《小遗孀》作者:冉尔   文案   照顾遗孀的最好办法,就是娶了他   天道好轮回,时栖在圈内作妖多年,结仇无数,终于在他抢走IP《偷香》的男一号时,他的豪门老公嗝屁了。   曾经被他踩过的人纷纷赶来踩他一脚,就在大家以为他要退出影坛的时候,时栖又出现了。   他在微博@了自己死去丈夫的父亲:@宫行川,金主爸爸,求资源QAQ   *   宫董事长洁身自好,高冷矜贵,此生最大的八卦就是有个来路不明的儿子。   后来这个“儿子”死了。   给他留下了一个更大的麻烦。   *脑洞雷,文笔差,不接受任何写文指导,不喜欢的有缘下一篇文再见。   *【按照有关规定,文案中出现的所有人物不存在血缘关系】 第一章 当代男狐狸精   时栖第一次见宫行川的时机不凑巧。   有多不凑巧呢?   不凑巧到他嫁给宫凯后,宫行川立刻宣布和这个唯一的亲人断绝关系。   因为他们的初见,是在一个充斥着酒精、烟草的意乱情迷的夜总会里。   十六岁的时栖穿着校服,头发有点长,双手插进裤子口袋,伸腿拦住了宫行川的去路。   他笑眯眯地望着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上去在欣赏对方的脸,实际却在观察半露在衣袖外的手表。   戴这种表的男人,身价以亿计算。   当时的时栖还不知道宫行川是谁,他缺钱,缺得要命,在夜总会里明着端盘子,暗着抢生意。   他看了太多人模狗样的有钱人,知道他们喜欢什么样子的男孩,也知道自己的脸是最大的优势。   宫行川果然停下脚步,蹙眉望他:“你多大?”   “十八。”时栖睁眼说瞎话。   他不怕露馅,因为夜总会的经理会帮他圆谎,免得落下“雇佣童工”的口实。   宫行川的目光落在时栖的校服上,那上面“市一中”的校徽磨损了大半,“一”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变成了滑稽的一撇。   一般的高中生会买两套校服,轮流换洗,家庭条件好的,甚至会买上十来套。   但这个孩子明显只有一套。   他缺钱。宫行川想。   时栖没有发现宫行川皱起了眉,他还在看男人腕间的手表。   他认识那个牌子,还偷偷在网上查过,只要是真品,他今晚就钓到了一只真正的“肥羊”。   于是时栖插在口袋里的手攥成了拳,仰起头,露出了天真的笑容:“叔叔,你要去哪儿玩?”   宫行川的眉头猛地一跳。   时栖把校服拉链拉开,里面是一件紧身的黑色背心,胸口上语意不详的拉丁文随着他的步伐一跳又一跳,年轻的气息几乎要扑到宫行川的脸上了。   宫行川想把时栖推开,对上他的目光时,动作却微妙地一顿。   少年生了双堪称薄情的桃花眼,笑时天真烂漫,他仗着自己不够高,将大半个身体都倚靠在了宫行川的身上,也恰恰是这个动作,让他纤长如天鹅般的脖颈暴露在了宫行川的视线里。   那是宫行川见过的最柔软的弧度,也是唯一一个,让他产生了欲望的弧度。   时栖的喉结旁有一颗小小的黑痣,随着呼吸,透出暗流涌动的情潮。   宫行川沉默了十来秒,伸手揽住了时栖的肩膀。   宫行川说:“以后不要来这种地方。”   他顺从地点头,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叔叔,我是第一次来。”   每一个被带走的少年都会说自己是第一次。   时栖也不例外。   但是很久以后,宫行川才知道,这是时栖说过的为数不多的真话里,最真的一句。   *   “哎哟喂,这个演方伊静的女演员是得了气管炎吧,我看她要把肺子都咳出来了。”   “故意的?导演也不喊停?男主角……哦,是时栖啊。”   Lily踩着恨天高从片场经过,脸色随着听见的闲言碎语一点一点沉下去,直到黑成锅底,终于彻底爆发:“你你你,我说你呢,那个方伊静,你看没看剧本?装病装成这样,我看你直接去ICU包年算了。”   “Lily姐?”女演员捂着嘴,歉意一笑,“抱歉抱歉,没收住,我下次注意。”   明显的敷衍把Lily气得恨不得脱了高跟鞋往她脸上招呼,可这么短短几句话的工夫,时栖就不见了。Lily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腾腾腾地往脸上涌,恨不能将临阵脱逃的时栖用绳子捆上,再用高跟鞋狂抽个十来下。   但当Lily真的找到坐在化妆间里卸妆的时栖时,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她把一份文件从包里拿了出来:“宫凯的遗产,挺丰厚的,宫家没想坑你。”   时栖稳稳地将美瞳从眼睛里抠出来,斜倚在椅子里喝柠檬水:“放这儿吧。”   Lily憋着一口气,将协议放下,继续盯着时栖卸妆。   时栖长了张能在娱乐圈刮起腥风血雨的脸,他也的确不负众望,刚一入行,就因为撺掇宫凯和宫行川断绝关系,空降热搜,光荣地以“当代男狐狸精”的身份出道了。   Lily憋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问:“时栖,你打算怎么办?”   时栖懒洋洋地回答:“走一步看一步。”   “时栖!宫凯死了,你没后台了,连方伊池这个角色都是我帮你保下来的……你瞧瞧那个十八线女演员,故意往你脸上咳唾沫,放在几天前,她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Lily歇了口气,压低声音,继续吼:“你再不采取行动,明天营销号就要给你编出十七八个莫须有的金主。到时候你的形象无法挽回,方伊池的角色就算有我在也保不住!”   Lily看不惯时栖火烧眉毛了还一脸无所谓的态度,连珠炮似的念叨:“我能保住你一时,保不住你一世,你总该给自己想想退路。”   “你别嫌我啰唆,我是为你好……要不咱们先歇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挑几部体现演技的文艺片,在国外拿了奖,再回国重新发展?”Lily自顾自地安排好时栖的未来,“这样吧,我帮你搞签证,咱们先找个学校学学表演,也算是镀金了。”   “啰唆。”时栖终于给了点回应。   Lily苦口婆心地劝了大半天,敢情全被当成了驴肝肺,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厥过去。   她扶着桌子喘了好几口气,继而气急败坏地按住他的肩膀:“你要死啊!”   时栖不为所动:“把手机给我。”   Lily绷着脸把手机丢了过去。   他用指纹解锁,飞速地打开浏览器界面,输入了“宫行川”三个字。   网页跳转到了新的页面,大片关于宫行川的新闻出现在时栖的视线里,他聚精会神地看完,连最无厘头的花边新闻都不放过,最后长舒一口气,把外套往肩头一搭,晃晃悠悠地往化妆间外走。   “时栖?”Lily踩着恨天高追上去,“你去哪儿?”   “收工,回家。”   “你就没点别的打算?”Lily不死心地把自己的计划再次搬出来,“去国外有什么不好?这些年你赚的钱加上宫凯死了分给你的财产,足够你在其他任何国家逍遥一辈子……再说了,你的学历问题,不一直是被黑粉嘲讽的点吗?你出去两三年,拿个金灿灿的毕业证书回来,正好打他们的脸!”   时栖毫不留情地戳破Lily的美梦:“退圈两三年,谁还认识我?”   Lily哑然。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能走。”时栖又一次举起手机,注视着屏幕上宫行川模糊不清的脸,缓缓眯起了眼睛,“我还有事要做。”   “行,不走。”Lily噔噔噔地跟着他,火气直往上冒,“可是现在大家都知道你的金主死了,已经有超过五家合作方流露出了暂停合作的意愿,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   “只有五家?”时栖打断了Lily的话,若有所思,“Lily,宫凯死了,聪明的合作方是不会立刻中断与我的合作的。”   他冷漠的笑意从眼角蔓延到眉梢:“因为这段时间内,没人能比我更容易上热搜了。”   Lily怔住,寒意从心底迸发。   时栖像是没感受到Lily的失态,从容不迫地从片场走过,他沐浴着各式各样的目光,潇洒地钻进自己的保姆车。   然后翻出一包烟。   暖黄色的火光在漆黑的车厢里骤然亮起,像一抹随时会消散的星光。   抽烟的习惯是时栖离开宫行川以后染上的。   他微偏着头,用打火机慢吞吞地点燃香烟,看着火舌与白色的烟卷深吻,再吐出淡白色的喘息。   宫行川不常抽烟,但衣领上时常会沾有若有若无的烟草味。   时栖闻着闻着就记住了,如今自己抽,也多是抽相同味道的烟。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让薄荷味的气体涌入肺腔。   时栖无论做什么,举手投足间都有股漫不经心的调子,喜欢他的人,觉得这是气质;恨他的人,觉得这是目中无人。   实际上这只是他在想宫行川。   Lily穿着高跟鞋,落后半步,站在车外等时栖把烟抽完。她坚信二手烟会毁掉自己完美的妆容。   时栖并没有让她等很久,抽了两口,就把烟头掐灭,摇下车窗:“愣着做什么?”   Lily拉长了脸,拽开车门,气势汹汹地系安全带。   “Lily姐,你对我太好了。”时栖觍着脸凑过去,“估计营销号又要说你潜规则我了。”   “老娘就算潜规则片场那个半身不遂的副导演,也不会潜规则你这个没心肝的小蹄子!”Lily彻底爆发,完全没了金牌经纪人的涵养,踹掉高跟鞋,用涂满鲜红指甲油的手指猛戳时栖的鼻尖,“你还好意思说潜规则?姐姐比你大了十二岁,要钱有钱,要房有房,脑子被门夹了,才天天担心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姐……姐!”时栖躲着Lily的手,赔笑,“除了你,没人关心我了。”   Lily被他骤然的真情流露震住,竟然有点感动,刚想伸手揉揉时栖的脑袋,就听他说:“姐,我衣服三天没洗了,你帮帮我呗?”   Lily果断转身,换上平底鞋,把油门当成时栖,发狠般踩下去。   “老娘再心软心疼你,就把名字倒过来写!”片刻,风里传来她声嘶力竭的吼叫。   时栖模模糊糊的声音紧随而来:“李翠花女士,你名字倒过来写,还是难听。”   “时——栖!”Lily彻底气疯了。   Lily真名并不叫李翠花,只是李崔桦的谐音。   时栖毫不留情地揭了Lily的老底,美滋滋地倒在后座上玩手机。当汽车穿过两个红绿灯路口时,他忽然提醒:“前面左转。”   Lily头也不回:“糊涂了?前面右转才是你家。”   “谁说要回家了?”   “你要去哪儿?”   时栖淡定地报了个地址。   Lily差点在马路中央紧急刹车:“时栖,你疯了?”   “地址有错?”时栖的声音从后座传来,“还是……宫行川搬家了?” 第二章 金主没了就再找一个   “时栖,宫行川因为你和宫凯的婚姻,直接和他断绝了关系……谁知道是什么关系呢?坊间都传是父子,你知道真相吗?”Lily问的,是每个稍微了解点娱乐圈八卦的人,都想知道的秘密,“宫凯刚死,你就跑去找宫行川,找抽呢?”   “宫行川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时栖,他能直接封杀你,让你彻彻底底从荧幕上消失!”Lily像个被踩住肚子的尖叫鸡,喊得声嘶力竭。   然后时栖用一句话,成功掐住了“尖叫鸡”的脖子。   时栖说:“宫行川要是不想见我,早在和宫凯断绝关系的时候就封杀我了。”   “……那你现在找他做什么?”Lily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干巴巴的话,“聊天,喝茶,一起回忆宫凯?”   时栖用手撑着下巴,聚精会神地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半晌,无声地笑了:“你不是说我没有金主了吗?”   “……那我就再去找一个。”   时栖确信,如果没有前几年的情义在,换作任何人说出同样的话,Lily都会立刻踩下刹车,干脆利落地弃车而去。   临走时或许还会留下一句“傻X”,作为两个人最后的告别。   但是Lily神奇地忍住了,还稳稳地将车开上了高架。   因为在她和时栖漫长的“斗争”里,时栖说过更惊人的话,最后都神奇地应验了。   “宫凯死了,我这个未亡人,于情于理,都得去看看他唯一的亲人。”时栖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将手机塞进口袋,戴上眼罩,闭目养神。   Lily抓心挠肺地想知道时栖的计划,好不容易有一个将车停在斑马线前的机会,一边等老奶奶过马路,一边回头。   只见时栖的眼罩上印了一行字:“朕不能看见。”   眼罩下高挺的鼻梁上映了点昏黄的光。   Lily心一软,像是想到了什么,无声地叹息。   她什么都没问,等老奶奶顺利过完马路,再次踩上了油门。   时栖并没有睡着,他甚至没有闭上眼睛。   光被眼罩阻隔,映照出空气中柔软的灰尘,浮动在时栖的眼前,他看见了什么,又什么都没看见,却清晰地听见了五年前的自己,在离开夜总会,爬上宫行川的车时,笑着调侃:“叔叔,你要带我去哪儿?”   宫行川的车让时栖放下了最后一丝犹豫,他知道自己找到了最好的猎物。   宫行川安静地系上安全带,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时栖的肩膀。   这是一个上位者才会有的习惯,无声的压迫感降临在他的身上。宫行川默不作声,居高临下地望着时栖,如同望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   时栖心里翻涌着怪异,但他还是把安全带系了起来。他觉得宫行川或许误会了什么。   事实证明,时栖的猜测是对的。   宫行川开车带时栖回了家,迅速打电话叫了两个保姆,照顾时栖的起居。   他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贫困学生,用自己的方式,将他从夜总会中“救”了出来。   时栖觉得可笑,以及悲凉。   他需要的不是上学的钱,而是更多更多,可以填上巨大窟窿的钱。   然而事与愿违。   时栖拥有了崭新的校服,学费也被一次性交清,连上下学都开始有专门的人接送。   时栖对宫行川说了不用,可惜宫行川和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听见也只当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   他开始尝试着脱离宫行川的掌控,然后失败了。   甚至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反抗。   宫行川织了一张无形的网,时栖掉进去,越挣扎,陷得越深。   他们之间的关系很清白,一个是贫困学生,一个是资助贫困学生的爱心人士。   清白到时栖没法向宫行川开口要钱。   他忍了两年,在十八岁生日时,忍无可忍地爬上了宫行川的床。   “时栖,时栖!”   时栖回过神,把眼罩从眼睛上摘下来,Lily不知何时已经将车停在了停车场里,正担忧地望着他:“你昨晚睡觉了吗?”   “睡了。”时栖笑得格外暧昧,“还梦见了苍老师。”   Lily憋了三秒,把自己可怜的、多余的同情心化为悲愤的咒骂:“操!”   时栖潇洒一挥手,戴上墨镜和口罩,跳下了车。   宫行川住的地方,他五年前就来过,还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在这块寸土寸金的地界上,宫行川很完美地展示了亿万富翁的财力——他买下了一块地,建了独属于自己的“庄园”——一栋建筑风格极其现代化的公寓楼。   时栖不用担心狗仔跟上来,就算真的拍到了什么,只要宫行川不愿意看见,再爆炸的新闻也不会出现在网络上。   他让Lily在车里等着,自己走到楼下。   密码锁闪着微弱的红光,角落里的摄像头对准了他。   鬼使神差地,时栖脑海里出现一串数字。   时隔多年,密码早就换了吧?   但他还是伸手,缓缓将记忆深处的密码按了一遍。   出人意料地,玻璃门应声而开。   时栖却没有往里走。   他的脊背猛地绷紧,衣服上的每一个褶皱都有着锋利的弧度。   他的回忆也随着玻璃门敞开了。   那些混乱的,夹杂着欣喜与羞涩的呢喃跨过了漫长的光阴,重新回到了他的耳畔。   ——叔叔,你……喜欢我吗?   ——叔叔,你轻点。   ——叔叔……   “请问,你找谁?”   时栖猝然惊醒,背后满是冷汗。   他迅速整理好情绪,隔着墨镜抬起眼帘,瞧见的竟然是熟人。   “岚姐。”时栖摘掉了口罩和墨镜,“好久不见。”   何岚手里的文件夹“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好半天才找回原来的语调:“小栖……”   他弯腰帮何岚拾起文件:“宫先生在吗?”   “在……”何岚顺口回答,又尴尬地僵住,“小栖,宫先生……”   “他不愿意见我?”时栖很绅士地帮她说完了剩下的话。   何岚艰难地点了点下巴。   “没关系,我可以在这里等他。”   何岚抱着文件夹,欲言又止。   “岚姐,有话直说吧,没事的。”   “小栖,你当年和宫先生……”何岚问的果然是这件事,“你怎么会嫁给宫凯?”   时栖脸上的笑容完美得没有丝毫破绽,他像是在重复何岚的问题,也像是在问自己:“是啊,我为什么会嫁给宫凯?”   宫凯是不是宫行川的儿子,连时栖都不知道,但是五年前的他并不在乎这样的问题,任凭外界流言纷扰,眼里只有一个宫叔叔。   那时的他,正在想方设法地将自己的身份从“被资助的贫困学生”变成“被包养的小情人”。   他故意在宫行川的卧室里洗澡,故意睡在宫行川的床上——换来的是新的沐浴液和新的床单被套——全是宫行川习惯使用的。   但是时栖想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就在他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当口,宫凯回国了。   宫凯是典型的ABC,黄皮白心,在英国读了十多年的书,浑身上下散发着绅士的傲慢劲儿。   家里莫名其妙出现了美少年,宫凯非但没体现出抵触的情绪,在得知了时栖的“贫困生”身份后,还以自己的名义,在他就读的高中捐了一栋楼。   时栖却不喜欢宫凯。   宫行川对他的帮助是强势以及不容置喙的,宫凯只是施舍。   但他也仅仅是想想,一个缺钱缺到拼命想找金主的高中生,是不在乎尊严的。   “可能就是缘分吧。”回忆中断,时栖是这么回答何岚的。   何岚是宫行川的秘书之一,和Lily差不多大,五年前负责时栖的学费支出管理,和他的关系非同一般。   何岚也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和宫行川发生过什么的秘书。   “宫先生不相信缘分。”何岚苦笑,漫无目的地翻动着手里的文件,见他额角沁出汗珠,不由心生怜惜,“坐会儿吧,我给你搬张椅子,楼下空调还是很足的。”   “谢谢岚姐。”时栖没有拒绝。   何岚找到了椅子,匆匆离开。身为宫行川的秘书,何岚的空闲时间少得可怜。   时栖没去坐那把椅子,他面朝电梯,点燃一根烟。   尼古丁的味道麻痹着他的神经,时栖有一瞬间坚信自己在见到宫行川的时候,不会失态,但是当滚烫的烟灰落在手指尖上时,他伴随着刺痛,明白了一个道理——他在宫行川面前,永远是个需要资助的贫困生。   哪怕他接了无数一线代言,哪怕他的名字家喻户晓,哪怕他嫁给了宫凯。   他还是那个穿着校服,在夜总会鬼哭狼嚎的背景音下,叫宫行川叔叔的时栖。   时栖把烟按灭在垃圾桶上,橙红色的光粉身碎骨,灰烬眨眼消散在风中。   他听见电梯运行的轻微摩擦声,注视着鲜红色的数字从十八跳跃到一,然后缓缓打开门。   宫行川是个很注重保养的人。   他身上的每一寸布料都散发着该死的铜臭味。也正是这该死的铜臭味,让时栖不用抬头,就辨认出了倒映在地上的影子。   他把烟丢进垃圾桶,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用五年前的语气喊了声:“叔叔。”   宫行川的目光蜻蜓点水般落在时栖身上,像是看见了他,又像是遇上了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然后向后侧退了半步,让出身后的女人。   时栖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   那是当红歌星苏珊娜。    第三章 我想吃回头草   “时栖?”苏珊娜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诧,手指拂过领口的钻石项链,最终落在宫行川的手腕内侧,暧昧地拂过,“宫先生,既然你有事,我就先走了。”   宫行川点了点头,替她打开了密码锁。   苏珊娜笑吟吟地从时栖身旁经过,狭长的眼睛里闪过挑衅的光。   时栖的眉头狠狠一皱。   宫行川绅士地将苏珊娜送出门,然后目不斜视地走回电梯。   时栖上前一步,赶在电梯门合上之前,冲了进去。   “叔叔。”   他知道自己笑得很难看,仍旧硬着头皮攥住了宫行川的手腕——苏珊娜摸过的地方——他用力抠出两个手指印:“你和她……”   “我们订婚了。”宫行川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时栖的手上。   他有一瞬间的怔神,就像是坚硬的铠甲露出了小小的破绽。   宫行川趁虚而入,俯身凑到时栖的耳畔:“下个星期五,婚礼地点你应该知道的……欢迎你来。”   时栖知道。   他太他妈知道了。   三年前,十八岁的他装清纯吊宫行川的胃口,说自己“梦想中的婚礼”是在海边找个教堂,然后在钟声中宣誓,届时,天空中会落下纯白的羽毛。   宫行川当了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教堂的图片,问时栖喜不喜欢。   时栖被老男人的纯情骚断了腰,皮笑肉不笑:“好,特别好。”   然后在宫行川转身后,翻了个白眼。   谁想在掉羽毛的教堂里结婚?   他只想在教堂的桌子上挨操。   但是时栖还是去了解了一下宫行川找到的教堂。   临市,靠海,租金贵……还没有够宽的桌子。   于是他果断地将教堂划为最糟糕的结婚地点之一,再也没有提起过。   但是三年后的今天,宫行川面无表情地告诉时栖,自己要结婚了,结婚地点还是他“梦想”中的教堂,他心里突然空了一块。   时栖的崩溃在心里,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电梯的门缓缓闭合,冷气呼呼地往他们身上吹,时栖扫了一眼楼层,发现宫行川已经按下了“18”的按钮。   他宁愿电梯往下走。   下地狱吧,他想。   “我知道。”时栖寻回思绪,冷冷地回答,“我当然知道。”   他松开了宫行川的手腕,转身面对电梯的门,优雅地整理略有些凌乱的衣领。   破绽被冷淡的语气填补,他的“铠甲”重回完美。   叮咚。   电梯停在了十八层。   时栖熟门熟路地走出来,一不留神,先宫行川一步,对着密码锁输入了密码。   电光石火间,他想把手缩回来,但是代表密码正确的绿色灯光让他们同时尴尬地停下了脚步。   时栖的心里好似有万马奔腾。   别多想,他告诉自己,宫行川要结婚了,要娶的是那什么苏珊娜。   但是名为“欢喜”的泡沫还是不受控制地从时栖的心底冒上来,他用理智戳破一个,还有一个在默默地等着。   “怎么,对合同不满意?”宫行川的声音将时栖拉回现实。   他想起Lily放在梳妆台上的那份合同,先是点头,后是摇头。   宫行川轻轻地嗤笑了声。   时栖还没来得及看合同。   但是能让Lily说出“宫家没坑你”这样的话,只能说明宫家真的没有坑他。   “有什么不满意的,去找何岚。”宫行川抬手看了看腕表——当然换了新的,比时栖以前看过的还要贵,“二十分钟后我有会,你自己……”   “叔叔。”时栖打断了宫行川,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   “你叫我什么?”宫行川更加强势地打断了他,同时转身,垂眸打量他。   时栖哑然,甚至有点想笑,他用舌尖抵住上颚,舔着牙床,哑着嗓子叹息。   他拒不改口:“怎么,你还真想听我叫你……父亲?”   宫行川冷淡的目光因为时栖的称呼,微妙地晃动了一下。   低头的时栖总让人产生他很乖巧的错觉。   他后颈的弧度很柔软,皮肤异常苍白,宽敞的T恤衫藏着一副单薄瘦削的身体。   三年前,时栖过于稚嫩,心里想什么,面上都藏不住,宫行川承认自己在他十八岁以前,都把他当成孩子看。   但是他们在时栖十八岁生日当天,重新认识了彼此。   宫行川记得时栖的腰很柔软,吻混着蛋糕的奶香,还记得他怕疼的惊叫和食髓知味后露骨的欲望。   时栖是个只要自己舒服,就顾不上另一半的人。   宫行川想明白这一点,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因为时栖累了,试图把他踹下床。   “你……”宫行川压下嗓音中的嘶哑,蹙眉问,“想要钱?”   问题过于露骨,时栖微妙地觉得受伤。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质问宫行川,凭什么这么问,但他很快恢复了冷静。   在圈里混了三年,他已经不是刚遇见宫行川时的时栖了。   “您说呢?”他将双手随意插进裤子口袋。   不知不觉,少年身上已经有了成熟的韵味,他修长的腿随意靠在墙边,又从口袋里掏出了烟,不抽,就夹在手指间把玩:“宫凯死了,我在圈里混不下去。”   宫行川:“那就别混了。”   很典型的宫行川式回答。   时栖自嘲地笑了,他仰起头,喉结上的小痣晃了出来:“可我想混。”   宫行川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在那颗痣上停顿了一秒,甚至更短的时间。   “还有十五分钟,我要开会了。”宫行川移开了视线。   不算生硬的拒绝完全在时栖的预料之中,他“哦”了一声,转身就走,动作果决,丝毫不拖泥带水。   电梯门重新闭合。   时栖最后一次回头,对上了宫行川的视线。   他嗓子里像是混进去了坚硬的沙砾,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叔叔。”时栖在心里说,“叔叔。”   *   时栖在电梯里跟Lily发短信,说要看宫家给的合同。   Lily在微信上用十几条时长一分钟的语音,对时栖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轰炸,然后把扫描文件发了过来。   时栖随意看了两眼,心下微惊。   Lily说得没错,宫家没想坑他。时栖可以靠着这份合同,毫无负担地混吃等死一百年。   -宫行川把你从楼上扔下来了?   大概是不甘心,Lily的消息又跳了出来。   时栖想了想,回了一行字。   -没,他热情接待了我,并亲自向我保证,要捧红我。   约莫是被时栖的不要脸震惊了,Lily干脆利落地回了一个字“滚”。   时栖自嘲地笑笑,退出聊天界面,刚准备把手机塞进口袋,就收到了导演的短信。   -小栖啊,我和几个编剧讨论了一下,觉得方伊池这个角色不太适合你,正好片子还没完全开拍,你演王浮生试试?   时栖花了足足十几分钟,才回忆起了王浮生的生平。   他的一角被抢了,沦为了男N号。   还是不讨喜的男N号。   他攥着手机发了会儿呆,然后戴上墨镜和口罩,在通讯录里找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拨了过去。   第一遍没接,第二遍也没接,时栖不厌其烦地打了第三个,电话那头终于传来震耳欲聋的一声:“操!”   他笑:“操!”   “时栖,你他妈……”陆航在电话那头嘀咕了几句脏话,“还活着呢?”   “不好意思,活蹦乱跳。”   “哎哟喂,我还以为你跟宫凯一块下去了。”陆航冷嘲热讽,“听说你还在,我真的好遗憾。”   时栖眨眨眼:“要下去,我也拖着你。”   “你拖啊,不拖是孙子!”陆航的声音夹杂在一片“收工”的欢呼声里。   时栖的神情柔和了些许,他放低声音,说:“出来吃火锅。”   “老地方?”陆航很上道地没多问。   “嗯,老地方。”   时栖和陆航,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时栖乘着宫家的顺风车出道,是个典型的被金主捧红的小演员,粉黑遍布各年龄段。而陆航,科班出身,演技精湛,是广大四五十岁已婚妇女藏在心底的梦中情人。   他俩扯上关系时,时栖已经火了,陆航还在八点档里混脸熟。   时栖和八点档没什么关系,但架不住片场靠得近,他遛弯的时候撞见陆航和男主角抬杠,出口成脏,一时惊为天人,非要拉着Lily看热闹。   陆航也是个奇葩,骂完男主演骂导演,骂完导演骂后勤,最后总结陈词:“老子不干了,回家继承家业去!”   时栖这才知道,陆航是煤老板的儿子。   在圈里混,光有钱不行,还得有人脉。   这个世界有钱人太多了,要不然陆航也不会混到快三十,砸着钱还不能出头。   时栖觉得有意思,回家随便提了一句,恰巧被宫凯听见,于是陆航有了全新的资源。   因为这些资源,时栖和陆航混得烂熟。   陆航的人设也被营销号加了个前缀,变成“被时栖带坏的成熟稳重的演技派”。   “成熟稳重的演技派”率先到达火锅城,做贼似的从后门溜进去,找到时栖订好的包厢,鸡贼地点了鸳鸯锅,因为他不吃辣。   随后推开门的时栖看见鸳鸯锅,眼角狠狠地抽了抽。   陆航狂笑:“至于吗?”   “陪儿子吃鸳鸯锅,不至于。”时栖嘴上占了个便宜,在陆航身边坐下,摘掉墨镜,随口问,“点菜了吗?”   “点着。”陆航的手在菜单上飞速移动,“妈的,饿死了,你是不知道,我为了演这部戏,五个月没碰火锅了……好了,我点得差不多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时栖一脸坦然:“我想吃回头草。” 第四章 男一号和男N号的区别   “回头……操!”陆航手里的笔在菜单上画出一道丑陋的杠,“时栖,你他妈疯了?”   “说说而已。”时栖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陆航不信邪,凑过去仔细打量他的神情:“你去找宫行川了?”   “……嗯。”   “他把你从办公室扔下来了?!”   “……为什么你和Lily都这么说?”时栖无语地将陆航的头推开,“我和宫行川是闹过不愉快,但他再生气,也不会把前情人从办公室的窗户扔下来。”   陆航怜悯地望着他:“不,他会。”   时栖:“……”   陆航:“要是我的小情人拔吊无情,转头嫁给了我遗产的唯一法定继承人,我不仅会把他从窗户扔下去,还会开辆车在底下等着,他一落地,我就碾。”   时栖:“……操。”   “不开玩笑了,他没把你怎么样吧?”陆航生怕他缺胳膊少腿,“你知不知道有钱人最会玩了,宫行川一生气,说不定把你捆在床上,用领带绑着手,然后塞振动……”   时栖用干巴巴的笑打断陆航的胡言乱语,然后咬牙切齿地说:“他什么都没做。”   “真的?”   时栖假装思索,继而恍然大悟:“不过我叫了他一声爸爸。”   陆航:“……”   陆航手一抖,把菜单砸在了时栖的脸上。   与此同时,何岚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宫行川站在落地窗前,低头摆弄手里的文件。   何岚念了几个报表,意识到宫行川在走神。这很罕见。宫行川在工作时,比任何人都要专注。   “宫先生……”   “方伊池和王浮生有什么区别?”宫行川冷不丁开口,问的是一个让何岚措手不及的问题。   幸亏何岚工作期间摸鱼刷了微博,连忙说:“是《偷香》那部剧里的人物吗?”   “嗯。”宫行川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点了几下。   微博热搜唰一下弹出来:当红小生时栖惨遭顶替,新人竟然是他?   何岚轻轻地“啊”了一声。   “两个角色而已,看名字,没什么区别。”宫行川蹙眉,“为什么会上热搜?”   何岚欲言又止。   “怎么了?”   “宫先生……”何岚硬着头皮拿出手机,把《偷香》的演员表翻出来,“有区别的。”   她焦急地点着屏幕:“小栖的男一号被抢了。”   宫行川波澜不惊的神情终于有了丝丝裂痕。   男一号和男N号的区别,还是比较好解释的。   何岚向宫行川概述了《偷香》的剧情,私心多嘴了一句:“一般来说,官方发布了选角消息后,是不会再做出重大更改的,更不可能换掉主角。”   何岚又刷了几条控评的微博,动了气:“这个剧组到底怎么回事?小栖难道没和他们签合同吗?”   宫行川若有所思地拿起手机。   “宫先生,这个剧组严重违约!现在还买热搜黑小栖,他们怎么能这样?”何岚一股脑说了半天,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不太适合为时栖说话,连忙噤了声。   她调整情绪,小心翼翼地问:“宫先生?”   宫行川微眯着眼睛,神情颇为严肃。   何岚心里打了个突,她的老板和时栖有过一段不清不楚的关系,这段关系放在任何时候来看,都不算甜蜜,如今她却帮着时栖说话……   “方伊池这个角色……要穿旗袍?”   何岚纷乱的思绪被打断,呆呆地“嗯”了一声,余光扫过宫行川的手机,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屏幕上放大的,聚焦在大腿根的,是时栖的定妆照。   吃鸳鸯锅,讲究耐心,先沸腾的通常是辣锅。   时栖在陆航怨念的注视下,下了整整一盘羊肉,还顺手接了Lily的电话。   Lily又在撕心裂肺地号叫:“时栖,你看到热搜了吗?”   时栖往锅里丢了几根鸭肠,无比淡定:“嗯,看见了。”   “刚刚有好几个跟我熟悉的营销号收到了剧组黑你的通稿!”Lily号得快断气了。   “这样啊……”时栖平静地咽下小半块鸭血,从容不迫地咀嚼。   “你在哪儿呢?”Lily终于觉察出了异样。   “火锅城。”   “……”   “老地方,鸳鸯锅,你要来吗?”   “……”Lily沉默三秒,气沉丹田,咆哮,“时栖,你给我滚到片场来!”   “Lily姐的电话?”陆航的清汤锅终于泛起了小气泡,他迫不及待地往锅里丢了两颗鱼丸,“Lily姐还是这么暴躁啊。”   “不怪她,是我自己不争气。”时栖把热搜翻出来,津津有味地看,“主角被顶这种事,放在哪家明星身上,都丢人。”   “他们还真敢把你的角色给别人?”   “有什么不敢的?”时栖耸耸肩,“宫凯死了,我没了后台,我和宫行川又撕破了脸,现在不踩一脚,什么时候踩?”   “他们是想卖宫行川人情?”陆航偏头瞄了一眼时栖的手机屏幕,“哦,这小演员啊,前几天刚签宫家的娱乐公司。”   “……时栖,这摆明了要踩你上位呢。”   时栖眯了眯眼睛,没吭声,他把小演员的照片找出来,放大,仔细看了几眼——也不怎么样嘛,不是宫行川的菜。   时栖把剩下半块鸭血捣烂,阴郁地想,宫行川喜欢的,明明是他这样的。   Lily放了话,时栖只能舍弃火锅,不情不愿地赶到片场。   “人陆航真够意思。”Lily拎着一瓶喝了大半的矿泉水,像是随时准备抡时栖一拳,“现在的你,跟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时栖摘掉墨镜和口罩,随口敷衍:“那可不?陆航不畏营销号的黑笔,肯与我面对面吃火锅,我觉得他暗恋我。”   Lily眼前一黑,觉得陆航听见这话,能把一盆火锅汤浇在时栖的头上。   时栖见好就收,话锋一转:“我的服装呢?”   没了方伊池的角色,时栖只能演王浮生。Lily都替他着急,他本人却没受到任何影响,顶着各式各样的目光在化妆间溜达了好几圈,给自己补了个妆,然后靠墙吹空调,昏昏欲睡。   王浮生出场的镜头大都是冬天,道具组尽职尽责地还原了民国时期的服饰,导演却没有考虑到此时正值盛夏,一屋子的棉衣,看着就觉得热。   片场外闹哄哄地来了辆车,时栖撩起眼皮,瞧见十几分钟前还在手机屏幕上看见的脸晃到了自己面前。   他记得这个小演员叫顾兮。   顾兮走到时栖身边,抱歉地伸出手:“前辈,换演员是导演和剧组的共同决定,伤害到你,我很抱歉。”骨节分明的手,十分好看。   时栖瞟了那只手一眼:“屋里热,我手上有汗,握手就免了吧。”   顾兮做出体谅的神情,转身催促助理:“我的服装呢?快去准备,天热,别让大家久等了。”   时栖暗自冷笑,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在圈里混了三年,听得出顾兮的言外之意。   果不其然,顾兮的团队光挑选旗袍就花了一个小时。   热浪滚滚,时栖身上的棉衣很快被汗水打湿,他从Lily手里接过矿泉水,在对方担忧的目光里摇了摇头。   “我去给你拿面巾纸。”Lily实在看不下去,扭头就走。   时栖本来想拦住她,迈开腿时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他中暑了。   “时栖……时栖呢?到你了,快上场!”场务早不提,晚不提,偏偏这时提起他。   时栖抿着唇揉太阳穴,将眩晕感强压下去。   他说:“来了。” 第五章 小栖和小兮   王浮生的戏份不算多,但是对手戏都是和主角方伊池搭的。   时栖找到场务的时候,顾兮已经换好了旗袍,正跷着二郎腿,躺在躺椅里吹电风扇。   导演赔笑候在一边,余光扫到时栖,瞬间板起脸:“怎么才来?你知不知道顾兮等了你多久?”   时栖的唇角微微往下一压。   导演把剧本卷起,对着他的鼻尖狠挥:“这么热的天,让主演陪你遭罪,时栖,你耍大牌?”   “哎,王导,你说什么呢?”顾兮的声音适时插进来,“时栖前辈不过是迟到了几分钟,你别和他计较。”   王导立刻像条哈巴狗,蹲在顾兮身边摇尾巴:“是是是,还是咱们顾兮好,大人有大量。”   说完,瞪了时栖一眼:“还不快去走位!这还要我教。”   时栖面无表情地走到机位前,对着空气回忆台词。   《偷香》的剧情并不复杂,讲述的是一方军阀贺作舟和服务生方伊池的爱情故事,而王浮生,则是他们爱情道路上的绊脚石,俗称炮灰。   时栖现在就是这个炮灰,他拿着作为道具的药,叩响了院门。   这一幕,他要进屋给主角方伊池的妹妹方伊静看病,还要和方伊池讨论她的病情。   时栖敲了十来下,没人喊卡,也没人应答。   沉重的棉衣压在他的肩头,汗水滑过的触感宛若冰冷的蛇。   泡沫做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模糊了时栖的视野。   他想起刚嫁给宫凯那段时间,也在剧组里跑龙套。   宫凯对于时栖选择演戏这条路,嗤之以鼻,甚至没有把他签在宫家的娱乐公司名下。   时栖混圈之初只能假借宫家的背景,碰上好骗的剧组,不会被刁难,碰上稍微有点背景的剧组,他唯有老老实实干活的命。   不过时栖有法子,他忍无可忍以后,拿出了自己出演的第一部 戏,找到宫凯,说:“来,一起看看,我的荧幕首秀。”   剧里的时栖穿着肮脏的破布衫,作为背景板,甚至没说超过十句的台词,就死在了主角的剑下。   宫凯爱面子,为了自己的名声,不情不愿地将时栖捧红了。   时间回到现在。   时栖将药包从左手换到右手,重新敲响了院门。   顾兮扮演的方伊池依旧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   时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是顾兮的报复。他不愿意握手,就得顶着高温被晾在片场上,直到主演消气。   汗水从额角滑落,辣得时栖睁不开眼,他用余光寻找导演,发现王导面无表情地抱着胳膊,显然没有解围的打算。   既然如此,时栖只能给自己加戏。   他搓了搓汗津津的手,把药包扔在地上,仰头喊:“有人吗?”   “卡!”宛若老僧入定一般的王导,终于有了反应,“时栖,你连剧本都没看?这里有你的台词吗?”   时栖冷冷地瞧着发飙的导演,弯腰去拾药包。   一只手赶在他之前,攥住了道具。   “时栖前辈。”顾兮笑眯眯地蹲在他面前,“没关系,人人都有忘记台词的时候,别紧张。”   紧张?   时栖一动不动地盯着顾兮的手。   他说:“原来是你紧张啊,怪不得那么久不接台词呢。”   顾兮的神情微妙地僵住:“前辈在说什么?”   时栖没理顾兮。   顾兮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猛地站起,踉跄着后退:“时栖前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知道方伊池这个角色原本是你的,可换角是你自身的形象问题,与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是真的不服气,大可以和经纪公司抗议,何苦在片场闹脾气?”   这一嗓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王导循声而来,将顾兮挡在自己身后,护犊子似的推时栖的肩膀:“说你耍大牌,还真耍大牌啊?”   “……想要主角,就得自己争取,也不看看现在哪个剧组还敢要你!”   时栖的唇抿成了一条线,放弃了掉落在地上的药包,转而面对导演,挑起一边眉。   他的长相本就有冲击力,这么一挑眉,王导反射性地后退半步:“你……”   “别怪前辈。”顾兮突然一反常态,挤开王导,站在时栖面前,“前辈肯定不是故意加戏的,王导,您别说他了。”   时栖到嘴的嘲讽生生卡住,倒不是因为顾兮假惺惺的维护,而是因为不知何时起,站在片场外的男人。   宫行川背靠着几箱道具,修长的手指间闪烁着烟头橙色的光芒。   顾兮是在演给宫行川看。   演什么呢?   演一个被耍大牌的老演员欺负的新人。   时栖觉得有意思,他还从未被人用如此拙劣的演技算计到自己头上过。   “宫先生。”顾兮顺着时栖的目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红着脸转身,“您什么时候来的?”   宫行川把烟叼在嘴里,抽得很斯文,连嘴唇都没有动。   何岚打了个圆场:“宫先生刚到。”   “啊……时栖前辈没有为难我。”顾兮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拉住时栖的手腕,把他拽到身旁,同时装作羞怯地将旗袍撩起,露出半截雪白的大腿,“宫先生不要怪他。”   时栖闷哼一声,踉跄着往前挪了几步。   一道滚烫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小栖。”宫行川放下了手中的烟。   冲出去的却是顾兮。   小栖,小兮。   他到底在叫谁? 第六章 洗盘子的服务员   时栖记得,十八岁生日过完,宫行川改口叫他小栖。   对他而言,时栖还是小栖,没有任何分别。   但宫行川说,这两个称呼是不一样的。叫他“时栖”,是把他当孩子,叫他“小栖”,则是……   “则是什么?”十八岁的时栖将腿跷在书桌上,懒洋洋地摆弄宫行川的香烟。   宫行川按住他的手:“小孩子,抽什么烟?”   时栖把手指从宫行川的掌心抽出来:“看你抽,我馋。”   “胡闹。”宫行川毫不犹豫地没收了那包香烟。   他无所谓地“啧”了声,旧事重提:“小栖是什么意思?”   “……情人还是床伴?”   宫行川居高临下地望着时栖,脸侧的线条绷出了冷硬的弧度。   时栖意识到宫行川生气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有区别?”   “当然有。”宫行川把时栖的腿从书桌上搬下来,纠正他的坐姿,“小栖不是情人,也不是床伴。”   “那是什么?”时栖笑嘻嘻地仰起头,拿手挠宫行川的下巴。   宫行川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等到晚上,他们在凌乱的床上纠缠,才对意乱情迷的时栖说:“是爱人。”   小栖,是对爱人的称呼。   时栖出了一身冷汗,听见宫行川又叫了声:“小栖。”   他如遭雷击,呆愣在原地,直到被宫行川捏住下巴,强行仰起头,才想起来挣扎。   他这具在外人面前无懈可击的对什么都无所谓的躯壳,碰到宫行川就支离破碎。   时栖想,他还是在乎。在乎自己的男一号被抢走,在乎宫行川名下的娱乐公司签了一个和自己名字很像的男演员。   更在乎宫行川用叫爱人的语气,叫自己。   “小栖?”宫行川的手碰到被汗浸透的布料,眉心不自然地皱起。   时栖咬牙推开了宫行川,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喊了声:“父亲。”   他是故意的,用那个大家都猜测的关系来称呼宫行川。   宫行川的眼尾往下狠狠一压,眼底的关心散去,指缝间悄然落下大片烟灰。   “你怎么来片场了?”时栖强撑着站在原地,勾起唇角,掸了掸被宫行川拂过的衣衫,“这里太乱了,岚姐怎么不拦着你?”   被点名的何岚噎了一噎,恰巧看见Lily捧着两大包面巾纸飞奔而来,立刻露出了得救的神情。   “何岚?”Lily诧异地停下脚步,继而像是想起什么,猛地望向片场,“卧槽……宫行川?!”   “Lily姐,你快想想办法,小栖和宫先生好像要吵起来了。”   Lily一时没反应过来:“宫行川是不是后悔没把小栖从办公室的窗户扔下去?”   何岚满脸迷茫:“……?”   “算了。”Lily回过神,先把何岚拽到身边,再轻蔑地打量缩在何岚身后的顾兮,“这家伙是谁?”   “他是……”   “无所谓是谁,反正以后都不会再见面。”金牌经纪人Lily踩着恨天高,高傲地从顾兮面前走过。   继而压低嗓音,暗搓搓地问:“宫先生不会让这个顾兮再出现在小栖面前了吧?”   搞不清楚状况的何岚可怜巴巴地点头。   Lily瞬间神清气爽:“什么十八线小糊比也敢碰瓷我家时栖,怎么不去照照镜子,看自己是什么德行?”   何岚还想说点什么,宫行川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何岚,走了。”   “走了?”何岚茫然地看着Lily,又偷偷打量时栖,最后硬着头皮跑过去,“来了。”   被留在原地的Lily实在想不明白宫行川此行的目的,只得回头去找时栖,却见他面色发白,身形不稳,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时栖!”   顶着三十八度的高温,在片场连续穿了三个小时的棉衣,时栖光荣中暑。   他被红着眼睛的Lily开车送进了急诊室,心情颇佳地打手机游戏。   “我一定要发一百篇通稿,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们欺负你!”Lily精致的妆容花了,哭哭啼啼地等护士给时栖量体温。   “安啦,”时栖把手机丢在枕头下,“不就是中暑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Lily搓着鼻子瞪他:“没什么?这可是中暑,会出人命的知不知道?!”   继而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响:“算了,你先把衣服换了。”说着,就要拽时栖的衣袖。   时栖条件反射一躲,脸上的笑意淡下来。   Lily只当他害羞:“姐姐比你大十二岁,什么没见过?”   “Lily姐,你是什么都见过,可我要是真脱了,明天营销号就要写你潜规则我了。”时栖厚着脸皮瞎扯。   Lily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气冲冲地踩着高跟鞋走了。   时栖等经纪人离开,掀开被子,缓缓走到门边。他检查了门锁,环顾四周,没发现任何摄像头后,终于抿着唇将T恤衫掀开。   时栖很白,白得近乎透明,仿佛透亮的瓷,但是他后背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狰狞伤疤。   这块瓷被反复摔打,到处都是裂痕。   时栖面无表情地换上干净的病号服,将上衣衣摆仔仔细细地塞进了裤子。   “Lily姐,这裤子好大。”时栖打开门锁,没心没肺地晃腿。   Lily只觉得辣眼睛,恨不能在时栖身上糊马赛克:“快滚进去,别被狗仔拍到。”   “拍到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上个热搜。”时栖跟着Lily回到病房,百无聊赖地在病床上滚了两圈,“至于热搜内容嘛……当红小鲜肉被经纪人潜规则进了医院?”   Lily无情地用枕头捂住了时栖的脸。   “咳咳……我错了。”时栖憋得满面通红,蜷缩在床上抽抽。   “别闹了。”Lily不耐烦地将枕头扔回去,往床边一坐,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娴熟地抛给他,“说说吧,你和宫行川到底怎么回事?”   时栖接住了精致的打火机,在机身上寻到了一抹口红印。   “别把口红和打火机放在一起。”时栖没抽烟,他示意Lily看墙上禁止吸烟的标志,“脏。”   Lily嗤之以鼻。   “我和宫行川……就像你看见的那样。”时栖枕着胳膊躺在病床上,慢吞吞地嘀咕,“网上不都说他是我死去的丈夫的父亲吗?”   “得了吧,谁不知道你在嫁给宫凯之前,一直和宫行川住在一起?”   “住在一起就说明我和他有一腿?”时栖反问。   “换了别人,和宫行川躺一张床上纯聊天我都信,可是你……”Lily冷笑,“你绝对哭着求他操!”   不怪Lily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当初的时栖和宫行川好到了就差结婚这临门一脚。   谁承想,他扭头就嫁给了宫凯,丝毫不拖泥带水地结束了这段感情。   有人说,他是为了钱;也有人说,他爱的从来都是宫凯。   “时栖,你到底是为了什么?”Lily神情复杂地望着他,眉宇间涌现出了丝丝疲倦,“其实你不必告诉我原因,我现在只在乎《偷香》这部戏的主演究竟是谁。”   “剧组那边怎么说?”   “你中暑了,当然得停工。”Lily烦躁地拨弄着指甲,“但是主演……”   时栖呢喃:“没所谓的。”   “什么?”   “我说,没所谓。”时栖转头,定定地望着Lily。他长得好看,艳丽得颇具攻击性,不怪网友笑称他是男“狐狸精”。时栖专注地看着什么人的时候,眼神总显得很深情,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那只是假象。   整个娱乐圈,找不到比时栖更薄情的人了。   不薄情,他也不会抛弃宫行川。   Lily愣住一瞬,抬腿踹病床:“和我也来这一套?”   时栖连忙收敛情绪,讨好地眨眼:“Lily姐,其实演不演主角不重要,我热爱演戏,愿意为演戏奉献终身,哪怕是配角……”   “滚!”Lily忍了又忍,还是暴走了。   时栖的插科打诨和嬉皮笑脸通常意味着他心里没有底。   他不明白宫行川为什么要来片场,也不明白宫行川为什么还要叫他小栖。   他这么糟糕的一个人……   “嗯?”Lily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了几下,“怪了,剧组刚刚在微博发了声明,说因为演员变动加上高温天气,《偷香》的拍摄无限期延后。”   “什么意思?”   “意思是现在有新的资本介入。”Lily翻了个白眼,“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对你而言,终究是件好事。”   “好事?未必吧……”时栖翻了个身,将半张脸埋在枕头里。   “只要不是顾兮演方伊池,对你来说就都是好事。”Lily头也不抬地继续翻微博,“哟,顾兮的团队怎么不继续买水军黑你了?”   “不一定是他买的。”时栖对娱乐圈的下作手段了解得一清二楚,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里。   他在想,会不会是宫行川出的手。   不,不会的。   时栖闭上眼睛,把那丝期待压在心底。   宫行川的拒绝已经很明显了,他不想再失望一次。   时栖因为中暑,在医院里消极怠工了三天。第四天,他终于被忍无可忍的Lily从病床上薅起来,拖进了剧组。   《偷香》的拍摄只停了三天,整个剧组却经历了大换血。   导演和投资方都换了人,主角方伊池的人选也回到了时栖的头上。   Lily因此狂喜乱舞,破天荒允许时栖在自己面前抽烟。   “谁投的资?”时栖将烟塞进嘴里,嗓音里压抑着自己都听不出的期待。   “方权有限……你那副失望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时栖,我跟你说,方权可是家大公司,人家以前的业务都在海外,这次准备进军国内市场才看中了《偷香》,你可千万别掉链子。”   时栖敷衍地点头:“是,我绝对一鸣惊人,争取拿个奥斯卡……”   Lily一听他满嘴跑火车,就知道多说无益,扭头去找新导演聊天了。   时栖一个人进了更衣室。   《偷香》里的主角方伊池,家境贫寒,生活清苦,唯一的收入来源是当服务生。他赚来的钱大部分换成了给妹妹治病的药,余下的,都买了旗袍。   只有穿得好看,才能赚更多的钱。   时栖在剧中穿的旗袍是影片的一大卖点,没被顶角以前,他拥有整整一屋子手工缝制的旗袍。   但此时此刻,时栖在更衣室里竟然没看见一条旗袍。   他皱了皱眉。   “时栖?”Lily突然推门而入,“时栖,导演……薛导找你。”   “找我?”时栖微微一怔,跟着Lily走出更衣室,“出了什么事?”   Lily神情微妙,将剧本递给他,含糊其词:“新的投资方对原来的剧本有一些意见,所以擅自进行了修改。”   这很正常,所有的投资方都会有自己的想法,时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紧接着,他的脸色变了。   剧本里的方伊池不再是穿旗袍的服务生,他变成洗盘子的服务员了。 第七章 不是三级片,是艺术   《偷香》这部剧就是围绕旗袍展开的。   主角方伊池穿着不同的旗袍,经历了人生的不同阶段,这些看似不重要的旗袍,实则陪伴了他成长。   要不是有外人在场,时栖绝对会将心里的那声“傻X”直接骂出来。   方权的人是用脚在改剧本吗?   他蹙眉看了Lily一眼。   Lily会意,堆起满脸的笑,牵住薛导的手:“导演啊,这剧本有问题吧?”   “就是有问题,才来找时栖的嘛!”谁料,导演率先发起愁,“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时栖!”   时栖望过去。   “方权那边的意思很明确,要你主演。我不清楚原因,但是既然他们点名要你,肯定是看中了你的能力。”   薛导这话说得够含蓄了,换Lily来说,指不定是:“时栖,你和方权那边的人上过床吧?要不然他们不会放弃海外市场,跑来往你身上砸钱啊?”   薛导继续说:“今天晚上有个饭局……不是那种需要你作陪的酒局,你别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我虽然不是什么正经人,但也没下作到要主演去陪酒的地步!”   他笑笑,不顾不断使眼色的Lily,顺水推舟地松口:“开机前和投资商吃顿饭,应该的。只是这剧本……”   “就是剧本的问题。”薛导上道地接过话茬,“时栖,你记住了啊,趁着吃饭的机会提一提剧本……除了旗袍,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改嘛!”   比如说方伊池的工作——从赚小费的服务生到刷盘子的服务员,简直是瞎胡闹!   “我心里有数。”时栖对导演说,“今晚的饭局,我去。”   晚上六点半,Lily将时栖送到了会所门口。   “你看看方权的人订的是什么地方。”Lily嘟囔了一路还不罢休,停好车,仍旧在叨逼叨,“时栖,我看你还是别去了,这种会所明面上是饭店,一吃完饭就开始大保健!万一投资人对你有意思怎么办?我看,这戏咱们还是不演了吧!”   “不演?”时栖低笑一声,“不演?定妆照都发出去了,是我说不演就不演的吗?”   “就不演!他们能把你怎么着?”能把金牌经纪人Lily逼出这样的话,时栖还以为自己即将赴的是鸿门宴呢。   他将车门推开,笑着安慰:“没事,有薛导在,方权的人不会拿我怎么样。”   风里飘来Lily崩溃的声音:“就是因为他在,我才更不放心……”   进了会馆,应该是方权的人打过招呼,时栖没受到任何阻拦,顺利地来到了包厢的门前。   他听见了薛导的笑声:“哈哈哈,你们选中时栖来演方伊池这个角色,眼光真好啊!”   方权的人回了句什么,薛导继续干笑:“那是那是,有我在,不会再出现临时换角的事情了!”   …………   时栖推开了门。   宽敞的包厢内已经到了五个人,其中一个是正在赔笑的薛导,剩下的都是方权派的代表。   “来来来,时栖,快来,就等你了。”薛导见他,如蒙大赦,“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方权的版权部主任。”   时栖对着面前戴着圆眼镜,笑眯眯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   “我姓洪,你叫我小洪就行。”   时栖的笑容微妙地顿住一瞬。   “这位是方权的徐总。”薛导赶忙解围,“你可得好好感谢徐总,要不是她,方伊池这个角色还回不到你头上呢!”   时栖很上道地端起酒杯:“徐总,我敬您。”   他压下了眼底的诧异。   时栖面前的“徐总”是个女人,还是个……看上去刚毕业没多久,连酒都不会喝,现在憋红了脸,想咳不敢咳的女人。   薛导额头上泛起一层冷汗,绝望地将时栖领到第三个人面前:“时栖啊,这位是方权影视的总制片人……”   “我姓王,你可以喊我王姐。”总制片人总算正常了一点,主动向他伸出手,“时栖对吧?我看过你演的很多电影,这次能与你合作,是我的荣幸。”   “幸会。”时栖瞬间进入角色,很乖地叫了声,“王姐。”   两人对碰一杯酒,算是认识了。   至于最后一人,薛导没介绍,等到服务员开始走菜,才压低声音说:“那个是保镖。”   “吃个饭而已,方权的人还带保镖?”时栖狐疑地望过去,“要带,也该是我带吧?”   薛导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抖开餐巾,装模作样地瞪他:“人家方权是大公司,带保镖怎么了?”   时栖翻了个没人看得见的白眼,扭头露出完美的笑脸,又敬了小姑娘徐总一杯酒。   徐总像是要崩溃了,泪眼婆娑地举着高脚杯:“时……时先生客气。”   时栖生出自己在欺负小姑娘的诡异错觉,忍不住提议:“徐总不能喝酒就别喝了,我让服务员给你上个果汁?”   “我要喝苹果汁!”徐总眼前一亮,脱口而出。   王姐的轻咳适时地插进来:“时栖,听薛导说,你对剧本的更改有些意见?”   说到正事,时栖的注意力暂时从徐总身上转移。   他放下了筷子,转身面对王姐——这是一个相对正式的姿势,代表他不是随便说说:“王姐,新剧本我看了,大部分改动都没有问题,但是让主角方伊池放弃穿旗袍,是不是有点过了?”   王姐优雅地撩起额角的头发:“过了?但是你也要为我们考虑……时栖,我们不希望这部戏日后将旗袍作为情色卖点来宣传。”   “情色?”时栖的眉毛狠狠一跳,“王姐,《偷香》中的旗袍从来不是情色的卖点,它们是主角成长的见证者。方伊池的前半段人生靠旗袍撑起,后半段人生由旗袍点缀,如果方权单纯地将这一元素作为‘情色’看待,恕我直言,你们并没有好好研究剧本,也没有好好理解方伊池这个角色。”   时栖说完,包厢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他还嫌说得不够多:“还有人物设定问题……方伊池之所以选择当服务生,不是为了穿好看的旗袍,也不是他生而卑贱,他是为了给生病的妹妹买药!你们让他去刷盘子,他什么时候才能赚够买药的钱?”   “……这样的改动让整部剧的逻辑有了硬伤,我不赞成,薛导也不赞成。”   被代表的薛导喘了一声,听上去要窒息了。   “总之,我只愿意按照原本的剧本演。”时栖一锤定音,优雅地擦了擦嘴,“我希望方权能放弃剧本的修改权。”   “时栖啊……”薛导气若游丝,已经心如死灰了。   时栖心里有数,他提出的要求过于强硬,方权肯定不会答应,到时候双方互相退一步,扯扯皮,聊聊天,就可以迎接皆大欢喜的结局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王姐在看手机,徐总和洪主任在偷瞥包厢里的屏风,没有一个人对时栖提出的要求作出回应。   他隐隐约约觉察出了异样,试探道:“不论如何,我还是要感谢方权,感谢你们帮我抢回方伊池的角色。”   “等等。”王姐忽然抬起手,示意时栖听自己说,“剧本的问题可以讨论,但我们不能做主。”   “这唱的是哪一出啊?”薛导也愣住了,“你们一个是版权主任,一个是投资商,一个是总制片人……你们都不能做主,难道保镖能做主?”   “薛导,麻烦您跟我们出来一下。”王姐压根不搭理薛导的疑问,雷厉风行地指挥徐总和洪主任把导演拉出包厢,同时对保镖点了点头。   面无表情的保镖立刻站在包厢门口,等王姐离开后,锁上了门。   不过呼吸间的工夫,包厢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什么意思?”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时栖反倒不紧张了,他重新坐回椅子,跷着二郎腿,慢悠悠地晃动着酒杯,“绑架还是勒索?可惜啊……你们来迟了一步,我的丈夫已经死了,没人会为我付赎金的。”   话音刚落,屏风后传来一声清晰的酒杯破裂声。   “老板?”保镖循声而动。   原来房间里还有人!   时栖捏酒杯的手一抖,脸色冷下来。   他讨厌这种在背后被窥视的感觉。   “阁下既然来了,为什么不露面?”时栖冷笑起身,懒洋洋地绕到屏风后,“一个大老板,藏头露尾,难道说,你不敢见我?真是……”   他的调侃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脖颈,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可笑的喘息。   包厢的屏风后,是另一个装修典雅的房间,屋内没有餐桌,取而代之的,是红木的办公桌。宫行川坐在办公桌后,静静地注视着他。   如果没有蹲在地上打扫酒杯碎片的保镖,气氛刚刚好。   “宫……宫先生。”时栖觉得自己的理智如同地上的玻璃酒杯,先被打碎,又被粗暴地扫到一起,最后通通扔进了垃圾桶,“你怎么在这里?”   他想问自己的男一号是不是宫行川要回来的,想问《偷香》的投资人究竟是谁,想问方权的真正控股人是不是已经姓了“宫”……他有太多的问题想问,最想问的,还是宫行川是不是还爱他。   哪怕是自作多情,时栖也忍不住想,万一宫行川还是放不下他呢?   就算宫行川要结婚了,心中……心中还是……   “不想改剧本?”宫行川见时栖问完,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深邃的眼眸里不由闪过淡淡的烦闷,说出口的话越发暴躁,“你看看你接的都是什么本子!”   “穿旗袍,露大腿……时栖,你想在娱乐圈里混,就为了演这种三级片?”   如果说几分钟前的时栖还做着宫行川对自己旧情复燃的美梦,那么现在的他只觉得当初分手的决定是对的。   他磨着后槽牙:“去你妈的……”   “时栖。”宫行川蹙眉,薄唇抿出了锋利的线条,“不许说脏话。”   时栖陡然爆发:“我去你妈的三级片!那是艺术……宫行川,你懂不懂艺术?!”   作者有话说:   当事人时栖:就不想复合了,真不想复合了,他不懂艺术。   平行时空的贺老六:特娘的,再次拔枪.jpg   …………   宫行川辣鸡投资商实锤(。bushi   九月见啦w 第八章 “我送的才是最好的”   宫行川的确不懂艺术。   你怎么能指望一个要在婚礼上撒羽毛的男人欣赏女装?   宫行川站了起来,气势惊人地逼近时栖,高高在上地质问:“你自己想想,穿女装,像什么样子?”   宫行川的语气并不刻薄,但正是这分毫无偏见的质疑触怒了时栖。   他反唇相讥:“我穿起来是什么样子,你看过?”   时栖不过随口一问,宫行川竟真的拿出手机,把放大的定妆照举到他眼前。   时栖先是惊愕,继而害臊,最后才觉得愤怒。   宫行川手机里的照片是他刚进组时拍的。那时宫凯还没死,他的男一号也没被顾兮抢走,服装组为他精心挑选了真丝旗袍,和化妆师一起摆弄了几个小时,才拍出了最终的定妆照。   时栖的长相和男主角方伊池有些偏差。   剧本中方伊池的美偏阴柔,化妆师为了让时栖融入角色,特意让他自己描眼尾的钩——方伊池为了赚钱,穿旗袍当服务生卖笑,用胭脂描眼尾,无意中钓上了北平鼎鼎有名的军阀贺作舟。   时栖尝试了好几种不同的画法,总觉得刻意,后来随手一揉,颜料随意晕染开,竟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媚态。   摄影师当即拍板,让时栖侧卧于贵妃榻之上,旗袍半撩,露出一小片引人遐想的腿根。   后来的成品图,欲而不色,露骨的情欲藏在一袭绝美的旗袍之下,那位传奇的服务生仿佛穿越了百年的光阴,踏平了漫长的岁月,慵懒地来到了屏幕前。   这是时栖最喜欢并且最欣赏的定妆照。   而现在,这张定妆照被极致地放大,聚焦在他腿根边的一小片雪白的皮肤上。   时栖头疼地闭上眼睛。怪不得王姐担心剧组以情色为卖点宣传《偷香》,敢情他们背后的老板就是这么认为的!   “小栖,别演了。”宫行川见他把嘴唇咬出一圈印子,不由自主蹙起眉,语气里有自己都未察觉的松动,“方权手里还有很多资源,随你挑。”   时栖摇头:“我就要演《偷香》。”   他强调:“最原版的《偷香》。”   “这是三级……”   “它不是。”时栖冷冷地打断宫行川,“如果你非要改剧本,我就天天穿着旗袍在街上晃,让大家评理,看看是不是穿上旗袍就算色情!”   时栖自觉威胁于宫行川而言,无痛不痒,他也没指望真的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只是在试探宫行川的底线。   他很擅长:“方权是否继续投资《偷香》,是你的权利,而穿不穿旗袍逛街……则是我的权利。”   “你知不知道顾兮为什么能抢走你的角色?”宫行川突然问了一个简单到愚蠢的问题。   时栖挑起眉,眼尾的褶皱骤然一深,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里盛着尖酸的笑意:“你终于想起来提醒我,背后没有宫家撑腰了吗?”   他是宫凯的遗孀,一个无人在意的寡夫。   而宫行川,在纷纷扰扰的传闻中,是他的“父亲”。   “如果你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羞辱我和我即将参演的本子……”时栖眉眼弯弯,语气凉薄,“恭喜你,你成功了。”   他在笑,心里却委屈。   宫行川终究不懂他。   也从来没懂过他。   他们自始至终就是两条相交的直线,曾经有过短暂的交集,然后各奔东西,再也不见。   “……可以穿旗袍,但定妆照要重拍。”   “我就是要穿……什么?”时栖以为自己听错了。   宫行川并不看他:“定妆照重拍,我会让方权安排合适的摄影师,你只需要配合就行了。”   “那剧本呢?”   “剧本有什么问题?”宫行川不以为意。   “方伊池是卖笑的服务生,不是刷盘子的服务员。”时栖伸手抢过宫行川的手机,手指点着屏幕上的照片,“你见谁穿旗袍洗盘子?”   宫行川默默地盯着他的手指,冷冷道:“只要我想。”   时栖一哂,收回了手。   是了,没有钱办不到的事情。   “剧本的事情之后再考虑,这张定妆照……”宫行川的语气微妙一顿,“不行。”他把每个字咬得很清晰。   “不行。”宫行川又说了一遍。   能争取回旗袍的设定,时栖已经很满意了,他看了眼时间,说要走。   “我送你。”宫行川从书桌后站起来,拎起西装外套,示意时栖跟上。   时栖本该拒绝,可心底有个声音代替他做出了选择。   他徒劳地挣扎了一下:“Lily姐在外面等我。”   “怕我把你吃了?”   时栖耸耸肩,眼底滑过没人看得见的落寞:“外面可是在传我是你的儿媳……你下得了嘴?”   包厢里刚有所缓和的气氛,被时栖一句话破坏得干干净净。   走廊里的灯光很暗,宫行川的眼尾微微向下压,浑身散发着冷漠与抗拒,抿起的唇线条冷硬,又显出几分漫不经心。时栖抬着下巴,肆意打量男人的脸,觉得岁月格外优待宫行川,竟然没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但时栖很快想明白了,岁月也会在金钱面前低头。   几道光从宫行川服帖的衣角顽皮地滑到皮鞋上,再从后脚跟溜走。   时栖走到了宫行川面前。   他十八岁的时候,个头刚到宫行川的肩膀,平日里拥抱都得踮起脚尖。这几年,他野蛮生长,额头将将够到宫行川的下巴,是个很容易被抱在怀里的高度。   但他们已经不能拥抱了。   “在想什么?”宫行川眸色微沉。   时栖随口扯谎:“想Lily姐。要是她知道我坐了你的车,肯定会吓得当场报警。”   宫行川迈出的步子微顿,直到上了车,才问:“我有那么吓人?”   时栖纠结了几秒钟,不确定自己该坐副驾驶还是后座。后来觉得刻意坐后面太矫情,干脆打开副驾驶的门,钻了进去。   “不吓人,是她胆小。”他的回答一听就是敷衍。   宫行川眼里涌起浅浅的笑意,手也伸向了他。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时栖的反应慢了半拍,宫行川的手得以隔着T恤触碰到了他的肩。   “叔叔?”时栖脱口而出。   “嗯。”宫行川没有纠正他的称呼,而是拉住了安全带,亲手替他扣紧,“以后别跟着导演出来喝酒了。”   “为什么?”时栖恍惚间看见了十八岁的自己,假装纯情,明知故问。   那时他还没进娱乐圈,演技已然了得,宫行川会受蛊惑般揉他的脑袋,然后低头亲吻他的唇。   也许是光线太昏暗,也许是座椅太柔软,时栖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叔叔……”   宫行川轻轻地应了声,每个音节都压着欲火。宫行川在忍,伸向他的手绷出了冷硬的弧度。   他偷笑:“你想要我……”说着,眯起了漂亮的眼睛。   “看看这个。”宫行川却像是从梦中惊醒,手臂在空中转了个弯,指腹擦过时栖滚烫的唇,落在了精致的包装盒上。   宫行川说:“可能不太适合,但总比剧组准备的好。”   “什么啊……”时栖笑嘻嘻地扯开盒子上的丝绸,打开盖子,然后瞬间清醒。   他以为宫行川会送本纪念册,纪念他俩逝去的爱情,却不料,盒子里装的是条做工精致的旗袍。   作者有话说:宫行川:穿我送的。 第九章 “有你这样的金主,是我的荣幸”   道具组准备的旗袍真的已经够好了,却完全比不上盒子里的。   暗蓝色丝绸从时栖的指缝间滑落,他仿佛握住了璀璨的星河。   “方权的设计师设计过旗袍。”宫行川见他怔住,轻咳一声,转身握住了方向盘,“你不喜欢就扔掉吧。”   “你要我把十几万的东西扔掉?”时栖捏着吊牌,暂时没空去想,为何宫行川一边擅自更改《偷香》的剧本,一边送他旗袍。   他不怕死地质问:“叔叔,你乱花钱,不怕苏珊娜管着吗?”   时栖没忘,周五,宫行川就要订婚了。   宫行川的眸色随着他的话,陡然转冷:“没关系,现在已经没人管着我了。”   于是沉默的换成了时栖。   他生怕自己陷入回忆,连忙把旗袍小心翼翼地叠起来,以免指甲划破昂贵的面料,让裙子的价值迅速消失几个零。   “不试试?”   “在这里?”   宫行川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兀自皱眉,迅速系上安全带,准备开车送时栖回家。   时栖突然“咦”了一声:“方权的设计师真专业。”   宫行川的注意力再次不受控制地回到他身上。   只见昏暗的灯光下,时栖把玩着两片小小的贴片,对着胸口比画:“之前拍定妆照,服装组没给我准备乳贴,拍的几十套都废了,还是后来场务……”   时栖后面说了什么,宫行川一概没听见,他死死盯着他掌心里的乳贴,费力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乳贴?”   “嗯。”时栖拍杂志的封面拍得多,乳贴用得也多,宫行川问,他就大大方方地递过去,“内裤没给……对,拍旗袍的时候不能穿,无痕内裤也容易勒出印子。”   宫行川的手指猛地缩了一下,像是被烫到,继而飞速将乳贴攥在掌心,额角暴出了青筋:“你拍定妆照的时候没穿内裤?”   “没穿啊,这不是很正常吗?你们的设计师也没给我内……”时栖话未说完,价值十几万的旗袍就被宫行川粗暴地扔到了后座。   他差点呛过去,视线随着深蓝色的布料狠狠砸在车后座的靠垫上。   “为什么不穿?”宫行川像头暴怒的狮子,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散发着愤怒的气息。   时栖用舌尖舔了舔虎牙,不敢与宫行川对视:“不穿,效果好。”   明明是一件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事情,从他口中说出来,莫名带了情欲的味道。   “不许拍。”宫行川沉声道,“我会联系公关部删除网上的定妆照,这部剧……”   时栖出离愤怒:“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删?”   “凭什么?”宫行川笑了一声。   时栖顿时僵住,整颗心都被那声笑所牵动。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宫行川,也没有人比他更讨厌宫行川的笑。   三年前,宫行川在听说时栖要嫁给宫凯以后,就是这么笑着说分手的:“你走吧。”   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时栖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我包你。”三年后的宫行川按亮了车灯,在明黄色的光晕里捏住了时栖的下巴,“你那天去找我,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你缺一个养你的男人。”   刻薄、尖酸——任何一个词都能套在宫行川的头上,可当他们的目光相遇后,时栖说不出一个“不”字。   他想到大半个月前的自己,抱着一丝侥幸,在宫凯死后,迫不及待地出现在宫行川的面前。   时栖压根不怕没有资源,也不怕被封杀,他只是在找借口。   宫凯死之前,他连见宫行川的借口都找不到。   但是宫行川揭穿了他的伪装,轻而易举得仿佛掀开蜗牛的软壳。   时栖的桃花眼里闪过水光,借着酒劲儿,轻轻点头:“你包我?好啊。”   他的顺从让宫行川飞速冷下脸:“什么人跟你提要求,你都答应?”   时栖笑意盈盈:“为什么不呢?”   他恶劣地消耗着宫行川少得可怜的耐心与温柔:“你这样的金主,可一点也不好找。你愿意包我,是我的荣幸。”   ——哐当。   宫行川狠狠地带上了车门。   燥热的风一拥而上,又被冷气搅得粉身碎骨。时栖听见宫行川在车外用打火机点烟,防风盖清脆地响了一声,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叹息,最后一切声音都被揉碎在了风里。   作者有话说:宫行川不老,不是糟老头子!!! 第十章 真男人敢于洗两次冷水澡   他探出头:“我也想抽。”   宫行川自然而然地按住时栖的脑袋:“小孩子……”然后顿住。   三年前的时栖不是孩子,现在的他,也不是。   “上车吧。”时栖打破了沉默,装作没发现宫行川的失态,又把脑袋缩了回去,“不早了。我刚刚给Lily发了消息,没说你要送我回去,怕她晚上睡不着觉。”   宫行川带着一身烟味上了车:“不回家。”   “嗯?”时栖愣了愣,“我明天还有工作。”   他说得一点也不含蓄,就差把“今晚不能做爱”写在脸上了。   宫行川额角再次蹦起青筋,看起来十分想把时栖从车上扔下去。   “父亲……”   “别这么叫我。”宫行川冷冰冰地打断他,“我没特殊的爱好。”   时栖哈哈大笑:“在床上就不一定了。”   口头上的小小胜利,让时栖勉强发泄出了心口的郁气。一路上,他安静得像是睡着了,直到宫行川将车停在五星级酒店的停车场里,他才开始作妖。   时栖挽住了宫行川的手臂。   他的掌心下,结实的肌肉在微微绷紧。   时栖以为宫行川担心狗仔,连忙用另一只手点点口罩,又戳戳墨镜,意思是没人会认出来。   宫行川便默许了他的胡闹。   时栖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被大老板包养的小狐狸精,对酒店的前台服务员提出了类似“夜宵要有澳大利亚小羊排”和“如果我订了外卖,请务必帮我送到房间门口”等毫无意义的要求。   然后趾高气扬地晃进了电梯。   “我的天哪,宫先生怎么又和时栖搞到一起去了?”   时栖的得意伴随着缓缓合上的电梯门土崩瓦解。他扯掉口罩,一脸不可思议:“他们怎么认出我的?”   宫行川抱着胳膊靠在电梯另一侧,没告诉时栖,他不仅脸长得过于艳丽,气质里也有种独特的魅力。   这样过分出挑的人并不适合混娱乐圈,太张扬。   说白了就是欠揍。   宫行川看着十几分钟以前还因为旗袍失态的时栖,完美地融入小情人的角色,很是烦躁。   他像只小狐狸,笑不是笑,哭不是哭,撬开一层壳,里头还有一层。   时栖跟着宫行川进了套间。   他没带换洗的衣服,进屋就开始翻箱倒柜。   还真让他找着了——床头的衣柜里规规整整地码着睡衣和拖鞋——时栖挑了套大小合适的,拐进浴室洗澡去了。   他甚至没和宫行川打声招呼,动作熟练,一如当年。   宫行川又拿出了打火机,靠着落地窗抽烟。   一座城市的车水马龙都在他的眼底,没人听见他逐渐加速的心跳。   时栖在洗澡,花洒哗啦啦地喷着水。模糊的人影在玻璃上晃来晃去,空气中弥漫起洗发水的香味。   是栀子花香。   淡淡的花香缠上了宫行川的四肢,把他往回忆中拖拽。   在宫行川看来,十八岁以前的时栖就是个孩子:他上高中,偶尔去补习班,学校家里两点一线,即使会闹莫名其妙的脾气,但总的来说,是个好孩子。   直到十八岁那天晚上,时栖爬上了宫行川的床,宫行川才知道,“好孩子”这个称呼跟他不搭边。   但是没人舍得拒绝时栖。   宫行川有的时候会想,那一秒钟的心软就是个错误,可当时栖再次出现在眼前,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把他抓住,牢牢地抓住。   “叔叔,帮我拿一下浴巾。”时栖靠在玻璃门上,肉色的轮廓狠狠撞进宫行川的眼帘。   “进去的时候为什么不拿?”   “怕水淋潮。”时栖伸出了一条湿漉漉的胳膊。   宫行川的喉结滑动了几下,手指拂过那片温热的水珠,在时栖莫名的笑声里,直接把人拉出来,用浴巾裹住。   时小狐狸眯着眼睛笑:“叔叔,我洗干净了。”   宫行川听见了自己无奈的叹息。   时栖的睫毛被水打湿,在眼窝下映出柔软的阴影。他抱住宫行川的腰,在雪白的衬衫上蹭出无数条水痕。   “情人不就是用来暖床的吗?”时栖顺势倒向宽敞的床。   宫行川本能地托住他的腰,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大变:“胡闹!”   “叔叔?”   “你先睡。”宫行川起身,扯了扯领口,在时栖惊诧的注视下,走进了浴室。   时栖窝在柔软的被子里,很长时间没动一下。   他脸上的笑意淡了,手指无意识地痉挛,而后猛地捂住嘴,趴在床边干呕。   “叔叔……”时栖痛苦地蜷缩起来,浴巾从他肩头滑落,露出了半边雪白的脊背,以及青青紫紫的伤痕。   他喃喃:“为什么你也不行……为什么……”   走进浴室的宫行川被栀子花的香味包裹,就像抱住了时栖。   他粗暴地扯下领带,团成团,丢在一旁,又扯下了身上的衬衫。蒙着雾气的镜子映出了肩宽腰窄的影子。   岁月没在宫行川的身上留下痕迹,健身房却可以。   他背对着时栖刚才靠过的门,深吸一口气,再将裤子脱掉,手往身下探了探。   宫行川的眼里滑过羞恼,想到时栖柔软的腰,终究还是放下了手。   片刻后,他拧开花洒,冲了个凉水澡。   宫行川从浴室走出来,时栖已经睡着了。   可能是叫了客房服务,他身上套着明显过大的新T恤,下摆一直拖到了腿根。   时栖睡相不好,骑着被子,霸占了大半张床。宫行川把毛巾放在椅背上,伸手握住了被角。   时栖无意识地扭了扭,雪白的脖颈露了出来,喉结上的小痣也跃入了宫行川的眼帘。   宫行川僵住,然后果断转身出门,倒了半杯水。   紧接着,一点猩红的火光在客厅的沙发上亮起,它跳跃在宫行川的指尖,随着修长的手指升起又坠落,最后消失在过分干净的烟灰缸里。   宫行川抽完烟,又回到了卧室。   时栖放开了被子,蜷缩在床角,领口开得太大,纤细的锁骨如同展翅欲飞的蝶。   宫行川想到他拍定妆照时没穿内裤,呼吸再次染上了热潮。   这小狐狸究竟干了什么?!   是背着宫凯有了新的金主,还是靠桃色的方式争取资源?   宫行川差点压抑不住怒火,要把时栖从床上拽起来,逼着他做自我检讨。   可宫行川的手落在时栖的后颈上时,立刻变成了抚摸。   时栖的皮肤很凉,像滑腻的丝绸。   宫行川把空调的温度调到二十七度,掀开被子,坐在了时栖身旁。   包养,在娱乐圈里不稀奇。   很多演员为了资源,甘愿忍受金主奇怪的性癖,而有金钱维系,金主也能为所欲为。   若是时栖也曾经被粗暴地对待过……   宫行川的呼吸猛地一滞,脑海里炸成一锅粥。   他惊恐地将时栖抱在怀里,扒掉了内裤。   时栖喝了酒,睡得很沉,还未干透的头发压在宫行川的颈窝里,因为身下的凉意,不耐烦地哼哼。   宫行川陡然惊醒。   卧室里回荡着粗重的喘息,他的手罩着半片挺翘的臀瓣,揉也不是,松也不是。   宫行川恼火地意识到,自己还是心疼时栖。   哪怕三年前,时栖背叛了他们的爱情,哪怕时栖在和宫凯结婚后,极大可能找了新的金主……宫行川还是心疼他。   “该死。”宫行川臭着脸找时栖的内裤。   可惜扔的时候失去了理智,那一小片布料失踪了。   宫行川只好低下头,在黑暗中观察时栖的睡颜。   时栖有双漂亮薄情的桃花眼,眼窝深浅恰到好处,白白多了几分纯情。   他的鼻梁很挺,极上照,宫行川的唇印上去,又被他的嘴唇吸引——这张嘴虽然憋不出几句好话,可唇形很好,适合接吻。   宫行川听着他清浅的呼吸,缓缓移动搁在他屁股上的手。   时栖发出了甜丝丝的呻吟,下巴一晃,把脸埋进了宫行川的颈窝。   宫行川的心跳越来越乱,恨不能一口咬破时栖的嘴唇,好歹是忍住了。   他忍住了接吻的欲望,却忍不住别的。   宫行川将手指插进隐秘之所,缓慢抽送,在磨人的微不可闻的水声里,触感与三年前重合。   干涸了多年的大地突然吮吸到了甘甜的雨滴,他让他陷落。   哪怕在分开的三年光阴里,宫行川曾用最恶毒的心理揣测时栖离开的原因,哪怕重逢的那一刹那,时栖用宫行川最排斥的称呼叫他。   他仍然不可避免地陷了进去。   他们的相遇从来都是赤身肉搏,血肉横飞,谁也占不到半分便宜。   然后到了中场休息,睡着的时栖如此可爱。   宫行川自欺欺人地想,时栖是没有秘密的,他只是叛逆期的孩子,习惯唱反调。   他锋芒毕露,盛气凌人,在失去宫行川的三年里,肯定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可宫凯死后,时栖过得很糟糕。   宫行川抽出手,蹙眉将他塞进被子。时栖顺势团成一团,仿佛刚出炉的小面包,散发着暖乎乎的热气。   宫行川擦了手,帮他掖好被子,走向浴室的时候,踩到了皱皱巴巴的内裤。   纯白的,一点都不花哨。   宫行川无声地笑了,方才的怒火与愁绪烟消云散。   时栖还是时栖,无论过去多久,还是那个张口闭口“叔叔”的时栖。   宫行川绕回床边,躺在时栖身旁,帮他把内裤穿好。   做完这一切,宫行川又去洗了个冷水澡。 第十一章 叫爸爸   时栖难得不吃安眠药,就一觉睡到了天亮。   但他还是很遗憾,因为他的内裤和T恤都完整地穿在身上,而他希望能对自己做点什么的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处理文件。   “叔叔……”时栖故意用沙哑的嗓音开了个屏。   他知道自己声音好听,以前宫行川一听就硬。   可惜如今的宫行川不动如山,仿佛没发现床上的时小孔雀在抖羽毛。   时栖无趣地“嘁”了声,爬起来洗漱去了。   宫行川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浴室的玻璃门后,蹙眉咳嗽了一声,嗓子也哑得厉害。   时栖坐在马桶盖上给Lily发消息:我是不是毁容了?   Lily施舍给他一个问号。   时栖继续打字:我不是大众男神了?   Lily:……   时栖:我记得以前微博搞过什么投票,我还拿过第一呢。   Lily善意地提醒:你得的是“最想看他被日奖”。   时栖有点委屈:可宫行川不日我了。   消息发出去不到三秒,Lily的电话就轰炸了过来。   时栖怕宫行川听见,小小声:“喂?”   Lily可没他的顾虑,上来就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嗓门:“你他妈爬了宫行川的床?”   时栖想了想,如实回答:“应该说是宫行川让我上了他的床。”   Lily倒吸一口凉气。   时栖又补刀:“可他没碰我……我就穿了T恤和小内裤!”   Lily狂抽,跟不上拼命开屏的小孔雀的脑回路。   时栖还没彻底清醒,整个人处于诡异的亢奋状态:“你说,宫行川是不是被我甩了之后,不行了?”   话音刚落,浴室的门被推开了。   坐在马桶盖上打电话的时栖和被怀疑“不行”的宫行川打了个照面。   “也不是不可能……说不准他被你伤害得直接做了结扎手术,手术又正好不成功……”电话里飘来Lily毫无感情的呢喃。   气氛更尴尬了。   宫行川转身洗了个手,然后用冰凉的指尖蹭了蹭时栖的喉结:“清醒了?”   他冻得直哆嗦,醒了。   “换衣服,我送你回家。”   “你不用开会?”时栖记得宫行川有开不完的会。   “推了。”宫行川心不在焉地扯了扯衣领,目光还落在时栖脖子上的黑痣上。   既然已经是包养关系……男人的目光暗下来。   时栖的小嘴叭叭叭:“叔叔,等会儿你把我送到小区门口就好了,我怕Lily看见你,心肌梗塞。”   宫行川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他腿软,又想开屏:“昨晚……嗯?”   时栖猛地绷紧了腰,睁大眼睛扶住了宫行川的肩膀。   湿热的喘息喷洒在他的脖颈边,空气都变得滚烫起来。   宫行川吻住那颗痣,又在时栖难耐的喘息里舔了舔他的喉结。   宫行川说:“可以了。”   “可……可以了?”时栖软在马桶盖上,咬着牙反问。   “嗯,可以了。”宫行川眼里滑过一丝笑意,“我的确有会,不过可以顺路送你。”   时栖拽住宫行川的衣角:“这就是情人的福利?”   宫行川默了默,神情冷下来:“不够?”   时栖说:“不够。”   “小栖,做人不能太贪心。”宫行川单膝跪下,抚摸他的脸颊,“明白吗?”   时栖明白,却希望自己没明白。   宫行川是在提醒他,做情人可以,做爱人不行。   三年前,他亲手把后者的可能性掐死在了萌芽里。   再后来,时栖就沉默了。   宫行川按照他的要求,在一个不起眼的红绿灯前停下车,放下了全副武装的时栖。   其实时栖完全没必要这样,就算有狗仔拍到了照片,宫行川也不会让他们上传到网上。   但他在摆正态度——他们是情人关系,不能大大方方,就得遮遮掩掩。   *   “你这算是被接受了,还是被拒绝了?”叼着棒棒糖的陆航若有所思。   时栖抱着奶茶坐在一旁认认真真地吸:“接受了吧。”   “可他不睡你。”   “那他也让我上床了。”时栖大声宣布自己的胜利。   距离《偷香》重新公布主演名单已经过去了三天,陆航趁着档期不满,跑来时栖的公寓,为他开庆祝派对。   时栖在圈里没有什么朋友,所谓的派对,实际上只有Lily和陆航参加。   陆航环顾四周:“Lily姐呢?”   “自从我告诉她,我又和宫行川睡一张床后,她每天都十点半上床,雷打不动。”   陆航好奇道:“为什么?”   “她说只要执念深,就能睡到前情人。”时栖深沉地感慨,“咱们Lily姐啊,有个难以忘怀的初恋男友。”   陆航恍然大悟,隔天给Lily发了无数条和“天涯何处无芳草”有异曲同工之妙的短信,然后被得知真相的Lily打爆了狗头。   罪魁祸首时栖溜去找了宫行川。   公寓楼的密码没变,他大摇大摆地钻进了十八楼的办公室。   宫行川开完会,一推门,就见办公室的桌子后面多了一个人。   他蹙眉做了个手势,身后喋喋不休的秘书连忙闭嘴,然后伸长了脖子试图看清办公室里到底是谁。   可惜办公室的门关得比他们伸脖子的速度快。   “叔叔?”时栖在睡觉,只不过睡得不熟,听见脚步声就醒了。   “昨晚没睡好?”   “没睡。”他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陆航和Lily给我开了个派对。”   “什么派对?”   “复工派对。”时栖又趴在了办公桌上,盯着宫行川用骨节分明的手扯开衣领。   宫行川常穿西装,扯领口纽扣的姿势娴熟又色气,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去躺椅上睡。”   时栖乖乖照做,屁股沾到躺椅,反倒不困了。他翻了个身,趴着玩手机。   时栖点开了万年不上线的微博。   铺天盖地的消息差点将他的手机振黑屏。   时栖是个黑比粉多的演员。   他对此接受度良好,有时还会跟黑子对喷两句。   所以他一上微博,Lily就血压飙升。   时栖上一次发微博,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他点开评论区,挑了个跳得最欢的小号回复。   小号说:“抱着金主大腿的跳梁小丑开始装死了?”   时栖转发:“儿子,爸爸来看你了。”   他发完,评论区立刻沦为掐架的海洋。   时栖的粉在哈哈哈,笑看正主怼黑粉,而黑粉集体狂暴,嘲讽他没有新的金主。   时栖摸摸鼻尖,偷偷看宫行川。   宫行川盯着电脑屏幕,眉心紧蹙。   时栖记得宫行川有官方微博账号,只不过自己不用,少得可怜的几条微博全是公司宣传组发的。   跳脚的小号又说:“你有本事再给自己找个金主爸爸啊!”   时栖翻了个白眼:“@宫氏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宫行川 爸爸!”   还特意在后面加了个恶心的爱心emoji。   然后世界安静了。   Lily的电话也如期而至:“时栖,你怎么又发微博了?!”   “我叫宫行川爸爸……在他们看来没错啊。”时栖躺在躺椅上,振振有词,“安啦,不会上热搜的。”   “你他妈已经在热搜上了!”   时栖眉毛一挑:“你买的?”   “我有病给你买这种热搜?”   他“啧”了声,知道Lily没这么低端,随便应付了两句,挂断了电话。   时栖点开热搜榜单,发现“时栖叫爸爸”荣登热搜榜单第三。   很明显,有人在搞他。   时栖久违地兴奋起来,双手捧着手机跃跃欲试。   “小栖。”宫行川忽然开口。   他头也不抬地应了声。   宫行川关掉了屏幕上的微博界面,冷着脸走到时栖身后,弯腰看他舌战群儒。   然后在看见他发“我喊宫行川爸爸他会答应,你喊会吗?”以后,彻底黑了脸。   “小栖。”宫行川的手按在了时栖的后颈上。   “叔叔?”他终于把注意力从手机屏幕上转移到了宫行川身上。   “明天下午,重拍定妆照。”   自从第一版定妆照被宫行川一票否决后,《偷香》剧组的官方微博就删掉了原本的定妆照,又更新了演员表,然后任凭网友因为选角的问题吵得昏天黑地,亦巍然不动。   不少黑子因此发起投票,试图用舆论逼迫剧组更换主演,只可惜时栖的真爱粉也非常能打,投票投了半天,胜出的还是他。   “下午几点拍?   “我去接你。”   时栖愣了愣:“你要看我拍定妆照?”   “嗯。”宫行川说,“方权有限投资的第一部 国产片,我不希望是部三级片。”   言下之意,但凡定妆照有丝毫的不妥,都不会出现在网上。   时栖忍了又忍,不再试图改变宫行川的想法,转而问:“演贺作舟的演员呢?”   《偷香》选角之初,另一位男主贺作舟由谁演,同样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剧组先是找了刚拿下影帝的知名演员楼珩,楼珩那边也点了头,结果还没等到官宣,影帝竟然从楼梯上跌下来,摔断了半条腿。   剧组只好退而求其次,去找了个每次被提名,却总是拿不到奖的实力派陪跑演员华鹤云。华鹤云接下了这部戏,由于档期问题,一直没进组。   “楼珩。”宫行川惜字如金。   时栖眯眯眼:“叔叔,拍定妆照的时候我是不是能见到楼影帝?”   宫行川看了他一眼。   时小狐狸笑吟吟地晃腿:“剧本里,方伊池和贺作舟是爱人关系,我和楼影帝是不是要培养一下感情?”   宫行川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   “叔叔——”   “我有会,等会儿何岚会送你回家。”宫行川猝然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时栖躺在躺椅上,笑着笑着沉默了,他不断刷新着微博,可撕逼时艾特宫行川的十几条消息宛如石沉大海,压根没收到任何回复。   时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果然情人就是情人,分不到一点爱。   他叹了口气,也觉得自己不配被爱。   时栖没在宫行川的办公室待很久,也没有联系何岚,而是坐了Lily的车,回家倒头就睡。   他没看见手机屏幕闪烁了一下——   @宫氏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宫行川 回复@时栖v:嗯。   作者有话说:→_→宫行川还是忍不住回复了呀。 第十二章 无所欲为的金主爸爸   第二天,宫行川如约把时栖带去了摄影师的工作室。   他推门而入,看见了Ryan。   国内的一线摄影师不多,Ryan是其中最难预约的一个,时栖只跟他合作过一次,过程很普通,但拍摄的成果格外喜人。   “宫先生。”Ryan和宫行川握手,“服装和场景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拍摄。”   “辛苦。”宫行川点了一下下巴,权当是回应,然后将身后的时栖让了出来。   他眨眨眼,对Ryan伸出了自己的手:“我是时栖,请多指教。”   Ryan长得眉清目秀,笑起来会露出一对可爱的虎牙:“我们合作过。”   “……《酷炫先生》那本杂志的封面。”   “对。”时栖大大方方地调侃,“希望我的脸没有让你审美疲劳。”   Ryan哈哈大笑。   “宫先生,我先带他去化妆。”简单的寒暄过后,Ryan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待会儿我的助手会领你去看备选的服装。”   “他看服装干吗?”时栖等宫行川走了,才问。   Ryan低头看着设计图,振振有词:“金主爸爸想看什么都行。”   时栖的眼角微微抽了抽。   Ryan没看见。宫行川不在,他活泼不少:“时栖,你对方伊池这个角色有没有自己的看法?”   时栖自然是有的。   《偷香》的男一号,算是他抢来的。   换句话说,当初的王导完全是卖了宫凯一个人情,才把方伊池这个角色给时栖演。   时栖为了不掉链子,把剧本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   方伊池是个简单又不那么简单的角色。   说他简单,是因为他努力生活的目标很单一——为了给妹妹治病,哪怕穿上旗袍卖笑,也在所不惜。   说他不简单,是因为在乱世中,生存本身就是一件难事——就算挣到了小费,也得顶着世人的冷嘲热讽苟且偷生,哪怕和军阀贺作舟坠入爱河,跨越阶级成为贺六爷的男太太,依旧是旁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时栖感同身受。   他嫁给宫行川唯一的亲人宫凯之初,投身了娱乐圈,那时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对他“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嘲讽。   但是时栖不是方伊池。   他没有为他遮风挡雨的贺作舟,他只有他自己。   时栖不在乎外人的评价,他八面玲珑,在圈里横行霸道,最后闯出了一片天地。   然后这片天因为宫凯的死,塌了。   时栖坐在梳妆台前打了个哈欠。   Ryan问:“没休息好?”   “挺好的。”时栖垂下眼帘,“楼珩……楼影帝不来拍定妆照吗?”   “他今天去医院拆固定板,明后天才能开始工作。”   时栖轻轻吸了口气,觉得宫行川是故意挑这个日子带他来拍定妆照的。   可他和楼影帝总要拍对手戏。   时小狐狸抿唇笑。   他想:叔叔,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既然是拍定妆照,Ryan要求化妆师为时栖化全妆。   工作时的Ryan严肃认真,且直言不讳:“男人很难体现出旗袍的柔美,今天的拍摄会有一定的难度。之前的定妆照我看过,没有层次感,如果你今天的表现力和照片上一样,我们会浪费很长的时间。”   时栖闭着眼睛,任由化妆师在脸上涂隔离乳:“我尽力。”   他说话时,细密的睫毛微微颤抖,语气虽淡,但话里的郑重不掺半点假。   Ryan满意地放下设计图,走到时栖身边:“眼尾的红晕抹重一点,我需要看到他的爆发力。”   化妆师乖乖照做。   不知是工作室里的光线问题,还是Ryan身边的化妆师技术高超,时栖睁开眼,被镜子中的自己吓了一跳。   脸部艳丽的轮廓线条消失不见,眼尾的红晕自然得体,仿佛一抹晚霞,酝酿着绵绵细雨。   时栖真心实意地夸赞:“真自然。”   Ryan得意地揽住化妆师的肩:“这可是我的固定搭档。”   “谢谢老师。”时栖道了谢,余光捕捉到了熟悉的人影。   宫行川臂弯里搭着一条月白的旗袍,神情冷漠地看着他们。那条昂贵的旗袍憋屈地在风中摇晃。   “宫先生选的这条不错。”Ryan不知从哪儿翻出了一根铅笔,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故事前期,方伊池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买昂贵的旗袍,这种样式简单、花纹单一的旗袍更适合他。”   “可……”时栖犹豫了。   就定妆照而言,他更倾向于大红色的婚装。   “就这条。”宫行川一锤定音。   时栖撇撇嘴,认了。   宫行川注意到他的不满,眉心微蹙:“你们先出去。”   “叔叔?”   “出去。”宫行川的嗓音微微发沉。   Ryan比了个“OK”的手势,拽着化妆师,说是去找拍摄用的道具,将整个房间留给了他们。   每当和宫行川独处时,时栖总有些腿软。他面上不显,笑嘻嘻地凑过去,试图把那条旗袍抢过来。   宫行川将手臂抬高,没让他得逞:“跟我来。”   “叔叔,你不会是要看着我换衣服吧?”时栖满嘴跑火车,“就算你是我的金主,也不能……”   他的话随着宫行川推开更衣室的门,微妙地顿住。   “你还真要看?”时栖停下了脚步。   “进来。”宫行川平静地望着他。   他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你就是这么和金主相处的?”宫行川意味不明地嗤了声,将旗袍随意挂在衣架上,转身就走。   时栖的心脏狠狠抽了一下。   他和宫行川已经分开过一次了,那次是他先离开了宫行川,他不能再和宫行川分开一回了。   时栖攥住了宫行川的衣袖:“叔叔,你生气了?”   他在撒娇。   宫行川停下脚步,神情古怪,在时栖热切的目光里,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两片皱皱巴巴的胸贴。   作者有话说:时栖:我觉得自己贴胸贴比较好。   宫行川:我不要你觉得,我只要我觉得 第十三章 我就在这么让你恶心?   时栖的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   “哦——”他戏谑地眨眼。   宫行川微挑了眉,反手关上更衣室的门:“脱吧。”   时栖穿了件白色的衬衫,下摆规规矩矩地塞在裤子里,臀翘,腰细,腿修长。   他身上带着欲色,接的电视剧和电影却从不含裸露的戏份,所以才会在微博上获得“最想看他被日”奖。   宫行川的眼神暗了暗,他想起了他意乱情迷的模样。   时栖听话地将手放在纽扣上,继而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微变,额角也冒出了冷汗。   “叔叔,能关灯吗?”   宫行川微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时栖鼓起勇气,继续问:“能关灯吗?”   ——啪!   宫行川关上了更衣室里的灯。   时栖暗中松了一口气。   门缝外投进来的微光将宫行川的轮廓打上一层柔和的银边,他将纽扣解开,还未来得及将衬衫脱下,那道人影突然逼近。   “叔叔?”时栖像是炸毛的猫,瞬间警觉。   宫行川在黑暗中带来的压迫感太强烈了,时栖只想逃跑。   “躲什么?”宫行川按住了他的肩。   温热的掌心贴在滑腻冰凉的皮肤上,让他战栗,又让他安心。   宫行川撕开了乳贴,先用手指摸索,等指尖触碰到软软的小点时,两人不约而同发出了喘息。   时栖是难耐的,宫行川则是克制的。   冰冷的乳贴覆盖上来,宫行川的手指却滚烫起来。   时栖猛地握住宫行川的手腕,颤抖着将它带去另一边。他怕自己再被摸,会控制不住地尖叫。   宫行川默许了时栖的小动作,并在贴完后,恶劣地用拇指抵着小点按压:“拍的时候别掉了。”   时栖咬着牙点头,变成一只低声呜咽的小奶狗。   “旗袍。”宫行川的语气接近于命令。   时栖在黑暗中脱下裤子,只穿一条内裤,抱着胳膊微喘。   却看见宫行川的身形矮了下去。   “叔叔?”时栖被吓住了,猛地伸手,只摸到宫行川的头发。   “把腿抬起来。”宫行川自然地半跪在他身旁,示意他将腿伸进旗袍里。   “叔叔……”时栖颤抖着闭上眼,将腿伸进去,然后飞速地穿上旗袍。   宫行川没打算如此简单地放过他。   灼热的手顺着时栖的脚踝温柔地攀上来,撩起他的裙角,在修长的双腿上流连忘返,最后准确地勾住了内裤的边缘。   “不穿,嗯?”   时栖摇摇欲坠:“嗯……嗯不穿。”   凉意席卷而来。   这回他控制不住了,抠着宫行川的手臂惊叫。   “小栖?”宫行川把那片布料叠好,收起,温柔地揉他的头,“不行,今天就不拍了。”   “要拍的……”时栖喃喃,“一定要拍的。”   于是宫行川就没那么温柔了。   时栖顾不上那么多。之前拍定妆照的时候,他也感受过“真空”,可在宫行川面前真空,还是头一回。   他的身体迅速有了反应。   “小栖?”宫行川又喊了一声。   时栖不敢开口。   宫行川犹豫片刻,觉得他的状态不太对,伸出手,试图揽着腰将他带进怀里。   “别碰我!”   恶寒仿佛冬眠的蛇,在那一刹那复苏。时栖的抗拒前所未有地强烈,他推开了宫行川,踉跄着后退,最终狼狈地栽进了装满衣服的衣篓。   下一秒,灯亮了。   宫行川在刺眼的光里将他拉起来,冷冷地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顿。   “我就这么让你恶心?”   时栖站在原地,眼角悬着未干的泪。   他摇头,对着早已走远的人影回答:“不是的……不是的……”   时栖蹲下来,抱住双臂,浑身颤抖。   *   Ryan找到时栖的时候,他已经换好了旗袍,孤零零地坐在窗台边,手旁搁着叠好的衬衫。   灿烂的阳光模糊了时栖的神情,让他浑身上下透出一股难言的脆弱感。   这样的时栖很像方伊池。   Ryan飞速按下快门:“情绪很对,继续保持……宫先生呢?”   时栖回过神,拎着裙摆从窗台上跳下来:“他有事先走了。”   宫行川有忙不完的事,开不完的会。   Ryan理解地点头,看上去明白了时栖和宫行川的关系。   除了包养,还能是什么?   时栖所到之处,腥风血雨,Ryan当了多年的摄影师,知道其中的厉害,更怕引火烧身。   所以他转移话题,指挥工作人员搭场景,再蹙眉盯着相机里的照片:“时栖,你可塑性很强,有空试试走秀吧。”   “我喜欢演戏。”时栖眨眨眼,眼底的落寞烟消云散。   在外人面前,他永远无懈可击。   “也是,演戏比走秀有前途。”Ryan抬起头,“来,按照你自己对方伊池的理解,摆几个造型。”   时栖照做。   他在想方伊池,也在想自己。   他从未恶心过宫行川。之所以反应那么大,纯粹是有阴影——他的腰,谁都碰不得。   以前情况更糟。   时栖是个演员,演戏的时候总会发生肢体接触,他每次都强忍不适,硬挺着拍完一条,然后冲进洗漱间呕吐。吐着吐着,也就习惯了。   这个秘密连Lily都不知道,时栖也不打算告诉宫行川。    第十四章 姓时的小狐狸没有心   他把裙摆撩起,微微侧身,想要演绎出欲而不色的姿态,可指尖触碰到裙裾的刹那,想到了宫行川的手。   那双滚烫的手在不久前,刚抚摸过他光裸的腿。   羞恼从时栖的脸上一闪而过,他的腰不由自主紧绷,嘴唇轻抿,双手拘谨地藏在身后,刚想调整状态,Ryan就兴高采烈地按下快门:“Bravo!”   “时栖,我喜欢你现在的状态。”Ryan的眼睛闪闪发亮,“方伊池骨子里有种克制的保守,他的性感源于这份保守被破坏,被开发!而你刚刚竟然抓住了这一点,实在是太厉害了!”   时栖哭笑不得。   不过找到感觉,后续拍摄就顺利了很多。   拍摄进行到一半的时候,Lily风尘仆仆地赶来,先是将Ryan的业务水平天花乱坠地赞美了一通,再自掏腰包请大家吃午饭。   “Lily姐,你怎么来了?”时栖换下旗袍,揉着头发坐在Lily身边。   拍摄定妆照是体力活,他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极其没有坐相地瘫在沙发里。   “宫先生叫我来接你。”   “哦。”他喝了一口水。   Lily欲言又止。   时栖及时止住她的话头:“剧组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有方权的投资在,你不用担心角色再被抢了。”Lily忍不住掀起嘴角,“主演是你和楼珩……哦,对了,你知道那个抢你男一号的顾兮现在演什么吗?”   Lily捂着嘴偷笑:“炮灰王浮生!”   时栖挑起眉,意味深长地“啧”了声。   Lily感慨:“说实话,顾兮那小子长得比你更有观众缘。”   “Lily姐,你不爱我了吗?”时栖假惺惺地难过。   Lily啐他一口:“他那张脸太容易吸路人粉了,不像你……”边说,边恨铁不成钢地瞪时栖。   “……你呀,就是个长得漂亮的祸害!”   时栖没心没肺地笑倒在沙发上,像是丢了全身骨头的狐狸精,下一秒就能依偎到别人身上去。   Lily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捧着盒饭迅速抽身,同时将宫行川视为被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的昏君,在心里为宫氏集团有限公司的董事长默默点了根蜡烛。   毕竟姓时的小狐狸没有心。   吃完饭,Ryan提议:“下一组照片等楼影帝来,一起拍。”   “我没意见。”时栖欣然同意。   “单人照我会尽快发给剧组。”Ryan摆弄着相机,时不时瞄时栖一眼,“双人照的拍摄时间我定下来再找你。”   时栖会意,走过去跟Ryan交换了联系方式。   Ryan悄声说:“小心楚一乔。”   时栖按在屏幕上的拇指微妙地抖了抖,知道Ryan不是卖自己人情,而是卖了宫行川一个人情。   他舔舔嘴角,真心实意地说了声:“谢谢。”   Ryan摆摆手,处理照片去了。   楚一乔比时栖早出道三年。   时栖和宫行川还没分手,这人就在娱乐圈里混了。   楚一乔童星出身,六岁的时候拍了人生中第一支广告,因为团子一样可爱的面容和脍炙人口的广告词,火遍了大江南北,往后一路顺风顺水,综艺电视剧两手抓,除了没拿过影帝,别的奖项拿了个遍,要是没有时栖,他的演艺道路压根不存在坎坷。   可惜时小狐狸横空出世,楚一乔的演艺圈道路从此遍布荆棘。   时栖嫁给宫凯当天,荣登微博热搜榜第一,也恰恰是那天,楚一乔的第一部 大男主电影上映。   楚一乔的粉丝为了给自家哥哥操热度,猛刷话题,本以为万无一失,结果被这桩婚事硬生生砸出了热搜前三。   当真是尴尬无比。   要只是一部电影的事儿,楚一乔和时栖不会结梁子,可自从他出道,处处都压楚一乔一头。   说起罪魁祸首,其实是他们俩的经纪公司——唤醒娱乐。   唤醒娱乐酷爱炒作,给时栖和楚一乔的人设定位分别是“借丈夫上位的小作精”和“被作精打压的白莲花”。   所以楚一乔接一部戏,时栖的经纪公司就会在可选择范围内给他挑相似的题材,借着营销号之口,疯狂带节奏。   久而久之,大家就习惯于将他们放在一起比较,偏偏时栖不是个单纯被包养的绣花枕头,他有天赋,可塑性强,就算是黑粉,骂人的时候也会说:“有演技,了不起?”   时栖还真就了不起。   再说回方伊池这个角色。   《偷香》放出选角的消息以后,唤醒娱乐就把旗下艺人的信息发送了过去。   当然,只发了时栖的,没发楚一乔的。   不是因为时栖背后有宫家,而是因为楚一乔自出道至今,出演的全是正派角色。   观众对楚一乔的刻板印象太深,基本上所有人看见他的脸,就会立刻联想到警察或是律师。   所以公司宁愿送黑料缠身的时栖进组,也不愿破坏楚一乔在大众心目中多年经营的荧幕形象。   但是楚一乔非常想要这个角色。   楚一乔绕过唤醒娱乐,直接将资料送进了剧组,并且神奇地跳过面试环节,放料给营销号,说自己拿下了男一号。   当时剧组的官博还没有开始宣传,各方面也没有接洽,连时栖都在准备面试,所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一乔的粉丝过节似的庆祝了三天三夜。   直到剧组发了时栖的定妆照。   一石激起千层浪,楚一乔的粉丝疯了。他们一边暗示时栖“抢”了自家哥哥的角色,一边发起了换角的倡议书。   楚一乔本人也发了条意思等同于“人生太苦,处处刁难”的微博,暗示时栖坏事。   时栖会理会就怪了。   且不说是不是他自己拿下的角色,就算是宫凯背后运作,他也照演不误。   时栖把网上的腥风血雨归结于唤醒娱乐的骚操作,见怪不怪。   如今看来,楚一乔竟是认真的。   “时栖,我送你回家。”Lily和Ryan的助手再次确认了拍摄流程后,雷厉风行地将他从沙发上扯起来,“楼珩的经纪人刚刚给我发了消息,说楼珩想提前跟你商量以后宣传的尺度。”   双男主爱情剧,观众对角色感情的关注经常会移情到演员本身,有些娱乐公司乐见其成,有些娱乐公司唯恐避之而不及。楼珩现在来找他,肯定是后者了。   “行,我没问题。”时栖掏出手机,点开微博,无视狂轰滥炸的私信,关注了楼珩,“什么时候见面?”   “周五。”   时栖猛地停下脚步。   Ryan的工作室空调开得很足,冷气吹得衬衫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背上,像瘦骨嶙峋的胸膛,紧密地挨着他的脊梁。   时栖一阵反胃,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Lily瞬间警觉:“你感冒了?”   “没有。”时栖摇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嗓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周五我有事,换个时间吧。”   “周六?”   “行吧。”他把手插进裤子口袋,推门走进了八月底的热浪。   周五,宫行川要跟苏珊娜订婚了。   时栖如坠冰窖,浑浑噩噩地钻进汽车后排,心想:我就是个被包养的情人,想那么多做什么?   可他不信宫行川会在包养情人的同时结婚。   宫行川不是这样的人。   但是人是会变的。   三年前的他再好,也背叛过宫行川,宫行川为什么不能选择别人呢?   Lily将时栖送到公寓楼下,见他面色苍白,不免担忧:“是不是上次中暑还没好?”   “哪有那么夸张……”时栖笑着安慰,“就是拍得太耗神,有些累罢了。”   “真不用我送你上去吗?”Lily担忧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他洒脱地摆手:“走吧!”   Lily开着车走了。   时栖迈着故作轻快的步伐,穿过小区的花圃,在寂静无声的花园里弯下腰,狠狠地吐出了胃里所有的东西。   高档住宅区的楼在白日仿佛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墓碑,密密麻麻的墓志铭里,没有时栖的归宿。   他吐完,用面巾纸擦了嘴,晃到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两瓶矿泉水,一瓶用来漱口,一瓶放在了身后。   片刻,巡逻的保安出现在时栖眼前。   保安大叔红着脸挠脖子,操着淳朴的乡音同他说话:“时栖啊,今天有两个狗仔来拍你,被我拦下啦!”   “谢谢。”时栖把没开的矿泉水递过去,“辛苦了。”   保安大叔摆着手不肯收:“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笑嘻嘻地把矿泉水塞进大叔怀里,灵活地跳开:“我先回去了,如果有狗仔,还得麻烦您拦一拦!”   “这孩子……”保安大叔望着他的背影,无奈摇头,“比我家娃还小吧?一个人生活,真苦咯!”   时栖跑进电梯,喘着气按下了楼层按钮。   封闭的空间内,他与自己的喘息作伴,神情渐渐阴郁。等门开,时栖恹恹地开了密码锁,蹬掉脚上的鞋,垂着头往沙发上栽。   他没有栽进柔软的沙发,而是栽进了滚烫的胸膛。   宫行川被时栖砸得闷哼一声,冷着脸起身,提起时栖的衣领,拎鸡仔一样把他提溜了起来:“脸色怎么这么差?”   时栖呆呆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宫行川,委屈与欣喜一同涌上心头。   他又把宫行川压回了沙发,伸着手要抱宫行川的脖子:“叔叔……”   他快哭了。   他当自己是尘世中的一缕幽魂,家中却有人亮一盏灯。 第十五章 订婚仪式   宫行川犹犹豫豫地松开手,让时栖抱住了自己的脖子。   时小狐狸尽情地在宫叔叔的怀里蹭了蹭,跟充电似的充满电量,然后歪着脑袋笑了。   他皱巴巴的领口斜了一下,露出雪白的脖颈。   宫行川蹙眉替时栖扶正了衣领,又问了一遍:“脸色怎么这么差?”   时栖没心没肺地嘟囔:“饿了。”   宫行川立刻起身往厨房走。   时栖紧紧地跟着:“叔叔,你怎么知道我家的房门密码啊?”   宫行川打开冰箱的门:“我问了Lily。”同时,找到半根黄瓜和三颗烂掉的西红柿。   “我基本上不在家里做饭。”时栖笑出一口白牙,双手撑在宽敞的桌台上,轻轻松松地坐了上去,“叔叔,你真的问了Lily姐?”   “嗯。”宫行川关上了冰箱门,掏出手机发了几条信息。   时栖也在发消息。   —宫行川找你了?   Lily回复得有些慢,大概在开车。   —找了,问了你家大门密码,可能是要送什么东西过去。   时栖把手机塞进口袋,郁闷地揉了揉后颈。   大门密码有特殊含义,他以为宫行川不用问Lily就能猜出来。   门铃响了。   时栖回过神。   宫行川转身开门,不消片刻,就拎着大包小包的菜走进了厨房。   时栖没忍住,偷了小半根黄瓜,趁宫行川不注意,洗了就往嘴里塞。   给土豆削皮的宫行川撩起眼皮瞧瞧他,又低下了头。   宫行川会做饭,时栖以前就知道。   但他已经很久没吃过宫行川做的饭了。   时栖嘎嘣嘎嘣地啃着黄瓜,从桌台上跳下来,蹲在垃圾桶边上,注视着土豆皮从宫行川修长的手指间落下。   “叔叔,你没生我气?”   宫行川把削好的土豆放在桌子上。   “叔叔……”他往前凑凑。   宫行川又拿起一个新的土豆。   “叔叔,叔叔?”时栖再往前凑就要生啃土豆了。   宫行川避无可避,抬手把他的脑袋拨开。   时栖执着地扭回来:“叔叔……”   “不生气。”宫行川拿他没办法,起身把时栖从地上拽起来。   “我也没觉得你恶心。”他小小声地说。   宫行川挑起一边眉,等着他继续坦白。   时小狐狸原地扭了扭,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他连忙转移话题:“叔叔,我饿!”   宫行川低头看他。他气短地瞪回去。   一场拉锯战的胜利,不取决于眼神有多凶狠,而在于空着的手在做什么。   时栖拉住了宫行川的手腕,用拇指指腹温柔地磨蹭。   宫行川眼里滑过一道隐忍的欲望,转身开始切土豆。   菜刀和案板碰撞的闷响敲在时栖的心房上,他凑过去,环住了宫行川的腰。   宫行川动作一顿,低头看着那双握紧在身前的手:“出去等着。”   他不动,听着宫行川有力的心跳,眼眶发热:“叔叔,你周五真的要订婚吗?”   咚——!   菜刀和案板来了次亲密接触。   宫行川把时栖的手拂开:“歇着吧,饭好了叫你。”   他咽下苦涩,哑着嗓子喊:“宫——行——川!”   宫行川放下菜刀,转身靠着案板,慢条斯理地卷起了工整的衣袖。   “时栖,你瞧瞧你,像什么样子?”   时栖如遭雷击,精湛的演技派不上用场,在宫行川面前露出了最脆弱的芯——可惜只有一瞬——他很快调整好情绪,狼狈地逃离了厨房。   两次了。他想。   他已经在宫行川面前失态两次了。   上一次是在电梯里,他绷不住问了宫行川和苏珊娜的关系。   第二次则是因为他们的婚姻。   “婚姻。”时栖把这个生满倒刺的词放在舌尖上品味,尝到了满口的血腥味。   他想起另一场荒唐的婚礼,宫凯牵着他的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他捂着嘴,冲进浴室,趴在马桶边干呕。   “活该啊……真是活该。”时栖含泪勾起了唇角。   宫行川做了三菜一汤。   菜是宫保鸡丁、青菜炒香菇、拍黄瓜,汤是紫菜蛋花汤。   时栖坐在桌边,安安静静地吃了三碗饭。   宫行川做饭的水平和多年前一样,时栖撑得头晕目眩,又想趴在马桶上吐了。   但他舍不得。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吃到宫行川做的饭。   宫行川不是Lily,不会控制时栖的饮食,只当他在长个子,收拾碗筷的时候捏了捏他没有什么肉的腮帮子。   时栖仰起头,眼底雾蒙蒙的,弥漫起了水汽。   宫行川的心尖一颤,差点绷不住喊他“小栖”。   “叔叔,你是不是要走了?”   “嗯。”宫行川移开视线,把碗筷放进洗碗机,“《偷香》剧组人员变动比较大,方权决定等楼珩进组后,重新开机拍摄……这两天你在家里休息,别到处乱跑。”   时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低头扒拉手机,直到听到大门闭合的沉闷声响,才阴郁地抬起头。   ——明天周五,他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   他要参加宫行川和苏珊娜的订婚仪式!   想躲他?没门! 第十六章 教堂里的小羽毛   上午十点,时栖开着车,低调地驶出了小区后门。   宫行川和苏珊娜的订婚仪式在临市的教堂举办。他本来想早去,可仔细一想,宾客都到齐了,自己再出场,效果更劲爆。   他是谁啊?他是宫凯的遗孀,是宫凯留给宫行川的麻烦。   他们都说宫凯是宫行川早年犯错留下的私生子,那么宫行川订婚,怎么能不邀请他呢?   时栖在衣帽间里换了十来套衣服,最后选了身灰色的西装——三年前,他就打算穿这一身嫁给宫行川。   时栖不像是去参加订婚仪式的,他像是去抢婚的。   其实时栖心里清楚,就算自己出现在教堂里,宫行川也不可能和自己结婚。   没人会在同一个陷阱里栽第二个跟头,除非他是傻子。   宫行川不是傻子,所以时栖不抱不切实际的希望。   他开了两个小时的高速,在临海的服务区停下,背靠车门抽了根烟。   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时栖打了个寒战,把烟按灭丢进垃圾桶的时候,听见身后的窃窃私语。   —是时栖吧?   —好瘦啊……   —真人比电视上好看哎!   时栖放在车门上的手收了回来,摘下刚戴好的口罩:“要签名吗?”   回答他的是激动的尖叫。   时栖又耽误了半个小时。   他被某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思绪笼罩,哪怕到了目的地,也迟迟不肯走进教堂。   雪白的海鸥在教堂的尖顶上盘旋,几名参加订婚仪式的宾客站在海边,手里端着餐盘,笑声飘进时栖的耳朵,声声刺耳。   他开始脑补,自己要以什么形象冲进教堂。   是双目含泪、悲愤欲绝,还是不可置信、要死要活?   不论他如何,宫行川都只会垂下那双冷漠而严厉的眸子,让他别闹。   闹啊……他倒是想闹。   海鸥随风远去,宾客们消失在了教堂后的树林里,夏日的微风拂过时栖的手指,仿佛多年前宫行川落在他指尖的吻。   时栖整理好情绪,捧着早已准备好的鲜花,走进了教堂。   出乎意料地,教堂内很安静,只有两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中年人在打扫卫生。   “先生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时栖停下脚步,狐疑道:“订婚仪式已经结束了?”   工作人员放下手里的扫帚,摇头:“先生,你可能搞错地址了,我们这儿是私人教堂,从不外包婚礼。”   时栖笑了。   他听说过私人教练,私人飞机,还是头一回知道世界上还有私人教堂的。   “真的没有订婚仪式在这里举办吗?”时栖仰起头。   雨停了,夏日的微光从斑斓的琉璃窗间漏下,他的叹息藏在海浪里。   “抱歉先生,没有。”   他只好转身离开,在离去前,忍不住回头。   重新拿起扫帚的工作人员在教堂里慢吞吞地穿行,他们蓝色的衣衫融进了金灿灿的光里,像是一场盛大的婚礼留下的模糊不清的残影。   时栖微微睁大了眼睛。   洁白的羽毛从穹顶上飘落,兜兜转转好多圈,最终落在他的脚边。   时栖手里的花掉在地上,他在工作人员的惊呼声里夺路而逃,边跑,边笑。   然后他掏出手机,气喘吁吁地给Lily打电话,不等对方接听就挂断,接着打给宫行川。但也仅仅打了一秒,他就一头扎进柔软的沙滩,伴着绵绵不息的海浪,大声地笑。   海鸥在时栖身边盘旋,青色的小螃蟹仓皇钻进沙坑。   时栖笑完了,举起手机,眯起眼睛打开微博。   他看见了宫行川的回复,喜滋滋地对着“嗯”傻笑。   笑的同时,私信里铺天盖地涌入黑粉的咆哮。   —时栖,你怎么不作妖了?   —不卖屁股,你就抢不到资源?   —这么多天不出现,一出现就找宫行川,你息影算了!   …………   不堪入目的字眼在时栖眼前飞速滑过,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迅速编辑了一条微博,艾特了宫行川。   时栖v:@宫氏集团董事长宫行川 金主爸爸,求资源QAQ   紧接着,他就收到了Lily的夺命连环call。   Lily哭着吼叫:“时栖,你下次发微博之前告诉我一声,我去买速效救心丸!!!”   他不走心地安慰:“没事的Lily姐,我没发什么奇怪的东西。”   Lily差点厥过去:“你……你叫宫行川金主爸爸……这叫没什么奇怪的东西?”说到最后,都是在嘶吼了。   “《偷香》现在的投资方是方权有限,宫行川又买下了整个方权,我叫他金主爸爸有什么不对?”没人比时栖更会演绎“振振有词”。   不对,不对大发了!Lily心想。   宫行川和宫凯的关系扑朔迷离,无数人明里暗里猜测他们是“父子”。时栖不发话还好,一开口,就来个响当当的“爸爸”,你要人家怎么想?   “时栖,宫凯刚死没几天,你得……装一下悲伤。”Lily精疲力尽地将手机夹在肩头,双手在电脑键盘上飞速跳动,用最快的速度联系上了何岚。   Lily:时栖又抽风了,你快帮我探探宫先生的口风。   何岚:?   Lily:时栖微博截图.jpg   何岚:……   何岚:等我一分钟。   Lily在等待何岚的时间里,气若游丝地问电话那头的时栖:“祖宗,你还要做什么,提前通知我一声。”   时栖思索了可能一秒,然后飞速吸气,语气轻快:“我要追宫行川……我要把他追回来。”   因为宫行川还记得在教堂里放小羽毛呢。    第十七章 你和宫行川搞到一块去了?   哗啦啦的浪花给海岸线镀了层银边。   考虑到Lily脆弱的心脏,时栖含笑转移了话题:“Lily姐,作天作地的小栖要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高兴……我可高兴死了。”Lily咬牙切齿。   却又颇感欣慰。   时栖和宫行川重逢后,以自己的方式消沉。   他不和抢了自己男一号的顾兮当面起冲突,不和屁|股歪到南天门的导演撕逼,隐忍得堪称“佛系”。   在外人看来,时栖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只有一直带着他的Lily姐知道,时栖心情不好。   非常不好。   如果时栖心情好,哪怕宫家的人死绝了,他也会把顾兮呛得无话可说,再把导演的话录音往微博上挂。   他又不是没这么做过。   Lily并不喜欢棱角太过分明的艺人,时栖太有个性,且桀骜不驯,但是他身上的闪光点让缺点也变得可爱。   他是天生的演员,老天爷赏饭吃,不走这条路,浪费!   Lily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何岚:宫先生还在开会。   Lily:他发现时栖发的微博了吗?   何岚:宫先生盯着手机看了一分钟,应该发现了。   Lily:……好,我明白了。   既然宫行川都没表态,她就更不用强迫时栖删微博了。   况且这时候删,屁用没有。互联网是有记忆的。   Lily觉得自己的发际线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后移了。   网上闹得再怎么天翻地覆,也影响不了时栖的好心情,他在沙滩上打了几个滚,瘫着晒太阳。   手机又开始振动。   时栖以为是Lily打来的,看也不看就接通了。   他喜滋滋地说:“怎么,你还没高兴够?要不我带你去见宫行川……”   “时栖。”干涩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时栖从梦境中狠狠跌进现实,攥着手机的手暴出了青筋。   那个声音问:“宫凯的头七,你怎么不回家?”   *   时栖短暂人生的头十六年,过得如同每一个不幸的孩子。   他有一个酗酒的父亲和一个斤斤计较的母亲。他们一起住在老城区的筒子楼里。   筒子楼半旧不旧,拆迁的传闻街坊邻居口口相传。似乎每一个人都相信,只要自己坚持住,就能靠着拆迁安置费摆脱贫苦的折磨。可年复一年,墙上的“拆”字有了无数个版本,拆迁队却没来,而楼,依然在。   时栖喜欢筒子楼,筒子楼里有人情味。   他站在门前,能看见斜对面的胖婶子卷起衣袖煮红烧肉,也能看见隔壁老大爷伸出窗台晾衣服的手。   筒子楼里有着人世间所有平凡人的缩影,时栖的父母却不愿被禁锢在这方寸之地。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说的大概就是这一类人。   时栖酗酒的父亲常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他有时放学回家,开门声大了些,就会被踹进房间,挨一顿揍,然后在对方短暂的清醒里,收获追悔莫及的道歉。   起初时栖会原谅父亲,后来他明白了,道歉不过是家长的另一种借口,于他父亲而言,更像是下一次踹人的保证。   所以十六岁的时栖选择了反抗,他去夜总会洗盘子,好巧不巧,遇见了宫行川。   他是他惨淡人生中的微光,是他在绝境中幻想的春风沉醉。   时栖接完电话,走到了停车场,叼着烟,心不在焉地抽。   他以为宫凯死了,爸妈就会放过他。   事实证明,时栖把事情想简单了。   时栖驱车回城,在高架桥上选择了一条陌生的道路。   他回家了。   老城区的筒子楼屹立不倒,楼下摆着三四张麻将桌,穿白汗衫的中老年男人围在一起,仿佛苍蝇围着腐烂的肉。   时栖的车吸引了他们的注意,但他没把车停下。他绕着筒子楼转了两圈,踩下油门走了。   时栖嫁给宫凯后,父母搬到了筒子楼隔壁的新小区。   隔着一条街,高档公寓的广告贴得到处都是,时栖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把车开到父母家楼下,戴上口罩,匆匆上楼。   楼道里散发着水泥沾水后特有的土腥味。   时栖走得急,满身是汗,连额角都开始滴落汗水。   他想起黑暗狭窄的柜子,想起沾满冷水的藤条,想起很多很多他以为自己已经忘却的东西。   最后他停在了一扇防盗门门前。   不需要时栖敲门,门本来就开着。   屋里坐着两个兴奋的记者,正在听时栖的父亲高谈阔论。   砰——!   时栖踹开了防盗门,震耳欲聋的一脚,把记者们手里的相机都震掉了。   “时先生……”   “滚。”时栖扫了一眼记者脖子上的记者证,“今天你们无论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都别试着发到网上……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记者们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其中一人像是要反驳,却被同伴抓住了手腕。   “走。”他不甘心地拾起相机,仓皇离开了时栖的家。   时栖把防盗门重新关上,若无其事地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时栖,你……”他爸满面通红,额角暴出了青筋。   时栖的爸爸叫时向国,在工厂里做技术工人,没什么文化,生气时只会凶悍地握紧拳头。   “难得,你没喝酒。”时栖似笑非笑地摇头。   他已经不是十六岁的小毛头了,不会因为时向国的责骂而退缩。   “你还知道回来?”时向国暴怒。   他说:“我不欠你什么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你是我儿子,我是你老子!你这条命是我给的,你这辈子都欠我!”   时栖闭上了眼睛,幽幽叹了口气。   他换了个话题:“妈呢?”   “你别去烦她,她哭着呢!”   “哭?”时栖笑了笑,觉得荒谬,“真不知道我和宫凯,谁才是你们的亲儿子。”   时向国眼底闪过一丝难堪,抬手要扇他的耳光。   时栖不躲不避,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的父亲:“你今天打了我,我明天就接受采访……媒体问脸上的伤是如何来的,你猜我会怎么回答?”   他爸心虚地缩回手,梗着脖子反驳:“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   他冷笑不已:“别废话了……叫我回来什么事?”   “你还有脸问我?”时向国又有了底气,从桌子底下抽出不知道哪儿来的报纸,“你和宫行川搞到一块去了?”   皱皱巴巴的报纸上沾着肮脏的油污,无名小报上满是天马行空的花边新闻,只有这回他们编对了。 第十八章 你要什么资源我都给   “我和宫行川……你们不知道?”他故作疑惑,托着下巴帮时向国回忆,“三年前,你们不就已经知道我和他上过床了吗?”   “你……!”时向国的脸再次涨红,巴掌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没打脸,打的是他的脖子。   时栖硬生生挨了一下,用拇指揩了揩颈侧:“这一巴掌,还有以前的……当我还你们的养育之恩,以后别来烦我。”   他的父亲时向国和母亲丁欣,用不长不短的二十一年,斩断了时栖对家的向往。   他扭头就走。   楼道里的声控灯伴随着防盗门的开合亮起来,时栖的手放在冰冷的门把手上。   他想宫行川了。   他抬腿走出令人窒息的家,身后再次传来了嘶吼。   是他哭得悲痛欲绝的母亲:“时栖!你知道外面怎么说你吗?”   “……他们说宫凯是宫行川生的!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你们管我干什么?”时栖低下头,咬着牙,死死盯住了自己的影子。   “你不要脸!”丁欣刺耳的尖叫刺破了他的自尊,“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时栖,宫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你要再和宫行川瞎搞,我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他!”   时栖猛地顿住了脚步,他漆黑的瞳孔里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你试试看。”时栖回过头,望着站在灯光里的父母,一字一顿,“我会在你动手之前,先动手。”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我自问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你们要一次又一次地逼我?”   “……就因为我身上淌着你们的血?若是我让你们恶心,又何苦生我?!”   “你……”丁欣还想再说什么,被时向国用力拖回了房间。   房门在时栖面前狠狠摔上,里面安静片刻,再次传来了模糊不清的咒骂。   天不知什么时候黑了,时栖踩着谩骂声走下了楼梯,他把口罩摘下,呼吸着夏日燥热的空气,回头望灯火通明的公寓楼,一时间竟找不到“家”在哪儿。   也对,他没有家。   时栖轻快地笑出了声,吓跑了垃圾桶边上的小野猫。他蹲下来,对野猫招了招手,野猫蹲在垃圾桶上,居高临下地瞪他。时栖与一只脏兮兮的野猫分享了十分钟的寂寞。   后来宫行川的电话将他拖进了微风徐徐的现实。   宫行川问他:“在哪儿?”   “你猜。”   宫行川沉默了片刻,冷声说:“少喝点酒。”   时栖先是勾起唇角,继而笑得前仰后合:“叔叔,你觉得我在哪儿?”   “……夜总会还是酒吧?”   宫行川还是不说话。   时栖笑了会儿,觉得无趣,将手机塞进口袋,再一抬头,那只陪伴他的小野猫不知去向。   他的幼稚,他的逞强,一股脑塞给了宫行川,而宫行川回馈给他的,则是活下去的勇气。   如果没有遇到宫行川,时栖宁愿庸碌一生,做芸芸众生中最渺小的一粒尘埃,可命运偏偏让他遇见了宫行川。   他成不了汇入凡世江河的鱼,他想要触碰灿烂的阳光,只能脱去一身的鳞,一次又一次跃出水面。   时栖抽完了两根烟,开车去了酒吧。   去之前,他给陆航打了个电话。   陆航照样接得很慢:“操,我在片场呢。”   “进组了?”时栖哑着嗓子笑。   “明知故问……”陆航嘟囔了声有的没的,“找我什么事?别提火锅,我起码三个月吃不上。”   时栖说:“不是火锅,别担心。”   “烧烤也不行!”   “不是……”   “小龙虾也别想!”   “都不是。”他打断陆航的抱怨,“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个酒吧,在哪儿?”   陆航猛地抽了一口气,像是被他吓着了:“你他妈要去酒吧?什么酒吧,你别开玩笑了,我跟你提过酒吧?”   “……你不是要吃宫行川的回头草吗?宫行川允许你去酒吧?”   时栖把手机拿开,不耐烦地挠了挠鼻尖:“小声点。”   陆航的叨逼叨更响亮了。   时栖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一分钟以后,微信上弹出了陆航的消息,是酒吧的地址,以及一句“少喝酒”。   时栖没当回事,开车找到目的地后,直接将车停在了路边,然后戴着口罩大摇大摆地推开了名为“平行世界”的酒吧。   他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再次振动起来,可惜一切声音都淹没在了聒噪的摇滚乐声里。   宫行川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仿佛一颗绿色的心脏,孤独地跳动着。   *   宫行川放下了手机。   “何岚,”他放弃联系时栖,转而拨通了公司内线,“把方权有限未来三年的投资计划书拿到我的办公室来。”   “好的,宫先生。”   三分钟以后,何岚捧着计划书,出现在了宫行川的办公室里。   宫行川接过厚厚的计划书,在何岚好奇的注视下,圈出了几个明显是重点投资的项目:“时栖现在签在哪家娱乐公司名下?”   “唤醒娱乐。”   “唤醒娱乐?”宫行川眉头紧蹙。   何岚解释:“唤醒娱乐是国内资源比较好的娱乐公司了。”   “资源好?”宫行川不屑地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把时栖签过来。”   “啊?”何岚愣住。   “把他签过来。”宫行川把计划书还给何岚,同时说,“唤醒给他的资源也能叫好?”   何岚无话可说。   唤醒娱乐给时栖的资源算不上顶级,但对于他的年纪和出道时间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   当然,时栖能有这样的资源,宫凯功不可没。   但是宫行川看不上眼。   何岚艰难地点头:“能不能把时栖签下来,还得看唤醒和他签的合同……”   “我来付违约金。”宫行川头也不抬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微博界面。   时栖的微博头像是自拍。   他站在舞台正中央,仰起头,喉结上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他生来与众不同,就算站在黑暗中,也能吸引所有的光源。   宫行川叹了口气,翻出时栖艾特自己的微博,认认真真地读了好几遍,然后转发——宫氏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宫行川:@时栖v 给。   你要什么资源,我都给。    第十九章 你怎么才来接我啊?   时栖被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淹没,身上的外套不知所踪,身前身后全是随着音乐扭动的酷仔。   他还看见了几个熟人。   说是熟人,也不尽然,只是“脸熟的人”。   一个是最近刚通过选秀节目出道的小爱豆,一个是在演艺圈里沉浮了数十年的老戏骨。   大家都放得很开,屁股扭得跟波浪似的。   时栖已经扭过一轮了,他挤出人群,抬手擦了擦下巴上的汗。   暗蓝色的灯光在舞池里摇曳,时栖裸露的肌肤透出一股冷白的光,很欲。   他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猎物”。   “一个人来玩儿?”第一个搭讪的人出现了,他拍了拍时栖的肩膀。   时栖勾着口罩的边缘,桃花眼微弯:“不是一个人。”   对方并不介意:“可你现在是一个人。”   时栖接过调酒师递来的高脚杯,靠着吧台,修长的腿随意搭在台前,懒洋洋地随着摇滚乐的节拍摇晃。   “去我的卡座玩玩?”搭讪的男人再接再厉。   时栖叹了口气,单手摘下口罩,艳丽的面容一晃而过,身旁男人的神情从轻佻变为了惊恐。   “卧槽,时栖——”   “对,没错,是我。”他又把口罩戴上。   男人撇下他,脚底抹油,眨眼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时栖意外地挑眉,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宫凯活着的时候,没人敢正大光明地招惹他,是因为他背后有宫家,可现在宫凯死了,连圈里的人都敢上杆子往他身上踩,随便进的酒吧里,竟然有人怕他?   时栖搞不清楚其中的问题,也不想搞明白。他找了个没人看得见的角落,开始喝酒。   时栖对酒精的厌恶始于时向国。   三年前,他曾经因为宫行川带着浓重的酒气回家,发过脾气,可他在离开宫行川以后,才发现成年人的世界离不开酒精。   那些炽热的液体,在他的身体里泛起小小的气泡,填补名为寂寞的空虚。   时栖喝了一杯又一杯,前来搭讪的人也来了一茬又一茬,后来他喝得有些麻木了,甩开膀子冲进舞池,在尖叫声里,勾住钢管,畅快淋漓地扭动。   年轻的肉体刺激着看客的神经,他们挥舞着双臂,试图扒掉时栖身上仅剩的布料。   他灵活地躲避,伸手勾住衣领,故意往下拉。   叫好声冲破云霄,开始有人起哄:“摘口罩!”   “摘口罩,摘口罩!”   是啊,摘了吧。   他想,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明早的新闻头条是“当红小鲜肉当众跳脱衣舞”,于他而言,也没什么关系了。   黑料千千万万,不差这一条。   可就在时栖的手放在口罩边缘上时,酒吧的门被人推开了。   他逆着光,正对上宫行川的目光——是冰冷的,又是炽热的,翻腾的火烤着厚厚的冰层,将他死死地钉在了钢管边上。   宫行川就有这样的魔力,即使面无表情,也能让喧闹的酒吧安静下来。   时栖愣是被吓住了。   他看着宫行川穿过自行分开的人群,走到自己面前,温热的手掌覆盖下来,又脱下西装外套,将他严严实实地裹在怀里,然后说了句什么。   时栖没听清。   他借着酒劲儿,自欺欺人地把宫行川说的话当成了“我爱你”。   宫行川是自己开车来的。   时栖被塞进副驾驶座的时候,还没清醒,哼着歌左摇右晃。   宫行川懒得跟醉鬼计较,抬手帮他系安全带。   时栖乖乖地坐着,看上去没有耍酒疯的意图,可是当宫行川准备将手臂收回来的时候,一滴冰凉的泪落在他的臂弯里。   又湿又凉的水痕在宫行川的手臂上生了根,仿佛是沉重的枷锁,在肌肉的线条上蜿蜒。   “小栖?”宫行川迅速解开安全带,将他抱在怀里。   时栖安静得像是睡着了,可眼尾滑落的泪通通汇聚在了宫行川的肩头。   他攥紧了宫行川的衣衫,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拼尽全身的力气,从肺腔里挤出来的:“你怎么才来接我啊?”   宫行川的心在时栖哭的时候,就开始微微抽缩,直到这一刻,彻底绷紧。   他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时栖的脊背,指腹滑过突起的颈椎,在触碰到某些细小的凸起时,生生顿住。   那是伤疤,或长或短的伤疤,把皮肤当成肥沃的土壤,肆意生长。   宫行川重新摸过去,越摸,呼吸越是急促,眼神里也闪过惊慌,最后硬着头皮掀开了时栖的背心——白瓷一样的皮肤上遍布着蛛网般的伤痕,除了肩膀周围,整片后背没一块是完好的。   “我来了,小栖,我来了。”宫行川一点一点收紧了环在时栖腰间的手,像是要将他勒进骨血。   哭累的时栖睡着了,在睡梦中轻哼。   宫行川起初没听清时栖喃喃了什么,但是很快,他就听清了——时栖在喊“叔叔”。   “我在。”宫行川低下头,咬住了时栖沾着酒气的唇,贪婪地吮吸。   喝醉的时栖很乖顺,仰起头和宫行川接吻,睫毛扑扇扑扇,就是不醒。   宫行川克制又克制,强迫自己去想时栖后背上的伤痕,挣脱了理智的牢笼的欲望才偃旗息鼓。   无论时栖身上的伤是如何来的,他都要搞清楚。   宫行川给Lily打了个电话。   Lily大半夜被宫行川吵醒,基本上离原地去世不远了,她颤颤巍巍地举着手机,心中的天平在“时栖被宫行川从十八楼扔下来”和“时栖和宫行川在十八楼的办公室窗户边上做爱被拍”之间摇摆不定。   无论哪个,都能让她的发际线烟消云散。   Lily神情恍惚地问:“宫先生,出什么事了吗?”   “小栖的身体怎么样?”   “他……他生病了吗?”想象中的爆炸新闻并没有出现,Lily却比宫行川还紧张,“是不是之前中暑还没好?”   寥寥几句话,宫行川就知道Lily并不知道时栖身上有伤。   “没什么。”他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他睡眠不……”Lily的后半句话卡在嗓子里,化为了困惑的叹息,“……好?”   宫行川抱着时栖下了车。   他原本打算带时栖去宾馆,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们之间不存在爱,只有最直接,也是最赤裸的金钱关系。   可原本就不坚定的想法,在看见时栖后背上的伤后,彻底被心软打败。   平行世界酒吧靠近富人区,离宫行川和时栖曾经住过的公寓很近。   宫行川抱着时栖回了家,将他轻轻放在了床上。   宽敞的双人床上有宫行川的气息,时栖眷恋地打了几个滚,然后准确地拱进了宫行川的怀抱,脸颊还在他的胸口蹭了蹭。   宫行川捏捏时栖的腮帮子,起身烧了壶热水,凉凉以后端到床边,喂他喝。   时栖自然是不乐意喝的,他连眼睛都没睁开,就算被抱着坐起,也没撒开手里的被子。   “小栖。”宫行川温柔的声音在时栖的耳畔徘徊。   他不由自主缩起脖子,躲避宫行川端到嘴边的水杯。   “小栖,喝点水。”宫行川无奈地按住他的脊背。   时栖就像是佝腰被发现的小学生,先是猛地坐直,又在宫行川移开手的刹那,重新窝进了被窝。   宫行川只好放下杯子。   时栖闭着眼睛,突然不讲理地撒起娇:“你怎么不喂我喝水啊?”   宫行川哭笑不得地把杯子重新端起。   躺在床上的时栖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苍白的额头和紧闭的眼睛,眼尾发红,睫毛上还有未干的泪花。   宫行川想掖掖被角,时栖却冷不丁伸长手臂,抱住宫行川的脖子,先是身体黏上来,再然后,湿软的唇狠狠地撞上了他的嘴角。    第二十章 给钱什么都能做   宫行川愣住,继而眼底升腾起了磅礴的欲望。   他气了三年,忍了三年,憋了三年,等来一个“金主”的身份,还是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他原以为时栖已经移情别恋,所谓的“金主”不过是没资源后找到自己,拉不下脸的托词。   现在看来,时栖明明和他一样留恋这段感情。   于是宫行川不客气地抱住时栖,将他压进柔软的被褥。   他不舒服地轻哼,勾着宫行川的脖子,试图从滚烫的怀抱中挣脱。   “小栖……”宫行川托着时栖的后颈,没有让他如愿以偿,而是尽情地吮吸,牙齿在湿软的唇瓣上暧昧地碾压,留下一道又一道浅浅的牙印。   后来宫行川连他的名字都不叫了,房间里响起轻微的水声以及隐忍的闷哼。   不过也就是吻了。   时栖身上有伤,宫行川没那么禽兽。   夜深后,时栖在酒精和亲吻的作用下彻底睡死了过去,宫行川走进浴室洗了个冷水澡。   他洗的时间有点长,将近两个小时后才披着浴巾,带着一身冷气走出来。   宫行川走进客厅,打开了电视。   幽蓝色的光芒照亮了男人深邃的眉眼,他看了一晚上时栖演的片子。   *   时栖醒来的时候,望着熟悉的天花板,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闭上眼睛,嗅着熟悉的味道,钻进被子,又和周公约了个小会。当他第二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终于确认,自己被宫行川带回了家。   “叔叔?”他抱着被子喊。   门外的脚步声顿了顿,片刻后,宫行川推开了卧室的门。   时栖的眼睛亮了。   宫行川难得没有穿西装,而是换了一身家居服,头发凌乱,看上去有点疲惫,也有点温柔。   “叔叔。”时栖伸出了手。   宫行川挑起眉,迟疑地将他抱在了怀里。   时栖愣了愣,哑着嗓子说:“我是想要你手里的水杯。”   宫行川轻咳一声,将他抱起放在大腿上,同时把水杯也递了过去。   时栖窝在宫行川的怀里喝完了一杯水,然后蹦蹦跳跳地洗漱去了。   可他洗完脸,理智回笼,回忆如潮水般把他冲回了酒吧。   时栖猛地将头从门缝探出去,紧张兮兮地问:“叔叔,我喝多了就犯浑,昨天没吐在你身上吧?”   “没有。”宫行川垂下了眼帘。   时栖将信将疑地关上门,叼着牙刷拼命回忆。   他脑子里只剩酒吧气泡一般的灯光,再多的,就是宫行川穿过人群走到自己面前的模样。   时栖脸红了。   他想起自己曾经接的狗血电视剧,他饰演的角色在女主人公被欺负的时候,就是这么登场的——任凭万众瞩目,眼里只有你。   昨晚,宫行川的眼里的的确确只有他。   时栖忽然很想问,私人教堂是怎么回事,更想问宫行川为什么虚构一场订婚仪式。   可时栖心虚。   三年前,是他放弃了和宫行川的感情,所以今天,他没有资格询问。   更何况,宫行川成了他的金主。   金主啊……   只要给钱,他什么都能做呢。   “咝……”大概是想得太专注,时栖手中的牙刷一不小心蹭到了嘴唇,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继而看见淡红色的血迹混进了牙膏泡沫。   时栖叹了口气,低头漱口,顺便用舌尖舔了舔嘴角。   挺疼的。   他又抬起头,一边擦脸,一边打量自己的嘴唇。   时栖的唇很薄,抿起时弧度锋利,看着很酷,不太好惹,但是他很酷的嘴唇多了两个小小的口子——一个在嘴唇的正中,一个在嘴角。   “太干燥了吗?”时栖喃喃自语,并没有把嘴唇上的伤口当回事。   他走出浴室,发现宫行川还坐在床边。   “叔叔?”   宫行川回过神:“过来。”   时栖乖乖扑进宫行川的怀抱,带着一身柠檬味。   宫行川刻意避开了他身上的伤口,虚虚地扶着他的肩:“演完《偷香》,还想演什么?”   “没什么特别想的。”时栖说,“看Lily姐的安排。”   Lily的业务能力在圈里数一数二,他压根不担心自己被坑。   宫行川的手指隔着单薄的T恤挠了挠时栖的肩膀,似乎在斟酌如何措辞:“有没有想过离开现在的娱乐公司?”   “你说唤醒娱乐?”   “嗯。”   他摇头:“我虽然不太喜欢唤醒娱乐的宣传手法,但是不得不承认,他们给我的资源还是不错的。”   时栖有自知之明。   他不是科班出身,再有天分,也融入不到最上层的演艺圈,他只是一个靠着丈夫的资源横行霸道的小明星,流量足够,能力不足。   所以唤醒娱乐给他的资源谈不上最好,却是最适合的。   “为什么不接综艺?”宫行川不置可否,又问了一个问题。   时栖反问:“叔叔,你怎么知道我不接综艺?”   宫行川顿了顿:“Lily说的。”   他懒得去验证Lily到底说没说过这句话,半真半假地给出了一个理由:“综艺有剧本,拍起来太无聊了。”   宫行川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时栖心里一紧,不想对宫行川撒谎:“无聊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呢?”   “个人原因。”   “什么个人原因?”   他沉默了,把头埋进宫行川的颈窝,湿热的舌探出来,讨好地舔着面前微微滑动的喉结。   时栖说:“我们聊点别的吧。”   宫行川的眼神猛地暗下来。   其实时栖不说,宫行川也能猜到原因。   现在的综艺基本上都打着“贴近明星”的旗号拍摄,力图为观众还原演员们离开镜头后最真实一面。   而真实的时栖比表现出来的更孤僻。   他不会耍大牌,也不会胡乱发脾气,他只会一个人静静地待在没有人的角落,有人闯入他的领地,他就装出满不在乎的模样微笑,等人走了,再独自长蘑菇。   三年前,宫行川出门应酬,从不关机,因为时栖会发无数条消息。并不是催他回家,而是事无巨细地描述着没有宫行川的夜晚,直到宫行川回家。   那时的宫行川觉得时栖没有自己不行,现实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现在的宫行川觉得时栖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可现实给了他第二个巴掌。   比如说时栖背上的伤痕。   宫行川想,时栖之所以不接综艺,背上的伤痕也是一部分原因,毕竟只要镜头扫到,狰狞的伤口就会引起轩然大波。   宫行川不想再将时栖推上风口浪尖,他想时栖像三年前一样,当自己的小朋友。   可现在这个小朋友有了自己的秘密,还不打算告诉别人,宫行川再想知道,也不愿意当面揭他的伤疤。   慢慢来吧,宫行川想。   三年都等过来了,还怕时栖不主动解释身上的伤是如何来的吗?   “好,聊点别的。”宫行川从身后摸出了方权的计划书,“看看。”   时栖舔得正开心,依依不舍地偏头,本来想敷衍一下,紧接着就被计划书上的项目吓了一跳:“叔叔?”   “有没有感兴趣的?”   他怔怔地“啊”了一声。   “嗯?”宫行川以为时栖不喜欢,蹙眉给何岚打电话,“计划书重做。”   “等等!”他总算回过神,一把抢过宫行川手里的手机,“岚姐,没事,你别听宫行川瞎说!”   何岚:“……”   何岚在对方挂断电话后,给Lily发了充斥着感叹号的消息:“Lily姐,小栖睡在宫行川家里了!!!!!!”   至于Lily的发际线如何后移就是后话了。   现在的时栖抱着计划书,双眼发亮:“方权有限买下了《妄想》的版权?”   《妄想》是一部赛博朋克风格的小说,读者过亿,刚出了同名的手游,风头正盛。《妄想》的作者还是个神人——只要和他的作品搭边,A类大奖就能拿到爽。   “喜欢?”   “喜欢。”时栖不知不觉倚在了宫行川身边,把手里的计划书翻得哗哗作响,又听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截胡》也买下来了,感兴趣吗?”   “感兴趣啊。”时栖头也不抬地回答,“可我现在要演《偷香》,档期很满,唤醒娱乐也不一定能帮我争取到这些资源。”   宫行川没说话。   时栖看得起劲了,干脆歪在宫行川的怀里,一目十行地翻阅。   方权有限不愧是大公司,不仅买下了很多国民度非常高的小说版权,还赞助了不少综艺节目。   “哎?”时栖忽然惊呼出声,“方权还投资了《两面派》?”   《两面派》是一档主打明星和素人组合的综艺节目,已经播出过一季,破了无数收视记录。   节目组曾经给时栖发过邀请函,被他礼貌地拒绝了,倒是他的老朋友陆航参与了录制,还因为“老干部”的人设,吸了不少女友粉。   “是个好节目。”陆航私下里和时栖说,“就是容易和搭档闹绯闻。”   “炒CP?”时栖见怪不怪。   “嗯。”陆航也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排斥,“跟我合作的小哥是个写词的天才,长得不错,人也挺好,节目播出了没两期 ,我就在微博上看到了自己和他的同人文。”   时栖哈哈大笑,当晚就找到同人文,打电话给陆航,声情并茂地朗读了十分钟。   陆航气急败坏地拉黑了时栖……三秒后,两人又十分哥俩好地分享起娱乐圈里的八卦。   《两面派》有第二季是时栖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只是好奇嘉宾名单:“叔叔,你知道《两面派》第二季会邀请谁吗?”   宫行川抬眼看他:“你。”   “我不……”   “还有我。”   时栖满不在乎的拒绝在听到宫行川的话后,卡了壳。   他满脑子都是陆航和写词小哥的同人文,只不过主人公换成了宫行川和另一个明星。   不幸中的大不幸,宫行川又说出了一个时栖熟悉的名字。   “……苏珊娜。” 第二十一章 小栖不是情人,是爱人   “我要去。”他咬牙改口,“叔叔,你会接受节目组的邀请吗?”   宫行川把时栖的挣扎尽收眼底,强压下笑意:“方权有限刚进军国内市场,《偷香》是第一部 影视剧,《双面派》则是第一部综艺,它们的成绩决定了方权未来十年在国内的发展路线,而我作为收购方权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当然要接受节目组的邀请。”   时栖肃然起敬。   不是因为宫行川的决定,而是因为方权的选择。   影视剧暂且不谈,单单《双面派》一部综艺就能够让方权在国内站稳脚跟。   他摸摸鼻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双面派》上转移:“叔叔,这些被圈起来的项目是什么意思?”   “给你准备的。”宫行川轻描淡写地回答,同时抢走了时栖手中的计划书,卷起来在他头上轻轻敲,然后不等他回神,就抛下了另一颗重磅炸弹,“我准备把你签到宫氏娱乐公司名下。”   “不行!”时栖猛地仰起头。   宫行川不悦地蹙眉:“为什么不行?”   他扒拉着手指头,算得飞快:“叔叔,你知道现在解约,我要付多少违约金吗?还有,《偷香》的资源是唤醒帮我抢下的,我没拍完就毁约,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些不需要你操心。”宫行川不以为意,“去吃早饭。”   “叔叔……”   “要凉了。”宫行川将他从床上拽起来,强行按在餐桌边的椅子里。   时栖不适地扭了扭,在看见餐桌上丰盛的早餐后,没骨气地选择了屈服。   但他喝牛奶的时候,还是嘟囔了一句:“叔叔,你现在是我的金主。”   “嗯。”宫行川把计划书随手放在桌上,“不够?”   时栖噎住,再愤愤地咬住华夫饼。   够了,他心想,可我要的不是这个。   时栖悲愤地吃完了宫行川准备的早餐,然后打了个饱嗝。   他迅速扭头,在宫行川的脸上捕捉到转瞬即逝的笑意。   时栖气结:“叔叔,我要去工作了。”   “你今天没有通告,不需要拍定妆照,剧组也没有开拍。”宫行川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谎言,“在家好好待着。”   “那我也不能待在你家。”时栖想起海边的私人教堂,开始磨后槽牙,“你是我的金主,我是你包养的小明星,你只能带我去宾馆。”   他骄傲地补充:“五星级的。”   宫行川好笑地看着时栖:“带回家的是什么?”   “情人。”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宫行川含笑的眸子渐渐冷却下来,看着时栖,像在看什么特别难解决的大麻烦。   他低下头,如芒在背。   “情人。”宫行川慢条斯理地重复这个词,“小栖,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什么吗?”   ——小栖不是情人,是爱人。   时栖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攥着衣袖,不明白宫行川到底想说什么。   是提醒他适可而止,还是提醒他要有自知之明?   是啊,他现在就是个被包养的小明星,连情人都够不上,甚至比不过那个和宫行川有过口头“婚约”的苏珊娜……   “搬回来吧。”宫行川说。   时栖迟钝地回头:“啊?”   落地窗外的阳光给他的侧脸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让他的眼窝更深,神情也更脆弱了。   “你说什么?”   宫行川目光复杂:“搬回来……我是你的金主,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对吧?”   时栖的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嘴上还在不甘示弱地跑火车:“没有金主会让小明星进自己家。”   就算带回家,也不会带回自己最私密的居住场所。   宫行川闻言,深以为然地点头:“谁说这是我家了?”   时栖瞪大了眼睛。   “你走以后,我再也没有在这里过过夜。”宫行川说。   他的心瞬间被洞穿成了筛子,呼啦啦地漏风。   宫行川的意思是,自从他走后,这里就不是家了。   时栖鼻子发酸,他觉得是在为公寓委屈:“怎么就不是家了?……沙发,床,书架……多好啊,你怎么就不把这里当家了?”   “小栖。”   “你说啊,为什么?世界上有那么多人连房子都没有,不论刮风下雨都要在外面挨冻,你竟然挑三拣四!”   “小栖,”宫行川打断他,“你在难过?”   时栖哑口无言,倔强地扭开头,不想让宫行川看见自己眼角的泪。   他又失态了。   可他已经没有家了。   小时候的时栖以为筒子楼是家,后来时向国和丁欣让他明白,那里是地狱;长大的时栖又把宫行川的公寓当成家,可现在……现在这个家也要没有了。   “小栖,你在难过。”宫行川灼灼的目光快要把时栖看穿了。   他慌乱地揉着眼睛:“我没有!”   第二十二章 双人定妆照的着装问题   宫行川给了时栖几分钟的冷静时间,没舍得继续逼他,转而问:“定妆照拍完了吗?”   “还没。”时栖巴不得宫行川转移话题,他拼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还差双人照。”   “和楼珩拍?”   “嗯,上次我拍定妆照的时候,楼影帝正好去拆腿上的固定板。”时栖说到这儿,给Ryan发了条短信,问双人照的拍摄时间。   Ryan很爽快地回他:“明天下午三点。”   “有工作了。”时栖举起手机,有了面对宫行川的底气,“明天我要去拍双人照。”   “我陪你去。”宫行川一如既往地霸道。   时栖想起之前在更衣室发生的一切,咬唇道:“我自己贴乳贴。”   “为什么?”   “反正……我要自己贴。”   “我是你的金主,我要贴。”宫行川并不在乎时栖的反抗,“这次不许脱内裤。”   “我……”   “双人照可以选择的姿势很多,不需要你脱内裤。”宫行川明显做过了功课,“小栖,关于定妆照的事情到此为止。”   宫行川走到他面前,掌心贴上他冰凉的脸颊:“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时栖知道宫行川在说订婚仪式的事情,可他不知道自己问了以后,能不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而他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还是一个暂时歇脚的家?   时栖自嘲地勾起唇角,这两样对他而言都是奢望。   “喜欢吗?”宫行川等不到他的回答,只能主动问。   “什么?”   “教堂。”   时栖说:“喜欢。”他原本想调侃宫行川五年如一日的审美,可话到嘴边,变成了微弱的哽咽。   他想要自己的小羽毛。   宫行川垂下眼帘,温柔地揉着他的脑袋:“我知道了。”   时栖没去问宫行川知道了什么,他吸着鼻子说:“你就算要和苏珊娜订婚,也不许去教堂,不许用小羽毛的创意。”   “好。”宫行川答应得很痛快。   时栖却更难过了。宫行川真的会和苏珊娜订婚吗?   他心里跟猫挠似的,额头上都急出了汗珠。   Lily的来电打断了时栖的思绪。   “时栖,你是不是被宫行川潜规则了?!”   他回过神,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说:“还差一点。”   Lily:“?”   “不是你想的那样。”时栖叹气,“Lily姐,我准备上综艺了……《双面派》的第二季,你觉得怎么样?”   “《双面派》……《双面派》?”Lily在尖叫。   他忍无可忍地将手机挪远,放任Lily肆无忌惮地发泄心中的狂喜。   Lily扯着嗓子吼:“我管你有没有被宫行川潜规则,只要你能拿到更多的资源,我就帮他把你洗干净,塞床……”   时栖挂断了电话。   宫行川抱着胳膊,挑眉望他:“你的经纪人很关心你。”   “是啊。”时栖干巴巴地附和,“像家人一样关心。”   宫行川说要时栖搬回来,其实根本不用搬。   家里的牙刷、水杯,包括衣帽间都保持着三年前的模样,时栖趁宫行川有事要处理,在公寓里溜达了一圈,最后满意地窝在卧室的飘窗上晒太阳。   窗外车水马龙,再远一点,是停满帆船的港口。海风吹拂,白色的帆鼓成海鸟的羽翼,又像是翻涌的浪花。   他看了会儿,拿出手机,发现自己的名字再一次出现在热搜上。   时栖点进去,看见了宫行川给自己的回复。   他的手指有些颤抖,联想到计划书上的笔迹,心中五味杂陈。   宫行川把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当了真。   时栖对着微博界面发了五分钟的呆,回了宫行川一个小小的、没有什么意义的小猫表情包。   或许是他这几天发微博的频率高了,很快就有粉丝顺藤摸瓜,找了过来,在他的回复下面刷同样的表情包。   时栖有点不高兴,戳开私信,又给宫行川发了个独一无二的小猫表情。   正在打电话的宫行川被他的消息振得直蹙眉,却还是点开了私信,回复就在卧室里的时栖:看见了。   时栖气结,丢下手机,跑到客厅里,靠着宫行川,听他讲电话。   宫行川在安排公司里的事情,见时栖凑上来,也只是挑眉,然后抬手示意他来自己的怀里。   时栖本着“对金主要宽宏大量”的心态,乖乖地靠在了宫行川的胸膛上。   结果宫行川非常不道德地将手塞进了他的T恤,一边讲电话,一边顺着时栖的小腹抚摸到胸口。   然后按住——   “叔叔……”时栖腰一软,勾着宫行川的脖子,喘了两声。   宫行川垂下眼眸,抽出手,点了点贴在耳边的手机,用嘴型对他说:“嘘。”   时栖憋屈地咬住唇。   宫行川又将他身上的T恤撩起。   “干吗?”时栖也用嘴型问。   问完,他就明白了,宫行川是让他自己叼着衣服的下摆呢。 第二十三章 只有我能看   咬就咬。   时栖叼住了T恤,扭来扭去。   宫行川让他不好过,他也不会让宫行川舒坦。时栖隔着西装裤,拼命蹭宫行川的大腿。   “小栖。”宫行川果然忍不住,将手机从耳边拿开,哑着嗓子提醒他,“别闹。”   时栖咬着衣衫下摆,说不出话,用轻哼表示抗议。   宫行川迟疑片刻,把手抽了回来。   他瞬间栽进沙发,抱着胳膊,像是被欺负狠了,红着脸打滚,然后压到了手机。   时栖的手机在振动。   宫行川好整以暇地等着他接通。时栖并不想接,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接了,宫行川肯定会做一些符合金主身份的事情。   但是来电显示的是楼珩的经纪人。   “喂,你好,我是时栖。”他最终还是接通了电话,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沙发的边缘。   楼珩的经纪人很厉害,圈里人都叫他饺子哥。   饺子哥操着一口沧桑的老烟嗓:“喂,时栖啊,我是那个楼珩的经纪人啊!”   “……咱们不是约的今天见面,讨论《偷香》的后续宣传套路吗?”   时栖心里咯噔一声,意识到自己把周六要和楼珩见面的事情忘了。   “不过我刚刚收到了Ryan的消息,说咱们明天要一起拍定妆照,所以我想啊,今天就没必要见面了吧?”饺子哥耿直地说,“被狗仔拍到,肯定热搜,我家艺人不想上。”   时栖是流量明星,热搜常客,楼珩是金牌影帝,专注演戏。   他理解地应下:“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就明天见吧。”   “好嘞,明天见啊!”饺子哥爽快地挂断了电话。   “楼珩?”宫行川的手又伸进了时栖的衣服里,“明天除了拍定妆照,你们还要讨论什么?”   “要讨论的事情多了。”他的眼珠子转了转,含着胸躲,“我和楼影帝演恋人,后续宣传肯定要捆绑在一起,说不定还会有观众写我和他的爱情故事呢。”   宫行川板起脸:“胡闹!”   “宣传而已。”时栖不怕死地补充,“叔叔,你看剧本了吗?我和楼影帝有亲密戏,后面我还要给他生……”   ——啪啪。   宫行川踩着拖鞋,带着一身压抑的怒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卧室。   时栖窝在沙发里,绷不住笑出了声。   他笑着笑着,拱到了宫行川刚刚坐过的那一侧沙发。   温热的触感犹在,时栖正着蹭蹭,反着蹭蹭,蹭到浑身都是宫行川的气息,才罢休。   *   Lily开车到平行世界酒吧,接到了在路边长蘑菇的时栖。   “宫行川呢?”Lily摇下车窗,抛给他一副墨镜。   “去公司了。”时栖爬上车,“我一个人在他家没意思,干脆出来了。”   “你不会以为酒吧白天还开门吧?”Lily怀疑地望着他。   “怎么可能呢?”时栖的回答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Lily没在意,她的心思全在《双面派》上。   “你决定参加《双面派》了?”   “嗯,过两天节目组应该会联系你,到时候……”   “我知道的。”Lily打断他,“问题是他们真的会联系我吗?”   时栖挑眉:“什么意思?”   “……你在怀疑宫行川手里的资源?”   “我不怀疑宫行川的资源,我只怀疑你会把资源作没了。”Lily冷笑一声,“从现在开始,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当宫行川的小情人,要是再发生角色被抢的事情,我也懒得救你。”   “Lily姐,你怎么舍得让我出卖色相!”时栖捂着心口,装模作样地悲伤。   “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三年前你刚出道的时候,说梦话都在叫他的名字……”Lily话说一半,就咳嗽起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伤时栖心的话,迅速将车停下,“到了。今天楼珩也会来,你千万别掉链子。”   Lily变成了一台复读机:“我跟你说,合照太考验你本身的水平了,要是发挥不好,剧组一把照片发出去,你就会被全网嘲……时栖,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时栖敷衍地点头,推开工作室的门,看见了正在给楼珩做造型的Ryan。   他略略吃惊。   时栖特意提前了半个小时,没想到楼珩到得比他还早。   “楼老师,您好。”时栖走过去问好。   梳妆台的镜子边上亮着一圈小小的白色灯泡,楼珩穿着军装,整张脸都散发着肃穆的光。   时栖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楼影帝的资料。   科班出身,出演的第一部 电影就在国际上获得了大奖,自己也凭借在电影中的表现,成为了近二十年来最年轻的影帝。往后,楼珩就像是大奖收割机,横扫了演艺圈,无人能及。   时栖刚出道那会儿,熬夜看完了楼珩出演过的所有电影,从中吸取了不少经验,所以他在潜意识里,把楼珩当成了半个老师。   “楼老师。”时栖坐在另一张椅子上,让Ryan的助手为自己做发型,“您的腿好点了吗?”   楼珩的脾气比看起来要温和:“好多了,谢谢你的关心。”   “能跟您合作,是我的荣幸。”   “不用叫我老师。”楼珩微微偏头,眼里闪过笑意,“你的剧我也看过。”   楼珩说出了一个剧情连时栖都会感到脸红的狗血剧。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您怎么想起来接这部片子的?”   虽然同性结婚的法案已经通过了多年,但是能接受这个题材的观众终究是少数。   楼珩伸手拂开眼前的碎发,低声对Ryan说了几个对造型的意见,然后回答:“想演……就来了。”   时栖敏锐地从楼影帝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微妙的调侃,不是对他,而是对另外一个并不在场的人。   他挑挑眉,结束了这个话题,专心致志地看化妆师为自己上妆。   时栖的妆容和拍摄单人定妆照时一样,楼珩的妆比他还要淡,但是由于贺作舟这个角色没有拍摄过单人照,所以时栖有了额外的休息时间。   Ryan把双人照的拍摄地点定在了户外。   时栖不自觉地舔了舔牙床,看着窗外艳阳高照的天,盼望着楼影帝发挥失常。可惜事与愿违,他发呆的工夫,Ryan的助手就跑来通知他换服装。   第一套外景需要穿的衣服还是宫行川选出来的旗袍,时栖溜达进更衣室,锁门的刹那,忽然感受到了另一个人的气息。   他的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恐惧到了极致,反而不害怕了,不等对方开口,就抬腿踹过去。   宫行川躲开时栖的腿,在黑暗中准确地攥住他的手腕:“不是说好了吗?我帮你贴乳贴。”   时栖讷讷地点头,耳畔急促的心跳声仿佛密集的鼓点,有他的,也有宫行川的。   宫行川娴熟地扒掉时栖的T恤,撕开乳贴的胶布,对着他的胸口按了下去。时栖本能地含起胸,后来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硬着头皮站直,让宫行川的手指在胸膛上游走。   “看见楼珩了?”宫行川在他耳边问。   时栖闷闷地回答:“看见了。”   “要是不想和他合作,就告诉我。”   “楼影帝挺好的。”时栖嘀咕,“还是要脱内裤的。”   “不行。”   “叔叔,这是工作。”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他懒得和宫行川争吵,挣开胸前的手,在宫行川骤然粗重的喘息声里,脱掉了内裤,然后套上了月白色的旗袍。   时栖飞速拉开更衣室的门,生怕宫行川拦着自己,跑出去的同时还顺便拉住了路过的楼珩的经纪人:“饺子哥!”   饺子哥胡子拉碴,看上去好几晚没睡,盯着时栖,两眼放空:“好啊,你好啊,哦……时栖啊,加油啊……”言罢,幽魂似的飘走了。   时栖瞬间忘了身后散发着低气压的宫行川,跑到Lily身边八卦:“饺子哥怎么了?”   Lily头也不抬地看着手机:“估计和我一样,被手下的艺人气死了吧?”   “可楼影帝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谁知道呢?”Lily瞄到了不远处的宫行川,恨铁不成钢地戳时栖的脑门,“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时栖带着满脸的困惑又跑回宫行川身边:“叔叔——”   宫行川没搭理他,抱着胳膊,扭开了头。   时栖憋笑,觉得宫行川幼稚。   他拎着裙摆绕圈圈,白蝴蝶般拼命扇翅膀:“叔叔,我保证拍完就把内裤穿起来……这旗袍很长,不会走光的。”   宫行川咬牙道:“你看看开衩开到哪里了?!”   “旗袍都是这样的啊。”时栖无辜地扭腰。   宫行川的脸色更差了。   “时栖,准备好了吗?”Ryan解救了时栖。   “好了!”他高声回答,“马上就来。”   “先拍外景……对了,工作室外有狗仔,大家有点心理准备。”抱着摄像装备的Ryan说,“时栖无所谓,你的定妆照已经发过一次了……楼影帝稍微小心一些,贺作舟的定妆照还没公开呢!”   时栖和楼珩齐齐点头。   不担心造型暴露的时栖走在最前面。   他戴着口罩和墨镜,躲在Lily的太阳伞阴影下,率先推开了工作室的门。   但他没有走出去,因为宫行川也在。   “叔叔?”时栖凑过去,小声问,“你不会连外景都不让我拍吧?”   说话间,余光晃到了刺眼的闪光灯。   宫行川目不斜视,将西装外套脱下,搭在臂弯里:“有楼梯。”   “什么楼梯?”时栖不明所以。   宫行川抿唇瞪他一眼,继而抖开西装,挡在他腰间:“走吧。”   时栖藏在墨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他拉住了宫行川的小拇指,轻轻地捏了一下。   宫行川的手指勾了回去,又迅速松开,然后不管时栖下楼梯的时候跑得多快,都用西装将他开衩的裙摆挡了个严严实实。   “只有我能看。”宫行川的嘴唇擦过了他微红的耳垂。 第二十四章 藏在泡沫板后的吻   时栖站在最后一级楼梯上,荡漾了五分钟。   然后心有余悸:“狗仔拍到的照片会传到网上吗?”   宫行川将西装重新搭在臂弯间,似笑非笑。   时栖瞬间明白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继而得寸进尺地往宫行川怀里靠:“叔叔……”   宫行川不等他说完,就抖开西装,遮在面前,飞速地扯下他的口罩,咬住了湿软的唇,一寸一寸地侵略。   站在一旁的Lily目不斜视,操心得快晕厥了。   Ryan吹了个意味不明的口哨。   楼影帝……楼珩还在折腾厚重的军装,暂时没出来。   “去吧,摄影师在等你了。”宫行川霸道地在时栖的唇上啃出一排牙印。   他乖乖应下,嘚嘚瑟瑟地蹿到Lily身边,满面春光。   Lily幽怨地嘀咕:“爽了?”   “爽。”时栖腼腆地笑。   “爽了就快去拍定妆照!”Lily将他推到Ryan身边,忍无可忍,“我倒了八辈子的霉当你的经纪人!”   “Lily姐,你呢?”他离开前不忘关心一下可怜的经纪人。   Lily叉着腰,指着躲在草丛里,伪装得很不走心的狗仔:“你说呢!”   时栖会意,没心没肺地对着她抛了个飞吻。   事实上,Lily没捞到和狗仔周旋的机会,宫行川先她一步,拿到了照片的底片。   “宫先生……”Lily站在花圃边上,干笑,“我知道你和小栖的关系非同一般,但是……他毕竟是个公众人物,我希望您能体谅一下。”   “不会有事的。”宫行川说。   Lily:“?”   宫行川欣赏够了自己和时栖的接吻照,随手把相机抛回狗仔怀里:“这些照片不会被第三个人看见。”   “那就好,那就好。”   “就算被看见了,又如何?”宫行川望着时栖远去的背影,唇边的笑意渐冷,“宫凯把他保护得很好吗?”   Lily没胆子反驳这明显醋意大发的疑问,但她扪心自问,又不得不承认,宫凯不是个好丈夫,起码不会像宫行川一般,用西装外套替爱人挡裙摆。   宫凯比时栖还没有心。   Lily认识时栖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他就是那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麻雀。   三年前,他们见面那天下了大雪,瘦骨嶙峋的时栖穿着厚厚的毛衣,巴掌脸藏在毛茸茸的衣领里。   Lily还记得时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我能挣到钱吗?”   Lily带过各式各样的艺人,其中不乏肆意挥霍金主资源的小明星,但从未见过时栖这样,明明嫁入豪门,还拼命赚钱的人。   时栖接的第一个角色很小,小到没人愿意演。   当时时栖身体不好,拍戏的过程中发了烧,可他的角色在杀青前有栽进水里的镜头。   剧组不可能给龙套安排替身,Lily只能偷偷打电话给宫凯,寄希望于时栖名义上的丈夫能给剧组施压,就算不能争取到更好的角色,至少免去冬天栽进水里的苦。   但是宫凯没有接电话。   于是时栖结结实实地栽进冰水里,当晚就进了医院。   Lily在三天后,联系上了宫凯,她没打剧组的小报告,只是把事实说了出来。   宫凯听完,笑了足足十分钟,然后反问:“关我什么事?”   “时栖是你的丈夫。”Lily震惊了。   “我逼他嫁给我了?”宫凯丢下一声冷笑,毫无留恋地挂断了电话。   在此以前,Lily以为时栖嫁给宫凯是为了资源,后来她才明白,时栖进娱乐圈跟宫凯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是只狐假虎威的小狐狸,不比任何人过得轻松。   “宫先生,我知道你是为他好。”Lily收回发散的思绪,絮絮叨叨,“但是时栖睡眠不好,认床,晚上有点动静就会惊醒,经常要靠安眠药才能入睡,所以我不建议你把他带回家,这对他的身体……”   “你说什么?”宫行川猛地驻足,“他失眠?”   Lily纳闷地点头:“是啊,有段时间几乎到了要进医院的地步……昨天他没有失眠吗?”   何止是没有。   宫行川回想起窝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的时栖,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只是三年而已,他怎么……”宫行川剩下的话消散在叹息里。   他撇下Lily,往时栖离开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   双人定妆照的第一个场景,是方伊池和贺作舟的重逢对手戏。   风尘仆仆赶回北平的贺作舟,发现心爱的服务生被别的男人纠缠,既酸楚又气恼地英雄救美。   “外景三天前就搭好了。”Ryan擦着汗,感慨,“我们尽力还原了平安饭店的外形,不过肯定比不上方权有限一比一还原的场景。”   平安饭店是《偷香》的主角方伊池做服务生的地方。   饭店是西式的建筑风格,四层楼高,顶层有一圈气派的老虎窗。只不过再气派,时栖眼前的“平安饭店”也只是做工精良的泡沫板。   “具体的剧情我就不复述了。”Ryan指挥着助手调整打光板的角度,“剧本你比我熟。”   “我只有一个要求,把握好这个阶段的方伊池,别演过了。”   Ryan这么提醒是有原因的。   刚和宫行川亲过的时栖,眼角含情,面色仿若微醺,根本不像未经人事的服务生。   他揉了揉脸,迅速调整好情绪:“我准备好了。”   “行,等楼影帝来,直接拍吧。”   认真起来的时栖,比起楼珩,丝毫不让。宫行川站在摄影机旁,身旁的Ryan正兴奋地按快门,嘴里嘀嘀咕咕,说楼影帝和时栖有CP感。   但宫行川心里的醋意早已被疑惑取代。   当初时栖选择嫁给宫凯,走得决绝,压根没给他挽回的余地,头也不回地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三年前的时栖明艳张扬,嫁得轰轰烈烈,同时把他们曾经的感情消磨得干干净净。   宫行川曾经恨透了时栖,决心这辈子都不再与他联系。可无意中的惊鸿一瞥,宫行川还是忍不住顺着广告摸到了时栖最新参演的电视剧,然后偷偷看了三年。   他看他光鲜亮丽,一步一步在娱乐圈里站稳脚跟,以为自己和他的关系再也不会有任何进展,宫凯突然死了。   再然后,时小狐狸带着目的,重新找上门。   “叔叔,我拍好了。”时栖拎着裙摆,跑到宫行川身边。   他脸上的情绪还没收拾干净,眼眶发红,鼻头潮潮的,趁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偷偷勾住宫行川的脖子:“叔叔,我被人欺负了。”   宫行川顺势扶住他的腰,又在时栖的面色发青前,不着痕迹地转移到臀瓣上:“谁欺负你了?”   他不吭声,把脸埋进宫行川的颈窝。   “不想说没关系,我们换工作室重拍定妆照。”宫行川说话间,已经掏出了手机,“喂,何岚……”   “岚姐!”时栖缓过神,踮起脚尖,慌忙地对电话那头的何岚喊,“没事,叔叔拨错了!”   宫行川挑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时栖又往宫行川怀里拱,后来干脆用腿盘住宫行川精壮的腰。   “怎么了?”   时小狐狸眨眨眼,挤出一滴之前滴进眼睛里的眼药水:“叔叔……”   宫行川心软了,抱着时栖走到平安饭店的泡沫板后面:“想要什么?”   他把眼药水蹭到宫行川的脸颊上:“叔叔,我看了一下《两面派》的拍摄流程。”   “嗯?”宫行川开始隔着旗袍揉他柔软的臀瓣。   “……里面有个环节,要素人和艺人组队。”   宫行川眯了眯眼睛。   时栖喘了口气,捧着宫行川的脸,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先伸出舌头舔叔叔的嘴角,再含羞带怯地贴过去亲:“叔叔,我不想和陌生人组队。”   宫行川已经明白了时栖的意思,却不松口:“节目组会通过抽签来决定具体的分组,你和我说没有用。”   时小狐狸摇了摇尾巴:“叔叔,你是我的金主呀!”   他说得太过坦荡,宫行川都被逗笑了。   “只要你不让我跟陌生人一组,我做什么都行。”   时栖的小算盘打得可好了,参与录制的人,他熟悉的只有宫行川和陆航。陆航又是艺人,只要宫行川点头,那么无论节目组怎么抽签,最后都是他们俩分到一个组。   只要和宫行川一组,苏珊娜就不用他费心了。   时栖的屁股又被捏了一下。   他探头往外看了看,发现Ryan和楼影帝已经走了,只有Lily还站在阳光下,打着伞看手机。   时栖放下心,大着胆子亲宫行川的耳垂:“叔叔,你想要我做什么都行,反正……”   “你不想我和苏珊娜一组?”宫行川一针见血。   被揭穿的时栖羞恼地挣开屁股上的手,噔噔噔后退两步,板着脸逞强:“算了,抽到谁就是谁!”   宫行川轻轻“啧”了一声,冷峻的眉眼柔和了不少。   时栖却更烦躁了。   他搞不明白宫行川和苏珊娜的关系,也没立场问,就算问了,依照宫行川的脾气,绝大可能不会回答,所以他只能自己纠结。   “Lily姐!”时栖从泡沫板后跑了出来,咬牙道,“走,我们去下一个外景地点!”   Lily迅速将伞举到他头顶,同时递过去水杯。   是一个时栖从没见过的水杯。   他没在意,喝了两口,然后不等Lily跟上,逃难似的跑没了影。   至于那个被留下来的水杯,Lily交给了宫行川:“宫先生,您的杯子。”   “嗯。”宫行川拧开瓶盖,轻轻吻了吻时栖咬过的位置。    第二十五章 一般金主怎么包养小明星?   时栖和楼珩的第二张合照拍得不顺利。   按照Ryan的计划,他们要拍摄的是方伊池躺在藤椅里浅眠,贺作舟把手探进裙摆的镜头,但是时栖的表情管理出了问题,楼珩也一直NG,Ryan顶着宫行川冰冷的视线,硬着头皮喊停工。   “你俩CP感很强,但是一动真格的就不行了。”Ryan比谁都要愁。   歇下来的时栖拿着面巾纸擦汗,面色苍白——Ryan安排的动作里,楼影帝饰演的贺作舟要搂他的腰。   “换个动作吧。”楼珩边补妆,边提意见,“感觉不对,怎么都拍不好。”   “也行。”Ryan叹了口气,“那拍第三个动作吧。”   其实放出的定妆照在精不在多,一两张就足以吊起观众的胃口,Ryan之所以准备三个场景,纯粹是为了应对不时之需。   假如时栖和楼珩在第一个场景不入戏,就换第二个,第二个不行,就换第三个。   “时栖,快来补妆。”Ryan见时栖站在太阳伞下犯迷糊,蹙眉招手。   宫行川的声音冷不丁横插进来:“拍内景。”   Ryan:“啊?”   已经被晒迷糊的时栖循声望过来,清澈的眼睛里泛起淡淡的涟漪。   他用嘴型喊了声:“叔叔。”   宫行川接过Lily手里的太阳伞,把时栖拉进怀里:“下一张定妆照拍内景。”   楼影帝意味深长地挑眉,用沉默表示了赞同。   然后时栖就被宫行川抱回了工作室。   宫行川给他倒了杯凉水:“不舒服?”   他回神,强笑着摇头:“外面太晒了。”   说完,站起身,向走进工作室的楼珩道歉:“楼老师,抱歉,是我的原因……”   “没关系,我也没发挥好。”楼珩把毛巾搭在脖子上,弯腰倒水,“况且Ryan定的动作不适合作为定妆照放出去,不拍也好。”   “不适合吗?”时栖望着楼珩的背影,自言自语。   物极必反,第三张定妆照拍得比第一张还顺利。   按照剧情发展,英雄救美后的贺作舟再次来平安饭店找方伊池,脸上有伤的服务生戴着面纱,悄悄从屏风后探出头,含情脉脉地注视表面上正襟危坐,实际上烦躁到不停拨弄瓜子壳的贺作舟。   时栖轻纱掩面,眼角含情,余光里满满都是抱着胳膊,靠在背景板边上的宫行川。   他迷糊的时候,意志不够坚定,不自觉地往叔叔怀里凑。   如果他们二人独处也就算了,偏偏在片场,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他俩的关系不一般。   不过时栖不在乎,他从出道起就黑料缠身,就算今天发生的一切曝光出去,他也无所谓。   他只担心……   时栖走了神,好在拍摄已经接近尾声,Ryan招呼助手替演员卸妆,自己抱着宝贝相机钻进了工作室。   “时栖,《双面派》的剧组联系我了。”Lily趁他卸妆,抓紧时间汇报工作,“拍摄时间很紧,如果答应他们的邀请,你下个月就要进组。”   “下个月?”时栖一边对着镜子揉眼睛,一边发起愁,“《偷香》按时开机的话,我肯定没空录综艺。”   “那……拒绝?”   “不行。”时栖想到宫行川要上综艺就头疼,“叔叔也要去的。”   Lily从鼻子里挤出一声了然的轻哼:“怕你的金主被撬墙脚?”   时栖心想,何止是撬墙脚,如果订婚仪式是真的,严格来说,宫行川还是他从苏珊娜手里撬回来的呢。   “现在你只能二选一。”Lily见他神游天外,出声敲打,“我劝你早点和宫行川通个气,反正《双面派》还在筹备阶段,拍摄日程往后推迟一点也不是不可能。”   “你要我和宫行川说什么?”时栖泄气地趴在化妆台上,想起先前被拒绝的经历,咬牙切齿,“我求他在分组的时候给我开个后门,他都不同意。”   Lily噎了一下:“什么分组?”   “《双面派》不是要艺人和素人组队吗?”   “时栖啊……”Lily恍然大悟,然后艰难地说出真相,“分组是早就准备好的剧本啊。”   “什么?”   “剧本。”Lily爱怜地揉他的脑袋,“就是说,不管你求不求宫行川,分组早就定好了。”   时栖的表情瞬间五彩纷呈。   “谁叫你从不上综艺。”Lily继续刺激道,“活该啊,活该!”   “宫行川知道吗?”时栖板着脸问。   Lily:“你说呢?”   那就是知道了。   时栖气结,又觉得好笑。   他不知道规则闹笑话也就罢了,宫行川竟然陪着他做戏,还扯什么抽签决定分组,简直戏精!   有这天赋,不进娱乐圈,真是浪费。   时栖带着一肚子气走进没开灯的更衣室,毫无悬念地逮到一个“守株待兔”的金主。   他摸黑挡住宫行川伸过来的手:“哈,抽签决定分组?”   宫行川自知暴露,也不隐瞒:“你想要我和苏珊娜一组?”   “是我要和苏珊娜一组。”时栖赌气道,“你爱跟谁跟谁,别找我。”   “胡闹。”宫行川替他把旗袍从身上扒下来,再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撕乳贴。   时栖占了理,趾高气扬地宣布:“反正我不要跟你一个组!”   “苏珊娜是艺人,你就算真的想跟她一组,节目组也不会同意的。”   “那素人肯定也不止你一个。”时栖说到最后一个字,尾音略微颤抖,还是被扯疼了。   宫行川皱眉起身:“叫你不要穿旗袍……罢了,你想和谁一组,嗯?”   “不是你都行。”时栖死鸭子嘴硬,待宫行川把乳贴全撕掉,迅速套上松松垮垮的衬衫,原地扭了扭,“还有啊,现在不是我想和谁组队的问题,是档期太紧,没空拍摄的问题。”   时栖花了五分钟,跟宫行川解释清楚自己没办法拍《双面派》,不是因为苏珊娜,而是《偷香》要开拍的缘故。   宫行川却说:“谁说《偷香》要开拍了?”   “不拍了?”时栖瞬间警惕,以为宫行川看了定妆照的拍摄,占有欲作祟,又准备对剧本动手脚。   “我看了剧本。”宫行川推开更衣室的门,见左右无人,转身将时栖围在臂弯里,慢悠悠地说,“故事发生在冬天。”   “所以呢?”时栖不明所以。   在他看来,夏天拍冬天的戏再正常不过。   可宫行川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方权有限决定冬天再开机拍摄《偷香》。”   时栖:“……”   宫行川继续说:“免得你中暑。”   时栖愣住了。   这理由太劲爆,也太无懈可击,时栖直到被宫行川带回公寓,都没反应过来。   他趁着金主做饭的间隙,猫在沙发上给陆航打电话。   陆航被时栖的夺命连环call折磨得奄奄一息,接电话的时候,气若游丝:“喂?”   “陆航啊。”时栖忧愁地问,“你说……《双面派》这个综艺会不会推到两年后再录第二季啊?”   已经答应参加第二季的陆航:“???”   陆航快吓死了:“时栖,你不会跟宫行川说自己不喜欢《双面派》,方权就撤资了吧?!”   “我是这样的人吗?”时栖义愤填膺。   陆航毫不犹豫地回答:“你是。”   时栖:“……”   时栖偷偷看了一眼厨房,发现宫行川还在洗菜,又收回了视线:“陆航,我觉得宫行川不想捧我。”   “哈?”   “他说《偷香》的故事发生在冬天,夏天拍我会中暑,所以现在暂时不开机。”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的陆航迷茫了几秒钟:“然后呢?”   “他明明说要当我的金主……”时栖委屈巴巴地抠着衣摆上的线头,“哪有金主不给小情人资源的?”   陆航沉默片刻:“时栖,你就作吧。”   说完,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时栖听着电话忙音,不满地“啧”了一声,他还没秀够呢。   时栖伴随着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奏乐,双手撑着沙发,轻轻松松地蹦了下去。   宫行川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循声回头——男人脱下了西装外套,就穿一件白衬衫,衣袖规规矩矩地卷到臂弯处,露出线条流畅性感的小臂。   时栖喉咙发干,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被金主包?养的黏人精,贴过去捣乱。   宫行川拿筷子,他在旁边递碗,宫行川切蒜,他伸手抢走洋葱……然后被辣得直流眼泪。   “饿了?”哗啦啦的水声过后,宫行川用湿淋淋的手指帮他擦眼角的泪,“冰箱里有牛奶,自己拿。”   时栖踮起脚尖,勾着宫行川的脖子,说:“不饿。”   他入戏挺深,哼哼唧唧地作妖:“叔叔,你是我的金主,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啊?”   “表示?”宫行川把时栖从怀里撕下来,拉到身后,自顾自地打鸡蛋。   啪嗒。   金黄色的蛋黄混着蛋清流入碗中。   宫行川修长的手指捏着蛋壳,绕过时栖的肩,准确地丢进了垃圾桶。   “对啊,你包养的可是个分分钟上热搜的流量小生。”时栖唉声叹气,明里暗里指责宫行川不上道,“你知不知道那个海伦啊?”   宫行川蹙眉。   “就是那个海伦啦。”他在娱乐圈里沉浮了三年,朋友没认识几个,八卦倒是听了一堆,“她所有的首饰都是金主买的呢。”   嗞啦。   宫行川往热锅里倒了油。   时栖装模作样的抱怨被淹没,注意力也转移到了金灿灿的炒鸡蛋上。   “叔叔,我要吃西红柿炒鸡蛋。”   “家里没西红柿了。”宫行川把切好的青椒倒进锅里,“还想吃什么?”   他说:“冬瓜海带汤。”   宫行川应下,随即下了逐客令:“别添乱。”   时栖闹够了,带着一身油烟味心满意足地钻出厨房,手机忽然微微振动了起来。   他低头,看着屏幕,脸上的笑意剥茧抽丝般褪去。   时向国要他周末回家,解释宫凯遗产的去向。   与此同时,何岚收到了宫行川的消息。   宫行川问:一般金主怎么包?养小明星?   何岚的微信沉寂了大半个小时,终于吐出两个字:砸钱。 第二十六章 我只捧你   砸钱对宫行川来说,简单透顶。   他可以把最顶级的资源给时栖,也可以请最专业的团队包装时栖。   但是宫行川敏锐地察觉到,何岚所说的“砸钱”,和自己理解的“砸钱”不一样。   吃饭的时候,宫行川做了决定:“明天不要安排工作。”   时栖正和鸡蛋作斗争,来不及张嘴,用鼻子哼出声疑问:“嗯?”   “带你去……”宫行川顿了顿,“有些事。”   “好啊,但是明天我有场通告要赶,不去的话,我得提前跟Lily姐说一声。”   “赶快和唤醒娱乐解约。”宫行川明显对时栖现在的工作不满。   “叔叔,你还真要签我啊?”他叼着筷子,对着冬瓜海带汤犯愁,“违约金太高了。再说,我是你的情人,说不准几个月后你就没兴趣了……花那个钱不值得。”   时栖说得苦口婆心,宫行川听得面色发青,最后把筷子和碗往桌上一磕,起身拎着西装,摔门而去。   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时栖一个人,他默默地扒完碗里的饭,失落地缩在了沙发上。   他是故意的,故意把宫行川往外推。   为什么呢?   时栖抱住膝盖,将脸埋进臂弯,听见心里另一个自己回答:因为你配不上他。   三年前的时栖离开了宫行川,三年后的时栖不配再当宫行川的爱人。   这世界上没人喜欢他。   连他自己也不。   宫行川在楼道里抽了根烟。   声控灯明明灭灭,远处的万家灯火冷眼嘲笑他的孤寂。   沿海城市的夜风湿热无比,宫行川带着一身郁气回到家里,发现时栖团在沙发的角落里睡着了。   他蜷缩着,可怜兮兮地占了沙发的一个角,生怕弄脏了宫行川的家。   宫行川盯着时栖看了很长时间。   窗外闪过一束又一束灯光,光斑自他精致的脸庞上升起又落下。   他没有变。   宫行川想,时栖还是三年前的时栖,只不过他把自己套在了一个虚假的外壳里,而现在,夜深人静,他无处躲藏,露出了最柔软的一面。   宫行川把睡着的时栖从沙发上抱了起来,隐约听见怀里的人嘟囔了声:“疼。”   宫行川猛地僵住,黑夜模糊了他的神情,把他们的影子拖成了长长的剪影。   哪儿疼呢?   哪儿都疼。   *   时栖睁开眼,对着宫行川的胸肌犯花痴。   弯成蚊香片的时小狐狸从有幻想对象到真枪实战,脑子里一直只有一个人。   宫行川常年泡健身房,身材好得没话说,脸又是时栖喜欢的款,所以他只要往床上一歪,身心就被黄色泡沫填满。   他放任自己遗忘和宫凯的婚姻,以及糟糕的原生家庭,埋头在宫行川怀里扭动。   宫行川硬是被时栖蹭得呼吸急促,抬手捏着时栖的后脖颈子,把人往外扯了扯。   时栖的半个屁股露在被子外面,又锲而不舍地拱回来。   宫行川被他闹得头疼。   嘴贱的是他,黏人的也是他。   时栖一边藕断丝连,一边恶语伤人,在作大死的边缘反复横跳。   偏偏宫行川在他面前没有底线。   当真是周瑜打黄盖,气死也活该。   “叔叔,”时栖被拉开太多次,生气了,“你躲什么?”   “……你知不知道一个金主,一大早就让自己包养的小明星欲求不满,意味着什么?”   宫行川眯起眼睛,低头危险地“嗯”了一声。   时栖不知死活地说:“意味着你不行。”   至于哪儿不行,身为男人,根本不用详述。   他说完,得意不过三秒,忽然夸张地往被子外蹿了蹿,同时用手捂住裤裆,颤颤巍巍地喊:“叔叔……”   “我不行?”宫行川慢吞吞地把手收回来,然后猛地翻身,将时栖压在身下,埋头舔他纤细的锁骨,暧昧地嗅,“你再说一遍试试?”   男人气场太强大,时栖抵挡不住。他偷偷瞄宫行川的下半身,在自己失去理智以前,红着脸溜进了浴室。   又不是第一次见,害羞什么!   时栖在心底唾弃自己。   但他已经三年没体会过床上蚀骨销魂的滋味了啊!   时栖叹了口气,低头洗脸,再一抬头,心脏狠狠地跳动了起来。   “叔叔?”他转身,后背贴着洗手台,差点坐上去,“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不能来?”宫行川斜他一眼。   “能……能的。”   宫行川收回视线,坦然自若地拉下了裤链。   “叔叔!”时栖猛地捂住脸,又忍不住透过指缝往外看,“我还在呢,你等会儿再遛鸟。”   可是他的抗议并没有什么作用。   当然,时栖也不希望自己的抗议起作用。   时小狐狸的脸皮比不上宫叔叔的厚,伴着水声,灰溜溜地从洗手间里跑出来。   他扑上床,在宫行川躺过的那一侧打滚,然后不可避免地想起苏珊娜——叔叔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如果他们真的要订婚了,宫行川会不会和那个女人也这么亲密无间?   不想还好,一想,时栖的心就针扎般疼起来,连后背上早已结痂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   他又打了几个滚,腰被硬物硌了一下,生疼。   时栖偏过头去,看见宫行川的手机落在被子底下,屏幕发着光。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伸过去,在触碰到手机壳的刹那,被烫到般缩回来。   三年前,宫行川不仅告诉时栖自己的手机密码,还把他的脸加入了面部识别。   时栖作妖的时候,会气势汹汹地抢走宫行川的手机,然后在把手机拿到手的瞬间失去兴趣,连解锁的欲望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但是宫行川会惩罚他脱掉裤子,来场酣畅淋漓的床上运动。   浴室里传来水声,宫行川在洗澡。   时栖有至少二十分钟的时间来翻宫行川的手机,如果密码没变的话。   可他的手伸出去就如同灌了铅,连指尖都抬不起来。   离开宫行川三年,时栖变成了一个很糟糕的大人,他看惯了娱乐圈的肮脏手段,也接触过最卑劣的人性,但是面对宫行川,他永远没办法学以致用。   所以宫行川洗完澡,围着毛巾从浴室里走出来时,看见床上鼓起来一个小包。   时栖躲在被子底下生闷气,余光里全是手机屏幕闪烁的光。   “不闷?”宫行川坐在床边,把小包拢到身边。   时栖为什么生气,一目了然。   宫行川挑眉,伸手把装蘑菇的时栖从被子底下刨出来。   时栖的脸正对着宫行川腰间的湿毛巾,他瞬间忘了苏珊娜的事,目不转睛地盯着瞧。   “别动。”宫行川的嗓音哑了几分,将他抱在怀里,“你要是动了,今天就出不了门了。”   话音刚落,时栖猛地挺直了腰杆,整个人都荡漾起来。   宫行川只好将他困在双腿之间,当着他的面查看起信息。时栖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转移到手机屏幕上,他偷偷瞄宫行川,见叔叔没有把手机移开的意思,便正大光明地跟着看。   全是关于工作的信息,时栖看了两眼,昏昏欲睡,但他心里惦记着苏珊娜,强打起精神,眼睛都不敢眨。   时栖在偷看手机屏幕的同时,宫行川也在看他。   明明那么在意,三年前为什么还要离开呢?   宫行川忍不住低头,吻差一点落在时栖的后颈上,时栖忽然哼了声。宫行川又去看手机,发现屏幕上出现了苏珊娜的名字。   “接吧。”时小狐狸重新钻进被子,变成了酸溜溜的小醋包。   宫行川倚过去,忍笑接通了电话。   “舅舅。”苏珊娜在电话那头调侃,“你把舅妈带回家了吗?”   宫行川低低地“嗯”了一声。   时栖:“?”   时栖从被子底下探出了头。   “那就好,要不然我巡回演唱会都开不下去了。”苏珊娜笑嘻嘻地调侃,“就怕他冲过来打我。”   “他不会。”宫行川看了时栖一眼。   他讪讪地缩回被子,满面通红。   可是宫行川什么时候多了个外甥女?   时栖记得除了死掉的宫凯,宫行川没有任何亲戚。   难道是认的?   时栖又紧张了,脑袋再次从被子底下探出来。   宫行川已经放下了手机,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时栖不安地咽了口口水,继而被几滴从宫行川的胸口滑落的水滴吸引了注意力,他眼巴巴地瞧着它们滚进结实的腹肌。   ——轰。   去他的女人,去他的吃醋。   时栖脑海里炸出一朵蘑菇云,腰软下来,用脸颊拼命蹭那几滴水。   “像什么样子?”宫行川眼里冒火,蹙眉把时栖拎起来,“坐好!”   他眼里只有腹肌,扑腾着栽回去,还用胳膊勾宫行川的脖子。   宫行川冷下脸,咬牙解释:“苏珊娜是我的外甥女。”   “你什么时候有外甥女了?”时栖心不在焉地问,同时把手往宫行川的腰腹上贴。   “你走以后相认的。”宫行川捏着时栖的后颈,没舍得用力,就变着法子揉,“我堂妹去世很多年,苏珊娜是她流落在外的女儿。苏珊娜有自己的发展计划,不愿意回宫家,所以就没有对外公开身份。”   “你捧她啊?”时栖稍稍回神,酸溜溜地嘀咕。   “不捧。”宫行川眯眯眼,终于摆出点金主的架子,对着他的屁股用力打了一巴掌,“我只捧你。” 第二十七章 人人都该喜欢他   娱乐圈里包养多个小明星的金主比比皆是,所以宫行川这话落在时栖的耳朵里,跟“我只爱你”差不多。   他特别容易自我满足,美滋滋地蹭了个够,然后在宫行川炽热的目光里,晃进了衣帽间。   时栖不知道宫行川要带他去哪里,但是时刻保持最好的状态,是一个小明星的自我修养。   他推开衣柜的门挑挑拣拣,发现自己不在的三年里,衣柜里的衣服不少反多,某些还非常眼熟。   时栖想了会儿,意识到那都是戏服。   他穿过的戏服。   时栖演的戏,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作为非科班出身还黑料缠身的一线流量,他接不到太有深度的剧,但热播的网剧基本上都有他的身影。   有热爱行为艺术的画家,也有被诬陷后心理变态的医生……总之,只要他出演过的角色穿过的服装都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柜里。   时栖忘记的事情,宫行川帮他记着。   他眼眶发热,把所有的衣服都看了一遍,然后挑了身灰色的运动服。   二十一岁的时栖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蹦蹦跳跳地从衣帽间里走出来,一下子扑到了宫行川的背上:“叔叔。”   “好了?”宫行川扶住他的手臂,“好了就走吧。”   “去哪儿?”   宫行川沉默片刻,报了一个商场的名字。   时栖摸摸鼻尖:“有什么活动吗?”   宫行川不知如何解释,干脆用眼神示意他别磨蹭,快穿鞋。   时栖照做。   去商场的路上,时栖忍不住问:“叔叔,你看了我演的电视剧?”   “没有。”宫行川目不斜视。   他眨眨眼,托着下巴“哦”了一声,又问:“那衣帽间里的那些衣服,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   时栖的腮帮子鼓了鼓,假装没听见:“叔叔,我演得怎么样?”   宫行川被他小心翼翼又无比期盼的语气击中,一不小心说了实话:“唤醒给你接的都是什么剧本?”   “你看了。”时栖不管宫行川的责备,眼睛瞬间亮了,“叔叔,我其实……”   “不是在表白的时候被车撞死,就是在得到女主角后身患绝症。”宫行川打断时栖,直言不讳,“小栖,这些剧都很糟糕。”   时栖靠在椅背上,无奈地耸肩:“我知道呀。”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从进入这个圈的第一天起,时栖就知道娱乐圈的水太深了,他没有背景,专业素养也拼不过科班出身的演员,只能硬着头皮往前爬。   他只是想被宫行川看见而已。   哪怕他的努力在宫行川心中一文不值,也足够了。   “谁不想接好的剧本?”时栖掏出手机,翻着黑粉嘲讽他的微博,喃喃自语,“我也想观众听见我的名字,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黑料,而是我演过的角色,可是……”   可是,好像没什么人关心他的工作。   大家关心的,都是他与宫行川和宫凯的爱恨情仇。   不过时栖很知足。   在离开宫行川的三年里,他甚至盼望狗仔爆出更大的黑料,不管真假,大到宫行川能看见就行。   十六岁就成了坏孩子的时栖,就剩这么点奢望了。   开车的宫行川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他的本意是希望时栖以后和唤醒娱乐解约,由方权有限,或者他本人,来规划时栖的未来。   宫行川不了解观众的喜好,却了解市场的走向。   这个世界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新的剧本诞生,它们有的悄无声息地淹没在互联网的浪潮里,有的异军突起,在短时间内独占鳌头,也有的随时光流逝,历久弥新。   宫行川不希望时栖成为昙花一现的小明星,他希望时栖站在最好的舞台上绽放光芒。   因为时栖在宫行川心中是最好的演员。   人人都应该喜欢他。   宫行川趁等红灯的间隙,偏头打量时栖。   他把运动服自带的帽子戴在头上,翘着腿看手机,桃花眼微弯,心情很好的模样。但是宫行川知道,他微博下面的谩骂永远多于赞美。   如果他们没有分手,宫行川决计不会同意时栖进娱乐圈,他会监督着他好好学习,考进一所知名的大学,然后在大学毕业前登记结婚。   这是曾经的宫行川为时栖规划的未来。   然而血淋淋的现实告诉他们,未来是无法被估量的。   车开进CBD,时栖戴上口罩和墨镜,挽着宫行川的手臂,从地下停车场坐电梯,直接来到了商场二楼。   没有工作的时候,时栖会跟Lily逛商场,然后一起吐槽新一季度的衣服设计得有多奇怪,再各自肉痛地刷卡将它们买下。又或者是打折季,连陆航都会加入他们的行列,挤在一群为奢饰品疯狂的大妈中间,尖叫着抢包。   商场还从未像现在这般安静过。   时栖东瞅瞅,西看看,确定四周真的没有顾客以后,摘下了口罩。   “叔叔,今天人怎么这么少?”   宫行川看了眼腕表:“我找人清场了。”   时栖愣住:“叔叔,你不是带我来工作的啊?”他还以为宫行川要他走穴呢。   “什么工作?”宫行川蹙眉,“看你身上穿的都是些什么?去换一身新的。”   时栖原地转了个圈:“我觉得挺好的啊。”   他说完,看见了宫行川冷下来的神情,立刻举双手投降:“好好好,我换。”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时栖挽着宫行川的手臂,刷着宫行川的黑卡,嘚嘚瑟瑟地逛完了所有的奢侈品店。   “都包起来。”时小狐狸翘着尾巴,得意扬扬地趴在橱窗前,“包好了送到……你知道我住哪儿吧?”   他暧昧地朝站在一旁的宫行川眨眼睛。   店员干笑地点头,同时在心里翻白眼。   时栖继续作妖:“我还要预定你们下一季的新品。”   “时先生,都寄到宫先生家里吗?”店员故意咬着“宫先生”三个字的重音,试图提醒时栖,下一个季度他很可能被宫行川甩了。   时栖恍若未觉:“不然呢?”   他丢出宫行川的卡:“不仅要下一个季度的,还要下下个季度,下下下……”   “时栖。”宫行川叫住了他。   时栖的笑容尴尬地僵住,撇嘴把卡收回来:“好嘛,不买就不买。”   他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可他想不清楚自己闹的目的。   是在试探宫行川的底线,还是单纯地发泄心中的不满?   都不是,有个声音在时栖的心里说,你只是想知道,宫行川是否还爱你。   “你喜欢这个牌子,我就买下来。”宫行川淡淡道,“每个季度寄回家多麻烦?”   虽说他们的爱情与金钱无关,可糖衣炮弹的诱惑是货真价实的,时栖忍不住勾住宫行川的脖子,踮起脚尖,试图亲吻男人抿成一条线的唇。   宫行川冷着脸不让他闹:“发什么浪?”   时栖狡黠地眨眼:“叔叔,你不亲我就是不喜欢我!”   他说得太顺嘴,说完才意识到祸从口出,脸色也骤然白下来,然后不等对方有所回应,就狼狈地后退了几步,假装对隔壁橱窗里的一条丝巾产生了兴趣:“这配色真酷。”   “时先生,请问您还需要什么?”在店员眼里,时栖已然沦为被金主包养的没见识的小明星,就算看不起,也要微笑着从他身上赚取可观的业绩,“如果您喜欢,我这就帮您包起来。”   时栖心不在焉地点头:“包起来吧。”   他不敢去看宫行川,却能感受到停留在身上的炽热视线——宫行川在看他。   身为一个被包养的小明星,他不该不自量力地问金主关于“喜欢”的问题。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时栖没再和宫行川说一句话,也没继续逛街,他垂着头,低声呢喃:“买好了。”   宫行川带着他走到电梯旁,时栖磨磨蹭蹭,故意落在后面,不想在密闭的空间里和宫行川独处。   宫行川却在电梯门打开的刹那,伸手将他拉进去,然后反手按在玻璃上。   紧接着,滚烫的吻落下来。   电梯门在时栖的余光里缓缓闭合,银色的墙壁映着他和宫行川拥吻的身影,他的灵魂也仿佛被吻过,血管里窜过细小的电流。   从一楼到负二楼,宫行川的舌尖舔遍了时栖的唇,还勾了勾他的虎牙。   他攥着宫行川的衣领,摇摇晃晃,亲完了,仍旧没有回过神。   他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买完衣服,宫行川给时栖买了一个甜筒。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宫行川很可能在和自己约会。   真是荒谬的甜蜜。   三年前,宫行川从来没和他约过会,他们的相处模式与其说是爱人,更像是床伴。   刚开荤的少年和狂热的年长者,在床上抵足缠绵,身体的碰撞胜过千言万语。   所以三年后的约会才显得无比珍贵。   时栖小口小口地舔着奶油,不是在品尝甜筒,而是在回味久违的甜蜜。   那一晚,他连做的梦都是甜的。   *   周六下了一场小雨,时栖开车回到了筒子楼。   他爸不知道抽了什么疯,不愿在新家和他见面,非要回“老”家。   时栖下车的时候,看见路边的垃圾桶倒了,腐烂的鱼瘫在窨井盖边,几条脏兮兮的野猫围着它,互相嘶吼。   他瞧了几眼,转身回到车里,在路边中年男人聒噪的谈话声中,将什么塞进了口袋。   -老时家亮灯了!   -他儿子不是飞黄腾达了吗?怎么还会回来?   -嘿,飞黄腾达个屁啊,就是个恶心的同性恋,真搞不懂国家为什么要同意俩男人结婚!   -听说他男人死了?   -可不嘛!   …………   他们口中“死了男人”的主角目不斜视,走进了楼洞。   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风中传来几声谩骂,大概是哪家的孩子又不好好学习,被家长训斥了。   时栖小时候觉得筒子楼有人情味,长大才明白,筒子楼是世间最无情的地方。   他走到了家门口。   久无人居,防盗门生了锈,时栖伸手推过去的时候,它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仿佛耄耋老人撕心裂肺的咳嗽。   时向国和丁欣都在。   时栖在他们对面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偏头点上,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徐徐吐出一口气。   “你们想知道什么?”猩红色的光映在他似笑非笑的眼眸里,桃花眼染上了寒霜。   丁欣颤抖地仰起头:“时栖,你怎么好意思拿走宫凯的遗产?”   “我是他丈夫,我不拿,谁拿?”时栖玩味地垂下眼帘,摆弄着手指间的烟,“难不成给你们?”   “……这些年,你们从我手里拿走的钱还少吗?”   “那是我们应得的!”时向国狠狠地捶着桌子,“时栖,你知道我们为了养大你,费了多少力气?”   时向国重复着时栖从小听到大的那套说辞,他叼着烟,渐渐神游天外,直到丁欣的尖叫将他拖回现实。   丁欣手里多出了一把水果刀,她用刀抵着自己的脖子,歇斯底里地尖叫:“你都是明星了,肯定不缺钱,就算把宫凯的遗产全给我们,你也还可以再赚回来!”   时栖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赚回来给你们?”   “……除非我是傻逼。”   “我不管,反正你要把钱给我们。”丁欣双目赤红,拿刀的手微微发抖,“你没有,就去找宫行川要!不都说他是宫凯的爹吗?他儿子死了,他不会舍不得掏钱的。”   “如果舍不得……我们就去联系媒体,曝光三年前发生的事!”   时栖不为所动。   他缓缓靠在沙发背上,将烟再次送到嘴里:“上次就说过了吧?我已经还清你们的养育之恩了,以后再想跟我要什么,没门。”   “你不给,我就自杀!”丁欣眼底闪过一道讥笑,再次将刀尖往脖颈上捅。   她胸有成竹且恶意满满:“你是不是还要再逼死我一次?”   时栖猛地咬紧牙关,在丁欣说话的同时,从口袋里抽出一把瑞士军刀,弹开刀鞘,抵在自己的颈侧。   丁欣滑稽地怔住。   他吐掉嘴里的烟蒂,恶毒地抚摸刀柄:“吃一堑长一智,你以为我还会被你再威胁一次?”   时栖的颈侧沁出刺目的血痕:“敢不敢比比……谁的刀更快?” 第二十八章 要完蛋的当代男狐狸精   怦,怦怦——!   冰冷的刀刃抵着跳动的脉搏,时栖听到了血液奔涌的咆哮,纠缠了他三年的噩梦重新回到了脑海里,喷溅的鲜血散发着恶心的腥臭味,将他吞噬,将他淹没。   三年前,时向国指着时栖的鼻尖对警察说:“是他动的手,你们去查指纹!”   捏着刀的少年带着一身鲜血,面无表情地站在病房门口。   路过的护士窃窃私语:“就是他要杀自己的妈妈?”   “……天哪,太可怕了!”   时栖一点一点扭过头,盯着指手画脚的时向国,半晌,狠狠地呕吐起来。   “你……你疯了?”   三年后的丁欣被时栖脖颈边的血吓到,跌回沙发里:“时栖,你……你竟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时栖眨了眨眼,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里,“我今天最好死在这里,让警察们来瞧瞧,三年前想杀亲生母亲的畜生,落了个什么下场。”   时向国闻言,脸部肌肉因为愤怒痉挛起来:“你有本事死给我们看看。”   “……我养了你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吗?”   “……时栖,你是个连死都不敢死的废物!”   时栖捏刀的手猛地攥紧,阴暗的情绪一瞬间占了上风。   他想用手里的刀将时向国和丁欣送进地狱。   他也想用刀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   但诚如时向国所说,他是个废物,是个在手腕上划出无数道血痕,却迟迟割不下去的懦夫。   时栖硬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直挺挺地走到门口:“行啊,你们逼死我,照样一分钱拿不到。”   他说完,扑进了闷热的夏末夜晚,扶着墙干呕。   时向国和丁欣的咒骂声被燥热的风吹散,他只听见自己的眼泪跌落在肮脏地面的声音。   没人喜欢他,包括他自己。   “叔叔……叔叔。”时栖佝偻的身影蜷缩在了黑暗里,他颤抖着掏出手机,打给宫行川。   电话接通了一秒,他又挂断,把脸埋在臂弯里,无声地痛哭。   正在应酬的宫行川感受到了手机的振动,在发现来电显示是时栖以后,不着痕迹地皱起了眉。   这个时间,小栖应该在家里才对。   可宫行川再拨回去,电话那头只剩下了忙音。   时栖没敢接,他怕自己接了就会控制不住,把所有的负面情绪宣泄在叔叔身上。更怕这个时候联系宫行川,时向国和丁欣会闻风而动,把当年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出来。   面对宫行川,他永远做不到问心无愧。   筒子楼下下棋的中年男人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猥琐的哄笑声,时栖半跪在楼梯上,花了十分钟找回理智,又花了更长的时间从地上站起来。   他给Lily打了个电话,不管电话那头的经纪人如何咆哮,还是笃定地把自己要做的事情说出来,然后轻声道:“对不起。”   Lily心急如焚:“时栖,你冷静一点!方伊池的角色刚回到你头上,你真想把他作没?你有没有想过,宫行川看见这样的新闻会怎么想?他要是不捧你,你在圈里就彻彻底底地完蛋了!”   “对不起。”时栖的指甲抠进了掌心,哑着嗓子说,“Lily姐,你帮帮我。”   “时栖!”   “对不起。”   “和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Lily气极反笑,电话那头传来摔门的声音,“你给我等着,过了今晚,要是方伊池的角色真没了,我就把你绑到宫行川面前,他不把你操死,我就给你下药,让他把你操死!”   时栖无声地笑了,然后挂断电话,把手机塞进了裤子口袋。   一个小时后,时栖夜会艳星可可西里的新闻挂在了微博的热搜首位上,宫行川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   何岚胆战心惊:“宫先生,要把新闻压下来吗?”   宫行川盯着模糊的照片,气愤与酸楚几乎在同一时间涌上心头,又很快消散了。   网友纷纷猜测狗仔拍到的人影到底是不是时栖,他却能一眼看出来,搂着艳星往宾馆里走的,就是每晚窝在自己身边又拱又蹭的人。   “不压。”宫行川冷笑,“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要闹些什么!”   说完,把手机放下,重新拿起了文件。   宫行川不是无动于衷,而是知道只有事态发展到了最不堪的境地,时栖才会想起来依赖他。   *   “谢了。”时栖坐在落地窗前,唇被深红色的酒染成了血色。   耀眼的闪光灯在窗外闪烁。   他身后的床上躺了人,此刻正拱在被子里打游戏,嘴里还念念有词:“我可可西里一年也就搭上您的热搜一回,该我谢您嘞!”   可可西里是个艳星,时栖进圈之初就结交了这个朋友。   “我说你何必呢?”可可西里干掉一个敌对的英雄,百思不得其解,“别人抱上宫行川这种金大腿,别说作死了,估计连戏都不敢不认真拍,你倒好,还找我来搞桃色新闻,是不是巴不得他把你踹开啊?”   可可西里说到这儿,忽然一个激灵,慌慌张张地从床上蹦起来:“要死了!时栖,宫行川是不是不行啊?”   时栖哭笑不得地把手边的靠垫对着可可西里砸过去。   可可西里嗷嗷直叫:“我就随口一说……你别激动嘛!”   他却真的扑过去,把可可西里的脑袋往被子底下捂:“长本事了,半年没见,嘴皮子比我还溜!”   “哥哥我床上功夫更溜。”可可西里在床上格外灵活,左躲右闪,愣是没让时栖得逞,“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靠床上的演技过活!”   与此同时,原本每隔几秒才会亮起的闪光灯忽然汇聚成了璀璨的光海。   宫行川弯腰从车厢内钻出来,他西装革履,神态自若,仿佛即将出席一场盛大的宴会,但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都浮现出不敢宣之于口的词:捉奸。   外界关于宫行川和宫凯的关系,众说纷纭,其中流传最广的,便是父子。   毕竟能和继承权扯上关系的身份,都带着血缘。   而时栖,则是搅动着他们“父子”关系的祸水。他先和宫行川暧昧,又为了金钱和地位嫁给了宫凯,最后在丈夫突发疾病去世后,再次勾搭上了宫行川。   网上对他的评价除了一水儿的诋毁,还有佩服。   能把宫家的两个男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不愧是当代男狐狸精!   但是今天过后,时栖肯定要完蛋。   不论多深沉的爱都抵不过头上的绿光,记者们虽然还在拍宫行川走进宾馆的背影,心思却早已飞回了办公室,迫不及待地想把爆炸新闻写出来。   但他们只是想想,没人真的敢动。   宫行川在走向电梯的过程中,扯开领带,卷起了衣袖,然后找到时栖订下的房间,一脚踹了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和可可西里打闹的时栖没反应过来,就被拎住衣领,拽到了床边。   他稀里糊涂地仰起头,撞进了宫行川讥笑的眸子。   “对着谁发浪呢?”宫行川厌弃地打量着乱糟糟的床。   时栖狼狈地瞪着眼睛,继而蜷缩起来。   他既畏惧又惊慌,明明做好了被宫行川厌恶的准备,事到临头,却心痛得话都说不出来。   他再也不是叔叔心中的好孩子了。   紧接着,时栖眼前闪过了时向国和丁欣的脸,他回忆起了肮脏的鲜血和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然后他听见自己满不在乎的轻哼。   “我们做过了。”时栖拉住了可可西里的手。   可可西里十分够意思地搭住他的腰,同时在心里为自己即将夭折的演艺生涯哀悼。   抢了宫行川的情人,他怕是走不出宾馆房间的门了!   “小栖,下次拍艳照,别露这么明显的破绽。”宫行川看着肩并肩挤在床上的两个人,嘴角勾起一瞬,又恶狠狠地压下去。   “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时栖绞紧了双腿,面色微醺,桃花眼蒙上了水汽,明明房间里什么暧昧的痕迹都没有,他偏要做出被疼爱过的模样,“叔叔,你怎么知道我们没做过呢?”   宫行川懒得和时栖费口舌,直接把人揉进了怀抱。   他的鼻尖抵着滚烫的胸膛,耳畔是熟悉的心跳声,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露馅了,他想。   不应该啊?他又想。   宫行川对待感情,堪称洁癖。   他不能容忍爱人的目光落在别人身上,不能容忍爱人与别人肢体接触,甚至连说话都会引起他深深的嫉妒。   宫行川掩饰得再好,时栖也能感受到这近乎变态的占有欲。   所以三年前,他们才分得那么彻底。   三年后,时栖找可可西里帮忙,寄希望于宫行川的感情洁癖能终止这段感情,因为他犯了一个大错,以为宫凯死了,他们就能重来。   他要和宫行川了断,免得时向国和丁欣把陈年的伤疤撕开,让宫行川看见他最不堪的一面。   那是他要背负的罪孽,就像一道化脓的伤口,长在他心窝里,时时刻刻散发着恶臭。   “做过了?”宫行川冷淡地瞥了一眼可可西里,继而咬着时栖的耳垂,讥笑,“下次找艳星,不要找躺在下面的,否则我绝不会当真。”   他的睫毛如蝴蝶的羽翼一般,飞速地颤动起来。   宫行川托着时栖的屁股,将他抱出了房门。   可可西里爱莫能助地耸耸肩,倒回床上继续玩游戏去了。   时栖趴在宫行川的肩头,既懊丧又愤怒。   找个和自己一样只能当零的演员的确是失误,可他认识的艳星只有可可西里啊!   问题是……宫行川怎么会知道可可西里是下面的那一个?   怒火烧尽了时栖的理智,他用腿夹住宫行川的腰,一口咬住了男人的唇:“你怎么知道可可西里只在下面?”   宫行川被时栖眼底的火光烫到,连心尖都跟着颤抖起来。   他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在他的灵魂上烙下了烙印。   得不到回答的时栖越发疯狂,他把手插进宫行川的发梢,啃咬着薄唇,与男人分享了重逢以来最色情以及缠绵的吻。   时栖从不大度。   他在CBD大肆购物,买的全是给宫行川的东西。   如今宫行川穿着他买的衣服,系着他买的领带,连袖扣都是他精心挑选的,可这个人已经不完完全全地属于他了。   一想到这一点,时栖连指尖都因为愤怒而颤抖。   他甚至想把可可西里从床上踹下来打一顿。   宫行川任由时栖胡闹,嘴角被咬破也无动于衷,只是眼神渐渐温柔。   因为出离愤怒的时小狐狸,甚至没去在意搭在腰间的手,也没有因为那只手恶心得作呕。   “宫——行——川!”巨大的愤恨烧成了空洞的绝望,时栖缓缓回神,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对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发愣。   他是那样想拥抱宫行川,又是那样恐惧对方的靠近。   别这样,时栖绝望地闭上眼睛,我很恶心,不值得你……   宫行川将时栖的退缩理解为心虚。   “知道他只在下面很难?”男人的眼底翻涌起零星的笑意,“小栖,我只要搜一搜,就知道他是个只演下面那一号的艳星。”   宫行川在来的路上,就查清了可可西里的资料。 第二十九章 拼尽全身的力气开出一朵干净的花   找了个零演戏,是时栖犯得最大的错误。   宫行川查看完可可西里的资料,再看狗仔拍下的照片,联想到的,只能是两个小混蛋盖着被子纯聊天的画面。   事实上的确如此。   宫行川用指腹狠狠地抹时栖的唇:“你喝酒了。”   他心虚地躲。   宫行川毫不留情地对着他富有弹性的臀瓣揍了几巴掌:“我还是高估了你。你所谓的混娱乐圈,就是接三级片和交这种……”   宫行川难得迟疑了一会儿,似乎觉得即将说出口的词侮辱性质太强,便改了口:“这种不宜结交的朋友。”   时栖胸口涌动着浓浓的郁气,闻言直接推开了宫行川:“你管我?”   “《偷香》不是三级片,可可西里也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太多情绪在脑海里叫嚣,他根本不敢和宫行川直视。   他怕下一秒就崩溃,扑进宫行川的怀里,渴求男人亲吻自己的唇。   时栖的自尊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宁愿在宫行川眼里做一个蛮横无理的小明星,一个恃宠而骄的情人,也不愿做从里到外都被蛀透的烂人。   以前的时栖并不是烂人。   那时他在夜总会打工,没有瞒着家里,时向国和丁欣却装不知情,一边用着时栖赚来的钱,一边唾弃他赚钱的方式。   十六岁的时栖对家抱有一丝期待,他以为自己赚得少,时向国和丁欣才不喜欢他,所以遇见宫行川的刹那,他是那样地狂喜。   他以为遇见了上好的猎物,却不知自己才是待宰的羔羊。   “妈!”十六岁的时栖背着书包,兴高采烈地跑进家门,迎来的不是丁欣的笑脸,而是时向国的拳头。   喝醉的时向国阴恻恻地盯着他,手里拎着空酒瓶,粗鲁地摇晃。   捂着脸的时栖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声“爸”卡在喉咙里,又被迎面而来的脚打断。   时向国把他踹到了沙发边,弯下腰,喷出一口浓重的酒气:“废物,不知道躲吗?”   “吵什么吵?”围着围裙的丁欣从厨房里探出头,烦躁地盯着他们,“要是被邻居听见,丢死个人!”   时栖向丁欣望去,眼底迸发出希冀的光:“妈,救——”   时向国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酒精和汗液混杂在一起,变成令人作呕的酸臭味,时栖几欲作呕,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执着地望向厨房。   那是他的妈妈啊,肯定会来救他。   “别打脸,他脸上肿了的话,街坊邻居又要说咱们家的闲话。”丁欣平淡地扫过扭打在沙发边上的父子俩,在时栖绝望的注视下,摔上了厨房的门。   时向国将他拖进卧室。   时栖眼底的光随着关上的门熄灭了,任凭时向国对着自己的后背拳打脚踢,直到书包里的钱被翻出来。   “给我!”时栖试着反抗,他挣扎着爬过去,想把钱抢回来。   “就这么点?”时向国将他踹开,仰起头对着酒瓶子灌了口空气,嫌弃道,“你不是在那什么夜总会打工吗?凭你这张脸,钓不到有钱人?”   蜷缩在地上的时栖悄无声息地落了泪,却倔强地不肯哭出声。   他想到了宫行川。   他原本要告诉时向国和丁欣,自己钓到了大鱼,但是现在,他不想说了。   “这点钱够干什么?”时向国撞开房门,温暖的灯光照了进来,“……一顿酒钱吧。”他打了个酒嗝。   房门被再次摔上。   黑暗重新笼罩下来,蜷缩在地上的人影慢慢有了点反应。   时栖艰难地攥住了书包带,摸出破破烂烂的手机。   他的抽泣压抑在胸腔里,变成一只凶残的猛兽,肆意撕扯着脆弱的心房。   “喂,警察叔叔吗?我……我要报警……”   十分钟后,警察冲进了筒子楼,在时栖殷切的期待中,敲开了时家的房门。   可时向国已经带着钱去喝酒了,开门的丁欣围着可笑的围裙,看上去就像个温柔的家庭主妇。   “打人?”丁欣搓着手,把时栖从卧室拉出来,“警察同志啊,你们别开玩笑,男孩子身上有伤多正常?你们小时候肯定也喜欢在外面打架……什么,你说是我们家长打的?不可能!你们说话要有证据……再说了,我是他妈,就算真的打他,又怎么样?还不许家长教育孩子了啊!”   窗外阳光明媚,时栖却冷汗津津,他仿佛又看见了那扇关上的门。   他挣脱丁欣的手,扑向淡蓝色的衣衫:“他们打我,他们真的打我!”   丁欣越发尴尬。   厨房里传来了电饭煲定时到了的轻响,丁欣做作地惊叫:“哎哟,我还在给孩子煲汤呢!”说完,急急忙忙地往回跑,片刻,在警察们的注视下,端出了香喷喷的鸡汤。   时栖躲在警察身后,冷眼旁观丁欣忙前忙后。这些所谓的温馨与他无关。   时栖看透了丁欣的伪装,警察们却看不透,他们把时栖拉到屋外,进行了半个多小时的教育。   他从据理力争,到绝望,最后沦为麻木。   名为希望的门关上了,从此时栖的人生再也没有光。   “行了,回去吧,可怜天下父母心哟。”老警察感慨地拍着时栖的肩膀,感受到他的抗拒,摇了摇头,“等你长大,有了孩子,自然就懂咯。”   时栖低头一哂。   孩子?   他不会让另一个生命降临在这片肮脏的人间。   “等等,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时栖转身回屋时,实习片警追了过来。   小伙子是个愣头青,刚上任,眼里还有热烈的光。   时栖犹豫着掀开T恤,露出了青青紫紫的脊背。   “这是……”实习警察吓了一跳,想问时栖要不要去医院,原本离开的前辈却去而复返。   时栖听见他们说:“别管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那伤真是孩子爸妈打的,也是人家在教育自己的儿子,我们管不了!”   “可是……”   “没有可是!隔壁街刚刚有户住户被盗了,等着我们出警呢,快走!”   站在屋外的时栖沐浴在阳光下,神经质地勾起了唇角。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人能帮他。   时向国挥霍完时栖赚的钱,带着满身酒气回了家,然后和丁欣一起,将时栖锁在卧室里痛打了一顿。   “还敢报警?”时向国落下的每一拳都精准地砸在时栖的后背上。   起先,时栖还能挣扎,后来丁欣踩住了他的手腕,可怜的少年只能含泪在地上抽搐。   最后,时栖被爸妈扔进了储藏室,整整关了三天。   三天后,伤痕累累的时栖被放了出来,因为家里没钱了。   “去赚钱。”时向国叼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烟屁股,像条垂垂老矣的癞皮狗,瘫在沙发上抠脚趾,“我要买酒喝。”   时栖恍若未闻,被关的三天让原本活泼的少年彻底变了样。他将脏兮兮的书包甩在背上,走进洗手间,趴在洗手台上照镜子。   嘴角的乌青消了下去,时栖如释重负地笑了。   现在的他,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去见宫行川了。   他生长在泥沼中,拼尽全身的力气开出一朵干净的花。   这朵花,他想给宫行川看。   往后的每个月,时向国和丁欣都能从时栖手里拿走一笔可观的“工资”,他们庆幸儿子能钓上金主,完全不顾时栖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   直到他们听说时栖钓到的有钱人是宫行川,一切都变了。   啪——   宫行川按亮了总统套房的灯,顺手把时栖推进了浴室:“去洗洗。”   他们没有离开宾馆,而是坐电梯,径直上了顶楼。   “叔叔。”他扒着浴室的门,不肯进去,“你让我走吧。”   “走去哪儿?”   时栖抿着唇,小声说:“我自己的房子。”   “……我,我……不要你当我的金主了,剧我也不演了,你别理我了好不好?”他低声下气地恳求。   宫行川的眉慢慢皱了起来。   他不喜欢他这样。   时栖是张扬的,也是明艳的,就算被生活压进泥地里,也会开出鲜艳的花。   所以宫行川低头,捏着时栖的下巴,俯身逼近他。   滚烫的呼吸吹拂着时栖的睫毛,他像受惊的小鹿,眼珠在眼皮下滴溜溜地转。   “包养关系是你想结束就结束的?”   时栖嘴欠地反驳:“新时代包养,讲究你情我愿嘛。”   他说完,兀地瞪圆了眼睛,脊背蹭着冰冷的墙,拼命躲避宫行川的手。   可惜没躲过去。   宫行川揉了几下,戏谑地松了手:“还说不是你情我愿?”   他的身体出卖了他的心。   时栖不服气地捂住裤裆:“是个男人,都会有反应的。”   “你去和可可西里来一个反应给我瞧瞧。”宫行川抱着胳膊,欣赏他的垂死挣扎。   时栖咬着唇,郁闷地扭开头。   “去洗澡吧。”宫行川到底心软,“以后跟着我,不要找别人浪。”   时栖胡乱点头,钻进浴室,心惊胆战地锁上了门。   他面对镜子,大口喘息,苍白的脸上爬满了茫然。   时栖回到宫行川身边,是因为宫凯死了,他天真地以为束缚着自己的枷锁消失了;而他离开,则是再次看清了时向国和丁欣的嘴脸,意识到有些罪孽需要他背一辈子。   时栖想逃,却被宫行川牢牢地拴在了身边。   他洗了把脸,游魂似的脱掉衣服,站在花洒下冲澡,然后寻回了理智。   他可以承受任何的打击,唯独不能让宫行川看见最卑劣的那个自己。   既然离不开,那只有伪装了。   时栖深吸一口气,狡黠的光重回眼底,他推开门,披着宽松的睡衣,对房间里的另一个男人吹口哨。   曾经无数次教育时栖少抽烟的宫行川正坐在床边摆弄打火机。   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多了两根烟头。   宫行川循声望过来,在看见时栖笔直修长的双腿时,眸色骤暗,把指尖的香烟狠狠按灭在烟灰缸里。   “叔叔。”时栖斜倚在墙上,白嫩的脚尖在地毯上打着转,“你要洗吗?”   宫行川当然要洗,他起身,与时栖擦肩而过,不着痕迹地捏了捏湿滑的臀瓣。   “流氓。”时栖暗暗吞下短促的惊叫,走到床边,蹬开被子,气呼呼地钻了进去。   Kingsize的大床陷下去一块,他缩在柔软的被子里,舒服地伸了个小懒腰,同时把睡衣的腰带系紧,遮住了伤痕遍布的脊背。   宫行川洗得很快,洗完还围着浴巾在床边接了三四个电话。时栖用余光贪婪地欣赏男人的腹肌,心脏怦怦直跳。   他羡慕宫行川的身材,但也知道自己并不适合那种恰到好处的肌肉感。   时栖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把半张脸埋进被子,等到了另一侧床的深深凹陷,继而是扑面而来的滚烫湿气,再然后……他就被宫行川捞进了怀里。   时栖仰起头,想要看清宫行川的神情,宫行川却先他一步,俯身含住了他的喉结,舌尖在小小的黑痣上游走。   “叔叔……”时栖眼神一飘,双腿不受控制地夹住了宫行川的腰。   宫行川把他压在身下,尽情地吻。   他舒服得直打战,然后拼尽全力,把浑身散发着荷尔蒙的男人推开,扒拉出藏在枕头下的手机,怼过去:“你包养我,宫氏集团的名声会受到影响的。”   屏幕冒着莹莹的光,宫行川不耐烦地望过去——“时栖夜会艳星”的热搜下,讨论度最高的微博是一个投票。   好几万人参与了投票,表示要换掉黑料缠身的时栖,让别的演员来演方伊池。   比如楚一乔,比如顾兮。   “没有人看好我。”他不知道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有多脆弱,“叔叔,你是个商人,别做亏本的买卖,再和我纠缠下去,宫氏集团的董事都会质疑你的选择。”   宫行川不为所动,再次俯身亲吻他的喉结。   “叔叔,不值得……”他扑腾起来。   宫行川被时栖的手指抠了两下,无奈地松口,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汇聚着浓浓的无奈和纵容:“小栖,就算全世界都没有人看好你,我也会看好你。”   “……就算我不赞成你穿旗袍,你在我心里也是最好的演员。” 第三十章 叔叔,你真的要上综艺吗?   时栖心中炸起一簇又一簇璀璨的烟花。   那些滚烫的火星溅落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把冰封的心唤醒了。   他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就是尘世间最不起眼的一颗沙砾,如何能换来宫行川的青睐?   与千千万万演员比较起来,他最多算稍微特殊一点的一个,若要回报宫行川的爱意,必得散发出更强烈的光芒。   “叔叔……”时栖软下来,抱住宫行川的肩膀,将脸埋进了温暖的颈窝,“你刚刚还说《偷香》是三级片呢。”   宫行川对着他的屁股打了几巴掌,严肃道:“穿女装就算了,还穿旗袍,就算不是三级片,我也不能接受。”   时栖心想,您可真是个老古董啊。   “嗯?”宫行川察觉到他的走神,又打了他一下。   时栖赶忙贴回宫行川的胸膛,不甘心地嘀咕:“你还送我旗袍呢。”   他想起那条被粗鲁地甩到后座上的天价旗袍,腾地坐起,心在滴血:“吊牌没剪,可以退吧?”   “你退一个试试。”宫行川把时栖重新压回去,冷笑连连,“看看哪个设计师敢收。”   他在心里暗骂霸道,表面上讨好地亲宫行川下巴上的胡茬,继而躲开炽热的吻,抱着手机看投票。   屏幕明明灭灭,时栖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   他抱着身败名裂的目的搞了一出大新闻,非但没能和宫行川一刀两断,反而更加藕断丝连了。   于是折腾了这么些天的时栖,不得不认命。   他的理智败给了感性,又或者说,在宫行川面前,他从来没有理智。   既然离不开,《偷香》就要好好演。   至于时向国和丁欣……总有解决的办法。   方权有限在国内投资的第一个剧,不能砸在他手上。   时小狐狸专注地思考了一会儿,枕着宫行川的胳膊犯愁。   “别想了,一条热搜而已。”宫行川从来没把微博上的新闻当回事,再说,不压热搜还是他的主意,他就是想要时栖依赖自己,“睡觉,已经十二点多了。”   夜猫子时栖抖抖耳朵,抱着宫行川的脖子吸鼻子:“叔叔,你真觉得我适合演方伊池吗?”   他喃喃自语:“方伊池那么好,就算过得再苦,就算只能靠穿旗袍端盘子赚钱,他也没放弃过希望。”   可他不一样。   他肮脏而卑劣。   为了资源,时栖可以毫不犹豫地抬出厌恶至极的宫凯,甚至可以利用这段婚姻,反过来要挟剧组。   只要能活下去,他无所不用其极,所为不过是为了再次出现在宫行川眼前。   可当宫行川真的来到他面前,他已经染上了尘世所有的污垢。   时栖的自我怀疑,换来了宫行川温柔的亲吻。   他把他牢牢地禁锢在怀里,用吻发泄满心的酸涩。   宫行川又想起了时栖的微博头像——那样耀眼的人,内心怎会如此卑微呢?   “适合。”宫行川捏住了他的臀瓣,哑着嗓子回答,“我的小栖是最适合演方伊池的演员。”   说完,关掉了床头昏暗的灯。   黑暗中传来时栖压抑的笑声,他用腿夹住宫行川的腰,在滚烫得仿佛随时能烧起来的怀抱中颤抖,然后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时栖是被Lily的电话吵醒的。   他茫然地摸出手机,用掌心挡着刺眼的阳光:“喂?”   “时栖,宫行川竟然没甩了你?”Lily劈头盖脸就是一串尖叫,继而感慨,“要想日子过得下去,头上总得带点绿啊。”   “胡说什么呢?”没睡醒的时栖嗓音沙哑,带着色情的慵懒劲儿,“可可西里是你找来的,我和他什么关系,你还能不知道?”   “可是宫行川不知道啊!”   “人家会用搜索引擎。”时栖把被子夹在双腿之间,听见浴室里传来了水声。   Lily也听见了,她大吃一惊:“你堕落到去卖身了?!”   “我倒是想……”时栖头疼地检查了一遍身上的睡衣,对宫行川的“绅士”嗤之以鼻。   以前的宫行川可不管他身上穿着多少衣服,想要的时候,任何时间都会出手。   “时栖,你冷静一点……可可西里的事情好解释,大不了把锅推到我头上,就说我为了让你火,故意找艳星炒作。可是你去卖身,就真的没办法和宫行川解释了!”   水声停了,时栖心不在焉地对着手机“嗯嗯啊啊”。   他趿拉着拖鞋,跑到浴室门前,往玻璃门上一靠,眯起眼睛舔唇角:“Lily姐,你不知道,我睡的男人,要胸肌有胸肌,要腹肌有腹肌,床上功夫……”   玻璃门应声而开,宫行川挑起眉,在时栖急促的喘息里给了他一个潮湿的热吻,然后把他的头发揉乱:“穿好衣服,该回家了。”   电话那头的Lily立刻明白自己一腔担心喂了狗,宫行川和时栖又滚到同一张床上去了。   Lily挂断电话,翻着白眼刷微博。果不其然,时栖夜会艳星的热搜已经被撤了下来,可可西里的主页多了张游戏截图,上面的排位时间从晚上八点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半,下面配字:QAQ,倔强废铁求拯救。   可可西里在用行动证明,自己和时栖没一腿。   当然,还有很多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表示时栖不适合演方伊池,但是他们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双面派》上。   《双面派》作为一款上线即收视爆表的国民综艺,关注度比《偷香》高得多。   节目每期请十位嘉宾,其中包括五位艺人和五位素人,每一期节目,导演都会分发任务卡,嘉宾们需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卡片上的任务。   这款综艺之所以火,一来组合模式新颖,二来节目组变态。不仅会发布高难度的任务,还会偷偷换掉嘉宾的任务卡,人为制造冲突。   时栖的朋友陆航上第一季的时候,就曾经因为卡片被调换,含泪成了队友的“敌人”。   《双面派》剧组的官方微博发了新动态:我们回来啦。   吃瓜群众蜂拥而至,在这条刚发出不到五分钟的微博下激烈讨论了上万条。   -陆航和作词小哥好萌,希望他们继续参加第二季的录制!   -是原班人马吗?节目组透露点消息呗。   -应该不是原班人马,我有亲戚在节目组内部工作,说第二季会请更多大咖。   -楼上那个一看就是扯淡,凡是以“我有亲戚”开头的,都是画饼。   …………   时栖坐在宫行川的车上,收到了《双面派》剧组发来的行程安排表。   他没打算认真看,把文件下载好后,随便丢进了某个以乱码命名的文件夹,继续刷微博。   “别看手机。”宫行川抽空敲时栖的头,“车上晃。”   他嘴上答应,手指继续在屏幕上滑动。   时栖没有看全《双面派》的第一季,但是他从陆航那里得知了节目的具体流程:节目组通常会给所有嘉宾一个共同的故事背景,然后通过抽取的任务卡,决定每个人需要扮演的角色和分配到的任务。   “角色扮演,狼人杀。”陆航描述的时候耸了耸肩,“观众就喜欢看我们即兴飙戏。”   时栖抬起头:“叔叔,你真的要上综艺吗?”   “嗯。”宫行川目不斜视,“好好读一读节目组的行程安排,第一期的拍摄地点在丽水影视基地。”   丽水影视基地是个新建的大型影视基地,最近大热的多部古装剧都是在那里拍的。   时栖连忙翻出行程表,不是因为他对影视基地充满了好奇,而是他听好多同行吐槽过,别看丽水影视基地的硬件设施完美,地理位置却在鸟不拉屎的山区。   “还真是丽水……”时栖倒吸一口凉气,明白节目组是为了最终的拍摄效果才选择了这个新建的影视基地,仍旧止不住地腹诽,“不知道带两箱方便面去,够不够。”   时栖想东想西的时候,宫行川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前。   这回他们谁都没遮遮掩掩。   站在马路边上的Lily在看见全须全尾的时栖后,眼底蹿出两团火,踩着高跟鞋冲过来:“时栖,下次我要是再心软同意你乱发和艳星的绯闻,我就不在圈里混了!”   时栖推开车门,又是好笑,又是感激。   他知道Lily姐是借着发火的由头,暗搓搓地向宫行川解释,他和可可西里是清白的。   “Lily姐,对不起。”时栖老老实实地挨训,“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以后……以后!你和我说以后有什么用?”Lily偷瞥宫行川,见男人并没有什么表示,暗中松了口气,嘴依旧在喋喋不休,“时栖,你有资源,有本钱,为什么不好好演戏?”   时栖抿了抿唇。   “我知道一开始是因为宫凯的插手,唤醒娱乐才向《偷香》剧组推荐了你……你心里有疙瘩,觉得不痛快,很正常!但是到手的资源你管它是怎么来的?这个圈里有多少人盯着你,你知道吗?你只要后退一步,就会有人往前走十步!”Lily边说,边掏出手机,给他看顾兮的最新微博,“你瞧瞧人家多会营业!”   顾兮的头像也是自拍,他抱着毛茸茸的抱枕,水汪汪的大眼睛透过屏幕无辜地望过来。   顾兮v:一次不行就努力第二次,总有适合我的舞台!   粉丝在评论里一水儿地表示心疼,还有人见缝插针地表示顾兮更适合饰演方伊池,时栖之所以能得到这个角色,都是抱宫行川大腿的结果。 第三十一章 他是野火   “人家在风口浪尖上卖个惨,你就要被拎出来骂一顿。”Lily揪着时栖的耳朵,胸脯因为愤怒,剧烈起伏。   时栖疼得龇牙咧嘴,可怜巴巴地拽宫行川的衣袖。   他手上沾着汗,手指一不小心滑进了温热的掌心。宫行川顺势握住了他的手,拉到唇边轻吻。   “叔叔?”时栖仓皇地抽回胳膊,推搡着Lily,直接退到了路灯下。   那块被亲吻过的肌肤火辣辣地烧起来。   那是他的无名指。   宫行川眼底划过一丝笑意,扭头对Lily说:“照顾好他。”   Lily忙不迭地点头,攥着时栖的胳膊,生怕他一个不留神就冲上机动车道,再次上热搜。   “Lily姐。”时栖目送宫行川开车离开,头疼地叹息,“卖惨就卖惨,我还能被他欺负?”   “你是不会被欺负,可你微博下的评论怎么办呢?”   那些乌烟瘴气的咒骂如影随形,不论时栖发不发微博,都在与日俱增。   他眨眨眼,洒脱地摊手,仿佛被骂的人不是他自己:“无所谓,到时候他们还不是会在荧幕上看见我?”   Lily被时栖的笑容晃花了眼,恍惚中意识到,时栖这个人,从走进公众视野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不平凡。   长着这样一张脸,如何能平凡?   男人女人都爱他,连坐在门口乘凉的老大爷,随便看一眼电视,都会凑过去,戴起老花镜,眯着眼睛问:“这谁啊?真俊!”   得到答案,还不罢休,非要再感慨一句:“他爸妈可真会生。”   娱乐圈不缺美人,却缺有个性的美人,时栖恰恰是最有棱角的一个。爱他的人视他如生命,恨他的人恨他入骨。   别人在圈里起起伏伏,他是野火,嚣张地烧进观众的视野,不把他们的心烧得满目疮痍,誓不罢休。   所以有黑料又何妨呢?   Lily无奈地摇头,想起Ryan发来的定妆照,心彻底定了下来。   只要把照片发出去,就再也不会有人质疑剧组的选角。   因为时栖就是为演戏而生的。   他把纯情藏在艳丽的壳子下,举手投足都是刻骨的风情。   没有人比他更配饰演方伊池。   Lily跟着时栖回了公寓,一边比照节目组的要求,一边收拾行李。   说是收拾,也不尽然,主要是把时栖偷偷塞进行李箱的“违禁品”扔出来。   “你有什么毛病,带一包冻羊肉去,想腥死谁?”Lily不可置信地捏着鼻子,单手拎出一个散发着冷气的袋子,“时栖,你给我认真一点!”   时栖嘴上说着“好好好”,然后继续往箱子里塞烤肠。   “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种综艺,肯定要录开箱视频,你要想在全国的观众面前展示自己有多爱吃就继续塞……时栖,把安全套拿出去!”   他把小盒子藏在身后,不甘心地轻哼:“我不带,宫行川把持不住了,怎么办?”   “你就作吧!”Lily气得直翻白眼,强势地将时栖推开,自顾自地整理起行李。   他乐得清闲,窝在沙发上跟宫行川发消息。   -叔叔,Lily姐不许我带羊肉去影视基地。   宫行川回得不快,过了快五分钟,聊天界面才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不能带。   时栖撇撇嘴。   -可我想吃羊肉。   -晚上带你去吃。   他眼睛一弯,翻身趴在沙发上,准备和宫行川再聊几句,屏幕上忽然弹出了《偷香》官方微博的消息提示。   原来是剧组放出了新拍的剧照。   时栖瞬间把羊肉抛在脑后,抱着手机点开了照片。   薛导没有一次性把所有的定妆照发出来,只发了他和楼珩的单人定妆照以及《偷香》的概念海报。   -他知道他爱的人在关注着他,这时候滚烫的视线就不单单是视线了。   -那是掀开裙角的手。手攥着柔软的布料,蹭着光滑的皮肤,直奔心目中的秘密花园。   -因为那只手,他将双手仓皇地背在身后,每一根手指都在互相较劲儿,可甜蜜又痛苦的等待过后,宛若大梦初醒,手变成了一缕拂过裙袂的微风。   时栖的方伊池,欲与色拿捏得极准。   他定定地看了几眼,刚想把照片保存,发给叔叔,特别关注就有了动静。   宫行川抢先转发了剧组的微博。   时栖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然后慢吞吞地打字。   时栖v:感谢摄影师@Ryan 带来如此精彩的作品,也感谢@楼珩 楼影帝在拍摄上给予我的帮助,最后……方伊池要来了,你们期待吗?   “难得。”Lily也在看手机,“不用我帮忙,你就发了条像样的微博。”   时小狐狸晃着腿,不满道:“别质疑我的业务水平。”   “质疑?时栖,你别作妖,我就谢天谢地了。”Lily扶额叹息。   别人家的经纪人都在考虑如何捧红自家的艺人,只有她,求着艺人安安生生地待在家里。   时栖没心思和Lily聊天,因为他看见剧组发布剧照的微博下,热门评论竟然说他像什么发情的Omega。   时小狐狸对“发情”两个字格外敏感,立刻使用搜索引擎,花了三分钟,搞清楚了ABO的意思。   ABO是同人文中最热门的一种设定。   在ABO的世界里,存在三种人:Alpha,Beta和Omega。   Beta和现实世界中的普通人一样,没有信息素,没有腺体,生育能力平凡。Alpha和Omega则不然。   Alpha拥有健壮的身体和杰出的领导才能,能通过信息素,吸引Omega与之结合。而Omega身娇体弱,生育能力极强,会因为Alpha的信息素陷入发情期的热潮,非啪啪啪不能缓解。   简而言之,是个很黄暴的设定。   时栖嗤之以鼻,他觉得自己挺A的,就算跟楼珩放在一起,也不遑多让。   于是刚把时栖的定妆照保存的宫行川收到了新的消息。   -叔叔,我看起来很欠操吗?   宫行川额角暴起一根青筋,把手机丢在了办公桌上。   没收到回复,是预料中的事情,但时栖明显对这个设定着了迷。   晚上宫行川接他去吃羊肉火锅的时候,他还沉浸在ABO的世界里,一见到宫行川,就伸着脖子往前凑,嘴里念念有词:“叔叔,快标记我。”   宫行川莫名其妙地亲了亲他的嘴角。   时栖舒服得直打战:“啊,被临时标记了。”   “什么标记?”   他忍笑摇头,挽住了宫行川的手臂。   司机开车,宫行川陪时栖坐在后排,有一搭没一搭地揉他略微有些长的头发。   他趴在宫行川的大腿边上,像只被顺毛的猫咪,发出轻微的喘息。   “叔叔,你快对着我的脖子咬一口。”   “咬什么?”宫行川将指腹贴在了他后颈微微凸起的骨头上,“胡闹。”   “不咬,亲亲也行。”时栖锲而不舍地恳求,说话间,还把衣领往下拉了拉,露出了雪白的脖颈。   宫行川的眼神猛地暗下来,用拇指在他雪白的皮肤上按出淡淡的指印:“把衣服穿好!”   时栖不为所动。   他扯着衣领,靠在宫行川的怀里,嘴里嘀咕着什么“信息素”和“发情期”之类的鬼话,像只拼命开屏的小孔雀,撅着屁股抖尾巴,最终还真逼着宫行川亲了亲他的后颈。   “啊,腺体破了!”时栖在温热的触感离去后,瘫软下来,夸张地抽搐,“好想成结。”   宫行川:“……”   宫行川把乱扭的小孔雀按在腿上,打了几下屁股。   时栖乖了一路,到饭店门前,把口罩和墨镜戴上,再次耀武扬威起来。   他的表演欲望永远在莫名的时机爆发,比如现在,时栖就是个被金主包养的风骚小明星,哪怕身后没有狗仔跟拍,也要走出六亲不认的气势。   火锅店的环境十分古风,红墙绿瓦,他们头顶还悬着喜庆的灯笼。   包厢里也同样古韵盎然,红木门后摆着一张二人小桌,半面墙镂空,窗外做成了亭台楼阁的模样,楼下小桥流水,风景雅致。   时栖看了一圈,趴在宫行川身后,用手抱住男人的脖子,煞风景地来了句:“来盘韭菜。”   “嗯?”   “壮阳。”   “……”   宫行川用菜单轻轻拍他的手。   时栖笑嘻嘻地亲宫行川的后颈,撂下一句“我出去一下”,然后飞速地跑进了洗手间。   他对着镜子洗洗手,抓抓头发,确认自己从上到下都很完美以后,拉下裤链,准备开闸放水,身后忽然传来了熟悉的说话声。   “冯哥,我的角色被时栖抢了,《双面派》那个综艺你可得想办法把我塞进去。”是顾兮。   时栖立刻把裤链拉上,钻进隔间,趴在门上竖起耳朵听。   被称作“冯哥”的男人一开口,时栖就知道他是谁了。   这是宫氏娱乐的执行总监,冯山。   宫凯没死的时候,时栖和他在饭桌上见过面。   冯山醉醺醺地问:“小兮啊,你和时栖作对有什么意思?《双面派》的剧组口风很紧,压根没透出一丁点嘉宾的信息,可我敢打包票,时栖肯定在嘉宾名单里!人家现在和宫行川走得那么近,想要什么资源没有啊?”   “他不就是抱着宫家的大腿吗?”顾兮愤愤不平,“换我去勾搭宫行川,肯定比他强!”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冯山的痛呼:“你瞧你把我吓的,站都站不稳!”   “冯哥,你没事吧?”   冯山吸着凉气,喃喃自语:“换你去勾搭宫行川?顾兮,你别连累我们宫氏娱乐!”   别看宫氏娱乐公司挂在宫家的名下,实际上只是宫家无数产业里最不起眼的一个。   冯山说话不留情面,惹得顾兮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想起之前为了资源摆出的低声下气的姿态,羞愤欲死。   然而为了上《双面派》,顾兮不得不曲意逢迎:“冯哥,我有分寸的。你想啊,时栖是宫凯的遗孀,那宫凯又是谁?是宫行川的继承人啊!”   “……他们俩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他也得顾着点颜面吧?”顾兮自以为精明地谋划,“冯哥,你干脆带我去见宫行川,我自己去争取机会!”   “……冯哥,你门路广,帮我这一回吧。” 第三十二章 桌下暗涛汹涌   冯山酒吓醒了大半,连说不成:“如果是宫凯,我还有办法,但是宫行川……罢了,我跟你说不明白。”   顾兮不明白其中的关系,时栖却明白:宫凯不过是个游戏人间的败类,手里掌握的股权还没宫行川的十分之一多。   顾兮没能说动冯山,极不甘心,却又别无他法。   普通的小演员,别说宫行川了,就算是宫行川身边的秘书,也见不着。   顾兮在洗手间里愤怒地揪着面巾纸,把它们团成团砸在墙上,全然不知坐在马桶盖上的时栖正在编辑微博。   他先前看包厢里的亭台楼阁漂亮,随手拍了张照,现在用来发微博正好。   时栖v:唯美食不能辜负 [亭台楼阁·jpg]   顾兮的手机嗡嗡振动,他烦闷地扫了一眼,眼睛瞬间睁大。   为了掌握竞争对手的动向,顾兮用小号特别关注了时栖。   时栖跟他在同一家饭店,宫行川大概率也在。   顾兮的心脏怦怦直跳,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时栖在洗手间里枯坐了十分钟,确认顾兮离开后,慢悠悠地晃回了包厢。   他推开门,淡淡的烟雾瞬间消弭。   宫行川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抬眸望过来,眼神清冷,看清时栖的脸后,又缓缓地温和下来:“怎么去了那么久?”   时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暧昧地笑:“想我了?”   宫行川抿了抿唇,下颌的线条骤然绷紧。   他腿软,觉得叔叔才是真的A,连忙举手投降:“遇到了熟人。”   “熟人?”   “嗯,熟人。”时栖跑到宫行川身边,往男人的大腿上一坐,“对叔叔来说,也是熟人。”   “谁?”   “顾兮。”   宫行川沉默了片刻:“顾兮是谁?”   时栖冷笑:“叔叔,宫氏娱乐签他不是你的意思?”   他转身揪住宫行川的衣领,凑过去,让两人的嘴唇相碰,含含糊糊地质问:“还专门抢我的角色。叔叔,你是不是就等着我去求你?”   事实上,顾兮的出现还真是巧合。   但是时栖的胡搅蛮缠取悦了宫行川:“吃醋了?”   他轻哼。   宫行川眼底溢出了无奈的笑意:“以后最好的资源都给你。”   “真的假的?”时栖扭了扭腰,他其实不需要任何保证,待在宫行川身边就足够了。   时栖来之前闹着要吃羊肉,最后菜还是宫行川点的,他随口提的韭菜没上,倒是多了一份抹茶冰淇淋。   宫行川不让他多吃,说没几天就要去影视基地了,别吃坏了肚子。时栖听话地只挖了两口,火锅也端上来了。   宫行川点了鸳鸯锅,锅子中间分出一个圆圆的小圈,里面放的是养生汤底,时栖看了几眼,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说要去洗手间。   “怎么又去?”宫行川眉心打了个结。   他笑笑:“不太舒服。”   实际上,他是给顾兮制造机会呢,自己要是不走,人家怎么“趁虚而入”呀!   时栖有恃无恐。   他知道宫行川喜欢什么样的人。   宫行川喜欢的,往好听了说,是明艳动人;往难听了说,就是骚。   满打满算,时栖跟了他两年,早就摸透了宫行川那套口是心非的把戏。   这个男人再不齿他在床上的浪荡,身体的反应也骗不了人。   别看他现在一副道貌岸然、旗袍都不让穿的模样,以前他们什么没做过?   时栖一边想,一边往门外走,故意拉住服务员大声地问洗手间在哪里。   他不信顾兮不上钩。   顾兮果然出现了。   时栖假装弯腰洗手,实际在看镜子里的景象。他觉得顾兮还挺聪明,竟然知道装作打电话,稀里糊涂地撞开了他们包厢的门,然后红着脸道歉:“宫先生,打扰了,我不知道你也在这里……”说话间就蹭到了门里。   时栖冷哼一声,慢条斯理地擦手,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拉着脸回去了。   砰——!   是兴师问罪的一脚,门应声而开。   已经坐下来的顾兮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缩了一缩,连眼眶都吓红了,哆嗦着往宫行川的方向看:“时栖,我不是故意找你的麻烦,我只是一不小心走错了包厢,还把水泼在了宫先生的衣服上。”   宫行川的西装衣袖上果然有一小块水渍。   时栖在心里感慨顾兮的手段高超,面上冷若冰霜,走过去,直接坐在了宫行川的对面。   宫行川意味不明地瞧他。   他自知瞒不住心里的小九九,却还是故意装出羞恼的模样,冷哼着往火锅里下羊肉。   顾兮见无人赶自己走,便厚着脸皮坐下来,眼疾手快地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酒瓶。   而时栖在顾兮向宫行川献殷勤的时候,踢掉鞋,用脚趾蹭宫行川的脚踝。   他没穿袜子,圆溜溜的脚趾就这么挨上了宫行川的小腿——宫行川穿着皮鞋,脚踝被纯黑的袜子包裹。   那层薄薄的布料很快就被蹭皱了。   时栖咬住一片羊肉,看上去在专心致志地吃,实际上脚尖已经顺利攀上了宫行川的小腿。   宫行川的手微微一抖,没夹住鱼圆,转而用漏勺烫了几片羊肉,送到了时栖面前的盘子里。   谁都不知道宫行川喜欢嚣张跋扈的时栖。   他就像一朵带刺的玫瑰,鲜红色的花瓣肆意地绽放,带着迷人的芳香,优雅地捕猎被迷惑的猎物,一等人靠近,就会用尖锐的刺,刺进猎物的胸膛。   宫行川不怕被他刺穿,甚至敢揉碎他的花瓣,吮吸甜美的汁。   顾兮又往宫行川的碟子里夹肉,哪怕宫行川从头到尾只在为时栖烫食材。   时栖觉得时机成熟了,优雅地擦擦嘴,把筷子往面前一磕:“谢了,但我已经吃饱了。”   他横眉冷对,宫行川眉头紧锁,谁能想到餐桌下又是另一番景象呢?   时栖的脚丫子挤进了宫行川的膝盖间,暧昧地往前游走。   宫行川正襟危坐,裤裆却隆起了吓人的阴影。   顾兮只当他们斗气,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忙不迭地为宫行川倒酒,又为自己满了整整一杯:“宫先生,我敬你。”   时栖抱着胳膊冷笑,实则注意力全在桌下。   宫行川竟然抓住了他的脚踝,把脚往裤裆上按。   当着顾兮的面,就算有桌布拦着,也得收敛一点啊!   他全然忘了火是自己点的。   “宫先生……”顾兮的话被时栖的轻咳打断。   时栖说:“宫行川,你有完没完?”说完,愤愤地晃了晃脚丫。   宫行川同样冷着脸:“你闹够了没有?”边说,边用手指暧昧地挠他的脚底心。   时栖差点绷不住笑出声。   他费力地压下嘴角,把面前的盘子往前狠狠一推,恃宠而骄:“闹?你当我是闹?”   “……宫行川,你别以为我没了你就活不下去,外面等着追我的人多着呢!”时栖说的时候就开始心虚,感觉到脚踝被滚烫的大手攥得生疼,立刻意识到坏事了。但是戏演到这份上,收手已经迟了,再说他还等着打顾兮的脸呢,哪能退缩?   于是时栖脖子一梗,硬是把脚从宫行川的腿间抽出来:“别以为我稀罕你那些资源,管他是《偷香》还是《双面派》,我都不演了!”   闹完,为了彰显决心,时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厢,留下了面色阴沉的宫行川和跃跃欲试的顾兮。   时栖并没有走远,他再放心宫行川,也得盯着顾兮。   他绕到包厢的另一边,躲在亭台楼阁后面偷听。   顾兮说:“宫先生,您别生气,时栖的脾气就是这样,我和他搭戏的时候感受更深呢!”   宫行川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   顾兮继续说:“宫先生,既然时栖不想上《双面派》,您看我……如何?”   时栖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他在宫行川开口之前,发了条短信过去:别拒绝。   “你……”宫行川把涌到嘴边的“算什么”咽回去,蹙眉拿起手机,联想到时栖之前的一系列举动,无奈又极不乐意地应付道,“你回去吧,我心里有数。”   顾兮的眼睛猛地亮起,心里忍不住得意:“时栖算什么东西?有这么一条金大腿还作妖,迟早有他玩脱的一天!”   顾兮走后,时栖回到了包厢,还没坐稳,就被宫行川狠狠地压在了椅子上。   宫行川是来兴师问罪的:“外面追你的人多?”   他心虚地摇头:“那是故意说给顾兮听的话,你还当真啊?”   “你说的话,我什么时候没当过真?”宫行川自然而然地回答,答完,两个人都有些怔神。   时栖想起往事,心口一阵绞痛。   他咬着唇,强笑着打破沉默:“我饿了。”   宫行川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时栖羞愧地低头,把碟子里凉透的羊肉吃进肚,然后拿起手机刷微博转移注意力。   定妆照下骂他的人少了,路人都被Ryan的拍摄技术征服,当然也有黑粉不甘心,非说时栖P了脸,他真人肯定没这么好看,不过很快就有技术帝站出来,又是分析,又是扯数据,狠狠打了黑粉的脸。   他再去刷顾兮的微博。   顾兮果然没忍住,发了条新微博。   顾兮v:机会永远属于有准备的人!不久以后,大家就能在屏幕上看见不一样的小兮啦! 第三十三章 标记了就是我的   评论里闹闹哄哄,都在猜顾兮要上《双面派》。   不怪粉丝会这么想,实在是时机凑巧。剧组前脚刚宣布回归,顾兮后脚就在微博上说,要让观众看不一样的自己,正正好切了《双面派》的主题。   “这就是你想要的?”宫行川也看见了时栖的手机屏幕。   “顾兮不是想跟我争吗?我满足他。”时栖恶劣地勾起唇角,咬着筷子,撩起眼皮觑宫行川,“叔叔,我是不是很坏?”   时栖还记着顾兮抢他男一号,故意卡他戏,还间接导致他中暑的仇呢。   宫行川的眼神暗了暗,好不容易熄下去的火又有了冒头的意思。   世人都说时栖小肚鸡肠、心肠狠毒,只有宫行川知道,他披着恶劣的皮,内里是朵娇艳欲滴的花。   不过别人不知道最好,宫行川更乐意自己让这朵花颤抖,滴出芳香的蜜。   “名单里没有他。”宫行川又给了时栖一颗定心丸。   他正等着锅里的鱼豆腐熟,心不在焉地问:“有谁啊?”   时栖没指望宫行川给他答案,谁知宫行川竟真的把嘉宾名单发了过来。他不客气地点开,一眼就看见了陆航和楼珩的名字。   陆航在网络上的呼声很高,再次出现在名单内,是时栖预料中的事,但是楼影帝也在嘉宾之列,他挺意外的。   时栖笃定,宫行川肯定不懂ABO的意思,否则就凭定妆照下的评论,他和楼珩都不会被允许出现在同一块荧幕上。   宫行川的确不懂,他正在查。   起先宫行川没在意。   网上的评论一天一变,他接触甚少,不可能每一个都去关注。但是时栖闹了一路,评论下又热热闹闹全是关于ABO的话题,他就忍不住去搜了。   不搜不要紧,一搜,宫行川都要被气笑了。   虽然《偷香》剧组只放出了两张定妆照,时栖和楼珩的同人文却已经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宫行川点开的这篇叫《难以放手的爱》,全篇没有剧情,全是动作戏,简直是睁眼啪啪啪,闭眼啪啪啪。不是在啪啪啪,就是在去啪啪啪的路上。   “不堪入目。”宫行川摔了手机,冷着脸把埋头吃火锅的时栖抱到了自己腿上。   时栖叼着菜叶子,茫然地仰起头。   “吃你的。”宫行川把他的脑袋按回去,然后低头,咬了咬时栖白净的后颈。   说是咬,倒不如说是厮磨,就是黏糊的吻,唇贴上去不够,还要用牙齿在皮肤上印出印子来宣示主权。   标记了就是我的。宫行川心想。   时栖后颈微微一痛,本能地联想到咬破腺体的设定,但他觉得宫行川不会懂ABO的意思,所以并没在意,而是继续低头啃碟子里的菜叶子。   啃了没两口,Lily和陆航的消息都轰炸了过来。   Lily问他是不是又作死惹宫行川生气了,陆航问他有没有被宫行川从办公室的窗户扔下去。   时栖咬着筷子叹息:“怎么都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呢?”   他窝在宫行川怀里回消息。   -没有,好着呢。   这是回给Lily的。   -托您的福,还活着。   这是回给陆航的。   “吃饱了?”宫行川把手机从时栖的掌心夺走。   “叔叔?”   宫行川掌心一翻,把他的手机塞进了自己的口袋:“还想吃什么?我给你点。”   “韭菜。”时栖哼哼唧唧地说,然后被宫行川强硬地搂在了怀里。   他面色微微发白,胃里一阵翻腾,却没有直接吐出来。   宫行川很快想起时栖的腰不能碰,不着痕迹地松手。   时栖忍了又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反应并不是很激烈。他挺了挺胸,在宫行川诧异的注视里,转身扑过来。   “叔叔,我就知道你是不一样的。”时栖浑身发抖,激动得恨不得去亲吻宫行川的唇。   只是一次短暂的接触,不能代表什么。   时栖已经受够了一次又一次的绝望,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他仔仔细细地望着宫行川的脸,在滚烫的视线里,垂下头,无声地笑了。   *   顾兮要参与录制《双面派》的消息不胫而走,他的经纪人只是宫氏娱乐旗下万千经纪人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听见这个消息,差点失去理智。   “你确定嘉宾名单里有你的名字?”   顾兮跷着二郎腿坐在酒吧的卡座里,嘴里叼着烟,轻蔑地嗤了声:“当然确定,宫行川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真是你,不是时栖?”经纪人不厌其烦地追问。   “时栖当着我的面说不演《偷香》,不上《双面派》,你觉得宫行川还会给他机会?”顾兮吐出一个烟圈,烦闷地撩起额前沾满酒气的头发,“现在,王浮生我是不想演也得演……要想翻身,《双面派》就是我唯一的机会。”   经纪人几番确认以后,定下心,兴致勃勃地规划起未来:“我这就去买水军,造成时栖要和你争《双面派》嘉宾名额的假象,把他捧得高高的,这样等剧组公布你的名字,他会跌得比谁都惨!”   “还用你说?”顾兮把手机撂到经纪人面前,得意地点了点下巴,“我已经买好了。”   *   时栖录制《双面派》的前两天,《偷香》剧组公开了所有的定妆照,网上又刮起一波鼓吹他和楼珩颜值的狂潮。   “上天入地第一美男……”时栖在VIP候机室里笑得直不起腰,“这谁买的水军啊?太尬了。”   宫行川循声抬起头,不着痕迹地蹙眉。   “叔叔。”时栖抱着平板凑过去,给宫行川展示剧组官方微博下的评论,“一看就是水军,还是便宜的水军。”   “为什么?”宫行川把电脑平放在膝头。   “什么为什么?”时栖反问。   宫行川的手指在屏幕上缓缓滑动:“说你好看,有什么问题?”   “……”时栖猝不及防地被甜了一下,又缩回自己的位置,笑眯眯地点头,“嗯嗯,没问题。”   原来在宫行川眼里,他那么好看啊?   至于另一头的顾兮……正气得跳脚呢!   “就这样也叫好看?换我穿旗袍给Ryan拍,效果肯定比他好!”顾兮对着时栖的照片评头论足,连剧组的微博都是经纪人上号帮忙转发的。   “收视率如何还不好说呢。”经纪人安慰道,“咱们只要上了《双面派》,以后就再也不愁资源了。”   “就算是我自己买的水军,看到有人夸他,我还是难受。”顾兮听了这话,气稍微顺了一些,“不行,得趁现在的热度把他和我抢着上《双面派》的消息放出去。”   “已经安排了。”经纪人把手机递给他。   “这什么?”顾兮厌弃地瞥了一眼,“宫行川和时栖在机场候机……他们又和好了?他可真有本事!”   “《双面派》开录在即,时栖还跟着金主到处乱跑,你难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被包养的实锤?”   “他肯定不会上《双面派》的实锤!”经纪人急着跟他分析,激动得直哆嗦,“要是他真的去录制综艺,不可能在这个当口和金主乱跑。”   顾兮愣了愣,也跟着狂喜起来:“对啊,现在得到消息的嘉宾肯定都在等着进组呢,他总不可能带着宫行川去录节目吧,也不看看人家是谁!”   那可是宫家的掌舵人,怎么会放下身段参加综艺节目呢?   顾兮口中绝对不会参加综艺的宫行川已经领着时栖登机了。   他看了半天平板,眼睛有点酸,倚着宫行川的肩膀打哈欠。   “等会儿起飞后就不许看了,闭目养神。”   时栖敷衍地“嗯嗯啊啊”了几声又说道:“叔叔,你让《双面派》的剧组联系一下顾兮吧。”   “好。”   “你不问我要做什么?”   “不问。”宫行川把毛毯披在时栖身上,伸手摸了摸他喉结上的小痣,“休息吧。”   宫行川不问,时栖反而憋不住了,他裹着毛毯,像个寿司,蠕动到宫行川身边:“叔叔,今早出现的那一波捧我的水军一看就是顾兮买的!”   “他找人夸你?”   时栖咯咯直笑:“才不是呢,他明捧暗贬!”   “……先把我捧高,拉足仇恨,再在节目组放出嘉宾名单后,狠狠地打我的脸。这是娱乐圈的惯用手段,我见多了。”   “……过不了几天,网上肯定到处都是我和他争夺《双面派》嘉宾名额的通稿,估计我还会艳压他。”   时栖说这些话的时候,刻薄又张扬,他之所以了解得清楚,是因为入圈的时候吃过苦头,他之所以不畏惧,是因为现在已经没有人能轻易伤害到他刀枪不入的心。   “小栖。”宫行川忽而一悸,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时栖晃晃头,不明所以:“叔叔?”   宫行川的心柔软得仿佛一汪春水:“没事,先休息吧。”   怎么会没事呢?   宫行川想,时栖进圈的时候是不是被欺负狠了,如今才会对这些卑劣的手段了如指掌?   但他不觉得有坏心思的时栖卑劣,反而觉得他可爱。   人是很矛盾的生物。   老话说得好,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看他做什么都是好的;你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别人把他夸成天仙,他在你面前依旧一文不值。   而时栖在宫行川眼里,从来都是无价之宝。 第三十四章 我才是你的Alpha   飞机降落的时候,丽水市下起了绵绵细雨。   时栖睡了半程,剩下的时间都在看剧本和宫行川。   他很久没有和宫行川长时间安静地待在一起过了,就算在一起,也总是因为互相试探而精疲力尽。   而在飞机上,宫行川将平板放在身前,时不时看一看屏幕上复杂的图表,或是抬手帮他把滑落的毛毯拎起来。   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蹭过时栖的脸颊,又在他凑近的刹那抽离。   时栖觉得宫行川是故意的,又或者说宫行川在惩罚他。   宫行川知晓他心底有一头沉睡的猛兽,只要被爱滋养,就会挣脱牢笼。   他不愿意将他放开了。   这个认知令时栖兴奋。   他不知道别人恋爱的时候是怎样,但就他个人而言,是愿意被宫行川束缚着的。   狗仔泄露了时栖的行程,他还没下飞机,Lily就发来消息,让他尽量走VIP通道,免得被好事的记者逮到。   “叔叔,你走VIP通道。”然而时栖现在最想看见的就是记者。   “嗯?”宫行川将平板放进公文包,递给随行的秘书。   何岚没跟着他们来丽水市,宫行川带的是时栖的老熟人,一个叫陈晗的高才生。   陈晗少言寡语,存在感极低,但是能处理好一切棘手的事情。   宫行川让陈晗先走,自己留在时栖身边,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时栖伸手把宫行川往VIP通道推,“我要自己来。”   宫行川蹙眉,脚下一顿,转身把时栖拢在怀里,用拇指蹭他的喉结:“自己来?”   在宫行川眼里,时栖自己处理的事情没有一件让人放心。   “只能我来。”时栖坚决得很,“你出面的话,会引起怀疑。”   “怀疑什么?”   “怀疑你还在捧我啊。”他哼哼唧唧,“顾兮就是觉得你不要我了,才敢在网上胡说八道的。”   “你还嫌他说得不够多?”宫行川无奈地叹了口气,“去吧,会有保镖跟着你的。”   “谢谢叔叔。”时栖笑嘻嘻地踮起脚尖,亲吻宫行川的嘴角,然后高高兴兴地奔着记者们去了。   接机口果然如Lily所说,堵满了人,时栖摘掉墨镜,露出了微红的桃花眼。   “时栖,你是一个人来丽水市的吗?”   “时栖,你来丽水市是有工作吗?”   “时栖,你和宫氏集团有限公司的老板宫行川到底是什么关系?”   “时栖,你对顾兮最近发的几条微博有什么看法?你是否会录制《双面派》这档综艺?”   他眼前一亮,总算听到一个问到点子上的了。   时栖把墨镜重新架在鼻梁上。   他舔了舔嘴角,回忆了一遍自己的人设,迅速调整好情绪,在闪光灯的狂轰滥炸下,猛地推开拦在面前的记者:“我来丽水是为了拍《偷香》,至于顾兮……”   时栖高傲地扬起下巴:“他是个非常难缠的竞争对手,我很好奇《双面派》的节目组会在我和他之间做出怎样的选择。”   他完美地将骄矜和逞强杂糅在一起,把在场的记者都给迷惑了,一部分人甚至想改掉早已准备好的通稿,把舆论的矛头对准顾兮。   而时栖说完,不顾记者们的疯狂追问,在保镖的护送下,钻进了等在候机楼边上的迈巴赫。   宫行川早已坐在车里,见他上来,放下了手中的平板。   “叔叔你知道吗?我刚刚差点笑场。”时栖憋笑憋得满面通红,不等车门关好,就迫不及待地说起来,“我猜顾兮肯定要坐不住了,要我是他啊,很快就会发微博来证明自己才是《双面派》节目组选定的嘉宾。”   事实上,时栖猜得一点儿也不错。   他放出的狠话还没上热搜,顾兮就在微博上传了自己在方权有限的工作室和《双面派》节目组洽谈的照片。   一时间,时栖又沦为了全网的笑柄,还有人特意把他在记者面前说的话和顾兮的微博拼在一起,用以嘲讽他不自量力。   时栖刷微博刷得津津有味,宫行川的眉头却越蹙越紧。   彼时,他们已经下榻在了丽水市最好的宾馆,时栖窝在床上,身上套着从宫行川那里抢来的衬衫。   宫行川怕他着凉,体贴地将空调调到了夜间模式,还开了最小的风。   “叔叔,热。”   “后天就要开始录制了,不能生病。”宫行川把遥控器藏在枕头下,掀开被子,坐在了时栖身边。   他偏头瞥了一眼,发现宫行川的平板上还是密密麻麻的图标,忍不住撇了撇嘴:“工作?”   “嗯。”宫行川把手掌贴在时栖的后颈上,暧昧地抚摸。   他温驯地凑过去,把腿架在宫行川的腿上磨蹭。   没和宫行川在一起以前,时栖以为老板不需要工作,只要有秘书就万事大吉,直到他遇到宫行川,才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宫行川哪怕回家都有一堆工作要做,以前他们好的时候,都没和他出去约过会。   “明天我要回去开会,你自己在丽水逛逛,陈晗会跟着你。”   “什么时候回来?”时栖翻了个身,趴在宫行川怀里,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的金主,“赶得上录制吗?”   “我不会有很多镜头。”宫行川抬手摸他的喉结,滚烫的手掌控着脆弱的脖颈,有一种正在施虐的凌虐感。   但是时栖毫无戒备,还大咧咧地敞着腿:“叔叔,你是不是因为我才上这档节目的?”   “我是你的金主。”   “哪有金主陪着情人上节目的?”他锲而不舍地追问,“叔叔,你从来不上综艺,连采访都很少接受,这次当《双面派》的嘉宾,是不是……”   宫行川冷淡地打断时栖:“楼珩也上。”   他眨眨眼,不明所以。   “ABO。”宫行川冷着脸把时栖按在怀里,咬住他微红的耳垂,“我才是你的Alpha。”   时栖一抖,趴在宫行川怀里笑得直不起腰:“叔叔,你去查了?”   宫行川冷眼看他笑,伸手摸到放在床头的烟,摸出一根,又塞回去,憋闷地揉他的头发。   时小孔雀笑完,得意洋洋地开屏:“叔叔,你是不是看见网上的同人文了?我本人可比写的厉害多了。”边说,边夹紧双腿,在宫行川迸发出热度的呼吸里,俯身亲吻男人的下颌。   宫行川忍了几秒,翻身将时栖压在身下,好好地亲了十来分钟,然后说:“只是金主,不是Alpha。”   他红着眼眶,茫然地望过去。   “只是金主。”宫行川爱怜地吮吸着时栖红润的嘴唇,在他的战栗里,把膝盖挤进他的双腿之间,不轻不重地顶。   宫行川知道如何激起时栖的欲望,他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时栖果然扭着腰哼唧起来。   “不说爱我,我永远不会干你。”宫行川忽然抽身,将他留在床上,起身披上西装外套,在时栖震惊的目光里,慢条斯理地系上了纽扣。   时栖口干舌燥,他从没想过宫行川会在表现得如此禁欲的情况下,说那个赤裸裸的字眼,更想不到宫行川的双腿之间起了那么大一块,语气依旧冷淡,连系纽扣的手都充斥着性冷淡的欲色。   他想放荡地扑过去,可惜也只是想想。   现实中的时小孔雀收拢了羽毛,乖乖抱着被子,注视着宫行川对着镜子抚平衣服上的褶皱,然后看了他一眼。   时栖懂了,起身跑过去,勾着宫行川的脖子,送上了自己的唇。   “乖一点。”宫行川眼底涌动着压抑的情潮。   “嗯。”   “有人欺负你,不用忍着。”宫行川又说。   他笑:“叔叔,你这话前后矛盾呀!”   “不矛盾。”宫行川松开他,“你记住自己的金主是谁就可以了。”   时栖的桃花眼微弯,明白了宫行川话里的意思。   但是宫行川还是把话挑明了:“要是再有人抢你的角色,直接抢回去,我的存在就是让你没有后顾之忧的。”   “那你也得在啊……”他捏了捏宫行川的小拇指。   时栖撒娇的时候,总是很坦然,他会勾住宫行川的手指,气鼓鼓地揉捏,然后仰起头,趾高气扬地轻哼。   时栖仿佛天生就会恃宠而骄,恰到好处地拿捏着分寸,既不会让人觉得厌烦,又能轻易地激起别人心底的怜惜。   对宫行川而言,这是一种直击灵魂的战栗,既爱又恨,明知时栖的示弱多为有目的的伪装,可事到临头,还是会因为短暂的心软,或是绷不住的情动,放任他去瞎胡闹。   时栖说:“天都黑了,你还要去哪里?”   “丽水影视基地是宫氏的产业,有些事情需要我去处理。”宫行川喜欢他有棱角的模样,也珍惜他偶尔的柔软,“很快就回来。”   宫行川走前忘了让时栖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所以他前脚刚走,时栖后脚就溜去了影视基地。   丽水影视基地的夜晚灯火通明,红色的灯笼和刺眼的探照灯同时存在于园区内,就好像交错混乱的时空在这个时间节点对上了暗号。   大大小小的剧组各自霸占着一块地盘,在镜头前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时栖隐在阴影里,偷偷跟随着场务,在不同的建筑间穿梭,最终找到了《双面派》节目组租下的地盘。   节目组第一期任务的设定背景是架空王朝,也就是古代,时栖围着古色古香的建筑绕了两圈,然后在隔壁剧组闹哄哄发盒饭的时候,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托着下巴看漫天的繁星。   他在想,和宫行川一起上综艺,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时栖想了十分钟,思路被电话铃声打断。   “时栖,现在所有的记者都在找你。”Lily疲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我本来订的今晚的飞机去丽水,现在要留下来应付得罪不起的媒体。你给我老实一点,最好哪也不要去,安安稳稳待在宾馆的房间里,就算被宫行川操死在床上,也好过上热搜!”   时栖还在看星星,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你那边是什么声音?”Lily一口气说到这儿,骤然警觉,“你是不是在外面?时栖你到底在哪儿?!”   “啊……隔壁剧组发盒饭呢。”他回答,“我在影视基地随便逛逛,没遇见记者。”   话音刚落,时栖就听见了纷乱的脚步声。   他猝然回头,在Lily崩溃的尖叫声里拔腿就跑。   他身后是无数扛着摄像机的记者。   时栖已经顾不上别的了,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被逮住,尤其是在和顾兮正面开撕的情况下。   “那里有人在跑!是不是时栖?”   “快过去看看!”   “追啊!不能让他跑了!”   风在他耳边呼啸,璀璨的灯光模糊成了成条的光斑,时栖跨过水洼,隐隐约约瞥见了宾馆的大门。   黑暗中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拽进了阴暗的小巷。   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们呼啸而过,时栖喘着粗气弯下腰。   “时栖……”沙哑的嗓音在他身后幽幽响起。   时栖浑身一僵,知道那是谁了。 第三十五章 小栖,你不缺那一份爱   时栖出道之初,没什么粉丝,开了微博,来关注他的都是Lily花钱买的僵尸号,还是最普通的那种,连赞都不带点一下。   时栖没所谓,Lily却很心急——一个艺人如果在社交媒体上没有丝毫的号召力,出道又有什么意义呢?   “爱栖永恒”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的。   他是个白板小号,乍一看和僵尸粉差不多,但他点赞、转发、评论时栖的每一条微博,每天定时定点私信问好,直到时栖火了,“爱栖永恒”才成了粉黑大战浪潮下一朵不起眼的水花。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时栖记住了这个名字,并在一段时间内,和“爱栖永恒”保持着联系。   在他眼里,“爱栖永恒”是个羞涩的粉丝,每天除了问好,几乎不说别的话。时栖把“爱栖永恒”当成一个普通的朋友,这个“朋友”却在他不断登上热搜后,变了模样。   最先发现异样的,是Lily。   她去唤醒娱乐帮时栖整理粉丝礼物,意外发现一束鲜花中插着的照片有问题——照片上的时栖站在公寓落地窗前,刚脱下外套,露出劲瘦的腰。   Lily看得汗毛倒立,第一时间报了警。   可惜公司里人来人往,Lily的办公室又在监控死角,就算翻遍所有的录像,也没找到送花的人。   “估计是某个比较狂热的粉丝吧。”时栖的反应没Lily那么激烈,他端详着贺卡上的照片,喃喃自语,“算了。”   但是时栖不追究,拍摄者却越发猖狂,更多的照片雪花般飞向时栖的信箱,里面不仅有他站在落地窗边的照片,还有他参演电视剧或是电影间隙,躲在角落里打游戏的照片。   “报警,就算找不到这个拍照片的人,还是要报警!”Lily把照片丢在时栖面前,浑身颤抖,“太可怕了……时栖,你有没有想过,他躲在哪里拍下了这些照片?天哪,他在跟踪你!”   躺在躺椅里玩游戏的时栖目不斜视:“放那儿吧。”   “时栖!”Lily抢走了他手里的手机,指着他的鼻尖怒吼,“这是私生粉,你不报警,我也要帮你报警……从今天开始,你别回公寓住了,公司有宿舍,你将就一下。”   时栖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无奈地叹了口气:“好。”   “你别不当回事,公司之前有艺人被私生粉逼到退圈,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可……”时栖用手指捏着鼻梁,轻声说,“‘爱栖永恒’刚刚给我发了私信。”   “发了什么?”   “你自己看吧。”时栖苦笑。   Lily解锁了他的手机,神情大变:“照片是他拍的?!”   “爱栖永恒”说:只有我的镜头下的你才是最美的,宫凯配不上你。   “……我同意他后面半句话。”Lily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可我还是要报警。”   “Lily姐,你说他是不是很喜欢我?”   “喜欢你的粉丝很多,不差这么一个!”   “可我不火的时候,只有他喜欢我。”时栖摘掉墨镜,起身按住了Lily的肩,“让我跟他谈谈,或许……”   “时栖,公司那么多艺人有私生粉,你以为没人想过私下解决吗?”Lily挥开他的手,把手机藏在身后,“连公司都想过私下解决,可是没有用,这些私生粉根本不是正常人,他们对艺人的关注早就超过了正常粉丝的范畴。你别看现在‘爱栖永恒’只是偷拍,很可能过几天,他就会潜入你的私人住宅,偷窥你的生活!”   Lily说的是很久以前,自己带过的艺人身上发生过的事情,也是未来可能会发生在时栖身上的事情。   而现在,“爱栖永恒”把他拉进幽暗的巷子,目光热切。   “爱栖永恒”真人与网络上的痴汉形象大相径庭,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可就是这个大学生,跟踪了时栖两三年。   “时栖,你没事吧?”   他躲开“爱栖永恒”伸过来的手:“多谢。”   “你上次跟我说过的话,我都记着呢。”“爱栖永恒”神经质地搓着手,迫切地想要向他靠近,又在他抬起头的瞬间缩回去,“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我就是想对你说……我还是很喜欢你,不管你被谁包养!”   时栖不着痕迹地蹙眉,伸手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我先走了。”   “爱栖永恒”巴巴地点头,滚烫的视线落在他的背影上,像一道炽热的火光。   时栖躲着记者溜达回宾馆,撞上了刚下车的宫行川。   宫行川看见他的刹那,板起脸,疾步上前,提溜着时栖的衣领,像提溜着到处乱窜的小猫咪:“去哪儿了?”   “影视基地。”时栖讨好地往宫行川怀里凑凑,“晚饭吃太多,消消食。”   宫行川冷笑着揭穿他:“你晚饭就啃了几棵西蓝花。”   因为没工作的时候太放纵,时栖已经被Lily勒令开始减肥了。   谎言被揭穿,时栖尴尬地摸着鼻尖,余光瞥见几个服务生站在角落里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他赶忙把宫行川拉进电梯。   时栖怕那些服务生是记者假扮的。   宫行川双手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时栖。   时小孔雀穿了件薄卫衣,袖子皱皱巴巴地卷在臂弯里,露出的小臂和小腿一样白,细细的手腕套了个刻着字的银环,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吸引着他的目光。   宫行川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强压下心底的欲火。   时栖背对宫行川要按电梯楼层的按钮,稍长的头发戳在后颈里,看上去毛毛躁躁的,像个大学生。   要是他不进娱乐圈,现在肯定在某所学府念书。   “叔叔,我们住在几楼?”   “十二。”宫行川的手虚虚地环过时栖的腰,按下了十二层的按钮,“要是没遇见我,你怎么办?”   “我可以在楼下等你嘛。”时栖拉了拉卫衣的拉链。   他想,自己已经等了三年了,不差这几分钟的时间。   哗啦啦,哗啦啦。   拉链在时栖的指尖翻飞。   宫行川抓住了他的手。   红色的数字不断跳动,时栖晃晃手指,仰起头,踮起脚尖亲吻宫行川的下巴。   “不许再乱跑了。”宫行川叹了口气。   时栖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好好好。”   宫行川知道他没听进去,无奈地垂下了眼帘。   电梯来到了十二层,时栖拉着宫行川跑到房间门口,发现了一束紫色的勿忘我。   宫行川弯腰将花拾起,神情莫名。   时栖想起了什么,面色苍白,拽住宫行川的衣袖,轻声问:“是给我的吗?”   “‘爱栖永恒’……”宫行川压抑着怒火,把花里的照片拿出来,“有人跟踪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宫行川并没有特地隐瞒行程,在他看来,被记者拍到才好,省得有心人再打时栖的主意。可眼前的几张照片,明显是偷拍:躲在和平饭店的泡沫板后和宫行川拥抱的时栖,在平行世界酒吧醉醺醺地跳热舞的时栖……   有一个人贪婪地渴求着他,如影随形。   宫行川捏着照片,越发怒火中烧:“没报警?”   “这是我的粉丝……”他小声辩解,“我刚出道的时候,只有他喜欢我。”   “你缺这一份喜欢?”   “叔叔,我刚出道的时候只有他喜欢我!”   宫行川压低声音:“那我呢?”   时栖愣住了。   “小栖,你总是让我头疼。”宫行川把花塞进垃圾桶,撕碎了偷拍的照片,背对着他冷冷地说。   时栖不知所措地绞紧了双手。   宫行川是在对他说喜欢吗?   “你出道……”宫行川低低地报出了几部剧的名字,“不就拍了这么几部剧吗?”   “……”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你穿过的戏服收藏在衣帽间里?”   “……”他红了眼眶,踩着宫行川的影子往前蹭。   “小栖,你不缺那一份爱。”宫行川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声轻哼,“有我的还不够吗?”   时栖再也忍不住,飞扑过去,抱着宫行川的脖子往上蹦。   宫行川转身,抬起胳膊托住他的屁股,冷着脸,却绷不住上扬的唇角,只能虚张声势地瞪过来:“够不够?”   三年前的时栖肯定会说不够。   那时的他还没被现实摧残,恃宠而骄。   三年后的时栖只会含泪亲吻宫行川的嘴角。   他什么痛苦都经受过了,带着一身的伤,死皮赖脸地回到宫行川的身边。   没人知道表面上气焰嚣张的时栖,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说:求求你,别再丢下我。   大家只看见他光鲜亮丽的外表,无人知晓他千疮百孔的内心。   但是宫行川再次向他伸出了手——在被他深深伤害以后。   “行了,以后有我。”宫行川任时栖撒了会儿娇,然后打电话给陈晗,说要换个地方住。   “不住酒店了?”时栖擦擦眼泪,勾着宫行川的小拇指犯迷糊。   “不住了。”宫行川放下手机,“这里不安全。”   “可节目组也住在这里。”   “没关系。”宫行川回屋帮时栖收拾行李箱,指尖滑过某个隐秘的口袋时,顿了顿,然后意味深长地摇头,“剧组的事情我来解决,你记得和经纪人说一声,我们不在这里住了。”   陈晗连夜在半山腰租了个带小院子的别墅。   时栖跟在宫行川身后进屋的时候,家政阿姨刚打扫完阁楼。他站在阳台上向下眺望,丽水影视基地的盈盈灯光映成了银河。   “宫先生,您看看还缺什么,我现在就去买。”陈晗大半夜跑出了一身汗,拎着公文包喘气。   “不必了,你去休息吧。”宫行川把西装脱下,搭在沙发背上,扭头看时栖踮起脚尖眺望远处的风景,柔软的发丝在风中肆意地飞扬,忽然觉得换住处的决定是对的。   陈晗静悄悄地走了。   “陈秘书真辛苦。”时栖吹够了风,回到室内觉得热,当着宫行川的面将卫衣脱了,穿着紧身的黑色背心晃悠,“这都快凌晨啦。”   宫行川依旧是那身扣到领口的白衬衫,卷起的衣袖,每个褶子都透着精英式的性冷淡。   时栖跃跃欲试,故意用手抚摸喉结——他知道宫行川喜欢他脖子上的小黑痣。   “为什么带套?”宫行川却一点面子也不给他,扯开领口,漫不经心地说,“我不是说了吗,你不说爱我,我永远不会干你。” 第三十六章 你是不是太贪心了一点?   这话说得可太直白了,时栖一下子怔住了。   宫行川低低地笑起来,而虚张声势的时小狐狸已经缩回阳台,装模作样地看起了风景。   “饿不饿?”   他揉揉肚子,说:“不饿。”   “饿了就说。”宫行川不懂娱乐圈里那一套瘦身的标准,卷起衣袖走进厨房,“我让陈晗买了些鸡胸肉……”   时栖脱口而出:“我要吃黑椒味儿的!”   说完,又想起Lily的忠告,生怕晚上吃夜宵长肉,上镜不好看,纠结地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叹气。   宫行川见时栖发愁,就将双手揣在裤子口袋里,靠在墙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单手控出一根,叼在嘴里含着。   时栖以前不喜欢烟,也不喜欢酒,宫行川为他戒了酒,少抽了烟,可是三年时间一晃而过,曾经恨透了这些的时栖,也会叼着烟,吊儿郎当地在镜头前抽了。   他抽烟和别人不一样,很注意形象,有偶像包袱,会用修长的手指将烟夹紧,缓缓送到殷红色的唇边,轻轻吸一口,再仰起头,含蓄地吐出淡灰色的烟雾。宫行川不喜欢时栖抽烟,又不得不承认他抽烟时有种颓然的性感,美得很艳丽。   时栖盯上了宫行川手里的烟,喉咙干涩。   他是当了演员以后,才开始抽烟的。那时候的时栖刚离开宫行川,整夜整夜失眠。他有时撑不住睡着了,会在半梦半醒间听见宫行川的声音。   宫行川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只是在重复他们决裂时那句:“你走吧。”   时栖自噩梦中惊醒,喘着粗气从床上爬起来,哆嗦着摸到烟,手指颤抖,点不着火,好几次把指尖烫伤,才终于吸到一口清冽的尼古丁。   窗外的天要亮不亮,绛紫色的云朵堆积在天边,和墨色的天际融为一体。   他眯起眼睛,等待金色的朝阳刺破黑夜,再昏昏沉沉地栽倒回床上,听着宫凯开门关门,离开家,然后将烟按灭在床头的烟灰缸里,翻身躲进厚重的被子里。   那时的日出仿佛有声音,阳光如流水,漫过窗台,一点一点将他淹没。   时栖痛恨白昼,任何一丝光亮都让他窒息。可黑夜也将他排斥在外,他只能抱着被子,蜷缩在床角,靠着咖啡和烟草熬过漫长的夜晚。   后来时栖爱上了冬天。   冬天的黑夜格外漫长,晨光昏沉,有时下雪,晦暗不明的天光无法挣脱阴云的束缚,眨眼就到了月亮升起的时刻。   那是时栖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候,天边热热烈烈烧成一团火,他在火光中迎来寂寞的夜色。   风隔着玻璃窗肆意咆哮,他在万家灯火亮起以前,拉上了卧室的窗帘。   而现在,深夜时分,宫行川卷起衣袖,站在电磁炉前,为时栖炸一块新鲜的鸡胸肉。   他站在旁边指点:“要橄榄油,不要放盐。”   宫行川按照时栖的要求做出一份黑胡椒鸡胸肉,然后看着他抱着盘子,缩在沙发里默默地咀嚼。   宫行川问:“你为什么要带安全套?”   时栖把大半张脸埋进盘子:“以前的,忘记拿出去了。”   “生产日期可不是三年前。”   他咬了一口鸡肉,让黑椒汁在舌尖迸溅:“叔叔,你一定要追根究底吗?”   时栖故意做出惋惜的表情:“其实我和陆航搞到一起去了,这个套……是给他准备的。”   宫行川脸上的表情一时间精彩纷呈——既愤怒,又无奈,还带着点好笑,最终化为平静。   时栖啃鸡肉的同时不忘用叉子叉盘子边上的甜玉米,他不敢抬头,心跳如雷,对无辜躺枪的陆航表示万分歉意,可之前用来挡枪子儿的可可西里已经暴露了,只能委屈这位连夜坐飞机往丽水市赶的老朋友。   “你就不能坦率一点?”出乎时栖的预料,宫行川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他视线所及,是绷紧的白色衬衫,男人的身材是很有料的那一款——所谓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就在宫行川靠近的刹那,时栖看见了清晰的腹肌轮廓。   他差点咬不住鸡胸肉,只想扑到宫行川怀里咬一口。   “如果我连陆航都比不过,就没必要出现在你面前了。”宫行川脱了衬衫,光着膀子把时栖压在沙发上。   他嘴角还挂着没舔干净的酱汁,因为过于震惊,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宫行川像头捕猎的狮子,胸膛是成年男子最完美的形状,轮廓分明,线条流畅。时栖把盘子丢在一旁,红着脸抱住了宫行川的脖子。   他把自己贴过去了。   “陆航?”宫行川的笑声里隐藏着明显的不屑。   时栖赶忙说:“只是朋友,只是朋友!”他懂得见好就收。   这个时候可不能嘴贱了。   宫行川的胸膛是温暖的,时栖趴得直眯眼。   “爱我吗?”宫行川低头,在他耳边叹息。   时栖回答:“爱爱爱。”   宫行川:“……”   宫行川把他推开:“你这是浪,不是爱。”   发浪的小孔雀被宫行川拽到浴室门前,勒令他在十分钟之内洗好澡,以防明天赖床。   “以后不许熬夜,十二点以前必须上床睡觉。”宫行川把他关在浴室里,“早上起来跟我一起去健身房……你太瘦了。”   时栖没听清,就听见“上床”两个字,眼睛唰地亮了,忙不迭地点头,乖乖冲了个热水澡,然后躺在床上干瞪眼。   不知道是不是一天之内受了太多的刺激,他窝在宫行川身边失眠了。   时栖不敢动。   宫行川比他还要忙碌,就是铁打的人也会累,如果他翻来覆去,肯定会影响到对方的睡眠。   时栖不能动身体,只能动脑子。   他还没怎么动脑子,又开始觉得热。   时栖年纪小,憋不住,有点火就想发泄出去,尤其是身旁还有个不断散发着温暖的热源,他简直要烧着了。   这个热源故意跟他作对,那么大一张床,非要躺在另一侧的边缘,两个人看起来同床,实际上隔得老远,仿佛牛郎织女,中间隔着广阔无垠的银河。   时栖在河这头,眼巴巴地望着另一头,伸出去的脚试探着撩起被子,触碰宫行川的脚踝。   他想钻到宫叔叔的怀里去,那样就算是烫死也值了。   宫行川发现了时栖的小动作。   躺在同一张床上,要想发现不了也很难,尤其是时栖的整条腿都挨了上来的情况下。   宫行川翻了个身,时栖迅速缩回去,扑腾着用半条被子把自己裹成寿司卷。   “不冷?”宫行川在黑暗中伸出了手。   丽水市昼夜温差大,白天热得要穿短袖,晚上冷得要盖厚被子。他们说话间,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初秋的冷雨,时栖被心火烤得冒汗,闻言硬着头皮喊了两声冷,还哆嗦起来。   宫行川就伸手把他抱在了怀里。   其实并没有那么舒服,毕竟是男人,胸膛硬邦邦的,但是时栖窝得很开心,他迅速找到了熟悉的位置,听着宫行川的心跳,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十分钟过后,时栖依旧精神抖擞。   宫行川身上散发的热气扑到他面上,让他满脑子沉寂下去的黄色废料再次沸腾起来。   但是时栖不敢说“爱”。   不是不爱,而是他觉得自己不配。   一个连自己都不喜欢的人,又怎么能去喜欢别人?   他用手指戳了戳宫行川的腹肌,幽幽叹息。   每当时栖想放下一切重回宫行川身边的时候,后背上的伤痕就开始隐隐作痛,脑海中也出现大片大片的血泊,还有丁欣捂着脖子倒在地上的模样。   无论如何,丁欣脖子上那一刀都是他划的。   时栖浑身一抖,推开宫行川,急切地抓住床头的水杯,喝了两口,然后呛得直不起腰。   “小栖?”宫行川蹙眉将他捞回怀里,察觉到时栖异样的战栗,立刻将衣服披上,准备带他去医院,“怎么了?”   时栖攥住了宫行川的衣摆,垂着头喃喃:“没事。”   “别胡来。”   “真的没事。”他一把抱住宫行川的腰,“叔叔,你别走。”   宫行川只好回到床边,由着时栖把不知何时落下的泪蹭到自己光裸的胸膛上。   “叔叔,如果我不是好孩子,你还会喜欢我吗?”他颤声问。   “时栖,”宫行川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捏着他的下巴,直直地望进那双泛起水光的眸子,“你不肯好好说爱我,却要我喜欢你,是不是太贪心了一点?”   含着浓重水汽的夜风吹着时栖额前的碎发,飘动的阴影挡住了他的视线,也挡住了宫行川的目光。   时栖吸吸鼻子,逐渐寻回神志。   自从三年前离开宫行川,他就丧失了让别人喜欢的自信。   所以他才那么珍惜第一个粉丝“爱栖永恒”,哪怕对方三番五次地干扰他的生活。   时栖每次忍受不了了就会想,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对他还抱着“喜欢”情绪的人了。   他在长大的过程中失去了亲情,也失去了爱情。   想明白的时栖默默爬回床上,缩在属于自己的小角落里,慢吞吞地闭上了眼睛。   他听见宫行川起身走到了屋外。   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吧?时栖自嘲地笑笑,他算是彻底把宫行川惹烦了。   但是沉稳的脚步声很快又响了起来,宫行川回来了。   时栖的心脏开始怦怦直跳,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屋内的灯却亮了。   “喝杯牛奶。”宫行川坐在时栖床边,将他拉起来,“睡眠不好?”   他小心翼翼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牛奶的刹那,红了眼眶。   时栖用带着鼻音的嗓音问:“叔叔,你不嫌我烦?”   “这么多年,不都烦过来了?”   他破涕为笑,仰起头把牛奶喝掉,然后嘀嘀咕咕:“要加蜂蜜的。”   “下次加。”宫行川接过空杯子。   时栖抱着被子,着迷地盯着宫行川的背影。   宫行川是他见过的光着上半身最性感的男人——他身材很好,却不是一味地壮,而是一种连同性都会羡慕的肌肉感,走路的时候,肩胛骨微微收缩,再舒展开来,有一种莫名的性张力。   宫行川洗完杯子,发现时栖睡着了。   他关掉灯,在把他搂住以前,发消息给陈晗,让对方查时栖的问诊记录。   宫行川要搞清楚时栖在离开他的三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第三十七章 《双面派》剧组的选择   时栖睡醒的时候,宫行川已经离开了丽水市。   下了一整夜的雨冲掉了空气中残留的暑热,他洗漱完,换上衣服,看见了停在别墅外的车。   “时先生,您想去哪儿?我送您。”陈晗替他打开车门。   时栖戴上卫衣的帽子,钻进车厢:“去机场吧……宫叔叔什么时候走的?”   “宫先生早上七点半的飞机。”陈晗知无不言,“他开完会就会回来。”   他撇撇嘴,掏出手机跟陆航发消息。   -到哪儿了?   陆航不知道时栖也接受了《双面派》节目组的邀请,还在为顾兮的行为愤愤不平。   -刚下飞机,丽水市挺冷的,你不来也挺好。   -我不怕冷。   -得了吧,一到冬天你就裹成毛熊,你以为我第一天认识你?   -你一个人来的?   -和经纪人一起。路上遇到了上一季一起合作的写词小哥,等我录完节目,带回去给你认识认识。   -别等录完了,就今天吧。   -啊???   时栖把手机塞进口袋,偏头看车窗外的风景。   丽水市不大,回几条消息的工夫,陈晗就将车开上了高架。雪白的鸟在天上翱翔,它们的同伴降落在别墅边郁郁葱葱的树林里。   时栖在机场外面接到了目瞪口呆的陆航。   陆航按着他的肩膀,痛心疾首:“时栖,上不了《双面派》,咱们还有别的综艺可以选择,你何必跑来丽水,找顾兮的不痛快?到时候他肯定会发无数通稿,撺掇粉丝在网上骂你!”   “骂就骂吧。”时栖把陆航的爪子从肩膀上拍开,歪头打量站在陆航身后的作词小哥。   陆航的“CP”,时栖刷微博的时候看过照片,但是照片上的作词小哥没有真人好看。   他摘下墨镜,将手伸了过去:“你好,我是时栖。”   “你好,我是裴云。”作词小哥也伸出了手。他和时栖想象中的作词人不同,气质干净清爽,如同校园里温文尔雅的学长。   陆航还在咆哮:“时栖,你疯了吗?这个时候来丽水,不怕营销号带你的节奏?我看Lily姐离崩溃不远了。”   “她昨天是不是留下来应付媒体了?”时栖甩了甩手腕,“难为她了。”   “你知道难为她就别作死了,好不好?!”陆航压低声音,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抠着时栖的手掌心,紧张得快哆嗦了,“听我的,现在就买机票飞回去,趁狗仔还没发现你……”   陆航的碎碎念在看见陈晗以后,戛然而止。   宫行川身边的秘书,混圈的人都认识,陆航自然也知道,站在车门边,一副精英派头的面瘫脸代表着什么。   “怎么回事?”陆航谨慎地戴上了墨镜,“宫行川也在这里?”   “嗯,上车吧。”时栖点了点头,在陆航狐疑的目光里,钻进了车厢,“谢谢你的关心,以及……忘了告诉你,《双面派》节目组邀请的嘉宾是我。”   “啊?”陆航惊呆了。   “我早就签了合同,要来上这档综艺,节目组之所以去找顾兮,都是我的意思。”时栖笑出一口白牙,“不仅是我,宫行川也会上节目的。”   陆航花了十几分钟消化这个劲爆的消息。   他先是趴在时栖的耳边咬牙切齿:“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早说?害我因为挺你,在微博上被连着骂了三四天!”   “你这叫蹭我的热度。”时栖趾高气扬地跷起二郎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高兴着呢吧?”   “时栖,我跟你拼了!”陆航扑到他身边,装模作样地发火。   时栖也戏精附体,摆出气急败坏的模样,与陆航扭打在了一起。   他们玩了一路,来到下榻的酒店时,裴云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偷拍。   “快点办入住吧,狗仔简直无处不在。”陆航拉着时栖跑进宾馆,“你住在哪个房间?”   他的心思在偷拍者身上,总觉得那道视线来自于“爱栖永恒”,又不方便说,就随口答:“我和宫行川住在外面。”   “我担心你就是个错误。”陆航酸溜溜地感慨,“有宫行川在,你能抢不到资源?”   时栖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悄悄转移话题:“你和裴云关系不错?”   “还行吧,他这个人挺好的,又不完全算是圈内人,交往起来比某些艺人强多了。你是不知道,第一季节目组请了好多奇葩!……哎,对了,这回节目组请了哪些嘉宾啊?”   《双面派》的节目组与嘉宾单线联系,除了开了后门的时栖,别人基本两眼一摸黑。   他跟着陆航和裴云进了电梯:“记不太清了,但是我看节目组给的第一个游戏剧本,背景定在古代?”   “可不嘛。”陆航兴奋起来,“节目组现在提供的信息都是可以共享的,等开始录制,我们才能拿到各自的身份牌和具体的任务卡。”   “……来的路上,我研究了一下已有的剧情信息,发现第一期节目还挺有意思的。”陆航说了半天,察觉到时栖神游天外,表情微微扭曲,“别告诉我,节目组发给每个人的消息你没认真看。”   时栖:“需要看吗?”   “当然需要!光知道故事背景在古代有什么用?”陆航算是服了他,电梯门一开,就把手机递了过去,“看看吧,别以为到时候节目组会给你时间消化任务卡上的内容。我可告诉你,他们都是随机分配任务,等你拿到卡片的时候,剧情已经开始了……你不想一个镜头都没捞上,就被别的嘉宾反杀吧?”   陆航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沮丧地叹息:“第一季的时候,我差一点开场就被干掉,还好当时节目组的录制出了些问题,不得不从头重新录制,要不然我就没有镜头了。”   节目组有很多剧本,但是每个故事不可能因为演员的出局停滞不前。如果嘉宾提前出局,只能祈祷剧本内存在“复活”或者“转世”的剧情,否则只能在第二个剧本内好好表现,以吸引观众的注意力了。   所以说,《双面派》这档综艺的内部竞争相当激烈了。   时栖把手机还给陆航,自己把叔叔发过来的文件重新打开。   《双面派》第二季的第一个剧本将故事背景设定在了一个架空的王朝——大楚王朝。   大楚王朝繁荣昌盛了百年,在经历了几次卫国战争后,年仅十六岁的小皇子在护国大将军的支持下,艰难地入主东宫。他身边既有野心勃勃的臣子,又有大权在握的皇兄,更有似乎已经有策反之心的摄政王。   身处危机四伏的皇宫的小皇子还没料理好身边的事,前线就传来了紧急军报,原是护国大将军中了埋伏,身受重伤,性命垂危。   剧本到这里戛然而止。   “有意思。”时栖的眼睛微微发亮,“站在每一个角色的角度来看,局势都不明朗。”   “是啊。”陆航叹了口气。   “小皇子要保住太子的宝座,大将军要从前线活着回来,皇兄们要篡权夺位,至于那个摄政王……最有挑战性。”   “怎么说?”   时栖耐心地解释:“你想啊,摄政王要是想当皇帝,那就要与自己以外的所有人为敌;要是不想当皇帝呢,就得从小皇子以及他的皇兄们之间选一个支持,可无论他怎么选,都会与剩下的人成为敌人。”   “万一他成功了呢?”陆航皱起眉,“我的意思是说,摄政王支持的那个人当了皇帝,他不就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   “不可能。”时栖不假思索地摇头,“功高盖主……再说了,节目组怎么可能让这种可能存在?”   陆航恍然大悟:“对啊,我们还有任务卡!”   “任务卡决定了剧情的走向。”时栖深以为然地点头,他倒是有点想抽中摄政王的身份。   纵观全局,这个角色最容易吸引观众的注意力。   时栖想着想着,手指不自觉地点开了微博,“时栖耍大牌”的热搜跃入眼帘。   他不着痕迹地挑眉,点进去看了一眼,除了粉黑大战以外,最热门的微博是顾兮发表的声明。   顾兮v:我一直不愿意把工作中的负能量带给我的粉丝,但是最近网上关于我和某位演员的流言蜚语实在太多,我不得不站出来为自己说几句!   《偷香》这部剧的男主角几经变化,我失去男一号,是不争的事实,我服从公司的安排,认认真真对待自己所拥有的角色。可某位演员在与我搭戏过程中,三番五次耍大牌,不顾三十几度的高温,自行加戏、抢戏,还逼着剧组陪他一遍又一遍过戏,实在过分!   我今天说出这些,不是为了博取同情,只是为了喜欢我,支持我的粉丝们!   你们不应该和我一样,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哪怕在网络上,你们也应该有更好的生活。   “厉害了啊。”陆航惊叹不已,“我觉得顾兮的脸皮比城墙还厚。”   时栖把手机丢在一边,无趣地打了个哈欠:“人家现在一门心思把我往死路上逼呢。”   已经知道他要上《双面派》的陆航非但不生气,还兴致勃勃:“顾兮想最后造一波势,把你逼到风口浪尖,再宣布自己要上《双面派》,踩着你上位!他的团队计划得不错,只可惜……”   只可惜时栖背后有宫行川,就算再来十个顾兮,也奈何不了他。   时栖和陆航不在意热搜,宫行川却在开完会后,对着手机屏幕深深皱起了眉。   “这都是些什么?”   -顾兮你是最棒的,妈妈会永远支持你!   -时栖到底是什么废物?除了欺负同组的演员,还会干什么?   -我看哭了呜呜呜,顾兮这么好,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强烈要求剧组换角!!!要不就抵制《偷香》上映!!!   -大家还记得小兮几天前发的微博吗?《双面派》剧组肯定选了咱们小兮,时栖还想跟我们争?节目组快发通告,狠狠地打那个小贱人的脸!!!   何岚迅速回答:“水军……当然还有一部分是真爱粉发言。”   “胡说八道。”宫行川把手机放回口袋,面色阴沉。   “宫先生,节目组的负责人昨天联系我,问什么时候可以公开具体的嘉宾名单。”   宫行川的脚步顿了顿,眸底闪过一丝温柔:“让小栖决定吧。”   极其相似的两个名字,何岚却能分辨出,宫行川在叫谁——他为数不多的温柔,全用在时栖身上了。 第三十八章 又发浪   于是节目组再次打电话给何岚的时候,得到了这样的答复:“嘉宾名单的公布时间由时栖决定。”   节目组立刻着手联系时栖。   而等到时栖接到Lily的电话时,他已经和陆航在路边烧烤摊干掉了一打啤酒。   “我决定?”他喝多了,异常亢奋,眼睛亮晶晶的,“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一天分时段、分组公布,我和宫叔叔排在最后。”   “你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Lily在电话那头唏嘘不已,“不过这样一来,可以最大化地炒节目的热度,我想节目组也会很高兴的。”   时栖“嗯嗯啊啊”地附和。   “你……喝酒了?”   “没有。”时栖笑眯眯地抱着啤酒瓶,然后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我在喝苹果汁呢!”   背景音是陆航大着舌头说话的声音:“哥俩好啊,六六六啊!”   Lily:“……”   Lily果断挂断电话,在微信上问何岚:“宫先生回丽水市了吗?”   “刚登机,大概两个小时后到。”   Lily在心里感慨时栖果然是个小狐狸精,把宫行川的魂都勾走了。然后迅速联系上陆航的经纪人,要到了他们正在喝酒的路边摊的地址,分秒必争地发给了何岚。   醉醺醺的时栖还不知道宫叔叔已经杀回了丽水市,他正和陆航勾肩搭背,趴在酒桌上犯迷糊。   他喝醉以后既不闹也不叫,就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灼灼地盯着虚空的一点。反观陆航,已经流着哈喇子,扯着裴云的胳膊哭号了。   “都说我年纪大,只能走老干部人设,可我年纪哪里大?我的脸明明嫩得能掐出水来!”   裴云哭笑不得地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瓶果汁劝他喝:“你年纪一点也不大。”   “以为人人都是时栖那个妖精吗?!”陆航看也不看果汁,仰起头又是一口啤酒,“我也想长得好看啊呜呜呜……”   “你长得够好看了。”裴云顺顺陆航的毛,起身打了个电话。   裴云对着电话那头说:“把记者都清了……什么,都不在了?……好,我知道了。”   裴云回到路边摊,刚把陆航扶起来,夜色里就驶来一辆布加迪。   宫行川从车上走了下来,冷淡地对裴云点了点下巴,然后提溜着时栖的衣领,把人直接塞进了车厢里。   喝醉的时栖大脑皮层异常活跃,他规规矩矩地坐在后排,对着冷着脸的宫行川拼命眨眼兼放电。   宫行川坐在时栖身边,不为所动。   时栖额角的碎发一抖一抖,眨眼间就凑到了宫行川面前。   “嗯?”宫行川忍不住把他抱在怀里。   “叔叔……”时栖黏糊糊地蹭蹭宫行川的脸颊,然后打了个酒嗝。   宫行川:“……”   宫行川把时栖推开些,卷起衣袖,看了一眼时间:“明知道明天有录制,还喝到凌晨,长本事了。”   “嗯,长本事了!”时栖无所畏惧地附和,“叔叔,我可有本事了。”   宫行川愣是被逗笑,伸手捏捏他的脸颊:“说说,你有什么本事?”   时栖被捏得直哼哼,费力地蹭到宫行川的大腿上,伸手扒拉着叔叔的胳膊,非要人家搂着自己的腰。   宫行川猛地怔住,贴上去的手慌张地移开,生怕时栖作呕。   但是可能是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时栖非但没有吐,还因为宫行川的躲闪,委屈地撇嘴:“叔叔……”   宫行川赶紧把手重新贴过去。   他满意了,随着车一颠儿一颠儿,断断续续地说:“叔叔不在的时候,好多人想潜规则我……他们做梦!除了叔叔……别人别想……别想干我……嗝!”   宫行川紧绷的神情逐渐柔和,伸手掐住了时栖纤细的腰,以防他从自己怀里跌下去。   时栖继续打嗝:“被……被剧组欺负算什么?只要……只要有戏演,叔叔就能看见我,嗝!”   “胡闹。”宫行川的叹息里夹杂着笑意,“你就算不拍戏,我也能看见你。”   时栖闻若未闻,抠抠脸颊,继续嘟囔:“不过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毕竟……毕竟我嫁给了宫凯……”   宫行川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他打了两三个嗝,蔫答答地哆嗦:“有宫凯,我就不会……不会被剧组赶出去,他们……他们还会给我戏演,我要钱……钱……嗝!”   宫行川又想把时栖扔到一旁了。   他自顾自地哼唧了半天,大概是觉得冷了,贴着宫行川的胸膛来回磨蹭,然后在蹭到某一点时,忽然仰起头“啊”了一声,后知后觉地问:“叔叔,我是不是很有本事?”   “是啊,你最有本事了。”宫行川咬牙切齿地将他搂在身前,恨不能把人按在身下,狠狠教训一顿。   被肯定的时栖哑着嗓子笑:“我就知道我最有本事。就算宫凯打我,我也……”   “宫凯打你?!”宫行川兀地一惊,抓着时栖的肩膀,把他从怀里撕扯下来,“小栖,你刚刚说什么?”   时栖茫然地打摆子:“我说我有本事!”   “后面一句!”   “我比宫凯有本事!”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挺起胸,后半句话却是哭着说的,“我这么有本事,怎么老是惹叔叔生气啊……”   宫行川蹭了一手背冰凉的液体,哪里还顾得上逼问?直接将时栖按在胸口,眉头紧锁。   他抽抽噎噎,还不忘偶像包袱,不肯哭得太大声:“不能哭丑了,被拍到……叔叔会不喜欢……”   “叔叔喜欢。”宫行川低头,寻了他的眼角轻吻,“叔叔最喜欢你了。”   时栖愣了愣,似乎寻到了短暂的清明:“我也最喜欢叔叔了。”   然后又开始耍酒疯:“那边有摄像机,不许……嗝,不许拍我!”   “好好好,不拍。”宫行川叹息着捂住他的眼睛,遮住车窗外的车灯,心脏因为那声“喜欢”轻轻震动,“叔叔不让他们拍。”   时栖抽抽搭搭地说:“我要拍好看的照片。”   “拍。”   “杂志……杂志封面!”   “好,杂志封面。”   “电影!”   “好,电影。”   “……嗯,嗯嗯还有……”时栖卡壳了。   “还有什么?”漆黑的夜色里,宫行川的瞳孔仿佛吸了月光,温柔地望向他。   时栖绞尽脑汁地思考了一会儿,神情严肃起来,揪着宫行川的衣领,一字一顿道:“还要叔叔干我!”   宫行川的心尖麻了。   昏暗的车厢里,他们的目光缱绻缠绵,车窗外闪过一盏又一盏橙黄色的路灯,转瞬间,它们又被风抛在身后。   时栖说完,呼哧呼哧喘了会儿气,然后在宫行川无奈的注视下,昏睡了过去。   *   《双面派》的录制推迟了一天,不是因为时栖和陆航宿醉难起,而是天气原因,另外两个嘉宾的航班出现了严重的延误,现在还在机场里干等着呢。   时栖睡醒的时候,头疼欲裂,却还记得缩在宫行川怀里,结结巴巴地问:“叔叔……我昨晚喝多了,有说什么话吗?”   “没有。”宫行川单手在平板上戳了几下,另一只手揉了揉时栖的脑袋。   他不是很信:“真的没有?”   “你觉得有?”宫行川反问。   时栖缩回被子,没胆子说有,他窸窸窣窣地扭了几下:“叔叔,节目组是不是已经公布了几组嘉宾名单了?”   “嗯。”   “我们的名字还没公布吧?”   “还没有。”宫行川把时栖的手机递给他,“你没睡醒以前,Lily打了电话,我帮你接的。”   “Lily姐说什么?”   “通知你看邮箱里的身份卡,节目组发的。”宫行川淡淡道,“每个嘉宾的准备时间有二十四小时,除了你……已经睡过去了六小时。”   时栖闻言,腾地从床上蹦起来,手忙脚乱地穿衣服,继而发现自己身上套着宫行川的衬衫——他忽然舍不得脱了。   时小狐狸掀开被子,晃了晃白嫩嫩的腿:“叔叔——”   宫行川放下平板,状似平静地望向他。   “叔叔,你帮我换的衣服?”时栖眼神闪烁,想起后背上的伤疤,嗓音都抖了。   “你觉得呢?”宫行川垂下眼帘,“你睡着了根本不让人碰。你身上穿着的那件,是从我这里抢走的。”   时栖长舒一口气,耳根微微发红。   他一喝醉就犯浑,说话不经大脑,刚入圈时得罪过很多人。   他倒是不怕得罪宫行川,就怕自己把深藏的爱意一股脑宣泄出去——不过好像也没有,要是他真说了,怎么可能完完整整地躺在床上?肯定被宫行川干死了。   时栖稀里糊涂想了一通,重新钻回被子,化为寿司卷,娴熟地滚到宫行川身边:“叔叔,我扮演剧情中的哪个人物?”   “你想扮演谁?”   他毫不犹豫地说:“摄政王。”   宫行川抿成一条线的唇似乎软化了些许:“为什么要扮演摄政王?”   “有挑战性,难演,剧情性强,我喜欢!”时栖伸手抱住宫行川的胳膊,软着嗓子撒娇,“叔叔,我想演摄政王。”   宫行川微微挑眉:“你想要我演什么?”   “皇帝。”时栖仰起头,眼睛锃亮,“我会支持你登上王位,做你手里最忠诚的一把利剑。”   宫行川神情微动,捏住他的下巴,俯身含着湿软的唇尽情地吮吸。   时小狐狸兴高采烈地回吻,觉得自家金主收了“利息”以后就会给他摄政王的身份卡,直到他打开节目组发来的链接——   恭喜玩家时栖获得小皇子身份卡,请您在规定时间内熟悉身份信息,并于今晚八点准时查看邮箱,接收您在第一期节目中的任务!   时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十秒钟,气鼓鼓地仰起头:“叔叔!”   然后猛地睁大了眼睛。   宫行川脱了上衣,背对着他,赤膊端着水壶往玻璃杯里倒水。   时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干巴巴地开口:“叔叔,我渴了。”   “想喝水?”宫行川端着水杯向他靠近,雄性荷尔蒙扑面而来。   时栖激动得浑身发软,热切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腹肌,眼看手指要碰上了,宫行川忽而后退一步,捏住他细细的手腕:“又发浪。”   属于时栖的滚烫的早晨就这么骤然而止了。 第三十九章 我比不上楼影帝,他也比不上   他蔫了吧唧地换上自己的衣服,在宫行川的注视下,咕嘟咕嘟喝掉一大杯凉白开,然后缓缓恢复了全部的神智。   时栖把节目组发来的信息重新翻出来,边看,边问:“叔叔,你的身份卡牌是什么?”   宫行川站在他身后,视线在时栖左摇右晃的发梢上顿了顿:“录制的时候你会知道的。”   “卖关子?”他“啧”了一声,“可千万别是我的皇兄,那我现在可算是乱伦了。”   “现在?”宫行川琢磨着这个词,意味不明地笑起来,“我记得不久之前,你还在外人面前叫我爸爸。”   时栖的脸色随着宫行川的话,先是陡然发白,然后迅速通红。   他都快忘了,当初刚和宫行川重逢的时候,他在叔叔的办公室吃了闭门羹,后来两人再见面,互相都没有好脸色。   那时的时栖就是用“父亲”这个称呼去刺激宫行川的。   但是现在再叫父亲,似乎又有了别的意味。   时小狐狸的眼神一飘忽,宫行川就意识到了不妙,果不其然,时栖一步一步走过来,雀跃地抱住他的脖子,情意缠绵地叫了声:“父亲。”   宫行川的嗓子彻底干了,把时栖拉到身前,警告地捏住他的腮帮子。   时栖眨眨眼,秒怂,重新缩回去看节目组发来的人物信息。   这一认真看,他就崩溃了。   时栖所要扮演的小皇子,十六岁入主东宫,三个皇兄先后展露出了篡权夺位的意图,他在护国大将军的帮助下,勉强稳固住了宫中的局势,谁承想,一朝边关告急,一直蛰伏的摄政王就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人物信息到这里,并没有特殊的爆点,可紧接着,时栖就看见了几行字:“小皇子不能与大皇兄兵戎相见,因为你们从小形影不离。他造反,只是嫉妒大将军在你心中的地位高于自己。”   “小皇子不能与二皇兄反目成仇,因为你们曾经在月下盟誓,要一起振兴大楚王朝。他之所以造反,是听信谗言,认为自己登上皇位才能更好地保护你。”   “小皇子不能与三皇兄一刀两断,因为他曾经舍命救你,自己落下终身残疾,一辈子与子女福无缘。他与你为敌,皆是假象,只是为了帮你肃清身边的敌人。(注,此处敌人特指:其他皇子以及摄政王)”   “妥妥的蓝颜祸水,要是小皇子和其他皇子们没有血缘关系,我估计《双面派》都过不了审。”时栖坐在床边,头疼不已,“万一节目组给拿到皇兄身份的嘉宾的任务是干掉我,怎么办?”   宫行川站在他身后,神色莫名。   “不对,节目组再怎么胡闹,也要保证最起码的公平。既然我不能对他们出手,他们那边的身份信息肯定也有类似的限制。”时栖喃喃自语,“互相牵制,再制造矛盾,最终目的是吸引观众……”   他想到这儿,拿起手机,问陆航拿到了什么身份卡。   明面上,嘉宾在节目录制以前,是不能互相公开剧情中的身份的,但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谁会说出去呢?   时栖敢打包票,现在熟悉的嘉宾们都在私下联系,一方面是为了获取更多的信息,另一方面……知道得越多,才能更好地融入角色,从而争取到更多的镜头。   素人心中如何想,暂且按下不表,但是每一个上《双面派》的艺人,必定是抱着火的心来的。   就连时栖,也有点小心思——他想靠这档综艺挽回自己跌进谷底的名誉,从哗众取宠的顾兮开始。   时栖的信息发出去不到三分钟,陆航就回了一串惊叹号,然后哭唧哇啦地发语音,说自己抽到了太子妃卡。   时栖哈哈大笑,同样用语音回:“孤的爱妃原来是你呀!”   话音刚落,后颈一凉,宫行川的手指若即若离地贴在了他的脖颈上。   时栖识相地丢开手机:“叔叔,陆航抽到了太子妃卡,那么我的三个皇兄很可能不全是男人。”   节目组将“反串”加进剧本,意味着,同样有男性角色需要女性扮演。   “叔叔,你帮我问问苏珊娜呗?”时栖想来想去,想不出头绪,干脆挂在宫行川后背上,试着用美色走捷径,“我记得她的搭档是个新手经纪人,也是女孩子。”   “不吃醋了?”宫行川背着他,步履稳健地走到阳台边,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初秋的风吹进亮堂的卧室。   时栖觍着脸笑:“不吃了,不吃了!”   “自己问吧。”宫行川把手机递给他。   他的眼珠子转了转:“叔叔,你可是全剧组的金主爸爸,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外甥女扮演什么角色?”   “……你就是不想告诉我。”时栖笃定道。   就算时栖猜中了宫行川的心思,电话那头也已经传来了苏珊娜轻快的声音:“喂,是舅妈吗?”   时栖艰难地将视线移到手机屏幕上。   苏珊娜的性格比他想的还要活泼,连珠炮似的发问:“舅舅把你追到手了?要我说,你就别原谅他……都什么年代了,还玩用现任打击前任那一套,太老土了!”   时栖微微动容。   宫行川站在落地窗边,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微风吹起男人白色的衬衫,抚弄上面细小的褶皱。   时栖鼻子一酸,想跟着附和几句“老土”,可目光所及的色块像是忽然与大脑失去了联系,出现了细碎的雪花。   是有些老土,可管用。   他不就上钩了吗?   “舅妈,你怎么不说话?”苏珊娜那边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哦,我晓得了,你是不是要问我拿到了什么身份卡?我是大皇子,说是和什么护国大将军关系不好,看上去挺复杂的。”   时栖回过神,低头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小皇子?”苏珊娜顿了顿,“肖悦…… 我的经纪人搭档,她的身份卡是皇帝。”   时栖:“……”   时栖一拍脑门,想起自己在剧情中还有个垂垂老矣的皇帝爹。   “皇帝的身份很好。”他说,“如果没有太多限制,基本上能够左右未来的继承人人选。”   “是不错,不过我们的立场好像不太妙。”苏珊娜实话实说,“你是太子,我是大皇子,到时候肯定要争夺皇位,真是头疼。”   可不是头疼吗?时栖还不能和皇兄们翻脸呢。   “算了算了,等节目组发任务吧。”苏珊娜的心态异于常人,语气迅速恢复了一贯的轻快,“舅妈,你和我舅舅怎么样了?我不知道你们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舅舅这种无趣的人肯定欺负你了,你别太轻易原谅他啦。”   时栖忍不住勾起唇角:“你舅舅……他不无趣的,还有啊……别叫我舅妈呀,感觉……”   他话未说完,就被苏珊娜的大笑打断:“不好意思啦?别啊,就算现在你不让我叫,以后舅舅也会逼着我这么叫的。”   时栖还想再说些什么,宫行川伸手抢走了电话:“好了,挂了吧。”   “什么嘛,让我和舅妈再——嘟嘟——”宫行川冷淡地按下了结束通话。   时栖将双手背在身后,脚尖在地毯上画了一个圆,心里美滋滋地冒着小泡泡。   宫行川眉头皱了又皱,最后伸手:“过来吧,我知道你忍不住了。”   他立刻弹过去,抱住宫行川的脖子:“叔叔!”   “不要发浪。”宫行川捏住时栖的鼻尖,又松手,“明天节目就要录制了,顾兮的事情你准备怎么解决?”   虽说节目组最终敲定的嘉宾是时栖,但是网上发酵的舆论不能不管。   时栖从宫行川的怀里滑下来,抱着手机往床上一趴,浑不在意:“叔叔,他蹦不了几下。”   距离晚上八点还有四个多小时,《双面派》节目组已经公布了三组嘉宾名单,其中既没有时栖,也没有顾兮,两家的粉丝终于坐不住了。   名单公布得越迟,嘉宾咖位越大。   时栖固然黑料缠身,但流量小生的地位无可撼动。顾兮再怎么挣扎,也还是个翻不起大水花的新人。   最先觉察出异样的,是顾兮的经纪人,他用顾兮的账号发了一张机场图,试图让网友信服,他们已经得到了节目组的邀请,正在前往录制的路上。   事实上,顾兮的经纪人已经慌了手脚,催着顾兮联系《双面派》节目组。   “怕什么?”顾兮不为所动,“是你亲口告诉我,时栖跟着宫行川乱跑的。他俩还能一起录节目不成?”   “可是节目组到现在都没有联系你!”经纪人比顾兮清醒多了,捏着手机的手指微微颤抖。   “说不定《双面派》的节目组就喜欢这样呢?”   “顾兮,你知不知道最后的嘉宾名单里没有你,会有什么后果?”经纪人猛地提高嗓音,“这些天,时栖耍大牌的通稿我们发了,你和他撕破脸的个人声明发了,连假的机场图都发了!你要是不在名单里,那么即将跌进谷底的人不会是他,而是你!”   顾兮的脸色骤然变白,强自镇定:“不会的……不会的!”   他的经纪人还想再说些什么,瞳孔忽而一缩。   “第四组名单公布了……”   “是谁?!”顾兮一跃而起,抢过手机。   死一般的寂静在房间里蔓延。   “楼影帝……”半晌,顾兮的喃喃自语打破了沉寂,“楼珩……怎么可能?!”   经纪人一屁股跌坐在沙发里:“你觉得你的咖位比楼影帝大吗?”   答案不言而喻。   “我比不上楼珩,时栖也比不上!”顾兮趔趄了一下,攥紧了手机,自言自语,“我上不了,他也上不了。一定……一定是这样!” 第四十章 名字只会出现在财经杂志上的男人   时栖可不觉得自己和顾兮半斤对八两,他在节目组公布最新一组嘉宾名单的时候,联系上了Lily。   电话那头传来刺耳的气流嗡鸣声,Lily扯着嗓子咆哮:“时栖,我还有三分钟就要登机了,你最好能在三分钟以内把话说清楚!”   “当初我中暑住院的病历单还在吗?”   Lily默了几秒:“搞顾兮?我有更好的东西。”   “什么?”   “录像带。”Lily语速飞快,“当初顾兮故意不接你的戏,害你中暑,那段戏直到喊卡,摄像机都没关。”   时栖大感意外:“没关?”   “嗯,王导是个聪明人,他一听说你和宫行川勾搭上了,屁滚尿流地求到我这里,不仅给了录像带,还愿意在微博上声援你。”Lily讥笑,“你说他坏不坏?欺负你的时候,还留了个心眼,偷偷存下录像带,就怕你东山再起,自己手里没有脱身的筹码。”   时栖撇撇嘴:“难为他了。”   “不管怎么说,这段录像比住院证明更直观。至少没人会质疑你的中暑是假装的。”   Lily说完,啪的一下挂断了电话。那态度决绝的,仿佛再不切断联系,时栖就会生出新的幺蛾子。   未公开的《偷香》NG视频很快由不起眼的营销号曝光了出来,然后在短短十分钟内,爬上了热搜榜榜首。   这个时候,已经没人顾得上排名到底是不是真的,所有人都被视频的内容震惊了。   画面从打板开始。   身穿厚棉袄的时栖,在人工制造出来的泡沫雪花里,走向了方伊池居住的小院子。   没有后期制作过的镜头忠实地记录下了时栖额角的汗水和被汗水洇湿的衣服。   -王浮生暗恋方伊池,所以越靠近院落,脚步越是轻快,眼底压着兴奋的光。   他是贺作舟安排保护方伊池的三个人之一,他知道自己不该动心,可是感情的种子一发芽,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他想得到他,哪怕用最卑劣的手段。   -王浮生是医生,深知方伊池为了生病的妹妹什么都能做,他今日前来,正是打算借着送药的名义,试探方伊池对自己的感情。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敲门,没有得到回应后,又用了些力。   咚、咚咚——   无人应答。   时栖扮演的王浮生汗如雨下。   漫长而空白的镜头无限延长,镜头外的场务们拉着家常,笑闹声甚至被收进了话筒。   十分钟,又十分钟。   时栖将手里的药包放下,畏寒般搓手,然后仰起头:“有人吗?”   下一秒,镜头摇晃,王导冲了过去,顾兮也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王导对着时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时栖,你连剧本都没看?这里有你的台词吗?”   顾兮假惺惺地凑上来:“时栖前辈,人人都有忘记台词的时候,别紧张。”   此时的时栖,面色青灰,唇色尽褪,蹲在地上,半晌站不起来,任谁都能看出他状态不好。   -天哪,这就是所谓的耍大牌?我不是时栖的粉都心疼了。   -我没理解错吧?除了时栖,片场没有人在认真拍戏?我怎么听到了场务的笑声……   -细思极恐,现场竟然只有时栖在认真拍戏。   -还需要讨论吗?大家合起伙来欺负时栖实锤了。你们没看见镜头刚开始的时候,时栖的衣服就被汗打湿了吗?鬼知道他穿着戏服等了多久;还有敲门那一段,只要不是聋子就能听见敲门声吧?顾兮竟然拖了整整二十三分钟,直到时栖坚持不住,试探地加入了几句台词才现身。   -顾兮这人可真有意思,在声明里把自己说得多惨多惨,现实中把前辈搞得很惨很惨。   -时栖啊呜呜呜呜,妈妈来迟了,我的小宝贝现在怎么样了???视频里看状态很糟糕啊呜呜呜!!!   不用任何水军,也不需要粉丝出动,吃瓜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很快,有人发了顾兮的声明和视频的对照长微博。   顾兮个人声明中的“认认真真对待自己拥有的角色”,对应汗流浃背的时栖;“三番五次耍大牌”,对应站在院门前,久等不到回应的时栖;“不顾三十几度的高温”,对应因体力不支,蹲在地上的时栖。   最后用红色加粗的字体写下了所有粉丝的诉求:请求剧组公平对待每一位演员!!!   此时距离八点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时栖在视频放出来的时候,就丢下手机,跟在宫行川身后,在别墅里溜达来溜达去。   宫行川先是开了视频会议,时栖探头探脑,试图把自己的脸挤进小小的屏幕。宫行川制止了几次,就随他去了。   开完会,宫行川又接了三四个漫长的电话,时栖百无聊赖地趴在叔叔腿上,看窗外的夕阳烧成紫红色的火焰,再坠入无边的深渊。   他起身按亮了房间里的灯。   宫行川在打电话的间隙,将他困在双腿之间,随手扯了条毛毯递过去。   时栖飞速地把自己卷成寿司卷,拱到宫行川怀里蹭蹭,像是把寿司里的酱蹭到宫行川的胸膛上。   “就这样,按我说的去做。”宫行川放下手机,将左摇右晃的时栖按在沙发上,“饿吗?”   他摸出几棵西蓝花:“Lily姐让我减肥呢。”   “就吃这个?”宫行川蹙眉起身,“我去给你煎牛排。”   “不行。”时栖咽了口口水,艰难地扯住宫行川的衣角,“明天要开始录制了,吃胖了,上镜不好看。”   “你不胖。”   “叔叔,你不懂,要上镜好看,不是不胖就行的。”   “那就不上了。”   “你要封杀我?!”   “……”宫行川沉默片刻,伸手把时栖从沙发上抱起来,用手臂虚虚地丈量他细细的腰,脸色再次板起来,“营养不良。”   于是时栖“勉为其难”地吃了一小块新鲜的煎牛排,然后在别墅的健身房里泡了一个小时,其间还想起来欣赏节目组公布最后一组嘉宾名单的盛况。   当真是盛况。   时栖耍大牌的黑料基本靠着营销号放出的视频洗白了,但是网友普遍觉得第五组嘉宾的咖位要比第四位高,时栖就算没欺负顾兮,也没法子压着楼珩,成为压轴的嘉宾。   所以闹来闹去,最有可能的情况,是时栖和顾兮谁都没收到《双面派》节目组的邀请。   不过因为时栖从未主动站出来说自己要上综艺,之前还在嘲讽他的人就转移了矛头,一窝蜂冲到顾兮的微博下,对那条所谓的机场图冷嘲热讽,还有脱粉回踩的大粉放出了一张半年多前拍的照片,那上面的顾兮穿的衣服,和今天他在微博放出来的一模一样。   “顾兮,你还没联系上节目组吗?”   窝在椅子里的顾兮盯着手机屏幕,面色苍白:“明明应该是他们主动来联系我的,宫行川答应我了……”   “你现在再说什么宫行川答应过你,有什么用?”经纪人坐在他对面,双手插进头发,懊恼地搓揉,“一步错,步步错,当初我就不该信你的话。宫行川怎么可能答应让你上国民度那么高的综艺呢?”   “可他当初的确……”顾兮猛地怔住。   宫行川当初说的是“我心里有数”。   心里有什么数呢?   是把他送进《双面派》的节目组,还是……   一阵恶寒袭来,顾兮差点握不住手机,他不断回忆着火锅店里发生的事情,时栖和宫行川的一举一动重新出现在眼前。   被喜悦冲昏头脑的顾兮终于想起了被遗忘的细节——宫行川自始至终,只对他说过一句话。   那个男人的所有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时栖的身上。   “不会的。”顾兮抱住头,瑟瑟发抖,“不会的!时栖到底有哪里好,宫行川怎么会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你现在的处境这么危险,还有心情管别人?”经纪人把顾兮从沙发里拽出来,“网上那段视频放就放了,耍大牌不是什么洗不掉的黑点,只要你以后有拿得出手的作品,自然会有新的粉丝。再说了,你的声明里从来没有点名道姓,现在为自己的措辞不严谨道歉还来得及。”   “可是……”   “没有可是!”经纪人厉声打断顾兮的辩驳,“别想着再和时栖斗了,如果他和宫行川并没有像你说的那样分道扬镳,你现在需要考虑的就不是如何上《双面派》,而是以后还能不能在圈里混!”   得罪以前的时栖,最多算是得罪他背后的宫凯,闹顶天了,也不过被剧组穿穿小鞋。可如今的时栖,背后站着宫行川。经纪人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跟明镜似的,他面前的这朵看似娇弱的白莲花,在娱乐圈里已经找不到适合生存的土壤了。   但是顾兮是经纪人手里最有流量的艺人,他就算是为了自己,也得拼到最后。   “我们现在唯一的胜算,就是《双面派》节目组的邀请嘉宾名单里,既没有你,也没有时栖。”经纪人迅速想着解决方案,“等这波风头过去了,我去找几个熟悉的营销号,让他们写稿子黑时栖。今天你怎么被嘲讽,过几天,他也逃不掉。”   “可是……”   “这样你还不满意?”经纪人在心里翻着白眼,心想顾兮贪心不足蛇吞象,或许自己另谋出路才是更好的选择。   顾兮并没有察觉到经纪人的厌弃,他哆嗦着抬起胳膊,好几次因为神经质的痉挛,差点拿不住手机。   “你现在就别去想还能得到什么资源了,还是先考虑考虑,如何留在圈里吧!”经纪人不耐烦地将手机抢过来,随意扫了一眼,嘴里还在说着什么“反正你年纪小,沉寂个十天半个月也无妨”,眼睛却猛地睁大。   《双面派》节目组公布了最后一组嘉宾的名单。他们口中绝不可能出现的名字,赫然在列。   但是评论里无人质疑第五组嘉宾的咖位,因为时栖的搭档是宫行川。   那个顾兮拼了命想要巴结的金主,那个名字只会出现在财经杂志封面上的男人,竟然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名字放在时栖之后,上了一档综艺节目。 第四十一章 时栖的包里藏着什么?   时栖、宫行川。   这两个名字同时出现,大家震惊的已经不单单是宫行川会上综艺节目了,而是他们两个竟然还能凑在一起。   宫家人在做生意上是一把好手,感情上却都是一笔烂账。   想当初宫行川第一次出现在八卦杂志上,就是因为时栖;现如今第一次出现在综艺节目上,也是因为时栖。   至于真的和时栖结婚的宫凯,不仅没有这个待遇,还死得不能再死了,现在反而甚少有人再提。   “叔叔,节目组公布我们的名字了。”时栖从跑步机上跳下来,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说,“你……没事吗?”   宫行川身份敏感,平时连采访都很少接受,此番登上综艺,就算镜头少,也是实打实地出镜。   宫行川在另一台跑步机上脸不红气不喘地跑着:“没事。”   “可……”   “跑完了?”宫行川打断他,“跑完就去洗澡。”   时栖踌躇着没动。   宫行川挑眉,抬手揉揉他的脑袋,黑色背心沾了汗,粘在身上,勾勒出了腹肌的痕迹。   时栖偷偷摸摸瞟了几眼,还没来得及伸手摸,就被宫行川捏住了手腕:“不要发浪。”   他不甘心地叹了口气,拎着毛巾去洗澡了。   宫行川注视着时栖的背影,眼里涌动着隐隐的笑意,继而在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后,随手将背心扯下来,开始了新一轮的锻炼。   *   晚上八点,节目组准时将个人任务卡发进了嘉宾的邮箱。   洗完澡的时栖像刚从蒸锅里出来的热包子,暖烘烘地坐在床上擦头发,边擦边指挥宫行川读任务给自己听。   宫行川把邮箱点开,并没有立刻读,而是坐在时栖身后帮他擦。   “太瘦了。”宫行川的手指滑过他瘦削的肩,不满地说,“以前你没有这么瘦。”   “那个时候不用演戏嘛。”时栖大大咧咧地坐在被子上,脚丫子晃来晃去。   那个时候的时栖,身上还有少年人的影子,如今的他看着再瘦小,眼神里也全是成年人的沧桑。   沧桑的时小狐狸叹了口气,把手机扒拉过来,认认真真地读:“嘉宾时栖拥有的角色卡是小皇子,任务目标,登基……叔叔,节目组的意思,是要我和所有的皇子作对吗?”   “不一定,只要皇子们没有当皇帝的想法,就不是你的敌人。”   “可是哪个皇子没有夺位的任务呢?”时栖话说一半,忽然长嘘一口气,“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往下看。”宫行川提醒他。   时栖把手机界面往下划拉了一点点:“登基过程中不能亲手杀‘死’任何嘉宾扮演的角色,还要与摄政王、护国大将军保持良好的关系?!”   他气鼓鼓地瞪圆了眼睛:“节目组是认真的吗?”   “腿抬起来。”宫行川不置可否,把被子从时栖身下扯出来,“钻进去。”   时栖憋憋屈屈地钻进去,又执着地探出头:“叔叔,你是不是看过完整的剧本了?”   “嗯。”宫行川大大方方地承认。   “你改过剧本了?”时栖咬牙切齿。   “基本上没有。”宫行川把他抱回被窝,迅速裹成一条长长的寿司卷,“我和你是搭档,我的人物不会对你造成任何的威胁。”   “那可不一定,陆航录制第一期的时候,节目组给他发的任务就是让他和自己的搭档作对。”时栖警惕地把掀开被子的宫行川踹开一些,用实际行动跟金主爸爸划清界限。   宫行川好笑地捉住时栖的脚踝,不顾他的抗议,直接把人拖进了怀里。   宫行川也刚洗完澡,浑身上下充满了令时栖腿软的热气。   他觉得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比如时栖自己,洗完澡,身上只有暖烘烘的潮气。但是宫行川不一样,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着迷人的荷尔蒙,让他克制不住地想黏上去。   “其实我想过封杀你。”宫行川嘴里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时栖吓了一跳。   “因为我不喜欢别人看你。”宫行川把他僵硬的爪子攥在手心里,“小栖,你是知道我的。”   ——知道他的私心,也知道他的能力。   “但是我舍不得。”宫行川说,“从我看见你站在舞台上的那一刻起。”   时栖是会在大屏幕上发光的人,他值得被更多人喜欢。   宫行川拥有很多东西,金钱、地位、出身……但是时栖不一样。   时栖是个演员,他就算一贫如洗,也拥有千千万万人的喜爱。   所以宫行川没有安全感。   他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爱人。   他想要他属于自己一个人。   但他同样想让时栖快乐。   “所以我给你的资源,你不必担心。”   时栖费力地转了个身,躺在宫行川怀里笑:“叔叔,我不是担心你给我的资源,我只是觉得……你不必为了我,连综艺节目都上。”   “不是因为你。”宫行川捂住他的嘴,“我说过,方权有限投资的第一个综艺,我得把关。”   时栖还想再说些什么,宫行川已经起身端着杯子去倒水了。   他垂下眼帘,往叔叔坐过的地方钻。   宫行川是什么人啊?   就算再来十个跟《双面派》同等级的综艺也不必出面,连何岚都看不上娱乐圈的综艺呢。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   时栖裹紧了被子,等宫行川倒完水,立刻窸窸窣窣地滚过去,不让男人上床。   “做什么?”宫行川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弯腰关掉了灯。   时栖作对似的,“啪”的一声拍亮床头灯。   小小一点光在漆黑的卧室里升起,夜风吹来,光团像是有了生命,在时栖的余光里跳跃。   窗户没有关,柔软的窗帘缓慢飘动。   宫行川俯身靠近,身上带着屋外的寒意。   “小栖——”   “叔叔!”他红着脸蹿到床角,蜷缩着试图掩藏眼底的惊慌。   “小栖。”宫行川手长脚长,不过呼吸的工夫,就压在了时栖身上,“躲什么?”   他打了个小哆嗦。   宫行川微微挑眉,对时栖的肢体语言了若指掌:“爱我?”   他硬着头皮哼哼。   “我说过的。”宫行川把额头贴在时栖的后颈上,笑得有些含糊,“你不说爱我,我就不干你。”   说完,又补充:“不是发浪的爱,是发自内心的爱。”   缩成虾米的时栖无话可说,他觉得自己对宫行川是真的爱,可爱里头有着模模糊糊的畏惧。过往犹如不定时炸弹,他不希望宫行川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所以说是发浪,就算是发浪吧,虽然做不了全套,至少还能在难受的时候蹭到口汤喝。   时栖心想,摸摸腹肌就足够啦。   *   连绵的阴雨一直持续到节目开始录制。   宫行川带着时栖来到丽水影视基地的时候,其他嘉宾已经到齐了。   大部分演员忌惮宫行川,不敢上前,也就和时栖拍过定妆照的楼珩抬起手打了声招呼,还有神经大条的陆航,顶着所有人敬畏的目光,一把搂住了时栖的脖子。   陆航说:“小栖啊,你是不知道,我是你的妃子……”   “咳咳。”时栖心累地摆手,“嘘——”   陆航反应过来,无奈地抓抓头发:“我这不是忘了吗?”   “还好声音小,要不然第一个被淘汰的人,肯定是你。”时栖终于有点理解,为什么第一期节目,陆航差点被首轮淘汰了。   这人的心可真大啊!   陆航把时栖拉到一边,趁录制开始前的休息时间,和他交流情报:“我是你的妃子,未来的太子妃,也是护国大将军的亲妹妹,任务是和三皇子私奔。”   时栖眨眨眼:“所以三皇子是……”   “裴云。”陆航耸肩,“我就跟你说吧,这个节目组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炒CP。”   “有热度嘛。”   “也是。”陆航很看得开,“我们做演员的,不就是要热度吗?……对了,我昨晚喝多了,没胡说些什么吧?”   时栖自己都醉得不省人事,哪里顾得上陆航?   他支支吾吾:“没有。”   “没有就好。我问裴云,他不肯说,我还以为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呢!”陆航嘟嘟囔囔,“不过……宫行川真的陪你上综艺啊?我们都以为他就是象征性地挂个名,不会来现场录制呢。”   陆航口中的宫行川站在角落里和陈晗说话,与整个摄影棚的氛围格格不入,一点也不像是来录节目的。   摄影师也不敢拍宫行川,他们把镜头对准了摄影棚正中央的行李箱。   时栖跑回宫行川身边:“叔叔,你的箱子呢?”   “我的?”宫行川在吩咐工作的间隙,回答他,“节目组不可能把全部的时间放在开箱的环节上,最多开三个。”   意思是,就算他真的把自己的箱子放在那里,也没有工作人员敢开。   但是时栖的箱子要开的呀。   他是个“带资进组”的小流量,而且他这个“资”大得有点吓人,算是把一座金山直接搬了过来。   节目组不敢不给时栖镜头,连他的箱子都格外优待,拉拉链的镜头都不放过。   时栖的箱子里放了些衣服,还有Lily为他塞的防晒化妆品。   尽职尽责的经纪人为他打理好了一切,还要想方设法把他藏起来的零食全掏出来。   当然,掏得不是很彻底,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很快就发现了两包压瘪的咪咪虾条。   主持人适时插话:“这可是童年回忆呢。”   陆航蹲在旁边酸溜溜地嘀咕:“年轻人的回忆。”   嘉宾们齐刷刷大笑。   “这是什么?”主持人绞尽脑汁拖延时间,指挥着镜头靠近,“好像是个小盒子,让我们来看一看,时栖的包里到底藏着什么?”   站在镜头外的时栖顺着主持人的视线望过去,先是一愣,继而慌张地伸手:“等……”   可惜慢了一拍,他藏着的盒子被翻了出来。   时栖眼前一黑,想起那是自己与Lily斗智斗勇,偷偷摸摸藏在箱子最角落里的安全套。 第四十二章 时栖的病例   “哈,一包草莓味的棉花糖。”主持人高高抬起手臂,几个扛着长枪短炮的摄影师迅速靠近,“原来时栖喜欢吃糖,电视机前的粉丝们可要好好记下呀!”   主持人的笑声逐渐远去,时栖愣愣地站在原地,手脚的凉意退去,耳旁充斥着心跳的轰鸣。   他的行李箱只有宫行川碰过,宫行川也的确发现了那盒套子,但是换成草莓味棉花糖……是什么意思?   时栖忐忑不安地抬起头,宫行川的脸刚好隐藏在摄影棚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他咽了口口水,暗道不妙。   那盒套子是为他们俩准备的,可宫行川说了,他不说“爱”,永远也得不到想要的。   时栖回忆了一会儿自己和宫行川重逢后干过的破事儿,先是去酒吧跳脱衣舞,后是和可可西里炒绯闻,现在拿到的剧本还要跟陆航饰演夫妻。   怎么看,都不像是守身如玉、如饥似渴的小情人。   所以宫行川没收了他的套套,很可能只是想表明立场——做情人可以,深入交流没门。   时栖的箱子被工作人员重新收好,放在了一边。剩下的箱子,主持人果然如宫行川所说的那样,只开了两个。   一个是楼珩的,一个是洛景的。   洛景是当红男团WZH的队长,人气与楼影帝比起来,不遑多让。   五组嘉宾里,只有洛景这组,时栖了解不多,所以镜头扫过去的时候,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能成为人气天团的队长,洛景自然不是凡人。   洛景的出道充满了传奇性。   他初中毕业,为了替家里还债,放弃学业,成为了繁星娱乐公司里最普通的场务,当时繁星娱乐正在录制一档不温不火的选秀节目《谁能成为万人迷》。   洛景并没有参与录制,他只是场务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却因为意外入镜的侧脸,一夜之间红遍全网。   繁星娱乐见洛景人气高涨,在《谁能成为万人迷》录制结束后,迅速与他签订了艺人合约,并让洛景担任队长,另挑四位公司内部练习生,以WZH为名,组团出道。   大家都以为洛景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连繁星娱乐都觉得他只是个门面担当,谁知道洛景登上舞台就成了王者,哪怕一动不动地站着,也能在观众眼里发光。   典型的老天爷赏饭吃。   洛景感受到了时栖的目光,扭头对他笑了笑。   洛景有一张粉丝最喜欢的冷峻Alpha脸,帅得棱角分明,即使垂眸看向地面,浑身上下也散发着酷炫霸跩的气息。   所以那个微笑,看上去也有点挑衅。   时栖回之以微笑。   洛景没有恶意,他感觉得出来。   节目组邀请的五位素人嘉宾也聚集在摄影棚里,时栖依次看过去,除了宫行川和裴云,剩下的他都不熟。   苏珊娜的搭档叫肖悦,拿到了皇帝身份卡,正蹲在摄影机前兴致勃勃地看行李箱。   楼影帝的搭档叫霍北,好像是影帝同公司的未出道练习生,气质和洛景有微妙的相似,注意力似乎一直都在服装组抬进摄影棚的箱子上。   洛景的搭档费苒算是个网红,前段时间被网友评为“舞蹈学院最美校花”,上了好几次热搜,真人比照片要美。   十位嘉宾全部就位,开箱环节也落下了帷幕。   “下面就是大家期待已久的公布身份卡环节。”主持人将大家聚拢在摄影棚中央,伸手指着服装组搬来的箱子,笑眯眯地说,“我会按照官博公布嘉宾名单的顺序,依次揭晓大家在第一期节目中的身份。被揭露身份的嘉宾请跟随我们的化妆师前往化妆间。当最后一位嘉宾准备完毕,我们的游戏就算开始了!”   “在这里,我要提醒大家,千万不要把自己的任务说给任何人听。”主持人做了个夸张的表情,摄影师同时给了陆航一个特写镜头,“因为哪怕是你的搭档,也有可能身负干掉你的任务哦!”   镜头前的陆航怂怂地吐舌头,然后对裴云欠了欠身。   作为第一期唯一一个被迫和队友反目成仇的嘉宾,陆航非常真诚地表达着歉意。   “好的,第一组嘉宾。”主持人把身份卡从信封里抽出来,忍笑念,“陆航饰演小皇子妃,裴云饰演三皇子!”   陆航在哄笑声里,垂头丧气地从化妆师手里接过了属于自己的粉色长裙。   “第二组嘉宾,苏珊娜饰演大皇子,肖悦饰演皇帝!”   “第三组嘉宾,洛景饰演二皇子,费苒饰演皇后!”   “第四组嘉宾,楼珩饰演护国大将军,霍北饰演二皇子妃!”   “第五组嘉宾……”   时栖听到这里,飞速消化着主持人公布的身份信息,同时弄清楚了宫行川的身份——摄政王。   他在心底发出一声绝望的叹息。   摄政王啊摄政王,他登基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也是他最想扮演的身份。   时栖愤愤不平地看了宫行川一眼,哪晓得宫行川也正好在看他。   两人视线一触,宫行川锐利的眸子立刻眯起,似乎在问:有什么不满的?   时栖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宫行川的唇角缓缓勾起,目光落在已经被工作人员推开的行李箱上。   他瞬间蔫巴。   时栖觉得宫行川也挺过分的,不肯睡他,还总是做出一些过分亲密的举动,仿佛故意考验他脆弱的神经。   其心可诛!   后期剪辑过后可能只有几分钟的化妆镜头,实际上整整花了四个小时。   时栖从化妆间里出来的时候,没看见宫行川,只有陈晗尽职尽责地守在摄影棚外。   “宫先生回去开会了。”   穿着黑金蟒袍的时栖点了点头,一点也不意外。他可从未觉得宫行川有时间坐下来化三四个小时的妆。   “时栖,来这里!”导演也看见了他。   “他什么时候回来?”时栖往前走了几步,又拎着衣摆回头,“走之前有说什么吗?”   陈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先生说……他会在电视上看着你的。”   时栖脸一热:“他从来不看综艺节目。”   “先生会看的。”陈晗说,“还有先生的角色,因为出场比重不大,前几期都不会参与录制。”   这也在时栖的预料之中。   他走到了导演身边,接过内容更详细的单人剧本。   《双面派》节目组忠实地还原了大楚王朝的服装以及布景,在丽水影视基地里搭建出了整个大楚皇宫。   第一期节目没有特别多的剧情,只需要每位嘉宾前往各自的宫殿,录制一个类似前情提要的小短篇。   时栖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了金碧辉煌的东宫。   -刚入住东宫的小皇子,宛若刚出鞘的剑,锋利无比。他驻足在大殿前的屏风旁,伸手抚摸父皇赐予的宝印,神情缱绻,仿佛看见了此生挚爱。   他生而富贵,迷恋权威,虽有慑人的地位,却受制于兄长。   利欲熏心,他变得乖戾又暴虐。   -东宫外的枫叶红了。   太子用手指碾碎枫叶,犹如碾碎鲜艳的花。   他低头轻笑,伸出舌尖舔去指尖血色的花汁。   红色的光映在太子眼底,他弯起腰,癫狂地笑。   太子已经被逼到了极点,明明离至尊之位只有一步之遥,曾经至亲的亲人却成了阻碍。   他踉跄着抽出挂在墙上的剑,想着不久之前还亲密至极的兄长,对着手腕狠狠刺去 ,却又在皮肤被划破的刹那,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明黄色的宝印安然立于桌上,太子用血淋淋的手抚摸它,宝贝似的把它藏在怀里,眼底升腾起暗红色的旋涡。   从这一刻,又或许从他成为太子的那一刻起,父兄就不是原来的父兄了。   他成了另一个人,一个象征,一个符号,一个……为了至尊之位发疯发狂的棋子。   -太子抱着宝印,披头散发地坐在大殿之中,黑金蟒袍徐徐铺开,如同黑色的浪花。   他用沾血的手指在地上涂抹着不同人的名字,然后再用掌心把即将凝固的血液涂抹开。   他说:“你们都得死。”   “……皇位,是我的。”   “卧槽。”提着裙子来到东宫的陆航正撞见最后一幕,直接吓住了,“太……”   他结结巴巴半晌,愣是没找到准确的形容词。   事实上,时栖的状态的确很难形容,他像是融入了小皇子的角色,又像是彻彻底底地成为了这个人,身上再也没有属于时栖的明艳动人,反而多出了令人侧目的癫狂。   陆航敢打赌,要是宫行川还在影视基地,肯定不会让时栖演下去。   因为他太入戏了。   有些人入戏需要酝酿,有些人则是天生千面。   仿佛一张白纸,任由剧本涂抹。   时栖就是这样的演员,陆航羡慕,但不希望自己也成为这样的人,因为他见过时栖无法出戏的模样。   那个在荧幕前肆意张扬的演员蜷缩在酒吧的角落里,靠一杯度数极高的威士忌度过漫长的夜晚,甚至因为久久无法从剧情中抽身,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但是陆航知道的,仅仅是一小部分真相而已。   时栖深藏的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   离开丽水市的宫行川从何岚手里接过了一份病历单。   何岚说:“只找到这些。”   “只有这些?”宫行川捏着薄薄的病历册子,露出了不满的表情。   “我们能找到的,最近三年的看病记录全在这里了。” 第四十三章 《双面派》播出了   病历上都是些无关痛痒的病症,除了少有的几次感冒发烧,基本上都是轻微失眠的症状。   宫行川把何岚费尽心思找来的病历扔在一旁,面色阴沉:“没有创伤科的就诊记录?”   “没有。”何岚摇头,面露疑惑,“您是什么意思?”   “继续查。”宫行川拿起手机,并不多解释。   他并不想让外人知道时栖的秘密,就算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小栖拍的那个综艺,什么时候播?”宫行川拿起了手机。   何岚回答:“宫先生,《双面派》是周播综艺,录一期播一期,至于什么时候上,要看节目什么时候过审了。”   宫行川低下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滑动。   那上面是时栖扮演东宫太子的照片,陈晗大概是站在摄影师旁边拍的,并没有拍到时栖的全貌,只拍到了他瘦削的下巴和沾血的手。   单单从照片就能看出这是怎样一个癫狂的角色。   宫行川开始后悔让时栖上这档综艺节目了。   *   “时栖!”陆航等时栖完成拍摄,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担忧地打量他的面色,“你没事吧?”   时栖正用面巾纸擦拭着手指间的人造血浆,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时栖?”陆航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你不是小皇子,你是时栖啊!”   回过神的时栖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陆航:“废话。”   “你不会又入戏太深了吧?”   “这就是个综艺,我不会有事的。”时栖哭笑不得,后退一步,挑眉打量着陆航的装扮,“不错嘛,你女装还挺好看。”   陆航双手抱胸,夸张地瞪大了眼睛:“时栖,朋友一场,你怎么还有这种爱好?”说完,勉为其难地张开双臂,“如果你忽然直了,想找个女朋友,我不介意……”   “我介意。”时栖头疼地捂住陆航的嘴,示意他看快要暴走的导演,“快去吧,再不录制,天就要黑了。”   陆航在时栖的催促下跑进了东宫,他自己拎着衣摆,慢慢地走回化妆间,在卸妆前粗鲁地揉了揉脸颊。   时栖知道陆航在担心什么。   入戏太深的确不是好事。   那是他刚跟陆航熟悉起来的时候,Lily替他挑了部挺有人气的网络改编剧,时栖在里面饰演深情的男三号。   富家子弟男三号性格孤僻,缺少家人的关爱,只有女主小时候给了他一颗糖,给予了难得的温暖,从而撬开了他的心扉。   但是女主终究不属于男三号,所以时栖饰演的角色在故事的末尾,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听着女主唱的歌,结束了生命。   这种烂俗的剧情,连Lily看见剧本都笑了,唯独时栖在笑完后,竟然沉浸在男三号的情绪中出不来了。   他割破手腕的时候,陆航正好在他家借宿。   陆航半夜尿急,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刚走进洗手间,就被面色苍白、拿着修眉刀割手腕的时栖吓坏了。   后来因为发现及时,加上修眉刀并不算锋利,时栖的手腕上仅仅多了条淡淡的伤疤。   但是陆航和Lily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试图带他去看心理医生,谁知道时栖对心理医生极其抗拒,他们只好轮流陪着时栖,生怕他再做出傻事。   好在那之后,时栖表现得跟正常人一样,Lily就安下心,给他接了新的剧本。   新的剧本里,时栖饰演的男二号是勤工俭学的暖男,和女主角青梅竹马,眼看着就要修成正果,公子哥男一号从天而降,和女主上演了一出王子爱上灰姑娘的俗套戏码,男二号只能黯然退场,并为了救女主,被一辆横冲直撞的汽车带去了天国。   Lily看到男二的结局的时候是有些犹豫的,但是她亲眼目睹了时栖对着剧本哈哈大笑的模样,才放心地将他送进剧组。   拍摄的过程按下不表,拍完,时栖又出不来了。   Lily连续三天在不同的路口把全副武装的时栖逮回家,终于崩溃了:“你可以不去医院,但是我有个朋友是心理咨询师,你必须接受治疗。”   时栖默默地同意,但是治疗过程中既不配合也不反抗。   Lily的朋友说,他这是自我放弃,只是谁也不知道他放弃自己的原因。   化妆师回来了。   时栖抬起头,在镜子里露出一个微笑。   “现在就把妆卸掉吗?你很适合小皇子的角色,我有点舍不得呢。”化妆师轻声叹息,着手开始拆发片。   时栖小声说:“下周还会回来录制的。”   “也对,下周见啦。”化妆师点点头,同时在心中感慨传闻不可信,被诟病耍大牌的时栖其实是最好交流的那一个。   卸完妆的时栖换上了轻便的衣服,久等陆航不到,只好跟着陈晗回了别墅,简单地整理好行李,直接飞回去找宫行川。   他到家的第一件事,是蹦到床上乱蹭,把想象中的宫行川的味道全蹭到身上,然后洗澡换衣服,热烘烘地缩在被子里,一边玩手机,一边等叔叔回家。   半开的窗外,天光缓缓陷入无边的夜色,赤红色的夕阳恋恋不舍地散发着最后一丝余晖,时栖畏寒似的往被子底下缩了缩,耳尖听到了房门开合的声音,又迅速从被子里弹出来:“叔叔!”   “累了?”宫行川关上门,还没来得及换鞋,背上就多了一个人。   时栖趴在宫行川身上,用下巴拼命蹭着男人的西装:“叔叔,我回来了。”   “嗯。”   “我洗完澡了。”   “好。”   “床都给你暖好了。”   “行。”   时栖一条条地汇报着自己回来后做的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宫行川的衣领,直到被叔叔抱回卧室,才眨眨眼,想起正事:“叔叔,《双面派》什么时候播?”   “你想什么时候播?”   “什么时候都行。”时栖狡黠地微笑,“不过越早……顾兮越硌硬。”   “睚眦必报。”宫行川刮了刮他的鼻尖。   “叔叔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   “不喜欢我欺负顾兮。”   “是他先欺负你的。”宫行川并不在乎时栖欺负谁,他只在乎谁欺负了时栖,以及……他背上的伤。   宫行川看着时栖快乐地把自己裹成寿司卷,暗搓搓地拱到自己身边,心底泛起了淡淡的涟漪。   他是能从时栖的身上感受到爱的,可三年前,时栖带着这份爱,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离开。   他想用最卑劣的手段逼问出真相,然而面对时栖,他永远也狠不下心。   晚饭还是宫行川亲自下厨做的。   时栖吃了两碗饭,撑得直打嗝,然后后知后觉地发表不满:“叔叔,我是艺人,不能这么吃。”   宫行川卷起衣袖,把他吃完的空碗收起,听见当没听见:“以后想演电影还是电视剧?”   时栖趴在桌上思考了片刻:“电视剧。”   “不想演电影?”   “能力不够。”时栖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的缺陷,“我不是科班出身,没有经历过系统的学习,比不过专业演员,就算真的上了大银幕,也只会暴露自己的缺陷,至于电视剧……我有经验,就算拍过的那些都是叔叔看不上眼的狗血肥皂剧,我也从中学到了很多东西。”   宫行川眼神微动:“想不想去上大学?”   时栖呆住:“啊?”   “你所欠缺的,只是系统的学习。”宫行川把他头顶翘起的头发按回去,“我可以帮你联系老师,如果你想学……”   时栖不假思索地说:“我想!”   宫行川嘴角勾起来一瞬,又压下去:“小栖,你演戏的时候容易入戏吗?”   “入戏?”时栖心虚地移开视线,轻声回答,“每一个演员都会入戏。”   他攥住衣袖,即使那道伤疤已经消失了,心上依旧有一道疤。   或许是太喜欢了,时栖总是不愿宫行川发现自己丑陋的一面,哪怕只是一道小小的疤痕,也会被他无限放大,变成一块流着脓血的恶心痕迹。   他觉得宫行川喜欢的那个时栖,纯真无瑕,光鲜靓丽。   但是现在的时栖已经变了。   他抓着宫行川的一小片衣角,寄希望于叔叔能换个话题。   宫行川注视着时栖颤抖的身体,无声地叹了口气,更加确信宫凯曾经做了什么让时栖无法再次敞开心扉的事情。   挫败感和悔恨在宫行川心底盘桓。   他想,当初自己不该放手的。   但是宫行川不是会沉浸在悔恨里的人,他迅速调整了情绪,轻描淡写地把这个话题揭过去:“既然愿意学,那等《双面派》录制完以后,我带你去见老师。”   “谢谢叔叔。”时栖抱住宫行川的腰,眷恋地磨蹭,然后被宫行川毫不留情地提溜到了健身房:“好好吃饭,好好锻炼。”   时栖不情不愿地跳上跑步机,时不时回头,犹豫着望向宫行川。   宫行川会意,脱掉工整的西装,走上了他身旁的跑步机。   时栖立刻像是打了鸡血,迈开腿奔跑起来。   往后几天,相安无事,时栖像是又回到了三年前,安安稳稳地当着宫行川的小情人。   再然后,《双面派》迅速过审,在菠萝卫视播出了。   时栖拉着宫行川一起看,还特意准备了薯片和饮料,早早守在电视机前。他想看看第一期节目会不会有宫行川的镜头。   宫行川为了准时收看这期节目,推掉了两个饭局,然后在看见满地膨化食品的包装袋后,不满地皱起了眉。   “就吃两包。”时栖宝贝地抱住咪咪虾条,可怜巴巴地抬起头,“叔叔,就两包!”   宫行川用脚尖踢踢包装袋:“都是垃圾食品。”   “我知道啊。”他哼哼,“可是吃起来很快乐。”   宫行川的神情微微一动,坐在地毯上,默许了零食的存在。时栖撒欢似的挑了两包,坐在叔叔怀里,满心期待地等待着节目的开始。   像时栖一样守在电视机前的观众还有很多。   晚上九点,《双面派》终于在万众瞩目中拉开了序幕。 第四十四章 不可理喻   “观众朋友们,我们回来啦。”戴着口罩的节目组人员举着印满感谢话语的广告牌出现在屏幕上,伴随着无数投资商的广告,一起向镜头走来,“你们还记得我们吗?”   屏幕上出现了剪辑过的第一季节目片段,参与录制的嘉宾依次出现。   画外音:“旧的旅程已经结束,新的旅程开始了。”   短暂的黑屏过后,镜头定格在乱糟糟的录影棚。   主持人站在录影棚门前翘首以待,她说:“第一位到达现场的嘉宾会是谁呢?”   镜头一转,丽水影视基地的门前停下了一辆汽车,戴着墨镜和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嘉宾出现了。   再一转,还未赶到录制现场的陆航正对着镜头叨逼叨。他和裴云坐在一辆车上,延续第一季的传统,尽职尽责地炒CP。   裴云拎着小塑料袋,温柔地把袋子里的包子拿出来:“吃点吧。”   “没胃口。”陆航谢过,勉强一笑,“我正在祈祷自己不被第一个淘汰出局呢!”   一连串哈哈哈出现在屏幕上,把陆航苦兮兮的神情遮得严严实实。   镜头回到丽水影视基地门前,第一位到场的嘉宾正护着自己的搭档,敏捷地躲避狗仔的偷拍,然后在主持人殷切的注视下,出现在了录影棚门前。   “第一位到场的嘉宾,会是谁呢?”主持人伸手,试图把对方脸上的墨镜摘去。   “不必了,我自己来。”嘉宾一开口,录影棚里就传出兴奋的尖叫。   楼珩摘掉眼镜,礼貌地与主持人握手:“你好,我是演员,楼珩。”   楼珩身后的青年也摘掉了墨镜,锋利的眼神扫过镜头,开口却是和楼影帝一样的温和:“你好,我是新人练习生,霍北。”   他们说话间,裴云和陆航出现在了摄影棚外。   陆航叼着包子蹦蹦跳跳,一边催裴云吃,一边把剩下的包子藏在怀里,在镜头前cue了一下时栖:“留着给小栖,他肯定没吃早饭……咦,有人比我们到得还要早?”   陆航蹿进摄影棚,跟已经和主持人打过招呼的楼影帝问好,顺带自来熟地对霍北微笑,分分钟供出了上一秒还说要留给时栖的肉包子,两个人并排坐在摄影棚边上,对第三组嘉宾挥手。   苏珊娜领着搭档走过来,或许是为了配合抽到的角色,她剪去了大波浪,短发搭配出了干净清爽的造型。   “哟,都在?”苏珊娜爽朗地大笑,“我刚刚在来的路上遇见了第四组嘉宾。”   陆航上道地追问:“是谁啊?”   苏珊娜意味深长:“你等会儿就知道了,我只能说……节目组可真是厉害啊,一个楼影帝已经够吓人了,竟然还请来了他。”   坐在宫行川怀里的时栖嘎嘣嘎嘣地咬着薯片,适时补充:“我看到洛景的时候,也挺惊讶的,他们团最近好火,他身为队长,竟然还有档期录制综艺节目,不简单啊。”   “洛景?”镜头里没有时栖,宫行川压根没看电视,他的注意力都在小孔雀的手指上。   时栖吃得很专注,时不时含着指尖唆唆,粉嫩的指尖在鲜红的唇瓣边游走,黏着一点点晶莹的银丝,疯狂地挑战宫行川的理智。   “嗯,洛景,WZH组合的队长,很帅的那个。”时栖絮絮叨叨,“Lily喜欢听他们组合的歌,下次录制的时候,我帮她去要个……叔叔?!”   他猝然一惊,顾不上科普洛景,直接往前爬了两步,然后惊恐地扭头:“你怎么硬了?”   时栖抽抽搭搭:“你喜欢洛景?”   宫行川烦躁地把他拉回来:“时栖,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我怎么可能对一个不认识的人硬?”   “那……那你……”   “别舔。”宫行川的声音又低沉了几分。   灵活的舌头迅速缩回去,像是柔嫩的贝肉躲进贝壳。   时栖脸红了。   电视上的综艺节目已经进行到了时栖出场的画面,他的搭档藏在人群后,只露出模糊而又挺拔的身姿。   现实中的时小孔雀得意扬扬地翘起羽毛,坐在宫行川怀里嘚瑟:“叔叔——”   “好好看节目。”宫行川把他按在怀里,冷言冷语,“别说话。”   “叔——叔——”   “又发浪?”   时栖不甘示弱地呛回去:“你想干我。”   他眼睛发亮,高兴得快要跳起来了:“叔叔,你对我……”   “……让我们来看一看,时栖的包里到底藏着什么?”   时栖的话被电视里的主持人打断,拿着遥控器的宫行川淡定地将声音调到最大,然后用口型警告他:“不要发浪。”   时栖轻哼着转身,看着被后期涂成马赛克的草莓味棉花糖包装,眉心一跳。   糖还在包里呢。   恰巧节目插进了一段广告,他立刻从宫行川怀里爬起来,溜达到行李箱边上,把棉花糖掏出来,美滋滋地拆开,塞进嘴里。   香精味在口腔间炸裂,不好吃,但是时栖的心尖都甜了。   因为这包糖是宫行川放进去的。   时栖找糖的时候,宫行川背靠着沙发,神情淡漠地盯着电视屏幕。   楼珩身着铠甲,浑身浴血地与敌军战斗在一起;苏珊娜扮演的大皇子气急败坏地摔了杯子,陆航身着女装,神情忧郁地盯着字迹不明的书信;裴云背着双手,痴痴地望着东宫的砖墙……最后是时栖。   宫行川目光一凝,脊背微微挺直。   时栖背对着镜头,颓然地佝偻,又哭又笑,手腕滴着血,疯疯癫癫地往地面涂抹。   他在咆哮,在哭泣,又忽然回头,尖锐的目光穿透屏幕,直直地刺进了宫行川的心窝。   宫行川听见了自己猝然加速的心跳。   恨极,怨极。   复杂的情绪在时栖的眼底翻涌,最终归于空洞的平静。   “皇位……是我的。”   宫行川猛地站起。   “叔叔?”时栖抱着棉花糖走进卧室,狐疑地看向屏幕,“我演砸了?”   宫行川平复着纷乱的心跳,低声说:“不,你演得很好。”   “真的吗?”时栖缓缓绽放出了一个高兴的微笑。   叔叔的评价对他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真的。”宫行川垂下眼眸,暴虐的情绪快要破胸而出,又被他强忍下,“过来。”   时栖乖乖过去,重新在叔叔的怀里搭了个窝。   草莓味的时小孔雀快快乐乐地啃着棉花糖,与电视上那个痴狂的小皇子判若两人。   但是宫行川有不好的预感。   男人不着痕迹地捉住时栖的手腕,在他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的时候,指腹沿着纤细的手腕游走。   细嫩的皮肤宛若上好的绸缎,只可惜,再好的绸缎也有瑕疵。   猜想得到印证,宫行川的心沉了下去。   他终于窥见了时栖鲜活外表下宛若死水的内心。   《双面派》第一期播出以后,观众反应热烈。   时栖在Lily的督促下,登录微博,准备艾特叔叔发条口吻极度官方的消息,在看见宫行川长长的微博名后,忍不住发了条微信过去。   -叔叔,你改个微博名吧,现在的太长了,我看着好累。   宫行川回了一个“好”。   然后放下手机,问何岚:“微博怎么改名?”   前一秒还在向宫行川汇报方权有限最新财务报表的秘书愣了一瞬,靠着专业素养迅速寻回理智:“在设置里面就可以改,不过宫先生,您的账号加了V,有修改微博名次数的限制。”   “限制?”宫行川皱了皱眉,犹豫半晌,点开搜索,输入了时栖的名字。   经过顾兮事件,时栖的黑粉基本上销声匿迹,就算有粘着黑的,也不敢随意出来蹦跶了,所以宫行川搜出来的,都是粉丝的失智发言。   -啊啊啊,大家看《双面派》第一期了吗?我们小栖最后一个到,根本不知道曾经属于自己的包子落入了霍北的肚子,还和陆航咬耳朵说悄悄话呢!   -太可爱了,我的儿子怎么这么萌?这档节目喜欢炒CP吧?麻麻不允许,我们小栖还是个孩子呜呜呜。   -没人觉得时栖的演技赞爆了吗?我一开始觉得小皇子这个角色挺中二的,甚至有点沙雕,但是看完时栖的演绎……忽然觉得很好嗑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一个人。   -你真的不是一个人。   宫行川黑着脸把手机摔在办公桌上。   何岚忍笑轻咳:“这些都是新来的妈妈粉。时栖年纪小,好多女粉丝比他还要大,加上《双面派》本身就是一档炒CP的综艺,节目组会故意把流量往组合的方向引导,所以没什么女友粉。”   宫行川拿过一沓文件,冷笑:“现在的小姑娘,对着一个二十一岁的男孩子叫儿子,还要给他当妈妈?不可理喻。”   他想:以后时栖是要和他领证的,这群粉丝简直瞎胡闹!   何岚心虚地点头,偷偷摸摸点开微博:啊啊啊,小栖你才三岁,麻麻不许你谈恋爱!!!   要谈,也只能和宫先生谈。她在心里勉为其难地补充。   时栖发完微博,等了五六分钟,发现宫行川还是没改微博名,忍不住问。   -叔叔,你怎么没改名?   宫行川生气地回复。   -不可理喻!   时栖抓着手机,委屈地撇了撇嘴:“……” 第四十五章 去查小栖的父母   不改名字不是大事,时栖放下手机就把这事儿忘了。   他最近档期不紧,闲着没事,溜达到公司看Lily。   金牌经纪人Lily手里不仅有时栖,还有五六个人气不错的明星,所以时栖可以短暂地休假,她不行。   “你就别在我这里晃悠了,多陪陪宫行川。”Lily气急败坏地把时栖往办公室外赶,“我快忙死了!”   时栖一屁股坐在办公椅上,笑嘻嘻地调侃:“Lily姐,你以前很爱我的,从不把我往金主怀里推。”   “我把你往金主怀里推?也不看看是谁,遇到宫行川就走不动道!”   “才没有呢。”时栖不承认。   Lily翻完三四页文件,忽然长叹:“时栖,不开玩笑,我其实……很担心你。”   时栖没心没肺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   “你失眠,没安全感,无法信任他人,入戏太深!”Lily说了一连串,抬眼瞧他的神情,“我和陆航想帮你,无计可施,给你找心理医生,你不配合治疗。但是宫行川不一样。小栖,不管你承不承认,你其实只愿意对他一个人敞开心扉。”   “……所以我不在乎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金主也好,爱人也罢,只要他能让你真正快活一些就行。”   时栖低着头,小声地说了声“谢谢”,然后仓皇逃出了Lily的办公室。   他掏出手机,盯着宫行川回复的那条“不可理喻”,眼神暗了暗。   Lily说的是对的。   和宫行川重逢以前,时栖失眠严重,经常困到极致闭上眼睛还能看见父母鄙夷的脸,就算睡着了,梦里也全是时向国醉醺醺地谩骂,和丁欣漫不经心地抱怨。   他们嫌他恶心,他们嫌他脏。   时栖也觉得自己污浊不堪。   他开车回了筒子楼,熄了火,打开窗户点燃一根烟。   他不想见父母,只是想冷静。   他不能忘了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   时栖和宫行川在一起时,刚好高中毕业。   宫行川帮他填志愿,耐心地分析不同学校的区别,他心不在焉地玩着叔叔的手指,看细碎的光从男人结实的肩头滑落,然后在“你文科比理科有优势”“爱好比未来就业更重要”之类的老生常谈里,色眯眯地说:“叔叔,你还是不穿衣服帅。”   宫行川放下手里的招生宣传单,无奈地将开屏的小孔雀搂在了怀里。   时栖喜滋滋地凑过去,还没亲上叔叔的唇,就收到了时向国的短信。   时向国说:你给我滚回家!   那时,他对家还抱着零星的幻想,也实在狠不下心与父母断了关系,便急匆匆地赶回了筒子楼。   时向国和丁欣正襟危坐,茶几上摊着一张宣传单。   “你跟的男人叫什么?”丁欣攥着一张纸,神经质地打着哆嗦。   “宫行川。”时栖站在门前,并没有进去,“你们缺钱了?”   丁欣发出了短促的惊叫,下意识攥紧了薄薄的纸,同时将脸埋进时向国的肩膀,痛哭流涕。   时栖不明所以,无意间看见了丁欣手里的纸张,发现那是他就读的高中发的感谢信,感谢宫凯以私人名义捐了实验楼。   宫凯这个人,时栖看不透,也懒得看。   在十八岁的时栖的认知里,自己只要跟宫行川好好谈恋爱就足够了。   至于那个身份不明的宫凯……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   然而时向国和丁欣的反应完全出乎时栖的预料。   他那视财如命的父母竟然反对他与宫行川的交往,并且以死逼迫他们分手。   时向国咆哮:“你不是为了钱才跟他的吗?”   时栖逃出筒子楼,在肮脏的楼前自言自语:“不是的……不是的。”   宫行川是把他从泥潭里救出去的人。   再往后,就是时栖与父母漫长的抗争。   时向国和丁欣用尽了各种方式,都没能让他离开宫行川,直到最后,丁欣握着时栖冰凉的手,把水果刀捅进了自己的脖颈。   时栖浑身一哆嗦,烟灰烫到了指尖。   常年在楼下下棋的男人闹哄哄地出现,三三两两聚集在院墙下,搓着胳膊抱怨骤冷的天气。   时栖把烟蒂扔进车窗边的垃圾桶,戴上墨镜,给宫行川打了个电话。   宫行川正在开会,察觉到手机振动,抬手示意何岚代替自己主持会议,然后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小栖?”   时栖不吭声,抱着手机吸鼻子。   “你在哪儿?”宫行川没得到回应,蹙眉回到会议室的门口,推门示意何岚出来,又追问,“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时栖小小声道:“听得见。”   宫行川暗中松了口气,然后不满地瞥了一眼何岚。   何岚傻愣愣地站了几秒,在听见宫行川用温柔的口吻问电话那头的人在哪儿时,福至心灵,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往电梯旁冲刺,边跑边发消息问Lily,知不知道时栖去哪里了。   Lily不知道时栖在哪儿,但是唤醒娱乐预留了所有时栖住过的地址。   何岚把这些地址一股脑发给了宫行川。   宫行川还在跟时栖通电话。   依旧是一个人沉默,一个人说话。   “晚上想吃什么?”   “……”   “中餐西餐?”   “……”   “在家吃还是出去吃?”   “……”   宫行川耐心地说了几分钟,终于得到了微弱的回应:“西蓝花。”   时栖委屈巴巴地嘀咕:“我要减肥。”   “不是这么减的。”宫行川走进办公室,草草整理好公文包,拎起就走,“告诉我,你在哪儿。”   时栖又不吭声了。   宫行川顿了顿,冷笑:“小栖,方权有限有了新的资源,你要是不回答我,我就让何岚去找顾兮。”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陡然急促,半晌,他终于不情不愿地开口:“我马上就回家。”   “半小时。”宫行川说,“我给你半小时。半小时后,如果你没有到家,我就把资源给顾兮。”   时栖把手机揣进口袋,板着脸踩油门。   他听得出来所谓的“把资源给顾兮”是激将法,但是宫行川用谁来刺激他不好,非要用名字很像他的,还跟他抢过男一号的顾兮来做诱饵。   这样一来,时栖就算明知道是陷阱,也会义无反顾地跳进去。   因为,他可以接受自己和宫行川分开,却不能忍受宫行川身边出现任何一个劣质的冒牌货。   小栖就是小栖,没有任何人能够替代。   宫行川在楼下接到了时栖,他刚从车上跳下来,苍白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惊慌与愤怒。   “小栖。”   他循声望过来,眼睛微妙地亮了那么一瞬,又黯淡下去。   宫行川心尖微麻,酸涩的后劲紧随其上。   就像是伊甸园里,上帝不许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宫行川责罚时栖,如同咬住酸甜的果实,既欣慰于他依赖自己,又因为这份卑劣的欣喜自责不已。   “叔叔。”时栖的声音中到底带着几分不情愿,宫行川懒得去分辨,他把他压在车门上,贪婪地吮吸着湿软的唇。   时栖愣了片刻,不安地瞥了瞥四周。   暮色降临,寂静的停车场边,两只还没长胖的橘猫相依相偎。   他安下心,也朝宫行川依偎过去。   橘猫喵喵叫着隐入夜色,宫行川亲着时栖,将车门打开,带着他倒在后座上。   “小栖,我能碰你的腰吗?”宫行川沙哑的嗓音在旖旎的夜色里泛起了涟漪。   时栖细小的战栗没能逃过男人敏锐的观察。   他咬着下唇,艰难地点头。   他不想让叔叔失望。   宫行川又低头去亲时栖的唇,把他的喘息吞咽入腹,隐藏在黑暗中的手指探进了衬衫,指腹还未触碰到腰线,时栖就开始疯狂颤抖。   宫行川叹了口气。   时栖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还要激烈。   “可以的!”像是察觉到男人的无奈,时栖猛地把宫行川的手按在腰间,咬牙硬撑,“叔叔,你摸,我给你……”   “胡闹。”宫行川轻轻拨开他的手,“我想摸,什么时候不能摸?”   时栖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他收回了抱着叔叔的胳膊,往后座缩了缩。   叔叔发现了,时栖想。   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呢?他自嘲地笑。   从他因为被触碰到腰而呕吐,叔叔应该就察觉了吧?   他把名为自欺欺人的酸涩情感咽下,将头贴在冰凉的车窗边上,听着轮船呜呜的鸣笛,缓缓闭上了眼睛。   时栖腰上的伤,是宫凯留下的。   夜深了,海风吹拂着潮汐,在时栖的心里翻涌。   他的心口裂开了一道黑色的口子,结痂又崩裂。   他知道自己好不了了,哪怕是宫行川,也治不了他。   时栖曾经怨恨命运,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经历这些,可当他看见宫行川的瞬间,立刻想通了,自己所遭遇的磨难皆是因为遇见了这个男人。   像他这样的人,哪怕只跟叔叔在一起两年,也是要经受惩罚的。   “回家吧。”不知过了多久,宫行川向他伸出了手。   那只手掌在月光的映衬下,骨节分明,矜持清贵。时栖本能地抬起手臂,却又在接触到宫行川之前,猛地缩回阴影里。   “过来。”宫行川强势地将他拽出来。   时栖踉踉跄跄地跌出车厢,沐浴着月光,被宫行川带回了家。   空荡荡的公寓里已经有了家的味道,时栖蹲在地上把他和叔叔的拖鞋从鞋柜里取出,又在宫行川换鞋的时候,嗒嗒嗒地躲进卧室。   时小孔雀收拢羽毛的时候,怂得让人无奈。   宫行川注视着他的背影,缓缓蹙起眉头。   他拿出手机,问何岚:查过小栖的父母了吗?   何岚的回复极其迅速。   -查了,和几年前您让我查后结果一样,他们没有任何不良记录。   宫行川放下手机,准备进厨房做饭,脚步忽而顿住。   他给何岚打了个电话:“不要只查不良记录,去问问他们隔壁的邻居,小栖小时候有没有被他们伤害过。”   “宫先生?”何岚吃了一惊,“您是怀疑……”   “去查,尽快。”宫行川打断她的话,目光落在卧室紧闭的门上。 第四十六章 想取代时栖的人   宫行川做完饭,把时栖从被子里挖出来。   脸蛋红扑扑的时小孔雀困倦地眨着眼睛,坐在餐桌边犯迷糊。   “先吃饭。”宫行川用筷子敲碗沿。   时栖顺势抱住饭碗,低头啃了两口白米饭,塞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Lily提醒他明天要去唤醒娱乐谈代言。   “推了。”宫行川霸道地抢走了时栖的手机,“何岚正在跟唤醒娱乐谈解约的事,以后你所有的代言,都和唤醒无关。”   “唤醒会放我走?”   “这不是你需要担心的。”   “叔叔……”   “你要是于心不安,就好好工作。”宫行川抬手把他额角的碎发拂开,“时栖,你应该知道,作为被包养的小明星,如何回报金主最好吧?”   时栖咬着筷子,心说他知道。   除了赚钱,还能有什么呢?   *   Lily是几个最先知道时栖要和唤醒娱乐解约的人之一。   换了别的小演员要解约,Lily绝对会劝阻,但是时栖不一样,以经纪人的角度来看,她认为时栖应该趁着和宫行川的热乎劲儿,赶快往上层圈挤,这样,就算以后他们掰了,时栖仍能掌握一手好资源。   可时栖非常不争气,竟然连代言都推。   “我知道你要解约了,但是这些代言,不接白不接。”Lily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他们坐在唤醒娱乐楼下的咖啡厅里,封闭式的小包厢里点着少许檀香。   时栖伸了个懒腰:“叔叔不让我接。”   “他是你的经纪人啊?”Lily翻了个白眼,“要我说,也是你笨,他不让你接,你管他要更好的代言不就行了?”   “我不想要。”   “你是个演员,是个明星!你现在不戴口罩从咖啡店里走出去,保准能从四面八方冲出十几个狗仔!你怎么不想要代言呢?”Lily把杯子往桌上狠狠一磕,“时栖,你不是想退圈吧?”   Lily越想越可能:“天哪,难道是宫行川逼你的?嫁入豪门就必须退圈?”   “……时栖,我跟你说,要不得啊,男人还是应该有自己的事业!”   时栖差点把嘴里的牛奶全喷出来:“Lily姐,你想什么呢?”   “你以为我见得少吗?”Lily言之凿凿,“圈里多的是为了家庭退圈的女演员、男演员。尤其是嫁入豪门的,基本上都息影了。”   他小声反驳:“当初我嫁给宫凯,也没息影啊。”   “宫凯能和宫行川比吗?”Lily一口气喝干咖啡,望着时栖手里的牛奶,先问他要不要续杯,然后再继续说,“时栖,你嫁给宫行川,那才是真的嫁入豪门!”   “我也没说要嫁给他……”时栖举起双手,表示投降,“Lily姐,你放心吧,我绝对不息影。《偷香》还没拍,《双面派》也才录制了一期,我怎么可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拍拍屁股走人呢?”   “真不退圈?”   “真的。”   “那就好。”Lily长舒一口气,“小栖,我推心置腹地跟你说,我不是想你继续赚钱,我只是怕……”   时栖感激地笑笑:“我懂。”   他什么都懂。   Lily姐是为他好,怕他跟了宫行川跟跟了宫凯一样,最后一无所有。   时栖低头看着杯子里泛起的细小泡沫,心想:Lily姐想错了一件事。   他从三年前嫁给宫凯开始,就是个一无所有的人。   “算了,不说这些事了。”Lily拿出手机,“你看《双面派》的热度上升趋势了吗?”   时栖摇头。   Lily激动地握住他的手:“时栖,你又火了!”   时栖在《双面派》第二季第一期中,往箱子里藏了一包草莓味棉花糖,网友把他可怜兮兮望着棉花糖的镜头截取下来,做成了动图,配字“我太难了”。   “我太难了。”时栖抱着牛奶叹息,“Lily姐,你是知道的,原来那里装的根本不是……”   “你少说两句吧。”Lily恨不得把杯子里的咖啡泼到他脸上。   要是箱子里真的装着套,最先崩溃的肯定是节目组。   和Lily通完气,时栖回了家。宫行川还没回来,他站在厨房里,打量叔叔的“地盘”。   冰箱里的菜是每天由专门的人送来的,锅是宫行川洗完按照大小排列的,时栖往那儿一站,显得格格不入。   宫行川恰好给他打来了电话。   “小栖。”   “嗯嗯嗯。”时栖打开冰箱,搜寻着能吃的东西。   “在家?”   “嗯嗯嗯。”   “等会儿陈晗会去接你来公司。”   “接我干吗啊?”时栖找到一盒午餐肉,抱在怀里往客厅走,“我又不是宫氏娱乐的演员。”   “谈代言。而且……你会是的。”宫行川听他在家里啪嗒啪嗒走来走去,眉头轻挑,“胡闹什么呢?”   他说:“饿了,找吃的。”   “别乱吃冰箱里的东西。”宫行川顿了顿,“你不会做饭。”   三年前的时栖不会做饭,三年后的他依旧不会。   时栖抱着午餐肉罐头,很没面子地发了会儿愁,决定采纳宫行川的建议,等会儿跟着陈晗去吃饭:“叔叔,你是怎么和唤醒娱乐的负责人谈的?”   “就这么谈的。”宫行川轻笑了一声,“不过你和原公司解约的事情暂时没有公布,你的经纪人也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   “Lily姐知道的。”   “那我让何岚和她接洽。”宫行川那边传来了敲门声,“等会儿见面再细说。”   时栖乖乖挂断电话,等陈晗来了,戴上墨镜和口罩,随便在路上买了点沙拉,抱着快餐盒子来到了宫氏集团的办公楼。   宫氏集团本部位于寸土寸金的高新园区,众多新文化小公司簇拥着这尊大佛,时栖透过车窗往外看,宫氏娱乐公司的标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每年有无数人抱着出道的美梦,来到这里,信心满满地走进去,大多数都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少部分留下的,只要勤奋,都能在娱乐圈里博得一席之地。   时栖也曾经梦想过走进这里,因为这是离宫行川最近的地方。   可惜他的梦想止步于宫凯。   “时先生?”   时栖回过神,和陈晗一起,走进了宫氏集团有限公司的办公楼。   娱乐业只是宫氏集团众多产业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仅仅占据了三层楼。时栖跟着陈晗走进电梯,还没来得及按楼层,身后就冲进来两个年轻人。   “兄弟,帮忙按一下十九楼。”   时栖照做。   后进电梯的两个年轻人和他一样戴着口罩和墨镜,等电梯门一关,就开始窃窃私语:“今天宫先生真的在公司?”   “应该在吧?我看朋友圈里好多想火的练习生都来了。”   “就算在,我们也见不到。”   “别那么悲观,现在圈子里谁不知道他包养了个小明星?人家行,我们也行。”   “得了吧,那是时栖。”   “时栖怎么了?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的人吗?”   和陈晗站在角落里的时栖无声地笑了,他低头瞧了瞧五指修长的手,在电梯门再次打开时,率先走了出去。   “哟,哥们儿,你也是来找宫先生的?”电梯里的年轻人注意到了时栖,追上来,试图搭讪,“唉,咱们来得有点迟,现在宫先生的办公室门口不知道堵着多少人呢!”   “这位先生……”陈晗蹙眉挡在时栖面前,还未开口,就被他打断。   时栖饶有兴致地问:“有很多人来找宫行川?”   “对啊。”年轻人大概刚出道,不认识陈晗,大咧咧地勾住时栖的肩膀,“听说宫氏娱乐公司现在最火的那个演员都来了。”   他眨眨眼:“你说的是谁?”   “还能是谁啊?就是前段时间特别火的那个剧,叫什么来着?哦对,《盛世悲歌》……《盛世悲歌》的男一号,岑今嘛!”   岑今的大名,时栖怎么可能没听过?   《盛世悲歌》讲述了一个伟大王朝的兴衰,岑今在里面扮演了一位悲情的亡国皇帝,以精湛的演技和独特的表演风格,成功地从流量明星转型成为了演技派新星。   《盛世悲歌》最火的时候,时栖也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   岑今长相俊美,眉目端正,观众缘极好,是和他完全不一样的演员。   “说曹操,曹操就到。”年轻人不爽地松开时栖,让到了一边。   荧幕外的岑今又瘦又高,带着自己的经纪人从走廊另一头走来,气势十足,他身边几乎所有人都自觉避了开来。   “陈秘书?”岑今看见了陈晗,诧异地停下脚步,将脸上的口罩摘下,“您怎么在这儿?”   陈晗并不答话,只冷淡地点了点下巴。   岑今若有所思地让到一旁。   陈晗转身看向时栖。   时栖踌躇片刻,叹了口气:“叔叔人在哪儿?”   “宫先生在办公室里等您。”陈晗的回答声音很轻,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时栖又看了看身旁的同行们,头越发疼。   宫行川是故意的。   他金主就是要他看清,到底有多少人想要取代他的位置。   “他是……”别人认不出陈晗,岑今则不然,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了时栖,神情微变。   时栖闻声望过去,隔着口罩,口不对心地微笑。   两道目光在空中交会,碰出了火药味十足的火花。   即使他知道宫行川只会见自己,仍旧不能忍受任何觊觎叔叔的人存在。   “时栖。”岑今低低地念出他的名字,然后嗤笑着戴上口罩,头也不回地走了。   “哥们儿,带你来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跟时栖搭讪过的年轻人又凑上来,不可置信地嘀咕,“太厉害了,连岑今都怕他。”   时栖摊了摊手,不知从何解释。   年轻人倒是不介意,自顾自地说下去:“岑今走了,看来今天宫先生谁也不会见了。”   走廊里和他抱有一样想法的人很多,他们开始收拾东西往电梯边走。   然而很快,年轻人就震惊地瞪圆了眼睛——时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低调地穿过人群,然后敲响了那扇毫无回应的门。   “天哪……”年轻人惊掉了下巴,“你疯……啊?”   时栖在大家不可置信的注视下,被门内伸出的手扯了进去。 第四十七章 时栖是叔叔的爱人   宫行川不仅让时栖进去了,还把他拉到了怀里。   时栖在叔叔身上正着反着蹭了一圈,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把沙拉拿出来,嘎吱嘎吱地啃。   他们像是较劲儿似的,谁也没有先开口。   时栖叼着菜叶子,愤愤地想:宫行川一点也不像金融杂志上写的那样洁身自好,他的办公室外明明全是诱惑!   ——咔嗞咔嗞。   不仅全是诱惑,还把诱惑拉进办公室!   ——咯吱咯吱。   不仅拉进办公室,还对诱惑动手动脚!   时栖把沙拉举高,气愤地瞪着已经挪到自己大腿裤缝边上的手:“叔叔。”   “看见了?”宫行川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吃醋了。   “我在吃饭呢。”时栖干巴巴地回答。   宫行川等了五分钟,注视着他把一整片生菜叶子嚼碎,终于忍不住:“宫氏娱乐有很多演员。”   “你记得住名字吗?”时栖冷淡地反问。   宫行川少有地噎住。   时栖得意地哼了一声,舔着勺子上的沙拉酱,用余光瞥办公桌上的文件。   “代言。”宫行川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给我的?”   “嗯。”宫行川伸手把文件从办公桌上拿过来。   时栖抱着沙拉盒子,从鼻子挤出一声轻哼,示意宫行川把文件翻开。   “你呀。”宫行川无奈地拿走他宝贝的沙拉,“别总是吃这些。”   “我是演员,形体管理很重要的。”时栖叭叭叭地重复着宫行川完全不在乎的话。   “你要是不想当演员……”   “我想!”他猛地提高声音,反应激烈到使宫行川瞠目。   时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重新软回去:“我的意思是,我挺喜欢娱乐圈的。”   撒谎。   他和宫行川同时在心里说。   时栖一点也不喜欢娱乐圈。他性格张扬,不擅交际,在圈里摸爬滚打了几年,靠着“宫凯丈夫”的身份,勉勉强强演了几部电视剧,到最后,名气还是八卦来的。   但是时栖必须要当演员。   他就算是深埋在肮脏土壤里的种子,也要伸出一枝干净的花。   只有从泥泞中脱身,才能在失去宫行川的日子里,依旧绽放在荧幕上。   讨厌也好,恶心也罢。   哪怕被钉在靠金主才能有资源的耻辱柱上,他也要惨烈地陨落在叔叔视线可及的范围。   他要把自己仅剩的一颗真心捧到宫行川面前。   哪怕宫行川已经不再需要他的心。   所以他又强调了一遍:“我喜欢。”   宫行川揉了揉时栖的脑袋。   “那就看看吧。”男人说,“都是适合你的。”   说是适合,时栖打开文件夹还是吓了一跳。   除了大家耳熟能详的几个产品,还有很多超一线大牌的代言;就算不是代言,也是品牌大使。   啪——   时栖把文件按在腿上,咬着唇,平复激动的心绪。   “不喜欢?”宫行川的手再次贴在了他的大腿裤缝上。   时栖抖抖:“喜欢。”   “喜欢就好。”   “但是……”   “但是?”   “但是不适合我。”时栖艰难地把文件重新还给宫行川,“叔叔,我现在就是个除了八卦新闻出名以外,一无是处的小演员,你让我直接代言超一线品牌,是开玩笑吗?”   宫行川静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直到时栖不安地移开视线,才轻笑着起身,打开抽屉,拿出了另一份文件:“看看这个。”   时栖接过。   这是一份详细的计划书,甚至算得上是“职业规划”了,里面囊括了不同阶段的工作。比如时栖拍摄《双面派》综艺的时间段,可以接什么代言;进《偷香》剧组以后,拍摄间隙适合接哪一类的访谈节目……这是一份最适合时栖的职业规划书。   “叔叔,你考验我?”时栖满心欢喜的同时,不可抑制地变成了一只柠檬,酸溜溜地问,“刚刚那份文件,是为谁准备的?”   宫行川眯了眯眼睛,有那么几秒钟没说话,仿佛在享受他的醋意。   时小孔雀扬了扬下巴,露出脖子上的小痣,趴在宫行川腿上开屏。   宫行川满意地低头,指尖摩挲着小小的黑点,在时栖化为柠檬水以前,回答:“也是给你的。”   男人的语气是那种金主才会有的霸道:“就算不适合,我也要把所有最好的资源给你。”   时栖瞬间从小柠檬转变成了小甜枣,美滋滋地抱住了属于自己的职业规划书。   但是时栖还是没忘刚刚在走廊里看见的盛况,他望着宫行川,真心实意地说:“叔叔,你们总部大楼的安保不太好。”   宫行川笑,有那么点揶揄,又有那么点满足的意味:“吃醋了?”   时栖不想承认自己变成了柠檬精。   但是他知道现在承认可以取悦叔叔,所以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   “以后不会了。”宫行川的手立刻贴上了时栖的脸颊,在他怔神的时候,指尖蹭过耳垂,插进了柔软的发梢。   宫行川低头亲了他,先是温柔,后是霸道,舌尖压着他的唇,像是猎物在用餐前最后确定自己的所有物上是否全是自己的气息。   然后时栖就被生吞活剥了。   他手脚虚浮地从宫行川的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陈晗还忠诚地守在门口。   时栖往宫行川怀里一歪,本能地捧起沙拉盒子继续嚼菜叶子。   宫行川把什么东西给了陈晗,又交代了几句话,然后重新低头看他。   他眨眨眼,把生菜叶子咽下去,疑惑地“嗯”了一声。   “没什么。”宫行川抬起手,指腹在时栖的眼尾轻蹭,似乎叹了口气,“回家吧。”   他们坐电梯下楼,时栖顶着工作人员隐隐约约试探的目光,在宫行川身旁转来转去。   宫行川目不斜视,按着他的后颈,又压住他的肩,把他控制在怀抱的范围内。   时栖就爽了。   他喜欢宫行川强到变态的控制欲。   但是他们在地下车库,遇到了岑今。   岑今给时栖的感觉和顾兮不一样,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劲敌。   无论是在做宫行川的情人上,还是在做演员上,岑今都将是他最大的对手。   不,宫行川没有情人。   小栖是爱人。   时栖迎上岑今的目光,在昏暗的地下车库里摘掉了口罩,他有一双侵略性极强的桃花眼,挑衅的时候,笑容都骚得妖里妖气。   岑今不甘示弱地望过来,清俊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在看时栖,却对宫行川说:“宫先生,关于之前公司给我安排的剧本,我……”   “剧本的问题,陈晗会跟你接洽。”宫行川的目光蜻蜓点水地落在时栖身上,在发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岑今后,眉头微微一蹙,不着痕迹地改口,“但是你的要求,可以说。”   岑今眸色一亮,显然惊喜于宫行川的话。   时栖则不然,他的背影僵住了,面色淡然地移开视线,转身往旁边走,自觉地为叔叔和岑今让出空地——这是常识——情人总不能蹬鼻子上脸地控制金主。   “宫先生,如果可以,我希望能跟您详细地说一下我对剧本的看法。公司给我的资源非常好,但是其中一部分内容并不符合现在的市场。”岑今不急不缓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同时向宫行川走去。   而时栖已经站在了远处的一盏声控灯下,和趋光的飞蛾似的,脚尖无意识地撞击着墙角的蜘蛛网。   他把网挑破,又挑破。   同时听着岑今得寸进尺:“宫先生,你哪天有空?我去找您。”   时栖的心跳紊乱了几秒,生怕自己绷不住去看宫行川,便咬着下唇往阴影处走了几步。   这是属于他和岑今的战场,回头既是认输。   时时刻刻关注着时栖的宫行川面露不快。如果时栖回了头,得到的必然是金主爸爸的拥抱。   可他该死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做。   “哪天?”漫不经心的嗓音牵动着两个人的心。   时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他心里名为嫉妒的种子已经冲破了理智的土壤,化出的芽正往心房外疯狂地蔓延。   他觉得宫行川是故意的,又觉得有这样想法的自己过于自信。   他凭什么觉得宫行川会为了让他吃醋,故意和另外一个演员说话呢?   想到这一点的时栖,像一只高贵的孔雀,抬头挺胸地往前迈步。   他知道叔叔的目光钉在他身上。   但他不想落荒而逃。   岑今站在宫行川身旁,没有出声嘲讽,像是给予战败者应有的尊重的赢家,温柔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宫行川。   宫行川面无表情地望着时栖的背影,心底涌起淡淡的烦躁。   就像三年前,时栖再一次选择了离开。   他走得头也不回,决绝得仿佛要把宫行川丢在回忆里。   忽明忽暗的声控灯勉强描摹出了时栖瘦削的背影,他孤独的脚步声回荡在地下车库里,又轻又软,像是下一秒就要消散在风里。   “宫先生?”陈晗犹豫着出声,“我去送时先生回家。”   “站住。”宫行川冷冷开口。   陈晗便真的不动了。   “宫先生,那我们找个咖啡厅聊聊?”岑今上前一步,微微弯腰,用示弱的方式表达着对宫行川的尊敬。   走远的时栖脸色一点一点难看起来,他想象得到岑今会和宫行川说什么。   他十六岁在夜总会钓金主的时候,也是这一套——先示弱,再接近,搞清楚金主的喜好,再把自己往金主的喜好上贴。   他做得很好,岑今也能做得很好。   时栖停下脚步,扶着墙深呼吸。   灰尘涌入肺腔,他在清醒与恍惚中沉浮。时栖的心仿佛分裂成了两部分,他的灵魂被可怜地撕扯。   ——你不配拥有他。   ——他是我的。   “叔叔……”时栖痛苦地捂住头,几乎站不稳,“叔叔。”   他寄希望于自己能像三年前那样,狠下心不回头,可是时栖绝望地发现,三年痛苦的折磨过后,他已经做不到放手了。   他掉入了枯井,放弃了能逃脱困境的藤蔓,贪恋着一丝很快就不再属于他的温暖,直到藤蔓枯萎,他想逃了,伸手握住的只有枯枝败叶。   “叔……啊!”时栖的惊叫被炽热的手堵住,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声控灯骤然亮起,也点燃了他的惊叫。   宫行川的手捂住了时栖的嘴,滚烫的呼吸在他的耳畔徘徊:“既然想我,刚刚为什么不说?”   他剧烈地颤抖,不是恐惧,而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你呀……”宫行川避开时栖的腰,把他从身后抱在了怀中,“可以再得寸进尺一点。”   “……小栖不是情人。你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时栖浑身一震,被宫行川冷淡的语气激得不住地哆嗦。   宫行川却用手指强势地按压他的唇:“时栖,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时栖拼命摇头,试图从宫行川的怀里挣脱。   “小栖。”男人的声音危险地低了下去。   他的心脏吓到般停了几秒,然后飞速跳动起来。   “是……爱人。”时栖哽咽道,“是叔叔的爱人。”   声控灯灭了。   世界归于黑暗,仿佛混沌初开,他听见了无数白噪音,它们飞蛾扑火般向他涌来,而他早已燃烧在了熟悉的怀抱中。   “我也爱你。”   轻柔的触感落在时栖的后颈边,那是落雪无痕般的吻。 第四十八章 宫行川承认自己不是单身   时栖再次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倒在车后座上了。   宫行川的唇刚好松开,暧昧地磨蹭着。   车内的温度有点高,但是是他能承受的程度,只是宫行川的手……   时栖蹬蹬腿,带着鼻音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委屈:“叔叔,别摸了。”   “我说过,我想摸,什么时候不能摸?”宫行川欺身上前,掌心在他腰线上温柔地磨蹭,指腹蹭过淡了些许的疤痕,轻声叹息,“不想吐了?”   时栖说,不想。   “因为我说了爱你?”   时栖又蹬蹬腿,脸颊因为宫行川的话泛起了病态的红潮。   “我的爱……对你这么重要?”   何止是重要?   时栖想,那是他活下去的依赖。   离开宫行川以后,他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拖着沉重的躯壳,在尘世间漫无目的地游走,直到这一刻,他活了过来,他听见了血管里血液奔涌的声音,他感受到了尘封许久的心脏的跳动。   他是时栖,是宫行川的爱人。   “叔叔。”时栖猛地直起腰,在一片漆黑中抱住宫行川的脖子,“叔叔……”   “嗯?”   “我……我……”他哆嗦着张嘴,无数次想说“爱”,可都被哽咽压了下去。   “我知道。”宫行川却低低地笑起来,“小栖,我知道。”   “你不知道。”时栖小声地嘟囔,话音刚落,腰线就又被宫行川摸了一把。   他腿软,呼吸也染上热潮,仰起头露出了脆弱的喉结:“叔叔……”   “别发浪。”宫行川的回答是带着笑意的。   时栖委屈:“不是发浪。”   “那是什么?”   “叔叔……”   “小栖,说给我听。”   他闭着眼睛,泪珠一滴接着一滴滚落下来,砸在宫行川伸过去的手上。   宫行川有些不忍心,几欲松口。   “是喜欢。”时栖沙哑的嗓音终于响了起来,他把最肮脏的自己展现在宫行川面前,“是爱……是……是我嫁给宫凯,还爱你,我……我只爱你。”   宫行川在时栖说到“爱”时,就已经忍不住,低头狠狠地吮吸他颤动的喉结。   感受到爱和切切实实地听到时栖说爱,是不一样的。   这人最会跑火车的嘴,很少能吐出真心。   “叔……叔叔,别摸了。”时栖忍了又忍,在黏稠的吻里徒劳地挣扎。   他比宫行川好不到哪去。   三年了,他想宫行川三年了。   藏在心里想,偷偷地想,充满罪恶地想。   哪怕是想到宫行川与他分开时,那句冷冷淡淡的“你走吧”,都好过看宫凯一眼。   “为什么不让我摸?”宫行川把软掉的时栖拉起来,气息不稳道,“明明你也很喜欢。”   时栖的嘴唇微微嚅动了几下,宫行川凑得很近,才勉强捕捉到一个字:“丑。”   宫行川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将时栖按在心口:“小栖,谁说你丑?”   “他们都……都觉得我丑,觉得我恶心。”时栖在温暖的怀抱中泣不成声,颠三倒四地重复着几句话,“我爸妈,宫凯,他们……他们……都……”   他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最后耷拉着脑袋,窝在宫行川怀里睡着了。   宫行川用西装外套把时栖裹起来,恨铁不成钢地捏了捏他的鼻尖:“平时看着挺厉害的人,怎么就让自己被欺负得这么惨呢?”   时栖从没想过会被叔叔再次表白,更没想过自己会把最难堪的事情说出来,加上之前受了岑今的打击,直接稀里糊涂地睡着了,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宫行川的家。   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脆响,时栖吸着鼻子下床,头晕脑涨地晃到门前,被客厅里的灯光刺得微微蹙眉,恍惚间,似乎听见了宫行川的声音。   宫行川问:“起了?”   他含含糊糊:“起了。”   紧接着,脚步声由远而近,宫行川带着一身烟火气,俯身向他靠近。时栖不自觉地躲了一下,又被宫行川轻而易举地拉回去。   额头相抵,温热的触感激得时栖哆嗦了一下。   “有点发烧。”宫行川冷着脸将他放开,“还光脚?”   时栖可怜兮兮地蜷了蜷脚趾。   “回去躺着。”宫行川对他下了驱逐令,“一会儿会有家庭医生来给你看病。”   时栖的反应再次激烈:“不看医生!”   宫行川沉默片刻:“不看你的腰,只是看看你的感冒。”   他心虚地移开视线,退回卧室,然后快乐地扑到被子上,顾不上隐隐作痛的头,只记得昏睡过去前耳边的那句“我也爱你”。   宫行川还爱他。   时栖想想又要热泪盈眶了。   他扭头,卧室没有开灯,飘窗映出了屋内他模糊的模样。   在离开宫行川忙忙碌碌的三年里,时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宁静的时刻了。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定定地望着窗外半晌,还是忍不住笑了。   叔叔看见了他身上的伤,还不嫌他脏,还爱他……   时栖兴奋地在床上打了个滚,扒拉出手机,一瞬间被未读消息淹没。   有Lily发的,有陆航发的,甚至连之前给他做过造型的Ryan都发了消息。   时栖狐疑地解锁手机,点开微博,然后被热搜第一惊得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宫行川承认不是单身。   他的第一反应,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宫行川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热搜上?   然后点进去,看见了几张模糊的图,心里隐秘的欢喜瞬间被酸涩淹没。   照片是在地下停车场偷拍的,照片上模糊的人影,是宫行川和岑今。   而宫行川承认自己不是单身,是在出停车库的时候,隔着车窗的缝隙,对着胆大的娱乐记者亲口说的。   两相结合,时栖又沦为了全网的笑柄。   他气鼓鼓地点进自己的微博,果不其然,评论区再次暴涨了十多万条谩骂。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倒要看时白莲还怎么洗白!   -太好笑了,上杆子往金主身上凑,金主瞬间和别人公开打脸,时栖也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这种婊子为什么还待在娱乐圈?   -强烈建议宫行川封杀时栖!   -我是岑今的粉,原本我不是很赞成国家同意同性恋领证,但是宫行川打脸打得太爽,我反而觉得有点甜哎!   -可是宫行川刚跟时栖上过综艺,这会儿又说自己跟岑今在谈恋爱,算什么?   -有钱人真会玩。   -不会是卖屁股吧?那时栖和岑今都不是什么好货!   …………   时栖原来只是生气,看到网友诋毁宫行川的言论之后,直接出离愤怒了,差点用自己加V的账号直接怼上去。   刚好宫行川敲门喊他吃饭,他就把手机往被子上一丢,迅速缩进被子,把自己裹成气呼呼的一团。   “还不舒服?”宫行川走到床边,把时栖抱在怀里,再次低头,想要试他额头的温度。   结果时栖很不给面子地躲了一下,宫行川靠近,他又躲了一下。   这下子宫行川不再强迫他了,而是好笑地松手,让时栖重新滚回床角:“怎么了?”   “你看微博了吗?”   “看了。”宫行川点头,“热搜是我放的。”   时栖原以为叔叔并不知道热搜的事,一听这话,心凉了半截,直接蹬掉被子,光着脚要往门外跑。   “小栖?”宫行川眼疾手快地把他拉回来。   只听时栖崩溃地嘀咕:“你前脚说爱我,后脚和岑今在微博上公开,真是个渣男!”   “和谁公开?”宫行川总算听出了不对劲儿,一把按住时栖乱动的腿,单手拿出了手机。   不看不要紧,一看,宫行川的眉心直接打了个结。   开车出地下车库的时候,宫行川是故意停下来,给狗仔提问的机会的,因为他忍不下了,他不想让世人再揣测时栖和自己的关系。   所以当何岚打电话问,要不要撤掉“宫行川承认不是单身”的热搜时,他直接答:“不用。”   他想要小栖正大光明地,以未婚夫的身份站在自己身边。   可是宫行川点进热搜却发现,热搜的主人公除了自己,另一个竟然是岑今。   “小栖。”宫行川放下手机,总算明白了时栖生气的原因。   他从被子里不情不愿地探出头。   宫行川哭笑不得地亲亲时栖的额头:“是我的错。我不了解热搜的机制,以为只要爬到第一,他们就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了。”   “你和岑今在一起了。”他干巴巴地纠正。   “和你。”宫行川温柔地把时栖从被子里剥出来,“我马上给何岚打电话处理热搜,你先去吃饭吧。”   时栖头重脚轻地晃到屋外,听着宫行川打电话的声音,一个人坐在餐桌边抱住了饭碗。   已经下班的何岚接到宫行川的电话时,刚好撕开一袋SK-Ⅱ面膜,瞧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瞬间吓得把袋子里的精华液洒掉了大半。   “热搜怎么回事?”   何岚战战兢兢地捧起手机:“按照您说的,会挂三天三夜。”   “不是我那条。”宫行川嫌恶地点着屏幕上的照片,“岑今的照片是谁发出去的?”   “岑今?!”何岚把面膜袋子往身后一丢,手忙脚乱地翻起热搜,越翻,心越凉。   宫行川说要挂热搜的时候,何岚还用小号在微博上号了一嗓子:时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麻麻为你开心!!!   虽然没人看懂,但何岚已经心满意足了。   热搜刚挂上去的时候,她还敬业地看了半小时,没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才开开心心地下班。   谁知道……   “宫先生,是我的失误,我现在就联系公关组。”   “算了。”宫行川不太熟练地找到微博发布按钮,“我来处理吧。”   何岚心里忽然涌现出了不好的预感。 第四十九章 爱人 @时栖   宫行川厌恶娱乐媒体,是公司上下心照不宣的事情。   据说,曾经有狗仔想在宫行川身上挖新闻,前脚刚到宫氏集团的办公楼前,后脚公司就破产了。   传闻的真实性虽然有待商榷,但是何岚当了这么些年的秘书,是了解宫行川的为人的。   如果事情牵扯到了时栖,宫行川什么都干得出来。   心惊胆战的秘书举着手机,屏息凝神,终于等来了宫行川的微博。   宫行川开通微博很多年,寥寥几条微博全是公司宣发代为转发的宣传微博,只有这么一条是完全原创的。   宫氏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宫行川v:爱人 @时栖 。   风格冷淡,态度霸气,丝毫不管秘书的死活,是宫行川的典型风格。   何岚两眼一黑,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临死时,尽职尽责的秘书挣扎着给Lily打了个电话,让她准备好公关措施。   Lily同样因为这条微博短暂地失去了神志,但是她很快顽强地爬了起来:“时栖要解约了。何岚,你帮宫先生公关的时候,顺便带上他吧。”   何岚张了张嘴,被现实打击得体无完肤,彻彻底底地晕死了过去。   抱着碗吃饭的时栖还不知道宫行川的一条微博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正叼着筷子对着鸡腿发愁呢。   吃和不吃,这是个问题。   吃,满足口腹之欲;不吃,精神饱受折磨。   但是吃完了可以看着叔叔的腹肌锻炼,不亏。   时栖光速说服了自己,叼着鸡腿哼着歌,时不时瞄一眼卧室的门,然后在心里美滋滋地想,自己和叔叔的关系已经不单单是情人了。   时栖骄傲地宣布:他和叔叔是互相有好感的情人了!   “吃饭的时候不要东张西望。”宫行川发完,直接把瘫痪的微博留给何岚,自己走到桌边,按了按时栖乱动的脑袋。   时栖把嘴里的肉咽下去,斜眼瞥宫行川:“叔叔,你真的想和我公开?”   “之前就想了。”宫行川垂下眼帘,轻描淡写,“你离开我的时候,难道不知道,我连婚礼都准备好了吗?”   时栖那颗不算脆弱的心脏,因为叔叔的话,再次碎了一地。   他把自己的心粘起来,可怜兮兮地说:“小羽毛……”   “好。”宫行川笑了。   宫行川不在乎网友怎么编排自己,却不能容忍任何一个人在自己面前说时栖的不好。   若是时栖知道宫行川心中的想法,绝对会惊呼“变态”,然后再嘀咕:“难不成你还想顺着网线爬过去?”   宫行川则会冷漠地纠正他:“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我可以运用法律手段解决骂你的人。”   总之,时栖美滋滋地吃完晚饭,又眼巴巴地盯着叔叔的腹肌看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想起来回消息。   他先给陆航打了个电话。   陆航气息奄奄地“喂”了一声:“时栖,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嗯?”他刚从跑步机上下来,累得趴在宫行川背上喘息。   “你这一个月来上的热搜,比我出道以来上的热搜加起来还多。”陆航酸溜溜地嘀咕,“要不我们明天出来吃个饭吧,让我绿一绿你家老公。”   宫行川搞瘫了微博,现在还有谁不知道时栖是宫行川的正牌爱人?   但是时栖还记着一个多小时前的热搜,同样苦涩地说:“我老公变成人家老公了,你绿我有什么用?”   “你胡说什么呢?”   “你没看热搜吗?”   “你没看热搜吗?”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时栖愣了愣:“我看了呀,叔叔承认自己有爱人,但那个人……”   “哎哟喂。”陆航总算听明白了,感情热搜的主人公压根没看微博,“你家宫行川发了微博,你不知道?”   “叔叔发微博了?”时栖猛地瞪圆了眼睛。   宫行川说要处理微博上的事情时,他还以为只是把热搜撤掉而已。   毕竟宫行川的微博界面干干净净,除了之前转发的节目组的微博,就是公司的宣传。   “可不?”陆航憋笑道,“虽然我觉得宫行川这个人不太好对付,你斗不过他,但是吧……看他怼人,真爽。”   陆航越说,时栖的心跳越快,他差点拿不住手机,趴在宫行川背上哆嗦。   于是这么一蹭一蹭,小孔雀就把宫行川蹭燥了。   “小栖?”宫行川把手机从时栖手里拿走,随意瞥了一眼名字,然后直接举到耳边,代替他挂断电话,“时栖要休息了,改天再聊。”   “叔叔。”时栖回过来一点神,踮起脚尖,“把手机还给我。”   宫行川以为他还要打,不满地蹙眉:“先去洗澡。”   “手机,手机……”   “乖。”宫行川不为所动,低头亲了亲时栖的嘴角。   时栖被美色迷惑,晕晕乎乎地洗了个澡,被宫行川抱回床上,裹成热乎乎的寿司卷,然后获得了手机的再次使用权。   但是宫行川面不改色地提醒:“太晚了,别打电话骚扰别人。”   “不打。”时栖迫不及待地点开微博,“我就想看看你发了什么。”   可是微博启动的瞬间,时栖的手机黑屏了。   “咦?”他怔住,左敲敲,右晃晃,“消息太多了吗?”   “用我的。”宫行川把手机递了过去。   时栖接过,眼巴巴地点开,在经历了短暂的卡顿后,总算看见了让他手机瘫痪的微博,然后开始红着脸扭。   他扭得骚气,脚丫子也跟着晃,撩得宫行川呼吸急促,抬手就把人按在了床上。   “叔叔……”时小孔雀屏也不开了,尾巴也不翘了,含着泪问,“你能再说一遍吗?”   “说什么?”   “就是那个,那个……”   宫行川懂了,但不答应:“光我说,不公平。”   时栖红着耳朵尖,“嗯”了一声。   “来,说给我听。”   他吭哧吭哧往被子里缩。   “小栖。”宫行川的手按在了他的腰上。   刚洗完澡的时栖穿了件宫行川的大T恤,衣摆一掀,纤细的腰就露了出来。   宫行川撸猫似的撸了会儿时栖,又问:“怎么不说?”   时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爱……爱你。”   “我也爱你。”宫行川说得比他坦率多了,“小栖,我永远爱你。”   啪嗒。   时栖把手机丢在床头柜上,钻到宫行川怀里去了。   “叔叔,你这么公开,对公司影响很大吧?”高兴归高兴,他也有担忧。   “你也太小看宫氏集团了。”宫行川捏了捏时栖的鼻尖,“我们又不主要靠娱乐行业盈利。”   “……再说,流量时代,你的热度只会给我带来利益。”   时栖眨巴眨巴眼睛:“哦,你还是我的金主。”   “嗯。”宫行川忍笑,“我永远都是你的金主。”   “那请金主爸爸不要再揉我的腰啦。”   “为什么?”   “人家的金主都是给资源才能上手,你之前给我的资源,下午就摸完了。”   “时栖!”宫行川气恼地叫他的名字。   他笑着滚进了被子。   与时栖的幸福满满不同,岑今站在经纪人的办公室里,面无表情地刷着微博。   他热度高,自由度也高,经纪人对他而言,基本上就是摆设。   此刻,从未经历过这么大阵仗的小经纪人已经吓得面无血色了:“岑今,岑今……你得罪了宫先生!”   “怕什么?”岑今放下手机,“照片不是我们亲手拍的,热搜也不是走我们账户买的,宫行川查不到我们身上。”   “可……可!”   可是连网友都看出来,是你从中作梗啊!   “不过是条热搜。”岑今高傲地抬起下巴,“而且,我完全可以说那些照片是时栖叫人拍的,为的就是在公开之前洗白自己,再栽赃嫁祸我。”   “但是宫先生已经承认了时栖是他的爱人!”   想到热搜上的那条微博,岑今的脸色陡然冷下去:“废话,我当然看见了!”   “你打算怎么办?”经纪人急得鼻尖冒汗。   岑今自出道起,走的就是稳打稳扎的勤奋刻苦人设,从不传花边新闻,也不和别的演员炒CP。   然而现在,一切都毁了。   “我有自己的打算。”岑今披上外套,抬腿往屋外走,“时栖要把自己伪装得出淤泥而不染……那我就把他这层皮当着宫行川的面扒下来!”   岑今出办公室后,打了个电话:“喂,你们说自己是时栖的父母,是真的吗?”   *   说了“爱”的时小孔雀睡了一觉,精神抖擞,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成年人的幸福生活,于是骑在宫行川腰间,开屏抖羽毛。   当然他抖的是喉结上的痣。   “想要?”约莫是早起的缘故,男人的嗓音带着迷人的沙哑,“想要,就把腰上的伤养好。”   时栖的屏唰地收起:“我又不用这里挨操。”   宫行川的头被这话气得隐隐作痛:“知道我还爱你,开始闹了?”   时栖得意扬扬地俯身:“是叔叔教我闹的。”   还真是宫行川把他惯成这样的。   张扬又明艳,时栖总算有了点三年前的模样。   宫行川拍拍他的屁股:“明天就要去录制《双面派》第二期了,要我陪你吗?”   “你不去吗?”时栖跟着宫行川爬下床。   宫行川带着一条小尾巴走进浴室:“不去。”   “有工作?”   “嗯,赚钱养你。”   时栖没想过宫行川还会说这种话,愣了一下。   “陈晗会跟着你,在节目组不要瞎胡闹,也不要被人欺负。”   他还是在乎综艺的事:“叔叔,你什么时候才会参与拍摄呀?”   说完,顿了顿,惊恐道:“你不会要求节目组把摄政王的角色写死了吧?”   死掉的角色,镜头自然少。   宫行川瞥他一眼:“去洗脸。”   “叔叔,我不要你死。”时栖迅速入戏。   “胡闹。”宫行川拉开裤链,“你现在在对一个觊觎你皇位的人撒娇。”   好吧,现在入戏的不是一个人了。   时栖把脸埋在宫行川的后背上,听着大鸟哗啦啦放水,小鸟也有点蠢蠢欲动:“只要是叔叔想要,我什么都愿意给,区区一个皇位……”   “什么都愿意?”   “嗯!”   “你可要想好了。”宫行川洗了手,把时栖压在洗手台上。   时栖总算觉察出一丝不对劲儿,不过他还是兴奋地扑腾:“我也想要叔叔的精……”   啪啪啪——   发浪的小孔雀屁股挨了一顿揍。 第五十章 他到底把时栖丢在了怎样的地狱里   时栖这个人,简直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典型。   宫行川打了一顿他的屁股,又觉得好笑。   前一晚能悲伤得快死过去,寻到一丝爱意又能顽强地活下去。   说不上是太过坚强,还是太过脆弱。   但是靠着爱意去活,除了能取悦了宫行川,没有任何好处。   宫行川放时栖去洗澡,然后拿起手机,专注地看时栖的微博头像。   他的小栖,应该站在最好的舞台上,绽放最璀璨的光芒。   下午,时栖一个人飞去了丽水市,宫行川则留下来,去了趟老城区。   早在他们初见的时候,宫行川就查过时栖的身世。   时栖的父亲时向国,年轻时是个电工,没干几年,就因为事故摔伤了腰,虽然跑跳没问题,但是要继续高空作业是不可能了。   时栖的母亲丁欣,生孩子的时候大出血,加上住在便宜的小诊所里,没有经过卫生系统的治疗,就此落下了病根。   两个人都没有案底,甚至于还有几通主动报警的电话记录。   “宫先生,您是觉得时栖的父母有问题?”何岚开着车,忍不住问,“怎么会呢?”   从查到的资料来看,他们的确没有问题。   但是宫行川记得时栖哭着说的那些话:“他们都说我恶心。”   “他们”既指宫凯,也指时向国和丁欣。   “何岚,有的时候,父母教育孩子,就算过分一点,警察也不会管。”宫行川修长的手指拂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飞机还没落地,时栖没发来消息。   “宫先生,您是说……时栖的父母在教育的问题上给他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何岚并不知道时栖身上有伤,只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有可能。”宫行川闭上了双眼。   老城区在商人眼里,是一块沃土。埋下去一份企划书,眨眼间就赚得盆满钵满。   但是有些土壤,施再多的肥,照样贫瘠。   时栖曾经住过的筒子楼就是这样的地方,它夹在几个已经开发好的新小区中间,仿佛被人吐出的痰,恶心地粘在城市的版图上。   市政府来人规划了很多次,墙上也被涂上了鲜红的“拆”,可尾随而来的各种后续问题:安置房、补偿金……吓退了一波又一波人。   贪得无厌的原住民贪婪地注视着墙外的一切,守着仅有的一亩三分地,宛若巨龙守着财宝。   但全世界也就只有他们还觉得自己没被放弃。   宫行川的车开不进狭窄的小巷,只能隔着车窗玻璃,打量斑驳的筒子楼。   很多年前,宫行川来过一次。   那时的时栖在他眼里,还是个脾气大,外加长得好看的贫困生。   碰巧遇上中秋节,宫行川想当然地送时栖回家。   时栖生着闷气,一言不发地缩在车门边,手里攥着一袋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旺旺雪饼,一边噼里啪啦地搓着包装袋,一边心不在焉地晃腿。   “到家要和爸妈说中秋节快乐。”宫行川把平板放在膝头,淡淡地叮嘱,“不要胡闹。”   “谁乐意管他们?”   “小栖,不论你多不喜欢他们,他们对你都有养育之恩。”宫行川只把他当叛逆期的孩子,无视了他眼底的受伤。   回想起这些的宫行川,心微微一沉。   “何岚,找两个人问问。”宫行川收回视线,“这种地方的居民流动性不大,就算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他们也都记得。”   何岚应声下了车。   肮脏的下水道旁流着暗绿色的水,何岚穿着高跟鞋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来到筒子楼下,就被两个披着破破烂烂褂子的中年人拦住。   “找谁啊?”警惕的问话里带着方言。   何岚微微一笑,谎话张口就来:“我是宫氏地产的顾问,我姓何。”   中年人一听何岚是开发商派来的顾问,眼睛顿时亮了:“这么说,我们这儿要拆迁了?”   何岚低头翻动起文件,冷淡地摇头:“这得等我做完评估,才能决定。”   “那……何小姐,什么叫评估?”   “评估?”何岚不耐烦地蹙眉,“就是提前来调查你们这儿有没有留有案底的住户,还有拆迁的时候,会不会有钉子户!”   中年人连忙摆手,拍胸脯保证:“没有,何小姐,绝对没有!”   何岚又问:“那有没有人在这儿跳过楼?”   “也没有啊!”   “打架呢?”   “打架?有人的地方就会打架嘛……不过没死过人,都没叫警察!”   “谁打架啊?”何岚状似不经意地问。   中年人报了两个土里土气的名字,继而随手一指:“喏,那个老时啊,不打我们,就教育儿子。”   从墙根下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的,正是喝醉了的时向国。   “老时,咋不去你儿子给你买的大房子住啊?”有人高声起哄。   时向国骂了几句不清不楚的脏话:“晦气,谁要住他买的房子?一个卖屁股换钱的婊子,老子不稀罕他的钱!”   人群中爆发出了恶意的哄笑。   “这是怎么回事?”何岚耐着性子问。   “嗐,何小姐,您难道不看新闻吗?”中年人用油腻腻的手指按着手机屏幕,“最近特别火的明星,时栖,是咱老时的儿子。”   “亲生的?”   “当然是亲生的,不是亲生的,小时候也不能那么打啊?那不望子成龙吗?”   “打儿子?”何岚意识到自己问到了问题的关键,连忙追问,“怎么回事?”   中年人不以为意:“孩子小,不听话,老时脾气暴,打两下正常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好多年前了,那孩子上高中以后就很少回家,咱们楼里的人还以为他去外地打工了呢!谁知道一转眼,人家都傍上大款,演起电视剧咯。”   “……唉,对了,他傍了人家父子俩,也不知道被干了多少回,怪不得老时瞧不上他的钱呢!”   “……哟,父子俩?伺候了老的,再服侍小的,不知道他以后被扔回来,咱们……”   何岚捏着文件的手紧了紧,再也听不下去,转身走开了。   宫行川坐在车里,瞧见何岚的神情,心里已经有了数。   “宫先生,是我的疏忽。”何岚内疚地低下头,“调查不够充分,不知道时栖的父亲是这样的人。”   “不,是我的错。”宫行川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到底把时栖丢在了怎样的地狱里?   “宫先生……”   “既然知道该往什么方向去查,就去吧。”宫行川低低地吩咐,冰冷的目光因为时栖发来的微信,露出了温柔的光。   -叔叔,我到了。   -累吗?   -不累,下飞机的时候遇到陆航啦,他看见我就生气!   -嗯?   -他嫉妒我热搜上得多!   隔着手机,宫行川都能感受到时栖的得意。   “陆航,说真的,你就算现在强吻我,也上不了热搜。”时栖把墨镜驾到鼻梁上,欠欠地笑,“我看你去强吻裴云还差不多。”   陆航没好气地揉他的头发:“亲亲有什么用?我现在和裴云同个框都会被黑粉骂炒CP,就算真的被拍到亲亲,也没人会信!”   “你们真在一起了?”时栖眨眨眼,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鼓着腮帮子嗦。   “在你个头啊……”陆航垂头丧气地走出机场,跟着时栖上了陈晗开的车。   裴云也在,拿着新写的乐谱,有一搭没一搭地看。   陆航和时栖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陆航说:“你是不知道,我刚看见热搜里宫行川和岑今的照片的时候,有多替你担心。”   “嗯嗯嗯。”时栖专心致志地吃棒棒糖。   陆航跟他要了一根:“草莓……你怎么什么都是草莓味的?话说,你觉得岑今是故意的吗?”   “难说啊。”时栖垂下眼帘,“我只和他见过一面。”   充满火药味的一面。   “见过还不知道?”   他说:“就算见过,互相讨厌,这件事也不一定是他做的。你又不是第一天在圈里混,多的是人落井下石。”   “也是。”陆航叹了口气,“但凡对宫行川有点心思的,现在都蠢蠢欲动呢。”   “别光说我了,这次录制你有什么想法?”   “还能有什么想法?裴云的意思是……”陆航的话还没说完,开车的陈晗忽然踩下了刹车。   一车的人都因为惯性往前冲了出去。   “时栖!”慌乱间,陆航攥住了他的胳膊,生怕他撞到前座。   时栖本能地抱住头,却还是因为激烈的冲撞,眼前一黑。   *   宫行川接到陈晗的电话时,刚从公司走出来。   晚上六点,下班高峰期,不断有员工从办公楼里走出来,远远地打量身穿西装的男人。   “车祸?”宫行川猛地顿住脚步,眼皮狠狠一跳,“你再说一遍?”   “宫先生,有人躲在绿化带里,等我们的车靠近,立刻冲了出来。”   “撞上了?”   “没有,差一点。”   “他呢?”   陈晗犹豫了一下:“时先生……撞到了头,晕了一会儿就醒了。”   “要紧吗?”宫行川果断转身,冷着脸回到公司里,直接坐电梯去了地下车库——那里停着宫行川不常开的跑车。   “已经看过医生了,医生也说了不要紧。”陈晗问,“要时先生和您通电话吗?”   “嗯,让他接电话。”   坐在病床上百无聊赖晃腿的时栖接过了电话:“叔叔。”   “伤哪儿了?”宫行川单手拉开了车门。   “没伤到,就是撞了一下,当时眼前黑了一会儿。”时栖乖乖回答,“根本不要紧。”   “怎么会不要紧?”宫行川关上了车门,“住院观察几天。”   快要开始录制综艺的时栖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医院呢?   他敷衍地“嗯”了几声,挂断电话,不顾陈晗的阻拦,直接跑出了医院。   而电话另一头的宫行川自然猜到时栖不会听话。   男人放下手机,系上安全带,一脚踩在油门上,在引擎的轰鸣声中,冲出了地下车库。 第五十一章 时栖的直播间   没有男人不爱车。   三十三岁的宫行川虽然很少亲自开车,但不代表他不会开。   布加迪在去机场的路上甩出一条漂亮的暗蓝色弧线,还在办公室里加班的何岚右眼皮忽然跳了跳。   她选择给Lily打电话:“小栖没出事吧?”   Lily那边乱糟糟的,她喊了几嗓子,都没压下去噪音,最后不得已一声怒吼:“都给我闭嘴!”   乱作一团的制作组顷刻间安静如鸡。   “喂?”Lily的声音终于传到了何岚的耳朵里。   何岚瞬间警惕:“小栖是不是出事了?”   “私生拦车。”Lily头疼地回答,“不知道他是怎么躲在机场高速道的绿化带里的。还好开车的是宫先生的特助,陈晗。他反应很快,及时踩了刹车,不过坐在后面的小栖还是撞到了头。”   何岚吓得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   “医生看过了,说没大碍……时栖现在生龙活虎地和陆航在路边嗦麻辣烫呢!”Lily咬牙切齿,“我说什么他都不听,要是宫先生在……”   何岚一方面是被私生的行为气到炸裂,另一方面为时栖默哀。   宫先生刚刚开着跑车去机场啦。   “怎么会有私生粉?”   “一直都有。”Lily把之前“爱栖永恒”的事情告诉了何岚,“小栖心软,我让他报警,他不乐意。后来好不容易报了警,证据又不足,所以一直拖到现在,出了大事。”   私生粉追车拦车,属于极其恶劣的行为了,尤其是现在,时栖进了医院,这下“爱栖永恒”肯定逃不掉。   何岚挂断电话,登录了自己的微博小号,稍微搜了一下新闻,看到有人发时栖出了车祸的消息。   但是因为没有图片,所以相信的人不多。   何岚当即用小号转发新闻痛骂了私生一顿,又把之前私生粉打扰时栖的新闻扒出来,整理成长条,买了个热门,推送出去。   “时栖车祸”就这么轰轰烈烈地冲上了热搜前三。   “说时迟那时快,我伸手那么一捞,就把你捞进了怀里。”陆航啃着甜不辣,言之凿凿,“时栖,我现在是你的救命恩人了。”   “那就请救命恩人别再吃我碗里的肉了。”   “一根甜不辣而已!”   “算了算了,反正没叔叔做的饭好吃。”   陆航差点被甜不辣噎死:“宫行川会做饭?!”   “会啊。”时栖吸溜了一口汤。   “你让宫行川给你做饭?”陆航不信邪地追问。   他理所当然地点头。   陆航差点把一整碗麻辣烫扣在时栖脸上。   时栖嫌弃地躲在一边:“你干什么呀?”   “时栖,人家是金主。”陆航苦口婆心,“我爸的那些朋友包养小明星,跟换衣服一样,腻了就换。小明星们为了资源,都把金主当祖宗供呢。 ”   陆航话音刚落,耳朵就被Lily拎了起来。   Lily说:“陆先生,您的人设好歹是实力演技派,刚刚那番话崩人设了啊!”   陆航脖子一缩:“Lily姐,你家小演员思想有问题。”   “我看思想有问题的是你。”Lily气不打一处来,“你教他什么呢?”   “我是怕他和宫行川……”陆航不服气地嘀咕,结果张嘴就被Lily呼到了一边。   他们闹的时候,时栖已经吃完了麻辣烫,他抬头看了一眼医院,想起医生少喝饮料的叮嘱,深受鼓舞,立刻掏钱买了两瓶可乐。   一瓶喝,一瓶摇。   陆航一凑近,就拧开瓶盖——刺啦。   时栖:“哈哈哈!”   然而他的笑声只持续了三声,继而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一点一点蔫了。   因为宫行川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了陆航身后。   男人穿着深咖色的风衣,手里拎着的行李箱上还粘着托运的标签。   时栖把可乐塞进陆航手里,脱掉沾了麻辣烫味儿的外套,蹭到叔叔身边,欲盖弥彰地问:“你怎么来了?”   “不是让你住院观察几天的吗?”宫行川的手落在时栖的后颈上,占有欲极强地搓揉。   “不需要住院。”   “医生是这么说的?”   “嗯,医生说我没大碍。”时栖骄傲地仰起头,“而且明天就要继续录制《双面派》了。我现在躺在医院里,节目组还怎么录节目?”   小皇帝在剧本里基本算是男一号,镜头多,且不可替代。   宫行川见时栖坚持,便没再说什么,冷着脸带他回了位于半山腰的别墅。   时栖自以为逃过一劫,兴奋地冲进门,哪晓得迎面扑过来五六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上来就把他按住了。   “给他做检查。”宫行川脱下外套,不顾时栖愤怒的抗议,命令道,“全身检查。”   “叔叔!”   宫行川循声走到时栖面前,捏了捏他的腮帮子:“我不能再惯着你了。”   “可我的腰……”时栖一急,脱口而出,“不能……不能……”   宫行川垂下眼帘,忽略了时栖的挣扎,坐在沙发上,跷起二郎腿,冷着脸摆弄平板。   “叔叔?”时栖愣住了。   医生们只听宫行川的吩咐,不顾他的挣扎,架着他的胳膊,准备上检测仪器。   “时先生,请把衣服掀起来,让我们看一看伤口。”   “叔叔!”时栖眼里只有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男人岿然不动。   他怒急攻心:“宫行川!”   宫行川慢悠悠地抬起头,眼里寒霜遍布。   时栖又怂回去,捂着腰不肯给医生看伤口。   “小栖。”宫行川的语气也是冷漠的,“以前没有教你如何保护自己,是我的错……但是,你要是觉得我会任由你伤害自己,那就大错特错了。”   “脑袋又不是我自己撞的!”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有极端粉丝的?”   时栖哑口无言。   “上次我们来录节目的时候,为什么不住宾馆,你忘了吗?”宫行川又问。   时栖彻底蔫了,却还是捂着衣服,可怜巴巴地抵抗。   他的“病”没好透,只能接受宫行川的触碰。   换了其他人,哪怕是医生,别说是手了,连眼神都让他难受。   时栖忍了又忍,最后捂着嘴干咳起来。   “行了。”宫行川见好就收,谢过医生,在确定车祸没有伤到时栖的头后,终于把他抱在了怀里。   委屈的时栖左拱拱,右蹭蹭,最后坐在宫行川的大腿上,居高临下地谴责:“叔叔,你过分。”   宫行川回答他:“还有更过分的。”   言罢,按着时栖的后颈,逼他与自己接了个缠绵的吻,顺便把晕头涨脑的小孔雀拐上了床。   时栖的腰伤没好,宫行川什么也不会做,就将他的衣服掀起,心疼地抚摸那些伤疤。   “叔叔,别摸了。”时栖埋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抗议,“痒。”   再晃腿表示不满。   “他打你,你不反抗?”   时栖沉默片刻:“反抗?是我活该。”   “小栖……”   “叔叔,别问了。”他强颜欢笑,蜷缩在宫行川的怀里,讨好地亲吻男人的喉结,“我给你摸啦,你就别再逼我说以前的事情了,好不好?”   温暖的灯光里,时栖准确地捕捉到宫行川的眼底升起的欲望。   他太熟悉,也太怀念这种目光了。   宫行川想要他的时候,眸色总会黑上那么几分,如果映着光,光里也肯定有他的身影。   那么温柔,又那么霸道,像是在用眼神诉说爱意。   时小孔雀缓缓开屏,撩起衣摆,露出细细的腰。   他的伤都在腰后,小腹处的皮肤是雪白的,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叔叔……”时栖眼神迷离,脱内裤往宫行川怀里拱。   宫行川顺势打了几下他的屁股:“胡闹。”   “叔叔不想要?”   宫行川舔时栖微红的耳垂:“想。”   “我说过爱的,叔叔可以睡我了。”   “再说一声给我听听。”   “我喜欢叔叔。”   “不是喜欢。”   “我……我爱……我爱叔叔。”   “乖。”宫行川奖励给时栖一个湿热缠绵的亲吻,然后抱着他继续往床上躺。   真的躺,无论时栖怎么扭,宫行川都没有扒他衣服的意思。   “叔叔?”时栖吓呆了,“你……你不会不行了吧?”   宫行川眉心一跳:“安分一点。”   “叔叔,有病要治。”   “时栖!”   时栖滚进被子:“好嘛好嘛,我不乱说了,叔叔最厉害的啦!”   明显的敷衍将宫行川逗笑了:“我说了,你腰上的伤不好,我是不会碰你的。”   他从被子底下露出两只眼睛:“为什么?”   “你还问我为什么?”宫行川感觉到时小孔雀的脚尖,窸窸窣窣地穿过被子,抵在了自己的腿边,微微叹息,“你是第一次和我上床?”   时栖的脑袋又缩进了被子。   他明白宫行川的意思。   叔叔在床上侵略性太强了,他身上有伤,又伤在那么敏感的地方,保不齐一激动,就被捏破了。   可是时栖想对宫行川说,他不在乎。   他这样的人,还在乎什么呢?   有宫行川在身边,时栖一觉睡到自然醒。   他枕着宫行川的胳膊,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发现节目组发了好几条消息,说车祸的热搜影响太大,无数粉丝冲到官博下询问时栖的情况,哪怕官博发声明,说他没事,粉丝们依旧不肯罢休。   节目组问他,愿不愿意开个新闻发布会,或是在平台上开个直播。   “叔叔,我开个直播吧。”时栖迅速做出选择,“新闻发布会太麻烦了。”   “直播?”宫行川起身,往他腰后垫了个垫子。   “嗯,粉丝担心我。”时栖美滋滋地下载起直播APP,“他们看到我出车祸的新闻了。”   宫行川低下头,目光落在时栖白净的脖颈上,趁他不备,低头亲了一口。   时栖的注意力全在手机屏幕上,胡乱推搡了几把,没能把叔叔推开,也就放弃了。他兴奋地点开软件,先对着镜头挠了挠头发,挤挤眼睛,确认自己不化妆也很好看后,再扭头看宫行川。   “嗯?”   “我要直播了。”时栖用脚丫子踹了踹叔叔,意思是让叔叔回避。   宫行川不为所动,稳稳地坐在他身旁,抬起的胳膊不着痕迹地绕过他的腰,指尖在屏幕上点了一下。   于是,蹲守在时栖微博下的粉丝们,在同一时间,收到了直播间的推送链接。 第五十二章 “我们在一起了。”   时栖并没有发现宫行川的小动作。   他连宫行川会用直播APP都没想到呢!   “叔叔,我知道我们的关系已经公开了,可是我的身份太敏感。”时栖耐心地坐在宫行川面前讲道理,“大家都说你和宫凯是父子关系,所以……”   “你也觉得是这样吗?”宫行川打断他的话,顺手把时栖的手机倒扣在了床上。   直播平台在时栖开通直播后,迅速做出了反应,好几位程序员严阵以待,训练有素的房管也迅速上岗,紧盯刷得飞起的弹幕。   【怎么回事,只有我一个人黑屏了吗???】   【楼上退出重进一下就好啦,时栖正在对我么么哒呢!】   【真的假的???我什么都看不见啊!!!】   【行了,别骗人了,现在退出房间,你们就别想再挤进来了。】   【楼上说的是真的,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有人听见说话声吗?我好像听见小栖的声音了!】   【还骗???】   【不是骗,我也听见了。】   【听见了+1】   【+2】   【+3】   …………   时栖张了张嘴,低头说:“你们……不是。”   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因为三年前,时栖和宫凯领证的时候,他隐约瞥见宫凯的户口本上写了父母双亡。   “既然不是父子,你担心什么?”宫行川用腿把时栖圈在身前,捏住了他尖尖的下巴,“就算是父子,又如何?”   时栖闻言,像只受惊的小鸟,猛地缩起了脖子。   宫行川就笑:“我如果真是宫凯的父亲,你就不喜欢我了?”   他撇撇嘴:“叔叔,你这是强词夺理。”   “喜不喜欢?”宫行川低头去亲时栖的唇。   时栖仰起头,主动在叔叔唇上啄了几下:“好啦,还是会喜欢的,你别问啦。”   “嗯。”宫行川揉揉他的后颈,“既然知道我们不是父子,为什么不跟大家解释?”   “解释什么?”   “解释你不是网上骂的那样的人。”   “有什么好解释的……”时栖洒脱地摇头,“我说了,他们也不信。再说了,叔叔,我才不要把你卷进来呢。”   时栖被全网嘲过,他知道那种打开微博,扑面而来全是恶意的感觉。   他不想让宫行川也经历这样的事情,哪怕宫行川从不用微博。   他笨拙地保护着宫行川,明知是徒劳,依旧乐此不疲。   “哎呀,叔叔,你怎么还在这里?”时栖说来说去,还是想要宫行川避嫌,“我都和节目组说好了要开直播,让粉丝等久了不好。”   “我陪你一起。”   “不用,我一个人可以。”   “可以?”宫行川把时栖拉回怀里,“你一个人就会被私生追,然后出车祸。你让我怎么放心?”   手机虽然被倒扣在床上,但是自从有弹幕说听到时栖声音后,越来越多的人调高了音量,所以宫行川的话理所应当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天哪,真出了车祸……】   【我们小栖好惨啊呜呜呜,麻麻心都碎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快开镜头呀!】   【希望所有人都记住,私生不是粉,不是粉,不是粉!!!你如果爱他,就离他的私生活远一点。】   【不认识时栖,看见这个直播间火才进来的,听到这里忍不住了,这算哪门子追星?把自己喜欢的人送进医院也是一种爱吗???!】   【时栖还好吗?金主爸爸快让我们看看小栖吧呜呜呜!】   【金主爸爸是你能叫的吗?楼上被封号警告。】   【我也要求金主爸爸给我们看看小栖,就一眼,一眼!!!】   时栖在微博上调侃过宫行川为“金主爸爸”,很多粉丝看见了,也开始跟着叫。   《双面派》综艺火了以后,有一小撮自发的CP粉,还把他们的组合叫“霸气”,就是“爸栖”的谐音。   屏幕上有心疼时栖的弹幕,自然也有别的声音。   【搞不明白了,一个被金主包养的小明星搞直播还有人看,你们想看他怎么被男人干?真恶心。】   【抱着金主大腿的演员被撞了,嘻嘻活该!】   【撞死才好。】   弹幕里迅速吵成一锅粥,时栖还在和宫行川据理力争。   他说:“叔叔,我也没想到他会变成现在这样。但是我没有受伤,你就别再生气了,好吗?”   “小栖,我生气,不仅因为你不关心自己的安全,还因为当时车上不仅有你。”宫行川不理会时栖的胡搅蛮缠,直接箍住了他的腰,不许他乱扭,“有开车的陈晗,还有你的朋友。”   宫行川没把陆航和裴云的名字说出来,但是时栖明白了。   他垂下头,抖了抖,想起急刹车前陆航拽住他的手,又抖了抖。   “知道错了吗?”宫行川问。   时栖蔫答答地点头:“知道错了。”   “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要和我说。”   “嗯。”他倚过去,“等会儿我就给他们打电话道歉。毕竟拦车的是我的粉丝。”   时栖主动承认错误,宫行川又心疼了:“你没错,害你出车祸的算什么粉丝?”   “好啦,我要去直播了,出了这样的新闻大家肯定很担心。叔叔,你已经耽误我很长时间了!”   “公开吧。”宫行川忽然说。   “我不是已经在微博上公开过了吗?”   “我和你一起直播公开。”男人握住了时栖的手,温柔地亲他的眉眼。   时栖竟然沉默了,片刻咬牙道:“不行。”   宫行川神情一僵:“等会儿如果有人问起我们的关系,你要怎么解释?”   时栖硬着头皮说:“就说那条微博是我拿着你的手机发的,你不知情。”   宫行川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既好气又好笑:“就算这么说,也肯定有人问你,为什么能拿到我的手机。而且,就算是你背着我发的公开声明,我如果不心甘情愿,怎么可能任由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哎呀叔叔。”时栖也有点恼火了,“我名声不好,你和我公开的话,影响到宫氏集团怎么办?你开董事会的时候,他们不会为难你吗?”   “小栖。”宫行川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也太小看我了,也太小看宫氏集团了。如果一场不被看好的婚姻会影响到公司,那不是你的错,是公司的错。”   “可是……”   “还有什么好可是的?”宫行川故意把时栖压倒在手机边上,问,“你爱我吗?”   时栖一激动,扑腾着翻了个身,把手机踹到了被子底下,然后小小声说:“爱。”   原本打算让所有直播观众都听到他说爱的宫行川:“……”   宫行川头疼地把时栖抱起来,偷偷掀开被子,又问:“你爱我吗?”   时栖的眼睛亮晶晶的,嘀咕了一句“刚刚不是说过了吗”,继而扑到枕头上,刚刚好把手机压得严严实实:“爱啦爱啦。”   宫行川:“……”   宫行川想把时栖拎起来打屁股。   不过这么一闹,时栖也发现了肚子底下的手机:“怎么掉在这里……咦?”   头发乱糟糟的时栖出现在了镜头前,他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指着屏幕右上角显示的人数:“三百……三百六十万……叔叔!”   发现意外开播,时栖第一反应是把手机扔了,然后扎进宫行川怀里:“完了,完了,我又要上热搜了。”   而时栖的直播房间已经因为他的出现,炸了。   【我的天哪,素颜!!!!!】   【小栖宝贝,麻麻来了!!!!!】   【天哪,小栖脸上还有被子压出来的红印子,太可爱了,想*】   【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楼上的禁言警告!】   【小栖宝贝别怕,麻麻在这里,快来直播啦~】   【太真实了吧?发现直播开了,直接找宫爸爸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把我笑死了!!!】   【合理怀疑,直播是宫爸爸开的。】   【怀疑+1……不过你们这么叫人家的金主爸爸好吗?】   【小栖吃醋警告。】   【肯定是宫行川开的,你们刚刚有没有把音量调到最大?他问了小栖两遍爱不爱自己哈哈哈!!肯定是故意问给我们听的!!!】   “叔叔……”时栖抱着脑袋,尽情地在宫行川怀里当鹌鹑,“直播是什么时候开的?”   宫行川面不改色地拿起他的手机:“早就开了。”   时栖偏头,知道这个时候躲没用,连忙抓了抓头发,在镜头扫到自己的时候,乖乖地跪坐在床上,对着观众问好:“大家好,我是时栖。微博上关于我出车祸的新闻是真的,但是开车的陈特助很厉害,反应及时,避免了一场车祸。我没有大碍,医生也允许我出院了。”   【宝贝儿没事真是太好了呜呜呜。】   【看到新闻的时候,我快吓死了,之前不是就有明星因为私生粉拦车,出车祸重伤吗?我好担心啊呜呜呜。】   【做过全身检查了吗?不做我们还是不放心啊!】   时栖看见这条弹幕,连忙起身,示意宫行川举着手机跟着自己,然后在房间里蹦蹦跳跳:“所有能做的检查我都做了,感谢大家的关心,我真的没事。”   直播提前开的窘迫淡去后,时栖又恢复了一贯的嘚瑟。   他看了看房管筛选出来的问题,逐一回答:“当时车上还有谁?啊……有裴云和陆航,对,就是你们喜欢的云航CP,他们也在医院接受了系统的检查,都很好,等会儿我让他们开直播。”   “和宫行川的关系?这个……”时栖刚想否认,头皮一麻,仰起头,对上了叔叔深沉的目光,瞬间结巴,“我……我和他……热搜,对,和热搜说的……说的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时栖脸红了!!!】   【如果刚刚宫行川不提前打预防针,时栖肯定要说是自己偷偷拿手机发的吧???哈哈哈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点心疼宫爸爸。】   “我们在一起了。”宫行川接下话茬,换了一只手举着手机,搂着时栖的腰出现在镜头前,“像你们想的那样,三年前我们就在一起。”   弹幕静默一瞬,继而疯狂翻动起来,把时栖和宫行川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原本就因为房间人数过多而不时卡顿的屏幕彻底黑了,时栖点了好几下,都没有反应,就在他想跟观众解释的时候,宫行川一点也没有搞垮直播平台的自觉,冷漠道:“好了,他花在你们身上的时间太长了,以后请大家多关注他的作品,再见。”   然后,在时栖震惊的目光里,果断关闭了直播软件,还因为不爽,直接将它卸载了。   宫行川缓缓转头看向时栖:“以后你的新闻发布会我来开,不要再直播了。”   “……一群没你大的人竟然自称是你的妈妈?”   “……不可理喻!” 第五十三章 爱栖永恒……就你,也配?   直播房间里的观众并没有因为直播画面消失而离去,他们还在讨论宫行川最后撂下的那些话。   【金主爸爸吃醋了23333】   【天哪,我终于知道那群直男为什么疯狂地买有宫行川的财经杂志了!他太帅了,麻麻同意这门亲事!!!】   【等等,我们买杂志不是因为他的脸和身材,是真的关注财经新闻来着。】   【捕捉到一个直男,想采访一下你看完直播的心情。】   【……还、还挺甜的。】   【噫,薛定谔的直男。】   【姐妹们,我刚刚一直在一帧一帧回放直播录像,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快说快说,别卖关子!】   【我在小栖的脖子上发现了一个草莓印。】   【草莓印???!】   【什么?????让我看啊!!!!】   【啊啊啊啊啊麻麻不允许,时栖还是个孩子!!!】   弹幕发不了图片,直播的照片很快被传到了微博上,瞬间被无数粉丝转载,“时栖草莓印”再次荣登热搜。   当然,热搜下除了尖叫,也有很多阴阳怪气的谩骂:有的来自时栖的黑粉,也有的来自顾兮和岑今的粉丝。他们力图将时栖的黑料全部放在网上,以证明宫行川眼瞎了。   还有一部分对这段恋情持怀疑态度的,是宫行川的直男粉,也就是把他当成人生偶像的金融男。他们反对时栖和宫行川在一起,不是因为他的性别,而是认真地担忧时栖的负面新闻会对宫氏集团造成不好的影响。   总之,网上再怎么吵吵闹闹,位于半山腰的别墅依旧很安静。   也不是那么安静。   时栖“嗒嗒嗒”地抠着宫行川的袖扣,全然没了平时伶牙俐齿的劲儿。   宫行川坐在他身旁,拿着平板处理工作,时不时抬起胳膊,把往被子里缩的时栖拢到怀里。   直播公开恋情后,时小孔雀就不敢开屏了,他怂怂地缩在叔叔怀里,担忧的情绪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嗯?”宫行川用指尖蹭蹭他喉结上的小痣。   时栖喃喃自语:“叔叔,我们会不会像三年前那样……”他已经开始患得患失了。   宫行川果决道:“不会。”   时栖不大信,但是他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而是窸窸窣窣地从床上爬下去,蹲在行李箱边上找衣服。   直播完,就该去录制节目了。   《双面派》的节目组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却从未想过嘉宾会遭遇车祸。就算时栖开了直播,整个制作组直到看到他完完整整地来到丽水影视基地,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Lily带了一大箱子巧克力,跟在时栖身后派发:“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要不是我们小栖出车祸,今天的录制任务早就完成了。”   “哪里是时栖的错?”工作人员们连连摆手,“这种粉丝啊,防不胜防,以前我们跟拍别的明星的时候,也遇上过!”   陆航和裴云也拿了巧克力。   时栖停下脚步,诚恳道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什么呢?”陆航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小栖,我们俩谁跟谁?为了这么点小事就道歉,不是你的风格啊。”   时栖忍不住勾起唇角:“那等录制结束,我们去吃火锅。”   “就等你这句话呢!”陆航眼前一亮,“偷偷去,千万别被我的经纪人发现了。”   裴云见他们迅速拟定好了偷吃计划,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倒也没有说什么,只不   过在时栖发出邀请后,欣然应允。   “对了,你的直播效果不错。”陆航用肩膀轻轻撞了时栖一下,对他挤眉弄眼。   时栖耳根一红,嗔怪地瞪陆航。   那湿漉漉的一眼含羞带怯,陆航差点原地跳起来:“别别别,别这么看我,我怕你家金主爸爸封杀我。”   宫行川不在,时栖想怎么开屏就怎么开屏:“怎么,爱上我了?”   陆航落荒而逃。   时栖哈哈大笑,紧接着被Lily扔进化妆间,枯坐了两个小时,终于从演员时栖,变成了大楚王朝的小太子。   今日的小太子还是一身黑金蟒袍,他站在大殿前,听属下汇报消息。   前线作战的大将军中了埋伏,生死未卜,音信全无。   这条消息还没传到朝中,是将军身边的亲信日夜兼程赶回来,对小太子说的。   他面若金纸,摇摇欲坠。   一直以来,大将军都是小太子的靠山,他之所以能入主东宫,全凭大将军鼎力支持。如今大将军身陷险境,于他而言,等同斩断了左膀右臂。不巧的是,皇室里,到处都是心怀叵测之徒……   小太子让人扶亲信去隐秘处休息,自己回到殿内,双目赤红地握住了腰间的佩剑。   ——只要你们都死了,皇位就是我的。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侍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太子恍若未闻。   侍从不得已,轻轻敲门。   他回神,听见侍从说大皇子来了,终是缓缓眨眼。   他漆黑的瞳孔里,复杂的光沉淀了下去,转而化为平静的笑意。   小太子起身迎出门:“皇兄。”   这段剧情很简单,场景却格外滑稽。   因为大皇兄是苏珊娜扮演的。   女扮男装,多少有些怪异,好在苏珊娜放得开,化妆师特意给了她一把折扇,她边走边扇,倒有几分风流倜傥的意味。   只是站在台阶尽头的时栖,矜贵冷漠,气势斐然,一下子就把苏珊娜比了下去。   苏珊娜眼波流转,知道自己的角色和时栖的角色有冲突,仍旧忍不住用扇子挡住镜头,用嘴型叫了声:“舅妈!”   时栖的气势瞬间萎靡,猛地从精神疯癫的储君,变成了不谙世事的小太子。   苏珊娜连忙抬起扇子,对着Follow PD比了个耶。   时栖磨着后槽牙,找回感觉,揣着双手往台阶下走,苏珊娜笑吟吟地望着他,直到他走到自己面前,才说:“太子殿下,您面色不大好,需要为兄为你请御医来看看吗?”   “不必。”时栖冷淡道,“多谢皇兄挂怀,我不过是想起一些往事,有些恍神罢了。”   “往事?”苏珊娜若有所思。   每个人拿到的剧本,各有区别。   节目组为了公平,给嘉宾的剧本里,都是单人剧情线。   就算提到了别的角色,也至多像时栖这样,只知道大将军中了埋伏,生死未卜。   所以苏珊娜很可能并不知道小太子的靠山已经没了。   时栖心里这般猜测着,面上已经挂上了疏离的笑意:“想当年,我们兄弟几人在御花园玩耍,被父皇和母后瞧见,挨了好一顿罚。”   这是剧本里没有的细节,时栖纯粹在扯淡。   苏珊娜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比他差,甚至给没到片场的宫行川加了戏:“你不提,我都忘了……当年如果不是皇叔求情,你肯定要被父皇禁足。”   他们的皇叔,也就是当今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时栖身上的矜贵气场再一次没了,他垂着眼帘,将双手揣进衣袖,软软地“嗯”了一声。   苏珊娜差点绷不住笑场,她瞥见场务举着巨大的白板,上面写着“多提摄政王!!!”,立刻背对镜头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猛地合上折扇:“太子殿下,为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时栖还在想宫行川穿古装的模样,心不在焉地答:“但说无妨。”   “虽说你与皇叔不似曾经那般亲密,可他终究是我们的皇叔。”苏珊娜编得起劲,摇头晃脑,“听闻前几日,他感染了风寒,父皇派去的御医看了几次,都没有见好。平日里他待你最好,你去看看他吧。”   时栖想也没想,就点了头,点完,被冷风一吹,清醒了。   “孤……”   “卡!”场务一声暴喝,生怕时栖反悔,扯着苏珊娜一路小跑,“快快快,大皇子和三皇子有对手戏,人家裴云已经等你很久了!”   时栖和宫行川的“霸气”CP风头正盛,节目组有心多给他们一点镜头,却不敢打扰日理万机的宫行川。   而苏珊娜随机发挥的剧情,正中了他们下怀。   节目组不敢给宫行川加戏,时栖敢。   台词是他自己接的,剧情是他自己往下顺的,跟节目组没有关系嘛!   制片人脚下生风,越想越开心,彻底将原有的剧情抛在了脑后。   观众想看的是争权夺位吗?   当然不是!   他们想看的是甜甜的爱情!   制片人仿佛看见节目的收视率再创新高,乐得连陆航偷吃剧组作为道具的糕点都没在意。   火了火了,这档节目肯定要火了!   制片人从这一刻起,坚定不移地举起了“霸气”的大旗。   录制完剧情的时栖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手机从繁琐的古装底下掏了出来。   他给宫行川打电话。   宫行川没接。   不一会儿,陈晗打了过来,语气微妙:“时先生,宫先生这边有些重要的文件需要处理,您能十分钟后再打电话吗?”   时栖不疑有他:“好。”然后在挂断电话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了几声闷响。   他没在意,算着时间,跑进东宫找了个角落,缩成一团装蘑菇。   “宫先生。”陈晗放下手里的铁棍,“时先生的录制结束了。”   狭窄阴暗的小巷里,宫行川背靠着墙,手里的烟明明灭灭,像是野兽嗜血的瞳孔。   男人看了看腕表,接过陈晗手里的棍子,漫不经心地往前走了两步。   “痴心妄想。”宫行川笑。   黑暗中伸出一条手臂,手臂的主人呻吟着往前爬。   宫行川抬起腿,踢飞了带血槽的刀:“你觉得你能杀了谁?”   那个人说:“得不到的……我就要……我就要毁掉!时栖已经被你毁了!他脏了……他不是我喜欢的……啊!”   宫行川手里的铁棍落下,黑影惨叫着蜷缩起来。   男人的动作太过干脆利落,连陈晗都忍不住侧目:“宫先生,警察快来了。”   “嗯。”宫行川随手扔掉铁棍,接过陈晗递来的面巾纸,仔仔细细地擦着手指,“把他带来的凶器都交给警察,剩下的我来处理。”   “好的,宫先生。”   “我去接小栖。”宫行川理了理衣袖,身上的暴虐气息渐渐散去,“这些事,不必告诉他。”   陈晗会意:“时先生只会知道他的粉丝携带管制刀具,意图伤人,所以才会被警察带走。”   时栖的名字再一次激怒了蜷缩在地上的人,他痛苦地痉挛着:“时栖,时栖!”   宫行川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低头冷笑:“爱栖永恒……就你,也配?” 第五十四章 想得都站起来啦   时栖并不知道“爱栖永恒”在看过他的直播后,由爱生恨,带着管制刀具,差点冲进丽水影视基地杀人。   他猫在东宫的角落里,百无聊赖地刷手机。   时栖躲得隐蔽,工作人员也没想到会有演员结束拍摄了还蹲在角落里不出声,于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黑了,人也走了个干净。   时栖挪了挪屁股,换个姿势种蘑菇,同时用大号转发了宫行川承认他是爱人的微博。   他找出了最含蓄的爱心表情,选择转发并评论,然后红着耳根把这条微博置顶了。   纵使有很多声音告诉他,他不配。他还是觍着脸,壮着胆,把他们的爱情暴露在了阳光下。   宫行川开车来到了丽水影视基地。   男人的车太嚣张,制片人想不注意都难,再加上宫行川一个人的投资就够节目组用最好的设备随心所欲地拍大半年,制片人哪里敢得罪这尊大佛?   “宫先生,您是来检查我们的拍摄成果的吗?”制片人殷勤地跑过去,“请您放心,原片一处理好,会第一时间送给您的。”   “我来接时栖。”宫行川看了看腕表,“他的拍摄结束了吗?”   “时栖?”制片人一愣,“他的拍摄早就结束了啊。”   宫行川神情微冷,制片人已经拉住一个场务,问:“时栖呢?”   “他的拍摄任务几个小时前就结束了,应该回去了吧?”场务茫然地说,“拍得很顺利,想要的镜头都抓拍到了,这一期的效果绝对好!”   制片人哪里有心情管效果?他冷汗都要下来了:“你们就没看看时栖去哪儿了吗?”   场务还没接话,宫行川就直接给时栖打了个电话。   长蘑菇的时栖秒接。   “在哪儿?”宫行川的语气有点冷。   他抖了抖:“在拍摄现场呢。”   “开定位。”   时栖听话地开启位置共享,发现叔叔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向自己飞速移动。   他连忙起身,活动着酸疼的腿,推开东宫的门,被赶过来的宫行川顺势抱在了怀里。   剧本里的小太子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时栖拍摄的时候,表演得入木三分。可退出剧本,尤其是在宫行川面前,他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公子,拖着长长的袖子,一下子挂到了宫行川的身上。   “叔叔,你怎么来了?”时栖在宫行川的脖子里嗅嗅,“陈晗呢?”   “有些事情需要他处理。”   时栖想起自己打电话的时候,宫行川正在处理文件,连忙问:“我没打扰你们的工作吧?”   “没有,已经解决了。”   时栖从宫行川的怀里滑出来,拎着衣摆往台阶下蹦:“叔叔,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卸个妆。”   他跑回化妆间,化妆师已经在等着了。   “麻烦你了。”时栖把发套摘下来,转身就看见宫行川也走了进来。   化妆师瞬间紧张:“宫先生。”   “叔叔?”时栖跟着紧张。   “我在这里等你。”宫行川对化妆师点了点头,然后坐在时栖身边的化妆椅上,专注地看手机。   时栖趁着卸妆的间隙,偷偷观察宫行川的神情,见叔叔没有说话的意思,就收回了视线,也拿出手机刷着玩。   微博上到处都是关于他和宫行川感情的新闻,时栖刷着刷着,忍不住点开了自己的微博。   置顶微博下大部分都是祝福,小部分恶意评论都被时栖的粉丝顶了下去。   他刷着刷着,鼻子忽   然有点酸。   时栖以为他和宫行川的感情永远不会被人祝福,所以才不想在直播的时候公开他们的关系。   事实恰恰相反。   不论粉丝出于什么原因选择支持他,他都万分感激。   “时栖,你看第一期节目了吗?”化妆师渐渐适应了宫行川也在的化妆间,一边帮时栖卸妆,一边问。   他放下手机,仰起头,让化妆师把假睫毛卸了:“看了。”   “收视率真的高呢。”   “真的吗?”   “你的直播我也看了。”   时栖愣了愣,有点不好意思:“你也看了呀……”   “祝你们幸福。”化妆师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等时栖回答,就收回了手,“好啦,下次录制节目的时候再见!”   时栖揉了揉眼睛,等化妆师拎着箱子出门,慢吞吞地挪到宫行川身边:“叔叔。”   “嗯。”宫行川揉了揉他的脑袋。   “叔叔。”时栖又叫了一声。   宫行川收起手机,对他伸出了手。   时栖高高兴兴地握住叔叔伸出的手指:“叔叔,这期节目录完了,我们回家吗?”   “想飞回去?”   “嗯。”他说,“和陆航约了吃火锅呢。”   宫行川不着痕迹地挑眉:“陆航。”   时栖和陆航关系好,宫行川知道,他还知道他们因为过于亲密,被八卦的粉丝组过CP,有一个根据谐音而来的CP名——“67”。   在时栖与宫行川分开,宫凯又死了的那段时间里,狗仔时不时拍到陆航和时栖同吃火锅的照片,粉丝不可避免地猜测他们的关系。   宫行川一开始并不知道“67”代表什么,后来“霸气”横空出世,他开始偷偷刷微博,继而发现两波粉丝在吵架,其中一波就是坚信时栖和陆航有过感情的粉丝。   宫行川看得直皱眉,看完给何岚打了个电话,让她屏蔽所有“67”相关的词条,然后勉勉强强同意给陆航和裴云买热搜,以压下“67”的热度。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宫行川背着时栖做的。   他们连夜飞回了家。   时栖困得意识模糊,被宫行川背进卧室的时候,哼哼唧唧:“叔叔,要叔叔。”   宫行川亲亲他的唇角,他咂咂嘴,又嘀咕:“亲一下不够。”   宫行川便俯身仔细地吻时栖的唇瓣。   时栖的唇生得好看,不算饱满,唇珠却可爱。   一吻结束,时小孔雀总算不再开屏,抱着枕头滚进了床里侧。   宫行川洗了个澡,裹着浴巾出来,随意瞥了眼手机,发现五分钟前,何岚发来了消息。   自从发现时向国和丁欣有问题,何岚的工作就变成了走访老城区的居民,力图还原时栖的童年。   她伪装成地产商派来的顾问,一旦亮出这个身份,居民们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何岚发消息给宫行川说,当年,时栖嫁给宫凯之前,有邻居听见了激烈的争吵声,然后看见浑身是血的丁欣被送进了附近的医院。   -好像是被利器所伤。   -时栖母亲住的小医院极其不正规,我只能查到她是被匕首捅伤,至于具体的原因,要联系警察局。   何岚的调查到这里骤然而止。   宫行川放下手机,用毛巾擦了擦潮湿的发梢。他抬腿走到床边,俯身凝望时栖的睡颜。   那张年轻的面庞散发着过于迷人的魅力,即使睡熟了,微张的嘴依旧引诱着宫行川去吮吸。   宫行川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时栖的唇,谁料他的舌头竟然立马探出来,若即若离地扫过靠近的指尖。   仿佛一个邀请,欲拒还迎。   宫行川猛地托起时栖的后颈,埋头吮吸。   时栖在睡梦中无力地反抗了几下,醒了。他晃着头躲,一只手搂着宫行川的脖子,另一只手对着虚空抓了两下:“叔叔?”   “睡你的。”宫行川身上还散发着热气,极具攻击性的荷尔蒙无孔不入。   时栖吁了口气,准备主动回应叔叔的吻时,身体忽然被撞得往前一耸。   他的睡意瞬间被撞没了。   “叔叔!”时栖费力地坐起上半身,双手撑在床上,脸红得像要滴血。   宫行川在顶他,隔着裤子和浴巾,像梦中那样顶。   “继续睡。”宫行川干涩沙哑的声音落在他耳畔,像砸下一颗雷,但凡时栖给出丁点的回应,就会被裹挟着热浪炸裂。   他红着脸闭上眼睛,偷偷把双条腿分开。   恍惚间,时栖开始思索宫行川腰间系的浴巾底下是不是真空的。   应该不是吧?   叔叔不会干这样的事情的。   等等,也不是不可能。   时栖猛地睁大了眼睛,伸手拽宫行川腰间的浴巾。   宫行川眼疾手快按住小孔雀的爪子:“别闹。”   “叔叔,你要睡我?”时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规规矩矩地坐好,“早说嘛,我去洗个澡。”   宫行川捏了捏他的腮帮子,不置可否。   时栖手脚并用往床下爬:“叔叔,我都说爱你了,你早就该干我啦。”   浴室里再次响起水声,还有时栖轻快的歌声,宫行川在床边坐了会儿,解开了浴巾。   里面当然不是真空。   男人点了一根烟,站在落地窗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以平复心底的躁动。   时栖的坦率永远让人猝不及防,他如果想要被占有,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会散发渴望。   没有人能抵抗住时栖的诱惑。   宫行川亦然。   橙红色的火星从宫行川的指尖跌落,一根烟的工夫,时栖已经迫不及待地从浴室里跑了出来。   光着脚,踩着水,湿淋淋地往宫行川后背上一趴。   他是真的真空。   “胡闹。”宫行川低头,背着时栖回到床边,用干净的毛巾擦他滴水的头发。   时小孔雀仰起头,漂亮性感的喉结上下滑动,黑色的小痣激动得直跃。   他指指下面:“想你了。”   宫行川头疼得想打人。   时栖丝毫没有危机意识,又指指:“想得都站起来啦。”   宫行川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拍了拍他的屁股。   “啊,套子!”时栖像是被拍醒,屁颠屁颠地往客厅里跑,“叔叔,你把它藏在哪儿了?”   时栖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套,被宫行川换成了一盒草莓味的棉花糖,现在糖吃掉了,套不见了。   “叔叔!”时栖在门外叫得一声比一声急。   宫行川看了眼床头柜,忍了又忍,走出去把他捞进怀里:“明天我去买。”   “啊?”时栖眼巴巴地望着叔叔。   “买一箱。”宫行川强硬地将他抱到床上,塞了条干净的新内裤过去,“现在,趴着,给我看看你腰上的伤。” 第五十五章 你才是小兔子,我是大灰狼   沸腾的血液在一瞬间凝固,时栖缩进被子,好半晌都不肯出来。   而宫行川受到的震动,绝不比他小。   时栖有多怕被拒绝,有多怕被抛弃,没有人比宫行川感受得更深。   就像是如果今天不做,明天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时栖就是个被抛弃得有了阴影的可怜虫,无论宫行川许下了什么承诺,他依旧沉浸在过去的阴影里。   宫行川把裹着被子的时栖按在腿上,强硬地攥住他捣乱的手:“时栖,我不会因为你过去的经历离开你。我爱你,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时栖闷声闷气地回答,捂在腰间的手松了些。   狰狞的疤痕淡去了大半,还有几道浅白的印子,更像是受伤后没有好好保养,留下的疤痕。   宫行川没再细问,找了药膏,细心地帮时栖涂抹。   房间里飘起淡淡的药香,时栖的脑袋开始一点一点往枕头上靠。   宫行川按了按他的后颈。   时栖顺势睡去,却很快惊醒,没头没脑地嘀咕了一句:“叔叔,你以前很少说爱我的。”   宫行川莞尔。   他比时栖年长,早已过了心中有爱就宣之于口的年纪。   且随着年龄的增长,“爱”在宫行川眼里越来越珍贵。这不是一个能随便用在人身上的字眼。   哪怕是三年前,宫行川把时栖当“爱人”看,也不会轻易说“爱”。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经历了三年的煎熬,宫行川忍不下去了,也不想忍下去了。   他爱时栖,爱得一发而不可收,谁也灭不掉他心头的火。   就像是翻了的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内里早已闹得翻天覆地,日月颠倒,只求没心没肺的小妖精能回到他炽热的怀里。   “喜欢听?”宫行川把药膏的盖子拧好,吻如雨点般落在时栖的肩头。   时栖已经困得快要睡着了,稀里糊涂地趴着,给了点微弱的回应:“喜欢。”   宫行川叹了口气,谁不喜欢听呢?   他没指望从时栖那里得到回应。诚然,他爱时栖,却不强求时栖用同等的爱来回报自己。   爱情里,是不存在公平的。   但是时栖非常自然地说:“我爱你。”   然后翻了个身,骑着被子睡着了。   宫行川诧异地愣住,继而关掉了卧室里的灯,搂着时栖瘦削的腰,轻声道:“我也爱你。”   《双面派》第二期节目的收视率持续走高,这回宫行川不用时栖提醒,到点,在客厅的沙发上正襟危坐。   抱着薯片的时小孔雀正在和Lily确认解约的消息,余光瞥见宫行川拿起了电视遥控器,立刻飞奔过去:“叔叔,你不忙吗?”   他挡在电视机面前,绞尽脑汁地阻止宫行川看节目:“一期节目一个多小时呢,太耽误时间了。”   宫行川捏着遥控器的手放了下来,似笑非笑:“看你的节目不耽误时间。”   “这一期我的镜头不多啦。”时栖急得跳脚。   宫行川挑眉:“是吗?”   “是的,是的。”他忙不迭地点头,“这一期主要讲陆航和裴云私奔的故事。”   陆航扮演的太子妃深深爱慕着裴云扮演的三皇子,典型的身在曹营心在汉。   作为节目组第二组主推的CP,陆航和裴云吸了大量粉丝,“云航”的热度也仅次于“霸气”。   “好吧。”宫行川顺势放下了遥控器。   时栖暗中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被叔叔看见自己听见“摄政王”的名字,瞬间气势全无的镜头。   但是时栖没想到的是,宫行川拿出了平板,用陈晗帮忙申请的某网站账号登录,戴上耳机,继续看直播。   网站的直播自带弹幕功能,宫行川没找到关的地方,只能眯起眼睛,辨认飞速移动的字体。   【小栖宝贝,麻麻来啦!!!!!!!】   【安排剧本的是什么鬼才,小太子这个角色实在是太适合时栖了。】   【皇位是我们时栖宝贝的,麻麻不许别人跟他抢!】   【不知道时栖以后会不会接古装剧,他很适合古装。】   【宫爸爸肯定在看直播吧?宫爸爸,快给小栖安排古装剧资源,好不好?】   古装剧。   宫行川记下观众的请求,拿出手机联系陈晗,让他把方权有限掌握的所有古装剧的剧本整理成册,明天早会前,放在办公桌上。   安排完,宫行川又问了关闭弹幕的办法,并在陈晗的远程帮助下,艰难地看清了节目画面。   镜头前的时栖正在和苏珊娜对戏。   他站在东宫的宫殿前,风卷起他衣袍,漆黑的瞳孔里满满都是讥讽。   宫行川点开弹幕,看见一排“啊”刷了过去。他又把弹幕关掉了。   紧接着,苏珊娜扮演的三皇子提到了摄政王。   前一秒还霸气侧漏的时栖瞬间怂成了一小团,揣着手呼热气。   宫行川再次点开弹幕。   这回屏幕上不仅有遮天蔽日的“啊”,还有“哈”。   【小栖,你振作一点!!!你以前走的可是酷炫霸跩人设!!!】   【我都快忘记时栖以前接受采访的时候,有多冷酷了。】   【是哎,一直都是爱搭不理的样子,我还以为他本身的性格就是那样呢。】   屏幕上的时栖费力地找回小太子的感觉,可惜最终还是因为神游天外,稀里糊涂地接受了三皇子所说的,去拜访摄政王的建议。   【这是给金主爸爸加戏了?】   【笑死,宫行川哪有时间录制综艺啊哈哈哈。】   【两期节目了,金主爸爸只出场了半个背影。】   【好想看霸气的对手戏!!!】   现实中的时栖也软成了一小团,他躲在卧室里,用手机悄悄地看弹幕,时不时不服气地嘀咕:“我还是很酷炫霸跩啊……”   再说了,以前接受采访的时候,他是真的不在乎会被媒体怎么编排,而且所有采访他的媒体都不关心他的作品,只想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窥探出他与宫行川和宫凯之间的关系。   所以粉丝从采访中认识的时栖,都是最冷漠的时栖。   卧室里的时栖看直播看得认真,客厅里的宫行川却摘下了耳机,悄无声息地推开了卧室的门。   时栖裹着棕色的小毛毯,团在飘窗上哼哼唧唧。   宫行川凑近一听,他正在抱怨呢:“我可高冷了,一点也不软。”   “你才是小兔子,我是大灰狼。”   “凶死你们。”   宫行川站着听了一会儿,无声地笑了。   时栖说着说着,忽然觉得眼前落下一片阴影,他仰起头,撞进了宫行川含笑的眸子。   他差点从飘窗上滚下来,手一抖,手机的音量无限放大。   只听节目背景音说道:“小太子会不会去看望摄政王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时栖:“……”   他怂怂地把手机藏在身后,试图毁灭证据。   宫行川俯身凑过去。   时栖的脊背猛地贴在了窗户玻璃上,眼神乱飘。   “在看什么?”宫行川把他圈在双臂之间,嘴唇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到了颈窝里,“一起看。”   “不……不……”   “不行?”   “嗯。”   “为什么?”   时栖语塞。   哪有什么为什么?他就是怕被叔叔发现自己柔软的一面罢了。   他藏在壳子里太久,久到在宫行川面前,也不敢以最真实的模样示人。   “给我加了戏?”宫行川暂时转移了话题。   “叔叔,你是不是没时间参与录制?”时栖想起正事,不由自主地紧张,“我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宫行川把他从飘窗上抱起来,掂了掂重量,还有点不满,觉得太瘦,嘴上却说,“几个镜头而已,我陪你去录制。”   “可是录制之前还要化妆啊,化妆很耗时间的。”   “没关系。”   “叔叔不是有很多会议要开吗?”   “会议没有你重要。”   时栖难得没有脸红,而是深深皱起眉:“叔叔。”   “嗯?”   他绷着脸,严肃道:“你以前不会这么说情话的。”   宫行川帮他穿袜子的手一顿:“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时栖低下头,耿耿于怀,“你从哪儿学的?”   其实他更想问,宫行川是从谁身上学到了这么多哄人的技巧。   可是他不敢问。   因为只要宫行川想,就可以拥有无数漂亮的情人。   三年前,时栖刚和宫行川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也会被带出去出席酒会。   他看着无数人为了接近宫行川,犹如飞蛾扑火,费尽心机。   也看着宫行川拒绝得干脆利落,眼里只有他一个。   后来时栖选择踏足娱乐圈,就是舍不得这道目光。   话又说回来,就算他再喜欢宫行川,也没资格让男人的目光永远停留在自己身上。   “在想什么?”眼见时栖神游天外,表情似悲似喜,宫行川就知道他想岔了,“时栖,我原本不会这些的。”   “……如果不是你离开了我三年。”   一道刺眼的闪电在时栖心尖骤然炸裂,将他的心房映得亮如白昼,轰隆隆的雷鸣紧随而来。   “为你改变”是世界上最甜美且致命的情话。   他心上的壳子瞬间裂了道口子,忍不住揪住宫行川的衣领:“叔叔,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知道。”   时栖久久不语,在宫行川以为他不想再开口的时候,终于颤颤巍巍地说:“三年前,三年前我不想嫁给宫凯,可……可爸爸妈妈逼我,他们不同意我和你在一起……”   所以他在被虐待了十八年后,选择了为宫行川反抗,用冰冷的手握住了那把即将沾满丁欣鲜血的水果刀。   “叔叔,我……”   时栖的话冷不丁被电话铃声打断。   宫行川的手机响了。   “等我一分钟。”   时栖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骤然消散,他抱着小毯子,眼巴巴看着宫行川走出卧室,然后将脸埋进了掌心。   鲜血,尖叫,刺耳的救护车鸣笛……   他差点杀了人。 第五十六章 破产了不要紧,我多接几部戏养你   公寓的隔音效果很好。   宫行川站在落地窗前,问何岚:“有什么发现?”   何岚颤抖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宫先生……我发现了一张照片。”   她说:“我……我在时栖的父母那里找不到线索,就……就突发奇想,来整理宫凯先生的遗物。”   宫行川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何岚已经克制不住呜咽了:“宫先生,小栖他……小栖他被……”   “把照片发给我。”宫行川厉声道,“现在!”   “好。”何岚抽泣着答应,“宫先生,这张照片夹在宫凯先生日常用来记录行程的笔记本里,您看过以后还是删除吧,要是小栖看见……”   电话被宫行川挂断了。   他在死一般的寂静里,点开了何岚传过来的图片。   这是一张极其模糊的照片,大概是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又全部拉上的缘故,宫行川几乎看不清时栖身处何地。   但他知道,那肯定是时栖和宫凯的家。   照片里的时栖看起来比现在还要瘦小,他面无表情地跪在一摊褐色的液体里,麻木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镜头。   宫行川差点握不住手机。   那个被他丢在地狱里的少年,隔着漫长的光阴,沉默地注视着他,仿佛在谴责他所做的一切。   ——你丢下我,弃我于不顾。   宫行川用颤抖的指尖放大了照片。   更恐怖的画面出现了——时栖是跪在血泊里。   真相是那么地残忍与无情。   原来时栖离开宫行川以后,一直被宫凯虐待。   *   时栖在床上拱了几下,左边躺一会儿,右边躺一会儿,把宫行川的枕头抱在怀里蹭蹭,又坐起身,漫无目的地晃腿。   宫行川在的时候,他六神无主,说不出真相;宫行川不在,他又耐不住寂寞。   所以时栖默数了十个数,深吸一口气,趴在床上喊宫行川的名字。   他振振有词:“叔叔,到时间了,说好的一分钟……”   时栖倏地瞪圆了眼睛。   宫行川回来了,但是浑身散发着寒意,就跟时栖说自己要嫁给宫凯时一样,眼底酝酿着暴虐的情绪。   时栖不由自主地往被子底下缩缩,心跳如擂鼓。   难道叔叔知道他差点杀了人?   时栖忐忑的心瞬间跌入谷底,沉入了冰冷的绝望之海。   耳朵里传来了不同寻常的脚步声,被子另一端被人掀起,冷风吹进来,时栖吓得直往后缩,那边却步步紧逼,他只能翻身往床头拼命爬,可惜还是被宫行川捏住了脚踝。   宫行川把他从身后紧紧拥在怀里,见他挣扎,又强势地将人压在了床上。   纷乱的心跳逐渐趋于统一。   时栖听见宫行川说:“小栖。”   “嗯。”   “小栖。”宫行川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时栖的耳根后,他渐渐不怕了,反过来担心叔叔:“怎么了?”   宫行川把时栖抱得更紧些,胳膊箍着他纤细的腰,生怕他真的跑掉。   时栖抖抖:“叔叔,你是不是破产了?”   宫行川:“……”   他又说:“破产了不要紧,我多接几部戏养你。”   宫行川:“……”   时栖总有办法把宫行川酝酿好的情绪全部打碎成笑意。   “突然有点想你。”宫行川咬牙道。   他眨眨眼,翻身抱住叔叔的脖子:“嗯,我也想你啦,说好的一分钟,你都打了好久的电话了。”   宫行川便用一个吻安抚了他。   *   时栖和陆航约了吃火锅,两个人就真的背着各自的经纪人,在火锅城碰了头。   时栖带了宫行川,陆航带了裴云。   “我们目标有点大。”陆航只看见了戴着墨镜和口罩的时栖,神经兮兮地左顾右盼,“《双面派》这节目最近太火了,我刚刚路过一家吃麻辣烫的店,还没走进去,就听到了节目的片头曲,吓得我飞奔出来,差点被人发现。”   时栖扯扯口罩:“你去吃麻辣烫干什么?”   陆航轻咳:“这不是有裴云在吗?我怕吃火锅的时候吃太多,影响形象,先垫垫肚子。”   “你还有什么形象?”他斜眼觑过去,“节目组当道具的糕点都被你吃光了,你以为人家裴云看不出来你是个吃货吗?”   陆航瞬间语塞。   不过他俩半斤对八两,谁也没资格说谁。   “这个火锅城位置不好找,你在微信上给裴云发个定位吧。”时栖往前走了两步,见宫行川还在停车,就没特意等着,“走,我订了个四人的包厢,趁现在人少,赶快进去。”   “要是被狗仔拍到也没什么,反正节目组最近在炒我和裴云的CP。”陆航自我安慰,“趁热上个热搜,多签几个代言,省得我老爸拿着钱到处帮我跑关系。”   时栖没忍住,又笑了。   陆航他爸是个地地道道的煤老板,空有钱,没资源,为了支持儿子的事业,没少往娱乐圈里砸毛爷爷。   据说前几天,陆航因为《双面派》这档节目火了,他爸还激动地打电话给裴云,感谢人家不嫌弃自己儿子,甘愿炒CP的恩情,把陆航搞得非常没有面子。   “裴老师是个好人。”陆航与时栖耳语,“我一开始以为他们这种幕后创作者都不喜欢炒作,担心了很久,谁知道裴老师发现我真的很需要CP的热度后,特别照顾我,心甘情愿在镜头前做亲密的动作。”   时栖脚步微顿:“他自愿的?”   “嗯。”陆航按了电梯按钮,浑然未觉他语气里的微妙,“裴老师真厉害,明明没有炒CP的经验,做得还比我好。要是他有出道的心,肯定能火。”   时栖忍不住爱怜地揉了揉陆航的脑袋:“是啊,裴云真是个好人。”   “干什么?”陆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时栖,我比你大,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你怎么一副看弟弟的样子看我?”   时栖的目光更慈祥了。   他说:“你可不就是个弟弟?”   陆航很气愤,并准备在吃火锅的时候不理时栖,时栖却拦住了即将关闭的电梯门,同时探头出去:“叔叔!”   “叔叔……叔叔?!”缩在电梯里的陆航一蹦三尺高,“时栖,你把宫行川带来了?”   “嗯。”时栖瞥见宫行川的身影后,匆匆回头,“叔叔说今晚没饭局,家里也没有菜,要是我把他丢在家里的话,他会没饭吃的。”   陆航震惊了:“你信?”   时栖露出一口白牙:“我为什么不信?”   陆航:“你信一个名字挂在福布斯排行榜上的男人会因为你不在家就没饭吃?”   时栖继续龇牙:“我就是信。”   陆航:“……”   陆航可怜又无助地缩在电梯的角落里,悲痛地发消息给裴云,希望他的裴老师早点来。   裴云没有来,宫行川来了。   男人走进电梯,顺手揽过时栖的肩,一边按楼层数,一边对陆航冷淡点头:“幸会。”   陆航小心翼翼地往角落缩:“你……你好。”   然后低头给时栖狂发微信。   -你怎么没说他会来?!   时栖瞥了一眼手机屏幕。   -谁?   -别跟我装傻。   -啊,我没说过吗?   -时栖!!!   -哎呀,他是我的金主,当然想来就来啦……   -金主个头啊,你们都直播公开了!!!   -哦,那换个说法。他是我的爱人,当然想来就来啦……   陆航绝望地回了个“。”。   过了几分钟,电梯门开了,时栖又收到一条消息。   -为什么我觉得你家金主爸爸特别不喜欢我?   -可能是因为你和我传过CP吧。   -?   -67啊,你不知道吗?   陆航当然知道,他还拿这个CP调侃过好几回。   可谁能想到“67”的房子一夜之间塌了,连本人都没有售后服务了呢?   陆航欲哭无泪,钻进包厢,在忍受了宫行川十分钟的死亡视线后,终于盼来了自己的裴老师。   时栖没理会陆航的嘤嘤嘤,他靠在宫行川怀里刷微博。   制作人确定了宫行川会参加拍摄后,连夜剪辑出了诚意满满的视频花絮,放在微博上,给嗷嗷待哺的CP粉充饥。   花絮里除了有宫行川送时栖来拍摄的镜头,还有那天宫行川等待时栖卸妆的画面。   为了保护隐私,制片人并没有把声音放出来,而是选了一首恋爱主题的歌曲作为背景音乐,但其实不加音乐,他们之间的粉红色泡沫也显而易见。   时栖看完了一整条花絮,抬头瞄宫行川。   他有点发憷。   那天的对话没有继续往下谈,他没说出三年前的真相,宫行川也没追根究底,话题终止在了一个微妙的节点上。   或许不问,也是一种温柔。   宫行川并没有看时栖,而是低头专心致志地在菜单上写写画画。   男人认真的时候,有种独特的魅力,时栖太喜欢宫行川了,连勾个菜单,他都能感受到浓烈的荷尔蒙。   他喜欢宫行川身上的驼色大衣,喜欢宫行川略显休闲的高领毛衣,更喜欢他骨节分明、捏着铅笔的手。   为什么有人能一边低声询问同桌人的口味偏好,还能一边揉捏他的肩膀呢?   一个年长成熟的爱人,弥补的不仅仅是时栖爱情里的缺陷,更是生活与精神上的残缺。   他迷恋地望着宫行川的侧脸,直到宫行川低头:“少吃点辣。”   他才想起来,自己点了鸳鸯锅。   陆航欠欠地插嘴:“时栖,你要是吃了辣锅,脸上冒痘痘,下次录制的时候,化妆师会头疼的。”   “我吃辣不长痘。”时栖翻了个白眼,在服务员离开前,要了两瓶冰可乐。   宫行川自然是不同意的。   在宫行川眼里,碳酸饮料直接和不健康的生活习惯画等号,时栖喝白开水最好。   但是时栖在桌子底下拉住了宫行川的手,并用指尖在温暖的掌心里抠了抠。   没有人比他更会撒娇了,宫行川勉为其难地无视了冰可乐,然后拿出手机,订了两箱进口的套套。 第五十七章 你有没有想过嫁给我?   时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拥有了三箱套套。   他举起冰可乐和陆航碰了个杯:“对了,你和裴老师直播了吗?”   在公开场合,他们都叫裴云“裴老师”。   “什么直播?”陆航问。   “我上次直播的时候答应了粉丝,让你们俩也开次直播。”时栖解释。   陆航猛地一拍脑袋,说自己也有那个软件,还经常在上面看游戏直播:“但我从来没开过直播间。”   他说完,又询问裴云:“裴老师,你想开直播吗?”   裴云温和地笑笑:“开吧,正好‘云航CP’的热度不错,现在开直播,效果好。”   陆航一听,立刻创建了直播房间,并且把链接转发到了微博上,顺便逼着时栖帮忙宣传。   时栖发完微博,和宫行川并排坐在桌子另一侧。   他伸手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然后殷切地盼望起鸳鸯锅锅底。   其实,时栖也想去陆航的直播间露个脸,但是宫行川不许他直播了。   不仅不许,还直接把手机上的直播软件卸载了。   时栖现在只能眼观鼻鼻观心,抠着袖口,竖起耳朵听陆航和粉丝互动。   以前时栖并不喜欢和粉丝互动,因为他没什么粉丝,仅有的那些粉丝还基本是黑粉。   就连在微博上,大家关注他,也不是因为喜欢他。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时栖想起微博评论里的祝福,不由露出了一个羞怯的微笑。   他终于有喜欢自己的粉丝了。   坐在时栖身边的宫行川微微蹙眉,注意到了他的失落,便把手伸了过去。   时栖连忙握住。   他凑到宫行川耳边,小声说:“叔叔,最近天气很冷了,你要参加录制的话,还得穿古装,里面不能穿太多……会冻感冒的。”   “你怎么穿?”宫行川学着他的样子,压低了声音。   “我会贴暖宝宝的。”时栖说,“而且我习惯了。”   他刚入行的时候,连冬天的水坑都栽进去过,只为了一个放在屏幕上不超过两秒钟的镜头。   可是宫行川不一样。   时栖摸过叔叔的腹肌,也摸过叔叔的肱二头肌,可在他眼里,叔叔再厉害,也成天泡在会议室里,压根经受不起节目组恶劣条件的折磨。   宫行川敛去眼底的心疼,见服务员端来了锅底,就做了个手势,示意正在直播的陆航和裴云自便,然后伸出筷子给时栖烫食材。   时栖自己也迫不及待地往辣汤里丢羊肉卷。   咕嘟咕嘟沸腾的火锅拉近了一桌人的距离,陆航直播得太起劲,余光瞥见时栖吃掉了最后一颗鱼丸,瞬间暴起:“时栖,那是我的鱼丸!”   时栖叼着鱼丸,目瞪口呆。   裴云无奈扶额,拿过陆航手里的手机,对着满屏幕的问号,解释:“今天大家都有空,一起出来吃火锅了。”   陆航和时栖关系好,他们的粉丝都知道。   当时栖的事业陷入低谷期,被全网黑时,只有陆航还陪在他身边。   黑粉嘲讽他们是糊比兄弟,甚至有狗仔蹲在火锅城门口,就为了拍一张他们勾肩搭背的照片。   但是现在风向变了,大家不仅不再嘲讽时栖,还把他与陆航的感情拿出来赞美,说他们是患难与共的兄弟。   陆航抢走锅里最后一块鸭血,才反应过来自己在直播,吓得筷子都拿不住了,求助似的望着时栖。   时栖叹了口气,捏了捏宫行川的手指。   “去吧。”宫行川点了头。   时栖眼前一亮,抱着冰可乐,凑到陆航身边,对着镜头说“嗨”:“嗯,我们在一起吃火锅呢……对,上次答应你们让云航CP直播,现在就直播啦……火锅好不好吃?当然好吃啦……还有没有别人?”   时栖不由自主看了宫行川一眼。   宫行川勾了勾唇角。   他立刻笑开了:“嗯,还有别人!”   时栖假装看不见满屏幕的“金主爸爸”的弹幕,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宫行川身边。   碗里多出了好多蔬菜,都是宫行川烫的。   甚至还有时栖不太喜欢吃的生菜。   但是一想到是宫行川给他的,他就什么都能吃下去了。   陆航的直播播到现在,已经接近了尾声:“拜托我问时栖,什么时候再直播?……哎呀,这种问题还用问吗?我让他吃完火锅就播!”   陆航并不知道宫行川已经把时栖手机上的直播软件卸载了,牛皮吹得震天响:“我让他播,他不会拒绝的!我们关系可好了,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坐在一旁的裴云好几次想插话,终究任由陆航瞎发挥了。   时栖叼着生菜闷闷地笑。   陆航性子直,说话不经大脑。   换他说这番话,肯定会考虑被黑粉骂“蹭热度”的后果,也怕网上的言论影响到现实中和朋友的关系。   陆航就不会。   这也是时栖愿意和陆航做朋友的原因之一。   “时栖,晚上记得直播。”陆航放下手机,大大咧咧地抢他辣锅里的虾滑,“我答应粉丝了。”   时栖张了张嘴,想起被卸载的软件,犹豫了。   “怎么了?”陆航注意到了他的为难。   “我……”   “他晚上会直播的。”宫行川突然接下话茬,自然而然地帮时栖答应下来,“我们吃完火锅,回去就直播。”   陆航受宠若惊,往裴云身边靠靠:“宫……宫先生也要一起吗?”   “听小栖的。”宫行川眼底划过一丝温柔的笑意,低头去看团成一团的时栖。   时栖哼哼唧唧地点头,红着耳朵啃生菜叶子。   咔嗞咔嗞,他的脸也变红了。   一顿火锅吃得宾主尽欢,分别的时候,天上下了点小雨。   细细密密的雨点在朦胧的灯光下连成了氤氲的雾气。   陆航吃多了,捂着肚子坐上了裴云的车。时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蹦蹦跳跳地跟在宫行川身后,往地下停车场走。   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声,忽明忽灭,宫行川的身影也在他眼里时隐时现。   时栖走着走着,忽然慌了,他往前急匆匆地跑了一步,拉住宫行川的手:“叔叔!”   宫行川回握住冰凉的指尖,像是没发现他的异样:“之前说的,想送你去读书的事,已经安排好了。”   “真的吗?”   “嗯,刚好有相熟的老艺人想收徒。”宫行川带着他走进地下车库,“你不算正式入学,但是他的课你都可以去听,可以吗?”   “可以!”时栖忙不迭地点头。   他知道这个机会非常难得,也知道就算是宫行川,帮他找收徒的老艺人也不容易,所以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能让我听课已经很好了。”   “明年二月才开学,不用着急,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准备。”宫行川说着,停下了脚步。   空旷的停车场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沐浴在昏黄的灯光里,延伸出去的影子纠缠在一起,时栖悄悄咪咪地看着,然后打了个喷嚏。   “冷?”   时栖为了好看,没有穿风衣,就穿了件看上去很暖和,实际上一点也不保暖的米色毛衣。   宫行川蹙眉脱下外套,披在他肩头:“下次不许穿这种东西。”   也是宫行川不了解现在所谓的时尚的关系,以为这种宽松的毛衣保暖,才允许他穿着出门。   时栖乖乖点头,裹着宫行川的外套,心思活络起来:“叔叔,你不觉得现在的气氛很适合做些什么吗?”   “嗯?”   时栖踮起脚尖,往男人面前凑凑:“你看,现在停车场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宫行川却依旧没有任何的表示,甚至还把双手揣在了裤子口袋里。   时栖有点着急:“孤男寡男,你不想对我做点什么吗?”   宫行川锋利的眉挑了起来。   他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可以亲我啊!”   时栖说完,鼓着腮帮子生闷气。   宫行川果然还是那个宫行川,一点也不懂得浪漫,只知道结婚的时候在教堂里放小羽毛,别的什么都不会!   实际上,宫行川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时栖的小心思呢?   但是他的感觉和时栖是不一样的。   时栖觉得气氛到了就应该接吻,他则时时刻刻都想亲吻心爱的人。   这种煎熬,宫行川也想让时栖感受一下。   当然也只是一下。   等时栖不耐烦地晃动起脚尖时,宫行川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吻住了湿软而跃跃欲试的唇。   时栖吃完火锅,又吃了颗薄荷糖。   所以这是个薄荷味的吻。时栖心满意足地挂在宫行川怀里,恨不能把自己粘在叔叔身上,一吻结束,他的腿也抬了起来,作势要往叔叔腰间盘。   “回家再闹。”宫行川抱着时栖上车,见他眼神还是迷糊的,就帮他系了安全带,“回去还要直播。答应粉丝的事情,你忘了吗?”   时栖没有忘。   他不仅没忘,还很纳闷:“叔叔,你不是不让我直播了吗?”   还把直播软件卸载了。   宫行川并没有立刻回答时栖的问题。   时栖也没指望自己能得到回应,他往前一趴,开始和叔叔扯东扯西:“天冷就可以开暖气啦。”   “……开暖气健身好难受,叔叔,我能不健身了吗?”   “……可是不健身的话,就不能吃好吃的了。唉,好烦啊。”   “小栖。”宫行川忽然开口。   车已经从地下停车场开了出来。   五颜六色的灯光把小小的车厢渲染得光怪陆离,时栖偏头望着宫行川的脸,心想,时间怎么没在叔叔身上留下痕迹呢?   三年前的宫行川和现在的宫行川,明明是一样的嘛。   “小栖。”宫行川踩下刹车,把车停在了红绿灯前。   “嗯?”   “小栖,你有没有想过……”宫行川迟疑一瞬,低头对上时栖好奇的目光,“嫁给我?” 第五十八章 他是我的爱人   接下来的五秒钟,时栖完成了解开安全带、试图跳车、又被宫行川按回座椅上的一系列动作。   “不愿意?”宫行川的眉心打了个结。   时栖艰难地仰起头,对上了宫行川的视线。   男人眼底闪着红色的光,他吓得一哆嗦,然后才反应过来,那是车窗外红色信号灯的光芒:“叔叔……”   “时栖,你在犹豫。”宫行川解开安全带,俯身凑近他,像是要看清他的神情。   时栖咬着下唇,支支吾吾。   “不想嫁给我?”   “不是。”   “那为什么不答应?”宫行川步步紧逼。   时栖轻哼了一声:“求婚要有戒指啊,就算没有戒指,也得有玫瑰花。”   宫行川:“……”   他的睫毛颤了颤:“还要单膝下跪。”   红灯的倒计时走到了终点,宫行川重新坐回去,系上安全带,默不作声地开车。   时栖心惊胆战地等待了半天,发现叔叔没有继续求婚的意思,急了:“宫行川!”   “嗯?”   “就这样?”他急吼吼地问,“没有花也可以的。”   宫行川继续开车。   时栖又退让了一步:“我不要戒指了。”   宫行川还是不说话。   他垂头丧气地靠在椅子上,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机会,一个能和宫行川永远在一起的机会。   就算不能永远在一起,他俩的名字也能永远被绑在结婚证上。   机会就像海绵里的水,挤着挤着就没了。   时栖发了会儿呆,到家了还没缓过神,跟在宫行川身后,蔫答答地上楼。   宫行川走两步,停下了。   失神的时栖直挺挺地撞了上去。   “小栖。”宫行川暗自好笑。   “叔叔。”时栖揉着鼻子,哀怨道,“你还要说什么?”   “小栖,我以前不愿意用结婚证来拴住你,”宫行川拉住了他的手,“是觉得你年纪小,不明白婚姻的意义。”   谁知道时栖转身就跑去宫凯身上研究婚姻了。   宫行川叹了口气:“可是现在,我忍不住了。”   时栖微张着嘴,不可思议地眨眼睛。   “我现在只想把你拴在身边。”宫行川说,“所以,你愿意嫁给我吗?”   愿意的,当然是愿意的。   哪怕是三年前,宫行川说要在婚礼现场准备小羽毛,他表面瞧不起,心里都是极其愿意的。   那个自负的时栖,恃宠而骄的时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永远属于宫行川。   而如今,伤痕累累的时栖握着宫行川的手,冰冷的泪水一滴一滴砸在男人的手背上。   “不愿意?”宫行川蹲下来,无奈地擦他眼角的泪,“那我重新求婚。我会准备你喜欢的戒指,买你想要的玫瑰花,只要你愿意嫁给我……”   “我愿意。”时栖扑进了宫行川的怀抱,声控灯随着他的哭号,“啪”的一声亮起。   怪不好意思的,他想。   明明应该笑着答应叔叔的求婚,可眼泪克制不住地往外涌。   宫行川抱了时栖一会儿,见他没有自己走的意思,就抱着他回了房间,把空调温度调高,又帮他把直播软件下了回来。   时栖团在床上,揉着眼睛爬到叔叔身边:“直……直播。”   “不急。”宫行川把面巾纸递给他,“粉丝想看的,是漂亮的时栖。”   “我哭了就不好看了吗?”   宫行川摸摸时栖的脸颊:“哭的小栖只能给我看。”   他噎住,涨红脸栽进了叔叔的怀抱。   求婚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时栖没拿到戒指,也没有收到玫瑰花,但他知道叔叔会把一切都准备好。   他花了十几分钟调整情绪,又去浴室对着镜子挤眉弄眼,生怕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被有心人看见,明天的热搜就会变成“时栖被金主虐待,在直播间向粉丝求救”,或者“揭秘金主圈的潜规则——那些失去自我的可怜小明星”。   等时栖从浴室里走出来,宫行川已经换上了家居服。   他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走到床边,抱住枕头,拿起了手机。   时栖想起来一件事。   宫行川在微博上公开承认了他的爱人身份,他却还没有在公众面前,好好地承认宫行川的身份。   时栖打开直播间,一边编辑宣传的微博,一边观察直播间的人数。   他还没来得及把微博发出去,房间的人数就直冲向了二十万。   【小栖宝贝儿,麻麻来啦!】   【距离时栖吃完火锅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合理怀疑金主爸爸又“吃”了一顿。】   【房管呢,房管呢???这里有人开车!!!】   弹幕飞快地滚动,时栖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等直播间的链接推送到微博后,终于开了口:“晚上好。”   直播间的观众人数随着他开口,迅速突破了五十万大关。   时栖坐起身,举着手机挠头发:“吃火锅的时候答应了你们要直播,但其实……我不知道直播什么好。”   他看了眼弹幕,哭笑不得:“你们让我随便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呀……要不你们问我问题吧,我挑着回答。”   时栖顿了顿,认真地念起弹幕:“有没有吃饱?”   “……当然吃饱啦。”   “金主爸爸有没有一起去?”   他双手撑着床,前后摇晃:“嗯,一起的……还有呀,大家不要这么叫他了。他现在是我的爱人。”   时栖说完,既不敢看弹幕,也不敢看坐在一旁的宫行川,但他很认真地说:“宫行川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现在的我还不够好,但以后的我一定会努力站在他身边。他是我……未来的先生。”   时栖未来的先生入镜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一阵轻微的喘息声过后,镜头前只剩时栖半截白皙的脖子,和他那颗随着喉结的滚动,不断跳跃的小黑痣。   【天哪,我好感动。】   【呜呜呜,宫爸爸,时栖交给你,麻麻们很放心!!!】   【小栖你自信一点,你和宫先生很配,不要自卑!】   【虽然很感动,但我还是很想问……霸气亲完没有呀,我想看时栖被亲到面红耳赤的样子,嘿嘿嘿。】   【楼上禁言警告。】   【警告我也想看。】   【好叭,我也想看。】   【宫爸爸还没亲完呀……】   【据我观察,时栖喉结的颤抖幅度已经快到极限了,再亲下去,这个直播间很可能就要被封了。】   【越说我越想看!!!】   时栖的确快要到极限了,他攥着被单,仰起头呜咽。   宫行川的手从时栖的后颈滑到颈侧,修长的手指暧昧地摩挲着雪白的肌肤,最后停留在喉结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   宫行川问:“不抱着我了?”   时栖别别扭扭地拒绝:“直播呢。”   “没事,把手机倒扣在床上,他们就看不见了。”   【?????】   【宫爸爸手下留情啊!!!】   【我们可以闭眼,真的,我发誓,我不会看你们亲亲的!!!】   【我捂住眼睛了,室友的眼睛我都捂住了,请你们继续亲,不要停!!!】   时栖也不好意思把手机倒扣在床上,他推搡了一下宫行川的肩膀:“叔叔……”   软软糯糯的声音刚一冒出来,手机就被宫行川闷在了被子底下。   “叔叔?”   宫行川用指腹蹭了蹭他湿漉漉的唇,对上那双懵懂的眸子,忍不住头疼。   宫行川想把时栖藏起来,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谁也不给看。   但是想归想,宫行川还是把手机从被子底下拿了出来,并且揽着时栖的肩膀,郑重地对着镜头说:“谢谢大家的祝福,我们准备去领证了。”   一颗重磅炸弹直接把直播平台砸黑屏了。   宫行川蹙眉戳着屏幕:“小栖,怎么回事?”   时栖趴在宫行川的肩头,眨眨眼:“可能是想进直播间的人太多了。”   “嗯?”   “撑爆了。”他习以为常,“等会儿刷新一下就好了。”   宫行川不甚满意地放下手机:“公司还没有研发过直播软件。你要是喜欢,下个季度可以为你开发一个新品。”   时栖啪唧一声栽在床上,果断拒绝:“我不会天天开直播,你就算为我开发一个软件,我也用不了几回。”   宫行川还在执着地戳着屏幕:“我话还没有说完。”   “领证都说了,还有什么没说?”   “爱你没说。”宫行川一本正经地放下手机,躺在时栖身边,“也没有说,不用等到以后,我现在就可以是你的先生。”   被情话搞得面红耳赤的时栖在床上蜷缩成一只虾米,勉强保持理智到关掉直播软件,然后不受控制地粘在了宫行川身上,哼哼唧唧地蹭。   “别闹,我帮你擦药。”   时栖撩起衣服,软塌塌地靠着叔叔的胸膛:“叔叔,我腰上的伤已经好了。”   “疤没消,还有瘀青,哪里好了?”   “不疼了。”   宫行川闻言,微微用力按住他的腰。   时栖瞬间倒吸一口气。   “胡闹。”宫行川冷下脸,“受伤的时候,为什么不给自己擦药?”   陈旧的伤疤就算擦了再好的药,也恢复不成原来的样子了。   “叔叔,”趴在床上的时栖忍了又忍,终是垂下眼帘,轻声呢喃,“叔叔,我没爱过宫凯。”   “嗯。”宫行川擦药的手因为他没头没脑的话僵住,又自然地顺着他的腰窝滑下来。   时栖在逐渐软化,他的秘密终究要让宫行川知道。   时栖用指甲抠着被单,一个字又一个字地往嘴巴外挤:“我一直爱的,都是你。”   “……三年前,我想和你在一起,但是我爸妈……”他忽而出了一身冷汗,“我爸妈不同意,还威胁我,要是我再和你交往,就死在我面前。”   三年前,就算时向国和丁欣以死相逼,时栖也一意孤行,只想和宫行川在一起。   于是,丁欣指着他的鼻子,恶毒地诅咒:“时栖,我会让你跪下来求我。求我让你嫁给宫凯!”   他冷笑:“你试试看。”   “你是不是要逼死我啊?”   “你们只要钱,为什么还管我和谁在一起?”时栖觉得时向国和丁欣不可理喻,“宫行川还是宫凯,对于你们而言,有什么区别?”   时栖从没把父母的威胁放在眼里。   他想爱自己想爱的人,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他天真地以为,离开父母,一切困难就会迎刃而解。   可是后来,他为自己的自负付出了代价。 第五十九章 两个人都缺席的婚礼   “为什么呢?”时至今日,时栖依旧耿耿于怀,“叔叔,你说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你?”   没有人能给时栖答案。   一个不受父母喜爱的孩子,从小就活在“家”的阴影里。   他没有可以靠岸的港湾,只有无穷无尽的指责和谩骂。   但是时栖想知道为什么。   他明明那么努力了,为何父母还是厌恶他。   “叔叔,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在乎黑粉吗?”时栖轻声说,“因为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人喜欢我。”   一个没有感受过爱的人,更不会追求爱。   而宫行川,是第一个回应他的爱的人。   时栖直起腰,猫似的在宫行川的脸颊上蹭蹭,还留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然后试图在宫行川有所反应之前,落荒而逃。   时栖什么都不怕,唯独怕宫行川拒绝他。哪怕他们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爱人,他依旧怕自己过分黏人的举动惹人厌烦。   宫行川挠挠时栖的下巴,把他按在腿上,揉乱那头柔软的短发:“我喜欢你,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你。”   “嗯。”时栖的眼睛弯了弯,“我以前进娱乐圈只是想被叔叔看见,但是现在,我想让更多的人看见我。”   他说:“看见最好的时栖。”   而不是那个背负着绯闻,只能在三流剧本里挣扎生存的花瓶。   宫行川觉得时栖怎么样都好,若是眼底没有累累伤痕,就更好了。   然而,错过的三年,终究是错过了。   宫行川想要弥补,且不是说着玩玩儿。   他支持时栖的工作,再一点一点,接手他的生活。   按照陆航的话来说,现在的时栖跟个残废差不多。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宫行川硬生生把自己操心成了保姆。   “时栖啊,你是不知道,我现在拿着财经杂志,看着你家老公的公司又成交了多少个亿,脑子里只有他把饭送到剧组的萧瑟背影。”陆航最近没什么通告要跑,闲下来就跟时栖煲电话粥,“你毁了好多直男的男神。”   时栖坐在飘窗上晒太阳,懒洋洋地接茬:“我酷炫霸跩的人设也因为他没有了,我们扯平了。”   陆航沉默片刻:“时栖,我觉得扯不平,你的人设不值那么多个亿。”   时栖气结:“以后会值的!”   “以后也不容易。你现在除了这个综艺,只有之前的《偷香》拍了定妆照。我记得你家老公要求剧组冬天再开机,现在时间差不多了,你记得问问他什么时候放你进组,要不然,你真的会欠他好多好多亿的。”   时栖:“……”   时栖觉得自己和陆航的友谊快走到尽头了。   不过《偷香》到底什么时候开拍,的确是个问题。连楼影帝都进了组,总不能因为天气原因一直拖着。   时栖给宫行川发了条微信,询问具体的情况。   宫行川的回复却和《偷香》无关。   -之前送你的那条旗袍呢?   -收起来了,没有机会穿呀。   不仅没机会穿,时栖还不敢穿。   宫行川送的东西,他向来舍不得用。   时栖就像只准备过冬的小仓鼠,刨开土层,把赖以生存的爱意全部塞在心底。   “你干什么呢?”久久听不到时栖讲话,陆航忍不住问,“时栖,听说你要和原来的公司解约了?”   他回过神,蹙眉问:“你怎么知道的?”   陆航说:“圈里都在传你要去宫氏娱乐。”   “……糟了。”他轻叹。   陆航也反应过来:“是谁放出来的消息?”   “知道我要解约的,除了宫行川这边的特助,只有Lily姐,他们都不会在外面瞎说。”时栖按住了太阳穴,烦躁地按压,“对了,还有我现在的公司。”   “他们不想放你走。”陆航笃定道,“时栖,你火了,就算面对的是宫氏娱乐,他们也不会轻易放手。”   时栖自责:“我早该想到这一点。”   “现在的问题是,既然他们不想放你走,为什么还要散播这样的消息?”   “还用想吗?圈内老套路,说我火了就拍拍屁股走人,给我安没良心的人设呗。”   “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粉丝会帮你撕公司的,毕竟他们没给你什么好资源。”陆航念及此,松了口气,“跟宫行川给的资源比起来,他们给你的,实在搬不上台面。”   “公司还是次要的。”时栖从飘窗上跳了下来,“陆航,你知道岑今吗?”   “知道。”陆航轻轻抽了一口气,“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你和宫行川刚公开那会儿,他蹭了热度,误导粉丝,让大家以为你老公说的爱人是他呢!”   陆航说完,骂了句“不要脸”。   时栖却知道,无论在事业上还是感情上,岑今都是个劲敌。   晚上的时候,他把这个想法和宫行川说了。   宫行川卷着衣袖在厨房里洗菜,时栖抱着爱人精壮的腰,嘀嘀咕咕:“叔叔,岑今很火的,要是我和他闹了矛盾,宫氏娱乐会很为难吧?”   哗啦啦,宫行川洗了一根嫩黄瓜。   “闹矛盾?”   “嗯,我和他的戏路很像,人设也有重叠的地方。”时栖想,一山不容二虎,他和岑今总有一天会面对面地较量。   宫行川把黄瓜递给他:“那就闹。”   时栖啃了两口:“怎么闹?”   “你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宫行川其实不太明白他在担心什么,毕竟时栖这只狐假虎威的狐狸,背后真的有他这只紧紧跟随的大老虎,“你开心就好。”   时栖跟屁虫似的跟着叔叔走到客厅,拿了几张面巾纸,又啪嗒啪嗒跑回去:“哎呀,不是开不开心的问题。”   他看见岑今就很不开心啦。   但是他不能因为私人情感,直接把宫氏娱乐的“一哥”赶走:“叔叔,就算你是我的爱人,我也不能在宫氏娱乐里瞎胡闹。”   那丢的可不是他一个人的脸,还有宫行川的脸呢。   “有这种想法很好。”宫行川专注地搅拌着锅里的汤,“继续努力。”   时栖听着对方明显的敷衍,腮帮子一下子鼓了起来。   他气呼呼地蹲在厨房门前长蘑菇。   宫行川转身欲往冰箱边上走,差点踩着他:“时栖?”   时栖不吭声。   “时栖,有我呢。”宫行川蹲下身,把他抱在怀里,“没什么好担心的。”   时栖给点阳光就灿烂:“你要给我撑场子?”   “嗯。”宫行川没好气地戳他的鼻尖,“你是去工作的,不是去打架的。”   时栖心说差不多,那些刀光剑影叔叔你可看不见,嘴上倒是答应得很痛快:“我知道啦……今晚喝什么汤?”   “菌菇汤。”宫行川淡淡地回答,目光在他乱动的爪子上扫了一圈。   时小孔雀只觉得浑身发凉,按在叔叔大腿边上的手倏地缩到了身后。   他尾巴不敢翘了,屏也不敢开了,怂了吧唧地跑到客厅里,抱着靠垫看自己的综艺节目去了。   “没心没肺。”宫行川头疼地系上围裙,注视着锅里沸腾的菌菇汤,又忍不住勾起唇角。   时栖就是这锅里的蘑菇,被他扒皮抽筋,卸去原形,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   他柔软,他芳香,他在没有被纳入食谱前,甚至还有有毒的嫌疑。   宫行川就是贪婪的老饕,咬住他肥美的菌盖,先人一步,尝到了鲜美的汤汁。   时栖还不知道自己在宫行川的心里已经成了一锅热腾腾的汤,他看着综艺,又开始发愁。   叔叔扮演的摄政王,到底拿的是怎样的剧本呢?   如果摄政王对皇位有意思,他和叔叔的角色就是敌人。   他连和叔叔吵架都像是撒娇,要是再牵扯到剧情,粉丝还不知道要怎么调侃呢。   估计连节目组都会把他们俩的剧情进行剪辑,再配上恋爱背景音乐,传到微博上,给CP粉当糖吃。   陆航的电话也给时栖提了个醒。   他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和岑今比较起来,底气不足。   于是时栖想起了之前宫行川为他准备的那些资源。   “吃饭了。”宫行川用沾水的手冰了冰他的脖子。   时栖仰起头:“叔叔。”   “嗯?”   “明年,我想一边上课,一边拍戏。”   宫行川微微愣了一下:“拍戏?”   “我是个演员呀。”时栖跪在沙发上,抱住宫行川的腰,把脸埋过去蹭,“上次你给我看的资源,还算数吗?”   “都是你的,先吃饭。”   “那我想演……”   “吃饭。”宫行川打断他,“想演什么都行。”   时栖撇撇嘴,和叔叔一起坐在了饭桌上。   演戏的事急不得,他解约的事也不可能在几天之内办完,就算有宫行川给他做后盾,解约合同走流程也要好久。   所以在和原来的公司解约之前,为了避免纠纷,时栖不打算接新的剧本了。   “叔叔,明天我要出去一下。”时栖叼着蘑菇,心念微动,“你有会要开吧?”   “我让陈晗陪你去。”   “不用。”时栖摇头,“我中午就回来,不用麻烦陈特助。”   他说着,见宫行川皱起眉,连忙补充:“我会小心,不会被记者拍到的。”   “就算被拍到也没有关系。”   宫行川只是担心时栖。   这可是只会作妖的小孔雀。   时小孔雀的确想作妖。   他开车去了临市,那个宫行川曾经想举办婚礼的教堂。   他曾经来过一次,在以为宫行川和苏珊娜要订婚的时候。他灰溜溜地跑来,又不可置信地离开。   而这一次,时栖是昂首阔步来的。   求婚可以交给宫行川,婚礼嘛……除了小羽毛,别的,时栖都想亲力亲为。   “先生,您好,需要帮助吗?”   教堂还和以前一样,没什么人,连打扫卫生的人都不见了,只有一个打瞌睡的工作人员,强打起精神招待时栖。   “我想预约婚礼场地。”他说。   “抱歉,先生,我们这里是私人教堂。”   “我知道,宫先生的私人教堂嘛。”他摘掉口罩,“他是我的爱人。”   “时先生?!”工作人员的瞌睡虫全跑了,捂着嘴惊叫。   他微微一笑,把自己心目中的婚礼描述了一遍。   工作人员哑然:“时先生,您所说的这些,三年前,宫先生都准备过,只是……”   只是那场婚礼,时栖和宫行川都缺席了。 第六十章 你已经让我等了三年了   时栖坐在海边哭了一个上午。   海浪对着他呜呜呜,他也对着浪花呜呜呜。   时栖不爱哭,他像所有没从青春期里彻底走出来的男孩子一样,觉得懦弱的人才会哭,可是他实在忍不住了。   原来他错过的不仅是叔叔,还有那个他期待了很久的,承载着他们所有爱的婚礼。   时栖呜呜呜的时候,宫行川接到了陈晗的电话。   “宫先生,时先生去教堂了。”   “教堂?”宫行川捏着钢笔的手顿了顿,在最后一份文件上签了字,“他回来了吗?没回来的话我去接他。”   陈晗的声音混着海风,模模糊糊的:“时先生……时先生坐在海边,好像哭了。”   “哭了?”宫行川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时栖的难过,宫行川感同身受。   三年过去了,宫行川还记得自己打电话取消婚礼时的心情,就仿佛灵魂与肉体已经分离——灵魂在烈火上煎熬,肉体冷漠地斩断了和时栖的一切关系。   坐在海边的时栖揉着眼睛,打了个哭嗝,觉得自己跟个海螺似的,海风一吹,呜得比谁都响。   但是他把心里的难过都哭出去了。   所以以后无论再经历什么,都不能再掉眼泪了。   时栖发泄完情绪,起身拍拍屁股,抖掉沙子,开车回了家。   他原本以为宫行川还没回来,谁知道开门的时候,叔叔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了。   “你开完会了?”时栖鼻子一酸,蹬掉鞋,扑到沙发上,挤到报纸和宫行川之间,“叔叔,我回来了。”   宫行川戴了一副度数很低的金丝边眼镜,笑着在他鼻梁上亲了一口。   冰冷的镜框蹭过时栖的脸颊,仿佛转眼消融的雪花。   “开车累不累?”   “不累。”哭了一上午,时栖的嗓音还带着点沙哑。   宫行川背着他叹气。   时栖在宫行川的怀里搭了个窝,舒舒服服地趴了会儿,斜着眼睛把报纸上的社会新闻挨个读了个遍,还是没等到叔叔的问话,终于憋不住了:“你不问我去哪儿了吗?”   “不问。”   时栖一瞬间噎住,又安分了几分钟,再次跃跃欲试:“真不问?”   “嗯。”   他震惊了:“你不怕我出去和别的男人幽会吗?”   宫行川的回答带着成功男人独有的自负:“小栖,你离不开我。”   时栖又没话说了。   宫行川的浪漫,可能全用在教堂里的小羽毛上了。   他憋闷地抱着胳膊,霸占着叔叔的怀抱,心不甘情不愿地坦白:“我去教堂了。”   “哦?”宫行川兴趣缺缺。   “叔叔,你准备婚礼了,对吧?三年前,你想娶我。”时栖凑过去,试图在宫行川的眼神里寻到一丝被揭穿的慌乱,可惜宫行川不动如山,漆黑的瞳孔里映着他焦急的影子。   时栖瞬间泄了气,趴回去生闷气。   “嗯,我准备了婚礼。”许久以后,宫行川等他的心情平复,才开口,“在你喜欢的教堂,请了牧师,还有你喜欢的玫瑰花。”   “小羽毛。”时栖小声补充。   宫行川失笑:“对,还有小羽毛。”   他们对视了片刻,时栖抱住叔叔的脖子,急不可待地吻过去。   “哪天跟我去领证?”宫行川托住他的屁股,语气里终于染上了几分急切,“时栖,你已经让我等了三年了。”   他被吻得说不出话来,歪在沙发上哼哼。   宫行川为了得到答案,勉为其难地放开他。   时小孔雀竟然还惦记着求婚:“戒指……”   “有。”宫行川又好气又好笑,“都有。”   “那明天就去扯证!”他其实比叔叔还要急,“哎呀,不行,明天要去录《双面派》!”   时栖猛地坐直:“叔叔,你也得录。”   “那就录完去登记。”宫行川根本没把综艺当回事,“你的证件呢?”   他的脸色唰地白了:“证件在公司呢……”   时栖把证件放在公司,实在是形势所迫。   宫凯死后,他没了后台,和公司高层的关系又不好,除了随身携带的身份证,户口本和其他证件都押在了经纪人手里。   宫行川安慰道:“没事,我来解决。小栖,你现在有我。”   时栖慢慢回神,艰难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是啊,他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他有叔叔,有粉丝,已经有资格在世界上好好活下去了。   “那叔叔,你能给我一点奖励吗?”时小孔雀忽然有点想得寸进尺。   “可以。”宫行川问,“想要什么?”   时栖趴在叔叔耳边,轻声说:“精……”   宫行川的呼吸一下子就重了。   他红着脸,期待极了:“可以吗?”   “有你吃不下的时候。”宫行川没好气地把时栖拉到卧室,把激动得直蹦跶的小孔雀往床上一按,扒了衣服……擦药膏。   时栖:“……”   时栖:“叔叔,你一直这样,我会怀疑你不行的。”   宫行川对着他的屁股轻轻地拍了一巴掌:“我问了医生,你腰上的伤要好好养。”   否则再过个几十年,有时栖难受的时候。   时栖不太当回事:“那就等我们都变成老爷爷,你扶着我,我扶着你。那个时候,我肯定赚了很多钱,咱们去个没有人的地方,找个小房子,我用攒的钱养你。”   他本来只是开玩笑,说到后面却微微动容。   宫行川也沉默下来,房间里只剩他们交织在一起的轻轻喘息。   愿望很简单,重要的是愿望里的人。   时栖又想起了过去的事,他轻声说:“叔叔,宫凯很讨厌我,你知道吗?”   “他给我就读的高中捐楼,并不是因为喜欢我,这是我到后来才知道的。”他陷入回忆,不由自主地发起抖,“他是为了羞辱我,也是为了让我明白,就算我再讨厌他,也逃不开他的掌控。”   宫凯是个人面兽心的疯子。   时栖心灰意冷地嫁给他以后,才明白这个道理。   那时的他,刚用水果刀割破丁欣的脖子,每晚都做噩梦。   梦里,他手持匕首,一次又一次地刺向自己的母亲,滚烫的鲜血喷溅在他的脸上,他神经质地抹两下,又继续疯狂地挥刀。   时向国冷眼旁观,唾沫横飞地骂他是不要脸的婊子,骂他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骂他玷污了他们老时家的血脉。   时栖渐渐魔怔了,他问自己:我该活着吗?   “叔叔,我能去哪儿呢?”时栖抱住了头,“我妈是被我捅伤的。那是我第一次……第一次捅人,血涌出来了,全喷在我身上……好脏,我真的好脏。”   眼见时栖要崩溃,宫行川顾不上擦药,将他死死按在胸口:“别回忆了,时栖,乖,我们不回忆了。”   时栖却倔强地摇头:“叔叔,你听我说……除了你,没人愿意听我说这些了。”   那把刀是丁欣握着时栖的手按在自己颈侧的,可时向国不会对警察说这些。   在他们嘴里,时栖是杀人犯,是刽子手,是傍上金主赚大钱以后,抛弃父母的白眼狼。   丁欣躺在病床上,一遍又一遍地对医生护士诉苦,描述着时栖对自己挥刀时的残忍,而时向国就坐在她身边,痛心疾首地自责:“是我没有把儿子教好。”   时栖从激烈地反驳,到闻若未闻,一直经受着护士们的指指点点,直到崩溃:“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脖子上缠着纱布的丁欣示意时向国关门,一改在外人面前的虚弱,得意扬扬地拿起放在床头的水果刀:“你忘了我说过什么?”   “……时栖,我总有一天会让你跪下来求我,求我让你和宫凯结婚。”   “就因为你们不喜欢宫行川?”时栖怎么也想不明白父母这么做的原因。   丁欣的神情微妙地扭曲,又迅速恢复正常。   她低头,慢条斯理地削着苹果:“儿啊,别想那个宫行川了。你要是再去见他,我迟早会握着你的手,再把脖子划开。你或许会躲,可你总有累的时候。等你困到不行了,我握住你的手,你还来得及反抗吗?”   “……而且,你已经感受过鲜血喷在脸上的感觉了吧?你会害怕吗?晚上睡得着吗?”   “我不会再让你得逞的。”时栖如坠冰窖。   “怎么,想跑?”丁欣哈哈大笑,“你现在可是警局的重点观察对象,就算你不来医院,也逃不走。只要你逃不走,我总会找到你。只要我找到你,你就永远是弑母的杀人犯!”   十八岁的时栖慌了,他夺门而出,顶着满世界异样的目光,跑到了医院的天台上。   蚂蚁般的人影在地面上挪动,时栖翻出栏杆,在屋檐边上呆呆地站着。   世界那么大,风那么温柔。   可是没有人希望他活着,他是存在于这个美好世界里的肮脏错误。   时栖双眼一闭,差点跳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他想起了宫行川。   那是他漆黑世界里唯一的光。   就算是死,他也要和自己的光告别。   于是时栖从天台上走了下来,找到宫行川,说了分手。   从此以后,他孑然一身,行走在荆棘遍布的人世间,忍受着比死还痛苦的人生。   “小栖,小栖……”宫行川把浑身冰冷的时栖抱在怀里,“我在这里,不要怕。”   三年前,和时栖分手后,宫行川受到的打击不比他小。很长一段时间,何岚连时栖的名字都不敢提。   后来,时栖进了娱乐圈,宫行川不可避免地看见了他拍的广告,后知后觉地着手调查分手的真相,可是丁欣住的医院太小了,也太不正规了,连份病历都没有留下,甚至于,医院里的医生都换了好几批。   所以宫行川再想调查,也查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再者,他把时栖的变心,归咎于自己不够好。   但是现在,他们重逢了。   而时栖,从未忘记过宫行川的爱。   他不仅没忘记,还带着这份沉甸甸的爱,行走在名为人间的地狱里。 第六十一章 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   “我在这里。”宫行川解开衣扣,把时栖按在滚烫的胸膛上。   呼吸一声比一声急促,时栖艰难地从回忆中抽身,仰起头,眼角还挂着泪:“叔叔,我很傻吧?”   “……为了不值得的人,想要去死。”那滴泪终究落了下来,“可我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失去了爱人,被宫凯虐待,进入娱乐圈后黑料缠身,这个世界对他充满恶意。   可时栖没有发泄的途径,他悲伤地活着,直到发现自己容易入戏深后,永无止境的自虐开始了。   他时而是为救女主角被车撞死的富二代,时而是得不到女主角悲痛割腕的文艺青年。   他把活着的苦都尝了一遍,终于开始盼望死的解脱。   宫行川听得肝胆俱裂。   他喜欢的时栖,那个明艳张扬的孩子,终究在最美丽的季节凋零了。   宫行川掐住时栖的腰,一瞬间在脑海中想好了安慰他的所有方法,刚要付诸行动,忽然觉得肚子有点痒。   时栖偷偷摸摸地用脸颊蹭着宫行川结实的腹肌,一边蹭,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叔叔的神情。   宫行川就笑了。   现在的时栖已经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哪怕这个理由啼笑皆非,也终归是个好理由。   “乖一点,明天要早起。”宫行川给他订了早上的航班。   “有叔叔嘛。”时栖没心没肺地嘀咕,“就算我没起来,叔叔也会抱着我去机场的。”   “不怕被记者拍到?”   “就算被拍到,也是和叔叔一起被拍到。”时栖偷偷地笑,脸颊还贴在宫行川的腹肌上,“叔叔都不怕被拍到,我还会害怕吗?”   宫行川捏了捏他的后颈,催促时栖去洗澡,见他走进浴室还时不时拿眼睛瞟自己袒露的胸膛,就干脆把衬衫脱了下来,赤膊抱起胳膊,等待他洗完,再监督他刷牙。   时栖满脑子都是叔叔宽阔的胸膛,洗澡的时候手往下探了两回,没忍住揉了揉,但是自己揉肯定比不上宫行川揉。   光是想想,时栖的腿就软了。   以前他们不互相揉的,因为时栖从开荤开始,就直接上了三垒,用手对他而言太过小儿科。   但是他现在连手都没有了。   刷完牙的时栖忧郁地盯着叔叔,目光跟刀子似的,恶狠狠地刮过浅古铜色的胸腹。   宫行川被逗笑了:“嗯?”   时栖扭头扑到床上,很坚决地不去看赤裸着上半身的宫行川。   宫行川不再逗他,洗了个澡出来,发现时栖裹着被子在刷手机。   姿势特别不正确,床头灯也不开,反正是宫行川看了就会皱眉的状态。   宫行川凑过去看了一眼,眼神瞬间冰冷。   时栖在看楼影帝的照片。   他还真不是故意的。   自从和楼珩互关以后,他们经常在微博上互动,正好《双面派》的热度不错,他们交流的机会就更多了。   楼珩在微博上发了一组为超一线化妆品代言的宣传图——拿着代言产品的影帝盘腿坐在草原上,身后卧着矫健的豹子。   野性,原始,最纯真的味道,摄影师将它们完美地杂糅在一起。   他在微信上找到了楼珩。   -楼老师,你最新的那组照片,是Ryan拍的吗?   Ryan就是那个为他们拍《偷香》定妆照的摄影师。   楼珩的消息回复得比较慢,隔了好几分钟才发过来。   -是的,和他合作很愉快。   Ryan的拍摄技术,圈内有目共睹。   时栖趴在枕头上,细细白白的小腿翘在身后不停地抖。   如果有机会,他还想和Ryan合作。   时栖又把楼珩的照片翻出来看,眼睛都快怼到屏幕上了。   Ryan是怎么做到,把一个人的优点在照片里无限放大的呢?   “好看吗?”他身后忽然冒出了冷冰冰的声音。   时栖沉浸在疑惑中,随口回答:“好看。”   “有多好看?”   “就是很好看呀,你看他身材……”时栖自然而然地转身,刚想把手机递到宫行川面前,就反射性地缩回手,连人也缩进了被子。   宫行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拿起时栖丢在枕头边上的手机,随意道:“嗯,好看。”   时栖在被子底下抖了抖。   他身边的床向下凹下去一大块,是宫行川躺了过来。   时栖又往边上拱,但他整个人都在被子底下,只能凭借着模糊的方向感,四处乱窜。   宫行川实在看不下去,把人捞在了怀里。   “躲什么?”   时栖知道宫行川占有欲强,哆哆嗦嗦地说:“叔叔,你看上去好生气,好像下一秒就要把我绑在床上酱酱酿酿,好几天下不来床。”   宫行川:“……”   宫行川:“你不想要?”   时栖愣了一下,激动得眼睛都亮了:“对啊,我想要的。”   说着,就要去够自己的手机,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楼影帝这组照片拍得真帅。”   一边说,一边拿余光瞥叔叔。   这是故意的呢!   宫行川偏偏就不气了。   时栖漫无目的地看了半天,滑动屏幕的手指都累了,还没等到男人把他按在身下,终于憋不住破罐子破摔:“啊,楼影帝的腹肌好棒,一看就是在床上……”   啪——!   时栖的瞎话被清脆的巴掌声打断。   他猛地一个翻身,不可置信地捂着屁股:“叔叔?”   “嗯。”宫行川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悠闲得仿佛刚刚打时栖屁股的人不是自己,“还要继续说吗?”   时栖很惜命地摇头。   他就是有点馋了,还没有到非要不可的地步。   再说,他惜命。   年纪小嘛,时栖还挺理解自己的,光看不能吃,多难受啊?   他又不是宫行川,定力强。   以前他脱光了坐在叔叔腿上扭半天,叔叔都能忍到把工作全部处理完了,才动他。   被子被窸窸窣窣地掀起,时栖忐忑不安地靠过去,没被宫行川推开,松了口气。   或许是刚洗完澡的缘故,宫行川的身体带着湿漉漉的热气,比平时更好亲近。   时栖一时忍不住,腿搭了过去。   “想要?”宫行川的语气还算正常,伸手捏住了他细细的脚踝。   时栖就没那么淡定了,他的“嗯”带着情动的颤音,基本上离发浪不远了。   宫行川暗自无奈。   从认识到现在,时栖在亲热这件事上死活学不会含蓄。   “明天赶不上飞机怎么办?”   “有叔叔呢。”时栖坦坦荡荡地说。   他快把这话当成圣旨了,有事就往外搬。   宫行川喜欢时栖依赖自己,翻身与他面对面地躺着。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小小的床头灯,灯芯是花瓣形的,连光也很柔软。   时栖的睫毛轻轻柔柔地扇动,掀起的小风,在宫行川心里掀起了狂涛巨浪。   他也想要他,疯了一样地想。   宫行川伸出了手,时栖乖乖地凑上来,脸颊先贴上去,然后迫不及待地把这只手按到了身下——他们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说与做,完全是不一样的体验。   时栖嘴上再怎么厉害,按上去以后还是要靠宫行川。   可他不好意思直接说,只能用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叔叔。   宫行川少见地犹豫,不是不想继续下去,而是怕继续下去自己控制不住……   但是箭在弦上,宫行川的理智也快燃烧殆尽了。   久违的试探,长久的痉挛,最后是舒爽的抽泣,他听尽了时栖的反应,还允许小孔雀骑在自己腰上瞎蹭。   时栖实在是太爽了。   他软趴趴地靠在宫行川怀里,乱糟糟的脑子里一会儿冒出一个念头。   先是叔叔的手好厉害,然后是自己坚持的时间好像太短了,最后是叔叔硬了。   一个又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放烟花,噼里啪啦的,时栖直接被炸酥了。   反观宫行川,不仅很淡定,还单手抱着他收拾床——先把擦腿的面巾纸扔掉,再把弄脏的被单掀起来,最后抱着时栖去了另一间卧室。   没人躺过的床是冰冷的。   时栖理所当然地拱在宫行川怀里,瘦长的胳膊伸出被子,在黑暗中瞎晃。   其实时栖很累,但是久违的亲密让他的大脑皮层异常活跃。   宫行川摸黑抓住了他的手腕,指腹按住了一块明显凸起的骨头,然后叹气:“怎么这么瘦?”   不仅瘦,手腕上还有很不好的伤疤。   兴奋褪去,时栖把胳膊抽回来,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了,连忙哼哼唧唧地转移话题:“叔叔,要不要我帮你啊?”   他很懂事,知道憋着难受,主动提出了帮忙的建议。   宫行川重新按住他的手臂,修长的手指仔仔细细地摸着那几块伤疤,最后把时栖摸委屈了。   他软成一小团,抽着鼻子打哆嗦。   “我的小栖。”宫行川在一片漆黑中吻他的后颈,轻声承诺,“以后不会让你受苦了。”   时栖眼眶一热,不想破坏这么好的气氛,硬忍着不哭,钻到宫行川怀里,凶巴巴地念叨:“我记住了,以后你要是对我始乱终弃,我就找最有热度的八卦杂志曝光你……说那个天天上财经杂志的宫行川其实是个渣男,一点儿都不好,扯证了还不要我。”   宫行川完全不反驳。   时栖一个人表演了半天,又变成了单口相声,不免泄气:“叔叔,你不会不要我的吧?”   他问得小心翼翼,还带着点疑虑。   说到底,就算真的扯了证,时栖也会每天摸摸红本子,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先生就没了。   宫行川揉揉时栖的脑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反正回答了,他还会怀疑,还不如让时间来证明爱。   但是没得到答案的时小孔雀慌了。   他不顾腰上的酸涩,直接仰起脖子,扯开睡衣的纽扣,急切地开了个屏:“叔叔,你不要我多亏啊……我很会的。”   宫行川的眸色一下子深了:“你会什么?”   时栖湿漉漉的眸子可怜兮兮地泛着水光:“什么都会。”   “……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 第六十二章 他也开始发光了   时栖开完屏就后悔了。   瞧瞧他说的话——什么都会。   他会什么啊?他会的都是宫行川教的,三年过后一点长进没有,甚至因为业务不熟练,还有退步的倾向。   而且这句话显得他很浪。   就算他真的很浪,在自己未来的先生面前,也不能表现得这么急不可耐啊。   “真的什么都会?”宫行川的手抚上了时栖的腰。   他被温热的触感一刺激,又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宫行川见时栖迷糊,轻轻叹息,搂着他翻身躺在床上,一时间没想到说什么好。   而时栖枕着叔叔的胳膊,听着叔叔的心跳,渐渐冷静,困意也后知后觉地泛上来。   他睡着了。   宫行川的吻落在团成一团的小孔雀的眉心:“就算什么都会,我也可以教你新的。”   梦里的时栖餍足地吸了吸鼻子。   第二天,时栖果然起不来。   宫行川帮他穿好衣服,又抱他去刷牙,最后发现时栖困得眼皮子都耷拉着,只好抱着他上车,亲自系上安全带。   开车的陈晗眼观鼻鼻观心,推了推眼镜,用最职业化的声音,说:“宫先生,早饭已经帮您买好了。”   “嗯。”宫行川把时栖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以防他睡着以后,头就撞到窗户上去,“先放着吧。”   “解约的事情谈得怎么样了?”   陈晗沉默片刻,意识到宫行川是在和自己说话,连忙回答:“那边不太愿意松口。”   宫行川早有所料:“不松口也没关系,直接走法律程序。”   “好的,宫先生。”陈晗说,“保守估计,时先生下个季度就可以和宫氏娱乐签约了。”   宫行川用沉默表达着对解约时长的不满,但事关时栖未来的发展,他没有再催。   车开上机场高速的时候,时栖睡醒了。   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趴在窗边吹了五分钟的风:“我怎么到机场了?”   宫行川按了按他后颈边翘起的头发,答非所问:“睡得好吗?”   “好。”时栖笑眯眯地点头,伸了个懒腰,把自己先前的困惑忘记了。   清晨的机场异常忙碌。   宫行川牵着时栖,一边走,一边打电话。   时栖竖起耳朵听了会儿,发现叔叔在处理工作,不由自主地内疚起来。   宫行川的工作有多忙,没人比时栖更清楚。   可是现在这么忙的人为了他,连综艺节目都肯上。   时栖跑了两步,追上宫行川的步伐。   宫行川的手指动了动,自然而然地与他十指相扣,然后继续与电话那头的人说工作上的事情。   他们身后人头攒动,忽然有人大叫着时栖的名字,扛着摄像机飞奔而来。   宫行川挂断电话,揽住他的肩膀,把没戴墨镜和口罩的时栖护在怀里。   时栖抬头,清澈的眼睛里泛起笑意:“要被拍到了。”   “嗯。”宫行川也笑,“走快一点?”   他乖乖加快步伐,可很快又停了下来。   “怎么?”   “我有些话想对他们说。”时栖从宫行川怀里挣脱,蹦蹦跳跳地往回跑。   他穿了件宽宽松松的卫衣,露出袖口的一小截手腕又细又白,仿佛在发光。   时栖对宫行川挥手:“叔叔,你等我一下!”   记者们注意到了时栖的动作,瞬间沸腾。   他们迅速包围时栖,各式各样的话筒也怼到了他嘴边。   “时栖,你和宫行川真的要结婚了吗?”   “时栖,你们的婚礼定在什么时候,会邀请哪些人?”   “时栖,结婚以后你还会出现在荧幕上吗?”   …………   时栖微笑着站在原地,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黑色的头发随着身体的晃动左右摇摆,看上去就像个青涩的高中生。   他温和地回答:“我们真的要结婚了。婚礼的具体事宜还没有时间考虑呢,但是仪式还是会有。等一切都确定下来,我给大家发请帖,希望那个时候你们都能来。”   四周响起笑声,记者们纷纷点头答应:“会去的,肯定会去的。”   “时栖,你变化好大。”一个不太合群的声音突兀地钻进了时栖的耳朵。   他循声望去,发现人群外有个娇小的女孩子挤不进来,只能踮起脚尖把话筒往脑袋上举。   时栖扑哧一声笑了,伸手拍了拍面前的记者:“让她进来,好吗?”   记者们回头,瞧见急得直蹦跶的同行,发出一片善意的哄笑,然后自觉地让出一条道。   女记者好不容易来到时栖身边,红着脸说:“时栖,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关注你啦,那个时候的你……”   “那个时候的我是不是很吓人?”时栖接下话茬,漂亮的桃花眼里波光粼粼。   对生活没有期望的时栖不仅吓人,还不讨人喜欢。   女记者听了他的话,更加难为情:“但是现在的你和以前不一样了!真的很不一样!”   时栖抿了抿唇,垂下眼帘,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柔软的影子,我见犹怜。   他轻声说:“那是因为我又遇见了宫先生。”   时栖的舌尖轻轻抵住牙齿,唇齿翻卷,把“先生”两个字念出了满满的欲色。   女记者的脸彻底红了,连话筒都举不动,捂着嘴无声地尖叫,然后偷偷躲到人群里,打开微博,噼里啪啦地打字咆哮: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霸气szd!!!!!   她是霸气CP的小粉头,平时经常发一些霸气相关的剪辑视频,和粉丝互动得也很频繁。   这会儿,她忽然没头没脑地发了一条微博,大量闻糖而来的粉丝立刻不淡定了。   他们聚集在女记者的微博下,期待着新糖出现。   而时栖回答完记者的问题,头也不回地跑向了贵宾通道。   宫行川背对着他站在登机口,明亮的晨曦在男人肩头一点一点盛放。   ——现在的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因为我又遇见了宫先生。   他又遇见了人生里的太阳。   时栖一路小跑,张开双臂,细长的胳膊缠上了宫行川的腰,脑袋也顺势扎进了男人的肩窝。   眷恋得如同归巢的鸟。   宫行川比他高一整个头,肩宽腰窄,时栖抱住的,是在床上特别厉害的“公狗腰”。   他蹭蹭捏捏,然后很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   宫行川的风衣被他撞出了淡淡的褶子,沉思的男人转身揉了揉时栖的脑袋。   继而看见了他眼里的水色——盈盈一小捧,在漆黑的瞳孔里摇曳生姿。   饶是定力强如宫行川,也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吸了一口气。   真是犯规。   宫行川想,世界上怎么有时栖这么磨人的爱人呢?   他直白地表述爱意的时候,就算嘴上不说,眼睛也泄露了内心所有的露骨欲望。   “叔叔,我们结婚吧。”时栖沐浴在窗外冉冉升起的朝阳下,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想嫁给你。”   宫行川的眉头狠狠皱起,若不是身处公共场合,早就忍不住咬住他的唇了。   但宫行川也就忍了几秒钟。   男人低下头,在时栖的嘴唇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时栖微喘着向后退了一步,不是要躲避叔叔的亲吻,而是因为过于激动,有些站不稳。   他捂着通红的脸颊,怔怔地望着地板上的倒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向宫行川求婚了。   烟花一朵又一朵地在时栖脑海里炸裂,璀璨的焰火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听见宫行川在低低地笑,骨节分明的手缓缓伸了过来:“求婚?”   时栖的脑袋垂得更低,耳朵也红得滴血。   宫行川俯身向他靠近,含笑调侃:“那你是不是也要向我单膝下跪,再给我套上戒指?”   曾经被时栖拿来作妖的话,由宫行川说出口,强势又霸道。   哪怕是开玩笑,也是宫行川式的玩笑。   时栖的肩膀抖了抖,不好意思地抱住宫行川伸过来的手,嘀咕道:“我……我还没买呢。”   他急得跺脚:“而且我也不是在向你求婚……我是在催婚呀!”   更直白的话时栖说不出口,可他知道叔叔听得懂——你什么时候娶我?   灿烂的朝阳终于整个跃出了云层,有那么一刹那,宫行川觉得时栖的眼睛里闪出了妖冶的光。   这是个妖精,要不然怎么会让他如此迷恋呢?   “我知道。”宫行川与时栖额头相抵,“小栖,我会给你最好的。”   他用带着鼻音的轻哼回应了叔叔的话。   他相信宫行川会给他最好的,就像他爱宫行川胜过任何人一样笃定。   该他们登机了。   时栖和宫行川有说有笑地消失在了登机口。他们身后,刚刚问他问题的女记者,正一边抹眼泪,一边发微博。   她点开三年前的照片,指尖微微颤抖。   穿着兜帽衫的少年,半张脸笼罩在阴影里,漂亮的桃花眼黯淡无光,里面满满都是寂寥。   他瘦削又纤细,仿佛一折就会断的嫩芽,明明一阵风就能将他摧毁,他却咬牙固执地活着。   但他是那样地惹眼,即使戴着口罩扎在人堆里,也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仿佛刚绽放就颓然凋零的花,美得颓然又壮丽。   而现在的照片里,时栖沐浴着温暖的朝阳,用力抱住了宫行川的腰。   纤细的少年长大了,成为了一个很有魅力的大人。   就像嫩芽迎着春风抽条,开出了绚烂的花。   照片里的时栖露出了尖尖的下巴和翘起的唇角。   他用力地拥抱着自己的爱人,柔软的发梢上点缀着金色的晨曦。   女孩儿拼命揉着眼睛,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她的声音太微弱了,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也是如此。   但是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支持时栖,并非没有意义。   就算时栖不知道自己事业最低谷的那几年里,也有人真心实意地爱着他。   女孩儿也不后悔曾经做过的一切。   因为那个男人肯定也是这样的。她看着照片上眼神温柔的宫行川,鼻子又酸了。   行走在黑夜里的少年再也不是孤身一人。   他找到了自己的光。   他也开始发光了。 第六十三章 你的未来会有我   飞机在中午飞抵了丽水市。   时栖在飞机上吃了两片面包,一落地,又满血复活,嘚嘚瑟瑟地找陆航。   陆航不愧是时栖的第一损友,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向他打小报告。   -你家老公好像背着你,和制片人做了肮脏的交易。   牵着宫行川的手往机场外走的时栖差点跌了个大跟头。   -?   -制片人刚刚往东宫搬了起码五个小太阳取暖器。   -哦。   -哦???   -嗯。   -嗯???   -乖,想要的话自己去买。   -时栖,你问问你的金主爸爸还缺不缺儿子。   -我缺。   -滚!!!   -嘻w   时栖和陆航插科打诨的工夫,陈晗已经把他们的行李塞进了后备箱。   “中午想吃什么?”丽水的气温有些低,宫行川帮时栖围围巾。   他仰着头,视线还落在手机屏幕上,一边和陆航发着垃圾话,一边敷衍:“都行啦。”   宫行川的指尖忽而不轻不重地按了按时栖喉结上的小痣。   刚刚还嘚瑟得不得了的小孔雀瞬间怂乖乖地收起手机:“叔叔,你想吃什么?”   “听你的。”   “那去吃火锅好不啦?”   “不能吃辣的。”   “为什么啊?你又不睡我……”   “对胃不好。”宫行川凉凉地说,“时栖,你离开我以后,有好好吃饭吗?”   他瞬间息了声,讨饶地眨眼。   时栖怎么可能好好吃饭呢?   离开了宫行川,他连饭都不怎么吃,饿得不行才会随便找点东西垫肚子。   最后,宫行川带时栖去了一家私房菜馆。   小菜馆连招牌都没有,隐藏在影视基地边上的巷子里。   宫行川熟门熟路,带着时栖敲响了一扇贴着对联的门。   里面传来蹒跚的脚步声:“谁啊?”   宫行川牵着时栖的手,回答:“是我。”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原来是行川啊,快进来吧。”   身穿青色布衣的老奶奶欣喜地迎出来,瞧见胆怯的时栖,浑浊的眼里溢出了笑意:“原来就是这个孩子。”   老奶奶向时栖伸出手,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怪不得行川喜欢你。”她说,“这么漂亮的孩子,谁看见了,都会喜欢的。”   “叔叔?”时栖困惑地望向宫行川。   男人已经扶着老奶奶走进了院子,见他踌躇,微微一笑:“进来吧,枫姨做的饭很好吃。”   “来吧,孩子。”枫姨也乐呵呵地朝他招手,“我早就想见你了。”   时栖跺了跺脚,红着脸跑过去,扶住了老奶奶的另一条胳膊。   枫姨的小院子虽然简陋,胜在干净清爽,屋前还有一棵半人抱粗的槐树。时栖送枫姨进了厨房,本来也想留下来帮忙,最后却被宫行川和枫姨两个人合力赶了出来。   他只好搬了张小板凳,坐在槐树下晒太阳。   屋里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叮当脆响,还有宫行川和枫姨的低声细语。   时栖靠着树干,被暖烘烘的阳光晒得闭上了眼睛,靠着树干睡着了。   “那个孩子吃过不少苦吧?”枫姨见时栖的脑袋耷拉下来,小声问道。   宫行川切菜的手微顿:“嗯。”   “看得出来呢。”枫姨回忆着时栖走进院子的表现,怜惜不已,“他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善意……你以前说过他是个明星?哎呀,肯定没少被人欺负。”   宫行川陷入了沉默。   枫姨说着说着,回过神,好笑地把宫行川手里快变成末的土豆抢救出来:“行了,去找他吧,枫姨知道你现在看不见他就难受。”   宫行川抿唇帮枫姨把锅洗出来,然后走到院子里,把睡迷糊的时小孔雀抱起来。   时栖被晒透了,每个毛孔都在往外散发着热气,他酥酥软软地在宫行川怀里翻了个身,勾着叔叔的脖子蹭蹭,忘了自己在枫姨的家里,声音清脆地问:“叔叔,你怎么不亲我?”   宫行川的眼里溢出满满的无奈,凑过去亲吻时小孔雀的脸颊。   他再次不满地闹起来:“不要亲脸,要亲嘴。”   站在窗边的枫姨闷闷地笑出了声。   时栖骤然清醒,哧溜一下躲到了宫行川身后,面红耳赤地哆嗦。   宫行川却淡定地俯身,在枫姨善意的笑声里,吻住了时栖的唇。   “叔叔……”他羞恼地躲。   “枫姨之前在宫家当过园艺师。”宫行川按住乱扭的时栖,贴近他的耳朵,声音低沉又缱绻,“十多年前,她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伤到腿,没办法再做园艺师,就靠着做饭的手艺开了个小饭馆。”   枫姨第一个店铺,还是宫行川帮忙找的呢。   “你离开我的那段时间,她恰好在你们公司附近开了一家家常菜馆,”宫行川罕见地露出几分难堪的神情,“我偶尔去。”   时栖飞扬的眉眼暴露出了内心的激动,他重新抱住宫行川的脖子,踮起脚尖,与叔叔额头相抵:“你想见我?”   宫行川没反驳,也没承认。   时栖就当叔叔默认了:“我也想。”   眼见话已经说开,宫行川干脆承认:“我想见你,但是身份不合适,正好枫姨的店隐蔽,我就常去那里。”   “枫姨见我总坐在窗户边,一下子就猜到我是在找人。”宫行川回忆起往事,好笑地感慨,“大概是想见你的心太迫切,反而见不到了。”   时栖连忙摇头:“不是的。”   当然不是宫行川见不到,而是他除了必要的工作,基本不出门,就算出门,也不会特意去公司。   “要是知道你在找我,我肯定不会这样了。”时栖喃喃自语,心里忽然多出一汪温暖的泉水,雀跃的情绪宛如浮上水面的泡沫,一戳就破。   他喜滋滋地跑了几步,趴在窗台上,看枫姨往锅里下小丸子。   “饿了?”枫姨对时栖的喜爱溢于言表,直接把炸好的藕夹夹到碗里,递给眼巴巴的小孔雀。   “谢谢枫姨。”时栖学着宫行川的语气叫老奶奶,小心翼翼地接过青瓷碗,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真好吃!”   “好吃吧?”枫姨说,“行川的手艺还是跟我学的呢,你已经尝过了吧?”   “怪不得叔叔做饭那么好吃。”他脱口而出,继而后知后觉地害起羞。   时栖长这么大,从没和温和的长辈说过话。   他在一个噩梦般的地方生活,差点忘了世界上还有善良的人。   “还叫叔叔呢?”枫姨撩了撩耳畔的碎发,“你们年轻人啊……”   时栖快钻到地缝里去了。   “同居了吗?”枫姨又问。   他嗫嚅道:“嗯……嗯。”   “可不能便宜了他。”枫姨娴熟地翻动着手里的长勺,“领证之前,不能让他得逞。”   时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宫行川三年前就已经得逞啦。   “行川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你跟他在一起,大可放心。”枫姨陷入回忆,喃喃自语,“那时候宫凯还没出去上学,他俩都爱吃我做的饭呢。”   枫姨不知道时栖和宫凯的纠葛,话说得自然,完全没注意到他陡然苍白的脸。   “宫凯那孩子脾气不好,但是宫家欠着他,行川也就没怎么管他。   “后来宫凯说要出国,行川就把他送了出去,说是深造,我也搞不明白。   “其实我觉得行川完全没必要听从爸妈的遗愿,把宫凯立为继承人。老一辈的恩怨,关孩子什么事儿呢?   “说到底啊,就是因为当年宫家承了宫凯家人的恩情。那孩子原来姓什么来着?哦,对,姓高嘛,名字还是行川带着他去改的呢。   “还好两个姓氏念起来像,要不然我都改不过来口。”   “宫凯……宫凯原来姓高?”时栖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问,“他叫高凯?”   “行川没和你说过?”枫姨诧异地反问,“宫家刚发家的时候,高家帮了很大的忙,可是他们家的人命不好,出去旅游遇上空难,最后就剩一个没能一起跟着去的刚出生的孩子。”   “……行川他爸妈记着这份恩情,连夜开车去接这个孩子,谁知道在山路上翻了车,两个人都没救回来。”枫姨唏嘘不已,“行川他爸妈走之前,还留下了话,说宫家有现在的成就,离不开高家人的帮助,所以宫家未来的财产,必须有这个刚出生的孩子一份。”   时栖终于听明白了:“所以叔叔才会把宫凯当成继承人来培养?”   枫姨点了点头,把锅里炸得金黄酥脆的小丸子捞出来:“我懂行川爸妈的想法,那个年代的恩情和现在不一样,当然得还!只是苦了行川这孩子,以后要是有了孩子……”   枫姨顿了顿,低头看了看时栖平坦坦的小腹:“你俩准备领养孩子吗?”   同性婚姻法修订完善以后,夫夫是可以领养孩子的。   时栖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揣着一肚子疑问跑去找宫行川。   宫行川坐在他坐过的小凳子上,修长的腿一条曲起,一条潇洒地伸直,手里捏着一片枯黄的树叶,听见时栖的脚步声,转过了头。   冷峻的眉眼就像融化的春水,徐徐展开:“枫姨跟你说以前的事情了?”   宫行川带时栖来见枫姨的目的之一,就是让他知道自己过去的事情。   毕竟宫行川没办法承受亲口说出失去双亲的伤痛。   他的尊严不允许,他的立场也不允许——时栖所遭遇的苦难,全和他有关。   时栖绕着宫行川溜达了两圈,最后坐在了男人腿上:“嗯,说了。”   “现在想想,那些传闻真是可笑。”他眯起眼睛,嘀咕,“我竟然有段时间,也怀疑他是你的儿子……”   宫行川捏了捏时栖的腰,以示惩罚。   “叔叔。”他想笑,又板起脸,“没关系的,你以后有我。”   宫行川没想到时栖会反过来安慰自己,诧异的同时,望进了那双清澈的眼睛。   时栖在安慰十多年前的宫行川:“有我呢。”   你的未来会有我。 第六十四章 摄政王   吃完饭,时栖和宫行川赶回了片场。   陆航和裴云已经到了,正站在东宫门前稀奇地往里望。   “真暖和啊。”陆航艳羡地吸着鼻子,“时栖,你来了?”   时栖点点头,走了过去。   嘉宾们还没到齐,工作人员在东宫里跑来跑去,他和陆航站在门前的小太阳取暖器前聊天。   “不到丽水还真不觉得到了冬天。”陆航围着鲜红的围巾,嘟嘟囔囔,“真冷……你俩怎么才到?不是早上的飞机吗?”   “有点事耽误了。”   “不是吧?”陆航倒抽一口凉气,仔仔细细打量时栖的神情,见他眼波流转,眉目含情,立刻瞪了宫行川一眼,“禽兽!”   时栖:“?”   “大早上也不放过你。”陆航气鼓鼓地拍时栖的脑袋,“哥跟你说啊,不能让男人太满足,他们会腻的!”   时栖:“……”   “你得吊着他。”陆航经验十足地教育他。   时栖揣着手,眨巴着眼睛细细听。   “就像你给他做好吃的,第一天就上了满汉全席,他以后就没有期待了。”   “说得有道理。”时栖困惑道,“可是你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些经验?”   陆航扬扬得意:“炒CP啊。你是不知道,我现在和裴云可是黄金搭档。”   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陆航还想再说点什么,脚蹭到取暖器的边缘,热气隔着鞋子传上来,又转移了话题:“你们去哪儿了?”   时栖默了默,没提宫行川父母的事情,含糊其词地说了宫凯的身世。   “虽然我早就猜到他们不会是父子,但是听到真相还是挺震惊。”陆航把暖气往他身边搬,“所以你爸妈当初为什么逼着你嫁给宫凯?”   时栖抿唇:“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在暗无天日的恶毒诅咒下崩溃了,哪怕远离了父母,依旧能看见双手上的鲜血。   他频繁做梦,梦里的他用最残忍的方式杀了丁欣,又杀了时向国。   他快疯了。   “没有人能帮你吗?”   时栖惨然一笑:“帮我?”   帮一个差点杀死母亲的白眼狼吗?   那个时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帮他,除了他自己。   “宫行川啊!”陆航不解地按住时栖的肩膀,“那个时候我怕影响你的心情,一直没问……如果你爸妈逼着你做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不向宫行川求助呢?”   时栖张了张嘴,听见导演在喊自己的名字。   他把满腹的话咽了回去,狼狈地移开视线:“我去化妆了。”   时栖急匆匆地往前跑着,像是要把过去抛在身后。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无法改变。   就像三年后的他,还是会选择用逃避来面对问题。   “天哪,你怎么累成这样?”化妆师被气喘吁吁推开门的时栖吓了一跳,“快坐下歇歇。”   他背靠着门,胡乱点头。   哪有什么为什么呢?   不过是因为三年前的他害怕叔叔像身边的护士和医生一样,将他当成杀人未遂的白眼狼。   因为他是为了钱接近叔叔的,哪怕后来动了心,也改变不了他出现在宫行川面前的初衷。   他是头披着羊皮的狼,迟早有一天会露馅。   “时栖,来化妆吗?”   “来了。”时栖心事重重地坐过去,听到房门开合的声响。   他在镜子里看见了宫行川。   “宫先生。”化妆师也看见了,立刻拘谨地让到一旁,“麻烦您先去换服装,等我给时栖化好妆,就为您做造型。”   “好。”宫行川走到时栖身后,修长的手指穿进他的头发,不顾有外人在场,吻落在他的头顶,“刚刚和陆航说什么呢?”   时栖缩着脖子哼哼:“没说什么。”   “嗯?”   “哎呀,叔叔。”他蹙眉,“我和陆航的CP早就没热度了,最近微博上都没有人刷,你怎么还吃醋?”   “热度是我压的。”   “……”   “不高兴了?”   “叔叔,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占有欲这么强?”时栖诧异地转身,脸颊蹭过宫行川的掌心,“去换服装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宫行川“嗯”了一声,手指拂过他的喉结:“我去片场等你。”   “你们关系真好。”化妆师目送宫行川离开,笑眯眯地帮他夹发片,“我也是霸气的粉丝呢。”   时栖趴在化妆台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他像只吃饱了趴在阳台上晒太阳的猫,舒展着手臂伸懒腰:“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时栖说:“我和宫凯结过婚,网上又传他们是父子……”   化妆师笑着打断他:“那是谣言吧?”   “怎么说?”   “虽然有段时间网上传得跟真的一样,可他们俩的年龄怎么看都不是父子呀。”化妆师顿了顿,“而且你和宫凯在一起的时候,不快乐。”   时栖愣住了。   化妆师掏出手机,翻出一条微博,递到他面前:“时栖,有过失败的婚姻不算什么。真的,你和宫行川在一起,喜欢你的人只会为你开心。”   时栖接过化妆师的手机,点开屏幕上的照片,眼前渐渐模糊了——他都快忘了三年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了。   真要去描述,大概就像朝生暮死的蜉蝣,刚看见初升的太阳,就已经开始盼着日落时的终结。   他到底活成了什么样啊?   “所以不要有顾虑。”化妆师帮他把头发扎成一束,轻声安慰,“粉丝都会祝福你们的。”   时栖在心底说了无数声谢谢,点开微博,思前想后,发出去一颗红彤彤的小爱心。   宫行川秒转:收到。   时栖:……   他把手机丢在化妆台上,脸颊埋进掌心,别扭地“哎呀”了一声。   叔叔怎么这样啊?   太过分了。   离开化妆间的宫行川在东宫门前遇上了上气不接下气的何岚。   “宫先生。”何岚工整的职业装皱皱巴巴,斑驳的妆遮不住浓浓的黑眼圈,“我查到了。”   “出去说。”宫行川打断何岚的话,率先走进了深秋的寒风中。   何岚忙不迭地追上去,捧着查到的资料,语速飞快:“宫先生,丁欣和时向国两个人长时间虐待小栖,他们的邻居可以作证。”   “……十几年前,时向国因为腿伤离开了原来的工作岗位,而丁欣是个家庭主妇,一直没有收入,他们就逼时栖去夜总会打工。”何岚哗啦啦地翻着手里的文件,“时栖去夜总会的时候,年龄太小,只能做做端茶送水的工作,工资非常少……但是时向国在这段时间,买了两支股票,三种基金,用的还是同一个姓高的人的账户。”   “……然后我去查了一下时向国以前的资金流动情况,发现了很多奇怪的地方。”何岚眉头紧锁,显然查到的信息非同小可,“有几个账户,不定期会给姓高的打钱,数额有多有少,时间也没有规律,而且这样的资金流动一直持续到不久之前,也就是……宫凯先生去世的那几天。”   宫行川的眉头猛地皱起,伸手接过何岚递来的文件:“国外账户?”   “是的。”   “先别和小栖说这些事。”宫行川抿了抿唇,挑起的眉陡然锋利,“陈晗还在处理时栖的解约事项,你去帮帮他。”   何岚明白,宫行川的意思,是要自己去彻查了,立刻点头:“好的,我这就去找陈晗。”   “还有一件事……”回东宫的宫行川走了两步,忽而转身,叫住已经跑开的何岚。   “宫先生?”   “网上又有‘67’CP粉冒头了,你去处理一下。”   “……”何岚面无表情地点头,“好的宫先生,没问题宫先生。”   时栖好不容易完成小太子的服装装扮时,已经快睡着了。   化妆师把他摇醒:“时栖,该你去录节目了。”   他揣着手,拖着长长的衣摆往片场晃,路过小太阳取暖器,眯着眼睛停下来烘一会儿,直到站在新搭的摄影棚里,才打着哈欠站定。   宫行川不在。   今天的录制内容是小太子别别扭扭地找摄政王探病,至于摄政王如何回应小太子,就要看宫行川怎么加戏了。   身着黑金蟒袍的小太子在宫人的簇拥下,来到了摄政王的府邸,他挥退众人:“孤自己去见叔父,你们不必跟着。”   言罢,手抚上了沉重的宫门。   苍白的手指在冰冷的金色纹路上迟疑地游走,他眼底划过深深的挣扎。   摄政王啊摄政王,他登基路上的绊脚石。   可他又是他从小到大崇拜的叔父。   皇位……   小太子猛地睁开眼睛,里面的犹豫与迟疑消散殆尽。   欲成大事,至亲算什么?   宫门轰然而开,小太子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   他的身影逐渐被黑暗吞没,像是融入了夜色。   镜头转换,时栖穿行在布满摄像机的宫殿里。   他的内心比表现出来的焦虑多了。   面对宫行川,无论是以“时栖”的身份,还是以剧中“小太子”的身份,他都紧张。   叔叔会怎么发展剧情呢?   如果他接不上台词,要NG多少次呢?   节目组会不会又把他和宫行川的交流,剪辑成充满粉色泡泡的短视频,发到微博上去?   时栖纷乱的思绪在看见装扮成摄政王的宫行川时卡了壳。   殿内燃着安神的香。   摄政王斜靠在床上,衣衫半解,袒胸露乳。   化妆师为宫行川安上发片却不束发,任由凌乱的发丝披散在古铜色的胸膛上。   时栖偷瞄一眼,又一眼,总觉得自己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在衣衫后若隐若现。   设定里摄政王生着病,所以宫行川看上去,眉宇间也笼罩着一丝病气。   男人放下手中的书卷,凌厉的目光里闪过丝丝缕缕的暴虐气息。   而时栖扮演的小太子,肉眼可见地软下来,羞答答地缩成了一只冒热气的小番茄,浑身上下红得滴血。   什么争权夺位啦,至亲可杀啦,通通不见啦。   时栖只想趴在宫行川怀里,挡住摄像机,亲遍叔叔的胸膛。 第六十五章 皇叔天人之姿   原地变番茄的时栖往前蹭蹭,听见场务们的笑声,凶巴巴地扭头瞪了一眼,然后继续羞羞怯怯地往前挪。   宫行川看他完全没了小太子的气势,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拉住时栖的手,在片场工作人员热切的注视下,把他拉上了床,然后潇洒地扯下了床帘。   时栖一头栽进宫行川的怀里,半晌都爬不起来。   他的脸颊贴着光滑的胸肌,嘴唇靠着刚刚隐隐约约看见的小点,人一下子就蒙了。   他想,皇叔真是天人之姿,不能给别人看。   “小栖?”宫行川将他圈在双腿之间,披在肩头的里衣顺势滑落下来——时栖扑过去,帮宫行川把衣服穿好,又缩回来继续冒热气。   “这里没有摄像机。”宫行川笑了。   时栖撩起眼皮,轻声问:“真的?”   “嗯,已经提前和导演说过了,正式节目里不会出现我的正脸镜头。”   “那剧情怎么演?”   “那要看你怎么出去了。”宫行川笑着亲过来,先咬他的下嘴唇,再撬开他的牙关,温温柔柔地侵入进去。   时栖猝然挺直了腰背,僵硬地窝在宫行川怀里,既怕吻得浑然忘我发出奇怪的声音被外面的工作人员听见,又怕等会儿出去,嘴唇上留有牙印,被摄像机捕捉到。   宫行川不满地掐住他的腰。   时栖更僵硬了,连牙齿都开始抖。   “放心吧,他们都出去了。”宫行川的手探进了时栖的衣领。   宽大的古装像流水一样从他的肩头滑落,露出了白色的里衣。   时栖吸吸鼻子,拱到宫行川怀里,小声叫了声:“皇叔。”   宫行川默了默:“叫我什么?”   “皇叔。”他窸窸窣窣拱进被子,光着的脚在冰冷的被子底下哆嗦着滑动,直到碰到叔叔的小腿,“还真挺冷。”   “家里开暖气了。”宫行川说,“现在回去?”   “还没录完节目呢。”时栖小声拒绝,“今天陆航的戏份是和裴云私奔,我想去看。”   “陆航?”宫行川皱起眉。   “嗯,陆航。”他故意拖长了声音,斜着眼睛打量叔叔的神情。   宫行川的不满溢于言表,修长的手指搭在他的脖颈间,像是咬住猎物喉咙的猎豹。   已经被锁定的时栖毫无知觉,懒洋洋地在被子里蹭来蹭去。   锦被下藏着一床羽绒被,时栖缩在里面,又靠着宫行川,很快就暖和起来。   他重新嘚瑟起来:“叔叔,我再躺一会儿就出去了。”   “去找陆航?”   “嗯。”时栖忍笑点头,“我去看看他们的剧情发展到哪里了……哎呀,不要皱眉,叔叔皱眉的样子好凶。”   “凶?”   “嗯。”他煞有介事地说,“像是我欠了你两百个亿,还死活不还一样。”   宫行川用手指戳戳时栖的脸颊。   “走了。”时栖不舍地抱住叔叔的腰,最后蹭了一下,然后披上外袍,钻出了床帘。   噼里啪啦——他瞬间被闪光灯淹没了。   时栖愣了三秒,反应过来拍摄组根本没像宫行川说的那样离开,登时火冒三丈,可碍着镜头,他又不好意思和叔叔发火,只好端着一副矜贵的模样,气鼓鼓地快步走出了摄政王府。   第三期节目的收视率也因为时栖和宫行川在床上的互动,一路飙升。   【节目组为什么不在床帘里面安个摄像头???】   【惊,当红小生录制节目期间,公然与金主爸爸调情,还不给我们看,过分。】   【你们谁截到宫行川的脸了吗?我暂停了两百次,还没截到……】   【小栖趾高气扬地走进去,看见金主爸爸就怂了,还能不能行哈哈哈!!!】   【我的栖,你振作啊!!!第一期节目,你还能在金主爸爸面前坚持三秒,现在一秒都不到就软了,麻麻对你很失望。】   霸气CP的热度居高不下,当事人却吵了一架。   说是吵也不尽然,基本上是时栖在炸毛。   因为宫行川把热搜前十全买了,做成了和时栖相关的推广。   “太假了吧!”时栖就跟个尾巴毛全朝天翘起的孔雀一样,在房间里疯狂兜圈子,“叔叔,你真是……你干吗呀!”   宫行川坐在书桌前处理文件,鼻梁上又架着那副极其禁欲的金丝边眼镜:“想到就买了。”   “叔叔!”   “也不全是我买的。”宫行川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他一眼,“那个说你和我在拉下床帘后在里面做爱的热搜是真的。”   时栖一口气卡在喉咙里,脸都憋红了。   他想起陆航说的那句话,脱口而出:“禽兽!”   宫行川不为所动。   时栖只好去找陆航叨逼叨。   -你看热搜了吗?   陆航秒回。   -别秀,算哥求你。   -哥酸得头顶柠檬,已经撑不住了。   -你说宫行川有什么毛病???   -没毛病,要说真有毛病,就是买得不够多,前五十都是你才好。   -好假啊!!!   -谁在乎假不假???我只在乎你到底有没有在拍摄期间,和他在床上做爱。   -。   -?   -拜拜。   -真做了???   陆航久久得不到回复,气愤难当,又给时栖发了一条消息。   -他是个禽兽!   时栖抱着手机和陆航聊天的同时,何岚的消息出现在了宫行川的手机屏幕上。   -宫先生,和时向国相关的海外账户已经有了眉目。   -与您猜测的差不多,户头是在宫凯先生留学的城市开的。   宫行川抬起头,看了一眼时栖——他趴在躺椅上,撅着屁股敲手机,噼里啪啦,年轻又鲜活。   宫行川复又低头。   -帮我买机票,我亲自去一趟。   “时栖。”   “嗯?”时栖打开游戏和陆航组队开黑,头也不抬地选着英雄。   “我要出国开个会。”宫行川平静道,“时间不长,最多一周,你在家里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听到没有?”   “出国?!”时栖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躺椅上,他又忙不迭地拾起来,“叔叔,你不带我去吗?”   宫行川没说话,只是无奈又温柔地看着他。   时栖抿唇收回视线,趴在躺椅上,操纵着英雄,狠狠戳着草地里的怪。   他和陆航都是菜鸡,就爱穿得花里胡哨打排位,被喷了就一起喷回去,这会儿陆航已经死了三次,正奋战在嘴炮的第一线,见时栖没反应,连滚带爬死回泉水,打字问他是不是卡了。   时栖满心烦闷,丢了手机跑到宫行川身边:“叔叔,我演戏是为了让你看见我,可现在因为录制节目,我反而要和你分开……”   他不高兴了。   “就算你不进娱乐圈,我们也不可能每分每秒都在一起。”宫行川给钢笔套上笔帽,抬手刮他的鼻子,“行了,别装了。”   “……我知道你想通宵打游戏很久了。”   时栖撇撇嘴:“叔叔,你比游戏重要多了。”   就算他的游戏人物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   谁都比不上他的金主爸爸。   “陈晗会留在国内,有事记得找他。”宫行川没在游戏的事情上多纠缠,转而叮嘱,“就算不找他,也要找我。”   时栖权当耳旁风:“叔叔,何岚姐跟你一起出国?”   “嗯。”宫行川起身拉着时栖回到躺椅边上,见他身上套着松松垮垮的T恤,不免习惯性地提醒,“就算家里有暖气,你也不能穿这么少。”   时栖身上的T恤是宫行川的,下摆一直拖到大腿根上。他光着两条白花花的腿,连袜子都不穿,雪白的脚背被红棕色的木质地板一衬,透出了难言的欲色。   时栖粉粉嫩嫩的脚趾还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宫行川的眼神暗了暗,从衣柜里找了件睡袍,三两下把时栖裹成了茧。   “今年想在哪里过年?”看着蹦跶来蹦跶去的时栖,宫行川忽然问。   他随口道:“你决定就好。”   时栖早已不把父母当成亲人,过年也不会回家,自然听宫行川的。   “就留在家里吧,还能看看枫姨。”   “好。”时栖眉眼弯弯,小拇指偷偷勾住了宫行川的手指,“我还想吃她做的油炸小丸子。”   “不减肥了?”   “过年期间不营业,就算Lily姐不让我吃,我也要背着她偷偷吃。”   说起来,自从时栖决定和原来的公司解约,就没怎么和Lily交流了。   一来是没时间,二来……关系再好也要避嫌。   Lily手里还有别的艺人,不能因为一个时栖,耽误了别人的前程。   “叔叔,解约的事情是不是不太顺利?”   “怎么这么问?”宫行川放下手里的事,静静地看着他。   “因为我就没听说过什么顺利解约的案例。”时栖实话实说,“我们那个公司坏着呢,明面上不会跟你们起冲突,背地里不知道会在合约里找出多少漏洞,故意讹钱。”   时栖还真猜对了,陈晗和何岚一直在处理的,就是合同中的漏洞。   但是宫行川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你不用担心合约的事,如果真想知道进展,可以去问Lily。”   时栖当然要问,他等宫行川飞出国开会后,和Lily约着吃了顿火锅。   Lily还是一贯的风风火火,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一头冲进包厢。   然后张口就是一句:“时栖,你要死啊,不知道吃辣的容易长痘吗?别以为年轻就是资本,等你过了二十五岁,哭都没有用!”   时栖差点被熟悉的吐槽呛死,他拎起面巾纸擦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Lily姐,我给你买了全套的海蓝之谜护肤套装。”   “哎哟,那可得多吃点,我帮你下牛肉啊!”Lily瞬间变了脸,春风满面地把一整盘肉都下进了辣锅。   时栖:“……”   时栖:“Lily姐,我找你是有正事要谈。”   “解约的事吧?”Lily翻了个白眼,当场踹掉了高跟鞋,“你别问我,就因为我带过你,现在公司防我跟防什么似的。”   “……对不起。”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去宫氏娱乐是好事,有什么好道歉的?”Lily没所谓地夹了颗肉圆,“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就算有宫行川为你撑腰,也别大意了。”   “……他们的一哥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岑今。我前两天看见他和我们公司的高层接洽,你可得小心点,我猜他八成是要对付你。” 第六十六章 嫁给我吧   岑今,宫氏娱乐的一哥,现在娱乐圈里最红的小生之一。   前段时间刚蹭过宫行川公开恋情的热度。   时栖点点头,专注地啃着自己碗里的丸子:“我知道。”   “你不知道。”Lily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同时嚷嚷着“牛肉给我留点”,继而说,“岑今从出道到现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已经完成了从流量小生到实力派新晋演员的完美蜕变。前几天我还听说,宫氏娱乐有意推他去电影节上拿奖。”   “……小栖,你要知道,就算宫行川是你的爱人,岑今手里的资源也不比你的少。”   “我知道。”时栖开始吸溜宽粉,“但是这些都是我自己要面对的事,没有岑今,也会有别人……总不能什么都让叔叔替我操心。”   他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望着Lily:“而且,你是第一天认识我?”   Lily愣了愣:“也是。”   时栖没有宫行川,也在圈里咬牙挺了三年。   好几次,连Lily都觉得他要撑不下去了,第二天时栖又跟没事人似的出现在了片场。   他脆弱时很脆弱,坚强时很坚强。   只不过现在的时栖和之前比起来,阳光多了。   Lily看见他,就像看见了明媚的太阳。   “说起来,宫行川呢?”   “出国开会去了。”   “大忙人啊。”Lily感慨。   “你呢?”时栖吃了个半饱,抽了张面巾纸擦嘴,“手里有什么好苗子吗?”   “有是有,比不上你,心态不够好。”   “哪有人一进圈心态就好的?”他失笑,“有机会可以带他来见见我,我给他做心理辅导。”   “你还心理辅导?”Lily没好气地伸手揉时栖的头发,“你别吓着人家就行了。”   “我也只能给人做心理辅导。”他笑着躲,把自己决定回去上学的事情和Lily说了。   “挺好,你年纪小,去沉淀沉淀是好事。”   时栖苦恼地蹙眉:“就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教我。”   即使有宫行川在,他也担心。   老一辈的艺术家都有自己的风骨,想要从他们身上学到东西,不是简简单单的牵线搭桥就有用。   “有宫行川,你还担心那么多做什么?”Lily却没有时栖的烦恼,“他既然答应送你读书,自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安排,你与其担心老师不教你,不如担心学起来太苦。”   “……专业系统地学习,可不是闹着玩。”   “我有心理准备。”时栖重新拿起筷子,余光瞥见手机屏幕亮起,立刻抛下了热腾腾的牛肉,眼巴巴地看着聊天界面。   宫行川问他吃饭了没有。   -正在吃呢,你吃了吗?   -已经吃完了。   -叔叔,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想我了?   -想!   -周四就回去了。好好吃饭吧。   “真该让你的粉丝看看你现在的样子。”Lily没好气地连翻了数个白眼,“他们在网上拼命维护你的高冷人设,你倒好,上个节目,人设尽毁。”   “我也没想操高冷的人设呀。”时栖无辜地眨眨眼。   Lily心说你是没操高冷人设,你以前压根就没有人设。   时栖不仅没有人设,还天天被钉在耻辱柱上嘲讽。   “说起人设,我想起来了一件事。”Lily一拍桌子,震得盘子叮当响,“你的反黑站已经建起来了,后援团也重新组织了。”   “是我的粉丝在出力吗?”时栖诧异地抬起头。   “要不然呢?”Lily揶揄道,“你还指望马上要解约的公司为你建反黑站,再组织后援团?”   “他们怎么会……”时栖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眼睛随着搜索到的信息一点一点睁大。   他不是没羡慕过别的同行有真爱粉,但他从来没想过类似的事情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可是没有演技,私生活还“混乱”的时栖啊!   原来他也会被大家认可。   “所以以后开心一点。”Lily注意到时栖神情的变化,微微一笑,“就算没有宫行川,还有这么多人喜欢你呢。”   “嗯。”时栖放下手机,眼里涌起亮晶晶的光。   再明亮的太阳也有被乌云遮住的时候,但是时栖再也不会畏惧,因为他身后不仅有宫行川,还有喜欢他的粉丝。   那是星光,将他照亮。   吃完饭,时栖开车将Lily送到了公司楼下:“我就不上去了,公司的人肯定也不想见到我。”   “行了,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你慢点开。”Lily踩上高跟鞋,拿出化妆镜,细细地补着口红,“有事我会再联系你。”   “好。”时栖目送Lily下车。   Lily往马路边上走了两步,忽然低头拿出手机编辑短信。   片刻,时栖的手机屏幕亮了。   Lily发来了消息。   -前程似锦,莫思来处。   *   宫行川不在家的几天里,时栖先是和陆航通宵打了游戏,自己又废寝忘食地看了十几部电影,可周四迟迟不来,他忍不住掐着时差,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宫行川接得不算快,镜头清晰起来的时候,时栖看见了叔叔解领带的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几分不耐,将条形花纹的领带扯了下来。   时栖趴在床上翻了个身,脆生生地叫:“叔叔?”   镜头摇晃了片刻,宫行川冷峻的面容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怎么了?”   “想你了。”时栖又翻了个身,烙煎饼似的滚来滚去。   宫行川看了他一会儿:“通宵玩游戏了?”   “……嗯。”时栖的动作微妙地僵住,片刻,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那边几点啦?”   宫行川好笑地看了看腕表:“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有。”   “小栖?”   “哎呀,叔叔,你想不想我?”时栖头疼地扑腾了几下。   “想。”宫行川面不改色地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把手机往桌上一架,转身脱下了雪白的衬衫,“再想,你也不能胡闹。”   时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宫行川后背隆起的肌肉线条,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宫行川竟然听见了。   “嗯?”   他猝然惊醒,裹着被子装傻:“嗯?”   宫行川:“……”   宫行川光着上半身,走回书桌前,拿起手机:“想看什么?”   时栖扭扭捏捏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没话找话:“叔叔,等你回来,我们一起看新一期的《双面派》吧。”   最新一期节目,宫行川在国外没赶上录制,时栖的戏份也不多。   他把自己的戏份拍完,还围观了陆航和裴云的“爱恨情仇”。   每个演员的剧本都宛如脱缰的野马,在网友的发散思维下,一去不复返。   时栖本来以为陆航会排斥和男性朋友拍摄感情戏,没想到陆航非但接受度良好,还自觉加戏,自己女装还不够,居然把一堆绣了寄托思念的手帕给裴云。   “我去旁边的小超市买的。”录制结束,陆航把手帕分给了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给时栖也留了一条,“怎么样,不错吧?”   时栖捏着绣着“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手帕,欲言又止。   “怎么,不喜欢这个?”陆航又拿出一条,“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呢?”   “不是诗的问题。”他把陆航拉到没人的角落,“你是认真的吗?”   “什么认真不认真?”   “你和裴老师……”   “裴老师喜欢你之前拿的那条手帕。”   “……”   “真的。”   “……”   “他要是不喜欢,我也不会买。”   时栖被陆航一连串炫耀发言惊住了,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难道说,宫行川也想要手帕?”陆航的脑回路拐了七八个弯,恍然大悟,“早说嘛,我给他留一条。”   “陆航,你和裴老师现在是什么关系?”   “朋友呀。”   “只是朋友?”时栖追问。   陆航莫名其妙地反问:“不然呢?”   “只有情侣才会送手帕。”时栖补充,“还是古时候的情侣。”   陆航瞬间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时栖,你胡说什么呢?……我直得不能再直了!”   时栖忧愁地摇头,以一副过来人的架势,拍了拍他的肩膀:“曾经,很多人也是这么想的。”   然后他们都弯成了蚊香。   时栖把这件事和宫行川说了:“我觉得陆航很喜欢裴老师。”   “嗯。”大多时候,宫行川都是完美的倾听者。   “虽然我觉得裴老师挺喜欢陆航的,但万一人家不是弯的呢?”   “不会。”   时栖闻言,一下子来了兴致:“不会?”   宫行川瞧着屏幕上他忽然放大的脸,一边分出心神来数细密的睫毛,一边心不在焉地问:“你很关心他?”   “陆航是我的朋友,我当然关心了。”   时栖话音刚落,手机屏幕上宫行川的脸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随着呼吸起伏的腹肌。   腹肌沟壑分明,色泽诱人,在他的惊呼声里,绵延出一片欲浪。   “叔叔!”时栖在浪花里捡起最后一丝理智。   “嗯?”宫行川的声音稍微有点模糊,“我拿个东西。”   “你、你……你是不是故意的?”时栖捧着手机,特别想录屏。   宫行川的肌肉锻炼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时栖就算天天泡在健身房里,也达不到这个效果。   他羡慕这种身材,也垂涎。   时栖弯得非常有自觉,他团在床上,脚趾频频蜷缩,然后试探地问:“叔叔,你想跟我玩电话py吗?”   镜头往下滑得更深,某一瞬间,从什么奇怪的凸起旁晃过去了。   宫行川把手机重新举起:“不早了,睡吧。”   “可我想玩。”时栖舔了舔唇角,鲜红的舌在唇上留下一道暧昧的水痕。   宫行川黑漆漆的眸子里翻涌起了浪潮,在他说出更糟糕的话以前,果断开口:“小栖,我今天订了很多花。”   “什么花?”   “玫瑰。放在教堂里的玫瑰。”   “……啊!”   “陈晗已经替你去经纪公司拿证件了。”宫行川的语气里弥漫着刻骨的温柔,“小栖,等我回去,你嫁给我吧。” 第六十七章 小刀片   时栖当然是点头如捣蒜:“好好好。”   他又问:“怎么有时间买玫瑰?”   “三年前就是在这里订的玫瑰,正好来……开会,顺便就买了。”宫行川走到床边,坐下,伸手随意拨弄着头发,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因为散乱的发丝,透出几分让他欲罢不能的柔情,“你不喜欢?”   时栖喜欢热烈的花,尤其是玫瑰,开得愈浓艳愈好。   以前宫行川还觉得他过分张扬,如今只嫌他恣意得不够过分。   “喜欢。”时栖吁了口气,“就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眉眼弯弯:“叔叔,我们终于要结婚了。”   时栖在笑,宫行川的心却被扎了一下又一下。   要说这些年,男人最后悔的事,那就是在时栖说要走的时候,没挽留。   宫行川以为自己守住了尊严与底线,实际上却是把时栖的脊梁踩在了脚下。   有时宫行川会想,要是当初宫凯死后,时栖没来找自己,现在的他们会是什么样呢?   不过,换个角度想,时栖也算是个小没心没肺的。   被丢下三年,自己巴巴地凑上来,也不知道讨点补偿,就满脑子黄色废料,眼睛天天往下三路瞟。   或许真的是年轻的原因吧,宫行川想。   有时深夜,时栖靠在他怀里,会发出甜腻的喘息,甚至有的时候,时小栖还会蹭上来。   但是宫行川的想法和三年前已经截然不同了。   三年前的时栖自负,宫行川又何尝不是呢?   时栖以为自己能摆脱阴魂不散的亲生父母,宫行川以为感情的维护无需那本红色的结婚证。   事实证明,他们都错了。   “嫁给你,我是不是就要叫你先生了?”时栖的脑袋微微一歪,领口倾斜,纤细的锁骨露了出来。   他骨架小,身体也不好,怎么看都单薄。   宫行川心头的旖念转瞬即逝,烦躁取而代之:“时栖,你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时栖莫名地点头:“有啊。”   他每天都吃饭,每天都睡觉,比以前活得健康多了。   宫行川放在床边的手攥紧又松开,意识到时栖的“照顾”和正常人理解的不一样。   也是,他怎么能强求一个从来没被人照顾过的人,照顾自己呢?   话说到这份儿上,两个人都沉默了。   过了会儿,时栖小心翼翼地问:“还有电话py吗?”   宫行川差点被气笑,硬忍着,嘴角才没翘起来:“没有了,以后再说。”   他瞬间泄了气,软趴趴地趴在床上,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叔叔,你快点回来吧,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好冷清。”   “想我就多发消息,打电话也行。”   “那不一样。”时栖认真反驳。   怎么能一样呢?   叔叔在家的时候,他能摸到,亲到,闻到。   这些无论如何都替代不了。   “那就再坚持两天。”宫行川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快睡吧。”   时栖磨磨叽叽,硬是把宫行川撩得呼吸不稳,才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   热闹转瞬即逝,漆黑的夜色仿佛厚重的雪,沉甸甸地压下来。   时栖睁着眼睛,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   他又失眠了。   说来可笑,连他自己都被和叔叔在一起的快乐日子麻痹了,以为这些烦恼不会再找上门来。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宫行川不仅是他的药,还是他的救赎。   宫行川不在,他又变成了半死不活的样子。   夜深人静,时间仿佛黏稠的液体,包裹着时栖,在他若有若无的呼吸里蠕动。   纷乱的记忆开始轮番光顾时栖的大脑。   他拼尽全力,才从其中提取出一丝带着甜味的回忆——三年前,宫行川准备好了他们的婚礼。   时栖知道自己病了,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甚至可能撑不到叔叔回家。   他再次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始终孤身一人。   最后时栖吃了一颗安眠药,在天亮前,昏昏沉沉地睡去。   他熬了两天,日历上的日期终于拖着迟缓的步子挪到了周四。   宫行川是早上的飞机。   如果天气状况良好,他们晚上就能一起吃饭。   时栖从睁眼就开始兴奋,他捧着手机,一直聊到叔叔登机,提起的心才有放回去的趋势。   可是又有另外的事情让他的心彻底悬了起来。   起初,是Lily给时栖狂发消息,让他千万别看微博,就算看了,也等宫行川回来,再写回应声明;后来是陆航和裴云,他们担心时栖的心情,希望他不要激动;最后连楼影帝都发来了微信,说微博上的消息没有确切的证据,告诫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举妄动。   时栖就算再迟钝,也意识到出事了。   他听话地没去看微博,然而不安的情绪却越来越沉重。   他想起来自己刚入行的时候,每天都会收到数以万计的谩骂。   人们讨厌他的作品,讨厌他的新闻,讨厌和他有关的一切,本质上还是讨厌他这个人。   那个时候的时栖没有选择逃避,现在的时栖更不会逃避。他点开了微博。   手机屏幕因为数以万计的消息猛地卡住,很久以后,在他开始不耐烦之前,新闻终于刷新出来了。   时栖只看一眼,就听见了心房崩塌的声音。   鲜红的标题充斥着小小的屏幕——杀人犯明星为何逍遥法外?   一个不知名的小号,曝光了一段时向国和丁欣的自白视频。   时栖颤抖的指尖点好几次,都没能准确地按到播放按钮。   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那段肮脏且让他避之不及的回忆,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出现在了世人面前,然后堂而皇之地霸占了信息时代每一个引人注目的角落。   “法制咖”“案底”“少年犯”……各式各样的字眼撞进时栖的眼睛。   他不怕被骂,也不怕被封杀,他只怕自己的过去成为谈资。   那是时栖试图掩埋,连在宫行川面前,都没能完完整整复述的过去,现在却以最惨烈的方式,轰然出现在世人面前。   时栖点开了视频。   时向国和丁欣坐在狭窄的客厅里,身上穿着洗到发白的旧衣服,他们的手握在一起,就像每一对患难与共的夫妻:“时栖是我们的孩子,他出名以后,不仅不给我们钱,连唯一一套新房子,都不让我们好好住,我们只能搬回快要拆迁的老房子。”   “他以前在夜总会做过服务生,干过什么我们都知道。”   “他不好好学习,私生活不检点,我们都不介意,但是他曾经用一把水果刀割开过我的脖子。”   镜头拉近,丁欣皱纹遍布的脖子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时栖眼前猝然炸裂一朵暗红色的血花。   他仿佛又握住了那把冰冷的刀,猝不及防地割破了丁欣的脖子。   鲜血喷涌出来,他的母亲狞笑着倒在血泊里。   时栖,你会下地狱的。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Lily的电话打了进来。   “喂。”时栖的声音差点淹没在电流声里。   “时栖,你先不要急,这明显是有人故意诱导你的父母录的视频!”Lily的声音又轻又急,电话里还传来了片场的吵闹声,“你现在哪儿也不要去,就在家里等着宫行川!”   “嗯。”   “我刚刚反复看了那段视频,窗户玻璃里好像一闪而过了一块提词板。我会把这个发现告诉何岚。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待在家里,等我们帮你应对网上的舆论,听明白了吗?”   “好。”   时栖太过乖巧,反而让Lily不安:“你挂电话以后别看手机了……小栖,我们都相信你。”   “谢谢。”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相信他什么呢?   丁欣的脖子的确是他划破的。   太阳被乌云遮住,细碎的光在云层后挣扎,像是被水草缠住的鱼。   他试着去发光了,他也找到了自己的光,可老天爷嫌他过于耀眼,又把他的光吹熄了。   时栖攥着手机,想,叔叔看见这样的新闻,会怎样看他呢?   是相信他的解释,还是相信时向国和丁欣的说辞呢?   应该是他吧……   他试着从地上爬起来,却怎么都寻不到力气。   叔叔听他说过过去的事情。   叔叔会认清真相。   叔叔会喜欢他。   叔叔会给他一个婚礼。   哪怕没有小羽毛,哪怕没有玫瑰花,甚至不需要宣誓,时栖只想把自己的名字和宫行川绑在一起。   他扯着垂在床侧的床单,艰难地爬上床,然后一点一点向前挪。   【呦,法制咖也好意思天天霸占热搜?】   【杀人犯时栖滚出娱乐圈!!!】   【故意伤害罪怎么没被判刑?好一个金主爸爸,凌驾于法律之上啊!】   【支持两位老人讨回公道。@平安在线 出来说句话,为什么放任一个杀人犯逍遥法外?】   …………   太多太多质疑压在时栖身上,让他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个无坚不摧的时栖已经不见了,他刚把心房打开,接受世界的善意,更多的恶意却乘虚而入,将他彻底击垮。   时栖无声地流着泪,在自己失去理智前,把手机扔在了床下。   哐当——   金属触地的闷响穿过家具,撞上他的鼓膜,又顺着缓缓流动的血液,一拳砸在心头。   他想说,不是的。   我不想杀人。   我不是白眼狼。   宫行川更没有包庇我。   可是有谁会去听呢?   对于流言蜚语,不回应就是最好的回应。   电话响了。   时栖抹了一把泪,挣扎着滚到床下,伴随着撞击声,小声呜咽。   他碰到了腰,熟悉的恶心感卷土重来。   时向国对他拳打脚踢,丁欣对他漠不关心。   他游离在这个世界的边缘,从未找到一个可以被称之为“家”的港湾。   从这一刻起,所有的温暖都被时栖选择性地忽略了。   他捂着嘴冲进浴室,对着马桶大吐特吐,吐到连酸水都吐不出,忽而冷静了。   总有什么,能让他解脱。   时栖伸出苍白的手指,让指尖在干净的镜子上游走。   他描摹自己的眉眼,描摹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最后描摹紧抿的唇。   然后他看见了台子上放着的刮胡刀的替换刀片。 第六十八章 你怎么还活着?   三年前的时栖站在镜子前,问:“你怎么还活着?”   三年后的时栖捏着刀片,迟迟下不去手。   他不再一无所有,即使所有的负面情绪已经爆发,他依旧记得宫行川许下的承诺。   玫瑰花,教堂,小羽毛。   那才是他真正的天堂。   “可是叔叔不在。”时栖喃喃自语。   宫行川不在,他的世界慢慢失去了色彩,他站在黑白色的世界里,突兀得仿佛本不该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时栖的手机还在执着地响着,铃声顺着毛茸茸的地毯绵延而来,音调发生了微妙的质变。   会是谁?   Lily,陆航,裴云,楼珩……谁都有可能。   他们不幸地成为了时栖在世上的牵挂,或许还会在他用刀把手腕割破以后,被终生冠上“法制咖”的朋友的恶名。   时栖捏着刀片的手陡然一松。   就算没有宫行川,他在这个世界上也有存在下去的意义。   即使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相信自己的人活下去。   而时向国和丁欣……时栖又把刀片捏住了。   暗无天日的童年,永无止境的谩骂,他们把他变成了一个糟糕的人,连一点余地都没有留下。   那么,他这个糟糕的大人也要让他们尝尝绝望的滋味。   *   宫行川下飞机的时候,看见了新闻。   时向国和丁欣,他记得这两个名字。三年前,他们虽然不常出现在时栖口中,但是宫行川曾经粗略地调查过。   没有收入的父母,贫困的生活条件……这些表面上的东西太过平常,平常到宫行川没有发现死水下的暗流汹涌。   宫行川拿起手机给时栖打电话。   第一个没接,第二个还是没接。   “回家。”宫行川当机立断,对陈晗说,“十分钟,别让我再看见这些新闻。”   网络是有记忆的,他明白清理得再干净,都会留下蛛丝马迹,但是他不能让时栖一直看着这些东西。   “再去查,给我搞清楚这样的东西是谁录好的,又是谁偷偷传到了网上。”   陈晗一一答应,用最快的速度将宫行川送回家,并帮忙拖着行李,一起上了楼。   这不是陈晗第一次来这套公寓,但是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公寓里有了家的气息。   宫行川来不及换鞋,直接走进卧室,率先看见了掉在地上的手机。   上面无数个未接来电,有他的,也有别人的。   床上的被单皱皱巴巴,被子团在一起。   “时栖?”宫行川的目光落在紧闭的浴室门上。   细微的响动从里面传了出来。   “时栖?”宫行川心一沉,又叫了一声。   这回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宫先生,需要帮忙吗?”陈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宫行川脱下外套,拧紧了眉:“别进来。”   说完,又像是为了确认什么:“我不叫你,就别进来。”   宫行川用力推开了浴室的门。   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他瞬间黑了脸,而站在洗手台前试图毁灭罪证的时栖因为他的突然闯入,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   时栖往后缩了缩,又缩了缩,在哗啦啦的水声里啪嗒掉了几滴眼泪。   “给我。”宫行川摔上浴室的门,一步一步向时栖靠近。   他连头都不敢抬,祈求宫行川能忘记眼前的一切,可惜宫行川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并把他放在水龙头下冲洗的刀片抢走了。   浴室里弥漫着压抑的沉默。   时栖将双手背在身后,藏起了胳膊上泡到发白的伤口。   他没敢割腕,在理智与崩溃的拉据中,划破了上臂,而宫行川开门的声音又将他彻底带回了现实。   时栖只想在最短的时间内销毁自残的证据,可惜……   宫行川攥住了他冰凉的手腕,视线死死落在伤口上,然后压低了声音,暴怒道:“你想做什么?”   时栖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掉眼泪。   “时栖!”这一声叫得太严厉,连卧室外的陈晗都忍不住敲了敲门。   “没事。”隔着两道门,宫行川先对陈晗说,“你先回去吧,网上的事尽快处理好。”   提到“网上”的时候,时栖神经质地抖了抖。   “如果我不回来,你要做什么?”宫行川在听到关门声后,再次逼问他。   时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会用最微弱的反抗来表示内心的逃避。   宫行川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男人攥着时栖的手腕,将他拖出浴室,摔在床上,然后翻箱倒柜地找医药箱。   “叔叔……”时栖小心翼翼地开口,“叔叔?”   叔叔不理他。   “叔叔!”时栖慌了,跌跌撞撞往床下爬,然后一头撞在开门回来的宫行川怀里,眼前一花,泪水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宫行川浑身上下笼罩着低气压,脸色黑如锅底,再次将时栖摔在床上,熟练地包扎他手臂上的伤痕。   不幸中的万幸,刀口划得不深,简单的消毒过后,就可以用绷带隔绝空气,连医院都不需要去。   时栖也不可能想去医院的,这一点,宫行川心知肚明。   时栖自知做了错事,不敢再开口,就拿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宫行川。   宫行川狠下心不搭理他,他也不难过,好像就这么看着叔叔,人生就有了希望似的。   时栖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包扎完最后一道伤口,宫行川把医疗箱收起,放在卧室离床最近的一个柜子里,然后坐在了时栖身边。   时栖耷拉着脑袋,抱着缠上绷带的胳膊,一点一点往宫行川身边蹭。   许久以后,宫行川终于哑着嗓子问:“疼吗?”   时栖本能地点头,又拼命摇头。   宫行川沉默了。   “不疼的。”他拼命解释,“只是皮外伤,我没有划手腕,我不想死……我在等你。”   颠三倒四的解释让宫行川的沉默又持续了几分钟。   “叔叔……”时栖快绝望了,“你别凶我。”   “小栖。”宫行川却忽然从床上起身,“换衣服。”   时栖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叔叔,你不要我了?”   宫行川本来想拍拍他的脑袋,在看见时栖畏惧的神情后,转而揉了揉他的头:“想什么呢?我们去结婚。”   时栖浑身一震。   “你的证件已经拿回来了,我们只差照片。”   “可……”   “你要是不想出门,我就请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来家里公证我们的婚姻。”宫行川又给了他另一个选择。   时栖很容易地接受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稀里糊涂地换上了西装,又稀里糊涂地在家里拍了结婚照,最后稀里糊涂地拿到了属于自己的红本子。   宫行川把民政局的工作人员送出家门时,时栖团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躺在膝头的结婚证。   他结婚了。   雀跃的情绪在心尖上蹦跳,连宫行川走过来时,时栖都忘记了两个人领证前的冷战,兴冲冲地叫了声:“先生!”   宫行川握住了他的手。   修长的手指穿进冰冷的指缝里,把他所有细小的战栗都纳入掌中。   “对不起。”宫行川说。   时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宫行川又说:“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   他想自嘲一句,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话到嘴边,全变成了呜咽。   时栖对着叔叔呜呜呜。   宫行川心疼地替他擦眼泪,擦着擦着,觉得他哭的样子可爱,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时栖呜呜呜得更响亮了。   “以后不许这样了,知道吗?”宫行川把他搂在怀里,“过几天,我陪你去看医生。”   时栖拼命点头,黏糊糊地往叔叔身前拱。   “嗯?”   “合法了。”   “……”   “我腰上的伤也快好了。”   “……”   “叔叔?”   “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宫行川用手指戳他的脑门。   时栖只是笑。   “小栖。”宫行川见他不再低沉,便正了正神情,“网上的事情交给我处理。以后肯定会有好事的记者故意提问相关的问题,你不能每一次都逃避。”   时栖撇撇嘴。   “听话。”宫行川捏住了他的下巴。   时栖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心思完全不在新闻上。   宫行川不在家的时候,他受到一点打击就受不了,宫行川在家的时候,他又什么都能撑住了。   宫行川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但是现在不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正确时间。   宫行川把在自己怀里乱蹭的时栖拎到一边,拎起公文包,往卧室里走。   时栖巴巴地跟上去,时不时用手拽拽叔叔的衣摆。   宫行川没搭理他,蹙眉想着网上的消息。   海外的账户宫行川已经查清了,问题是事情的真相要如何和时栖说,他始终没想好。   但是宫行川知道,现在要做什么。   陈晗肯定已经把网上的视频删掉了,然而留在网上的痕迹是永远清除不掉的。   宫行川停下脚步,在时栖殷勤地帮忙把公文包拎到屋里的时候,给陈晗发了一条消息。   五分钟以后,另一个视频出现在了网络上。   视频是暗中录下并剪辑过的。   “你问时向国?哎哟,老时嘛,他可厉害了,平时躺在家里就能来钱……你问我为什么?你也不看看新闻,他家那个小子嫁进豪门了!随随便便就给了他们一套房子。”   “时向国这个人啊,命好,之前家里死过一个姑娘,老早的事情了!他儿子都不晓得,这要不是和他一起住这儿几十年,我能晓得吗?他和他老婆得了个小子,原本高兴得不得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忽然不喜欢了……唉,孩子嘛,哪有那么好带?我看啊,就是被他们揍的。谁家孩子被揍个几天几夜还能和爸妈亲?”   “老时,你怎么会问老时?他不是带老婆去那边的小诊所看病了嘛……什么病?能有什么病,不就是被他打的……犯罪?打老婆和小子算什么事嘛,警察都不管的!”   “时向国那个人,除了运气好点,没别的好了,要不是他有这么一个有钱的儿子,谁搭理他?嗐,要说他儿子贱呢,从小被揍到大,居然还愿意给他钱花!”   …………   视频一发出来,时栖没看见,他的粉丝先炸了。 第六十九章 准备在领证后欺负死你   时栖爸妈的采访视频刚出来的时候,时栖的粉丝都震惊了。   眼见为实。他们没办法从视频中提取任何有用的信息来为时栖说话,甚至有不少粉丝失望离去。   对他们而言,偶像有黑料也好,绯闻缠身也罢,都是可以接受的缺点,可犯了法,那就不一样了。   没有人会支持杀人犯。   哪怕是杀人未遂,也不行。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选择相信自己的偶像。   当初在机场采访过时栖的女记者就是其中之一。   她积极为时栖发声,号召大家不要轻信任何来源不明的视频,一切以时栖本人,或是官方工作室发出的声明为准。   但她的内心也同样焦虑不安。   因为时栖从未在公众面前谈过自己的家人,就连他最忠实的粉丝,也不知道他生活在怎样的环境里。   然而视频揭露了一切。   无论是时向国和丁欣的自白,还是后来发出来的暗访,都让人震惊。   虐待,讹钱,欺骗……   女记者看完视频后,痛哭流涕。   她曾经做过一期关于长期遭受家庭暴力的孩子的专题报告,所以她比其他愤怒的粉丝更了解时栖的痛苦。   她决定为时栖发声。立刻,马上。   可是当女记者拟好了长微博以后,发现离去的粉丝们又回来了,他们为时栖的遭遇不平,也开始冷静思考,放出时向国和丁欣的采访视频的人,有何居心。   事态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而引导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躲在公司里不可置信地刷着微博。   时栖的父母压根不需要岑今去认真找,公司里就有他们的地址——时栖刚签约的时候,年纪不大,还没有自己的房子,在公司要求填写的信息栏里,填了时向国和丁欣的住址。   岑今起初并不指望时栖的父母能成为突破口,因为公众人物的家人很少过得凄惨。   就算没有感情,明面上还是要做做样子,免得好事的记者寻过去露馅。   谁能想到,时向国和丁欣竟然还住在老城区?   岑今发现这一点后,急不可耐地找上了门。   如他所料,时向国和丁欣对时栖怨气颇深,压根不需要任何的引导,就答应了录制视频的请求。   岑今兴奋得浑身颤抖。   太妙了。   只要有这份视频在,他就能在宫氏娱乐站稳脚跟。   时栖有宫行川又能如何?   那个男人总有一天是他的。   于是岑今迫不及待地将视频发到了网上,引导网友对时栖进行疯狂的人身攻击。   然而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有人提前录下了更有说服力的视频,直接把时向国和丁欣的视频作为垫脚石,给时栖操了一个拥有悲惨童年,坚强不屈地在圈里奋斗的完美人设。   “这段视频是谁录的?”岑今砸了手机,忍着暴怒,质问自己的经纪人,“既然他有这段视频,之前为什么不发?这么好的操人设的机会,他居然舍得放弃?”   经纪人战战兢兢地回答:“看视频的长度……录制周期不会短,他们应该准备了很久。”   “他们?”岑今气笑了,“谁会帮着时栖?宫行川?”   经纪人敢想不敢说。   “就算是宫行川……”岑今磨着后槽牙,一拳砸在玻璃窗上,“热搜呢,你有没有买热搜?”   “买了,可现在买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有后来的视频做铺垫,现在任何和时栖相关的热搜,都是在为他积攒人气。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你没有公开站出来指责时栖。”经纪人小声说道,“至少粉丝不知道你已经牵扯到了这件事里。”   “粉丝不知道有什么用?”   “除了粉丝……”   “宫行川呢,宫行川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岑今浑身一颤,神经质地把手机从地上抓起来,捧在手心里,疯了似的翻找通讯录里的号码,“我要问问……我记得有人和宫行川很熟的,我一定要问问……”   “岑今!”经纪人见他犯傻,鼓起勇气跳起来,“岑今,我们老老实实拍戏不好吗?”   “老老实实?”岑今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经纪人。   “对,老老实实地拍戏。你有人气基础,也有能力,为什么不磨炼自己的演技,在这条道路上好好地走下去呢?”   “走下去?”岑今露出了苦涩的笑意,“你知道我走到今天,花了多少心思吗?”   庞大的野心需要有力的背景支撑。   岑今没有背景,只能在一次又一次资本的博弈中,如履薄冰。   宫氏娱乐算是业内比较公开透明的公司了,可岑今能有今天,并不是通过自身的努力,而是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和宫行川走得近的照片被狗仔拍到罢了。   这张照片没有流传到网上,岑今却凭着它,轻而易举地获取了无数资源。   没人会傻到当面问宫行川,某个小明星是否是他的情人。   所以岑今本质上,和时栖做了一样的选择——狐假虎威。   区别在于,时栖背后真的有只大老虎,而他,一无所有。   “原本应该是我的。”岑今一把推开经纪人,手指戳着自己的心口,声嘶力竭地喊,“你明白吗?时栖现在有的,原本全都属于我!”   “……宫行川也好,资源也好。”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插进了刚做好造型的头发里,“如果没有时栖,该多好?”   经纪人抿了抿发白的唇,没能说出更多安慰的话。   他拘谨地为岑今倒了一杯水,轻轻放在茶几上,然后黯然离开了办公室。   经纪人不明白,岑今为何不利用现有的资源,好好沉淀打磨演技,非要去和时栖争,非要和时栖斗。   在他看来,就算真的没有时栖,也会出现第二个比岑今有热度的明星。   这就是娱乐圈残酷的现实,如果不能接受,只能被时代的洪流淹没。   岑今崩溃的同时,网上声援时栖的粉丝越来越多,很多不认识他的路人也加入了声讨时向国和丁欣的行列。   他们或是为人子女,或是子孙满堂。他们压根不了解网络上的风风雨雨,却为他的遭遇惋惜。   甚至有激进的粉丝通过视频中展现出来的蛛丝马迹,锁定了时向国和丁欣居住的老城区,在短短几个小时以内,赶到了筒子楼附近,要不是警察及时阻止,时栖的这对便宜父母还真会挨一顿暴揍。   “要我说,揍死他们才好。”Lily摇下车窗,一边给何岚递面巾纸,一边恨恨地戴上墨镜,“时栖过得太苦了。”   何岚坐在副驾驶座上抹眼泪:“他……他怎么那么惨啊?”   网上的视频是何岚以开发商派来的顾问的身份偷偷录下来的,她已经难过了好久,今天视频传到网上,又忍不住落了泪。   “小栖受的苦,哪里是他们挨一顿揍就能还清的?”Lily还记得时栖入戏走不出来以后的模样——他活着,又好像死了。他分不清自己是在剧里还是剧外,仿佛人生已经有了既定的结局,再也不会有转折了。   “对,他们就该被打死!”何岚又抽了一张面巾纸,乌拉乌拉地擤鼻涕。   “宫行川那边是不是查到了什么?”Lily看见最后一批愤怒的粉丝被警察劝走,收回了视线,“时栖说他去国外开会了,我猜……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吧?”   何岚倒也不想隐瞒:“宫先生觉得宫凯有问题。”   Lily低声咒骂:“我就知道!……便宜他了,死得那么早。”   要是宫凯没死,Lily就算冒着失业的风险,也要把他狠狠地骂上一顿。   毕竟这个人,是时栖痛苦的根源之一。   现在的时栖也挺痛苦的。   他在把红本子藏在卧室的床头柜里时,发现了整整一抽屉的套。   什么口味都有,比他本人准备得齐全多了。   宫行川在洗澡。   时栖跪在地毯上,把套子按口味分成了好几堆,继而惊恐地发现叔叔起码买了两箱。   哪里用得着这么多?   他光想想,腰就软。   再说了,也可以不用啊……买这么多,不是浪费钱吗?   时栖想东想西,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了自己遗忘许久的手机。   手机掉在地毯和床的缝隙里,时栖撅着屁股够了半天,好不容易灰头土脸地把它弄出来,陆航就打了过来。   “时栖啊啊啊!!!”陆航的号叫自带扩音器效果,然后是响亮的一声哭嗝。   时栖:“?”   “你怎么那么惨啊?”陆航口齿不清地骂着脏话。   他竖起耳朵费劲地听,勉强分辨出了时向国和丁欣的名字:“你……怎么知道?”   “网上有采访你爸妈邻居的视频,他们说……唉,不提!时栖,你以前怎么不和我说呢?”陆航又气又急,“要不是这次有人故意放时向国和丁欣的自白,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瞒着我?”   时栖的心底涌起了绵绵暖意:“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还不重要吗?”陆航气得在电话另一头拼命敲桌子,“差一点,就差一点,你的演艺生涯就要完蛋了,你知道吗?”   “嗯。”   “光‘嗯’有什么用啊?你快让宫行川帮你查查,到底是谁这么恨你,特意跑去录了这么一段视频!”   陆航一提宫行川,时栖就炸了。   他盯着满地的套,哼哼唧唧。   “你搞什么呢?”陆航狐疑地把手机音量调大,“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现在和宫行川在床上。”   时栖:“……”   时栖红着脸说:“把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踢出去。”   陆航冷笑:“哟,跟我还装呢?”   他生气地沉默。   “不知道是谁,天天做梦都在喊宫行川的名字。”陆航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嚷嚷,“我住你家那么多天,你以为我没听见吗?”   时栖噎住,自知瞒不下去,只好别别扭扭地把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   陆航听完,倒抽一口凉气:“你俩准备用套打麻将呢?”   “陆航!”   “得得得。”陆航扶额,“别怪我没提醒你。时栖,一个男人准备这么多套还不睡你,那么就代表,他准备在领证后欺负死你。” 第七十章 黄色小雷达   时栖的黄色小雷达因为陆航的话,瞬间开始了转动。   “真的吗?”他跃跃欲试。   “真的。”陆航沧桑地叹了口气,觉得这个时候劝时栖注意节制已经没用了,“除非他不行。”   “叔叔很行的。”   “行行行,全世界的男人都没你家金主爸爸行。”陆航被他秀得头皮发麻,干脆破罐子破摔,“你俩什么时候把证扯了,请我当证婚人,这样你们炸微博的时候,我也跟着沾沾流量的光。”   时栖闻言,特别真诚地拒绝:“不行。”   “什么?!”   “我和叔叔刚领了证。”时栖美滋滋地解释,“暂时不需要证婚人了。”   陆航心酸又柠檬地挂断了电话。   宫行川还在洗澡。   时栖把手机往身后一丢,趴在地上选了两个喜欢的味道,然后抱着浴巾,兴冲冲地往浴室跑。   门没锁。   时栖探进去半个脑袋,眼睛滴溜溜地转。   水汽氤氲,他看不太清浴室里的情形,但能听见水流滑过身体,砸落在地上的脆响。   时栖咽了咽口水,脱掉了衣服,蹑手蹑脚地钻进了浴室。   他走的时候随手摸了一把后腰,指腹蹭过两三道还没消退的伤痕,眉心微微拧紧。   宫凯留下的痕迹还没彻底消散,他心底的伤口也没有完全愈合,可宫行川已经把他从地狱里拉了出来。   他再也不是一无所有了。   时栖的脚尖触碰到了温热的水,宫行川站在花洒下,似乎隔着雾蒙蒙的玻璃在看他。   他不用细看,脑海里就出现了叔叔的模样。   他忽而羡慕从花洒里流出的水——它们比他更亲近宫行川。   宫行川拉开了淋浴间的门,五指插进湿漉漉的头发,任由滚烫的水流滑过胸膛,流到时栖不敢看的地方。   宫行川靠在玻璃上对他挑眉。   时栖抱着浴巾嗒嗒嗒跑过去,水汪汪的眼睛里盛满了欲望。   “不冷?”宫行川侧身让时栖钻到花洒下。   时栖在花洒下冲了会儿,头发全湿了,才回头看宫行川:“家里有地暖,一点也不冷。”   “综艺录制完了吗?”   “没呢。”他说,“还有两三期。”   “还想去上学吗?”宫行川也走出了淋浴房,按住时栖的肩膀,帮他往头上挤洗发水。   时栖踮起脚尖,比画了一下自己和叔叔的身高——还是差很多。   他轻叹:“当然想去啊。”   “行。”   温热的水汽冲散了时栖眼底的阴霾,宫行川眯起眼睛,用指腹蹭了一下他脸颊上的水痕:“网上的消息已经清理干净了。”   时栖仰起头,对着花洒,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小栖,他们会受到惩罚的。”宫行川的手穿过绵绵不绝的水流,坚定地抚上了时栖的脸颊。   他抱着胳膊,纤细的身影在湿热的水汽里若隐若现。   宫行川揽住时栖的腰,掌心隔着水流寻找还未消退的伤疤。   那几道疤痕浅浅地印在绸缎一般的皮肤上,丑陋又恶心。   时栖张开嘴,说了些什么,短短的句子被水声搅得支离破碎。   他伸出手,指尖落在宫行川的胸口,似乎用力地戳了一下,然后垂下头,失落地闭上了眼睛。   宫行川心里一紧,把时栖抱起,又放下,在他狐疑的目光里,帮他把头发上的泡沫都冲掉了:“闭眼。”   时栖乖乖闭眼。   宫行川一手遮着他的眼睛,一手揉着被水淋湿的头发,目光落在漂亮的肩胛骨上,无声地叹息。   这么美好的人,怎么有人舍得伤害呢?   时栖闭了会儿眼睛,试探着用手指碰宫行川的身体。   之前他展露出欲望的时候,叔叔都会把他的手拍开,但是此时此刻,宫行川居然放任他继续摸。   时栖就坦坦荡荡地摸起来。   他先摸腹肌,再摸精壮的腰,最后跃跃欲试地想摸不该摸的地方,宫行川居然也同意了。   时栖反而退缩地收回了手。   尺寸差距太大,他不敢摸。   “嗯?”宫行川帮时栖洗好了头发,松手放开了他的后颈。   时栖晃了两下,犹犹豫豫地往叔叔怀里栽。   “不继续了?”   他摇摇头。   “还准备了什么?”   “套。”时栖得意地抬起头,“我发现了你藏在床头柜的套啦。”   “发现了多少?”   “都发现了。”他更得意了,“所有的味道我都找到了。”   时栖说完,忽然一愣,滑腻腻的身体挣出了宫行川的怀抱:“什么叫发现了多少?……叔叔,你买了多少?”   “不多。”宫行川把他鼻尖上的水珠刮下来,“够你用的了。”   时栖心里的黄色小雷达转疯了。   “叔叔,你真买啦?”他蹦蹦跳跳地往宫行川怀里蹿,“我以为你开玩笑的呢。”   宫行川说要给他买好几箱的套,真就买了好几箱。   “我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没实现过?”   “可是这种事……”时栖有点头疼。   有几盒套就够了,买这么多箱干什么呢?   他再想要,也没被日到能用掉这么多套的地步啊。   “腿抬起来。”   时栖照做,做完,一愣:“干什么?”   “不是想要吗?”宫行川握住了时小栖,“帮你。”   时栖在宫行川碰到自己的时候,从上到下软得一塌糊涂。   他太想要了,想要到宫行川还没揉两下,他就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   “不舒服?”宫行川稍微撤去了一些力气,掂着时小栖,指腹温柔地蹭着柱身。   “舒服。”他拼命摇头,眼前雾蒙蒙的,明明已经撑不住了,还要费力地抱叔叔的脖子,就好像失去了这个支撑点,他就再也站不住了似的。   熟悉的热浪席卷而来,欲望侵蚀着时栖脆弱的心房。   那只手仿佛有魔力,只要靠近,就烤得他四肢乏力,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像在炽热的烙铁上跳舞,胆战心惊,摇摇欲坠。   宫行川就是烤着他的火,灼着他的炭,非要烧得他皮肉炸裂,才肯安安稳稳地放他走。   花洒的水花好像一瞬间变大了,在时栖耳边发出了巨浪滔天般的巨响。   哗啦啦,哗啦啦,他还听见了自己的喘息。   “别乱动。”宫行川压抑着沉沉的欲望,托着他的屁股,把他抱在了怀里。   已经有了感觉的柱身任人揉捏,时栖纤细的腰骤然紧绷。   他仰起头,任由水花绽放在脸颊上。   炽热缠绵的吻落在喉结边,很快变成了撕咬。那颗黑色的痣染上水雾,四周透出淫靡的红潮。   宫行川没有咬几下,就松了口。   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红痕,他舍不得了。   时栖倒好,宫行川不咬了,他反过来哭哭唧唧地挂在宫行川身上,一边挺腰蹭,一边咬叔叔的脖子。尖尖细细的牙在宫行川的脖颈上留下了淡淡的红痕,仿佛一头刚会喝奶的小狼狗,嗷呜嗷呜地表达着不满。   宫行川忍笑道:“就这么舒服?”   “嗯……”他迷蒙的神情已经泄露了一切,浸润了欲色的双眸直直地望进男人的眼睛,“插进来,更舒服。”   宫行川闻言,紧绷的心弦啪的一声断了,连下手都失了轻重。   时栖短促地惊叫起来,双腿猛地绷直,踩着水花胡乱扑腾着,继而抖如筛糠,毫无廉耻地抓住宫行川肿胀的下身,贪婪地撸动:“叔叔……叔叔!”   一条即将干涸的鱼在玻璃罩子里挣扎,对着玻璃缸外的波涛汹涌,垂涎欲滴。   宫行川差点搂不住他,只能用力对着柔软的臀瓣来了一巴掌。   啪——!   柔软的臀肉泛起欲浪。   时栖愣住了,宫行川也愣住了。   他瞪圆了通红的眼睛,眼角的水痕仿佛欲滴的泪。   宫行川扶着时栖的腰,大手在丰满的臀瓣边温柔地滑动。   片刻过后,淋浴房里传来小声的抽泣,还有宫行川沉沉的笑声。   “笑什么?”时栖挺着腰,拼命把叔叔往花洒下拉,试图冲掉自己射到人家身上的痕迹。   “打一下就不行了?”宫行川扶住他颤抖的手臂,又去揉刚软下去的时小栖。   时栖想要躲,却无处可藏。   他在狭窄的浴室里,被逼到角落,宫行川的腿顶开了他试图并拢的膝盖,刚疲软下去的时小栖再次站了起来。   太丢人了,他羞恼地咬住下唇,决定不再看叔叔,眼不见心不烦。   宫行川可不在乎时栖在纠结什么。   他沾着水的睫毛在颤抖,白皙的皮肤泛着情欲的红,脖颈上遍布吻痕,太容易激起男人的侵犯欲了。   宫行川抱着时栖站在花洒下,仔仔细细地帮他清洗身体。   水汽蒸腾,时栖含情的眸子汇聚了零星的光。   他凝望着宫行川,欲拒还迎。   那双动人的眸子里,只映出了宫行川一个人的身影。   情欲变成了凶残的猛兽,用锋利的爪子抓挠着他们俩的神志。宫行川想把时栖压在浴室的墙上,直接插进去,再用吻堵住他所有的惊呼。   可是宫行川不忍。   三年过去了,沉重的思念束缚了男人的手脚,让他在对待时栖的事情上,格外谨慎。   于是宫行川下身硬得发胀,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时栖说话:“想要什么味道的套?”   时栖用气音回答:“叔叔味儿的。”   “不戴?”   “不戴的都是渣男。”他又说。   宫行川失笑,手指在时栖翘挺的臀瓣间游走,时不时探进股缝,按压柔软的小口:“在哪儿看的这些东西?”   时栖撅着屁股,大口大口喘息:“微……微博。”   “嗯。”   “同……同人文。”他心虚地压低了声线,“做爱不戴套的都是渣男。”   “……”   “叔叔,你……你是渣男吗?”时栖被手指欺负得快要迷糊了,双腿抬起,缠住了宫行川的腰。   水花砸在他的肩头,烫的却是叔叔的目光。   “你说呢?”   要时栖说,全天下就没有比宫行川更好的男人了。   他包容他,容忍他,承担了他生命中的所有角色。   只要宫行川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不要把手指往穴口里送,就更好了。 第七十一章 直播邀请   “不是。”   当然不是渣男。   宫行川并不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把时栖从里到外洗干净,裹上浴巾,抱出了浴室。   “套。”时栖小声提醒。   “抽屉里有。”宫行川头也不回地走到床边。   时栖低头瞧地上湿漉漉的脚印,披着浴巾打了个喷嚏。   他打完,本能地抬头去看叔叔,眼神无辜,惹人怜爱。   明明经历的事情比谁都多,目光却依旧纯粹得令人心惊。   宫行川不由想起他们第一次做爱的时候,时栖其实完全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高兴。   宫行川以为自己弄疼了他,事后问起,才明白,时栖是气自己竟然没有魅力到了主动爬床的地步。   “我从十六岁起,就想被你操了。”刚做完一轮的时栖歪在宫行川怀里,恨恨地嘀咕,“可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不仅不喜欢他,还把他当孩子看待。   宫行川伸出胳膊给时栖枕,同时不赞同地蹙眉:“如果那个时候我对你有感觉,就是犯罪。”   “我不值得你犯罪吗?”时栖耿耿于怀。   “值得。”宫行川低头,笑着亲他蹙起的眉,“还想继续吗?”   时栖瞬间把之前的事情抛在脑后,蹭到床角,惊恐地裹紧被子:“你还可以?……不是说上了年纪的男人会不行的吗?我比你小,已经不行了,你怎么还可以啊?”   宫行川攥住了在被子底下疯狂逃窜的纤细脚踝,把时栖拖回来,重新压在身下。   “上了年纪?”男人轻轻顶他,“小栖,话不能乱说。”   话不能乱说,尤其是在床上。   三年前的时栖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三年后的时栖又忘了。   他说:“我不想用套。”   宫行川打开抽屉的手顿住,重新坐回床边,似笑非笑地望着时栖。   他在床上团成湿漉漉的一小团,无意识地舔着唇角。   “别舔。”不知不觉间,宫行川的嗓音已经哑了。   “舔什么?”他明知故问,鲜红的舌放肆地在下唇游走,“叔叔,你要是想让我舔,还要那么多套做什么?”   “时栖!”   “叔叔,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想忍?”   的确不需要忍了。   宫行川俯身将时栖压在身下,这具刚洗完澡的身体散发着朝气蓬勃的热气,他们贴在一起的时候,还发出了隐隐的战栗。   时栖在害怕。   宫行川吻住他的唇,既好笑于时栖的色厉内荏,又心疼于他藏起的恐惧。   “想要什么,告诉我。”宫行川托住了时栖的后颈。   “要……要叔叔。”   宫行川顺着他的下唇吻到脖颈,又从脖颈吻到胸口鲜红的乳粒。   时栖猛地一抖,双腿缠在宫行川腰间,难耐地喘了口气。   会和第一次一样疼,他想。   倒不是宫行川不温柔,而是两个男人在床上,永远逃不开力量的较量,哪怕是只喜欢处于下位的时栖,情动时,依旧会选择撕咬来宣泄心中的感情。   宫行川亦然。   你没法强迫一个忍耐许久的男人,在最后的时刻保持理智。   所以时栖并不生气宫行川弄疼自己,他只是有些害怕。   宫行川察觉到了时栖的退缩。   他把他按在怀里,忍笑道:“点火了还想不负责?”   说话间,修长的手指就已经顺着股缝,滑进了濡湿的穴口。   滑腻的触感轰然炸裂,异物刺入的钝痛因为心理作用无限放大。时栖挤出一滴泪,认命了:“进来吧。”   回应他的,是宫行川无奈的叹息。   时栖泪眼婆娑地望过去,正瞧见宫行川拧开一盒膏体,往他股间抹。   润滑剂很快融成了液体,淌进了濡湿的穴口。   时栖不禁呻吟起来,双腿绞紧,躺在床上面红耳赤地喘息。   灯火昏黄,窗帘在夜风中鼓成细碎的波浪。   宫行川赤裸着上身,腰间搭着微湿的毛巾,专注地替时栖润滑,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雪白的腿根间来回滑动,带出细长的银丝。   时栖的喘息越来越黏稠,眼神也渐渐迷离。   温热的液体从股间涌出,混着润滑剂,从股缝流下来,打湿了床单。   宫行川的呼吸也染上了明显的热潮。   被润滑剂滋润的小口微微翕动,粉嫩的色泽引诱着人进一步探索。   时栖耐力不好,只手指就已经忍不住,更何况在浴室里已经射过一发,此刻颤抖着握住宫行川的手腕,祈求地凑过去:“给我。”   他们第一次做爱的时候,时栖也是这副样子——疼到痉挛,还是会含着满眼的泪,不肯停。   “就这么喜欢我啊?”那时宫行川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三年后的宫行川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时栖闭上眼睛,任凭泪水从眼角跌落。   “嗯。”他挺起腰,分开双腿,让叔叔更好地为自己做扩张。   两根手指插进去,小小的穴道吃痛痉挛。   时栖恍若未觉:“喜欢……叔叔,我喜欢你。”   宫行川用手指插够以后,又用掌心按压那张小小的嘴,把溢出的润滑剂用面巾纸擦掉,再将他的腿分得更开。   时栖紧张地等待着,在宫行川再次压上来的时候,小小地惊叫起来。   不是疼,而是羞恼。   宫行川没插进去,而是弯腰亲吻他腿根细腻的皮肤。   那块皮肤太敏感了,再柔软的亲吻也能激起大片的麻痒。   时栖抠着宫行川的肩,徒劳地挣扎:“叔叔……啊!”   宫行川仰起头,舔着嘴角,笑:“我的。”   男人的占有欲席卷而来,时栖勉强撑起上半身,看见了腿根处的牙印。   “继续看。”宫行川没再压他,而是当着时栖的面,用手指分开了湿热的穴口,扶着柱身缓缓往里送。   按理说,时栖是坐不住的,但或许是宫行川的命令太霸道,又或许是视觉的刺激激发了他的潜力,直到狰狞的性器顶开收缩的小口,他仍能瞪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   柔软的穴口吞咽下性器的顶端后,就展现出了贪婪的本性。   湿滑的内壁有规律地收缩,在时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里,含着柱身疯狂地翕动。   “小栖,别咬那么紧。”宫行川忍到额头暴起青筋,“我会弄伤你的。”   他四肢发麻,虚虚地靠在床头,心跳如擂鼓。   才吃进去一小半,紫红色的柱身蹭着白到病态的皮肤徐徐推进。   他能感受到叔叔每一分情欲,连着被撑开的痛楚,一起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炸裂。   时栖想要,又想叔叔走。   他纠结到最后,放弃了抵抗,干脆将双腿分开,脚踩被单,将淫靡的下体彻底暴露在宫行川面前。   他在求欢。   宫行川的眸色微黯,扣住时栖的腰,在挺身插入的瞬间,以唇堵住了时栖的痛呼。   他们紧密相连,再无芥蒂。   时栖眼前一黑,爽得差点晕厥,直接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床上。   宫行川熟悉他的身体,连敏感点都记得一清二楚,哪怕在忍到极限的情况下,也准确地撞上了穴道深处的那一点上。   宫行川把时栖从床上捞起,扶正坐好,攥着他的臀瓣把人往上托起,又狠狠地按下。炽热的欲望疯狂地贯穿着穴道。   他们在床上不需要循序渐进。   他们缺的,从来都是激情。   肉体碰撞的闷响在卧室里荡漾开来,时栖的身体渐渐打开,仿佛盛放的花朵,在宫行川面前露出了最柔软的一面。   他双腿大张,股间水意泛滥。   狰狞的性器与雪白的臀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一片黏腻的喘息声里,白色的溪流淌了下来。   时栖被插射了。   他捂住嘴,又捂住脸,被操得摇摇晃晃,还不忘谴责宫行川:“你……你就不能让我缓缓?”   先是因为被打屁股射精,后又被插到高潮,时栖这辈子的脸都在同一天内丢净了。   宫行川享受着他馋得更厉害的小穴,将人牢牢拥在身前,精壮的腰飞速摆动:“我喜欢你发浪的样子。”   时栖咬着唇,面上一副被强迫的模样,腰却恬不知耻地晃动起来。   没有谁比他们更难舍难分了,宫行川寻了他的唇,咬住舔弄,下身也换着角度,力图让时栖回忆起所有的快乐。   他哪里是宫行川的对手,眨眼间,穴道深处涌进一股又一股热流。时栖挺腰抽搐两下,脖子一仰,在叔叔的怀里射到意识恍惚,射完了,手脚还无意识地痉挛。   宫行川把脱力的时栖揉在怀里,双手攥着湿滑的臀瓣,也不嫌他射出来的东西脏,爱不释手地抚摸。   他高潮的次数越多,穴道深处收缩得越紧。   从前宫行川怕时栖劳累,舍不得操得太狠。如今失而复得加上久别重逢,自然忍不下去,直接将他的腿架在肩头,埋头苦干。   时栖被操弄得欲仙欲死,软成一摊烂泥。   反观宫行川,汗水顺着深邃的眉眼滴落,那双冷淡的眸子正迸发出一簇又一簇热烈的爱意。   意识沉浮,想到的东西便不那么真切了。   时栖的胳膊攀上宫行川的肩,望向天花板,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宫行川操得兴起,忽而拍打起他丰满的臀瓣。   时栖想起来了。   他与叔叔感情最好的那段时间,每次在床上失控,就是这样的。   他再疲累也舍不得离开叔叔,叔叔再理智,也会不戴套射进去。   渣男。   累急的时栖没好气地嘟囔,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宫行川动作微顿,肉刃卡在柔软的穴道里,一时气笑了。   以前时栖做累了会把人踢下床,现下变本加厉,自己爽够了就晕过去……爱人做到这个份儿上,也算是天底下头一份了。   宫行川稀奇地打量时栖的睡颜,眼底的柔情荡漾开去,欲火烧得更旺了。   他的小栖,终于回来了。   宫行川再次压下火去,开始了新的律动,许久以后,像是得偿所愿,压抑着喘息了片刻。   一片狼藉的床上伸出一条手臂。   宫行川关掉了灯,掀起了被子,摸黑抱着睡得昏天黑地的时栖去了另一个房间。   时栖的家庭背景被曝光后,《双面派》节目组的微博再次沦陷。   大批粉丝在评论里恳求节目组让时栖再开次直播,他们想看看时栖最真实的样子。   节目组深知这是赚关注度的大好时机,当机立断联系上了宫行川。   也不是他们不想联系时栖,而是时栖已经三天没回消息了。   节目组没往别的方向想,毕竟任谁被揭露了原生家庭的伤疤,也不可能那么快恢复。   所以他们硬着头皮给宫行川打了个电话。   “喂?”   《双面派》的制片人战战兢兢地自报家门。   宫行川听着,顺手揉了揉时栖的头发。   他团在被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呼吸又轻又浅,显然累坏了。   “直播?”宫行川心不在焉地听着电话,然后俯身亲吻时栖的后颈。   他像小猫似的仰起头,露出尖尖的下巴。   “再说吧。”宫行川低下头,指尖瘙痒般挠时栖的喉结。   他发出了更缠绵的喘息。   电话那头的制片人:“……宫先生!”   宫行川起身,帮时栖掖好被角:“他很好,周末我会送他去录制。”   “那直播……”   “我来。”宫行川想起网上的风言风语,并没有再拒绝,而是出乎制片人预料地答应下来。   出了那么大的事,时栖就算没睡着,也肯定会答应制片人的请求。   没有比他更在乎粉丝的人了。   时栖连当初的私生粉“爱栖永恒”都舍不得报警,更何况现在真心喜欢他的人呢?   “叔叔。”时栖在半梦半醒间翻身,将手搭在了宫行川的腰间。   被子滑落,露出他遍布红痕的肩膀。   宫行川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子。   时栖哼哼两声,又睡着了。   宫行川挂断电话,凑近他的耳朵:“直播吗?”   他嫌烦,用被子捂住脸,扭了扭表示不满。   “直播的话,把手机给我。”   时栖从被子底下踢出了自己的手机。   他也不是真的想直播,只是纯粹地听话,宫行川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宫行川忍住笑,把时栖的手机从被子底下拿出来,然后调出直播界面,把链接传到了微博上。   粉丝们闻风而动,以最快的速度冲进直播间,看见的却不是他们期待的时栖,而是一团在被子底下蠕动的人影。   直播的镜头角度刁钻,床上的人一点也没露出镜头,正当粉丝们困惑的时候,床上的人影突然坐起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伸手扯边上的人。   粉丝们这才发现屋里还有别人。   “宫行川,你过分!”时栖嗷呜嗷呜地扎进了叔叔的怀抱,“你怎么这样啊?”   【……】   【…………】   【………………】   【时栖,终于长大了,麻麻们好开心。】   【楼上的粉丝不要挣扎了我知道你在哭,因为我也在哭。】   【金主爸爸要对我们小栖宝贝儿好点啊,呜呜呜,麻麻心好痛。】   宫行川把手机的角度调整了一下,将镜头对准了枕头,再把时栖抱起来。   于是直播间的所有观众都听见了宫行川的声音:“直播已经开了,和粉丝说几句话?”   那个哪怕上综艺也不肯露正脸的男人,在时栖面前,永远温柔得不可思议。 第七十二章 谢谢你愿意陪我度过余生   时栖一脸茫然:“直播?什么直播?”   他显然把之前将手机从被子底下踢出来的事情忘记了。   宫行川也不提醒时栖,而是把他的手从被子底下拉出来,五指滑进指缝,十指相扣:“累不累?”   当然累。   时栖靠着叔叔的肩,心想,换谁在床上坚持七八个来回,都得累死。   但他并不把心中的不满宣之于口,而是仰起头,一边亲宫行川的喉结,一边喘。   【这个房间还没被封,金主爸爸一定出了力。】   【小栖私底下好软,哭了,想拥有。】   【楼上你号没了。】   【楼上还在吗?】   【天哪,镜头能换换吗?既然你们这么幸福,让我们吃一口狗粮怎么了?】   【来啊,伤害我们啊!!!】   【小栖宝贝说句话吧,麻麻们好想你,嘤嘤嘤。】   宫行川搂着时栖,余光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弹幕,然后顺从粉丝心意,换了个角度。   他把手机倒扣在了枕头上。   忽然黑屏的粉丝们:“……”   “你的粉丝想让你说句话。”宫行川并不在意满屏幕的哀号,他低头对着时栖的耳朵吹了口气。   时栖往被子底下缩缩,语气颇为烦躁:“你骗人。”   “我的粉丝都以为我是杀人犯,我没有粉丝了。”   宫行川搂着他的胳膊骤然收紧。   大多数时候,时栖都表现得刀枪不入,外界的一切诋毁都穿透不了他的伪装。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   时栖不是不在乎,而是在乎得太隐忍。   他知道观众嫌他演技差,知道网友嫌他黑料多,知道粉丝因为他的私生活在网上抬不起头。   他什么都知道。   就是不知道心疼自己,连刀子都敢在胳膊上划。   那么锋利的刀片,在手臂上留下横七竖八的口子,又被冰凉的水冲得发白,如今留下几道丑陋的疤痕。   宫行川舍不得时栖以这副样子出现在粉丝面前,所以才把手机倒扣在了枕头上。   “你有粉丝。”宫行川继续亲吻他的后颈。   “没有。”时栖赌气反驳。   宫行川又说:“有。”   “没有!”   “有。”   “宫行川!”他终于醒了,翻身骑在叔叔身上,“你怎么总是逗我开心?没有就是没有。我被骂习惯了,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经受不住打击……”   话音未落,手臂上的疤痕就被宫行川轻轻按住了。   时栖瞬间息了声。   “有。”宫行川柔声道,“小栖,你有我。”   就算全世界都弃他而去,宫行川也会陪着他。   “其实,”时栖眼眶发热,双手撑着叔叔的肩膀,“其实,我知道我有粉丝。”   “……可我不想让他们喜欢我。”   “……我不是个特别好的艺人,我缺点多得令人讨厌。”   “……我不想我的粉丝,因为我,也被讨厌。”   大家都来讨厌他好了。   反正他本来就没什么好名声。   可谁不希望自己被别人喜欢呢?   时栖是个出了道的艺人,正因为他接受了无穷的恶意,才比别人更期望得到粉丝的认可,也比别人更不敢接受粉丝的喜爱。   “现实中都是很好的人,为什么要为了我,在网上挨骂呢?”时栖困惑又认真地说,“叔叔,我问心无愧就算了,可我当初……当初的的确确离开了你。”   宫行川反问:“那又如何?”   时栖发出了几声绝望的呜咽。   “是我不该放你走。”宫行川的掌心贴在了他的腰间。   即使那些伤疤已经淡去,或是早已没了痕迹,宫行川依旧记得,时栖曾经为了它们心灰意冷,也曾因为它们几欲死去。   “小栖,你不该自责。你该问我,当初为什么没能把你从……”   时栖忽而伸手,捂住了宫行川的嘴:“别说了。”   久未想起时向国和丁欣,他的内心深处居然未曾泛起一丝波澜。   曾经提起就如同撕裂伤疤的痛,就这么消散在了风里。   时栖不想听见宫行川自责。   “是我自己的选择。”他闭上眼睛,仔细听着叔叔沉稳的心跳,人也跟着沉静下来,“怨不得别人。”   “时栖……”   “叔叔,你听我说。”时栖抢下话茬,眼里的光渐渐坚定,“我不会再陷进去了。”   “……我怎么能为了这种人渣再伤害自己呢?”   宫行川吻了吻他的掌心,然后顺手关掉了直播。   时栖注意到了:“手机怎么了?”   “没怎么。”宫行川翻身将他重新****,“天黑了。”   到了该睡觉的时间。   时栖红着脸曲起膝盖,据理力争自己累得不行,可惜最后还是败在宫行川的攻势下,第二天又睡到了中午。   然后热搜爆了。   这回不是因为时栖,而是因为宫凯。   宫行川主导的直播内容引起了轩然大波,又因为有心人放出宫行川和宫凯并没有血缘关系的料,时栖的粉丝开始大肆讨伐他的前夫。   无数人怀疑宫凯有暴力倾向,还有人从过去的照片中,寻到了时栖手腕上的模糊疤痕。   时栖曾经尝试过割腕自杀。   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仿佛宽广海洋下的一股暗流,冷冰冰地穿梭在每一个关注这件事的人心中。   他们开始道歉,为自己过去说过的每一个字。   时栖转发宫行川的那条微博下,留言几万几万地暴涨。   有祝福,也有对不起。   那些讨厌时栖的人,因为他在直播中的真情流露,追悔莫及。   那些喜欢时栖的人,因为触手可及的真相,痛哭流涕。   但是只有宫行川拥有着最完整,也是最纯粹的时栖。   至于伤害过时栖的宫凯……怕是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了。   *   临近年关,《双面派》的录制接近了尾声。   这档以炒CP为卖点的综艺节目,因为时栖和宫行川的加入,收视爆棚,毫无悬念地登上了年度总收视冠军的宝座。   当然,剧情宛如脱缰的野马,早就跑偏了。   时栖扮演的小太子和宫行川扮演的摄政王缠缠绵绵,陆航也妥妥地红杏出墙到了裴云的身边。   两对关注度最高的CP,在一次又一次的交锋中,几次差点被对方淘汰,但是制片人为了收视率,绞尽脑汁让他们“起死回生”。   时栖和陆航私下里聊起天,都恨得牙痒痒。   他们一个有宫行川做后盾,想早点录完放假;一个家里有矿,压根不稀罕节目组给的出场费。   结果抱怨着抱怨着,两人都录制到最后一天,才相继杀青。   时栖和宫行川毫无悬念地同归于尽,裴云和陆航也如粉丝分析的那般,殉了情。   《双面派》在观众们的诅咒里,完美收官,而新年也越发近了。   除夕夜当天,天降瑞雪。   宫行川带时栖回了宫家。   临近郊区的大宅已经冷清了很久,宫行川给陈晗和何岚放了假,如今一切都得靠他们自己。   时栖和宫行川倒不在意,毕竟这是他们一起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更何况,大宅定期有人打扫,他们只需要把被子重新铺好就行了。   时栖拎着从枫姨那里讨来的腊肉,急匆匆地冲进厨房,又拎着行李箱,满屋子找叔叔。   最后他在卧室找到了宫行川。   三年过去,卧室的布置竟与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你总会回来的。”宫行川已经把被子铺好,正半蹲在地上,试新买的取暖器。   时栖怕冷,不管到哪里,哪怕有地暖,还是喜欢靠着取暖器取暖。   时栖把行李箱放在床边,小步挪到宫行川身边,蹲下,又将脸埋在双臂间:“你就那么确定我会回来?”   “不确定。”宫行川把取暖器的开关打开了。   温暖的风瞬间将他们包裹。   “但我会在这里等你。”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静等片刻,待手脚暖和起来,终于抬起头,眼底酝酿着江南缠绵的细雨般的温情:“我想看春晚。”   “还没到时间。”宫行川卷起衣袖,又调节了几个取暖器上的按钮,“年夜饭想吃什么?”   “枫姨给的肉可以包饺子。”   “行。”宫行川略一思索,觉得可行,起身带着时栖往厨房走。   时栖边走,边感慨:“为什么枫姨不肯和我们一起过年?”   去取腊肉的时候,时栖和宫行川轮番上阵,都没能让枫姨离开冷冷清清的小院子。   “别难过。枫姨年轻的时候,和喜欢的人去过丽水,她在那里过年,也不算孤单。”   时栖似懂非懂地点头,见宫行川着手处理腊肉,连忙洗净双手,围上围裙,严阵以待。   他不会做饭,宫行川心知肚明,大过年的,不好说得太明显,只得洗了两棵白菜,叮嘱他剥开。   时栖认认真真地剥了五分钟,等晚会开始,立刻甩挑子不干了。   宫行川早就料到这一出,顺手把时栖撕得坑坑洼洼的白菜叶子拿过来,切成碎末,放进刚切好的腊肉细细搅拌起来。   客厅里回荡着观众们熟悉的开场白:“中央电视台,中央电视台,这里是……”   窗外绽放出了零星的烟花。   远离闹市区,没有了法律法规的束缚,绚烂而短暂的焰火也有了栖身之所。   宫行川揉面团的时候,听见时栖在外面大呼小叫。   好像在说什么好看。   大概是烟花吧。   跟个孩子似的。   宫行川转念又想,时栖没有童年,若是现在补一补,也很好。   那些人亏欠他的,自己来还。   除夕夜,时栖整整吃了十八个大饺子。   他盘腿坐在沙发上,自己吃一个,给宫行川夹一个,眼睛瞥着电视屏幕,被小品逗得哈哈大笑。   无非是些烂俗的笑话,偶有新意,也激不起宫行川的兴趣。   但是男人慢慢明白,让时栖笑的并不是小品,也不是春晚,而是自己已经截然不同的人生。   从十六岁遇到宫行川起,到二十一岁的重逢。   钟声响起,如今已是二十二岁的时栖,放下了手中的饺子,和宫行川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他说:“叔叔,我爱你。”   宫行川搂住时栖的腰,同样缠绵地吻回去:“发微博吗?”   “嗯?”他眨眨眼。   “结婚证。”   “啊……”时栖后知后觉地笑起来,“倒是把这件事忘了。”   他拿出手机,找到先前就拍好的结婚证的照片,发在了微博上。   ——谢谢你愿意陪我度过余生。 第七十三章 以后你有我就够了   时栖发完微博,把手机丢在了一旁。   饺子是吃不下了,但他舍不得电视上的节目,况且今天是除夕夜,他不想那么早睡。   时栖趁歌舞节目表演的间隙,悄悄问:“叔叔,家里有酒吗?”   除夕佳节,喝点酒也没什么。   但宫行川向来不让时栖喝酒。   宫行川刚想拒绝,就对上了他的眼睛——那里面星星点点的渴望,多得快要溢出来了。   挺乖的。不知怎么的,宫行川心里忽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不久以前,时栖想喝酒还不会和他商量,只知道跑出去,拉着陆航胡吃海塞。   现在倒好,大概是领了证的缘故,自觉地收心了。   既然如此,喝些酒也无妨。   宫行川念及此,起身到酒柜边挑了一瓶度数不高,口感又好的红酒。   等宫行川再回到电视前时,时栖已经换了个姿势,趴在沙发上,霸占着他刚坐过的位置,翘着腿笑。   演小品的演员说了个笑话。   时栖乐得差点从沙发上摔下来,宫行川顺手把酒瓶放在茶几上,搂住了他的腰。   他匆匆瞥了叔叔一眼,又去看电视。   宫行川低下头,入眼所见,皆是他雪白的皮肤,那上面还有未消退的吻痕,仿佛白雪上的点点红梅。   他皮肤白,稍微用点力就有印子,更何况是情浓时的亲吻?   好在他们已经公开,结婚证也放在了微博上,以后时栖要是出镜的时候,被拍到了草莓印子,再也不会引人注目了。   宫行川用指腹轻轻磨蹭着他的后颈,然后俯身凑过去,咬了一口。   时栖“嗷”的一声叫起来,翻身仰躺在沙发上,愤愤不平:“都吃了那么多饺子了,你怎么还饿到咬人?”   宫行川勾起唇角,把他的手拉开,凑近细看。   时栖以为叔叔要看自己脖子上的牙印,连忙拉开衣领,揶揄道:“心疼了?心疼,你刚刚就别咬……啊!”   锋利的牙再次咬在了他的后颈边。   他像是被狼叼住的兔子,泪眼婆娑地捂着脖子,缩到沙发的角落里去了。   电视里的人在说俏皮话,电视外的人却叽里咕噜地表达着不满。   时栖斗不过宫行川,只能躲。   他年后要去上学,带着一脖子草莓印,同学看了要笑话的。   同学笑话算小事,时栖的脸皮厚,心情好了,说不定连围巾都不戴,就去学校了。   但是宫行川给他找的老戏骨老师可不一定看得惯这么张扬的学生。   “别咬。”时栖皱起鼻子,“我是公众人物。”   宫行川忍笑示意他说下去。   “被拍到,影响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   “哪有人顶着一脖子吻痕上电视?”时栖振振有词,“你看人家上春晚的明星多厉害,以后我也要上春晚。”   宫行川眉毛一挑:“你想上春晚?”   时栖揉着脖子,重新趴在沙发上:“怎么,不行吗?”   他也就是随口一说,不是真的想上春晚。说完就把这事抛在脑后,转而去找宫行川拿来的酒。   时栖不认得那瓶酒上的字。   他平时没机会碰酒,宫行川也不让他喝酒,现下得了机会,自是不肯放过,伸手就把瓶子抱在怀里,目光灼灼地盯着叔叔手里的高脚杯。   宫行川替他倒了浅浅的一个底。   时栖接过酒杯的同时,又把酒瓶子抢回来,一手抱着瓶子,一手举着杯子,把宫行川给他的那点酒全喝了。   苦涩的酒液在舌根回甘成了细细的甜,时栖眼神一恍,沁出了氤氲的水汽。   他酒量不好,喝啤酒都能醉。   平日在外人面前,时栖还得悬着心少喝,如今在叔叔面前,他终于肆无忌惮,喝完一点,再给自己倒一点。   于是,喝着喝着,大半瓶酒就没了。   宫行川自始至终都没沾半分酒气,而是坐在一旁,目光柔和地注视着时栖自斟自饮。   时栖眼神恍惚,身子摇摇晃晃,耳朵听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眼前浮现的却是宫行川的脸。   喝多了,时栖忽然想起以前的一件事。   那时他刚跟宫行川在一起,彼此之间,还维持着先前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换句话说,宫行川在时栖生日过后,不知道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见他时,总是错开视线。   明明什么都做过了,反而像是不想承认了。   时栖就有点急。   他对宫行川动了心,却因为时向国和丁欣从小到大灌输的思想,仍旧把自己当成爬床的小情人,觉得叔叔要当个睡完就不负责任的渣男。   时栖心中的苦楚一天天堆积,晚上睡得也越来越迟。   宫行川工作忙,起先没发现他的异样,又因为每每回家,时栖都蜷缩在床角睡熟了,就没当回事。直到有一天,宫行川得空回家,发现时栖一个人坐在窗边,捧着手机发呆。   手机的屏幕黑了,映出时栖悬在睫毛上的泪。   晚上七八点钟的光景,房间里没有开任何的灯,窗外遥远的光给他瘦削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   时栖没听见宫行川走近的脚步声,他沉浸在自己的愁绪里。   时栖回忆起了以前在夜总会听见的闲言碎语。   ——有钱人想玩谁不是玩?   ——以为睡过就能嫁进豪门?太可笑了,像他们这种人啊,只有赚够钱,出去找接盘侠一条路咯!   ——嗐,有本事爬一个人的床,还没本事爬别人的床吗?   ——你还真别说,我以前认识一个服务生,嫌自己傍上的金主不够有钱,就偷偷找了另外一个土豪……你们猜怎么着?他被发现了!……也活该他倒霉,傍上的金主有权有势,出了这样难看的事情,哪里还有夜总会敢雇他?听说后来生病,没钱治,活生生病死在街头了!   ——我看就是活该,爬床的没一个好东西。   时栖将脸埋在膝头,自嘲地想:是啊,他不是个好东西。   为了钱,为了能从爸妈那得到个好脸色,恬不知耻地爬上了宫行川的床。   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属活该。   再说了,宫行川那样的人,怎么会跟夜总会出身的他在一起呢?   时栖眼角的泪落在了手背上。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轻轻抽泣起来。   十八岁的时栖太贪心了,爬上了宫行川的床,还想做宫行川名正言顺的男朋友。   他就是在那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对宫行川的感情已经无法控制了。   可宫行川呢?   宫行川在时栖面前,从未失控。   男人仿佛一个精密的机器人,举手投足都散发着冷淡的气息。   他不会为他的情绪所牵动,他却为他魂牵梦萦。   初尝情爱,时栖难受得快死过去了,含泪转身,一头撞进了宫行川的怀抱。   他抽抽搭搭地抬起头,憋了半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最后竟然因为和宫行川并不是过于熟稔,说了声:“对不起。”   宫行川按住时栖的后颈,低头与他对视片刻,起身回了卧室。   时栖差点气晕过去。   他自许长相俊美,在夜总会的时候,觊觎他的客人不在少数,可他都流眼泪了,宫行川居然不为所动。   时栖不甘心,他从地上爬起来,追在宫行川身后,扯男人的衣摆。   宫行川走一步,他扯一下。   扯到他自己都觉得烦了,硬着头皮抱住叔叔的腰。   宫行川终于停下来看他。   时栖心里一慌,撒手蹿到屋外去了。   宫行川满心满腹的话没能说得出口,也不急,想着自己和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相处,便没去追。   之后又是几天没见面。   等宫行川闲下来,再去找时栖的时候,反而找不到了。   时栖不在家,也不会往别处去,宫行川知道他来时,只在夜总会和老城区逗留,眉心不由一跳。   宫行川不相信时栖还会去夜总会,径自开车去了老城区。   谁料到了他原先住的地方,人人都说未曾见过他。   宫行川心头忽而蹿起一团火,一团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怒火。   他不肯承认这是爱的缘故,只觉得时栖年纪小,玩心重,该上学的年纪不好好念书,成天就知道往夜总会跑,得好好教育,否则日后必定走上弯路。   于是宫行川给时栖打了个电话。   他接是接了,电话那头却满是聒噪的音乐。   “回家。”宫行川强忍怒意,压低声音问,“你怎么还去那种地方?”   时栖没听清宫行川的话,他喝了酒,在舞池里扭得大汗淋漓,人已经有点晕了。   但他还记得宫行川之前不搭理自己,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地冲了起来:“我为什么不能来?我就是从这里出来的人,你不知道吗?”   说完,颇有骨气地挂断了宫行川的电话。   被前几天刚在床上叽叽喳喳说着“爱”的时栖挂断电话。   当真可笑。   宫行川当即把手机摔在了副驾驶座上,踩着油门往初遇时栖的地方去。   而宫行川关心的少年,醉醺醺地趴在吧台边,被几个油腻的中年男人围着。   时栖漂亮得极具攻击性,连昏暗的灯光都遮不住他耀眼的光华。   他似是看见了宫行川,又似是没看见,托着下巴笑吟吟地望向夜总会的门。   他在等人。   至于等谁,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宫行川脱了风衣,搭在臂弯间,目光在虚空中和时栖对在了一起。   时栖攥着酒杯,压根不想搭理身后的醉鬼,敷衍地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语气词。   他在想宫行川的那通电话。   按理说,情人应该顺着金主,就算被厌弃了,也得好言好语地劝着。   时栖清醒的时候,的确如此,可他一和宫行川相处,就容易冲动,十八岁的那股倔劲儿展现得淋漓尽致,多少匹马都拉不回来。   事后自然是一个人生闷气,还后悔。   可他不知道如何去表达心中的感情,也不知道如何回应一个人对自己的好。   从小到大,时栖所见皆是卑劣的人性,宫行川给予他的那么一丁点儿温柔,都被他藏在心里。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来偷偷地回味,再笨拙地给出零星的回应。   他怎么胆子那么小,连表白都不敢呢?   “别等了,你想的那个人肯定不会来的,今晚跟我回家吧。”时栖身后的男人终于出手了。   汗津津的掌心欲往他的腰间贴。   时栖挣了一下,因为喝了太多酒,竟没能挣脱,登时气得跳脚,转身就要扇对方的巴掌。   可他的手被另外一个人攥住了。   “你他妈……”时栖猛地扭头,继而怔住,一个轻轻的“的”含在嘴里,最后化成了含糊的喘息。   宫行川把他从吧台前拽出来,冷着脸拖到了酒吧的洗手间里。   消毒水的味道冲淡了时栖满身的酒气。   他稀里糊涂地贴在冰冷的墙上,满心都是认为宫行川即将和他恩断义绝的悲伤。   时栖稀里糊涂地想,宫行川不会摔给他一张卡,让他滚远点吧?   啪——!   一张卡掉在了湿淋淋的盥洗台上。   时栖的心也跟着跳了一跳。   他知道,宫行川这是要和他摊牌了。   “你就这么缺钱?”宫行川果然如他所料,咬牙切齿道,“缺到我一不在家,你就要找别的金主?”   时栖抿唇哆嗦,眼神飘忽。   宫行川厉声说:“卡给你!”   他绝望地闭上双眼,听到的却是:“时栖,以后你有我就够了。” 第七十四章 有些生活,必不可少   时栖想起这件事,笑得前仰后合,借着酒劲儿,醉眼蒙眬地调侃:“叔叔,你那时真像个霸道总裁。”   “……给我一张卡,要我随便刷,跟里写的一样。”   宫行川扶住他的腰,生怕他从沙发上栽下去:“可你也从来没用过那张卡。”   “不需要嘛。”时栖说得头头是道,“我跟你在一起,哪里有我花钱的地方?我只想赶快拍戏,赶快火,能把这些年欠你的都还上。”   “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喜欢我。”喝醉的时栖说得坦然,“这世界上没有人比叔叔更喜欢我了。”   宫行川不喜欢时栖把感情的事情算得太清,弯腰将他抱起。   时栖乖顺地靠着叔叔的胸膛,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就像一团暂时熄灭的小火苗,温温吞吞地散发着热潮。   这是宫行川的小火苗,一辈子的小火苗。   *   过完年,时栖暂停了手里的工作,只等楼影帝有档期,就进组拍《偷香》。   到了二月份,他被宫行川送进了学校。   时栖不曾享受过的青春,迟到几年,终究还是来了。   来归来,这事儿在网上引发了一波大战。   起因是黑粉得知时栖准备重返校园,嘲讽他买学位,后来不知宫行川用了什么法子,那位老戏骨竟亲自手写了愿意收时栖为徒的信,拜托助理发在了网上。   有名气的演员收徒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更何况这事儿不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也就时栖关注度高,才引起了四方的注意。   有老戏骨的力挺,质疑声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倒是冒出不少夸时栖有天分的声音。   都是些见风使舵的营销号罢了,时栖不理会,宫行川更不会理会。   开学当天,宫行川将时栖送到校门口。   “介绍信带了吗?”男人捏着他的后颈,帮他系上围巾,“晚上我会来接你。”   “我可以住校吗?”时栖雀跃地望着车窗外青春洋溢的同龄人,心已经野了。   宫行川面上说着:“你自己决定。”   心里却知道,他不过是过过嘴瘾,等真到了宿舍,肯定受不了。   时栖是被娇养的小孔雀,只能在宫行川的身边开开屏。   到了别处,哪里受得了?   “那我走了。”时小孔雀高高兴兴地跳下车,背着书包,拿着介绍信,三步并两步,风一样汇入了人群。   “宫先生?”开车的陈晗回头,见宫行川还望着窗外,连忙压低声音,“宫先生,您今天还有会。”   “嗯。”他收回视线,动了动搁在膝前的手指。   “时先生与时向国夫妇的亲子鉴定报告已经出来了。”   “如何?”   陈晗犹豫道:“和您所想的一样。”   “果然如此。”尽管早有所料,在听见确定的答案后,宫行川脸上依旧闪过了明显的恼怒。   “要告诉时先生吗?”   “不必。”宫行川闭上双眼,冷声道,“还不是时候。”   距离时栖割破手臂,不过短短月余。   宫行川早就对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心知肚明。   “上次的视频,是谁发的?”宫行川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陈晗飞速回答:“是时先生之前的公司发的。”   宫行川微微一笑:“很好。”   既然有背地里给时栖使绊子的勇气,就要有被报复的觉悟。   “宫先生,您的意思是……”   “找时向国和丁欣拍摄视频的,应该不是公司。”宫行川拿起平板,随手拉出一条报表,“不过看不惯时栖的人多,你要妥善处理。”   “我知道了。”陈晗答应下来,心里明白,那个公司的某些艺人,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跑进校园的时栖不知道岑今很快就要倒霉了,他正跟着一群新生,往礼堂里走。   宫行川给他找的老戏骨老师姓“方”,名“以泽”。   方以泽早年默默无闻,在各式各样的电影里跑着龙套,年近三十,才成为一部名不见经传的文艺电影的男一号。   文艺电影成功的案例太少了,方以泽原本只是抱着糊口混饭吃的打算接下了剧本,谁知,电影上映后,居然连获两个国际性大奖,身为主演的他更是一炮而红,成为了那年名利双收的影帝。   大概是年少时走尽了弯路,方以泽成为影帝后,片源不断,大奖不断,直到年岁渐长,退居二线,在娱乐圈里依旧是人人尊敬的前辈。   时栖站在礼堂里听新生动员大会,忧心忡忡。   他名声不好,又是被宫行川硬塞给方以泽的,以方以泽的名气,心里定然不好受。   怕是会难相处。   但是时栖不怕老师难相处,就怕没老师肯教。   他以前连老师都没有,就算方以泽不喜欢他,又如何?   他是来学知识的,不是来交朋友的。   时栖抱着这样的想法,找到了方以泽的办公室。   他拿着介绍信,试探地敲门,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却有些耳熟:“请进。”   他迟疑地推开门,在看清门内的人时,瞳孔微微一缩。   居然是个老熟人。   岑今抱着教案,站在办公桌前,温和地对时栖点头:“好久不见。”   方以泽年过五旬,神情和蔼,手里捏着一支普普通通的红色水笔,因为找不到笔盖,只好把笔暂时架在了书册边缘。   “你先回去吧。”方以泽对岑今说,“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好。”岑今把教案放在办公桌上,毕恭毕敬,“方老师,明天见。”   “明天见。”方以泽把目光从岑今身上收回来,上下打量站在门前的时栖,然后皱紧了眉——面前的少年,脸过于漂亮,眼神过于脆弱。   他是个矛盾体,一颦一笑激起了灿然的火花。   只这么一眼,方以泽就明白,时栖适合大荧幕。   且只适合大荧幕。   唯有大荧幕,才能放大他的棱角分明的美。   “以后多拍电影。”方以泽接过时栖手里的介绍信,直截了当,“电视剧不适合你。”   “方老师?”   “听我的。”方以泽飞速在学校提供的表格上誊写下他的身份信息,“如果不想日后后悔,就让宫行川给你多找点电影资源。”   时栖张了张嘴,乍一从方以泽嘴中听到叔叔的名字,有点犯怵。   “新婚快乐。”他却忘了,方以泽是圈里的前辈,早已看淡了名誉与富贵,“你不必紧张。我不在乎你是谁,也不在乎你的名声怎么样,我之所以公开收你为徒弟,不过是因为早年欠了宫行川一个人情罢了。”   方以泽态度坦诚,反倒让时栖安心。   他报以同样的真诚:“方老师,谢谢您在网上替我说话……我是真心想提升演技,还请您多费心。”   “既然答应了要教你,我自然会尽心。只是有些东西你学得晚,想要赶上别人的进度,须得付出多倍的努力。”   话说到这里就够了,有些事点得太透,反而不美。   晚上,宫行川如约来学校接时栖。   时栖抱着方以泽给的资料,两步一回头,上车后还将脸贴在车窗上,恋恋不舍地望着窗外。   “怎么了?”宫行川把他拉回来。   “我想住校。”时栖向往着火一样的青春,想和室友在网吧里厮杀得昏天黑地,也想和室友在路边摊喝酒侃大山。   宫行川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擦着方向盘,不忍拒绝时栖的请求,又不乐意他离开自己,便说:“你会不习惯的。”   时栖不以为意,他把一切都想得很简单:“没事。别人都可以习惯,我为什么不行?”   “我给你在学校旁边买房子。”宫行川决定曲线救国。   时栖心志坚定:“别的大学生都住校。”   “买了房子,我可以和你一起住。”   一起住的诱惑力太大,他差点松口。   好在好奇心占了上风,时栖坚决地拒绝了宫行川的建议,并偷偷给学校递交了住宿申请。   宫行川便由着时栖去了。   时栖的大学生活很快进入正轨,倒是岑今,阴魂不散。   时栖私下里问了方以泽,方才知晓,岑今毕业于这所院校,前段时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非要回来当助教。   岑今当助教的缘由,时栖猜了个七七八八:无非是知道他也来了,想趁机和宫行川接触罢了。   他想闹一闹,奈何方以泽布置的课业多,他压根抽不出空搭理时不时出现在校园里的岑今。   紧接着,时栖的室友也出了问题——他睡觉居然打鼾。   时栖自从被宫凯虐待过后,睡眠质量就没正常人好。   在宫行川身边时,他尚未察觉自己有多认床,在学校里刚住一周,他就被迫吃上了安眠药。   不幸的是,刚吃上一天,就被宫行川发现了。   说来好笑,那晚室友不在,时栖开着声音外放,和宫行川打视频电话。   他聊得太嗨,随手就把安眠药塞进了嘴里。   然后自然是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时栖当晚就被愤怒的宫行川拎回了家,他短暂的住宿生涯就此结束,宛如一朵还没绽放就凋零的花。   不过……有失必有得。   揉着腰的时栖想,还是不能住校。   身为一个有合法丈夫的成年人,有些生活,必不可少。 第七十五章 好好学习,天天上bed   但是类似生活多了,时栖又不乐意。   他白天跟着方以泽学习,疲惫不堪,晚上还得在宫行川身上“学习”,简直是精神和身体的双倍折磨。   明明已经无限接近于息影,时栖活得比不息影还累,自然要反抗。   于是宫行川回家的时候,发现时栖戴着一副不知道在哪里配的细边框眼镜,抱着书,团在床上看。   “吃过饭了?”   他头也不抬地回答:“在学校吃的。”   “有作业?”   “有呢。”   宫行川去衣帽间换了衣服,出来见时栖还在看书,便走过去:“哪儿配的眼镜?”   他用书挡住脸,撩起眼皮,蔫蔫道:“学校旁边配的。”   “近视了?”宫行川蹙眉,伸手扶正时栖鼻梁上的眼镜,“明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只有一点,不严重。”他就配了个平光镜装样子,哪敢去医院啊?当即摇头拒绝,“明天有早课,我没空去医院,周末再说吧。”   宫行川眼里闪过一道暗芒,压下心底的疑惑,掀开被子,坐在时栖身边,稍稍放了他一马。   时栖吃到甜头,天天睡前抱着书看,一直快活到周末,他自己先馋了。   所以这天,宫行川打开家门,看到了一个只穿衬衫,趴在沙发上的小孔雀。   时栖听见开门声,巴巴地扬起了下巴。   他脖子上的小痣边已经没有了吻痕,皮肤白白嫩嫩。   宫行川看出时栖洗了澡,因为他后颈边的衣服湿了一小块,头发却是干的。   一看就没拿吹风机好好吹。   时栖见宫行川不动,清了清嗓子,开了个小屏:“叔叔,我痒。”   他刻意压低的嗓音沙沙的,在宫行川心尖上打了个滚。   宫行川打开客厅的灯。   轻轻一声脆响,时栖的耳垂仿佛被挠了一下。   他眯起眼睛,不太适应刺眼的灯光,恍神间,看见一簇暗蓝色的火升腾了起来。   宫行川居然在家里点了烟。   叔叔很少抽烟。   尤其很少在家里抽烟。   一来没有烟瘾,二来他们都不喜烟味。   时栖摸不准宫行川在想什么,只觉得男人的目光深不可测。他从沙发上跳下来,噔噔噔跑了几步,从宫行川身边路过,关掉屋里的灯,又噔噔噔跑回沙发上趴着。   烟头一点橙黄色的火光映亮了男人深邃的眼睛。   宫行川西装革履,精英范十足,唯独眼神里浸染着欲色。   好像用目光就能把时栖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他抱着沙发上的靠垫,团成一小团,激动得发抖。   睡觉这事儿不复杂。   意境到了,水到渠成;意境不到,费再大的劲都无用。   此时此刻,意境就到了。   时栖觉得自己晚上会很爽,嘚嘚瑟瑟地溜达到宫行川身边,伸长了胳膊,搂叔叔的腰。   “叔——”他刚开口,淡淡的烟味就从鼻翼下飘走了。   宫行川把烟夹在双指之间,走到窗边,站定。   时栖有些茫然:“叔叔?”   “今晚公司有视频会议要开,你先睡吧。”   时栖:“……”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算是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让宫行川忍,时栖没什么负罪感,但是自己忍,就不行了。   时小孔雀光着脚在客厅啪嗒啪嗒地走,装模作样地从冰箱里拿了瓶牛奶,再到厨房洗个苹果,全程都在用眼睛偷瞄宫行川。   宫行川真的在处理工作。   他不甘心地啃完一个苹果,打了个小嗝,听着叔叔和屏幕另一头的人说话,眼珠子转了转。   他要开始作妖了。   宫行川虽在开视频会议,心思却放在时栖身上。   他看见他晃晃悠悠地来了,便把视频模式调成了语音。   下一秒,时栖就抱住了宫行川的脖子,甜腻腻地叫了声:“叔叔。”   柔软的话语仿佛吐着红芯子的蛇,喷着温热的气息,在宫行川的耳边作威作福。   平板另一端的员工,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宫行川抬起手,拍了拍时栖的手背。   “叔叔。”他用气音哼哼,“我困了。”   晚上九点,夜猫子时栖喊困,纯粹是睁眼说胡话。   但是他觉得自己没说错。   九点开始夜生活,十二点完事儿,中间整整三个小时,运气好,还能洗个澡。   宫行川放下手中的平板,转身与时栖大眼瞪小眼。   他趾高气扬地往叔叔怀里拱,彻底忘了平板另一头还有很多只耳朵。   宫行川低头,在他雪白的脖颈边留下一道浅浅的牙印:“去房间里等我。”   时栖嘴上答应,被叔叔放开后,席地而坐,托着下巴,看宫行川发表会议的结束陈词。   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时栖低头一看,乐了。   何岚代表开会的所有员工,给他发了个红包。   感谢他缠住自家老板,免去了他们的加班。   希望“老板娘”再接再厉,当个现代“妖妃”,从此君王不早朝。   时栖美滋滋地发了个表情包,暗中给自己打气,一抬头,发现宫行川已经放下了平板,正蹙眉看他的手机屏幕。   他心虚地按下锁屏键:“走吧走吧,不早了。”   “为什么在微信上发红包?”宫行川没看清后面的聊天记录,光看见何岚发的大红包了。   “这是年轻人的交流方式,叔叔,你和我有代沟啦!”   宫行川没有反驳,但是很快就身体力行地证明,自己和时栖之间没有“沟”。   不仅没有,他们还负距离。   第二天早晨,宫行川在一众员工失落的注视下,准时来到公司。   倒是时栖,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他从后门偷偷溜进阶梯教室。   和他一样迟到的学生不算多,但也不少,大家极有默契地坐在最后几排,很快就把空座位填满了。   时栖是方以泽的学生,方以泽给大学新生授课,他也跟着听。   这节课,岑今也在。   岑今出道早,人设妙,名气比时栖大,口碑比时栖好,学校里的学生都喜欢他。   岑今趁方以泽上课的间隙,走到后排为迟到的学生补签到。   这事儿很吸好感。   毕竟谁也不乐意迟到个几分钟,就被记成缺席。   时栖看着岑今抱着花名册,安静地在后排座椅间穿梭,唯独不来他这里,就晓得自己被针对了。   被岑今针对,时栖一点儿也不意外。   他们在事业上存在竞争关系,在感情上,也是竞争对手。   当然,现在看来,岑今在时栖拿到红本本的那一刻起,已经全盘皆输了。   所以时栖也就不那么计较补签到的事情。   他只会计较晚上不肯停的宫行川。   细长的水笔在手指间转了一圈。   时栖嘴角忍不住带了些笑。   和叔叔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值得回味。   “时栖同学。”他身边空着的座位忽然坐了人。   岑今把花名册放在课桌上,目不斜视:“你基础太差,学再久也没用。”   他从出道至今,听到最多的就是否定,岑今就算把诋毁说出花儿来,也打击不了他。   但是时栖不乐意和岑今多言,只当没听清,低头在笔记本上记下几笔。   “你有今天的一切,都是因为宫先生。”岑今又说。   时栖无声地笑了。   他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草草写了几个字,丢给了岑今。   岑今接过皱巴巴的纸团,展开扫了一眼,瞬间冷了神情,怒气冲冲地起身从时栖身边离开了。   时栖写的是:有资源不用,我是傻子吗?   然而嘚瑟归嘚瑟,时栖越发用功了。   他生性好强,为了达成目标,什么苦都吃得。   更何况岑今有句话说得对——他配不上宫行川,无论是现在还是三年前。   但是时栖不会再逃避了。   既然宫行川选择了他,那么他要做的就不是自怨自艾,而是在有限的时间内,拼尽全力往叔叔身边去。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这是时栖早就学会的道理。   而在时栖发奋学习的时候,网上爆出了大新闻。   岑今早年参加选秀节目耍大牌的视频被有心人发在了网上。   时栖一开始忙得没空看手机,还是听学校里的同学私下里讨论这件事,才想起点开热搜,一一查看。   视频很短,只有十几秒,刚出道的岑今站在舞台的角落,对着搬运器材的场务大声呼喝,脏字不断,与平日里表现出来的彬彬有礼人设大相径庭。   本来一个视频激不起什么水花,毕竟时间久远,岑今的粉丝也团结,随便找个“年轻气盛”的借口,视频的热度就能降下来。   谁承想,圈内一位百万粉的乐评人点赞了这条微博。   该乐评人在圈内地位格外高,早年也当过场务。   突如其来的赞让岑今的粉丝失了理智。   他们冲到乐评人的微博下,口吐芬芳,乐评人的粉丝见状,奋起反击,一瞬间把岑今顶上了风口浪尖。   乐评人也选择了回应。   他什么也没有解释,只发了一张早已褪色的工作证。   原来,他就是那个被岑今咒骂过的场务。   当真应了那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昔日的岑今不把场务当回事,如今的场务已经是业界名声赫赫的乐评人,再也不会任他欺负了。   乐评人发声以后,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描述着自己被岑今欺凌过的场景。   一夜之间,人气小生就成了过街老鼠。   再后来,某个以电脑技术高超而在网上颇有名气的账号突然发出了一段处理过的视频。   视频不是别的,正是时向国和丁欣的自白。   但是处理过的视频着重圈出了窗户玻璃映出来的提词板,还特意截图放大了无数倍。   有意思的是,举着提词板的人也露出了半只手。   模糊得如同马赛克的照片上,举着提词板的手的手腕上,有一圈暗灰色的像色斑的弧形。   而那段时间,岑今在路透图里,都戴着一个别致的银灰色手环。 第七十六章 他们的小羽毛   一张放大的截图,直接将真相抛在了众人眼前——岑今就是那个找到时栖父母,并录下扭曲事实视频的人。   用心之险恶,手段之恶毒,直接吓坏了网友。   岑今和声名狼藉的时栖不同啊!   他可是从出道到成名,都走清纯人设的艺人。   就算先前曝光出了一段对场务大呼小叫的视频,岑今的粉丝也可以洗地:那时岑今年纪小,不懂事。   然而血淋淋的证据狠狠地打了为岑今说话的粉丝的脸。   他们喜欢的偶像,不仅没有礼貌,还是个为了打败竞争对手,不择手段的小人。   人设崩塌,岑今的微博粉丝狂掉了几十万,公司想买僵尸粉弥补都来不及。   当然也有一小部分人,死活不相信举着提词板的人是岑今。   他们在网上找了无数银色的手环放大到失真,试图为偶像辩解,然而除了他们自己,已经没人会信了。   时栖走到了图书馆门前,先把手机塞进口袋,然后寻了个没人的角落,摘下口罩,长舒一口气。   看见岑今倒霉,时栖自然开心。   而且视频是岑今录的,并不算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他俩早就在宫行川选择在微博上公开恋情的当天,在地下车库里结下了梁子。   时栖再次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把满天乱飞的新闻转发给了宫行川。   在会议室里开会的宫行川看见了消息,立刻将报表递给陈晗,起身走到了一旁。   -叔叔?   -嗯?   -是不是你?   -嗯。   好几分钟,时栖都没有再回消息。   宫行川微微烦躁起来。   对岑今出手之前,男人并没有和时栖商量。   一个心怀不轨的小明星,在宫行川看来,压根不配让爱人烦心。   会议室的落地窗外,呼啸的风卷来滚滚春雷。   宫行川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心里也雷声阵阵,最后捏着手机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宫行川回忆了一下时栖的课程表,确定他没课后,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小栖。”   时栖闷闷的笑声在电话那头响起。   宫行川紧绷的心弦“啪”的一声断了,紧接着,温热的情愫在心底涌动。   “小栖。”宫行川又叫了他一声,语气既无奈,又纵容。   时栖暗搓搓地打听:“叔叔,你怎么找到岑今早期的视频的?”   “他得罪的人不少。”宫行川言下之意,根本不需要刻意去找,早就有人想曝光岑今了。   时栖闻言,继续嘿嘿笑。   宫行川被他的笑声感染,也勾起了唇角:“很开心?”   “当然啦。”时栖见图书馆门口又走进来一群学生,连忙把口罩戴起,转身往更隐蔽的角落走,“岑今和我不对付,叔叔你又不是不知道。”   宫行川当然知道,也正是因为知道,男人才会授意媒体集体曝光岑今的黑料。   时栖笑完,靠在书架上,轻轻说:“谢谢。”   他没说谢什么,宫行川却听懂了。   “不必。”   低哑的嗓音让时栖的脊背麻了一下,他忽然很想抱叔叔。   但他强装镇定:“要谢的。”   “怎么谢?”   “请你吃饭。”时栖话音刚落,自己都觉得好笑,“算了,你说吧,要我怎么谢你?”   他生怕宫行川提出过分的要求,装模作样地自言自语:“我们是合法的夫夫,你可不能趁机欺负我。”   宫行川由着时栖把话说绝,然后不紧不慢地说:“晚上回家再说。”   言语间吊足了他的胃口。   上课铃声飘进了图书馆的窗户。   时栖想起还要去找方以泽汇报学习情况,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他已经跟着方以泽学习了一个多月了,对这位性子直率的老师有了一定的了解。   但是时栖还是没想到,自己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方老师会因为岑今的所作所为生气地摔碎了杯子。   “方老师,我来打扫吧。”时栖拿起扫帚,哭笑不得地把玻璃碎片收进簸箕。   “时栖,你看见了吗?”方以泽拿着手机,面沉似水,“岑今居然那么对场务!我们做艺人,演技是一方面,人品更是一方面。若是连做人都不会,他就不配出现在大荧幕上!”   方以泽气得直喘粗气,竟连招呼都不打,当场开除了岑今这位助教。   时栖全程连插话的份儿都没捞到,作业也没来得及交。   方以泽处理完岑今,干脆地给他放了三天假,说是要调整情绪,否则无颜面对学校里的学生,因为他给他们找了这样一位助教。   平白多了三天假期,时栖回到家,忘了要答谢宫行川的事,缠着叔叔说要出去玩儿。   宫行川问他想去哪儿。   “临市就行。”   窗外的风擦着时栖的肩,吹到了宫行川的脸上,唤醒了他尘封的记忆。   ——小羽毛。   临市的教堂,承载着时栖多年的梦。   “好。”宫行川点头,“我们就去临市。”   临市靠海,在高速公路有很长一段路程,道路一侧都绵延着灰蓝色的波涛。   初春时分,天气还很冷,时栖裹着羽绒服,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吹着哗啦啦的风,看几只跟着车飞的海鸟。   宫行川让他把窗户关起来,车里开着空调。   他没肯。   “多呼吸新鲜空气,有益身体健康。”时栖的声音被呼啸的风拉扯出了几分滑稽,他浑然不觉,跪在座椅上,强词夺理,“叔叔,咱们的生活方式已经很不健康了,别再糟蹋身体了。”   “为什么说不健康?”   “没有合理安排那什么生活。”时栖吸吸鼻子,终于觉得冷了,乖乖缩回脑袋,关上了窗,“我觉得以后,还是节制一点比较好,比如周一到周五休息,周末做。你说呢?”   宫行川能说什么?   当然是一万个不同意。   时栖也没指望从叔叔嘴里听到想要的答案,他团在后排,揣着手,花了五分钟暖和起来,又用了更长的时间找到舒服的姿势,然后舒舒服服地闭目养神。   他想去临市,想去看自己的小羽毛。   时栖不在乎婚礼的形式。   但是小羽毛是三年前的叔叔许下的承诺,他很在乎。   他觉得宫行川也会在乎,却没想到,叔叔并没有把车开到教堂,而是在靠海的风景区,找了个别墅先住了下来。   旅途只有三天,他们的行李很少,时栖拖着自己的箱子,跑进房子四处打转。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房子,连身边的宫行川都陌生起来。   “地暖刚开,别光脚在屋里跑。”外边不比家里,只有一楼的客厅铺了厚厚的地毯,宫行川见时栖甩掉鞋以后,跟在家里似的,到处乱窜,立刻追了上来,在楼梯上逮住了嘚嘚瑟瑟的时小孔雀。   “想感冒?”宫行川将他打横抱起。   “不会的。”时栖满不在乎地搂住叔叔的脖子,把凉丝丝的脸颊贴在男人温热的颈窝里,“叔叔,我们下午去哪儿?”   他是故意这么问的。   他在试探宫行川是否还记得他们的约定。   宫行川的回答让时栖失落:“去海边走走。”   但他很快打起精神。假期有三天呢,叔叔总不会一直记不起他们的约定吧?   “下午可以出海吗?”   “看天气情况。”宫行川望了望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如果不下雨,或许可以。”   时栖也跟着往窗外望去:“一点儿也不像春天啊……”   灰蒙蒙的天连着灰蒙蒙的海,整个世界都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时栖收回视线,眼睛一时不适应屋内的光线,眯着缓了会儿,才发现宫行川把自己抱进了卧室。   “叔叔,你休息吧。”来时都是宫行川开的车,时栖趴在被子上,毫无困意,“我不打扰你。”   宫行川并没有很困,但看他殷勤地掀开被子,不由自主就躺了过去。   时栖乖乖钻到叔叔怀里,假装是一只大号的热水袋,铆足劲儿散发热气。   宫行川被他逗得真的闭上了双眼,享受起了难得的午休。   下午没有下雨,但是厚重的乌云压在天边,船没法出海,宫行川就带时栖在海边散步。   时栖惦记着小羽毛,心不在焉地蹲在沙滩上拾贝壳,几次望着叔叔,欲言又止。   往常他表现得如此异常,宫行川肯定会问缘由,今天不知怎么了,宫行川不但没问,还不断地转移话题。   时栖只好把希望放在第二天的行程安排上。   他盼啊盼啊,终于盼到宫行川开车像是要往教堂去,结果快到目的地了,男人忽然打了方向盘,带着时栖往完全相反的方向开了十分钟——原来那里有一家非常有名的餐馆。   宫行川带着时栖吃了一顿丰盛的海鲜,只字不提教堂。   时栖吃得直打嗝,心里却悲伤,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叔叔把小羽毛忘了。   也是,叔叔那么忙,哪里会记得这种小事呢?   第三天,时栖已经完全不抱任何希望了。   他坐在地上,气鼓鼓地收拾行李,宫行川在客厅里打电话,他虽然听不清叔叔到底说了什么,但左右也不过是公司的事情。   公司公司!   又是公司!   时栖把袜子摔进箱子,委屈巴巴地叹气。   他的小羽毛还比不上公司吗?   宫行川打完电话,走到房间里看了时栖一眼,似乎在检查他到底有没有把行李顺好,然后在时栖发脾气以前,又离开了。   时栖憋了满腔的火气,熬到车上都没找到机会发,最后颓丧地翻出眼罩,往脸上一遮,睡觉去了。   宫行川透过后视镜,看见了时栖眼罩上的大字:朕不能看见,忍不住无声地笑了。   宫行川怎么会不知道时栖想要什么呢?   那是他们的小羽毛啊。   汽车在沿海公路上平稳地行驶着,时栖的呼吸由气恼的急促逐渐转为平稳,听上去真的睡着了。   宫行川也趁着停车等火车通过的间隙,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陈晗和何岚同时发来消息:准备好了。   宫行川又看了后视镜一眼。   他的小栖蜷缩在后排,又白又尖的下巴藏在高领毛衣的领口里,像是高中刚毕业的少年。   时栖身上总萦绕着矛盾的欲色。   既成熟又纯真。   火车通过,信号灯发出了绿色的光芒,宫行川再次踩下油门。   他带着时栖去找他们的小羽毛了。 第七十七章 小栖,我等不及了   酝酿了一下午的雨在车靠近教堂时,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时栖伴着雨声醒来,在一片漆黑中,坐直了身体。   他迷迷糊糊地问:“到家了吗?”   宫行川握住了时栖的手,带他下车。   教堂外已经铺满了玫瑰花,何岚抱着气球匆匆跑过。   时栖还没反应过来,打着哈欠往前走了两步,踩到草地上的时候,微微一愣。   家里不是这样的。   他仰起头,闻到风里有海的味道。   他们还在临市。   时栖一把拽掉眼罩,就算是晦暗不明的天光也变得刺眼起来。   宫行川把他带进了教堂。   那些光又透过彩色玻璃,来到时栖身旁。   他曾经想要的一切,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眼前。   而陪在时栖身边的,还是那个陪他一起构造梦中婚礼的宫行川。   时栖忽然慌乱起来,拼命思考着今天是几月几日——他要把这个日子永永远远地记下来。   可是越是想要记起的事情,越是想不起来。   而且宫行川开口了:“小栖,我没有忘。”   洁白的羽毛伴随男人的话从教堂的顶棚上飘落,窗外似乎透进了更多的光,他仰起头,瞧见了最璀璨的星光。   那是他离开宫行川以后,再也没看见的光。   耀眼温暖,它又回到了他身旁。   一片羽毛落在宫行川的肩头,仿若歇脚的鸟。   时栖心跳如擂鼓。   雨其实还在下。   时栖的心中也有一场雨,温暖的雨滴滋润着他干涸的心田,让他从虚无缥缈的幻想中挣脱出来,确确实实地站在有宫行川的大地上。   人生的道路上,有人顺顺遂遂,有人一路坎坷。   时栖大概属于后者。   但他还是幸运,因为每次跌倒后,宫行川都会把他从满是泥泞的坑底拉起来。   宫行川不嫌弃他的狼狈,不嫌弃他满身的伤痕。   宫行川要与他共度余生。   尘埃落定,宫行川从口袋里拿出了戒指。   简洁的指环,没有任何繁杂的花纹,只有名字的缩写浅浅地刻在内环。   “既然已经领了证……”男人拉起时栖冰凉的手指,捏着把玩,“就戴上吧。”   他原以为叔叔会学电视上那一套,深情地说出誓言,谁知宫行川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不由郁闷地蜷蜷手指:“就这样?”   宫行川直接把戒指套上了他的无名指。   “我等不及了。”男人说话的时候,眼底燃着熠熠的光,“三年了,时栖。我真的等不及了。”   等不及结束这场婚礼,等不及走到有时栖的未来里去。   他眼角涌出一滴泪,也牵起了叔叔的手,颤抖着把戒指套上去。   宫行川十指修长,骨节分明,银色的细环完美地包裹着无名指的指根,像一道温柔的光芒。   他们十指相扣,在无人的教堂里拥吻。   谁说只有宫行川焦急呢?   时栖也同样急切。   踩着满地羽毛从教堂出来的时候,时栖拉着宫行川,拍他们拉在一起的手,然后发了微博。   不需要任何的配字,他这次正大光明地发了一个实心的爱心。   祝福雪花般飞来,时栖却不再去看了。   他站在满是玫瑰花的花园中,拽着何岚准备的气球,试图爬到宫行川的背上去。   “怎么了?”宫行川弯下腰。   时栖三下两下爬上宫行川的脊背:“要叔叔背。”   “累了?”   他摇头:“只是想。”   他也就只能在宫行川一个人面前撒娇了。   宫行川背着时栖在花圃中缓缓走着:“花是上次出国的时候订的,空运回国的路上出了点问题,耽误了一天。要不然,昨天就可以带你来教堂了。”   时栖这才明白,为什么来临市三天,宫行川一直对小羽毛只字不提。   不是忘记,而是在准备。   也想起上次宫行川匆匆出国,开会是假,订花才是真。   他把脸贴在男人的后颈上,听着沉稳的心跳声渐渐加速,忽然明白,在婚礼和承诺这件事上,宫行川和他一样激动。   洁白的海鸥在不远处的海滩边翱翔,浪花翻起雪白的泡沫。   他闭上了眼睛,感受自己的心跳。   和第一次见到宫行川时一样,它激动得快跳出了胸膛。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当时栖和宫行川终于离开教堂,踏上返程时,天光昏沉,火一般的残阳在海岸线上燃烧。   细细密密的雨滴砸落在车窗上,他伴着雨声打了个哈欠,抱着何岚特意准备的玫瑰花,在后排昏昏欲睡。   “睡吧。”宫行川对他说。   时栖犹豫着摇头:“现在睡了,到家我就睡不着了。”   他明早还有课,要是睡不着就糟了。   “那就听听歌。”宫行川建议,“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家。”   时栖没去听歌,而是问:“叔叔,你明天不用上班吗?”   “上。”宫行川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不过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言下之意,不用担心,就算回去得迟了,也没关系。   时栖把玫瑰往怀里抱了抱,大半张脸埋在花瓣里。   他的大脑在飞速地转动。   叔叔不急着上班,是不是意味着今晚就可以多点活动了呢?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时栖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小羽毛,不做点什么,好像都对不起自己。   宫行川哪里不知道时栖在想什么?   他眼神一变化,准在打坏主意。   “今晚可以。”宫行川不等时栖开口,就主动说,“不过次数不能太多,你明天还要上课。”   时栖连忙坐起身,趴在椅背上:“叔叔,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宫行川笑而不语,又和他聊了些有的没的,眨眼就回到了家楼下。   按照宫行川的意思,玫瑰花放在车上就好,但是时栖舍不得,硬要抱着。   他抱着花还不够,非要用另一只手挽住叔叔的胳膊,艰难地往楼道里挪。   不远处的声控灯因为他们的脚步声,骤然亮起。   时栖往前跑了两步,又停下,想叫叔叔的心思,在看见楼下两个熟悉的身影时,骤然消散。   “小栖?”紧随而来的宫行川发现了他的异样。   “别过来!”时栖猛地转身,嗓音里蕴含着显而易见的慌乱。   宫行川微微蹙眉:“时栖。”   “别过来……”他垂下头,低声下气地恳求,“叔叔,我求求你别过来。”   临市的雨又重新落在了宫行川的身上,寒风一吹,让他的五脏六腑都涌出了寒意。   时栖也遍体生寒,他望着面前的夫妇,干涩的嗓子发出了短促的叹息。   他问:“你们来做什么?”   时向国和丁欣佝偻着身子,因为打不开一楼的门禁,畏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时栖都快认不出他们了。   曾经,时向国还能耀武扬威地将拳头落在他身上,逼他离开宫行川。丁欣也曾举起锋利的匕首,在自己的脖子边上来回划动。   时栖把他们当成人生路上的两座越不过去的大山,如今看来,他们不过是世间最普通的中年夫妇之一。   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冰冷的手脚渐渐有了温度:“我上次离开的时候没说清楚吗?你们别想再从我身上得到任何东西。”   丁欣闻言,脸色剧变,上前一步,像是要和时栖争吵,却被时向国硬是拉住了。   时向国难得没有喝酒,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夹克外套,拘谨地走到时栖面前:“我们不要别的,就想要点赡养费。只要你给了钱,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来烦你。”   说完,像是怕他不信,补充道:“也绝不会再在网上发任何对你不利的视频。”   “对我不利?”时栖失笑,“你们还觉得那段视频对我不利吗?”   时向国自然也看见了舆论的后续发展,眼底闪过一道不甘的光芒。   他比岑今还不甘心。   岑今的失败在于没有彻底打败竞争对手时栖,而时向国和丁欣的失败在于……他们终究让时栖回到了宫行川身边。   他们藏起来的那个肮脏的秘密,就快要暴露在天光之下了。   但是时向国冷静地思考了一番,觉得时栖从小性格懦弱,如果他们主动示弱,打感情牌,说不定一家人还能坐下来好好说话。   如果能和一个前途无量的明星维持关系,未来的钱只会多,不会少。   时向国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却不知道时栖已经不是以前的时栖了。   “时栖,你看,你现在已经结了婚,我和你妈妈就算再不想你和宫行川在一起,也没有办法了,不是吗?”时向国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拽着丁欣的手腕。   丁欣低着头,垂在身侧的手狠狠地颤抖,似乎下一秒就要冲到时栖身边,对他拳打脚踢。   “咱们还是一家人,你还是我们的孩子。”时向国越说,越是觉得自己说得有理,“我们把你从小养到大,有多不容易,你不会忘了吧?”   “你妈没工作,我的腿不行,要是你不帮帮爸爸妈妈,那爸爸妈妈真的活不下去了……”   时栖抓着玫瑰的手指尖扎进了一根刺。   十指连心,他却察觉不到痛。   因为时向国的话击垮了他心底最后一点点对家的期盼。   是啊。   时向国和丁欣没法工作,家里没钱,就逼着他去夜总会钓金主。   钓到了,又嫌弃他脏。   他是脏,可有人不嫌弃。   时栖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让初春凛冽的风洗涤胸膛,然后狠狠地将代表幸福的玫瑰花全部砸在了时向国的脸上。   暗红色的花瓣轰然散落,在昏暗的灯光下,下了一场暗带芬芳的雨。   时栖含泪笑道:“那你们怎么不去死啊?”   这是丁欣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一字不差,一字不少,时栖把心里的恨原原本本地还给了父母。 第七十八章 身世之谜   时向国的惨叫划破了夜的死寂。   这一声仿佛讯号,丁欣跳了起来,宫行川也冲了过来。   那套慈母的伪装,在时向国的脸被时栖用玫瑰花枝划破后,再也维持不住了。   “你个贱人!”丁欣拽住他的衣领,披头散发地嘶吼,“你以为我们是来求你的吗?”   在丁欣眼里,无论时栖变成了什么样子,他都是那个被关在卧室里,连反抗都不会的小孩子。   只要他们发火,只要他们动手,时栖就会按照他们心中所想,顺从地放弃抵抗。   但是一只有力的手制住了丁欣的动作。   宫行川阴沉着脸把女人拽开,同时揽住时栖的腰,把他揉进了怀里:“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相似的问题,丁欣和时向国敢不回答时栖,却不敢不回答宫行川。   时向国捂着伤痕累累的脸,嗫嚅道:“门卫……门卫听我们说是时栖的父母,就放行了。”   不是人人都刷微博,更不是人人都爱泡在网上。对门卫而言,时向国和丁欣更像是两个走投无路,从乡下或者偏远地区赶来投奔儿子的可怜人罢了。   可惜门卫的同情心用错了地方。   因为时向国和丁欣是两个吸血鬼。   时向国拼命拉,也没能拉住生气的丁欣:“时栖是我儿子,我为什么不能来找他?”   时栖闻言,把脸埋在宫行川的胸口,攥着衣领的手瑟瑟发抖。   是啊,血缘是他们之间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断的羁绊。   宫行川却冷笑:“他是你们的儿子?”   如此尖锐的问题,直接将心里有鬼的时向国和丁欣问蒙了。   当年的事情,他们自以为做得隐蔽,谁也发现不了,却不知道,宫行川已经查清了大部分真相。   在这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夜晚,时向国终于回想起了多年前的雨夜——   崎岖的山路上,开来了一辆破破烂烂的小货车。   年轻的时向国和丁欣在争吵。   “你傻啊,人家要你帮忙跑货,你就答应……这跑一晚上能赚几个钱?”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我有什么不懂的?孩子没钱吃奶粉,我能不懂吗!!!”   “你给我闭嘴!”   “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时向国,你就是个赚不到钱的孬种!”   “后悔嫁给我了?好啊,你现在就从车上给我滚下去!”   “我还抱着孩子呢,你就让我滚,你有没有良心?……看路啊!”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夜却没有归于沉寂。   迎面开来的小汽车没有撞到小货车,而是一头撞向了山道边的护栏。   砰——!   坐在车里的时向国和丁欣吓傻了。   许久以后,时向国不确定地问:“不是我们撞的吧?”   “当然不是!”丁欣抱紧怀里的婴儿,急急道,“咱车一点没坏,咋可能是咱撞坏的?”   时向国被说服了。   丁欣怀里的婴儿忽然自睡梦中醒来,号啕大哭。   “你哭什么?”丁欣轻声呵斥,把孩子抱得更紧了。   “我下车看看。”   丁欣一把拽住自己的丈夫:“千万别看!万一出了人命,警察来了,你要怎么解释?”   “那也得看看。”时向国跳下车,冒雨往出事的小汽车边跑去。   丁欣瞧着丈夫逐渐被夜色吞噬的身影,愤愤地往窗外吐了一口唾沫,然后抱起婴儿,也跟着下了车。   寂静的山道上,倾盆大雨掩盖了一切罪恶。   时向国比丁欣先看见小汽车的情况——车头粉碎,开车的中年男人凶多吉少,副驾驶座上的女人倒是还有意识,正昏昏沉沉地喊着救命。   时向国一把拽住车门,试图把变形的车门拽开。   “你做什么?”丁欣急得跺脚,因为怀里抱着孩子,没法阻拦,只能压低声音怒吼,“就算把她救出来又能怎么样?你觉得她还能活几分钟?”   “那你说咋办!”时向国抹了一把脸,同样怒吼回去。   “不管他们,咱们走。”丁欣一狠心,抱着孩子就往卡车上走。   “哎,等等!”时向国虽然内心深处觉得老婆说得对,但不知为何就是觉得不应该走。   或许是他们争吵的声音太吵,车里的女人回光返照般清醒了。   她只看一眼,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含泪喊住他们:“我不需要你们救我,但是我的儿子……他就在后排,求求你们把他带走吧!”   时向国因为女人的话,硬生生停下了脚步。   丁欣在雨里喊:“又干啥?”   时向国什么也没说,他转身跑回汽车旁边,打碎车窗玻璃,果然看见后排有个婴儿安然睡着。   他把婴儿抱出来,再看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人,发现她已经靠着自己的丈夫,失去了呼吸。   时向国的心陡然一紧。   丁欣的声音再次响起:“干什么呢?!”   他猝然回神,抱着孩子跑向卡车。   救出不该救的婴儿,时向国自然被丁欣臭骂了一顿。   直到他们发现,婴儿的襁褓中藏着一封信,而信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让他们同时陷入了沉默。   这个婴儿的亲生父母遭遇空难,不幸离世。   而刚刚出车祸的夫妻,则是他父母的至交好友。他们原本打算把孩子领养在身边,悉心教养,谁知道半路上出了车祸,也死了。   “真是个命硬的。”丁欣喃喃自语,“克死了爸妈,还把好心领养自己的人也克死了。”   时向国攥着方向盘,心跳越来越快——婴儿白白嫩嫩,格外乖巧,即使在陌生的环境里,也不哭不闹——最重要的是,这个孩子看起来和他们的儿子一样大。   “喂,想什么呢?”因为信上留了地址,丁欣已经不那么急躁了,“看路,别心不在焉的!”   “他们差不多大。”时向国魔怔似的自语。   “你说什么?”   “我说他们差不多大!”时向国忽而转头,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映亮了他可怖的眼睛。   丁欣吓得捂着心口叫起来:“你干什么啊!”   “咱儿子和他一样大。”时向国踩着油门,激动得满头大汗,“你也看到信上说的了,这两家人都有钱得很……如果,我是说如果!咱们的儿子住过去……”   时向国话未说完,就被丁欣打断:“时向国,你如果敢把儿子送走,我就和你没完!”   说着,就用长长的手指撕扯时向国的头发。   货车在山道上横冲直撞。   时向国涨红了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握紧了方向盘:“你他妈给我坐下!”   丁欣跌坐回去,抱着儿子痛哭。   “你想想咱们的条件,怎么养儿子?把他留在身边,你能给他什么?”   “可……”   “如果把儿子送给别人养,咱俩以后绝对吃喝不愁。”时向国眼里迸发出了异样的神采,“我刚刚想起来了,信上写的姓宫的人家,不是上次报纸报道的什么首富吗?”   “首富?”丁欣闻言,停止了哭泣。   “绝对没错。”时向国嘶哑的嗓音带着隐隐的鬼迷心窍,“儿子跟着我们,未来也就是当个工人的命,可要是他能跟着首富……那可是谁也比不过的大富贵!”   丁欣被说服了。   夫妻俩下山后,找了个没人的电话亭报了警。   那对可怜的夫妻死在了荒郊野岭。   时向国猫哭耗子般感慨一番,然后带着丁欣,兴冲冲地找到了宫家。   事情发展得比他们想的还要顺利。   年轻的宫行川忙于葬礼,没人发现他们把孩子掉包了,“宫凯”就这么在宫家扎了根。   起先时向国还提心吊胆,生怕宫行川给“宫凯”做亲子鉴定,直到他得知那对出车祸的夫妻已经火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当事人死光了。   他们的秘密再也不会被发现了。   然而善恶终有报。   就算他们的孩子顶替了时栖的身份,在宫家生活了二十多年,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命运。   宫凯死于癌症。   而原本该生活在宫行川家中的时栖,承担了时向国和丁欣所有的恶意。   时向国每每想起亲生儿子,只觉得是时栖的出现,才让他们与宫凯无法相认,所以对他尽情地拳打脚踢。   丁欣更是看不上捡来的时栖,觉得他是个扫把星,见谁克谁。   而从小就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宫凯,心里丝毫没有愧疚,还把虐待时栖作为乐趣。   …………   然而他们谁也阻止不了时栖回到宫行川身边的脚步。   “谁在那里?”巡逻的保安举着手电筒走过来。   时栖吸着鼻子,仰起头:“抱歉,我们……”   “把他们带出去。”宫行川按住了他的后颈,“以后也不要放他们进来。”   保安愣了愣,却知道住在这里的住户,非富即贵,既然他们说不要放进来……   时向国听了宫行川的话,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刚想拉走丁欣,就听她抽风般呓语:“他是我儿子,我为什么不能进来?”   “……我已经没有一个儿子了,你还不许我来找我的第二个儿子?”   “臭娘们!”时向国对着口无遮拦的丁欣,就是一拳。   丁欣被打得瘫倒在地,被保安扶起,还是想拽时栖的手。   时栖如避蛇蝎,蜷缩在叔叔怀里,浑身冰冷。   什么叫“已经没了一个儿子”?   丁欣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还有时向国……时向国为什么不让丁欣继续说下去?   活了二十二年,时栖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怀疑。 第七十九章 她居然说她爱过我?!   从有记忆起,时栖就和时向国以及丁欣生活在一起。   拥挤的筒子楼,吵吵闹闹的邻居,都是他零零碎碎的童年回忆。   小孩子没心没肺,不会想自己是否真的和父母有血缘关系,只会想,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他们才不喜欢自己。   时栖努力了很多年,甚至顺从时向国和丁欣,年纪轻轻就去夜总会打工,只为了从他们那里听到哪怕一句赞美。   可惜,他离开家前,时向国和丁欣从未夸奖过他。   然而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怀疑过父母。   直到现在——   宫行川不会无缘无故地问出那样的问题,时向国也不会忽然疯了一样地揍丁欣。   世界在时栖眼前,滑稽地扭曲。   他拽着叔叔的手腕,以一种强硬的姿态,打开门禁,拉着宫行川进了电梯。   “小栖。”宫行川有些不忍。   时栖撇着嘴,一言不发地抱起了胳膊。   “小栖。”宫行川又叫了一声。   “叔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宫行川沉默片刻,低低地“嗯”了一声。   时栖紧绷的情绪,在宫行川给出肯定答复后,“啪”的一声断了,他心里涌出满满的不可置信和委屈:“你知道?”   宫行川垂下了眼帘。   无声的沉默仿佛没有尽头的拉锯战,时栖在这头,叔叔在那头。   他伸手推推叔叔的胳膊,又问了一遍:“你知道?!”   ——知道时向国和丁欣的身份有问题,知道他很可能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电梯门开了,时栖没有动,他仍旧执着地望着宫行川。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也骗我?”   “我没有骗你。”   “你没骗我?你要是没骗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小栖,我也是最近才查到……”   “那你也没告诉我!”时栖头也不回地冲出电梯,一路跑进家门,钻进卧室,拱到被子里,缩成了小小一团。   活了二十二年,爸妈不是爸妈,家不是家。   那他又是谁?   一个游离在世间的孤魂野鬼?   宫行川紧随他而来,站在床边,幽幽叹息。   “小栖,你冷静一点。”   时栖闷声闷气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来:“冷静?”   “……我叫了二十二年的男人和女人不是我爸妈,你要我怎么冷静?”   “……我又是谁?如果时向国和丁欣不是我的亲生父母,那我真正的父母为什么不要我?”   他说着说着,从床上跳起来,三步并两步冲到落地窗边,趴在玻璃上默默地抽泣。   他想,时向国和丁欣应该已经离开了。   带着他曾经期盼过的童年,永远地离开了。   他活在世间最后一点痕迹,也被无情地抹去了。   其实时栖也知道,自己埋怨叔叔是不对的。   宫行川于他而言,是爱人,更是亲人,可再亲近的人,也不能每分每秒都察觉到他的情绪。   再说了,身世的事,他自己都没察觉出异样,又怎么能怪叔叔呢?   可他只能和叔叔耍脾气了啊。   时栖念及此,转过身,呜呜呜地冲进了宫行川的怀抱。   宫行川按按他的后颈,带着薄茧的手指像是夏日的微风,又热又燥。   窗外还是初春,天边滚过隐隐雷鸣。   闪电撕开了厚重的乌云,宫行川看见了时栖白皙的后颈。那上面还有他按出来的红印子。   时栖继续呜呜呜。   他哭湿了宫行川的衣领,又哭湿了袖子。   最后吸着鼻子,挂在了宫行川身上。   宫行川低头轻柔地啄着时栖的嘴唇,尝到泪的味道,又用舌撬开了他的牙关。   时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拿脚踹了叔叔几脚,发现挣脱不了,只好泪眼婆娑地踮起脚尖,勉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用红彤彤的眼睛,谴责地瞪着正在亲吻自己的男人。   宫行川不为所动。   他又委屈地掉了几滴泪,继而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亲吻中。   最后还是宫行川先停下来,抱着时栖去洗了个澡,洗完,两个人热烘烘地坐在床上,终于能够冷静下来好好交流了。   宫行川把之前让陈晗暗中做的亲子鉴定拿了出来。   时栖趴在宫行川腿上,颤抖地接过,深吸一口气,还是不敢看。   他揪着叔叔的衣服,轻声问:“是我想的那样吗?”   宫行川吻了吻他的头顶。   时栖握着亲子鉴定的手颓然跌落在床上,哽咽道:“不是,对吧?”   他不是时向国和丁欣的亲生儿子。   他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那“时栖”这个名字,属于谁呢?   那个抢走他的人生的人,在哪里呢?   纷乱的思绪一股脑涌进时栖的脑海,让他头疼欲裂,恨不能跟着窗外的春雨,一起消散在大地上。   宫行川靠在床头,抱住瑟瑟发抖的爱人,任由他发泄心中的情绪,然后在他的心绪稍微平复后,缓缓开口:“你到底是谁,我并不能确定。”   “……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无论你是谁,我都爱你。”   时栖震了震。   “不过我倒是有个猜测。”宫行川并没有因为他的反应,就止住话头,“小栖,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宫凯的身世吗?”   “记得。”时栖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记得,当然记得。   他怎么会忘记宫凯的身世呢?   宫凯是高家夫妇的独生子,在其父母意外身亡后,被宫行川接回了宫家抚养。   “宫凯的身份有问题吗?”   宫行川点头:“我现在怀疑,宫凯根本不是那个孩子。”   一阵寒意顺着时栖的脊椎蹿过。   他忘记了难过,诧异地瞪圆了眼睛:“如果宫凯不是高家的孩子,那谁……”   时栖的话戛然而止。   宫行川再次低头亲吻他头顶的发旋。   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直指恐怖的真相——宫凯不是高家的孩子,时栖很可能是。   当然,时栖还有想不明白的地方:“假如我真的是高氏夫妻的儿子,时向国和丁欣又是如何把我和宫凯掉包的呢?”   二十多年前的车祸,发生的地点太偏僻,知情人太少。   暴雨、山路、被撞坏的年久失修的栏杆……   事故毫无悬念地被定性为,司机操作不当导致的车祸。   警察没有追责,痛失父母的宫行川也没有怀疑后来被送到宫家的孩子的身份。   “这……这只是你的猜测。”时栖嘴唇发白,下唇上有几道清晰的牙印。   他自言自语:“就算车祸真的有隐情,也不能证明我就是真正的‘宫凯。’”   啪——!   原先还拿在时栖手里的亲子鉴定书掉落在了地上。   微风浮动,他看清了上面的字:经鉴定,时栖与时向国为父子的可能性低于百分之十。   时向国压根就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时栖弯下腰,颤抖的指尖拂过黑色的签字,泪水也滴落在白纸上。   那一行字在他眼前浮动起来,每一个笔画都扎进了心窝。   原来是这样啊……   因为不是亲生的儿子,时向国才对他拳打脚踢,丁欣才会对他漠不关心,他们才会毫不犹豫地将他逼进夜总会。   原来是这样。   “时栖。”宫行川弯腰把他抱起来,于心不忍,“别看了。”   他鼻音很重地冲回去:“为什么不看?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是好事,我以后再也不会因为他们伤心了。”   宫行川望着倔强又别扭的时小孔雀,神情缱绻:“嗯,以后你还有我。”   他嘴巴一张,号啕起来:“我只有叔叔了!”   “不是很久以前就只有我了吗?”   “……”时栖打了个哭嗝,想想也是,也就渐渐平复下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哭的。   可能就是知道从小到大无论如何努力都讨不到“父母”欢心的原因后过剩的委屈吧。   “既然你与时向国和丁欣没有血缘关系,就可以断绝亲子关系了。”宫行川仔细观察着时栖的神情,见他没有丝毫的不舍,才继续往下说,“如果你没有意见,交给我处理。”   时栖低着头,看上去有些垂头丧气,但他格外认真地点了头:“好。”   断舍离,断舍离。   人生有宫行川,他为何还执着根本不属于他的父爱和母爱呢?   时栖办理断绝亲子关系的程序的时候,时向国和丁欣出乎意料地配合,他们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互相搀扶着,在证明书上颤抖着签下自己的名字。   时栖拉着宫行川的手,目光奇异地望着他们——从陌生人的角度看,原来时向国和丁欣那么苍老——他到底是为什么,在那么漫长的岁月里,一直想要得到他们的认可呢?   手续办理在丁欣签字的时候出现了一丝混乱。   年迈的中年妇女几欲崩溃,始终握不住细细的水笔。   时栖不为所动,他的泪早就在几天前流完了,现在的时向国和丁欣在他面前,完全是两个只知道虐待他的陌生人罢了。   宫行川也蹙起了眉。   男人伸手敲了敲桌子,严阵以待的陈晗和何岚立刻冲过去,一人架住丁欣的一条胳膊,按着她在证明上签了字。   “时栖!”丁欣忽而抬起头。   那张时栖曾经熟悉的脸,沟壑遍布,痛苦与不甘从眼角深邃的纹路上蔓延开来。   丁欣对着他咆哮:“时栖,我……我曾经送你上过学,曾经为你做过饭……你还记得吗?”   坐在桌子这一头的时栖勾了勾唇角:“记得。”   怎么会忘记呢?   他彻底失去希望的那天,丁欣可不就是在厨房里煲着鸡汤,对警察撒下了弥天大谎吗?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平静地对上丁欣的目光,里面既没有怨怼,也没有怀念,只有无尽的淡漠。   他已经不在乎了。   丁欣定定地与时栖对视了片刻,终于趴在桌上崩溃大哭。   “你要……你要相信,我也曾……曾爱过你!”   转身离去的时栖,脚步顿了顿。   宫行川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愤怒,掌心准确地按在了他的后颈上。   “爱我?”时栖浑身颤抖,“她居然说她爱过我?!” 第八十章 “喜宴”   把他成小猫小狗来爱,稍微给予一丁点善意,都是天大的施舍。   他是一个替代品,还是一个不受重视的替代品。   “宫凯才是你们的亲生儿子吧?”时栖不顾宫行川的阻拦,冲了回去。   丁欣因为听见“宫凯”的名字,再次大哭出声。   时栖烦躁地闭上了眼睛,过往如烟,在他眼前倏地一下过去了。   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或许此时此刻丁欣的眼泪是真的,但是也仅仅是后悔当初换婴儿的举动,而不是真的后悔这些年对他的所作所为。   鳄鱼的眼泪不值得被同情。   时栖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丁欣往后猛地一缩,嘴唇嚅动,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看向了时向国。   他们的秘密……   “不用说了。”时栖却收敛了情绪,果决地抽身,“我不在乎。”   他拉住宫行川的手:“叔叔,咱们走!”   “时栖!”丁欣费力地瞪圆了眼睛,伸出枯槁的手,像是要抓住他的衣角。   然而这回时栖脚步不停,再也没有回头。   “不问清楚吗?”走出公证处,宫行川替时栖拉开车门,见他绷着脸,不由问,“或许……”   或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知道真相的机会了。   “不问。”坐在车里的时栖平静地摇头,双手绞在一起,看向车窗外的男人,“叔叔,不上来吗?”   宫行川对上那双漆黑的瞳孔,心头一震,顺势坐了过去。   汽车缓缓启动,把一段漫长的岁月从时栖的生命中拉走了。   那段岁月带着泪,掺着血,生生与他分离。   时栖昏昏沉沉地想了一路,到家病了一场,等烧退了的时候,楼珩那边安排出了档期,《偷香》终于可以开拍了。   而方以泽给时栖安排的课程也接近了尾声。   最后一节课,方老师一改先前的严肃,乐呵呵地问他与宫行川是否已经领了证。   瘦了一圈的时栖脸色微红:“领了。”   “婚礼呢?”   “算是……办了。”他想起教堂里的小羽毛,迟疑地点头。   方以泽不赞成地拍他的肩膀:“怎么能算是呢?你别嫌我老一辈的思想,婚礼还是要热热闹闹地操办的,就算不搞喜酒,也得把要好的朋友请到一起聚聚。”   “……也要把宫行川带到你的朋友面前,不是吗?”   方以泽见时栖还在犹豫,恨铁不成钢地提醒他:“那是宫行川啊,你得让他把你带到他那些生意伙伴面前!”   时栖恍然大悟。   方以泽的担心不无道理。   宫行川并不是娱乐圈内的人,交友非富即贵。上层圈的人看不起小明星,就算他在微博上发了结婚证,也不代表他就是宫行川的爱人。   只有宫行川亲口承认时栖的身份,他才算正式成了宫家人。   时栖眨眨眼:“我知道了。”   他把方以泽说的话记下了。   当晚回家,时栖一刻不离地缠在宫行川身后,叔叔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嗯?”宫行川揉揉时栖的头发,修长的五指熟练地将他柔软的发丝打乱,又抚平。   “叔叔,你最近有没有什么饭局?”时栖含蓄地提问。   “有,怎么?”宫行川误会了他的意思,“可以推掉,留在家里陪你。”   时栖噎了一噎。   宫行川见他不接话,又去处理工作。   时栖还没达成目的,继续凑过去叨逼叨:“叔叔,你以前参加饭局,带谁去?”   “何岚或者陈晗,他们会开车送我到饭店……”宫行川觉察出了异样,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他眨眨眼,示意叔叔继续说下去。   宫行川偏偏抿起了唇。   时栖气结,坐在一旁,抱着靠垫,揪上面小小的毛球。   他发现领证以后,宫行川对他的态度就和领证前不一样了。   小小的红色本子让他们俩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越,相对的,宫行川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比如以前发现他情绪不对,肯定会来安慰啦。   又比如以前发现他闹别扭,肯定会先认错啦……   但是现在——   时栖愤愤地盯着埋头处理公务的男人,不甘心地伸过去一条腿,架在叔叔的膝头晃。   “别闹。”宫行川捏住他的脚踝,随口道,“回完这封邮件,我再陪你玩。”   你看,你看!   多敷衍啊!   时栖难过地将脸埋进靠垫,觉得婚前婚后,宫行川有两副面孔,自己被骗了。   他又把脚伸过去。   这回宫行川连时栖的脚踝都不捏了,任由他闹来闹去。   最后,时栖趴在叔叔背上,心不在焉地看宫行川手里的平板。   那上面花花绿绿的表格他肯定看不懂,但他喜欢看宫行川的手指。   “想和我一起参加饭局?”宫行川处理完了公务,终于闲下来折腾自己背上的小孔雀。   “可不可以呀?”   宫行川捏住了他的手指。   “叔叔?”   “时栖,你在担心什么?”   “没有。”他憋闷地嘀咕。   “真没有?”   “没有。”   宫行川顿了顿,转身把死鸭子嘴硬的时栖抱在怀里,当真不去问了。   时栖傻了眼,心绪难平,气呼呼地生了会儿闷气,刷微博的时候,就把事儿忘了。   因为时栖上学而安静多时的微博热搜,再次因为《偷香》的开机沸腾起来。   经过多次事件反转,时栖的粉丝群体日益壮大,微博下的评论已经不再腥风血雨,大家其乐融融地讨论着电视剧的剧情,也有不少粉丝感慨,时栖和宫行川扯证以后,低调得像是变了一个人。   【小栖以后会不会息影?】   【别瞎说,我害怕。】   【我还想看小栖上综艺节目呢,最好是恋爱题材的,之前的《双面派》cut我已经刷了几百遍了,霸气女孩儿糖分不足呜呜呜!!!】   【说实话,要是我能嫁给宫行川,别说拍戏了,我连微博都不会发了。我绝对躺在家里混吃等死,做一条安心的咸鱼。】   【朋友,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时栖看见这条评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点赞的心,顺手截了张图,发给正在浴室里洗澡的宫行川,外加一张咸鱼挺尸的表情包。   宫行川洗完澡之后回了一句话: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时栖两眼一翻,滚到床里侧,把截图发给陆航,彻底放弃了和宫行川交流的欲望。   陆航就很懂了,连续发了三张“姐姐可以,妹妹也可以”的表情。   时栖大感震惊,怀疑陆航被盗号了。   结果陆航解释说,这话不是他说的,是他学来的。   说来也巧,先前被时栖拉来传绯闻的可可西里上了一档综艺,陆航也是嘉宾之一。   两人相见恨晚,当晚就猫在宾馆里通宵打了无数局游戏,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算了,还是打电话说吧。”陆航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   宫行川也从浴室里走了出来。男人围着一条半湿的毛巾,水珠顺着修长的腿跌落下来。   时栖瞄了一眼,想起收到的“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旖旎的心思瞬间飞走,很干脆地转身团在被子里,和陆航高高兴兴地打起电话。   宫行川围着毛巾在窗边绕了一圈,发现时栖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不由自主蹙起眉。   只听时栖说:“好看好看,那部电影我也看了!”   “……”   “对对对,男一号特别帅!”   “……”   “哈哈哈,男人味十足,有时间我们一起二刷?”   “……”   “身材啊……电影里怎么看得出来?……对,好像是宫氏娱乐的新签的艺人……嗯嗯,你要签名?我周一帮你问问看啦。”   时栖的手机忽然被宫行川拿走了。   他仰起头,半张脸露在被子外面,满眼都是叔叔沾水的腹肌。   陆航在电话那头“喂”了半天,没得到回应,大约猜到了什么,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时栖和宫行川在卧室里大眼瞪小眼。   他咽了咽口水,被被子遮住的喉结悄咪咪地上下滚动,鼻子也忍不住皱起。   啊,全是荷尔蒙的味道。   他快忍不住了。   宫行川也不想在床边站着了。   暧昧的拉据战最后是时栖打破的,他的胳膊从被子底下窸窸窣窣地伸出来,小拇指勾住了毛巾的边缘,往下用力一拉——还没来得及开屏的小孔雀很快就被教训得服服帖帖,再也没力气抖羽毛了。   时栖原以为参加饭局的事情再无着落,哪晓得进组《偷香》的前一晚,宫行川忽然带他回了趟宫家老宅。   昔日清冷的宅院难得热闹。   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端着香槟在花园里穿梭。   “叔叔?”刚把一条腿迈下车的时栖,又缩回了车厢,扒拉着宫行川的胳膊,目光灼灼。   “嗯。”宫行川好笑地牵住他的手。   他鼻尖发酸,低下头,往叔叔身边靠了靠。   世界上怎么会有宫行川这么了解他的人呢?   了解他的顾虑,也了解他的忐忑。   “小栖,下车吧。”宫行川推开了另一侧的车门,站在温暖的春光里,向他伸出了手。   时栖紧张地把自己的手递过去,他们手指上,相似的指环在微光里散发着同样耀眼的光芒。   “我的爱人。”宫行川笑着将时栖拉进怀里。   向他诉说,也在对满院的人说——这是我的爱人,永远的爱人。   宫家的宴会办得盛大,消息灵通的记者躲在院外拍的照片迅速登上热搜。   粉丝们并不知道宴会的真正意义,只以为他们像寻常人家结婚那般在办喜宴,全部喜气洋洋地刷着祝福。   他们哪里知道,宫行川和时栖真正意义上的“喜宴”,是在一个普普通通的火锅城,和一群朋友围着火锅办的。   还是时栖的主意。   那时《偷香》都快杀青了,日子也如流水般,一下子从初春滑到了数九隆冬。   他们重逢后过的第二个冬天,宫行川和时栖以“喝喜酒”的名义,把熟悉的朋友同事请到火锅城,吃了一顿火锅。   两边加起来,也就十来个人。   除了何岚和陈晗,宫行川这边就只剩下侄女苏珊娜。时栖这边倒是多点,陆航拉着裴云,又扯着楼影帝,还顺便捎上了Lily姐。一行人围在火锅边,场景转换一下,不像是等着涮火锅,更像是某知名杂志的拍摄现场。 第八十一章 你的未来,我来了   已经不算是“新婚”了。   时栖依旧快乐。   他转动着手指上的指环,满心欢喜地吸溜着酸梅汤,眯起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安逸。   坐在他身边的陆航忽然低低地惊叫了一声:“天哪,时栖你的……被抓起来了?”   他循声把脑袋凑过去,陆航的手机屏幕上,是他曾经很熟悉的人。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时栖收回视线,淡淡一笑:“因为什么?”   “挺多罪名的。”陆航看了看身边的人,终究没把新闻念出来,而是问时栖,“你要看看吗?”   他低头认认真真地吃着盘里的羊肉,垂下眼帘:“多少年?”   “什么多少年?”   “判了多少年。”   陆航一愣。   “你又不是不知道。”时栖见陆航久不回答,觑了他一眼,“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陆航现在的确知道时栖不是时向国和丁欣的亲生儿子。   作为时栖最好的朋友之一,真相大白没多久,陆航就从他口中听到了全部的真相。   当然这个真相并不包括时栖童年被虐待的细节。   那是时栖藏得最深的伤疤,再熟悉的人,他也不会多提一句。   所以陆航认为时栖对时向国和丁欣有所留恋,也是人之常情。   时栖不介意。   陆航有一点好,就是不追问,也不把事情放在心里。时栖没表现出异样,他就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招呼裴云喝酒去了。   而时栖吃完了羊肉,擦擦嘴,脑袋一歪,扎进了宫行川的怀抱。   西装革履的宫行川与热热闹闹的火锅城格格不入。   时栖知道,叔叔是从公司赶过来的。   格格不入的宫行川低头亲着心情低落的时栖,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放心吧,有生之年,他们不会活着走出监狱了。”   时栖眼里闪过一道泪光。   “拍完《偷香》,暂时不要安排工作。”宫行川岔开了话题。   他吸吸鼻子:“为什么?”   “婚礼。”   “啊?!”   “你不会以为小羽毛就是婚礼吧?”宫行川好笑地拿起面巾纸,替时栖擦掉嘴边的油,“那是补偿。”   ——补偿他们分开了三年,补偿三年前的时栖一场梦想中的婚礼。   时栖眉眼弯弯,喜悦快从眼睛里流淌出来了。   “别秀恩爱了。”陆航举起酒杯,对他们挤眉弄眼,在氤氲的水蒸气里,大声说,“来来来,干杯!”   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时栖一不小心喝醉了,最后被宫行川扛出火锅城,要不是Lily保持一分清醒,拦住了马路对边偷拍的狗仔,他又得上热搜。   喝醉的时栖坐在车上摇摇晃晃,不说话,就拿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宫行川,仿佛世界再大,他眼里也只有叔叔一个人似的。   宫行川当他清醒,自顾自道:“我看中了一座岛,婚礼就在岛上举办吧。”   时栖:“嗯嗯嗯。”   宫行川又说:“我准备邀请一些媒体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到时候你要是想直播,就用手机直播吧。”   时栖:“嗯嗯嗯。”   “礼服你想要黑色还是白色?过两天我让设计师来家里给你量尺寸。”   “嗯嗯嗯。”   “证婚人你有没有人选?若是没有,我就去请枫姨。”   “嗯嗯嗯。”   “婚房我看中了几套,周末带你去看看。”   “嗯嗯嗯。”   “你想去哪里度蜜月要提前和我说,我好着手安排。”   “……”   “时栖?”   “……”   时栖趴在后座上睡着了。   *   时栖和宫行川的婚礼是在塔斯马尼亚举行的。   宫行川包了机,把时栖的狐朋狗友从国内接到澳洲,自己与枫姨紧随其后。   时栖前脚刚拍完《偷香》,后脚就被送上飞机,飞行过程中,何岚和陈晗不放过任何一秒钟,拼命地和他核对着婚礼的流程。   大到几分几秒走出教堂,小到每个客人桌前要放几朵玫瑰花,彻彻底底把时栖折腾疯了。   他万分后悔,没跟宫行川坐一班飞机,等飞机落地,过了海关,立刻迫不及待地冲进了灿烂的阳光里。   南半球的夏天带着海味的燥热,咸湿的风扑面而来。   宫行川上身穿着白色的衬衫,腿上是笔挺的西装裤,站在停车场边上向时栖挥手。   “叔叔!”他三步并两步蹿出机场大门,纤长的胳膊往宫行川脖子上一缠,整个人就挨了上去。   宫行川稳稳地托住时栖的屁股,对气喘吁吁跑来的何岚和陈晗点了点头:“累了吧?”   “累。”时栖急不可耐地在叔叔脖子里啃了一口,“主要是心累。”   “嗯?”   “看不见你,心就累嘛。”他被自己肉麻得直笑,从宫行川怀里挣脱,帮何岚把行李搬上了车。   婚礼定在三天后,基本流程已经走过好几遍了,美中不足的是,宫行川和时栖谁也不愿意按照何岚安排的那样,彩排婚礼。   “何岚姐,这么重要的时刻怎么能彩排呢?”时栖不理解何岚。   何岚也不理解时栖:“你们不彩排,我怎么知道几分几秒切音乐?!”   时栖眨眨眼:“迟个几秒钟不碍事。”   “这是婚礼,婚礼!”何岚揪着头发,紧张得快疯了。   宫行川把时栖拉回身边,对他好笑地摇头。   他赶忙凑过去,猫在叔叔身边嘀嘀咕咕:“怎么大家比我们还紧张?”   眼瞧着何岚和陈晗因为婚礼,忙得焦头烂额,连陆航都发起神经,每天睡前给他发一个婚礼倒计时。   反观婚礼的主角,一个赛一个淡定。   时栖硬是拍到婚礼前三天才杀青,宫行川上飞机时也还在开视频会议。   “不过我很高兴。”时栖自言自语,“大家都很期待我们的婚礼呢。”   这份满怀祝福的期待,是他人生前十八年,没和宫行川在一起的时候,从未感受过的。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婚礼当天,何岚六点半就敲开了时栖的房门,气势汹汹地把他从被窝里薅出来。   时栖睡蒙了:“谁……谁?”   何岚冷冷一笑,干脆利落地将时栖塞进了浴室。   “速度速度,造型师已经就位了。”她掀起衣袖,指尖轻叩表盘,一边计算时间,一边对着浴室中气十足地喊,“时栖,今天你绝对不能掉链子!”   时栖委屈巴拉地杵在浴室里,和镜子里的自己大眼瞪小眼了三十秒,才终于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睡眼惺忪地洗漱完,将浴室推开一条缝,寄希望于站在外面等着自己的是宫行川,可惜事与愿违。   何岚趁他不备,迅速出手,直接逮住了他的衣领:“按照传统,你和宫先生在婚礼前不能见面……所以你认命吧!”   时栖灰溜溜地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首先,你要去换上礼服,然后会有设计师帮你设计造型,在设计的过程中,我会再复述一遍婚礼的流程。”何岚雷厉风行的作风里,隐隐透出Lily的影子。   时栖顺势问了出来:“Lily姐呢?”   何岚的神情微妙地扭曲,然后说:“在礼堂里帮忙呢。”   时栖不疑有他,直到做完造型,别好了玫瑰花,才看见躲在礼堂外补妆的Lily。   Lily身边还有他的熟人,陆航。   时栖便趁何岚清点婚礼上所需玫瑰的空当,溜了过去:“聊什么呢?”   Lily见他,眼前一亮:“时栖,要不是知道你是弯的,我都想追你了。”   陆航在旁边怪笑:“他有宫行川,怎么可能和你在一起?”   时栖听他们的玩笑听惯了,也跟着笑:“得了吧,我哪敢儿让Lily姐追?……对了,你怎么不去前面?现在礼堂里还没人呢。”   Lily眼皮一翻:“就是因为没人我才来的。”   “……拜你家宫行川所赐,前面好多媒体,其中有不少都是我得罪过的,我敢去吗?”   时栖和陆航同时大笑。   “小没良心。”Lily也笑了,伸手敲了敲他的肩膀,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道,“姐真没工作了,宫氏娱乐要我吗?”   “要。”时栖不假思索地点头。   他的态度明显取悦了Lily:“等的就是你的这句话。”   “别光说你啊,我也想去。”陆航在旁边瞎嚷嚷,声音太大,引起了何岚的注意。   于是刚偷懒几分钟的时栖再次被捉了回去,手中还多了一份几十页的婚礼流程表。   “给我好好看。”何岚双手叉腰,如果手上再多根教鞭,分分钟能站上讲台,“几点入场,几点宣誓,都要精确到秒。”   时栖快吓死了,试图打电话给宫行川求助。   何岚早有所料,拿出信号屏蔽器,得意地笑。   何岚疯了。   时栖笃定地想。   最后他还是把流程记了个七七八八,然后在朋友的簇拥下,昏头涨脑地来到了礼堂门前。   厚重的门板上满是时间的年轮。   枫姨挽着时栖的手,似乎在音乐声中说了些什么,他一概没听见。   门缓缓而开,花瓣纷纷扬扬落下。   宫行川已经站在了门的另一端,与时栖隔着一条红毯的距离。   他听到了轰鸣般的掌声,闪光灯晃成耀眼的星河。   时栖张了张嘴。   何岚在门后声嘶力竭地喊:“一共要走二十步,快迈步啊,快迈步!”   那是她测量了时栖平时走路的步距,算出的最精确的数据。   时栖恍若未闻,眼里只有向他伸出手的男人。   他此生挚爱。   他们在此刻灵魂相拥。   “快迈步啊!”何岚趴在门边,奄奄一息,语气里有一种完美的计划从开始就已经被打乱的绝望与茫然。   时栖猝然惊醒,迈进了礼堂。   何岚死而复生,目光灼灼。   但下一秒,她又瘫了回去——时栖压根不是走过去的,他张开双臂,在善意的哄笑声里,撞进了宫行川的怀抱。   他听见风消散在人海。   看见翱翔的白鸽融入海平线。   世间喧嚣轰然溃散,只剩他们交织的心跳声,绵延至天边。   “我来了。”他说。   你的未来,我翻山越岭,跋山涉水,终于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