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转学第一天就对校草告白是否做错了什么   作者:岫青晓白   文案:   谢翡是个omega,打架打得过Alpha的那种,长得还漂亮。   转学第一天,他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抽到对校草告白这样的惩罚。   一中的校草是顾方晏,A中之A,帅得断腿,冷得一批,学校里的Omega都嗷嗷吼着想嫁。   谢翡愿赌服输、半点没怂,拿着喇叭上天台,铿锵有力朗诵了一首情诗。   全校人都认定他喜欢顾方晏,谢翡也没解释,就是告完白不久,身边出现了别的Alpha,关系看上去还很亲密。   顾方晏表面上没说什么,后来谢翡特殊期到了,他直接把人带走、锁死在家里,哪儿都不许去。   后来,所有的求饶声都变得细碎,止不住的唯有哭。   接档文求收藏:《说好的协议结婚竟然》   我是个omega,不屑装b混入军校这种操作。   我凭自己的本事入了一所综合性大学,念机甲技师专业,本系那些弱鸡alpha只有被我吊打的份。   没错,我是个天才。   但天才也会为生活所迫。   因为某些原因,我嫁给了一个贵族alpha,他是个将军,据说杀伐果断冰冷无情。   但这和我无关,因为我们签下了互不干扰的协议,还约定好等时机成熟离婚。   没想到后来……   他不仅不答应离婚,还想标记我!   狗逼alpha,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欢喜冤家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翡,顾方晏 ┃ 配角: ┃ 其它: 第01章   九月,别的城市已经开始感受秋日丰收喜悦,而临江市早上八点,地面烫得能滚鸡蛋,在上面多踩两秒都是煎熬。   谢翡单肩挎着书包,从露在外的皮肤到T恤都白得反光,站在市一中门口,缓慢做了个深呼吸。   一年。   他在医院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养病养了整整一年,现在终于回归大自然,呼吸到了外界新鲜的——汽车尾气。   味道一如既往熏人。   谢翡谢少爷一张俊脸发绿,非常不爽地把书包摘下来拎着。多亏这天气,才下车几分钟,肩膀就被汗湿了。   微信叮叮咚咚响起来,是他在一中的发小尤琛发的:   “祖宗,你今天转学过来,一定要把以下事宜记好。”   “咱们一中,有三个绝不能惹的人物。”   “No.3教导主任孙梧桐,江湖人称孙悟空,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神出鬼没抓违纪收手机。”   “【图片】”   “No.2校霸林旭君,是个攻击性很强Alpha,和校外混混关系好。”   “【图片】”   “No.1校草顾方晏的粉丝群。”   最后一条后没跟图片,尤琛发了很长一段语音,谢翡塞上耳机点开。   “这位顾方晏,是本校有史以来颜值最高的Alpha,荣登历年校草排行top1,每天都有一个排的omega和beta给他递情书送小蛋糕告白,每天都有一个排的伤心人买醉上天台。由于太难追,他的粉丝群又叫失恋者联盟……”   谢翡听到这里就掐了语音,回他:“你吹这个姓顾的吹得这么厉害,该不会自己也是告白排其中一员吧?”   尤琛秒回:“校草级别的人,一听就很难撩,我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   谢翡被逗笑了,刚要动手指回复,校门后的值日老师平地一声吼:“那位同学,还杵在马路上干什么?再不进来,一会儿就记你违纪!”   谢翡抬头,往周围看了圈,大马路上杵着的貌似只有他,于是指了指自己,示意:在说我?   “除了你还有谁!早自习都下了,还有三分钟打上课铃,不进来,就把你家长请来!”那值日老师又吼,嗓门自带扩音功能,道旁的树听见都抖了两下。   谢翡见这效果一乐,单手拎着书包走过去。   这位少爷步速有点儿慢,看得值日老师很是生气,眼见大喇叭就要第三次对周围环境进行镇压,谢翡露出一个笑容:   “老师您好,请问高二年级的办公室怎么走?”   他是个Omega,高鼻梁,桃花眼内勾外翘,长长的睫毛从眼尾拉出来,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有些冷,但笑起来,分外乖巧亲切。说通俗些,是张很能祸害大众的脸。   值日老师见他笑得乖,火气稍微小了些,问:“你是转校生?”   “对。”   “高二老师的办公室在逸夫楼三楼走廊东头。”   “谢谢老师。”   进校门后第一栋楼就是逸夫楼,谢翡起初还记得哪边朝东,但楼层上了两三层,东南西北全混了。已经打上课铃,走廊上空空无人,他左顾右望,决定凭着感觉走。   一直走到尽头,他听见哗啦啦水声。   妈蛋,是厕所。   谢翡白眼一翻,原地转身。   就看见斜对面班级,有人推开后门走出来。   是个身材高大的Alpha,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皮微垂,透着一股子高冷味道,但这不妨碍他的颜值和气场,英俊得一批,帅得能断腿。   他大概没想到走廊上有人,余光瞥见谢翡后一愣,撩了下眼皮。   但也仅仅只是一下。   然后,谢翡眼睁睁看他走到走廊边上,一撑栏杆,跳了下去。   那姿势相当利落潇洒。   谢翡:“?”   还真断腿了?   是真心话大冒险输了英勇就义,还是上学期考砸了来学校表演现场飞升?兄弟有必要这么想不开的吗?这可是三楼!   他赶紧走过去,往下一看,这位跳楼哥已经没影子了。   是当场飞升成仙,还是掉进异次元空间?   难怪说越好的学校越出变态,这操作真牛逼。   小插曲过去,谢翡找到办公室,第一堂课课间被带进教室,位置在靠窗倒数第二排,没有同桌,后面没坐人,拥有的有且仅有一个前桌。   高中不比小初中,都是玩小团体,有新同学转来,一般只在人家做自我介绍时敷衍鼓个掌。但那是一般情况,谢翡在台上桃花眼一弯,就跟桃花开了似的,刚做完介绍坐上座位,就有好些人涌过来。   “啊啊啊啊啊我们班也能有这么帅的转校生,我是不是活在梦里!”   “新同学你有对象了吗!没对象能考虑下我吗!”   教室空调年老体衰,上下扫风呆滞缓慢,制冷效果堪称微弱,谢翡座位又靠窗,拉了窗帘也绝不了阳光,一群人挤过来鬼哭狼嚎,谢翡很快就热出一身汗。他伸手在桌子上敲了敲,笑着说:   “朋友们,打个商量,和我说话不收费,所以别组团,咱们排队一个一个来成吗?”   “哈哈哈!”   “卧槽你太会说话了,会说就多说点!”   教室里马上笑声一片。   很快打上课铃,满地窜的萝卜们一个接一个跳回坑,教室里安静下来。   上午一共四节课,谢翡被观光了三个课间,最后一节课上完,他拒绝来自四面八方的午餐邀请,去和尤琛汇合。   尤琛和谢翡同岁,两人同年开始读书,一直是一个年级,谢翡这回因为身体原因休学,活生生拉矮一级,变成学弟,尤琛笑得一脸荡漾。   “喂,收着点儿,信不信我揍你。”谢翡拿拳头怼了尤琛后背一下。   他们不在食堂吃,去的是学校后门餐馆。谢翡在一中认识的人不少,转学第一天,大家一起聚个餐,表达一下欢迎。   早有人占好座,见到谢翡狂舞双手。   大家都穿着校服,就谢翡一个人没有,一身素净的白T恤,衬一张脸唇红齿白,笑起来跟画儿似的。   不少人偷瞄他们这桌,还有人举着手机咔嚓拍照。谢翡到哪儿都是这样的国宝待遇,对这样的目光和情况不惊不慌,面不改色拿起菜单点菜。   “今天微信群疯了,说高二(10)来了个超好看的Omega小哥哥,八百个Alpha紧急建群,要挖一手资料追人。”尤琛笑得贼兮兮的,“祖宗,一年不出江湖,宝刀未老啊。”   尤琛惯用夸张手法,不少人附和说他们班上也是这样,谢翡耸了下肩:“祖宗还能再给你们个机遇。”   “什么机遇?”   谢翡弯眼笑:“如果有人上你们这儿挖,记得收资料费。”   等菜的过程中,一群少年人用微信小程序玩真心话大冒险,谢翡一直都没中招。菜陆续上来,众人决定最后再玩一轮,尤琛转头,一脸严肃地对谢翡说:“一定是风水问题,在座各位至少被迫吐真一次,就你没有,咱俩换位置。”   “是我太欧了。”谢翡挑眉。   尤琛:“那就换个位置,证明不是风水问题。”   谢翡不信风水玄学,无所畏惧地和尤琛换了座位,真心话大冒险最后一轮开始。   然后——   他黑了脸。   “祖宗,请问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有人空手握了个话筒,递到谢翡面前。   “大冒险。”谢翡面无表情。   这微信小程序是一中前几届毕业的学长弄的,大冒险游戏很符合一中特色,谢翡roll到的大冒险是——   “在公开场合向校草告白。”   “噗!”有人一口果汁喷出来。   “哦。”谢翡还是面无表情,“呵。”   尤琛笑得很贱:“祖宗,你自己选的,什么时候去啊?”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呗?”   “正好给新生活一个不一样的开始。”   众人七嘴八舌幸灾乐祸。   “你别不好意思啊,愿赌服输。”尤琛捅了谢翡一手肘。   “我会不好意思?”谢翡挑眉。   他这辈子就没怂过,不就一个公开场合告白?   呵,去就去。   下午五点到五点半,是全校运动时间,所有班级必须参与。   人流哗啦啦往操场涌,谢翡没下楼,他拿了个喇叭,反方向前行,登上逸夫楼楼顶天台。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俯瞰整个操场,人密密麻麻,各班排好队伍后,在体育老师的带领下有条不紊跑圈。   有人注意到楼顶的他,操场上一阵骚动,不少人抬头望上来。   “大家好,下面点播一首情诗,送给一中校草顾方晏同学!”   谢翡抖开手里的打印纸,举起喇叭,开始诗朗诵:   “大海啊,你全是水!”   “骏马啊,你摔断腿!”   “顾方晏啊,你鼻子下面长了张嘴!”   “我对你的爱,似开了闸的水!”   “Oh,my darling,U are stars of my sky!”   “God takes u to my life!”   “The super star……”   还中英文串着来,操场上所有人都开始笑,突然的,一声暴喝平地起,声音洪亮自带扩音效果:   “站在天台上的同学,几年级几班的,马上给我下来,到教导处!我们好好谈谈!”   这声音有点儿耳熟,早上在校门口才吼过谢翡。听现在的说法,他大概就是那位不好惹排行榜排名第三的教导主任孙悟空。   得,刚来第一天,就把一中三大不好惹人物惹了一半。   谢翡不仅没慌,还笑了一声,笑完丢开喇叭,下楼走进卫生间里。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大吉,这章掉落红包~   瞎扯淡的校园文,一切设定为剧情服务,可能会和现实冲突~   *告白的打油诗,中文的是摘自百度,稍微改了些   英文的作者自己瞎编的 第02章   “我去,那谁啊,这么敢!”   “好像是今天那个转校生!”   “日,他也喜欢顾方晏?妈蛋,怎么是个Omega都喜欢顾方晏!”   “他刚才那声笑好特么挠心,这样的Omega为什么喜欢顾方晏!”   操场上的骚动怎么也止不住,紧急建群想挖一手资料的八百个Alpha哀声怨天。就这半分钟,已经有人脑补出谢翡为了追求爱情而转学的狗血剧情。   高二(1)班队伍里,夏路怼了和他并排跑步的人肩膀一下,说:“顾哥,这恐怕是有史以来,你收到的最别致最炫酷最声势浩大的告白了吧?看看,连孙悟空都惊动了,挥着棍子往教学楼里逮人呢。”   和他并排跑步的Alpha有张相当英俊的脸,是那种不太好说话,只可远观不亲近的长相,眼型漂亮又锋利,薄薄的眼皮微垂,鼻梁挺拔,唇轻抿着,看上去有点儿冷。   是当下Omega和Beta们喜欢的模样和款式。如果谢翡在此时此刻路过,大概会明白著名校草顾方晏同学,就是上午他在走廊西头遇见的那位跳楼哥。   听见夏路的话,顾方晏缓慢抬起眼,往逸夫楼楼顶一瞟,但谢翡溜得快,只留一个白色背影,以及一张在半空中飘来飘去的打印纸。   顾方晏垂下眼,继续跑步。   集体运动结束过后,操场上乌泱乌泱的人四散觅食、动作迅速,时间不多,一个小时后还有晚自习。   也有许多人回教室,但大家教室分散,楼梯上不算挤。谢翡下楼找尤琛。他在卫生间里成功躲避了孙悟空的追杀,但也因此没能提前错峰去吃饭。   正走着,一个人突然冲过来,将他堵住。   是个Alpha,不是谢翡他们班上的,但脸不生,上午下午各找过谢翡一次,他有点印象。   “你……你真的喜欢顾方晏?”Alpha小心翼翼问。   谢翡一脸理所当然:“不喜欢干嘛当着全校人的面跟他告白?”   Alpha一脸失落:“他不好追。”   “所以我拿喇叭隔空喊啊。”谢翡说,“不当面说,他就没有拒绝的机会。”   “那祝你……祝你好运。”Alpha勉强笑了笑。   谢翡道了声谢。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尤琛约他在操场门口汇合。谢翡划开消息回复,余光瞥见了早上那位跳楼哥和人一块儿往上走。   他看了眼这位的脸,没什么表情,接着重点注意了一下这位的腿。   经历了上午跳三楼、下午跑三圈、运动三十分钟的摧残,这位的长腿依然完好无损,并且步伐稳健有力。   啧,神人。   谢翡感慨地晃了晃脑袋,戳出键盘给尤琛回复,加快脚步,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目睹刚才整个过程、匆忙退后半步、把绝佳观赏位置留给顾方晏的夏路一把抓住前面的人,眼里三分震惊三分疑惑三分好奇三分犹豫,组成十二分的复杂。   “你怎么?”顾方晏抬眼。   “你没认出来?他就是刚才在天台上念诗轰动全校的那个。”夏路边说,边抓着顾方晏走出楼梯间,三两步来到走廊边上视野开阔的位置,一番寻找,在操场门口找到谢翡,抬手指着:“他不是喜欢你吗,怎么和你相逢在一个楼梯间这么无动于衷?”   顾方晏手抄着口袋,目光在谢翡身上一触即收:“你不问他问我?”   夏路:“他刚才当着那个Alpha的面说喜欢你!”   “所以?”   “但路过你的时候看都不看你!”夏路振声。   顾方晏依旧是那种懒得抬高音量的调子,慢吞吞给了俩字:“然后?”   夏路:“我猜,他在玩欲擒故纵!”   “……”顾方晏又往下瞥了一眼,然后:“啧。”   这个时间点太阳还没下山,拼尽全力释放光辉炙烤大地,一出教学楼,谢翡就觉得自己热得快要蒸发。   尤琛刚锻炼完,形似一个活体蒸汽机,谢翡刚靠近他半米,就觉得周围气温很不一样。   他退后半步,尤琛却上前半步,激情澎湃鼓了个掌:“卧槽,你牛逼大发了。”   谢翡:“谢谢夸奖。”   “孙悟空逮到你了吗?”尤琛问。   “被逮了我现在能站在这?”谢翡伸出一根手指,拨了下他肩膀,让他转向面朝食堂。   “你特么搞这一出……真是绝了。”尤琛回想起先前的情形,笑得差点打鸣,“不过我说,你搞这么一出,不可能只是为了完成大冒险吧?”   “你说呢?”谢翡没好气道。   大冒险当然不是谢翡选择干刚才那沙雕事的原因。大冒险的要求是在公开场合向校草告白,学校本身就是公众场合,因此他在哪儿告白都可以。   但一来,谢翡根本不认识一中这棵草,二来,他懒得去打听去找,三来……一中是有名的校风开放,这一天还没完呢,谢翡就连续收到了四五个人的告白。   一个一个拒绝太麻烦了,不如拿着喇叭广而告之我有喜欢的人了让大家别来打扰。   尤琛听完后唏嘘:“确实,处理这种破事,很影响刷题的速度。”   品一品,不愧是深陷题海的高三生作出的发言。   谢翡在食堂打到最后一份糖醋排骨,习惯性用酱汁拌饭。   尤琛感受了一圈周围人的目光,把打来的两份汤放到桌上,忍不住背诗:“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闭嘴。”   尤琛遵旨照做。   “我们高三晚自习比你们多一个小时,晚上就不和你一块儿走了。”尤琛扒着饭。   谢翡头也不抬:“我三岁吗?回家还要人陪。”   “这不是关心你。”   “真是感激不尽。”   高二的晚自习到八点结束。   谢翡休学养病一年,就算以前底子再好,捡起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做题做得有点慢,但他从不是个强迫自己的人,下课铃一响,丢了笔就走。   到家八点半。   谢翡解了指纹密码锁,打开门,按亮门廊的灯。   家里没人,唯一在移动的物体,是定时启动到处转悠的扫地机器人。   鞋柜上丢着个印有“临江市医科大学附二院”字样的口袋,里面装了份CT片,谢翡这才想起,他隔些日子还得去复查。   这时候,手机屏幕亮了。   “。邀请您加入群聊‘失恋者联盟’。”   他今天新加的人挺多,根本分不出这个“。”是谁,但一点开这个失恋者联盟——   “想采访一下新同学站在天台上念诗的感想!”   “谢翡翡你在楼顶的时候好帅啊!!!”   “是帅爆了好吗!如果你不是Omega我都想追你了!”   “有视频吗有照片吗我三中的当时没围观到啊啊啊啊疯求了!”   谢翡:?   他总算想起尤琛早上跟他科普过的某个组织,不过……你们爬墙这么容易的吗?   群里还在刷刷刷,没多久,消息就跑了几百条,谢翡看了眼群聊人数,特么的竟然将近五百人。   这人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粉丝后援会呢。   谢翡闭群换鞋,去冰箱里拿了瓶可乐。   短短的时间内,他被艾特了大概有二三十遍,连消息免打扰都给不了他清净。谢少爷终于屈尊纡贵点进群聊,发了个句号出去。   群里刷屏的速度缓了缓。   他接着打字:没被校草接受,心里很难过,大家不要再艾特我了。   发完闭群,拉开可乐拉环。   翌日早自习。   谢翡转入的是国际班,不像其他班级那样逃命似的赶进度抓任务,节奏比较慢,早自习氛围很松散,谢翡坐在座位上边吃早饭边翻课本,化学课代表从门外进来,一个大步跨上讲台,振臂高呼:   “同学们,刚接到消息,今天第一节课化学实验课,我们和1班一起上!”   整个班都沸腾了:   “1班?”   “卧槽!”   “校草他们班!”   “不知道校草来不来上课?”   这些人的尖叫快要掀翻屋顶,谢翡听见他们的描述,心说原来你们学校校草还是位逃课选手。   说到逃课,他想起那位翻走廊离开教学楼的跳楼哥,不知道校草朋友逃课又是何种方式,会不会比跳楼哥的更骚。   他前桌转过来,激动拍桌:“谢翡谢翡,你听见了吗,你有可能和校草一起做实验!”   “嗯嗯嗯。”谢翡点头。   “你一定要争取!”前桌又说。   “争取什么?”谢翡有些茫然。   前桌换上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和他在一组啊!”   谢翡又点头:“好好好。”   早自习下了,往常班里那些动作慢吞吞的Omega跟打了鸡血似的,抓着书就往实验楼走。   谢翡坐在座位上,把垃圾都收拾好,才站起来。   前桌问:“你知道实验室在哪吗?要和我一起走吗?”   “啊,知道,我要丢垃圾,你先去吧。”谢翡扬了扬手上的塑料袋。   前桌想了想:“不过校草一般踩着点到,也不用太快过去。”   “谢谢。”谢翡露出一个微笑。   谢翡的早饭是粥,里头还剩了点汤水,就这样丢在教室垃圾桶不太有公德心,于是他绕了一段路,丢去了厕所垃圾桶旁。   回过身,就看见那位跳楼哥和他朋友从教室后门出来。谢翡抬头看了眼门牌,这个教室就是一班。   还挺有缘。   谢翡跟在他们身后,准确无误到了实验楼,上三楼,来到302实验室。   进门的时候,和顾方晏走在一起夏路不知怎么回了下头,看见谢翡,他什么都没说,嗖一声窜了进去。   我后面跟着教导主任?   谢翡不明所以回了下头,但后面什么都没有。   这两位带的路通向后门,谢翡在顾方晏后面进教室,前脚刚踏过门槛,后脚就响起上课铃,前门匆匆走进一位老师,长相非常严肃,抬眼一扫,刚才还挺吵闹的实验室就静了,所有人都兔子似的乖乖站在实验桌后。   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老师。   教室里就最后一张桌子空着,谢翡赶紧过去。   他和顾方晏的动作同步,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说话。   化学老师的声音响起:“今天要做的实验,之前已经跟大家说过了,器材都在桌上,就按你们现在的座位两人一组,要写实验报告,下课前交给课代表。”   兔子们翻书的翻书,倒腾试管酒精灯的使劲倒腾,实验室里又热闹几分。谢翡扫了眼实验桌,上面不仅有器材,还有实验报告纸。   “四个实验,报告一人写两份?”谢翡问。   “行。”他身旁的Alpha答,冷冷淡淡的一把嗓子,有点儿低沉,像是撞开在杯底的冰,很适合夏天。   谢翡捏着报告纸:“我叫谢翡,你呢?”   “我?”Alpha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顾方晏。” 第03章   昨天傍晚谢翡吃了晚饭回教室,前后不下三拨人过来传消息,说他站天台上拿喇叭念歪诗那会儿,顾方晏正好在操场上。   所以说,当时他激情澎湃的告白,都被顾方晏听见了。   本来嘛,谢翡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万万没想到,第二天就能遇见正主。更没想到的是,他遇见正主后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问人家叫什么。谢翡觉得这画面很尴尬,同时还有点想笑。。   但谢大少爷绷住了,手上动作不停,四页报告纸拆成两份,其中之一递向顾方晏,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然后抬头,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冲顾方晏弯起眼睛,接着一眨。   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桃花眼眼尾细长轻翘,笑时似弯月,眼底洒着清光,又透又亮,还带着狡黠,很容易博得人的好感,笑得也很有……故事。   然后就见顾方晏挑了下眉。   不过他没说话,单手接过报告纸,另一只手拔开笔盖,在姓名那一栏填下“顾方晏”三个字,接着把报告纸递回给谢翡。   这意思很明显,让他自己填名字。   啧,不愧是能每天制造出一个排的失恋者的Alpha,冷得一批。   谢翡垂眼腹诽。   “先做哪个?”谢翡边写名字边问。   “随便。”顾方晏说。   于是谢翡随便挑了一个。   这个实验,首先检查仪器的气密性,方法很原始,用手温热或者酒精灯加热大试管,谢翡想也不想拿起酒精灯,谁知凑过去的时候,顾方晏正好把手握上去。   谢翡差一点就把火苗怼到顾方晏手上。   他端着酒精灯紧急撤离事发现场,身旁顾方晏开口:“你这吸引人注意力的方式还挺特别。”   “我还有更特别的。”谢翡盯着仪器那头的导管,顺口一回。   “什么?”顾方晏也顺口一问。   谢翡拿着酒精灯,到顾方晏面前晃了晃:“给你烫个头?”   这动作明显得过分,抬上化学老师两眼一瞪,大声道:“后面那两个同学,胆大包天,酒精灯是用来玩的吗?”   一声警告,让实验室里大部分人扭头,等他们看清最后那两个胆大包天的分别是谁后,一个扯另一个,所有人都回过头去围观。   两个班的人都开始骚动。   大名鼎鼎的校草和他大名鼎鼎的爱慕者在同一张实验桌上玩同一盏酒精灯,被老师同时批评,如果不是这一科的老师太凶,某些吃瓜群众还想拿手机拍。   不过两位知名人士面对被众人围观的情形面不改色。一个看了眼导管口,说:“气泡出了,气密性可以。”   另一个人“嗯”了声,道:“拆试管。”   紧接着分工合作,他们手法和过程都很标准,模样还非常认真。化学老师品出了一点“知错就改”的意思,把目光转向那些脑袋不朝着正确方向的吃瓜群众,厉声说了句“抓紧时间”。   “别说,他们俩站在一起还挺配。”有人小声说道。   “谢翡居然不怕顾方晏的?我高一在的那个班,班花情人节去给顾方晏巧克力,被一眼瞪哭了!”   “呜呜呜我竟然有点喜欢谢翡。反正我是不可能追得上校草的,如果和校草在一起的是他,也不是不可以……”   “碍于校草的威严,我单方面宣布谢翡成为我们高二的级草。”   “校草和级草,我脑补十万字了我可以!”   最后那声“我可以”嚎得实在太响,化学老师忍无可忍,愤怒说了声“不许交头接耳”,感叹号大写加粗,唾沫喷飞两尺。   谢翡在实验室最后一排角落里独自安静,顾方晏更是不多话。两个人的实验,除了一开始那点小失误,后续配合十分默契。   四个实验根据书上步骤来就可以,做得很快,也很难出问题。大概花了二十分钟,他们一组就搞定了,顺便还完成了实验报告。   实验桌很大,实验仪器又比较高,谢翡借着遮挡,掏出手机刷微博。   这里的冷气很足,他的位置刚好在风口,没过一会儿,谢翡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   前面的人转过脑袋。他就是临到实验室门口,突然看见后面跟着个谢翡,于是毅然决然抛下顾方晏抢先进教室的夏路,他先冲着顾方晏“滋滋”两声暗示,顾方晏刷着手机理都不理,不得已压低声音喊了句“顾哥”。   顾方晏撩了下眼皮。   夏路笑得特别狗腿:“顾哥顾哥,昨晚发的那三张数学卷子你写完了吗?”   谢翡把注意力从微博热搜上拔出一点儿,竖起耳朵等待后续。   他对顾方晏还是蛮好奇的。一个大早上翻走廊逃课的人,会写数学卷子?谢翡持否定意见,结果刚否定没一秒,就听见顾方晏“嗯”了声。   谢翡在心里一“啧”。   那厢夏路兴高采烈:“一会儿借我抄!”   顾方晏语气很淡:“自己去拿。”   “谢谢爸爸!”   夏路不带半点含糊主动成为顾方晏儿子,接着换了面向,亲切地对谢翡说:“同学你新转来的吧?带我们两个班的老师重合度很高,昨天你们一定也发卷子了,写了吗?没写要不要一起抄?”   “我顾哥的答案,基本上就是标准答案了,保证全对!”   活似菜市场上卖菜的,边卖边夸。   不过说着说着,这卖菜的眼珠子一转,露出为难神情:“但我俩不在一个班,有限的下课十分钟根本抄不完,不如这样,我们加个微信,我拍了发给你?”   谢翡:?   你这剧情跌宕起伏如山路十八弯,开局还运用起兴手法,所以加微信才是真正目的?   但谢翡确实没写完试卷,既然有人愿意千里送答案,他干嘛不要呢?   谢翡扫了夏路递过来的二维码。   在大部分人做完实验后,老师松口放人回教室,顾方晏第一个从后门离开,夏路紧随其后,临行前还不忘跟谢翡挥手。   等确定谢翡没跟在后头,夏路一把勾住顾方晏肩膀,说:“我觉得小谢有点意思,他居然敢说给你烫头。我想了一下那画面,一个顶着爆炸头的顾哥,可真美!我回头还想画一画!”   夏路是艺术生,学画画的,非常有行动力的那种。   顾方晏偏头瞥了他一眼。   两人都是Alpha。在十七八岁这个正是长身体的阶段里,夏路算发育得又好又快的了,个头足有一米八三,但跟顾方晏比起来,还是矮了些。   顾方晏这一眼凉且淡,仗着身高优势,颇有点居高临下的味道,看得夏路生生打了个哆嗦。夏路同学退开三步,拱手求饶:“我错了爸爸,我以后不想这个了。”   下了第一节课是大课间操,人都在往外走,谢翡随了大流。   一中格外注重学生的身体素质,课间操又跳操又跑步,谢翡站在队伍最后,跟着前面的同学跳了段僵尸舞,身上不舒服的感觉更严重了,甚至还想吐。   他反手摸了下额头,有点儿烫。   带国际班的班主任是个年过三十的女性Omega,姓陈,江湖人称敏姐。谢翡转学过来一直在养病,身体不太好,敏姐看出他的异常,马上过来把他拉到树荫底下去。   “可能有点轻微中暑。”敏姐探了探谢翡额头温度。   男生的皮肤很白,刘海被汗水沾湿,略显凌乱地贴在额前,眼眶很深,显出几分脆弱。   “别做操了,上去休息,如果还不舒服就告诉我,我带你去医务室。”敏姐又说。   谢翡点点头,转身走出操场。   他们班在三楼。谢翡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觉得爬三楼很费力。轻微中暑可能恶化成了中度中暑,谢翡整个后背都被汗打湿,整个人黏黏腻腻非常不舒服。他没直接回教室,而是先去了洗手间,想洗把脸。   没想到手刚碰到水龙头,一股难言的感觉从尾椎骨窜上来,让他呼吸骤然急促。   某种香气从他身上涌出,迅速填满整个洗手间,然后往外飘散。   谢翡根本站不住,扶了一下洗手台没抓稳,直接跌坐在地。   这状态……是发情了。   但不是真正的发情,而是成年期第一次发情期到来之前的假性发情。   打一针抑制剂就好。这是每个Alpha和Omega都会经历的状况,个别甚至会经历数次,所以他们这个年纪的人,都会随身备上抑制剂。可……谢翡根本没有力气去拿。   他喘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想打电话,但手上全是汗,解不开锁。他手抖得太厉害,第三次尝试时,手机没拿稳,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瓷砖上残留有水迹,非常光滑,这手机弹跳一下后,直接顺着瓷砖溜出了洗手间,活似在旱冰场里溜冰。   高二(1)班的位置就在洗手间斜对面,正趴在课桌上睡觉的顾方晏被某种味道惊醒。   那味道清冽中夹杂着淡甜,像远山深寺里燃起香火,渺渺又远远,说不出的好闻。   是Omega 的信息素。   顾方晏蹙起眉。有Omega在教学楼里发情了。   Alpha和Omega之间是互相影响的,一方释放信息素,另一方会被带出某种反应。顾方晏从课桌里抓出手机起身,大步走出教室,打算给医务室打电话并下楼,没想到刚走出半步,洗手间里溜出一只手机。   那手机壳还有点眼熟。   顾方晏在原地犹豫几秒,可那香味实在是太好闻了,勾着他不由自主过去。   他捡起那只手机,走到洗手间门口。视线中,手机的主人跌坐在地板上,肤色白如瓷,额发乌黑如檀,微微显得凌乱,一双桃花眼泛红,唇轻轻张着,看见他后有点儿愣。   是谢翡,但和刚才他在化学实验室里见到的谢翡有些不一样。   谢翡看见顾方晏,眯了下眼,往后缩了缩。Alpha的出现,让他本能感到危险。   防备动作过于明显,顾方晏挑了下眉,谢翡不服气地瞪过去。   顾方晏走进洗手间,把谢翡的手机放到洗手台上,说:“我帮你打电话叫医务室的老师。”   他自始自终都和谢翡保持着一定距离,谢翡身上的不安少了些,敛眸道:“我带了抑制剂,直接打抑制剂就好。”   “那我帮你拿?”顾方晏问。   谢翡点头。   顾方晏:“在教室?”   谢翡还是点头。   如果是夏路突然发情,坐在地上失去行动力,顾方晏肯定会把他塞进某个隔间,但现在在他面前的人是谢翡,一个不太熟的Omega,而且是让Alpha会产生某些反应的Omega。   顾方晏不好直接过去提溜他,能做的只有把搁在边上印有“施工”字样的塑料牌放到门口,然后扯了根黄线,关上门。   10班教室在走廊另一头,等走到了,顾方晏才想起没问谢翡的课桌位置,好在他们班上有人。   “谢翡坐哪?”顾方晏问得直接。   正在赶作业的Beta女生唰的抬头,看见顾方晏直接红了脸,愣在座位上好半天没吱声。   “谢翡的课桌在哪?”顾方晏又问了一遍。这一遍语气有些冷,那女生赶紧指了个方向:“靠窗倒数第二个。”   顾方晏拎起谢翡的书包就走。   那个女生看了会儿顾方晏的背影,从作业堆里找出手机,打开一个微信群飞快打字:“你们猜我刚才碰见了什么!”   “校草来我们班,问谢翡坐哪儿!还把谢翡的书包拿走了!”   “卧槽他们俩真的有戏啊!!!”   洗手间,谢翡向顾方晏道谢。他情况又严重了些,连书包都拉不开,顾方晏觉得要是让他自己打抑制剂,指不定针管会断在肉里。   “抑制剂放在哪儿?”顾方晏把谢翡的包拿过来,蹲在他对面,低声问。   “夹层。”谢翡声音有点儿颤。他上半身靠着洗手台,眼眸低垂,长睫蕴着水光,脸颊一片红。   可怜,脆弱,又漂亮。   还勾人。   顾方晏抿着唇,极力压下内心的那股燥,找到夹层里的抑制剂。   撕掉包装,将药液填入注射器中。   “伸手。”他说。   但谢翡根本没力气抬手,他不得不把谢翡的手臂拉起来。   淡粉色的液体缓慢注入皮下,抽离时针头在虚空里拉出一道亮弧,谢翡呼出一口气。   抑制剂都是立刻生效的,难受终于被缓解,他站起来,准备对顾方晏说谢谢,视线猝然一花。   这感觉有些像低血糖,但比低血糖更严重。   脑子里突然就空了,灵魂被撞出去一般,再不可听不可视。   谢翡腿一软,往前栽倒。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忍不住想,副作用里可没这一项,难不成姓顾的在抑制剂里下了毒? 第04章   医院。   白墙白色天花板,日光灯和窗户外透进来的日光都白晃晃,唯一颜色不同的是悬挂在墙壁上的电视屏幕,没开机,黑漆漆的,和周围形成鲜明对比。   谢翡坐在床上,和顾方晏四目相对。   “虽然但是,你怎么在这?”谢翡刚醒,假性发情的症状已经完全缓解,但他四肢还是有些无力,说话语速很慢,神情透出点儿恍惚茫然。   顾方晏倚着墙,挑挑眉道:“当时那情况,你直接倒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给你下了药。”   好巧,我也是这么以为的。谢翡暗地里腹诽,不过表面上还是维持住了礼貌:“谢谢你送我过来。”   “不谢,既然你醒了,我就……”   顾方晏抬腿想往外走,这时候,医生拿着一份检查报告,大步流星走进来:“25床病人醒了?正好,跟你和你家属说说情况。”   家属?我和他很有兄弟相?   谢翡瞥了顾方晏一眼。   后者也因医生的出现,生生顿住脚步。   医生根本不给他们眼神交流的时间,直言道:“病人曾因信息素紊乱在我们医院住过一段时间院,对吧?”   谢翡不由蹙眉:“复发了?”   “这倒没。”医生摆摆手,“我和你之前的主治医生简单开了个会。你的体质出现了一些变化,具体表现在Omega腺体对抑制剂的抗性上。你晕倒,也是这个原因。”   “你现在,信息素抑制阈值激增,对抑制剂的抗性很高,市面上所有的抑制剂都对你无效,不仅如此,还会出现四肢无力、恶心想吐、昏迷休克等副作用。也就是说,要想安全无痛地度过发情期,必须通过Alpha协助。”   通过Alpha协助度过发情期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谢翡感到窒息,他盯着医生手里的报告看了会儿,转头对顾方晏说:“家属,快掐我一下,我怀疑我在做梦。”   顾方晏乍然听见这种病情,出于礼貌应该回避,但目前状况不太允许,只能别开脸,听到谢翡这声“家属”,瘫着脸看回去,“你没有,这是真实的。”   “没办法治疗吗?”谢翡把视线挪到医生脸上。   医生:“目前还没研究出针对这类情况的治疗方案。”   说着推了推眼镜:“你现在处于向成熟期过度的发育期,发情期并不固定,建议每月做一次体检,根据身体情况提前做准备。就是这些,现在可以办理出院了,回家后记得把这件事告诉给你们父母,并且千万不能使用抑制剂。”   医生把手里的报告递给谢翡便离开。谢翡坐在床上,盯着地板思考人生。他呢喃:   “都9102年了,为什么Omega还要跟动物一样发情。”   “发情期是人该经历的吗?当然不是。”   “Beta就不发情,也不受别人发情影响。我为什么不是Beta?我要是个Beta该多好……”   顾方晏看他这副傻样,没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醒醒,别做梦了。”   谢翡不为所动。   “我先走了。”顾方晏收回手,看了眼手机,转身朝外。   “等等!”谢翡终于把自己从思考人生的状态里□□,对顾方晏伸出尔康手。   “嗯?”   谢翡认真脸:“顾同学,在走出这间病房前,我们希望我们能该签一份保密协议。”   继而平举手掌,做了一个斩首的动作,威胁:“如果你把今天在这间病房里听见的事情泄露出去……哪怕说出去半个字,你都将成为我刀下的亡魂。”   顾方晏转着手机,微眯眼道:“我记得某些人,昨晚上拿着喇叭在天台上念诗。”   “这不冲突。”谢翡说得理直气壮面不改色,“夫妻都能相互坑杀,何况我们现在处于我单箭头喜欢你的阶段。”   这并非顾方晏第一次被人当面说喜欢,但这种语境还是第一次,他忽然觉得夏路说得很对,谢翡的确有点意思。   他有点儿想笑,不过绷住了,看着谢翡淡淡道:“我不会说出去。”   但谢翡很坚持:“签保密协议。”   顾方晏看着他,觉得如果自己不答应,谢翡可能立刻提刀过来,只能点头:“……好。”   顾方晏把谢翡的书包一并带来了,挂号、办手续需要用到的身份证就是在里面找到的。谢翡从里面拿出纸和笔,上网找了个模版,抄了两份,然后捏出一支红笔,叮嘱顾方晏:“签完字后要盖手印,不过没有印泥,我们就拿红墨水将就一下。”   “……”顾方晏,“行。”   顾方晏和谢翡签完“保密协议”就离开,谢翡慢条斯理去给自己办出院。他在这里住院一年,对周边很熟,挑了家比较喜欢的餐馆吃完中午饭,回学校刚好踩着上课铃。   语文课,老师比较随和,谢翡在桌上堆了一摞书,借此遮挡,把手机放到桌面上。   他昨天就把那个失恋者联盟群屏蔽了,但架不住群里的人艾特他。最疯狂的时候他昏迷着,没注意到,经过一上午的沉淀,艾特隔几十分钟来一次,跟报时鸟似的,他有些犹豫要不要直接退群。   谢翡手指在屏幕上横向滑动,“标记已读”和“删除”两个选项不断出现又消失,突然的,一条新消息跳出来,是班上某个同学发的。   “大课间校草过来帮你拿包,然后你们俩消失了一上午的事,被校霸认的那个妹妹知道了,估摸着要喊人来堵你,你晚上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儿,千万别落单。”   这年头还兴认妹妹?   谢翡回了句谢,没怎么放在心上。   抑制剂的副作用还在,整节课,谢翡都昏昏沉沉的。打了下课铃不久,班长来到他座位前:“谢翡,敏姐找你。”   “啊?”谢翡抬头,下一秒想到可能是因为上午不在学校的事,又“哦”了声。   办公室里老师不多,陈敏让谢翡坐在旁边,没有预想的严厉询问,她态度很温和:“上午去哪儿了?”   谢翡:“医院。”   陈敏早料到,点点头:“下次遇见这种情况,记得提前跟老师请假。”   “嗯。”   办公室里光线明亮,男生坐在凳子上,眼睛轻垂着,脸上看不见血色,连唇都有些发白,看得陈敏很心疼:“我看你脸色还是不好,医生怎么说?”   “就是中暑,医生让我多喝热水多锻炼,少吹空调。”谢翡弯起眼,笑得很有礼貌。   陈敏又问了他一些相关的事。谢翡起身离开前,蹙眉犹豫了一阵,问:“陈老师……你联系我家长了吗?”   “联系过,但你爸爸没接电话。”陈敏说。   意料之中的答案,谢翡“哦”了声。   “如果还是不舒服,别强撑,可以请假回家。”   “谢谢老师。”谢翡又笑。   谢翡睡了一个下午加晚自习,放学后,尤琛听说了一些传闻,执意送他出学校。   一中门口就是公交车站,等车的学生很多,但尤琛并不放心,单方面做主把谢翡的交通工具换成了出租车。   临江这个城市,除了半夜三更和年节,其余时间没哪一刻不堵,谢翡回家的时间和昨天没什么区别。   家里可移动的活物依旧只有定时启动的扫地机器人,这傻子还撞了墙,卡在角落里出不来。谢翡过去解救它,跟在它后面慢吞吞走。   不过并非所有的房间,谢翡都会跟进去,他只在客厅、饭厅、厨房和自己的卧室遛弯。   倏然之间,门口传来声音。   女人、男人还有男孩的说话声,接着一声“滴”,门上的密码锁开了。   男人和女人本来都在笑,但看见站在客厅里的谢翡,立刻收了声。   最先进门的是那个男孩,十一二岁,身后背着个琴盒,一见谢翡就笑,非常刻意:“哥哥,我参加完比赛回来了。”   谢翡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没作声,拿着手上的可乐转身。   “你弟弟拿了二等奖。”   谢翡上次拍的CT片还丢在门口鞋柜上,男人直接将手里的购物袋压上去,沉着眉换鞋、走进客厅,“老师说,和第一名的差距在琴上。反正你现在不拉琴了,就把你那把给弟弟吧。”   “想要琴啊?”谢翡笑起来,漫不经心,“那把既是名琴又是老琴,市场价50万。看在亲戚的面子上给你打个九折,45万,给钱我就卖。”   男人立刻黑了脸,谢翡又是一声笑,笑完直接回去卧室,啪的一声反锁门。   卧室顶灯柔亮温黄,窗户玻璃映出谢翡那张漂亮但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盯着自己看了两秒,走过去拉上窗帘。   飘窗上堆着各种游戏机,最边上竖着一个深黑色琴盒,谢翡轻轻碰了它一下,转身拿出一台Switch,选了个游戏戴上耳机。   那把琴是母亲留给谢翡的。   谢翡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离异,前几年母亲去世,他现在跟着父亲,但论感情,还没有和那傻子扫地机器人来的深。   谢锋明他二儿子也学小提琴,问谢翡要那把琴也不是一次两次,谢翡从来都是冷笑。   他沉迷游戏至深夜,第二天理所当然起晚了,到学校的时候刚好第一节课下课,开始大课间操。   他没凑这个热闹,借了前桌的笔记,补昨天落下和刚才的课程。   教室里就谢翡一人,他不紧不慢抄着《琵琶行并序》的注解,倏然之间,掩上没锁的后门被人哐当一脚踹开。   来的有两个人,身高都不高,一个瘦得像猴,一个皮肤特别黑。   “谢翡是吧?”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教室,黑皮坐到谢翡斜后方那张桌子上,翘着腿问。   “校霸那个妹妹喊你们来的?”谢翡想起昨天收到的那条提醒,转着笔抬头。   “看来你很清楚自己做过的事。”黑皮冷笑,“敢和金姐看上的男人勾勾搭搭,活腻了。”   “哦,年贵妃和年羹尧的戏?没想到甄嬛传能演到学校里来。”谢翡一脸感慨,说着说着,露出疑惑的表情:“就是不知道两位在宫里是个什么地位,贵妃娘娘的打手太监?”   瘦猴被这话激怒,眼一瞪,三步两步来到谢翡面前:“你他妈——”   黑皮拍了拍瘦猴肩膀:“学校里不方便办事。”他尚且有几分理智,接着转头对谢翡说:“既然你这么有本事,晚上八点一刻,来……”   谢翡笑了声:“你们这么讲礼貌的吗?打架还约时间,放学后小树林见?”   说着他站起来,把笔丢到桌上:“我看别挑时间了,就现在吧。后面的监控没开,地点也别选了,就在这里。”   话音落地,他快准狠出手,抓住黑皮的手臂,把他一下子从桌子上扯下来,再飞快绕到身后,对着他腿弯一踹。   黑皮吃不住力道,咚的一声跪地,旁边的瘦猴赶紧来帮忙,谢翡按住他肩膀,用巧劲儿往下一拽,帮他脱了个臼。   再踢了他的腿一脚,让两兄弟滚到一起。   操场上。   千人跑圈的环节结束,各班站好队列,整整齐齐跳起僵尸舞。夏路站在倒数第二,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好奇心趋势他放下双手,点开那个几分钟内刷了几百条消息的微信群。   紧接着一声卧槽。   “林旭君那两个跟班去10班了,好像是要教训小谢!”夏路转身扯住顾方晏胳膊。   顾方晏垂眼:“谁?”   “林旭君,就高三那个校霸!不过去的是他的跟班。”夏路翻了个白眼,“准是他那个妹妹搞的鬼,这女的是傻逼吗?谢翡中暑昏过去了,当时你正好路过,你送他去医院不是很正常?要我路过我也这么做!”   Omega假性发情时溢出的信息素不至于让整栋楼都受影响,当时大课间,三楼靠近洗手间那边就顾方晏一个人留在教室,所以谢翡的状况,只有顾方晏清楚。   昨天上午他不在学校,夏路发微信过来问,他扯了这样的借口回复,夏路对此深信不疑。   顾方晏眉心几不可闻蹙起:“谢翡在教室?”   “群里是这样说的。”夏路说,“噗,他们说以前你谁都不理,所以后宫一片平静,现在突然出现一颗吸引你注意力的石子,就有傻逼发疯了……”   “要不要管?不管的话不就给那傻逼女的长了脸,指不定以后以正宫自居。再说谢翡还生着病呢!这事到底是因为你,谢翡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Omega,现在一定很害怕!你不去不是人啊!”   顾方晏表情很淡:“话都被你说完了。”   夏路:“那还不快走!”   两个男生并排走向操场门口,遇到检查纪律的值周生,对方愣是没敢拦。   他们很快回到三楼。   高二10班后门大敞,顾方晏先一步进去,没想到教室里三个人,就谢翡一人站着。   瘦猴靠着桌腿,一脸不敢相信:“卧槽!我被一个Omega打了!妈的,我一个Alpha,被Omega打了!”   黑皮仰头看着谢翡:“哥们儿……不不不爸爸!您以前混哪片的?还收小弟吗?”   那个预料中应该“弱小可怜又无助”的Omega嫌弃地“啧”了声,余光瞥见教室里又进了人,撩起眼皮看过去,先是一愣,旋即笑起来:   “哟,皇上您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看来我不用来了   我想,肯定没人猜到我会在怂小谢进医院后搞签保密协议这种剧情 第05章   一中的校服是白衬衫,别人穿,大概也就穿出个干净利爽的味道,但顾方晏穿着,透出一股子冷淡不可攀,因为跑步做操,没扣顶上那两颗扣子,禁欲中又显出点儿勾人。   他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冲谢翡轻轻挑了下眉。   短暂的视线交接,两个人都没说话。   夏路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朝谢翡走了两步,学电视剧里做了个拜见的动作:“臣救驾来迟,还请娘娘恕罪。”   “让皇上看了笑话。”谢翡靠着课桌,笑得谦虚,继而转头看向夏路,认真道:“还称不上娘娘,我现在的份位,充其量是个答应。”   夏路这个人非常上道,立刻改了口:“那请小主恕罪。”   顾方晏:“……”   顾方晏敛眸,看了眼地上的黑皮和瘦猴,转身朝外。   “诶,皇上——”谢翡喊了一声,尾调拖得有些长。   见顾方晏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又喊:“顾哥——”   顾方晏终于驻足,回头看向谢翡,用眼神问他还有什么事。   “来都来了,不坐会儿再走?”谢翡笑道。   神特么来都来了。   顾方晏面无表情。   “哥。”“谢哥。”   跪地上的黑皮和瘦猴往谢翡的方向拱了拱。   “我俩可以走了吗?”   谢翡奇道:“你们还跪在这儿呢?”   “我们以后,一定不来找茬了。”   “祝、祝您和顾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黑皮和瘦猴真心实意保证,诚心诚意祝福,互相扶着就要起身,兀然间,教室前门被人大力拍了一下,声音非常响,两人又给吓得跪了回去。   “活动课不去操场,聚在教室里干什么!”来的人是教导主任孙悟空,两眼一瞪,看完顾方晏和夏路,又看向黑皮和瘦猴:“我记得你们不是高二10班的吧?还有你们,根本不是高二的!跪在哪儿干嘛!”   “我、我们俩被桌腿绊了,摔倒了……”黑皮和瘦猴欲哭无泪。   “是想欺负同学,结果遭报应了。”夏路说得非常大声,“我和顾方晏是来帮助被欺负的同学的!”   “离高考不到一年,你们还成天游手好闲不干正事。我也不罚你们写检讨了,把所有英语单词和数学公式抄一遍,明天交到我办公桌上!”孙悟空将火力集中到黑皮和瘦猴身上,走到两人面前训话,“还有……”   谢翡看准机会,兔子似的溜到后门,推了顾方晏一下,和他还有夏路一起离开教室。   “真回操场?”夏路问。   “经过我的观察,孙悟空不会搜厕所。”谢翡低声说。   夏路一脸震惊:“我靠你才来几天,这都观察出了?”   “这不是名声太过响亮。”谢翡道,“我也没办法。”   夏路想起那天下午谢翡在天台上告白,操场上孙悟空猛挥“金箍棒”——他手上的教鞭的画面,笑得简直要抽搐过去。   顾方晏走在两人后面,没和他们瞎扯淡。   走着走着,谢翡忽然回头:“你们过来,是知道了我被人找茬吧?”   顾方晏看着谢翡,不置可否。他眼型很漂亮,细且长,眼眸颜色偏浅,琥珀似的,看人时目光平静又清冷。   “谢谢啊。”谢翡弯起眼睛,说着转身、抬起手,在胸前比了个心推出去,“今天也是喜欢顾哥的一天。”   谢翡这话说得顺口又自然,从阴影里倒退到阳光下,周身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边,桃花眼含笑,像是碎着星星。   但顾方晏不为所动,并且面不改色。   “昨天的事也没来得及向你道谢,请你吃饭行吗?”谢翡又说。   顾方晏:“不用。”   他们走到了走廊西头。   外面的广播停了,操场上的人陆续走回教学楼,谢翡遵循着“来都来了”原则,去了趟洗手间。   下一堂是数学课,讲评上次发的试卷。谢翡没来得及抄答案。夏路大手一挥说你别抄了我把卷子借给你,并打包票说保证全对。谢翡当然说好,没想到拿到之后,发现那试卷是顾方晏的。   全不全对谢翡不清楚,但这位顾校草字写得挺好。   谢翡转了一圈手上的笔,非常顺手地给校草同学的卷面打了个A,然后跟着老师一起验证这套答案的正确性。   选择题前三道没填,扣分。   填空题有两道太简单的没写,扣分。   应用题有几步过于简单的步骤被省略,扣分。   最后那道大题,这位顾同学甚至只摆了几个公式,然后就出了答案,扣分扣分。   正确率很高,只要写了答案的都对,但过于懒惰了。   综合下来,得分119,谢翡把试卷前面的A划掉,改成了B。   他写完“B”的最后一笔,才发现不对。   试卷是要还给顾方晏的,他给人家打分,用的还是红笔。这岂止不好,是非常不好。   谢翡抿了抿唇,恰好这时,下课铃声响起。他面无表情瞥着试卷,心想:要不……还是别还了吧?   他看了眼手机,夏路没催他还,于是把试卷一折,压到书底下,假装没有这回事。   上午的课还剩两节。谢翡正畅游在化学式的海洋,寻找无机化合物的真谛,尤琛发来消息,问谢翡中午吃什么。   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大概是每个人类都会困惑纠结的事情。   本来嘛,去食堂各窗口瞧一瞧看一看,挑两三样合眼缘的就可以了,但一中食堂菜品表面上看种类丰富,好吃的窗口其实就一两个,基本一放饭就被抢光。   谢翡体验过一次不甜也不酸还一股子肉味儿的糖醋排骨,根本不想过去第二次。   “冒菜吧。”谢翡回他,“不是说门口新开了一家。”   尤琛非常没有主见:“好啊好啊。”   下课后,饿了一上午的兔崽子们拿出50米冲刺的速度冲出教室,谢翡不着急,慢条斯理收拾桌子。他刚把笔装进笔袋,走前门的一个同学突然转过身来大喊:“谢翡,有人找!”   谢翡第一反应是来问他要数学试卷的,但转念一想,如果是夏路过来,应该会走后门。   而且不太会挑这种时候。   他疑惑地应了声,合上习题册左上角那一摞书上,给尤琛发了条微信,才走出教室。   门口站着个Alpha,身高在一米八五左右,没穿校服,穿的是球衣,身材和肌肉的比例都相当好,五官也不错,带着笑,看上去有几分阳光。   谢翡觉得他有点儿眼熟,但想了半天,都没想起这人的名字,以及在哪见过。   “林旭君,高三的。”对面的人做了个自我介绍。   临江市一中不好惹人物排行第二的那位,尤琛给谢翡发过他的照片。或许是拍摄的原因,又或许是他不上相,真人比照片好看许多。谢翡忽然觉得,林旭君没被选上校草,可能是因为一中的校草名号向来只给一个人的缘故。   他“啊”了声,点点头:“原来是校霸。你找我,为了你那个干妹妹?”   “你别紧张,我就是来看看,能把老柳和朱儿两个Alpha打得没法还手的Omega长什么样。”校霸的态度算得上温和。   谢翡其实半点没紧张,怂了下肩膀,绕过校霸往楼梯间走:“那你现在看见了。”   但没走出两步,他听见校霸说:“你和别的Omega不太一样。有兴趣来我这边吗?”   “什么?”谢翡不明所以。   “不是要你打架的意思。”林旭君走过来,“听说你喜欢顾方晏,但他那个人,从来没接受过Omega的追求。你的成功率不高,所以不如早点放弃,来我这里。”   谢翡后退几步,挪到视线基本上和林旭君齐平的位置,慢吞吞笑了一下:“跟你处对象的意思?”   “没错。”林旭君跟着笑开。   “你们校霸找对象都这么闪电的?”谢翡挑挑眉。   “你转学来一中的第一天,就拿着喇叭跟顾方晏告白,好像比我更快。”林旭君说。   谢翡看着对面的人,忽然就乐了:“这样一想,我们俩还挺配?”   林旭君说得认真:“所以,我可以当你男朋友吗?”   这剧情有些劲爆,走廊上路过的人都停下脚步远远围观。尤琛从楼上下来,他正喝奶茶,听见两人的对话,一口喷了出来,水花折射着阳光,像是给两个人加的特效。   谢翡瞥了尤琛一眼,对校霸发了张卡:“不好意思,不可以。”   “为什么?”林旭君问。   “没有感情基础。”谢翡说完,和尤琛一起走进楼梯间。   林旭君站在原地没动,他看着谢翡的背影,笑了声,说:“行,那我慢慢追。”   在走廊上耽搁了几分钟,冒菜店人满为患,谢翡和尤琛只能选别的,但走了一圈,路边一排的饭店都被学生塞得满满当当。   “要不我们坐车去下一站吃,那里有家川菜特别地道。”尤琛边刷手机边说。   “行啊。”谢翡没有意见。   他们要去的地方,所有途径学校的车都会停靠,谢翡点开支付宝里的公交乘车码,和尤琛一前一后上车。   正走着,尤琛突然“卧槽”。   “怎么了?”谢翡回头。   尤琛:“论坛上有你和林旭君的八卦贴了,叫‘我爱你你爱他他谁也不爱’。”   刚说完,他觉得不太对,又改口:“是你们三个人的。”   如果谢翡正在喝奶茶,他可能也一口喷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哥:是我提不动刀了吗 第06章   这位发帖人相当遵循惯例,首先用图镇楼。   第一张照片是刚才林旭君来教室门口找谢翡的画面,从远处拍到的,加了滤镜,周围路人都被模糊掉,能认出来的就谢翡和林旭君。   接着是谢翡和顾方晏的,拼凑痕迹很明显,强行让两人同框。   最后是顾方晏和林旭君在操场上擦肩而过的场景,林旭君恰好抬眼看向顾方晏,大概是角度和打光的原因,这一眼看上去颇为意味深长。   这样的排列看起来很有故事,谢翡一脸无语,扭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这楼主很可以啊,再给他点时间,说不定能剪出个视频。”尤琛摇头晃脑感慨,“他写的那些东西也有点儿意思。”   这货边说边把手机递过来,谢翡挡回去,“要看自己看。”   “这叫有瓜共享。”尤琛笑得很贼,“自己的瓜也是瓜嘛!”   很快到了下一站,车门哗啦一声在两人面前打开,谢翡不理会尤琛,大步下车。   尤琛不放弃他的塞瓜行动,跟在谢翡身后,把文字念了出来:   “他,转学来的第一天,在天台上向校草高调告白,而校草在操场上不闻不问。   后来,他被校霸堵在教室门口,面对汹涌爱意,淡然拒绝。   校霸勉强笑着,说,那我慢慢追你。”   这货声情并茂、抑扬顿挫,念完还评价:“可以去微博上写小说广告了。”   谢翡:“……”   “我看看他下面还写了啥。”尤琛飞速滑动手机屏幕,滑了几秒又震惊:“我靠怎么这一段完了就没了!下面全是回帖,没有楼主更新了!不带这样断更的啊!”   谢翡简直想把这哥们儿塞进帖子里,翻了个白眼,往朝吃饭的地方走。但他刚转身,脚步兀然顿住。   尤琛在谢翡身后,不期然撞上他肩膀,疑惑问:“你怎么不走了?”   “抬头。”谢翡轻声说。   “啊?”尤琛茫然道。   “你的更新来了。”谢翡扬了扬下颌。   顺着目光过去,在两米开外的斜对面,杵着根名为“顾方晏”的冰棍。冰棍身旁跟着夏路,和一个谢翡没见过的Alpha,他们应该听见了尤琛的深情朗诵,除了顾方晏,都捧着肚子笑。   尤琛沉默了。   尤琛沉默地收起手机,迈着小碎步,躲到谢翡身后,一张脸,左边写着“怂”,右边写的还是“怂”。   谢翡:“……”   “哈哈哈哈哈!”   那两个人笑得更大声了。   场面算不上尴尬,但总归该说点什么调节气氛,再让他们笑下去,大概要岔气了。谢翡看向顾方晏,发现那张俊脸看不出太多情绪。   和他说话可能不会搭理我。谢翡想着,把目光转向夏路:“你们也过来吃饭?”   “嗯。”夏路终于直起腰,忍住笑,指了指旁边一家店的招牌,“我们打算吃烤鱼,要一起吗?”   这话一出,尤琛在后面拱了拱谢翡。   谢翡很想逗他,但想到什么,生生忍下:“就不了。”   “那我们先进去了。”夏路点了下头,抬脚往烤鱼店走,到了门口忽然顿住,回头对谢翡说:“我们下午第一节课是数学,要用试卷,一会儿别忘了还哈。”   谢翡正准备往川菜馆走,听见这话一阵窒息,不过面上完全不显,笑着对夏路说了声好。   饭馆里人挺多,但有空位,谢翡和尤琛找了个角落坐下。   “我感觉,很多人都挺怕顾方晏的?”谢翡边看菜单边问。   “顾方晏这个人,长得好不说,背景还相当深。”尤琛压低了声音,“他刚上高一的时候,被一个Beta疯狂骚扰,性骚扰那种,那Beta直接被学校开除,而临江市也没哪个中学再收他,兜兜转转,只能去外地上学!”   “嘶……”谢翡有些惊讶。   “我要毛血旺。”尤琛在本子上写下一个菜名,想起刚才所听所看,不由问:“你现在跟他们关系挺好?”   谢翡想了想:“也就一般?算得上认识。”   “我觉得吧,还是不要和他们走太近的好,毕竟你又不是真喜欢人家。”尤琛抬起眼眸,认真地对谢翡说。   他们点了两菜一汤。   这家店上菜迅速,十来分钟就好。尤琛是高三党,时间很紧张,吃完饭立刻回教室刷题,谢翡不大想回去,没跟他一起走。   这附近有个大型超市,谢翡有在课桌里囤零食的习惯,沿着人行道慢条斯理走过去。   天气很热,两旁的行道树都是新栽的,还没长出茂密的树冠,午间的阳光洒下来,晃得人简直要睁不开眼。   谢翡尽量往阴处走,但这太阳跟他对着干似的,阴影越缩越小,到后面,直接钻进地缝消失不见,想要遮阴,得躲进街边的商店里才行。   时不时有撑着遮阳伞的女生从路上走过,谢翡看着她们,心里非常羡慕。   正酸着,谢翡途径一家精品店,店门口挂满折叠伞,拿纸板和马克笔写了个“38元一把”。   38元,买不到吃亏,买不到上当。   38元,在现在这个年代,能买到一把伞算不错了。   谢翡看了看头顶的天,又看了看那排伞,再感受了一番额头上的汗,做了个深呼吸,转身走进精品店。   三分钟后,他带着一把价值38元人民币的漆黑遮阳伞出来。   但他内心还是有点儿过不去,毕竟活了这么十几年,还没见过哪个男的大夏天里打伞遮太阳。   可遮阳伞买都买了……   遵循着“买都买了”原则,谢翡又深吸一口气,然后抖开伞,抬起头——   他看见某位顾姓校草从人行道上走过。   这位校草穿着白衬衫,阳光被反射,亮得能晃瞎人眼睛。   谢翡心中一喜,大喊:“顾哥!”   顾方晏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谢翡,偏头看过去,眉梢轻挑,非常内敛地表达出几分疑惑。   “你热吗?”谢翡问。   “干什么?”顾方晏视线从上往下扫了谢翡一遍,在他手里的遮阳伞上停留半秒,回到那双含笑的桃花眼上。   谢翡从精品店门口走出来,砰的一声撑开遮阳伞,举到顾方晏头顶:“我给您撑伞啊!”   十七八岁的少年人都好面子,但当有人陪着丢脸时,那种高涨的自我意识又会稍微减弱。两个男生一起打伞,而且是一个Omega给一个Alpha打伞,如果有人冲他们投来目光,通常而言第一反应是谴责那个“懒惰”的Alpha,而不是暗地里腹诽这两个男的好娘炮。   这一招大概能叫“祸水东引”。   顾方晏比谢翡高,两个人站得很近,垂眼便是这人的鼻梁,又细又挺,比那些花钱整出来的还好看,往上是眼睛,眸底带笑,映出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也只映出了那张脸。   栖息在树上的蝉声嘶力竭,路面上穿行的风夹杂湿热,但阳光被遮去后,温度到底是降了一些。   谢翡体会到了遮阳伞的好处,满意地眯了下眼。   顾方晏收回落在他脸上的视线,转头看向前方。   “你是要去超市吧。”谢翡说。   “嗯。”顾方晏应了声。   “一起呗。”谢翡弯着眼,“我给顾哥您挡太阳。”   顾方晏哪会猜不出他打的什么主意,转身就走。谢翡发挥了他契而不舍与大无畏的精神,三步两步追过去,把漆黑遮阳伞竖在顾方晏头顶上。   “我觉得我挺像追在皇帝身后跑的掌伞太监。”谢翡小声嘀咕。   顾方晏停下脚步,冷冷淡淡看向他。   谢翡跟着驻足,好奇道:“皇上您怎么了?”   但皇上仅仅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继续提步前行。   谢翡撑着伞和顾方晏并肩,到超市后,谢翡去推购物车,转头就没了顾方晏的踪影。他原本也没指望顾方晏会和他一起逛超市,内心没什么想法。   他首先挑了个抱枕,然后到冷藏区逛了一遍,丢了几瓶酸奶进购物车,接着去散装零食区,称饼干辣条小面包,最后逛去了宠物用品区。   结账时,谢翡路过进口食品区,但他当时在纠结要不要拿一箱罐装旺仔牛奶回去,没分心思注意周围。   顾方晏站在进口食品区的货架前,拿了一盒挂耳咖啡,余光扫到某人,偏头看过去,瞧见他的购物车里有一大堆零食和一小袋猫粮。   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估摸着谢翡结账出去了,才走去收银台。   大概五六分钟后,谢翡重新回到太阳底下,这回没人帮他引祸水了,但也没太犹豫,撑了伞大步走出去。   比起脸面,还是凉快更重要,再说了他把伞打低点儿,不就没人看得见他的脸了吗?   简直完美!   谢翡去马路对面的车站搭车回学校,把零食都放进课桌后,看了眼时间。   一点半。   离上课还有半个小时,够睡午觉了。   教室大概是最适合睡觉的地方,谢翡眼一闭,就酝酿出困意。刚开始几分钟,他有些不安稳,总觉得忘了什么事,不过几分钟后,他就睡着了。   上课铃响起前,教室里变得热闹,谢翡被吵醒,迷迷糊糊听见他们在说中午的八卦,“校霸”“校草”“级草”这些词频繁出现。这种时候,作为当事人的他,当然是用抱枕捂住耳朵。   但他没躲过手机震动,有人给他连发十来条微信。   谢翡骂了声是哪个傻逼,打开手机一看,是一屏幕的:“哥,马上就是数学课,该还卷子了。”   谢翡立刻清醒过来,缓慢做了个深呼吸,然后飞快打字:“校草知道你把他卷子给我了吗?”   “我偷摸着给你的。”夏路回答他。   谢翡扫了眼课桌,看到自己的卷子,心生一计:“我可以还你一张空白的吗?”   夏路:“那必然不可以啊!”   说完这话,夏路又发来一条:“等会儿,你把他试卷怎么了?”   谢翡镇定地打字:“我泼了些奶茶在上面。”   “那没关系,这事我也干过,顾哥什么都没说。”夏路说,后面还带了个皮卡丘表情。   谢翡有点儿窒息,有点儿绝望,又有点儿内疚尴尬,他把手机放到桌上,从书的最底下,拿出顾方晏的试卷。   讲道理,他的手一点都不抖。   他盯着试卷上面的“119”和“B”看了足足半分钟。半分钟后,他给夏路发了条“我自己去还”的消息,离开座位英勇就义。   1班是重点班里的重点班,单从班级氛围来讲,就和别的班很不一样。这个班级上下课没有明显的界限,还没打上课铃呢,所有人都乖乖坐在座位上,不是看书就是做题。   谢翡从没体验过这样的班级氛围,还没走进去,就感觉到一阵窒息。   也忽然理解了,为什么顾方晏会变态到直接从三楼走廊跳下去。   顾方晏的座位也靠窗,在倒数第一排,他坐在那,正转着笔看书。   还有三分钟上课。谢翡慢条斯理走过去,杵在顾方晏桌面,没说话。   桌上落下一道影子,将素白的书页映深,顾方晏抬头,眼皮向上撩起,眸光从眼尾扫出来,清冷又平淡。   “来做什么?”他问。   谢翡咳了一声:“负荆请罪。”   话虽这么说,但看表情,像在说“慷慨赴死”。   说完他把手里的试卷递出去,往后退了一大步。   试卷最前面那个硕大的“B”和大红的“119”映入顾方晏眼帘,下方空着的选择题上还有红叉,他低头,和这些玩意儿面面相觑,沉默了足有三秒。   三秒后,顾方晏重新抬头,对谢翡说:“我是不是该夸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总喜欢写一些让小谢感到尴尬的剧情 第07章   “倒也不必如此。”谢翡一本正经,“为同学减轻负担,这是应该的。”   “那是不是还该给你加面锦旗,表扬你为同学服务?”顾方晏差点被气笑了,声音凉丝丝的。   “……你不要这么认真。”谢翡低声道,接着又往后退了一步,语速飞快:“对不起我错了如果有下次我一定会控制住自己的手!”   他表情非常诚恳,眉眼轻垂,因为才睡醒,眼角微微泛红,跟小白兔似的,叫人根本发不出脾气。   顾方晏脑海里冒出“故意卖乖”这个词,打量谢翡几秒,越发觉得和这人能对上号,瘫着脸蹦出两个字:“行了。”   “顾哥您大人有大量,顾哥您真是个好人。”谢翡笑起来,语气特别欢快,接着转头看了眼他们教室里的挂钟,又道:“还剩半分钟上课,我先回去了顾哥再见。”   说完就溜,比兔子还快。   “他怎么还给你发上好人卡了?”夏路围观全程,笑得捶桌,“还给你打了119分,是不是想着叫火警来帮你消火哈哈哈哈!”   顾方晏把试卷丢到桌上,面无表情瞥了夏路一眼。后者立刻转回去,坐姿笔直端正,两眼紧盯黑板不放。   谢翡回到座位上,班主任陈敏和他差不多同一时间走进教室。   他翻开了书,但陈敏没第一时间开始讲课,而是拿目光扫视了教室里众人一圈,高声道:“这个学期开学也有一周了,下周一全校进行周考。”   周考?谢翡一愣。又不是高三,有必要每周考试?   谢翡正想戳前桌问个清楚,听见敏姐又说:   “大家应该很清楚,新学期第二周进行测验,是我们学校历来的传统,为的是用第一周的考试成绩提醒大家,假期里光玩不学习,造成的后果将非常惨痛。”   “今天周五,明后两天不上课,希望大家好好复习。”   “所以……考上学期的内容?”谢翡恍惚了一下,终于把手指头戳向前桌。   “没错。”前桌回过头,“相当于我们一个学期头和尾巴都要进行期末考试,这是对学生进行多维度打击。”   谢翡脸上表情渐渐消失,神情显得有几分麻木。对于别人来说,那是暑假前学的内容,但对谢翡而言,那些玩意儿是一年前学的。   一年前学的,跟没学,又有什么区别?   “我不应该在这里……”谢翡趴在课桌上,仿佛一条绝望的咸鱼。   前桌安慰谢翡:“别紧张,我们是国际班,氛围比较松散悠闲……”   谢翡更绝望了:“国际班更看GPA的好吗?”   好在老师们留了几分善心,下午都没讲新课,带着大家一起复习上学期的课程。   周五,高三之外的年级都不上晚自习,下午最后那节活动课结束,高一高二的跟监狱放风似的一窝蜂往校门外涌,高三的继续在学校唱铁窗泪。   谢翡和尤琛吃完饭,慢吞吞走回教室,站在老大爷似的空调底下吹凉风。   日子每往后走一天,日落的时间便早一点,远处夕阳如火,被绵延的山一口一口吞没,唯余漫天红霞照彻。谢翡眺望着,从课桌里掏出一根辣条,撕开封口,慢条斯理吃掉。   现在的时间太早,他还不想回家……不,应该说住的地方。   他在教室里又待了一会儿,等天色再暗一些,才收拾书包,带上那袋猫粮离开。   学校里有几只流浪猫,日常出没在操场西南角,谢翡用散步的速度过去,撒了点儿猫粮在地上,没多久,就引出了一只橘猫。   一般的橘猫能吃又胖,但这只小流浪又瘦又小,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它很快吃完谢翡撒的第一把粮,不满足地抬头喵了声,谢翡赶紧往地上撒了第二把。   过了会儿,又有两只猫闻粮而动,迈腿过来。谢翡买的猫粮是最小袋的,500克,一下子就去了小半袋。   “你们看论坛上那帖子了吗?”有几个女生从谢翡身后路过,传来她们的聊天声。   “我觉得校草x级草、校霸x级草这两cp都好磕!好难取舍呜呜呜……”   “我就不一样,我站校草校霸级草三人组!”   “你的口味好重……”   当事人谢翡没想到自己还有被人拉cp磕的一天,又好气又好笑。   但那些女生说了几句后声音就消失了,谢翡只当她们走远,继续喂猫。   他喂得矜持,没摸没撸,就坐在青石地上看它们吃,又看它们吃饱了接连离开。   这一片树很茂密,光线被层层叠叠树叶遮挡,留下一片昏暗的影,他身上的白衬衫黯淡下去,在虚暗里逐渐模糊。   谢翡很瘦,他弓着背,脊背的线条显得分外突出,在幽暗的色调下,背影看上去有些孤独。   顾方晏站在不远处,想不通这样一个会突然撑伞大笑着跑来的人为什么会和这两个字扯上关系。可偏偏事实如此,连带回转在他周身的风都显得寂寥,就像那些流浪猫,寻不到归处。   渐渐的,猫走光了,但谢翡还是一动不动。顾方晏敛下眼眸,朝他走过去:“在这里做什么?”   “喂猫。”谢翡抬头,抖了抖剩下那半袋猫粮,眼底有些惊讶,“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他身上的孤独感消失了,在顾方晏开口的那一瞬抽离得一干二净,再寻不得半点痕迹,仿佛刚才所见,不过是一场幻觉。   “路过。”顾方晏淡声道。   谢翡笑起来,“路过会路到这种角落里来?”   顾方晏反问他:“为什么不会?”   天边最后一线余晖散尽,暗蓝色终于铺满苍穹,操场上没什么灯,顾方晏单肩挎着背包,手上端着只咖啡杯,面容隐没在夜色中,看不清表情。   不过这人脸上一向没什么表情。   操场就这么大,这个地方算是角落,但并不隐蔽,上体育课的时候,总有女生凑到这里叽叽喳喳聊天。   谢翡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说:“你说得对。”   这时候,旁边篮球场上打篮球的人散了,拍着球顺着跑道往操场门口走,伴随咚咚响声,一个人说:“林旭君这回是真的敢——他手下那几个人去找谢翡麻烦的时候,顾方晏去管了。都这情况,他居然敢直接过去跟谢翡求交往!”   “林旭君其实有点来头,不然怎么能在一中横三年!”   “这回的戏码可能有点刺激,妈的要是再冒出个第四者就好玩了。”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谢翡觉得可能是上天注定要他在今天被这种谈论包围,没忍住嗤笑一声,说:“你们学校的人真的很八卦。”   “也是你学校。”顾方晏纠正他。   谢翡仰起脸,做了个握话筒的动作,把手递向顾方晏:“顾哥,能采访下你,上这种热门贴是什么心情吗?”   顾方晏:“你不也上了。”   谢翡大概是个天生的川剧演员,变脸这项绝技练得炉火纯青,下一秒,就见他抱着胳膊抖了抖,颤颤地说:“所以我特别紧张。”   “……”   顾方晏觉得自己方才可能是瞎了,才从这货身上看出了孤独两个字。他转身就走,但没走出两步,听见谢翡又喊了他一声。   “顾哥。”   声音低低的,听上去有些犹豫。   谢翡是真的犹豫。   下个星期一回来就要考试,说实在的,他有点儿焦虑。   按照一般学校的套路,第一次考试会安排在第一个月后,考试内容就是第一个月学的,所以他没太担心。他本就属于成绩好的那一批,一个月,三十天,紧赶慢赶,考出来的分不至于难看。   万万没想到,一中开学还要对上学期的内容进行检查,简直是给了他当头一棒。   谢大少爷这辈子,在这之前,还没因考试发过愁,他很快想到了方法。   复习时间还有两天加一个晚上,而复习内容涵盖上学期所有知识点,把所有书都看一遍不现实,但他可以看笔记和重点。   可谢翡在一中相熟的人都念高三,下周的考试是全校性的,高三考的又是高中三年学的所有内容,一时间借不全需要科目的笔记。   谢翡正愁着,恰好这时,顾方晏出现了。   从那张数学试卷体现出的逻辑思维来看,顾方晏应该是成绩很好的那种人,思路非常有条理,最重要的是,他详略得当、重点突出。他简直是及时雨、救命药,但——   但是谢翡和顾方晏其实一点都不熟,甚至上午借人家试卷,还手欠地帮人家评了个分。虽然顾方晏没说他什么,可不代表事情就不存在。而且,这事还能算作一个前科。谁知道再借你笔记,会不会手一挥给个批语?   谢翡纠结至极,喊住顾方晏后,又不太敢开口。他看了顾方晏一眼,收回目光,没两秒,又抬起头。   他的目光落点在顾方晏的咖啡杯上。   顾方晏发现这点,将咖啡换到另一只手,谢翡视线挪过去,顾方晏眉梢一挑,把咖啡换回刚才的手上,谢翡的视线还跟着。   他又换了一边,谢翡目光又挪了一次。   这场景有点像拿逗猫棒逗猫。   很快的,谢翡反应过来,撩起眼皮瞪顾方晏。   “喊我干什么?”顾方晏垂下手,低声问。   “没什么,我就喊喊。”谢翡肩膀垮下去,选择放弃挣扎,直面生死。   “下周一考试,这周通常不布置作业,你想找我借上学期的笔记?”顾方晏竟然神奇地理解了谢翡的纠结和犹豫。   谢翡噌的抬头,笑容明媚漂亮还真诚:“皇上您真是料事如神。”   顾方晏继续说:“但你也知道,那是上学期的笔记。”   “所以……”谢翡心中升起一点不详的预感。   “所以上学期的东西,这学期一般人都不会带。”顾方晏敛眸看着他,语气幽幽。   那种窒息感回来了。   “你说得可真有道理。”谢翡垂下唇角,抬起爪子挥了两下,“您请慢走,就不送了。”   他变脸变得过□□速,顾方晏看得想笑,但表面上还是冷冷淡淡的模样。顾方晏欣赏了会儿眼前这只沮丧的谢翡,说:“学校后门的复印店卖笔记和资料。”   沮丧的谢翡眼神一亮:“谢谢顾哥!”   周末的两天,谢翡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一中的教材和他以前学的有所不同,但总体相差不大。他还从复印店淘到了上学期期末考的试卷和练习试卷,比对着笔记勾画重点,快速刷了一两套题。   理化生和数学就这样应付过去,英语谢翡并不担心,他休学期间唯一没落下的就是英语,一直有刷雅思题。   至于语文……   谢翡囫囵背了几句重点诗词,心说剩下的听天由命吧。   一中的考试安排紧随高考步伐,第一天上午语文,下午数学,第二天上午综合科目,下午英语。   晚上不上晚自习,考完就能收拾收拾回家,对于大多数学生而言,这两天格外轻松。   但一中出成绩也快,轻松地过完周二晚上,周三一来学校,就是一场公开处刑。   公示栏上一早就贴好了成绩表,谢翡咬着油条路过,看到那里围满了人,有人笑有人嚎,不由想起《范进中举》。   谢翡没凑过去,反正待会儿上课,成绩条会发到手上,可架不住有人Cue他。   “那个谢翡,竟然考了60多名哦。”   说的是“竟然”,以一种羡慕的语气。   谢翡心说60多名就羡慕了,那对考第一的是不是顶礼膜拜。   结果下一秒,他就听见一句:   “年级第一果然又是校草的,他怎么这么强!太强了!”   说得非常激情澎湃。   谢翡:“……”   不过年级第一竟然是顾方晏?   谢翡停下脚步,转头瞥了眼成绩表最顶上那行。   “001顾方晏,总分:692”。   一中的开学考历来以打击为目的,连年级第一总分都没上七百,不过,他数学是满分。   再往下找,谢翡没找到自己的名字,他不得不把视线挪向第二张纸,在中段找到了:“066谢翡,总分:653”。   排名还挺吉利,但和第一都挤不到同一张纸上,显得差距悬殊。   谢翡深吸一口气,扭头走回教室。   前桌同学显然被成绩打击到,正襟危坐地预习复习做练习题。   谢翡也有些被打击到,虽说早有预料,但他从前在年级上的排名就没掉出过第一页纸,对比之下,心里终究不好受。   不由得想起顾方晏,和提到他时用的那个“果然又”。谢翡在座位上站了会儿,戳前桌肩膀,问:“顾校草经常考第一?”   “不是经常。”前桌回头,“是每次。”   接着捏拳捶桌:“所以小谢,你一定要加油,把第二那个位置搞下来!”   谢翡喝了口豆浆:“都能第二了,我为什么不去搞第一?”   他有点儿想和顾方晏较劲。   谁知前桌脸色带上一点羞赧,回答他:“不适合。”   谢翡:“?”   前桌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小声说:“自古以来,好像没有O成功压过A。”   谢翡:“……”   兄弟,我怀疑你在搞黄色,但我找不到证据。   作者有话要说:   顾哥:听说有人要搞我?   文里是用的是文理分科制度,总分750 第08章   前桌转回去,继续预习复习做练习题。谢翡随手翻开一篇英语阅读,拿来下早饭。这时尤琛在微信上找他:   “祖宗,一中的特色项目——开学期末考,考得怎么样?”   谢翡回他:“也就那样吧,总分没上七百。”   “我不该来找你问……”尤琛发了个悲伤的表情包,谢翡的“就那样”放他那,已经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人人发红包表扬的水平了。他问这人考试成绩,简直是自讨苦吃。   但对谢翡来说,年级排名66,的确就那样。在没休学养病之前,他成绩就没掉出过年级前二十。   谢翡咬了口油条,余光瞥见前桌的后脑勺,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他对尤琛说:“你说我要不要努把力,下回考个年级第一?”   尤琛:“你知道你们年级第一是谁吗?”   “就是因为知道。”谢翡单手打字,“有人居然说我争个第二就好,第一不合适,我就很不服气了。”   谁知那边的人回他:“我也觉得你可能不太行……”   谢翡:“?”   尤琛:“你看看校草的分数。”   谢翡回想了一下之前看到的那一行成绩,翻了个白眼:“我是没考过第一还是数学没拿过满分?”   “可人家胜在稳定,回回都是第一。你呢,上次考前五,下次就能滑到十七八,波动性太大。”尤琛说。   讲道理,排名越往上走,分数咬得越紧,第五和第十七八,相差也就十多分,一个不小心就下去了。不过顾方晏能一直稳坐第一,确实有本事。   谢翡丢了个揍人的表情过去,打算拉黑尤琛10秒,但尤琛马上换了话题,问他:“这学期的扶贫项目,你有搭档了吗?”   扶贫?什么鬼?我还下乡呢。   谢翡发了个问号。   尤琛:“嗐,你还没听说啊?这也是本校的特色之一,每学期都要求两人一组,结对子一帮一,共同学习共同进步。上面给的要求是成绩好的和成绩差的搭,所以我们把这个叫做扶贫。”   “你们学校……”   谢翡刚打下这几个字,突然想起那天傍晚,顾方晏纠正他这也是你学校,手指一顿。他一个字一个字删除,改成:“一中怎么这么多特色项目?”   尤琛回复他:“历史遗留。”   “宁不愧是文科生。”谢翡又用表情包揍了尤琛一顿,然后问:“可以不参加吗?”   “亲亲这边的建议是最好不要哦~”   回答是“最好不要”,而不是“不行”。谢翡看着手机屏幕,开始动心思:他转来过后,班上的人数变成了奇数,这样一来,注定有人落单。   他对扶贫别人和被扶贫都没兴趣,不介意当那个落单的好人。   果不其然,早读快下的时候,敏姐说起扶贫……哦不,组二人学习小组的事情,并要求今天内到班长那填表。   她没说如果不和人搭档有什么后果,谢翡刷着英语阅读,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少人直接按照上学期的组了队,一些人寻找新搭档,谢翡被问了好几次,都没答应。   今天是个难得的阴天,上午的排课又好,中途插了节体育课。   前桌在题海里修练了足足两个小时,熬不住了,约了一圈人打篮球,下楼时顺带问谢翡要不要一起。   谢翡伸了个懒腰,点头说:“好啊。不过我一年多没打了,手可能有点生。”   “没事没事,就打着玩。”一个Alpha笑着道。   等上了课,篮球场才空出一个位置,他们班的体育老师管得不严,上课铃响后去不去集合无所谓,所以一群男生分好组,直接开始。   打5v5,站位相对比较松散,因为谢翡说过自己手生,又是个Omega,和Alpha、Beta相比,体力和力量天生不占优势,所以对手没怎么防他。   于是谢翡在开始后第三秒轻松抢到球,原地起跳,抬手抛球。他腕骨到指尖的弧度,堪称赏心悦目,T恤随着动作被扯起来一些,露出的那截腰,白得跟玉似的,泛着莹润的光。   咚——   篮球落入篮筐,砸回地面。   三分球。   场外围观的女生一阵尖叫,甚至有人在高声喊“谢翡我爱你”。   “哥,你这叫手生?”前桌目瞪口呆看向谢翡。   谢翡勾了下唇:“我说的是可能。”   “继续继续!”有人高声喊,笑着拍了下谢翡肩膀。   谢翡本来就瘦,跟一群人高马大的Alpha凑到一起,颇显得弱小可怜,但他速度快,预判又准,演技还高,虚晃一过,又进一球。   他们打了二十分钟,谢翡基本上拿到球就能进,一共拿了20多分,其中一半都是三分球。   这样打相当消耗体力,这一节打完中场休息,谢翡冲一起打球的摆了摆手,说不来了。   高中的篮球场边永远充满替补,谢翡浑身挂满汗,拎着衣领扇风,往外边走。   “谢翡——”   突然间,有人喊了他一声,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儿抖。   他抬头,一个女生被同伴推到他面前,红着脸把手里的脉动递出来:“你、你喝水!”   高二1班也是体育课,但重点班里的重点班画风向来和别的班级不同,他们班的人大都不屑到操场上来活动,一个二个活生生把体育课上成自习。   但这节课,顾方晏和夏路下来遛弯了。当然,一开始,他们打算凑一局篮球,但看见10班的人在球场上——主要是看见谢翡,改成了场外围观。   从顾方晏站的方向看过去,树荫下的谢翡额发有些乱,脸上本来没什么表情,但那个送水的女生过来后,礼节性地露出一个笑容。   他桃花眼一弯,映得天空里的阴霾都明艳了。   送水的女生被惊艳得手抖了一下,水差点掉到地上。   “谢谢。”谢翡轻声拒绝,“不过我有水。”   “这样啊。”女生失落地转身。   “Alpha和Beta对他示好不足为奇,为什么Omega也凑过去?这年头流行起OO恋了吗?”夏路一脸惊奇,“你看那妹子,送个水被拒绝,沮丧得快哭了。”   顾方晏在他旁边,眸光静静落在谢翡身上,没接话。   “他人气很高啊。”夏路又说。   顾方晏还是不搭理他。   “长得好,身材好,还会打篮球,顾哥,要不您就收了吧。他学习成绩也不错,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做饭……”夏路当起红娘,苦口婆心开始劝,说着说着看见了什么,一声“卧槽”,“上学期用巧克力给你雕了个同款手办的Beta也加入谢翡阵营了!”   顾方晏终于屈尊纡贵开口:“闭嘴。”   谢翡一路走,一路拒绝好心人送水。   他发现这些送水的,其中一部分是Omega ,而在这些Omega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怜爱地把他称作“崽”,送的都是什么旺仔牛奶O泡果奶椰汁椰奶。   谢翡被人喊了好几年的“祖宗”“爸爸”“大爷”,突然间冒出一群妈粉,非常不适应。   他还有点儿后悔来打篮球了,出了一身汗,黏糊糊的,现在只想洗澡。   终于走到篮球场外缘,谢翡看见杵在不远处的两个人,左边那个面无表情自带冰冻降温效果,方圆数米无人敢靠近,右边的和他对视上,用眼神疯狂进行暗示。   暗示?暗示个鬼?暗示你祖宗我给你拿两瓶旺仔牛奶?谢翡挑眉。   下一刻,夏路眨眼的幅度更大。   谢翡和他沟通不畅,偏头只看顾方晏一个人。   顾方晏和谢翡对视一眼,转头对夏路说:“他叫你闭嘴。”   夏路瞪大眼:“我什么时候张嘴了?谁听见我说话了?”接着看向谢翡:“你怎么能告状呢?”   “我没有我不是。”谢翡被逗笑了。   “算了我走,你们慢慢聊。”夏路左看看右看看,叹了声气掉头就走,但没走出两步,又蹭蹭蹭回来。   “你撞鬼了吗?”谢翡笑着,朝他刚才的方向看过去,紧接着微愣。   ——有个人正向他走来,是前几天跟谢翡求交往的林旭君。   这个瞬间,谢翡竟有些恍惚,他走神地想,尤琛那个专业吃瓜的大概又能看到更新了。   顾方晏和谢翡相距大概两米,不存在看见了谢翡,没注意到顾方晏的情况,但林旭君完全当顾方晏不存在,直接来到谢翡面前。   然后挡在了两人之间。   “我刚才看见你打篮球了。”林旭君比谢翡高,看他时低着头,声音温柔,“打得很好。”   谢翡眨了下眼:“谢谢?”   林旭君把手里的东西递到谢翡面前。   是一杯奶茶。比起刚才那些人送的瓶装水罐装饮料,这种杯装奶茶看上去就高档多了,上面还带了奶盖。   “校霸身上流露出了一种正宫气场。”   “我怎么觉得校草要沦为背景板了?明明这么帅……”   “现场版三人游啊。”   “你们说,谢翡这回还拒绝吗?”   吃瓜群众立刻议论纷纷,谢翡后退一步,正打算掏出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但林旭君抢在了他前面:“你没带水。”   “我带了。”谢翡瞥了眼顾方晏,镇定道。   林旭君:“在哪?”   谢翡一本正经:“你还记得,那天我在天台上念的那首诗吗?”   “什么?”   “大海啊,它全是水!顾方晏同学就是我的大海,我的水。”谢翡突然激情澎湃、掷地有声,说完抬手挥了两下,对林旭君说:“谢谢校霸,再见校霸。”   他那话音量很大,操场上不少人听见就开始笑,谢翡自己也特别想笑,但生生绷住了,大步走到顾方晏面前。   “顾哥。”谢翡轻喊了声。他有些摸不准顾方晏的反应,如果这位顾姓校草当场发一张好人卡出来,这大概会成为谢翡人生中最尴尬的黑历史,没有之一。   好在顾方晏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谢翡跟过去,走了一段,发现是往食堂的路。他有些惊讶,但也不至于自作多情认为顾方晏是因为他才走的这边。   一路无话,到了食堂,顾方晏去自动贩售机买水,谢翡则去了奶茶窗口。他们学校,饭菜虽然不太好吃,但饮料还不错。   他要了一杯无糖去冰的西瓜汁,坐在窗口对面的座位上慢慢等。   顾方晏买了瓶矿泉水就走,夏路跟着拿了罐可乐。   “论CP,我还是想站你们双草,但林旭君气场也可以,我刚才都差点儿想动摇。”夏路边走边说,撩开食堂门口隔帘走出去的时候回头看了谢翡一眼,纳闷道:“我突然在想一个问题。送奶茶不是追人标配吗?怎么没见谢翡给你送过?”   作者有话要说:   “歪?在吗?你为什么不给校草送奶茶?你有真心实意追校草吗?你对校草的爱有校霸对你的爱深吗?歪?在吗?小谢你为什么不说话?”   ——来自夏路同学的一百零八问摘选。   林旭君同学可能是晋江市这一届最可怜的校霸了(。   卑微地求一点评论和营养液   *《三人游》是首歌,方大同的,我个人认为是备胎之歌…… 第09章   离下课还有10多分钟,谢翡回去教室,打算补个觉,但刚闭上眼,手机就嗡嗡嗡震动两下。   他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推送的微信消息是:“三分糖,底茶最好要红茶,不加珍珠不加椰果不加红豆……”   后半部分没显示,发消息的人是夏路。   点外卖发错人了?谢翡眉梢一挑。   紧接着跳出第二条未读消息:“以上是顾哥喝奶茶的偏好,请妥善保管。”   谢翡:“……”   这家伙大概是看见刚才林旭君给他送奶茶有感而发。谢翡扫了一遍这不加那不加的前一条,发现顾方晏口味和他还挺像。   他简短地回了个谢谢,丢开手机,把脑袋埋进抱枕里。   没想到这一觉睡到了中午,直到打下课铃,教室里响起一阵嘈杂的推拉椅子声,才把他从睡梦里扯出来。   尤琛给他留了条微信,说被班委抓壮丁了,中午不一块儿吃。   于是谢翡抬起的脑袋趴回去,闭上眼又眯了十多分钟,才起身。   谢翡不太饿,就没去那些炒饭盖饭米线面馆,走天桥去了学校对面马路上的711,买了点儿关东煮和饭团。   这一天的天气很闷,天空里积着很厚一层阴云,雨将下不下,空气里水汽充足得几乎快要凝出来。谢翡不喜欢这样的天气,蹙眉望了眼苍穹,准备去买点冰饮。   恰好有个哥们儿发来微信,跪求还在学校外面的谢翡帮他带一杯抹茶拿铁。   “谢谢爸爸,要一点点的,七分糖,多冰。”   还带了个备注。   行吧。   谢翡边吃关东煮边走回去,到学校附近的一点点门口排队。   他先前在教室里磨蹭了会儿,完美错开高峰,刷了几条微博后,排在前面的人就提溜上饮料走了。谢翡上前,对店员说:“阿萨姆红茶和抹茶拿铁,都要中杯。”   店员问:“要几分糖?去冰、正常冰还是多冰?加不加别的配料?”   谢翡看着配料表,纠结了会儿,说:“拿铁七分糖,阿萨姆红茶三分,红茶加个冰淇淋,都要正常冰,分开打包。”   有时候就是这么巧,谢翡说这句话的时候,顾方晏他们几个人刚好从他身后路过。夏路一听,马上来了精神,一把抓住顾方晏胳膊,拉着他往后退了好几步,藏到一个不远不近的小摊后。   “小谢还是很上道的。”夏路忍不住表扬,“红茶,三分糖,还给加冰淇淋。”   “为了不让他害羞,我们还是别过去了。”另一个名叫段一鸣的Alpha说。   顾方晏知道夏路给谢翡发了一串他的口味偏好,他目光在谢翡身上一触即收,看不太出情绪。   夏路和段一鸣两人有意等谢翡买完奶茶从店里出来再继续回学校,不知出于什么心态,顾方晏没反驳。   一行三人跟在谢翡后面。   四五分钟后,谢翡提溜着饮料往学校走。   又过了几分钟,谢翡走进教学楼,开始爬楼。   没多久就到了三楼,然后……顾方晏等人眼睁睁看着谢翡不停步不转身,继续往上。   段一鸣瞪大眼。   夏路也是一怔,几秒后踮着脚放轻足音跟上去,紧接着蹬蹬蹬下楼回来。   “皇上!”夏路在走廊上追上顾方晏,拽着他胳膊,眼含悲愤神情复杂,“谢小主带着您的三分糖加冰淇淋阿萨姆红茶去找高三的人了!”   顾方晏淡淡看了他一眼,直接进了教室。   他的座位在靠窗最后一排,课桌上摊着几张试卷没收,刚坐下,就有同学过来说:“顾哥,老李让你中午有空去趟他办公室。”   顾方晏应了声。   “他去高三能找谁?准是找林旭君!陛下,您的后妃爬墙了!”那同学离开后,夏路沉痛扼腕,压着声音说,“上午的时候还口口声声说您是他大海呢,转眼就和别的狗暗渡陈仓,谢翡他没有心!”   “他找谁,谁又找他,和我没关系。”顾方晏语气冷淡。   夏路长长一叹:“顾方晏,你也没有心。”   谢翡去给高三的朋友送了饮料,顺便在他那看了几页漫画,才端着饮料杯下楼。   阿萨姆红茶加了冰淇淋,他偏爱用勺子舀着吃,所以上头的透明塑料盖早丢了。这会儿冰淇淋已经完全融化进茶里,茶汤的颜色变得浑浊。   他咬着吸管,边玩手机边慢条斯理地走,就快到三楼的时候,转角突然冲出个抱着一大堆书急匆匆上行的男生。   谢翡紧急避让,往斜后方退了一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谢翡身后多了个人,谢翡一直盯着手机屏幕,根本没注意到,这一退,恰好撞上后面人的肩膀。   与此同时,他眼睁睁看着还剩半杯的红茶泼出杯口,浑浊的液体在空中拉出一道不那么美丽的弧线,尽数落在这个人身上,和他拿在手里的东西上。   谢翡愣在原地,抱着一堆书的男生也愣在原地。   半秒后,两个人同时抬头。   看清被泼了半杯茶的人是谁,这个男生吓得一张脸通红,梗着脖子:“顾顾顾顾……”   活似只被扼住喉咙的尖叫鸡。   “顾哥。”谢翡蹭蹭退后两步,站到台阶底下,真挚诚恳地道歉,“非常对不起。”   顾方晏手上拿的是试卷,上面印的字被泡糊了,水珠一颗一颗往下滴。他校服衣襟湿了个透,红茶颜色又深,看上去有点儿惨不忍睹。但湿掉的衬衫紧贴皮肤,将他腰腹的线条毫无保留地勾勒出来,谢翡甚至看清了马甲线。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还能吹声口哨。   “你先上去吧,这事是我的责任。”谢翡对抱书的男生说。   等人没了踪影,谢翡小心翼翼看了顾方晏一眼。这人抿着唇,眸光很淡,他下意识把只剩个底的饮料杯藏到了身后。   顾方晏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甩了甩试卷上的水,提步就走。谢翡跟在他身后,小声说:“陛下,我帮您找老师再拿一份。”   “不怪你。”顾方晏道。   谢翡:“那我给你晾干?”   10班的教室离楼梯间很近,拐个弯走几步就到。中午午休时间,不会有老师过来,谢翡直接跟进去。   夏路坐在座位上刷微博,听见动静抬头一看,顿时乐了:“是谁在咱们皇上的校服上泼了一幅江山图?”   “这叫在炎炎夏日里为陛下献上一份清凉。”谢翡顺口一回,结果发现夏路一脸复杂地冲着他。   谢翡觉得自己不太对得上夏路的脑回路,不和他眼神交流,问顾方晏要了纸,把试卷上的水迹擦干,展开举到空调底下吹。   顾方晏单手拿着手机和人发消息,谢翡抖了抖手里的试卷,对他说:“陛下,我帮您去外边儿买件新的,把下午先对付过去,成吗?”   “不用。”顾方晏说。   “您也不必如此强撑。”谢翡道。   “不用。”顾方晏重复了一遍。   “行吧。”谢翡点点头,感慨说,“那还真该庆幸我买的不是牛奶,不然看上去会很微妙。”   顾方晏:“……”   谢翡看见顾方晏眼角似乎轻轻抽了一下,憋着笑勾唇转头,目光落到手里的试卷上题,是去年的物理竞赛题,不由道:“哎顾哥,你要参加竞赛?”   “嗯。”   “那我祝你马到成功。”谢翡轻声道。   一中每年都有班级装饰大赛。   谢翡他们班上,墙壁和黑板边角还贴着挂着去年的装饰纸,但顾方晏他们班,前后左右空荡荡,墙上除了表格通知还是表格通知,其中名次表最为瞩目,还是带折线图的那种,完美呈现了所有人从高一第一次月考至今的所有成绩排名走势。   绝大部分人的那条线都上下起伏波动,像心电图,唯独顾方晏的,平直无波,安详得宛如过世。   谢翡被逗笑了:“比外面公示栏的还要公开处刑,难怪你们班这么变态。”   顾方晏把擦水的纸隔空丢进垃圾桶,对此不发表意见。   谢翡把目光移向旁边,那里有张顶着“学习小组分组”几个字的表格,共分三列二十行,第一行印着编号,第二行和第三行分别贴着名字。   没错,是贴。   “你们这个扶贫分组,是组好队后自己过来贴名字吗?还挺省事。”谢翡慢吞吞说,“不过你们班的人太积极了吧,基本全都搭好了。”   他一路看下去,视线来到最后一行时,“嘶”了声:“顾哥,你是唯二两个还没参加扶贫运动的人之一。”   “没有‘唯二’。”顾方晏平静出声。   谢翡把头转过来:“哦?”   顾方晏:“我们班39个人。”   “你落单了啊。”谢翡先是眯了下眼,接着弯起唇角,流露出些许笑意。   “你似乎在幸灾乐祸?”顾方晏偏头看着谢翡,眉梢轻挑。   “那哪能啊。”谢翡立刻否认,“我们班41个人,奇数,注定有人要单出来——我即将成为那个人。所以我们同病相怜。”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同病相怜,那你们在一起啊!   顾哥:我媳妇儿特别不拘一格,第一次请我喝奶茶,直接请到了我衣服上 第10章   这句“同病相怜”没得到顾方晏回应,谢翡都习惯他这样了,毕竟一中校草嘛,著名的人形自走制冰机,每句话都接才不正常。   但他心底还是有些疑惑,便问:“这个学习小组有什么说道吗?我们班主任没细说,可我觉着总该是有点作用,并且能够通过某种形式表现出来,学校才会每学期都这样安排。”   顾方晏转了一下笔,在摊开的试卷上写下一个答案,回答谢翡:“有个进步奖。”   “奖什么?”谢翡眼神亮了一下。   “奖状。”   “……”   谢翡脸上的兴趣顿时没了,甚至还露出点嫌弃。   这时,顾方晏接着说:“和奖学金。”   他都没看谢翡,却能猜准谢翡表情上的变化,谢翡觉得这人预判能力超强,不由拖长调子道:“咱们陛下竟然学会逗人了。”   继而话锋一转,笑道:“那和排倒数的人组,帮忙拉一把,岂不是特别占优势?”   “但翻车的概率也很大。”接话的人是夏路,“上学期就有人这样干过,年级前50的一个Omega小男生和年级后50的男Alpha搭在了一起,结果学着学着主题跑偏了,开始反向进步。”   谢翡噗嗤一声笑出来。   时间过了一点,教室里的同学陆陆续续开始午休,谢翡站在空调前晾卷子,不再说话。但试卷湿得太透,空调风不大,短时间内根本吹不干。谢翡抬眼四下瞧了瞧,把注意打到了窗户玻璃上。   一中教室的布局,靠窗那一排座位并非直接靠着窗玻璃,教室侧方有一溜“飘窗”。谢翡他们班上在上面放着盆栽,1班在这一点上没有走不寻常路,也放了,不过别人都是养海芋花万年青这种观赏性强的,他们班放了四盆仙人掌。又尖又细的刺傲然张开,生怕扎不到人。   花盆与花盆之间有很大一片空间,堆着各科教材和练习册,谢翡往飘窗前走了走,挤到空调和顾方晏的椅背之间。   “做什么?”顾方晏撩起眼皮。   “我晒卷子。”谢翡抖了抖手里的物理竞赛试卷,“空调不给力,不如贴在窗户上,让太阳晒干。”   顾方晏瞥了眼窗外:“外面阴天。”   “那也比这样晾着强。”   谢翡说着开始行动,轻轻一撑就翻上窗台,屈膝坐好,把试卷一张张贴上去。   他穿着白T恤,素净又简单,背挺笔直,因为双手高举的关系,下摆会被扯上去一截,后腰便露出来,皮肤细白如玉,两个腰窝若隐若现。   这飘窗高度有些不人道,顾方晏稍微一偏头,就对上谢翡的腰。他面无表情把头扭回去,下一秒,窗台上的人转过身来,扶住他的椅背,回到地面。   这个瞬间,顾方晏闻到了一缕淡淡的幽香,清甜又清冽,是谢翡的味道。   但谢翡小声对他说了句“回教室”,就离开了。   谢翡从后门走,路过楼梯间时,看见一个穿西装的年轻男人从走上来,径直踏进10班前门。男人手上提着个纸袋,谢翡瞥了眼上面的logo,认出属于某个高奢品牌。   直觉告诉谢翡,这人是去给顾方晏送衣服的。   难怪之前不让他去买衣服。转念一想也是,学校周围那些几十块百来块的T恤,怎么配得上顾大少爷呢?   下午第四节课上到后半节的时候,酝酿了一整天的雨终于落下来,哗啦啦砸向地面,把操场里上活动课的人全赶回了教室。   等到下课,这雨还是没停,许多人都在抱怨。谢翡面不改色,从课桌里取出那把斥资38元人民币购买得到的遮阳伞,走出了教学楼。   被大雨拦在门口的尤琛见到谢翡,二话不说挤到他伞下。但雨势实在是大,没一会儿,两个人肩膀和后背都被打湿。   雨珠落在伞面上,动静特别大,尤琛担忧地看了一眼,说:“这伞不会被砸穿吧?”   “应该……不会?”谢翡语气不太肯定。   “我们吃啥啊?”尤琛问出一个深奥的哲学问题。   “这衣服湿了怪冷的,就吃砂锅米线?对面马路的那家。”谢翡说。   尤琛一个劲儿点头:“好好好。”   但两人坐进米线店不久,就开始后悔这样的决定。   外面下雨,那是外面的事情,室内的温度非但没有降下来,反而更闷了,加上店门口那一排灶火,和砂锅上徐徐升腾的白汽,简直是醉人。   刚才还觉得冷的两个人,生生吃出了一身汗。   吃完过后,雨更大了,夜色跟着提前降临,一眼看出去,整个世界都变得迷离朦胧。   “卧槽,这仿佛穿越到了蒸汽朋克世界。”谢翡站在店门口,看着马路和对面的街道,眼底有几分震撼。   “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样大的雨。”尤琛也有些恍惚。   就在这时,能见度不足十米的人行道上,有个人兴高采烈冲谢翡挥手:“哟,小谢,你们也来这边吃饭啊?”   说话的是夏路,顾方晏和段一鸣走在他身旁。三个Alpha都撑着伞,清一水的黑色长柄伞,又都穿着白衬衫,整整齐齐,仿佛送葬。   谢翡被逗笑了。突然的,他看见什么,脸色一变:“你们小心点——”   话音刚落,就见夏路的伞被什么东西砸穿。那是一团白色的球状物,离夏路就几厘米距离,几乎是擦着他鼻尖落地。   夏路连“卧槽”都没叫,吓得脸色发白,愣在原地。顾方晏伸手抓住他肩膀,飞速把他拽到店门口那排门廊底下。   “我靠下冰雹了!”   “快躲快躲!”   路上的人纷纷找地方躲避,不到三秒,沿街的门廊下挤满了人,谢翡刚好和顾方晏站在一块儿,他稍微往旁挪了点儿,免得碰着手臂。   “你没事吧?”段一鸣问夏路。   “身体上没事,但心理上有事。”夏路看着手上那把破洞黑伞,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我的娘诶这还是有生之年头一回,要是再歪点儿,我估计就得进医院了。”   谢翡安慰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借你吉言。”夏路说。   “我们要怎么回去?再有十多分钟就上课了,这玩意儿十分钟能下完吗?”尤琛看了眼手机。   “天晓得。”段一鸣说,“干脆别回去了,打电话给老师请个假……冰雹假哈哈哈哈!”   “就算请到了,也只能待在这里看冰雹表演,连对面的网吧都去不了。”尤琛叹了声气,“早知道就不到这边来吃饭了……”   这两人一人站在最左,一人在最右,隔着谢翡、顾方晏还有夏路三个人无障碍对话。   谢翡看了尤琛一眼,默不作声往后退了一步,接着伸手一拽顾方晏,将这人拉过来。夏路有眼力极了,跟着后退,于是站成直线的五个人出现了中部凹陷趋势,尤琛和段一鸣之间再没有阻碍。   “就算你在那边吃饭,这么大的冰雹也回……”段一鸣说着说着往身旁看了一眼,声音戛然而止。   尤琛也注意到这点,面上浮现出几分不自然。他退到谢翡身旁,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找到扶贫对象了吗?”   “没找。”谢翡憋着笑。   “那你帮扶课怎么办?”尤琛问:   谢翡脸上笑容瞬间消失,震惊道:“什么玩意儿?”   “每周都有帮扶课,不在明天,不在后天,就在每周星期三,也就是今天晚上。”尤琛哼笑着,看见谢翡不高兴了,他非常高兴。   “你校到底什么情况?”谢翡特无语。   尤琛:“我校老师每周三集体进行政治学习,所以每到这一天,各个班的晚自习都会安排到阶梯教室去,由年级组长统一巡视管理。”   谢翡:“……”   难怪上周三的晚自习没有老师来。   “顾哥。”谢翡扭头,“你没找吧?”   “他还单着呢!”尤琛抢答。   顾方晏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侧脸线条冷硬锋利,他敛着眸,见谢翡看过来,淡淡“嗯”了声。   “看,顾哥无所畏惧,所以我也无所畏惧。”谢翡摊开手,不以为然看向尤琛,“不就是个阶梯教室自习吗?”   尤琛奸笑一声,没说话。   这场冰雹来得快去得也快,但雨没停。   躲冰雹的人陆陆续续散去,夏路以“我要独自打伞、走出心理阴影”为由,把谢翡的伞借走了,顺便把没有伞的尤琛推给了段一鸣,他们三个人一起往学校走,剩谢翡和顾方晏两个人留在门廊下。   雨色迷蒙,夜幕低沉,风里夹着某种花香。不知怎么的,在这样的环境里和顾方晏独处,谢翡感觉到了些许不自在。   而顾方晏的神情一如既往,撑开伞,站在雨幕和门廊的交界里看向谢翡。   他在等他过去。   谢翡立刻弯起眼睛,露出一个笑容,钻到顾方晏伞下,“谢谢顾哥。”   过了马路,再走一段距离就是学校,同行的学生很多,两个人共撑一把伞的也多,顾方晏手上那把宽大的黑色长柄伞遮住两个人,他们就这样隐没在人群中。   很快就是晚自习,谢翡他们班被安排在第三阶梯教室。   在谢翡的想象中,阶梯教室的座位应该如同电影院普通Imax大厅那般,一长排一长排的,除了靠墙两侧的,中间不会有隔断。那种布局,独自坐和别人一块儿坐没太大的区别,谁都不会因为太突出感到尴尬。   但事实上,一中的阶梯教室桌椅摆放得如同情侣厅,两个两个凑一块儿。最搞鬼的是,位置被占得差不多了,就前面两排还空着。   真当看电影呢?怕坐前两排累着脖子吗?   谢翡一阵窒息。这样的分布,他无论选择坐哪,都显眼至极。后排的同学一抬头就能看见他,巡视的老师一进门就和他对上,说不定还会过来关心他为什么找不到搭档。   早知道这学校这么多“特色项目”,他说什么都不会转过来!   就在谢翡犹豫纠结要不要干脆回教室的时候,在靠窗最后一排发现了一线希望。   ——顾方晏旁边没人!   作者有话要说:   去啊!过去啊! 第11章   阶梯教室两侧的课桌直接靠窗,顾方晏坐在窗边,背靠椅背,左手捏着一本书的书脊,斜放在桌上,右手有一搭没一搭转着笔。   还没上课,教室里大多数人都在聊天或者玩闹,但都有意识地不去打扰他,因而顾方晏座位的那小块区域,成了整个教室最安静的地方。   没人喜欢别人在自己旁边喧闹,谢翡盯着顾方晏身侧那个空位看了几秒,做下决定,抱着书挪过去。   果不其然,教室里的人因为他这一举动,开始了新的谈论。   谢翡目不斜视,径直走到顾方晏身旁,喊了他一声,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随你。”顾方晏撩了下眼皮。   “谢谢。”谢翡放好书坐下,他们前面是夏路和段一鸣,熟人,于是问:“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啊?”   后排的座位通常不好占,谢翡想着打探到时间,下周可以效仿一下,避免尴尬第二回 。   谁知夏路回答说:   “这个位置呢,是约定成俗的顾哥专属座,除了他,没人敢坐,也没人敢坐他旁边。”   接着这人又说:“反正你也没组人,以后都坐这呗。”   “……”谢翡一本正经拒绝,“不行,那样有损我们顾哥的清白。”   顾方晏转笔的动作倏然一停,偏头瞥了眼谢翡。   “咳,是会打扰到顾哥的清净。”谢翡立刻改口。   上课铃响后,年级组长第一个来巡视的教室就是三阶。这位老师沉着眸背着手,目光一扫,所有人都静了。   但安静只维持了一瞬间,这是帮扶课,目的在于小组学习共同进步。大多数人拿出题目和隔壁搭档进行讨论,每个人的声音都压得低,整个教室的说话声加在一起,在承受范围之内。   大概就谢翡和顾方晏两个人保持了口头上的绝对安静。他们一个人看竞赛题,一个人看这周周考的试卷。谢翡他们班还没讲数学试卷,他扫了一遍错题,打开草稿本,开始重做。   这回他数学考了138,其中一道选择题由于粗心错了,别的分别死在填空和应用题最后一题上。   一中的开学周考本就旨在对玩耍一个假期的学生们进行降维打击,让他们迅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收心,所以出题很难。   填空题谢翡解出了,但最后的大题,他花了半个小时,换了几种思路去解,甚至拼凑,都没弄出答案,不由有点儿丧,隐隐约约之中,脑袋还有点儿发昏。   他想起成绩表上数学一栏,顾方晏名字后面那个漂亮的150,转头看了这人一眼。顾方晏在认真地刷竞赛题,下笔速度如飞,字相当漂亮。   谢翡把脑袋扭回去,和最后那道题又瞪眼几分钟,换了本物理练习册上来。   不久后下课,谢翡丢开笔,慢吞吞把脑袋放到桌面上。   “困了吗?来颗薄荷糖提神。”夏路转过来给谢翡和顾方晏分糖。   谢翡没客气,一下子抓了两颗,拆开丢进嘴里,但这两颗超凉薄荷糖没起到丝毫效果,脑袋依旧昏沉。   顾方晏直接起身离开座位,一直到第二节课打铃才回来,谢翡正在做要不要睡一觉的斗争,根本没注意到这点。   没一会儿,他面前多了张试卷。   “什么鬼?”谢翡茫然抬头,目光顺着试卷“滑”过来的方向,落到顾方晏脸上。   这人的表情一如既往冻人。   谢翡看回去,发现是周考的数学试卷,折在最上面的正好是最后那道大题。顾方晏漂亮的字迹对着他,每个步骤都写得详细,从头到尾没出任何错。   “谢谢顾哥。”谢翡笑着说,把自己的试卷从习题册底下抽出来,抬手给顾方晏比了个心,“今天也是喜欢顾哥的一天。”   说完开始算题。他跟着顾方晏的解题思路走了一遍,中途得了点儿灵感,开始搞另一种解法。   这人打草稿特别不讲究,草稿纸上哪儿有空白就往哪儿写,横着竖着歪着,大概也就自己能看得懂。偏生谢翡还不觉得这样有问题,写好直接递给顾方晏,“你看看这个思路。”   顾方晏一垂眼,B5空白草稿本上东一串公式,西一行数字,四面八方哪个朝向都有,简直是遍地开花。   “哪个思路?”顾方晏冷漠地问。   “这里这里。”谢翡伸出手指,在某坨上圈了一圈。   他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指甲剪得很短,看上去很干净。顾方晏瞥了眼,旋即看向他圈出来的那些解题步骤。   顾方晏看题,谢翡趴在桌上,偏着头看他,没多久,这人眼皮慢慢耷拉了下去。   后排靠近空调。偌大的阶梯教室里就三台空调,而且都是比较老旧的,放出的冷气算不上充足,但谢翡打了个寒颤。   他有点儿冷。   半分钟后,顾方晏从草稿上抬头:“思路没错,但你——是不是不舒服?”他说话时略微顿了顿,坐在他身旁的人垂着眼,脸上看不出血色,连唇都泛白,衬得落在额前和脸颊边的发愈发乌黑。   谢翡听见这话蹙了下眉,“唔”了声,缓缓慢慢伸出手,手背贴上额头。   有些烫,好像在发烧。应该是出去吃晚饭的时候淋了雨,一直穿着湿衣服的缘故。谢翡掀开眼皮,过了会儿重新垂下,换了个姿势趴。   他属于如果没意识到自己在生病,不会觉得太难受,一旦意识到了,就病来山倒,干什么都提不起力气那种人。   目前而言,他只想闭眼睡一觉,当然,如果能给他一张床,再把后头的空调老大爷关了更好。   却听见顾方晏说:“去医务室。”   “我睡一觉就好。”谢翡声音瓮瓮的。   “那我帮你叫个救护车,你车上睡?”顾方晏声音凉幽幽的。   “就是感冒了而已。”谢翡说得不以为然。   “去医务室。”顾方晏重复道。   谢翡觉得他可能是个复读机,胡乱找了个理由:“外面还在下雨。”   旁边没声音了,顾方晏没继续劝他。   教室里充斥着谈论声,数学、物理、化学、英语,还有一些别的,但谢翡觉得周围很寂静,沉默兜头砸下来,让他感到几分不安。   谢翡撩起眼皮、转过头,才发现不安是因为顾方晏一直看着他。   顾方晏眼眸颜色不深,像凝积多年的琥珀,折着白炽灯灯光,看上去清澈透亮。   目光也凉,落到身上轻飘飘的。   倏然的,顾方晏抬起了下手,也就是这个瞬间,谢翡坐了起来。   “好吧我去。”谢翡低声道,“医务室在哪?”   顾方晏:“ 操场往北,顺着小路上去,再朝西走。”   “?”   谢翡只在进学校那会儿分得清东南西北,因为他们学校正门又叫东门,走两步绕两圈后,就找不着北了。   他瘫回去:“操场那么大那么圆,鬼能分得清哪边是北。”   谢翡从顾方晏眼底品出点儿无奈意味,接着见他放下试卷,座位里站起来。这是要带自己过去的意思,谢翡赶紧跟在后头。   坐他俩前面的夏路惊讶地“嘶”了声:“你们去哪儿?我去,小谢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医务室。”顾方晏给了他答案。   学校里路灯不多,大雨笼罩之下,到处都黑沉沉的。谢翡顶着昏沉的脑壳站在教学楼门口,眺望漆黑雨夜,感觉无论去哪里都格外遥远。   “要不还是给我喊个救护车吧。”谢大少爷生出一点儿怯意和懒惰。   顾方晏撑开伞,站在门廊的阶梯下,目光平静地看着谢翡,就像之前回学校时那样。   谢翡嘟囔了句“好吧”,迈开腿走过去。   上课时间,学校里安静得过分,走在路上,除了雨声,很难听见别的。谢翡不喜欢这种氛围,开始没话找话。   “顾哥你是个好人,特别为同学着想,我该送你一面锦旗。”他说得特真诚。   “我还要去论坛上为你洗白,你的人设根本不是人形自走制冰机,你就是冬天里的太阳,为可怜的人们带来光明和温暖。”   “你还是指路的明灯,没有你,我根本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   这个人形自走哔哔机到医务室门口自发闭麦,在校医对面的椅子里坐下后,问一句才答一句。   校医给量了体温,38.5度。   三分钟后,谢翡光荣收获了一堆退烧药、消炎药和感冒药,然后就被轰了出去。   回教室的过程中,顾方晏带谢翡去了趟食堂。谢翡以为顾陛下这是饿了,要买点夜宵,自觉坐到离门最近的椅子上等待,谁知过了一会儿,他面前出现一瓶水。   红色瓶盖红色瓶封,这是一瓶价值两元人民币的农夫山泉。   水是递给他的,显然是要他喝的意思。瓶身表面没有凝结水汽,看样子是常温的。   大概是叫他多喝热水的意思,但由于没有热水,退而求其次给了常温矿泉水。   这一刻,谢翡觉得顾方晏左半边脸写着“直”,有半边脸写着个“男”。   不愧是被称为A中之A的男人,直男思维贯彻得非常深刻,亏得是长了张帅得人合不拢腿的脸,否则大半辈子都得打光棍。谢翡做了个深呼吸,抬起头:“顾哥我觉得吧……”   顾方晏没让他把自己觉得什么说完,下颌一扬,看着那堆药说:“难道你打算把这些药干咽下去?”   谢翡:“……哦。”   谢翡把农夫山泉接到手里,站起身,郑重地冲顾方晏道:“顾哥您真是个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顾方晏同学收到好人卡x2   尝试用改文名来拯救丑陋的涨幅   所以你们看见文名突然换了不要奇怪 第12章   阶梯教室。   四周都是小声讨论学习的声音,这种环境自带催眠效果,再加上感冒药生效,谢翡抓着笔才写两行字,就开始以头抢练习册。   耳边传来极有规律的沙沙声,是顾方晏在算题。理智告诉谢翡,学霸都在努力,你不该拿感冒做借口当条咸鱼,你的目标是搞掉顾方晏,成为年级第一的男人。但现实很残酷,谢翡实在是困,上下眼皮直打架。   他脑子里冒出两个小人,一个说睡吧睡吧,先养精蓄锐,厚积薄发,等时机成熟再一脚踹开顾方晏,另一个小人说好啊好啊。   于是谢翡心安理得做下决定,谁知道这时,手机开始疯狂震动,不仅吵自己还扰民,谢翡不得不把它从兜里摸出来。   屏幕亮着,消息刷刷刷过去——不晓得谁把他拉进了一个微信群组。   谢翡把微信提醒调成静音,才点进去。是班长拉的群,他爬了一遍聊天记录,发现他们在说篮球赛。   “你……”谢翡抬起头,“你校”两个字就要脱口而出,看见顾方晏的脸后生生忍住,改口问:“我校还有篮球赛这种项目?”   顾方晏“嗯”了声。   “你们班也发了通知啦?”夏路凑过来说话,“小谢我跟你讲,我们学校不仅有篮球赛,还有足球、乒乓球、英语演讲、班服设计、微电影大赛,甚至火锅比赛。”   “前面的我都懂,最后一个火锅是什么鬼?”谢翡惊讶问。   “我们学校有个火锅社团,去年冬天搞了个评比大赛。”夏路遗憾摇头,“可惜去晚了,只尝了两口。”   谢翡不禁感慨:“你们课余活动真丰富。”   “一中特色!”夏路竖起大拇指,不过旋即又耸了下肩膀:“也就上半学期活动多,下半学期全是上课上课上课——哦,年底的话,还有个元旦晚会。”   不管怎么样,就冲这点,谢翡对一中的好感呈几何增长。   他把注意力转移到微信群上,前桌艾特问他愿不愿意打得分后卫这个位置。谢翡不排斥这种班级活动,想了想,回答说:“我比较能拿三分,但体力撑不下来全场。”   有人立刻说:“没事没事,我替补你!”   大家开始商量谁打什么位置,差不多的时候,班长冒出来:“那我去给你们预约训练场地了哈。”   众人纷纷感谢,谢翡跟着复制了一句,抬起脑袋。顾方晏又投入到刷题事业中,谢翡拿笔戳了戳这人手臂,问:“顾哥,你参加吗?”   “嗯。”顾方晏低声道。   谢翡眼底流露出点儿震惊之色。   顾方晏挑眉:“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以为你是那种不参加任何团体活动的人设。”谢翡笑了笑,“那我们不是有可能遇上?”   “我们顾哥可是去年的MVP!带领我们捧起了冠军奖杯!”夏路那颗脑袋又转过来,吹嘘完后神情变得颇为遗憾:“你有队伍啦?刚在群里商量要不要把你加进来呢,你投三分太准了。”说完他想到什么,“诶”了声,“是跟你们班上组的队吧?”   “这还能不按班级组队?”谢翡反问。   “没硬性规定,这不是每个班必须参与的活动。”夏路说,接着开始得瑟:“去年就有个高二高三组成的散队,还拉了个收到职业队邀请的人,不过结果嘛——当然是输给我们顾哥了。”   谢翡鼓掌:“顾哥牛逼。”   “那个被职业队挖的人是林旭君。”夏路补充道。   你突然Cue他干什么?我看上去和他很有关系?谢翡一脸不解。   夏路义正严辞:“谢小主,你要记住,你喜欢的是我们皇上,不能跑去喜欢别的那些乱七糟八的Alpha……”   顾方晏撩起眼皮,出声打断:“夏路。”   “奴才在。”   “做你的题去。”顾方晏冷声道。   大太监夏路摸了摸鼻子,唱了个“喏”,把脑袋转回去。   谢翡算是理清了原因,憋住笑说:“我没有跑去喜欢林旭君,对他那种款式不太感兴趣。”   过了几秒,谢翡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来自夏路,他说:“小谢,我真的很看好你,我感觉得出顾哥对你有好感。”   谢翡腹诽道那你可能有点眼瞎,顾方晏对我说的话加起来还没刚才你和我说的多,至今更是连微信都没交换,交情大概只比点头之交好上一点点。不过出于礼貌,还是回了个表情包,表达谢意。   放学回到家,谢翡按例溜了圈扫地机器人,然后冲了个热水澡,吃药睡觉。   一夜过去,烧就退了,感冒好了个七七八八。   谢翡他们班的班长相当雷厉风行,昨天说去预约训练场地,第二天就有了结果,不过他们课余时间有限,也就体育课和每天下午的活动课能练一练。   成果还算喜人。几次队内训练后,暂领队长一职的谢翡他前桌,名为姜树的Beta约到了一场练习赛,和顾方晏他们班的,因为两个班体育课都排在一块儿。   这天下着雨,体育课改到室内自由活动,班上的人本都歪歪倒倒聊天扯淡打游戏,一听见这个消息,全都振奋了。   去年篮球比赛上,顾方晏带着他们1班的队伍打败收到过篮球俱乐部邀请的校霸所在的散队的场面历历在目,几乎所有人都欢呼起来,三五成群离开教室,涌向室内篮球场,比他们这几个要去打篮球的还积极。   见到这一幕,把消息带过来的姜树唇角止不住抽搐,“我就该偷偷在群里说,省得跑来围观的人一个劲儿给顾方晏加油,我们只有被冷落的份。”   “面对现实吧姜哥,这是个看脸的世界。”谢翡拍拍他肩膀安慰。   “哦,我怎么就忘了,你也喜欢顾方晏。”姜树没好气撇撇嘴,接着语重心长对谢翡说:“小谢啊,一会儿对上他,千万不能心软,更不能放水,听见没?”   谢翡一叠声“嗯”,跟着大部队走出教室。   谁知顾方晏根本没来,篮球馆里顿时哀嚎连片。   有的人遵循“来都来了”的原则,找了个位置坐下;有的人觉得没意思,立马走了;而另外的一些人呢,挽着朋友的手说:“校草不在就不在吧,看我们崽打球就好!”   说完还大喊谢翡的名字,在他看过去后,抬手比心。   谢翡冲这些女孩子抱拳:“谢谢各位姐妹们,这次就不要送旺仔牛奶O泡果奶椰汁椰奶酸奶了。”   “那你想喝啥?”女孩子们问。   谢翡和班上的人已经很熟了,不客气地点了——农夫山泉,“也不用太多,十瓶八瓶就够了。”   女孩子们:“好好好,给你们拖一箱过来!”   他们在场边热身。像谢翡这种运动天赋点得好的Omega不多,两边队伍加起来,拢共就他一个。他没感到不自在,拉伸得差不多了,就捡了个球,找投篮的手感。   紧接着就开始了。   1班的人知道谢翡投三分很准,安排夏路专门防他,夏路一脸自信,但谢翡身手灵活,几个绕身就过了人,接球、投球一气呵成。   球在空中划出几近于完美的弧线,落地响亮有声,计分牌上数字变化,谢翡朝夏路吹了声口哨。   “谢小翡你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夏路哼笑道。   谢翡耸耸肩:“比赛第一,友谊第二。”   球赛继续。   一节课的时间本就不够打正常比赛,加上耽搁了一会儿,这节课只够打两个小节。谢翡打完第一小节,让另一个同学上,坐在边上喝着水看他们打。   第二节开始后没多久,夏路也下来。他坐在谢翡边上,接过他们班递过来的水拧开,刚喝了一口,突然听见围观群众变得有些燥,在说顾方晏。   夏路往门口看过去,他不太信顾方晏会这时候来篮球馆,结果一口水喷出来:“卧槽顾哥你真来了!”紧接着,这人屁股火速离开凳子:“顾哥顾哥,打吗打吗!”   顾方晏单手拎着伞,白衬衫衬得他一身冷淡,眸光沉静地扫向室内,在抬手跟他打招呼的谢翡身上一顿,尔后“嗯”了一声。   1班马上换人,围观群众中不少把目光投向谢翡,夏路跑来催促说:“你还不上吗你还不上吗你怎么能坐板凳不上去!”   “我——”谢翡刚说出口一个字,姜树同学跑过来,伸出手给了他一个five,眼神和语言一起明示:“快去快去。”   谢翡:“……”   他几乎是被这两个人给架起来的,哭笑不得回到场上。   篮球馆内气氛火热,一些别的班的人闻风过来,激动地拿出手机录像。   几次交锋,球被10班抢到,传给了谢翡。   顾方晏在他不远处准备断球。   忽然的,夏路在边上大喊:“谢小翡,现在还比赛第一,友谊第二吗?”   “当然。”谢翡笑了笑。   想要带球过顾方晏的可能性不高,谢翡当机立断将球传出去。他和班上的人培养出了默契,跑位完成过后的下一秒,球传回来。   这时顾方晏离他远了,谢翡抬手一抛,投了个三分。   作者有话要说:   顾方晏:那我给你鼓掌哦   我所有的篮球知识都来自于《黑子的篮球》,所以写得可能比较玄幻(   看见今天的文名了吗,够长够吸引你的注意力吗!如果是的话就点个收藏留条评论吧!   ——来自岫·改名狂魔·青晓白的客户端 第13章   “阿崽你是最棒的——”一些女生大声尖叫,“阿崽冲鸭!!!”   这之中,有人口误得非常泥石流:“上啊!对着校草的脸再来个三分!”   谢翡边跑位边反驳这位姐妹,“会毁容的,不行不行。”   又有人出声调侃:“原来你也是肤浅的颜控吗?”   “颜值高总比颜值低好吧?”谢翡笑说着,偏头去看顾方晏。这人丝毫不为环境所动,抿着唇,侧脸的线条绷得笔直,篮球馆里冷白灯光折进他琥珀色的眼眸,显出十二分的冷淡。   察觉到谢翡的视线,顾方晏撩起眼皮,缓慢挑了下眉。   “讲什么颜值?这是比赛!比赛凭实力说话!”场边又迸发出喊声。   “上鸭!抢球!投三分!”   “阿崽再帅一次!”   起哄一声高过一声,天花板都快被冲开。   恰巧1班的人抢到球,那Alpha见自己位置不合适,抬手把球传给顾方晏。   谢翡他们班立刻过去两个人防守。顾方晏没有半秒犹豫,敛下眸光,运球的手高抬,带着球从防守的Alpha们头顶绕过,快速突入到篮下,起跳上篮。   教科书一般的绕球过人,漂亮又干脆,没半点拖泥带水,谢翡不由吹了声口哨。   顾方晏上场之前,双方比分基本上持平,有来有回你争我夺,但他上场后,差距逐渐拉开。谢翡投三分的机会不多,最后半分钟的时候,他终于拿到球。   防谢翡的人是顾方晏。   通过几次摸索,谢翡发现顾方晏这个人是真聪明,同样的招数,在他面前没有成功第二次的可能。   两个人离得不算太近,可顾方晏防谢翡防得非常紧,让他根本耍不了花招。   对视之间,谢翡忽然发现了顾方晏的一个优点。这个人不仅将情绪敛得深,信息素更是控制得极好。一般的Alpha在球场上,会不由自主释放信息素对对手进行压迫,谢翡身为一个Omega,打球时在这一点上吃过很多亏。   但顾方晏没有。   他也不像别的Alpha那样一身汗味,甚至于,他身上的味道非常好闻,清冽又甘苦,木质调,幽幽的,有些像落满雪的松林。   谢翡来回运球,弯着眼对顾方晏说:“顾哥,放个水成吗?你看都要下课了。”   “不是比赛第一?”顾方晏淡声道。   “我和夏路说着玩儿的。”谢翡笑得格外乖巧。   让顾方晏放水的话也是说着玩儿,谢翡根本就没指望过这人会同意。话音落地,谢翡手腕发力的角度倏然变换,将球传给跑到他后方的一个队友。   顾方晏以为谢翡又想故技重施,但谢翡站在原地没动。   1秒,2秒……   谢翡向着别的方向跑出去,顾方晏放弃守他,去另一边拦球。就在这时,谢翡冲持球的同学打了个手势。   他让他把球投过去。   这个人有些犹豫,但看了眼个位数的倒计时,以及拦在面前的几人后,生出一种就这样吧你试试的想法,抬手一抛,把球传出。   谢翡接球,转身,面向球框。   倒计时3秒。   他抬手,起跳。   倒计时2秒。   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场上场外所有人的心随之悬起。   倒计时1秒。   咚——   球进了,压哨三分!   虽然依旧没追上对面的比分,但这一球进得又险又漂亮,篮球馆内沸反盈天。   顾方晏站在不远处,低声对谢翡道:“改良版声东击西?”接着又夸:“还挺厉害。”   男生站在半场上,垂下手轻轻喘气。他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听见顾方晏的话,桃花眼慢慢弯成扇,眸底盛满笑意:“准确来说,是升级版声东击西。”   夏路冲过来,激动地在谢翡手臂上抵了一拳,说:“你这小子,很会耍花招嘛!居然能在短短几分钟内骗了我顾哥两次!”   “过奖过奖。”谢翡做了个谦虚的表情,“不过这招下次肯定派不上用场了。”   “真是后悔,如果早一步让你来我们队,一起打球一定相当爽。”夏路痛心扼腕。   谢翡心说就算你早一步来问,我也不会答应啊,表面上仍笑得客气:“明年还有机会。”   夏路立刻转头冲着顾方晏:“顾哥你听见了吗!明年记得叫他!”   三个人边说话边往场外走,谢翡拿到自己的水后,顺手拎了瓶没开过的递给顾方晏。   后者垂眸一瞥,握在瓶身上的手指白皙修长,瘦得恰到好处,指甲依旧修剪得整齐干净。顾方晏有些犹豫,但短促得难以察觉,伸手握住瓶身上半截,把水拿过来,动作极其自然。   不少围观的人注意到这个细节,叽叽喳喳低声八卦。   这些年给顾方晏送水的人不少,但他从来没收过,谢翡还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成功的人。   不过谢翡本人并不清楚,甚至都没意识到,他的行为能够被称为“送水”。他用闲聊的语气问:“顾哥,你是不是专门学过?”   顾方晏:“是。”   “难怪水平远超平均。”谢翡笑了笑,“我心里平衡多了。”   没想到他身旁的顾方晏平静地补充:“小学的时候上过半年篮球启蒙班,持球姿势经过专门训练。”   “……”谢翡严肃道,“不愧是你,失敬失敬。”   篮球馆外雨淅淅沥沥。   谢翡和两人告别,跟班上同学一起回去。他都没带伞,直接钻到了姜树伞底下,嘻嘻哈哈说了些什么,被姜树一把勾住肩膀。   这是一个非常兄弟的动作,顾方晏看着,突然就皱了下眉。   周围人来人往,夏路碰了下旁边人手臂,“顾哥。”   “说。”   “我生日这不是快到了吗?”夏路一脸神秘。   顾方晏不咸不淡说:“要礼物?”   夏路压低声音,“不是,我就问问,我能请谢翡来吗?”   “你生日,请谁是你的事情。”顾方晏道。   “那我喊上他。”夏路贼兮兮笑起来,边说边掏手机。   *   回到教室后,谢翡开始和姜树探讨一个深刻的问题。   “这次篮球赛,我们班期望的名次是多少?”谢翡问。   姜树答得非常顺口:“那当然是越靠前越好啊。”   “去年拿了多少名?”谢翡又问。   “第四。”姜树答。   “四进二输给了谁?”   “就1班呗。”   篮球赛的报名已经截止,参赛队伍都确定了下来,谢翡开始算他们和1班对上的概率。   姜树看着他草稿纸上的东西,摇头道:“打败顾方晏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但也不是不可能。”谢翡转了下笔,轻声道。   顾方晏打球,打得可以说有些独,因为水平远超过队友,他们班的人也很配合他。   对付这种人,谢翡倒有些思路。   他拿出手机,戳开以前在三中认识的朋友的聊天框:“周末有空吗?陪我练练篮球。”   发送完毕返回主界面,一条新消息跳出来。   夏路:“谢小翡啊,这周六我生日,安排了吃饭唱歌打游戏,要来玩吗?”   周六。   谢翡皱了下眉,问:“晚场还是下午场?”   “下午连晚场!各项服务应有尽有,包您满意!”夏路回答。   这时谢翡收到了他朋友的回复,对方说:“周六有事,周日中午就要回学校,没空。”   谢翡:“……”   还真是凑巧。   他回了个“哦”,切回和夏路的聊天框,答应了邀请。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您敢说您对谢翡没有感觉?”   “谢小主,您都告白多久了,为什么还不动手追?”   夏路痛心扼腕,无比担忧。   “看来这两个人要想在一起,只能靠我了。”   现在用的文名,其实全名是《身为Omega在转学第一天就给不认识的Alpha校草告白是否做错了什么》   所以其实很短啦(bushi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安泽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去人家的生日宴,肯定要准备礼物,但谢翡并不知道夏路喜欢什么,直接问会没有惊喜感,迂回着问吧,那就得找夏路他哥们儿,也就是顾方晏。   谢翡一没有顾方晏电话号码,二没有加他的微信,三没有他QQ好友,要问的话,只能跑到1班教室去。   可夏路就坐顾方晏前面,那样和直接问有什么区别呢?   谢翡盯着夏路的微信头像,心头琢磨着,要不就送一套爱的五三,让夏路同学感受一番春风般的温暖。   但似乎沙雕得过分了,还显得敷衍,毕竟他俩也没特别熟。   不如问夏路要顾方晏的微信号?夏路一定会给。可这样吧……谢翡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而且顾方晏不一定会加,据那个失恋者联盟里的人说,顾方晏连他们班学委和班长的微信都不通过,就加了个班级群,难搞得一批。   谢翡暗地里“啧”了声,腹诽这个人到底是哪路神仙,这么没有凡心。   琢磨来琢磨去,上课铃声响了,谢翡不得不抛开这些事,专心听课。   这节课后正好是吃饭时间,他和尤琛去尝了新开的一家铁板烧,来来回回,竟把这事给忘了。   到了晚上,雨逐渐停歇,泥土和绿植的气息飘散在风里,闻着格外清新。   放学后到操场角落里喂猫已经成为谢翡的固定日常,不过今天下了雨,地面湿漉漉的,他特地问班上同学借了张塑料纸。   操场上光线昏暗,因为天气的缘故,没什么人过来夜跑锻炼,显得空荡又冷清。谢翡单肩挎包,另一只手拎猫粮袋,塑料包装袋伴随着步伐发出哗哗的声音,听上去还有点儿热闹。   他慢条斯理来到西南角后,余光突然瞥见什么,停下脚步。   塑料摩擦的声音静止,谢翡定睛一看,那片茂密的树下站着个人。   是个身材高大的Alpha,侧对谢翡,站姿笔直,夜色隐没了他的面容,却也将他鼻梁衬得格外高,下颌的线条被勾勒得深邃。   这道侧影有点儿眼熟,似乎是顾方晏。   但顾方晏来这干嘛?   谢翡心生疑惑,把手机掏出来,打开手电筒一照。   ——这人还真是顾方晏。   “顾哥?”谢翡喊了他一声。   顾方晏转过脸来,目光落到他手里拎的东西上,“你喂猫?”   “嗯。”谢翡点头,三两步走过去,借着手电筒的光,在地上选了处水迹稍微不那么重的地方,蹲下把塑料纸铺开,头也不抬地问:“你呢?又路过?”   他以为顾方晏会敷衍地给个“嗯”,没想到听见这人回答:“来看猫。”   “看猫?你也会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动物?”谢翡不由震惊,旋即看清顾方晏手里拎的东西,更是惊奇:“咦你拎的是X宠商城的快递袋!你还给这些猫带了礼物?”   “不是礼物,它们该驱虫了。”顾方晏语调平平。   谢翡噌的一声抬头,心说陛下您还真是神仙下凡呐,断了情根绝了六欲,但会对弱小生灵心生怜悯的那种。   他盯着顾方晏看了许久,直到被猫粮吸引来的小流浪们因等不到吃的喵了一声,才收回目光。   “我之前就觉得,学校里的这些流浪猫,应该有人在喂,不然怎么会认得晃猫粮袋发出的声响,还不怕人?”谢翡边放粮边说,“原来是你在喂。”   顾方晏却否认了:“不是我。”   “嗯?”谢翡又抬头,“那你……”   “是一个住在这附近的退休老师在喂,但最近他来不了了。”顾方晏话语微顿,“今天是这些猫打驱虫药的日子。”   所以他拿着快递来了这里。   “原来如此。不过很少有人定期给流浪猫驱虫,那个老师有心了。”谢翡感慨道,“你买的是什么药?”   顾方晏:“不清楚该用什么,就都买了。”   “……土豪,你都不问?”谢翡把顾方晏手里的快递袋拿过来拆开,里面内驱、外驱、体内外同驱、药片、滴剂应有尽有,价格起码上千。   他把内外同驱的药片挑出来,余下的放进袋子里,塞回顾方晏手上,对他解释:“用滴剂的话,一般要配套伊丽莎白圈,因为药水不容易干,猫又忍不住要去舔。但流浪猫你不可能给它们带圈,所以只能喂药片。”   说着说着,谢翡想到什么,无语仰头:“你只带了驱虫药,用这个根本吸引不来猫,如果我今晚不来,你是不是要在这里干站着?”   顾方晏:“……”   顾方晏敛下眼眸:“但你来了。”   “那你不得谢谢我?”谢翡笑起来。   话音一落,他看见顾方晏挑了下眉。   谢翡心说这大概是这人唯三会做的表情之一了,另外两个分别是皱眉和眯眼,不过也不强求这人有什么回应,哼笑着垂下脑袋,把药片混到那些狂吃不停的毛绒脑袋前的猫粮堆里,祈祷说:“希望它们肯吃。”   “据说它们不挑。”顾方晏说。   这个“据说”挺灵验,这些猫看都不仔细看,直接混着猫粮一起吃了。   “非常好,真乖。”谢翡点头称赞。   谁知最后一声还没拖完,其中的狸花猫抬头看了顾方晏一眼。   然后非常缓慢地,非常嫌弃地,将吃进嘴的驱虫药给吐了出来。   那半颗白色药片弹跳了一下,蹦到顾方晏脚边,差点黏到他鞋子上。   亲眼见证这一幕的顾方晏:“……”   谢翡觉得特别神奇,先是一愣,紧接着笑起来,抬手拽了两下顾方晏裤管,兴高采烈道:“顾哥你看,它吐之前还看你!”   顾方晏一张俊脸绷得特别紧,偏偏谢翡还在幸灾乐祸,晃他裤腿的动作愈发大:“它知道这些驱虫药是你带来的,它是不是怕你在里面下毒!”   他单手拿着手机,因为忍不住笑,照出来的光抖得特别厉害,如果有人站在对面,恐怕已经瞎了眼并上来索要赔偿。   顾方晏幽幽瞥了他一眼,拽着裤腿上半截,往旁挪了半步。   谢翡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失礼行为,边笑边道歉。他很想忍笑,可刚才的画面不住回放,和顾方晏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让他根本停不下来。   他穿白衬衫,脖颈从衣领里伸出来,弯成一道好看的弧度,皮肤白又细腻,Omega的腺体生长在那里,但他就这么毫不掩饰地颤动着,就在顾方晏的眼前。   顾方晏不自在地收回目光,问:“它不吃这种,怎么办?”   “可能是不喜欢这个味道,换一个牌子的试试。”谢翡终于止住了笑,把顾方晏手里的快递袋重新拿过来。   他埋头翻找别的内外同驱药片,面前忽然伸来一只手,手心朝上摊开,手指瘦长有力。   接着听见顾方晏说:“我来打灯。”   谢翡说了声“好”,把手机放到他手上。   这样方便了许多。谢翡迅速在包裹袋里找到另一种药片,拿出来按照剂量掰碎,混进狸花猫的粮里。   可能是因为太细碎,狸花猫没有尝出来哪里不对,没一会儿吃了个精光。   “如果还不吃,就只能给它打滴剂了。”谢翡松了一口气,“或者改天带营养膏、化毛膏来,哄着下去。”   顾方晏抬了下眼皮。   “你这是嫌弃人家麻烦?”谢翡笑着揶揄。   “没有。”顾方晏否认。   谢翡轻笑两声,把手机从他手里拿过来,再把那堆驱虫药放过去。   猫吃完了饭接连离开,顾方晏却没立刻走,谢翡想到什么,喊了他一声。   顾方晏低低一“嗯。”   夜色安静,晚风送来不知名的花香,裹挟之下,他这一声显得格外磁性。   谢翡耳朵尖跟被挠了一下似的,有点儿发痒。他没能立即把话接下去,过了会儿,顾方晏问:“要说什么?”   “我想问,周六夏路生日,我该送他什么好?”谢翡边说边低头,把猫粮袋子封好。   顾方晏眼眸缓慢敛下。谢翡等了片刻,才听见这人回答:“不用送。”   “不太好吧?”谢翡略显迟疑,“他喜欢什么?”   “什么都喜欢。”顾方晏答。   “……”谢翡有些无语,“他玩游戏吗?”   “玩。”   “LOL,王者荣耀,吃鸡,还是……”   顾方晏打断他的举例,说:“都玩。”   “他涉猎还挺广泛。”谢翡嘀咕着,“就找不出点针对性吗?”   “所以不用送。”顾方晏语气很淡,“我先走了。”   谢翡觉得他情绪似乎有些变化,但具体怎么变的,又说不上来,只好朝他挥了挥爪子:“再见。”   铺在地上的塑料纸残余了一些猫粮渣,谢翡把它们兜到一块儿、拎起来,打算送去垃圾桶扔掉,不料起身到一半时,一阵刺痛猝然从脚底涌上来,跟针扎似的。   靠,腿蹲麻了。   谢翡暗骂一声,这周围又没什么可扶的东西,眼见要跌回去,一只手伸过来,稳稳捞了他一把。   他不受控地向前倾身,下一秒,额头撞上一片坚实的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   然后谢翡:顾哥你衬衣扣子好硬,硌着我了(bushi 第15章   这不是谢翡第一次撞进顾方晏怀里,但上一次他直接晕过去了,没有任何知觉,而这一次,他意识相当清醒。   顾方晏身上的味道不经任何阻隔,直接飘入他鼻间,清冽的木质调与深雪气息几乎将他包围。   是Alpha的信息素,说不出的好闻。   还不止于此,他清楚地感觉到顾方晏校服衬衫之下微热的温度,触碰他胸膛上起伏的肌理线条,听见那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草!   这是不是撩拨?这就是撩拨!   该死的Alpha,竟然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勾引人!   谢翡在心底大声呐喊,接着狠狠眨了下眼睛,推了顾方晏一下,尝试离开他独自站立,可他双腿又麻又痛,刚一动,差点变成一只尖叫鸡。   “你先缓一缓。”顾方晏扶住谢翡肩膀,稍微往后退了半步。   他们的姿势终于不再那么暧昧,顾方晏语气非常冷静,使得谢翡也镇定了些。   谢翡说了声谢谢。   两秒后,他忽然意识到,刚才的情况是一个Omega撞到一个Alpha怀里,这是两个天生互相吸引的性别,他被弄得有点儿尴尬,但那个Alpha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冷声冷面冷淡如常,没有半点反应。   谢翡无论从长相还是别的方面,都算出色,从小到大,平均下来几乎一天收一封情书,他觉得自己不至于那么没有魅力。   但是,顾方晏完全不为所动。   一时之间,谢翡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总结为“不愧是顾方晏”吧。   不愧是背后存在着一个人数将近500的失恋者联盟的一中校草顾方晏。   在顾方晏的帮助下,谢翡缓了一两分钟,腿总算有了点儿知觉。他又冲顾方晏道了声谢,小心翼翼往旁挪动。   他腿在颤,走得又缓又慢,好几步后,才逐渐加快速度。顾方晏单手拎快递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他。   突然的,学校的围墙外传来车声,摩托车,带了俩音响的那种,伴着《荷塘月色》风驰电掣过去,谢翡被逗得笑了声,一回头发现顾方晏的视线,挑眉问:“大爷您看戏呐?”   “看猴。”顾方晏淡淡道。   “满意吗?刚才那BGM配得还成吗?”谢翡问。   顾方晏点了下头:“还行。”   “您满意就成。”谢翡来回走了走,觉得两条腿差不多恢复了,朝顾方晏挥手:“走了,再见。”   他单肩挎包,转身没有半分犹豫,走在晚风中,衬衫下摆被吹起,显得腰身格外瘦。   顾方晏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从看到望再到远望,等谢翡消失在操场门口,他垂下眼眸,慢慢捻了捻指尖。   周五的时候,夏路给谢翡发来一串地址,是某某街上的KTV,并告诉他活动内容,下午唱歌,晚上吃饭,饭后玩桌游或者密室逃脱。   谢翡客随主便,接受安排。   第二天中午,他到商场买了支礼盒装钢笔,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万能的礼物了。   商场离夏路订的KTV不远,导航上显示两个地点只隔了几百米。于是谢翡慢条斯理吃了午饭,开始根据导航提示步行。   这天天气诡异多变,出门时还是阴天,到了中午,太阳就冲破云层,挂到天顶,没有任何保留释放它的光芒。谢翡撩开商场大门口的隔帘,刚走出一步,就被热得快要原地蒸发。   身旁的一位女士撑开遮阳伞无所畏惧走向广场,他不由开始想念被塞到书包最底下的那把价值38元人民币的遮阳伞,以及那把伞曾经给他带来过的阴凉。   但他今天没背书包。   谢翡为自己默哀两秒,掏出手机导航。   导航开始和谢翡作对,走了一段距离后,无论是百度地图还是高德导航,都变得无比智障,它们把谢翡带进一条死胡同,走到了底,还在提示他“往前方直行”。   如此循环往复三次,谢翡第三次和胡同尽头那堵墙面面相觑,他停下脚步,面无表情退出App。   谢翡觉得自己被搞得正灵魂漂移。   这条街上都是住户,有且仅有一个便利店,谢翡过去买了瓶水,蹭着冷气给夏路打电话。   他没夏路电话号码,打的当然是微信电话,三四个过后,那边才接。   “喂,怎么了谢小翡?找不到路吗?”夏路大声道,从耳机里传出的背景音可以听出,他们已经开始唱歌了,点的还是《死了都要爱》,嚎得撕心裂肺。   对比之下,谢翡的语气就显得特别蔫:“是啊,迷路了。”   夏路在那边慷慨激昂:“那你站在原地不要动,我过会儿就来接你!”   “谢谢啊,我把定位发给你。”谢翡站在冰柜前点点脑袋。   夏路:“应该的!”   KTV。   夏路接完谢翡的电话,转身推门回到包厢。   下午场刚开始,到的人没几个。顾方晏坐在正中央的沙发上,修长手指握着玻璃水杯,眸光淡漠,气质清冷,大屏幕前那两个Alpha的深情对吼完全影响不到他。   夏路三步两步走过去,大声说:“顾哥,谢小翡迷失在茫茫人海中了!”   顾方晏搁下水杯,朝他撩起眼皮。   “他迷路了,你能去接一下吗?”他怕顾方晏不愿意,开始陈述理由:“虽然他求助的是我,但身为今天的寿星,不应该让我太过劳累。”   顾方晏问得直接:“他在哪?”   夏路笑起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你让他发个定位给你不就行了?”   但顾方晏没说话,也没拿手机。   大太监夏路一番察言观色,过了半分钟,品出结论。   “你们还没加微信?不是?这都多久了你们竟然还没加微信?”他震惊得差点儿跳起来,紧接着一声叹:“我懂了,一定是你没通过。哎,顾方晏你没有心。”   夏路摇头晃脑把谢翡的微信名片推送给顾方晏,语调沉重,痛心疾首。   顾方晏点进去,点了加好友,但等了一分钟,谢翡都没通过。   “他可能没看见。”夏路说,“我把他发给我的定位发给你了。”   顾方晏“嗯”了声,从沙发上起身。   “你慢点儿把人带过来也行。”夏路帮他拉开包厢门,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说,“本寿星不介意。”   街上。   谢翡本着减少麻烦的原则,从冷气并不是特别充足的便利店离开,走到街口的阴凉处等夏路。   顺便开了一盘游戏。   塔防游戏,不用线上组队,他手指正点着屏幕,面前突然多了个人。   “谢翡?”这个人喊了他一声。   谢翡抬头,眼底流露出惊讶:“简希?”   是之前告诉谢翡周六没空、拒绝和他打篮球的、谢翡以前的同学,性别Alpha,长相嘛……谢翡的朋友里就没长得丑的,颜值最低的也能称得上眉清目秀,简希算颜值高的那一波。   “你在这里干什么?”简希好奇问。   谢翡:“等人接走。”   “要去哪儿?”   “XX。”   话音刚落,简希十分惊讶地说:“这么巧?”   “哦?你也要去那里?”谢翡睁大眼,尔后笑起来,“那我跟朋友说一下,让他别来接了。”   他没关和夏路的聊天窗口,切过去直接点开输入框打字。   夏路的头像是他的自拍,简希不经意瞥见,一愣:“这不是夏路?”   谢翡打字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盯着简希看了足足三秒。他有了个猜测:“你说的周六有事,不会是夏路过生日吧?”   “对。”简希点头。   “看起来我们是天定的缘分了。”谢翡“啧”了声,他和简希关系很好,说话特别随意放肆。   “是啊,在茫茫人海里遇上,姻缘一线牵。”简希笑着接话。   谢翡给夏路说了声,两个人并肩往前走,路过垃圾桶时,他把喝空的矿泉水瓶丢进去,问:“你热吗?”   “38度,你说呢。”简希说。   谢翡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看了不远处的便利店一眼:“那我们去买把伞遮太阳吧。”   简希看着谢翡的模样,忍不住笑:“养了一年病,你还变娇贵了。”   “是你没感受过在太阳底下打伞的美妙滋味。”谢翡说得一脸感慨。   谢翡对伞的偏好很单一,花的、白的、浅色的一概入不了他的眼,能接受的只有纯深色款。他幸运地在货架最里面翻到一把黑的,结完账觉得还是很口渴,又去拿了两瓶水。   简希作为Alpha,身高当然比谢翡高,他理所当然地把伞拿过来,撑开等在门外。   谢翡抱着水走到伞下,对简希说:“看我多爱你,在茫茫饮料中给你找到了最后一瓶水葡萄。”   说完把水葡萄递给简希,一抬头,看见个意想不到的人。   顾方晏在斜对面。   他穿一件浅灰色衬衫,剪裁恰当、衣料考究,胸肌将衬衫撑得刚好,不显得空,也不紧绷,就这么站在行道上,身材比例堪称完美。   目光从狭长的眼尾扫过来,格外冷淡,又格外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顾哥:呵,谢翡你没有心 第16章   昼阳高挂,风送燥热,但顾方晏一身冷清,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一贯如此,谢翡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谢翡看见他,第一反应是又挺巧,几分钟内竟然能碰上两个同路的人。   不过下一秒,谢翡意识到顾方晏的方向正好和他相对,顾方晏似乎是从KTV那边过来的。他眼一眨,心底起了个念头,试探着问:   “顾哥,夏路让你来接我?”   谢翡站在简希撑开的伞下,阴影投落周身,衬得皮肤白又细腻。   他穿一件深黑的T恤,身边的Alpha恰好穿了白,两个人一人拎着一瓶相同品牌不同味道的饮料,看上去倒是挺配。顾方晏淡淡扫过,“嗯”了声,“不过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必要。”   “他怎么都不跟我说。”谢翡嘀咕着打开微信,和夏路的聊天界面里,他之前发的那条没得到回复。谢翡退出窗口,在通讯录上看见了一个红点——顾方晏发来的好友申请。他点了通过,轻声对顾方晏说:“抱歉啊,没看见你的好友申请。”   顾方晏应了声,转身朝KTV所在的方向走去。   谢翡和简希并肩走在后面,拧开瓶盖喝了口,垂眼视奸顾方晏的微信资料和朋友圈。   这个人的昵称相当简单,一个大写字母“G”,头像一片纯黑,朋友圈没有设置三日可见,但看不见任何东西,可能是从来不发朋友圈,也可能是设置了分组的缘故。   视奸完毕退出微信,旁边的简希突然捅了谢翡一手肘。   “你干什么?”谢翡不明所以抬头。   简希压低声音:“我听说过他,你们学校大名鼎鼎的校草,无论多漂亮的Omega对他示好都视而不见,简直是站在清心寡欲的最高峰。”   “没错,他修无情道。”谢翡深以为然。   他们俩在背后说别人,不约而同放慢步速。   这条街上,有很长一段路都是光幕外墙,阳光折射在上面,非常刺眼,谢翡伸手把伞弄低了些。   两人间其实保持着比较恰当的距离,但深黑遮阳伞遮挡住了上半身,看上去就显得亲密无间。这画面被光幕墙毫无保留映出来,墙又大,顾方晏就在他们前方不远,想看不见都难。   顾方晏唇抿了抿,冷冷收回目光,继续前行。   几分钟后,他们到达目的地楼下,搭电梯上楼。   谢翡和简希一人拎着瓶饮料,刚走进大堂就被工作人员拦下,要求他们把水放在前台。他不想让顾方晏等,问了包房号,让他先过去,自己和简希去前台存水。   简希看了眼顾方晏的背影,问:“你和他关系还可以?”   谢翡回想一番之前和顾方晏的相处,觉得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顶多是个多说过几句话的、遇见了会打招呼的熟人,于是道:“其实也就一般。”   “可我怎么觉得,他对你的态度有些微妙?”简希耸了耸肩膀。   “微妙?”谢翡一脸疑问,“哪里微妙了?他一直都这样啊。”   两人存完水去包房,夏路喊的人基本都到了,不少人还带了对象,一眼看过去非常热闹。   这里还提供机麻,正在凑局,谢翡不是怕生的人,加之麻将是这里各项娱乐活动中谢翡比较喜欢的,和夏路打了个招呼,把礼物送给他后,就跑去加入战局。   他们打成都麻将,血战到底。   都是十七八岁的高中生,技术谁也不比谁高明,几个人有赢有输。不过输了也不罚钱,更不罚俯卧撑下蹲之类的体能运动,罚的是往脸上画画,第一个胡的人往最后留在桌上的那个脸上画一笔,被画的那个朋友圈发自拍。   谢翡运气好,几回下来,脸上依旧白白净净。   一局血战分出胜负,谢翡刚往坐对家的简希脸上写了个连笔的“8”,笔还没收,夏路跑过来拍了拍谢翡肩膀。   这人是今天的寿星,但他没忘自己的媒人工作:“朋友,怎么能光顾着自己玩呢?”   现在的BGM是泽野弘之的拔剑神曲,两个拿话筒的哥们儿唱不来德文,只会跟那句“诶诶诶”,诶得激情澎湃,夏路说话声音不大语速还快,谢翡根本没听明白。   “我说!顾哥一个人在那边坐着!多孤单!多寂寞!你不去陪陪他吗!”夏路大声吼道。   谢翡一愣,麻将使人快乐,让他早忘了自己的人设。   坐他对面的简希也听见这话,看谢翡得目光瞬间变得幽深。谢翡注意到了,冲他疯狂暗示一番,转头去找顾方晏。   顾方晏正好将眼眸敛下去。   包间里开的灯是正常明亮模式,但KTV里的正常灯光,也只是相对那些搞鬼的“浪漫”“动感”而言,该昏暗的还是很昏暗。   谢翡看见顾方晏坐在边上的一张沙发上,不打牌不玩骰子,更不唱歌,就靠着抱枕刷手机。   手机光照亮他的侧脸,线条极其冷淡。   恰好这时,那俩唱歌的哥们儿“诶”不下去了,切歌切成周杰伦的《说好不哭》,深情款款唱着一句“人多的时候,就坐在角落,就怕别人问起我”。   此情此景,配此BGM,谢翡觉得顾方晏是有点儿孤独寂寞。   好可怜哦,大家都三五成群,就顾方晏独自在角落,谢翡忍不住生出过去陪陪的想法。   “那你接我?”谢翡对夏路说。   夏路狂点头,从动作到眼神写满了催促。   “行,爸爸保证帮你把现场气氛调动起来。”谢翡一脸自信,“让顾陛下一起嗨!”   他起身过去。   大概是顾方晏自带的冰冻效果,都没人敢往他这儿放果盘零食盘,桌上就KTV服务员送来的一壶热水一桶冰块几只水杯。谢翡捞了只玻璃杯过来,倒热水,再往里面夹了几块冰块,等杯壁传来的温度从烫到温热,推到顾方晏面前。   “朋友。”他喊了声。   顾方晏慢条斯理撩起眼皮。   “吃薯片吗吃爆米花吗吃辣翅吗喝芒果汁吗喝可乐吗还是要喝……”谢翡语速飞快,音量刚好够顾方晏听清,他辨认着隔壁桌上的零食和饮料,认清啤酒的牌子后,把话接下去:“喝百威啤酒?”   “不用。”顾方晏淡淡道。   “那你要唱歌还是打麻将?”谢翡又问。   熟料顾方晏反问:“为什么是麻将?”   谢翡眨了下眼,觉得他这个角度切得很刁钻:“因为我比较喜欢。”   “嗯。”   “啊,对了,还没谢谢你之前出来接我。”谢翡突然想起这点,认真地说。   “不用谢。”顾方晏的语气仍是很淡。他敛了眸,靠坐在沙发靠枕上,坐姿倒是随意,但气场很冷。   正在放的歌到了副歌部分,包房里倏然变得安静。   谢翡习惯性地用身体打节奏。他今天穿得特别随意,脚上直接踩了双人字拖,现在蹬掉了,盘腿坐在沙发上,小腿垫住手,上半身左右摇摆。   他看向屏幕,跟着歌词哼唱,顾方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看见他挂在脖子上的指环,停留几秒后离开。   唱了几句,谢翡的偏头去看顾方晏,他发现这人眉眼间的冷意稍微淡了些。   “你是不是有点儿不高兴?”谢翡瞥了一圈周围的人,凑近顾方晏,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他听见。   现在的氛围热闹又吵闹,每个人都乐在其中,除了顾方晏。他像是个看客,冷冷坐在一边,刷一会儿手机,偶尔抬头看人群一眼,丝毫不融入。   换位思考,谢翡觉得如果是自己身处这样的环境,能高兴才怪,大概内心里只有快点离开。   却听见顾方晏回答说:“没有。”   当然是违心之言,但某个姓谢的漂亮少年离他很近,这人刚才喝了一杯芒果汁,身上带了淡淡的味道,和信息素的幽香一起飘来,将他心底的不爽逐渐安抚散去。   “没有吗?”听见顾方晏的话,某谢姓混帐弯起眼,眸光格外狡黠,“那我帮你点歌啊。”   顾方晏抿了口谢翡倒给他的水,拒绝道:“不唱。”   “要唱的。”谢翡说,“既然你肯答应夏路来这里,就证明你有一颗想唱歌的心,所以怎么能不唱呢?”   “会的歌不多。”顾方晏道。   “不点你唱不来的。”谢翡笑着,说完拿着手机扫码,用微信点了首歌,然后顶上去。   过了一会儿,大屏幕前那两人哭哑着嗓音演绎完《说好不哭》,看见屏幕上跳出的画面,登时一愣。   “牛逼啊,这是谁的歌!”两个人震惊发问。   “我们的我们的!”谢翡举起双手示意。   那两人将话筒递过来,谢翡分了顾方晏一支,冲着他笑:“可以开始表演了。”   顾方晏看了眼屏幕,那上面显示着四字歌名——《青藏高原》。   作者有话要说:   呀~啦~嗦~那就是~四~川~盆~地~   谢翡:感谢山由导演倾情演唱!   顾方晏:(冷漠鼓掌)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毛球走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包厢里所有人都被这不同凡响的前奏震惊了,不约而同转头,看见拿话筒的人之一是顾方晏后,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   谢翡一手捏话筒,一手举起来,指着大屏幕,郑重地对顾方晏说:“这是一首多么有情怀的歌,一般人都不会在KTV里点!”   顾方晏点头,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所以你不是一般人。”   “喂喂。”谢翡察觉出顾方晏的“临阵脱逃”之意,用手肘碰了碰他手臂   这歌前奏不长,不到20秒,顾方晏看了眼屏幕上就要跳完的倒计时节拍,比了个“请”的手势:“开始表演吧。”   谢翡半眯起眼,盯着顾方晏不放,无声地对他进行威胁。   本来在打扑克的段一鸣蹦起来,冲着角落里支起的话筒架那边走,谢翡以为他要唱,没想到这人给按了个暂停,然后对着麦克风说:   “今天是我们夏路同学的生日,现在有人如此激情澎湃,这个举动要加以表扬,所以我决定——我给你们伴舞啊!”   说完他摁回了播放,冲到屏幕前方跟着节奏手舞足蹈。   “哈哈哈我也来!”夏路说完也冲了过去,对着人群招手,“一起来啊!”   就这么两三秒的时间,从各个方向奔出来足足5个“伴舞”,跳得还非常嗨。   这下就是想不唱都不行了,谢翡觉得脚有点儿疼,自己搬石头砸的。   他扭头,严肃地问顾方晏:“顾哥,你以为我会怂吗?”   “你不会。”顾方晏说得肯定。   “那怂的人就是你了。”   话一说完,谢翡光脚踩上地,一溜烟跑到前面,跟着歌词开始唱。他有些怕顾方晏生气了揍人。   谢翡音准很好,转音和颤音都相当有技巧,有人给按出了评分界面,他每一句都能合上,加上本就是一把清澈的好嗓子,又亮,唱得非常动听。   这歌不长,歌词反复唱了两遍,就来到尾声和高·潮,谢翡握着话筒,开始唱那句“呀啦索”。   包厢里安静下来,蹦迪的也不蹦了,所有人都在等着后面的高音。   这句歌词是“呀啦索,那就是青藏高原”。   谢翡敛下眼眸,放低了声音,每个字都咬得格外准。到了最后四个字时,调子却忽然一转,他眸眼一抬,看着夏路,唱道:“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他唱起了生日歌,把夏路搞得一愣,接着止不住狂笑,“小谢你有点儿东西啊!学到了学到了,下次我也这么玩!”   “基本操作,基本操作。”谢翡一脸谦虚。   整个包厢里都是哈哈笑声,夏路直起腰时不经意瞥见顾方晏,眼睛一瞪:“卧槽,顾哥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顾方晏靠坐在沙发上,狭长的眼眸里滑过一星光芒,听见夏路这声后,慢条斯理挑了下眉。   夏路转头看向谢翡,震声道:“谢小翡,你居然把顾哥这种神仙逗笑了!”   “这说明我也是神仙。”谢翡依旧是张谦虚脸。   下一首歌很快出来。因为谢翡刚才那一通操作,本来排在后面的悲伤苦情歌被顶掉了,响起的是《神经病之歌》。   谢翡把话筒递出去,跑回顾方晏身边坐下,后者兑了杯温水推到他面前。   “我是不是特别机智?”谢翡喝了一口,笑着问。   “给你打五分。”顾方晏淡淡道。   谢翡把脸转过去:“满分是多少?”   顾方晏:“一百。”   “……”谢翡哼笑着耸肩,“不够意思啊顾哥。”   他小口小口一杯温水喝完,听了半首鬼哭狼嚎,偏头问顾方晏:“我一直没找到机会问,夏路今天满多少啊。”   “17。”   “哦,原来是个弟弟。”谢翡笑了声,笑着笑着意识到什么,神色变得有些严肃:“你不会也今年17吧?”   “怎么?”顾方晏略有不解。   “如果你和夏路同年,我不是很吃亏?我一直喊你哥。”谢翡说得理直气壮。   他眼睛微瞪着,眸底揉碎了灯光,如同夜里泛着波光的清河。顾方晏和他对视一眼,敛眸低声道:“今年18。”   “几月的?”谢翡靠近了顾方晏一些。   顾方晏别开脸:“11月。”   “噫,原来你也是弟弟。”谢翡笑得有点儿得瑟,笑完往后靠上沙发,巡视了KTV里各项娱乐活动一圈,问:“弟弟,打麻将吗?”   “……”顾方晏被他的称呼弄得有些无语,“不打。”   “弟弟吃薯片吗?”   “不吃。”   “那我自己吃。”谢翡说完跑下沙发,去了另一边的零食堆前。他光着脚,两个脚丫子白皙细嫩,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极惹眼,跑动时发出的响声还脆,存在感格外强。   顾方晏看他去了又回,带来一盘薯格,一盘水果,还有一副扑克,坐下依旧是盘腿的姿势,薯格搁在腿上,没立刻吃,而是把扑克拆开。   “弟弟,会玩干瞪眼吗?”谢翡问。   “嗯?”顾方晏这一声尾音上扬,透着些许不满。   你这小老弟,年纪不大,脾气倒挺臭。   “行吧,哥哥——”谢翡撩眼瞥他,拖长语调改口:“会玩干瞪眼吗?”   顾方晏:“会。”   “那你要玩吗?”   “行。”   谢翡笑起来,慢条斯理洗牌。   干瞪眼这游戏,基本上要3个人以上玩起来才有意思,谢翡想再喊点儿人,但这里他就认识夏路、段一鸣和简希。前两个人,夏路沉迷麻将不可自拔,段一鸣正一脸嗨地炸金花,就简希顶着那张打麻将输多了,被涂得一团花的脸在晃荡。   谢翡想叫他过来,但顾方晏和简希不熟。据谢翡观察,顾方晏这个人吧,好像不会和不熟的人一起活动。   他有些纠结。   念头转着转着,谢翡忽然意识到,也没有证据证明顾方晏只愿意和熟人一起玩牌啊!   再说,万一他能和简希俩玩到一起呢?   这两个人都是Alpha,虽然在学习成绩上没有可比性,但他们都很会打篮球。说不定牌桌上打出交情,还能约到球场上。   这完全是在帮顾方晏扩展交友,促进他融入集体活动!   多么正能量,多么积极向上,多么团结友爱、感人肺腑,他谢翡真是绝世好同学,该全校通报表扬的那种!   谢翡往前倾身,试探着问:“两个人玩起来没意思,我再叫个人来可以吗?”   “随你。”顾方晏答。   谢翡一喜,转身朝简希招手:“简二狗,过来打牌啊!”   作者有话要说:   顾方晏:?   谢翡:你们两都是Alpha,一定可以玩到一起的 第18章   简希顶着一张花脸过来,不甚明显地打量顾方晏几眼,目光落到谢翡身上,问:“打什么?”   “干瞪眼。”谢翡已经做好了发牌的准备。   “输了怎么罚?”简希饶有兴趣地问。   谢翡没想过这个,偏头去看顾方晏。   这人靠坐在沙发上,敛着眸看谢翡手里的牌,察觉到他的视线,慢条斯理抬眼,说:“随意。”   如果是别的时候说随便,谢翡真的想打人,不过惩罚措施嘛……他抬眼往包房里扫,这些人玩游戏,罚酒的、罚贴条画脸的都有,喝酒太单调,又在脸上贴个条没什么意思。   扫视了一圈,谢翡对上顾方晏双眸。谢翡看着他,微微眯了下眼,觉得如果能在这张脸上画点儿东西,比如王八或者一朵花,那应该特别好看。   于是提议:“那就还是在脸上画画?画完发朋友圈?”   “大哥,您看看我这脸,像是还能画的样子吗?”简希指着自己那张被涂得精妙绝伦的脸说。   “去把脸洗了。”谢翡冲他翻了个白眼,根本不许反驳。   简希耸肩,他其实无所谓:“行。”转头又说:“不过三个人的话,牌得再加一副。”   这两个人认识很久了,熟得不能再熟,支使对方这种事做得相当熟稔,谢翡一扬下颌,无比自然地对简希说:“你顺便拿过来呗,再带壶芒果汁。”   机麻那边,输了被罚下的夏路边摇头晃脑起身,边巡视他的江山情形,看见谢翡手里的牌,惊讶地蹦到这两人身前:“卧槽,神仙又下凡了吗?居然答应打牌了吗?”   谢翡头也不抬,笑道:“毕竟今天是夏大人的生日,神仙也得给个面子不是吗?”   “那我也来!”夏路大喊说道。   夏路属于社交型人才,走到哪儿都能呼朋引伴,从他过生日有这么多人愿意来庆祝就能看出。他扭头问了两嗓子,又有两个人过来。   三个人的牌局凑到了6个,简希洗完脸回来,一见人这么多,顺便捞了堆零食到桌上。   “一个人出完就收局没意思,不如像成都麻将那样血战到底,打到只剩最后一个人为止。”有人提议说。   大家都同意这点,洗好牌后,游戏开始。   打牌嘛,不管是什么种类花样,诀窍都在于“算”。顾方晏在这方面做得尤其出色,从开场起,他就没输过。   简希倒是输了一把又一把,好不容易洗干净的脸被重新涂满,有两个混账甚至给他一只眼睛来了个黑眼圈,看上去滑稽无比。他觉得自己可能被某个人针对了,但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   大概是被命运之神针对了吧。简希感叹着,没想到紧跟着又输了一次,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霉了,摆摆手落荒而逃。   谢翡依旧带着他的好运buff,有幸画了别人几笔,但从没被别人画过。   又是一把打完,输家洗牌,谢翡给自己倒了杯芒果汁,余光不由自主跑到顾方晏身上。   加上刚才的简希,一共6个人,就他和顾方晏保持了面部的干净整洁。不过顾方晏似乎特别不得幸运之神眷顾,这么久了,没哪次第一个出完牌。   真是个小可怜,如果不是他们把规则改成血战到底,这人恐怕已经输得裤衩都不剩了。   谢翡内心充满怜悯。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夏路看了眼手机,惊叹时光飞逝:“哎吗我去,快五点半了都,这把打了就去吃饭?”   “行啊!正好饿了!”   “寿星,咱们今晚吃什么?”   夏路回答:“当然是热热闹闹吃火锅,红红火火过一年啦。”   上一把赢的人做庄发牌。   谢翡起手一把散牌,没有王没有对子,乱得可以,但他没有慌。   第一轮,大家出牌都不怎么样。   第二轮顾方晏出了个顺子,没人能接。   第三轮、第四轮……   第五轮……顾方晏手上的牌全没了。   他第一个把牌出完!   “你竟然赢了。”谢翡一脸震惊,心说不会是刚才那口毒奶的作用吧。   “不急,你还有机会。”顾方晏的语气里似乎带了点儿安抚,但谢翡直觉他没安好心。   事实证明,谢翡在不好的事上的预感非常准,这一把打到最后,他都是一手烂牌,没能理顺。   欧皇Buff消失了,终结在了顾方晏手上。   谢翡撩起眼皮瞪他,后者神情自若,接过夏路双手奉上的马克笔。   都怪你的毒奶!谢翡在心中腹诽,但开口语气真挚诚恳:“顾哥,我以为你不屑这种惩罚。”   “为什么不屑?”顾方晏反问。   “毕竟是神仙下凡。”   他否认得干脆:“不是。”   谢翡也不是个输不起的,尝试两次无果后,叹了声气,说:“先说好,不许绕着我的脸划一圈。”   “我会那么险恶?”顾方晏挑了挑眉。   也没证据证明你不会啊?万一你从隔壁那哥们儿脸上得到灵感,不仅给我画个圈,还从中间劈一笔下来,弄个太极呢?   谢翡垂下眼,等顾方晏往他脸上乱画。   过了几秒,笔尖落到谢翡额前,触碰皮肤的时候有点儿凉,眼睫颤了一下。他清楚地感觉到笔在额头上移动的轨迹,先是一横,然后斜下来,弯弯折折,一路画出了个“王”字。   “小老弟你很会写连笔嘛。”谢翡撩起眼皮看对面的人,语调拖长:“你怎么不给我画个连笔王八?”   “刚才没想到,现在给你画?”顾方晏幽幽问。   “你还很自信?”谢翡轻哼:“但你没机会了。”   “咔嚓——”   夏路掏手机拍了一张,乐过之后拿给谢翡看,“来看来看,现在你不再是谢翡了,而是小脑斧·谢翡!”   “我还是钮钴禄·谢翡。”他往屏幕上瞟了一眼,自问自答,“好看吗?我觉得还挺好看。”然后走流程自拍了一张,发朋友圈。   “你们长得好看的人,把脸涂成猴屁股都好看!”夏路在一旁吹他。   一行人收拾收拾,把脸洗干净,出了KTV,去火锅馆。   简希在内的高三党们表示家里还有一堆卷子等着写,吃完饭就得走,不能续晚场活动。   夏路也没留,和他们碰杯喝酒,表示了一番夏老师对同学们寄予厚望,来年一定要取得好成绩。   饭后安排的活动是密室逃脱,惊悚恐怖主题,其中几个Omega一听,连连摇头说不敢去。他们都是夏路朋友带来的,情侣关系,对象说不玩密室逃脱,这些Alpha自然也说不去。于是夏路寂寞地叹了声气,把活动改成看电影。   一转头,他看见站在人群最外面的顾方晏。澄黄路灯下,他皮肤冷白,眸眼微垂,沉静又冷淡。   夏路来了心思,转头对谢翡说:“谢小翡,我觉得你想玩密室逃脱。给你和顾哥安排个双人的,午夜凶铃主题的行吗?”   “……”谢翡一巴掌把夏路的脑袋给拍远,“我选看电影!”   一群人浩浩荡荡涌向电影院,他们本打算看个爆米花片乐一乐,但上网一查,时间最近的,剩的座位都不够他们这么多人坐。往后看,只有九点半及之后的场次空座比较多,但看完出来就快11点了。   夏路退而求其次,征求一番意见,在文艺片和历史片中选择了后者。   上去后没过多久就检票。   电影票大家都是乱拿的,小情侣想要坐一块儿,得换好几波才能凑到一起。   谢翡和人换了两三次,现在拿到的在最后一排。他随着人流往前走,一抬眼,发现这特么居然是个情侣厅,座位一对儿一对儿的,中间没有任何阻隔,比帮扶课在的阶梯教室还明目张胆。   鬼才排片,居然在情侣厅放历史片。   谢翡从不歧视情侣厅,但不信除了他们这群人中那几对无片可选的小情侣外,会有情侣挑这种无聊的片子一起看。   他在心中冷冷嘲笑,结果下一秒,看见斜前方有两个人抱在一块儿打了个啵。   “……”   行吧,其实你们并不介意看什么片,你们只是想找个黑灯瞎火的地方搞亲密。   谢翡继续往后排走,找到座位,把可乐放好、坐下。   放映厅陆陆续续被人塞满,整个最后一排就剩他旁边空着,一直到影片播放,都没人来。谢翡以为不会来人了,把爆米花放上去。   没想到大概过了半分钟,黑灯瞎火里,有个人走向最后一排,身型和轮廓看上去还挺帅。   这帅哥站到谢翡身前,低声说:“你还挺横,一人占俩座?”   他是顾方晏。   作者有话要说:   谢翡:我不仅一人占俩座,我还横着躺   我在最后加了一句,你们居然有人觉得不是顾哥? 第19章   谢翡立刻把上面的爆米花桶拿开,解释了一句:“我以为旁边没人。”   “现在有人了。”顾方晏在他身旁坐下,上半身靠着椅背,双腿略微分开,很随意的坐姿。电影院座位间的过道并不算宽敞,这双长腿放在这儿,显得有些憋屈。但谢翡非常怀疑,这个人就是来秀腿的。   他瞥了眼自己的腿,和顾方晏的一比,短了一截。   谢翡撇了撇唇,把手里的爆米花桶放到两人之间,扭头去看屏幕。   这片子叫《王的盛宴》,讲暴秦被推翻的那一段历史,基调很沉,色调昏暗,看了没几分钟,谢翡开始打呵欠。   突然的,旁边传来点儿细碎声音,像谁在吮吸果冻,又像猫添水喝时发出的声响,然后有人“唔”了声。   谢翡反应过来这是搞什么弄出的动静,唇角不由抽搐。   才开场五分钟,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迫不及待也就算了,都不注意下影响吗!   该死的情侣!   他翻了个白眼,伸手去拿爆米花,几次过后,不期然的,指尖抓到另一个人的手。   谢翡的体温偏凉,对方手掌却很温热,两相接触,他指尖似是被烫了一下,可还没来得及缩回去,就听见刚才接吻的那两人笑嘻嘻地你一言我一语:   “抓错了,这是我的手,不是爆米花!”   “抓的就是你的手,我要抓一辈子!”   谢翡:“……”   谢翡的手几乎是弹开的。   他一脸麻木,这是什么绝世土味情话,这是什么绝妙情侣厅,这是什么绝世运气让他换到了最后一排的票!   顾方晏却在他身旁笑了声。   ……多么直白不加掩饰的嘲笑。   谢翡扭头过去,木然瞪视顾方晏。后者收敛笑意,把爆米花桶拿起来,在谢翡面前晃了晃,“不吃了吗?”   这桶还很满,谢翡赶紧伸手抢救:“你轻点儿,要掉出来了!”   爆米花桶成功着陆,谢翡在里面抓了一把到手里。他要的是爆米花和薯条双拼的桶,又偏好咸口多于甜口,所以抓的全是薯条。   才吃过晚饭,这会儿本来就不怎么饿,吃完这一把后,谢翡彻底没肚子了。但薯条的残渣在指尖积了挺厚一层,他想擦,却没带纸,扭头去问顾方晏,这人也没有。   但让这玩意儿一直粘着也不是个事儿,谢翡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食指放到唇边舔掉。   他动作慢,舌尖滑过指腹,又舔了下唇。食指过后是拇指,顾方晏正好转过去拿爆米花,瞥见后眸光一颤。   谢翡浑然不觉。   这电影实在是无聊,他弄干净手指后,没心思接着观赏,把手机拿出来、按亮屏幕,一看,简希给他发了条微信:   “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你和你们学校校草到底是什么关系?”   谢翡瞟了眼顾方晏,划开微信回他:“就一般朋友啊。”   简希言简意赅:“屁!”   行吧。   谢翡心知不解释不行了,幽幽一叹,打字说:“开学第一天,我在真心话和大冒险中选了大冒险,抽到给校草告白这样的题。”   “我当然是勇往直前了。”   “……………………”   对面发来一串霸屏的省略号,接着说:   “你可长点儿心吧!”   “我哪里没长心了?”谢翡反驳。   简希发来个猫咪比中指的表情,眼神非常不屑。   谢翡:“刷你的题去吧,高三党!”   对方来了个“草”。   谢翡成功击退简希,满意地关掉微信,去微博巡视了一圈,见无瓜可吃、无事可围观,黯然退出。   离电影结束还有很久,他强撑着,把目光放到屏幕上,渐渐的、渐渐的,眼皮往下一搭,睡着了。   他脑袋先是朝前,慢慢地靠上椅背,往□□斜。顾方晏坐他左边,右边的是不认识的陌生人。   情侣座,两个人之间没有阻隔和遮挡。顾方晏看了他一眼,把爆米花移到腿上,抬手拉了把谢翡手臂。   谢翡向□□斜的趋势顿时改为向左,脑袋一垂,靠在顾方晏肩膀上。   呼吸声轻而绵长。   顾方晏敛眸,覆在谢翡眼下的睫毛密又长,像是鸦羽,而身上透出来的幽幽檀香飘入鼻间,顺着神经末梢,淌向他四肢百骸。   搁在爆米花桶上的手指缓慢动了动。   往常的周末,谢翡都是睡到中午才慢悠悠睁眼,今天为了给夏路买生日礼物,起得算早。所以这一睡,直到影片快结束,才从深度睡眠转入浅眠。   他稍微动了一下,上半身歪向右边。   顾方晏估摸着他快醒了,没再把他弄过来,转而将爆米花桶放回两人之间。谢翡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又睡了两三分钟,才撩起眼皮。   没想到一睁眼,就看见汉高祖刘邦瞪眼死去的特写镜头,他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差点把爆米花桶打翻。   “冷静。”顾方晏按住谢翡的爪子,低声道。   画面从刘邦身上切出去,谢翡呼出一口气,从顾方晏手里把手抽出来,顺势抓了颗爆米花吃,然后问:“这演的什么鬼?”   “刘邦死了。”顾方晏解释。   他眼珠子一转,有几分喜悦:“那是不是快完了?”   顾方晏“嗯”了声。   没几分钟,屏幕画面切成Staff表,播放厅里顶灯亮起来。   谢翡根本不知道,他刚才睡觉是靠在顾方晏肩膀上睡的,没有半分尴尬和不自在,说了声“走吧”,起身往外,动作利落干脆,连可乐杯都没拿,还是顾方晏一并带到门口丢掉的。   时间已过10点,就算是城市里最热闹的商圈步行街,也逐渐熄灭了灯盏。一群人互相道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谢翡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和夏路打完招呼,喊了个滴滴车就走了。   夏路跟个陀螺似的转来转去送走大部分人,一转身,见顾方晏一个人站在边上,不由奇道:“他都没要你送啊?”   “嗯?”顾方晏从鼻腔里发出个单音节。   “谢小翡。”夏路说,“没让你送啊?”   顾方晏:“没。”   夏路想到刚才那几对AO小情侣拉拉扯扯说着什么太晚了一个人回家好害怕要你送的画面,非常感慨:“他真是个独立自主的好Omega,真为你着想。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喜欢是放肆,但爱就要克制’。”   顾方晏想起从放映厅离开后,就留了个后脑勺再没看过他一眼的谢翡,不由挑了下眉。   作者有话要说:   谢·独立自主·自强不息·自力更生·绝世好Omega·不用人操心·翡:谢谢夸奖。 第20章   谢翡回到家,将近11点,迎接他的是一片漆黑,但并不安静,某间卧室里传出了电视的声音。他按亮门廊灯,换鞋,再关灯,走回自己的卧室。   晚上吃的火锅,到现在身上的味儿都没散,谢翡内心里只有洗澡这两个字。他拿了睡衣,转身去卫生间,路过飘窗时脚步倏然一顿。   他飘窗上堆的东西蛮多,也乱,游戏机、漫画书、各种杂志,最边上放的是琴盒,密码锁琴盒,指纹和数字密码双保险的那种,除了谢翡没人能打开。但现在,琴盒似乎被人动过。   谢翡盯着那道痕迹看了几秒,一甩手上的睡衣,往门外看了一眼。   翌日,谢翡一反往常,早上八点就起了床,拧开卧室门,走出去。   谢锋明不在。厨房里有响动,是他现任妻子程秋在里面忙碌,他小儿子谢铮正坐在餐桌边上,用刀叉吃一块刚出炉的松饼。沙发上放着他的琴盒,旁边是几份整理好的琴谱,看样子马上要去上课。   餐桌上还有一份没用过的刀叉,谢翡慢条斯理走过去,站在谢铮身旁,拿起餐刀,在指间转了一圈。   谢铮刷的抬起脑袋。   这个时候,谢翡手上的餐刀轻轻一滑,掉了下去。刀尖朝下,刚刚好擦过谢铮手背,哐当一声落到桌上。   谢铮吓得把盘子刀叉一推,连忙起身退后。   咚!   椅子摔到地上,发出的声音,在还算宁静的清晨里格外响。   厨房里的程秋立刻看了眼外面,面色大变,快步走出来,将谢铮拉开,冲着谢翡喊道:“你在干什么!”   “我做了什么?”谢翡唇边带着点儿似有若无的笑,倚着餐桌而立,神情散漫。   谢铮瑟缩在程秋身后,她低头看了眼儿子,怒道:“谢翡,你别太过分!”   “程女士,我希望你好自为之。”谢翡语调慢吞吞的,拿起刚才那把餐刀,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刀花,“毕竟当年你做那些事,留下的证据,我备了不下十个份。万一哪天我不高兴,帮你公开了,就不太好看。”   “你——”   程秋倒吸一口气,谢翡却不再看她,目光落到谢铮身上,盯着他的手说:   “一般的人,学琴学个七八年,拿把几千或者一万出头的琴,都能在比赛上获得好名次,但你拿着好几万的琴,却不行。”   “所以,你要勤加练习才对。”   他声音越来越轻,说完把餐刀往桌上一丢,在哐当声响中转身往卧室走。   途中,谢翡听见谢铮带着哭腔大喊:“哥哥,我错了!”   他停下脚步、偏首,先是挑眉,流露出点恍然大悟的神色,接着冲谢铮一笑:“谁是你哥哥?”   *   星期一是个晴天,天空湛蓝如洗,太阳高高挂在上面,跟摊了个煎蛋似的,这温度,便当搁地上,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能加热。   谢翡不想出去受这个罪,翘了课间操,坐在教室后面,脑袋埋在抱枕里睡觉。   没过多久,课桌里的手机开始震。谢翡分外嫌弃,手在课桌里一阵摸索,找到手机,直接给按了静音。   睡到后面,课间操结束,人陆续回到教室,谢翡课桌被人敲了两下。   他费力地把自己从蓬松柔软的抱枕里拔起来,眼半睁半闭,问站在面前的人:“什么事?”   姜树:“你果然没看微信。”   “我没。”谢翡“啊”了声,“怎么了吗?”   “校霸想约我们班中午打球。”姜树回答。   谢翡把手机摸出来。   微信群里,姜树的开场白和刚才跟谢翡说的一字不差,但紧跟着就被反驳:“中午?吃完饭打球,还要不要胃了?”   “是饭前。”姜树道。   接着出现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包:“挑我们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   姜树:“他说打完了请吃饭。”   然后屏幕上刷下来一连串“啧”字。   谢翡也“啧”。   这些人“啧”完之后,姜树问他们愿不愿意打,他们纷纷说好,唯独谢翡没冒头。有人艾特了他,但他睡着,根本没看见。   谢翡爬完聊天记录,抬头问姜树:“我现在拒绝行吗?”   林旭君又约球又请吃饭,明眼人都能看出打的什么主意,谢翡不太想和他扯上关系。   “但我已经答应了。”姜树一本正经,“离比赛开始没几天了,和他们打一打还是有好处的。”   “行吧。”谢翡把手机丢回去,靠上椅背,点了点头。   离上课还有几分钟,谢翡离开座位出教室,去走廊那头上厕所。   途径1班教室后门时,他一眼看见了最后一排靠窗座位上的顾方晏。他穿着全校统一的白衬衫校服,手里拿着本砖头厚的书,谢翡看过去时,那修长的手指正好翻过一页。   这人自带冷光滤镜,就连透过窗帘缝隙落到他身上的阳光,都比别处的淡,从头到尾,十足的清冷。   谢翡不由自主:“啧。”   不愧是人形自走制冰机,如果把顾方晏搬到他们教室、搁他后面,效果一定比那台老大爷空调好。   男生厕所永远不如女生厕所繁忙,绕是如此,谢翡还是在里面花了几分钟时间。   又一次路过1班,他看见里面座位都空了。   可能是什么实验课。谢翡心说着,不紧不慢往回走,谁纸回到教室,发现自己班上也空了。还好有个正在往外走的人,他忙问,“怎么回事?”   那个同学回答:“物理老师有事不在学校,这节课1班的班主任代,他让我们去一阶,和1班一起上。”   谢翡道了声谢,拿了书就走。   一阶是他们学校众多阶梯教室里的异类,面积不大,座位就80个,最多能容纳两个班的人。   谢翡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自然也最后到达阶梯教室,抬眼一扫,位置果然只剩了一个。   ——顾方晏旁边的那个。   已经到了上课时间,这回,谢翡没什么想法,直接走过去。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和他坐一块儿了。   前面依旧是段一鸣和夏路,隔着一条走道,斜前方座位上是姜树。   谢翡刚把书放好、翻开,就见姜树扔了个纸团过来,但他力道没控制好,纸团直接砸到了顾方晏手边。谢翡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后伸手去抓,但慢了一步,顾方晏已经捡起来。   顾方晏慢慢把纸条展开,扫了眼,递给谢翡。   谢翡嘀咕了句“肯定不是给你的啊”,低头一看,纸条上写着:   “校霸说西门新开了家海鲜店,问你要不要去吃。”   作者有话要说:   顾哥:呵。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era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结婚证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林旭君打算请他吃海鲜,安的是什么心,路人皆知。如果不拒绝,摆明了就是愿意同他进一步发展的意思。谢翡必然不可能答应。   但如果能找个借口会更好,省得到时候打完了球,被拉住劝。   可找什么借口好呢?谢翡盯着手里的纸条,眼珠子慢条斯理转了一圈,目光落到顾方晏身上。   阶梯教室里的窗帘没拉上,但教学楼外树荫很盛,只偶尔几缕阳光筛洒落下。顾方晏手背就映出了一条细细的光带,清透阳光犹如碎金。   这个人没听课,连拿过来的书都不是统一发的教科书,而是一本竞赛题。他手里拿了支银色中性笔,这笔在指间转出一朵漂亮的花后,被稳稳捏住,往书上写下一两笔。   他不愧被喻为人形自走制冰机,全方位无死角对环境进行降温,谢翡觉得坐在他身旁,是真的比别的地方凉快。   谢翡看着他,轻轻喊了声,“顾哥。”   顾方晏又转了一下笔,撩起眼皮,给了谢翡一个眼神。   “你中午打算吃什么?”谢翡问。   “还没决定,到时候再看。”顾方晏道。   他音色清清冷冷,分明和甜字沾不上半点关系,却让谢翡想到加了冰的酒酿圆子,用瓷勺轻又慢地搅动,叮咚一声撞上碗壁。   谢翡“哎”了声。   这回换顾方晏问:“想干什么?”   “我可以跟你一块儿吗?”谢翡弯眼笑起来,尾音上翘,带了那么些许恳求的味道。   顾方晏挑了下眉,但还没开口,就见谢翡收敛了笑容,拉长调子小小声一“哦”,道:“不过好像也不行,我得打完了球才能去吃饭,那还是算了吧。”   他说着说着,上半身一倾,趴到了桌上,慢吞吞抓起笔,在纸条上回了个“我不去吃饭”。   到时候打完球直接走,去他的校霸的邀请,理都不理。   谢翡想着,把纸团重新揉成团,压低声音喊了姜树一声,丢到这人桌上,然后掏出手机,问尤琛中午等不等他吃饭。   “打球?”   身旁传来顾方晏的声音。   谢翡点头:“嗯。”   “和谁?”顾方晏又问。   谢翡就着脑袋抵在课桌边缘看手机的姿势,轻声说:“校霸向我们班下了战帖。”   1班的物理老师,教学风格和谢翡他们10班的非常不同,这位老师是老和尚念经型的,语速快但语调没有起伏,声音还低,和着窗外不住聒噪的蝉鸣,让人昏昏欲睡。   谢翡有心认真听课,但架不住困意,渐渐将眼皮垂下去。   不过上课睡觉,心中总是内疚不安的,这种情绪一直牵着谢翡,让他在五分钟后猝然惊醒。   讲台上,物理老师正用催眠曲一样的语调讲例题。谢翡半睁着眼,左右环视醒瞌睡,冷不丁看见有东西透过窗户缝隙从外面爬了进来。   是只蜘蛛,棕黑色,个头挺大,足有半个巴掌,细长的腿越过窗台、爬上墙壁,因为墙上各种各样的小抄和鬼画太多,竟有些分不清。   谢翡目不转睛盯着它,慢慢地,它靠近了顾方晏。这人正专注解题,根本没注意到旁边多了个东西。   眼见着这玩意儿有可能跳到桌上来,谢翡捅了顾方晏一手肘,小声道:“顾哥,你旁边有蜘蛛。”   “嗯?”顾方晏偏首,眸光从狭长锋利的眼尾扫来,冷淡依旧,却是多了点儿疑惑。   “蜘蛛,spider,不是猪。”谢翡朝边上努努下巴,说话的同时,抓了支笔到手里,招呼都不打,越过顾方晏,打算把这只蜘蛛弄掉。   当然是直接碾杀的意思。   谢翡离顾方晏越来越近,但他始终保持了AO异性之间的友好距离——这人用爪子推了顾方晏一把,让他往后仰身、紧贴椅背。他神情格外认真,漂亮的桃花眼紧盯墙上的蜘蛛,眨也不眨,眸底幽光静淌,像揉碎了星星。   他手里的笔离蜘蛛越来越近,即将摁上去的时候,顾方晏突然伸手,把笔拿走了,然后用笔帽轻轻一挑,将蜘蛛活着从窗户缝隙里送了出去。   “没想到你还挺慈悲为怀。”谢翡目睹全过程,靠回椅子上,笑着调侃了一句。   “杀性太重。”顾方晏把笔丢给谢翡。   就在这时,物理老师突然停止念经。阶梯教室里安静了,谢翡抬眼一看,正好对上物理老师看过来的视线,紧接着,两个班的人全都顺着那目光看向他……和顾方晏。   谢翡表情不变,端正坐姿拿起笔,一副坦荡模样,开始写书上的题。   没想到三秒后,前面有个女生突然尖叫了一声:“啊——蜘蛛——”这只是个开始,恐惧传染似的蔓延开,坐那附近的女生都开始叫,有的甚至站起来跑开。   整个阶梯教室都陷入混乱,谢翡定睛一看,刚才被顾方晏放出去的那只蜘蛛,从另一扇窗户缝隙蹦进来,跑到人家女生的桌上耀武扬威。   “顾同学,你扰乱了课堂秩序。”谢翡没忍住笑。   很快下课。   按照一般定律,上午第二节课过完后,时间就会走得快一些。   在上最后一节课前,姜树特地去了趟食堂,给一会儿要去打球的众人买了些吃的。谢翡从里面捞了个鸡排,从课间吃到上课,他后桌没人,吃完后直接将包装袋放到了后面的桌上。   中午的太阳很烈,他们把地点约在了室内篮球馆,打半场,两个小节,前后加起来差不多会有半个小时。   这次姜树没把他们要和校霸打练习赛的消息放出去,来围观的人不多。林旭君他们早就到了,正在篮球架下做热身,上次和被谢翡单方面殴打过的黑皮和瘦猴也在,一见他,立刻抬手打招呼。   也是这时候,谢翡才知道,林旭君又组了个散队——黑皮和瘦猴都是高一的。   “好久不见了。”林旭君走过来,笑着和谢翡说话。   谢翡活动了一下手腕,转身接住姜树丢来的球,淡淡道:“也没什么必要见面吧?”   林旭君完全不觉得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依旧笑着:“真的不一起吃饭?”   谢翡拒绝得很礼貌:“不好意思,我约了人。”   他当然约了人,固定饭友尤琛,但这话刚说完,篮球馆里为数不多的观众竟开始骚动。   这场面当真是熟悉至极,该不会……   谢翡心底升起某种预感,然后偏头,朝门口看了一眼,   这一眼,惊得他篮球差点没从手里掉出去。   ——预感成真,顾方晏来了。   最先进门的是夏路,他双手背在脑后,拽得跟什么似的,见了谢翡又咧嘴笑开,朝他大幅度挥手。   然后才是顾方晏。   仍然是那张冷得冻人的脸,看不出丁点儿表情,活似不是来围观篮球,而是来上坟的。   “约了他?”林旭君问。   谢翡不咸不淡“嗯”了声。   顾方晏他们在观众席上找了个位置坐下,场上双方也都活动了一阵,把身热得差不多,比赛便开始了。   开场几分钟,双方互相试探,谢翡球拿到手,基本没投,都传了出去。这是他们拟定的战术之一,尽可能在前期保留谢翡的实力,留到后期发挥,也让他不至于在练习赛里就被人摸清底细,制作出针对性方案。   所以谢翡基本就是跑位,断球,偶尔在时机非常好的时候,才投球。   而林旭君的个人风格很强烈,进攻时带着很强的侵略性,还喜欢挑衅谢翡。孔雀开屏那样的挑衅,谢翡被他到处乱放的信息素弄得很无语,第二节时,和班上的同学换了位置。   林旭君似乎意识到了这点,稍加收敛了些,还讨好地放了点水。谢翡的回答给得非常直接,怼着林旭君的脸进了个球。   这场练习赛,谢翡他们班没赢。结果没有任何意外和悬念,毕竟对面的核心是好几个俱乐部都想挖的林旭君。   谢翡不由琢磨起,林旭君和顾方晏到底谁更强,但琢磨几秒,又觉得自己智障了,去年一中篮球赛拿冠军的是顾方晏他们班,当然是顾方晏更厉害。   他喝了半瓶水,抬脚往观众席走。尤琛也到了,跟顾方晏他们在一块儿,几个人正走向谢翡。   “谢谢顾哥。”谢翡站在顾方晏身前,小声对顾方晏道。   “谢我什么?”顾方晏问。   谢翡弯眼一笑:“帮我解围。”   一行人不紧不慢往门口走。谢翡从尤琛那里薅来湿巾,展开后直接盖在脸上,凭着感觉跟在顾方晏后面。   前面响起顾方晏的声音:“想吃什么?”   “……不知道。”谢翡想了一圈,都没想出答案。   “我知道啊!”夏路一拍双手,“听说西门新开了一家海鲜店,就去吃那个怎么样?”   “……不去!”   “不去。”   谢翡把脸上的湿巾揭下来,回头看向夏路,和顾方晏异口同声。   “可我听说味道挺好。”夏路撇了撇嘴,看着面前那两双目光四只眼睛,往后退了半步,“嗐,你们俩是大爷,当然听你们的。那咱们吃什么?”   谢翡还是那句不知道,把湿巾重新盖回脸上。   走前面的人倏然停下脚步,谢翡没有任何防备,脑门直接嗑在了顾方晏背上。这一下还挺痛,谢翡刚要说什么,听见有人问:“有空约一场球吗?”   篮球馆门口,林旭君穿着深蓝色6号球衣,汗珠随着手臂肌肉线条朝下滚落,滴到地上,被炽白阳光一照,迅速洇干。他眼睛直视顾方晏,话语里带了几分挑衅。   顾方晏站在他对面,一身清冷,连声音也凉,不见任何起伏:   “没空。”   说完,他拉住暂时性眼瞎的某人,绕开林旭君,走向外面。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你们能多夸夸我!这样我才能茁壮成长!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草莓味螺蛳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草莓味螺蛳粉、Ms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米威 14瓶;溟 10瓶;世界末彼岸花从中的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几个人商量一番,决定去吃过桥米线。   这个点已经过了高峰时间段,到店不用等位,他们一共五个人,老板娘给拼了个桌。   谢翡一进门就趴下了。他的位置正好对准空调出风口,冷风吹得他头顶翘起的那绺短发左右摇摆。   “神特么中午吃饭前打球,以后谁敢再约这种练习赛,我第一个去把他揍了。”他下巴尖儿抵着桌面,语气凶巴巴又软绵绵。   最后一节课上课前,他吃了些东西垫肚子,所以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但练习赛结束,注意力不再集中在球赛上,饥饿感顿时涌上来,四肢发软发虚,连走路都晃。又一路从学校篮球馆走到学校对面的饭店,谢翡觉得自己完全变成了一条无法动弹的粘锅咸鱼。   顾方晏把菜单递给他,谢翡的反应极其缓慢。   夏路靠在椅背上,抱着手臂冷笑:“林旭君他们组的是散队,也就放了学和下午的活动课能组齐人。”   “这个人,强是真的强。我希望我们班别一开始就和他们对上。”谢翡抓着笔在菜单上勾选,小声说着,“死在第一轮也太难看了。”   “要是和我们对上了呢?”夏路问。   谢翡笑了笑:“对付你们,我还是想了一些计策的,虽然操作骚了点,但还是有赢过你们的可能性。”   “比如色·诱吗?”段一鸣问。   “噗——”他对面的尤琛刚好在喝店里送的酸梅汤,没憋住,一口水喷出来。   一中的篮球赛,时间线拉得并不长,转眼就到了初赛当天。报名参加的队伍一共16支,第一轮是16进8。   10班的班长和宣传委员忙了好一阵时间,联系店铺做了一批球衣,也在当天成功收到。   谢翡去卫生间试了一下,现在教室坐在窗台上,晃着腿回微信。   他正充分体会什么叫做“缘,妙不可言”。   那天之后,他、尤琛,竟然和顾方晏他们成为了固定饭友。表面原因是人多热闹,但谢翡觉得深层原因是——段一鸣想追尤琛。   这人被尤琛一口天女散花洗了把脸后,不仅没有心生嫌弃,反而心生好感,所以说,缘,妙不可言。关键顾方晏还同意了,看来就算是冰山,也挺为朋友着想。   他们理所当然地拉了个微信群,此时此刻,尤琛正在里面问,中午吃什么。   不愧是哲学家,一大早就开始思考人生问题。   谢翡顺手回了个:“火锅?”   尤琛:“嗐,你每回吃完火锅都拉肚子,要是打球打着打着来了感觉,岂不是特别伤。”   “也没有每回。”谢翡反驳,想了想,又发了个:“还是算了吧。”   段一鸣在群里说他什么都可以,然后问谢翡他们班抽到了谁,什么时候打。   他这话刚发出来,10班教室门口传来喊声:“老姜回来了!抽签结束了!”   “我们班和谁?”教室里立刻沸腾起来。   “手别太黑,别一开始就对上那两个大佬!”   “也别第一个上场啊!”   一中的篮球赛组委会特别不是人,为了玩刺激,当天抽签,抽完签就开始比赛。哪两个队伍抽到第一个上场,多半是倒了血霉,所以结果一秒不出来,大家都提心吊胆。   “欧皇出场,怎么也不会在初赛就遇上地狱级别的难度!”姜树笑着出现在门口,挥舞着手里的抽签条大声道,“抽到了13班!高二13班!C组第一场,下午开始!”   人群响起一片欢呼声。   谢翡抬了下头,又把脑袋低下去,打字:“高二13班,比赛在下午。”然后问:“他们很好打?”   “他们班是娱乐队,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那种。”尤琛解释。   “你们呢?”谢翡问。   尤琛:“嗐,顾哥去抽签了,还没告诉我们结果。”   下一秒,刷出顾方晏的回复。他顶着一团黑的头像说:“高三1班,8点半开始。”   然后补了俩字:“早上。”   这位抽到了A组的第一场。   群里安静了几秒,然后出现一大串省略号。   谢翡打了一连串“哈哈哈哈”:“顾哥你也太黑了吧!”   顾方晏:“。”   谢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他疯狂嘲笑,在窗台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打滚,最后还是姜树过来,扶着他回到地面上。   没过多久,大部队往篮球馆出发。谢翡到班上班费购买的零食山里掏了一包薯片和一罐爆米花,跟随人流一起过去。   他们这些要参加比赛的都坐在第一排。这个位置,越过走道前的栏杆,稍微往外探一探,就能和底下的人打招呼。   几分钟后,第一场比赛双方都到了。   1班球服走黑白配色,款式和设计都比较简单,但顾方晏这个人,自带滤镜和特效,肌理分明流利的手臂和小腿毫无保留地露在外面,却生生穿出了一股……性冷淡味道。   他穿的1号球衣,印在上面的班级也是1,站得又特别直,谢翡觉得这人的野心非常大。   顾方晏恰好路过谢翡所在的看台下面,谢翡心下一动,起身朝前走了几步,趴在栏杆上,冲下面喊了声:   “顾哥。”   但顾方晏似乎没听见。   谢翡抬起双手,在面前做了个喇叭,提高了点儿音量:“顾弟弟——”   这一回,顾方晏朝谢翡偏了头。   篮球赛进行的这几天,相当于全校放假,不要求统一穿校服,所以一眼望过去,看台上五彩斑斓。喊他的这个男生穿着一件黑色短袖,身前绣着串银色的星星,脖子上挂了个指环,朝他笑得明媚。   顾方晏看了谢翡几秒,走过去问他:“怎么了?”   “欧皇给你送祝福。”谢翡翻转手腕、平举双手,交叉挥开,做了个“送”的动作。   “那还真是谢谢。”顾方晏挑了下眉,轻声说。   比赛很快开始。   这是谢翡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角度看顾方晏打球。他是他们队伍里的核心,战术都围绕他来制定,他一个人拿到的分,超出了整个队伍得分的二分之一。   打得果然很独,但也很帅。   运球跑位,起跳投篮,从指尖到腿,没有哪处的线条不能用完美来形容,偶然间下摆被撩起,腹部的几块肌肉异常惹眼。   仰头擦汗的时候,喉结上下滑动,还特别性感。   观众席上的人也都特别疯。   谢翡吹了声口哨,他觉得最带劲儿的,还是顾方晏的眼神,冷且淡,不把一切放在眼里。   他目光追着顾方晏跑了一阵,低声对姜树说:“他们Alpha,在身材上真是天生优势,我们Omega和Beta,就算练八百年,也练不出那个效果。”   姜树一脸不可思议地扭头:“……你在这儿看了半天,得出的竟然是这种显而易见的结果?”   “不然呢?”谢翡反问。   “我以为你会像他们那样。”姜树耸耸肩。   谢翡茫然地:“啊?”   姜树下巴朝某个方向努了努:“恨不得掏出应援棒,给顾方晏打call。”   谢翡把脑袋转过去。其实不只那个方向,看台上很多Omega和Beta,无论是姐姐妹妹,甚至还有哥哥弟弟,都格外激动。   有人还拿着喇叭大声吼我爱你。   “也不差我一个。”谢翡“啧”了声。   “但你可能成为他们之中最特别的那个。”姜树翘着腿哼笑。   谢翡琢磨了一下这话,真诚地抓住姜树的手,上下晃了晃:“谢谢你夸我长得帅。”   有帅哥在球场上,连时间都过得快,第一场比赛以一个差距悬殊的比分告终,赢的自然是高二1班。   离第二场比赛开始还有一些时间,谢翡去买水。   出去的人挺多,谢翡不想和人群挤,绕了一圈,走向选手休息室那边,打算借个道。   这里很安静,走到一半,看见了夏路。   夏路手里拿着两瓶水,站在他们休息室门口,表情似乎有点儿犹豫,但余光猛一瞥见谢翡后,立刻狂奔过来。   “谢小翡,你来得正好……诶你怎么什么都没带?”夏路的神情变了又变,语气跌宕起伏,说着把水塞他手上,“算了算了,来了就好,快,拿上,去给顾哥送去。”   “啊?”谢翡不明所以。   “我们班的休息室那,你快去吧,我有点事先走了哈!”夏路说完就走,一溜烟就不见了人。   “……”   就进个门的事你非得要我做?   谢翡一脸复杂,但夏路已经跑没了,他只能认命。   1班的休息室走几步就到。   门开着,谢翡正要往里头迈步,一抬头,看见里面情形,当即后退。   休息室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一Alpha一Omega,一个顾方晏,一个谢翡不认识。   女Omega背对着谢翡,面朝顾方晏。   然而顾方晏一张冷脸,抿唇不言,绕过她直接往门口走。   告白现场?   难怪夏路要溜!   这一刻,谢翡特别想打人。   休息室里,顾方晏迈开步子后,那女生转过来,追着他的背影满脸通红地说:“顾方晏,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喜欢你两年了!我不奢求什么,但是,可不可以请你——”   话音戛然而止,女生看见了谢翡,一脸愕然。   谢翡觉得挺尴尬,又往后退了一步,边在心里骂夏路,边举起手里的两瓶脉动,稍微晃了一下,“那个……我来送水。”   顾方晏“嗯”了声,从他手里抽走一瓶,出了休息室的门。   谢翡这才看清,这女生手里拿的也是一瓶水。   作者有话要说:   谢翡:夏路你号没了 第23章   顾方晏仍穿着球衣,手上拎了个口袋,能看见里面装的是衣服。他跟谢翡刚才遇上的夏路一样,身上挂着汗,但没有那样热气腾腾,就是俊脸瘫得比平常更严重一些。   谢翡走在他后面,拧开手上另一瓶水喝了一口,开始理整个逻辑:   大概是,顾方晏正要换衣服的时候,那个女生闯进了他们休息室,他冻了几眼不仅没把人冻走,还让她给拦着了,加上满身是汗很难受,所以有些生气。   但谢翡觉得,顾方晏完全有独立处理这种事情的能力,夏路把他推过来,真是推下他水,指不定那女生在心里记了他一笔。   不过……时至今日,也无所谓了。   谢翡的目光重新回到顾方晏身上,这人黑色球衣背后全湿了,想了下,他问:“我们班休息室在前面,你要不进去换个衣服?”   顾方晏停下步伐,偏头瞥了他一眼。   “当然你要回你们……”谢翡以为他不愿意,但话还没说完,一声响从顾方晏他们休息室里传出,紧接着是一阵压抑的哭声。   他回头一看,正好看见之前拿在那个女生手上的水从门口滚出来。   她还没离开呢,看来失恋者联盟又要添一员。   谢翡收回刚才的话,改口说:“……还是去我们休息室吧。”   他们休息室就在前面,里面没人,顾方晏进去后,谢翡站在外面关门,中途想到什么,停止动作,问:“你带毛巾了吗?”   如果没带,那换了衣服跟没换有什么区别,一穿上就又湿了。   “没有。”顾方晏抿了下唇。   果然。   谢翡把门推开了些,问他:“那我给你拿我的?没用过。”   “你呢?”顾方晏反问。   “生活委员那里还有多的。”谢翡走进去,打开储物柜属于自己的那格,从里拿出一条还没拆封的毛巾递给顾方晏,回到门边,对顾方晏笑了一下,“我出去给你望风。”   “……”顾方晏冻着脸看向他。   谢翡改口:“是给你守门。”   “你们班,换衣服都在这里?”门快关上的时候,谢翡听见顾方晏问。   “那不然?”谢翡探了个脑袋过去。   顾方晏看着他,眉心不甚明显地蹙起:“你是Omega。”   谢翡暗道你这小老弟,思想居然有些保守,冲顾方晏挑了下眉,说得理所当然:“这不跟去游泳一个道理?水里男女老少各种身材各种性别的都有,又不脱光,有什么好顾忌的?”   说完帮顾方晏关上门,靠在外面的墙上,掏出手机刷微博。   很快到了下午,高二10班和高二13班的比赛。   双方选手一入场,10班的人就牵起横幅开始大喊,先是10班怎么怎么,然后是各种的:   “翡翡冲鸭——”   “三分砸脸!”   “崽崽妈妈爱你!”   “给你准备了一箱旺仔牛奶!”   别的班也有人跟着在喊,这样的场面,无论经历多少次,谢翡都有些哭笑不得。他赶紧抱了个拳,谢谢各位兄弟姐妹。   谢翡穿的球衣是8号,暗红底色,印在上面的数字和班级都用了黑,这样的颜色搭配,衬得他皮肤格外白皙。   他拿了个球,投篮练手感,有人突然来了一句:“我听我妈说过,这个色,特挑人。看,除了谢翡还是牛奶色,我们都被搞成了黑炭。”   “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哇谢翡,不会是班长他们专门为你选的颜色吧?”   “不能这么说。”谢翡一本正经反驳着,起跳、投篮,命中成功。   伴随着篮球落地那声响,他冲同学笑:“我穿什么颜色都显白。”   众人听完,皆是白眼一翻,姜树直接上手,勾住了谢翡脖子。   热身结束,谢翡他们和13班娱乐队的比赛开始。   娱乐队之所以叫做娱乐队,就是打得比较放松,上场只为了凑个参与奖。加上是文科班,Alpha的数量天然较少,他们队里就一个,还是文气型的,戴着个黑框眼镜,弹跳力竟然不如姜树一个Beta。   10班赢得毫无悬念。   接下来的一场是C组另外两队的比赛,胜的一方将成为他们明天8进4的对手。   “高一4班和就是要赢队……又是一个散队?”从休息室换好衣服出来后,谢翡看着赛程安排表,低声问。   姜树点头:“嗯,高三的一群人组的。”   “之前没听说过?”谢翡有些疑惑。   “因为他们不和任何班约练习赛,也没有人喜欢和他们约球。”说话的人语气里满是轻蔑与嫌恶。   “大概率是这个散队赢。”姜树皱着眉对他说:“小谢,明天如果对上他们,千万要小心7号和13号,他们很喜欢玩阴的,手段特恶心。”   “去年的篮球赛,我们年级有个人被他给弄骨折了。”旁边的人补充。   “这种人啊。”谢翡点了点头,“我心里有数了。”   结局果然如此。   这散队里的7号和13号有点水平,但阴也是特别阴,很会找裁判老师的死角,并且演技高超,生生逼得高一4班主力下场,赢了比赛。   “影帝啊。”谢翡感慨着,“这样有意思吗?”   姜树冷笑:“可能是平时受不到什么关注,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找存在感。”   比赛刚落幕,尤琛给谢翡发来微信,让他明天要小心,又因为有去年的前车之鉴,语末还劝他实在是对付不了,别强撑。   他们的吃饭群里也说起这事,夏路和段一鸣显得特担忧。   谢翡不喜欢这种气氛,开始祸水东引:“运气太差,一定是因为被顾哥传染了。”   他顾哥发了个句号。   谢翡盯着这句好看了会儿,切出去给他改了个备注,叫“顾句号。”。   下一秒,顾句号给他发了私聊。   顾句号。:他们一定会拿你作为突破口。   顾句号。:尽可能别争面对上。   顾句号。:还有,他们可能拿信息素压你。   谢翡想了想,打字说:那我也可以拿信息素搞他们。   于是顾句号又发来一个句号。   “开玩笑的啦。”谢翡笑起来,“我没那么想不开。”   但事实真如顾方晏所说,第二天下午比赛的时候,7号和13号这两个Alpha,对付谢翡,直接用上了信息素。   班上的Alpha过来保护他,直接导致防线空虚,原本持平的局面倒戈。   这一幕被所有人看见,篮球馆里骂声一片,但没有规定Alpha在比赛时不能释放信息素,裁判没办法罚牌。   10班叫了暂停,一番商议,谢翡主动提出换掉他。   谢翡敛着眸,脸色发白,声音很轻,“只要我在场上,他们就会那样对我,你们又做不到冷眼旁观,所以这是最好的办法。”   接着担忧道:“但换掉了我,他们还会想别的办法对付你们……这种人,大概只有努力让他们犯规,别中招。”   姜树沉沉应了声,众人解散,回到场上。   结局还是不尽人意。姜树他们几个从来都是老老实实打球的,想让两个惯犯现原形,简直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不仅要尽可能保证自己不受伤,同时还要稳住局面,打得相当吃力,后半场人人筋疲力尽。   他们无缘半决赛。   谢翡心里很不是滋味,顺着比赛结束离开场馆的人流回去教室,把猫粮从课桌里面掏出来。   今天是个阴天,太阳被厚重的云层遮盖,连个头都探不出来。空气很闷,仿佛大雨就要降临。谢翡慢条斯理踱步到操场西南角,扫开地上的几片落叶,坐到青石地板上,抖了抖猫粮袋子。   很快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猫咪们从不同的方向蹦出来,到了谢翡面前,亲切地喵喵叫唤。   谢翡把猫粮撒在地上,垂眼看它们吃东西。   它们先是站着的,吃了几口后才慢慢坐下,尾巴一甩一甩,最后盘到身侧。   吃得满意了,还会响起呼噜声。   光线从林叶间筛洒下,落到谢翡额前指间,渐渐的,他抿起的唇放松了。   过了几分钟,他听见了沙沙的脚步声。谢翡没抬头,揉了把狸花猫脑袋后,慢条斯理问:“你来给它们送东西?”   “送罐头。”   话音落地,一罐可乐出现在谢翡面前,拿着它的那只手手指瘦长,骨节分明。   “猫可不吃这个。”谢翡笑了声,把可乐接过来。   顾方晏站在谢翡身侧,眸光轻敛,语气温沉:“没必要为了他们生气。”   “我没有。”谢翡哼笑,手指扣上易拉罐拉罐,咔嚓一声拉开,“老阴逼嘛,谁跟他们计较谁傻逼。”   滋啦——   气泡冲出罐口,顾方晏凝视着谢翡,低声说:“明天帮你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入v,更新时间应该在周三凌晨,在这里求一下专栏收藏和预收~   《说好的协议结婚竟然》   我是个omega,不屑装b混入军校这种操作。   我凭自己的本事入了一所综合性大学,念机甲技师专业,本系那些弱鸡alpha只有被我吊打的份。   没错,我是个天才。   但天才也会为生活所迫。   因为某些原因,我嫁给了一个贵族alpha,他是个将军,据说杀伐果断冰冷无情。   但这和我无关,因为我们签下了互不干扰的协议,还约定好等时机成熟离婚。   没想到后来……   他不仅不答应离婚,还想标记我!   狗逼alpha,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穿成深情男配后始乱终弃男主是否做错了什么》   闻灯被妹妹塞了一本小说,里面有个和他同名同姓的配角,走的还是耽美线。   男主是分山断海日天日地的仙门第一人,而文里的闻灯,和男主竹马竹马,痴情他守护他,暗中做了无数事,临到死才敢表白,却换来男主一记冷瞥,含恨而终。   闻灯气得破口大骂。   没想到第二天,闻灯穿书了,穿成了这个和他同名同姓的配角。   不过出了点岔子,他成了个女配角——裙子底下能掏出大唧唧的那种。   闻灯心里一琢磨,觉得甚好:   “你不是不喜欢男的吗?那我就用女人的身份接近你,等你爱上我,再把你狠狠抛弃!”   他按照计划行事,这般那般,把男主撩到手后没多久,收拾包袱跑路。   男主提着剑找来,一剑断山,斩断他的去路,冷冷地说:   “过来。”   感谢在2019-11-11 20:12:48~2019-11-12 13:02: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草莓味螺蛳粉 5个;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草莓味螺蛳粉 1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s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AN_° 11瓶;懒 2瓶;谢家小十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谢翡仰起脸, 那一线光线便落入他眸中,揉碎成点点清波微澜,像是夜色下静缓流淌的长河。他看了顾方晏一会儿, 倏尔笑起来, 说:“顾弟弟,你是特地来安慰我的吗?”   “算是。”顾方晏难得没计较他的称呼,点了下头。   谢翡面上笑意更甚,说着眼珠子一转, 拖着调子道:“那种日轻台词怎么说来着——‘真是的,团长,要连着我的那一份继续努力啊’。”   “……”顾方晏瘫着脸, 瞪了谢翡好一会儿, 颇为无语地说:“那是临死前才会说的台词。”   “用在这里也没有不对,你不去想固有语境不就行了。”谢翡把可乐罐放在旁边, 手一抬,往后一仰,瘫在了地上。   谢翡召唤来的猫都没走。   刚吃饱喝足的橘猫看见他这副模样, 还以为是给自己铺了块人形垫, 两条后腿一蹬,十分快乐地降落到谢翡肚子上。这只橘虽然比不上家养的体胖,但比起初见, 份量日渐充足, 体态也日益丰满。   谢翡被砸得猝不及防,嗷的叫了一声,然后对顾方晏说:“我重伤死亡了。”   顾方晏看着装死的谢翡和正舔爪子的猫, 似有点儿嫌弃,走过去, 弯腰捏住橘猫后颈皮,将它丢到边上。   谢翡捂着肚皮坐起来,发顶蹭到几片落叶,甩了又甩,终于弄掉了。他抬眼看向顾方晏,这人半抿着唇,眸底闪烁星点光芒。   “你是不是在憋笑。”谢翡瞪他,但过了半秒,又垮着肩膀说,“想笑就笑吧。”   说完他自己就笑起来,脖颈弯成一条好看的线,细细颤着,就似半空里风扫过叶尖。   被丢开的橘猫重新靠近谢翡,拿脑袋蹭他手臂。谢翡偏头看着它,突然的就扑过去,猫的身手何其敏捷,几乎是同一时刻拔腿开蹿,跑去了另一边。   谢翡紧紧跟着,弯腰伸手,作出要抓它的架势。一人一猫在操场西南角追来跑去,最后以橘猫上树,爬去了围墙上头作为结局。   回风流转,扫起地上落叶,一路起起跌跌,飘出角落。顾方晏站在角落里,站在谢翡刚才坐的那个位置,一缕光线透过重叠的树叶洒落,在他身上留下一条微亮的光带。他穿着白衬衫,搭了条修身的长裤,站姿笔挺。   他看向谢翡的目光很沉静。   而谢翡——   这家伙站在围墙下面,仰着头和蹲在上面的橘猫对话,虽然都是喵言喵语,但讲不通,来回几次之后索性放弃,摇着脑袋走回顾方晏这边。   红色的罐装可口可乐仍在地上,罐壁上渗着水珠,谢翡拎起来喝了一大口,二氧化碳气体在喉咙里弥漫开,口腔里溢满了甜,心情终于变好。   “一会儿是D组的比赛,去看吗?”顾方晏轻声道。   谢翡想了想:“D组是谁和谁来着?”   “林旭君。”   “对手呢?”   “没注意。”顾方晏回答。   “……”谢翡半眯起眼,盯着顾方晏好几秒,往前探了探,竖起一只手掩在脸颊边,压低声音,问:“其实你眼里只有他吧?”   “一般人呢,会回答‘校霸他们队’,而你呢,直接说‘林旭君’。再说,虽然校霸他们队赢面很大,但也不是没可能爆冷门,所以他们的对手将会成为你们的潜在对手,但你毫不在意,你对校霸非常有信心。”   他还陈述一堆理由,接着进行总结:“因此,我觉得吧……”   顾方晏:“……”   顾方晏抬手,给了谢翡一个爆栗,让他没能再觉得下去。   谢翡当然没去看林旭君打比赛,可以去打职业的人和一群业余的对战,完全就是单方面虐菜,根本没看点。他们几个固定饭友,直接去了校外吃饭。   这天晚上没有比赛,接下来的那天,上午四进二半决赛,下午打决赛。   首先A组对C组,也就是顾方晏他们高二1班,对战高三那个散队——昨天赢过了谢翡他们10班的就是要赢队。   谢翡很早就随班上的人来到篮球馆看台上,还是第一排的座位,这次带的零食是洋葱圈和花生酥。   但凡有顾方晏的比赛,不仅座无虚席,走道上更是挤着人,这几天学校不限出入,甚至有外校的学生逃课来围观,走到哪儿都能听见谈论。谢翡从不追星,但觉得那场面和顾方晏制造出的也差不多了。   1班依旧从他们看台这边进场,顾方晏出现时,整个篮球馆都躁动。谢翡放下翘起的腿,走到栏杆旁,趴在上面喊了声:“顾弟弟——”   顾方晏径自朝前,可能没听到,但也可能听到了没理。   谢翡又喊:“顾哥。”   顾方晏驻足,偏头递了个眼神给他。   显然这人是不想理谢翡那声弟弟。   “我说你这人,只能听见好听的是吧?”谢翡忍不住调侃。   顾方晏不置可否,理着手上护腕,问:“又怎么了?”   谢翡笑着,伸出右爪子,握拳再张开,做了个推的动作:“再给你送点欧气。”   顾方晏目光落到谢翡那双爪子上,沉默了两秒,拒绝道:“还是不了。”   “……”谢翡眯了下眼,“你这是在怀疑我?”   “动词应该换一个。”顾方晏反驳。   这人脸上一如既往看不见情绪,谢翡企图从他眼睛里寻出点东西,可盯了好几秒,还是无果,只能不耻下问:“换成什么?”   顾方晏:“歧视。”   “……”   你这个抽到A组1号队伍,从此你们班场场比赛都在早上八点半的非酋,居然还敢歧视?   谢翡赏了他一对白眼,回到座位上瘫好。   顾方晏冲谢翡挑了下眉,才转身走掉。   在一旁边吃薯片边目睹全程的姜树捅了谢翡一手肘,惊奇道:“你这是有情况啊?”   “这就叫有情况了吗?”谢翡也很惊奇。   姜树扭头看了几眼篮球场上的顾方晏,又扭回去看谢翡,如此循环往复三次,皱皱眉,捏捏拳,压低声音问:“那你们现在什么关系?”   “朋友……吧?”谢翡想了想,回答道。   他觉得,他们现在基本上每天一起吃饭,加了微信,还拉了个群,没事能说上几句话,应该能算是朋友了。   后排有人凑过来,手搭在谢翡和姜树的椅背上,摇头晃脑地说:“我们这位校草,听说从幼儿园起,就天天被人告白,但从没动过凡心。”   “这样的人,怎么说呢?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没有性取向这种东西。”   这人是班上的一个Alpha,和谢翡关系算不错。谢翡一巴掌推开他脑袋,问:“所以你想说什么?”   “放弃他,投入我的怀抱。”这个Alpha笑着朝谢翡举起双手。   “不行。”谢翡拒绝得果断。   Alpha一脸受伤:“为什么?”   谢翡哼笑:“他长得比你帅。”   “你们这些肤浅的颜控!”Alpha靠回椅子上,痛心疾首指责,“我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我心灵美啊!”   “没了外在美,谁会探究你的内在。”姜树不留情面打击他,“接受现实吧,这就是个看脸的世界。”   谢翡看回前方。   球场上,双方正在热身准备。顾方晏和谢翡的习惯很像,开场前会练习投篮找手感。他站在篮筐前,左右交替拍了几次球后,原地起跳,开始投球。   命中率奇高,基本上没有失误。   谢翡一直觉得,顾方晏的手特别好看,比他那张脸还完美,恰到好处的骨骼比例,均匀瘦长的手指,分明的骨节,就连指甲的形状,都相当好。   他盯着顾方晏那双手,忽然在想,这样的手放在琴键上,画面一定非常和谐漂亮。   这样琢磨着,谢翡走了神,接着被一阵谈论拉回思绪。   旁边的人在说场上那个散队,姜树冷冷笑了声:“对上1班,算他们活该。”   “去年这个队打到了哪个名次?”谢翡好奇问。   “第三,半决赛输给了林旭君他们。”   有人抢答说道。   “但林旭君打球,是真的猛,一路碾压过去,他们那些花招看都不看,直接砸烂。不知道这回顾方晏和他们打,会怎么样,是输是赢。”   “能赢。”谢翡轻轻笑了声。   附近的人问:“你又知道了?”   姜树替谢翡回答,语气理所当然:“谁不知道他喜欢顾方晏,当然觉得喜欢的人能赢。这叫做暗恋的……不,明恋带来的信心。”   谢翡撩了撩眼皮,没反驳这话。   他直觉顾方晏会赢。根据逻辑推理,去年林旭君他们打败了这个散队,而顾方晏又赢了林旭君,所以这一场,顾方晏能赢。   当然,也不是没可能出现意外,但谢翡还是把赌注押在顾方晏身上,毕竟这个人昨天说得很自信。   顾方晏应该不会让他失望,毕竟这个人什么都能拿“1”。   几分钟后,热身环节结束,比赛正式开始。   顾方晏水平远超同队的人,是队伍的主力,但据说曾有人因得罪了他,跑遍整个临江市都没办法上学,家庭背景相当深厚,对面的7号和13号有些忌惮,没有选择阴他,而是主盯夏路和段一鸣。   他们满怀恶意,冲撞的点都是人体较为脆弱的部位,譬如脚踝、膝盖、手腕,甚至还想借着后退抢球的姿势,用头顶攻击别人的下颌部位,或者用肩膀撞胸口。   再者,信息素历来是Alpha之间较量的武器。7号和13号完全不克制自己的信息素,释放得毫无保留,别的Alpha自然不甘示弱,也用信息素回击。   场上局面很难说清,但很显然,其中一些Alpha被另外的Alpha压制了。   渐渐的,连看台上都受到了影响,栏杆前有不少Omega架着相机拍照,无一不脸色泛白,狼狈逃开。   “*他娘的!”姜树狠狠骂了声,“这还是打篮球吗?傻逼!真想抬个高压水枪过来冲死那两个捞逼。”   骂完,他用手肘捅了下谢翡手臂:“你还好吗?”   “我还行。”谢翡面不改色往后颈腺体上贴了片膏药,Omega专用,在特定场合内使用,能够一定程度减轻Alpha信息素对他们造成的压力,由十几种中药材制成,味道颇为浓郁。   他把手里的口袋提上来,问姜树:“我这里还有很多,要来一片吗?”   从昨天那场比赛里,谢翡就料到了这样的局面,所以昨天在网上下单买了一堆。   “……不了,我是Beta,你们AO的信息素都影响不了我。”姜树摆手拒绝,等膏药味道往外扩散,冲入他鼻腔,立刻瞪大眼:“但是你这个杀伤力也很大啊!”   “也没办法不是吗?你不要我去发给别人了。”谢翡说完起身,提溜着手里的口袋走到过道上,给班上和附近的Omega们都发了一片。   一时间,他们看台上全是苦涩的中药味儿,Alpha和Beta群众们面上都呈现出一种微醺状态。   “闻习惯就好了,多坚持一下。”谢翡微笑着鼓励他们。   发东西的过程也就两三分钟,但球场上,双方的比分在慢慢拉开。   段一鸣对上的是7号,虽然手段玩不过人家,但在信息素上,两人势均力敌,谁也难压制谁。   对付13号的夏路就不太行了,他一个艺术生,搞文艺工作的,信息素本就不强势,篮球能打出这种水平,在艺术生中已经算可以了。而这场球赛,又跑又跳又闪避阴招,传球抢球试图投球,还要对抗别人的信息素,他感觉狗命都要丢了。   夏路又一次被断球,顾方晏走到他身后,轻轻拍了下他肩膀,说:“我们换。”   “谢谢爸爸!”夏路感动得痛哭流涕。   “哟,顾少爷。”13号阴测测笑了一下,左右两只手交替拍球,“我可没想过要和您对上。”   顾方晏面无表情。   这球场上,就他没有刻意释放信息素,也没有因各种信息素你来我往互相攻击受到影响。他在那里,一身白色球衣,举手投足都孤高淡漠到了极点,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影响他。   13号还想说什么,顾方晏缓慢看了他一眼,接着身形一动。   ——他直接闪出了13号的视野!   13号没反应过来,一愣,下一秒,才发现手上空了——球被顾方晏抢了。   他露出一个愕然的神情,转头一看,顾方晏已带着球离开他们篮下。   咚、咚、咚。   拍球的声音响彻全场,篮球在地板上弹起,稳稳落入顾方晏那双瘦长有力的手中。   很快到中场时,对方跑来三个人拦截,顾方晏根本不需要队友打掩护,他一撩眼,起跳、投篮。   三分!   记分板上数字跳跃。这是这场比赛的第一个三分球,将看台上所有人的热情点燃,欢呼助威声几乎要掀翻房顶。   而这一球过后,10班在顾方晏的带领下抢回了节奏。   散队的7号和13号不甘心地对视一眼,紧接着,这个散队用了一次暂停机会。   1班的人也聚到一起。   “靠,他们准是打算再琢磨点阴招。”夏路恨恨说着,拿毛巾擦了把汗,猛地一甩。   “和这种人打球简直是精神折磨。”   “他们是什么货色,学校里没人不知道,居然还同意让他们参赛?我真是*了狗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眼见着骂声越来越高,段一鸣打了个手势,安抚众人:“别带着这种情绪打球,不好。”然后转头问顾方晏:“顾哥,你怎么看?”   顾方晏敛着眸,喝了一口水后,平静开口:“接下来,他们会两个人联合起来对付我。”   夏路震惊:“这也敢?”   “你情绪上头的时候,有不敢的事吗?”顾方晏反问。   夏路立刻转头去看那边,果然,7号和13号正用阴狠的眼神盯着顾方晏。   “有什么应对方法吗?”夏路赶紧问。   “他们不是喜欢玩信息素吗?”顾方晏冷冷道,“陪他们玩玩。”   “哈!那他们惨了!”夏路露出了这场比赛开始以来,第一个笑容。   暂停结束,比赛重新开始。   如顾方晏所料,对方调整了站位,7号和13号一起来防顾方晏。看他们的表情和架势,倒不像是来打篮球了,而是来打架的。   顾方晏撩了撩眼皮,又缓慢垂下。班上有人把球传到他手里,他没有动作,直接传给段一鸣。   接着抬眼。   7号和13号两个Alpha的信息素涌向顾方晏,与此同时,顾方晏的信息素也迅速扩散开。   他信息素的味道很好闻,像是落满雪的松针林,淡而清冽,但压迫感十足,而且保持在一定范围内,浓度非常高。   如果这个社会用基因和信息素对人进行分级,顾方晏肯定生来就站在金字塔顶端。   太强了,连夏路段一鸣他们都忍不住远离。   面对这种压迫,7号和13号觉得,他们的背上,好像无形中背了一座山,沉沉的重量正迫使他们低头臣服。   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顾方晏朝他们走了一步。   压迫感更强。   13号打了个冷颤,7号一个趔趄,居然自己绊了自己一脚,直接跪了下去。   “在较量信息素吗?”   “那顾方晏也太牛逼了吧……居然能逼得人直接跪下!”   “我连我家1岁的妹妹都弄不哭,他也太强了!”   “放在动物世界,他这种恐怕是兽王级别的了。”   看台上各种声音,姜树捅了谢翡一胳膊:“小谢,他真有那么牛吗?”   “他又没这样对付过我。”谢翡对这种问题有些无语,下颌往球场上一扬,补充:“这么想知道,你可以去感受一下。”   姜树摆手三连:“不了不了,我是Beta,感受不到你们的信息素。”   球场上,运球、抢球、投篮的声音不断,散队的篮下,形成了4打3的局面。顾方晏垂着目光,居高临下看着这两个人,问:“还继续吗?”   “对、对不起。”7号和13号颤抖着说。   顾方晏:“你们要道歉得对象不是我。”   说完转身,走向正在被争夺的篮板下。   7号那一跪,磕伤了膝盖,被人换下场。13号倒是坚持了全场,他不敢再作妖了,而且没人配合打掩护,也很难作出幺蛾子。   最后的结果,两个队伍比分差距相当大,顾方晏他们班,是这个就是要赢队的3倍。   完完全全的虐菜。   谢翡的心情也由一开始的激动震撼,到毫无波动,他想,如果不是这里零食多,他可能真的坚持不到比赛结束。   他还是喜欢看有争有夺,打得有来有回的比赛。   半个小时后还有一场,但场馆里人已经散了大半,谢翡摸出手机,想了想,决定去休息室找顾方晏。   临走时顺便顺了3瓶班上的水。   他过去得慢条斯理,到的时候休息室关着门,应该是里面的人在换衣服,于是靠在墙面,开了一把游戏。   依旧是那款塔防游戏,单机打怪,能暂停,还能开自律。   打到一半的时候,休息室的门开了,一个Alpha从里面出来,看见谢翡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了然的表情,转头冲里面喊了声“顾方晏,有人来找你”。   “谁啊,男的女的,是A是B还是O?”夏路的声音响起来,得啵得啵语速飞快,“如果是捧着水或者礼物Beta或者Omega就不用了,当然捧着水和礼物的Alpha更不要,那太可怕了!”   谢翡听完一乐,给了这个Alpha一个“可以进去吗”的眼神。   后者点头。   谢翡往前走了一步,出现在门口,拖长语调问:“是吗?”   说完,从臂弯里取了瓶水,递给门口这人,对他说,“来,拿上,不要客气。”   夏路目睹整个过程,表情变得委屈:“你拿了3瓶水,有一瓶是给我的对不对?”接着恶狠狠走向门口,“杜狗你把我的水还给我!好不容易有人给我送水!”   但那个Alpha已经跑掉了。   谢翡走进去,余下两瓶水,一瓶给段一鸣,一瓶递给顾方晏,然后冲夏路摊手。   “谢小主,你好狠的心。”夏路痛心扼腕。   “你本来就是顺带的。”谢翡倚着储物柜笑。   其余的人陆续走掉,休息室里只剩这四人,夏路去角落里自闭,段一鸣看不下去,把自己的丢给他,问谢翡:“你就没什么别的话,要对我们顾哥说的吗?”   谢翡不愧是川剧变脸专业的,表情立刻变得生动,看向顾方晏,激昂道:“顾哥!今天你太帅了!搞趴那两个人的时候太牛逼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哥!”   “……我怎么觉得这话听上去不太对?你难道想跟他搞骨科?”夏路抬起了头,幽幽地说。   “对不起,我重来。”谢翡摸了下鼻子,露出一个不太好意思的表情,接着一个箭步上前,抓住顾方晏的手,上下晃了晃,诚恳地说:“顾同志,鉴于你的优异表现和勇者精神,组织决定给你发一面锦旗!”   顾方晏瘫着脸,平平“啧”了声,将手从他爪子里抽出来。   “陛下您未免太冰冷无情了。”谢翡一脸受到冷遇的凄苦状,靠回储物柜,哀声说道。   顾方晏早就习惯他的表演天赋,对此波澜不惊。   夏路一口气喝完半瓶水,豁然起身,朝前挥手:“打了那么久,又累又饿!走!去外面吃点东西!”   “这个点?我问问尤琛去不去。”段一鸣掏出手机。   “他肯定去啊,他们班不提供零食的。”谢翡替尤琛做了回答。   他身侧,顾方晏眼眸由下而上抬起,问:“下一场不看?”   谢翡满不在乎:“看什么看,还没有麻辣烫好看。”   接下来的安排就这么说定,几人转身走向门口。顾方晏在最后,看见谢翡脖子后贴着块东西,问:“你脖子上是什么?”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一个防信息素干扰的膏药。”谢翡反手一摸,这才想起后颈还贴着块药,“之前那两个老阴逼不是发疯吗,满场都是你们Alpha的信息素,就拿出来贴上了。”   “难怪我闻见一股药味儿,还以为是哪个哥们儿身上狗皮膏药遗留下来的味道。”夏路嘀咕着。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扩散,膏药上的药味已经不如刚开始那样浓烈,谢翡更是习惯这个味道,早就闻不出。不过被提醒了,也觉得颈后贴着块东西不太舒服,伸到颈后的手捏住那块膏药,尝试撕开。   但没想到这玩意儿粘性太好,膏药还没撕下来,他先“嘶”了一声。   谢翡的手立刻缩回去,但那膏药被撕开了一点儿,边角飞起来半挂着,存在感更强。他不由有些生气,又难受,指尖捻了捻,决定再试一次。   顾方晏按住他的爪子,“别乱来,我帮你。”   谢翡后颈,那块被扯了一下的皮肉已经红了,如果任他毫无章法地把膏药撕扯下来,指不定会破皮。   这下面藏着Omega最脆弱的腺体,破皮不是什么好事。   谢翡微微一怔。   他想的就不是这个了。   谢翡看不见自己颈后的情况,这玩意儿又难搞,似乎只有请别人帮忙。   休息室里一共就四个人,除了他,剩下三个都是Alpha,是顾方晏帮忙,还是夏路帮忙,本质上没有区别。   于是怔完过后,他点点头,同意了顾方晏的提议,往下低头,露出整段后颈。   顾方晏没有立刻动手,他走到谢翡身后,垂眼仔细观察这块膏药,研究适合从哪里、怎么样下手。   他脖颈又细又白,对比之下,显得这块膏药分外丑陋。   凑近了,这东西的味道越发苦涩,做工看上去有些粗糙,顾方晏不由皱起眉:“从哪儿买的?”   “淘宝。”谢翡回答。   “……三无?”这人语气里的嫌弃毫不掩饰。   “说得这么难听,是人家卖家自制,效果还是可以的。再说了昨天下单昨天到,人家已经很努力了好不好?”谢翡低声辩解。   顾方晏这么大个人杵在他身后,又是Alpha,视线一直落在Omega腺体所在的后颈,谢翡觉得极不自在,说着说着,就忘前面挪了一些距离,被顾方晏提溜着衣领给拉回去。   谢翡眨了眨眼。   夏路和段一鸣已经出去了,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他面朝一扇关了的门,背对着一个气场极强、根本无法忽视的Alpha,思绪不由开始飘。一些有的没得钻进脑子里,但下一秒,又被他甩出去。   翻了个白眼,谢翡尝试着和顾方晏聊天:“顾哥,你问我这些,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好一下子把膏药撕掉?”   顾方晏低声道:“转移膏药的注意力。”   他们隔得近,顾方晏说话时的气息就这么直接落到他皮肤上,这人声音还好听,不仅悦耳,还抓耳。谢翡又有些想跑,但一想到会被提溜住衣领,生生止住,然后:“啊?”   这一声“啊”得有点儿生硬。   顾方晏似是不察,轻描淡写说:“趁它不注意,一下子撕掉。”   谢翡被逗笑了。   就是这时候,顾方晏的手指在他后颈得膏药上轻轻碰了碰。   隔着一层布皮,谢翡都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不由绷直了背。   又又又想逃了。   谢翡心说自己什么时候变这么怂了,以前和简希勾肩搭背也没这样啊?   “你别紧张。”顾方晏似乎有些无奈。   谢翡挣扎着解释:“我被人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我能不紧张?”   顾方晏问:“我捏了吗?”   “虽然你没有,但是——”   谢翡正说着,顾方晏动手了,他没顺着左下角飞起的那一块开始撕,而是选了另一个角度,自上往下。谢翡的话戛然而止,但紧跟着,低呼一句:   “轻一点儿!”   “没用力。”顾方晏轻声道。   他真的没用什么力,比对待贵重易碎品还小心,尽可能按照这东西贴上去时的轨迹来。但谢翡似乎是直接一巴掌拍上去的,因此有些难办。   “嘶……疼疼疼!”谢翡又嚎了一声,整个人往前缩。顾方晏不得不跟着他挪,语调带上了安抚意味:“我已经很慢了。”   “不,哥,你还是快些吧……一次性了断!”谢翡扭头看向顾方晏,捏着拳头,分外果决地提议。看起来是真的挺疼,他眼角都红了。   门外。   夏路和段一鸣各站一边,表情复杂。   这休息室不隔音,里面的对话,他们听了个一清二楚。   段一鸣靠着墙,两眼望天,感慨道:“他们俩这对话,关上门听,还挺刺激。”   夏路“啧”了他一声:“淫者见淫。”   “别告诉我你没这么想。”段一鸣白他一眼。   “我当然没这么想。”夏路轻蔑一笑,把手机屏覆翻出来对着段一鸣,晃了两下,那是他和顾方晏的微信聊天窗口,最下面是一条语音。   “我录了,送给顾哥当纪念。”夏路笑着解释。   休息室内。   顾方晏当然没听谢翡的混账意见。他摁着他坐到凳子上,耐着心把这块狗皮膏药周围一圈都给揭下来,然后才撕掉最后的那一片。   谢翡后颈那一片都是红的,但也仅仅是红,没有破皮,连血都没充。   他仍低着头,脖颈弯成一条好看的弧度,藏着Omega腺体那块皮肤没有任何保留遮掩,直接露在顾方晏眼下,看上去……非常好咬。   “行了。”顾方晏直起身,别开目光,把这膏药丢进垃圾桶:“以后还用这种三无产品吗?”   这话里带了些许不移察觉的管教意味。   谢翡正愧疚于把这玩意儿分发给众人的举动,根本不察。   “我现在就拉黑这家店!”   他说完,咬牙切齿掏出手机,打开淘宝一通操作。   他们离开休息室,出篮球馆,和尤琛汇合,然后向学校门口转移。现在的时间不早不晚,吃饭的人很少,几乎所有饭店都空荡荡的。   吃麻辣烫。5个人,在四人座旁边一侧加了个凳子,刚好够坐。   谢翡在看球的时候吃了很多零食,根本不饿,象征性夹了些菜到篮子里,第一个去收银台称重,结果被告知不满最低消费,不得不回去冰柜前,加了两块肉和一根油条。   然后绕了一圈,坐回位置上,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下午比赛3点开始,现在才10点,这么早吃午饭,到时候上场不饿成狗了?”   现在就饿成狗的夏路吃着隔壁饼店里买来的肉夹馍,站在冰柜前疯狂选菜,头也不回含糊道:“1点的时候再吃一次就行了。”   “那也行,那时候我应该也会饿。”谢翡点点头,感觉他的提议非常妙。   几个Alpha都还在选菜,就谢翡和尤琛一O一B并排坐在位置上。   谢翡开了游戏,正往战场上布置干员,听见尤琛问:“我记得,你好像就没看过林旭君他们的比赛。”   “拒绝的姿态总要做足。”谢翡轻哼回答,“不给他任何希望,剩得以后老是来烦我。”   尤琛:“那下午的决赛呢?也不去?”   谢翡原本的打算是不去,他想回家玩游戏,顺便把作业写了,但尤琛这话刚问完,就见顾方晏坐到了他对面,垂着眼皮,慢条斯理整理衬衫袖扣。   他看着顾方晏,觉得当着人家比赛选手的面说不去看比赛不好,咽下到了嘴边的话,一本正经道:“决赛当然要看。”   作者有话要说:   顾方晏:I‘m watching u   大肥章来了~今天的留言抽红包~   感谢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兒、Ms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椰萝 20瓶;34189887 15瓶;雁过夜隐鹿 7瓶;天香染袂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下午2点40分, 谢翡磨磨蹭蹭来到篮球馆。   这几天篮球比赛放假,各科老师毫不留情,发了不下10张试卷。前两天, 谢翡一个字都没动, 刚才在教室里一阵大补特补,没有午睡,现在非常困。   这场是决赛,校草对战校霸, 篮球馆爆满,谢翡花了好一阵功夫,才从入口挤到看台第一排, 在姜树旁边的空位坐下。   场馆里空调制冷效果不怎么样, 加上今天本就闷,更让谢翡昏昏欲睡。他从姜树手里捞了一袋牛肉干过来, 还没打开包装,就撑不住了,垂下眼皮, 缓慢打了个呵欠。   姜树晃了晃谢翡肩膀:“你就是以这样的精神面貌来迎接我们的篮球赛决赛吗?”   “我又不上场打, 不需要精神面貌。”谢翡低声道。   姜树又说:“那一会儿顾方晏进场,你不送欧气了?”   谢翡:“他能靠自己实力赢。”   “崽啊你不能这样……”姜树痛心疾首,又晃了他两下, 见没有效果, 回头大声问:“有人带了薄荷糖吗?那种丢嘴里立刻能把人凉到爆炸的!”   有个妹子接话:“用来提神啊?我这里有榴莲咖啡,要来一罐吗?保准刺激!”   “好啊好啊!”姜树立刻点头。   榴莲咖啡……   诡异的搭配方式让谢翡背后生寒,忙转过去, 朝那妹子摇头摆手:“就不了就不了。”   小小闹腾了一番,谢翡精神了些, 至少有力气拆开零食包装袋了。他靠坐在椅子里,翘着腿,吃着牛肉干听姜树他们说这场比赛的各种可能性。   没一会儿,双方选手入场。这一回,走他们这边进场的,是林旭君他们那个散队。   这个队伍穿深蓝色球服,组成非常复杂,从高一到高三,各个年级的人都有。黑皮和瘦猴先进场,往谢翡所在的看台看了几眼,似乎在找什么,紧接着回头,冲后面说了几句话。   谢翡觉得和他们说话的人很可能是林旭君,当即掏出手机,低下头开始刷微博。   但半分钟后,该来的还是来了。   林旭君走到他们看台底下,站在一个谢翡一旦抬头,就绝对能看见的位置上,不高不低喊了声:   “谢翡。”   这一刻,几乎听见这声喊的所有人都看向谢翡。   谢翡眼角抽了抽,放下手机,抬头走过去,问:“有事?”   林旭君站在下面,认真注视谢翡一阵,笑着问:“你是不是……认为我会输?”   “我又不是预言家。”谢翡轻声说。   “但总会做一些猜测。”林旭君说,接着垂下眼,过了两秒又抬起来,朝谢翡走了几步,站在更近的位置上,道:“如果我赢了,能请你吃个饭吗?”   谢翡不假思索拒绝:“就不了吧,赢不赢是你的事情。”   “这么不愿意和我吃饭?”林旭君露出点受伤的神色。   他不愿和林旭君纠结这个,抿了抿唇,转移话题:“你比赛加油。”   林旭君一愣,没想到谢翡会这样直接赶人,“我是不是该说……‘谢谢’?”   “是的,不客气。”谢翡礼貌地笑了一下。   说完转身就走,坐回椅子上,拿起刚才那包牛肉干继续吃。   林旭君在原地站了会儿,笑了声才走。   姜树冲着谢翡感慨:“我是真的没想到,林旭君居然是这种深情人设。”   “我也没想到。”谢翡摊手,语气有些无奈,“一开始,我还以为他就是找我玩玩,不同意就算了的那种。”   姜树:“啧。”   谢翡:“啧。”   微博上又是无瓜可吃、兀事可围观的一天,谢翡刷了一会儿,兴趣缺缺关掉。   时间还不到3点,篮球场上双方都在热身准备,顾方晏正投篮练手感,背影非常冷漠,观众席上男的女的却在尖叫。   有些无聊。   刚才被压下去的困意重新涌上来,谢翡耷拉下眼皮,有一搭没一搭玩自己的手指,玩着玩着,脑袋往椅子上一歪,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个篮球,在地上滚啊滚,一刻不停地往前。   一双手伸过来将他稳稳截住。   这手还挺好看,修长,匀瘦,没有任何瑕疵。   谢翡正欣赏着,这手突然就把他举起、抛向前方。他被迫飞速越过最高点,眼见着正往下坠落,他害怕地低下头,竟然看见底下站着顾方晏,眉眼冷冷淡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不是要砸上了吗?   他一下子就醒了,蹭的坐起来,猛然睁眼。   篮球场上空荡荡的,但观众没多少人离席,谢翡看了眼时间,显然上半场结束了。   “竟然平了?”谢翡一扫计分器,惊讶瞪大眼。   姜树咬着饮料盒上的吸管,从手机上抬头,对谢翡道:“对,双方从一开场就咬上了,分差就没哪一回超过了5。”   咬得这么紧,那不是相当精彩,当事人谢翡非常后悔自己睡了过去。他靠回椅背,一声叹气,“你怎么不叫我。”   “我叫了,但根本叫不醒好吗?”姜树把饮料盒拿到手上,撇了撇嘴,“林旭君比去年更厉害了,看样子接受了专业训练。我们都以为顾方晏这一回刚不了他了,谁知道顾方晏也特别猛。就那种……那种……哎,怎么说呢……”   说着说着,姜树卡了壳,他打算搞个比喻句或想个形容词出来,但半天没成功,只好说:“我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一会儿下半场开始,你就知道了。”   “就像两头野兽打架厮杀。”坐后面的一个同学把脑袋凑过来,“愤怒地撕咬对方。”   “愤怒?我怎么没看出来?”姜树一脸疑惑。   他道:“Alpha的直觉。”   姜树翻了个白眼:“……性别歧视。”   谢翡觉得这位同学的直觉应该错了。就算对手很强,顾方晏也不至于愤怒,最多是看上去比平时更冻人。   他坐在位置上玩手机,等待下半场开始,好在醒的时间比较恰当,中场休息没几分钟就结束。   双方选手重新回到场上。场地交换了,现在是高二1班靠近谢翡他们看台。   顾方晏侧对着谢翡,护腕从左手换到了右手,低敛着眸活动手指,侧脸线条锋利又冷漠。   整个队的氛围并不轻松,除了顾方晏一如往常瘫着脸,其他人表情都很凝重。   看来是真的很难打。   谢翡捻了捻手指,起身绕到离顾方晏他们最近的位置,冲着下方喊:“顾弟弟……顾哥……顾方晏!”   他换着称呼,最后一个音节落地,顾方晏撩起眼皮,慢慢朝看台走过去,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嗯?”   尾音微微上翘,又冷又淡,还透着点儿不满。   谢翡垂眼看着顾方晏,轻笑了声:“顾总,赢了请吃饭啊。”   “如果我没赢呢?”顾方晏语调平平,反问谢翡。   他趴在栏杆上,往外探了探身,眉一挑,压低声调,再慢慢走高:“我请你?”   “行。”顾方晏淡淡应下。   “那你一定要赢啊。”谢翡弯起眼睛。   谢翡是真的好看,五官精致漂亮,尤其是眼睛,眼型细长,内勾外翘,眼眸清黑透亮,揉着细碎又明丽的光。   顾方晏看了他一眼,又应一声,转身走回去。   谢翡也回去自己的位置。   半分钟后,哨声响,开球。   如姜树所说,双方咬得非常紧,你进一球,我必然紧跟在后。两边都在抢节奏,又都是快节奏,打得有来有回,分差一直拉不开。   又像之前那个同学形容的,顾方晏和林旭君,仿佛真是两头野兽在互相撕扯争斗。他们争的是一个球,又似乎不仅仅是一个球。   大概这就是Alpha的尊严吧。   谢翡心说着,像顾方晏这种一直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当然不会放过有可能抢走他荣誉的对手。   下半场的第两个小节,都在这样的紧张争夺中度过,比分你追我赶,看台上的观众都在猜会不会进加时。   “我觉得,牛还是顾方晏牛,他都没接受过专业训练,就能和林旭君打成这样,要真是去专业队,那还得了!”姜树激动地捏紧拳头,“篮球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就是他!”   “说起来,校霸来打这种学校组织的水友赛,非常不公平啊!”   “不过他来了,比赛才好看……”   “淦,我好紧张!”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谢翡伸手去薯片桶里掏薯片,摸到底,才发现空了。   同一时间,计时器跳到最后一分钟。   00:59   双方分差为1,高二1班落后。   球在顾方晏手上,但位置,是他们的半场。   他刚从对方手里抢到球,这些人防他防得很紧,林旭君站的角度尤为巧妙,一旦他传球出去,不管从哪个方向,都能抢断。   顾方晏运着球,左右一扫,骤然后撤。   所有人都跟着他有了行动,就是这时,他将球传向段一鸣!   林旭君动身抢球,顾方晏同时动作。   段一鸣猜到顾方晏的意图,直接不管球了,飞跑过去拦在林旭君身前。   其余的人亦围上去。   咚!   没人接住的球砸落在地、高高弹起,眼见着就要冲向看台,顾方晏一个起跳,跃到半空中,将球稳稳抓回来。   观众席上又是一片尖叫。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顾方晏带着球跑向对方半场,而林旭君突破重围,拦住他去路。   两个Alpha对峙,气场都很强大,谁也不肯相让。一双冷眼与另一双冷眼对视,林旭君突然笑了一声:   “你很强,但时间不多了。”   球在顾方晏手里交替来回,时间的确不多。他传球,抢球,再到靠近中场,花去了36秒。   还剩不到半分钟了。   “虽然谢翡喜欢你,但我不会放弃他。”林旭君紧盯顾方晏,低声说道。   顾方晏面无表情瞥他一眼,下一秒,猝然迈动步伐!   林旭君反应不慢,一个绕身紧随过去,再一次把顾方晏拦截。   又试了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顾方晏虽然已经打进对方半场,但想再往前,很难。   “不愧是被职业队训练过的人。”顾方晏抬起眼,看向林旭君。   计时器上的数字只剩下个位数。   就在这时,顾方晏倏地后退。   数字一个接一个跳,他直接退到了中线后。林旭君察觉到顾方晏想干什么,立刻跑了起来。   但晚了。   时间还剩3秒。   顾方晏放低身体重心,起跳、投球。   这一刻,他腕骨转动,手指快得只能看见残影。   2秒。   球从篮球场上空越过,破风而前,拉出一道势不可挡的弧线。   1秒。   球抵达下坠,撞入篮筐。   咚——   计时器跳零,结束哨响起,三分球进。   篮球馆内沉寂数秒。   数秒后,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尖叫声。   顾方晏落回地面,看向晚了自己半拍起跳的人,眼神冷冷的,没什么情绪:“但赢的人还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谢翡:谢谢顾爸爸请吃饭!   BGM推荐David·Garrett 《Dangerous》 第26章   灯光明亮, 尖叫刺耳,篮球馆内一片喧腾,欢呼声此起彼伏, 回旋着升空, 几乎要冲飞天花板。   篮球在场上弹起落下,顾方晏抬手擦掉挂在下颌的汗珠,眸光垂低,转身离开。   夏路飞快过去, 猛地一下勾住顾方晏肩膀,大笑着在他手臂上抵了一拳:“顾哥,你可真行!”   “他可真行!”   与此同时, 看台上, 姜树双手按在谢翡肩膀上疯狂摇晃。   “我总算明白你们这些人为什么哭着喊着想和他结婚了!真他妈帅啊!”   谢翡哭笑不得:“感觉你比自己赢了还激动。”   “这比分就跟函数曲线图一样的,一会儿上一会儿下, 我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现在终于赢了能不激动吗?”姜树放下手,过了会儿又举起来, 紧紧握成拳头。   他面前就是谢翡的脸, 半秒后终于察觉到不对,奇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   “我这个人……激动的时候反而冷静。”谢翡理直气壮,“再说我本来就觉得他们会赢。”   话虽这样说, 但他眼里带着笑, 一双桃花轻弯成扇,漆黑眸间揉碎微光,盈盈清波里, 喜悦由内而外。   篮球场上,双方选手互相致礼、退场, 稍作休整,开始颁奖仪式。   谢翡掏出手机,靠在椅子里,给顾句号发微信。   “我开始点菜了。”   “我想吃火锅。”   但发送键刚按下,又想起了什么,于是补充:“不过你们晚上应该有庆功宴?还是算了。”   发完这句,谢翡按了锁屏,没想到手机还没放下,顾方晏回了他。   大哥不该上台领奖吗?怎么有空看手机?   谢翡抬眼看向场中。颁奖环节进行到亚军,最上面那个台子空着,站在等候区的那位是……夏路。   不愧是顾方晏,神仙根本不屑来领凡人设置的奖。   谢翡低头看回屏幕。   微信里,顾句号说:“明天周一上课,他们把庆功宴定在了周末。”   谢翡无声一“哦”。   其实最开始,谢翡只是说着玩玩,根本没指望顾方晏会应。他跑过去,纯粹是想逗逗这位小老弟,让顾方晏别把脸绷那么紧。   没想到顾方晏这么实诚。   既然顾方晏这么大方,谢翡当然不会客气,他点开输入界面,回道:“那吃火锅。”   不过两个人单独吃饭似乎不合适,毕竟他刚转学过来那会儿骚操作了一通,如果被人撞见,指不定又得上论坛热门贴。谢翡自己是破罐子破摔了,但为了顾方晏的“清名”着想,他又说:“喊上夏路他们?”   聊天界面上头的字变成“对方正在输入”,过了会儿,顾方晏发来回答:“嗯。”   谢翡准备切换对话窗口,手指还没滑过去,看见屏幕上蹦出第二条:“不吃火锅。”   庆功宴竟然不吃火锅?你这个小老弟怎么回事?   他立刻打算反驳,但下一秒,想到这位是请客的爸爸,掏钱的金主,出资方,生生改了口:“那吃什么?”   “不辣的。”   谢翡:“那鸳鸯火锅?你涮清汤,我们煮红汤。”   顾句号发来一个字:“不。”   “……”   小老弟你还有点儿倔,你是不是歧视火锅?   “烤肉?”   你自个儿打佐料,辣不辣都你控制,谢翡腹诽着。   这一回,出资方爸爸回了个“行”。   谢翡这才切去群里,把顾老板请吃烤肉的消息告诉大家。   一番商议,地点定在了学校附近某口碑上佳的老店。颁奖仪式一结束,几个人在篮球馆门口汇合,一起过去。   五个人,需要拼桌。一张双人桌和一张四人桌凑到一块儿的时候,夏路第不知道多少次感慨:“我要去找个对象,以后就不再是孤零零对着空座,或是对墙了。”   但刚说完,又意识到不对,“啧”了声:“我都找到对象了,干什么还和你们吃饭?”   “热闹啊。”谢翡接过顾方晏手上的收银条夹到桌边竖放的夹板上,哼笑着说。   “有对象了谁还和你们热闹。”夏路分外嫌弃。   段一鸣给了他一对白眼,起身去拿菜、调佐料。   夏路和尤琛跟在他后面,座位上就剩谢翡和顾方晏,两个人总要留一个看东西,谢翡想说他来,顾方晏先一步开口:“你去吧。”   谢翡“诶”了声起身,走了一步又顿住,回头对顾方晏说:“顾老板,你今天特别帅。”   这家烤肉店口碑之所以好,不仅因为菜品丰富新鲜,还在于有非常多的饮品,柠檬水、橙汁、豆浆、奶茶、咖啡,以及自制的梅子酒,味道都不错。   尤琛来过好多回了,非常熟稔地跟谢翡介绍:“这个梅子酒酒精度一点都不高,酸酸甜甜的,但比起梅子汁呢,又烈了点儿,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真的?”谢翡充满了好奇。   “真的啊,你口味我当然清楚。”尤琛指着旁边的冰淇淋机,“你可以先接半杯冰淇淋,再往里面加小半杯梅子酒,效果更好。”   然后看了谢翡一眼,补充:“还能冲淡酒精度数,适合你这种一杯倒。”   谢翡面无表情:“我才没有一杯倒好吗?”   尤琛笑了下:“行吧,三杯倒。”   闻言,谢翡一巴掌糊上尤琛后脑勺。   尤琛缩了缩脑袋,转去别的地方拿吃的。谢翡抬头看写在梅子酒罐身标签上的酒精度数,比一般的果酒低,但比啤酒稍微高了些。   他酒量真的不算好,喝半瓶啤酒,就会陷入一种微醺状态,再来半瓶,大脑直接当机。但被尤琛那样形容,他对这个梅子酒非常感兴趣。   烤肉店提供的水杯容量偏小,大概能装三分之一瓶啤酒,如果再装一半冰淇淋,那样盛在里面的酒将不到啤酒瓶的六分之一。   谢翡一番计算,觉得不过尔尔罢了,去冰淇淋机前拉闸接了半杯冰淇淋,然后拧开酒罐下面的龙头。   酒香顿时溢出来,甜中带酸,度拿捏得相当令他满意。   接着,谢翡去调了碗佐料。尤琛他们还在选菜,人手两个大号圆盘,他觉得自己再拿,一会儿桌子上可能堆不下,便回去座位上,换顾方晏。   这人也没去拿菜,打了个佐料,没多久就回来,坐下后递给谢翡一只勺。   “干什么?待会儿有汤?”谢翡满脸疑惑。   顾方晏眸光平静:“你把冰淇淋装在杯子里,不用勺舀怎么吃?”   “……”谢翡低头看了眼水杯,觉得没想到这点的自己仿佛是个智障。他把顾方晏手上的细勺接过来,真诚地说:“谢谢顾老板,顾老板下凡普度众生辛苦了。”   顾方晏:“……”   他们吃的是纸上烤肉,对比起炭火烤肉,不需要任何技术,这也是他们选择这家店最主要的原因——除顾方晏外,他们都曾有过在炭火上烤肉一不小心就制造出一堆糊状物的经历。   可绕是如此,谢翡还是创造出了某些黑暗料理:黏在锅上被拆散架都不愿离开的鸡翅,成熟得根本无法下口的牛肉,还有形状和颜色都很奇怪的鱿鱼须。   顾方晏坐在他旁边,无声一叹,夺走了他手里的长夹:“你就负责吃吧。”   “我从你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些怒其不争。”谢翡声音幽幽的。   “没听错。”顾方晏承认得坦荡。   “行吧,谁不愿意光吃不做呢?”谢翡往嘴里塞了口雪顶梅子酒,坦坦荡荡接受了顾方晏的提议,笑得还有点儿得意。   这家伙吃饮品很慢,半杯冰淇淋半杯酒,大半个小时过去,才吃了三分之一。冰淇淋基本上全融化了,他把勺子拿掉,直接喝水。   这种搭配比起纯粹的梅子酒,要甜上许多,但配着烤肉吃,并不腻。   更不醉人,这么久了,半点眩晕的感觉都没有。谢翡在心里给这东西点了个赞,并真诚感谢向他推荐的尤琛。   “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虽然就我们几个在,但也要庆祝一下。”吃到一半,夏路跑去拿啤酒。   他捞了五瓶冰啤,挨个分给每个人,轮到到谢翡时,尤琛伸手阻止:“他一杯倒,倒了受伤的是我们。”   “我喝这个就行。”谢翡非常有自知之明,把手里的梅酒冰淇淋往前推了推。   “你兑了这家店的梅子酒?”段一鸣一脸惊奇:“连啤酒都喝不了,能喝这种果酒?”   “这不就相当于果汁吗?”谢翡挑了挑眉。   夏路:“你说的是菠萝啤吧,这个酒劲还挺大的。”   谢翡把脸转向尤琛:“……真的吗?”   “也没有啊。”尤琛摇头,“我经常来这里吃,喝几杯还能回去继续上课。”   谢翡有些怀疑,可喝都喝了一半了,还是决定——他对尤琛说:“我信你一次。”   但酒这个东西因人而异,吃到快结束的时候,谢翡发现自己信错人了。   他脑子开始晕,渐渐的思维涣散,丧失了思考能力,手往下一垂,手上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到地上,然后就这样坐着,动也不动,背挺笔直,姿势还挺端正。   脸倒是不怎么红,就是眼底湿漉漉的,像下了场雨,又透又亮。   斜对面的段一鸣见他这样,“卧槽”了一声。   “醉了?”夏路跟着震惊。   谢翡没有给出半点反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顾方晏偏头看过去,眉心轻轻蹙起,伸手到谢翡面前晃了晃。   他还是一动不动。   这肯定是醉了,但罪魁祸首尤琛早溜之大吉。他是个高三党,晚上还要上自习,吃饱就闪,没半点纠缠。   桌上就剩谢翡他们四人。夏路看了看谢翡,又看了看顾方晏,特别郑重地对段一鸣说:“我说吧,这酒后劲很大。”   “没错,啤酒都不能喝的人,碰这个果酒必然会遭殃。”段一鸣满脸深沉。   紧接着,两个人同时站起来,对顾方晏说:“我们先走了!”   说完就跑,一溜烟儿闪没了影,留下顾方晏和谢翡并排坐在位置上。   谢翡保持着端正坐姿,眸眼轻垂,不闹不疯不撒泼,非常安静。   能够负责善后的人只剩顾方晏,但他还不能直接带他离开,得去退吃饭前交在收银台的押金——这家店押金只收现金,他没带,是谢翡给的。   顾方晏瞬也不瞬凝视着谢翡,轻声道:“你在这里等一会儿,行吗?”   对面的人抬头看他,点点头,看上去格外乖巧。   还是能听懂话的,但顾方晏总觉得眼皮在跳。他又盯了谢翡几分钟,确保这人没有搞事的趋势,才起身过去。   却是被耽搁了一会儿。这家店收银台竟然没零钱了,老板和服务声小伙凑了凑,才把押金退给了顾方晏。   他们坐的位置离门口很远,绕一圈才能走到,顾方晏回去时,看见谢翡对面多了个人。   一个Alpha,举着手机,屏幕上是微信二维码,笑容灿烂地对谢翡说:“小哥哥,能加下你微信吗?”   谢翡抬起头,看了这人几秒,缓慢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扫一扫。   作者有话要说:   顾方晏:。 第27章   坐在谢翡对面的Alpha是个男的, 模样倒也说得过去,笑起来有酒窝。   可爱奶狗款。   顾方晏想起谢翡喜欢叫自己弟弟的事,不由挑了下眉。   也是在这时, 谢翡手机里传出咔哒一声响, 二维码扫上了。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这个可爱奶狗款Alpha又说,脸上笑容更大了些,连脑袋也往谢翡那边凑。   谢翡放低手机, 手指戳着屏幕,正要回答,一只手突然伸过来, 抽走他的手机。   紧接着, 头顶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走了。”   谢翡把脑袋转过去,抬起来。烤肉店晕黄灯光下, 那双桃花眼水盈盈的,透黑清澈。他盯着顾方晏看了会儿,轻声道:“哦。”   他的动作相当缓慢, 仿佛调了0.5倍速, 起身后,还没忘记拿包。   就是跟着顾方晏走了两步,忽的顿住, 回头对那可爱奶狗款Alpha说了句“再见”。   顾方晏:“……”   顾方晏没忍住:“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礼貌?”   谢翡点了下头。   顾方晏面无表情绕到谢翡身后, 让他走自己前面,谢翡倒也乖,就这么安安静静朝前走。   但很快出现了问题, 这人一直向前,连被隔断墙挡了路都不转弯。他试了两次过不去, 似乎有点儿气,想和那堵墙打架。   顾方晏不得不伸手帮谢翡调整方向,如此拐了几次,终于走出烤肉店的门。   这家伙开始沿着马路走,顾方晏在他身后问:“你家在哪儿?”   半秒后,谢翡脚步停了,紧接着转了个面向,蹲去路旁,拔地砖缝里长出的草。   从这醉鬼的行为来推断,他可能不想回家。   顾方晏十多年来第一次伺候喝醉了的人,十分不理解此时此刻谢翡的脑回路构成。   “你还打算玩?”顾方晏走过去。   谢翡的话牛头不对马嘴,他问:“你听歌吗?”   街边店铺的BGM是米津玄师的《Flamingo》,问完,他根本不等顾方晏回答,跟着旋律,自顾自开始哼唱。   他唱得认真,音色清亮,手里那根草合着节拍左右晃。   顾方晏站在他身旁,边听他唱歌,边上微信问尤琛,谢翡的家庭住址。   那边秒回,说谢翡现在住的地方在哪个片区他知道,但不清楚具体的。   他抿了下唇,看向自己手里的谢翡的手机,选择Plan B,给这家伙家里人打电话。   “手过来,解锁。”顾方晏弯下腰,低声说道。   谢翡递了他的右爪子过去,顾方晏拎着他拇指摁上指纹锁,但屏幕上显示——   “再试一次”。   密码不对。   顾方晏又捏着谢翡的手指试一次,还是没通过。   “你怎么这么笨?”谢翡噗嗤一笑,把右手抽回来,换成左手无名指怼上去。   下一刻,屏幕主界面跳出来,成功通过指纹锁。   “可能就你一个人用无名指。”顾方晏声音凉丝丝的。   谢翡晃着手里的草:“这样多好,一般人都猜不到,就不用担心以后交了对象,睡着后被拎个拇指过去摁开锁查岗。”   “……”顾方晏淡淡地说,“你还挺防备。”   “那可不。”谢翡扬了扬脑袋,语气听上去还有些骄傲。   ……果然醉得不清。   顾方晏深深看了谢翡一眼,低头快速翻他的通讯录,他的备注都是姓名,不用称呼,但从头滑到尾,竟没找到一个姓谢的。   有些奇怪。顾方晏疑惑地挑了下眉,问:“你爸妈叫什么?”   谢翡不说话了,他捏着手里的草,把人家丢进下水道缝里,然后哼着后面那家店新切的那首歌起身,朝着马路对面走。   顾方晏赶紧拉住他,“想干什么?”   谢翡抬手指了个方向,顾方晏顺着看过去,那里有个蛋糕店。   “吃蛋糕?”顾方晏垂眼看着谢翡。   他点点头:“嗯。”   顾方晏朝另一边扬了扬下颌:“走人行横道。”   谢翡:“太远,麻烦。”   顾方晏:“那你别吃了。”   “呵。”谢翡冷笑一声,但下一秒,又耷拉下眉眼,说,“好吧。”   说完,他调整了方向,朝着红绿灯走去,走得慢慢吞吞、不情不愿,仿佛要去的不是蛋糕店,而是上刑场,看得顾方晏无语又无奈。   等候的时候,顾方晏怕这人突然不耐烦,拉住了他的手腕。   谢翡尝试着甩了一下,没甩掉,低下头一声长叹。   “叹什么?”顾方晏惊奇于这人醉酒后的情绪变化。   “你都多大了,还不会独立过马路吗?”谢翡皱着眉,上下打量顾方晏一番,话语里尽是嫌弃。   顾方晏:“……”   比起白天,晚上更闷热了些,连蝉都不叫了,行道树隐没在夜色中,没有一丝风,动都不动。   蛋糕店的招牌在这条满是面馆炒菜的街上显得格外突出,店面宽敞,分了蛋糕和面包两个区,还卖咖啡。   谢翡进去后,径自走向放蛋糕的橱窗。里面成品所剩不多,上面一排零零散散摆着几块切片,下面两层摆着一个芒果冰淇淋蛋糕,一个巧克力慕斯,还有一个造型独特的……火锅底料蛋糕。   谢翡左看右看,不知道该选哪个,店员小姐走过来介绍,他一下“哦”一下“嗯”地回应,亏了他喝酒不上脸,根本看不出喝醉了,就是声音比平常软了些。   顾方晏靠在门上,趁这个空档,问尤琛知不知道这家伙爸妈叫什么。   这一回,屏幕上的“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好几分钟,才回复说:“他妈妈很早就去世了,他爸的名字没告诉过我。他是醉了吧?你能再照顾他一会儿吗?等放了晚自习,我带他回去。”   “带回你家?”顾方晏问。   尤琛:“对啊,我爸妈都认识他。”   顾方晏蹙起眉。   就算谢翡和尤琛关系再好,就算现在社会,Beta会选择和Beta或者Alpha在一起,但他们性别始终不同。   把谢翡交给一个异性别的人……顾方晏做不到。   他看了眼仍在纠结的谢翡,低头打字、发送:“你上课吧,我照顾他就行。”   然后按灭手机屏幕,走过去对店员说:“都要了。”   店员一脸不可置信:“所有的?”   “嗯。”顾方晏指了被谢翡盯得最久的火锅底料,跟店员说了个地址,“把这个先包起来,其余的送到……”   一分钟后,谢翡拎着蛋糕盒走出店门,正要盲选一个方向前进,被顾方晏拎住爪子,带向另一个方向。   “去哪里?”谢翡小小声问。   顾方晏答:“回家给你切蛋糕。”   这个“家”指的当然是顾方晏住的地方,就在学校附近的小区,步行10来分钟就到。   两室一厅,他一个人住,定期有阿姨过来打扫。装修走利落的现代风,家具和陈设一律是冷色系的黑白灰,非常符合顾方晏的冷清气质。   他这里不常有客,谢翡脚上那双拖鞋是新拆的。   谢翡抱着蛋糕盒,站在明亮的光线里,眼底浮上些许茫然。   顾方晏把他牵到沙发前,他怀里的蛋糕给放在茶几上,接着按住他肩膀让他坐下,低声说:“先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兑蜂蜜水。”   “哦。”谢翡垂下眼眸。   蜂蜜是回来的路上买的。顾方晏这里的厨房,干净得跟样板房没有区别,米面粮油一应没有,油盐酱醋都不俱全。   他从饮水机里接了半杯温水,打开蜂蜜罐子,后面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谢翡抱着蛋糕盒走了过来,微仰着脸,眸眼漆黑,透着些许不安。   顾方晏心脏跟被羽毛尖儿挠了下似的,泛起轻微的痒,手上跟着动作一顿。谢翡挪到他身旁,看了他一眼,继而垂眼看料理台上的水杯和蜂蜜罐,说:“我来监工。”   这话逗得顾方晏笑了声。   他继续方才的动作,开了蜂蜜罐,舀了一勺进水杯。   金黄透亮的蜂蜜沉入水面,在搅拌之下迅速溶解开去。顾方晏把它递给谢翡,这人却盯着蛋糕盒上透明窗说:“我可以把它煮了吗?”   盒子里的蛋糕鲜红油亮,为了生动形象,还画了几根辣椒和几片香料,和真的火锅底料看上去没有太大差别。   顾方晏终于知道在店里时,谢翡为什么总看这款蛋糕了。这醉鬼到现在都没放弃火锅。   “不能。”他说得无奈。   谢翡往旁边走了两步,拉远和顾方晏的距离,小小声说:“我要煮一盘麻辣牛肉和一盆牛百叶,不给你吃。”   “没有麻辣牛肉和牛百叶,只有蜂蜜水。”顾方晏跟过去。   “小气。”谢翡皱了皱鼻子。   “对,我小气。”顾方晏用水杯碰了碰他侧脸,“喝水。”   谢翡百般不情愿,但在顾方晏的注视下,还是老老实实端过杯子,坐去沙发上喝水。   那些蛋糕都送到了,把餐桌堆得不能再满,顾方晏问他想吃哪个,谢翡说随便,于是拿了块草莓慕斯切块给他。   实践证明这个人大概只是嘴有点馋,吃了两口,就推开不再理会了。他捞了个抱枕到怀里,盘膝坐着,盯着前方发呆。   手机就放在他腿上,但直到现在都没响过,没人打电话来问他为什么不回家、什么时候回家。   顾方晏看了眼时间,将近10点。想起之前尤琛的话,他隐隐有了些猜测。他走到谢翡面前,弯腰注视着他的眼睛,低声问:“困了吗?”   谢翡“嗯”了声。   “带你去睡觉?”顾方晏指了指客卧的方向。   却见谢翡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说:“要先洗澡。”   没想到这人还挺讲究流程。   顾方晏上下打量他,颇为疑惑地问:“自己能行?”   谢翡幽幽地:“我18岁了。”言下之意又不是三岁小孩,为什么不行。   行吧。   这回换顾方晏点头。   他给谢翡拆了新的毛巾和牙刷,再拿了套睡衣。   谢翡跟尾巴似的缀在他身后,左边脸写着“监”,右边脸写着“工”,闪烁在眼底的不安被掩饰得极好。   这家伙抱着这堆东西去卫生间,临进门的时候,突然转身,把某个东西塞到顾方晏手上。   是他的手机。   “这是送给你的礼物。”谢翡郑重说道,“今天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顾方晏瘫着脸接过,下一秒,听见里面传来电量不足的声音。   他:“……”   顾方晏回房,帮谢翡把手机充上电。   卫生间里传来哗啦啦水声,过了没多久,又响起一阵歌声。谢翡唱起了之前的那首歌。   一首节奏算得上快的歌,有点民族调的味道,但听上去,莫名让人觉得寂寞和孤独,还隐隐透着点儿疯癫的意味。   歌词是日语,顾方晏之前没听过,能听懂的词只有一个,但分不出是“Flamingo”还是“Flamenco”。   他听着谢翡唱,在书桌前坐了会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起身去了客厅。   渐渐的,卫生间里传出的声音唯余水响。谢翡这个澡洗了很久,顾方晏不知道是喝了酒动作和思维都缓慢了的缘故,还是本来就有此习惯。   他手里的书又翻几页,谢翡终于出来。   这个人踩着拖鞋啪嗒啪嗒来到客厅,湿发凌乱,水珠顺着脸侧滑落,滴到地上,洇开在衣领上,滚落进锁骨的凹陷里。   客厅顶灯明亮,他皮肤透白,顾方晏看了他一眼,目光一触即收。   “顾弟弟!”谢翡不满这人目光闪躲,提高音量,凶巴巴喊了声。   他身上的睡衣是顾方晏的。顾方晏本就比谢翡高,加之Alpha和Omega在体格上的差异,谢翡穿这身,跟小孩儿偷穿了大人衣服似的,两只爪子被藏在了袖子里,裤管长了一截。   谢翡非常不满,一甩袖子,瞪着顾方晏,面无表情说道:“大了。”   看来洗了个澡还是没醒酒,否则根本不会跑他面前来生气这种事。   顾方晏眼底划过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合上手里的书,起身朝他走去,“先坐。”   “哦。”谢翡就近坐下,背挺笔直,手搭在双膝上,姿势格外端正。   “手抬起来。”顾方晏道。   谢翡依言照做,举起左手,然后右手,顾方晏帮他把袖子一点点挽上去。   这是顾方晏生平第一次伺候人,谢翡也是这辈子第一个理直气壮让他伺候的人,顾方晏挑了下眉,低声道:“你才是陛下吧?”   醉鬼谢翡听见这话,立刻入戏,盯了顾方晏几秒,肯定地点点头:“伺候得不错,重重有赏。”   顾方晏轻轻一哼,帮他把两只袖子都挽好,紧接着,谢翡自发翘起了腿。   “您还挺自觉。”顾方晏退开一些,弯腰低下去。   谁知这家伙竟然嫌弃一直抬腿太累,稍微一偏,把脚搁在了顾方晏手里。   顾方晏抬眼看他,这人一脸不耐烦,催促他快点。   谢翡的体温一向偏低,但刚洗完澡,会稍微暖和些。一截温热的脚腕落在他手里,骨骼的形状异常清晰,还不安分,时不时乱动一下。   这个人,穿他的衣服,用他的沐浴露,坐在他的沙发上,漆黑的眼居高临下看他,胡言乱语胡作非为。   顾方晏抿了抿唇,忽然就觉得有点儿燥。   他别开目光,把谢翡的腿放回地上,声音很沉,透着些哑:“你是个Omega,不要随便做这种事。”   谢翡瞪他:“大胆奴才!”   这家伙又把腿抬起来,顾方晏在斗争中帮他整理好裤腿,起身后“啧”了声:“刚才不是还很听话?”   “口出狂言。”谢翡冷笑。   顾方晏:“别演了。”   谢翡又是一声冷笑,站起身推开顾方晏,边走边说:“朕去就寝。”   “回来。”顾方晏叫住他。   “干什么?”谢翡扭头。   顾方晏:“吹头。”   听见这话,谢翡抬手摸了把脑袋,一感受,才发现头发还湿着。他又变乖了,“哦”了声,坐回去,依旧是正襟危坐的姿势,眸光紧盯顾方晏,期待又催促。   顾方晏跟他说了句“等着”,去卫生间里取吹风。   谁知一转身,这人跟了过来。   “回去坐着。”顾方晏把他推回客厅。   “好哦。”谢翡声音低低的。   这一回,他选了盘腿坐的姿势,背对顾方晏,留了个后脑勺。   他发质相当好,柔滑黑亮,顾方晏轻轻抓了两下,打开吹风。   男生的头发不长,没多久就吹干了,谢翡被热风熏了一阵,脑袋不住往前垂,后颈毫无保留露出来,白皙又细腻。   “谢翡。”顾方晏喊了他一声。   “嗯?”谢翡回头,半睁着眼,一脸迷茫。   顾方晏垂下目光:“不要这么没有防备心。”   谢翡软绵绵一“哦”,接着又说,“要叫陛下。”   “行,陛下,吹好了,去睡觉吧。”顾方晏关掉吹风放下,薅了一把谢翡发顶,朝客卧扬了扬下巴。   “多谢爱妃。”谢翡站起来,满脸睡意,耷拉着眼皮低声说道。   他十七八岁,生得唇红齿白,眼里迷茫又懵懂,若说他是皇帝,大概是那种年幼无知无法亲政,事事听从摄政王的小皇帝。   想到这里,顾方晏勾了下唇,“那我送陛下。”   顾方晏把谢翡带到客卧。   这里虽然没人住过,但寝具齐全,阿姨定期打扫换洗。顾方晏没进去,站在门口,按亮这间卧室的顶灯。晕黄的灯光照亮四方,顾方晏正要开口嘱托几句,就看见谢翡转过头来,强行睁大眼睛,严肃地注视着他。   “怎么了?”顾方晏稍微往前挪了挪。   谢翡轻咳一声,摆摆手道:“爱妃今日不必留下侍寝,朕要临幸新收的美人。”   顾方晏:“……”   原来这家伙还是个处处留情的小皇帝。   “什么美人?”他问。   谢翡正正经经道:“西施和昭君。”   你以为自己畅游在王者峡谷里?   顾方晏靠在门框上,忍住笑,“灯是双控,床头有开关;空调是26度,嫌冷或者嫌热自己调,遥控器在床头柜上。如果有缺的,过来告诉我。”   说完后,看着谢翡的眼睛,语气温沉:“晚安。”   他对面的漂亮少年站在灯光下,身后落地窗外,城市夜色幽静深远。少年微仰着脸,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看向顾方晏,眼眸透黑清亮:“那晚安哦。”   声音软绵绵的,落在夜色里,轻得似乎一吹就散。   已经很晚了,顾方晏去卫生间洗漱。   这里残留着水汽、沐浴露的味道,以及清幽的檀香。那香其实很淡,却处处撩拨,勾得人心尖儿泛痒。   他迅速冲了个澡出来,拿起客厅沙发上的吹风,把头发吹干。   然后啪嗒按灭顶灯,走回卧室,上床、关灯,闭眼。他仰躺在床上,手臂搭在额前,迟迟没有睡意。   12点过了,第二天的零时已到,窗外夜色深沉,天幕里积着云,酝酿了一天的雨还是没有落下来。   忽然间,顾方晏发现放在桌上充电的谢翡的手机屏幕一直明明灭灭,似乎有什么消息。   谢翡家里人终于睡醒了,来问他情况了?   顾方晏起身,蹙着眉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清一水祝谢翡生日快乐的微信消息推送。   0点13分,9月23日。   ……谢翡的生日?   难怪他要买蛋糕,原来不是忽然想吃了,而是到了吃生日蛋糕的时候了。   顾方晏看了眼客卧的方向,拔掉数据线插头,慢慢走向门口。   这时候,屏幕上刷出几条新的。   他无意窥探别人给谢翡的消息,但这一条实在是太醒目了。   谢翡似乎不太给人加备注,刚才他在屏幕上看见的称呼千奇百怪,什么麻辣小龙虾、宇宙第一帅简哥、你尤大爷等,唯有这一个例外,他给这个人备注了——“哥”。   屏幕上,这个“哥”说:   “生日快乐阿翡。”   “明晚8点来接你放学,给你准备了惊喜~”   哥?   之前在谢翡手机通讯录翻找时他家人的联系方式时,可没看见过这样的备注,更没找到别的姓谢的。   表哥?   可如果是表哥的话,有必要单独备注出来?这家伙连从小认识的尤琛都不备注。   顾方晏瞥了这人发来的信息好几眼,面无表情拧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   谢翡:我很好睡得很香I'm fine。   顾老板:你到底有几个好哥哥? 第28章   走廊上一片漆黑, 唯有廊灯开关散发着莹莹微光,顾方晏走进这片黑暗幽无,走到客卧门口, 手碰上冰冷的门把手, 人倏然冷静下来。   这样的深夜,贸然推开一个Omega的房门并不合适,何况对方早已睡下。   一个微信备注而已。给谁这样的备注,是谢翡的自由。   更何况, 这样的备注,不是什么特殊的称谓,说明不了任何。   这样想着, 顾方晏的手从门把手上垂落, 退回到廊道上。   他在黑暗里站着,手里谢翡的手机屏幕明了又暗, 过了好几分钟,才转身回去卧室。   翌日清晨,6点55分, 谢翡的手机闹钟开始响, 他的闹铃是——尖叫鸡的叫声。   顾方晏是被震惊醒的,还没琢磨过来怎么回事,就听见隔壁客卧里传来一声沉闷的咚响。   有什么摔倒了地上, 大概率是谢翡。   顾方晏连忙起身, 鞋都顾不上穿,直接过去,开门一看, 谢翡果不其然坐在地上。他在床与窗之间的过道里,半截被子裹在身上, 半截被子在床上,手里抱着个枕头,眼里全是茫然,脸上写满懵逼。   “这个床……为什么没有靠着墙?”谢翡看了眼顾方晏,又看了眼床,最后指着身后的墙,语气非常惊奇。   不过下一秒,他反应过来站在门口的是顾方晏,更惊奇了,瞪大眼、手指向顾方晏:“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方晏站在初晨明亮的天光中,一手推门,一手放在门框上,穿一身浅灰色睡衣,黑发微显凌乱,眼底有些忧色,还有没褪尽的睡意,看上去比往日要平易近人许多。他垂眼注视着谢翡,听见这种问题,缓慢挑了下眉,说:   “这里是我家,我当然在。昨晚的事,不记得了?”   哈?   谢翡歪了下头,这话听上去怎么那么微妙?   他皱了下眉,目光从床到窗,再到自己身上的衣服……等等,衣服?   这睡衣穿在身上松松垮垮,和顾方晏那一身,显然是同一款的两个不同颜色!   草!难怪要用这么微妙的问法!谢翡抓住被子的手开始颤抖:“昨晚……昨晚我好像喝醉了?我难道做过什么?我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不是好像,你就是喝醉了。”顾方晏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谢翡一颗心提了起来,他睁着眼不敢看顾方晏,脑子里一片“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刷了过去。   他甚至想捂耳朵,不去听顾方晏的下一句话。   然后,他听见顾方晏慢悠悠道:“你没做什么,就是自己洗了澡,换了个睡衣而已。”   “……”谢翡闭上眼睛。   说话不要大喘气啊!   既然什么都没做,你干嘛要问得这么微妙啊!   大清早的吓死个人啊!   他睁眼,抄起枕头打算丢过去,但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想到昨晚是顾方晏不嫌弃不计较收留了他——顾方晏是个好心人,他该道个谢,而不是拿人家的枕头砸他。   行吧看在你的热心行为上,我原谅你一次。   谢翡垮下肩膀,把枕头揉回怀里,瓮声瓮气道:“谢谢顾老板收容我。”   顾方晏靠着门框,目睹谢翡所有情绪转变,低低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一些,沙沙哑哑的,格外耐听。谢翡觉得耳尖被挠了一下,眨了眨眼,拽紧被子枕头,压低声音拖长语调:“你故意逗我。”   “我就试一试,没想到成功了。”顾方晏声音里仍带着点儿笑。   “不过你带我回家,你爸妈没说什么吗?”谢翡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颗放下的心又提起来。   “没。”顾方晏说,“这边的房子我一个人住。”   原来如此,谢翡松了一口气。   接着,又听顾方晏说:“你衣服在烘干机里。”   “谢谢。”谢翡点点头,丢开枕头和被子起身,谁知没走出两步,被垂在地上的裤腿绊了一下。眼见着谢翡就要跪地磕个响头,顾方晏大步冲过去,捞了他一把,拉进怀里。他被这冲力带得一连后退数步,直到撞上墙,才稳住身形。   顾方晏低头看怀里的人,恰好谢翡抬头,两相对视,顾方晏抿了抿唇,别开目光,松开握在谢翡腰上的手。   这个人穿着他的睡衣,和他用一样的沐浴露,关键腰还那么细那么软……   又有些燥。   隔了几秒,顾方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没事吧?”   “谢谢,我没事。”谢翡往后退了几步,走得小心翼翼,“你呢?”   “没事。”顾方晏道。   “那你干嘛一脸麻木?”谢翡有点儿不信。   顾方晏看回他,将所有情绪深藏进眼底,不咸不淡道:“第一次见自己把自己绊倒的。”   “讲道理是这裤管太长……”谢翡拖长语调辩解,但说着说着,声音弱了下去,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摸了下鼻子,改口轻声说道:“你就当做我酒还没醒吧。”   他弯腰,三两下把裤管卷到脚踝之上,顺便撸起袖子,接着问顾方晏烘干机在哪,跑去拿衣服。   换好离开客卧,顾方晏刚好开门出来。谢翡刚才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手机没找到,开口就是:“你看见我手机……”   结果话没说完,就听见顾方晏身后传来一阵鸡叫。   闹钟又响了。   同样说明了手机的位置。   谢翡偏头看过去,眼眯了眯,神情变得颇为复杂,“虽然但是,手机是种隐私性非常强的东西,我觉得吧……”   “我就知道醉鬼说话不算话。你昨晚把它送给我了,我给充满了电,结果转眼就问我要回去。”顾方晏面不改色。   那只鸡还在嚎,谢翡觉得顾方晏在说鬼话,跑进去拿到手里,摁了闹铃,轻声一哼,说:“我醉了还有送人礼物的习惯?他们都说我喝醉后很安静不疯不闹。”   “他们?”顾方晏捕捉到某个关键词。   谢翡:“我朋友。”   “嗯,的确不疯不闹。”顾方晏点了下头,语调平平,“但你变得走路只会朝前走,连转弯都要人帮忙。”   “……”谢翡不信,“你造谣。”   “下次给你录下来。”   “没有下次了。”   “那我继续给你描述,你不仅走路不拐弯,甚至妄想横穿马路。”   顾方晏走的方向是厨房,谢翡一直跟在他身后,听见这人后半截话,感到莫名其妙:“不是,我穿马路干嘛啊我?”   他前面的人却没有回话。   “喂,我横穿马路干什么?”谢翡追问。   顾方晏一直走到冰箱前才停下脚步,拉开冰箱门,从里拎出一个蛋糕盒,对谢翡说:“生日快乐。”   是谢翡试图用来涮麻辣牛肉和牛百叶的火锅底料蛋糕,颜色依旧鲜亮,点缀在上面的辣椒和香料栩栩如生。   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谢翡一愣。   他记今天的日子,还记起来,昨晚烤肉店对面马路上有一家蛋糕店,大概是因为这个,他才会横穿马路。没想到的是,顾方晏竟然带他过去,并帮他把蛋糕买了回来,尽管这块火锅底料看上去如此丑陋。   “我有一点点感动。”谢翡把蛋糕接过来,吸了吸鼻子,情绪流露得相当真实。   “只有一点点?”顾方晏语气听上去凉凉的。   “非常感动。”谢翡立刻更正。   顾方晏淡淡“嗯”了声,紧跟着,道:“还有别的蛋糕。”   谢翡心里冒出一个问号,脑袋探过去,看见顾方晏的冰箱里,还塞了两个6寸以上的蛋糕纸盒,和三四个切块蛋糕纸盒。   那个问号变成一串省略号。   他唇角有些抽搐,这个人不会是把当时蛋糕店橱窗里所有的都买下来吧?   “看你太纠结,就替你做了选择。”顾方晏看穿他心思,说得轻描淡写。   谢翡现在不太敢动了,他在原地恍惚了一阵,感慨道:“这就是所谓的‘不做选择,我都要’吗?”   感慨完把蛋糕盒子放到一边,拿起手机:“多少钱啊,我转给你。”   “不用,生日礼物。”顾方晏拨了下他的肩膀,让他对准厨房出口,“去洗漱,刷了牙来吃。”   “可这么多,我吃不完啊。”谢翡回过头,接着眼珠子一转,想到什么,问:“我可以带到学校去,分给班上同学吗?”   顾方晏:“你的东西你做决定。”   “谢谢顾老板。”谢翡弯起眼,“我就拿两个走,给你留一个?”   “太甜,不喜欢。”顾方晏拒绝得干脆。   “那两个是什么口味啊?”   “芒果冰淇淋和巧克力慕斯。”   “巧克力的你也嫌甜?”   “对。”   “你好难伺候。”   他们边走边说,到了卫生间门口,顾方晏告诉谢翡他的牙刷和毛巾分别是哪一个。谢翡应了一声走进去,关上门后,又立刻拉开,歪了个脑袋出来,问外面还没来得及走开的人:“你生日在11月几号啊?”   “24号。”顾方晏说。   “好的,我记住了,顾弟弟。”谢翡笑着说。   等两个人都收拾完毕,出门的时间已经过了七点半。   顾方晏住的这套小区,有不少1中的学生也住这里,但现在显然已经过了上学的早高峰,路上都是行色匆匆的工作党,慢条斯理锻炼的老人,遛狗遛娃的家庭主妇,看不见几个学生。   他们并排走,顾方晏一手拎芒果冰淇淋蛋糕,一手拎巧克力慕斯,谢翡怀里抱着那块丑陋的火锅底料,上面放着两个切片蛋糕的盒子。   晨风轻拂而过,吹乱谢翡的额发,他懒得抬手去拨,往上吹了口气,把垂下来的那一绺吹开。   昨天在头顶积了一整天的云在半夜被风吹散,雨终究是没落下来,所以温度也没降,今天注定是个烈日。   谢翡看了眼还没有耀眼到不能直视的太阳,轻声问顾方晏:“我们这样一起去学校,不会被说什么吗?”   手里拎着同一家店的蛋糕盒,他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想让人不误会都难。   他最初搞那通骚操作,只是为了借个人的名声挡麻烦,从没想过要搞绯闻,成为八卦之源。当然,他是始作俑者,有了负面效果是他活该,自作自受,但不希望影响到顾方晏。   谁知顾方晏反问他:“你很在意?”   “如果你不介意,我当然不介意啊。”谢翡慢慢吞吞回答。   “没什么好介意的。”顾方晏瞥了他一眼,低声道。   接下来的一段路,没有人再开口说话。谢翡觉得氛围有点奇怪,如果一定要形容,大概应该被称作“冷”——冷场的那种冷。   之前不是没单独和顾方晏相处过,但没这样尴尬,此时此刻,谢翡特别希望能有一个夏路出来救场。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学校南门。星期一的升旗仪式早已开始了,在门口值班的保安大叔看他们的眼神格外不友好。   走出他的视线,谢翡转头对顾方晏吐槽:“他是不是经历得太少?每天都有人迟到——何况现在根本没有上课,他应该以一种淡然甚至淡漠的眼神看我们,而不是用目光斥责。”   “是你经历得太少。”顾方晏淡声道。   谢翡挑眉:“哦?”   顾方晏:“在正常放学上学时间,他看人也是这样的。”   “……”谢翡不由回头看了眼,紧跟着感叹:“走你们南门好难。”   升旗仪式,主席台上学生代表讲话,整个校园都回荡着她的声音,行道上没几个人,空荡又清幽,对比之下,他们两个人相当显眼。谢翡怕被孙悟空抓到,扯了下顾方晏衣服,一起加快脚步。   顾方晏一直送谢翡进教室,帮他把蛋糕放在座位后面那张空桌上。   临别前,谢翡叫住他,把几种蛋糕里甜度相对最低的递过去,“给个面子,好歹吃一口。”   顾方晏垂眼看着面前的黑森林蛋糕,犹豫半秒,接过,“嗯”了声。   “我和尤琛,今天中午就不和你们一起吃饭了。”   教室里除了他们俩没有别人,谢翡把书包丢上窗台,后背倚着着自己的课桌,一条腿踩在旁面那桌子底下横杠上,轻声对顾方晏说。   “嗯?”顾方晏抬眼,尾音上扬,但听上去依旧是冷清的调子,难辨情绪。   “之前就和几个朋友约好了,要一起吃饭。”谢翡解释道。   “晚上呢?”顾方晏问。   谢翡不假思索:“晚上也不。”   说着,他手机屏幕亮起来,微信收到新消息,低头一看,有人给他转了888。有钱收,谢翡当然感到快乐,勾起唇移动手指,点击领取。   微信转账和红包显示在屏幕上的效果都特别显眼,而和他聊天那个人,备注名又短,也格外惹人注目。   顾方晏视力好,一眼扫过去,想看不清楚都难。他抿了抿唇,问:“晚上又是和谁?”   “晚上不吃,放学后有人接我去吃饭。”谢翡晃着腿,头也不抬回答。   他用的是“有人”,而不是“我哥”。顾方晏敛低眸光,沉沉道了声“行”,转身离开。   这一声格外的冷,谢翡在微信上告诉这个“哥”,他下晚自习的时间,又说了平时走学校哪个门,沟通好后,才慢慢品味出来。   冷得就跟才认识那会儿一样。   谢翡抬头,无奈地看了眼窗外的天空,然后叹了声气。   今天顾少爷的情绪似乎一直在起伏,明明刚起床的时候还好好的,出门后就有点奇怪了,但他觉得自己这一路上表现良好,甚至非常体贴地分了块蛋糕,根本没有得罪到他。   谢翡想了半天,最后觉得,可能这就是Alpha吧,心似海底针,尤其是顾方晏,神仙下凡,喜怒不定,琢磨不透。   作者有话要说:   顾老板:一个微信备注而已,说明不了亻 第29章   升旗仪式后, 所有同学回到教室。谢翡他们班四十一人,三个蛋糕很快分完。来来往往的人都在跟谢翡说生日快乐,氛围热闹又温馨。班长和学委商量着中午去给谢翡买礼物, 但被他笑着拒绝了。   “兄弟你不够意思啊, 怎么前几天都不说一声?”姜树转过来,趴在谢翡桌上,吃着蛋糕说道。   “每年都有这么一天,有什么好说的。”谢翡不以为然道。   “今年你成年啊!”姜树激动地说, “生日虽然每年都过,但18岁就今年这一次啊!”   谢翡靠在椅背上,晃着腿, 想了一会儿说:“感觉也没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我跟你说。从今天开始, 去网吧就是合理合法,买酒喝酒也……”   叮铃铃——   上课铃声响得猝不及防, 姜树话说到一半猛地刹车,转过去东翻西翻找课本,在过道里说笑打闹的也立刻蹦回座位上。   下一秒, 他们班主任陈敏走进来, 站在讲台上垂眼一扫,看见大部分人桌上都摆着块蛋糕,眼底流露出点儿好奇:“今天是谁生日吗?”   前排有个同学大声说:“敏姐, 今天谢翡满18!”   陈敏笑起来, “那我们一起唱个生日歌,祝他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高二10班所有人齐声合唱,整个教学楼都能听见, 姜树趁机说完刚才的话,顺便把挂在蛋糕盒外面的卡纸生日帽给折好,戴到了谢翡头上。   谢翡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虽然原因有点儿哭笑不得,但还是觉得挺新鲜,也挺高兴。   不过唱完歌,大家一起高兴快乐了几分钟,陈敏就让大家把篮球赛前发的试卷拿出来,教室里又是一片哀嚎连天。   谢翡从课桌里掏出这节课要讲的试卷,一展开,愣住了。   ——这套题,他一个字都没动。   也是,篮球赛前,各科老师发的试卷数量加起来足有两位数,他昨天中午没有午睡,在教室里一阵狂赶,也就做完几张,本来打算晚上回去了接着战斗,谁知道被半杯梅子酒给放倒了,没来得及对剩下的动手。   陈敏讲评试卷,喜欢随便点个人起来,然后从这个人开始,后面的同学依次站起来讲答案,这样课堂的参与度和学生的集中程度都会比较高。好巧不巧,今天的第一题,她点了谢翡这组第一个人。   但谢翡没有惊慌,他抬头看了眼讲台上的陈敏,不动声色往桌上堆了一摞书,然后开始赶。   谢翡的速度够快,前面又都是选择题,轮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做第二面的古文了。   第一堂课就这么有惊无险地度过,接下来课间操,谢翡逃了没去,赶下一堂课的要讲的卷子。谢翡写着写着,突然福至心灵:为什么不去问问万能的顾方晏呢?这位小老弟虽然心思难猜,但他写试卷又快又准确啊!   于是谢翡摸出手机,打开微信,戳进和顾方晏的聊天框,虔诚地打字:   “哥!”   “我亲爱的顾哥!”   “您做卷子了吗?”   “如果做了,可以借我参考参考吗!”   发出去后,谢翡把手机推到课桌前方,趴在桌上等待回复。   一分钟过去,没有动静。   两分钟过去,没有动静。   可能是课间操没带手机吧,谢翡给顾方晏想了个理由。   三分钟后,谢翡眼一闭,睡着了。   第五分钟的时候,谢翡猛地惊醒,提起笔继续搞物理。   他们物理老师讲作业和陈敏不是一个风格,讲得相当迅速,管你底下的人听不听。   谢翡从每个板块最后几道题开始做起,前面简单的就不看了,到时候直接跟着老师的思路走就行。   又过了几分钟,课间操结束,人陆续回教室,谢翡搁前面的手机屏幕亮起来。他抓过来一看,顾方晏给了回复。   顾句号。:嗯。   谢翡赶紧问:“你们今天的课怎么排的?”   对面发了张课表过来。谢翡抬头看了眼黑板上的今日课程,两个班星期一第二节课都是物理,不过后面的就错开了。谢翡又找出自己那堆试卷,看了看哪些做了哪些没做,问顾方晏借没做的。   但马上就要上课了,他们教室隔1班又远,谢翡只能说:“我第二节课下了过来找你?”   顾句号同学又给了个“嗯”字。   这人情绪还是不太高的样子。谢翡戳了下屏幕上顾方晏一团黑的头像,心说课间操又跑又跳,这坨冰怎么还是化不了呢?   物理课过得很快。谢翡一面听讲评一面往后做题,感觉坐了时光飞梭,眨眼就到了下课。   铃声还没响完,谢翡就丢开笔,起身走出教室。   今天很热,但即使是高温也阻止不了学生们得了间隙出门放风,走廊上一片嘻嘻哈哈的谈笑打闹声。   不过走到1班那一段,这情形倏然一变,这尖子班中的尖子班,下了课跟没下课似的,除了上厕所的,基本都在座位上。   谢翡来到后门,他想,他是求人的那个,不能让顾方晏把试卷送出来,这样有失尊重,便放弃在微信上喊人的想法,直接拉开门进去。   结果段一鸣和夏路迎面而来,差点没和他撞上。   谢翡赶紧退后让开,段一鸣和夏路对视一眼,又小心翼翼往后一瞅,紧接着同时出手,把谢翡给拽了出去。   “跟我们来跟我们来。”   “别说话别说话!”   “干什么?”谢翡一路被带到楼梯间,满脸疑惑。   夏路站在他对面,握拳捶进掌心,同样蹙起眉:“顾哥今天心情不好!”   “是有点,我感觉出了。”谢翡点头。   “我们那片被他的低气压冻了半个上午了,一个二个大气不敢出!”段一鸣说,“你昨晚惹他了?”   “没有啊。”   夏路:“那他为什么不高兴?”   “我怎么知道?”谢翡心说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你都不来哄哄。”夏路叹了声气。   谢翡:“……”   Alpha也需要哄的?谢翡一脸惊奇。   夏路好一阵欲言又止,捶着手掌,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这不是基本操作?”   “好像……的确是基本操作?”谢翡想起了自己的人设,捏住手机的手指动了动,试探性问:“不会被他揍?”   “如果是我们肯定会。”段一鸣靠着墙,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唏嘘。   难道我去就不会……好吧,应该不会,顾方晏大概率不会对一个Omega动手。谢翡叹了声气,摊手说:“行吧,哄就哄,可是要怎么哄?”   夏路和段一鸣说这题他们也不晓得正确答案。   “……”谢翡又无语了一会儿,然后说,“我试试吧。”   谢翡转身走出楼梯间,夏路在他身后说加油,紧接着想起什么,又道:“生日快乐!”   “谢谢。”谢翡回头。   “今天你生日,我们中午是不是该吃点大的?”段一鸣问。   谢翡“啊”了声,“顾哥没跟你们说?中午我和尤琛要跟别的朋友一起,不和你们一块儿吃。”   他说完就走了,夏路和段一鸣站在楼梯间里,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段一鸣:“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了,为什么顾哥会不高兴。”   夏路不赞同他的话,摇头说:“不就是不一起吃饭吗?顾哥没这么小气,肯定是别的原因。”   两个人本来是出门上厕所的,这会儿终于拐去目的地,到门口的时候,夏路猛地顿足,恍然大悟看向段一鸣:“我又想了想,如果是我的Omega生日,吃饭不带我,我肯定也不高兴的!”   “废话。”段一鸣翻了个白眼,现在不仅顾方晏不高兴,他也有些不高兴。   高二1班教室里,谢翡坐了夏路的位置,手挂在椅背上,看顾方晏给他拿试卷。   顾方晏这张脸一如既往英俊,就是唇线抿得紧了些,眼型狭长锋利,跟刀似的,眸光从眼尾扫来,凉得沁人。   “顾哥。”谢翡凝视着他的眼睛,轻轻喊了声,语气比往日里柔了些。   给抄作业的都是爸爸,他的确该哄着他,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操作,毕竟谢翡活了18年,唯一用上“哄”这个手段的情况,只有以前养的猫不肯吃驱虫药的时候。但顾方晏不是猫,不可能拿着营养膏化毛膏去哄骗,他唯有再现哄骗时用的那种语气。   “嗯?”顾方晏回了谢翡一个单音节,把试卷递过去。   谢翡慢吞吞问:“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顾方晏:“没有。”   “喝的呢?”谢翡又问。   “不渴。”顾方晏语气依旧淡。   是你油盐不进,还是我段位不够高!   谢翡垂下脑袋,把脸埋进试卷里,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过了几秒,他又抬起头,更改切入角度,问:“是我强行塞了块黑森林给你,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低气压?”   “没有。”   Alpha真难搞。   没有生气,你会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   “中午请你吃饭?”谢翡换了种思路。   顾方晏终于舍得撩起眼皮,冷冷淡淡看着谢翡:“不是跟你朋友吃吗?”   “哦对,那晚上?”谢翡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顾方晏:“晚上不是不吃?”   “还是可以吃一点点的,但不能太多。”谢翡说,“按照惯例,有个阿姨会在今晚给我准备非常多吃的,她呢,性子比较倔,如果我吃少了,会以为是自己手艺不好,陷入深度自我怀疑。”   顾方晏想起昨晚的事,抿了下唇,说:“阿姨……生日不和家里人过?”   “我和家里人关系不好。”谢翡垂下眼,轻声道。   “抱歉。”顾方晏眼底浮上些许歉意。   “没事。”谢翡又笑起来,拿了支笔到手里,边转边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你想吃什么?”   顾方晏:“看你。”   谢翡最怕的就是这两个字,两眼一黑:“这种哲学问题……”   “你慢慢想。”顾方晏也转了下笔,说得慢条斯理。   谢翡回教室想了一个上午。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他基本摸清了顾方晏的口味,不怎么挑食,但也没什么特别偏爱的……哦,不对,似乎比较喜欢吃鱼。   但学校周边没什么特别好吃的鱼店,晚上的休息时间又不如中午长,他一番思索,找了家比较喜欢的餐厅,订了菜让人傍晚送过来。   中午嘛,吃的就是火锅了。他生日他请客,点了三大盘麻辣牛肉,一本满足,了却了连日来的心愿。就是寿星不太能喝酒,为了避免昨夜再现,别人端着啤酒时,他喝可乐。   散场过后,谢翡和尤琛挂在人群尾巴上,散步似的走回学校。尤琛刻意放慢脚步,谢翡没多想,跟着他一起减慢速度,两边距离便被拉远了,谁知兀然之间,被尤琛一把勾住脖子。   “一直没找到机会问,老实交代,昨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尤琛压低嗓门,沉声问谢翡。   “没什么情况?”谢翡不明所以。   “顾方晏昨晚把你送回家了?”尤琛问。   谢翡:“……没。”   “草!”尤琛不由自主抬高音量,眼里满是震惊,“那他把你带回去了?”   “嗯。”他点头。   尤琛站在原地震惊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日,你们好会玩。”   “……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谢翡没好气翻了个白眼。   “是你们太放肆!”尤琛谴责他。   谢翡一脸无语:“我睡的客房!”   “哦。” 听见这话,尤琛立刻松开手,一副食瓜无味的神情,走到边上去,评价一声:“无趣。”   谢翡哪里肯放他走,凑过去,学尤琛刚才的样子,把他脖子勾住,揶揄着:“我记得某些人,一开始还告诫我别和他们走太近,但现在呢……啧啧啧,我看见你把和段一鸣的聊天框置顶了。”   “谁告诫你别和他们走太近?是我吗?我有说过这种话吗?”尤琛翻脸不认账了。   话音刚落,忽然出现一只手,把谢翡从尤琛身上撕了下来,接着,尤琛被另一个人拉远了些。这两个人分别是顾方晏和段一鸣,走到了谢翡和尤琛中间。   “别和谁走太近?”段一鸣问。   尤琛摸了下鼻子,“没谁。”   中午的阳光很刺眼,谢翡又白,整个人都反着光。顾方晏走在他身旁,打量他一番,不着痕迹蹙起眉:“你吃了火锅?”   “你闻出来了?味道这么重吗?”谢翡低头嗅了嗅自己,“啧”了声,“是挺重的,看来我要在火锅的熏陶下度过一天了。”   “倒也不用。”顾方晏平静开口。   谢翡扭头看过去:“你有什么快速除味方法?别是给我泼盆水吧!”   顾方晏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丢了句“等着”,走进旁边的文具店。   谢翡就等在了路上,他看了看段一鸣,又看看夏路,感到好奇:“你们这个点才吃完饭?”   他们人多,又吃的是火锅,所以吃了一个半小时才结束,换而言之,现在离下午上课没多少时间了,按照顾方晏他们吃饭的速度,不会磨蹭到这个时候。   “咳!”段一鸣猛地咳了声。   紧跟着,尤琛脸变得有点红。   谢翡:“……”   谢翡了解了,拖长调子:“哦——”   “我要去找个对象。”夏路甩着校园卡卡套上系的那根绳,抬头望天,“找个暗恋对象也行,我受不了了。”   谢翡好想说他也是。   半分钟后,顾方晏从文具店出来,递给谢翡一瓶花露水。谢翡眼前一亮,抬起手来重重拍了一下顾方晏肩膀:“顾哥,你怎么这么机智!这东西不仅能遮味儿,还能赶蚊子!你真是天降福星!是个小宝贝!”   说完拔开盖子,滋滋滋往自己和尤琛身上喷。   回到教室,谢翡小睡了十来分钟,上课铃声就响了。   又是语文课,谢翡继续上午的操作,边做边听讲评,并把顾方晏的摆在一边,以备不时之需。   这个人,写试卷的风格和上次一样,太简单的不做,譬如古诗词填空题,就全空着。谢翡掏出手机,对着那片空白拍了张照,发给顾方晏,并说:“要忍不住手给你扣分了。”   顾句号很快回了个句号给他。   谢翡却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丢了个震惊表情包:“你上课也玩手机?”   顾句号。:你不一样?   谢翡:不一样,我不是稳坐年级第一的人。   发完这句,谢翡想到过几天就要进行的月考,又开始打字:“不过啊,既然你上课玩手机,你就多玩会儿,月考争取退步一名,把第一让给我。”   对面依旧秒回,回了俩字:“天真。”   谢翡:“……”   谢翡被这两个字激怒了,咚的一声把手机丢回课桌,抓起试卷继续做题。   他要努力,努力把顾方晏从年级第一踹下去!   但他的努力没持续太久,半节课后,颤颤巍巍举起手,争得敏姐同意,惨白着一张脸奔向厕所。   报应来了。   他,谢翡,一个吃完火锅有百分之九十可能拉肚子的人,再一次中招。   这样的不适持续了大半个下午,谢翡恨不得住进卫生间里,后来慢慢消停了,但人依旧不舒服。   最后一节活动课他没去,恹恹地趴在桌上,怀里抱着抱枕,没什么精神,模样看上去分外可怜。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身旁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放到课桌上,接着响起顾方晏的声音:   “医务室给开的药。”   “不吃……”谢翡没抬头,语气又软又倔,“是这家火锅店有毒,不是我的问题……”   “那家店少说开了十年,没听说被人投诉过。”顾方晏说。   “不想吃,反正明天就好了。”谢翡嘟囔着,把抱枕往上提了提,脸埋进去装死。   “之前感冒,也没见你不吃感冒药。”顾方晏说。   谢翡哂笑:“那不是因为,有点儿发烧,连带着脑壳都不舒服了吗。”   顾方晏:“……”   原来这人要难受到脑袋疼,才肯吃药。   “你不用管我。”谢翡瓮声瓮气地说,“反正每次吃火锅都这样,我都习惯了。”   “既然每次都这样,还去吃火锅?”顾方晏声音凉幽幽的。   谢翡:“上次夏路生日就没拉肚子,我以为我好了。”   顾方晏:“呵。”   “人生在世,混吃等死。如果不能吃火锅,我的人生将毫无乐趣。”谢翡闭上了眼,伸出爪子朝外挥了挥,“你走吧,不用管我。”   “没想管你。”   话虽这么说,但顾方晏没有走。不仅如此,谢翡还听见这人坐到了他后面的位置上,大有他不吃药就不走的架势。   谢翡犹豫了两秒,抬起脑袋,慢慢吞吞转过去,说:“其实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顾方晏面无表情:“哦。”   “真的,我一个小时没跑厕所了。”谢翡又说。   顾方晏:“是么?”   “……”   谢翡转回去,决定无视这个人,并且为了证明自己,打起精神来写作业。   临近下课的时候,他手机响起来——订的清蒸鲈鱼和酸汤鱼到了。   学校禁止外卖入校,谢翡当即要出教室,顾方晏瞪了他一眼,把他瞪回座位上,去门口拿。   顾方晏动作很快,回到教室,他把打包袋放在谢翡后桌,幽幽地说:“不吃药可以,鱼也别吃,看着我吃就好了。”   谢翡愤怒扭头:“顾方晏,你好狠,你没有心!”   顾方晏瘫着一张脸:“少看小说和微博广告。”   “你不看你怎么知道是微博广告?”谢翡冷声哼笑。   下一秒,他伸爪子去药袋里掏药,委委屈屈地说:“我吃还不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   顾句号:我好了。   导演山由(捂住演员顾方晏的嘴):你不要这么说,你明天就不好了。   我明天就让谢翡他好哥哥(bushi出来! 第30章   谢翡去教室前面的饮水机接了水, 把药吃了,顾方晏才允许他动餐具。   晚上的吃饭时间短,有的同学会中午就把晚饭买好, 有的吃泡面, 还有一些女生为了减肥,啃个苹果或者梨就对付过去,因此教室里人还蛮多。   顾方晏在教室里陪谢翡吃饭,这消息挺劲爆, 班群一下子就炸了。谢翡加进去后就开了消息免打扰,手机安安静静,没受半点干扰。至于吃瓜群众时不时投来的视线, 他眼观鼻鼻观心, 当做不存在,专心对付吃饭。   鲈鱼肥美, 酸汤里煮的是无刺鱼,汤特别鲜,里面还有许多小菜, 恰好入味。谢翡左手拿勺右手拿筷子, 一口汤一口鱼,偶尔吃一口米饭,非常满足。   谢翡是真饿了, 肚皮一点点被填饱, 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四肢逐渐恢复了力气,连脸也有了血色。他开始怀疑自己刚才特别不舒服, 会不会就是因为太饿。   早知道先吃饭,吃完后如果不适感消失, 那么打死不吃药。他订的餐他付的账,凭什么顾方晏不让他吃就不吃?   刚才可真怂!谢翡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两个人都没有在吃饭时候说话的习惯,吃相又文雅,连盛汤都不发出声音,虽说看上去慢条斯理,但速度并不慢。   谢翡订的双人餐,份量刚够。吃完后,谢翡瘫在椅子上,望着盛得不多的鱼汤,思绪忽然飘了会儿,以一种憧憬的语气道:   “马上就到吃螃蟹的季节了。”   接着眼珠子一转,问顾方晏说:“我对着鱼说这个,是不是不太好,鱼会不会不高兴?”   “都被你吃了,有什么不高兴的。”顾方晏面无表情怼他。   “明明是你吃得比较多。”谢翡拖长语调,说得一本正经。   典型的睁眼说瞎话,桌上那条被挖得只剩个骨架的鲈鱼分明是他凭一己之力所谓。   顾方晏懒得和他争这个,“嗯”了声,“我吃得比较多。”   谢翡抽了几张卫生纸给顾方晏,继续念叨他的螃蟹:“学校附近哪家店蟹做得好吃啊?”   “按照往年的经验,附近没有卖螃蟹的。”顾方晏答。   谢翡微微一怔,转念一想也对,学校附近都是快餐店,螃蟹这玩意儿,吃起来又太麻烦,还不便宜,没几个学生愿意去吃。   顾方晏开始收拾桌上的垃圾,谢翡把自己这边的包装盒给盖上、递过去,让顾方晏丢到袋子里,然后喊了声:“顾弟弟。”   他顾弟弟给了他一个非常冷淡的眼神。   谢翡坐直背,双手合十,语气真挚:“你今天超帅的。”   认识也算有一段日子了,顾方晏哪能不知道这家伙是在打某些注意,冷冷道:“有事直说。”   “可以拜托你今天帮我喂猫吗?”谢翡弯起眼,从课桌里掏出一袋猫粮,推到顾方晏面前。   “离上课还有20分钟。”顾方晏看了眼手机,“自己去。”   谢翡躺回椅背上,宛如一条咸鱼:“我给你创造一个和小动物亲密交流的机会。”   他就是吃饱了不想动,晚上赶着离开学校没时间。顾方晏冷笑:“昨天你没有喂猫,它们饿了不止24个小时。”   “……我本来打算吃完烤肉回来再喂的。它们应该也不会太饿,毕竟它们会抓老鼠捕鸟。”谢翡小声嘟囔,不是很有底气。   谢翡垂着眼,但感觉得出,顾方晏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凉幽幽的,几秒后咸鱼打挺:“行吧我现在去。”   他慢条斯理从座位上起身,提溜着猫粮袋一角走出教室,在空调房里待了许久,甫一出门,险些被外界的热浪给拍回去。   顾方晏在他身后,伸手帮他稳了一把。   谢翡下楼喂猫,顾方晏丢了垃圾,跟在他后面。一段路过后,谢翡不由回头:“你跟着我干什么?”   “怕你心情不好虐猫。”顾方晏不咸不淡说道。   “我是那种人?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谢翡翻了个白眼。   这话让顾方晏顿住脚步,面上浮现出一星半点微妙神色。   “有话直说。”谢翡把方才顾方晏的话还给他。   顾方晏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淡淡道:“你现在不就吃饱了?”   谢翡:“……”   他现在特别想揍人。他忍了两秒,两秒后,朝顾方晏挥了挥拳头。   九月下旬的临江市,虽然天气依旧很热,但日落时间提早了。整个操场沐浴在夕阳余晖之中,天空红得如同被烧着了,云朵绚烂华丽,层层叠叠,又浩浩荡荡。   “这是火烧云吗?”谢翡扯了下顾方晏衣袖,示意他抬头看天。   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从一前一后变成了并肩前行,顾方晏穿着白衬衫校服,被映成红彤彤一片。   他看了眼谢翡,才抬眼望向天空,低声道:“算是。”   谢翡拿手机拍了张照。   两个人在灼烧般的金红绚丽的云层下走向操场西南角,从林叶间筛洒落下的光线也是金色,跳跃在指间,像调皮的精灵。   谢翡把青石地面上的落叶扫开,席地坐下,摇猫粮口袋召唤那几只流浪猫。   首先跑过来的是橘猫,接着才是三花和狸花它们。谢翡按照惯例,把粮分作几堆,让它们不至于争抢。   几只猫发出欢快的咕噜声,谢翡垂眼看了会儿,忽而抬头,冲顾方晏笑道:“我之前想过,囤个大袋猫粮在教室里,毕竟大袋的算下来价格更便宜。”   “但是大袋的太大了,20磅。我怕存在教室里,有人发现后嘲笑我:某班某谢姓同学,藏一袋20磅重的猫粮在教室中,莫非他是猫变的,还是说,他有什么特殊癖好!”   他边说还边比划,渐渐的压低声音、拖长语调,朝顾方晏站的地方倾了倾身:   “不过,我现在有了新想法。顾同学,要不我把20磅的猫粮藏你位置上?反正你们班的人心里只有学习。再说,20磅的虽然袋子大了些,但方便啊,不用隔三差五就下一次订单、跑一次快递柜。”   顾方晏:“……”   这家伙吃饱了药生效了身体舒服了开始折腾了。   “顾同学,你同意我的提议吗?”谢翡拽住顾方晏的校服裤管晃了两下,桃花眼轻弯,眸底洒着细碎的光,“顾哥——你看我都不叫你弟弟了——哥?哥哥?”   “能屈能伸。”顾方晏敛眸看着他,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给出个四字评价,接着冷冷驳回谢翡的提议:“但不可能,20磅的猫粮,你是让我搬一座山到教室里吗?”   谁知道谢翡的角度很清奇:“你还可以放平了躺上面。”   “你怎么不躺。”顾方晏道。   谢翡又拽了下顾方晏裤管:“20磅不可以,那10磅呢?”   顾方晏:“……”   一直到上课前的五分钟,顾方晏都没明确给出回答。谢翡回到教室,打量班上的储物柜,思索放一袋10磅猫粮进去的可能性。   完全没可能,里面全是书、试卷、草稿纸,以及别的班级用品,别说10磅猫粮,塞一袋500g的进去,都有可能掉出来。   谢翡面无表情合上储物柜,走去自己座位。   晚上8点,高一高二晚自习结束,一大波人涌出教学楼。谢翡戴上耳机,接通他哥的电话。   “我在你们东门外面。”耳机里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   谢翡听见他的描述,感到窒息:“东门那么大,放学的人那么多,能给个具体点的位置吗?比如你在哪家店门口。”   对方回答:“你出来就能看见我。”   “你不会是开了辆车来堵学校门吧?”谢翡生出某种不详的预感。   他哥漫不经心回答:“是开了车,但是没堵门。”   谢翡说了声“行”,挂断电话,随着人流下楼。   越靠近校门口,谢翡心底的感觉越强。渐渐的,他听见远处传来惊叹声。   他不由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加快脚步。   半分钟后,谢翡弄清楚了惊叹来源。   一辆红色法拉利停在校门口的马路上,街灯澄黄,映照车身颜色分外亮眼。长发扎成马尾的男人倚着车前盖,他模样英俊,极具攻击性的那种俊美,五官深邃立体,眼睛是湛蓝色,唇边带笑,有四分之一日耳曼血统,上身穿一件纯黑衬衫,顶上两颗扣子开着,大大方方露出锁骨。   身旁还放了一束花。   一个相当惹眼,又侵略性十足的Alpha,二十来岁,被众多人围观,掏手机拍照的也有,但没一个人敢上前搭讪。   谢翡快步朝他走去,翻了个白眼:“裴星原。”   被喊的人抬手薅了把谢翡发顶:“叫哥。”   “你其实是来秀车的吧?”谢翡没好气道。   “到高中门口来秀车,我脑子有毛病?早上出门刚好开了这辆。”裴星原耸耸肩,把旁边的花递给谢翡,“生日快乐。”   这是一捧主要以玫瑰和绣球搭配而成的花束,淡蓝绣球花和淡黄的玫瑰,还插了些满天星,用银白塑料纸包装,看上去清新淡雅,同样也……非常巨大,谢翡数了数,玫瑰起码20朵。   他唇角微微抽搐:“虽然但是,你有必要给我这么一大捧花?”   “我有个开花店的朋友,今天刚好门面到期不继续做了,就顺手把他没卖出去的给拿了一束过来。”裴星原边说,边绕到驾驶座,坐进车里。   谢翡和怀里的花面面相觑半秒,拉开车门坐进去,偏头看向裴星原:“……然后就成了我的生日礼物?”   “当然不是。”裴星原哼笑一声,指了指后座,那里摆着个巨大的礼物盒:“你的礼物是这个。”   红色法拉利一记流利的转向,切入夜间繁忙的车流中,谢翡把花和书包都放去后座,把礼物盒捞过来,低垂了眼,开始拆。   没想到包装盒里还是包装盒,拆了一个里面还套着一个。丢开第三个盒子时,谢翡抬起脑袋,一脸麻木:“裴星原,你要闹哪样?”   “放尊重点,叫哥。”裴星原目不斜视开车。   “要是下一个还是盒子,我下车第一件事就是揍你。”谢翡幽幽道。   裴星原哼笑一声,没说话。   第四个礼物盒拆开,谢翡看见了一把钥匙。   门钥匙。   恰好是红绿灯,裴星原停了车,抬手揉了揉谢翡脑袋:“现在你18了,谢锋明对你的监护权到此为止,我们都希望你住过来,别和那一家子待在一个屋檐下,整天乌烟瘴气的,不利于身心健康。”   *   天空层云舒卷,四方灯火辉煌,夜色正好。远处的车灯透过落地窗洒进室内,天花板上浮现一层粼粼波光,又随着车行渐远,转瞬消失。   室内重回黑暗寂静。   不久后,一声咔嚓清响,客厅的门被打开,廊道上的声控灯还没熄,照清了归家者的模样。   Alpha穿着白衬衫,气质清冷淡漠。他单肩挎包走进玄关,按开灯,正换鞋,手机屏幕亮了,嗡嗡嗡不停震动,一连收到好几条消息。   “@G顾哥,这是怎么回事!”“你和谢翡到底怎么回事!”“【图片】”“【图片】”“【图片】”   消息来自他、夏路、段一鸣的三人微信小群。   和谢翡怎么回事?   顾方晏不着痕迹蹙了下眉,解锁屏幕。他没划开夏路发来的消息,但一打开,显示的界面就是微信——和谢翡的聊天框。   放学之前,那家伙说他找不到自己的指环了,问顾方晏是不是落在了他家。顾方晏那会儿在刷一套竞赛题,没注意手机,几分钟前才看见,回了谢翡说帮他找。   那家伙现在还没回复。   他看扫了眼谢翡的头像,切出去点开群里发来的消息。   图片都是照片,看得出是刚拍的,地点在学校东门门口的马路上,都是放学的一中学生,而主角——谢翡和一个开红色法拉利的Alpha站在一起说话,看上去相当亲密。   “晚上还听人说你们俩在10班教室里发狗粮,怎么转眼一放学,谢小翡就上了别人的车!”   “这人一看就是Alpha!红色法拉利也太骚包了吧?还送花!送的是玫瑰花!还摸谢翡脑袋!”   “顾哥这是人能忍的吗!你头顶要长草了!你都不给点表示吗!”   夏路化身打字机疯狂咆哮,消息一段一段吐出来。顾方晏点开照片大图,一张一张划过去,看完之后,按灭屏幕、走进客厅。   他抿着唇,一室华光映进眼底,但没有温度可言。   嗡——   又有信息消息进来。   这回是谢翡发的,一连三条。   他说:“估计是昨晚洗澡的时候摘下来了,应该在卫生间。”   “麻烦顾哥啦~”   最后是个表情包,小黄鸡手碰手送爱心。   作者有话要说:   顾哥:别艾特我 第31章   临江这个城市, 大概只有凌晨半夜和大年初一,交通才不会特别繁忙。上内环前,他们果不其然遇上了堵车。谢翡背完单词, 又上B站刷了几个视频, 40分钟后,终于到了目的地。   这是位于城南的著名别墅区,寸土寸金,美丽清幽。   谢翡捧着裴星原给的那束花, 单肩挎起书包下车,一对穿着优雅的夫妇早早等在门口,看见了人, 笑盈盈迎过来。   这对夫妇是裴星原的父母, 也是谢翡母亲的朋友——或许用“挚友”这个词更恰当一些。他们高中时代相识,那时都是艺术生, 后来长大成人,谢翡母亲成为著名的小提琴演奏家,这两人则在钢琴领域颇有造诣。   裴星原子承父母业, 学的也是钢琴演奏。   两家人向来亲如一家, 谢翡母亲去世后,他们打算把谢翡接过来,但很遗憾, 谢翡生父还在, 又表现出抚养意愿,法院驳回了他们收养谢翡的请求。   “裴叔,江姨。”谢翡大步走过去, 隔着花和江怡琳轻轻拥抱了一下。   “阿翡生日快乐。”江怡琳垂眼看着谢翡手里的花,笑问, “小星送你的?”   谢翡摆摆手:“他一个朋友花店不开了,顺手拿了一束给我。”   “这也太不懂事了。”江怡琳轻哼一声,挽起谢翡的手,带他进门,“下次他生日,你也顺手送他点什么就好了。”   裴星原停好了车,声音从不远处幽幽飘来:“行啊,不用送太好,顺手送给几百万就行。”   餐厅华光明亮,桌上摆满了菜,从鱼到虾琳琅满目,中间是个巨大的三层蛋糕。   “这些都是我妈最近新学的,炸了好几次厨房,今晚终于成功了。”裴星原走过来,指着其中几道菜对谢翡说。   “难怪以前没见过。”谢翡冲江怡琳弯眼笑道,“谢谢江姨。”   接下来就是走流程。   点生日蜡烛,关灯,许愿,吹蜡烛,切蛋糕。   谢翡象征性吃了点他那块蛋糕上的水果,接着,就见江怡琳从厨房端出一碗长寿面。   他笑着接过,吃得慢条斯理。晚上和顾方晏吃饭,他一不小心没控制住,吃了个满饱,现在没太饿,为了不拂江怡琳的心意,只能慢慢来。   裴星原坐他边上,似乎看出了什么,给他盛了碗汤。   “阿翡,星原和你说了吗,挑个日子搬过来,怎么样?”江怡琳坐在谢翡对面,柔声问道。   谢翡垂眼。回来的路上他考虑过这件事,住哪其实无所谓,但这里离学校太远了,打车的话,来回一趟就是两三个小时,让人感到窒息。谢翡摇头,如实告诉了对面的人。   裴旻低声道:“上学放学的事不用担心,安排司机接送就行。”   “还是太麻烦了,从这边去一中,没什么时候不堵车。”谢翡还是摇头,“我打算过段时间在学校附近租房住。”   “一个人租房子?”江怡琳担忧蹙眉:“那不如申请学校宿舍,和同学一起,互相照应着比较好。”   “不了不了,宿舍限电限热水,还没Wi-Fi。”谢翡连连拒绝。   江怡琳还是不同意,裴星原也给她盛了碗汤,笑着开口:“他十八岁,又不是十二三,一个人住没什么。再说,他今年高二明年高三,一天24小时,就睡觉那七八个小时待在家里。”   “可是一个人不安全……”   “挺多同学在学校附近租房的。”谢翡道,“没听说治安出过问题。”   江怡琳和裴旻对视,两人小声商量几句,裴旻问:“打算租哪个小区?”   谢翡报了顾方晏住的小区的名字,那里离学校近,步行十来分钟就到,外面超市商店饭店齐全,小区内环境也好,谢翡很满意。   “星原,你抽空陪小翡去看房子。”江怡琳道。   “中秋假去?”裴星原偏头对谢翡说,接着转向裴旻和江怡琳:“反正今年中秋你们俩都有演出,不在临江市。”   “中秋当天月考。”谢翡说出一个惨痛的事实。   “你们学校很特别啊,别人中秋阖家团圆,你们中秋和考试相聚。”裴星原笑得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被裴旻瞪了一眼,才正经地说:“那就国庆假。”   “行。”   由于回来得晚,一顿饭吃完,时间将近10点。   谢翡休息了一阵,洗漱上床睡觉,闭眼前把手机抓过来一看:就在三分钟前,顾方晏终于找到了他的指环,拍了张照片发过来。   是一枚由三个细小银环套在一起组成的戒指,被一根细绳串起来,放在了大理石桌面上。谢翡认出那是顾方晏家客厅的茶几。   也只发了这张照片,别的什么都没说。   “我明天早自习下了来拿,可以吗?”谢翡问。   顾方晏却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了句:“这戒指很重要?”   谢翡回他:“超重要,是尼伯龙根的钥匙。”   顾句号名副其实,发了个“。”。   房间顶灯关了,窗旁开了盏光线昏暗的地灯,幽光照亮谢翡侧脸,他靠在枕头上,眉眼弯弯,打字回复说:“当然是开玩笑啦,网上买的,不值钱,但陪了我很多年。”   很快,屏幕上方“顾句号。”这个备注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谢翡没切窗口,等了一阵,等到了一个——“嗯”。   谢翡:“……”   这样一个“嗯”字,两个拼音字母,加上发送键一共只用戳四下,需要输入三分钟?   莫名的,谢翡觉得顾方晏情绪有点儿不对。   但你心情不好,也不该对着我啊。谢翡顺着枕头滑下去,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对顾方晏说:“睡觉了,晚安,明早找你拿。”   发送完毕,他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闭上眼睛。   但这一晚,谢翡没睡好。   晚上吃了两顿,胃不舒服,隐隐作疼,他在床上翻来滚去折腾了半宿,大概三四点钟,才彻底睡过去。   早上挣扎着睁开眼睛,已经过了八点。谢翡垂死病中惊坐起,匆匆忙忙收拾完后走出卧房,刚好遇见裴星原打着呵欠出来。   “哥!”谢翡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抓住裴星原的手,声情并茂喊道。   “你想干什么。”裴星原垂着眼不为所动,半秒后意识到现在的时间,眉头一皱,“你怎么还没去学校?”   谢翡垮下表情:“……睡过头了。”   “所以想要我送你是吧?”裴星原“啧”了声,扒开谢翡的爪子,拖着脚步下楼。   谢翡尾巴似的跟他走进餐厅,“哥!你今天送我去学校,以后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我再也不指名道姓地喊你!”   “我记住了。”裴星原坐到餐桌旁,抬手一指厨房,一双湛蓝的眼睛弯起,笑得有点痞气,“现在给你哥哥我把果酱和吐司拿过来。”   “这就开始指使我了吗?要不要我再帮你煎个蛋?”谢翡一脸冷漠。   “行。”裴星原点点头,但很快反应过来谢翡的厨艺何等惊天地泣鬼神,斩钉截铁拒绝:“不,这个就不用了!”   谢翡哼笑一声走进厨房。   他算了算时间,现在早高峰,开车到了学校,恐怕正巧第二节课上到一半,半途进教室太尴尬,不如等第二节课下了再去,于是拿了两份早餐,坐在裴星原对面,两个一起慢吞吞地吃。   微信上,姜树问他怎么还没来学校,尤琛念叨着江阿姨做的包子和蛋羹,顾方晏给他发了个“?”。   就你一个人高贵冷艳。   谢翡腹诽着,先回了顾方晏的消息,首先三个感叹号表示自己激动的情绪,然后:“dbq!”   “?”   依旧是个高贵冷艳的符号。   “对不起!”谢翡翻译了一下。   “人呢?”顾句号问他。   谢翡:“……家里。”   “生病了?”顾方晏问。   “没,昨晚折腾得太晚。”   谢翡回道。他单手打字,手指没有跟上大脑,漏了俩字,发出去了才反应过来,这话看上去非常微妙,容易产生一些瞎想,刚要补救,但顾句号的句号已经抵达现场了。   这人顶着一团黑的头像,一个句号独占一行,显得异常冷漠。   谢翡趁着时间还没到手疾眼快摁下撤回,然后说:“倒带重来。”   “昨晚被我的胃折腾得大半个晚上没睡着,所以起迟了!”   顾句号。:嗯。   呵,你可真冷漠。昨天听说我拉肚子还给买药,今天就只有一个“嗯”。同学情就是这么容易淡掉的吗?果然,Alpha的心,海底针。谢翡心说着,切出聊天框,回了尤琛和姜树的消息,再回主界面,顾句号那一团黑的头像上多了个红1。   顾句号。:什么时候来?   谢翡:最早第二节课下课,最迟第三节课下课。   谢翡在微信和顾方晏说话这会儿,裴星原吃完了吐司,踢着拖鞋去厨房找别的吃的。   他相当了解这人,磨蹭起来没完没了,丢了句“等我到学校来找你先不说了我去催个人”过去,噌的起身,把裴星原从厨房拖出来:“别吃了!先送我!”   三分钟后,谢翡成功出门。   早高峰还没结束,堵起来比昨晚还要惨烈。裴星原开的还是昨晚那辆法拉利,穿了件火红的衬衣,彼时日光灿烂如金,照得他非常惹人注目。内环高速上,被人敲了三四次车窗搭讪。   谢翡在他副驾驶座上,面无表情做英语听力。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恰好前面有个老师开车进学校,裴星原跟着滑进去,直接把人送到了教学楼底下。   刚好第三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谢翡开门下车就走。   裴星原从另一边下车,追在谢翡身后走了几步,笑得一脸和煦:“我亲爱的——弟弟,你忘了拿午饭。”   江怡琳昨晚给谢翡准备了午餐,谢翡从裴星原手里接过饭盒袋,用同样的语气对他说:“哦,谢谢你,我亲爱的——哥哥!”   高二10班和1班的体育课排在一块儿,都在今天上午第四节,谢翡在微信上给顾方晏说了声,去他们教室里放好书包和饭盒,然后到1班教室找他。   走廊上很热闹,都在议论刚才又出现的那辆红色法拉利,和从法拉利上出来的谢翡。   对于这些谈论,谢翡没什么感觉——毕竟昨晚已经被轮了一遍,说的还是那些,大同小异。他径自走进1班后门,去找顾方晏。   夏路不在,谢翡不客气地坐了他的位置。   顾方晏撩起眼皮,不发一言,直接把谢翡的戒指递过去。   他目光有点儿凉。   教室里顿时响起窃窃私语。   谢翡:“……”连你们尖子班中的尖子班也燃起了八卦热情吗?   谢翡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了。他摸了下鼻子,对顾方晏说:“昨天来接我和刚才送我过来的人,是我哥。”   “不是说和家里人关系不好?”顾方晏问。   小老弟你发现了华点……   “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谢翡咳了一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谢翡:我可以解释! 第32章   顾方晏眼尾极轻地抽了一下, 眸光自上而下低敛,明显被谢翡这句“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给弄得无言以对。   谢翡看他这样就忍不住笑,趴在椅背上, 低下头, 肩膀乃至后背都细细颤动。   “逗我?”顾方晏音色清清冷冷,像撞响在杯底的冰块,冷银色的自动铅笔在他手里转了一圈,握稳后拿起来, 轻敲了谢翡脑袋一下。   “陛下,我怎么敢逗您?”谢翡捂着脑门抬头,因为憋笑, 眸眼亮晶晶的。   他今天依旧没穿校服, 但也不是昨天那一身,是一款不规则剪裁的米白色衬衫, 淡金色刺绣一路从前襟延伸到腰,刚好勾勒出细窄的腰身,看上去很适合握在手里。   被顾方晏凉薄的目光盯着, 谢翡往后一靠, 背倚上课桌,偏过头去调整表情,这一动作, 脖颈线条便格外明显, 起起伏伏收拢于衣领之下,第一颗纽扣没系,隐隐还能看见锁骨。   顾方晏又有点儿燥, 还有些烦。   偏生谢翡浑然不觉,抓起挂戒指的细绳, 在手指上一下一下甩动,慢条斯理说:“我妈妈和他爸妈关系很好,他爸妈相当于我的干爹干妈,他比我大,又是男孩子,所以当然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还挺有理有据。”顾方晏目光落回摊开放在课桌的书上,不咸不淡道。   “毕竟是我。”谢翡笑道,说完过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来1班教室,就是为了拿个东西,没必要跟顾方晏解释那么多。和家里人关系不好,跟有没有人接送上下学又不矛盾。   不过话已经说了,收不回来。   谢翡起身,把手里的东西丢进裤兜——平时上课,学校里不准戴首饰,一旦被逮到,要罚抄校规和写检讨——打算一声再见就走,却见顾方晏从窗台上拿了几本还没拆封的书下来,递到他手边,低声道:   “再给你一份生日礼物。”   “啊?”谢翡心说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送过他书了,这礼物还挺怀旧,谁知定睛一看,书封上印着几个硕大无比的字——“高中物理竞赛题”,还不止一本,足足有仨,加起来高度长过正常人的中指。   “什么鬼!”谢翡震惊了,这是多么别具一格的礼物,多么独出心裁令人震撼。   顾方晏:“不是说要考年级第一?马上就是月考,没事多刷题。”   你是不是还觉得这礼物送得挺对口?   谢翡把书推回去,连说三声“不要”,“你这比送整套五三还坑,月考又不考竞赛题!”   “五三于你而言没有难度,竞赛题有助于打开思路,做起来不至于无聊。”顾方晏说得一本正经。   “……”   两个人你递我推,如此循环往复三次,谢翡发现自己竟然说不过这人,没法彻底拒绝。他败下阵来,抱着这几本书摊在夏路的座位上,盯着顾方晏幽幽地说:“今年年底选感动中国十大人物的时候,我一定投你一票。”   “还可以顺便参加竞赛。”顾方晏模样安然。   “你考虑得可真周到。”谢翡撩了撩眼皮,“参加竞赛,拿个奖,无论申国外学校,还是参加国内高考,都能作为加分项,是吧?”   顾方晏:“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谢翡没好气地说:“我真谢谢你……这可能是我18年来收到的最为我考虑的一份礼物了!”他似乎被知识的重量压得翻不了身,靠在身后的课桌上,肩膀贴着窗台,宛如一条粘锅咸鱼,由内而外透着痛苦。   1班教室的地理位置好,窗外望远看是山,近处是教学楼下的小花园,楼层又不高,时不时能飞个蝴蝶或者鸟上来。谢翡瞥着停在玻璃窗上颜色斑斓的蝴蝶,突然福至心灵:   “其实不是专门准备给我的吧?是你不太乐意刷题了,又不想看见人家,所以顺手塞给我,是吧?”   说着还顺带拿脚踢了踢顾方晏。   “不是顺手。”顾方晏往椅背上一靠,望着谢翡的眼眸,说得认真,“是割爱。”   谢翡:“……”   不愧是年级第一,你可真会说话。   叮铃铃——   上课铃声响起得猝不及防,谢翡立刻蹦起来,往自己班教室蹿,但刚走出一步,又想起这节是体育课,不用惊慌,遂放缓脚步,转头问顾方晏:“你们班也是体育课,你去上吗?不去我先走了。”   “书。”顾方晏朝前扬了扬下颌。   “你要我扛着一块砖去上体育课?”谢翡一脸不可置信,继而又弯眼笑,眼底尽是狡黠:“不了,就让它在这里再躺一段时间,沾一沾学霸的仙气。”   话音还没落地,谢翡就溜开了,半点不想搭理那套竞赛题。   顾方晏把笔丢进笔盒里,从座位上起身,跟上去,慢悠悠走在他身后。   打了上课铃过后,原本喧闹的走廊一下子变得空荡荡,谈论声都不见了,只有老师讲课的声音不停地从教室里传出来。   今天又是晴日,天空湛蓝如洗,浮云如丝絮,轻袅得似乎马上要被吹散。大概是临近月考的缘故,谢翡他们班来操场上体育课的人也不多,篮球场和乒乓球台一片冷清。   谢翡站在操场入口找了一圈,半个熟人都没找见。   “怎么没看见夏路和段一鸣?”他扭头问身后的顾方晏。   后面的人淡淡道:“夏路去画室了,段一鸣应该在办公室帮忙整理东西。”   那真是没意思,就两个人,篮球组不起来,乒乓和羽毛球谢翡又不太喜欢。他在原地踌躇一阵,伸了个懒腰,说:“我还是上去刷题吧。”   “不玩了?”顾方晏问。   “我说顾弟弟,再过几天就是月考,怎么能一门心思想着玩?”谢翡故作正经,走到顾方晏背后,推着他肩膀,逆着来时路往前走,“收心了收心了,上去学习。”   顾方晏:“……”   但上了楼,谢翡并没有去1班教室拿他的“生日礼物”,直接跑回了10班。   他的座位在靠窗道数第二个位置,后面的课桌空着,没人,所以习惯性把一些自己的东西放在后桌上,譬如先前裴星原给他的饭盒。不过他不会堆太多东西过去,但此时此刻,那张桌子被一束花和一个礼物盒给占满了。   花是玫瑰,一共十九朵,开得正艳,馥郁芬芳;礼物盒华美,拉花垂下来,上面别了张精致的卡片。   谢翡拿起卡片,翻过来看了眼,上面只有一句“生日快乐”。   “谁拿过来的?”谢翡问坐在座位上奋笔疾书的姜树。   焦急筹备月考事宜的姜同学头也不抬:“在明知你有喜欢的人的情况下还敢这样明目张胆追你的人,我想我们学校只有一个。”   “林旭君?”谢翡也只想到了一个名字。   姜树:“没错。”   谢翡表情有些复杂。   礼物盒很大,四四方方的,看不出里面装的什么,但重量不轻。根据一般Alpha的思维,应该比较贵重。   他不是没被人追过,相反,跟他告白、送他礼物、想要和他在一起的人非常多,但林旭君无疑是最令他意外的一个,明明明里暗里拒绝过那么多次,但还是……   谢翡叹了声气,觉得这个校霸不一般,非常不好搞。   焦急着临时抱佛脚的姜树同学突然想起什么,停笔转过来:“诶,小谢,那个开红色法拉利的Alpha,是你什么人啊?”   谢翡知道他会这样问,同时也在顾方晏那吸取了经验教训,直接丢了两个字:“我哥。”   “真的?”姜树不相信,“可他眼睛是蓝色的,你眼睛是黑色,他明显混血,而你不是啊。”   “他基因变异。”谢翡解释得干脆利落。   姜树:“噗——”   “老姜你染色体算多了,连常识都搞丢了吗?不兴人家妈妈们是姐妹,但其中一个找了外国老公?”班长正好路过,撇了眼姜树在算的生物题,没忍住开嘲讽,“或者兄弟两个人有一个娶了外国老婆?”   姜树翻了白眼:“我呸——就你常识好。”   接着语气带上点愤慨:“我就说昨晚肯定是小谢家里人接他回去过生日,外班的那些傻逼偏偏不信,还上论坛写818故事。”   谢翡不怎么上论坛,只知道昨晚很多人在小群里议论他,闻言有点儿惊奇:“都快月考了,还有这闲情逸致?关键词是什么,我搜搜看。”   “嗐,我分享给你……咦,没了!”姜树打开浏览器,顺着历史访问记录进去,结果界面上显示“本帖已删除”。   “我昨天也看见了,可能是哪个管理员看不下去他们那些傻不拉几的脑洞给删——”班长也拿出手机查看,说着说着一声“卧槽”,“居然是管理员01删的!”   “删了好,这些人,就是作业太少。”姜树冷笑道,继而好奇道:“管理员01又怎么了?我怎么没看见是谁删的?”   班长解释:“我有版主权限,能进后台看。管理员01是我们一中论坛的创建者,这么多年来从来没见上过线,所以就很震惊。”   谢翡说了句“还真是谢谢这位管理员001”,收起手机,转身去拿后桌上的花和礼物盒,刚要问姜树,林旭君是高三几班来着,竟被姜树抢了先:“你干嘛?”   “上楼还给林旭君。”谢翡拿着花的手指了指楼上。   姜树十分无奈:“哥,现在是上课。”   谢翡:“……”   体育课氛围太轻松,他给忘了。   谢翡只得放下东西,坐回座位,在习题册里挑挑选选,提溜了套物理题出来做。   之前他一直生病,休学了一年,现在回到校园将近一个月,刷题的手感差不多恢复了。又如顾方晏所言,普通高考题对他来说真的不太有难度,套路性太强,来来回回都是那几个模板,按部就班就能解,非常无趣。   谢翡有些后悔没有一开始就去1班把那套竞赛题拿过来。   不过这会儿时间临近下课,他想了一下,决定先去楼上还东西,再去1班拿砖头。   “林旭君是高三几班啊?”谢翡用笔戳了戳姜树后背,低声问。   姜树震惊转头:“校霸追了你这么久,你还不知道他读哪个班?”   “又不是我追他。”谢翡说得坦然。   “……”姜树笑了笑,“其实我也不知道。”   谢翡不得不起身,问教室里别的同学,不曾想从后门到前门再回到后门,转了一整圈,一直问到下课,都没人说得清林旭君是高三哪个班的。   可能得问高三那伙人。谢翡心说着,倚在教室门板上,掏出手机点开微信。   下一秒,他听见身后传来一个低冷的声音:   “高三八班。”   “啊……哦,谢谢!”谢翡转身,看见顾方晏站在门外,白衬衫校服被碎金般的阳光映出颜色,但眉眼冷淡,看不出情绪。   但接着,谢翡品出点不一样的味道来。他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顾哥,你对校霸是真的很关注啊。”   顾方晏:“……”   他的表情似乎更冻人了。   谢翡赶紧挪开,笑着问:“你怎么过来了?”   “路过。”顾方晏声音硬邦邦的。   “你1班能路到10班来?”谢翡奇道,两个班可是一个在走廊东头,一个在走廊最西。   “给你送砖头。”顾方晏眼底流露出点非常细微的情绪,但一闪而逝,他把搁在臂弯里的竞赛书递给去,直言来意,然后说:“问林旭君干什么?”   谢翡一指自己后桌上,四四方方的礼物盒上搁了束玫瑰,道:“去还给他。”   顾方晏抬眼一扫,平平“嗯”了声,转身离开。   这真是来得悄悄,走得也没有一点防备。谢翡腹诽着,探了个脑袋出去,看见顾方晏的方向是走廊另一头——1班在的方向。   “顾哥。”   谢翡喊了声,没来由的举动,等顾方晏停下脚步回身看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做了这样一件事。   他有点儿愣,模样看上去傻乎乎的。   “怎么?”顾方晏问了声。   “中午吃什么?”谢翡随便找了个话题。   顾方晏不加思索:“随你。”   “你真会往外抛难题……”谢翡低声嘟囔,垂下眼,唇角耷拉着,表情有些抱怨。   长廊上人来人往,日光透亮清澈,顾方晏站在斜对面,旁人的欢笑打闹都成背景,他看着谢翡,看了有一阵,轻声说:   “吃云南菜。”   “也可以。”谢翡点点头。   顾方晏又是一“嗯”,转身继续往前走,方向仍旧是走廊另一头。   谢翡看了眼手里的三本竞赛题,又抬头看顾方晏渐行渐远的背影,这家伙居然真的不是路过,而是来给他送书的?   作者有话要说:   顾哥:我有特殊的送礼物技巧。   小谢:也就是我涵养好,没当场一砖头拍死他。   参加了晋江的征文比赛,1瓶营养液=1票,希望大家能多给我一些营养液,鞠躬~感谢在2019-11-20 19:13:40~2019-11-21 22:1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浅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静篌婲開℡、高分喷雾 5瓶;璃子不是傲娇受 2瓶;阿鹤、谢家小十一、向远方、爱吃糖的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谢翡觉得该和林旭君谈一谈, 这个人的存在感太强了,如果放任他继续,对双方都是一种困扰。   所以在高三八班找到林旭君后, 谢翡抬手指了指楼上, 道:“我有话跟你说,去楼顶天台行吗?”   林旭君的位置就在后门门口,谢翡把礼物盒和花还给他,他直接放到课桌上, 然后笑了一下,但笑意掩饰不了眼底失落。   “你是想跟我说别继续了,是吧?”林旭君轻声对谢翡道。   谢翡点点头, 换地方说话是为了林旭君考虑, 既然他不觉得不用,谢翡当然不会强求。   林旭君靠在墙上, 他也没穿校服,谢翡觉得他们校霸可能就是这样,着装讲求宽松, 毕竟衬衫很影响打架出手的速度。   又因为他的关系, 班级外的走廊上跟清了场似的,没什么人,偶尔来了一两个路过上厕所的女生, 都是匆匆忙忙一路小跑。   “我觉得我没什么地方比不上顾方晏——当然成绩除外。”   林旭君看着谢翡, 光落在他天生含情的桃花眼里,细细碎碎,像夜幕星辰。林旭君不自觉把声音放得更柔一些, 但后来,又自嘲似的笑了声, “你喜欢成绩好的?”   看林旭君拿自己跟顾方晏比,谢翡突然生出一种罪恶感。   他们之间其实根本不用做任何比较,至少不应该是由于他,而产生比较。至于顾方晏,这人本可以和他没有半点牵连,但因为开学那天他放肆任性的举动,几乎全校人都认为他们绑在了一起。   按照原本的设想,那天在楼顶天台,他拿着喇叭告白,被教导主任孙悟空吼一顿就是故事的结局。顾方晏和他继续保持平行关系,两个人互不认识,在维度内没有任何交集。   但谁能想到他们会成为朋友呢?还成天一起吃饭。   世事无常。   谢翡在心底叹了声,低敛眸光,认真地说:“不关他的事,也和成绩无关。”   “所以还是我这个人不够好。”林旭君慢慢道。   “不你真的挺好的……”谢翡艰难对答,目光胡乱四扫,瞄到这一整条走廊上挂的都是高三班牌时,灵光一闪,严肃地说:“其实吧和成绩还是挺有关的,你都高三了,应该把心思花在学习上。”   林旭君挑了下眉:“这样?那如果我说,我愿意为了你,现在开始努力学习,变成成绩好的那种人,你会考虑我吗?”   “……”谢翡抬起眼,有些无言以对。   “一点机会都不给我?”林旭君问。   谢翡:“那样不是显得我很渣。”   林旭君:“真的不给我机会?”   “我不喜欢你。”谢翡说,“你的举动让我很困扰。”   走廊上安静片刻。   片刻后,林旭君伸出手。他似乎想做什么动作,但举到一半又放下,化作一声低笑:“如果给喜欢的人带来困扰,我才是渣的那个。我明年就不在国内了,不参加高考,刚才的话是开玩笑的。”   “出去打篮球?”谢翡松了一口气,礼貌性接了个话。   “嗯。”林旭君点头。   “那你一定要加油。”谢翡轻声说,接着看了眼手机,“还有两分钟上课,我先走了。”   谢翡说完就走,没有半点犹豫逗留。倚在墙上的人直起身,往前跟了两步,开口喊他的名字。   “还有事?”谢翡回头。   “你真的是一个温柔的人,连拒绝人都会给留下台阶。”林旭君站在阳光里,缓慢笑了一下,“昨天没找到机会跟你说,希望现在不迟,生日快乐。”   谢翡微微一怔,继而笑道:“谢谢。”   他回教室上课。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窗外阳光很亮,照得到处都明晃晃的,连带黑板都反光。靠窗这组同学赶紧起身拉窗帘,谢翡和姜树一起把后面的拉上,坐回去的时候,课桌里手机屏幕亮了。   有人请求添加他的微信好友。   谢翡划进去看了下,认出这个微信号是林旭君的。早在之前,他就试图加谢翡的微信,发了好几次申请,但谢翡都没理会。谢翡看着这个界面,想了想,点了通过。   很快就到中午。   尤琛在下课三分钟前发来消息说,他被一套文综试卷给击败了,没时间出去吃午饭,段一鸣也因为班上一些杂物要跑一趟校外,夏路在画室,中午一起吃饭的只有谢翡和顾方晏。   谢翡把专程给尤琛带的包子和蛋羹送上六楼,并分了他一些小菜,才下去找顾方晏。   这位顾同学说中午吃云南菜。   但昨天江怡琳听谢翡说和他一起吃饭的人挺多,准备了好几道菜,谢翡本想着中午大家一起吃,再加几个饭馆里的菜,刚好合适,而现在就他和顾方晏两个人,于是把吃饭地点改到了食堂。   谢翡占桌子,顾方晏去打米饭。   饭盒是保温的,这会儿拿出来,仍是适合入口的温度。菜都是谢翡喜欢的,同时符合大众喜好。   顾方晏夹了一块排骨,尝过一口,问:“你阿姨做的?”   是糖醋排骨,糖汁的颜色特别棒,每一块排骨都沾上了,晶莹剔透,表面还洒了芝麻做点缀,卖相极佳。   “难不成你以为是我做的?”谢翡笑了声。   顾方晏撩起眼皮:“我不认为纸上烤肉都能烤糊的人,能做出这种品相的糖醋排骨。”   “……”谢翡学顾方晏的模样板起脸,用平直无波的语气说道,“顾弟弟我告诉你,你这样是会挨揍的。”   他顾弟弟没接这话,把从食堂取来的汤碗拿过来,从焖烧杯里倒出来两碗汤,其中一碗给推到对面。   两个人没再聊天,吃完过后,谢翡靠在椅背上,慢吞吞道:“我想到一个问题,你住得离学校那么近,为什么中午都不回去睡觉?”   “我不午睡。”顾方晏道。   谢翡当即谴责他:“你这是浪费资源。”   顾方晏面无表情递了几张卫生纸过去,听得谢翡换了个问题:“你那个小区,房租多少啊?”   “不清楚。”顾方晏如实道。   看来是直接买房而非租房了。   “不愧是顾少爷。”谢翡抬起爪子鼓了两下掌,接着问:“你会不会也有‘那一栋都是我家的’或者‘除了那一栋,别的都是我家的’类似言论?”   “如果不炒房,学区房没必要买那么多。”顾方晏语气淡淡,“回去帮你问。”   “倒也不必,我网上搜搜就可以了。”谢翡冲他摆摆手。   两个人一起收拾桌子,把从食堂借来的碗放到指定回收点,边走,顾方晏问:“你打算住过来?”   “对啊,这样就可以每天早上睡到七点半了。”谢翡道,“反正我们班早自习不严,去不去都无所谓。”   顾方晏似乎愣了一下,继而不太确定地问:“一个人?”   谢翡以为顾方晏瞧不起他的独立生活能力,“啧”了声,没好气反问:“你不也一个人?”   这次午饭过后,谢翡开始了月考、租房两头准备的忙碌生活,裴星原虽然有帮忙挑房子,但不能全权委托给他,毕竟这个Alpha的审美比较骚包。   而顾方晏有事离开了临江市,往常时不时就能遇上的人,一连好几天都没碰面。   每周一次的帮扶课,前几次谢翡都是和顾方晏坐一块儿,虽然一个晚上两个人都说不了几句话,但偶尔一回旁边没人,谢翡竟有些不习惯。   碰见不懂的题可以问他的承诺倒是有效,不过是在微信上,谢翡拍个题目过去,他拍一份解题思路过来,有时候会附上一条语音讲解。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中秋,也就是临江市一中一月一度的月考。   在这个天公作美、阖家团圆日子,学校里却是一片冷清惨淡,大批的人挂着奔赴刑场的表情走进考场。   谢翡上次考了年级66名,在第二考室——高二二班教室,和一班正对着。他到的时候还剩几分钟开考,去垃圾桶旁丢了喝空的牛奶盒刚打算进门,恰好看见从楼梯间拐出来的顾方晏。   “嗨,年级第一。”谢翡当即转了个方向,面朝顾方晏打了声招呼。   年级第一走到他面前停下,用眼神示意他有什么事。   “借点buff行吗?”谢翡真诚地问。   “怎么借?”顾方晏问。   谢翡两只手食指中指并拢,举过耳朵往前一划,道:“用意念。”   “……”顾方晏瘫着脸瞪了谢翡一眼,接着将他夹在胳膊下的笔袋给拿了,换成自己的塞过去,“给了。”   这真是意料之外的剧情发展,谢翡在心底“咦”,问:“用不顺手你的笔怎么办?”   “受着。”顾方晏言简意赅。   谢翡换了个角度:“要是你用不顺手我的呢。”   顾方晏还是两个字:“再说。”   谢翡没忍住笑出来。   在走廊上和顾方晏说了几句话,他进考试,坐下摆出东西,刚好发试卷。   第一堂考语文,要写的字相当多,而顾方晏的笔也并没有不顺手,写起来相当流畅。流畅到什么程度呢?考试时间还剩四十分钟,谢翡就写完了试卷——包括作文。   但监考老师不准提前交卷,谢翡只好找他要了张草稿纸,在上面涂鸦。   为了让学生适应高考节奏,一中大大小小的考试,都是按照高考规格来安排的,第一天上午考语文,中间休息3个半小时,接着考数学。   下午五点,第一天考完散场,学生们一窝蜂涌出教学楼,嚷嚷着回家吃好的犒慰心灵。谢翡磨蹭到最后,去10班教室拿他放在课桌里猫粮。   夕阳余晖漫过远处的山野,在城市里穿行来往,一路铺开到寂静无人的操场上。晚鸦归巢,无声掠过天幕,微热的风低回流转,从东向西,撞上树叶茂密的西南角。   临江市快要走出夏天的尾巴,离秋天越近,天黑得越早了。谢翡坐在青石地面上,被阴影笼罩住,几乎就要看不清面容。   他像往常一样摇晃猫粮袋,把藏在不知名地点的流浪猫们唤出来,在地上撒好粮食,等它们吃完,又给开了罐头。   今天来的猫比平时多了一只,是被大狸花猫叼来的,看样子才一个月大,也是只狸花,眼眸碧绿色,走路不太稳,奶里奶气,和大狸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应该是它的崽。   “你好呀,小狸花。”谢翡伸手去抬了抬这个小奶猫前爪,帮它把罐头里的肉给倒出来,让它不至于太费力,然后对这几个毛绒绒的小脑袋说,“中秋快乐。”   但成天猫言猫语的小家伙们并不通晓人言人语,除了发出欢快愉悦的呼噜声,别的没有任何表示。   但忽然的,身后有人回应了他一句:   “中秋快乐。”   少年人,一把低冷的嗓子,这一声说得很轻,回转飘转在风里,却又沉沉的,刚好落在谢翡心上。   他惊讶回头,看见夕阳里顾方晏一身白衬衫被烧成火红,微垂眉目,气质冷清。   谢翡心尖儿犹如蛛丝扫过,有点儿痒,又有点儿酥。   隔了好几秒,他问:“你还没回去?”   “你不也没回去。”顾方晏淡淡道,走到谢翡身侧。   “今天中秋,不想回去。”谢翡肩膀往下垮了垮,抱着怀里的书包,小声说道。   他低着头,顾方晏站着,看不见这人眼底闪过的神情,只能听见他问:“你叔叔阿姨呢?”   谢翡:“有演出,去了外地。”   顾方晏:“上次那个哥哥呢?”   “我们俩在一块儿,只会抢游戏机。”谢翡轻轻哼了一声,“而且那边太远了,我不喜欢一大早匆匆忙忙地去考试。”   说到底,他不是没考虑过去那边。   顾方晏蹙起眉,想问难道你打算一整晚都坐在这里,却看见谢翡仰起脸,冲他笑了笑:“哎顾弟弟,我是不是看上去很可怜。”   夕阳照不到这里,他整个人被树木阴影所笼罩,唯独眼底亮着光,细碎的晶莹的微光,眼眸又黑,像夜色下的波澜微生的长河。   “没有。”顾方晏凝视他几秒,垂下眼,低声说道。   谢翡拖长调子说了句“你在安慰我”,低头去看猫。   一般来讲,这些流浪猫吃饱了会立刻离开,但这一次不同,一大一小两只狸花没有。它们坐在原地,大的冲小的喵喵说了几句什么,叼起小的后颈,走到谢翡面前放下,然后冲谢翡喵喵叫。   这模样,摆明了是想让谢翡把小猫带走。   谢翡:“!”   谢翡惊讶了,扯了下顾方晏裤管,抬头,“它们的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顾方晏“嗯”了声,“托孤的意思。”   “可我看起来像接盘侠吗?”谢翡依旧震惊。   顾方晏被谢翡的形容词弄得无语,“……你看起来像热心人类。”   然后又说:“这一片的流浪猫,新生小猫基本上捱不过冬天,所以它希望你能够收留它孩子。”   “可我没地方养啊——”谢翡叹了一声,这时候,小狸花踉踉跄跄朝他爬了两步,抬起脑袋拱他手背,细细地叫了一声,然后顺着裤管往上爬。   奶声奶气的,眼睛颜色像翡翠,皮毛也干净,没有跳蚤,非常好摸,还会主动钻进他怀里,往他手臂上蹭。   一只漂亮乖巧的奶狸花。   谢翡手指一颤,不太受得住这种冲击。   谢翡喜欢猫,从小就喜欢,否则不会看见这附近有小流浪,就买来猫粮每天定时投喂。   他自然不忍心让这个奶猫死在将要到来的冬天里。   可他现在住的那个地方,养个扫地机器人已经是极限,而接下来要住的地方还没找好。   犹豫纠结许久,谢翡做出某个决定,扯了扯旁边人的裤管,抬起头,眼巴巴望着他,“顾哥,反正你一个人住……”   顾方晏看出这人的想法,往旁边退了一步。   谢翡跟着倾身过去,一手抱猫,一手拽顾方晏裤管,“顾哥,暂时收留它一下好吗?我过几天找好房子就把它接走!”   顾方晏抿紧了唇。他没直接说不好,大概是有同意的可能,于是谢翡再接再厉:“你为什么不愿意?”   “太吵。”顾方晏道。   谢翡掷地有声辩驳:“只有饿了才会叫!”   顾方晏换了个理由:“不会养。”   “我教你,每天早起一勺粮,睡前一勺粮……”   “它那么可爱,你难道完全不心动吗?”   “顾哥!哥!哥哥!就几天,行吗?”   “哥,就借住你家几天!”   谢翡改换了姿势,双手抱猫,仰头看向顾方晏,亮晶晶的眼珠子瞬也不瞬凝视对方,每说一句,就往上凑一点儿,距离越来越近,让人无从招架。   他身上的信息素也飘过去,幽幽的,勾人。   “……”顾方晏冻着一张脸,别开目光,硬邦邦应下:“就几天。”   “顾哥我永远爱你!”谢翡高兴得简直要落下泪来。   既然顾方晏答应,谢翡就先去给小奶猫找了个纸盒,然后带着它一起,和顾方晏去学校西门附近的宠物店,买猫砂盆、猫窝以及小奶猫吃的猫粮。   结完账,他突然想起什么,边往外走边在书包里一阵翻找。   “落下东西了?”顾方晏疑惑。   “我忘带身份证了!”谢翡一脸绝望地抬头,“去不了网吧,也订不了酒店了!”   顾方晏:“……”   但谢翡的绝望没有持续多久。   曹植七步成诗,他七步想出对策:“不过我还有退路,我可以订个KTV晚晚场的包房……”   顾方晏眉心一蹙,那厢谢翡已经点开app,开始看起KTV的团购。   “你以为晚上睡在KTV很安全?”顾方晏声音凉丝丝的。   谢翡:“这不是没有……”他话没说完,被顾方晏拨了下肩膀,调整方向,目前朝着的是顾方晏住的小区。   然后,听见顾方晏这样说道:   “客卧给你。” 第34章   顾方晏声音低冷, 语气又透着丝丝缕缕的无奈,以及一些别的稍转即逝、难以名状的情绪。   但话语内容总归是动人。   谢翡的手指离开屏幕上即将按下的按钮,抬起头来, 脸上带着惊讶和不敢置信:“你的意思是, 一起收留小狸花和我吗?”   “你喂猫。”顾方晏垂下眼,下颌微扬,指了指谢翡背上的猫包。   “恭敬不如从命,谢谢顾哥!”谢翡把书包垮到肩膀上, 双手合十,冲顾方晏拜了一拜。   也不是第一次借宿顾方晏家了,谢翡没什么心理负担, 再说, 上次他喝醉了,顾方晏都没对他做什么, 足以证明这人是神仙下凡,没有半点私欲。   接着,谢翡又说:“那晚上猫跟我睡?这样保证不会打扰你。”   “它自己睡客厅。”顾方晏道, 语气一如既往冷硬淡漠, 说完提步朝前,往小区的方向走。   “你好严格。”谢翡笑着低喃一句,快步跟上。   夕阳余晖已淡, 暮色与夜色交织在天边一线, 沿街灯盏初上。   猫包里的小猫一直在叫,声音颤颤的,透出浓浓不安。谢翡怕顾方晏不耐烦, 解释说猫都这样,平时四处乱转满地撒欢, 可一旦把它们装进包里、带它们出门,就跟要它们命似的。   顾方晏平平“嗯”了声。   谢翡选的这猫包是太空舱款,中部有个向外凸出的透明罩,奶狸花使颈往上爬,但它太矮太小,堪堪露出个耳朵尖。顾方晏余光瞥见,刻意放慢步伐,盯着看了几秒后,抬手在透明罩上一敲。   那猫耳朵受到惊吓立刻缩回去,蜷缩在猫包角落里,只有透气孔上伸出的几根毛能证明它的存在。   “你干了什么?”谢翡敏锐回头。   “上面掉了片叶子。”顾方晏一脸坦然地放下手,上前一步,和谢翡肩并肩,“晚饭吃了吗?”   谢翡先“哦”了声,然后回答:“没。”   “想吃什么?”顾方晏问。   谢翡一番思索,最近正好是吃螃蟹的季节,于是念叨出一串菜名:“咖喱蟹香辣蟹蛋黄蟹……”   顾方晏瘫着一张脸:“整个池塘都要被你吃光。”   “毕竟想了很多天了,别说一池塘,就是一条河的蟹给我捞上来,我都能吃完。”谢翡拖长语调,打开手机App,进了他常吃的那个店铺,“晚饭我来点,你有想吃的吗?”   “随你。”顾方晏把谢翡提溜在手上的猫窝拎过来,方便他操作。   两个人的位置又换了一下,谢翡跟在顾方晏身后,低着头在菜单上挑挑拣拣,偶尔问一句你吃不吃这个,也不看路,仿佛是他的尾巴。   等进小区上了楼,谢翡这个选择困难症终于把晚饭订好。   接着就是给奶狸花的窝和猫砂盆选址了。猫砂盆放在靠近卫生间的地方,方便打理,而猫窝……   谢翡环视着顾方晏这套房的装修和布置,性冷淡风,家具清一水儿都冷冰冰的,金属和玻璃质感很强。他手里捧着的这个向日葵猫窝,似乎搁哪儿都不合适。   “顾哥。”谢翡站在顶灯华光之下,茫然地喊了顾方晏一声。   回应从厨房里传来,伴随着电热水壶运转工作的声音,顾方晏给了谢翡一个尾音略微上扬的“嗯”。   谢翡看向厨房:“中秋的窝放在哪里比较好啊?”   顾方晏:“中秋?”   “它的名字,刚取的。”谢翡笑道,“很应景是不是?”   但顾方晏没对这个名字做评价,话语不咸不淡:“你给它布置了窝,它就会睡过去吗?”   ……这简直是灵魂拷问。   谢翡恍惚立在原地,按照他从前养猫的经验,猫会把任何地方当成自己的窝,除了安排给它的那一个。   如果这是谢翡家,他肯定任中秋随便睡了,可这里是顾方晏的家。   谢翡很为难,而这时,顾方晏的声音再度传来:“可以放在阳台落地窗旁。”   “那你进出的时候别踩到了!”谢翡自然听从安排。   中秋很粘谢翡。明明走路都不稳,偏要跌跌撞撞跟在他脚后,时不时还在地板上打个滑,逗得谢翡不住笑。   谢翡把向日葵猫窝摆到靠落地窗放的沙发床底下,然后拎起把自己摔了个四仰八叉的猫崽子,塞进窝里,小声严肃地对它说:“你以后就睡这个窝,到了时间自觉过来,听到没有?”   然后指着厨房:“那个人是你暂时的房东,千万不要惹,知道吗?”   小狸花睁着翡翠绿的眼睛,喵呜一声,去啃放在窝里的咸鱼玩具了。   谢翡拍了下它的脑袋,起身伸懒腰。   上次被顾方晏收留,他晚上根本没有自我意识,早上又急着去学校,匆匆忙忙,没来得及仔细打量这里。   这套房,两室一厅带外阳台,非常宽敞,甚至于一个人住,会显得冷清。阳台的朝向相当好,站在里面往外看,能将大半个商圈收在眼底。   眼下入了夜,无论高楼还是平地,各色的灯都打开,光线五彩斑斓,交织汇聚成片,看得人眼花缭乱。但又和商圈保持着距离,闹市里的喧嚣侵扰不到这里,还因为小区绿化到位,连车声都少。   谢翡趴在阳台栏杆上,眺望夜幕下的灯海,看行人穿梭来往,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嗡嗡——   忽然的,手机持续开始震动,谢翡拿起来一看,是裴星原打的电话。   “喂。”谢翡接起来。   “在哪,我来接你?”裴星原带笑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他那边背景音有点儿吵,听上去像有什么活动。   “你又在哪?”谢翡问。   裴星原说他在他们学校,谢翡一算这距离,没忍住吐槽:“我在学校附近。你从大学城开车到一中来接我,然后再开回家,这跟环城游有什么区别?”   “准确来说是内环高速游。”裴星原纠正他。   “……别了吧,没这个兴致。”谢翡眼角抽了抽。   “中秋佳节,你就这么不愿意跟你哥我团圆?”裴星原在电话那边问,接着换了保证的语气,道:“放心,明早不会让你迟到,6点准时叫你起床。”   “6点起床,你这跟要我死有什么区别?”谢翡翻了个白眼,“朋友再见!”   裴星原静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有些低落:“真不和我过中秋?”   “不了,你自己在学校玩呗。”谢翡拒绝道。   “行吧。”   这个话题揭过,两个人又扯了点儿别的,说说笑笑,大概过了10多分钟,谢翡挂断电话,一转身,看见顾方晏倚在落地窗上,目光沉沉地看向他。   顾方晏色素偏淡,眼眸是浅琥珀色,当光芒洒进去时,会显得格外清亮。   但这会儿,他站在明暗相交的一线上,周身被客厅里投来的光打上了一圈毛边,而再往前半步,就是溢满这个世界、混着花香的夜色。   他看着谢翡,五官和脸部轮廓隐没在昏暗里,眸子深邃且暗,闪烁在里面的光非常幽微。   夏秋之交的风从地面回旋升上来,带着一种临江市特有的湿和闷。阳台上没有空调,谢翡在这里待了一阵,虽然不至于出汗,但还是有些热,可被顾方晏这样一看,他后背又有点儿凉。   “怎么了?”谢翡收起手机,往前走了两步,试探性问,“难道中秋闯祸了?”   “没有,晚饭到了,过来吃。”顾方晏敛下眸眼,说完后回到华光明亮的客厅里,径自去了餐桌旁。那些凉意与深沉随着他的转身消失殆尽,整个过程太快,让谢翡几乎要以为是一场幻觉。   谢翡站在原地琢磨了一阵,将这个归结于从古至今Alpha都保留着圈地盘的天性,但如今领地被一只陌生猫咪所侵犯的缘故。   他跟着坐去了餐桌旁。   桌上大多是水产品,虾蟹鱼一应俱全,陌生猫咪中秋被香味给勾过来,但由于太年幼,弹跳力不行,连椅子都上不去,更别提上桌。   谢翡弯腰,打算把它放到自己腿上,却被顾方晏抢先一步,提溜着后颈皮给丢去了猫碗旁。   “既然要当宠物猫养,就该让它养成好习惯。”顾方晏回到桌上,面无表情对谢翡道。   “你真的好严格。”谢翡弄了个咖喱蟹到自己碗里,慢吞吞嘀咕,“人家还那么小。”   “就是要从小培养。”   “……”   理念不同,谢翡不想和顾方晏说话,低头对付食物。   虾蟹就没有吃起来不麻烦的。谢翡一个人,两只手,不仅要对付三个不同口味的蟹,还要和小龙虾进行友好交流,不是一般的忙。   顾方晏坐在他对面,花了大概一刻钟时间,把小龙虾全剥了,给推过去。   “你是田螺姑娘吗顾哥!”谢翡震惊抬头。   “吃你的。”顾方晏淡淡道。   谢翡内心过意不去,把小龙虾盆底的汤汁浇到虾肉上:“也不至于全给我,我们一人一半。”   顾方晏一声“嗯”,摘了一次性手套,慢条斯理盛了两碗汤。   但令谢翡没想到的是,顾方晏的田螺姑娘人设没维持多久,很快就崩了。   他对蟹的兴趣远大于虾,刚吃完两个,正要对第三个动手时,对面突然伸出一只手,给横空夺了去。   这显然不是帮他剥的意思,因为顾方晏直接把盘子摆到了边上。   “田螺姑娘你变了!”谢翡不可置信地抬头。   “蟹性寒,你肠胃不好,吃多了胃疼。”某顾姓田螺姑娘语气平淡。   谢翡伸出手,比了个六,据理力争:“可我一共点了这个数目。”   顾方晏靠在椅背上,眼皮轻轻一撩:“所以?”   “不能浪费!”谢翡盯着对面的人,说得严肃认真。   “嗯,浪费可耻。”顾方晏点了下头,继而眸眼一转,提出一个建议:“那你看着我吃。”   谢翡一脸要揍人的表情。   “明天吃。”顾方晏轻轻笑了一声,做出些许退让。   “明天就不好吃了。”谢翡反驳。但话音刚落,便见顾方晏收敛笑意,投来凉幽幽一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谢翡往后一靠,生无可恋道:“……行吧。”   餐桌上全是虾壳蟹壳,堆得跟山似的。不能继续吃,这些看着就很难过,谢翡一阵叹气,开始收拾桌子。   该丢的丢,该扔的扔,眼不见为净,他把这个任务委托给顾方晏,自己去厨房洗碗。   就两三个盘子,谢翡没用洗碗机,直接手洗。顾方晏回来后,站在谢翡身旁,从他手里接过洗好的瓷盘,擦干水晾到架子上。   天幕黑沉,一轮圆月高悬,照得浮云都耀眼。   谢翡并非贪吃的人,注意力被转移过后,对顾方晏的怨念和蟹的执着跟着消失了。他透过窗玻璃往外看了看,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轻声问:“顾哥,今天中秋,你怎么也不和家里人一起过啊?”   “我们家基本不过年节。”顾方晏低声回答,倒了杯茶递给谢翡。   茶是之前烧水泡的,现在刚好是适合入口的温度。   收拾好厨房和餐桌,谢翡踢着鞋子回到客厅。   小奶猫吃饱喝足,正躺在窝里呼呼大睡。谢翡蹲到它面前,顾方晏的脚步声渐远,谢翡听着他的足音,猜他去了卧室,接着没多久,又打开卧室的门出来。   “你晚上复习吗?”谢翡回头,仰着脸问站在客厅另一边的顾方晏。   他换了身衣服。一件谢翡没见他穿过的黑色衬衫,剪裁非常合身,前襟被胸前肌理撑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贲张,又不至于单薄,顶上那颗纽扣没系,隐隐能看见锁骨的形状。   配上他冷白的皮肤,像是从森林古堡里走出的吸血鬼,禁欲又冷淡。   “没必要。”顾方晏理着袖扣,不紧不慢回答谢翡。   连声音也耐听,低而沉,质地清冷,像加了冰块的酒。   这该死的Alpha,居然在这种时候释放魅力。   谢翡眯了下眼,迅速调整好表情,举起手机对顾方晏说:“那要去看烟花吗?九点的时候江边有烟火节目,我们可以去南山公园看。”   顾方晏整理衣袖的动作一顿,“嗯。”   “那我叫车了。”谢翡放下手机,点开打车界面。   “不用,司机已经等在楼下了。”顾方晏淡声说道。   谢翡“咦”了声,抬头盯着顾方晏,觉得有点儿不对,“你什么时候把你家司机喊过来的?”   “晚饭之前。”顾方晏朝门口扬了扬下颌,示意谢翡起身出门。   “哦——”谢翡从地上爬起来,拖长语调:“原来你一早就打算出去看烟花了啊。”   顾方晏走去玄关换鞋,不置可否。   南山公园是临江市有名的赏景地点。位于半山腰上,低头可俯瞰整片江景夜景,抬头赏月观星看烟火,没有任何建筑遮挡视线。   今晚中秋,人多车也多,根本找不到车位,顾家的司机只好去山脚停车,等顾方晏和谢翡玩尽兴了,再上去接。   公园的前坪被各种小吃摊和卖小玩意儿的支摊占满,草地上野餐布一张接着一张铺开,目之所及,到处都是人,路上还有小孩子疯跑乱窜。谢翡和顾方晏都不太喜欢这场面,沿着行道往公园深处走。   道路上路灯不多,隔很远才有一盏,便显出天上那轮圆月格外明亮。浮云如丝如絮,悬挂在皓白的圆盘下方,垂得很低,仿佛触手可及。   谢翡仰着头看了一阵,伸手踮脚,虚虚抓了一把。   换来身旁的人一声笑问,“你是猴子吗?”   “你笑得很放肆啊,顾弟弟。”谢翡顺势捅了顾方晏一手肘,“猴子捞月说的是捞水里的月亮,我这个叫——‘手可摘星辰’。”   “原来是诗仙。”顾方晏立刻改口。   谢翡这家伙,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听见这话,当即装出谦虚模样:“过奖过奖。”   他走了几步,看见什么,倏地一下跑起来,借力一跃,去摘一朵开得极为不合时节的粉樱,回来却兜了满身桂花香。   “你看,这是一朵樱花,却开在这种季节。”谢翡把摘下来的花举到顾方晏面前,“我有理由怀疑这里有人在搞修仙的名堂。”   “你为什么不怀疑是人家公园在培育新品种?”顾方晏瘫着脸问,“或者反季节开花。”   “我毕竟是诗仙。”谢翡说得义正严辞,紧接着话锋一转,弯眼笑开:“顾弟弟,南山公园唯一一朵樱花送给你,大过节的,别板着一张脸,笑一笑。”   他头顶明月,身在清风中,声音清澈润朗,瘦长的指上捏着朵淡粉樱花,狭长漂亮的眼弯成好看的弧度,美好得就如春夜花开。   顾方晏看了他好几秒,最后“嗯”了声,把这朵花接到手中。   两个人沿着行道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遇见一个无人的凉亭,但在不远处的草坪上,有一群大学生正在开趴,吵吵闹闹做游戏,闹腾的声音沸反盈天。   “就这里吧。”谢翡叹了声气。   他们本意是找个不太吵闹的地方,但似乎希望渺茫。而南山公园建在南山上,逛它相当于爬山,一路走来,爬坡上坎就没停过,相当费腿。谢翡说完就坐下,拧开水,一口气喝掉半瓶。   顾方晏站在他身旁,环顾四周,慢慢点头。   这凉亭的位置其实相当好,斜对面有个711便利店,再往前走一走,就是观光车的停靠点。今天过节,公园延长了观光车的营业时间,一会儿看完烟火,他们可以坐车出去。   谢翡在凉亭里歇了一会儿,突然看见711便利店里进去一个卖糖葫芦的,心中一动,扯着顾方晏衣袖,问:“顾弟弟,吃糖葫芦吗?”   “太甜。”顾方晏低声拒绝。   “那我买一串自己吃。”谢翡伸了个懒腰,“现在几点了啊?”   顾方晏看了眼手机,“8点53。”   离烟花开始还有7分钟,来得及,谢翡去了一趟711,买了糖葫芦、雪花山楂,和一盒关东煮。   这里的桂花似乎特别香,弥漫在夜色的每个角落里,甜甜腻腻,熏得人有点儿醉。谢翡叼着糖葫芦走到顾方晏面前,把手里的关东煮盒子给他,不太舒服地吸了吸鼻子,说:   “你有没有觉得这味儿过于重了。”   顾方晏抬起头来:“换个地方?”   “哎,算了,懒得再找了。”谢翡摆摆手,一屁股坐回刚才的位置上。   等待烟火的最后几分钟,谢翡微信响了,他低下头给人回复。月光澄澈皎白,照在他细长的脖颈上,柔亮漆黑的发尾下方,那截皮肤看起来愈发细腻。   顾方晏余光瞥着,一种极为熟悉又极为陌生的感觉从心底冒出来,让他手指不自觉抓紧。   漂浮在空气里的桂花香却是越来越浓,几乎把食物的味道掩盖了。   谢翡皱起眉,起身走了两步,到处闻闻嗅嗅,问顾方晏:“好像真的有哪里不对,桂花又不是夜来香,怎么会越晚越香,这不科学,是不是有人……”   也就是这时,前面那片草坪上迸发出一阵尖叫。   谢翡抬眼看过去,有个Omega摔倒了,而一个Alpha猛地扑过去,企图对她做什么。这个Omega满面潮红,显然进入了发情期。   “味道是从她身上传出来的。她的信息素是桂花味,现在正好秋天,公园里到处都是桂树,所以一开始没发现有问题!”谢翡语速飞快,“破案了!”   草坪上场面混乱。   他们搞的大概是什么联谊会,在场的人不是Alpha就是Omega。   如果是已和Omega结合标记过的Alpha,当然不会受到别的Omega发情时溢出的信息素影响,但这些Alpha显然不是。   Omega们惊慌逃开,理智一点的掏出了抑制剂,而那些Alpha,没几个撑住了,红着眼开始打架争抢。   有路人打电话报警,一些已婚Alpha上前救助帮忙。   顾方晏第一反应是带谢翡一起离开,毕竟Omega之间是会互相影响的,但站在他面前的人却皱起眉。   月光依旧皓白,但谢翡的脸色似乎比刚才更白了,透出点惨淡味道。   “谢翡?”某种预感涌上顾方晏心头,顾方晏抬手碰了碰谢翡肩头。   谢翡跟触电似的往后退了几步。   一层水雾迅速漫开在他眼底,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燃烧爆发,从尾椎骨疯狂蔓延向四肢百骸,岂止脸颊,连耳尖都跟着烧红。   “我好像被影响了……”谢翡低喃着,但尾音尚未拖完,人已经软了下去。   啪——   雪花山楂被打翻,糖葫芦串上的糖衣一下子撞得支离破碎,关东煮的汤汁泼洒出来,甜不辣和贡丸撒落一地。   顾方晏大步上前,把跌跌撞撞的谢翡捞到怀里。 第35章   草坪上的混乱仍在持续, 漂浮在空气里的桂花香浓得过分,但顾方晏没受到任何阻碍,清楚地闻到了谢翡身上的味道。   那是一种清冽的甜, 像在山寺里燃香, 幽然渺远的轻烟升起,气息就从这薄薄的烟雾里渗透出来。   檀香的味道,浓淡恰到好处,刚好合顾方晏的心意。   谢翡和上次一样, 也是假性发情,但程度要严重许多,整个人都在抖, 体温上蹿得相当厉害。   他本是偏寒体质, 手脚很难暖和起来,此时此刻却烫得惊人, 顾方晏现在穿的这件衬衣面料光滑,让他不由自主把脸贴上去,企图通过这种方式降温。   下一秒, 谢翡理智回笼,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赶紧往后退了些,低声对顾方晏说抱歉。   他声音软绵绵的, 带着点儿隐忍的哭腔, 四肢虚弱无力,这一退,差点又摔去地上。   顾方晏把他又捞了回来, 紧抿唇线,定下心神, 抬目四下打量一翻,然后将人打横抱起,朝着某个无人的方向走去。   “干什么?”谢翡紧张地挤出两个字,语气里满是惊慌害怕,拽紧了顾方晏的前襟不敢松手。他从小到大就没被人这样抱过,悬空的姿势让他找不到安全感。   他还怕顾方晏把他丢去什么地方就不管了。   毕竟AO之间的信息素是互相影响的,他陷入假性发情,信息素不受控制往外溢散,他难受,顾方晏也不好过,把他丢了然后离开,也算……“明哲保身”。   “那里人太多,去别的地方。”顾方晏察觉出他的心思,语气温沉地解释,“放心,我不会丢下你。”   顾方晏走得相当快,不到半分钟,就带谢翡来到他们先前路过的一处地方。   这里三面环林,少有人至,尽头摆了张石桌,但没有石凳石椅,当时谢翡惊叹了一声“奇葩配置”,根本没把这里纳入考虑选项,眼下却成了一个天然的、适合做隔离用的场所。   顾方晏垂下眼,不动声色释放出信息素,掩盖掉谢翡的味道,同时震慑可能路过的、发现此处状况并试图过来的Alpha。   几秒过后,这一片区域充溢盈满雪与雪松的气息,而藏在底下的那丝清甜,唯他一人能够嗅闻。   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在心间溢开,但很快又有另一种不满涌上来。始于本能的欲念从阴暗处滋生,闪烁出晦暗不明的光芒。   顾方晏把谢翡放到石桌上,扶住他的肩膀,倾身弯腰,定定凝视这人。   八月十五的圆月,随着时间点点流逝,洒落的光辉越发澄澈皎白。   他眼前的人唇半张着,额发微微凌乱,眼神茫然地和他对视。这人眼底蒙着一层薄薄的光,似水色又似月华,眼尾的一抹红晕开在秋月夜里,艳得几乎要入骨。   他表情一如既往冷淡,唯独自己知道,冲动和理智在脑海内交战角逐,整个人仿佛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是火,与生俱来、难以克制的冲动在作祟,刻在Alpha骨子里的本能不断叫嚣,要他标记眼前的Omega,将他占为己有。那名为欲念的恶魔露出笑容,在他耳边轻声说,反正谢翡喜欢你,不是吗?   一半是冰,冷得近乎刻薄。十数年的良好教育与自我修养反复告诫劝说,就算谢翡说过喜欢,就算他当着全校人的面表白,也不能不顾他此时的意愿,往他身上打上烙印。   顾方晏隐忍地挣扎着,狠狠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神情恢复到了往日的冷淡沉静,唯有垂在身侧的、捏得发白的手指暴露出几分心绪。   下一秒,他舒展手指帮谢翡把乱发拨开,谢翡垂下眼,鸦羽似的眼睫极轻地颤了颤。   “有两种解决办法,一是打医院的电话,我们在这里等救护人员赶来;二是……我给你临时标记。”顾方晏看着他,认真说道,“你怎么选?”   “我能怎么选……”谢翡反应了一会儿,才艰难开口,光是忍受在体内乱窜的冲动和那股难耐感就极费力气,何况还要说话,因而声音低低的,又软,听上去似乎有点儿郁闷,“去医院有什么用?”   他体质特殊,没办法打抑制剂,如果选去医院,结果无非有两种:要么住进隔离设施,靠意志力熬过去,要么向Alpha义工组织请求救助。   假性发情的持续时间没有真正的发情长,但至少也要一到两天,这感觉太难受了,一想到要忍那么久,谢翡就很崩溃。   而如果去申请义工,鬼知道被会分配到什么样子的。与其盲选,不如让顾方晏来,反正都是Alpha,功能上没区别。更何况,顾方晏长得好,各方面都很优秀,被他标记一下,不算吃亏。   这样想着,谢翡将脑袋往前凑了凑,低下头,露出那截细嫩白皙的后颈,道:“选你。”   声音轻得如同呢喃,似乎风一吹就散,但顾方晏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他说不清此时此刻自己的情绪,更觉得谢翡思考的那几秒,漫长得犹如几个世纪。   “决定好了?”顾方晏仿佛不敢信,又问了一次。   谢翡从鼻腔里“嗯”了一声,脑袋往前一垂,额头抵上顾方晏肩膀,意义再明显不过。   他以一种即将受刑的心情和心理准备等候着顾方晏,可犬齿抵上皮肤、刺进腺体的那刻,还是忍不住抬头,用力扯住顾方晏的前襟。   疼是疼的,但别的感觉更为强烈,那是一种空洞被填满的欢愉,酥酥麻麻,漫过四肢百骸,流溢周身每个角落,甚至还因为被侵占而生出一种……满足感。   分不清是月光太亮,还是这样的触感太过陌生太过奇怪,刹那间,谢翡眸底漫上一层水雾,将视野模糊。   他不由自主低吟出声,恰在这时,一声砰响,烟火升空,绚丽的光芒在天幕里拉出弧度,开绽成耀眼的花朵。   谢翡看着这漫天华光,忽然觉得世界格外渺小,除了眼前这片天空与烟火,就只剩下顾方晏和自己。   他迷茫地眺望天幕,过了不知道多久,或许几十秒,或许好几分钟,顾方晏终于松开了他。但属于这个Alpha的气息还在,雾似的环绕着、包裹着他,填满他的世界。   “好了。”顾方晏往后退了半步。   视线里便多出顾方晏的脸,挡住了大片天空,烟火坠落在他身后,在夜色里拉出长长的、灰暗的弧线。   谢翡“哦”了声,缓慢低头。   他手里多了颗扣子,狐疑地抬眼一看,发现顾方晏的衬衫上果然少了颗纽扣——他竟然把人家的扣子给扯掉了!   ……这也太丢脸了。   谢翡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把手掌摊开、手里的东西举到顾方晏面前:“对不起……”   却换来顾方晏一声低笑。   这大概是不怪罪不发火的意思。谢翡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声,继而仰起头,认真地对顾方晏道:“今天谢谢你。”   “不用跟我客气。”顾方晏轻声说着,转身靠上石桌,和谢翡肩并肩,“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了。”谢翡活动了下手和脚,摇头回答。   “那就看烟火。”顾方晏道。   谢翡刚才就一直看着,觉得没有想象中好看,跟顾方晏一说,对方提议:“回去?”   “来都来了,还是再看完吧。”谢翡拒绝,过了一会儿,又遗憾地说:“……就是吃的没了。”   “想吃什么?关东煮还是糖葫芦?”顾方晏问。   “那糖葫芦太甜了,就关东煮吧。”谢翡报出一串名字,但说完怕顾方晏记不住,又掏出手机,给他发了个文字版。   顾方晏离开后,谢翡坐在桌上,手撑在后面,晃着腿欣赏天上的烟花。   没有想象中好看,但也不算难看,偶尔还有一两朵模样新奇的,但顾方晏走了,吐槽也好赞美也罢,都没人可以分享。   谢翡觉得无趣,渐渐的,垂下眸眼。   玩了一会儿手指,谢翡拿出手机刷微信朋友圈,给今晚所有发自拍的人都点上赞。   顾方晏没回来。   谢翡又开始刷微博,把热搜都看了个遍。   路口还是没见着顾方晏的影。   这么大个人,总不至于走丢吧?   他挑了下眉,双脚踩上鹅卵石道,慢条斯理往外走。   这个地方三面都是树,如果不是地势高月色好,估计会相当阴森,冷清也是非一般的冷清,谢翡走到出口,又往外走了一大段路,才依稀看见几个人影。   还是情侣,坐在路边的椅子上抱着互啃。   谢翡冲他们翻了个白眼。   他终于在前方不远的三岔路口发现顾方晏。Alpha拿着个大号关东煮盒子,衬衫扣子崩掉了一颗,但没有影响美感。   顾方晏也看见了他,加快脚步过去,把关东煮递给他,解释道:“买东西的人有点多,排了几分钟队。”接着问:“怎么过来了?”   谢翡小声道:“我怕你迷路。”   这理由并不能让人信服,甚至让顾方晏笑了声。   “标记会让Omega对Alpha产生一种依赖心理,不管是临时还是永久的。”谢翡别开目光,语气不太自然,仔细听了,带着点儿羞。   他不太习惯自己这样,觉得娘们儿唧唧的,紧接着话锋一转,没好气吐槽:“这就是性别带来的不公平了,凭什么不是Alpha对Omega有依赖?”   顾方晏又是一声笑。   “所以我可能会变得有点儿黏你。”谢翡垂眸戳盒里的丸子,“我尽量会控制住,不给你制造麻烦。”   “没关系。”顾方晏低声道,边说边揉了把谢翡头发。   烟火持续半个小时,考虑到结束后拥挤的人潮,谢翡和顾方晏提前三分钟去观光车停靠点排队,搭车去公园门口。   回程遇上了堵车,到顾方晏家楼下的时候,将近十一点。   小区外烧烤店、大排档热火朝天,小区内倒是安静,半数住户都熄灭了灯。   谢翡跟在顾方晏后面走进楼栋,掩面打了个呵欠,吐槽:“你们小区作息真好。”   “你不是也打算搬过来?”顾方晏幽幽道。   “是,是我们小区。”谢翡立刻改口。   他们上楼。   顾方晏这套房,只有一个洗手间,两个人轮流使用。   谢翡先去。他没带睡衣,洗完了澡,穿的仍是上次顾方晏那套,裤管和袖子都长一截。他挽上了裤腿,至于袖子嘛——   “看我像不像唱戏的?”谢翡舞着袖子在客厅闪亮登场。   顾方晏坐在沙发里,垂眼看一本砖头厚的书,中秋趴在他身旁耍自己的尾巴,听见谢翡的话,一人一猫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四只眼睛里都透着无语。   “你们什么时候变得关系这么好了?”谢翡惊奇道。   “喷了信息素阻隔剂?”顾方晏闻见谢翡身上飘来的味道,酸酸甜甜的柑橘味,不属于他家里的沐浴露,更不是谢翡或者他的信息素味道,眉心几不可闻地蹙起。   谢翡甩了甩袖子说,“我一身都是你的味儿,如果不喷,明天又上论坛热门。”   临时标记的作用只持续三五天,Alpha留在Omega身上的气息会随着时间逐渐消散,本可不必理会,让它自行散去,但明天还有两场考试,后天调了休要上学,不想成为八卦之源的谢翡不得已为之。   说完,他低头嗅了下自己身上的味儿,问:“我上次买的时候就剩一瓶,没得选了。这味道不好闻吗?”   顾方晏平平道了声“还行”,合上书,往谢翡手里一递,起身去洗手间。   “所以你去洗澡就去洗澡,把砖头给我干什么?”谢翡冲着他的背影嘀咕,“《罗曼诺夫皇朝》?我对俄国史不太感兴趣。”   托了阻隔剂的福,谢翡平静地度过了九月的尾巴,加上两天月考,他们这一周,上了足足8天课,直到国庆前夕,才迎来假期。   也算学校有良心,最后这天上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就放学。   谢翡当然不会回谢明锋那边过小长假,但他打算趁着国庆假把租房的事情办妥,所以在去城南的别墅前,得过去一趟收拾东西。   最后一节又是两班合上的物理课,大家都有备而来,放学铃一响,一个二个拎起早就收拾好的书包,直接从阶梯教室走了。   谢翡和顾方晏他们一起出教学楼,路上还碰见了尤琛。   几个人说说笑笑,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尤琛突然捅了谢翡一手肘:“诶,那不是你哥吗?”   “啊?他没说要来接我啊?”谢翡茫然抬头,顺着尤琛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天气晴朗,日光清透。裴星原开了一辆后备箱很大的SUV,上身穿一件松松垮垮的T恤,下搭一条紧身牛仔裤,墨镜遮住大半张脸,依旧是倚着车前盖的姿势,脚踩在马路牙子上,显得腿特别长。   “虽然没开那辆红色法拉利,但骚包还是很骚包。”谢翡面无表情吐槽,槽完跟几个人告别。   “你来怎么都不说一声?”谢翡大步走到裴星原面前。   “没大没小,叫哥。”裴星原抬手在谢翡额前一敲,“我不来,你一个人怎么搬东西?”   “是,我亲爱的哥哥——”谢翡拖长调子,转身去开副驾驶的门。   但他这个动作没能顺利完成,裴星原不知哪根筋不对了,突然伸手拉了他一把,把他拽过去,接着低下头,在他颈边轻轻嗅了嗅。   “你干什么?”谢翡一巴掌把他脑袋拍开。   裴星原缓慢抬头。   墨镜挡住了他的神情,但声音透着些许凉意:“我亲爱的弟弟,我怎么在你身上闻到了别的Alpha的味道?” 第36章   距离上次之前被迫发情不过三天, 顾方晏的临时标记没有消失,谢翡早上出门前用了信息素阻隔剂,现在身上都是柑橘味儿。裴星原这样都能闻出来, 谢翡觉得他上辈子可能是条狗。   但谢翡必不可能对裴星原交代真相, 装模作样低下头,鼻翼翕动几下,疑惑问:“我怎么没闻见。”   “知道什么叫感觉的适应性吗?久居兰室不闻其香就是一个典型例子。你自己闻不见正常。”裴星原把墨镜推到头上,转身朝谢翡来的方向张望, “老实交代,谈恋爱了?谈了就说出来啊,我又不是那种不开明的兄长。啧, 让我看看和你一起出来的都是哪些人……”   谢翡根本不怕裴星原看, 校门口乌泱乌泱全是人,能找到算他输。他走过去拉开驾驶座一侧的车门, 刻意等了几秒,冲裴星原比了个“请”的手势,说:“看见了吗?没有吧, 没有就过来开车。”   “是那个吗?”裴星原朝着某处扬了扬下巴, “走在尤琛旁边的旁边的那个面瘫脸?”   ……你身上有雷达?谢翡的震惊只持续了半秒,开口时非常淡定:“他是我朋友。”   裴星原转过头来:“但他长了一张你会喜欢的脸,而且他的颜值是在场人里最高的——除了我。”   “……”谢翡默然无语, 片刻后, 撩起眼皮,问:“是你对他比较感兴趣吧?要我给你介绍一下吗?我可以把他的微信给你。”   “我不搞AA恋。”裴星原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   就在这时,斜对面的顾方晏朝谢翡走过来。他今天没穿校服, 穿了一件非常修身的浅灰色衬衫,纽扣一直扣到顶, 衬得脖颈修长。   裴星原露出一点有趣的神情,不再倚着车前盖,手抄进口袋里站直了身。他模样俊美,凌厉的眉眼极富攻击性,长发扎成高马尾,在半空里甩出弧度。   两个Alpha面对面站着,一个人眼神冷到淡漠,一个人唇角噙着点儿笑,形成类似对峙的局面。   这就过于微妙了,想个一杆子打不着的人。谢翡想过去,但鉴于这两人都挺高的,他如果站去两人中间,会形成一个诡异的凹陷,简直是自取其辱,没动。   他想了一下,往外踏了一步,反手合上车门。   砰——   动静过大,裴星原应声回头,谢翡眯了眯眼,无声警告。   两个人对视半秒,裴星原哼笑一声,重新靠回车上,“你是阿翡的同学吧?你们说事,不用在意我。”   顾方晏收回冷冽的目光,看向谢翡,低声吐出一个字:“猫。”   谢翡“嘶”了声。   顾方晏眉梢轻挑,一副我就知道你忘了的神情。   “对不起,我的错。”谢翡小声道歉,然后问裴星原:“哥,你一定不会介意家里多一只猫吧?”   “猫?我无所谓,只要不进琴房和我的房间就好,但我妈你是知道的,毛绒绒的东西都逃不过她的魔爪。”裴星原看着手机,头也不抬说道,“她会给你的猫猫穿衣服穿鞋子,还会给你的猫织毛衣,然后你就能看见你的猫挣扎扭动难受得一批。”   谢翡倒吸一口凉气。想起来了,他江姨的确有这种爱好,通常而言,结局是家里的猫学会脱衣技巧,然后把那些小衣服小鞋子咬得破破烂烂,遍地飞毛。   万万不能让中秋受这样的折磨,谢翡求助地看向顾方晏。   “那就放我那里。”顾方晏望定他几秒,淡声道。   谢翡“咦”了声,好奇地问:“你国庆不回家吗?”   顾方晏:“带回去。”   “家里人不会介意?”   “不会。”   那真是再好不过。谢翡又想夸顾方晏一句好人,但裴星原杵在中间有碍他发挥,只能礼貌地说:“如果它不乖,你就跟我讲,我过去接它。”   行道上树影微晃,一辆漆黑色迈巴赫驶过来,停在SUV后面的车道上,车内下来谢翡曾见过一次的司机,走到后座,为顾方晏拉开车门。   顾方晏对谢翡“嗯”了一声,转身坐进去。   司机把车门合上,冲谢翡点头致意,才绕回驾驶座上。   迈巴赫扬尘而去,方向是学校西门。   裴星原从手机屏幕上抬头,“啧”了声:“我应该在哪里见过他。”   “要不要我给你点一首《我好像在哪见过你》。”谢翡从他身前绕过,走去副驾驶座。   “他居然不比我矮。”裴星原蹦出这样一句,接着把墨镜拉下来,遥摇头说:“信息素收敛得太好了,完全闻不出来什么。”   两边的车门都被拉开,再一前一后合上。谢翡把书包丢去后座,系上安全带,没好气地说:“都说了,我和他是普通朋友。信息素……可能是之前体育课不小心沾上了谁的。”   “普通朋友会一起养猫?”裴星原冷哼道。   谢翡平静解释:“不是一起,是我收养了一只猫,但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所以暂时放在他那里。”   裴星原:“结果一放假,你就把你的猫忘了。”   “……”谢翡啪的一声拉下遮光板,言简意赅,“闭嘴。”   “但我还是觉得有猫腻,他看你和看我的眼神都不对。”裴星原幽幽道。   谢翡心说我还觉得你看他的眼神不对,面无表情对裴星原发起进攻:“裴星原,你今年二十了,长得也好,但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对象呢?初中高中还有人给你送情书呢,怎么到了大学……”   这会换裴星原言简意赅:“闭嘴。”   气到了裴星原,谢翡开始高兴了。   他们决定先吃饭,再去谢翡住的地方搬东西。   九月的最后一天,天气阴晴不定,一开始还阳光明媚,但过了没多久,苍穹飘来一朵阴云,裴星原把墨镜摘了,谢翡掏出手机,看见天气预报说晚间不仅降温还降雨。   谢翡想了想临江市往年这个时节的天气,没太在意。   一点半的时候,SUV驶入某小区。   谢翡拿了个手机上楼,裴星原走在他身后。   “他们应该不在家,我们收拾了直接就走。”谢翡回想昨天晚上听见的对话,慢慢吞吞说道。   “在家又能怎么样?”裴星原语气不以为然,“难不成谢锋明敢拦?”   “拦也拦不住。”谢翡说。   谢翡的东西,除了扫地机器人,全都在自己的房间,就连牙膏牙刷洗面奶都搁桌上。他在这里,仿佛是个租客,东西一打包,就再找不到任何痕迹。   两个行李箱就装下了他所有的衣服、书和游戏机,裴星原帮他检查了一遍琴,背上就走。   谢翡没有丝毫留念,就算一路走来有些渴,想到的也不是去厨房接杯水,而是下楼买饮料。倒是裴星原感叹了一声:“终于可以和这里彻底说再见了。”   裴星原对谢锋明一家的厌恶,比谢翡更深。他毕竟年长,谢翡在幼儿园里和人抢玩具的时候,已经学会每天定时定点坐到钢琴前,弹数个小时的练习曲。   谢锋明婚内出轨,被谢翡母亲发现,两人大吵大闹时,还是他把什么都不懂的谢翡牵出去。   不过自那之后,谢翡就渐渐懂得了。   从谢翡的房间到大门门前,只用走几秒钟的距离。谢翡找到当初的盒子,把正充电的扫地机器人拆下来装好,刚起身,竟听见门上指纹密码锁传来声响。   下一秒,他看见那扇黑漆漆的门开了。   本不该在这时候的一家三口出现在门外,男的女的欢声笑语,但在看见客厅里的两个人之后,戛然而止。   谢锋明面色一沉,连鞋都不换,大步走进来,厉声问:“这是做什么?”   谢翡手上就一个扫地机器人,两个行李箱都由裴星原拖着,琴盒也是他背,他瞥着谢锋明,眼珠子一转,笑着说:   “这话让我不由怀疑起谢先生您的智商,我们在搬家,这么简单的事都看不出来吗?”   谢锋明根本不理裴星原,扭脸冲谢翡吼:“谁允许你走了!”   裴星原第一反应是把谢翡挡在身后,但谢翡先一步走过来,按住他的手,慢条斯理对谢锋明说:“需要你的允许吗?”   “你是我儿子!”谢锋明沉声道。   “哦,我还以为你是我房东,每个月定时要债。”谢翡一脸平静。   “你——”谢锋明气得浑身发抖。   “别演这一套。谁都知道,当年你在法院哭着保证,不过是为了拿到阿翡监护权中的财产监护权。”裴星原冷冷打断他,“但很遗憾,你没拿到那些钱和房子,而现在,他也不需要监护人了。”   谢翡站在裴星原身旁,轻声接话:“至于你们一直想要的这把琴,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愿意拿50万,欢迎购买。”   门口的程秋愤怒得脸都变色,尖声大骂:“你这个白眼狼,这些年吃我们的住我们的……”   “哦?”谢翡扯起唇角笑了声,讽刺道:“这位女士说得有点不对,我从没吃过你们家一口饭,至于住——也不是我想住这里的,当年闹得有多难看,恐怕不只我,连邻居都还记得。”   接着,谢翡从琴盒旁的口袋里取出一张银行卡,走到谢锋明身前,放进他衬衣口袋里,笑着说:   “这张卡里,是谢先生这些年来,按照法院规定给我的抚养费,我都存在里面,一分没动,现在还给你。利息就不拿了,权当赠送。从此之后,你们家和我,再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转身,从裴星原手里拖了个行李箱,把装扫地机器人的纸盒放上去,越过程秋和谢铮,直接出了门。   电梯下行,中途一直没有人进,到地下车库,都是谢翡和裴星原两个人。   谢翡面无表情看手机,一路沉默无言,裴星原把两个行李箱都放去后备箱,抬手胡乱揉搓谢翡发顶,低声道:“不值得生气。”   “没有生气。”谢翡笑了笑,“说真的,其实有一种解脱感。”   “不生气就好。”裴星原说,“别再想这个,回去给你买吃的。”   “这样么,那我要吃大龙虾。”谢翡轻笑,“一次吃十个。”   SUV驶出地下车库,朝着城南前进。谢翡抱着琴盒坐在副驾驶上,车身颠簸晃荡,他闭上眼,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他久违地梦见了母亲,生着一双桃花眼的女人站在洒满阳光的草地上,冲他温柔地笑。   这一天,江怡琳和裴旻都在外地演出,不回临江市。   偌大的房子里就谢翡和裴星原两个人,谢翡玩了一阵游戏,开始写作业,但写着写着,忽然不太自在。   他身上留着顾方晏的临时标记,就算喷了信息素阻隔剂,但也只能遮掩外部的。那些徘徊在他体内、属于某个Alpha的信息素存在感极强,时不时浮出来,提醒他,昭示证明那晚的事情。   标记还会让Omega对Alpha产生依赖感。白天还好,学校里人多,任何时候都是热闹的,可一旦放学回家,回到那间小小的卧室里,孤独感就会冒出来,让他无所适从。   现在也是这样。   他一个人待在房间,坐在棕色的木地板上,腿盘着,整个上半身都趴在支起的小桌上,脑袋一晃一晃,手指勾着笔,无心做任何事。   难怪说AO之间不能轻易标记,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谢翡还很想念他的猫。   说来他和中秋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毕竟暂时寄居在顾方晏家里,每天过去不太好,就只有让顾方晏晚上给他发点猫片,苟着度日。   “啊——”谢翡开始低嚎。   为什么他是一个Omega,为什么要受这种折磨!   “啊啊啊——”谢翡继续嚎。   为什么科技还不进步,为什么合成不了人造信息素!可不可以搞快点,造福他这种体质异常的病患!   “啊啊啊啊!”谢翡抬起脑袋,扬高声调。   为什么顾方晏给的标记还不消失,Alpha真是害人不浅!   咚咚咚!   他房间门被敲响,紧接着传来裴星原的声音:“你在干什么?改行学美声不是你这样的!”   “我开嗓,一会儿唱青藏高原!”谢翡把脸转过去,隔着门大喊。   “这么有空?作业不够多?不多我给你介绍点单子?”裴星原语气起初疑惑,尔后变得高兴。   谢翡瘫着脸:“你自己写,不要把灾难转移给我!”   “有钱一起赚啊阿翡!”裴星原高声道。   谢翡爬上了床,把脑袋捂进枕头里,狠狠闭上眼。   谢翡试图睡觉,但他来这里的路上都在睡,这会儿根本睡不着。翻来覆去好几分钟,他踢着拖鞋拧开卧室门,去敲隔壁裴星原的:“我改主意了,我要赚钱。”   裴星原喜悦地开门。   谢翡三岁时开始学音乐,主练小提琴,一般乐器都有涉猎,现在虽然不拉琴了,但会接一些写歌的单。   因为基本功底打得好,又有天赋,混圈用的名字有些名气,赚的钱很可观。   他在裴星原那挑了个PV宣传曲的活,慢条斯理去了楼下阳光房。   已经是傍晚,暮色低垂,远方一线余霞,但因阴云太重,烧不到遍野。谢翡坐在懒人沙发里,怀里抱了个枕头,望着外面发呆。   在他的视野里,那缕霞光原本将近有一指宽,随着时间慢慢缩减成寸,最后在铺开来的沉夜里消失殆尽。   也是在这时,谢翡丢开枕头,从懒人沙发里挣扎着起身,去玄关换鞋。   “我出去找灵感。”他给裴星原发了条消息。   对方说:“饭马上要到了,吃了再去。”   谢翡不太饿,拒绝道:“回来再吃。”   他出门。   这片别墅区临着江,入夜过后,沿江灯盏次第点上,如果站在高处眺望,会是蜿蜒延绵犹如长龙的盛景。   江面倒映灯色,浮动波光,绚烂不可方物,谢翡站定看了一会儿,慢吞吞朝前。   别墅区建筑密度低,出行都靠开车,走了很久,除了偶尔一闪就过的车灯,路上都只有谢翡一个人。   晚风很狂躁,从江面吹来,还冷。气温骤降。谢翡打了个寒颤,犹豫着是就此打道回府,还是继续迎着风勇往直前。   选前者吧,再吹下去,可能要感冒。   这样想着,谢翡转了个身。   不知什么时候,他身后多了一辆迈巴赫,车身漆黑,上的临江市的牌。谢翡没太在意,毕竟这片区域,开得起迈巴赫的人还挺多。   他掏出手机,打算给裴星原打电话,问家里剩了哪些吃的,这辆迈巴赫竟一个刹车,在他身旁停下。   紧接着后座车门被推开,一双眼熟的鞋踩上地面;然后是腿,笔直修长,比例恰当;再往上,谢翡看见了顾方晏的脸。   顾方晏一身浅灰色衬衫,眉眼清冷英俊,就这么站到谢翡身前,伸手拨开谢翡额前的乱发,望着他的眼睛,温声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表情不好,不太高兴?”   “没有。”谢翡垂下眼,“就是出门遛弯,忘记带耳机了。” 第37章   江风很冷, 夜幕深黑,但灯色水色潋滟瑰丽,交织着映亮顾方晏眸眼, 将他侧脸冷硬的线条柔化了去, 显出几分温和。   谢翡目光落在他衬衫扣子上。这一刹那,他那颗飘飘落落悬浮不定许久的心倏然就安定下来,仿佛倦鸟归巢,迎来四面温暖, 稳妥舒适。   这该死的生理反应。谢翡在心底槽了自己一句,慢吞吞抬起眼睛,问:“你也住这边?”   顾方晏“嗯”了声。   难怪裴星原会说觉得顾方晏眼熟, 大概是在这附近见过。谢翡点点头, 朝迈巴赫里看去,“你现在才回来?中秋也在吗?”   “没在, 中午就送过来了。”顾方晏道,顺势拨了下谢翡肩膀,把人往车里带, “风大, 上车。”   谢翡小声拒绝:“我打算先回去吃饭。”   顾方晏几不可闻地蹙了下眉:“没吃饭就出来遛弯?”   “没规定遛弯必须在吃饭前啊。”谢翡不以为然。   谢翡虽然高挑,但体型偏瘦,看起来相当单薄, 风吹得他的发和衣角不断起落, 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吹跑。顾方晏说了句“送你过去”,不待回答,直接将人塞进车里。   车内温度比车外高, 忽然而至的冷热交替,让谢翡又打了个冷颤。他把靠枕捞到身前, 听得顾方晏关上车门,问:“你家里有人做饭?”   “我和我哥都是外卖选手。”谢翡如实回答。   “……”顾方晏无言地瞥了他一眼,“想吃什么?”   谢翡的想法很简单:“吃肉。”   在他的想象中,这种时候如果有谁给他端上一盘烤得滋滋作响、浇了满满一勺照烧酱的厚切牛肉,那他肯定会感动得握住他的手,带着眼泪亲切地呼唤这人爸爸。   顾方晏:“烤肉?”   “现在出去吃烤肉,回来估计都10点了。”谢翡看了眼时间,摇头。   “那就去我那。”顾方晏替他作出决定。   话音落地,司机启动车辆,迈巴赫徐徐起步。   道旁路灯向后移动,照得车内明明暗暗,谢翡偏头看着顾方晏,缓慢地说:“根据我的推测,顾少爷你家肯定有专门做饭的人,但都这个点了,还不放人家下班?”   顾方晏对上他的目光,但还没开口,眼神就被谢翡读懂了。他奇道:“所以人家已经下班了。那么你邀请我去你家,是准备让我现场表演炸厨房吗?”   “你负责吃就好。”面对谢翡的不信任,顾方晏轻哼一声,说完靠回椅背,拿出平板、解锁屏幕。   他停留的界面在一封全英文邮件上,看抬头,好像是什么商务合作。谢翡无意中瞥见,立刻收回目光。顾方晏这个人,背景很深,但谢翡从没试图去挖,自然不会窥探别的方面。   谢翡掏出手机,滑开屏幕,想起那天吃自助的情形,觉得顾方晏的手艺还是值得信赖的,于是“哦”了声。   但有一个问题——   “你爸妈在家吗?”他的表情变得严肃。   “他们晚上有应酬,不回这边。”顾方晏答。   谢翡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然怪紧张的。”   顾方晏在他身边低低一笑。   谢翡耳尖仿佛被挠了一下,些微发烫,他别扭地扭头,不服气道:“难道你去同学家,遇上人家家长不会紧张?”   “不会。”顾方晏答得干脆。   “不愧是顾少爷。”谢翡语气幽幽,尔后垂眼嘟囔,“得跟我哥说一声。”   他切到微信界面,点出对话框,想了几秒,对裴星原打字:“我去外面吃饭了。”   不过裴星原似乎在忙,没注意看手机,一直到车开到顾方晏他们家门外,都没有回复。   车停在前坪,顾方晏带谢翡走到门廊底下。   刚开门,两个人还没进去,就听见一阵猫吼,仍就是奶声奶气的叫声,但调子拖得很长,透着不满和生气。   谢翡以前养过猫,熟悉这种声音,是在责备铲屎的竟然丢下它一个人离开。   “中秋!”谢翡立刻唤了声。   他给中秋买了带铃铛的项圈,小奶猫跑起来会叮叮当当响。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灯一亮,谢翡看见中秋围在顾方晏脚边打转,蹭脑袋甩尾巴,没给他半个眼神。   “中秋?”谢翡又喊,“猫!”   依旧没被理。   “它竟然不认识我了吗?”谢翡震惊地看向顾方晏,接着蹲下去,把中秋抱起来,和它面对面,不可置信地问:“儿子,你竟然不认识爸爸了?”   中秋一个转身跳跃,蹦回顾方晏脚边。   “可能认为没有你这样的爸爸。”顾方晏低声说道,弯腰把中秋提溜起来,丢到谢翡怀里,拉开鞋柜,给他拆了双崭新的拖鞋。   谢翡踩了双人字拖就出门了,换鞋相当方便,他抱着猫起身,边往里走边对中秋说:“儿子,不能怪我,我超想你的。”   可猫并不领情。它太小,单手就能抱住,胆子也小,怕高,在谢翡臂弯里不住扭动嚎叫,让谢翡不得不把它放下去。   这一放,小奶猫又跑去了顾方晏那,几乎贴着人家脚后跟。谢翡看着,又好气又好笑,“这个没良心的,明明买猫粮猫玩具的都是我。”   他直起身来打量这个地方。   这里走的风格跟顾方晏在学校附近住的那套大相径庭,中式调,红木家具雕花窗,吊顶的灯盏仿古风,壁挂山水图,廊道上摆放长颈瓷瓶,盆种青竹,沉稳之中透着雅致和秀美。   让中秋借住在这里,谢翡忽然有点心虚,万一碰坏或者挠坏什么,就非常不好了。   但顾方晏没给他想太多的时间,去厨房拿了两只可颂出来,递给他垫肚子。   猫也跟出来。   面包的甜香成功吸引了中秋,它凑到谢翡身旁,两只前爪搭在他抻直的腿上,抬脑袋,眼睛睁得老大。   谢翡捏了一只到中秋面前,让它嗅了嗅,然后在它试图尝试的时候,猛地抬手收回,笑眯眯地说:“你不能吃这个。”   中秋猫气得不满大吼。   谢翡有一百种哄猫的办法。   吃完两个可颂,他把脖子上挂的指环摘下来,戒指戴手指上,细绳拎着上下甩动。中秋立刻来了兴趣,跳起来试图抓扯。   顾方晏去了趟自己的房间,下楼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人猫和谐友好、愉快玩耍的画面。他站在楼梯上,安静看了谢翡一会儿,才问:   “头戴式和入耳式要哪个?”   “啊?”谢翡一脸茫然地回头。   顾方晏把手里的东西举起来:“不是没带耳机?”   谢翡才想起来之前在江边随口应付顾方晏的话,一股热流涌上心间,暖得近乎酸软。他小跑过去,从顾方晏手里拿走头戴式耳机,弯眼笑起来:“要这个。”   他把耳机挂脖子上,开手机蓝牙进行配对,跟在顾方晏身后,往厨房走。   顾方晏身后多了一小一大两个跟宠,小的脖子上套了个铃铛叮叮当当,大的跂拉着拖鞋,边走边玩手机游戏。信息素阻隔剂的味道比上午在学校里淡了许多,清幽的檀香从底下渗透出来,勾得心尖儿微痒。   本不该闻见的,但标记加强了两个人间的联系,让他轻易便能发现谢翡的存在。但一想到标记是临时的,过些时候便会消失,就有些烦。   脚步突然停下来。   谢翡完全没看路,一下子撞上顾方晏后背。   “啊!”谢翡发出一声类似呼痛的声音。   顾方晏转身:“撞到了?”   “游戏翻车了。”谢翡把手机屏幕亮出来,心痛地说道。   “……”顾方晏凉丝丝开口,“让你走路不看路。”   “这不是信任你吗?”谢翡小声说着,再开了一局。   顾方晏带着他的跟宠进厨房,他去开冰箱,谢翡靠在流理台打游戏。   “吃牛肉还是猪肉?”顾方晏问。   谢翡头也不抬:“有照烧酱吗?”   顾方晏扫了眼酱料台,说有,于是谢翡成功点餐照烧牛肉。   现在摆烤架太麻烦,顾方晏选择了煎。他百度了一番食谱,而谢翡专注打游戏,根本没发现这一步骤。   等谢翡结束战局抬头旁观时,顾方晏已经开始备菜了。   顾方晏的手很漂亮,所以在谢翡眼里,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他做饭很有条理,还精确,流理台上有个精度0.1g的厨房称,所有调料都一一过称,才进行混合调汁。   “顾弟弟,你不愧是理科生!”谢翡惊奇道。   他顾弟弟平平一“嗯”。   顾方晏开始切辣椒。下刀不算快,但胜在成丝均匀。   谢翡一脸震惊:“顾哥,你竟然会切丝!我以为你跟我一样,直接手撕辣椒!”   他顾哥淡淡乜了他一眼。   顾方晏开始煎牛肉。少许黄油化开,牛肉两面煎熟,油滋滋作响。   谢翡瞪大眼:“顾大厨,你怎么做到这么少的油都不糊锅的?”旋即抬手托住下巴,慢慢道:“一定是你们家锅好。”   顾大厨:“……”   数分钟后,照烧牛排制作完毕。顾方晏还给煎了一个蛋,蛋黄半点没散,看起来像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   谢翡接过顾方晏递来的盘子,看了看牛肉和煎蛋,又看看顾方晏,深思数秒,开口:“我还是觉得不科学。”   后者关掉百度出来的食谱,深藏功与名,问得平静:“怎么不科学?”   “你为什么这么会做饭?”谢翡道,“之前纸上烤肉也就算了,撒点油翻翻面就好,调料都是现成的,但没想到在厨房做也这么熟练,按照你的人设,这不应当。”   他的话不由令顾方晏想起当时谢翡鸡翅糊在纸上的画面,眼底滑过一点笑意,不过嘴上没饶人,反问道:“做饭很难学?”   这个人又不经意间流露出了嘲讽和轻蔑。   谢翡半眯起眼,举起手里的刀叉,流露出威胁神色。   “去餐桌上吃。”顾方晏朝厨房外扬了扬下颌,然后说:“小时候被丢去过国外……”   谢翡没等他说完就道:“那也不至于啊,国外又不是没有餐馆。”   “的夏令营。”顾方晏把话补完,接着跟了个说明:“在荒郊野外,提供的食物无法入口。”   所以他学会了最基础的煎和煮。   “哦。”谢翡闭了嘴,走了两步,又摇着脑袋感慨:“真是辛苦你了。”   谢翡知道顾方晏不喜欢西式快餐。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缩小版的面瘫脸顾方晏杵在一堆白人黑人之中,瞥了眼营地食堂提供的汉堡薯条披萨炸鸡沙拉和蔬菜汤,面无表情转身,撸起袖子自己干。   夏令营条件不会太好,可能还需要自己架锅。   小小的、冷漠的少年守在一口大铁锅旁,样子还挺萌。   谢翡不由笑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顾弟弟一直很温柔啊(x 第38章   澄黄灯光倾洒落下, 照在蘸满酱汁的牛肉上,看起来越发诱人。谢翡坐上桌后,把整块肉切成小块, 才开始吃。   有两只可颂垫肚子, 谢翡现在不是特别饿,吃得慢条斯理。他餐桌礼仪很好,举止优雅,专注认真, 微垂的桃花眼底透着清光,看上去漂亮又乖巧。   顾方晏给他泡了杯红茶。或许是担心谢翡一个人待在陌生餐桌上会不自在,他没去别的地方, 坐在餐桌的另一侧, 继续处理之前的事。   中秋在桌子底下。谢翡给开了个罐头,试图用这种方式挽回和小奶猫的父子之情。成果是喜人的, 中秋吃饱过后,主动过来蹭了他两下。   谢翡收获了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满足,吃完后, 真诚地对顾方晏说:“特别想给你一个五星好评。”   顾方晏从pad屏幕上抬起头:“多谢夸奖。”   “你怎么一点都不谦虚?”谢翡哼笑一声。   “没必要。”顾方晏说得淡然。   谢翡在椅子上瘫了会儿, 起身收拾餐盘,端进厨房,和锅一起塞进洗碗机, 转身时忽然有感而发, 对坐在门外餐桌上的顾方晏说:“我觉得我得了一种病。”   “嗯?”顾方晏撩起眼皮。   “饭后幸福症。”谢翡一本正经说道,“我现在内心里充满了喜悦之情,想大声歌颂社会主义好。”   “关社会主义什么事?”顾方晏冻着一张脸, 面上没有表情,目光说不清是在瞪, 还是就普普通通的看。   “好吧,大声歌颂你,给你写一首顾方晏之歌。”谢翡转了转左手食指上的戒指,大声说道。   饭后幸福症通常伴随饭后懒惰症发作,谢翡靠在流理台上,不太愿意挪动。   他就着这样的姿势看猫。   小奶猫自顾自玩耍,在地板上来回奔跑跳跃。比起初见时走路都不稳的羸弱模样,它健壮了许多,小小的一团,身子差不多一个巴掌大,但动作飞快,一下子就从餐厅这头跑去那边。   谢翡分外感慨:“它们猫真的好有活力。”   “睡前运动而已,一会儿就会找地方窝起来了。”顾方晏说得轻描淡写。   “你对它好了解。”谢翡把目光转向顾方晏,拖长语调说道。   “味道有点酸。”   “明明是我先来的。”   顾方晏语气平淡:“是你自己不来看它,甚至一放假,就把人家给忘了。”   “……”谢翡被这话噎住,声音弱下去,“我不是故意的,上课的时候都还记得,谁知道下课铃一打就给忘了。”   谢翡在厨房里站了一会儿,伸了个懒腰,才往外走。   谁知就在谢翡走到厨房门口时,中秋突然冲刺过来,一屁股坐下,趴在谢翡即将落脚的地方。   谢翡赶紧垮大步子,从中秋身上越过去,避免踩到它。但顾方晏家的厨房和餐厅之间有道坎,他后脚跟出来时冷不防被绊了一下。这里门还宽,他走的正中间,没有门框可扶,整个人骤然往前扑倒。   顾方晏脸色瞬变,迅速从餐桌旁起身,大步过来,在谢翡就要摔下去的那刻把他拉住。谢翡踉跄一步,扑到顾方晏怀中,双手无处安放,想也没想,直接环上了对方的腰。   一切发生得太快,谢翡大脑处于一种放空状态。过了会儿,才后知后觉整个过程过于可怕了些,如果没有顾方晏,他可能就因此脸着地毁容了。   一只猫引发的惨案,还是自己的猫,索赔无路、投诉无门,甚至可能一脑袋磕坏顾方晏家的地板,然后进行一波赔偿。   而下一秒,谢翡开始感到尴尬。   虽然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状况,但场面如此狼狈如此惨烈,还是头一遭,他拖鞋踢飞了一只,顾方晏弄倒了一张椅子,桌上的茶杯因此打翻。   撇去这些不说,他和顾方晏真是亲密到了极点,就跟黏上了似的,两个人之间没有半点缝隙,要是角度再偏一些,指不定就亲到哪儿。   ……不过这人腹肌练得挺好,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出线条。   但现在是感觉这个的时候吗?谢翡你醒醒!   谢翡抬头、收手,往后退了半步,左脚一踩上地,一阵疼痛涌上来,让他没忍住“嘶”了一声。   “脚崴了?”顾方晏蹙起眉。   “应该不是。”谢翡把重心都放在右脚上,低头查看,然后说:“就是被撞疼了。”   顾方晏也看过去,谢翡皮肤白得跟玉似的,近乎透明,现如今脚踝上多了一小片红痕,突兀惹眼,像是白玉生了瑕。   “抱歉。”他低声道。   “该道歉的是猫。”谢翡没好气笑了声。   但那猫对自己闯的祸一无所知,早追着空气里的细小蚊虫,去了别的地方。   问题不大,过一会儿就会好。   谢翡准备单脚蹦出去,但第一下刚起来,就被顾方晏摁住。   “干什么?”谢翡扭头问他。   却被顾方晏反问:“你打算干什么?”   “给你表演金鸡独蹦。”谢翡弯眼笑着。   顾方晏:“……”   这混账还一脸自豪,果然是吃饱了有力气折腾了。   “好吧,能劳烦陛下扶我一下吗?”谢翡算了下厨房门口到客厅的距离和路线,觉得他自个儿蹦过去可能有点难度,不得不朝顾方晏伸出爪子。   顾方晏扶住谢翡,谢少爷往前蹦一步,他跟着挪一步。   这进度很慢,谢翡眼珠子一转,煞有其事地对顾方晏说:“我感觉我像是太后,老胳膊老腿儿,上了年纪,被身边的大太监掺着。”   紧接着捏着嗓子开始了表演:“小晏子,御花园还有多远?”   “没觉得你像太后。”顾方晏不咸不淡开口,“倒觉得是我在遛狗。”   “顾弟弟你很欠揍!”谢翡朝顾方晏挥了挥拳头。   走了一两分钟,他们才到客厅。   顾方晏把谢翡安置在沙发上,上楼找药。   这时候,谢翡手机震了一下,裴星原回了他之前的消息,问:“怎么跑外面去了?”   “我笔直地往前走,可不就走到外面了。”谢翡面不改色扯起瞎话。   裴星原没怀疑,叮嘱说:“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谢翡心道你说晚了,已经受伤了,但回的还是一个“好”。   不一会儿,顾方晏拎着个医药箱下来。他找出一只跌打损伤喷雾,没说也没问,直接走到谢翡身前,屈膝蹲下。   谢翡吓了一跳,差点弹起来,边拒绝边朝喷雾伸手:“我自己来就好!”   “在我这撞的,我负责。”顾方晏没让谢翡得逞,抬起谢翡小腿,帮他上药。   顾方晏指尖温热,谢翡体凉,在接触的一瞬,像是被烫着般。而喷雾剂甫一接触伤口,生出的刺痛让他条件反射把腿拿开。   “忍一会儿。”顾方晏握住他的腿,语气温和。   “其实不用喷药。”谢翡皱着眉,小声说。   “一个国庆都金鸡独蹦过去?”顾方晏把喷雾瓶放在身后的茶几上,眼皮缓慢向上拉开,抬起明亮的、清透的浅琥珀色眼眸,定定凝视谢翡。   谢翡别开视线:“就是被撞了一下,睡一觉就好了。”   “在梦里好。”顾方晏语气凉丝丝的。   谢翡忍不住提自己辩解:“我恢复能力很强的。”   顾方晏给了个“哦”字。谢翡觉得,如果用文字表达,他可能只会给个句号。   顾方晏转身收拾医药箱,又去厨房把谢翡踢飞的那只拖鞋拿过来。谢翡坐在沙发上晾脚,打开常聊的微信群组,发现里面有人吐槽雨下得好大。   “外面下雨了吗?”谢翡疑惑抬头。   “下了估计有一会儿。”顾方晏说着,走到落地窗前,轻轻推开半扇。   雨幕漆黑,唯有靠近室内光源的一侧能够看清,窗玻璃外的地面全湿了,阶下花叶根本盛不住水,滴滴答答往下落。   “你怎么都不告诉我。”谢翡嘀咕一声,心说要想回去,得问顾方晏借把伞,结果这念头一出,雨哗啦一声落大了,跟往地上砸豆子似的,响得吓人。   “这是下雨吗?这是在泼水吧!”谢翡目瞪口呆,打消了现在回去的念头,“我等雨小了再回去好了。”   “开车送你。”顾方晏合上落地窗,偏头看向他。   “别,我哥身上有雷达。”谢翡不假思索拒绝。   顾方晏眯了下眼,没有说话。   谢翡的习性就跟猫一样,初到一个地方,会戒备、警惕,表现出的便是格外礼貌,但一旦熟悉,就会原形毕露。便如这会儿,和顾方晏说完,他就跟条咸鱼似的倒下了,和刚进门时背挺笔直、坐姿端正的判若两人。   顾方晏塞了个抱枕给他,上楼取了本书下来。   “顾哥,可以借我一张纸一支笔吗?”谢翡玩了会儿游戏,终于记起这趟出来的目的——找灵感写歌的。   半分钟后,他从顾方晏手里接过纸笔,这位好心人还给他拿了块垫板。   谢翡懒洋洋坐起来,套上耳机,盘着腿,把垫板垫在抱枕上,低垂眉眼,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但他并不安静,一旦卡壳,就会忍不住找顾方晏说话。   第不知道多少次停笔,谢翡缓慢朝顾方晏挪动,问:“顾哥,你假期打算怎么玩?”   顾方晏看的还是上次那本砖头,谢翡说话时,他刚好翻了一页,抬起头:“还没安排。”   “哦……”谢翡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笔。   顾方晏看出他是思路不顺,来找他聊天蹭灵感的,便顺着他的话问:“你呢?”   谢翡回答:“体检,看房子,搬家……还有写歌。”   答案令顾方晏意外,在他的认知中,谢翡不是坐得住的人。   “不出去玩?”顾方晏不由问。   “这可是国庆长假,大半个中国的人外出放风,哪儿都是密密麻麻一片脑袋,简直要窒息了好吗。”谢翡“啧”了声,语带嫌弃,“朋友圈里景色最美。”   他们俩又聊了些别的,谢翡还破天荒看了两页他不感兴趣的俄国史——当然,看的是里面的插画和照片。   接着,谢翡挪回去,抓起笔在纸上继续写。   他笔下传出沙沙的响声,时断时续,时长时短,但许久之后,这样的声音消失了。   顾方晏起初以为谢翡是在发呆或者思考,后来觉得这样的安静持续得太久,转头一看,才发现他睡着了。   这人侧躺在沙发上,拿顾方晏塞给他的抱枕遮住大半张脸。笔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纸上画着五线谱,已经写了许多行,但似乎不满意,都被打了叉。   他的猫盘着尾巴睡在他头顶,发出浅浅的呼噜声。   晚上九点半,落地窗外夜色深黑,方圆唯余雨声,谢翡睡得毫无防备。   顾方晏垂眸看了他一会儿,放下书、起身过去,伸手碰了碰他脸颊,轻声问:“去房间里睡?”   谢翡翻了个身,朝着沙发,拿背对着顾方晏。   他这一动,手机从口袋里滑出来,屏幕倏然被唤醒,推送的未读消息落入顾方晏眼中。   哥:下雨了,要接吗?   发送时间在40分钟前。   顾方晏收回目光,打算把谢翡抱上楼,但下一秒,他接到一个电话。   来电人:裴星原。   作者有话要说:   裴星原:歪?在吗?怎么还不回家?这么大的雨用不用我来接你?   顾句号:(冷漠挂断电话 第39章   放学过后, 谢翡就关掉了静音模式,屏幕界面显示来电的下一刻,手机铃声传出来, 加上震动, 谢翡一下子惊醒,噌的声坐起,瞪圆了眼睛。   但他愣愣的,光垂眼盯着屏幕, 没别的动作。   “睡傻了?”顾方晏把手机递到谢翡面前,“电话。”   谢翡“啊”了一声,语调又软又绵, 透着些微沙哑。顾方晏听着, 几不可闻地蹙起眉,在谢翡终于反应过来, 伸手拿走手机的前瞬,猝然收回,转身走去客厅另一边。   “你干嘛?”谢翡刚醒, 还有些迷糊, 思维慢吞吞,顾方晏拿着手机走掉也不知道去抢,就这么坐在沙发上, 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   “喝水。”顾方晏倒了杯水回来, 拿杯壁砰了下谢翡脸颊,“清醒一下再接电话。”   “你说得对。”谢翡脸上缓慢浮现出钦佩的表情,深感顾方晏有远见, 电话是裴星原打来的,他才睡醒, 指不定被听出来,然后问东问西。   来电久无人接,被自动挂断,但很快,又接进来第二个。谢翡喝下大半杯水,醒了神,才从顾方晏手里拿过手机,按下接听键。   “在哪,怎么还不回来?”裴星原从听筒里传出来。   谢翡:“马上就回来了。”   裴星原:“外面在下雨,要我来接吗?”   让你来接还得了?谢翡想不想拒绝他:“不用担心我。”   “怎么能不担心?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妈得扒我一层皮下来。”裴星原加重语气,说着说着,觉得有些不对,语气一变:“你那边未免□□静了,不像在外面啊,你到底在……”   有的时候,洞察力太敏锐可真是件麻烦事。谢翡当机立断打断他,没好气说:“谁规定外面一定要安静了?”   裴星原“啧”了声,说:“行,那你早点回来。”   “嗯。”谢翡挂断电话,猫似的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中秋在谢翡手机铃声响第一遍的时候就跑了,现在坐在他旁边的是顾方晏。男生背靠沙发,翘着一条腿,手里是砖头厚的《罗曼诺夫皇朝》,慢条斯理翻过一页,抬眼朝谢翡看来,问:“你哥?”   “嗯。”谢翡点点头。   顾方晏语气平淡:“看起来关系很好。”   “毕竟从小一起长大。”谢翡一脸理所当然。   他瞥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半。   再偏头,透过落地窗前的灯光,去外面的情形。雨势没有之前从天上往下泼水那样可怕了,但仍是不小,必须得撑伞,否则走几分钟,就能被泼洗个纯天然的澡。   “顾哥。”谢翡轻轻喊了声。   “我送你。”顾方晏合上书,往茶几上一放,站起身来。   谢翡不意外顾方晏猜出他想做的事,摇了摇头,说:“借我一把伞就可以了。”   “蹦回去?”顾方晏语气轻飘飘的。   “我自己能走了!”谢翡大声辩驳。   他脚踝上被撞出来的那片红已经消了,伸手碰了碰,也不疼,于是把脚踩进鞋子里,起身走了两步,边表演给顾方晏看,边道:“我说过的,我恢复力很强,睡一觉就好了。”   声音里还带了点儿小小的得意。   顾方晏不为所动,转身走向门口,“我去开车。”   “啊?原来你要开车送我?”谢翡微微一怔,“可是你拿驾照了吗?”   “这片路上没交警查。”顾方晏不咸不淡回答。   就是没拿驾照的意思了。谢翡本以为顾方晏打算步行送他,当然非常过意不去,别墅区这么大,从这里到他们那栋,光是单程,就要走上一阵,更别提一去一回。不过既然是开车……谢翡就十分乐意了。   谢翡把他写写画画过的那张纸折起来放进口袋里,走向在玄关换鞋的顾方晏,笑着说,“顾弟弟你不遵守交通规则。”   他顾弟弟没好气偏头,抬手往他脑门上敲了一下。   从车库里出来的依旧是那辆迈巴赫,平稳驶到等在门廊下的谢翡面前。谢翡拉开副驾驶侧的车门进去,面不改色系上安全带,但内心还是有点忐忑。   开车的这家伙是个没证的。   “不用紧张。”顾方晏出声安抚。   “我没有。”谢翡嘴硬道,垂下眼,假装玩手机。   “我小学就会了,初中玩过赛车。”顾方晏打转方向盘,利落地将车驶出前坪,切进门口的道路上。   谢翡不由侧目,看了顾方晏一阵,发现他的确是个熟手,惊叹道:“哇哦,下次如果给你一架飞机,是不是也会开?”   顾方晏:“这个不会。”   “我还以为你在夏威夷学过呢。”谢翡说。   “?”后视镜里,顾方晏眼神有些疑惑。   “柯南里的梗啦,‘我爸在夏威夷教过我’。”谢翡笑着耸耸肩,说出那句名台词,又问:“顾同学你都不看柯南的吗?”   “没意思,推理性不高。”顾方晏道。   谢翡从他的话语中品出些许嫌弃味道,哼笑着收回目光,平视前方被车灯照亮的雨幕,说:“动漫嘛,主要是看个乐子,娱乐娱乐。”   步行需要十来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雨夜漆黑,风声作响,但门廊下的灯亮着,散发出柔和的晕黄光芒。   是裴星原特地给谢翡留的。   谢翡没让顾方晏把车开过去,拿了车上的配伞,对他道了声谢,便推开车门出去。   顾方晏看着他进门,门缝里倾泻出一缕光,才把车开走。   客厅里很安静,沙发上没人,只有茶几上留着几个外卖盒。谢翡把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踢掉人字拖,蹬上拖鞋,慢吞吞往里走。   但没走几步,听见不远处响起一个声音——   “我看见了一辆车牌眼熟的迈巴赫。”裴星原站在二楼,抱着手臂,斜倚楼梯扶手,居高临下看着谢翡,幽幽开口。   雷达果然启动了。谢翡不动声色走去茶几旁,从点心架上抓了把无花果,边剥壳,边道:“他也住这边,路上遇见,就蹭了个车。”   “啊,那还真是凑巧。”裴星原目不转睛盯着谢翡。   后者一脸无辜:“是真的很巧,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住这。”   可下一秒,裴星原发现了华点:“所以脖子上的耳机是找灵感的时候顺手买的?这款价格相当好看啊。”   “……”谢翡一愣,忘记摘下来还给顾方晏了。   裴星原没有放过谢翡脸上任何一丝表情,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   “他借给我的。我和他就是纯洁的同学关系,你不要猜那些有的没的。”谢翡继续剥无花果,说得很坦诚。   “真的?”裴星原问。   谢翡反问:“你看我像在说谎吗?”   你不像,但他的心思可没你想的那样纯洁,裴星原心说着,垂下眼眸,拉长语调,臭着一张脸问:“吃了吗——”   “当然吃了。”谢翡回答。   裴星原回房,谢翡去厨房拿了罐可乐,边给顾方晏发微信边上楼。   他问顾方晏明天什么时候在家,把耳机送过去,顾句号却问他什么时候去医院。   “明天上午。”谢翡对顾方晏说。   顾句号秒回:“一起。”   谢翡有些惊讶,拉开卧室门,坐到书桌前,问:“你生病了?”   顾方晏答:“去看一个人。”   “谁啊?”谢翡忽然有些好奇,顾方晏的家庭,如果有人生病,肯定是去私立医院,不可能住到这种人来人往环境嘈杂的公立医院来。   顾方晏这次没打字了,发来一条语音:“跟你说过的,在你之前给流浪猫喂食的那个退休老师。”   窗外雨淅淅沥沥,除此之外,听不见其他声音,显出别样的静谧感。顾方晏声音清冷低沉,响在这样的雨夜,有种说不出的味道。谢翡晃了两下腿,心尖儿仿佛被柔柔春枝拂过,软又痒。   你这个小老弟,大晚上的犯规啊。谢翡没好气戳了戳顾方晏头像。   谢翡回了个行,两个人开始商量出发时间。说定之后,他继续写曲子,在书桌前坐到凌晨一点半点,才去洗漱。   第二天早上八点,谢翡挣扎着从床上起来。   裴星原有事,大清早就开车出去了。谢翡没跟裴星原提要去医院体检的事,知道他对抑制剂抗性激增的,除了自己和医生,只有顾方晏。   八点一刻,顾方晏过来接谢翡。   后者耷拉着眼皮坐进车里,眼一闭,就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刚好九点,从顾方晏腿上爬起来的——他把人家当做了枕头,真是非常抱歉。   市人民医院一年四季人满为患,谢翡曾在这里住了一年的院,有丰富的应对经验,早在网上把一切预约好了。不过因为没睡好、脑子不太清醒,体检项目的前半部分,都是顾方晏领着去的。   好在谢翡就检查信息素和腺体,过程并不复杂,不过全做完后,结果要等20分钟才能拿到。   那位退休老师今天早上有个小手术,这会儿去住院部探望不方便,而等候大厅根本没有座位,谢翡带顾方晏去了楼下的咖啡厅。   因为要抽血,他出门前没有吃饭,一上桌,就迫不及待点了几份甜点。   顾方晏看着谢翡吃完一份华夫饼,瞥了眼手机时间,道:“我去给季老师买些水果。”   “对面不就有果篮和鲜花卖吗?一会儿出去再买呗。”谢翡朝咖啡厅外扬了扬下巴。   “他挑,就喜欢斜对街的橙子和柑橘。”顾方晏道。   “李记的是不是?那儿的夏橙出了名的甜。”谢翡露出一个懂了的表情,抬手往外挥了两下,“去吧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顾方晏“嗯”了声,又说如果有要带的就告诉他,才转身出去。   谢翡目送顾方晏出去,拿起叉子,对面前的抹茶樱花冻芝士下手。   快吃完的时候,听见一个熟悉的、惊喜的声音:“谢翡?”   “嗯?”谢翡抬头,他对面站了个高大的Alpha,穿了件宽松的白T恤,眼底闪烁着笑意。   “林旭君?”谢翡有些吃惊。   “你身体不好了?”林旭君眼里的惊喜化作担忧。   谢翡摇头:“没,我来看望一位病人。”   “没事就好。”林旭君显而易见松了一口气。   “你呢?”谢翡问。   “我爸是这里的医生,我来给他送东西,顺便帮他打包一杯咖啡。”林旭君把手里的东西往上提了提,说明来意。   谢翡仰头看着林旭君,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他之前就觉得似乎曾在哪见过林旭君,现在一想,林旭君眉眼跟他之前的主治医生有些像。   他微挑眉,试探着问:“你爸不会是……林致医生吧?”   林旭君点头:“没错。”   这一瞬间,谢翡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而站在他对面的人笑了笑,说:“没错,其实我很早之前就见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顾句号:我就是去买了几个橘子。   感谢在2019-11-27 23:23:05~2019-11-28 23:0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细雨斜阳 20瓶;某人、苹果君、姑酌彼金罍 10瓶;央欢 5瓶;小洛 3瓶;Dbb、水仙一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其实早在之前就见过你。   如果是这样的开场, 那么此前林旭君所传达出的那些令谢翡感到困惑的、乍然浓烈的感情就有了由来。   有个人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他,就像荒郊野道上,细小的藤蔓在时间缝隙里拼命抽枝展叶, 烈烈夏日来到时, 终于生长成能够遮阴的茂密。   但是,那又能怎么样?   他长在荒野之中,于谢翡而言不过是途经一眼,并非某个可以停靠的站台。   所以谢翡只是点了下脑袋, 说:“原来是这样啊。”   林旭君摆摆手解释,语带歉意:“我就说一下,你不用往心里去。”   谢翡冲他笑了笑。   昨天下了一整晚的雨, 今早倒是出起了太阳, 碎金般的光透过玻璃墙洒进来,桌面像是淌了一层蜜。   但早上的咖啡厅冷冷清清, 客人坐得零散,林旭君站在过道上,显出几分突兀。   他看谢翡桌上的东西都是单人份, 全摆在手边, 像一个人来的,想问一句你要去看望的人是什么科,要不要送你过去, 忽而听见身后传出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说完了吗?”   这声音很熟, 林旭君眼皮跳了一下,回过身,看见顾方晏面无表情站在不远处, 眼眸沉沉注视他。   顾方晏眸光冰冷,流露出的敌意相当明显。   “你们……一起的?”林旭君不太愿意相信。   “嗯。”谢翡点头, 他自然感觉出了顾方晏的不高兴,赶紧抬手和林旭君告别,“你去忙你的吧,再见。”   顾方晏把手里的购物袋放到桌上,拉开椅子,坐在谢翡对面,冻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这岂止是不高兴,是非常不高兴。谢翡表示理解,毕竟临时标记还在,和Omega会对标记自己的Alpha产生依赖感类似,Alpha会对自己的Omega生出占有欲,见不得他和别的Alpha亲近——尤其这个Alpha对他公开表示过喜欢。   都是本能在作祟。   但顾方晏一会儿还要去探望病人,带着这样的情绪过去不好,谢翡想了想,从购物袋里扒拉出一个柑橘,仔仔细细剥掉皮,给推过去。   “顾哥。”谢翡望着顾方晏,一本正经道,“感受宁静。”   顾方晏慢条斯理撩起眼皮。   好像还是不够宁静,谢翡眨巴了下眼睛,把面前的一份芝士蛋糕送到橘子旁,“甜食有助于快乐。”   “不用。”顾方晏眼皮又垂下去,拿起橘子,往嘴里塞了一瓣。   谢翡把芝士蛋糕拿回来,用叉子挖着,一点一点地吃。他一共点了四样甜品一杯茶,渐渐的,饱腹感变强,到达了撑的地步。   “点多了。”谢翡垂眼看着桌上这份没有动过的甜甜圈,忧郁地说道。   “眼大肚皮小。”顾方晏评价。   “我是个弱者……”谢翡嘀咕了一句,转而说,“打包好了,我哥挺爱吃这里的甜甜圈。”   谢翡挥手叫来服务员买单,没看见顾方晏微微眯起的眼。   这趟出门,谢翡没带现金,低头解锁手机解锁支付宝,顾方晏直接抽走他手里的小票,从钱包里拿出两张红票,递给服务员结账。   “你们Alpha都这么没耐心吗?”谢翡怔了一秒。   顾方晏不假思索:“对。”   “……”谢翡起先有些无语,后来又觉得好笑,“啧”了声,按掉支付宝切回手机主界面,说,“我微信转给你。”   顾方晏抿了下唇,眉心微蹙,看了看谢翡,犹豫半秒,生生咽下那声“不用”。   时间差不多了,两个人先到门诊大楼取谢翡的检查结果,确认谢翡信息素近期内不会出现波动,才去住院部。   上楼之前,光等电梯就用了好几分钟,而随着人潮挤进去,楼层键几乎全被按亮,这意味着差不多每层楼都有人要进出。谢翡站的位置不太好,肯定会被挤,正琢磨着要不要挪到里面去,顾方晏突然拉了他一把。   顾方晏本在电梯门左侧的三角区域,现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便成了谢翡。他抬头就能看见这人,就站在他身前,把他和密闭空间里其余人隔开。   “谢谢。”谢翡小声说道。   他们要去的是32层,还有很久才到。   电梯停下,有人从门口出去,顾方晏不得不往前挪一些,贴近谢翡。   谢翡出门匆忙,没有往身上喷信息素阻隔剂,虽然随着时间流逝,顾方晏在他身上留下的信息素淡得几乎闻不到了,但没有别的味道遮掩,又靠得很近,他能轻易闻见谢翡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   Omega的信息素本就具有安抚自己的Alpha的作用,顾方晏嗅着这香,积在心底的怒气终于消了。   “那个季老师,是教什么的啊?”谢翡却有些无聊,把手机里常用的APP点开又关上,如此反复数次,觉得没乐趣,干脆彻底锁了手机,抬头找顾方晏说话。   他背靠在墙上,站姿放松,本就没有顾方晏高,这下子两人身高差拉大更多,眼皮子一撩,刚好对上顾方晏喉结。   这人身上哪儿哪儿都是好看的,喉结滑动分外性感,贴近了看,冲击力更大,又是清冷禁欲的气质,让谢翡生出点儿心思,忍不住想凑过去咬一口,破坏下美感。   啧!   似乎不太好。谢翡赶紧垂眼,按捺住心底的邪恶冲动。   “音乐。”   这时候,顾方晏给了回答。   答案让谢翡再次抬眼,惊奇道:“一中还有音乐课?”   “不是一中的老师,是音乐学院的。”顾方晏垂眼看他,被他鼓圆两只眼的模样逗笑。   谢翡却思考起别的来。顾方晏为人冷淡,不好亲近,能让他特地在假期里抽一天空出来探望的,必然不是学校里上课下课碰一面、除了问题话都不会多说的老师,何况还是音乐学院的。   “这样说,其实是你的音乐老师了?”谢翡想到一种可能性。   “嗯。”   谢翡无声“哇”了一下:“教你什么?”   顾方晏:“钢琴。”   “没看出来,我们顾弟弟还是个全才。”谢翡弯起眼,赞赏性地拍了拍顾方晏肩膀。   又往上走了几层,电梯终于空了一些,谢翡把顾方晏拉过来,让他和自己并肩靠着金属墙。   再过几分钟,终于抵达他们要去的楼层。   季老师住的双人间,目前隔壁床没人,病房里只有他和老伴,儿女都在赶过来的路上。   谢翡跟在顾方晏身后,礼貌地向两位老人问好。   “这位同学是……”季老师疑惑地看向顾方晏。   “接替你喂猫工作的人。”顾方晏道,“姓谢,叫谢翡。”   “你总算把人给带过来了。”季老师笑起来,“把脸朝着谢翡,我八月开始住院,担心那些猫没人管没人喂,跟小顾提了几次,他都一脸不耐烦,真是谢谢你。”   谢翡连连摆手,说不客气,应该的。   他长得好,乖巧会说话,很快博得老人家欢心。老人家非常健谈,话题换了几个,突然问:   “小谢也学过乐器吧?”   “啊?”谢翡先是一愣,左手手指条件反射蜷了一下,才低声回道:“是。”   “学的什么?”季老师乐呵呵问。   “小提琴。”谢翡如实回答。   谢翡学小提琴,虽说很久没碰过琴了,手指上的茧早寻不见踪影,但从幼年便开始下苦功夫,经年累月的练习,如今手指特征非常明显——小指头比普通人长出许多。   季老师从事音乐教学工作几十年,眼力何其好,一下子分辨出来,“我看你,应该练了很多年,打算走专业?”   “我……”谢翡眨了下眼,紧接着弯出一个弧度,这时候,顾方晏突然出声:“学校那只狸花猫生崽了。”   “又怀上了?我之前都没看出来!”老人家立刻被转移注意力,流露出担忧,“马上就是秋天了,不知道这一次……”   “不用担心,这只我们收养了。”顾方晏剥了个橘子,一分为二,一半递给季老师,一半给谢翡,轻声说道。   “你肯养猫了?”季老师大吃一惊,继而欣慰望向谢翡:“肯定是小谢的功劳。”   老人家刚动完手术,不便打扰太久,又坐了几分钟,顾方晏就带谢翡告辞了。   下楼。   又是漫长的等待过程,除去深夜,医院电梯永远繁忙。   谢翡靠在墙上,漫不经心玩着手指,没一会儿手机震了下,便去看手机。   顾方晏到楼层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罐可乐,走到谢翡面前,将可乐罐贴在他额上。   “嘶……”   可乐不算冰,但谢翡冷不防被吓了一跳,赶紧往后仰头。   顾方晏笑了声,拉开可乐罐,递到谢翡手里,道:“他这个人,见到小孩子就喜欢问学不学琴,别太放在心上。”   “嗯。”   “不开心了,可以跟我说。”顾方晏语气温沉。   谢翡喝了口可乐,手指摩挲罐身,敛眸小声说:“没有不开心。”   等到了电梯,两个人直接去负二层地下车库,顾家的司机一直等在这里。   目的地当然是城南别墅区,谢翡把喝空了的可乐罐收起来,在微信上问裴星原中午在不在家吃饭。   切出对话框,谢翡看见约饭群里有几条消息。   夏路:“国庆去山上露营吗朋友们!”   夏路:“临江市周边一个刚开发好还没进行宣传的风景区,保证人比山上的猴子少!”   夏路:“明天去,在山上住一晚,早上看日出,下午回来,这样的安排怎么样朋友们!”   这人兴高采烈打算约一波旅行,很快,得到回复。   段一鸣:“你可真行,明后天玩,最后一天留出来赶作业。”   尤琛:“哪个风景区啊?”   “天遥山!”夏路回了个名字,又说:“去吗去吗?这是鱿鱼高三唯一的国庆假,我们高二最后一个国庆!不搞一发吗!”然后艾特了顾方晏和谢翡。   这人还挺逗,祖国母亲又不过农历生日,年年就一个国庆。谢翡碰了碰旁边人的手臂,“顾哥,看群。”   顾方晏:“看了。”   “去吗?”谢翡问。   “你打算去?”顾方晏反问。   “我下午签合同搬家,到晚上就没事了,反正在家呆着也没什么灵感,不如出去转转。”谢翡靠在椅背上,轻晃着脑袋,想了想,慢条斯理说道,“而且夏路说那个风景区没什么人,倒是让我很好奇,是不是真的没人。”   “那就去。”顾方晏低声道。   谢翡说了声行,然后打字在群里回复:“我们去。”   “好的好的!”夏路丢了个小猫咪蹬腿表情。   但紧跟着,他嗅到一丝丝不对劲的气息,飞速打字:“等等,谢小翡你用的是‘我们’。这大过节的,你俩在一块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基友之前跟我说,我这本每一章要么在吃要么是在吃的路上,我现在发现的确如此。   小谢你怎么这么能吃啊!你会胖成球的!(老母亲呐喊 第41章   段一鸣:“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尤琛:“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夏路:“盲生我发现了华点。”   复制党突然出现在江湖上, 看得谢翡又笑起来,他瞥了眼身旁的顾方晏,恰巧顾方晏也看过来, 谢翡正要说什么, 却见顾方晏挑了下眉,眼神示意他自己解释。   谢翡:“……”   行,您高兴就好。   他低下头打字,在微信里说:“我们都住镜月湖。”   夏路:“所以?”   谢翡:“所以碰个面一起去干个什么不是很正常?”   尤琛和段一鸣分别丢了相同的表情包, 夏路回了句“可真有你们的”,点到为止,没再多说, 联系车、团购门票、订旅店去了。   “我觉得他们俩已经发展出了奸情。”谢翡指尖在尤琛、段一鸣一前一后发来的表情包上圈了一圈, 转头对顾方晏说。   “所以?”顾方晏丢出两个字。   “所以不该请我们吃个饭?”谢翡哼笑一声,说完戳进尤琛头像, 点开聊天框。   顾方晏没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一会儿,看见谢翡微微变了脸色。   “怎么了?”他低声问。   谢翡抬起头摇了摇:“没怎么。”   微信里, 谢翡问尤琛, 是不是要和段一鸣捅破窗户纸了。尤琛却回答说,不一定,他最近在纠结一些事情, 想找个时间和谢翡当面聊一聊。   一路驱车回镜月湖, 谢翡到了家倒头就睡,中午吃饭是被裴星原猛拍门板喊起来的。   尽管脖子后的临时标记快要消失了,但他之前一直和顾方晏待在一块儿, 很有可能蹭上对方的信息素,为了避免裴星原的雷达再扫到什么, 下楼前,他给自己喷了次信息素阻隔剂。   江怡琳和裴旻回来了,做了家常的四菜一汤,除此外,餐桌上还摆着他们从演出地带回的特产。谢翡拉开椅子坐下,接过裴星原递来的饭碗,慢条斯理打了个呵欠。   “你昨晚去打鬼了吗?”裴星原问。   现在这么困,其实是回笼觉睡太久的原因,但谢翡不可能如实告知,只答:“凌晨才睡。”   裴星原又给谢翡递了碗汤:“也没必要这么努力。”   吃了一阵,裴旻问起两个人假期的安排,谢翡扒拉下一条鸭腿到碗里,道:“我明天和同学出去玩。”   “你不是最讨厌节假日出门看海吗?”这个“海”指的是人海,裴星原语气惊奇。   谢翡:“我同学说有个还没宣传的风景区,知道的人很少。”接着又说:“正好出去找找灵感。”   餐桌上有人问起:“哪个风景区?去几天?”   “两天一夜,天遥山。”谢翡道。   “既然这样,下午去和房东签完合同,顺便把卫生搞了,这样你收假就能直接住过去。”江怡琳道。   谢翡点点头:“我是这样打算的。”   吃完饭,谢翡的困意终于消退了,他和裴星原一起收拾餐桌,把碗筷盘子送进洗碗机,然后瘫去了阳光房的懒人沙发上。   裴星原去琴房练琴,他在下面听了会儿,给人发了条微信过去:“节奏到位,但情绪不够饱满,建议加大力度。”   十来分钟后收获了一个省略号,以及两个字:“你来”。   谢翡当然不会去了,他翻了个身,戳进和顾方晏的聊天界面,问顾弟弟要猫片。   接下来跟计划的一样,去学校那边和房东签合同拿钥匙,把行李搬进去,打扫卫生。裴星原请了个家政阿姨,几人一起忙活,总算在太阳下山前把事情搞定。   谢翡租的这套房,一居室,走简欧风格,客厅、饭厅、卧室三合一,开门走过廊道,沙发过了就是床,相当方便。   他唯一自带的“家具”是懒人沙发,放在落地窗前,忙完之后往上面一躺,就不想起来了。   “你明天还要去爬山。”裴星原居高临下看着谢翡,轻轻踢了懒人沙发一脚。   “我平移过去。”谢翡一副咸鱼模样。   “你怎么不说漂移过去?”裴星原嗤笑一声,“起来了。”   谢翡挣扎了一下,表示自己爬不起来。   “那我们走了,反正这边收拾出来能住人了,你就在这吧。”裴星原说完就走,步子迈得飞快。   “我可以——”咸鱼终于弹了一下,伸出手,在他身后大喊。   劳动了一下午的结果是,到晚上十点,谢翡就撑不住了,三两下洗完个澡,稍微把头发吹干,往床上一倒、眼一闭,就睡了过去。   早上六点,他被夏路的夺命连环Call喊醒。   “这么早,你出门打鬼啊?”谢翡语带不满,声音沙哑。   夏路在那边说得铿锵有力:“哥,出城高速堵啊!现在出发,等我们到那,还有可能赶上午饭!”   谢翡:“我不介意在服务区解决……”   “你再不起来,我就叫顾哥来你门口按门铃!”夏路使出杀招。   谁知谢翡毫不在意,嘟囔了声“随便”,就挂断电话。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闭上眼继续睡。   没过几分钟,手机又响了,谢翡接起来,但不说话。   “还没起床?”对面传来一个温沉的声音,冷冷清清的音色,质地如同加了冰的酒,轻微摇晃,撞出细响。   格外抓耳。   谢翡猛地睁开眼:“顾哥?”   “嗯。”   想起刚才夏路的话,谢翡立即问:“你在哪儿?”   顾方晏:“你家门口。”   谢翡一下子清醒了,翻身下床,连拖鞋都顾不上踩,出了卧室,蹭蹭蹭跑去走廊尽头。   十月的临江市,早上六点,天还没有大亮,到处都是灰蒙蒙的,连树影都还在睡。谢翡透过窗户往下一看,门口别说人了,连只鸟都没有。   “你骗我!”谢翡震惊了。   顾方晏在那边笑了声,“去洗漱,一会儿来接你。”   谢翡气得翻了个白眼。   他转身回走,没想到刚迈出两步,听见咯吱一声,裴星原卧室门开了。这人探出半个身子,靠在门框上问谢翡:“大清早的,你在走廊上走来走去干什么?”   他刚醒,脸上没什么表情,本就是极富攻击性的长相,这会儿看起来特别凶,如果是不熟的人,基本会被这副模样唬到,但谢翡和他认识十多年,完全不虚,垂下手机,一本正经开始扯谎:“为爬山热身。”   “这会儿就走?”裴星原打了个呵欠,“你们约在哪儿集合?我送你过去。”   谢翡想了想,问:“你早上有事要出门?”   裴星原:“大剧院那边有个演出。”   “大清早的演出?”谢翡奇道。   “导师要求,我有什么办法。”裴星原垂着眼,话语略显轻慢。   谢翡琢磨了下路线,裴星原的确顺路。他想着自己刚醒,什么都没收拾,而顾方晏那边似乎已经是都准备好了的状态,便不好意思麻烦人家等,对裴星原说:   “行吧,那一起走。”   “你说得还挺不情愿?嫌弃我?”裴星原瞪了谢翡一眼。   “我那么爱你,怎么可能嫌弃你?”谢翡笑起来,卖了个乖,“谢谢哥。”   裴星原轻哼一声,关门回去卧室,谢翡也进了房间,拿起手机一看,电话还没挂断。   “顾哥?”谢翡把手机凑到耳边,压低声音,做贼似的轻轻喊了声。   “嗯。”顾方晏声音低冷。   谢翡抱歉地开口:“我哥送我,就不麻烦你了。”   “听见了。”顾方晏道,说完挂了段话。   谢翡一番洗漱,和裴星原一起吃了几片吐司。   夏路他们商量好的集合地点在西站,这里离每个人的距离都差不多,又近高速路,非常方便。   出门后,裴星原又开了那辆骚包的法拉利。   谢翡歪在副驾驶上,垂着眼清游戏体力。裴星原这个人,开车有点奇怪习惯,如果他大早上开车,那么坐他副驾驶的人是不被允许睡觉的,因为他看见别人睡,自己也会犯困。   为了自己和别人的安全,谢翡强撑着没闭眼,突然间,听见裴星原对他说:“你看前面。”   他们已经上了内环高速。现在时间早,又不是1号出城高峰,车道不算拥挤,但尽管如此,除了车还是车,没出交通事故或者别的,谢翡感到疑惑:“看什么?”   裴星原冷笑着,朝前扬了扬下颌:“有辆很眼熟的迈巴赫。”   谢翡在前面车里找了一会儿,果真发现了顾方晏家的车。既然被裴星原看见,他没找别的借口,坦坦荡荡道:“是的他也去。”   裴星原“啧”了声,一脚踩上油门,加了速。他超车技巧相当高,迈巴赫离他们的距离本在30米以上,转眼间,变成了齐头并进。也亏现在时间早车辆少,没有招来一路喇叭声。   这还不算完,裴星原又提了次速,一个利落的右转,切到迈巴赫前方,扬长而去,喷了人家一屁股尾气。   “你的行为不仅恶劣,还很幼稚,我寄期望于他没看见我们。”谢翡一脸无语地对裴星原说。   “我就是超了个车。”裴星原不紧不慢说道。   谢翡翻了个白眼:“我还觉得你有点针对他。”   裴星原:“嗯哼。”   谢翡看向窗外,路面很平静,除了打灯变道的,大家都各行其道,保持一定车距。   那辆迈巴赫没追上来,微信上也没收到什么消息。他想了想,按照顾方晏那沉稳的个性,就算是发现有人在恶意超车,也不可能用同样的手段回击。   “你是不是看上他了?”谢翡把头扭回去,   “我是那种搞AA恋的人吗?”裴星原皱起眉,大声说道。   “原来你不是吗?你拒绝了很多Omega的告白,让我不得不……”谢翡故作惊奇神态,说着说着,又想到什么,牙疼似的“嘶”了声,“在这一点上,你俩还挺像,你们都是被抽了情根下凡历劫的仙子吗?”   裴星原忽略后半句,拿谢翡的话反问他:“这么些年你拒绝的人也不少,我有说你要搞OO恋?”   “……”谢翡面无表情:“呵,没看上的。”   裴星原跟着说:“呵,我也没。”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大概过了十分钟,西站到了。夏路和尤琛已经等在路口,前者身旁还跟了个谢翡没见过的人,年纪不大,大概十三四岁左右。   这应该就是夏路昨晚说过的要带上的弟弟了。   “原哥。”尤琛认识裴星原,打了个招呼。   “嗯。”裴星原对尤琛点头,继而对谢翡说,“好好玩,有事给我打电话。”   “就在隔壁市,能有什么事。”谢翡耷拉着眼皮,困意正浓,精神非常不好,语速缓慢,尾调拖得长且轻,“你开车小心点。”   裴星原又“嗯”了声,习惯性抬起手,去揉谢翡脑袋。   路边传来一道刹车声,深黑漆亮的迈巴赫稳稳当当停在红色法拉利后方。顾方晏从后座走出来,上身穿了件深黑色衬衫,扣子难得没有一扣到顶,松了最上面的那颗,剪裁非常修身,更显腰细腿长。他眼皮向上撩起,目光扫过来,清冷中透着点漫不经心。   “我顾哥来了。”夏路吹了声口哨,接着拿起手机催人:“现在就剩段狗。这货是我第一个打电话喊的,没想到最后一个到。”   裴星原偏头瞥了顾方晏一眼,跟谢翡告别:“走了,回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来接你。”   “好。”谢翡伸手掩面打了个呵欠,点点头,目送他回到车里,起步驶离。   他上衣也是黑色,和顾方晏一样,没有半点多余的修饰,黑得很纯,不过是件宽松的T恤。脖子上挂着根细绳,从起伏凹陷的锁骨上掠过,那枚陪伴了他很多年的指环垂在胸前,反射着太阳将出未出时的天光。   “吃早饭了吗?”顾方晏走到谢翡身侧,低声问道,浅琥珀色的眼眸平视前方,眼神平静,看起来没什么情绪。   “等你们的时候就顺便吃了。”夏路以为顾方晏是问全部人,抢着答了句。   谢翡在夏路之后说道:“出门前吃了点儿。”   “嗯。”顾方晏语气淡淡。   过了几分钟,段一鸣到了。   大家上车。   夏路联系的车是辆七座,刚好够所有人坐。去的又是隔壁市,两天一夜,就都没带什么行李,车内并不拥挤。   谢翡坐了最后排靠窗的位置,上去就开始睡觉,夏路在副驾驶上,笑他是“睡神”。   “但凡放假,他不到中午是起不来的,现在能看见他,堪称奇迹。”坐谢翡旁边的尤琛道。   “这就是旅行的魅力。”夏路头头是道。   等上了出城高速,并没有预计之中那样拥堵,所以到天遥山风景区的时候,才11点。   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吃午饭,于是在山脚找了一圈,选了家名字里带有“特色菜”三个字的饭馆,没想到吃到的是一顿味道略非常浮夸的午饭。简单描述,就是辣的过于辣,淡的过于淡,每道菜都完美体现了“过度”二字。   吃了这样一餐,大家脸色都不太好。   出了店门,往外走了段距离,夏路开始补救:“是我的错,不该轻信‘特色’两个字,听说山顶上的烤全羊很好,晚上去吃那个行吗?”   而段一鸣在一旁补刀:“他们的酸萝卜老鸭汤,味道还不如□□同款味道的泡面。”   “价格还贵。”夏宇跟着道。   “去找别的东西吃。”顾方晏语调平平结束这个话题,拉了谢翡一把,让他走得离自己近些。   这是个还没有对外进行宣传的风景区,配套并不完全,沿路上去,许多店铺都在装修,尚未正式开业。   他们只好走进一家连锁面包店,买了点面包蛋糕。   好在这里风景不错,海拔不同,景色各不相同,一路往上,仿佛从夏走到秋,枫叶烧红整个视野,像是漫天的火。   人也是真的少,他们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拢共碰上四五波游客。夏路背了个单反,一路拍照取景。   谢翡睡了一路,现在终于精神了,走着走着突然就窜出去,顾方晏定睛一看,原来他发现了只野鸡,故意去追人家。   大家都在拍照,顾方晏也掏出手机,对着那个追鸡的背影按下快门键。   面包并不顶饿,爬到了半山腰,一个二个生龙活虎的人化作饿鬼,原地坐下休息。   谢翡靠坐在一块石头上,开始后悔:“我当时不该把那只鸡吓跑,我该抓住它,抓住了它,我们就有告别肚饿的机会。”   “我才不信你抓得住鸡。”尤琛嘲笑他,“那还是只野鸡,战斗力杠杠的!”   不远处是条河,一座拱桥连接两岸,对岸层林叠叠,似乎有家店,但树叶太茂密,遮住了招牌。   “哥,这条河边好适合烤竹鼠。”夏宇伸手指着那河,颇为感慨地对夏路说。   夏路坐在一块石头上,吐槽他:“你华农兄弟看多了吧。”   “哎,我也好想吃烤竹鼠。”谢翡幽幽地说。   “兄弟们,父老乡亲们,桥那边是家农家乐!”段一鸣掏出了导航,定好位一看,惊喜出声,“高德上面写着他们开业了!”   “真的吗?”   “走走走!”   “快,吃点东西去,快饿死了。”   所有人脸上都浮现出喜悦之色,坐着的靠着的鲤鱼打挺起身,朝桥上走。   谢翡最后一个站起来,单肩挎包,摸了下肚子,伸了个懒腰。   “走得动吗?”顾方晏站在他身侧,轻声问。   “当然。”谢翡点头,“为了吃的,我无所畏惧!”   顾方晏看了眼这人的脚,别人爬山都穿运动鞋,这货踩一双凉鞋就来了。之前问过一次,答说怕热。顾方晏估计如果再问,谢翡会说没穿拖鞋来就很好了。敛低眼眸,决定迂回着来,问:“之前撞到的地方还疼吗?”   “我恢复能力很好的!”谢翡一脸不容被看不起的神情,语气坚定,说完为了证明自己,一个冲刺出去,超过前面的人,第一个跑上桥。   顾方晏非常担心他把凉鞋跑烂,或者又撞到脚。   一行人紧赶慢赶,但到地方一问,老板娘回答:“不好意思,厨师今天不在。”   哀嚎声立刻响起。   跑得最快的谢翡捂着肚皮,盯了会儿老板娘,转头对顾方晏说:“当事人很后悔。”   那一脸怅然的模样逗得顾方晏差点笑出来。   他绷住神情,扬了扬下颌,指向养着一群兔子的铁笼,问老板娘:“兔子卖吗?”   老板娘:“卖。”   “麻烦杀了,处理一下,我们自己烤。”顾方晏又道。   “要20块宰杀费。”老板娘看了看面前的这伙学生仔,笑着说。   摆明了是坑人费,顾方晏面不改色:“行,再拿些调料。”   他们6个人,一共买了3只兔子,老板娘搬出烤架和炭,帮他们生火。   顾方晏百度一番酱料比例,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开始调配。这里没有精确到0.1g的称,他只能凭着感觉来,谢翡尾巴似的跟在他后面,目不转睛看他手起手落,没几分钟就搞出一大碗酱。   谢翡伸出一个指头,蘸了点佐料,放到嘴里尝。   “怎么样?”顾方晏问。   “我觉得可以。”谢翡钦佩抬头,漆黑眼眸闪烁着晶亮光芒。   “拿去刷在兔子上。”顾方晏把碗递给过来询问进度的夏路,“涂厚一点。”   夏路一叠声道好,匆匆来,兴冲冲地去。   谢翡一直紧盯顾方晏,盯得对方看过来,深吸一口气,感慨:“顾弟弟,你好贤惠。”   将近18年,顾方晏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这样形容他,眼角不由抽了抽。   紧接着,听见谢翡问:“可以娶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顾哥:你在求婚?   谢翡:我们兄弟之间都这样,这是最高称赞。当然不会真的娶你啦,娶你不如娶个厨娘 第42章   这也是顾方晏将近18年的人生里, 第一次听见这样的惊世之语,当即一愣,尔后敛下眼眸, 低笑一声:   “就因为我调了个酱料?”   “这岂止是个酱料, 这简直是普罗米修斯从天上带下来的火种!是希望和光明!”谢翡彩虹屁放得认真,清透黑亮的桃花眼大睁,将山间清澈的日光揉碎,化作点点星辰。   顾方晏注视着谢翡, 搁了几秒,平缓道出一声:“啧。”   “喂喂,这是对你的最高赞美。”谢翡语气里流露出些许不满。   “这同时体现出你是个弱者。”顾方晏边转身朝水池走, 边幽幽地对他说。   谢翡:“?”   “只要佐料种类齐全、比例恰当, 谁都就能调出味道好的酱汁。”顾方晏道。   谢翡心说他就不能,同样的佐料, 他江姨能调得跟外面饭店一样好吃,但到了他手里,就是一桩惨案。   他冷哼:“你在歧视我。”   “陈述一个事实而已。”顾方晏话语带笑, 说着停下脚步, 回头朝剩在桌上的油盐酱醋瓶们轻轻一扬下颌,“试试?”   “得了吧,我怕把你吓一跳。”谢翡非常有自知之明, 从不在外人面前显露自己的短处, 抬手一推顾方晏肩膀,让他继续朝前走:“去洗手。”   院子另一边,夏路他们小心翼翼给兔子涂好酱料, 稍加腌制,便迫不及待架上烤架。大家都很饿, 没心思干别的,全跑去盯兔子,时不时转上一转,防止烤糊。   但夏末秋初的天气并不算凉爽,山里甚至有些闷热,没一会儿,夏路嚎了声他要先熟了,飞快从烤架旁撤离。   “一看就知道,我们夏少爷没天份吃卖烧烤这碗饭。”段一鸣抬头嘲笑他。   夏路不服气辩驳:“冬天还成,但这大夏天的,是真受不了!”   谢翡和顾方晏一前一后走过去,听见这对话,顾方晏淡然道:“轮流看火。”   大伙都同意这提议,不过夏路同学总能发现关键点,他去洗了个手给自己降温,回来时想到一个问题:“怎么知道兔子熟没熟?”   “尝一口不就知道了。”尤琛道。   夏路:“万一外面熟了,里面没呢?”   烤架旁的段一鸣指着兔子们说:“人家都被砍成两半、摊成张饼了,怎么可能外面熟了里面没熟。”   “就算没熟,最多是拉个肚子,别担心。”谢翡笑着拍了拍夏路肩膀。   不过到最后,兔子被烤得有点老,但这没关系,年轻人牙口好,不存在啃不动的现象,何况还是一群饿得能生吞烤架的年轻人。刷在最外层的酱料非常香,几个男生连烫口都顾不上,囫囵吞下几片肉,等腹中有点东西,才降下速度。   谢翡算里面吃得最矜持的一个,他问老板娘借了小刀和碗,把两条兔腿给弄下来,才开始吃。   五分钟后,夏路啃完了他那半边兔子,拎着两根光溜溜的铁签,一脸感动地对顾方晏说:“顾哥,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段一鸣也抬头,举起手对顾方晏拜了两拜,“爸爸,儿子给你拜年了。”   “谢谢顾爸爸的再造之恩。”尤琛跟着说。   “你们好浮夸。”谢翡坐在这三人对面、顾方晏身边,一副波澜不惊的镇定模样。   “你难道不感动?”夏路反问。   有的人,嘴上说自己吃饱了,其实暗地里一直紧盯别人的碗不放。   谢翡大概是嫌捏着两根签直接啃的吃法不美观,在扒完腿后,又把所有的肉都给切进了碗里,不仅如此,他还在旁边盛了碗酱料,一点点蘸着吃。他发现了夏路的目光,警惕地往后挪碗,说:   “我早就感动过了。”   “怎么感动的?感动的标准方式是以身相许,你……”   夏路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但话说到一半,就被顾方晏瞪了一眼。他脸上的笑变成另一种味道,立刻闭嘴,转头去馋段一鸣手上的肉了。   几人都吃完,又在农家乐买了些水,才继续上路。   谢翡的饭后懒惰症再一次发作,他挂在队伍的尾巴上,跟一台没有油的老爷车似的,懒洋洋前进,步伐慢吞吞。   日光透过林叶间的缝隙投落下来,被低回轻转的风吹得微晃。谢翡伸手,挡住刚好筛洒下来的那缕光,变换手势,在地上映出自己的影子。   顾方晏发现这人有快要掉队的趋势,放缓步伐,逐渐和他并肩,紧接着,听见这人喊了声:   “顾弟弟。”   “嗯?”顾方晏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节。   谢翡顺势将伸出的手举起,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然后扭脸看着顾方晏,惊奇地问:“你也走不动了吗?要我推你吗?”   “饭后散步。”顾方晏道。   “其实就是吃饱了走不动了吧?”谢翡弯眼笑起来,眸底尽是狡黠,“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说出来又不会笑话你。说出来,我只会……”   谢翡没说完最后的半截话,但用行动表明了——他手捏成拳,一个箭步冲出去。   但下一秒,他被人捏住了命运的……后衣领。   顾方晏没使多大劲儿,他们隔的距离也不远,谢翡却戏精上身,仰起脖子,装模作样惨叫了声,“嗷!”   “说出来只会丢下我?”顾方晏松开手,把谢翡刚才没说出口的话补完,语气凉丝丝的。   谢翡扼腕转身,神情沉痛:“怎么可能!陛下您误会了,臣断然不可能行此期君之事!”   “那你跑什么?”顾方晏乜了他一眼。   “饭后消食。”谢翡理直气壮说道。   顾方晏:“……”   闹了这么一通,谢翡懒得往前跑了,老老实实跟顾方晏一起散步。   他们走的是人车混行的道,没多久,一辆车从后方开上来,飞快超过他们,拐了个弯,消失在视野里。   “嗐,别人都是开车来山上玩,就我们几个徒步,看起来有点儿傻。”谢翡感慨说着。   一个小时后,谢翡又看见了那辆车,停在路旁,人去车空。   顾方晏走在他身旁,缓慢笑了声,指着前方说:“车行道到此为止,想要再往前,只能徒步,现在还觉得我们傻吗?”   谢翡觉得自己又被鄙视了,手捏成拳头,往掌心里一敲,据理力争:“你漏了一项,还有观光缆车。”   “那边好像是个庙?”走在前面的尤琛突然大喊。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原本健步在前的几人体力被消耗去,而吊在队伍尾巴的两台老爷车紧赶慢赶,和他们成功会师。六个人又走到了一起,谢翡听见这话,抬头冲尤琛所指方向看去。   山势很高,秋叶凋零了许多,庄严肃穆的寺庙得以展露出一隅。时间接近暮时,斜阳照耀在檐瓦上,像是跳跃着一层碎金,袅袅青烟升起,将高挂牌匾模糊,写让人很难辨清寺庙的名字。   “哦对,我记得这个风景区的主打之一,是个寺庙。”这次旅行的组织者夏路同学记起这事,“好像叫什么……昭什么寺。”   “过去拜拜?”段一鸣提议。   尤琛奇道:“小同志,没想到你一个理科生,还搞这种迷信?”   “这怎么叫迷信?叫‘心诚则灵’、‘拜一下又不吃亏’。”段一鸣耸耸肩,继而抬手按住尤琛肩膀,推着他往寺庙的方向走。   谁知望山跑死马,看起来就在不远处的寺庙,一行人走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到。   其中有很长一段路是用青石堆起来的,生了青苔,歪歪斜斜蜿蜒着往上,特别难爬,夏路他弟弟还差点摔了一跤。   他们找了个有椅子的地方歇了会儿,才进去这昭悬寺。   谢翡对宗教没太大的感觉,出于“来都来了”原则,跟着去买了一对香烛烧上,走进佛堂,对着供奉的菩萨像,挨个拜过去。   风里满是香烛燃烧的味道,还有飘起的香灰,谢翡从侧殿小门转出来,来在背风的长廊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几分钟后,顾方晏找过来。他看见谢翡坐在灼烧一般的金色余晖里,微微弓着背,脊背的线条在黑色T恤之下起起伏伏,显得瘦弱又嶙峋。   那些曾在他身上见过的单薄、脆弱与孤独再一次流露出来,让顾方晏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扯了一下,疼得难以言喻。   顾方晏抿了抿唇,放轻声音,说:“他们在抽签,要去摇一支试试吗?”   “啊?好啊。”谢翡回头,跳下栏杆,轻快地走了几步,到顾方晏面前,弯起眼问:“在哪?”   “带你去。”顾方晏敛眸,抬手揉了揉谢翡的脑袋。   抽签的地方就在入口处,十块一支,上面写着“心诚则灵”,下面贴了张二维码,写“欢迎使用支付宝”。   夏路尤琛他们都抽好了,正互看签条,表情或喜悦或嫌弃。   谢翡掏出手机扫码支付,然后走去前面,摇晃那根木杆。   他的纸签从一个口子里弹出来。   展开一看——   大凶。   ……运气真好。   谢翡抬头望天,一脸无语。   然后他又被顾方晏揉了次脑袋。   “你在嘲笑我。”谢翡幽幽地说。   “没有。”顾方晏声音温沉,把自己抽到的递给谢翡,“给你。”   谢翡轻哼着接受了顾方晏递来的“大吉”,把自己的“大凶”塞到他手里,跟在他身后走出寺庙。   按照计划,他们将在太阳下山前爬到山顶,吃那家据说很好吃的烤全羊,接着看星星,拍点照片,等大概□□点,搭观光缆车下山回酒店。   起初,一切进行得很顺利。他们准时到达烤全羊店,这里师傅手艺相当好,吃得几人称赞不绝。但夜色接替暮色、在四野铺开之后,天上的星星被不知打哪飘来的云给遮了去。   连山风都骤然转冷,吹得人不断打寒颤。   “我勒个去,怎么突然变天了。”   “靠,这天怎么说变就变,天气预报说一会儿下雨!”   “走走走,下山,不然一会儿下雨路不好走!”   来这吃烤全羊的人不少,众人惊呼一声高过一声。   谢翡他们也在查天气预报,显示是橙色暴雨预警,这都不用商量了,结完账立刻走,免得一会儿山雨路滑,出什么事情。   但他们运气显然不好,还没到观光缆车的站点,一盆大雨兜头泼下,还带电闪雷鸣。   恰好在昭悬寺附近,一行人赶紧窜进寺庙,和烛台后面无喜悲的菩萨面面相觑。   “那签灵验了,大凶。”谢翡打了个喷嚏,“今晚上别看星星了,赏闪电吧。”   路过昭悬寺避雨的人不少,寺前有段山路特别险,没人敢冒雨去走,有经验的人打电话给景区工作人员寻求帮助,收到答复后,大声告诉所有人:   “车开不上来,站台上的观光缆车在雷雨天行驶有风险。气象台预计这雨要下到凌晨两三点,而雨停之后,路面有积水,前面那段路还是不能立刻走,所以我们只能待在这里!”   “工作人员联系了寺庙,一会儿过后,会给我们发帐篷、睡袋和热水!”   没多久,谢翡手机上收到差不多内容的短信,景区通知所有人,如果被困在山顶,请到昭悬寺,不要试图冒雨下山。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将整座山浇成漆黑色,天空里闪电狰狞,远眺雨幕,竟是看不清二三十米外的东西,能见度相当低。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寺庙主持组织僧人烧了一大锅姜汤端来,谢翡、尤琛还有夏路弟弟过去打汤,回来时,剩下三个Alpha领到了帐篷和睡袋。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夏路说。   “一起说。”谢翡把姜汤递给顾方晏。   夏路:“我们领到了6个睡袋,但帐篷只有3个。”   这在情理之中。过来避雨的人数不断增多,景区和寺庙又不是专业卖帐篷的,他们能分到3顶已经算很不错了。   “怎么分?”尤琛问。   夏路:“按性别分呗。鱿鱼和夏宇都是beta,你们俩睡一个帐篷,我和段狗都是alpha,我俩睡一起,然后……”   然后他就卡壳了。   谢翡:“……”   这样的安排,就剩他和顾方晏,一个Omega,一个Alpha。   “性别还是不对。”夏路摇头,“不然我和夏宇睡,段狗和顾哥睡,小谢和鱿鱼……”   顾方晏打断他,低声做出安排:“你和段一鸣,尤琛和夏宇,谢翡一个人睡。”   “那你呢?”谢翡抬起眼,几乎立刻看穿他的打算:“打算到蒲团上打坐修仙?”   “这叫守夜。”顾方晏反驳说道。   谢翡无语地看了他一会儿,接着叹了声气:“如果你不介意,就和我一个帐篷吧,反正是睡在睡袋里,空间应该够。”   作者有话要说:   我喜欢的剧情要来了w   感谢在2019-11-30 22:41:26~2019-12-01 22:2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闵月之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间清欢 14瓶;战战的脑残粉、眉钉、柠檬糖醋排骨 10瓶;闲得发霉种蘑菇 5瓶;嗒嗒哩哩啦哩 3瓶;斯莱特林最帅 2瓶;谢十九、人非草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昭悬寺外雷声渐小, 闪电消失后,山林里再看不见一丝光线。夜雨如泼,雨珠串连成线, 织成厚重的帘幕, 将山色遮挡在远处,漆黑幽深。而寺内燃着昏暗灯烛,将一排高坐的佛像照得阴森狰狞。   谢翡站在一座文殊菩萨像前,半边脸隐没在幽暗中, 半边脸被烛火照亮,清黑的桃花眼中闪烁微光。对顾方晏说完那句后,他垂下眼, 又嘀咕了一句:“当然如果你还是要选择修仙, 也不拦你。”   顾方晏抿起唇,纠结好片刻, 才做出决定:“睡帐篷。”   “顾弟弟真乖。”谢翡抬手拍了拍顾方晏肩膀,“我睡觉很老实的,又有睡袋, 你不用怕。”   尤琛他们选了个背风的地方开始扎帐篷, 谢翡和顾方晏过去搭自己那顶。这不需要什么技巧,撑起来就行。谢翡钻进去,用手按了按地面那层, 觉得有点薄, 正要说什么,顾方晏把睡袋递过来,道:“睡这个应该不会冷。”   谢翡感受一番睡袋, 抬头冲顾方晏点了点,“好像还算暖和。”接着问:“你睡左边还是右边?”   “都行。”顾方晏道。   谢翡说那就睡觉的时候再说吧, 把两个睡袋放好,从帐篷里退出去。   时间才8点,远不到睡觉的时候,被困在这的有一波大学生,拿出了桌游棋牌和便携照明灯,热情地招呼大家过去玩。   桌游种类有狼人杀和UNO。谢翡看了下手机的剩余电量,想到他们一共就带了俩充电宝,如果一整晚都玩手机,肯定苟不到明天,提议去那边玩。   谢翡对UNO的兴趣更大,顾方晏跟他一起过去。   大家都是年轻人,很快就玩开了。谢翡在牌局上手气一向好,又有顾方晏在旁边不动声色喂牌,打了个大概一个多小时,面前放的筹码有了厚厚一摞,成为在场赢钱赢得最多的人。   一些人困了,准备去洗漱睡觉,牌局到此结束。谢翡掏出收钱二维码让输的人扫,回帐篷的路上,笑着低声对顾方晏说:“在这种佛门清净之地,被香火熏陶着打牌,还有点刺激。”   “我看是赢了钱比较高兴。”顾方晏低敛着眸,眼底微带笑意,轻轻拍了下谢翡脑袋。   “赢了一百多,明天请你们吃早饭。”谢翡看了眼支付宝上受到的钱,大方说道,接着摇头晃脑感慨:“今晚运气挺好,大概是我之前抽了张大凶的原因,把霉运全散走了。”   顾方晏:“怎么不说是拜了财神的原因。”   “嗐,玄不救非!”谢翡摆了摆手,十分不以为然,“小时候我妈每年过年都带我上山拜佛,除了送子观音,什么都拜过,该倒霉依旧倒霉,我妈非说我是心不诚。”   顾方晏突然意识到,这似乎是谢翡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他妈妈和小时候。   之前听谢翡说和家里人关系不好,还曾听尤琛提起过谢翡母亲早几年去世了,便以为他不太愿意回想这些事情。但令顾方晏没想到,谢翡以一种放松的语气说起这些事,虽然说着说着撇了下嘴,但话语带笑,眼底映着佛像前跳动的烛光,微光闪闪,亮得惊人。   “那你今天还拜?”顾方晏望定谢翡,低声问。   “那句话说得好嘛——”谢翡轻笑了一声,“来都来了。”   今天一下午都在走路,休息了一阵后,疲倦感涌上来,又被佛香熏了许久,谢翡坐着坐着,开始呵欠连天,赶紧收拾一番、换上睡衣,打着伞去僧人宿舍外的洗手池洗漱。   顾方晏和他一起去。   洗手池旁没有遮挡,顾方晏撑伞,谢翡拆了两支新的牙刷,挤上牙膏,然后将其中一支递给他。   “幸好我们自带了牙膏牙刷。”谢翡嘀咕着,“也幸好没有中午就去酒店,把这些东西放下。”   “该说幸好你懒,不愿绕一截路。”顾方晏面无表情。   “顾弟弟,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谢翡往旁捅了一手肘。   刷完牙,谢翡先洗脸,然后换他撑伞,让顾方晏洗。   夜色里雨势半分不减,砸在伞上啪啪作响,声势骇人,仿佛要把伞砸穿,让谢翡想起那个突然落冰雹的傍晚。   路面有了一层积水,但凡穿帆布鞋运动鞋过来洗漱的人都走得小心翼翼,而谢翡脚踩凉鞋,行走起来无所畏惧。他大步大步踢着脚,遇见水流避也不避,直接踩上去——不过没让水花溅到顾方晏裤腿上就是了。   忽然间,谢翡发现了什么,惊奇地抬起手:“那棵芭蕉树被雨打弯了。”   “你再得瑟些,你也要被打弯。”顾方晏在他身旁,语调平平。   “这叫有先见之明。”谢翡得意洋洋抬起凉鞋,“叫你们一个二个不自带拖鞋,现在好了吧,鞋子里能划船。”   顾方晏垂眸瞥了眼,这人脚丫子都被泡得发红了,心说我看划船的人是你,凉幽幽道:“一会儿泡个脚再睡,免得感冒。”   谢翡扭脸过去,满眼惊奇:“顾同学,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养生派。”   奇完满不在乎地嘀咕:“现在还是夏天,没必要这样,拿干净水冲一冲就好了。”   他说到做到,回去后草草冲了下脚,便跑进帐篷,研究起睡袋来。在他有限的十八年人生里,就没遇见过这种艰苦状况,因此是第一次使用这个,看了一圈,觉得应该直接钻进去就行。   庙宇外哗啦啦的雨声和呼呼风声一刻不停,谢翡把自己往睡袋里囫囵一塞,然后拉上拉链,他以为在这样的夜晚会失眠,但没想到眼睛一闭,立刻就睡着了。   顾方晏隔了一阵才过来,帘子一掀,看见里面的人把自己包得跟蚕蛹似的,只露出一个脑门。   “不怕把自己憋死吗?”顾方晏低喃一句,凑过去帮谢翡调整。   帐篷外有微弱的烛光透进来,但主要光源还是手机手电筒照出的光线,亮度很高,谢翡被惊扰到,极为不满地嘟囔了句什么,蠕动着试图翻身。   这情形像是被束缚住之后的不屈挣扎。谢翡非常不满意,骂了一声什么,竟是把自己给骂醒了。   但眼睛只睁了一秒,下一秒又闭上,脑袋往旁边一歪,重新睡过去。   顾方晏被逗得笑了声,关了手电筒,只借着佛堂里昏暗的光,垂眼凝视谢翡。   “你怎么这么可爱。”顾方晏手指在谢翡脸侧轻轻一碰,低声说道。   顾方晏钻进自己那条睡袋,该系的该扣的都弄上,再拉好拉链,缓慢躺下。他将所有的动作都放得很轻,生怕吵着谢翡。   帐篷外有说话声和走动声,出于照顾睡着的人,刻意压得很低,但顾方晏还是觉得很吵。   他有些失眠。   而身侧的人呼吸声绵长平缓,幽幽的檀香从他身上透出来,很轻很淡,却偏偏勾动他心弦。   顾方晏想起第一次闻见谢翡信息素味道的时候,那时候他觉得像弥漫满青烟的寺庙,但如今走进了寺庙,却发现两种味道并不相同。谢翡的信息素要甜一些,并非让人腻味的甜,清甜里微微透出冷冽,渺而远淡。   就跟他本人一样,眉眼惯带笑意,看上去好相处极了,但实际上,自始自终都和人保持着距离,很少真正向人敞开心扉。   他想着这些,旁边的人突然开始扭动,转头去看,发现这人蹬了条腿到外面。   ……等等,腿出来了?   顾方晏意识到什么,睁大眼注视谢翡,果不其然,没多久,就看见他往外一滚,整个人都从睡袋里掉出来。   这是可拆式睡袋,有好几道拉链需要拉,有些地方还要系绳和扣扣子,谢翡显然不知道,没做那些工序,现如今,他把睡袋睡成了睡毯,只留个边角搭在肚皮上。   睡姿还有点儿奇怪,难以形容,双手抬起,像是在开弓。   顾方晏:“……”   他从睡袋里坐起来,喊了这人一声。   可谢翡根本没醒。   顾方晏只能自己动手,把谢翡塞回去。   当然把这货重新装进睡袋里是不可能的了,顾方晏唯有把他卷起来,但他睡姿变换太频繁,一转眼的功夫,又滚了出来。   眼见着就要越过中线,外面有人打着手机灯走过,谢翡被灯光吵到,迅速翻了个身。   ——于是他从帐篷侧面,滚到了正中央,并且踹了顾方晏一脚,企图把他踢到旁边去。   这就是所谓的“反正是睡在睡袋里,空间应该够”和“我睡觉很老实的,又有睡袋,你不用怕”?   顾方晏犹豫着要不要把帐篷空间都给谢翡,出去找个蒲团修一晚的仙,手在不经意间碰到谢翡的腿,发现冷得跟冰似的。   而谢翡又往他这里滚了一圈,把腿塞到他睡袋和帐篷的缝隙里,这模样,跟往趴着的猫肚皮底下塞手塞脚取暖似的。   顾方晏眉梢蹙起,伸手摸了摸,他睡的这一片已经暖和了,但谢翡那边,仍是原本的温度,没半点上升。   “冷?”顾方晏轻声问道。   答案是肯定的,他早就察觉出谢翡体质偏寒,但没想到这么严重。   顾方晏放弃出去找蒲团修仙的念头,一个人睡和两个人睡,空间内温度截然不同。   他把自己的睡袋拆开,铺到底下,和谢翡一起睡在上面,然后把谢翡那个当作被子,给他裹上。   但这人失去了束缚,不停翻来滚去。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他还爱踹人,要不是帐篷外有一层遮挡的,顾方晏估计已经被踹出去好几米。   顾方晏忍了两次,第三次终于忍无可忍,伸手把人捞进怀里,制住他不让折腾。   作者有话要说:   嗐,你们是不是歧视Beta,Beta虽然没有信息素和腺体,但简直是最万能的好吗,和A在一起能生孩子,和O一起能让O怀孕,内部消化也可攻可受,所以无论AB还是BO,安排一起睡都很不妥当啦 第44章   这一回的天气预报很准, 雨在凌晨停歇。   翌日清晨,天光亮起后不久,树上响起鸟叫, 叽叽喳喳片刻不停。过了一段时间, 佛堂里陆陆续续有人起身,佛堂前僧人们开始清扫落叶,各种声音混杂在一块儿,将谢翡从睡梦里拽了出来。   他下意识翻身, 想把自己脑袋给蒙上,但尝试了一下,却发现根本翻不动。   难不成睡袋还有固定的功能?也太束缚人了吧!谢翡腹诽着, 不耐烦地睁眼。   视线起初有些模糊, 渐渐对准焦距后,看清面前是一件眼熟的睡衣——昨晚顾方晏穿在身上的。夏天的睡衣, 分外宽松,目光再往上走,能将这人形状漂亮的锁骨一览无余。   什么情况?   谢翡一怔。   不仅如此, 顾方晏的手还扣在他腰上, 而他的腿,凑过去紧贴人家的,仿佛两条交尾的鱼。   虽然挺暖和的, 但是怎么就滚到一起了呢!   谢翡猛地瞪大眼, 赶紧从顾方晏怀里钻出去,这人却把手收得更紧,将他往上抱了些, 脸埋进他颈窝里。   湿热的呼吸尽数喷薄在颈间,尚在睡梦中的Alpha无意识释放出信息素, 将散但未完全消失殆尽的临时标记在这个时候开始作祟,过电般的酥麻从头流窜到尾,让谢翡腰肢倏然软下去,眼尾泛起薄红,仿佛桃花盛开。   谢翡:“……”   比起反感,其实不适感更强。   “我是你的抱枕吗?”谢翡咬牙切齿说着,抬手推了顾方晏两把。   “嗯?”顾方晏含糊不清应了声。   “信息素收起来!”谢翡压低声音说。   顾方晏睁开眼。他脑袋有些昏沉,隔了两秒才看清谢翡的情况,立刻起身、收敛信息素。   充斥在帐篷里的雪松气息消散,谢翡显而易见松了一口气。顾方晏单手撑着额头,眼眸低垂,轻声道:“抱歉……”   “顾弟弟我怀疑你对我图谋不轨。”谢翡滚去帐篷左侧,拿起放在头顶的自己的包,从里面翻出手机,轻哼说道。   他顾弟弟沉默片刻,伸过来一条腿,低声说:“你看。”   谢翡偏头,帐篷里透进来的光线并不是特别明亮,但足以让他看清顾方晏腿上的淤青,并且不止一处。   “你踹的。”顾方晏把腿收回去,慢条斯理说,“你不仅踹开了自己的睡袋,还跑过来踹我。”   原来一切是这样发生的吗?原来错的人并不是顾方晏,原来是他自己睡相不雅观导致的吗?   可他睡相竟然如此差?   谢翡震惊了,不太愿意相信,但又不得不信,紧接着尴尬和歉意涌上来,捂着脸说:“对不起。”   顾方晏应了声。   他从起来后就一直垂着眼,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声音也比平时哑,说话更是无力。   谢翡意识到什么,撩起眼皮,仔细看了他一阵,问:“你是不是……感冒了?”   帐篷里两个睡袋,其中一个被拆开铺在底下,另一个之前缠在他身上,昨晚雨还大,顾方晏直接就睡了,虽然搂了他这个抱枕,但谢翡很有自知之明,非常清楚自己并不能供暖——反倒是他半夜觉得冷,拱过去问顾方晏取暖的可能性更大。   谢翡心底升起浓浓的愧疚,却听见顾方晏反驳说:“没有。”   “没有你说话会带着鼻音?”谢翡伸手探了探顾方晏额头,发现没烧,才稍微放下心。   “不严重。”顾方晏改了口。   “不严重你会一直在这里坐着不动?”谢翡反问。   “……”   谢翡打开手机地图,查了好几分钟,说:“只有山脚下有药店和诊所,我们一会儿直接坐缆车下去。”   顾方晏:“我自己去。”   谢翡加重语气:“我的责任,我陪你。”   这一回,顾方晏接受了安排:“行。”   他眼尾下耷,几绺黑发零散地贴在额上,整个人恹恹的,不太有生气。谢翡盘腿坐在他对面,手撑在腿上,突然的,向前倾身,轻轻喊了声:“顾弟弟。”   一般情况下,谢翡用这样的语气喊他,准没好事,因此顾方晏仅仅丢了个单音节出去:“嗯?”   果不其然,下一秒,谢翡笑起来,眉眼弯弯,手一抬,开始肆意蹂.躏顾方晏发顶,嘴上还说着:“有没有人说过,你生病的时候看上去好软。”   顾方晏抬起眼皮,面无表情瞪视对面的混账。   某谢姓混帐笑眯眯的,揉了一会儿,估摸着再继续顾方晏要生气了,松开爪子、转身爬出帐篷去洗漱。   回来时,谢翡问庙里的僧人还有没有姜汤,得到答复说昨晚他们烧了很多,厨房里还剩小半锅,便去热了一碗,端给顾方晏。   夏路、尤琛他们也在这时候起床出了帐篷。   谢翡的本意是他带顾方晏下山,剩下几人继续在山上玩,等傍晚时集合吃晚饭,一起回去。但夏路听说他顾哥感冒了,立刻表示要同进退,一起下山。段一鸣在他身旁幽幽说:“他对单纯的风景失去了兴趣,昨天百度了一晚上,发现山脚下有个正在开庙会的小镇,想去逛。”   “也行,一起去。”顾方晏从帐篷里出来,听见他们的对话,低声道。   一行人便往观光缆车站点走,赶上最早的一趟。   晨间山风清寒,缆车上没有遮挡,四面透风,吹得人脸疼。谢翡担心会加重顾方晏得感冒,试图把昨天的衣服给他遮在头上,却被瞪回来。   “不过是让你提前感受老年生活罢了。”谢翡往前努了努下巴,示意顾方晏扭头去看前面一位头上绑着丝巾的老太太。   顾方晏被气得咳了一声。   谢翡赶紧掏出从昭悬寺灌来的一瓶姜汤,献宝似的呈给顾陛下。   “睡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起床就不对了呢?”夏路转头过来,疑惑地问。   顾方晏瘫着脸,没有出声解释的打算。谢翡瞥他一眼,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将整个过程简略,说:   “……他把睡袋都给我了。”   观光缆车不紧不慢下行,谢翡微信响了,低下头回复。过了会儿,突然听见段一鸣诗兴大发,指着昨天下午他们路过的那条河,朗声道:“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接着又说:“虽然这里不是巴山,但水还是涨了,难得的景象。”   “……”尤琛被他的观察力震惊到了,无语片刻,说:“等哪天下雨,你在马路边上放个盆,雨停了过去看,一样会涨。”   夏路剥开一颗牛肉粒丢进嘴里,“你倒是点醒了我,语文布置了三篇作文,其中一篇我要写《天遥山暴雨记》,你们别和我撞了。”   “那我写涨秋池。”段一鸣立刻道,继而问尤琛:“你们写作文吗?如果写的话,把我的拿去凑数?反正我们不是一个老师,看不出来。”   尤琛前座没有人,他直接趴在椅背上叹气:“我们没有作文。”   段一鸣:“羡慕。”   “但我们一收假就要考试。”尤琛的表情变得痛苦,几秒后又转为狰狞,试图揍夏路——放假出去玩,最败坏兴致的莫过于提起作业。   到了山脚,随便吃了点东西当早饭,谢翡带顾方晏去诊所看病、开药。顾方晏遵照医嘱吃完药后,几人搭车前往那个举办庙会的小镇。   车是大巴车,一路摇摇晃晃,把谢翡的睡意给颠了出来。他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毕竟顾方晏这个病号还在旁边,人家感冒是他惹出来的,得负全责,定然要时时刻刻关心。   但大巴晃动的频率和幅度都太催眠,谢翡脑袋一歪、眼一闭,就睡了过去,反倒是吃了感冒药的顾方晏一直保持清醒。   谢翡醒来过后一脸茫然和惊奇,模样逗得顾方晏笑出声。   大概天底下大部分旅游小镇都大同小异,无论开不开庙会,沿街摆开的摊铺上,卖的东西来来回回就那些,连烤串和酸辣粉都是一个味儿。风景和建筑算不上惊艳,但能称得上凑活。   好在特色菜算是比较特色,点的几道菜都没在别的地方吃过。   谢翡盯着顾方晏吃了中午的感冒药,几个人在店里坐了一会儿,转去了一个名人故居。   他们在这个镇上给家人和朋友买了些伴手礼,傍晚7点开始返程,镇上有火车站,他们过去坐动车,两个小时就回到临江市。   夜幕深黑,零零散散挂着几颗星辰,被城市灯光照得暗淡,谢翡把顾方晏送上他家的车,叮嘱他晚上睡前记得吃药,然后去找来火车站接人的裴星原。   紧接着便是国庆假最后一天,谢翡掏出就碰过几笔的作业,和尤琛约在学校附近的一家肯德基见面。   两个人点了个双人餐,没吃几口,分别拿出习题册奋笔疾书。   店里的BGM是一首很轻快的英文歌,尚在国庆假期,大堂里不时有小孩子喧嚣吵闹,座位上的人大半成双成对,对比之下,把餐盘放在一旁,掏出一摞作业的两人显得格外凄苦。   尤琛是个高三党,晚上有晚自习,深感时光飞逝,恨不得让谢翡帮他写。   “你不如让段一鸣帮你,他肯定乐意。”谢翡喝了口可乐,轻声说道。   “不太好。”尤琛摇头。   “你之前跟我说你在纠结。”谢翡转了下笔,把脑袋往前凑了点儿,问:“你在纠结什么?”   尤琛却是变了脸色。他皱起眉,张了好几次口,组织着语言,隔了大概三四分钟,才把话说出来:   “这件事我想了很久,我一直以为我会喜欢上同样是Beta的人,但没想到,喜欢了一个Alpha。”   谢翡瞬间明白了尤琛纠结的问题——   “你在纠结信息素。”他道。   尤琛“嗯”了声。   这大概是所有选择和异性别的人在一起的Beta们会考虑的问题。   Alpha和Omega之间天生吸引,进行过结合的AO,将不会受到别的异性所释放出的信息素影响。但Beta不同,Beta没有腺体,不释放信息素,意味着无法进行标记,同样意味着,和Beta在一起的Alpha或Omega,仍旧会在生理上被他人吸引。   这是为什么大多数Beta会选择和同性在一起的原因,信息素对其余两种性别的影响太大,意外时时刻刻有可能发生,谁都不希望自己的伴侣和别人有牵扯,哪怕是出于本能。   桌上溢开沉默,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谢翡丢开笔,从盘子里捏起一根薯条,慢条斯理蘸着番茄酱,非常艰难地开口:   “我其实……给不出什么好的建议……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劝分不分和的。”   “毕竟……不仅Alpha和Beta之间如此,Alpha和Omega之间的信息素也存在着一个匹配指数。就算两个人在一起了,互相喜欢着,但谁都不知道哪一天,会不会有更高匹配度的人出现。”   一对AO情侣的匹配度如果达到百分之80,就能算高。可这又能怎样,换而言之,仍有更高匹配度的信息素拥有者存在着。   80之上有90,90之上有95,95之上还有99,概率一旦存在,意外就永远存在,随时就有可能发生。   他曾亲眼见识过那种过程,见识一段感情因更高匹配度的人出现而破裂,素日里温文尔雅的人歇斯底里,曾经的誓言和承诺都化作灰烟,在彼此对视的眼睛里消失不见,唯留满地狼藉。   没有人会对另一个人永远忠诚。   “也不能这么说,信息素匹配度只是一个因素而已,这世上还是很多人从一而终。”尤琛抿了抿唇,握住谢翡的手,低声道。   谢翡笑了声:“可我不信我有那样的运气。”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最近都不评论了,是不是不爱我了   (冷漠脸 第45章   除了谢翡指尖捏住的那截, 整根薯条都被蘸上了番茄酱,他将它拿起来,同时将那些消极的、负面的情绪收起, 话锋一转, 道:“怎么说起我了,说回你身上,你跟段一鸣提过这一点吗?”   尤琛摇头:“还没和他说。”   谢翡吃完薯条,思考了一阵, 说:“这种事,你一个人考虑,是没有结果的。毕竟在不在一起, 是两个人的事。”   他对面的人叹了声气, 从餐盘里扒拉出一块鸡翅,吃完吐出骨头, 小声说:“其实现在考虑这些,有些早。”   “反正你们互相喜欢,不如先试试?”谢翡提议。   “我之所以纠结, 还有一个原因。”尤琛说, “我都高三了,得把心思和时间都放在学习上,谈恋爱影响我刷题的速度。”   谢翡点点头, 深感赞同:“也是哦, 不少人谈起恋爱就开始反向进步。”   两人不再探讨人生问题,继续埋头赶作业。谢翡从顾方晏那学到了方法,太简单的题不写, 原封不动搬公式的步骤省略,刷题的速度大幅提升, 一个白天,赶完了除语文作文之外的所有作业。   尤琛比他苦多了,文科生,试卷上密密麻麻全是字,上午写完一根笔芯,下午写完第二根,晚饭后学校上晚自习,是甩着胳膊走的。   这会儿才六点半,天色尚未擦黑,步行街上人潮如海。谢翡站在十字路口,身后是遍布一线奢侈品牌的商场,门口充溢着优雅格调的香氛,而斜对面是小吃一条街,烤串油炸酸辣粉臭豆腐应有尽有。   各式各样的味道交织融合,伴着暮风旋转升入天空。谢翡站在原地纠结了一阵,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点进和“顾句号。”的聊天框,问:   “顾哥,你来学校了吗?”   顾方晏没有立刻回复,谢翡估计他在吃饭。   现在时间太早,作业又写得差不多了,谢翡不想一个人回学校那边的出租屋,来来回回看了周围好几圈,决定先去一点点买奶茶,再去电玩城转转看。   他太久没来这里,电玩城重新做了装修,分成上下两层,底下一层全是抓娃娃机。   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国庆假还没结束,电玩城里人头攒动,不仅有年轻人,还有带着孩子的一家数口。   谢翡慢条斯理往里走,他很久没有抓过娃娃了,现在有点儿手痒。   这时候,口袋里手机震了一下,顾方晏说:“吃饭,还没。”   “那你过来了和我说一声,我去你那拿猫。”谢翡捧着奶茶,这里人又多,打字不方便,便回了条语音。   镜月湖别墅区,中式风格的楼栋内华光明亮,餐桌上摆满精致菜肴,坐在座位上的人都衣着得体。   是顾家难得聚齐的家宴。   主座上坐着个年过六旬的男性Alpha,平日里注重锻炼与保养,精神矍铄,体魄健壮。他的眼睛和顾方晏有八分相似,都是狭长的眼型,眼尾轻勾的一笔似若刀锋。但他爱笑,眼一弯,那些冰冷和漠然就被融化了去,显出几分和蔼可亲来。   他是顾方晏的爷爷。顾方晏坐在他身旁,少年人,穿一件用料考究、剪裁精致的白衬衫,坐姿笔直端正,气质冷清,胜过冰霜。   虽说顾家一向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今日家宴,众人都非常放松,顾爷爷首先谈起前些日子遇到的事,儿女辈的人笑着接话,说着说着,一家人又聊起别的。   桌上几个和顾方晏同辈的人也说说笑笑,但没人敢去找顾方晏聊天。顾方晏不是他们中最年长的,却气势慑人,被他看一眼,得好一会儿才能缓过来。不仅如此,还不爱搭理人。   顾方晏也不喜欢和这几个堂兄弟表姐妹来往,神色自若地吃饭,过了会儿,他似有所感,看了眼手机。   屏幕上,十来分钟前谢翡给他发了条消息,问他在没在学校。顾方晏简短回了几个字,过了会儿,那边发来一条语音。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顾方晏低声说完,起身上楼。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塞上耳机,点开这条消息。   谢翡清澈的嗓音传入耳中,伴随着嘈杂的背影音,尾音上翘,心情似乎不错。   “你在哪?”顾方晏问。   回的又是一条语音,背景音依旧喧嚣嘈杂:“步行街。”   从他们住的小区到商圈步行街只需要一刻钟的时间,还是步行。顾方晏不愿让谢翡等太久,垂眼打字说:“我一会儿就过来。”   谢翡的头像是张表情包,一只歪头瞪眼、神情很傲的猫,下面配了“我就要”三个字,但微信名是“我偏不”,一人分饰两角,完美演绎自说自话。   几秒后,谢翡回了他,是条文字消息。   我偏不:大概什么时候到?   现在还不到7点,顾方晏算了算时间,说8点左右。   谢翡说好。   顾方晏摘下耳机、锁屏手机下楼,回到座位上,对正从顾父手里接过酒杯的顾爷爷说:“我今晚有事,要早走。”   “这就走啦?”顾爷爷眉头一皱,“回学校?”   “嗯。”   “学校的事比爷爷还重要?”老爷子分外不满。   “陪爷爷喝几杯再走。”顾方晏转身去拿了个酒杯,从顾父那拿过酒,给自己倒满。   窖藏数十年的白酒,高度数,酒香浓郁醇厚,酒液清亮透彻,顾方晏眼都不眨,自罚三杯之后,又敬了三杯。   “肯定是急着去见喜欢的人。我听小李说起过,他最近和一个男孩子走得很近……挺漂亮的一个Omega,好像就住在前面。”顾方晏母亲微微一笑,替顾方晏向顾爷爷解释,尔后转头问他:“离得挺近,什么时候带回来,让我们看看?”   “带回来过,你们不在。”顾方晏起身,“先走了。”   步行街。   谢翡顺着人流来到收银台,换了一百块钱的游戏币。   他上次抓娃娃,还是初中的时候,手又快又稳,一口气抓了十多个,全送给了班上女生,因此得了个外号,叫“娃娃机之王”。   好些年过去,他得先进行复健,拿着篮子去了一个比较好抓的娃娃机前。   第一次,没勾稳。   第二次,在最后关头被撞了一下,掉回去了。   第三次……复健成功!   谢翡去问店员要了个口袋装上,换了台机器,对准一个可达鸭再接再厉。   再一成功。   接下来,娃娃机之王重出江湖,落入他手中的分别有小蜘蛛、皮卡丘、胖丁以及一些看起来还算可爱但叫不出名字的,引起过往路人纷纷侧目。   谢翡不得不问店员要了第二个口袋,才勉强把所有战利品装好。   他手上还剩最后几块币,正琢磨着向哪个娃娃机下手,一个Alpha捧着一束玫瑰花走过来,语带恳求:“小哥,可以教教我怎么抓吗?我想抓一个给我女朋友。”   谢翡看了眼时间,才7点半,心说反正还有空,不如做点好人好事,点了头,问:“你想抓哪个?”   “蜘蛛侠。”Alpha说。   于是两人站到了塞满小蜘蛛的娃娃机前。谢翡进行理论指导,捧着花的Alpha听完后进行实践,但他运气不太好,屡战屡败,很快用光了所有游戏币。   Alpha想再去换点,谢翡看他挺难的,于心不忍,从口袋里掏出他之前抓到的小蜘蛛,说:“我这个给你吧,你跟你女朋友说是自己抓的。”   “这怎么好意思……”Alpha眼前一亮,有点跃跃欲试,但又难为情,想了想,把手里的花递给谢翡,“那我拿这个和你换,可以吗?”   “不太好吧?你送给你女朋友啊。”谢翡说。   “她喜欢蜘蛛侠,嫌弃这个喜欢花,差点和我闹分手。”Alpha叹了声气,接着灵光一闪,想到一个方案:“我就说我把花卖了,拿这个钱抓到的!可以吗?”   谢翡哭笑不得:“行。”   他接过花,Alpha接过蜘蛛侠玩偶,飞快跑出电玩城。   这是一束包装精美、开得正艳的黄玫瑰,谢翡百度了一下它的花语,瞬间了解了为什么那个Alpha的女朋友会闹分手。   谢翡又看了眼时间,离8点仍有一会儿,便拿着手里最后几枚游戏币,去了放着几个大型玩偶的机器前。   他抱着把最后几个游戏币用掉的心思投币进去,提示灯亮起后,随便按了几下,没想到都没打算抬眼看结果,谁知灯绿了,提示音响起,他成功捕捉到中间的哆啦A梦。   谢翡:“……”有时候,人的运气好起来,真是挡都挡不住。   几分钟后,他在众人羡艳的目光下,左手拎着两口袋小娃娃、捏着一束花,右边肩膀扛着个巨型小叮当走出电玩城。   真是收获丰富的一天。   谢翡抬头望向已经全黑的天幕,满脸复杂。   这幅模样,直接走回去,肯定是一路艰难险阻,谢翡决定打个车。可一个人只有两只手,他腾不出手第三只点开手机,只好到打车点排队。   人流缓慢向前蠕动,等上了车、放下东西,谢翡才发现时间过了8点。   不过顾方晏没催,谢翡便不着急,直到出租车司机一个拐弯,还没出步行街,就遇上了堵车。   他赶紧跟顾方晏说了声,却没得到回复。   晚上8点43分,谢翡拎着娃娃、捏着花,肩扛一个巨型哆啦A梦,拿脚敲了敲顾方晏家的门。   门开后,谢翡把哆啦A梦丢进去,咸鱼似的倚上门框,拖长语调,一副疲倦模样,“我活着过来了。”   顾方晏站在一米外——被巨大哆啦A梦挤开的——沉沉看着谢翡,凉幽幽的目光从上往下扫过,最后停在他手里那束花上,冷冷问:   “谁送的花?”   “一个路人,拿花跟我换了个娃娃。”谢翡歇了几秒,换上拖鞋进门,把花丢在鞋柜上,回答得轻描淡写,接着把两个装满娃娃的口袋拎起来,说:“这些都是我的战利品——娃娃机里抓来的。”   但顾方晏的重点仍在花上,语气低沉:“花是能随便收的吗?”   柔亮灯光洒满客厅,顾方晏穿着白衬衫,顶上两颗纽扣都解开了,露出锁骨和胸前的弧线,他浅琥珀色的眼眸里盛着光,但光透不进眼底,看上去分外幽深。   谢翡不着痕迹蹙了下眉,把那堆娃娃丢开,走去、抬手,碰了碰顾方晏额头:“……顾弟弟你有点奇怪,感冒还没好?”   顾方晏将脸别开:“好了。”   离得近了,谢翡闻到顾方晏身上带着酒气,并不难闻,就是有点儿烈。他想,他找到了顾方晏奇怪的原因:   “你喝了酒?”   “嗯。”顾方晏也蹙了下眉,他嗅见谢翡身上带着的玫瑰香,以及别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   他给的临时标记已经消失了,眼前的这个Omega漂亮、干净,能挑起任何Alpha染指的欲.望。   酒精麻痹了神经,却将另一些东西的活性激起,顾方晏生出某种难以抑制的念头,但一转眼,谢翡已不在眼前——这人找猫去了,拿背对着他,还边问:“喝了多少?”   顾方晏追着谢翡,这人在顾方晏家里走来走去,两条小腿白皙笔直,穿了很修身的上衣,一截细腰好像单手就能握住。   他喉结上下滑动,哑着声音回答:“就几杯。”   谢翡在客厅里转了两圈,最后在沙发上发现中秋,小小的狸花猫把自己塞进了一个空着的购物纸袋里,只露出个耳朵。   它睡着了,谢翡碰了下那耳朵,没再打扰,直起身来,慢吞吞对顾方晏说:“白酒吗?感冒才好,就跑去喝酒,你很可以哦。醒酒汤喝了吗?”   顾方晏垂低眸光:“没有。”   “要喝吗?要喝我给你做?”谢翡问。   “喝。”顾方晏答。   谢翡转身去厨房。他会的那款醒酒汤叫蜂蜜柠檬水,柠檬切片挤出汁水,再舀一勺蜂蜜,兑水泡上即可。   但找了一圈,没在顾方晏家里找到柠檬。倒是有一箱橙子,谢翡觉得它们都是富含维C的东西,效果应该差不多,便捡了个出来,用水洗干净。   顾方晏跟在谢翡身后,谢翡进了厨房,他倚在门框上,目光幽深,看这人放下菜板、抽出菜刀,切橙子时垂下脑袋,后颈弯出好看的弧度,皮肤细白,莹润微光。   顾方晏心底很烦。   这没良心的家伙,嘴上说着喜欢他,却对他不闻不问,回来只顾着找猫。不仅如此,还在外面随随便便收别人的花,甚至带着一身别人的味儿回来。   一股浓烈的排斥感和征服欲从心头升起,要把那个Alpha留在谢翡身上的信息素抹净,然后让谢翡染上他的。   他有了动作,几乎是同时,谢翡察觉到顾方晏的视线,提着刀转头,问:“你做什么一直看着我?”   “想做一件事。”顾方晏上半身靠回去。   “那你做呗,看我干什么?”谢翡翻了个白眼,心说喝了酒的人真是莫名其妙。   谢翡转身,继续将橙子切片。他对于此道很生疏,为了让成品不至于太难看,每一刀都要琢磨一阵才切下去。   沙沙的脚步声来到身后,谢翡没太在意,注意力都集中在菜板上,他觉得顾方晏可能是想越过他去开冰箱,熟料眨眼过后,被一只手捏住下巴,将脑袋给扳过去。   顾方晏垂着眼,深深凝视他片刻,说了句“你同意了”,便低下头,吻住他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顾句号:虽然有可能会被揍,但我……   黄玫瑰的花语包括纯洁的友谊、对不起、等待和分手。 第46章   Alpha的信息素往外溢散, 充溢整个室内,谢翡在外面沾到的属于别人的味道被覆盖掉,身上唯余雪松清冽的气息。   顾方晏小心翼翼, 先是轻柔触碰, 但紧跟着不满足于触碰,开始寻求深入,同时还不忘卸去谢翡手里的刀,丢到一旁的洗碗池里。   这一声响让谢翡从震惊呆愣中惊醒, 旋即挣扎起来,却被顾方晏握住腰,逃无可逃。   其实谢翡不讨厌这种感觉。或许可以这样讲, 从顾方晏的信息素到他整个人, 谢翡都不讨厌,就连他身上带着些许酒气都可以接受。   但现在不是讨不讨厌的问题了, 这天杀的Alpha居然借着醉酒强吻他!亏他之前还以为这混账是个正经自持的人!   败类!   禽兽!   狗逼Alpha!   谢翡在心底呐喊。   Omega的力气无论如何都大不过Alpha,顾方晏还不加收敛地释放信息素,带着强烈的占有欲, 如同要把他打上烙印一般。   铭刻在Omega骨血里的天性之一就是对Alpha臣服, 何况他们还曾进行过标记,就算现在消失了,但他的身体已经记住了他。   谢翡受不住, 低低呜咽一声, 腰身跟着颤动。   这似乎取悦到了顾方晏,同时令他产生了一些误解,举动更加放肆。   可谢翡怎么能放任自己软下去, 下一秒张唇,狠狠咬了顾方晏一口。   他非常用力, 一下子就见了血。   顾方晏吃痛放松力道,谢翡后退半步挣脱桎梏,深吸一口气,从刀架上抽出那把最长的西瓜刀,蹭的一声插到菜板上,手握刀柄,低吼着:   “喝了酒很了不起是不是?”   顾方晏没料到谢翡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不知所措,等渐渐平复呼吸,低声道,“没有,之前问过你了。”   “你那叫问?”谢翡冷笑着反问。   顾方晏敛下眸。   厨房里灯光如昼,斜插在菜板上的西瓜刀反射寒光,惊慌之中丢开的半颗橙子滚落到脚边,谢翡瞪着顾方晏,见他宛如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般神情受伤,没好气道:“说你你还委屈上了?”   “对不起。”顾方晏往前挪动半步,哑着嗓音道歉。   “滚蛋吧你!”谢翡怒道,说完后猛地反应过来这里是顾方晏的家,豁然转身,“不,是我滚。”   他大步走出厨房,转身来到玄关,余光瞥见先前进门时丢在鞋柜上的包,一把拽上,拧开门锁,出了门再砰的一声摔上门,将顾方晏追来喊出口的那声“谢翡”给拍到身后,接着连电梯都懒得等,直接去安全通道,一路足下生风、气势汹汹。   被摔上的门后,塞在口袋里的娃娃散落一地,巨大的哆啦A梦趴在地上。受到惊吓的中秋猫从口袋里钻出来,身上毛炸开,弓起背脊扫视屋内好几圈,确定没有危险后,蹦下沙发,来到门前,在顾方晏脚边蹭了两下。   顾方晏拧开门,楼道声控灯应声而开,满眼明亮,他想找的人没有踪影。   谢翡下去了。   他又去了阳台,想看看谢翡离开时走哪个方向、进了哪栋楼,却发现从自己这里望出去,只能看见小区外的街道,和远处灯火辉煌的步行街。   中秋脚跟脚来到他身后。顾方晏垂下眼,抬手碰了碰唇上被谢翡咬出的口子,往日里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浮现出懊恼:“他生气了,不要我们了。”   猫不明所以“喵”了一声。   *   谢翡满身杀气回到出租屋,开门进去之后,抬手重重往墙上一拍,打开顶灯开关。   晕黄灯光倾泻满室,谢翡看着眼前还不算熟悉的家具和装修,长长出了一口气。   狗逼Alpha!   他又在心底骂了一声,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瓶苏打水出来,一口气喝掉半瓶。   凉意顺着喉咙浸润肺腑,迅速蔓延向四肢百骸,谢翡再次做了个深呼吸,终于平静下来。他坐去床上,掏出手机,解锁屏幕之后按灭,如此反复着,在内心梳理整个逻辑。   顾方晏先前喝了酒,但人很清醒,可以正常交谈,吐辞和思路都相当清晰,甚至还会糊弄他,所以那混账应该没醉,最多有些酒意,或者说微醺。   还有一点,某顾姓禽兽还在意——或者说生气——他拿回来的花。那是一束玫瑰,虽然是黄的。   一般在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介意另一个人接受别人的花?   谢翡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况且顾方晏在亲他的时候,表现出了那么明显的占有欲。   ——顾方晏喜欢他。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酒后真情流露吧,平时跟被抽了情根下凡历劫的神仙一样清心寡欲,喝了酒就变成衣冠禽兽。   但是……   虽然但是!   顾方晏怎么就喜欢上他了呢!   他完完全全把顾方晏当兄弟当朋友,怎么就喜欢上了呢!   谢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如果转学到一中的第一天,抽大冒险惩罚的时候,他早一秒,或者晚一秒按下按钮,都不会是那样的结果。   又或者,和顾方晏认识的那节实验课,听姜树的话和他一块儿去实验室,也不会发生不得不和顾方晏同一桌的惨案。   甚至于做实验的时候不去碰那盏酒精灯,不接受夏路发来的抄作业邀请,都能避免。   但这个世上没有如果,也没有时光机。   事情已经发生了,事实已成事实,他能做的唯有向前看。   朋友是不可能做了,不过不能表现得过于直接和明显,毕竟全校人都知道他喜欢顾方晏。   虽然这里面的误会可以去解释,但那样一来,涉及到的不只他一个人。尤琛被他带进了这个圈子,还和顾方晏的哥们儿产生了点儿奸情,如果他去解释,尤琛会很难做。   谢翡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撒了一个谎之后,要用数不清的谎言才能圆。现在他能做的,大概只有让顾方晏变得不喜欢他。   但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顾方晏喜欢他哪点,从而无法推断出哪些是顾方晏不会喜欢的。   谢翡第不知道多少次解锁手机,顾方晏没有发消息或者打电话,这令他松了一口气。   他点开微信,把通讯录从头拉到尾。   和尤琛商量一下?可未免太难启齿了些,还可能把他吓到。   问问夏路和段一鸣,顾方晏不喜欢的款式是什么?这也不行。有可能被顾方晏发现是原因之一,更大的因素,是一旦他开始角色扮演那些款式,不啻于上演皇帝的新衣。   所以要怎么办呢?   一个头像映入眼帘,紧跟着,谢翡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戳进去这个头像,点开对话框,问:“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Alpha会不喜欢一个Omega。”   被问的人是简希,这个原本该在高三的晚自习里醉生梦死的Alpha竟然秒回了,说:“胸不够大。”   谢翡:“……”   肤浅,我可去你的吧!   他沉默片刻,把话原封不动转发给裴星原。   那家伙应该在练琴,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复:“脸不好看。”   谢翡:“……”   片面,我可去你们的吧!   他愤怒地丢开手机,往后一仰,倒在床上。   这些可恶的Alpha,没一个可靠的!   *   夜幕之下,街灯顺道蜿蜒向前,散发出的光芒将城市点亮,晚间的车流汇聚如洪,沿着公路倾泻奔腾,但热闹皆在室外,无法渲染进高楼之内。   灯光倾泻而下,流淌在金属与玻璃材质的家具上,显得异常冷清。   顾方晏走进厨房,把滚在地上的半个橙子丢进垃圾桶,刀冲洗干净放回刀架,然后找了个盘子把谢翡之前切好的橙片装起,端回客厅。   他坐在沙发上吃了一片,味道太酸,忍不住皱眉。   猫跑过来,对顾方晏吃的东西产生好奇,两只前爪抬起,搭在他手上,脑袋凑近指尖。   “他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我亲他,会生气得掏刀?”顾方晏垂眼,问这只谢翡打定主意要收养的猫。   可猫听不懂他的话,一番嗅闻过后,甩甩尾巴走开。   顾方晏也没指望从猫这儿寻得答案。他一片一片,把剩下的小半个橙子吃完,满口酸涩,酒也因此全醒了,接着擦干净手,起身去找手机,翻了半天,才从沙发坐垫下找出来——大概是猫藏到底下去的,按了解锁键,屏幕没反应。   没电了。   于是他回到卧房,给手机充电,一开机,发现有数条未读消息。   里面有谢翡发来的,看见“我就不”这个微信名,顾方晏蹙起的眉舒展开,但很快,眼又垂下去。这几条微信是在好几十分钟前谢翡发的,跟他说路上堵车。   除此之外,这人没再说别的。   顾方晏点开和他的对话,点开输入框,但很久之后,都没打出半个字。   说点什么才能把人哄回来呢?顾方晏一阵头疼,这是他从未涉及过的领域,哪儿哪儿都是盲区。   他满是踌躇,渐渐的,屏幕自动黑下去,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叮咚响起,提示他收到了新的微信消息。   顾方晏赶紧看了眼,是夏路,这货问他借作业。   他面无表情把这条消息划掉。   这人就这样拿着手机,一直站在书桌前。   远处步行街上,大厦外壁广告牌明明灭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腕表上的指针重合又分离,时针指向10的时候,顾方晏按亮屏幕,拨出一个号码。   他等了很久,每一秒都如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在电话机将自动挂断的时候,对方终于接了。   顾方晏抿了下唇,说:“我和猫,你都不喜欢了吗?”   他声音微带沙哑,语速破天荒放得很慢,情绪不高,尾调还透出点儿茫然。他听见了电话那头传来的游戏背景音,但被问的人没有回答。   谢翡相当为难。   他打开了一个恋爱游戏,在里面摸索了很久,总算想出一条妙计。   整个过程都被他梳理了一遍,顾方晏之所以会对他生出感情,大概是因为他在他面前出现得过于频繁,所以做出决定,要和顾方晏拉远距离,不再每天中午晚上绑定吃饭。   这样做需要理由,但理由好找,说最近这段时间忙就可以了。忙什么?当然是忙学习。等一段时间不在一块儿,双方都习惯了,自然不会再问。   此外,周三的帮扶课尽量早去占座位,不和顾方晏坐一块儿,至于别的两个班一起上的体育课,可能碰上的活动课,都尽量和班上的人一起。   但此时此刻,听见顾方晏的声音,忽然有点儿于心不忍。   多好的一个Alpha啊,竟然喜欢上了他。   他做错了。   真的错了。   该天打雷劈,该五雷轰顶,该下地狱。   啊,我真是个渣男。   谢翡捂住脸,痛心疾首。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我要你们的评论   ——来自霸总山由的客户端 第47章   谢翡握着手机, 哑了很久都没发出声音。顾方晏没再说话,也没催促谢翡回答。   一切都是安静的,城市的夜晚灯光太亮, 抬起视线, 看不见半颗星星,只有一弯半藏在云里的月亮。顾方晏在电话那头,静得仿佛不存在般,而谢翡关着窗, 隔绝了夜晚的风声、小区里行人往来的声音,能听见的唯有游戏背景音。   在某个瞬间,他有将所有起始原原本本告知顾方晏的冲动, 但下个瞬间, 又生生止住。   谢翡开不了口,他从没见过顾方晏用这样的语气和人说话, 顾方晏把脆弱和低落都推到他面前,他轻易就能把那一颗心摔碎了去。   做不到,也不想。   他不想让顾方晏更伤心难受。   谢翡盘起腿, 垂着眼拨弄挂在脖子上的指环, 欲言又止好几次,最后轻声一叹,说:“没有。”   “真的没有?”顾方晏不太确信。   “说没有就是没有!”谢翡加强了语气, 凶巴巴说道。   顾方晏似乎走动了一下, 发出细碎的声音,说话时的情绪也好了许多,温沉低柔:“是我唐突, 以后不会这样了。”   还有以后?谢翡回想起顾方晏掐着他的腰不准他离开的情形,脸颊蹭的一声烧红,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干巴巴怼了句:“……闭嘴!”   却引得顾方晏低低笑了声。   他的音色质地清冷,像是撞在一起的寒玉,又像轻晃酒杯时,冰块碰上杯壁发出的响,还富有磁性,顺着手机听筒爬进谢翡耳中,挠得谢翡耳尖发痒发烫。   这可恶的Alpha,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来撩拨他!谢翡没好气道:“你笑什么?”   顾方晏:“没什么。”   说完这话,电话那头又静了,谢翡没主动挑起话题,垂着脑袋,手指把夏凉被勾过来,捏住边角,不住揉搓。   过了大概半分钟,顾方晏低沉的音色再度响起。   他问:“明天什么时候去学校?”   谢翡心中生出警惕,把被角攥紧,反问他:“你想干什么?”   顾方晏:“和你一起去。”   “没必要吧?”谢翡脱口而出,紧接着发现这话不太妥,赶紧补救:“我的意思是……我起床之后要磨蹭一阵,估计不了具体时间,而且你们班和我们班早自习时间也不同,所以没必要一起走。”   “我送你去,早自习没关系。”顾方晏改口,“这附近有家很好吃的豆腐脑,只在早上开,明早带你去吃。”   听见这话,谢翡准备好的一叠声“不”被咽下去,小小声说了个“好”字。   顾方晏又笑了声:“有些晚了,你还不去睡觉?”   谢翡看了眼时间:“过会儿就去。”   “晚安。”顾方晏低声道。   谢翡也说了声晚安。他没主动挂电话,顾方晏也没有,过了几秒,他忍不住说:“对不起。”   “该道歉的是我。”顾方晏说,然后催促:“去洗漱睡觉。”   谢翡挂了电话,丢开手机,保持着盘坐的姿势很久,才起身去浴室。   这套房虽然是个一居室,但卫生间很大,有个单人浴缸。谢翡放满水坐进去,再渐渐的,将自己沉到底。   世界彻彻底底安静,唯有温热的水包裹着他,连光线都变得破碎曲折,直到难以忍受,肺部仿佛炸裂,才从水中坐起,他大口大口呼吸,水珠从脸上滚落,像极了落泪。   他不希望顾方晏继续喜欢他,就如他拒绝掉所有人的告白一样。他展现出的那个谢翡是很好,可唯有自己清楚,如今光鲜亮丽的表皮之下,真实面目有多丑陋不堪。   没有人会喜欢真正的那个他,那是拖累,是累赘,所有人都会想着把他抛开,包括那个……曾经和他相依为命的母亲。   顾方晏不会喜欢那个谢翡的,更何况,他也配不上。   这一晚,谢翡失眠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缓慢睡过去,起床因此变得格外困难,闹钟从七点响到七点二十,他才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来。   阳台落地窗前遮着一层深色遮光窗帘,阳光透不进寸缕,室内宛如黑夜。谢翡坐起身后,恍惚了好几分钟,才下床洗漱。   他动作慢吞吞,弄了好久,才把自己收拾好,出来时手机上收到几条微信,都是顾方晏发的,问他起床没有,什么时候出门。   谢翡又有点儿恍惚,直接结果就是他在内心回复了,却忘了动手,一直到换完衣服走出了门,等电梯时掏出手机打发时间,才意识到这点。   “刚才没看手机,现在在下楼。”谢翡向顾方晏解释。   顾句号回得很快,说:“小区门口等我。”   谢翡打了个“嗯”。   早上七点四十分,天光明媚。小区里满是早起健身的老太太老大爷,遛狗遛娃的家庭主妇,唯有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和谢翡并行往外,高中生很少,早就走光了。   顾方晏让谢翡在门口等,到得却比他早,见到穿白衬衫校服的男生以近乎于爬行的速度挪到他身旁,整个人看上去蔫了吧唧的,没什么精神,抬手揉了揉他脑袋:   “没睡好?”   “不太习惯这里的床。”谢翡掩面打了个呵欠,随口扯了个借口。   “换一张?”顾方晏问。   谢翡立刻露出嫌弃的神情:“好麻烦。”   顾方晏:“把我客卧那床换给你。”   本来就是借口,谢翡不假思索拒绝:“那退房的时候不还得换回来?”   “又不要你动手。”顾方晏道。   谢翡半垂着眼,话虽然有气无力,但很坚持:“我多睡几晚就习惯了。”   听他这样讲,顾方晏不再强求。   出了小区门,顾方晏走在前面带路,谢翡眼睛半睁半闭,跟宠似的跟在他身后。   去吃豆腐脑,要经过一个十字路口,顾方晏在红绿灯前停下,冷不防被谢翡撞上。   “你怎么忽然停下来了!”撞人的那个“嘶”了声,反倒抢先抱怨。   顾方晏发现在这一点上,谢翡跟他的猫很像,懒得看路,跟在他后面就完事了,结果每回都一不小心撞上。撞就撞吧,分明是自己先动的手,但嚎得比谁都块。   “等红绿灯。”顾方晏在谢翡额头上拍了一下,示意他看前面。   谢翡捂着脑门:“哦。”   豆腐脑店生意兴隆,不仅店里坐满了,店外支的几张桌也没有空位,顾方晏不得不要了两碗打包,谢翡那碗多加香菜。   两个人并肩等在门口,谢翡刷了会儿微博,头一抬,发现顾方晏在看他。   “我脸上有东西?”谢翡疑惑地问。   顾方晏“嗯”了声,伸手在谢翡脸颊揪了一把。   谢翡:“……”   他算是明白了,这人调戏他呢。   谢翡瞪了顾方晏一眼,往旁挪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害羞。”顾方晏笑了声。   谢翡:“……”   这怎么就是害羞了?   谢翡深呼吸一口气,又挪了一步,指着路旁说:“看见那个下水道井盖了吗?”   “看见了。”顾方晏点头。   “你要是再说一个字,我就撬了井盖,把你塞进去。”谢翡瞪着眼威胁。   顾方晏果然不再说话了,豆腐脑打包完毕,他闭着嘴付账,闭着嘴把两份提溜起,朝着学校走。   谢翡这回没当跟宠,他把自己那份拿过来,边走边吃边看路。   “你作文写了吗?”   进了教学楼,谢翡猛然想起被抛在脑后的三篇作文。   “写了。”顾方晏偏头看谢翡的表情,这人瞪着眼,一副后知后觉豁然醒悟的模样,被逗得笑了声:“你没写?”   “罢,不提此事。”谢翡摆摆手,神情转为大彻大悟、超脱出尘。   顾方晏:“我可以帮你。”   “字迹一眼就能看出来。”谢翡拒绝。   “仿你的字不就行了。”顾方晏说得不以为然。   谢翡连连摇头:“不不不,爱卿不必如此。”   上了三楼,两个人分开走。谢翡从后门摸进教室,觉得这样下去不行,顾方晏太纵容他了,他不能再让顾方晏误会,或者给顾方晏别的错觉。   如此,问题又回到原点,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地让顾方晏不喜欢他呢?   拉远距离?可昨天才否认了顾方晏问的是不是不喜欢他了的问题,今天就这样搞,显得不地道。   那家伙平日里看上去冷冰冰的,委屈起来跟被抛弃的大型犬似的,可怜巴巴、惨兮兮,弄得他特别不忍心。   谢翡为此纠结了整整两节课,第三节课上课之前,办公室传来一个好消息,班主任让谢翡中午放学后去找他一趟。   天赐良机。   他赶紧在约饭群里冒泡,说中午被老师找,不一起吃饭,很快,被顾句号私戳:“想吃什么,给你带。”   “我是能思考出这种哲学问题的人吗?”谢翡回答。   顾句号给他发了某家餐馆的菜单。   都是炒菜,什么小炒肉、红烧茄子、水煮肉片,谢翡看完之后,说:“火锅。”   顾句号。:“然后拉一天肚子是吧?”   虽然隔着屏幕,但谢翡还是感受到他语气凉幽幽的。谢翡一向倔强,尤其在火锅上,否则不会屡败屡战,面对此言,他直接和这个小老弟说了再见。   上课铃声响起,谢翡把手机塞进课桌,开始尝试集中注意力听课。   语文课,讲散文,谢翡听着听着,眼一闭,续上了和周公的约会。睁眼时分,竟然到了最后一节课的尾巴,他清醒过后听老师讲了两道题,中午的放学铃就响了。   谢翡记起陈敏跟他说的事,起身跟着人流出教室,转向去了办公室。   陈敏坐在办公桌后备课,看见他过来,放下手里的笔,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个微笑。   “坐。”陈敏指了指身旁那张凳子,语气温柔。   “谢谢陈老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谢翡问。   陈敏:“下午会公布月考成绩,这次你考了年级11名,其中物理成绩,在年级排名第二,和年级第一就差了2分。”   这样的名次在谢翡意料之中,他原本的水平就是这样,一直在年级前20里来回浮动。不过之前信誓旦旦说要努力成为年级第一,却捞回两个1,组成11,让他还是有点儿失落。   “年级第一是顾方晏?”谢翡问。   “没错。”陈敏点头。   谢翡“哦”了声。   陈敏说起正事:“你物理很好,老师叫你来,是想问问,愿不愿意参加物理竞赛?”   “从这周开始,学校将会开展专门的竞赛班,周末上课,一直上到寒假参加市冬令营,冬令营过后正式开始比赛。”   紧跟着,陈敏说了一通竞赛拿奖的好处,谢翡坐在一旁,不时点下头。   “这不仅是参加高考、申请国外大学的加分项,更是一种光荣和荣誉,是你优秀和成功的证明,过程肯定是艰苦的,但对你今后都能起到激励作用。老师希望你选择参加,你们物理何老师也很看好你,连竞赛书都给拿过来了。”   陈敏又道,笑着把桌上一套崭新未拆的竞赛题递给谢翡。   这套题也沉甸甸的,捧在手里,不啻于捧了两块砖,谢翡想起之前顾方晏给他的那套,抿了下唇,说:“我能考虑一下吗?”   “当然,回去和家里人一起商量,这毕竟是大事。”陈敏说。   谢翡冲她道了声谢,离开办公室,回去班上。   他把新拿到手的这套题和顾方晏给的那套放在一起,从课桌里拿出手机一看,顾方晏跟他说可以帮他带番茄锅。   番茄锅?   这怕不是对火锅的侮辱。   谢翡冷笑:“不吃。”   然后岔开话题,说:“我在办公室听说了你这次月考的名次。”   “年级第二了吗?”顾方晏问。   谢翡:“……”   他怀疑顾方晏在嘲讽他,但找不到证据。   谢翡面无表情打字:“贴在你们教室最后,属于你的那张成绩折线图依然安详得宛如去世后的心电图,稳如狗,你赢了。”   顾句号。:“。”   顾句号。:“出来吃饭。”   这个人眼里为什么只有吃?谢翡不太饿,没什么吃饭的欲望,但他觉得如果直接说不吃,顾方晏肯定会担忧,于是找了个借口:   “有事出学校一趟,不过去找你们了。”   也不算是借口,他昨晚失眠,虽然之前睡了两节课,但不踏实,到现在精神都不太好,人也不舒服,胸口堵得慌,想出去走走。   便真的出了学校,在路旁拦下一辆出租,去了大学城。裴星原今天在学校,不在镜月湖,谢翡打算过去找他说说话。   顾句号问他有什么事。   谢翡想了想,说和家里人有关。   过了九月,临江市的阳光不再炙热,天空辽阔澄澈,道旁银杏泛起黄,显出那么几分秋高气爽的味道。   但堵车并不随着季节和天气而转移,车开上内环高速,才总算畅通。   一个小时后,出租车司机把谢翡送到音乐学院门口。谢翡来过这里好几次,付了车费,熟门熟路走进去。   裴星原告诉谢翡他在二田,谢翡搭了校内通勤车过去,在篮球场捕捉到了这个长发扎成高马尾的人。   虽然搞的是艺术,但身为一个Alpha,裴星原体育并不差,长得又好,每回进球,都能引发一串尖叫。   谢翡去田径场旁的饮料店买了两杯西瓜汁,然后回到篮球场边,找了个地方坐下,给裴星原发微信,夸奖他的红色护腕骚包。   十来分钟后,裴星原来到谢翡身旁坐下,不客气地拿起那杯没动过的西瓜汁,一口气喝了半杯,然后问:“你逃课了?”   这里阳光很好,谢翡被晒出了困意,半垂着眼,慢条斯理说:“下午是英语课和体育课,还插了节文科的政治。”   “雅思考了8分很得瑟是吧?”裴星原哼笑一声。   “我下次冲刺一下8.5分。”谢翡说,语速仍是慢吞吞的。   裴星原:“……”   他又喝了口西瓜汁,两只手撑在身后,伸直双腿,道:“说吧,为什么逃课?”   “今天班主任跟我说了件事。”谢翡说,“问我要不要参加物理竞赛。”   “物理?”裴星原挑了下眉。   谢翡笑着转过头来,“嗐,我知道,你对物理的概念还停留在G=mg上。”   却见裴星原一脸茫然:“……那是什么?”   谢翡眼角抽了抽:“……是我高估你了。”   裴星原懒得理会谢翡的挖苦,直接切入主题:“竞赛肯定要培训,怎么安排的?”   “周末补课,寒假集中营,哦不,冬令营培训,结束后开始比赛。”谢翡说。   “还挺费时间。”裴星原“啧”了声。   “上完课,肯定要布置作业,竞赛题又不简单,基本可以说占去了所有的课余时间。”   “那不就练习不了别的了。”   谢翡垂下眼,声音放轻了些:“我也没什么别的要练习的。”   听见这话,裴星原沉默了几秒。他转头过去,看向谢翡的手,低声问:“真的放弃了?”   “哥。”   谢翡伸出右手,张开五指,遮住天边的太阳,他皮肤白皙,被清亮的日光一照,仿佛透明。他的声音很轻,似带了点儿笑,但听上去格外苦涩。   “从那之后,这只手就握不住弓了,它会抖,一直抖。”   “就算我想,我也没办法拉琴了。”   裴星原咬住下唇,片刻后起身,就着谢翡举起的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问:“要吃东西吗?”   “不饿。”谢翡摇头。   但裴星原还是把谢翡带去了小吃一条街。他们沿着塑胶跑道走出田径场,再走过一片林荫道,半空中响起一次不知是上课还是下课的铃声,接着路过一栋教学楼和一个宿舍区,就到了。   “你不可能就为了一个物理竞赛,特地跑过来找我。”裴星原买了两份章鱼小丸子,将其中一份递给谢翡的时候,低声说:“是不是还发生了别的事?”   谢翡当即否认:“没有。”   裴星原瞬也不瞬看着他:“你以为骗得过我?”   “真没有。”谢翡面不改色,说完用竹签戳起一个丸子吃掉。   “谢锋明找你麻烦了?”裴星原一直偏头看着他的神色。   谢翡耸耸肩:“他敢来惹我,我就敢把他当年做的那些事捅出去。”   裴星原又猜了些别的,被谢翡一一否认。一盒章鱼小丸子吃完,他走去垃圾桶丢掉,回来时,对谢翡道:“那就想说的时候再说。”   继而又说:“你还是参加竞赛吧,以前不是有个竞赛梦吗?反正你也不参加国内高考,这个既能打发时间,拿回来奖还能乐呵乐呵。”   “也没那么好拿奖。”谢翡黑着脸道。   过了阵,他似叹似感慨地说:“是的,还是参加吧,显得不那么一无是处。”   谢翡也把吃完的空盒丢掉,转身时却被裴星原敲了下脑袋,想在斥责他刚才的话,正要怼几句,手机响了。   顾方晏打来的。   谢翡下意识要离远裴星原几步,但又觉得那样太过明显,于是就地接起,刚“喂”了声,听见顾方晏问:“在哪里?”   “外面。”谢翡言简意赅。   “还没忙完?”顾方晏语气温沉。   谢翡:“过会儿就回学校。”   顾方晏:“我来接你?”   谢翡拒绝:“不用。”   谁知顾方晏却说:“已经出来了。”   谢翡无语了半秒,说:“你也逃课了?”   顾方晏反问:“所以你是逃课出去的?”   ……大意了!   不过逃课是绝大多数学生的必修课,谢翡没什么好瞒,直接承认,然后问:“你在哪?”   顾方晏报了个地名,离学校不仅,隔大学城倒是不远。谢翡让顾方晏在那等他,挂了电话,一抬头,看见裴星原眼底带着戏谑的笑。   “阿翡——”裴星原拖长语调喊了谢翡一声,“我怎么闻出了点儿不一样的味道?男朋友查岗?”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出现利用别人去气跑顾哥的剧情,太低端了,你们别看不起小谢 第48章   “不是男朋友。”谢翡无语地看着裴星原。   裴星原挑了下眉:“哦?”   谢翡:“就是同学。”   他对面的人笑了一下, 幽幽地说:“你知道吗,你开口的那一瞬间,语气就温柔了。”   “有吗?你的错觉。”谢翡口吻平淡, 转身将手抄进口袋, 不紧不慢朝前走,“我不会有男朋友。”   裴星原顿时错愕不已:“不会吧,你想找女Alpha?”   “……”谢翡感到窒息,他冲裴星原翻了个白眼, “谁都不找——不管是Alpha、Beta还是同性的Omgea——我不打算谈恋爱。”   “倔强的少年人。”裴星原低声嘀咕。   当谢翡从大学城赶到顾方晏在的地方,已是下午四点。太阳向西倾斜,不过光线仍然透亮, 暖融融洒向大地, 随着道路上车辆奔腾,被激起阵阵喧嚣。   顾方晏坐在咖啡店临窗的位置, 谢翡走进去前,过去在窗玻璃上敲了两下。他应声抬头,合上手里的书就要起身, 被谢翡示意别动。   谢翡快步进去。   这是一家连锁的咖啡书店, 门口摆了许多精致的文创用具,谢翡穿过畅销书区域,从社科类的书架旁路过, 走进位于深处的咖啡馆。咖啡机的声音略显嘈杂, 店员正在打奶泡,机器发出滋啦的响声,正在播放的音乐是一首民谣。   顾方晏半身沐在清亮的斜晖之中, 半身在微暗处,手边放着一杯咖啡, 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白衬衫被染成淡金,扣到顶的纽扣折射出温润的光,气质依旧是冷清的,不过比平时要柔一些。谢翡走到他对面坐下,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笑道:   “我去买几个橘子,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①(朱自清《背影》)   这正是一袋橘子,小小的柑橘,每一个都色泽鲜亮,谢翡在离开大学城的路上看见了,顺便买来的。   顾方晏抬眼看他,少年人骨骼纤细,靠坐在卡其色的布艺沙发上,半弯一双桃花眼看他,透黑的眸子里碎着清光。   他心底的那股郁闷终于消散了。   大半个下午,他心情都不怎么好,一种不详的预感徘徊在心中,好像谢翡这一走,就不会回来。   在之前,他不认为自己会在高中时期喜欢上谁,跟他告白、递情书、送礼物的人很多,但没哪个入得了他的眼。他甚至一度以为,这世上的Omega都不过如此,直到谢翡闯入他人生里。   这人半个招呼都不打,挟着欢声笑语和明亮温暖来到他面前,像只野猫,吵吵闹闹、肆无忌惮、张牙舞爪。   他也说不好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可能在中秋的时候,可能更早,又或者,其实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被吸引,不过不自知而已。   但当他朝着谢翡迈出脚步,却发现现实跟料想的似乎有些差别。谢翡这个人,像是飘荡在天空里的风筝,一根细线吹落下来,随风起起落落,很难抓住。   好在谢翡愿意飞回他身边,他现在只想把面前的少年攥得紧一点儿。   谢翡从透明塑料口袋里扒拉出一个橘子,边剥边问:“你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顾方晏把书合上,放到一旁,认真专注地看着谢翡:“过来帮家里签个合同。”   “顾老板辛苦了。”谢翡露出惊讶的神情,赶紧把剥好的柑橘推过去,示意顾老板请用。   顾老板笑纳,并礼尚往来给谢翡剥了一个,“你家里的事忙完了?”   谢翡突然生出点儿心虚来,敷衍着“嗯”了声。顾方晏把桌上的菜单递过去,又“要不要吃点什么?”   谢翡中午没吃饭,下午就吃了盒章鱼小丸子,这会儿真有些饿,没跟顾方晏客气,按铃喊来服务员,点了两道甜点。   咖啡店里的民谣放完之后,跟了首节奏轻快的日语歌,谢翡小声哼着,见顾方晏对手边的书没了兴趣,把它拖过来,仔细看封面。   ——《金雀花王朝》,和之前在顾方晏家里看见的那本《罗曼诺夫皇朝》显然是同系列。   “你这么喜欢历史吗?”谢翡翻开一页,一目十行扫过去,轻声问。   “还行。”顾方晏道,给谢翡剥了第二个橘子。   谢翡“哦”了声。   甜点上桌,谢翡拿起叉子,一小块一小块地吃,吃完后有些腻,又要了一杯茶外带。顾家的车停在路边,透过玻璃窗就能看见,发现之后,谢翡生怕旁边的车给刮擦了,毕竟是迈巴赫。   但顾老板本人看起来并不介意。   谢翡咬着吸管坐进后座,顾方晏在他身侧,车开出去后,两个人都没说话。   或者说,从开始甜点端上桌后,谢翡就没再开口跟顾方晏说过话。   顾方晏清楚他吃东西时的习惯,很安静,除非有必要回答的问题,否则不会出声;同时,顾方晏也清楚谢翡的性子,这是个雨夜里生着病被带去医务室,都能一路得啵得啵不停的少年,连他给买瓶水,也会表现出丰富的内心活动。   他是喜欢热闹的,即使只有他们两人,现在却一派沉默。   “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顾方晏抿了下唇,打破车厢内的沉寂。   谢翡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得出来。”顾方晏低声道。   “你感觉错了。”谢翡摊了下手。   沉默再一次蔓延开来,这和安静不同,安静是轻柔缓慢的,但沉默分量太过,挤在车厢内,仿佛要凝成实质。   “你们班主任叫你中午去办公室,说了什么?”顾方晏又一次开口。   “问我要不要参加物理竞赛。”谢翡没有隐瞒。   顾方晏偏头看着他,问:“参加吗?”   “参加吧。”谢翡点点头,“能充分打发时间……哦不,充实我的课余生活。”   “不就没时间写歌了。”顾方晏揉了下他发顶。   “时间就如那什么,挤一挤,总会有的。”谢翡轻描淡写道,“再说,创作这玩意儿很看缘分,就算把一整个月都空出来,我也不一定能写出一首曲子。”   顾方晏产生好奇:“什么时候比较有缘分?”   “……上课的时候。”谢翡晃了下腿,话语里带了点儿笑,“课业越是紧张,死线越是接近,灵感越是如尿崩。还记得初升高那年,学校组织摸底考,我一个没忍住,在语文试卷上写了首歌,后来那首歌卖了高价。”   “还好你不是在中考考场上一个没忍住。”顾方晏忍俊不禁,继而又说:“竞赛班的老师很严格,要是被他们发现你课上摸鱼,大概会气得把你飞出去。”   “你上过?”谢翡惊讶扭头,接着自问自答:“哦也对,你很早就在刷竞赛题了。”   顾方晏抬手在谢翡额上敲了一下:“听说的。这周周末才开班,我去哪儿上?”   “噫!”谢翡抱住脑袋,“我保证不被发现,以我18年来的摸鱼经验起誓。”   他抱头的姿势也像极了猫,分明怂了,但还是要露双眼睛出来,明里暗里撩拨。顾方晏目光瞬也不瞬落在他身上,不一会儿,手机接进来一个电话。   顾方晏靠回椅背上,把电话接起来。   是商务上的事情。   顾家生意做得很大,顾方晏从出生起就被当作继承人培养,很小的时候便开始接触这些事务。别人十一二岁还在地上甩陀螺、翻纸牌,他已经站在办公桌前,一身笔挺小西装,手拿报告书,一板一眼向父亲汇报工作。所以处理起这些,游刃有余。   谢翡垂下眼眸听顾方晏说话。   他音调冷沉,言辞简短,但极有说服力,偶尔还夹着些些许上位者的威严,如果光听声音不看人,很难想象他是个还在念高中、差一个半月才满18成年的少年。   等顾方晏讲完电话,谢翡轻轻喊了声:“顾弟弟。”   “嗯。”对方侧目看过来。   谢翡却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手指瘦长、白皙,曾经左手指尖上生着一层茧,但早随着时光脱落,唯一的特征是比寻常人更长的左手小指,右手是没有的。学小提琴就是这样,右手拿弓,不用费力将小指伸出来,去将弦按住。   而如今,他也不需要把小指伸长了。   他拿不起琴,再也站不上舞台,拥有的一切过人天赋,都被葬送在几年前的一个雨夜里。   他想问顾方晏,如果是一个破破烂烂、丑陋不堪、一无是处的谢翡,还会不会继续喜欢。   但转念一想,自始自终,顾方晏从没说过喜欢他,类似的、相关的都不曾有过。关于顾方晏喜欢他这个结论,是他推理得出,没有经过证据证实。就像警方破案,推理再完美,再无懈可击,只要没有切实证据,都不能断案。   说不定……说不定渣的那个人并不是他,顾方晏也可能只是玩玩而已。   想到这里,谢翡舒展开的手指渐渐蜷缩回去。   顾方晏久久没等到下文,抬手碰了碰谢翡脸颊,问:“怎么了?”   “啊。”谢翡睁大眼,作出茫然的表情,“忘记要跟你说什么了……”   继而又说:“我有点困,先睡一会儿。”   谢翡把腰枕捞到身前抱着,靠在车窗上,本只打算闭眼假寐,但没想到过了不久,竟真的睡了过去。   睁眼的时候,谢翡记起自己睡前特地靠上了车窗,但此时此刻,车窗在他的不远处,眼一抬,就能看见外面的风景,天色擦暗,唯余远方留着一片如泼的红霞。   那他靠着的……有可能且仅有可能是顾方晏了。   谢翡立刻抬头,但由于长时间保持侧头的姿势,脖颈又酸又痛,倒抽一口凉气。   “醒了?”耳畔传来顾方晏低沉的声音。   谢翡扶着脖子,边小心翼翼活动,边环视四周,司机没在驾驶座上,车厢里就他们两个人,而车停在学校附近的林荫道上,学生们成群结队、说说笑笑路过,手里或端奶茶,或拎了个手抓饼之类的东西。   这是下课了。   “我睡了两个小时?”谢翡震惊,“你为什么都不叫我?”   “看你睡得香,没舍得。”顾方晏语气温沉,从一旁提了个餐盒出来递给谢翡,“现在出去吃饭太挤,给你叫了虾蟹粥。”   看包装,是谢翡喜欢的一家海鲜店。这家店不做外卖,电话订餐,最远距离不能超过他们那条街,老板还傲,加钱都懒得理。让这家店答应送过来,顾方晏显然费了心思。   “顾弟弟。”谢翡接过餐盒,喊了一声,尔后用轻似呢喃的声音说:“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好。”   顾方晏只听清他喊了他,没听清后半段:“什么?”   “没什么。”谢翡道。   没多久就是晚自习,谢翡走进教室的时候,班里非常热闹,刚要打听,姜树就把情报吐了出来:   “我们之前打赌,赌学委这回能不能进年级前十,赌注是包今晚的夜宵,刚才成绩表放出来,学委稳稳当当坐在第九。他愿赌服输,一会儿晚自习下了,请我们吃烧烤!”   谢翡听完,一脸震惊:“学委竟然赌自己进不了前十?”   “大概连续三次都在11到15名之间浮动,让他不太自信。”姜树笑嘻嘻地坐在座位上,“我已经开始琢磨一会儿点什么菜了。”   “这还需要琢磨?烤鱼烤虾烤大排鸡翅鸡腿直接来一套啊。”谢翡笑着拉开椅子坐下。   谢翡总算对今晚有了点儿期待。   晚自习的课间,成功挤进年级前十的学委来谢翡这路过了一次,看见他放在后面课桌上的两套物理竞赛题,问:“你要参加竞赛?”   “嗯。”谢翡转了下笔,点头。   “我也参加。”学委感慨地说,“总算在班里找到队友了,我下午问了一圈,他们全都说不去。”   学委是个长相白净的Alpha,戴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站在教室最后一排,跟谢翡说了一通关于周末竞赛班的事,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才回去自己的座位。   放了学,整个10班的人都往学校西门走,学委在那附近一家烧烤店订了桌。   谢翡去操场西南角给猫撒上猫粮,才不紧不慢赶过去。   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正值青春期,对成年人的世界充满向往和好奇,这聚众撸串的事情,肯定要喝酒。   他们拖来满满当当两箱啤酒,谢翡到的时候,就剩了半打。   姜树给谢翡留了位置,他直接坐过去,没想到下一秒,一杯冒着雪白泡沫的啤酒被放到他面前:   “迟到的人罚酒!”   谢翡把酒推开,笑着摇头:“我不行,半杯下去,我能醉死在这里。”   “那给你换rio?”有人问。   “别了吧,我不能喝带酒精的。”谢翡还是拒绝,“自罚三杯可乐行不行?”   “可乐怎么行!”   “喝啤酒!”   “就喝啤酒!”   班上的人开始起哄,今晚做东的学委从另一桌过来,说:“我帮他喝,我帮他喝。”   立刻有人打趣:“你们什么关系啊?你帮他喝!”   学委已经喝了不少,脸上浮着抹红,镜片底下视线不太清明,听见这话,先是一愣,尔后说:“同学关系啊!同学不能帮着喝酒吗?”   也不知是谁“哦”了声,紧接着起哄和打趣声更甚,谢翡坐在位置上,只觉得尴尬之气扑面而来。他有些想离开,但这种时候走掉,又不太好,正纠结着,一只手兀然伸来,端走了他面前的酒杯。   这只手手型相当漂亮,从指尖到指骨、指根,无一不赏心悦目,谢翡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抬头。   恰好顾方晏开口,“我帮他喝。”   音色清冷低沉。   烧烤店里坐的人基本都是高二10班的学生,此言一出,整个店鸦雀无声,喝了的、没喝的,醉了的、半醉的,面面相觑。顾方晏对这些熟视无睹,直接将手里的冰啤一饮而尽。   姜树赶紧挪了个位置,顾方晏顺势坐到谢翡身旁,帮他用青椒包了几片五花肉到盘子里。   “你怎么来了?”谢翡小声问。   “右眼皮一直在跳。”顾方晏道。   谢翡礼尚往来,给顾方晏扒拉了一块鸡腿:“那你什么时候走?”   顾方晏眯了下眼:“这就开始赶人了?”   “我没有。”谢翡没好气地说,“我的意思是,你走的话,我跟你一块儿走。”   顾方晏拿了双一次性手套,将谢翡扒拉来的鸡腿撕成鸡丝,推到他面前,说:“吃完就走。”   谢翡点头。   桌上玩起了游戏。   顾方晏来得悄然,把谢翡带走也是悄悄的,只有一个人发现了他们离去——愿赌服输、请班上人吃烧烤的学委。   烧烤店门口有一条小马路,顾方晏就要带着谢翡过去的时候,学委开口喊了谢翡的名字。   谢翡转身,戴黑框眼镜的Alpha站在不远处。谢翡等了他许久的下文,才看见他深呼吸一口气,颤抖着声音开口:   “谢翡,其实我……我喜欢你。”   “你来班上的第一天,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我一直以为我会等到机会,但现在看起来……没有了。可我不想藏着不说,我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他最后一声几乎是喊出来的,惊了好几个路人。   谢翡没有特别意外,之前他的举动,就让谢翡猜到了。谢翡抿了下唇,对他说了声:“谢谢。”   话音落地,谢翡被顾方晏拉住手腕,带着穿过马路。   正是夜里最热闹的时候,沿街店铺灯火辉煌,顾方晏拉着谢翡,路过一盏又一盏灯,等走到光线相对而言不那么明亮灿烂的小区门口时,低声道:   “谢翡,喜欢你的人好多。”   “你不也一样?”谢翡轻哼了声。   他的意思是,你不一样也有很多人喜欢?却听见顾方晏“嗯”了声,说:“是和他们一样,我也喜欢你。”   谢翡怔在原地。   顾方晏转身,握住谢翡手腕的手缓慢下滑,变成掌心贴上掌心,和他十指相扣。   他不安了一整天。   自从昨晚吻了谢翡之后,这人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在躲他。虽然给出了充分的不能够见面的理由,但他感觉得出,谢翡就是在躲他。分明在那之前,谢翡都是亲近他的。   原因只能是他做得不够好。   的确也做得不好。他是个Alpha,一切都该他主动才对,不论是告白还是追求。   察觉到谢翡的退缩,顾方晏手上用力了些,攥住他不放,不让他退,额头抵住他额头,看着他的眼睛,低声徐徐道:   “告白的话本应该由我先说,但很抱歉,没能早点遇见你。”   “我喜欢你,谢翡。”   “所以……可不可以给我个名分?”   作者有话要说:   本集开头。   小谢:独身主义,必然不会和谁谈恋爱。   本集结束。   小谢:……   感谢在2019-12-06 22:17:31~2019-12-07 22:1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雾润嘉木 2个;闵月之初、jae攻天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野漆 60瓶;老白啊、鈺米鈺米身高两米、疯人院病友爻敷 5瓶;嘟噜噜 2瓶;咚咚咚咚、青悦、泠泠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远处的夜色绚烂喧嚣, 近处却只有孤灯一盏,挂在小区雕花的铁门后,照亮小小的方圆之地。   光落在顾方晏身旁, 勾勒他侧脸, 轮廓深邃、目光深情,连带着尚未完全消退去夏日燥意的夜风都变得温柔。   谢翡抬眼看他,心尖儿跟被细腻的羽毛挠过似的,软得发酸, 痒得发涩。他抿了下唇,顾方晏不让他退开或者走掉,干脆放弃、不再尝试, 拉长语调, 用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的口吻说:   “顾弟弟——我们现在还是高中生,要以学习为重, 你知不知道很多人在追求到一个名分之后,就双双反向进步了。”   “我们不会。”顾方晏语气坚定。   谢翡望着他:“你怎么知道不会?你是预言家吗?”   “综合过往经验得出的结论。”顾方晏道,继而提出一个问题, 语气颇为复杂:“还是说你以前和别人谈过, 成绩一落千丈了?”   “……先进去,杵在这儿等人围观吗?”谢翡没好气瞪他一眼,空出的手掏出门禁卡, 另一只手拽着顾方晏过去, 滴一声打卡,推门而入。   这之后,谢翡放开抓住顾方晏的手, 走在他身前说:“没和别人谈过,也没想过和谁谈。”   “包括我?”顾方晏问。   “嗯哼。”谢翡没给正面回答。   “为什么?”   “影响我刷题的速度。”谢翡笑了声, 手指伸进钥匙扣环,有一搭没一搭甩动。   顾方晏追问:“那什么时候才可以?”   谢翡:“……等不用刷题了,有空了。”   这是一番半真半假的托词。   真在虽说谢翡看起来放肆任性至极,抄作业、上课睡觉开小差、逃课,不上进的人干的事他都干,但实际上,他很在乎成绩和排名,否则不可能那么快从年级排名五十开外,爬到年级11的位置。   况且他念国际班,有出国打算,跟国内一场高考定终身的机制相比,申国外学校很大程度依靠平时绩点,这样一来,成绩的稳定性就显得更为重要。   假却假在,就算是谈恋爱,他也有信心不反向进步。他不过是想利用这一点,留一段漫长的时间给顾方晏,让顾方晏将这段不合适的感情放下。到那时,他就可以站在原地,看着顾方晏转身离开、逐渐走远。   但一想到那个画面,又有些难过。他垂下眼,极轻地呼出一口气,把那种情绪平复下去。   顾方晏走在他身后,看着他转动不停的手指,隐隐约约觉得真正的答案应该不止这样。   就像他一开始以为谢翡总是阳光开朗的,但相处之后,才发现并非如此。谢翡经历过许多曲折和坎坷,心底藏着很多不开心的事情,他会一个人坐在操场的角落,看着居无定所的流浪猫,看它们来,然后看着它们陆续走远。   他肯定有什么别的顾虑,但顾方晏没继续问下去,或者强求,而是点点头,说了声“行”。   顾方晏也明白他其实是被迂回婉转着拒绝了,可看着谢翡的背影,还是忍不住想走上去拥抱。他抿了抿唇,话到口边又咽下,反复措辞,最后问出一句:   “能牵一下你的手吗?”   谢翡立刻调整表情,凶巴巴扭头:“不可以。”   “那你来牵住我。”顾方晏把自己的手递出去。   谢翡一愣。   他转身一瞥,昏黄灯光下,顾方晏手掌宽大,手指修长,从头到尾,每一缕线条都完美无瑕。   渐渐的,他眸光落到地上,低声嘀咕:   “顾弟弟,你有点儿犯规。”   “你不准我过去,我只能想方法让你过来了。”顾方晏说。   谢翡沉默着没有说话。顾方晏不错目地凝视他,语气温沉:“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跟我说,无论是开心或者不开心的。”   “如果是会让你生气的事呢?”谢翡问了这么一句。   “不生你的气。”顾方晏道。   谢翡挑了下眉,将目光稍微抬高了些:“那你生谁的气?”   顾方晏:“我自己。”   谢翡快被逗笑,唇角翘起,却倏然止住。他缓慢眨了下眼,指尖轻颤,带着犹豫和试探,将手递向顾方晏,就要触碰到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猛地一缩。   几乎是同时,对面的顾方晏将手一抬,手指稳稳抓住他的手指。谢翡条件反射抽手,被攥得更近。   “你就不怕我生气了,像昨天那样掏刀子出来?”他抬起头,对上顾方晏的视线。   “这里不是厨房。”顾方晏语气坚定,“不过……就算你有刀,掏出来我也不放。”   谢翡别过头,轻轻哼了一声。   顾方晏看了眼时间,之前在烧烤店耽搁了一会儿,现在不早了,便问:“我送你回去?”   他们站在小区中轴的主干道上,小区绿化做得很好,到处都是花圃,道旁的榕树上了念头,树冠茂密如盖,遮住了本就不甚明亮的星光月光。   道上唯余路灯散发出晕黄的光芒,影子长长地拖在身后,在某个角度上相交相叠。如果走到主干道的尽头,再往左,就是顾方晏楼下,而谢翡要回去,该在这时候直接朝右。   谢翡摇头:“先去接中秋。”   却听见顾方晏说:“它和我住惯了,不适宜搬动。”   “?”谢翡微微眯了下眼,有点儿明白顾方晏的意思,又觉得这家伙不至于。   令谢翡万万没想到,顾方晏这一回真的至于了。身材高大的Alpha站在路灯下,眼底揉了点儿笑意,低声说:“连你换了新环境都不适应,何况人家一个小奶猫?”   谢翡怒瞪他:“你这是横刀夺子!”   “严格来说,它一直养在我这里,认我不认你,应该算我的猫。”顾方晏一本正经道,“当然你可以来看它,随时都可以。”   “你不是不喜欢养宠物吗!”谢翡据理力争。   “一开始的确不喜欢,但现在养习惯了。”顾方晏话语平静。   “……”谢翡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顾弟弟你长本事了。”   顾方晏:“算是定金。”   定锤子定,你这样子,一辈子都别想拿尾款!   谢翡气得当场就要揍人,拳头都捏起了,但马上意识到对面是个狗逼Alpha,不一定揍得过,生生忍住这念头。   他生气扭头,足下生风,走得飞快。   顾方晏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看他终于恢复了些许神采,低低笑了声。   谢翡走进某个楼栋,顾方晏站在楼下,直到某层某户新亮起了灯,才转身回去自己的地方。   这注定是个忙碌的夜晚。谢翡不仅要写新布置的作业,还得把国庆假欠的三篇作文赶上,此外他拿了一册竞赛书回来,打算睡前看两眼,做做功课。   房间里的灯亮过12点才熄灭,谢翡躺去床上,脑袋沾上枕头、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醒的时间跟昨天差不多,这回出门之前,他是真没注意手机——也没有时时刻刻注意手机的习惯,别人发消息给他,什么时候能收到回复,都看缘分。不料走出楼栋之后,一抬眼,就看见顾方晏。   谢翡一愣:“你一直等在这里?”   “刚到。”顾方晏朝谢翡走来,自然而熟稔地抬手,揉了揉他发顶。   “不可能这么巧吧?”谢翡不信,边往小区外走,边问。   顾方晏看向一旁:“酸菜米线吃不吃?”   这转移话题的功夫很生硬啊小老弟。   谢翡瘫着脸瞪视顾方晏。他的面瘫跟顾方晏的面瘫很不同,后者表情冷漠、神色冻人,而他是一脸麻木,满含吐槽之意。   顾方晏被他这表情逗得有些想笑,拍了他脑袋一下,说:“等了10分钟。”   “……行吧。”谢翡勉强信了,点头回答他的问题:“吃。”   被顾方晏得知住的具体楼栋后,谢翡每回早上出门都能看见这人,渐渐被摸清起床的时间和习惯,被带着去吃早餐。   原定的远离计划没能够实施。高中校园就那么大,每个学生作息基本一样,上午第一节课后课间操,下午最后一节活动课,什么时候吃午饭什么时候吃晚餐,都规定在同样的时限内,想避开都难。   顾方晏还给他送了堆竞赛资料,其中一部分是顾方晏自己做的笔记,重点公式定理、重要题型案例清晰明了。   谢翡此前从没接触过物理竞赛,普通考试中物理成绩能在年级排第二,全靠底子好和记性好,但放到竞赛上,那点小聪明就显得不太够了。他没办法一口吃成个大胖子,顾方晏梳理出的资料笔记又非常适合他现在的阶段,谢翡觉得叫跪下来顾方晏爸爸抱着他大腿感谢都不够,还怎么敢暗搓搓跑远?   他开始了和顾方晏一起上学放学的生活,周末竞赛班也坐一块儿,遇到问题,捅一下这个周末限定的同桌手肘就好。   时间很快走到十月的尾巴,桂花的香散去,临江市的秋天终于真正到来,银杏叶簌簌落下,金灿灿铺满行道。风里挟着凉意,大部分人都往身上加了件薄外套或针织衫,但对谢翡而言,仅仅是把短袖换成了长袖。   按照一中惯例,运动会总在这个时候举行,伴随着校长在主席台上以“金秋送爽”为开头的讲话,学生们开启为期三天不用上课的快乐小长假。   由于在篮球赛上表现出色,谢翡在体育委员和班长的央求下,个人项目报了50米短跑和跳高,至于集体项目,除了拔河,什么都有他。   又由于他长得好,全班一致认为,开幕式上举牌手该由他担任,班主任陈敏在全体同学(除了谢翡)的殷切目光下,通过了这项提议。   这一回,他们定做的班服在路上耽搁了一阵,直到运动会前夕才送达。班长和宣传委员急急忙忙发给大家,彼时谢翡正在憋一个前奏,拿余光瞄了眼,看见是比较寻常的白色衣服,便没放在心上,继续写自己的歌。   “谢翡谢翡!”姜树高喊着,捧圣旨似的捧着一套过来。   被喊的人头也不抬“嗯”了声。   姜树:“你不看看你的?看起来很有意思哦。”   “我的和……”谢翡想说“我的和你们的难道有区别吗”,抬头一看,卡壳了。   是真的有区别。   别人都是白色打底,点缀了点儿紫红色。姜树捧来的这玩意儿,是紫红色打底,点缀着绿色,跟个火龙果似的。   “这是谁的主意?”谢翡倒吸一口凉气。   “你穿上肯定好看的!还给你配了双鞋!”宣传委员跑过来,抓起上衣,异常兴奋地往谢翡身上比划,“这颜色衬你的肤色,看上去精神气很足!”   “不是,咱们不是一个班的吗?为什么我不同?”谢翡满脸凌乱。   宣传委员:“你是举牌手呀!当然要穿得不同!”   “……”谢翡神情悲痛,“篮球比赛的时候,你的审美还是正常的!”   “我就是那时候看出了你的潜质。”宣传委员笑起来:“这是我精心设计的,保准好看,不信你换上试试!”   谢翡服了。   谢翡一脸沉痛地把衣服抓过来,塞进课桌里。都这个节骨眼,换别的是肯定来不及,他别无选择。   可能这就是女生吧,审美永远和男生不在一条线上。   他的悲伤心情一直持续到晚自习下课都没散,在教学楼外见到了顾方晏,抬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好几次,最终选择低下头,闭口不说话。   “怎么了?”顾方晏不解。   “你们班服长什么样啊?”谢翡瓮声瓮气地问。   顾方晏:“就那样。”   “就那样是哪样?”谢翡不满这个回答。   “感兴趣?去我那,给你试试?”顾方晏不动声色提议。   “倒也不必如此。”谢翡乜了顾方晏一眼,转身朝西门的方向走,“我就随口一问。”   “也不去看中秋?”顾方晏跟在他身后问。   谢翡没回头没说话。   “你三天没去看你儿子了。”顾方晏幽幽地说。   “不是说是跟你亲,是你儿子吗?”谢翡冷哼。   虽说心系猫儿子,但谢翡严格控制着自己上门关怀的频率,一般四到五天去一趟,带点罐头妙鲜包猫饼干,用逗猫棒陪它玩一阵。   顾方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会儿有些痛。   “哎,你明天不许笑我。”   走到楼栋底下的时候,谢翡叹了声气,对顾方晏说道。   顾方晏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了声。   第二天一早,谢翡跟顾方晏重复了一遍,但这一次,他看见顾方晏流露出了了然和期待的神情。   谢翡气到原地自闭。   他默不作声吃完早饭,默不作声走进教学楼,默不作声来到自己班上,掐着时间,等倒数几分钟,才去卫生间换衣服。   这火龙果是严格按照他的尺码裁剪的,不存在不合身,但颜色……委实鲜艳了点。谢翡从小到大就没穿过这样骚的,往镜子里看了一眼,就不愿再看,安慰自己反正辣的是别人的眼睛,快步回去班里。   一进门,就听见班里的人笑起来。   谢翡面无表情瞪他们。   “其实还是好看的!”班长站起来大声说,“真的,小谢你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可以直接去T台上走秀了!”   “能合照一张吗?”   “我也要我也要!”   好多人都叫喊着要和谢翡合照,刚到门口的陈敏抬手一挥,说不如来张班级合照。   大家让谢翡站到中间,纷纷摆好姿势,按下快门的那舜,站谢翡两边的人一人伸出一只手,合起来比了个心。   拍完照后,陈敏把原图发到班群里,招呼众人下去集合排队入场。   谢翡他们是高二,一个年级20个班,10班正好排在所有队伍中间,出场的时间不早不晚。   他对周围投来打量他的眼神麻木了,等候的时候,瘫着一张脸趴在班牌上,慢条斯理嚼泡泡糖。   1班比他们先进场,喊的口号很普通,一听就是从网上摘来的,符合他们学霸班对学习之外所有事情不屑一顾的气质。   他们清一水儿穿黑金配色班服——除了举牌的顾方晏。   谢翡一直觉得,比起白衬衫,顾方晏更适合穿黑,这会给他清冷的气质里添几分优雅和禁欲,看上去格外带劲儿。此时此刻,他穿一件剪裁恰到好处的黑色衬衫,扣子扣到顶,脖颈修长;下半身,两条长腿包裹在同色的布料中,显得非常直,再往上……   妈的这人屁股还挺翘。   啪——   谢翡吹破了泡泡。   他直起身伸了个懒腰,陈敏走过来,让大家准备准备,一会儿进场了。   等了将近一刻钟才到他们。   10班班服走的风格是所有出场班级中最独特的,宽松风格,既没有显腰,也没有露腿,女生还显得没胸,宣传委员解释说这是引入了西方古典元素和中国汉服元素,但不妨碍许多人都认为这是一款郊游服,而不该在运动会上展示。   不过紫红色把谢翡皮肤衬得很白,宽大的袖口随着他走动飘摆,细白的手从里伸出来,将班牌高举。   他听见他们出场时引发了点儿喧哗和笑声,但一直面无表情平视前方,不动声色嚼泡泡糖。   入场式过后,是各方各代表讲话,无聊又啰嗦,谢翡表面上站得笔直,但实际上已经打起了瞌睡。   等到讲话结束,有人推了他一下,才醒过来。   谢翡以为是班上人叫的他,没想到睁眼一看,面前站着某个腰细腿长屁股翘的Alpha。再一对比自己身上和他身上的衣服,顿时被弃了个半死。   偏生这人还挑起了这个话题。   “这就是你们班的班服?”顾方晏把谢翡他们班的班牌拿到手上,不咸不淡地说。   “闭嘴!”谢翡言简意赅。   “其实……”   “闭嘴!”   其实穿你身上,可爱得过分了些。顾方晏笑着别开脑袋,在心里把话说完。   谢翡上楼去换回运动服,再回操场上,第一轮项目正在做开始前的准备工作。   主席台两旁修着长长的石梯,各班依次坐在上面。谢翡和顾方晏并肩,从高一的位置路过,走向他们高二。   运动会,大家都很放松,玩笑着打闹着,有的人甚至争抢起一瓶可乐。   谢翡向来闲不住,走路都爱玩东西,他把串在指环上的细绳捏在手里,上上下下甩动。这是枚由三支细小银环组合起来的戒指,谢翡越甩越快,在虚空里只能看见残影。   忽然的,他想起自己一直忘了问顾方晏有没有参加项目,便偏过脑袋。谁知刚开口起了个头,手指一个打滑,没能勾住这条细绳。   银色指环在半空中拉出一弧亮色,而道旁是一排盖着篦子的排水渠道,一旦掉下去,就再也捡不上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顾方晏,立刻抬手去抓。   说时迟那时快,那几个抢可乐的人一个不小心,将可乐瓶抛了出来。   砸落的正是顾方晏所在位置。   谢翡脸色大变,伸手抓住顾方晏的手,带着他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险险避开。   下一刻,可乐掉落在地。   谢翡弯腰把可乐瓶拿起来,转身看向刚才打闹的那伙人,抬起手,干脆利落给砸回去。   砰——   落点那几个高一生座位之间,没伤到人,但瓶身被磕了个口字,可乐噗噗冲出来,水花四溢,溅了他们满身。   “有病?没看见路上有人?”谢翡厉声道。   “我们又不是故意的!”一个女生站起来,气冲冲说道。   “哦,不是故意的。”谢翡扯了下唇角,露出点玩味的神情,“不是故意的就能随便砸人了?那你站过来,我也拿瓶可乐抛着玩玩。”   他一贯爱笑,却少有笑得这样冷的时候,每个字都渗着寒意,让人不敢轻视。   这个女生不过是仗着在自己班上人多势众,但谢翡气场太强,一双桃花眼凌厉凛冽,分明站在底下,气势却不减半分。她被吓了一跳,后背一颤,几乎快要哭出来。   “过来啊。”谢翡扬起下颌。   “对不起!”女生抖着声音道歉。   “还有呢?”谢翡嗤笑一声。   别的参与打闹的人也站起身,争先恐后道歉,谢翡却是看都不看他们,拽着顾方晏转身。   离那个班远了,谢翡没好气扭头,瞪着顾方晏说,“你也有病,一个破戒指,掉下去就掉下去了,捡什么捡。”   “你不是说……”顾方晏话没说完,就被谢翡噎了回去:“再买一个不就得了?”   他噎完了顾方晏,扭脸回去,继续朝前。   顾方晏的目光落到谢翡的手上,这人抓住他后,就一直没放。   “戒指我给你买,行吗?”顾方晏低声问。   作者有话要说:   谢翡:不必,我和那家老板混熟了,给我打88折 第50章   谢翡这才反应过来他拉着顾方晏走了一路, 赶紧松开,道:“我自己买。”   “连个报恩的机会都不给我?”顾方晏在他身后慢条斯理问。   你当自己在演武侠片,被路过的大侠救了立刻送定情信物?   谢翡猛地刹住脚步, 转过身, 瘫着脸对顾方晏道:“顾弟弟我发现你变了。”   他顾弟弟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节:“嗯?”   “你变得黏糊糊的,还非常肉麻。”谢翡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溜了溜了。”   正巧到了高二1班的位置,谢翡发现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 一溜烟去了自己班上。   短跑项目总是排在前头,不一会儿,主席台广播响起来, 让高一Alpha组50米短跑的选手去检录, Beta组做准备。   高二的还得等一等。谢翡坐在最高的那级台阶上,挂着耳机, 百无聊赖刷视频。   叮——   一声提示音,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消息,顾句号问他要不要喝汽水。   谢翡想象了一下那效果, 没好气打字:   “你是想给我罐一肚子二氧化碳, 让我一会儿50米的时候边跑边打嗝,给你们班让决赛位置吧?”   “那给你送点功能性饮料?”顾句号又问。   谢翡一扫班上带来的东西,拒绝他:“别了, 我们班有水。”   “什么水?”   “珍贵的怡宝矿泉水。”   说完这话, 谢翡想起之前没来得及问出口的问题,打字给顾方晏发了过去。   他以为像顾方晏这种无论爆发还是耐力都在一线水平的Alpha,肯定得把项目报满, 长跑短跑跳高跳远铅球实心球等统统来一套,榨干他的精力为班级争光, 谁知对方回了个:“没参加。”   “?”   谢翡飞速打字:   “你好意思?”   “你居然不为班争光?”   “顾弟弟我看不起你!”   顾句号经典再现,丢了他一个句号。   “不是,你们班都不怂恿你报名?”谢翡格外不解。   顾句号回复他:“问过,推给夏路和段一鸣了。”   谢翡:“……”   这一刻,他特同情顾方晏这两个哥们儿。   作为一个个人项目报了俩、集体项目基本全参加的班级贡献达人,谢翡不想和这货再说话,关了微信,切回去继续看视频。   等高一的参赛选手在跑道上就位,裁判老师透过喇叭高喊一声“预备”,谢翡才抬起头。   砰——   枪声响起,跑道白线后的人一股脑涌出去。   坐在谢翡身旁的姜树用手托着下巴,微眯着眼,以一种皇帝选秀的神情对参赛选手评头论足:“这届高一的Alpha,颜值都还不错嘛。”   谢翡听见这话一乐,不由揶揄:“看上哪一个了?”   “3号不错,眼睛大。4号也可以,颜艺了得。”姜树发表自己的看法,尔后扭头问:“你呢?”   “唔……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谢翡看了一圈,摇头。   姜树大手一挥,道:“没事,换下一组。”   几分钟后,下一组到了。谢翡和姜树坐得高看得远,高一的小朋友还没等在起跑线上,就开始点评。   “这组8号不错?”姜树问。   谢翡看过去:“噫!还可以。”   没多久又换一轮,这一回,姜树激动得捅了谢翡一手肘:“那个17号小朋友很可爱啊!”   “笑起来还挺甜。”谢翡点头表示赞同。   姜树:“是吧是吧!他这种款的Alpha感觉还挺稀有!你说我去要他电话,会给吗?”   “没关系,如果你要不到,我帮你去试……”谢翡话还没说完,猝不及防被什么东西冰了下脸。他杀气腾腾抬头,但看见是谁后,声音陡然弱下去:“哪个大胆刁民在作乱!哦原来是陛下……”   顾方晏站在谢翡身后,手里拿着两瓶水,一瓶是瓶身挂着细密水珠的冰可乐,另一瓶是常温脉动。他垂眼看着谢翡,语气幽幽:   “要谁的电话号码?”   谢翡立刻坐端正了:“不,没有谁。”   顾方晏往操场上看了眼,冷声道:“刚才跑过去那个17号?夏路好像认识,我帮你问问?”   “……不用。”谢翡摇头。   “真的?”顾方晏眉梢微挑。   谢翡:“……”   看着顾方晏的神情,谢翡突然有了逗他的心思,干脆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地要帮忙,我怎么好意思辜负你。”说着抬起爪子挥了两下:“等你好消息哟!”   “……”顾方晏瘫着脸瞪了谢翡一眼,把常温脉动丢到他怀里,转身走开。   谢翡没忍住笑出声。   等顾方晏走远,姜树转向谢翡,目光里充满求知欲:“喂,你们俩这是谈上了?”   “没有。”谢翡重新看回赛道上,不咸不淡道。   “为什么不谈?你不是喜欢他吗?他看起来也挺喜欢你。”姜树格外疑惑,“上次还帮你喝酒。那晚你提前走了不知道,学委伤心欲绝,一个人连喝10瓶。”   谢翡:“谈恋爱影响学习。”   姜树觉得他所言非常有理,但转头又琢磨出点不对来,“学霸和学霸在一起,不正好强强搭配、干活不累吗?”   “我哪里学霸了,不过是比较会抓技巧罢了。”谢翡说得谦虚。   “看不出来。”姜树撇了撇嘴,“反正我们也不参加高考,稳住平时成绩就可以了。”   “别看年级前二十名的位置有20个,但分差没哪次超过了20,这不是稳住就能成功的问题。”谢翡说得一本正经,“是一旦下滑,就被踹下去,再难爬起来的问题。”   姜树属于除非超常发挥,否则大概率上不了重本,不得不出国混个稍微有面子的大学的那一批,听谢翡说起年级前二十的竞争,不由一阵头晕目眩。   “这是我无法企及的高度。”姜树呢喃着,把手边的怡宝拧开,往喉咙里灌了一口,让自己恢复冷静。   谢翡一边刷微博,一边看高一的比赛,等广播让高二组50米短跑选手去主席台检录,起身过去。   他拿到了12这个号码,意味着是Omega组第二组最后一个。   谢翡打听过他们班以前在运动会上的名次。本来,他觉得这个班打篮球水平还可以,类推一番,运动会表现应该不会特别差,没想到结果令他大跌眼镜。   彼时课间休息,姜树同学坐在他前面,吃从食堂买来的关东煮,听见谢翡的问题,沉重地放下盒子,用宛如上坟的表情告诉谢翡:   “去年一年,共有秋春两次运动会,我们班两次都稳居倒数第三。”   “运动会拼的是团体总分,我们班A组项目拿分都还可以,但班上的Beta和Omega们就不行了,尤其是O组的比赛,没哪项不垫底。”   说着,姜树一声叹:“哎,我们班Beta和Omega里没有体育特长生。”   当时谢翡就觉得,是他出场的时候了。   不过他耐力不好,跑不了长跑,力量上也不行,中考体育中掷铅球这项,训练了足足一个学期,才拿到满分——中招体考就是送的,几乎人人满分。   他就爆发和弹跳力好一些,所以选择了短跑和跳高。而跳高吃腿部力量,他不能在短跑中把力气耗空,因此在50米和100米之中,选了更稳妥的50米。   这两项他必然能够拿到分,再从团体项目上捞一点,班上基本就能摆脱万年老三的名次了。   他穿着缝了号码的马甲,和同样是10班的Omega一起,找了个地方热身。班长和宣传委员过来,陪他们做拉伸。   “小谢你不要太有压力。”班长说,“只要稳住排位不掉就好。”   “你们要求这么低的吗?”谢翡惊讶道。   班长面不改色:“毕竟是倔强青铜嘛。”   “当然如果能上白银,还是很开心的。”宣传委员接话。   他们班拿了两回倒数第三,谢翡突然好奇起后两个是谁,便问:   “以前倒一的是不是1班?他们看起来对运动会非常不屑一顾的样子,好些人坐在台子上看书。”   “没有哦。”班长摇头,“他们今年春季运动会拿了第一。”   “……?”   谢翡震惊了。   比赛开始后,谢翡认真观察,发现1班的Omega,是真的很给力。50米短跑本就是一上来就冲刺的项目,跑道上的男孩子跟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去,两条腿迈得飞快。   谢翡记得他,坐1班教室的中间位置,下课从不出教室,只顾着看书,体育课更是从来不屑挪动双腿离开座位,但现在,他拿了他们小组的第一。   这大概就是现实版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吧。谢翡唏嘘不已。   紧接着就是谢翡所在的第二组,没遇上1班的,倒是有一半人都来自文科班,从气质上看起来就很文雅,在准备的时候一推眼镜,直言是班上选出来凑数的。   于是谢翡没怎么发力,轻轻松松拿到小组第一,进入决赛。   决赛在这一天下午,谢翡去还了带号码的衣服,慢慢吞吞走向自己班在的位置。从主席台下来,第一个路过的就是1班,顾方晏料定他会走石阶最上方的那一条林荫道,在这里等他。   谢翡看见顾方晏没怎么意外,笑着揶揄说:“干什么?帮我要到电话号码了?”   “你怎么这么三心二意?”顾方晏面无表情。   “顾弟弟,是你主动说要帮我的。”谢翡弯着眼,笑眯眯说道。   顾方晏“啧”了声,把可乐塞谢翡手上,再抬手一拨这人肩膀,将他转向别的方向,推着他走去。   “去哪?”谢翡不明所以。   “跳高在明天,50米决赛在下午,所以现在带你出去玩。”顾方晏道。   “玩什么?”   “看电影。”   “可最近没什么好看的电影……”谢翡之前刷微博的时候看到了条测评最近电影的,摇晃脑袋对顾方晏道。   说着说着,他察觉到什么,猛地扭头:“喂喂,你不会是为了不让我看别人比赛,才决定带我出去的吧?”   顾方晏抿了下唇,对上谢翡的视线,低声道:“谢翡,我很小气的。”   “我又没真的打算去问人家要号码。”谢翡垂眼,忽然有点心虚。   “那也不行。”顾方晏伸手抓了把他发顶。   “……”   谢翡到底还是由着顾方晏带他去了电影院,毕竟一直看别人比赛也无聊。最近上映的电影不多,口碑也都不太好,他们从矮子里拔高个,选了个治愈公路片。   电影院出的票又是情侣厅。   工作日的早上,人坐得稀稀拉拉零零散散,谢翡跟顾方晏坐在最后一排,一眼望下去看不见几个脑袋,不由感到舒适,但灯黑下去之后,这些情侣的存在感就变强了。   屏幕上主角还没产生火花,他们开始接吻;屏幕上主角终于有了亲密戏,他们的举动更加放肆。不仅如此,还频频低声调笑,听得谢翡特别想揍人。   谢翡怀疑顾方晏是故意的,但找不到证据。   大屏幕上散发出的光芒映亮谢翡侧脸,下颌线条绷得笔直。顾方晏大概是最近撸猫撸惯了,手一抬,到谢翡下巴下挠了挠,低声说:“我不介意你也对我做这种事。”   “顾老板你人设崩了。”谢翡一巴掌糊开这人的爪子。   “我什么人设?”顾方晏问。   谢翡面无表情:“人形自走制冰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高冷冻人。”   顾方晏“哦”了声,转移话题:“那牵一下你的手可以吗?”   谢翡硬邦邦地拒绝:“不可以。”   “但你上午牵了我。”顾方晏慢条斯理地说。   “哦。”   “在没有征得我同意的情况下。”顾方晏继续道。   “……”谢翡黑着脸瞪他。   昏暗光线下,顾方晏眸眼深邃,他也偏头看着谢翡,但最后只是哼笑一声,没有进一步动作。   这部公路片放到一半,谢翡终于受不了了,拽着顾方晏出去吃东西。   接近午餐时间,两个人在和电影院同层的餐厅里随便吃了点,继而逛去小吃街。   谢翡最近沉迷鸭脖,酱香的、五香的、麻辣的、香辣的各买一堆,打包好了回学校西门,再一次拒绝顾方晏提出的撸猫邀请,回去自己的屋子,倒床上午睡,醒来后起床参加50米短跑决赛。   他时间掐得很好,到的时候,主席台广播正在召唤高二的参赛选手。   谢翡去领了号码牌。他们班就他一个闯进了Omgea组的决赛,在场边热身的时候,显得有些孤独。   “一会儿跑你旁边那个,也是我们班的人。”顾方晏突然来到他身旁,对他低声说道。   谢翡正在做拉伸,把腿搁在操场边的栏杆上,手抱住脚踝,一点一点下压。忙碌之中,他丢出来两个字给顾方晏:“所以?”   随着动作,他上身穿的运动衫被拉起来些许,露出一截白得如同上好凝脂玉的腰身,皮肤细腻,泛着莹润光泽。顾方晏不自在地别开眼,紧接着想到什么,转回脑袋,替谢翡把衣服拉下来、遮住了,才开口:   “别看他个子小,但实力很强,去年跑出了记录。”   “你在给我打退堂鼓。”谢翡换了条腿,直起身冲顾方晏翻白眼,“顾弟弟你太明显了,还不如给我一瓶可乐来得迂回呢。”   “我当然希望你拿第一。”顾方晏说得认真。   谢翡“啧”了声,扭头望四周看了看,转回来时问顾方晏:“你们班的人都是变态吗?平时一直在教室坐着,体育课、活动课都不参加,怎么一到运动会,一个二个跟腿上装了马达似的。”   顾方晏本来想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但说出来怕被谢翡打,于是假装思索片刻,给出答案:“大概是平时学得太狠,运动会真好成为一个发泄口。”   没一会儿,比赛组催促他们这组选手过去。   决赛马上开始。   谢翡伸了个懒腰,站到起跑线后,摆出起跑姿势。他目光低垂,看着地面,专注地等待起跑的枪声。   所有人都很认真,闯进决赛的,有1班的两个马达腿,还有个体育特长生。想像预赛那样轻轻松松拿小组第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   紧跟着,枪声响起。   参赛选手在同一时间起跑,没有人甘于落在后面。   在观众的眼中,一组50米短跑比赛,持续时长不过短短几秒钟,但对于跑道上的谢翡,这几秒被拉得无限长。他看见自己超过了某个人,很快又有别人追上来,觉得时间过得好慢,而终点遥遥无期。   50米赛道是笔直的一条线,中间没有弯曲。跑出一段距离,谢翡不再拿余光看周围的人,甚至于,将大脑也放空了。   他看不见周围的人,连自己都感觉不到,加速、超过旁人,一切都凭着本能进行,当越过了终点都没能停下。   惯性带着他向前,突然的,他踉跄了一下,身体骤然前倾。   思绪终于回笼,他以为自己注定会摔,但没有,而是撞进了某个人的怀里。   他立刻认出这是谁。   这人身上有着木质调的香,清冽且冷淡,他很熟悉。   谢翡突然意识到,自从他母亲去世后,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在终点等过他了。   他拒绝了很多人,唯独顾方晏还在身边。   多少年花开花谢,风吹着枯叶旋转起跌,他独自行走许久,而顾方晏站在日光之中,站在道路的终点上,悄然等候。   有欢呼声从远处传来,谢翡分不清是给谁的,他闭上眼,喘了一口气,低声问:“我跑了第几?”   “第一。”顾方晏在他耳边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谢翡:对顾方晏的好感度+1   顾方晏(冷笑):只有1? 第51章   “我没太注意别人的情况, 以为最多能拿个第二。”谢翡松了一口气。他还挂在顾方晏身上,操场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不太好, 赶紧从顾方晏怀里站起来, 叉着腰又说:“那我可算为班争光了。”   秋天里的阳光软暖清透,风起得微有喧嚣,拂乱谢翡额前的发。顾方晏帮他拨开,把谢翡放在自己这的手机还给他, 说:“本来都以为你会是第二,但最后几米的时候,你把我们班那个超了。”   “不愧是我。”谢翡骄傲地点点头。   顾方晏哼笑一声, 问:“想不想要奖励?”   谢翡一听这话, 就觉得准没好事。   上个月他生日,顾方晏说给他加一份生日礼物, 往他手上递了他一套砖头厚的竞赛题。   上一周竞赛课的小测验,他比顾方晏多得了一分,成功上位第一宝座, 顾方晏说给他庆祝, 塞了他一张新出炉的考题。   这厮的脑回路异常清奇,但既然开口了,谢翡认为有必要争取一下, 实现他一直以来的心愿。   谢翡撩起眼皮看着顾方晏, 小小声试探:“比如把中秋还给我,让我们父子从此不再分离?”   “想太多。”顾方晏抬手往谢翡脑袋上一拍。   “大胆刁民,你这是在欺君!”谢翡瞪他一眼, 转身主席台走,“再见。”   他去还穿身上的号码服, 听见微信响了一下。   拿起来一看——   顾句号。:“不是想吃火锅吗?晚上给你煮。”   自从顾方晏知道他吃火锅后十有八.九会拉肚子后,就坚决禁止他碰那东西。这会儿主动提出来,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若是放在平时,谢翡肯定乐意,但他明天还要跳高。   难不成这人打算曲线救国,迂回着为班争光?心肠歹毒啊小老弟。谢翡指尖戳着顾方晏微信头像上的一团黑,思索着如何回答,顾方晏的第二条消息跳出来:   “绝对不对吃坏肚子。”   这勾起了谢翡的好奇。   让我看看你在打什么鬼主意。谢翡腹诽着,在屏幕上打出两个字:“准奏。”   一回到自己班位置上,同学们全围上来,妈妈粉们再次开始表演,连连夸奖,说什么崽崽好棒,不愧是我们崽崽。   等谢翡反应过来,他已经被按着坐在一个坐垫上,手里捧了罐饮料,定睛一看,还是罐旺仔牛奶,红色罐身上,那头发稀疏的旺仔正朝他大笑。   “累不累?渴不渴?饿不饿?”姜树化身狗腿子,捏拳给谢翡捶肩。   谢翡往旁边躲了躲:“你也不必如此。”   姜树感慨地说这是非常有必要的,旁边有人跟着附和:“多少年了啊,你是我们班第一个拿到O组项目第一名的!”   谢翡:“……”   也不过是一年而已,你们的夸张手法学得真好。   而站在谢翡斜对面的人目光灼灼,坚定道:“谢小翡你就是我们的榜样。一会儿跑四百米,我一定拼尽全力,不说冲进前三,但至少要苟点分数。”   “通讯稿也要搞起来,被念出来也是要加分的。”班长捏起拳头,斗志昂扬,“这一回,我们必然不再是倔强青铜,起码要上升到黄金段位!”   班长立刻下发任务,让没参加项目的同学都把通讯稿搞起来。   没一会儿,广播站念起一篇赞美高二10班50米短跑参赛选手谢翡的稿子,热烈祝贺谢翡同学勇夺第一,称赞他是飞奔在草原上的骏马,蹄子长、毛发亮,眼睛像太阳。   谢翡正在喝水,甫一听,被呛了个正着:“咳、这是哪个鬼才想出的比喻!”   然后就看见姜树扭开了脸。   真相只有一个,姜树已经把自己暴露了。谢翡把水瓶放到一旁,抬手搭上他肩膀。   “说起来和你一起进决赛的不是有个体育特长生吗?你能跑过他是真的很了不起啊哈哈哈哈哈!我们还可以在这一点上多吹几篇稿子吹来哈哈哈哈!”姜树摇头晃脑转移话题,哈哈哈完喝了口水,掩饰做作的表情。   不远处,一个同学毫不留情道出事实真相:“人家是羽毛球队的,特长打羽毛球。”   “噗——”   下一秒,姜树喷了个天女散花。   谢翡跟随着广播员念稿的节奏拍打他肩膀,语气幽幽:“咱们运动会没这一项,还真是可惜了。”   运动会期间,除了高三,别的年级都没有晚自习。   下午五点,顾方晏把窝在操场西南角写歌的谢翡拎出来,去超市买煮火锅需要的食材。顾方晏提前在某食谱App上查好了底料汤需要的东西,并在备忘录里列了个清单。   谢翡有过自己煮火锅的经验,这是在方便面、白水煮蛋、水煮白菜之外,少有的他能自己动手操作的食物。   走进超市,他大步走向佐料区,称了一袋花椒、一袋辣椒、一袋香料,和火锅底料一起丢进购物车,还边说:   “我以前都是直接烧一锅水、把火锅底料丢进去煮开,但听江姨说,如果在下料前把辣椒、香料这些东西用油爆香,会好吃一些。我觉得你炒菜技术还不错,这一道工序就交给你了,请不要令我失望。”   “加到里面的水似乎也有讲究,如果是什么牛骨汤猪骨汤就更好啦,不过现在来不及,就加清水吧。”   顾方晏想了想食谱第一行上的“选用四个番茄去皮切片翻炒出汁熬制锅底”,战略性地没有阻止谢翡,语气镇定地说:“叫餐厅送一锅牛骨汤来就好。”   这是谢翡从来没有过的操作,不得不佩服起资本家的思路,拍着他的肩膀说:“不愧是你。”   两个人推着车去生鲜区,买了一堆肉类和蔬菜,四个番茄一根玉米混在冬瓜、南瓜、土豆、芋头这些东西里,完全不显眼。谢翡也不是没遇见过喜欢在火锅里煮番茄的人,更是没往心里去。   他和顾方晏各拎一个购物袋回到小区,上楼后开了门,中秋猫出其不意窜上鞋柜,蹲在上面,凶巴巴对两个铲屎的喵了声。   “你没喂它?”谢翡扭脸,语气跟猫一样凶巴巴。   “临走时添满了,但它最近沾染了一些不好的习性。”顾方晏把东西都放进厨房,到阳台上看了眼猫碗,露出一个果然的表情,“要人守着才肯吃。”   谢翡抱起猫走过去。这狸花猫天性很野,抱不到半分钟就开始挣扎,它熟练地从谢翡臂弯里挣脱出去,站在满满当当的猫碗里,屈尊纡贵伸出爪子,从里面抓出一颗粮,在地上吃了。   看得谢翡目瞪口呆。数秒后,他偏过脑袋,对走向厨房的顾方晏说:“你教坏了它!”   “我怎么教了?”顾方晏回头来看了眼,平平一“啧”,“我又不在地上吃东西。”   顾方晏关上厨房门,把手机架起来,对比着步骤一步一步进行。   可能是生来天赋点得好,第一次炒番茄,不仅没有糊锅,出汁还相当丰富,正巧餐厅的牛骨汤送到,他直接加进去,开大火烧开。   谢翡在客厅里玩猫。   这货混账得很,拿了根肉条出来,跟驴车前挂胡萝卜勾着驴往前跑似的逗猫。中秋试了好几次吃不到,生气地喵了声,钻去沙发底下自闭。谢翡又拿了营养膏,把它给勾引出来,但勾出来后,仍旧不好好喂,搞得中秋很愤怒。   不过他到底懂得什么叫见好就收,在中秋跑去第二次自闭前,把营养膏和肉条都给了它。   差不多过了四十分钟,顾方晏喊他吃饭了。   谢翡把压在他肚皮上呼呼大睡的猫提溜开,踩上拖鞋小跑过去,但当看见桌上摆着的那口锅后,猛地刹住车。   在他的想象中,这应该是一口漂浮着辣椒花椒和红油的锅,但现在却是一口红得比较鲜艳的、看不见半颗辣椒花椒,而且能闻出番茄味道的锅。   很显然,这是番茄汤底煮出的火锅。   谢翡没吃过番茄锅。   他对番茄的认知,一直停留在番茄炒蛋、番茄牛腩、番茄排骨汤、蕃茄意面这些菜品上,至于番茄底料的火锅,他不仅没有考虑过,还将之打成邪教。   火锅嘛,就是要红红火火一锅辣椒,才能叫火锅。他吃火锅时连鸳鸯锅都很不屑,更何况是纯粹的番茄锅底?   也难怪顾方晏跟他保证不会闹肚子,原来门道在这里。   谢翡抬眼瞪视顾方晏。   “偶尔尝试下新东西。番茄锅看上去和火锅差别不大,也是红的。”顾方晏低声道。   “呵,的确如此。”谢翡抱着手臂冷笑。   顾方晏用勺子盛出半碗汤,往里夹了些肉与蔬菜,和筷子一起递给谢翡,温声问:   “你既然能喜欢番茄牛腩、番茄排骨汤、番茄丸子汤,为什么排斥同样用番茄打底煮出的火锅?”   谢翡猛一下被这个问题问住了,甚至纠结了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被顾方晏前者跑了,抛开那些有的没的,没好气说:“因为火锅就是要吃辣的。”   “但你肠胃不好,受不住那种辣。”顾方晏把碗又往前递了递,“试一口?不喜欢我们换别的,这里还有意面和牛排。”   番茄汤底的香味飘出来,闻上去挺鲜,摆盘还很好看,简直是色香俱全,谢翡本就饿了,这会儿居然有些忍不住。   “行吧。”谢翡不太情愿地接过碗,挑了片肥牛送入口中。   别说,味道真不错。和番茄汤不同,这汤底里加了葱姜蒜香料调味,不过都被顾方晏滤了去,吃不出来,但隐隐有点儿辛辣味道。   “怎么样?”顾方晏看着谢翡,眸间闪过一抹笑意。   “还可以吧。”谢翡别扭地说,说完又夹了一片里脊肉。   到后来,他吃光了锅里所有的肉,还喝了两大碗汤,满足地在顾方晏客厅里新添的懒人沙发上躺尸。   谢翡被顾方晏催着下楼散步。他又一次发挥跟宠特长,路都不看,跟在顾方晏身后瞎转悠。   入夜过后,风温柔了些,徐徐缓缓地吹,夹杂着某种不知名的花香。   忽然的,他发现自己和顾方晏的相处似乎太自然了些,一起买菜回家吃饭,吃饱了下楼遛弯,活像在一起许多年的老夫老妻。   嘶——   谢翡被这种想法弄得打了个寒颤。   顾方晏没发现谢翡的异常,谢翡却不自在起来,抬头看了眼走在前面的人,渐渐停下脚步。   晕黄的灯光下人影颀长,谢翡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我先回去了。”   “嗯?现在?”顾方晏一怔,看了眼时间,又说:“我送你。”   “你不嫌绕路麻烦吗?不用了,我自己就行。”谢翡说完,不给顾方晏半分反驳机会,转身疾步走开。   他很快走进楼栋,等电梯的时候,从未觉得这个过程如此漫长,习惯性去抓脖子上的指环,却发现一片空空,没有东西可抓。   那戒指早上掉下水沟里了。   这也让谢翡找到了事情可做,他打开淘宝,翻出几年前下的订单,打算再买一枚,但跳出来的界面告诉他——商品过期不存在。   不仅如此,店也关了。   谢翡失望地垮下肩膀,点开主界面搜索栏旁的照片识别,想找个类似的替代品,却发现扫出来的都丑不拉几的,没哪个入得了他的眼。   他逛去了以前收藏的几个银饰店,挑挑选选,一路从底楼到达自己家的楼层,再瘫进懒人沙发里,耗了将近一个小时在上面,都没发现满意的款式,要么太细要么太粗要么装饰太浮夸。   本就不太甜美的心情逐渐变得苦涩,谢翡丢开手机,缓慢叹了一声气。   没有什么比原主丢了,还找不到符合心意的替身,更令人难过了。   过了几分钟,他听见一声“叮”。   以为是谁找他,结果拿出手机一看,是一则垃圾短信。   谢翡把它划掉,闭上眼睛。   思绪开始飘散,飘着飘着,想起了顾方晏。   他说要给谢翡买戒指。   他不会不懂买戒指是个什么意义。   但谢翡不敢答应,他自卑且丑陋,配不上那枚戒指。   在很久以前,裴星原说,谢翡你不会和你母亲一样,你们是不同的人,你们会有不同的人生。   裴星原还说,并不是所有人都和谢锋明一样,会在妻子忙碌事业的时候抵不住诱惑出轨,如果谢翡执着于这样的看法,是不是认为他也会步他父亲的后尘。   谢翡当然回答说他没那么想。这个答案,否认的是裴星原会跟谢锋明一样,对于前者,他无法去说。   裴星原故意省略了一些东西。谢锋明之所以出轨,并非只因为明蓉忙碌事业无暇顾及家庭,还因为明蓉有严重的遗传病。   婚前就说过了,没瞒着,那会儿谢锋明发誓无论健康或疾病,我都愿意和你一起,但后来……他终于见识了明蓉犯病的过程。   那是一种精神疾病,会让原本美好温婉的人歇斯底里起来,丑陋得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再浓烈再炙热的感情,都变得如纸屑般破碎。   没人会喜欢恶鬼,哪怕恶鬼安静时,披着的是一张漂亮的皮。   谢翡抬起手背,遮住了双眼。   光线被隔绝了去,听觉变得更为敏锐。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听见电梯在他这一层停下来,有人走向他的门口。   是谁找错了门吗?谢翡心说着,旋即手机铃声响了。   谢翡注意力被分过去,看了眼是谁的电话,接起“喂”了一声。   电话对面的人语带笑意,问他:“我猜你今晚没心思学习,带你去看星星?据说今晚有流星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作者不知道说什么 第52章   “流星雨?你别是骗我的吧。”谢翡瘫着没动, 连声音都是懒懒的,语速缓慢,尾音拖长。   顾方晏似乎料到他不信, 在电话那头轻轻哼笑一声, 道:“开门,给你看证据。”   话音传入耳中,谢翡在懒人沙发里弹了一下,咸鱼打挺般坐起上半身, 惊讶问:“在我门外面的人是你?”   “你以为是谁?”顾方晏反问。   “送外卖走错的。”谢翡低声说着,挣扎起来走去开了门。   楼道里的明亮光线倾泻入内,照亮门后没有开灯的、略显昏暗的玄关廊道, 谢翡之前一直窝在懒人沙发里, 头发被压得有点儿乱,脑袋上还翘起一绺, 配上一副“你怎么来了”的恍若见鬼的表情,看上去呆呆的。   顾方晏忍不住要动手揉他,但在抬手之后、碰上他发顶之前, 这人往后退了一步。顾方晏的手落了空, 这还是认识以来的头一回。   谢翡敛低眼眸,顾方晏不错目凝视他,低声问:“怎么了?”   “吃撑了。”谢翡撇了下唇, 流露出些许嫌弃神色, “胃不太舒服。”   “谁让你散步到一半就上来躺尸。”顾方晏失笑道。   “归根结底是你害的。”谢翡“啧”了声,说得漫不经心。   “那我跟你赔罪?”顾方晏问。   这不过是谢翡随手扯来的一个借口,他的胃其实很舒服, 不胀不痛更不酸。他转移话题:“有流星雨的证据呢?”   顾方晏点开上楼前准备好的网页,把手机屏幕转向谢翡, 并道:“离我们最近的适合观赏的地点是南山公园。”   谢翡:“……”   上个月在南山公园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谢翡一点都不想故地重游。他一目十行扫完网页上的流星雨预测,瘫着脸对顾方晏说:“别了吧。”   顾方晏脸上浮现出可见的失落。   “你就这么想看?行吧,陪你去看。”谢翡看着顾方晏的表情,语气一转再转,跟哄他的猫儿子似的,哄完嘀咕:“没想到你还是个天文爱好者。”   他从鞋柜上抓起钥匙,和手机一起放进裤兜,踹掉拖鞋,换上出门穿的鞋子,“但不去南山,我知道一个地方,观赏效果不会太差,离我们还近。”   顾方晏从门口让开一些,问:“是哪里?”   “我的秘密基地。”谢翡弯起眼走出去,笑得格外神秘。   下行电梯直达地下车库,谢翡给导了航,顾家司机开车,大概半个多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是一座在临江市内并不出名的山,谢翡称他为“后山”。   “我小学是在这附近上的,有时候放了学不想回家,又不想被人找到,就到跑来这里藏着。”上山的过程中,谢翡在前面带路,这里路并不难走,但没有路灯,他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光芒随着动作不时摇晃。   道旁的灌木丛被照得时明时灭,青石板上落叶积了一层,踩上去簌簌作响,偶尔还会遇见一只路过的虫。   走后面的顾方晏背着观星的设备,听见谢翡这样说,来了兴趣,问:“为什么不想回家?”   “每回考完试,都得把试卷拿回家找家长签字,这种经历是多么不愉快。”谢翡语气唏嘘,尔后问:“你难道就没有过无颜回家面对父母的时候吗?”   顾方晏:“……”   顾方晏还真没有,但这勾起了他的另一种好奇心,不由问:“你居然会怕家长签字?”   这个瞬间,谢翡笑容明显僵了一下,不过下一瞬恢复如常,口吻轻松地说:“虽然是我,但偶尔也会有考不好的时候。而且我跟你不一样,我懂得谦让,比如让别人也坐坐第一名的位置,感受感受快乐。”   顾方晏:“……你还真是懂得为他人着想。”   “那可不。”谢翡笑道。   走过了最初的一段路,谢翡转了个方向,带顾方晏往另一边走。山野间很安静,只能听见风声,连虫叫都没有,谢翡不喜欢这种氛围,晃了两下手机,对顾方晏说:   “哎顾弟弟,我有告诉过你吗?这山上有很多坟。刚才你不是踢出去了一块石头?砸到的正好是个墓碑,现在啊,指不定人家跟上你了。”   顾方晏无语片刻,把谢翡营造出的恐怖效果加深:“其实这山曾经是片乱葬岗,刚才我提到的石头是块人骨头。”   “……你的想象力还挺丰富?”谢翡感到惊奇,停下脚步,将手电筒转了个方向,“可是顾弟弟,你看那里——”   但见冷白光芒照亮的地方,有一个隆起的土包,生了青苔和污黑的石碑立在上方,旁边的树枝上还挂着白幡。   “这里真的很多坟。”谢翡慢慢拉长语调,说着将手机一翻,把光对准自己,从下而上照亮脸庞,冲顾方晏做了个鬼脸,“不瞒你说,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在骗你,我的真实身份是个鬼……”   在这样阴森幽暗的环境中,谢翡压着嗓音,步子一晃一晃,朝顾方晏靠近。   风打着旋儿回荡,在虚空里拉出呼呼的响声,四野阒然,矮灌木都被笼上一层黑影,顾方晏站在原地没动,看了谢翡两秒,低声问他:“你打算投怀送抱?”   问完,这人张开了双手。   谢翡:“……”   谢翡酝酿出的一身戏没了,无语地刹住脚步,把手机拿开,面无表情对顾方晏道:“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顾方晏忍住笑,佯装出眼神神色:“实际上我还是很怕,这样说是想缓解一下气氛。”   “呵,我会信你?”谢翡唬弄人不成反被唬弄住,没好气冷笑一声,转身继续带路。   走了将近一刻钟,一座破旧的木塔映入眼帘,谢翡熟门熟路地推开门,带顾方晏进去。   塔里的一切都陈旧不堪,连空气都弥漫着一股冷寂,倒是没有扬起的灰尘,大概是因为前些天雨一直不停,让这里变得潮湿的缘故。   他们顺着旋转楼梯往上走,时不时踩出点儿咯吱响声。   “这里就是你的秘密基地?”顾方晏仍走谢翡身后,他也打起了手电筒,四下扫动,去看这里的模样。   “嗯。”谢翡点头,“这楼梯听上去有些骨质疏松,但走起来还好,你别担心。顶上有个‘瞭望台’——当然,是我给的称呼——站在那,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谢翡一点一点将他的过去透露出来,令顾方晏产生了更多的好奇,他抬眼看着身前的人,问:“你以前来这里,都做什么?”   “多数时候睡觉,有时候也会……练琴。”谢翡敛低眸光,垂在身侧的手指收紧。   顾方晏轻轻碰了碰谢翡手指,温沉地问:“为什么现在不练了?”   “……”   谢翡缩起手,用沉默回答。   过了一阵,楼梯走到顶,他低声道:“到了。”   顶上这一层没有过多杂物,想来是被以前的谢翡一点点清理掉了,便显得格外宽敞。这里其中一面是窗,另一面开了扇门,往外是一个小小的凉台,但年久失修,栏杆都断了,看上去很危险。   谢翡把他们带来的便携式照明灯打开,关掉手电筒,和顾方晏一起铺野餐毯。   天空澄澈干净,几乎看不见云,星辰散落在各方,由于所处地势高,离得似乎很近。谢翡站在被他命名为“瞭望台”的凉台上,踮起脚尝试“手可摘星辰”,被顾方晏给拽了回去。   谢翡不以为然地拍拍手,说他小时候都没掉下去过,现在更不至于。   “在我这里不许。”顾方晏说得严肃。   “是是是,顾老师。”谢翡一个劲儿点头。   两人坐到野餐垫上,谢翡透过空空荡荡的门框望向外面,轻笑着对顾方晏说:   “除了冬天,其余的季节,这里都很舒服。”   “夏天的时候,星光会从这道门洒进来,和蝉鸣声一起,连风都是凉快的。秋天的时候,你会看见夕阳的光一点点烧满山头,底下的枫叶,分不清是自己红的,还是被烧红的。春天嘛,就是看花了,哦清明的时候还能看见有人来上坟。”   “你很执着这里的坟墓?”顾方晏递了一瓶水给谢翡。这趟出来,他不仅带了野餐垫、照明灯、望远镜等东西,还带了零食和饮料。   “没有啊,他们埋在这里,显得风水很好。”谢翡摇摇头,“我每次成绩滑下去了,来这里坐一坐,下次准能考好。”   这话逗得顾方晏一笑。   谢翡礼尚往来,塞了包薯片给他,一本正经说:“说不定下个月期中考,我就能考过你了。”   顾方晏:“那我等着。”   一路从山脚爬上来,谢翡真有些饿,随意吃了些,用了点儿饱腹感后,问顾方晏:“流星雨什么时候来?”   “据说在10点12分。”   谢翡看了眼时间:“那还得再等等。”说完从野餐毯上起身,去到角落,从一个箱子里翻出一个小盒子回来。   顾方晏:“这是什么?”   “棋子,以前没手机电脑的时候,我就自己和自己玩。”谢翡把盒子打开,里面有两个棋篓,以及一个印在塑料纸上的棋盘。他把东西都拿出来,摆在自己和顾方晏之间,“要玩玩吗?”   “怎么个玩法?”顾方晏跟他一起把棋盘展开。   谢翡:“围棋我不会,这里的子估计也不够,就玩五子棋。”   他们下棋消磨时间。谢翡从小就玩这个,相当擅长,顾方晏也不差,两个人杀得有来有回。   到了十点的时候,才收拾战局,抬头望星辰。   谢翡举着高倍望远镜,在天空中来回扫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场猎户座的流星雨据说将于夜间10点12分抵达临江市,但到了10点一刻,还没瞧见影子。   预测可能不太准,谢翡决定等等。   又过了几分钟,谢翡放下望远镜,按亮手机看了眼,捅了坐在身旁的人一手肘:“顾哥,10点20了。”   顾方晏说可能还要过一会儿。   于是谢翡脑袋抬起落下抬起落下,仿佛做课间操。   10点23分的时候,谢翡喊了声“小老弟”。但他旁边那位小老弟看上去很专注很耐心,谢翡想到这家伙是个“天文爱好者”,决定再等等。   然后等到十点半,谢翡忍不出躺在了野餐垫上,说:“顾弟弟,这雨是不是下歪了。”   “困了?”顾方晏偏过脑袋,眸光低垂,轻声问。   谢翡摇头:“也没有。”   顾方晏偏回去看了眼天,又看看谢翡,道:“回去吧,不等了。”   “你不是很期待?”谢翡对上他的目光,面露疑惑,“今天天气很好,不存在被阴云挡住的情况,可能流星在路上遇见了堵车,再等一会儿应该就能等到。”   “没关系。”顾方晏起身,把手递给谢翡。   谢翡没坚持过顾方晏。   他们顺着原路下山,这一回顾方晏在前。   比起上山的时候,山林似乎更寂静了些,谢翡走在他身后,哼着一首顾方晏从前没听过的歌。   哼完一遍,谢翡告诉顾方晏:“这首歌叫彗星蜜月。”   谢翡开始哼唱第二遍。   山风时而喧嚣时而温柔,道旁树影晃动,就在副歌部分再次到来时,谢翡戛然而止。   “顾弟弟!”谢翡瞪大眼望着天空,伸出手指,戳了戳顾方晏后背,“你的星星来了!”   在他的视线中,一颗明亮得犹如灼烧的星子拖着尾巴从遥不可及之处降临,在深色天幕中拉出一道华美绚烂的弧线,像一团坠落的火。   谢翡目不转睛注视着它,从它出现,到它隐没。   接着出现第二颗、第三颗……   世界安静,星辰灿烂。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真正的流星。”谢翡轻喃出声。   顾方晏凝视着谢翡,漫天星雨落进他眼底,将这双漆黑眸眼点亮,瑰丽又绚烂。   “以后还有很多次。”顾方晏抬手揉上谢翡脑袋,仰头看向天幕,低声道。   哈雷彗星每76年回归一次太阳系,散在彗星轨道上的碎片纷落成雨,年复一年降临。   我也会年复一年,一直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谢翡:顾方晏好感度+1,目前总好感度为:1。   顾方晏:?   谢翡:这比较符合你的属性。 第53章   翌日清晨, 闹钟响了四五遍,谢翡都没能从床上爬起来。如果不是顾方晏打来电话,他可能会把整个上午都睡过去。   昨晚那场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证的流星雨把谢翡那藏了好多天的灵感给激发出来, 从后山回来之后, 他拽了张空白五线谱开始写歌,直到凌晨两点才停笔。细细一算,从睡着到现在,至多不过五个小时。   此时此刻, 顾方晏第三次催促谢翡快起床,谢翡哼哼唧唧应了一声,挂断电话后又赖了一会儿, 才慢条斯理起身, 摇摇晃晃下床。   待会儿还要跳高。谢翡半睁着眼站在洗漱台前刷牙,很担心自己会不会猝死。   他没睡醒的时候动作相当缓慢, 从刷牙到洗脸,用时超过平日里的两倍,等磨蹭到衣柜前找衣服时, 外面的门被敲响。   咚咚咚。   来者敲了三下, 声音不高不低,听起来很有礼貌。   “谁啊?”谢翡踩着拖鞋走到门边,问。   门外的人回答:“送外卖。”   这个人音调有点儿低, 清清冷冷的质地, 宛如寒石相撞。谢翡会听不出是谁才怪,但故作没认出来,说:“我没点外卖。”   “别人帮你点的。”门外的人说道。   “哪位好心人啊?”   “姓田螺名姑娘。”   谢翡笑起来:“那你等会儿, 我换个衣服就来。”   当初租房的时候为了方便,谢翡选了一套格局类似于单间配套, 却又比单间更加宽敞的房子,这里客厅和卧室没有界限,他现在身上穿着睡衣,放人进来后再换衣服,场面会非常尴尬。   说完,谢翡转身走回衣柜前。门口有人等着,他速度快了不少,迅速换上一套运动服,去给外面的田螺姑娘开门。   某姓田螺名姑娘的人穿得相当休闲,上身一件白衬衫,长腿裹在紧身牛仔裤里,站在洒满阳光的楼道内,垂着眼等待谢翡。   “谢谢田螺姑娘。”谢翡朝顾方晏伸出手。   他的田螺姑娘把拎在手里的盒子给他:“肠粉,加香肠和金针菇。”   “加辣了吗?”谢翡给找了双新拖鞋,转身让出路,让顾方晏进来。   “一点。”顾方晏低声道。   这是顾方晏第一次进门,昨晚更是第一次上门,不由好奇打量这里的装修和陈设。简欧风格,冷暖色调相撞,看上去相当明快,家具的样式都很简单,布艺沙发、筐形矮茶几、跃格书架,落地窗前蹲了个懒人沙发。   近来顾方晏那也添了个懒人沙发,谢翡曾嫌弃过一次他客厅原本那组沙发太硬。不过这家伙去得不频繁,久而久之,成了谢翡猫儿子的新窝。   “这应该是唯一一件你自己添置的东西吧?”顾方晏看着懒人沙发问。   谢翡正在拆外卖盒,闻言顺着他目光看去,吃了一惊:“这都能看出来?”   “个人风格过于明显。”顾方晏说着,转悠到书架面前。   谢翡感慨地“噫”了一声,丢掉盒盖、取出筷子,开始对肠粉下手。   米白的粉上酱汁很足,剁辣椒撒得均匀,每一块都包了满满的料,谢翡一口一个,忽然想到什么,问:“你吃了吗?”   顾方晏:“早吃过了。”   谢翡从这话里品出点鄙视他起床太晚的意思,没好气地耸了下肩。   一份肠粉吃不了太久,吃完后谢翡把塑料袋系好,丢进垃圾桶,再拎起垃圾袋出门。顾方晏非常自然地接过去,走谢翡前面把门打开,将垃圾丢掉。   接下来是去学校,谢翡站在电梯前,有一搭没一搭摇晃钥匙扣,漫不经心对顾方晏道,“我是不是可以直接给你按月交伙食费?”   谢翡一直不喜欢欠别人什么,别人请他吃饭,他总会找机会请回来,对顾方晏,他更直接。他住过来将近一个月,十有□□都是顾方晏结早餐的钱,每回吃完,他二话不说把钱转到这人微信里头去。   这次也一样,在顾方晏欣赏他书架的过程中,就转钱过去两清了。   但这样做,真的就能把所有的“两清”吗?   好像不能。   顾方晏对他太好了,讲题、找题、整理重点,陪他喂猫、帮他养猫,还带他去看星星。这些都是不能够用钱来衡量的。   谢翡在心底叹了声,决定以后对顾方晏好一点。   他思绪胡乱飘飞,想了许多,但也不过是从开口到话音落地,很快,顾方晏给了回答,“好像也可以?打算交多少?”   “五毛不能更多了。”谢翡单手托住下巴。   顾方晏佯装出思考的模样,等电梯到了,才勉为其难地说:“那也行吧,其余的我贴给你。”   “那怎么好意思?”谢翡偏头去看他。   等两人到了学校,有好几项比赛已经开始了。   高二Omega组跳高项目在10点,谢翡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所以他坐到班级的座位上,神色轻松地玩手机。   先刷微博再刷B站,切进微信,看见班群里有人讨论学校新出的瓜,谢翡又去了学校论坛。   没想到甫一进去,就看见带自己和顾方晏名称缩写的贴飘在首页,好奇心使他点开:   “谢翡跟顾方晏这是在一起了吧?天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据说上个月谢翡生日,顾方晏送的一套竞赛题和一枚戒指,你们说下个月顾方晏生日,谢翡会送什么?”   谢翡:“……”   没有在一起我谢谢您。   戒指本来就是我自己的我谢谢您。   他往下刷。   “送一套五三跟一枚戒指吧?这样比较前后呼应,而且谢翡也是个学霸,这才符合他们学霸之间的爱情。”   “校草不需要五三吧,我猜可能送进阶版物理竞赛题。”   “或许送化学竞赛题?”   “怎么不是数学呢?数学是基础学科!”   “每一科都来一套啊!”   谢翡:“……”   谢谢你们帮我思考送什么生日礼物给顾方晏,但那些玩意儿,是顾方晏需要的吗?   当然不是,谢翡觉得市面上的竞赛题都入不了顾方晏的法眼,那混账在做题这件事情上,比他吃饭的时候往外挑葱花还挑剔。   谢翡面无表情退出该帖。   不过这贴给谢翡敲响了一个警钟,让他猝然意识到,顾方晏的生日就在不久的将来。   他生日那会儿,顾方晏好心收留了喝醉的他,还给他把当时蛋糕店里有的蛋糕全买了,这份大恩大德,是得好好偿还。   但顾方晏好像什么都不缺,要说喜欢的,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总不能像夏路生日那样,送支钢笔应付过去,谢翡开始犯愁。   忽然的,有人推了推他肩膀:“翡,谢翡,谢小翡,想什么呢?广播让参加高二跳高的Omgea过去检录准备了。”   “啊?”谢翡抬头,猛地反应过来班长说了什么,蹭的起身,“我这就去。”   他一溜烟跑去检录处,中途遇见顾方晏,想到还没琢磨出生日该送什么,脑子一抽,直接绕开。   留顾方晏一脸问号站在原地。   谢翡来到操场上,和班上参加同项目的同学一起拉伸,做热身运动,同时还不忘在微信上找外援。   他戳开裴星原的微信,难得一开口就叫了声“哥”:“请教一个问题,给学霸送生日礼,该送什么?”   裴星原秒回了:“霸王礼盒装。”   谢翡:“???”   微信另一头的裴星原说得一本正经:“人家都是学霸了,肯定学得辛苦,那掉头发肯定也特别多,当然是送给他们呵护头发的东西了。”   谢翡:“……”   谢翡抬起头,越过操场看向主席台旁边的阶梯。那是高二1班的位置,虽然没法一眼找出顾方晏在哪,但谢翡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人的形象——一头相当浓密的头发。   根本不需要呵护好吗?霸王会损人家发质好吗?   他冲裴星原的头像翻了个白眼,是他智障了,才会跑来问这货。   比赛开始后,谢翡强迫自己忘掉这些有的没的。   前几杆不难,谢翡轻松跳过去。随着高度上升,一些人因为失误,或者能力不足被淘汰,谢翡还在场上。   跳高是一项协调全身各个部位的运动,由浅入深,难度逐渐加大。   谢翡的姿势很优美,他一直用背越式,越过横杆时,动作轻盈优雅,仿佛是翱翔的鸟。   留在比赛场上的人越来越少,横在面前的杆越来越难跨过,容错率因此降得更低,稍微一个不慎,就会撞上横杆,甚至打翻。   也不知过了多久,还有资格进行比赛的,只剩谢翡和另外一个Omega。   围观的人很多,不断有人说着加油,给他的,给那个人的,随着注意力愈发集中,谢翡都听不见了。   但忽然的,就想起昨晚那场流星雨来。   流星之所以能被人看见,是因为与大气产生摩擦,把热能转化为了光能。   那秃头呢?秃头的原因是什么?   还不是由于太忙太累睡太晚。   谢翡助跑,在起跳的那一瞬间,他福至心灵。   一个人,早晚都会秃,但晚秃晚超生,他可以从令顾方晏可能秃头的那些东西下手,帮他护发。   想到这一点,谢翡成功越过横杆,落到软垫上。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知道送给顾方晏什么生日礼物了。   谢翡是个行动派,想到什么,就要立刻执行。   他心思已经飞出去,至于另一个人在跳跃时不小心碰落了杆,他再一次在参赛项目中拿到第一,已不是他关注的事,就连第二天的团体项目,也是挤出时间去参加的。   终于,秋季运动会圆满举行,主席台上校长宣布比分结果,高二10班成功从倒数第三晋级为正数第三。   班上所有人欢呼雀跃,唯有谢翡松了口气——终于能空下来,去搞给顾方晏的礼物了。   顾方晏这个人做题相当挑剔,基础性的简单题目向来不屑一顾。谢翡跟他说过直接把那些题撕掉不看,谁知顾方晏回答那样太丑。   如果是一般人,谢翡大概会介绍给他一本进阶练习题,或者一套高难度试卷,但顾方晏不是一般人。他所谓的基础性题目,对于许多人来说,已经是变态难度了。   谢翡对顾方晏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他决定亲自动手,在茫茫题海中,替顾方晏选出适合他的,编订成册,免去他找题的烦恼。   当然,要是顾方晏因为解不开题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从而秃头,就和谢翡无关了。   因此,谢翡变得异常忙碌。无论是中午还是晚上,下课铃一响,他直接回家,吃饭全靠外卖,连中秋都不去看了,所有空闲时间都用来找题。   他自己的解题能力也因此得到锻炼和提升,在周末竞赛班的测试上,又一次压了顾方晏。   分差比上次大,足有5分。   “不愧是我。”谢翡拿到老师批改过的试卷后,一番观赏,赞叹出声。   却听得他的周末限定同桌沉沉道:“跟我出来一下。”   “嗯?”谢翡不明所以抬头,“怎么了?”   顾方晏抿了下唇,什么都没说,直接把人拉起来,带到楼梯间。   此时周末,学校里只有来上竞赛课的老师和同学,到处都空荡荡的。尚在秋月里,空气里有很淡的桂花香,不过气温已经转凉,昨晚下了场雨,温度降下来,谢翡难得穿了件外套。   米白色,没拉拉链,前襟敞开着,被风吹着起起落落。   他后背靠在贴满瓷砖的白墙上,顾方晏在他身前,单手撑在他脸侧,眸光低垂,隔了几秒,道:   “你最近是不是在躲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   小谢:你竞赛拿不到第一不准回家吃饭!   求评论和营养液哇!   感谢在2019-12-11 21:34:48~2019-12-12 22:5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如清、闵月之初、云愁永昼、雾润嘉木、jae攻天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尧城 20瓶;Odyssey、amohhh 5瓶;江辰儿 2瓶;Myy毛毛、咚咚咚咚、苏晴柏、花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谢翡抬起眼皮, 余光瞥了眼撑在自己脸侧的手,非常确定自己被壁咚了。壁咚他的人声音低沉,刻意放冷了语气, 但恰巧如此, 让谢翡听出顾方晏心底的烦躁。   但这个问题莫名其妙。   他从顾方晏胳膊底下绕出去,站在楼梯外侧的栏杆旁,反问顾方晏:“我没事躲你干什么?”   顾方晏收手转身,靠在谢翡刚才靠的那一片墙上, 眸光瞬也不瞬,紧紧凝视他,“运动会过后, 你微信就不怎么理我, 每次都是隔一两个小时才回消息。”   谢翡微微一愣,拿出手机翻了下聊天记录, 发现真如顾方晏所说。   “连续一周不和我吃饭,一放学就跑,上哪儿都逮不到人。”顾方晏继续道, “如果不是躲我, 那就是和我冷战?”   这误会大发了。谢翡心里生出点内疚,又有些心虚,敛下眸, 复尔抬起, 真诚地望定顾方晏,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忙而已。”   “忙什么?”顾方晏幽幽地问。   谢翡当然不能告诉他忙着给他准备生日礼, 只好说:“马上就是期中考试,当然是忙着把你从年级第一的位置上踹下去。”   紧接着不给顾方晏任何反驳和询问机会, 朝前走了一步,理直气壮说:“你不觉得我进步很大?”   “好像是的。”想起之前的测验,顾方晏语调平平。   “什么叫好像?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好吗?”谢翡抬高音量,一副不满意他回答的模样。   “既然是搞学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顾方晏偏了下头。   谢翡赶紧扯出第二个借口:“我还得写歌,快到交稿日期了。”   对面的人仍是目光沉沉地凝视他。   顾方晏的眸子是浅琥珀色,站在阳光下的时候,会折射出格外清透的光,但此刻没有阳光,他侧脸隐没在楼道间的阴影之中,眼眸深沉如同古井,一眼难以辨清尽头。   倏然间,谢翡想起国庆假最后一天的情形。那时他遇上堵车,迟到了很久,才回到小区,顾方晏给他开门后,也是拿这样的目光看他。那一晚,谢翡生气恼怒于顾方晏亲了他,并急于想方设法把他疏远,忘记去探究那种目光下的深意。   藏匿在沉沉目光之下的,应该是某种不安的情绪,顾方晏似乎一直在怕,怕他不去找他,怕他不理他。   内心又酸又软。   谢翡轻轻叹了一声,道:“你这个人,怎么总是想些有的没的。”   “因为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顾方晏别开目光,透过楼梯下方开的那扇窗看向外面。   秋风过处,绿叶渐黄,夏天时候茂密的草丛,如今零零散散,一片衰败。   谢翡也看过去,几秒后回头,伸出手去勾了勾顾方晏垂在身侧的手指。   “对不起。”   低得近乎呢喃。   顾方晏垂下眸光,看了眼谢翡的手指,继而目光上移,望定谢翡的眼睛。谢翡以为他要说什么,不料倏然间,顾方晏一翻手腕,将五指嵌入他指缝,和他相扣。   “喂——”   一声喊还没落地,谢翡腰身被顾方晏握住,再一拉,前倾过去,贴上对面人的胸膛。   “我以前不觉得自己没耐心,但现在……”   顾方晏声音越来越轻,离谢翡也越来越近。少年的唇形相当美好,颜色鲜丽,不点自红,饱满又莹润,因为惊讶,微微张开,能看见舌头。   呼吸逐渐交织,谢翡鸦羽似的眼睫轻颤,就在要碰上的时候,铃声骤然拉响。   叮铃铃铃铃——   谢翡猛地回过神来,往后退了一大步,装出严肃的模样,把顾方晏没说完的话接下去,道:“但现在该回教室了。”   他说完就跑,看都不看顾方晏一眼,回到教室坐进座位,感觉脸上有些烫,一下子把窗户推到底。   风从窗外吹进来,吹乱桌上的试卷和草稿纸,谢翡不得不把它们整理压好。做完这些事,他听见旁边的那张椅子被拉开,顾方晏轻哼一声,坐了下来。   讲台上,老师趁热打铁讲刚才的测试题,谢翡把试卷仔仔细细摊开,装作在认真听讲,可目光控制不住往顾方晏那边跑。   顾方晏瘫着脸,薄唇紧抿,眼皮子轻垂,表情有些臭,像极了欲求不满,但即便如此,这张脸也是无可挑剔的,每一道线条都如精心设计后的刀裁,完美无瑕。   草……为什么会觉得他帅!   谢翡触电般收回目光,上半身向前一倾,倒在课桌上,转头朝着窗外。被风吹了一阵,他脸不烧也不红了,但思绪止不住往顾方晏身上飘。   楼梯间的画面一次又一次重现在脑海中,顾方晏看他时的目光,唇与唇将碰未碰时的呼吸,乃至上下滑动的喉结,细节逐渐放大,无一不透出性感。   靠,我完了。   谢翡伸出爪子,在课桌上胡乱一抓,扯起试卷,糊在自己脸上,开始表演自闭。   “谢同学。”顾方晏伸手在课桌上敲了两下,低声道,“我这道题错了,能给我讲下正确的思路吗?”   大胆刁民,你这是在迫害!   谢翡闭上眼,假装听不见。   坐他旁边的刁民再度敲了两下桌子,动静不大不小,能骚扰谢翡,却难被老师发现。   谢翡蹭的起身,瞪视顾方晏:“你好烦!”   顾方晏又是一声轻哼。   谢翡:“……”   你这个小老弟怎么还在欲求不满!   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给顾方晏写了一遍过程,草稿纸丢过去,让这人自个儿琢磨。   这之后,谢翡发现他和顾方晏的相处变了些。他打心底对顾方晏更纵容,过去看中秋的次数从五到七天一次,变成了一周两三次,有时候还会留在顾方晏那吃个夜宵。   但对某些亲密举动还是抗拒——挣扎着去抗拒。因为他知道,一旦同意,就相当于跨过了那条线,所有的暧昧都化作实质,一切将师出有名。   对于和别人产生感情上的联系,谢翡还是有些怕,但又不由自主去亲近顾方晏。他只能一边拽着线,一边放任自己。   比顾方晏生日先到的是期中考试,依旧是考两天,从周四到周五,考完后直接放周末。顾方晏的生日在11月24号,是周一,顾家将生日宴日期安排在了周六。   谢翡给顾方晏的生日礼物已经做好了,就等考完试去文印店拿,本打算独自过去,但顾方晏听说那个地方顺路后,很坚定地说要一起。   恰巧裴星原有事,不能开车来接他。谢翡想了想,从学校到镜月湖,得换乘两三趟地铁,再搭一班公交,下车之后,还得步行1.5公里,不啻于一场漫长的考验,于是犯起懒,同意了。   但上车后,谢翡没忍住打趣顾方晏,“顾弟弟,你发现了吗?离你生日越近,你似乎越发粘人了。”   顾方晏面不改色反问:“不可以吗?”   “会被人嘲笑。”谢翡拖长语调,说得一本正经。   “被谁?”   谢翡抬手一指自己:“我。”   “既然是你,那有什么关系?”顾方晏说得轻描淡写。   谢翡被他顾弟弟的脸皮厚度震惊了。   等到了第一站目的地,顾方晏发挥他的粘人精神,想陪谢翡一起去。谢翡必然不可能答应,语重心长道:“我就是去拿一样东西,又不是去干什么,你在车上等我就行了。”   “你不想让我跟着,而过两天正好我生日。”顾方晏眼眸幽幽一转,“所以……是去拿给我准备的生日礼物?”   “不是。”谢翡矢口否认。   “那是什么?”顾方晏显然不信。   谢翡随口道:“给别人的情书。”   顾方晏:“……”他脸色沉下去,眸眼微微眯起,流露出不满和危险的味道。   成功气着了顾方晏,谢翡高兴地哼笑一声,推开车门走出去。   谢翡联系的是一家以前合作过的文印店,店主很擅长设计制作这种薄款图书。   拿到手的书有两册,一册题目,一册答案。封面走简洁风,黑色打底,正着、反着、斜着、歪着印了一些物理公式,乍一看,以为是什么小众设计的笔记本,完全看不出跟竞赛有关。谢翡相当满意。   钱早在网上结清,不过临走时,谢翡想起什么,顺便打印了一份曲谱。他把东西都放在同一个手提袋里,走出店门,看见顾方晏等在车门外面。   堆积着厚重云层的阴霾天空下,顾方晏穿一件深黑色长款风衣,敞着前襟,露出里面浅色的衬衣。风很喧嚣,但到了他那儿,却忽然放低了气势,变得服服帖帖,吹起他的衣摆,仿若拥簇。   谢翡不由失笑,加快脚步,走到中途,身后传来一声惊疑不定的:   “谢翡?”   这声音很耳熟,谢翡在听见的那一刻,表情一怔。   握在手提袋上的手指紧了一下,他缓慢转身。   喊他的是个高个子女生,年龄看上去比他大些,身后背着一个黑色琴盒,笑容里带着惊喜:“我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谢翡朝她笑了笑,接着朝顾方晏的方向扬起下颌,带着歉意道:“有人在等我,先走了。”   他说完就走,脚步一刻不停来到顾方晏面前,脸上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轻很淡、难以言明的情绪。   “刚才那是谁?”顾方晏帮他拉开车门。   谢翡垂下眼眸:“是我……以前学琴的师姐。”   车继续朝前行驶,谢翡掏出蒸汽眼罩,拆开包装,干脆利落罩住眼睛。   顾方晏偏头看他,缓慢伸出手,帮他把额前的一绺乱发理顺。   一旦碰到和琴相关的事,谢翡的情绪总会一下子低落下去,顾方晏试图过去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谢翡从来闭口不言。   他安静看着他,过了会儿,低声说起别的:“明天睡醒了就过来?”   谢翡顶着眼罩转向顾方晏,瘫着脸问:“就不能开始吃饭的时候再去吗?”   答案没有让顾方晏感到意外,他没有丝毫犹豫,改口道:“那你睡醒了跟我说一声,我过去找你。”   “喂喂,你是生日宴的主角,这样做不合适。”谢翡面无表情。   “来的人很多,你不想见,我也不想。”顾方晏说。   生日一年一次,但十八岁的成人礼一期一会,顾家当然大办,政商两界的朋友、常有来往的亲戚都邀请到了,意味着这会是一个充满交际的场合。   顾方晏不排斥人际交往,虽然他一向不苟言笑、冷若冰霜,但该有的技巧与技能,都信手拈来。他不过是想早点见到谢翡。   “夏路他们不也去吗?你让他们早点来陪你。”谢翡笑了一下,接着又说要睡觉了,不再搭理顾方晏。   十一月下旬,临江市已然从深秋走入初冬,天黑得太早,到镜月湖时,天空中已挂上一轮将圆未圆的月。   别墅门前的灯没亮,整座楼房隐没在黑暗之中,还没有人回来。谢翡跟顾方晏道别,下车、掏钥匙、开门,把灯打开。   冰箱里有做好的菜,砂锅里有汤,能够定时的电饭煲正在工作,谢翡问了声裴星原什么时候回来,得到答案是不用等他吃饭,于是谢翡把汤烧上,菜一道接一道送进微波炉。   “是什么让你请了竞赛课的假,回来过周末了?”裴星原在微信上问。   “你不是说,我的金主爸爸明天要过来找你?上次我把demo发过去了,他让我修改几处,正好改好了,明天给他听听看。”   国庆的时候,谢翡从裴星原手里转接的那一单,单主是裴星原学长。这人和裴星原关系很好,时常互相串门,谢翡见过好几次。   谢翡下意识把去顾方晏生日宴的事瞒住,以前不和裴星原提顾方晏,是出于嫌弃裴星原胡言乱语,现在却是出于一种别的情绪。他想把这个秘密藏起来,等到合适的机会再说,又或者,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不必再说出口。   “你以为我会信?”裴星原道,并发了个极为欠揍的表情包。   谢翡回他四个字:“爱信不信。”   “给你带烧烤,吃吗?”裴星原问,然后学着谢翡的说话方式:“爱吃不吃。”   “……”   “爱带不带。”谢翡回他。   裴星原回来的时候,还是给谢翡带了。   令谢翡感到惊奇的是,付他酬劳的金主爸爸也一起跟着过来。这人名叫许一新,一边吃串一边听谢翡新修改出的成果,吃完后,又提出两三个修改意见。   谢翡气得一口肉哽在喉咙里,喝了好几口水才咽下。他决定不叫许一新金主爸爸了,这人就是个无情且折腾人的甲方。   不过这是个会给具体修改意见的甲方,还会帮忙找灵感。谢翡回去卧室,闭窗锁门,改了几个小时,终于改完。   谢翡有个特点,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从裴星原带着许一新回来,开始聊歌的事情后,谢翡就没再看过一眼手机,自然没注意到顾方晏发来的几条微信。   他合上电脑倒头就睡,早上九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一番洗漱下楼,他哥不在,只有许一新在客厅里看球赛。   谢翡打了声招呼,吃过早餐后,把电脑抱出来,让甲方听他昨晚改出来的歌。   “非常好,无可挑剔了。”许一新摘掉耳机,露出一个赞美的笑容,“就定这一版了。”   “真是谢谢许哥。”谢翡还有些困,语速慢吞吞,说话不太有力气,看起来随时能倒下,“既然你满意了,那我这就发给你。”   许一新:“曲谱也要一份。”   谢翡当然说好,上楼把昨晚手写的曲谱收拾起来,放进最近的一个手提袋里,拿去给许一新,然后回到房间,继续睡觉。   他依旧闭窗锁门,用被子把脑袋一蒙,眼睛一闭,立刻睡了过去,因此错过楼下响起的门铃声。   叮咚——   叮咚——   偌大别墅中,谢翡睡了,除此之外,醒着的只有许一新。他刚接到裴星原让他出门的消息,听见门铃响,顺手拎起了身旁的手提袋。   秋风泛冷,挟着落叶回旋飘舞,吹得站在门口的Alpha风衣衣角起落不停。他的眼眸是琥珀色,一种很明亮清透的颜色,看向许一新时,却冷得不带任何情绪。   是一个相当冷漠的Alpha,年龄不大,看上去不像和裴星原合得来的样子,应该是找谢翡的。许一新在心中有了结论,但还是抬手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笑问:“你好?请问你找……”   “谢翡。”顾方晏道,不动声色打量着面前的Alpha,不是上次来学校接谢翡的那个,但拎在手里的口袋,恰好是昨天谢翡从文印店里提出来的。   想到当时谢翡顺口说的话,他的表情更加冰冷了些。   许一新露出抱歉的神色:“他昨晚忙了很久,现在正在楼上睡觉,有事的话,可以过会儿再来,或者直接给他发消息。”   *   一个半小时后,谢翡从睡梦中睁开眼睛。   睡饱了,但不太有力气起床。谢翡茫然地盯了窗外的天空一会儿,迷迷糊糊间记起自己好像将近二十四个小时没有看过手机。   ……等等,将近二十四个小时?   那顾方晏不是得被内心弹幕给淹死?   谢翡刹那间有了力气,翻身下床,找到搁在外衣口袋里的手机。   未读消息有很多,最顶上的三条,是裴星原发来的。   这混账说:   “有件事想告诉你。”   “你那个面瘫脸Alpha男同学来找过你,老许给开的门,但他好像误会了一些东西。”   “他来得突然走得也快,老许当然没来得及解释什么了。不过你跟我再三强调过你们只是普通同学关系,我想也没什么需要解释的吧?”   能被裴星原称作”面瘫脸“的,除了顾方晏就没别人。   谢翡咬牙切齿打字发送:“裴星原我谢谢你。”   那边秒回:“不用说这些虚的,请我吃饭就好,不过我晚上才回来,时间就定在明天吧。”   我呸——   谢翡冲着他的头像翻了个白眼,退出微信给顾方晏打电话。   拨通之后,响了好几声,顾方晏才接起来。谢翡本想了许多解释的话,但这一刻,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沉默几秒,顾方晏起了头,问:“睡醒了?”   “嗯。”谢翡闷闷应了一声。   顾方晏:“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谢翡想了一下,今天顾方晏生日宴,虽说晚上才开始,但顾家肯定一家人都在,他独自过去太尴尬,便道:“……你过来吧。”   “等我几分钟。”顾方晏道,语调平平,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谢翡把手机丢到床上,连拖鞋都顾不上穿,直接下楼。   是他做错了,他该做点什么表示诚意,思来想去,他决定先给顾方晏泡杯茶,其余的事见了面再说。   顾方晏说等他几分钟,实际上只用了4分钟时间。   一壶水刚烧开,谢翡正往茶壶里丢茶叶,听见车声,一不小心放多了。他赶紧匀了点到另一个杯子里,分成两杯,分别掺上水,端到客厅,小跑过去开门,把顾方晏迎进来。   初冬的低温里,他穿一套薄睡衣,光着脚丫,客厅里也没打暖气,脚趾头冻得发红,却浑然不觉。顾方晏眉梢一皱,直接把人扛起来,丢沙发上,再抖开放在一旁的毛毯批到他身上,把他手和脚都塞进去。   谢翡任他摆弄,乖到不行,等顾方晏坐下,轻轻喊了声:“顾哥。”   顾方晏撩了下眼皮,示意他听见了。   “早上给你开门的人是我金……不,我甲方。”谢翡小心翼翼伸手,勾了下顾方晏的小指头,低声解释。   “哦。”顾方晏给了个单音节。   “我昨晚上一直在写歌改歌,没注意手机。”谢翡端起茶杯,递给顾方晏。   顾方晏没接。   Alpha好难搞。   谢翡第一次在这种事情上犯难,叹了声气,垂下脑袋,说:“你怎么斤斤计较的。”   “我将近24小时没联系上你,来找你,结果是别的Alpha给开的门。”顾方晏偏头看定谢翡,声音凉丝丝的,“我斤斤计较?”   “是我错了。”谢翡诚恳道歉。   但顾方晏不喝他递的茶,也不再说话,隐隐有要在他家沙发上坐闭口禅的趋势。谢翡皱了皱鼻子,起身来到顾方晏面前,坐在茶几上,轻轻喊了声“顾哥”。   他顾弟弟持续念闭口禅,并不理会。   谢翡又喊了声“顾弟弟”和“顾老板”,还是无果。   “你这是非暴力不合作。”谢翡道。   顾方晏瞥了他脚丫子一眼,有点儿警告的意思。   “看来我只有采取暴力了。”谢翡晃着腿,慢条斯理叹了声。   下一秒,谢翡倾身过去,伸手撑到这人脸侧,另一只手捏住下颌,迫使他抬起脑袋。   再一低头,吻住他的唇。   谢翡不想拽那根线了,顾方晏不高兴,他也不高兴。 第55章   南方的冬天又冷又湿, 寒意浸透骨髓,谢翡却觉得自己热了起来。他从来没主动做过这种事,因此生疏而青涩, 羽睫轻颤, 连指尖都发抖,并且打算亲完就跑,但顾方晏哪能让他如愿?   在谢翡偏头的刹那,顾方晏手一伸、一捞, 就把他抱到腿上,让这人没地方逃无可逃。   “你知不知道,一个Omega亲一个Alpha, 意味着什么?”顾方晏鼻尖蹭了蹭谢翡颈侧, 低声问道。   动作亲昵得过分了些,这下子谢翡不只脸颊, 连脖颈都开始泛红,偏生顾方晏不肯放过他,在他耳边“嗯?”了一声。   低低冷冷的嗓音, 裹着湿热气息喷薄在脸侧, 挠得谢翡耳尖又痒又烫。谢翡生出躲开的念头,又觉得那样太怂。   该硬气些,至少表面上不能示弱!   这样想着, 谢翡重新“咚”住顾方晏, 坐直上半身,居高临下看着他,幽幽笑起来, 道:“意味着什么?你在我家,我的地盘上, 意味着要被我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顾方晏缓缓念着这四个字,慢吞吞弯起眼睛,“打算怎么为所欲为?”   这个人很少笑,更少有笑得这般玩味的时候,狭长锋利的眼睛半弯,说话声音低哑、语速缓慢,每一个音节都落在谢翡心尖儿上,唇还被他咬得比平时红,简直是勾人犯罪。   闷骚。   谢翡微微眯眼,低头靠近顾方晏,贴上他的唇,压低声音:“当然是欺负你。”   亲昵缠绵的声音成为客厅里唯一的响,气氛缱绻又温柔。   渐渐的,谢翡从欺负人的那个,变成了被欺负的人,偏偏没办法抗争,靠在沙发靠垫上,手指无力地攥住顾方晏衣襟,腰软得不行。   他眼角染上薄红,眸底蒙着一层水光,像是一树桃花开在微雨的春夜里,连目光都变得茫然,只知道安静地看着顾方晏。   顾方晏也在看谢翡,见他模样乖巧,没忍住笑了声,凑过去啄吻一口,才起身去找遥控器,把空调打开。   “顾哥。”谢翡回过神,捞了个抱枕到怀里,盘腿坐直上半身,盯着朝他走回来的人问,“你还生气吗?”   “换个称呼也许就不气了。”顾方晏低声说道。   谢翡立刻说:“顾弟……唔!”   但口还没改完,就被顾方晏封住,带着点儿惩罚意味,直到无法呼吸,才被放开。   然后听见顾方晏说:“不是这个。”   “那……哥哥?”谢翡试探性喊了声。   顾方晏:“啧。”   “年纪轻轻脾气大。”谢翡弯起眉眼,哼笑一声,抓住顾方晏的手,把玩着他的手指说,“行吧,男朋友。”   顾方晏绷紧的面部线条终于柔和了些,他偏头,不错目地凝视谢翡许久,低声说道,“这名分真是来之不易。”   谢翡指尖抵着顾方晏指尖,把他手指给推起来,又抽开任之掉落,如此反复数次,笑着说:“那你得好好珍惜。”   暖气溢满整个客厅,到处都暖洋洋的,但茶几上的两杯茶凉了。顾方晏去重新烧水,谢翡趁着这空档,光脚上楼,换了身衣服、穿好拖鞋,将顾方晏的礼物给带下来。   沙发上搭着顾方晏的风衣外套,他顺便把它挂去门口的衣帽架上。   顾方晏穿着一件浅灰色衬衫,衣袖向上挽了几圈,露出瘦长的手腕。他站在流理台前,取出两个茶杯里的茶漏,倒掉杯中的凉水,再把它们放好,等待电热壶里水烧开。   谢翡看着他的背影,心想着,这个人一直对他很好。   他以为不再挣扎着去拽紧那根线后,自己会感到慌乱,但事实上没有,充盈在他心间的,是一种名为满足和喜悦的情绪,像在风雪夜里行走了很久,终于叩开家门的旅人。   但这样的比喻又让谢翡有些微妙地别扭。   太肉麻了……   他独自麻了一会儿,调整好心态,将礼物拿在身后,半倚着门,抬高音量,问顾方晏:“顾弟弟,要不要生日礼物?”   “我以为你会周一才给我。”顾方晏回头,目光落在他藏起来、却没藏好的东西上。那是个卡其色纸盒,打了条灿金的拉花,整体不大不小,有点像是书。   “本来是打算周一给,但你来都来了,就提前给你好了。”谢翡发现了顾方晏的目光,不再藏着,把礼物盒拿起来,在手里转了转。   颜色惹眼的拉花飘带在空中起落,谢翡又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当然要。”顾方晏朝谢翡伸手。   谢翡却笑起来,眸底透着晶亮狡黠的光,拉长语调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得先喊声好听的。”   但凡谢翡这样,准是在谋划什么坏事,顾方晏看得明白得很,却还是顺着他的话问:“喊什么?”   “当然是叫哥哥。”谢翡弯着眼说道。   顾方晏挑了下眉,没开口。   “这是什么很难的称呼吗?”谢翡把眉挑回去,“你讲点道理,我比你大两个月,你叫我哥哥,理所当然。”   顾方晏抱起了手臂,还是没说话。   谢翡一撇唇:“算了,既然这样,礼物不给你了。”   “那你给谁?”顾方晏问。   “挂闲鱼上拍卖,谁出价高给谁。”谢翡轻哼一声,说完转身,朝外面走去。   一步,两步。   第三步的时候,终于听见顾方晏低低喊了声:“哥哥。”   “乖。”谢翡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转回去走到顾方晏面前,把手里的礼物递给他,“祝顾弟弟在新的一年学业有成大吉大利。”   “谢谢哥哥。”顾方晏低笑一声,“可以现在拆吗?”   “随你。”谢翡倚上门,耸耸肩膀。   热水壶中,水逐渐沸腾,发出呼呼响声。雾气在顾方晏身后氤氲开,慢条斯理散在空中。顾方晏小心翼翼地拆开拉花,打开盒盖——里面躺着两册黑色封皮的书,拿起来翻开,一本是习题,一本是答案。而其中的习题,无一不是顾方晏会喜欢,或者说适合他的。   顾方晏昨天清晰地体会了一次谢翡忙起来有多不搭理人,再联想到之前的事情,不由生出歉意。   他错怪谢翡了。   “那说明我演技高超,深藏不露。”谢翡看出他的想法,笑了声,“其实我也不知道送你什么好,毕竟你这个人吧,看起来什么都不缺,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就挑题挑得比较厉害。”   “有想要的。”顾方晏深深望定谢翡,声音略微沙哑,“不过你已经给我了。”   紧接着,他又道:“我很高兴。”   “是该高兴。”谢翡说得一本正经,继而话锋一转,轻哼着道:“上次我生日,你随手拿了套题就给打发了,而我呢,给你准备了一套礼盒装。你摸着良心说,是不是挺对不起我挺愧疚的。”   顾方晏敛眸,把两册书放回盒中、盖好,低声反驳他:“不是随手,也不是打发。”   谢翡感到好奇:“哦?”   “一个人的时间是有限的,你花在做题上,就没工夫去和别人说话了。”顾方晏道。   “???”   谢翡瞪大眼,紧跟着理解了他是什么意思,噗嗤一声笑出来。   “对不起,没憋住。”他假情假意道了声歉,接着又笑几声,说:“顾方晏,你怎么这么会吃醋啊?”   说完又一阵狂笑,连腰都快直不起来。   咔嚓。   热水壶上传来一声脆响,水烧开了。   谢翡抬起头看向顾方晏,发现这人表情竟然给冻上了。他终于收起笑容,抢着过去给两杯茶掺上水,再将多余的水倒进恒温水壶中。   而顾方晏瘫着一张脸看谢翡忙碌,等这人放下水壶来找他说话时,拎着的生日礼物走去客厅。   “喂,顾弟弟——”谢翡端着两杯茶走在顾方晏身后,故意把拖鞋踢响,“你这是又生气了吗?”   “应该不至于生气,所以说你是害羞了?啧,顾弟弟你脸皮竟然这么薄?”   “你自己把真相说出来的,我又没逼你。”   “喂,顾弟弟你回答我。醋王你说话啊,你有本事收我的东西,没本事说话?”   谢翡笑眼弯弯,大有顾方晏不出声,就一直说下去的架势。顾方晏敛眸思索片刻,转身走向他,用行动堵住他的嘴。   就在这时,门铃猝不及防响起来。   叮咚——   谢翡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和顾方晏分开,动作幅度过大,差点将手里的茶杯打翻。顾方晏眼疾手快把东西从他手里接过,放到旁边的桌上。   “你慌什么?”顾方晏抬手碰了碰他脸颊。   “就是,我慌什么,又不是在偷情。”谢翡做了个深呼吸,语气故作冷静。   顾方晏听见这话:“……”   叮咚——   门铃还在响。   谢翡看向大门。不可能是裴星原那个雷达回来了,那家伙回家从不按门铃,都是直接掏钥匙;也不可能是江怡琳和裴旻,他们都有工作,这周不回来。   那会是谁?   他疑惑着,快步走过去,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眼,发现门口站着的是个熟人——顾家的司机小李。   “大概是来接你回去的。”谢翡扭头对顾方晏道,说完让出位置,让顾方晏自己去开门。   不曾料到小李见到顾方晏后,第一句话是:“少爷,夫人说您肯定不会回去吃午饭了,让我送些吃的过来。”   边说,他边将拎在手上的保温盒交给顾方晏。   坐在沙发上,拿了个橘子在剥,假装自己忙得很正经的谢翡:“……”   小李送完食盒就走,顾方晏关上门,把东西拎去饭厅。   保温盒共三层,第一层是糖醋排骨和宫保鸡丁,第二层是番茄牛腩和烤鸭,第三层是汤和米饭。   “还行,都是你喜欢吃的。”顾方晏把东西都摆好,转身去厨房拿碗筷。   谢翡跟在他身后,皱了皱鼻子,犹豫几次,问:“你……你跟你家里人提起过我?”   顾方晏点头,把筷子塞到他手里,“当然。”   “什么时候?”   “很早之前。”   谢翡顿时大脑当机,只剩下本能反应,被顾方晏按进餐桌椅子里,隔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所以,你们家都知道你是出来干什么的?都知道我住这?甚至连我吃饭的口味都知道了?”   说着迟缓地把筷子搁在碗边、起身:“不行,我得缓一缓……”   这个动作让谢翡恢复了状态,又或者说,开启了别的什么模式。   他一溜烟回去沙发上,坐姿是把自己缩起来的坐姿,接着抖开毛毯,将自己从头裹到尾,连双眼睛都不露。   顾方晏没想到这事给他的反应这么大,赶紧起身过去。谢翡听见他的脚步声,闷闷地说:“我在装死,你不要理我。”   “你在慌什么?”顾方晏隔着毛毯,在谢翡发顶上揉了揉。   “很可怕啊!”毛毯下的谢翡伸出爪子,拍开顾方晏的手,“反正礼物给你了,下午我不过去了。”   “为什么?”顾方晏蹙眉。   谢翡捂住脸,咚的一声倒下:“太羞耻了!”   顾方晏把他搬起来,低声哄道:“不用太在意,他们不会为难你。”   “你当然不在意。”谢翡又一次倒下,并且扒住沙发垫,誓要和它长在一起,“上门见家长的又不是你。”   “就算是丑媳妇,也要见公婆,何况你又不丑。”   “谁是你媳妇了?”谢翡语带不满。   顾方晏:“你。”   谢翡不假思索否认:“我不是。”   “那你是谁?”顾方晏问。   “谢翡2.0。”他小声回答,接着翻了个身,面朝沙发背对顾方晏,传出来的声音更加瓮里瓮气:“再说了,媳妇是结婚后对妻子的称呼,我又没打算和你结婚。”   顾方晏沉默半秒。   半秒过后,他把谢翡抱起来,问:“不打算结婚,你打算耍流氓?”   悬空让谢翡失去安全感,他手忙脚乱把毯子掀掉,挣扎着跳到地上,瞪视顾方晏:“激将法也没用,说不去就不去。”   “那我只能抱着你去了。”顾方晏朝谢翡走去,再度将他揽腰抱起。   谢翡感到震惊,这个小老弟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但顾方晏走的方向是餐桌。顾方晏十来岁的时候就跟在父亲身边处理公司事务,心智比同龄人成熟很多,谢翡不答应的事情,他从不强求,也深知谢翡对家长这类角色的抗拒和紧张。   顾方晏把谢翡安置在椅子上,盛出一碗汤,和汤匙一起塞到这人手里,凝视他漆黑的眼眸,温声道:“开玩笑的,既然不愿意,那就不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谁说我今晚会鸽的?呵,小看我。   不过不晓得这张会不会被锁,如果锁了那我们微博见( 第56章   谢翡喝了口汤。   日式味增汤, 汤色浓郁,海带结打得漂亮,还放了蛤蜊、扇贝等海产提鲜, 用料很足, 很合谢翡的口味。   但他没什么心思吃,仍在思索拒绝去顾方晏的生日宴,这决定正不正确。   顾方晏不是那种没事会对别人谈起自己所喜欢的人喜好什么的人,他家里之所以会清楚他的口味, 大概是因为这次生日宴。顾方晏费了一番心思照顾他,而他早就答应过会去,在这个时候反悔, 不仅会让顾方晏失望, 还会让顾方晏在家里丢面子。   想到这里,谢翡搁下汤匙, 抬头看向顾方晏,纠结挣扎几秒,开口道:“我还是去吧, 一个人在这边怪无聊的。”   “决定好了?”顾方晏一怔。   谢翡点头, 往自己碗里夹了块糖醋排骨。   “那我一会儿带你过去。”顾方晏话语带笑。   不过吃过了饭,他们没有立刻过去。   谢翡的打算是,等顾家的邀请的大部分客人都到了, 再从家里出发。这样一来, 顾方晏父母忙着招待他们生意上的朋友,不会把过多的关注放到他身上,稍微打个招呼, 就能溜去找夏路他们玩。   顾方晏看穿了谢翡的心思,没说破, 陪他在客厅玩了一下午游戏,直到时间接近五点,才带着他出发。   目的地不在顾方晏上回带谢翡去的那栋房子,而是镜月湖深处的山上,位于真正的镜月湖旁。   谢翡也不是第一次坐他的车了,全然不似上次那样神情紧张,慢条斯理系好安全带,靠着椅背,幽幽道:“其实我以前也开过车。”   “电瓶车?”顾方晏不慢不紧问。   “……”谢翡觉得他语气里含着点儿讥讽,轻哼道:“四个轮子的。”   这一回,顾方晏话语里带了些赞扬:“还挺厉害?”   “那是。”谢翡立刻变得非常不谦虚,抬起手来大气一挥,掷地有声道,“人称碰碰车杀手,只要我在场上,就没人能撞得过我。”   “……”顾方晏眼角抽了抽,“原来有这种习惯,看来以后不能给你买车。”   “我自己买,不花你的钱。”谢翡丝毫不以为然。   顾方晏:“你认为我会放你上路?”   谢翡轻描淡写道:“等我学完车拿到驾照后,国家会放我上路。”   “伶牙俐齿。”顾方晏面无表情。   “多谢夸奖。”谢翡笑意盈盈。   顾方晏早就计划自己开车带他上去,因而在副驾驶上提前准备了条抱枕。谢翡抱着这一条长长的咸鱼,坐姿逐渐变得随意。   车开了一段时间,终于上山。初冬的层林褪去苍绿,道路被银杏叶堆满,车过风起,掀起一大片,仿佛一场金色的雨。连日来降水不多,镜月湖水位逐渐下降,露出青黑的石块,颇有点“水落石出”的趣味。   谢翡知道这里有些年了,但从没上来过,不由转头看向窗外。山上并没有特别的风景,但草木湖石相映,有种说不出的美丽。   大概这就是金钱堆出来的味道吧,毕竟这里的房价特别贵。谢翡暗暗腹诽。   过了大概一刻钟,他们来到半山腰。   本掩在深林之后的雕花铁门映入眼帘,顾方晏打转方向盘,漆黑迈巴赫平稳地驶进前坪。门口哨岗抬手行礼,谢翡原本歪得跟那条咸鱼抱枕似的,立刻端正姿态,规规矩矩坐在副驾驶上。   “不咸了?”顾方晏低笑一声。   “给你留点面子。”谢翡一本正经道。   前坪停着许多车辆,无一不是豪车,足以彰显和顾家往来的皆为贵客,更能证明顾家本身的地位。   顾方晏开门下车,绕去另一侧接谢翡。山上比山底下的温度要低一些,从温暖的车厢内出来,被风一吹,谢翡不由打了个冷颤。顾方晏握住他的手,把他稍微往怀里带了一下,裹好外套,亲了亲他唇角,然后才拉着他走向正门。   这里门扉厚重,沉沉闭合,比起山下的那套房子,多了许多肃穆的味道,仿佛是个满身庄严的老人。而门扉打开之后,是华光溢满四方,香风拂面暖软,长桌上摆满酒杯与点心,大厅一角,乐团奏响悠扬的乐章。   管弦声声,到处衣香鬓影,华彩纷呈。   谢翡被顾方晏带着进去,甫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顾方晏抓着他的手,十指相扣的那种。   大厅内不乏年轻漂亮的Omega,有男有女,都是这些高官贵人的子女,穿着各式的礼服,衣饰繁复华丽。他们当中许多人,先是看向顾方晏,紧接着打量谢翡,以及他们交扣着的双手。   这一刻,谢翡忽然就乐了。他觉得自己像是闯进了什么选妃现场,等候皇帝下令的秀男秀女们无一不把他看做竞争对手。   “我还是有生之年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目光如刀。”谢翡一双桃花眼轻弯,笑容得体优雅,但和顾方晏说话,声音却是凉幽幽的,“男朋友,你真的很受欢迎啊。”   “受欢迎的不是我。”顾方晏低声道,握住他的手更紧了一些。   “哦?”谢翡撩起眼皮。   顾方晏语气冷淡:“是顾家继承人的伴侣这个位置,以及它所带来的利益。”   “那你凭什么认为,我看上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的钱和你就给我带来的利益?”谢翡眼底笑意更深了些,被顾方晏握住的那只手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敲了两下。   “我有那么傻?”顾方晏反问。   谢翡半真半假叹息一声:“好吧,其实我看上的是你的脸。”   “……”顾方晏本就冻人的表情更瘫了些。   大厅里奏响的乐曲换了一首,节奏变得明朗欢快。谢翡成功气到了顾方晏,心情好多了,松开他的手,慢条斯理走到一个点心架旁,半倚着长桌,看了某个方向一眼,对顾方晏道:“顾少爷,那边的人一直在看你,不过去打招呼?”   “都在看我。”顾方晏淡声道,“但的确要和一些人打招呼,陪我一起去?”   “不去。”谢翡拒绝得干脆。   顾方晏料到这样的答案,也从不强迫谢翡做什么,这人愿意和他来这里,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摘掉谢翡披在肩上的风衣外套,交给过来的侍者,道:“我一会儿回来带你上楼。”   谢翡道了声“行”,伸手去桌上拿冰饮,却被顾方晏给拍了一把爪子,塞了杯热的。   “你最多喝这个。”顾方晏一扬下颌,指着谢翡手里的热可可道。   “顾少爷你真小气。”谢翡低声道。   谁知顾方晏竟点头应下。   “……”   这还真是始料未及。谢翡扫了眼桌上的东西,眸光一转,又起了尝试心思:“那我可以尝一点你家准备的起泡酒吗?”   “不可以。”顾方晏板着脸拒绝。   谢翡学他瘫起脸:“顾少爷你太小气了。”   顾方晏“嗯”了声,吩咐侍者所有酒水及冰饮都不能给谢翡,才转身离去。   见顾方晏这样郑重,谢翡在他走远后,没忍住笑了声,接着端起手里的热可可,缓慢吹散飘起来的热气,看向前方。   衣着华丽的公子小姐们随着乐声翩翩起舞,谢翡看了半首歌的时间,捧着他的热饮,走去某个角落坐下。   没一会儿,夏路神出鬼没来到谢翡身边,跟见了亲人似的激动喊了声:“谢小翡!”   然后往座椅里一瘫,用一种非常沧桑的口吻感慨:“啊,无论经历过多少次,这种场合果然还是喜欢不起来,不如找个深山老林让我采风画画。”   “这种场合,漂亮Omega通常很多,你一个单身Alpha难道不该高兴?”谢翡问。   夏路翻了个白眼:“没意思,这些Omega,一个二个心思深重,表面对你笑嘻嘻,实际上内心里不过是在掂量你的价值罢了……哦,还可能在内心里编排你什么。”   段一鸣后脚跟来,坐在谢翡另一边的椅子里,“刚才我们过来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在对你品头论足。”   “这个我懂,先哔哔一番我的脸,再哔哔一番我的穿着打扮。”谢翡轻轻挑了下眉,“结果他们发现我不仅长得好看,衣品还好。”   谢翡说得没错。   他不是这个圈层的人,却骤然出现在某个顶尖贵公子身边,自然会引发争议。这些人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估量他的价值,而他们无法和谢翡搭话,所以他的身价,只能从衣着上去估量。   但明蓉生前是非常著名的小提琴家,且家境优渥。   她擅长赚钱,眼光犀利毒辣,当年投资了数家公司,目前都发展得极好,其中一些,更是隐隐有成为行业龙头的趋势。谢翡作为她的儿子,遗产的第一继承人,那些股份自然转移到了他的名下。   所以实际上,谢翡非常有钱。   谢翡的衣柜,一向可以分成两个区域。一边用来堆放几十上百块从淘宝上买来的,另一边,则是某些高定品牌每季度按时送来的新款。   他从未打探过顾方晏的具体家世,可他不是瞎子。虽说顾方晏和他一样不介意坐在路边吃烧烤油炸肉串,但多年来的养尊处优,总是会从某些习惯中透露出来;再者,学校里关于他的传闻非常多,而能在镜月湖别墅区买房的,更不可能是什么普通家庭。   参加这种人的生日宴,谢翡当然不可能穿那些淘宝款过来。   他挑的衣服得体有度,纯白的西裤和同色的马甲,内搭一件苍蓝色衬衫,选了偏暗的红色领结,用料无不考究,设计简洁大方。这套衣服,里里外外都看不见logo,只在极不显眼的地方绣了一道鹤纹。   如果有熟悉服装设计行业的人在场,看见那道鹤纹,定能认出这是某位大师的作品。   “你就算披个麻袋来,也是全场最靓的崽。”听谢翡这么说,夏路撑着起身,言辞坚定道。   谢翡笑起来,冲夏路抱拳:“谢谢夸奖。”   顾方晏没让他在这个角落里待太久,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就来找人了。彼时谢翡正和夏路、段一鸣商量着溜到楼上顾方晏的房间去,看看他有没有私藏游戏机,如果有,就偷偷拿来玩。   “去见一下我家里人?”顾方晏站到谢翡身后,伸出手指,在他后脑勺上弹了一下,低声开口。   “你怎么走路没声的!”谢翡捂住脑袋抱怨。   顾方晏语调平平,“是你们商量坏事商量得太认真。”   接着又对夏路和段一鸣说:“没有游戏机,但有投影仪,可以上去看电影。”   夏路和段一鸣高兴得恨不能载歌载舞。   “顾弟弟,你差别对待!”谢翡语气里充满了怨念。   “我让人下山去给你买。”顾方晏低敛眸光,用近乎于哄的语气问,“是要Xbox、switch、还是ps4?”   谢翡半点不跟他客气,打了个响指,笑道:“都要。”   说完,谢翡跟顾方晏上楼。   顾家的两位男士都还没回来,等候在书房里的,是谢翡的奶奶和母亲。两位Omega女性都盘着发,穿一身剪裁得体的旗袍,他们进门的时候,顾母正抖开一条薄毯,盖在顾奶奶膝盖上。   “阿姨好,奶奶好。”谢翡乖巧有礼地打招呼。   他向来会讨长辈欢心,顾奶奶顿时弯起眼睛,招手让谢翡过去,“小晏终于舍得把你带回来了。”   “是我脸皮薄,不好意思过来。”谢翡笑道,“我叫谢翡,翡翠的翡。”   谢翡本以为,能养出顾方晏这种性格的家庭,家风应该是刻板且军事化的,长辈不苟言笑,小辈也不如何说话。但令他感到意外,顾家的这两位女性长辈相当可亲,尤其是顾母,跟江怡琳给他的感觉没太多区别。   顾母亲手泡了茶,说着说着,谈起了顾方晏小时候的事。而话题中心的本人,瘫着一张俊脸,仿佛他们说的与他无关。   这人糗事极少,有趣的事情也不多,一翻挑挑拣拣,料少之又少,于是说到谢翡。   “我以前见过一个孩子,跟你很像。”顾奶奶仔细端详着谢翡,轻声说道。   顾母笑得温柔:“小翡也住这附近,说不定就是呢。”   “不不不。”顾奶奶摆摆手,起身走到书架前,仰起头开始找东西。   “奶奶你要拿什么,我帮您。”顾方晏终于说出了这半个小时以来的第一句话。   顾奶奶抬手一指:“拿那本相册。”   顾方晏帮她取下来,顾奶奶戴上老花镜,把相册摊开在腿上,一页一页地翻。谢翡有些好奇,偏头瞥了顾方晏一眼,用眼神问他在找什么。   “这一本相册里,放的都是十年前的照片。”顾方晏给谢翡手边的茶续上热水,低声回答。   顾奶奶想从老照片里寻出佐证,但谢翡很确定自己小时候没来过这里,毕竟裴星原他们搬来镜月湖,并没有十年。   谢翡并没有说什么,安静地喝茶,等老太太将相册翻完,没想到隔了好一阵,顾奶奶抬头,笑着招呼谢翡:“小翡,你的妈妈,是不是叫明蓉啊?”   “……是。”谢翡一愣,脸上的惊讶难掩。   “十多年前,他爷爷在澳洲举行生日宴,我们家有幸请到明小姐来演奏。”顾奶奶从相册里抽出其中一张,递给谢翡,“小翡,来看看,这张照片上的是不是你?”   谢翡和顾方晏都走过去。   拿在顾奶奶手上的照片保存良好,颜色不曾褪去。那天天气很好,阳光如金子般灿烂,生日宴会在草坪上举行,宾客众多。   年幼的男孩生着一双明亮的桃花眼,笑起来唇边的酒窝若隐若现,他穿一套洁白的小西服,打香槟色领结,左手持一把小提琴,右手握琴弓,闭着眼用心演奏。   而身后是有一台钢琴,琴凳上坐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也穿礼服,手指在琴键上起落,但瘫着脸,看不出丁点儿表情。   摄于2008春。   是谢翡和顾方晏。 第57章   翻到的这一页相册里还有许多别的照片, 都是那一年生日宴上的情形,其中好几张拍到了明蓉。她穿着纯白的礼服裙,或是端着酒杯与人交谈, 或是与伴奏者一起演奏, 阳光灿烂,她漂亮的桃花眼微弯,眸底波光漾开。   明蓉生前留下的照片很多,演奏会基本都有录像, 但这是谢翡第一次在别人家的相册里见到她。   也是这么些年来,第一次再见到她。   自从明蓉死后,谢翡一直保持着某种不听不看的状态, 直至今日, 直至此时此刻。   初冬的暮色如水漫过视野,落地窗外夕阳余晖收拢于天际, 天空中亮起星辰二三点,他站在这之下,站在这之外, 倏然间, 思绪恍然。   而下一刻,顾奶奶的话将谢翡飘乎的神思拽了回来。   慈祥和蔼的老太太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笑着说:“你眼睛和你妈妈一模一样, 都特别好看。”   继而关切问道:“好多年没见过她了, 也没听说她近些年办了什么演奏会,她现在还好吗?”   这也是谢翡第一次被问起这种问题。   明蓉的死,骤然而又悲切, 当年葬礼办得低调,只通知了少部分亲友, 不曾告诉媒体。   谢翡看着面前的老人家,沉默半晌,敛下眸光,轻声说:“她三年前就去世了。”   “怎么会,她还那么年轻,怎么就……”顾奶奶瞪大眼愣在当场,紧接着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调整表情,放柔语气,道:“抱歉,小翡。”   谢翡抿了下唇,想笑一下,但还没翘起唇角,手就被顾方晏抓住。   “奶奶,妈,我们先下去了。”顾方晏道,语气坚决、不容置否,说完直接带着谢翡离开书房。   走廊空荡,棕色的木地板上淌着柔亮的光,悠扬的乐声从底下传来,掠过墙上的挂画,廊道上常青的盆栽,从尽头半开的窗户飘洒而出,落进初冬的风里。   “对不起。”顾方晏站在谢翡面前,垂眸定定望着他,低声道歉,“没想到她们会问起这个。”   谢翡弯起眼,完成了方才没有完成的微笑,以一种轻松的口吻对顾方晏说:“我没事,她走了好多年,我早就习惯了。”   顾方晏伸出手,指腹触碰谢翡唇角,将那道上扬的弧度抹平,“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的想笑?”谢翡脸上的表情淡去,渐渐的,又生出另一种情绪,噗嗤一声笑开。   “因为我喜欢你。”顾方晏重新拉住他,带他朝楼下走。   书房在三楼,顾方晏的房间在二楼,他们慢条斯理地走,突然地,谢翡注意到顾方晏另一只手上多了点东西。   “你怎么把照片给拿出来了?”谢翡扬了扬下颌,问顾方晏。他左手牵着谢翡,右手上拿着的,赫然是刚才顾奶奶从相册里抽出给他们看的照片。   顾方晏一本正经说:“我们的照片,当然该放在我们这里。”   “你招呼都没打,就不怕你奶奶生气?”谢翡幽幽问。   “再印一张,给她送去就是。”顾方晏说得淡然。   谢翡哼笑一声,忽然觉得为了这种小事执着的顾方晏有些可爱。   他们并肩走过长长的廊道,踩着木质阶梯下楼,谢翡拿手指勾了一下顾方晏手指,道:“说起来,我都不记得还有这样的事情。”   “看见照片,我想起来了一些。”顾方晏低声道。   那一年澳洲的春天日光轻暖,有个小小的漂亮的Omega说自己想像妈妈那样表演,但找不到合适的伴奏者,听说他会弹钢琴后,也不管他不乐意,使出吃奶的劲,把他摁到了钢琴凳上。   由此可见,这混账从小就那么混,别人不情愿什么,他偏要。实在是符合他的微信头像。   但谢翡那样问,令顾方晏有些不爽。他偏头看向谢翡,面无表情问:“当时的照片你都看过了,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我连11分钟前的事都记不太清,何况是11年前?”谢翡说得理直气壮,可顾方晏表情太臭,他看了眼,赶紧改口:“……好像是有这样一件事吧。”   顾方晏扯出一声冷笑。   谢翡补充:“我真的想起来了,你从小就面瘫。”   顾方晏转头冲着他:“呵。”   谢翡:“……”   他抬起双手,拍在顾方晏脸上,朝着中央挤压,让顾少爷嘟起嘴,笑道:“行,你生日,你最大,你从来不面瘫。”   顾少爷忍受了几秒钟,终于忍无可忍,啪的一声把这人的爪子拍开。   他把谢翡带到房间,打开门,只见里面昏暗一片,遮光窗帘拉得密不透风,也没开灯,唯有墙上投射出的光线。   伴随着某种刻意制造出的恐怖音效,顾方晏不客气地打开顶灯,紧接着听见并排坐在沙发上的夏路和段一鸣齐齐“嘶”了声。   “见光死吗你们俩?”谢翡被逗乐了,倚着墙笑,“看的是什么?”   “恐怖片。”段一鸣道。   谢翡歪头看了眼投影墙,认出里面的角色,问:“美恐?”   “对哇,你也好这一口?来来来一起看。”夏路立刻抬起屁股,给谢翡挪出个位置。   顾方晏走去书桌前,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正要把照片夹进去,被段一鸣眼尖发现,问:“顾哥,那是什么照片?”   夏路听见“照片”两个字,直觉有什么奸情,立马奔过去,在顾方晏合上书的前一秒,阻止下他的动作。   照片上的人其实有很多,但主角一眼便能辨认出。坐在琴凳上的是顾方晏自不必说,那个拉小提琴的男孩的特征亦是明显。夏路看着照片,又扭头看看谢翡,如此反复数次,震惊道:“我天不会吧,是你和谢翡!”   “摄于2008年春。这么说十多年前你们就见过并且同框?”段一鸣也凑过来,“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天降竹马剧情!”   “无敌了你们!”夏路捏起拳头,做了个举话筒的动作,问顾方晏:“请问两位俩什么时候结婚?”   “关你什么事。”顾方晏面无表情。   “我们是好兄弟!当然关我们的事!”夏路语带不服。   顾方晏懒得和他们多说,啪地合上书,塞回书架上。   “放书里多没意思啊,裱起来裱起来!”   “妈蛋都穿的礼服,四舍五入可以当结婚照了。”   夏路和段一鸣起哄。   谢翡瘫着脸,从沙发上找到遥控器,威胁道:“还看美恐吗?不看我换了。”   “你换吧你换吧,我们看照片就可以了。”夏路毫不在意摆手。   “就是就是。”段一鸣附和。   谢翡:“……”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既然这两人都这样说了,谢翡当然是立刻退出播放,挑了个别的来看。   顾方晏陪了谢翡一阵,他父亲和爷爷到了,几人纷纷下楼。   顾家的长辈,都不是手握重权不放的类型,相反,他们很早就把一些权力放给了小辈,让他们去历练。顾方晏是作为继承人培养的,现在他成年,意味着更大权力的交接,同时意味着,从今往后,顾方晏正式站到了舞台上。   这也是这场生日宴的意义,请来诸多名流权贵作为见证,并让顾方晏去认识结交。   大厅华光满照,裙摆摇曳、香风醉人,漂亮的Omega小姐在三角钢琴前坐下,弹奏一曲贝多芬,获得满堂喝彩。谢翡对这种场合无感,被顾母领着见了顾父和顾爷爷后,随便吃了些东西,又跑回楼上。   夏路和段一鸣被父母兄长勒令留在一楼,见他们家商业上的伙伴和朋友。   他独自一人,开二倍速重温某个经典番剧。   夜深露重,寒意从窗户缝隙透进来,就算打着暖气,直接坐在地上也冷冰冰的,谢翡挪到椅子里,蹬掉鞋子盘膝坐好,一边看,一边吃冰淇淋。   谢翡拿了好些冰淇淋上来,香草的、巧克力的、摩卡杏仁的,慢吞吞吃完,屏幕上已经播放了好几集。   时间将近九点,屏幕上收到裴星原的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但窗帘都被拉起来,外面的灯光映进房内,和屏幕上的光芒一起照亮谢翡侧脸。他起身面朝窗外,透过层林能看见落满星辉的湖泊一角,风过时带起波澜,万分璀璨。   谢翡眺望着夜色下的镜月湖,隔了好几分钟,回答说:“还有一阵。”   他没有再待在房间里,悄无声息下了楼,从后门离开,出去透气。   这栋别墅之后有一片梅林,山上的气温比山下更冷,梅花已经盛开。是白梅,晚风吹过,将花瓣纷纷扬扬掀起,像是一场细密的落雪。   谢翡站在翩飞的梅瓣之下,轻轻呵出一口白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翡听见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肩上多了一件外套,他被人从背后抱住。   “我以为你走了。”顾方晏双手环在谢翡腰上,额头抵在他颈后,低声说道。   空气里弥漫出酒香,散在梅香四溢的风里,微微有些醉人。   “是打算走,太无聊了。”谢翡鼻翼翕动,拖长语调,慢吞吞地说,“你又喝了酒?”   “一点红酒。”顾方晏道,说完挪动手掌,捂在谢翡的胃和肚子上,幽幽道:“你偷吃了冰淇淋。”   谢翡当即否认:“我没有。”   喝了酒的顾方晏,情绪会比平时放大一些,尤其是其中的不安感,他找了谢翡很久,整栋楼上上下下每个角落都找了一遍,这会儿终于见到人,心中空缺的地方总算被填满。   他蹭着谢翡的颈窝,把人弄得有点儿痒,往前缩了缩,立刻紧了紧手,将谢翡给固定住。   “你以为我没看见?我看得清清楚楚。”顾方晏轻轻哼了一声,“你拿了整整三杯,跟松鼠运食似的偷偷摸摸运上楼,吃完后还不处理掉杯子,现在就放在我的书桌上。”   既然证据确凿,谢翡不再否认自己的行为,往后仰了仰,靠在顾方晏肩上,笑着问:“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修辞学得这么浮夸?”   “吃了这么多,胃没有不舒服?”顾方晏垂着眼不理谢翡的调侃,揉着他的胃,轻声问。   “还行。”谢翡道。   顾方晏“嗯”了声:“待会儿去喝点汤。”   话虽这样说,但顾方晏抱着谢翡没放手,谢翡尝试着朝前走了两步,结果变成他拖着顾方晏前行的局面。   “你有本事让我去喝汤,没本事放我走?还是说你要这样和我粘在一起过去?”谢翡对身上这个大型挂件颇为不满。   顾方晏仍旧没动。   他半真半假地抱怨,口吻格外嫌弃:“顾弟弟,你怎么这么黏啊?”   “不喜欢我这样?”顾方晏隔了一阵才出声,语气有点儿闷,听上去像是在委屈。   谢翡几乎可以想见这人的表情,冷淡的基调不变,在上面加了些垂眼,以及撇唇。他的心倏然一软,偏了偏头,道:“……也不是。”   熟料话音落地,就感觉后颈被某个温凉柔软的东西碰了碰。   顾方晏在亲他。   亲的还是Omega腺体在的位置!   “你干什么?”谢翡震惊了。   而他说完,顾方晏不仅没挪开,还在上面吮咬了一口。   不是标记那种狠咬,没有信息素注入,力道不轻不重,但这么要命的地方被碰,还是有一种过电般的酥麻从深处窜出来。谢翡瞬间软了腰,如果不是顾方晏抱着,或许他已经跌坐在了地上。   “阿翡,我好喜欢你。”顾方晏的唇贴着他,低声道。   谢翡咬牙切齿,尾调止不住颤:“顾方晏,你是不是禽兽?”   顾方晏却是若有所思,大概是谢翡说的那个“兽”字给了启发。他捏了捏谢翡的腰,问:“我把你养胖一点怎么样?”   “不怎么样!”谢翡翻了个白眼。   “你小时候笑起来有酒窝,现在没有了。”顾方晏道。   “说明我减肥很成功!”谢翡凶巴巴道。   “有酒窝多可爱。”   “那你和照片在一起吧!”   山风清幽,裹挟花香,顾方晏轻哼笑了声,帮谢翡整理好衣领,拉上前襟,再让他转身朝向自己,额头抵住他额头,说“我很高兴。”   “我不高兴。”谢翡面无表情。   “很高兴你一直在这里。”顾方晏又道,清冷的嗓音里混着酒与夜色与梅香,说不出的耐听。   谢翡打心底被撩拨到了,但还是故作一张冷脸:“我现在就走。”   说完转身,但顾方晏一伸手,就把他给捞了回去。   “走不了了。”他在他耳边低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谢翡不再是谢翡,被顾方晏养成了谢肥 第58章   谢翡出来了很长一段时间, 双手被风吹得冰冷,而现在,被顾方晏握在手里, 一点点捂热, 连被灌了无数冷风的五脏六腑都跟着熨帖温暖。他抬起眼眸,回望着顾方晏,问:“找我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   “想在你没发现的情况下把你找到。”顾方晏道。   “你是小学生吗?又不是玩捉迷藏。”谢翡又好气又好笑,想扶额, 却抽不出手,只好瞪对面的人一眼。   顾方晏跟没接收到似的,额头蹭蹭谢翡额头, 再鼻尖触碰鼻尖, 极尽一切去亲昵,尔后问:“你今晚回去吗?”   “你说呢?”谢翡眯起眼反问他。   “我隔壁的房间没人, 你可以睡那里。”顾方晏说得非常自然。   谢翡声音凉幽幽的:“我房间也是没人,我比较想回去睡。”   “我想你在我隔壁。”顾方晏说。   “我们之间不就隔了七□□十来栋楼吗,四舍五入一下就是隔壁了。”谢翡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阿翡……”顾方晏放缓语速, 垂下眼皮, 然后慢慢抬起眼眸。   山上的星星很亮,照得顾方晏琥珀色的眼眸又清又透,让谢翡一眼就能从里面找到自己。这个人的信息素味道冷冽, 像风吹过时抖落一身霜雪的雪松, 寒意彻骨,却好闻得不行,清苦, 又暗藏幽香。   此时此刻,这种味道从梅香之后渗透出来, 逐渐侵占他的感知觉,将他从头到尾笼罩包裹住。   这个Alpha,不仅在撩拨他,还在暗示他。   谢翡稍微往后仰了仰,和顾方晏拉出点儿距离,表情严肃地问他:“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一点点。”顾方晏答。   鬼才信你只喝了一点!   谢翡当机立断转身,“不是说要喝汤吗?如果你不嫌弃模样太丑陋,我拖着你回去也是可以的。”   他说完就开始行动,朝前迈出一大步。   顾方晏并非真的想做什么,没放手,但也没真的把全身重量都压在谢翡身上,谢翡走一步,他跟一步,等出了梅林,低低笑了声,抓住谢翡的手,两个人一起并肩前行。   先前谢翡出来时,大厅里仍是一派热闹欢歌景象,而此刻,客人都散了,演奏的乐队也离去,柔亮灯光倾洒落下,充盈四周与角落,勾勒几分冷清。   顾方晏直接带谢翡去了厨房。   这里没人,灶上放着煲汤的瓦罐,一直拿小火煨着,乳白的汤面微沸不断,细小的气泡汩汩冒出,看上去相当不错,但有股微苦的味道散发出来,让谢翡皱起鼻子:“这是什么汤?”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鸡汤,加了党参之类的中药,有助于调理肠胃还有虚寒的体质。”顾方晏边说,边取出汤勺和碗。   谢翡一听,立刻摇头:“还是算了吧。”   顾方晏已经盛出一碗,用汤匙搅拌着,温度稍微褪了些,递到谢翡面前。   “要喝你自己喝。”谢翡皱着眉头后退一大步。   “我喝半碗你喝半碗。”顾方晏道。   谢翡又退:“我不喝!”   “不喝不许回去。”顾方晏幽幽说道。   “小老弟你威胁我?”谢翡满眼不可置信,盯了顾方晏几秒,道:“老实讲我有点后悔。”   顾方晏轻哼一声:“后悔也没用,我不送你,你回不去。”   谢翡做了一个深呼吸。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顾方晏说得不错,他认识的人都回去了,此时此刻要想从山上下去,只能仰仗这个不近人情的混蛋。   顾方晏把汤又往谢翡面前递了递。   汤的温度差不多能入口,谢翡抬手给顾方晏比了个中指,拿出喝中药的勇气,屏住呼吸一口气闷掉半碗。   厨房里有醒酒汤,不用再费功夫煮,且种类丰富。谢翡礼尚往来,给顾方晏盛了一碗最难喝的,盯着他一滴不剩喝完,这才开口让顾方晏送他回去——当然,并非顾方晏亲自开车。   谢翡回到家,时间已过十点,对于时常熬夜的大学生和高中生而言,并不算太晚,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客厅的灯黑着,楼上也没有半点动静。   裴星原那家伙改过自新调整作息早起早睡健□□活了?谢翡心底生出疑惑,同时生出点不详的预感。   他借着门灯透进来的光换鞋,再小心翼翼往旁挪动,按下顶灯开关。   啪——   明亮的灯光洒下来,照亮宽敞的客厅,以及谢翡盲区里走出来的某个人。   “现在是北京时间22点28分,谢翡同学,你身上有很明显的属于某个Alpha的信息素,味道和我上次闻到的一样。”   “不仅如此,这也是他家的车第三次出现在我们家门口。”   “我现在有充足的证据可以推断,你被那个面瘫脸拱了。”   裴星原拿着一罐可乐,轻晃着,看了眼手机屏幕,抬起头来注视谢翡,幽幽开口。   “你弄这么大的阵仗,就是为了问我这个?”谢翡非常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往客厅里走了几步,站到裴星原面前,对他道:“其实我觉得吧,应该是他被我拱了。”   “不是这个问题。”裴星原叹了声气,捂住胸口,流露出点点伤痛之情,“我们兄弟,说好了一生一起走。”   谢翡:“……谁和你说好了。”   “谁先脱单谁是狗。”裴星原摊手,“快,汪一声。”   “你的目的原来是这个。”谢翡去冰箱里拿了罐酸奶,“我有证据怀疑你在嫉妒我。”   “没必要。”裴星原摇头,“这个真没必要。”   谢翡:“既然这样,那我先去睡觉了。”   裴星原目送他上楼,隔了几秒反应过来:“我亲爱的弟弟,你还没学狗叫,快汪一声给哥听!”   “哦,我亲爱的哥哥,你不是已经帮我叫了吗?”谢翡朝他微微一笑,语气安然自若。   说是睡觉,不过是拉开夜生活的场面话。   谢翡开了一把游戏,没想到被上来巡视的顾方晏抓住。顾方晏身为一个十八岁的青少年,在养生上格外执着,谢翡好说歹说,威逼利诱,终于争取到了玩到十二点的权利。   但实际上,他从王者峡谷里出去后,又开了主机游戏,直到两点才睡。   早上十点,谢翡爬起来赶作业,胡乱一通写,写完又去睡回笼觉,等睡饱了,才和顾方晏一起返程回学校。   坐顾家的车去,那辆谢翡有所熟悉的迈巴赫送去保养了,这次是一台保时捷,依旧是低调的黑色。   车开来后,裴星原倚在自家门廊下,看那台车堂而皇之驶进自家的庭院,而自家的白菜脸上露出了笑容。   裴星原神情格外复杂,如果非要形容,大概是发现自家白菜被隔壁的猪拱了后的悲愤,些许担忧,以及对车的审美的不认同。   他目睹着那个面瘫脸替自家白菜拉开车门,两三秒后,终于放弃了挣扎,开口问:“什么时候一起吃个饭?”   正要坐进车里的顾方晏动作一顿,偏头看向裴星原,应了声:“行。”   谢翡自然听见了这一问一答,透过车窗看了眼裴星原的表情,没忍住笑出来。   保时捷驶上主干道,微信班群里热闹起来。谢翡点进去,一目十行爬完聊天记录,念出正被疯狂复制的一串台词:“学校真是越来越过分了,还没到周一,就在公布栏上贴成绩表了。”   “踹开我爬上年级第一的宝座了吗?”顾方晏问。   “顾弟弟你语气很跳啊,是觉得自己那张心电图很稳吗?”谢翡轻声哼笑,边说边点开发在班群里的照片,放大找顾方晏的名字。   耗时总共1秒,在第一行第一列搜索出结果。   “……行吧真的很稳。”谢翡不满说道。   “你呢?”顾方晏揉了揉谢翡脑袋。   谢翡:“第七。”   顾方晏把脑袋歪过去,扫完谢翡各科目分数,轻声道:“语文差了些。”   “语文不能强求,都看命。”谢翡摇头晃脑感慨。   他不喜欢应试作文,也不喜欢现代文的阅读理解,更不擅长,这可能要归咎于出生时天赋没点好。成绩总分和年级排名之所以常有起伏,也是因为这个。   但他从不强求自己不擅长的,采取的策略一向是从别的科目上抓分,因此毫无压力。   顾方晏不由笑了声:“又不难,我教你。”   谢翡依旧摇头:“不要,我就是偏科。”   “那你年级第一的梦想可能实现不了了。”顾方晏道。   “年纪轻轻口气不小。”谢翡估计流露出些许嫌弃之色。   回程的路上遭遇了堵车,天色将近擦黑,他们终于抵达了学校西门的小区。   晚饭当然是一起吃,所以谢翡去了顾方晏那。   中秋猫独自在家待了两天,听见两个铲屎官回来,一记猛蹿来到门口,边拿尾巴甩这两人,边喵喵大吼。   “它在骂我们。”谢翡仔细听了会儿它的猫言猫语,然后翻译给顾方晏,“大概在说尔等刁民,竟胆大包天,将朕抛弃在此、不管不顾。”   顾方晏乜了猫一眼:“走之前给它放了足够的粮和水。”   谢翡拔腿去检查猫碗,看见粮还剩一层,自动饮水机里水清澈透亮,确定它没被饿着渴着后,瘫去了懒人沙发上。   中秋见这大胆刁民回家后不仅不和它玩,还抢了它的位置,顿时心生不满,一个起跳,降落到他胸口上。   养了这么久,这猫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小小的、瘦瘦的奶猫,砸下来不仅重,还能趴成长长的一条,占地面积甚广。它在谢翡胸口上滚了一圈,找准柔软的肚皮,搭上两只前爪,开始认真踩奶。   顾方晏面无表情把猫提溜走,丢去另一边的猫窝里。猫在上面打了个滚,站起来后又是一声愤怒的长吼。   “你欺负我儿子。”谢翡撩起眼皮,哼笑着对顾方晏道。   “送走算了。”顾方晏冷冷说道。   谢翡弯起眼:“你不如还给我。”   顾方晏面不改色:“你可以搬过来。”   晚饭在回来的路上就订好,是湘菜,有很大一条蒸鱼,谢翡一不小心又吃撑了,被顾方晏拽下楼散步。   谢翡本来想溜猫,但中秋只会在屋里撒野,一旦出门,就不住呜呜嚎叫,只得作罢。在小区里转了一圈,他又觉得这样没意思,便拖着顾方晏去了街上。   11月23日,不是什么节日,但有人在放孔明灯,四四方方的一盏,在夜幕里徐徐缓缓上升,起初亮过了月亮,渐渐的越升越高、越来越小,成为散落在天空上的一颗星辰。   “顾弟弟,我们也去放个灯吧。”谢翡仰头看着它,轻声说道,“我还从来没放过呢。”   “好。”顾方晏低声道。   他们借助百度和导航,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卖孔明灯的,接着又选合适的放灯地点,在地图上找了一圈,谢翡说不如去学校天台。   这会儿晚上九点半,高三晚自习刚结束,但许多人都没离开教室,逸夫楼顶上两层仍旧灯火通明。   期中考刚过,成绩不久前公布在告示栏上,隐隐的,能听见压抑不住的低声啜泣从角落里传出来。   离高考只剩几个月,这两层楼里,所有的人都在拼命冲刺,所有的人都希望自己能更上一层,甚至好多层。谢翡在上楼的时候看见了尤琛,他带着试卷从办公室里出来,表情不是太好。   谢翡脚步一顿,打算追过去,却被顾方晏拽住手腕。   “年级第七,你这时候过去,他不一定想和你说话。”顾方晏道。   “可是……”谢翡抬起头,犹豫之中想起了什么,又垂下脑袋,“那我们上去放灯吧。”   天台上没有开灯,但借助着底下教室里的灯光,和远处高楼外墙上广告的光芒,能看清绝大部分东西。谢翡和顾方晏找了个位置,但谁都没有放孔明灯的经验,不得不现场百度学习。   两个人一番操作,先将底下的蜡块摆好,再点火。渐渐的,纸灯鼓起,隐约有向上浮动的势头。   “百度上说这时候放手。”谢翡抬头,隔着灯火和灯纸对顾方晏道。   顾方晏应了声“行”。   两人一起松开手,巨大的纸灯笼立刻往上升起,它细微摇晃着,掠过头顶,飞向天空。   夜幕里悬挂有星辰与圆月,但城市的灯光太过辉煌,整片天空都被映红,星月自然黯淡无光,但这盏孔明灯何其耀眼,燃烧着升空,在夜色里浮荡飘远。   “顾弟弟。”谢翡弯着眼,偏头看向顾方晏,朝他伸出手,“虽然时间还没到,但还是要跟你说,生日快乐。”   “嗯。”顾方晏握住谢翡递来的手,再向前一步,把人拥入怀中。   倏然之间,一阵暴喝从底下传来,说话的人没用扩音器,但效果也差不离了:“天台上的同学!是谁准你们在上面放孔明灯的!这是危险行为!”   下一瞬,言辞变得更加严厉:   “还是抱在一起的两位同学?几年级几班的!马上给我下来,到教导处来!我们好好谈谈!”   “这孙悟空怎么无处不在?”谢翡扑哧笑了声,往外探头,顺着声音的来处看了眼,接着一拉顾方晏,朝着楼下疯跑。   躲老师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而且谢翡还摸准了孙悟空的上楼习惯——这位教导主任喜欢走左边的楼梯。   他带着顾方晏从右边下楼,混进高三放学的人流里,不慌不忙走出校门。   夜渐渐深了,街道上许多商铺都关了门,唯独大排档和烧烤店仍热火朝天,谢翡在其中一家店面前停下脚步:“来都来了,去吃个夜宵?”   “十点了。”顾方晏看了眼手机,“回去睡觉。”   谢翡忍不住翻白眼:“你这什么老年人作息?”   “别以为我猜不到你昨晚多久睡的。”顾方晏面无表情说着,把人拽离了烧烤店。   作者有话要说:   妈蛋,谢肥这两个字在我输入法里删不掉了,好几次差点打错 第59章   顾方晏生日的当天, 天公不太作美,雨连绵不断,滴滴答答下了一整个白天, 放眼望去, 到处都是水迹,连带着气温也跟着降了些。从早上到下午,但凡可以外出活动的课,全都取消, 在教室上自习。   一到这样的天气,谢翡止不住犯懒,就想缩在教室那个小小的角落里, 吹着暖气, 当一盆不用挪动的盆栽。好在有人惯,定时定点投食喂水, 让他不至于枯死或者饿到昏厥。   马上就到年底,学校把各班班主任、班长召集过去开会,安排今年元旦晚会的事宜, 因此改在教室里进行的活动课没有人监督纪律, 大家都玩得有点儿疯。   他们在玩狼人杀,谢翡没参与,懒洋洋地趴在课桌上, 两只手捏着手机, 下巴尖儿抵着某本摊开的习题,拇指在键盘上缓慢戳动,给顾方晏发微信:   “小老弟, 老天爷不爱你,这雨都下了一整天了。”   “饿了?”顾方晏问他。   ……这个人一节课前才给他送了点小蛋糕。谢翡反手丢了串省略号和数个掀桌揍人的表情包过去:“在你眼里, 我是那种只会吃的人吗?”   顾句号:“那就是无聊了。”   谢翡说他也没有,就是受到天气影响,整个人很没劲儿。   “过会儿带你出去玩。”顾句号这样提议。   谢翡看了眼窗外,叹气一声:“得了吧,到处都在下雨,我哪儿都不想去。”   顾方晏说那就出去吃饭,谢翡果断拒绝。   两个人又扯了些别的,谢翡觉得不好玩,抓起桌上的笔,继续做题。   十来分钟后,班长回来教室,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跟去年一样,12月31号举行元旦晚会,到时候每个班都要出节目!”   大家热情并不高,回应起来都拖着调子:   “这回我们班抽到什么表演了?”   “不会又是说相声吧?”   “可别再来了……”   这是一中的特色之一,为了保证元旦晚会上节目种类丰富,除了某些艺术特长生和社团表演外,各班的节目都由抽签决定。去年10班抽到了相声,上台效果堪比讲冷笑话,观众席上所有人都绷着个脸,气氛冷得自己班的人都不敢拍手捧场,简直是公开处刑。   所以一听见这个,班上顿时一片惨淡愁云。   班长抬手一挥,说这回我们运气好,抽到了诗朗诵。   接着清嗓子咳了声,看向教室后排,说:“在开学初,某位同学就像全校人展示过他的优异表现,所以这一次,也让他去上台表演,大家说好不好?”   这说的无疑是谢翡了。   元旦晚会之所以备受期待,不过是由于晚会结束就是假期,一旦表演节目的人选落不到自己身上,大家都鼓掌说好。   谢翡噌的声站起来,连连朝讲台上的班长摆手:“不不不,这个我真不行。”   “说起诗朗诵,咱们班就数你经验最丰富。”班长口吻真诚。   他就这学期转学过来那会儿,拿着喇叭上天台念了手打油诗,神特么经验丰富。谢翡一脸无语,紧接着,班长又说:“而且你是咱们班长得最好看的,就算上去念一首床前明月光,也能给我们班挣脸面!”   谢翡还是说不,“我会的就那一首,你总不能让我在元旦晚会上朗诵‘大海啊你全是水’吧!”   坐他前面的姜树开始瞎起哄:“没关系,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保准你能练会第二首。”   “那你去!”谢翡毫不留情推了他脑袋一下。   “有奖励的!”班长大声道。   “奖什么?奖状吗?那还是把这个荣誉给其他同学吧!”谢翡必不可能接受这破差事,并非是他怯场,否则也不会转学来的第一天就拿着喇叭上天台。临江城的冬天太阴冷,他早就计划好了逃掉元旦晚会,并把顾方晏拖走,当晚出发去别的地方,晒几天太阳。   “你们继续选人吧,我还有事先溜了!”   谢翡说完就跑,姜树试图拦他,但慢了半拍,连衣角都没拽住。谢翡一心逃跑,出了教室门,没怎么看路,直接转弯,不曾想正好有几人走来,他一头撞上走最前面的那个。   响起一道惊讶的声音:“谢小翡,你吃饭的热情什么时候涨得这么高了。”   说话的人是夏路,而眼见着谢翡撞过来但没躲的,自然是顾方晏。   “怎么了?”顾方晏扶住谢翡的肩膀,轻声问。   “我们班抽到了诗朗诵。一群刁民,竟然想让朕去表演。”谢翡没好气道。   顾方晏显然想到什么,笑了声:“这不……挺适合你?”   谢翡气得翻了个白眼:“顾方晏,你居心不良,你在迫害我!”继而问:“你们班抽到了什么节目?”   “舞台剧。”顾方晏道。   “这个好!”谢翡一听,立刻来了劲儿,“商量好演什么了吗?”   夏路:“其中一个提议是《孔雀东南飞》。”   ???   那一篇要求理解并背诵全文,讲述东汉年间一对夫妇为了追求爱情和自由双双自杀的文言文课文、乐府叙事长诗?   谢翡很无语:“大过节的,谁选的这种be节目?”   段一鸣表情跟他一样:“说是帮助加深对这篇课文的理解与记忆。”   “不愧是你们班。”谢翡象征性鼓了个掌,“别的提议呢?不会是《雷雨》吧?还是说《哈姆雷特》?”   夏路摇头:“倒不是。”   “那是什么?”   “他们说想把《灰姑娘》和《白雪公主》魔改了,改成《水晶鞋王子和七个小矮人》。”   谢翡要笑疯了,“比起你们的,我们班的诗朗诵看起来要正常很多啊!”   “但跟你们班想让你上台一样,我们班也想让顾哥去表演。”段一鸣说。   “但让他演某个角色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都提议他当旁白。”夏路接话,“站在那偶尔念几句话就行了,还能撑排面。”   “可他一意孤行。”   “如你这般。”   “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谢翡转头看向顾方晏,忽然起了某些心思。太阳可以晚点再晒,但捉弄顾方晏的机会不是每次都有。   “顾哥,要不这样,你去念旁白,我就去朗诵诗歌?”谢翡道。   “认真的?”顾方晏垂下眸,望定谢翡,低声问。   谢翡反问他:“我看上去有那么不真诚吗?”   顾方晏没说话,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不会同意的时候,他点了头:“行啊。”   “我靠,还是谢翡你行,我赶紧把这个消息报告给班上!”夏路震惊掏出手机。   “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与此同时,10班教室后门门口探出个脑袋,对谢翡说完,又朝班上大吼:“谢翡同意去诗朗诵了!”   “不过有个条件,念什么诗,我来选。”谢翡说。   后门的传话筒立刻传话,班长二话不说答应,并把流程给谢翡拍过来,什么时间段申报/审核节目,什么时间段集体彩排,让他照着时间表练习,最后还说,也不用花太多时间,主要还是搞学习,表演嘛,能看得过去就行。   谢翡一看要求不高,自然说好。   闹了这么一通,谢翡身上那股懒劲儿终于散了,同意跟顾方晏一起出去吃饭。段一鸣上楼去接尤琛,他们先去餐馆占位置、点菜。   吃烤鸭,套餐里送了一个很适合冬天吃的锅,煮了玉米枸杞和番茄。   顾方晏给谢翡盛了碗汤,夏路边往面皮里包鸭肉片和葱丝黄瓜丝,边第一百零八次说起自己也要去找个对象,省得每天夹在你们几个人中发光发亮,这时候,段一鸣独自一人来了。   “你对象呢?”夏路奇道。   段一鸣拉开椅子坐下,神情里看不出什么:“他说他要忙学习,以后都吃食堂,不和我们出来了。”   夏路听完一脸懵。谢翡敛低眸光,包了块烤鸭塞给顾方晏。   经过一次晚上的班会课讨论,高二1班最终决定表演魔改过后的《水晶鞋王子与七个小矮人》,其中旁白角色由顾方晏担任。   谢翡翻了一夜诗集,选了木心的《夜謌》,他喜欢那一句“但愿我能化作夜,而我却是光啊,扈拥着我的唯有孤独”。   他开始抽空练习。   在他看来,个人表演远远好过团体演出,因为练习的过程不用和其他人协调。   而顾方晏,他擅长于将这种集体练习变成个人的。不过对于他们班而言,这人愿意在舞台剧上露脸,已经荣幸之至,从一开始,就没奢求过他会来练习。   所以顾方晏的旁白水平如何,只有谢翡清楚。   临江市下了将近一个月的雨,直到圣诞夜,才终于停了。   不知道从哪一年起,这一天夜里总伴随着一场盛大的狂欢。学校明令禁止不许将圣诞喷雪带入校园,但还是有人偷渡进来。   教导主任对这一天会出现的状况有丰富的经验,隔三差五走出办公室巡视,因此教学楼里或者操场上总会上演孙悟空捉妖的戏码。   到了下午,偷偷带进来的圣诞喷雪被收缴得差不多了,大家开始赠送苹果,谢翡收到了一堆。他每次出教室,回来时桌上总会有新的,也没个留言说明是谁送的,至多不过附带一张祝福卡片。   姜树看着他身后那张课桌上堆成山的礼盒,笑说可以转手卖掉,丰富一下零花钱来源。   谢翡没这样做,等集齐差不多二十个的时候,他把它们全部给了班上的女生。   最后一节活动课的时候,天空里出起太阳,虽说已是夕阳西下,但余晖照在身上,还是有些微的暖意。谢翡终于不再缩在教室里当盆栽,捞起那本《木心诗选》,去了操场上。   顾方晏的旁白台词也在他这。昨晚他有幸观赏到了顾方晏的表演,只觉得惨不忍睹。无论情绪多么丰富的句子,到了顾方晏那,都冷冰冰的,毫无波动。   谢翡眼角抽搐地把他的旁白稿要过来,花了一些时间,给他做好批注。   “没有感情的平铺直叙算是你的一大特色,也不要求你多么抑扬顿挫,但你至少……要把停顿、渐快、渐慢、渐重、渐轻等区别出来吧?”   如火的晚霞下,谢翡坐在主席台旁的石阶上,侧脸被染成绯红,漆黑的眼眸里带笑,轻声对顾方眼说道。   顾方晏看着递到手上的稿纸,有些无可奈何:“所以它被你加上了许多音乐符号。”   “你又不是不会认。”谢翡说得理直气壮。   “那你示范一下?”顾方晏的目光扫了稿纸一圈,最后落到谢翡脸上,看着他的眼睛,慢慢挑了下眉。   “原来在这等着我?”谢翡下颌一扬,“行啊,叫我一声老师,我就示范给你看。”   “谢老师。”顾方晏应得没有半点含糊。   主席台旁的道石阶很高,谢翡坐在第一级上,顾方晏一直站在他面前,只要弯下腰,就能亲到他的唇。   而顾方晏在喊完那声“老师”后,也这样做了。   这一刻夕阳太好,谢翡眼底透着些许漫不经心的笑,看上去又漂亮又散漫,像只慵懒的猫。   他单手抄在口袋里,向前倾身,在谢翡微微翘起的唇角啄吻。   谢翡先是一愣,迅速往旁偏头,活动课,操场上到处都是人,谁都能看见他们,“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胆刁民,你在……”   “我在宣示主权。”顾方晏低声说着,追过去,在谢翡唇上又吻了一下。   “……顾弟弟,我闻见了点儿酸味。”   谢翡仰起脸来,看了顾方晏一阵,终究没忍住笑出声,这个人八成是看他今天一天收苹果收个不停,醋了。   “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的是你。”谢翡继续说。   “但不是所有人知道我喜欢你。”顾方晏道。 第60章   时间不算晚, 但冬天日落得太早,还不到六点,天空就有擦黑的趋势。好不容易探了个脑袋出来的太阳被西面起伏连绵的山峦吞没, 余晖混着夜色落在顾方晏眼底, 散成点点泛起微光的星辰。   顾方晏不愧是一中历届校草中最出色的那个,模样英俊,五官轮廓深邃,而侧脸的线条锋利, 狭长的眼睛里总透出淡漠,冰冷得犹如寒刀,但看谢翡的时候, 便是冰消雪融, 春雨温润枝桠,细腻无声。   被他这样一瞬不瞬看着, 少有人能守住心神。谢翡眼睫轻轻一颤,抬手抵在顾方晏胸膛上,慢条斯理地说:   “这位同学, 你有点犯规。”   “是谢老师太受欢迎了, 我不得不耍点心机。”   “谢老师,平安夜送苹果意味着祝福平安顺遂,你送了那么多人, 都不送我一个?”   “还是说, 老师不喜欢我了?”   顾方晏说一句,便在谢翡唇上啄吻一次,把他逼得不住后退, 靠上身后的石阶,然后无路可退。   而这时候, 石阶最上方那一排路灯乍然亮起,冷白光线洒落,映照出顾方晏藏在眸底深处的笑意。   “老师”这两个字是学校里再常见不过的称呼,但被顾方晏伴随着这样的举动喊出来,谢翡觉得哪儿哪儿很微妙。   同时,他觉得自己太怂了,不就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打个啵吗?行政处的老师都开会去了不在,他有必要这样退缩?退一万步讲……他是敢当着全校人的面给顾方晏告白的人,就算老师都在,也不带虚的!   这样想着,谢翡坐直背,下颌一抬,笑道:“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乖,等一会儿放了学,我给你买一箱。”   说完朝着顾方晏啃过去。   谢翡来操场的本意是陪顾方晏练习舞台剧旁白,但还没开头,一节课就到了尾声。下课铃声打响,人潮涌向校门外和食堂,谢翡收拾了一下带出来的书,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又到了思考该吃什么的时候了。”他口里念念有词,“人生还真是茫然啊。”   今天是圣诞前夕的平安夜,大部分人都惦记着一会儿的狂欢和12点的钟声,根本无心上课。整整两节晚自习,谢翡一直看见坐他前面的姜树在扭动。   嗡嗡——   课桌里的手机震了两下,谢翡拿起来一看,是姜树发来的:“晚上你去吗?”   没有前言后语,但谢翡还是理解了这个人的问题,并言简意赅回答:“不去。”   姜树:“为什么!你都不和校草一块儿去听钟声吗?”   谢翡:“太挤了,哪是听钟声,根本就是去送钟。”   姜树非常不理解这对情侣,丢了串省略号,道:“太不浪漫了!一个人的人生里,只有一个2019,你就该让校草把市中心的钟塔给包下来,然后让他带着你上去,在楼顶吹着小风喝着小酒,听他说‘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谢翡扑哧一声笑出来,截了个图,反手给顾方晏发过去。   下一秒,顾方晏发来回复:“钟塔属于历史遗址,包不了。”   “你还思考了一番?”谢翡在心底“啧”了声。   谁知紧跟着:顾方晏又道:“但可以在别的位置再建一个。”   谢翡:“……”   谢翡:你们有钱人真会玩.jpg   他翻了个白眼,把手机丢进课桌,抓起笔继续刷题。   对于心早已飞出去的人而言,这两节课就如一生那样难熬,放学铃一响,班上的人一窝蜂往外跑,教室里眨眼就剩下值日的那几个同学,谢翡慢吞吞收拾东西,走向过来接他的顾方晏。   下课后去操场西南角喂猫是他们雷打不动的日常,紧接着,谢翡信守承诺,到校门口的水果超市,给顾方晏买了一整箱苹果。   “别人的苹果,都是徒有其表,我这个实打实溏心苹果,水分充足,富含维生素,养身又健康。”谢翡说得振振有词。   “还省钱,别人的2、30块一个,我这个论斤称。”   “我,勤俭,持家。”他拍着胸脯说。   顾方晏眼底划过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别的有没有想买的?”   “你这样一说,我有点想吃西瓜。”谢翡立刻点头。   他向来遵循“来都来了”原则,既然来到水果超市,有了吃水果的想法,那就开始行动,逛了一大圈,东挑西拣,很快把购物篮装满。   选购的水果过多,谢翡舍不得让顾少爷亲自动手搬,如此一来,勤俭持家的谢翡,不得不花一笔额外的配送费,让超市帮忙送货上门。   谢翡挑了几样比较想吃的手动带走,离开之后,用目光警告顾方晏不许嘲笑他。   夜色早已降临,城市里灯火辉煌如白昼。从顾方晏家的阳台往外远眺,可以清晰地看见不远处的商圈:大厦外墙上广告闪烁,步行街中灯光汇聚成海,行人如潮、摩肩接踵。   谢翡想起早几年,圣诞节刚流行起来那会儿,许多人拿着充气狼牙棒在街上疯狂互殴,还有互相滋圣诞喷雪。   后来有关单位意识到这种行为的危险性,禁止在这一天携带狼牙棒等东西进入商圈广场,并在圣诞节前后严格管制交通,于是渐渐的,除了聚在广场上听钟声外,圣诞狂欢演变成了和别的节日没什么区别的活动,大概就是逛吃逛吃和买些亮晶晶的小玩意儿。   虽然平凡,但也温馨。   谢翡很少去想以前的事情,他的人生被分成了三个部分。起初是父母感情和睦的虚假美好的人生,后来是迫切想要抓住什么、却全部摔得支离破碎的人生,而现在……他本以为现在是独自行走在茫茫人海里、自己拥抱住自己取暖的人生,但此刻看起来,又好像不是。   现在的人生似乎在渐渐走向圆满,他成年了,不用再受某个所谓的父亲牵制,一直陪伴他身边的家人和朋友都在,而且,还有多了一个……顾方晏。   虽然顾弟弟脾气有点倔,在某些方面很执着,有事没事都板着个脸,冷冰冰的,但对他很好。   谢翡觉得这就够了。   他在栏杆上趴了一会儿,回到华光明亮的客厅,往懒人沙发上一倒,挤开睡在上面的中秋猫,拖长调子庆幸道:“果然,不去凑热闹是正确的,我感觉现在步行街上,连信号都被挤没了。”   顾方晏坐在茶几后,削谢翡买回来的苹果。他手指瘦长,骨节分明,做什么都赏心悦目,削苹果的速度很快,果皮落下一圈又一圈,却是不曾断。听见谢翡的话,他低声一笑:“这么怕挤,元旦还出去玩?”   “那个地方我去过好几次,保证山清水秀地广人稀,而且不像国庆去的那地方,要什么没什么。”谢翡盯着他的手,慢条斯理说道。   过了会儿,谢翡挣扎出懒人沙发挪过去,捞起另一把水果刀,将一个苹果切成数块,去掉一半的皮,削出两个尖尖的耳朵。   他打算做兔子苹果,可第一次动手操作,难免会制造出几个丑陋的。这混账想了想,把丑的和漂亮的分开,后者留给自己,前者推给顾方晏,并故作真诚:“送你几只兔子。”   顾方晏面无表情瞥了他一眼。   “我怀疑你在暗示我。”谢翡靠在沙发上,一条腿翘起,吃着他的漂亮兔子说道。   “暗示什么?”顾方晏问。   “你不服气,想找我打架。”谢翡晃着腿,满眼得瑟,“其实我这个人吧,一向不介意用武力解决问题,所以,我就不客气了!”   话音落地,谢翡放下果盘,出手偷袭顾方晏胳肢窝。顾方晏没让着他,说了句“那我也不客气了”,立刻反守为攻。   两个人闹作一团,房间里暖气打得很高,他们都只穿了单衣,少年人火气旺盛,稍微摩擦接触,就容易过火。   谢翡躺在沙发里喘气,视线茫然飘忽。   直到被顾方晏放开的这一刻,他都没明白,剧情怎么就从打架发展成了他被按在沙发上,任由某个禽兽为所欲为。   没一会儿,浴室里传来水声。   他赤脚踩上地面,去拉开浴室没有反锁上的门,探了个脑袋进去,问:“顾哥,要我帮你吗?”   浴室里水雾织成纱,顾方晏利落漂亮的肌理线条若隐若现,他原本清亮的眼眸暗沉如夜,看见谢翡后更暗几分,像是引人沉溺的漩涡。   对视上的瞬间,谢翡忽然有点儿怕。但他没怂,半倚着门,朝顾方晏吹了声口哨,弯起眼来朝下投去一瞥:“顾弟弟你好啊。”   这混账的本意不过是撩拨一下而已,说完拔腿开跑,但刚迈出一步,就被里面的人一把给拖进去。   …………   他逃不开,而有的人也忍不了。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谢翡终于回到客厅,一头栽到在沙发上,甩动酸软的爪子,幽幽道:“你们Alpha,持久性好可怕。”   他原本的衣服湿了,这边没放备用的,只能穿顾方晏的睡衣。依旧是之前穿过的那套,裤腿袖管长了一截,甩起来就能去唱戏。   这一回,顾方晏不知道怎么搞的,衣服上全是信息素,弄得他从头到脚,都是顾方晏的味道。好在他已经习惯,并不排斥。   “阿翡。”顾方晏把谢翡从沙发里捞起来,边给他揉爪子,边亲吻他侧脸。   “嗯?”谢翡含糊地应了声。   “有东西给你。”顾方晏低声道,“圣诞礼物。”   顾方晏一直没提起这个,谢翡听说过他家不过年节的习惯,便没指望会在这一天收到他的礼物。虽然没有期待,但顾方晏开口说了,谢翡的眼神还是亮起来。   他低头看去,那是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一枚戒指安静躺在里面,它由三个细小银环组成,华光照耀之下,熠熠生辉。   和他之前丢失的那枚一模一样。   谢翡一愣,震惊道:“你去翻下水沟了?”   “……”顾方晏被谢翡这话气得脸黑,“怎么可能,让人重新做的。”   明亮的客厅里,谢翡弯眼在笑,一双桃花眼开成扇,眸底揉着细碎微光,仿佛盛着星河。   顾方晏意识到他不过是在开玩笑,轻轻哼了一声,问:“我给你戴?”   “仪式感太强。”谢翡笑着摇头。   “你打算耍流氓?”顾方晏半眯起眼,抬手去挠谢翡胳肢窝,以此来威胁。   谢翡一下子笑倒在沙发上,从肩膀乃至整个后背都颤抖,他捞了个抱枕到身前作为防御··,朝顾方晏伸出左手:“好好好,你来戴你来戴。”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我这个自我阉割已经很完美了,应该不会被锁 第61章   顾方晏托着谢翡的手, 他手指白皙细长,骨肉匀称,指甲永远修整得干净整齐, 比起普通人而言, 左手的小指长得过分了些,又细,仿佛一折就断。顾方晏犹豫一番,选择了食指。   无名指和中指代表的意义都过于庄严, 而现在的场合并不肃穆,甚至有些草率。他希望在一个正式而盛大的场合里,为谢翡戴上那枚将会伴随一生一世的指环, 所以相较起来, 如今的他们,还是食指更合适一些。   但就在他即将为谢翡戴上的那一刻, 谢翡将手指缩了回去。   谢翡从沙发里坐起身,抱枕挡在身前,小心翼翼瞥了顾方晏一眼, 尔后敛下眸光, 轻声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嗯?”顾方晏疑惑抬头。   “我们家……有很严重的遗传病。”   漫长的沉默,漫长的挣扎,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谢翡才说出口。   他盯着抱枕上的花纹,顿了顿,又补充:“精神方面的, 虽然我没有病发过,但还是遗传到了。”   在此之前, 谢翡以为把这话讲出来,自己会感到难过,但意料之外,浮上心头的竟是一股轻松感,像颠簸流离的旅人终于卸掉他背上沉重的包袱。他不用再藏了,也不用患得患失,要么一拍两散,要么……   可还没想完,就听见顾方晏低声说:“没关系。”   谢翡眼神一颤,手指抓紧抱枕边角,问:“哪种意义上的没关系?”   这三个字的解读有很多种。或者是,我只想和你谈个恋爱,根本没去管将来的事,所以没关系;或者是,我们都很年轻,十七八岁的疯玩年纪,谁也不用把谁当真,所以没关系;又或者——   “从生到死,我都会陪着你,所以没关系。”   顾方晏单膝跪在谢翡面前,自下而上凝视他的眼睛,认真说道。   谢翡抬起头,望进顾方晏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眸里,弯眼笑了笑:“我其实不太信这种漂亮话。”   “那我只能用行动来证明了。”顾方晏把谢翡的左手抓出来,将戒指套上无名指指尖,一推到底,“当然,希望不会有那样一天,但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也没有关系。阿翡,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   谢翡缓慢眨眼,将就要落下的眼泪逼退回去。   这一年的平安夜并不在周末,翌日清晨,欢庆了大半个晚上的人不得不爬起来上班或者上课。   谢翡患有严重的起床困难症,越到冬天症状越发明显,顾方晏把他从客卧里挖出来,牙膏挤好、牙刷塞到他手上,谢翡总算清醒了一些。   电动牙刷开始辛勤工作,谢翡撩起眼皮,看清镜子里映出的两个人,后知后觉想起,他们昨晚忘了一件大事——旁白练习。   不过算算时间,还有个五六天才正式登台,谢翡便没怎么着急,结果年底事情一下子多了起来,各科老师加足马力布置作业,他忙于应付学习,不由犯了“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的错。   12月30晚上7点彩排,不巧撞了一个物理竞赛讲座,谢翡和顾方晏当然选择了后者,因而直到登台之前的那个下午,顾方晏才把谢翡批注过的念白稿找出来,面无表情“说”了一遍。   谢翡听完后笑个不停:“你在学Siri吗?”   虽然没到时间,但一中已经提前进入了假期,这个下午,有表演的同学为晚上的表演做最后准备,不用上台的同学纷纷溜达出校门,搞一些娱乐活动。平时坐得满满当当的教室,如今空荡荡的,就谢翡和顾方晏两个人。   教室里打着暖气,不用穿厚重的外套,谢翡身上就一件深黑衬衣和素白马甲,这也是他晚上演出时要穿的,个人表演就是这一点好,衣着搭配上不用顾虑别人,如何穿全看自己顺不顺眼。   黑与白的撞色相得益彰,衬得他皮肤尤为白皙,版型非常修身,尤其他趴倒在课桌上后,背脊和腰的线条都被勾勒出来,显出十成十的美感。   更由于这个动作,那一截细嫩的后颈毫无保留闯入顾方眼视线。   有点儿想咬,但顾方晏忍住了,拉开一张椅子坐下,道:“个人认为,我没有她那样平板干瘪。”   谢翡抬头对他说:“你有,人家Siri至少会讲笑话,但你从来没讲过笑话给我听。”   顾方晏给了他一个冷笑,谢翡从里头品出点嘲讽的味道,把稿纸勾过来,拿出分析乐谱的架势,正儿八经开始分析:“旁白不是朗诵或者演讲,感情不需要特别充沛,但是吧,也不能特别生硬,更不能用冷淡的、命令式的语气去讲述,比如这一句……”   他们俩在教室里练习了很久,谢翡念一句,顾方晏跟一句。   渐渐的,谢翡放弃了。   顾方晏这个人,高冷是天生属性,淡漠是基本气场,偏偏这魔改过后的《水晶鞋王子和七个小矮人》剧本非常沙雕,两者根本搭不起来,相性极差,就仿佛一个芭蕾舞蹈家被要求去敲架子鼓。   谢翡瘫在椅子里,没什么力气地往外摆手,说顾弟弟你就这样登台吧,反正你一开口,他们就注意你的脸去了,谁还在意你到底说了什么。   时间不早,两人出校吃饭。   自从上次尤琛说他要搞学习,不和他们一起出学校吃饭后,约饭五人组就再没凑齐过。双人桌倒不显得冷清,但总不如人多热闹。   谢翡看了两遍菜单才纠结出要吃什么,点好后往椅背上一靠,偏头看着巨大玻璃窗外往来的行人,幽幽说道:“为什么明天还没到?临江市的冬天太糟糕了,既不下雪,也不怎么出太阳,只知道断断续续地下雨。”   “换个角度想,过了今晚,你就能在海城了。”顾方晏低笑着安慰他。   海城便是谢翡元旦假打算去的地方,也是除去年之外,谢翡每年冬天都过去住上一两个月的城市。   那里的冬天温暖如春,穿一件长袖和薄外套就能上街。他在那有一座小院子,临一条老街,种了许多花草,偶尔还会遇见过来窜门的猫。   谢翡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把懒人沙发搬到院子里,晒着太阳看书或者做别的。   “不过在那边要注意防晒。有一年我带尤琛过去,他自诩真男人从不害怕太阳,结果当晚就被晒脱皮了。”谢翡突然想起什么。   “顾弟弟,你要用防晒霜吗?我可以把我的借给你。”   “不想用?那我找块布把你包起来好了,这种物理防晒比化学防晒更有效。”   他连说带比划,根本不给顾方晏插话的空隙,全程自问自答,甚至单方面决定把某条绣着牡丹的花色床单借给顾方晏,让他披在身上遮太阳。   顾方晏“啧”了声,却更加激起谢翡的兴致,说得愈发眉飞色舞,令他不得不用某种方式让这人住口。   “那我不管你了。”   过了会儿,谢翡没好气说道。   元旦晚会晚上七点正式开始,节目顺序被打乱,并未按照年级班级来排,谢翡的个人诗朗诵在前头,而高二1班的魔改舞台剧在中段。   昨晚进行过一次彩排,所以一个节目需要多少分钟,都清楚了然。谢翡经过多方打听,掐着点儿去了礼堂,悄无声息钻进后台,成功躲避班上某些试图给他化妆的女生的魔爪。   他天生一副好模样,皮肤白皙细腻,就是不上粉底不用遮瑕,也找不到半点瑕疵。舞台上聚光灯一打,漂亮的桃花眼一弯,便是春月里繁花成海。   朗诵的诗歌是木心的《夜謌》,据说是根据尼采的散文诗写成的,但谢翡没去探讨过这类背后的东西,他就是喜欢这首诗里的某些段落和词句而已。   “……   但愿我能化作夜   而我却是光啊   扈拥着我的唯有孤独   ……   天上闪烁的群星啊   接受我的祝福吧   我不能歆享到你们的赐予   因为我活在自己的光里   ……”   少年人的嗓音清澈如流泉,随着舒缓的背景轻音乐姗姗而来,落在座无虚席的礼堂中,描绘旧时光里的诗卷。   每一字每一句里都含着丰满情绪,沉稳有力又四溢温柔。一首诗,两页纸,短短数分钟,尾声已至。   掌声响起如雷涌之时,谢翡鞠躬致礼,退去幕后。   “崽崽,你真的太棒了!”“我就说你能行!情绪太到位了!”“我们谢崽崽天下第一,一会儿投票给我冲!”   回到班上,同学们用一大束鲜花迎接谢翡。   谢翡不由失笑,紧跟着,又有些自嘲。   他从三岁起开始学音乐,如何将情绪传递出去并引起共鸣,是他一直以来研究的课题。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好,他怎么对得起以前拿到的那些奖呢?   不过这样的情绪稍纵即逝,他接过那束花,笑着向班里的同学道谢。   正在进行的节目是某个班的大合唱,说不上太难听,但里面有个人跑调跑得特突出,逗得观众席直发笑。   这种走调在谢翡听来,忍不住想要动手揍一顿,把高了的给压下去,低了的给拔上来。他听了几句,委实忍受不了了,起身到礼堂外去透气。   2019的最后一天,2020即将到来的前夜,天空阴霾,不见星与月,但有腊梅香从角落里渗透出来,倒也算让人神清气爽。   谢翡倚在墙上,做了一个深呼吸。   突然的,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落地铿锵,伴随着哒哒脚步声,不出数秒,来到了谢翡面前。   是个女生,身材高挑,穿过膝长大衣,里面是件礼服裙,单手提着琴盒,脸上带妆,显然刚从某场演出或者比赛中出来。   她喊的是:“谢翡。”   谢翡认出来者,低声回应:“阿柳。”   “我找了你很久。”被称作“阿柳”的女生看着他的眼睛,语气略显复杂,“小林师姐说她上个月在文印店碰见你,和你说了不到两句话,你就跑了。但这一次,我不会让你轻易跑掉。”   谢翡歪了下脑袋,似笑非笑道:“我干什么要跑?”   “你在逃避。”阿柳道,“可能由于,逃避可耻,但很有用?”   “这个冷笑话不好笑。”谢翡摇头,“我没有逃避。”   阿柳冷笑一声:“那为什么当年说走就走,到现在都不肯回来见我们?”   气氛骤然沉默,连风都止歇,唯余腊梅暗香继续浮动。   谢翡抬起头,远眺满是阴霾的天空,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他没有义务对别人解释当年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选择,也懒得费力气去解释。   他耐心等待了许久,就在以为不会再有下文、打算转身回去礼堂的时候,听见阿柳再度开口,带着冷淡轻蔑的语气,下颌微扬,看着礼堂道:   “师兄,你就甘愿这样了吗?”   “我怎样了?”谢翡反问她。   “你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是她这一生最得意的弟子,三年前你就拿到了金奖,现在应该比我们所有人都走得更远,但你竟然就……止步于此了吗?”   礼堂里不知谁人谢幕,谁人登场,掌声透过厚重的门扉传出来,伴随着花香,在渐起的夜风中飘选往上。   少女的语气与这样的热闹气氛格格不入,自有一股傲气。   “如今的你,竟满足于这种简陋的舞台,满足于这种敷衍了事的掌声,满足于被别人拿这种水平的人和你做比较了吗?”   “这有什么不好?”谢翡反问她。   “你——”对方似乎被他的直白给噎住,隔了好几秒,才把话接下去:“自甘堕落。”   谢翡垂下眼眸,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轻声说道:“这是我个人的选择。”   少女似乎觉得他不可理喻,瞪眼好一阵,才找回声音:“个人选择是么,既然如此,再说下去没有意义。但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自从你放弃学琴后,就再没去看过老师了,所以,老师得了癌症,很有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你都不知道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是太太,我没有下面的点 第62章   这世间的悲喜并不相通。   盛装的礼堂内, 滑稽的表演逗得观众席捧腹大笑,热闹和喧嚣几乎要掀天;谢翡身在礼堂外,站在冷风之中寒天之下, 被一个消息冻在原地, 连呼吸都艰难。   2019年的最后一天,2020年即将到来的前夜,天空阴霾。   最近这段时间,谢翡总在不经意间回想起以前的事, 次数加起来,似乎比这些年来的都要多。   明蓉是个出色的小提琴家,但并非一位好老师, 她可以轻而易举做到一些东西, 却无法通过语言讲出来。基础性的、死板的东西还好,可一旦往更深处展开, 就不行了。她不擅长拆分讲解。   小小的男孩抱着琴过去询问,明蓉能做的,只有上手示范。她拉一遍, 谢翡跟一遍, 但阻碍依旧存在,没办法克服掉。他们俩都不是有耐心的人,那时候, 谢翡时常和她互相生气。   后来江怡琳发现了这点, 赶紧让明蓉放弃自己培养儿子的想法,去请一位专业的老师。裴旻也附和,几个人挑挑选选, 找了好些天,选择了面前少女口中那位。   是音乐学院里非常有口碑的一位教授, 教学经验丰富,带出了许多优秀的小提琴演奏者,与他们也相熟。谢翡六岁成为她的弟子,不算刻意逃避的那三年,在她门下、受她教导,已有整整九年。   老师心细且温柔,面对提问,总是不厌其烦。虽说艺术这条路,格外看重个人天赋,但如果没有一位合适的导师挖掘引导,难免会泯于众人。所以谢翡能在这条路上走这么远,多亏有她。   如今恩师病重,于情于理,谢翡都不能再避。   他抿了抿唇,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问:“……老师在哪家医院?”   阿柳说了一个疗养院的名字,冷冷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礼堂外重归冷清,唯有不知开在何方,却被风送来的腊梅花香依旧。谢翡回头看了一眼,大步走进夜色之中。   今夜跨年,网约车来得有些慢,道路比平时更加拥堵,擦身而过的车上载满归心似箭的人,透过玻璃窗,谢翡清晰地看见他们打电话时脸上洋溢着的喜悦。   谢翡清楚自己这时候去疗养院不合适,他应该选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认真挑一个果篮或一束鲜花,整洁体面地去探望自己的恩师,而非像现在这样,挟着一身狼狈不堪。   但他总觉得不跑快一点,就又会丢失掉什么东西。他惶恐这样的感觉。在三年前的那个雨夜,他晚归数个小时,捧回奖杯和荣誉,却失去了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嗡嗡——   手机震了两下,屏幕上弹出顾方晏的消息,谢翡这才意识到,忘了跟他说一声。   “有一点突发状况,我现在没在学校。”谢翡赶紧打字。   咻——   有新消息刷出来:“怎么了?在哪?”   谢翡看着备注名为“顾句号。”发来的那行消息,忽然就笑了一下,他觉得如果是刚认识那会儿,这人说不定两个问号就把他打发了。   哦,也不对,如果是刚认识的时候,他们之间根本不会有这种交流。   他手指在顾句号同学漆黑的头像上敲了敲,点开输入框解释:“在去xx疗养院的路上,以前教我小提琴的老师病了。”   “我晚些时候过去接你。”顾方晏道。   谢翡弯起眼:“不用,你去把中秋安置妥当就行。”   他们计划元旦三天都在海城过,中秋还太小,疫苗没打完,证件不齐全,带不上飞机,所以只能把它留在临江市。   这猫脾气虽大,但忘性也大,记仇记不了三分钟,习性又好,不像狗那样拆家,中途还有家政阿姨过去打扫卫生帮忙照看,所以留它一个猫在家,没有任何问题。   说起猫,谢翡又和顾方晏扯了几句别的,心情稍微转好。   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时间已是夜里九点。这里环境清幽,连开在附近的店铺都静悄悄的,很少有人吵闹。疗养院一楼大厅光线明亮,但除了夜班的工作人员,再不见别的来客。   谢翡在前台登记了信息,顺着路标找到电梯间。   私人疗养院不像市一院那样各类设施永远繁忙,电梯很快抵达LG层,又在客人进门后,快速上行,等到了7楼,发出叮的一声提示。   金属门往两侧滑开,谢翡花了一秒不到走出去,却又在原地站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才再度迈出步伐。   来的路上那般急切,可真到了,却开始退缩。这样的情绪可以归类于“近乡情怯”,但谢翡在那样的情感基础上多了几分愧疚。   自从明蓉死后,他就推掉了所有的课,不见老师不见同门不见某些朋友,直到现在,已有三年。   时间是最能改变人的东西,但谢翡知道自己一直没有从那段阴影里走出来。他也曾尝试,结果屡试屡败。   不过他走了很久,总算走到他要去的那扇门前。   早些时候过来探望的人都已离开,病房里传出的只有电视的声音。   一缕光线透过门缝洒落在地,透过门上的玻璃,可以看见里面的一些情形。谢翡伸出手,握紧门把,但又垂下。   不敢进去。   但都到这里了,还要继续怂吗?   谢翡低下头,缓缓呵出一口白气,接着自嘲般笑了一声。   一秒、两秒、三秒,谢翡拨弄着左手食指上的戒指,做了个深呼吸,挺直腰板。   他重新伸出手,握紧门把、往后拉开。   短短的片刻漫长得不知如何形容,病房内晕黄的光线倾洒到走廊上,和冷白的光交织在一处,暖风涌出来,谢翡朝前走了一步,对着病床上的人轻轻喊:“老师。”   “小翡?”床上的人正擦拭眼镜,听见声音动作一顿,紧接着偏头看过去,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不过惊讶的情绪只持续了极为短暂的时间,她很快笑起来,语含欣慰:“你来了啊。”   她没有用“终于”或者“总算”,亦不是久别的语气,这一刹那,谢翡有些恍惚。   他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他还是那个每周周末都去老师家里学琴的小孩,背着对那时的他来说过于笨重的琴盒,登上阶梯,推开门扉,在撞响的风铃声中,听见老师说:“你来了啊。”   那时候,老师总穿颜色鲜丽的长裙,长发盘起,转身会从烤箱里端出一盘刚出炉的饼干或蛋糕,分给她的学生们。   而现在,时光荏苒,她坐在病床上,穿着宽松的病号服,瘦骨如柴,脸色苍白。   时间是刀。   “……对不起。”谢翡靠着墙,轻声说道。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来,过来坐。”老师招手示意他过去。   今天应该很多人来探望她,床头放满了水果和营养品。谢翡挪过去,在她斜对面的椅子里坐下,小心翼翼问:“您的身体……”   病床上的人却摆摆手:“听天由命的事,该怎样就怎样,不谈。”   “您还是那么乐观开朗。”谢翡不由笑了笑。   说过几句话之后,谢翡不再那么拘束,他去饮水机前取了个纸杯,给自己兑好一杯温水,慢慢喝下几口。   女老师透过他的神态得知他的心情变化,让他去洗了一串提子吃着,才道:“你来我这里,肯定有什么事。”   “就是来看看。”谢翡小声道。   “只是来看看?”她并不信。   谢翡想了想,道:“再跟您说一声……新年快乐?”   他来这里,全凭着感觉和冲动,他讨厌这样的生命倒计时,总觉得如果不快点,如果迟个几天,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但他不能把这些话说出来。   “那我也祝你新年快乐,来年,往后的每一年,都顺遂平安。”老师温柔一笑,掀被下床,缓缓拍了拍谢翡的脑袋。   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倒是有事要告诉你。这件事我思考了很久……可无论如何都思考不出,在这种时候告诉你,把这些东西交给你,合不合适。”   “这种时候是什么时候?”谢翡敏锐地捕捉到她的某个用词。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本文件夹。这是她无论去哪,都会带上的东西,里面放着从各地搜集来的乐谱,以及许多即兴创作的手稿,经年累月,积攒相当丰富,同样也沉。   谢翡一见那外壳就认出来,知道这玩意儿对他老师而言珍贵无比,赶紧放下果盘,过去帮忙。   两人坐下后,老师翻开文件夹寻找,轻声道:“那些东西,和你妈妈有关。”   “她的东西?”谢翡问。   “是你妈妈准备好,要送给你的东西。”老师道。   谢翡敛低眸光,继续吃果盘里的提子,说得不以为然:“那就给我呗。”   老师将找出来的几十页曲谱递过去,谢翡抬眼一扫,目光定格在最上方那行上:Happy 15th birthday dear Fayez。   往后翻,依次是“Happy 16th birthday dear Fayez”“Happy 17th birthday dear Fayez”……直到他的20岁。   岁月在纸张上留下了痕迹,泛黄的旧乐谱上音符起起落落,一首又一首歌,快板或行板,节奏不一,但风格无一不明快悠扬,像清晨的鸟雀,在枝头鸣唱欢快的歌。   谢翡指尖一颤,明知故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给你的生日礼物。看样子,是每年都准备一份,但时间太短了,没来得及……”老师揉着谢翡发顶,柔声道,语带遗憾,“这是前些日子,你妈妈以前的工作室清点旧物时发现的,他们托人给了我,让我转交给你。”   谢翡鼻腔里涌上一阵酸楚,狠狠皱了下眉,才将这股落泪的冲动压下,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她真可恶!”   “但她爱你。”   “她爱我,同样也恨我。”   “不,你妈妈恨的是她自己。”老师的语气变得无奈,她拍着谢翡的手,更加温声细语,“她标注好了所有的弓法和指法,她希望你可以把这些曲子演奏出来。”   谢翡摇头:“可我已经做不到了。”   “你试过吗?”老师问。   “当然。”谢翡别开脸去。   “一次又一次尝试?”   “我拿不稳弓,我的手会抖。”这话说完,谢翡推开面前的纸张,起身站去了窗前。   病房里出现片刻沉寂,沉寂之后,谢翡听见他的老师坚定地说:“可你想把它拿稳,不是吗?否则你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尝试?”   “我做不到。”谢翡低垂眼眸,盯着落在脚边的自己的影子,颤着声音说道,“因为试了一次又一次,所以清楚自己做不到。”   “你不甘心,不想放弃!”   “那又怎么样,我做不到!”   少年人的哭腔倔强又隐忍,他像一株生长在错误时节的蔓草,天不降甘霖,却依然顽强,但到了最后,留下的仍是一片荒芜。   无法破土,无法穿石,想在世间留下什么痕迹,但风一吹,就全散了。   又是沉默。   忽然之间,谢翡觉得今晚或许他不该来这里,2019的最后一天,2020即将到来的前夜,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等候跨年的钟声,而他却在病房里惹自己病重的老师生气。   他又想逃了,逃到无人的荒原上,让疯长的杂草掩盖住他的身影,再无人可识,无人可见。   但这时候,他老师的声音再度响起:“还记得第一堂课吗?”   谢翡倔强地抿唇:“我的第一堂课不是您上的。”   “那我给你上一遍。”他的老师来到他身前,用上课时的严肃语气,厉声道:“演奏时的姿势是怎样的?首先,挺起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的英文名是真的好纠结,一开始想用近似fei的音,就想叫Fay,但这是个女名,中译还很小仙女,于是我差点破罐子破摔叫fat了,反正翻译过来也是fei……还好我基友给我查到了fayez这个男名,感天动地 第63章   夜渐渐深沉, 晚上11点的临江市,跟10点时相比,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厚重的云依旧压在天幕之中, 沉甸甸的, 仿佛随时有可能摔下来;远方的高架桥上,路过的车辆犹如流水,车灯密密麻麻,织就一片光海。   后山那座无名破塔上, 泛黄的旧乐谱散落在地,谢翡盘膝坐着,迎着夜风, 瞬也不瞬地眺望远方。   他从疗养院出来已经有一阵了, 没有去镜月湖,而是回去学校附近那个小小的一居室里, 带出来了琴。   那个病房里没有琴,所以无法做到真正意义上的上课。   假想之中演奏出的乐章终归只能在假想中鸣响,想要将声音传达出来, 必须伸手触碰实物, 而如果挺胸抬头就能克服心底的阴影,那谢翡根本不会有如今的痛苦。   谢翡努力过。   三年来,他努力了太多次, 但从来突不破那扇门。门后是他自己给自己加上的锁, 没有钥匙,想要打开,除非直接将之摔碎。   不过为了不让老师太失望, 在离开的时候,谢翡还是带走了这些乐谱。   一页一页手写的乐谱, 隔了那么久的时间,仍能感受到上面温柔的笔触。   是的,温柔,仿佛春风拂面,青枝抽出细芽,从细微处绽放花朵。   他哼唱起其中的一小段,又从这春风般的温暖中,察觉出了某种分明藏在深处、却用尽力气想要传达的……歉意。   明蓉在向他道歉,为她在最后那一段时光里,所展现给谢翡的太过残忍残酷的那一面。   病症让她喜怒无常,时而大哭时而大笑,时而高歌时而低咒,宛若一个疯子,凡有的东西都把它们摔烂。   而谢翡是个早熟的小孩,清楚明蓉痛恨着这个给她带来痛苦的世界,因而极尽全力,去安慰她、照顾她,试图让她打心底开心快乐。   他付出了很多努力,拼命练习,参加各种比赛,捧回一座又一座奖杯,尝试着让她为有这样一个儿子感到骄傲。   可这些都没有用,直到后来谢翡才知道,明蓉恨的人和事当中,排头名的当属自己。   她恨他是累赘,恨他拖着她不得不在世上苟活,恨不得带上他一起去死。   “但你又做不到带我一起死,于是选择了抛下我自己去死。”谢翡眺望着散落在城市夜色里零零碎碎的灯光,低喃出声。   所以谢翡怎么都想不到,时隔数年,明蓉会以这样的方式,将自己的歉意和温柔送到他面前。   那么轻柔,让人眼眶发酸。   “你在向我寻求和解吗?”谢翡缓慢眨了下眼,“可你都死了那么多年啦,我才不会跟你和解。”   又坐了一段时间,谢翡终于动了动——他拿起了手机,解锁屏幕后,跳出的界面赫然是一个微信对话框。   “顾句号。”几个字符显示在正上方居中位置。   谢翡问他,你是不是也希望我能重新开始拉琴?   顾方晏说:“虽然你从没有说过原因,可我看得出你对琴很排斥,甚至到了抗拒的程度,我不希望你带着这些情绪去重新开始。但如果单就问题本身而言,我的回答是——当然想。”   他说这段话,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来措辞,当时谢翡一直盯着屏幕,看“顾句号。”变成“对方正在输入”,又从“对方正在输入”变回去。   谢翡能想象出对面的人在打下这几行字时的神情,先是眉峰微蹙,再渐渐舒展开,不过神色的基调仍是冷淡的,柔意与温和只在眸眼深处可寻。   其实早在顾方晏同意担任舞台剧旁白角色的那个晚上,谢翡就隐隐发现了他的这种想法,所以问过顾方晏为什么要答应那样的要求。   彼时气温不如今夜这般冷,顾方晏只穿了一件风衣,手上捏着咖啡纸杯,听见这个问题,隔着袅袅升起的白雾朝他偏头看来,笑着说:   “我希望看见你站在舞台上。你天生就是耀眼的,该受人瞩目。”   少年人,低低冷冷的一把嗓音,晕开在呵气成雾的夜色里,听上去异常悦耳。   谢翡点开微信输入框,续上这段间隔了数十分钟的对话:“算是新年愿望吗?”   顾方晏回了个“算”字。   谢翡按灭手机屏幕,起身走向靠墙放置的琴盒。   开锁。   数字密码是根号二小数点后的六位,指纹是他的右手中指,验证通过之后,听得咔嚓一声,盒盖掀开一条细缝。   谢翡取出里面的小提琴,熟稔地将音校准,再拿起琴弓,拧紧绷直,用松香反复均匀涂抹。   然后起身。   伴随着一个长长的深呼吸,谢翡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缓慢闭上,再睁开时,左手倏然翻转,将琴夹到颈间。他右手执弓,却宛如持着一把剑,指着不远处洞开的门扉,指着积满阴云欲坠不坠的夜幕,低声道:   “我不是想跟你和解,才把它拿出来。我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满足某个人的新年愿望。”   但事实上,他持弓的右手尚未碰上琴弦,就有些颤抖了。   那些黑色的、血色的记忆碎片从脑海深处呼啸而来,旋转着狂舞着拼凑完整,如同狂风掀起巨浪,叫嚣着要将伫立岸边的人打翻。   谢翡狠狠闭上眼,可这些图像存在于记忆之中,既是虚无又是客观,即使闭眼不看,也挥之不去。   他又干脆把眼睁开,盯着远处犹如长龙的灯火,盯着汇聚在广场上等候跨年钟声的人群,强迫自己调动手臂力量,把右手抬起。   仍旧在颤,甚至连涂抹在琴弓上的松香粉末都落了下来,在幽暗的夜色里旋转飘舞,轻盈得仿佛是什么精灵。   他手指没有落在指板上。终于,弓尖搭上四弦之一的E弦。谢翡缓慢地递出力道,由下而上运出一记上弓。   传来的并非空灵清脆的空弦音,而是时断时续,时大时小,甚至伴随着某种杂乱摩擦的噪音。   是的,噪音。   与以往做过的尝试没有不同。   再来。   这次由上而下,是下弓。   结果没有任何不同。   再来。   噪音依旧刺耳。   再来。   ……   这仿佛成了一场战斗,名为记忆的魔咒不肯放松对谢翡的束缚,让他在内心深处便开始畏惧颤栗。   他永远畏惧着那一天,永远走不出那一天。   他囹于那时那刻,那片方寸天地。   那个大雨如泼的夜晚,少年在掌声和祝福中走上舞台,拿下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奖杯,所有人都对他贺喜。   但当他回到家,想要把这个喜讯分享出去时,见到的却是一幅由黑与红渲染交织成的画面。   明蓉坐在长长的餐桌之后,穿一件鸦黑色旗袍,长眸长阖,唇带笑容。   她死了。   死在他比赛之时,死在他人生中最为喜悦的那刻。   更甚至,死在——他们都挚爱着的乐器之下。   那个时间段,明蓉已经流露出自杀意图,谢翡将所有刀具、尖锐利器包括铅笔都收了起来,但还是被她找到方法。   先用细长晶莹的E弦划破手腕,再由G弦将伤口切深,无数的血涌出来,在地上流淌出绝望悲切的一生。   尚不及15岁的少年捧回奖杯,和雨伞一起砸落在地。   水珠飞溅,而他被永远困在了这一天。   所以他……还是做不到吗?   破旧的无名塔上,谢翡重新闭眼。   还是如之前那样,如同以前做过的数十次数百次尝试那样,仍旧做不到吗?   无论怎样调整姿势,无论用什么样的力道,都无法奏出清越的声音吗?   2019的最后一瞬,2020即将到来的前一刻,阴霾天空,乍遇落雪。   初时是小小的一团,尔后渐渐大起来,乘风飘落在漆黑的山林里,往夜色中的临江市上点缀上一片白。   谢翡的脸色同样苍白。   他再睁开眼时,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不再泛着光,那眸底深黑如墨。   铛铛铛——   远处传来12点的钟声,时间终于走完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迎来新的伊始。   这一刻,这座城市有多热闹。   “所以说,依旧是这样的结局吗?”寂静的山林中,谢翡垂下右手,极轻地笑了声。   “无论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出当年的阴影么?”   “你真失败啊。”   山风吹来,纷纷扬扬的落雪顺着洞开的窗和门扉飘入内,掠过谢翡额际,滑过他脸颊。他脸上所有表情都褪去,缓慢偏头,眺望远处灯火,眺望城市高楼,眸光平静,神色淡漠。   衣角在虚空里起起落落,勾勒出转瞬即逝的弧线,可倏然之间,谢翡握紧琴颈,用力掷出!   新年伊始的歌声在远处飘荡,人群为新的开始和初雪欢呼雀跃,漫无边际的夜幕中,烟火升空,绚烂夺目,而荒山破塔之上,冷风寒天之下,唯有一声沉重的——   咚!   外形优美的小提琴从谢翡手里摔出,背板朝下,琴颈折断,四弦嘶鸣。   谢翡垂下眼。   临江市的冬天才开了个头,但他觉得,已经冷了一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治愈剧情终于上线,顾弟弟还有10秒抵达战场w 第64章   2019年12月31日晚11点, 天幕之中铅云低垂,起落回旋的风冰冷刺骨,镜月湖别墅区一片静谧。   叮咚——   靠在落地窗旁的书桌上, 沉寂许久的屏幕倏然亮起, 一条微信跳出来。   我就不:算是新年愿望吗?   穿着深灰色衬衫的Alpha走到书桌边,修长手指捞起手机,滑开屏幕,回到之前的聊天界面。   上一段话的时间停留在数十分钟前, 那会儿谢翡问他,是不是也希望他能重新开始拉琴。   顾方晏当然是希望的,他的谢翡, 天生璀璨耀眼, 又那么喜欢音乐,就该在最盛大最华丽的舞台上绽放光芒。   如果他许下这样的新年愿望, 就能让某个人找回曾经的珍宝,那他当然愿意。   所以顾方晏回答:“算。”   谢翡没有立刻说既然是新年愿望,那该如何如何。   屏幕上光芒熄灭。自从元旦晚会结束以后, 顾方晏一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没有换居家服,他总觉得不久后得出门一趟。   他隔着窗玻璃眺望远方隐没在夜色中的山峦轮廓,隔了没多久, 一道刺耳的刹车声从楼外传来。   紧接着门铃声响。   顾方晏下楼开门, 将长发扎成马尾、气质漂亮凌厉的Alpha站在门外,面上本带着微妙戏谑的神情,却在看见只有他一个人出来的那刻褪成冷淡, 问:“阿翡在这吗?”   “他不在家?”顾方晏心中的不安更多几分。   裴星原摇头:“没有。”   “大概十点的时候,他就跟我说过, 他到家了。”顾方晏不甚明显地蹙起眉。   “今晚我一直在家,他没回来。”裴星原觉得不对,“他跟你说谎干什么?你们吵架了?不对,你们吵架……干嘛不接我电话?”   闻言,顾方晏面色一沉,捞起衣帽架上的外套大步走出门。   裴星原抓住他手臂,表情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顾方晏道:“他今晚去探望了一次他的小提琴老师。”   “什么时候去的?”裴星原一惊。   “8点的时候就在路上了。”顾方晏记忆力极好,不用翻找聊天记录,就能想起谢翡是什么时候跟他说的那话。   “你能联系上他吗?不……不要直接问他。”裴星原退到一旁,焦虑犯愁。   顾方晏解锁手机,回到聊天界面,思索几秒,用一种随意平常的语气问谢翡他要怎么实现这个愿望。   数分钟过去,没有收到答复。   他想到这人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本事,何况这会儿是刻意屏蔽外界,如果不是主动找,旁人肯定得不到音讯,抬头对裴星原道:“分开找。”   裴星原说了声“行”,转身朝他的车走去,拉开车门前想到什么,回身道:“找到了人,或者联系上了,不要问他太多问题,先把他哄回来再说。”   顾方晏应了声,边往车库走,边拨出一个电话:“我要晚上十点之后西园正门的监控录像。”   他和谢翡认识的时间不算长,却十分清楚谢翡的性情和处事风格。   通常而言,谢翡不会凭空编造一个谎言,他往往用某些片面的真相去掩盖全部的事实,这样可信度会相当高。所以谢翡跟他说到家的时候,极有可能在学校附近的那套房。   但下一秒,顾方晏意识到翻看监控画面太耗时间,改口道:“安排个人去9栋12-2敲门,带上几瓶饮料,如果有人开门,就说是外卖跑腿找错楼栋了。”   吩咐完后,漆黑迈巴赫驶入别墅区主干道,远光灯笔直照亮前路,将黑暗切割驱散。   夜黑得深沉。   不出意料,西园9-12-2里没有人。   时钟的指针不停走动,内环高速上车流渐少,沿途的路灯拉出一道又一道光弧,被飞速甩到车身之后。   顾方晏抬眼平视前方,迫使自己冷静思考。   谢翡很少做没准备的事,他在微信上问的那些问题,说明极有可能已经做好了重新演奏的准备。他大概是要练琴,而他不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又讨厌人多的地方,所以这种时候,他会把地点选在哪呢?   倏然间,一段对话闯入脑海。   “这里就是你的秘密基地?”   “嗯。这楼梯听上去有些骨质疏松,但走起来还好,你别担心。顶上有个‘瞭望台’——当然,是我给的称呼——站在那,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你以前来这里,都做什么?”   “多数时候睡觉,有时候也会……练琴。”   彼时顾方晏和谢翡走在一座旧塔中,少年的声音清澈如泉,话里带着笑意,随着动作和话语,手电筒照出的光芒不住摇晃。   他会不会去了后山?   那里有着得天独厚的位置,身处在城市中,眼一抬就能眺望万家灯火,却又僻静无人、一片清幽,练琴绝不会受到打扰,或者打扰到旁人。   如果他是谢翡,他会选择去那里吗?   他一定会!   那是他的秘密基地,那是他躲藏时惯爱去的地方,他喜欢那里的一年四季,无论春夏,都能给他安逸。   顾方晏眼前一亮,迅速导航过去。   在临江市上空垂挂一整天的云并没有被风吹散,夜越深,气温更寒。   车只能开到山脚,想要上去,必须徒步。顾方晏循着上次的路向前,一路不曾停顿,可越靠近那座破旧孤独的塔,他心底的不安越浓。   他听见风声,听见叶声,听见夹杂在这两者间的奇怪响动,说不上如何,隐隐甚至有些刺耳。   渐渐的,那声音消失了,远处传来一阵钟声。   铛铛铛——   12声,时针归零,2019年走到尽头,新年已至。   接着是一声沉闷的——   咚!   有什么东西摔落在地,和顾方晏愈发沉重的心音响成同一拍,他终于跨过那扇半掩的门扉,在陈旧的阶梯上踩出一声一声吱呀,登上顶层。   上次留在这的便携式照明灯开着,野餐垫也铺开,散落着一页一页乐谱,他终于找到了谢翡。   少年背对他站立,新年的初雪旋转飘零,同冷白灯色一起,往他周身边缘镀上一层毛边,他整个人看上去轻又缥缈,仿佛是只存于视野中的虚无,被风一吹,就会散去。   顾方晏呼吸一滞,想要快步走过去,却又怕惊扰到他。   谢翡听见声响回头,目光平静,像在看顾方晏,又像透过他在看别的。   一把琴落在斜后方,摔成了两截。   “……阿翡。”顾方晏低喊。   下一刻,他的少年闭上双眼,朝后栽倒。   医院。   四壁冷白,灯光惨亮,已至夜深,往来无人。   顶层高级病房外,顾方晏和裴星原并肩靠着巨大的玻璃墙,身后雪下得纷纷扬扬。   对面的门上有一条细长的玻璃,但透过它并不能看到什么,只能看见对面窗户外的风雪。偶尔里面传出一句“病人情绪不稳定,加大剂量注射”之类的话语,顾方晏听见,严重性担忧更深几分。   “今天多谢你。”裴星原低声说道。   “分内之事。”顾方晏语气平淡。   “喜欢他的人很多,但你是第一个,他愿意回应的人。”裴星原又说。   顾方晏没有接话。   裴星原叹了声气,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拿在手上把玩,语气幽幽,但实际听起来,却又几分冷感:   “他这个人,表面上爱笑爱闹,实际上一直很孤独,缺乏安全感……尤其是感情上的安全感,这源于他父母那段不幸的婚姻。”   “我不知道他告诉了你多少事,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一点已经摆在你面前了——他的精神状态算不上良好。精神方面的疾病难以治愈,照顾这类病人更是一件麻烦事,费时费力费钱,还不一定能讨到好处。”   话到此处,他收敛起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严肃认真道:“所以,如果你不能保证自己会一直陪在他身边,那么现在就离开。”   “我不会让他失望。”顾方晏对上裴星原的视线,声音缓慢坚定。   “我希望你能一直记着这句话。”裴星原道。   又过了一阵,医生带着护士推门出来。   顾方晏和裴星原一前一后进去,做哥哥的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什么,就听见谢翡说:“哥,你出去一下。”   裴星原:“……”   他只能尊重病人意愿,掉头走掉。   私人医院,高级病房布置得跟酒店没有太大区别,但医院仍是医院,谢翡坐的床仍叫病床。   他身上的衬衫换成了宽大的病号服,左手打着点滴,右手拿着护士放在床头的药品清单。都是些非常生硬晦涩的名词,但谢翡一眼就认出来是干什么的——和当年明蓉用的那些没太大区别,他早就烂熟于心。   刚才也跟医生谈过,谢翡深知自己的情况。   那些想要遮掩的、欲图丢弃的,丑陋的、难堪的,终归是找上门来。   裴星原走后,谢翡没立刻开口。他缓慢偏了头,去看窗外的景色。这里能看到远处的地面,雪已经积起了厚厚一层。   临江市很久没有下过雪了,没想到甫一降临,就是铺天盖地的趋势。   顾方晏没催他说什么,也没抢先开口说什么,他到饮水机前抽了个纸杯出来,兑了杯温水,递到谢翡面前。   这样的动作他们曾做过无数次。谢翡肠胃不好,顾方晏不许他冬天喝凉的,一开始谢翡相当不喜欢,但被逼无奈,渐渐也就习惯了。而这一次,谢翡没有接。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谢翡仰起脸,望着顾方晏的眼睛,轻声道。   “什么事?”顾方晏温沉地问。   谢翡从床头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某个微信小程序,翻出一条历史记录:   “恭喜您,抽中的大冒险是:当众向校草告白。”   时间:2019年9月3日12:34。   顾方晏扫了眼屏幕,目光落回他脸上:“你想说明什么?”   谢翡:“那天在天台上,我给你告白,是我抽中的大冒险。”   “然后?”顾方晏眯了下眼。   谢翡看着他,缓慢道:“我说我喜欢你,是骗你的。”   “是吗?”   “是的。”   沉默开始滋生蔓延,谢翡手机屏幕自动暗灭下去,映照出顶灯的轮廓。   顾方晏放下那杯水,在谢翡身边站了许久,久到谢翡都要以为这个人是不是自己臆想出的幻觉,久到谢翡低下了头,开始迷茫和不知所措,他终于开口:   “所以我现在可以不管你了?”   “对。”谢翡小声道。   顾方晏气笑了,捏住谢翡下巴,迫使他抬头,贴住这人微凉的唇,低声道:“你当我是傻子吗?” 第65章   病房里灯光温和柔亮, 映在墙上的影子交叠成双,顾方晏弯下腰,指腹轻擦谢翡眼尾, 缓慢而肯定地说:“你很会骗人, 因为你会在谎话中掺杂一部分真相,让事情变得似是而非。”   “或许一开始的确是这样,你在天台上拿着喇叭跟我告白,是因为抽到了这条大冒险惩罚, 但现在,认识相处了这么久之后,你敢否认你喜欢我吗?”   谢翡不假思索:“我不……”   但后半句话被堵回去, 片刻后, 顾方晏放开他,定定道:“你喜欢我。”   “我没……”谢翡的反驳又一次没能说完, 隔了一阵,他偏头,微瞪着顾方晏道:“你想打架吗?”   “我只是让你看清一个事实。”顾方晏低声道。   谢翡:“无耻。”   顾方晏对谢翡的斥骂不以为然, 揉了揉他发顶, 道:“已经很晚了,先睡觉。”   “你呢?”   “那边还有张床。”他一扬下颌,指向隔壁的陪床。   谢翡敛下眸:“我不是问今天。”   顾方晏明白过来谢翡的意思, 扣住他的手指, 又吻了一次他唇角,道:“我会一直都在。”   对面的人却把他推开,抓住身上的被子, 轻声对他说:“如果你一直在我身边,会很痛苦。”   “你是一个人, 又不是个监视器,不可能24小时监控着我。当你在外面的时候,你提心吊胆,担心我会不会自残,会不会自杀;面对我的时候,要忍受我胡乱发脾气、摔东西。”   “渐渐的,你会失去耐心,产生厌倦甚至憎恨的情绪。你会觉得我是个包袱,想甩开,但碍于情面,碍于当初的承诺,不得不背着。”   “我也会恨你,因为你总是阻止我做想做的事情。与其到时候我们互相憎恨,还不如现在就分开。”   谢翡把他那些年照顾明蓉的感受一一道明。他知道明蓉恨他,可他又何尝不恨明蓉?   她时常无法体面地出席他的家长会,没办法跟别的家长那样陪伴孩子参加活动,还不休不止地制造麻烦。他不愿跟朋友提起自己的家长,无法邀请别人来家中做客,同学之间有这方面的讨论时,他永远孤独地站在人群外。   怨恨都是互相的,就像最开始的爱。   顾方晏静静听他说完,一瞬不瞬看着他的眼睛,坚定道:“我不会。”   谢翡扯起唇角,似讽似嘲:“你怎么知道自己不会?”   “因为我爱你。”顾方晏道。   “爱能延续多长时间?”谢翡对上他的视线。   顾方晏的双手握住他的双手,语速缓慢:“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我死。”   听见这样的回答,谢翡移开目光,去看窗外夜色中纷飞旋转的雪。   “你不信?”虽然是一个提问,但顾方晏用的肯定的语气。   谢翡没有答话,他低头看着衣袖上的格纹,慢慢地把被子拉上来,蒙住脸、倒下去。   梦境的颜色是黑,天空正在下雨,穿鸦黑旗袍的女人坐在一张木制长餐桌后,透明的琴弦割断她的腕脉,却依旧温婉微笑。   血溅得到处都是,在地上凝结成瑰丽而哀痛的花朵。   天地一片阒然,却在宅门打开的那一刻,剧烈震荡。这些凝固的血色倏地浮动,化作一道又一道线条涌向站在门口的少年,在他未及反应之时束缚住双手,使他再动弹不得。   少年顿时挣扎起来,可紧接着画面一转。   是新年伊始,瑞雪初降。   破旧塔楼上,少年孤身一人持琴站立,他拼尽力气抬起握着琴弓的手,试图擦过琴弦,奏响出最基本的空弦音。   却是无法奏响。   那声音断断续续,时而嘶哑粗砺,时而尖锐刺耳。血色的线依旧束缚在他手上,禁锢着他、压制着他,迫使他无法自如。   “要怎么样才可以挣脱?”他无声问这个世界。   虚无中有个声音回答:“没有用的,你只能在黑暗里沉沦。”   “你不行的。”   “放弃挣扎吧。”   “……”   一句接着一句低喃汇聚在一起,变成鬼一般的笑叫声,尖锐地划过耳膜,刺痛每一根神经。少年转身想跑,脚下却跟声了跟似的,完全无法挪动。   天地广阔,他逃无可逃。   雪越来越大,天空越来越黑。   但愿我能化作光啊,可我是夜,扈拥着我的唯有孤独。   啪——   病房里,一个人影从陪床中起身,轻轻打开床头的灯,再将亮度调节到最暗。   晕黄的柔光照在谢翡苍白的脸上,少年额前全是冷汗,无声嗫嚅着某些词句,瘦长的手抠进被褥,力道极大,在雪白的被面上留下狰狞的抓痕。   “乖,没事了。”顾方晏握住谢翡的手,躺到他身侧,将他拥入怀中。   如同母亲哄年幼的孩子入眠般,顾方晏轻拍着谢翡后背,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谢翡绷紧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临江市今冬的第一场雪只下了半日,却积了厚厚层,将整个城市都染白。   谢翡醒来的时候天刚亮,蒙蒙天光渗透云层,照进室内,勾勒窗台上斜插着的一枝红梅。他才偏了下头,一直抱着他的顾方晏跟着转醒,抬手抚摸他脸颊,问:“醒了?时间还早,再睡会儿?”   顾方晏语气带着睡意,嗓音比平时更加沙哑,冷冷沉沉的,正好落在谢翡耳畔。谢翡不自在地别开头,道:“你不要这样说话。”接着问:“为什么在我床上?”   “你……”顾方晏本想说你昨晚做噩梦了,但怕勾起他不好的回忆,改口说:“我过来找安全感。”   “哦。”谢翡把被子往上提了提,脸埋进去,重新闭上眼。   他又睡了过去。   清晨的温度比晚间更冷,就算室内打着暖气,谢翡还是瑟缩了一下,接着转过身去寻找热源,把脸贴上顾方晏胸口。   顾方晏醒来后没再睡。他找到手机,先吩咐人送了两份早餐过来,再看了一遍谢翡的电子病历,接着才给昨天才交换联系方式的裴星原说谢翡的情况。   八点整,护士长过来给谢翡输水。   谢翡的情况不需要长时间住院。盯着他喝完大半碗鱼粥,顾方晏问:“还想去海城吗?”   谁知道这家伙牛头不对马嘴说了一句:“我不想吃这个。”顾方晏给他分好了早上要吃的药,放在一个干净的小碟中,谢翡将其中之一推出去,语气非常坚定。   “为什么?”顾方晏问。   “这个的副作用是这之中最明显的。”谢翡一脸认真。   顾方晏:“我看过说明,副作用并不严重。”   “会发胖。”   “……”   谢翡很严肃:“精神类的药物中,很多都有肥胖的副作用,但别的是概率问题,吃这个,一个月后必胖5斤。”   顾方晏没料到是这样的原因,花了好些力气才忍住笑:“五斤也没什么。”   “一个月5斤,两个月就是10斤。”   “那就……勤加锻炼?”   谢翡根本不听,伸指一弹,将那颗姜黄色药丸毫不留情弹飞出去,接着端起水杯抿了口润喉,其余的就着温水服下。   “不想吃也行,叫医生换一种副作用不明显的。”顾方晏觉得他既安分又嚣张任性,看上去异常可爱,也就没继续劝,抬手按响床头的铃。   这里是尊贵的高级VIP病房,又是私人医院,服务态度非常良好,护士得知他们的需求后,立刻转达给主治医师,没多久,斟酌之后的新药方便开出来。   谢翡的情况并不需要长时间住院,虽然他没有表露出明确的意愿,但临江市未来一段时间天气都是阴,当天上午的心理疏导结束,顾方晏便带着谢翡前往海城。   在药物和舒适环境的帮助下,谢翡的情绪一直平和稳定,没有表现出过于负面的倾向,就是话不太多,也不像以前那样喜欢打闹。   医生的建议是元旦之后跟往常一样到学校上课,谢翡也表露出要学习的意愿,于是1月4号,收假第一天,顾方晏跟谢翡一起,来到了10班。   教室靠窗最后一排的位置一直空着,顾方晏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坐到了谢翡后面。   他们掐着时间点来的,坐下的后一秒,上课铃刚好打响,导致四面八方的八卦好手们找不到舞台施展特长。   第一节是英语课,英语老师进门后注意到后排的顾方晏,没露出惊讶的神情,开门见山讲起课文。   谢翡翻书的动作机械而缓慢。元旦假的三天,他一直在晒太阳,或者到处游玩,没有碰过书,现在回到这张课桌上,翻开这本熟悉的书,竟是打心底生出一种恐惧和害怕。   英语老师富有情绪、慷慨激昂的朗读声传进他耳中变成了刺,一声一声,一根一根,扎进脑海中。   书上的字退去颜色,他再怎么瞪眼都无法看清,偶尔眨一下,能换来片刻的清明,但那些字母到了眼中,却拼凑不成词句。   英语是谢翡最拿手的科目,但他好像……丧失了听说读写的能力?   谢翡感到惊恐,一滴汗从额上滑落,滴在雨雪连绵不休的冬日里,在纸上渗开。   咚的一声,书掉落在地,而在他耳中,不啻于一声惊雷。   三分钟后,走廊东头卫生间内。   谢翡双手撑着洗手台,不再干呕后,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浇了一把水。   水珠滴答,他回想起方才的种种,扯唇笑了声:“我是不是很没用?”说完不等顾方晏回答,抹了把脸,面无表情站直身,走向门外,“我先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圣诞快乐~   感谢在2019-12-23 23:47:25~2019-12-24 22:5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ait等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行路、SAMA林炀 20瓶;我一点也不胆小 10瓶;曹楠、existzai 5瓶;amohhh 2瓶;陌大莘、咚咚咚咚、H-LinWY、喜乐、时不我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谢翡刷的阅读和交流都没问题, 没有视觉阅读障碍和听读障碍,只是受不了上课,说得更确切些, 他丧失的是将语言转化为知识并输入脑海的能力, 也就是学习能力。   顾方晏陪着他离开学校。   自从谢翡生病以来,他们一直住在一起,谢翡晚上离不了人,睡在身边的人一走, 就会做噩梦。   一开始,谢翡觉得这是种困扰,人都有自己的事情, 顾方晏不可能每晚都陪着他, 总会有忙到没办法回家的时候。到那时,他一个人睡在床上, 肯定会非常恐慌。他对顾方晏提出要一个人适应,结果当然是被反对。   连续被顾方晏摁在怀里三晚后,谢翡想通了。他对顾方晏说:“如果你在我病好之前偷偷走掉, 我就只能把你腿打断锁在我旁边, 反正精神病人杀人伤人不用承担完全刑事责任,我也不是养不起你。”   以当时的语境,这并非玩笑话, 顾方晏还是纵容着对他说好。   回到家, 中秋猫按照惯例,在两个人进门前就做好准备。它蹲在鞋柜顶上,打门往外拉开的那一刻, 嗖的声扑过去,稳准狠挂在谢翡肩膀上。   谢翡生怕冬季校服面料太光滑, 这猫挂不住,赶紧把它薅到怀里抱着。   “要不要吃一点水果?”顾方晏把空调打开,倒了两杯水到客厅,轻声问谢翡。   “你不用管我。”谢翡带着猫坐到沙发上,低声道,“我一个人待着就好,你回去上课。”怕顾方晏担心他,又补充:“早上才吃过药,你不用担心我想不开做什么事,再说我也没到那种地步。”   顾方晏摇头:“我想陪着你。”   谢翡抬着头,对视上顾方晏的视线,认真地说:“我想你回去上课。”   时间尚早,顾方晏看了眼阳台外的天气,道:“一会儿我们去趟医院,然后我就回去上课。”   谢翡没有半分犹豫,直接拒绝了:“我不去医院。”   “那让医生过来?”顾方晏问。   “你好吵。”谢翡蹙了下眉,捏起顾方晏的一根手指,去戳猫的脑袋。   顾方晏任他抓着自己的手玩,轻声问:“没有反对,就是同意的意思?”   “不想见。”谢翡给出个明确的答案。   “可是不看医生,怎么能快点好起来呢?”顾方晏的语气近乎于哄,可谢翡拒绝得干脆:“不看。”   他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过度逼迫,顾方晏再不赞同,也只能无奈地顺着:“好,那我们不让他来。”   谢翡垂下眸光,张开五指,慢条斯理梳中秋的毛发。   顾方晏看出他在想什么事,心中一动,伸指勾起他下巴,温柔地吻上去。   这几天里,他们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接吻,一旦谢翡想起不开心的事,顾方晏就会用这种方式转移他的注意力。   几分钟后,顾方晏去厨房切水果。谢翡早上没怎么吃东西,就给他做了个酸奶水果捞,加一些坚果和梅干,再切了点小番茄,往里面夹上乌梅。   出去的时候,谢翡却不在客厅,顾方晏卧室里的书架被动过,书桌上丢了本翻开的物理竞赛书,而旁边的客卧房门紧锁。   发生过什么一目了然,顾方晏神色一凝,快步走到客卧门前,但敲门的动作却是轻柔至极:“阿翡?”   可无人回应。   他又喊,仍是没有应声。   一门之隔,厚重的遮光窗帘将窗玻璃遮挡得严实,灯没有开,外界透不进一丝光线,整个房间陷入昏黑之中。谢翡缩在床的角落,双手环抱住双腿,脸埋在膝盖里。   他起初抱着侥幸心理,认为可能只有英语一科如此,但没想到别的科目也是那样。书上的字仿佛飞起来了一样,飘荡旋转着离开视线,他记不住自己看了什么,读不懂写的是什么,这让他害怕至极,也打翻了他的所有计划。   刚确诊的时候,谢翡以为自己就算不能重拾琴艺,但还可以学习,还拥有着优异的成绩,跟往常那样上学放学生活就好,他有把握考进国内的top4,也有信心去申世界排名前30的学校。   可事实呢?   他不行,他做不到了,他丧失了学习能力,他现在一无是处。   废物。   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谢翡陷入巨大的恐慌和不安中,黑暗笼罩着他,而他找不到光。   这个时候,门外又传来声音,温沉的,低柔的,带着商量和哄的语气:“阿翡,你出来,我们说说话好不好?”   他只觉得无颜以对,能做的,唯有把被子抓过来,蒙在头顶,隔绝掉本就昏暗的光线,模糊了外面的声音。   过了大概三四分钟,门外的人不再说话,渐远的脚步声响起。谢翡松了一口气,上半身往旁边一歪,倒进枕头里。   门外,顾方晏把手上端水果的托盘放到餐桌上。他沉着眸,到厨房里走了一圈,接着回到客厅,从卫生间前走过,越过自己的卧室,停到谢翡的门前。   脚步声随着他来来回回,尔后静止,顾方晏看着反光的门把手,低声道:“阿翡,刚才我切水果切到手了。”   半秒后补充:“在流血。”   谢翡的房间里还是没有动静传来。   顾方晏又道:“你不信,你觉得我在说谎。”   然后他笑了笑:“好吧我的确在说谎。”   接着语气低下去,但声音越来越坚定:“如果你不愿意出来,我真的只能去……切下一手了。”   话音落地,他转身走向厨房,紧跟着门后传来什么东西被丢到地上的声音,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眨眼之后,门被唰的打开。   谢翡站在门后,瞪着眼看他。   顾方晏立刻转回去,一把拥住谢翡,抱着他往后退了一步,把他从门内带出来。   “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谢翡声音里有隐忍的哭腔。   “是,我仗着你喜欢我。”顾方晏点头,一下一下轻拍他的后背,“乖,不要躲起来,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谢翡倔强地说:“不好。”   顾方晏语调温和:“好。”   “不好。”   “好。”   “不好。”   “好。”   两个人反复进行着这样的对话,过了不知道多久,谢翡在顾方晏怀里轻轻闭上眼睛,嘟囔:“你怎么还不回去上课?”   顾方晏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轻笑着说:“你担心年级第一的位置被别人抢了?”   “不是。”谢翡矢口否认。   “我跟你保证,这种事不会发生。”顾方晏道。   “那竞赛呢?”谢翡又问。   这个问题比刚才的更为严肃,顾方晏可以不听普通的高考课程,但是竞赛没办法完全自学,就算他周末的竞赛班不去,寒假还有个冬令营在那等着。   顾方晏微微抿唇,道:“明年再去,我们一起。”   “不行。”谢翡摇头,紧跟着从顾方晏怀里挣脱出去,这次他没选择回房,而是去了沙发上,把咸鱼抱枕揉进怀里。   顾方晏的这套房子,原本走的主色调黑白灰,家具陈设和这个主人一样,里里外外透着冷淡。但谢翡和他在一起后,时不时往里面填充了许多明朗色调的装饰物。抬眼一望,家里看上去温暖温馨。   中秋蹦过来,把谢翡身旁的大红胡萝卜抱枕给推到地上,刚坐好,结果被顾方晏丢开,占了位置。   他捡起地上的胡萝卜,把过来挑衅的猫拦住,对谢翡说:“你的事要放在第一位。”   谢翡却说:“顾弟弟,你这样,我会很难过。”   难过于成为顾方晏的拖累,难过于成为他前进路上的阻碍。如果顾方晏是翱翔天空的雄鹰,谢翡觉得自己则是一块重石,绑在他的双翅上,让他无法自如飞向天空。   这话刚说出口,就听见身旁的人笑着说:   “练习跑步的人总会在腿上绑两个沙袋,甚至逐渐加重,久而久之,摘掉之后会跑得更快更加轻松。”   “诡辩。”谢翡皱了皱鼻子。   “事实。”顾方晏道。   谢翡保持着盘腿靠坐的姿势,目光飘向阳台外,冬天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云压得很低,仿佛要垂到对面的房顶上。   他不喜欢这样的景色,没多久收回目光。   “吃东西吗?”顾方晏提起最开始的话题。   “不吃。”谢翡摇头。   顾方晏捏住他下颌,让他看向自己,认真地说:“我饿了,想要你陪着我吃。”   就算是生病,谢翡也没办法拒绝顾方晏的一些请求,他不太情愿地起身,慢慢吞吞走去餐桌旁。   自从开始吃药,谢翡胃口就变得不好,吃了两三个乌梅小番茄,再挑了几片水果捞里的草莓,就不愿再动勺子。   顾方晏准备得也不多,把剩余的吃了,和谢翡一起去沙发上,挑了部电影来看。   是《哈利波特》的第一部,谢翡习惯性地准备上了薯片和可乐,但开始后20分钟不到,就睡着了。顾方晏把电视音量调小,找了条毛毯,帮他盖上。   顾方晏注视着落地窗外的那株寒梅,看了会儿蜷在懒人沙发上睡觉的中秋,目光回到谢翡身上,接着,以邮件的方式联系了谢翡的主治医师和心理医生。   谢翡和心理医生的谈话他没有参与,但他隐隐约约知道谢翡的结在哪里,也大致清楚谢翡乍然丧失学习能力的原因。   ——谢翡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对他说,他做不到。他下意识信了这个声音,所以陷入了名为“无能”的困境,丧失了前行的力量。   他得帮他。   路途遥远艰难,他会陪着他走。   谢翡睡了半个小时便醒来,看见电影仍在播,伸手拆了薯片,吃掉小半包后,被顾方晏接过去。他现在吃不了太多的东西,但如果浪费了,会非常烦恼。   临江市的天气不好,除了雨就是阴,少有阳光灿烂的天气。顾方晏查了查别的地方的天气,伸出手指挠了挠谢翡下颌,问:   “想不想去南边玩?”   “你要上课。”谢翡打着游戏,不给他半片目光。   “我会把课本带上。”顾方晏说,“还是说你不信我的自学能力?”   “猫怎么办?”谢翡问。   “放回家里。”这个“家”指的是镜月湖,顾方晏语调轻松,“海城你去过太多次了,这次我们去更南一些的海岛上,怎么样?”   谢翡终于偏过头来看他,“你家的岛吗?”   顾方晏:“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们家没有私人海岛。”   谢翡果然流露出失望的神色:“那可真没意思。”   “以后给你买一个?”顾方晏笑起来。   谢翡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游戏上,慢条斯理把这一局打完,才点头:“勉强接受。” 第67章   谢翡不太想去不熟悉的地方, 地点最终还是选择在了海城,出发时间定在第二天一早。   做好决定后,在谢翡的监督下, 顾方晏装了十几本书和习题册, 以及厚厚一叠崭新试卷。按谢翡的话讲,就是“我现在不能学习了,所以你要连带我的那份一起努力”。   到了晚上,临江市开始下雨, 并不大,绵绵密密的,飘在夜空里根本看不太出, 但依旧困扰街上行人。顾方晏要出一趟门, 谢翡给他准备好了伞,接着窝回懒人沙发里, 拿平板看漫画。   虽然谢翡表情不是太明显,但顾方晏还是感受得出,这家伙有点小开心。   “我要出去, 你就这么高兴?”顾方晏换好了鞋, 倚在门上,不咸不淡地问谢翡。   “顾弟弟,你都18了, 是一个独立的大人了, 不能过于粘人。”谢翡仰躺着,手臂伸直举着ipad,说得慢条斯理。不过这话说完后, 他抬了抬头,看向顾方晏, 小声补充:“但是不可以不回来。”   顾方晏低笑了声:“10点前肯定能回,要带什么吗?”   谢翡想了想:“章鱼小丸子,多加海苔碎。”   “好。”顾方晏点头,拿起立在一旁的伞,转身出门。   一刻钟后,顾方晏来到位于步行街上某个咖啡厅。   店里正播放一首舒缓的轻音乐,他径直走到最深处,在一个长发扎成马尾、双眼湛蓝,穿一件暗红衬衫的Alpha对面坐下。   “这是阿翡以前的琴。”裴星原开门见山,将一个漆黑哑光的琴盒提到桌上,推给对方,接着拿出另一个漆面幽亮的琴盒,“这一把是根据你的要求,从我一个熟人那弄到的欧洲老琴。”   “多谢。”顾方晏把琴收过来。   “你不用谢我,我也不是为了帮你。”裴星原端起面前的咖啡杯抿了一口,看着顾方晏,语气认真目光严肃。   “阿翡很喜欢音乐。当年明姨自杀,他受到打击没办法再拉琴,非常痛苦。虽然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不再把那些痛表现出来,但其实一直都在。这一次病发,心结仍在这里。换而言之,如果他依旧无法重新拿起琴弓,就永远走不出来。”   “就算他不说,我也知道,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回到那个世界、站回那个舞台上,因此我希望你能帮他。”   顾方晏语气坚定:“我当然会帮他。”   裴星原满意点头,但紧接着,话锋一转,语调渐低:“还有一件事,他的那位老师,昨天下午手术失败了,葬礼定在7天后。”   “他情绪不好,葬礼就不参加了,等他恢复之后,再带他去墓园看望。”顾方晏不假思索道,“暂时也别告诉他。”   裴星原说了声“行”,拿起身旁的大衣,起身告别:“走了,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嗯。”   顾方晏在这里打包了一份提拉米苏才离开,接着转去另一个店铺,买谢翡要吃的章鱼小丸子,然后去了负二层地下车库。   他惯常坐的那台迈巴赫亮起灯,司机从驾驶座出来,为他拉开后座车门。   “这两把琴先送去海城。”顾方晏淡声吩咐。   前方的人应道:“是,少爷。”   海城是一座临海的小城市,位于热带,一年之中没有明显的四季变化,只分多雨期和少雨期。这座城市人口不多,生活节奏很慢,树荫下的人笑着下棋打牌喝茶,青石板上摇摇晃晃过去一辆板车,院墙上的猫甩甩尾巴,连呵欠都打得安详。   小院位于一条叫做十一街的长街尽头,院子里栽满了花,靠着墙还有数棵芭蕉,宽叶莽绿,风吹过时摇晃起落,如同一波又一波绿浪。另一边有个葡萄架,爬满青翠的藤蔓,一串一串果实垂挂下来,晶莹得仿佛能滴出水。   厚重的冬衣换成夏服,谢翡踩着一双拖鞋来到院子里,坐进葡萄架下的摇椅。时间还早,太阳仍在东方,偶尔几缕阳光从层叠叶间筛洒落下,暖意轻柔幽静。   他手里拿着本漫画,却对同样来到葡萄架下的顾方晏这样说:“顾弟弟,你要承担起养家的责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许偷懒。”   葡萄架下有石桌石凳,顾方晏把几本练习册放上去,幽幽地说:“前几天我才听见有个人说,又不是养不起我。”   谢翡翻开漫画遮住脸:“你听谁说的?谁要养你?能把我一起养了吗?”   顾方晏:“呵。”   早上起得太早,谢翡在摇椅上晃着晃着,就闭眼睡过去。   这边温度高,睡觉不需要盖薄被,但谢翡现在习惯睡觉的时候抓点什么,顾方晏不得不进屋给他拿了个枕头。   太阳在天空中缓慢移动,顾方晏坐在谢翡对面,不紧不慢地刷题。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谢翡翻了个身,手里的抱枕掉落在地。   下一秒,他似有所感,往下伸手。   “醒了?”顾方晏倒了杯水,用杯壁轻轻碰了一下谢翡脸颊。   谢翡迷迷糊糊睁开眼,拖着绵软的调子“嗯”了声,鹏过水杯喝了一口,然后说:“饿了。”   “想吃什么?”顾方晏问。   这边一早就备齐食材,并且请好了烧饭阿姨都,本可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但谢翡偏偏不。他坐直上半身,看了眼顾方晏和桌上的书本,道:“我想吃烤肉。你做题,我来烤,做对一道奖励一块肉。”   顾方晏看了谢翡半晌,说:“还是我来吧。”   谢翡没答应和他在一起之前,非常有自知之明,从不把自己的短处露出来,但在一起之后,就开始作妖。顾方晏有幸见识过他的厨艺水平,除了烧白开水、煮白水蛋外,这家伙无论弄什么都能烧糊,简直是以搓麻将的目的来做饭。   这家伙以往对做饭并不感兴趣,但这一次,很执着。   “我的水平不高,恰恰说明我进步空间大,但你不让我尝试,我永远没有成为王者的可能。”他眼神坚定。   顾方晏沉思几秒:“每个人,都各有所长,你不用强求,也不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你在歧视我。”谢翡皱起眉,一脸严肃。   “事实而已。”顾方晏道。   听见这话,谢翡如同一滩液体软了下去,倒回摇椅里,再将手一抬,把书盖在脸上。   他现场表演自闭。   “……行吧,你来。”顾方晏无可奈何,不得不答应。   谢翡噌的一声坐起来,把书和抱枕都丢桌上去,撒丫子跑向厨房。   顾方晏跟在他身后,忧心的同时又有些欣慰,谢翡终于看上去有精神了些。   他们花了一些功夫,支起烤架点燃木炭。谢翡根据过往见识,学人家卖烤串的那样往烤架上刷油,没想到滋拉一声,火苗冒出十几厘米高。他秒怂,跟个兔子似的蹿开,等顾方晏丢了片五花肉上去烤着,火势渐小,才挪回来。   “纯正的炭火烤肉,你要夸我。”这混账把“火”字咬得极重,还捅了顾方晏一手肘,洋洋得意地说。   顾方晏面无表情把架子上的五花肉翻了个面。   谢翡默默去另一边,搞了两块腌制好的鸡翅中上去,然后凝视顾方晏:“顾弟弟你要做题。”   “你把这里烧起来了怎么办?”顾方晏问。   他想起刚才那一幕,内心挣扎几秒,最后放弃:“……行吧。”   于是院子里的两个人都站在了烤架后。谢翡尝试烤茄子,但很无奈,这玩意儿放上去没一会儿就软,他技术又不到家,等夹起来翻面时,底下已经糊了。谢翡又试着烤玉米,这东西对他还算友好,烤熟需要的时间略长,且不会软不会烂。   到后来,东西都熟了,可以蘸酱吃的时候,谢翡的成品就一个半玉米——有半个还是烤焦了,被他无情丢弃。   午饭过后,谢翡当起了监工,吃着水果零食喝着酸奶果汁,监督顾方晏学习。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三天,顾方晏提议去海边玩玩。谢翡没有异议,并且准备了两大罐防晒喷雾到包里。   海城很小,不似那些著名景点,海湾里人多得跟煮饺子似的,水干净清澈,海水折射阳光,蓝得透亮。   顾方晏在海滩上撑开一把遮阳伞,谢翡铺好沙滩垫,把防晒喷雾拿出来。   “顾弟弟,想来想去,我最喜欢的还是你这张脸,所以一定要保护好,现在闭上眼。”谢翡站到顾方晏面前,严肃地说出这番话后,按下按钮,往顾方晏脸上滋了一大片喷雾。   接着又说:“要拍打直至吸收哦。”   但这家伙说完就不管了,转身边朝另一边走,边往自己腿上喷防晒。   顾方晏哪能让他就这样走掉,手一伸,把人捞回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胆刁民,你想做什么?”谢翡挣扎着问道。   “做什么?帮你涂防晒霜而已。”顾方晏回答。   谢翡穿着花格子衬衫,没有系扣子,顾方晏很轻易就脱掉,抓起另一瓶喷雾,毫不犹豫喷到他身上。   顾方晏下手的地方是腰,谢翡猝然被凉了一下,立刻往后缩,但又逃不开,于是心一横,把顾方晏衣服也给扒了。   两个人开始在遮阳伞底下互相折腾,闹了一通,浑身上下包括头发丝都得到了防晒喷雾的照顾。谢翡不想起身,他坐在顾方晏身旁,脚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去撩拨对方的。   气氛安静,阳光热烈,风从海面上吹来,浪潮一声接着一声,谢翡的目光从细腻的白沙上移开,落到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缓慢开口:   “顾弟弟,我知道你和我哥在谋划些什么,也知道你在这里准备了什么。”   “你都猜到了?”顾方晏露出惊讶的神情。   “你瞒不过我。”谢翡笑了一下,“我还知道你在我拒绝去医院后,私下里偷偷和医生联系。”   “而我……总不能一直这样吧?猫都会抓耗子,我却跟个废人似的,成天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学,只知道吃吃喝喝。”   “人吃药,就会产生抗性。精神类的药物,多半会有失效的那一天,而且副作用那么大,我才18岁,我不能就这样废了。”   说着,谢翡站起身来,朝着风来的方向张开手臂。   顾方晏从他身后抱住他:“我很高兴你这样说,但你做好准备了吗?”   “没必要做准备,人生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准备好了才开始的。”谢翡垂下眼,“我知道那个过程很艰难,但我还是要这样选,我不能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第68章   他们去海边的时候是下午, 回来已至薄暮,灿烂的霞光铺满青石板路,道旁老树的影子倾斜落下, 时常来串门的猫从院墙上抬起脑袋, 打了个呵欠,再伸一个长长的懒腰,轻盈落地,消失在转角的地方。   晚饭是糖醋鱼和番茄牛腩, 再按谢翡的喜好,清炒了一个时蔬。汤炖在砂锅里,是鸡汤, 佐了几味药, 用某种方法去了苦味,闻起来相当鲜香。   谢翡和顾方晏对坐在石桌两边, 他依旧没有养成吃饭时聊天的习惯,却也没急着之后要做的事,筷子动得悠闲缓慢。   日落却相当快, 夕阳逐渐沉没到海面之下, 天光收敛于西侧一线,夜色向四面洒来,整座小城都浸润进幽谧的颜色中。今天的天气相当好, 云层轻薄, 天空澄净,抬头一望,满是星辰。   夜色降临的过程中, 顾方晏抬手在某根柱子上按了一下,藏在葡萄藤和花架中的灯亮起, 光线轻且柔和。   吃饱之后,谢翡放下筷子,坐直上半身,伸了个懒腰:“这回好像该我洗碗。”   小院的厨房里没有洗碗机,生病后的谢翡不太喜欢在家里有陌生人,所以烧饭阿姨一向都是做了饭就走,于是他和顾方晏分工,两个人轮流洗碗。   “不可以偷懒。”顾方晏伸出手指,在谢翡额前弹了一下。   “我就是抒发一下感情,并没有要逃避的意思。”谢翡慢吞吞起身,收拾碗筷。   没吃完的鱼留给那只吃到处窜门、百家饭长大的猫,剩的半锅番茄汤底可以用来煮面,鸡汤留在砂锅里,烧饭阿姨有特殊的技巧,把它变成另外的美味。而烧饭阿姨临走前打扫过厨房灶台,所以谢翡需要做的工作量不大。   他端着碗筷走向厨房,即将进门的时候,扭头对顾方晏说:“你可以去做准备工作了。”   是什么准备不言而喻,顾方晏点头说好,又问:“打算在哪里?”   “院子里吧,可以看见星星。”谢翡道。   顾方晏“嗯”了声,转身走向另一头。谢翡看着他的背影,几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   谢翡在紧张。   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不紧张?   他忘不了曾经做过的无数次尝试,忘不了那天在后山破塔上的绝望。但他还是要那样做,他的人生不能永远缩在阴影之后,他必须跨过去,或者找到一道光,把阴影驱散。   谢翡做了一个深呼吸,接着毅然转身,走进了厨房。   一刻钟后,谢翡回到院子里。   星光静谧依然,花架和葡萄架里的灯光柔和明亮,顾方晏站在石桌后,而石桌上放着两个琴盒。   “为什么带了两把琴过来?”谢翡走过去。   顾方晏轻声一笑:“我以为你都猜到了。”   两个琴盒的其中之一,谢翡极其熟悉,那是他换到4/4尺寸后的一直用的琴,后来琴码有些坏了,送去修理。那时候明蓉已经不再演奏,他便用上了明蓉那把,这把修理好拿回来,就一直放在盒子里。   但顾方晏没有把那把琴给他,而是将另一个琴盒推过去:“你用它。”   “那这一把呢?”谢翡下颌一扬,指着那个哑光黑的琴盒问。   顾方晏对上他的视线,道:“我用。”   谢翡睁大眼,吃惊问:“你会?”   “不会。”顾方晏摇头,在谢翡“你不会你要什么琴”的目光里轻声一笑,说:“所以要你教我。”   几乎在顾方晏说完的同时,谢翡猜出了他的心思。他鼻间一酸,但还是弯起眼,露出一个笑容:“谢谢。”   “不用谢。”顾方晏揉了揉谢翡脑袋。   谢翡走到琴盒旁,伸手打开。院子里的灯光是柔亮的白色,照在东西上,不会太过偏离原本颜色,这是一把棕黑色的琴,纹路相当优美,谢翡拿起来仔细一看,拨动琴弦。   声音相当轻灵。   “……顾弟弟,这把琴得80万吧?”谢翡抬起头。   “不瞒你说,拿来的时候打了折。”顾方晏道。   乐器这行,折扣不会给得太大,而且时间太短,顾方晏来不及去价格相对好看的国外拿货。谢翡沉默片刻:“9.9折?”   顾方晏笑了声:“太感动的话以身相许就行了。”   “……”谢翡轻哼一声:“倒也没有感动到那种地步。”   “那打算怎么报答我?”顾方晏问。   他对面的人做出一番思考:“砸锅卖铁还清债款?”   顾方晏眯了下眼。   谢翡又做出了思考模样,目光将顾方晏上下一打量,试探性说:“或者……肉偿?”   “和以身相许有区别?”   “有的。”谢翡认认真真点头。   顾方晏品出他话里的意思:“区别在于不打算负责?”   谢翡笑起来,然后摇头:“顾弟弟你误会了我,我是那样的人吗?当然不是。”   没人提起那座破旧孤塔上被砸坏的琴,谢翡也不去想明蓉生前留下的那些乐谱,说完那话,他把琴放回琴盒,拿起里面的琴弓,慢慢拧紧。   顾方晏看着他的模样,收起开玩笑逗他的心思,低声道:“谢老师,第一课要开始了吗?”   “那就开始吧。”   谢翡往肺腔里吸了一口气,又缓慢吐出,回忆着当年初学琴的过程,对顾方晏道:“你会弹钢琴,那么不用再学习五线谱,所以首先要认识琴的结构,这是琴头、琴轴、琴弦、指板……”   他用琴弓指着顾方晏手里那把他曾经使用过的小提琴,从上往下,一一讲述。   “小提琴一共四弦,从左往右,分别是E弦、A弦、D弦、G弦……”   “然后是持琴的姿势……”   少年清澈的嗓音落在夜色之中,有几分缓慢,又藏着几分艰难沉重,他向顾方晏叙述着,轮到示范时,抿唇之后,没有半点犹豫,把肩托套到琴上,再翻转手腕,把琴架到脖颈间夹住。   “以左手放开后、琴在肩膀上不掉下去为标准。”谢翡松开手,带着肩上的琴转身朝着顾方晏。   顾方晏尝试一番。不得不说,他是个聪明的学生,普通人练习许久才能做到的姿势,他试了两三回,就找出窍门:“其实是用锁骨支撑、下颌压住的?”   谢翡学会这一点的时候太小,学会过后,就没注意过其中原理,感受了一下,对顾方晏点头。   两个人相对站立,各自在左肩上架了把琴,谢翡看了眼地上的影子,没忍住笑出来。   “这种感觉蛮奇怪的。”谢翡放下琴,“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有教别人学琴的一天。”   想到什么,又意味深长地说:“万一我以后落魄了,还能靠这个谋生。”   “我会让你落魄吗?”顾方晏不太满意他这种说法。   “我说万一——”谢翡拖长语调,“以前我还想过,如果变成穷光蛋了,就到地铁地下通道这种人流量大的地方卖艺赚钱呢。”   顾方晏打击他:“地铁站不允许卖艺,你这是违反城市交通管理条例。”   谢翡反驳:“我说的是地下通道。”   顾方晏一本正经:“会被城管赶的。”   谢翡:“……”   谢翡瞪了顾方晏一眼:“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就不能想点好的呢?”   “好的,到时候我跟你一起。”顾方晏低低笑了声,改口说,“我现在学会了第一步,下一步是什么?”   “左手的动作和右手拿弓的姿势。”谢翡把琴重新架起来,“至于站姿……业界有好几种说法,但我觉得怎么舒服怎么来就行了。”   这些姿势对于谢翡而言,就如同吃饭睡觉那样自然简单,手一抬,就是完美贴合标准的动作。   而学会这些最基本的姿势后,接下来要学习的,便是奏响空弦音。   没有任何意外,谢翡的手开始颤抖。他咬住下唇,想用疼痛让自己稍微冷静些,至少不能在顾方晏面前显得太过狼狈,但是没有用,恐惧就在那里,不曾消散分毫。   那些混着红与黑的画面回到眼前,可下一秒,他被顾方晏吻住。   温柔到了极致的一个吻,又小心翼翼到了极致,像春风融化冰雪,一点一点消弭谢翡心底的恐惧。   画面散了,谢翡颤抖着眼睫,垂下眼睛。   隔了好一阵,他坐下来,伸手拽了一片葡萄叶,轻声对顾方晏说:   “我每次尝试演奏,眼前都会浮现一幅画面。她死去时的画面。”   “她坐在家里那张长长的餐桌后,琴弦嵌在她的手腕里,血流了一地。”   “那天下着雨,我刚参加完一个比赛,拿到了金奖。可她就那样死了,也许是在我上台的时候,也许是在我参加庆功宴的时候。反正,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   话到这里,谢翡说不下去了,他垂着眼,摊开手掌,瞬也不瞬凝视自己的掌纹。他是断掌,掌纹细碎,纹路交叉纵横,没哪一道不坎坷曲折。   “那些都过去了,现在要做的是往前看。”顾方晏在谢翡身前,弯腰低头,又亲了他一下,朝他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我们一起试试,别怕。”   谢翡撩起眼皮,看了顾方晏片刻,点头:“好。”   顾方晏挪动石凳,和谢翡并排坐下,重新拿起琴和弓。   谢翡把手放到顾方晏手上,做了一个深呼吸,抬起他手里的琴弓,搭上琴弦,缓慢下拉。   顾方晏手上传来的温度很温暖,与此同时,谢翡闻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味道。   清冽幽冷,透着些许凛然,是雪松的味道,是顾方晏的信息素。   和占有征服不同,Alpha的信息素安抚着谢翡,如最轻柔的微风拂面,似最甘甜的清泉漫过心田,渐渐的,他的手终于不再颤抖。 第69章   Alpha和Omega这两种性别的互相影响在于各自释放出的信息素, 在某些医学领域里,信息素被用作医疗手段,但限于标记过的AO之间。因为标记过后, Alpha和Omega才能在除发情之外的情况下, 直接影响彼此。   不过有一种例外。   谢翡看着自己不再颤抖的右手,轻声说:“我们的匹配度应该很高,很有可能超过了百分之95。”   “不好吗?”顾方晏笑了笑,“说明我们天生一对。”   “天生一对的是百分之百。”谢翡轻轻哼了声。   “也不是没那个可能。”顾方晏道。   谢翡没接这话, 做这样的假设没有太大的意义,而怀抱这样的期望,得知真相时会失望难过, 所以不如不想。他将注意力放回手上——准确来说是琴弓上。   一记从弓尾到弓顶的全弓被拉满, 手虽然不再颤抖,但奏响的声音并不如何悦耳, 且中间有些许停顿,使得声音断断续续。但比起以前做的那些尝试,已经好了太多。   至少手不抖了。   顾方晏也将视线投过去, 注视着谢翡握在自己手上的手, 低声问:“谢老师,继续上课吗?”   谢翡沉默着做了几次呼吸后,加重手上的力道, 从弓尖开始, 缓慢往上运弓。   “这是上弓。”他道,“刚才那是下弓。”   “区别在哪里?”顾方晏俨然是个好学的学生,在上弓推满、空弦音消失后, 认真地问谢翡。   “在于加注上去的力量,力度不同, 表达出来的情绪也不同。”谢翡道。说完后,稍微抬起了顾方晏的手臂,将弓根搭着的E弦换成A弦。   聪明的学生点出了这个动作的名称:“这是换弦。”   谢翡弯了下眼睛:“没错。换弦的标准是没有杂音。”   他打着拉满两次A弦,又换到D弦,接着是G弦。   换弦自然不止于相临的两根弦间,隔着一根或者两根弦换去另一条同样是基础中的基础,谢翡带着顾方晏走了一遍,或者说借着顾方晏的手重温了一遍,便松开手,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他出了很多汗,不只手心,后背和前额都是。   “对于第一课而言,这已经足够了,你自己练习一下。”谢翡晃着腿,故作正经说道。   “你呢?”顾方晏问他。   “我休息一下。”谢翡垂下眼,望着水杯里自己的倒影,说得慢条斯理。   顾方晏没有收起信息素,但控制着溢散范围,没有往小院外飘。   天上挂满繁星,晚风并不凉爽,却也不算燥热,一直维持在某个合适的温度。偶尔能听见院墙外有人经过,骑自行车的、走路的,或者是推着板车运货的,速度都不快,非常悠闲平静。   那个四处串门的三花猫来了一趟,吃掉谢翡放在门口的鱼,然后甩甩尾巴走掉,也不喵一声道个谢,没心没肺的模样和学校西南角的那些流浪猫如出一辙,大概这就是猫的本性。   谢翡坐进了摇椅里,随着椅子轻轻摇晃,目光在顾方晏身上游移,没多久后,别开脸笑出来。   顾方晏练得相当认真,也有天赋,懂得琢磨技巧,但小提琴这东西,属于入门难,往深了学更难的那一类,对初学者很不友好,他再怎么厉害,第一天奏响的声音也不能算是动听。   更甚至,那声音其实是有些刺耳的。   “我以前听说过这乐器的难度。”顾方晏停下来,“号称入门前三年,每天练习都像是在杀鸡。”   谢翡刚才倒水时顺便拿了个果盘出来,他剥了个橘子给顾方晏递去:“我觉得以你的天赋,杀两年鸡就可以了,或者更短。”   “但现在奏出的声音的确不怎么好听。”顾方晏道。   “当然比不上钢琴啦。”谢翡起身伸了个懒腰,继而走到顾方晏面前,抬手贴在他脸颊两侧。   顾方晏看出他的意图:“打算再试一下?”   谢翡笑道:“这次就不借你的手了。”   说完,他转身拿起另一把琴。   谢翡直接闭上眼。清澈的星光隔绝在眼帘外,能感受到的就只有绽放在夜色里的花散发出的香,以及顾方晏信息素的味道。   这个晚上,他总是在做深呼吸,这次也不例外。   他练了十几年琴,不需要看就能准确地将弓搭到弦上,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但离开了顾方晏的手后,他心中仍是浮现出几分恐惧。谢翡克制着手不去颤抖,极力平复心绪,然后将弓下拉。   可那些画面还是回到眼前,昏黑的屋室,漆黑的雨夜,以及凝固在地上桌上的血。   空弦音响了一秒,紧跟着戛然而止,谢翡的颤抖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顾方晏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持弓的、僵硬的右手拉下来,然后抱住他。   吻从眉心落下,顺着鼻梁的线条,一直到唇。   过了数分钟,谢翡睁眼。他没有自嘲一笑,也没有露出别的表情,只是轻声叹气:“我就知道,哪是这么简单就能成功的。”   顾方晏语气轻柔:“慢慢来,不急于一时。”   接下来的时间,谢翡都在进行这样的尝试。每次他看见那样的画面,顾方晏都会吻他。这不由让他想起某个名叫系统脱敏法的治疗方法。   他奏出的声音断断续续,时而喑哑时而刺耳,但好在身旁有个初入门的新手,难听归难听,却不止一个人丢脸,心理上好受了许多。   不过邻居就不大好受了,小提琴音的穿透力很强,他们又是在院子里练习,被敲了好几次门。   于是到了10点,谢翡不再挣扎,把琴放回去,拉着顾方晏回屋。   至于顾方晏,在谢翡洗漱完服药睡下后,让人送了些隔音设备过来,连夜对某个房间进行了改造。   后面的一段时间,谢翡早上监督顾方晏学习,下午在院子里和他一起练琴,晚上在房间里。   如果生活是一本武侠或者仙侠小说,谢翡觉得这个过程像是一场修炼,令他恐惧令他颤抖的东西就是心魔,他捡到了顾方晏这个宝贝,利用顾方晏尝试去抵制,坚持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终于能平稳地拉满一记全弓,不过三年没有练习,生疏了很多,音色不如从前那样清亮顺滑,但他很满意。   这一天,谢翡倾情点了一份兔肉汤锅,并配了冷吃兔、麻辣兔头、尖椒兔肉丁等菜,以示庆祝。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吃兔子?”顾方晏对这样的菜谱没有异议,并且暗中嘱托老板在汤锅里多煮些蔬菜,但对此很好奇。   谢翡在这边添置了两个懒人沙发,一黄一蓝,颜色格外鲜丽。他窝在蓝色那个里面,双手抱膝,透过面前的落地窗看外面的花草和阳光,隔了好几秒,才说:“因为兔兔很可爱,所以我们要花式吃它。”   语气格外地正经。   “以前我吃兔子的时候,你可没这样问过我。”紧接着,他又说,“顾弟弟,你现在对这种小小的、白白的、毛茸茸的东西产生感情了吗?”   他眸光带着点警惕,以及些许危险的味道。   顾方晏失笑:“怕你腻。”   “不会的。”谢翡摇头,“我喜欢吃一种东西的时候,能连着吃好些天,就算那段时间吃过后不想再吃,隔十天半个月,又能提起兴趣来。”   “也就对吃的不三分钟热度。”顾方晏伸手揉上谢翡脑袋。   “对游戏也不三分钟热度。”谢翡看着他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拖长语调反驳,“对琴和音乐也不。”   顾方晏挑眉:“别的呢?”   谢翡盯了顾方晏好一阵,倾身过去,在顾方晏唇上啄了一下,“还有你。”   全兔宴送来的时候,夕阳悬挂在西侧,霞光似火,从海上烧来,将整片大地染红。   谢翡难得自觉自主盛了碗汤给顾方晏,也难得在饭桌上挑起了话题:“我现在可以拉空弦了,不过曲子肯定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行,过两天就是期末考试,你先回去考试?”   “你呢?”顾方晏问。   他摇头:“我还是不太想看见那些题……就不去了。”   顾方晏眉梢微蹙:“这样就算缺考,对你的GPA有影响。”   “那能怎么办?难不成你替我考?”谢翡轻轻笑了声,“可以再办一年休学。”   再办一年休学,再耽误一年的时间,虽说“耽误”这个词并不准确,但连续休学两年,终归是不太好。顾方晏放下汤匙,手指轻叩石桌,思考犹豫了半分钟,撩起眼皮,道:“还有一个办法。”   “嗯?”谢翡给了他一个眼神。   “参加比赛吧。”顾方晏拿出手机,调出一个页面,递给谢翡,“这个奖如果能拿到,相当于拿到了世界排名前十的音乐学院的offer。”   谢翡仔细看了一下。这个比赛他并不陌生,三年前他就有所打算,准备等高中时参加,借着这个奖去申国外名校。   但现在……   “我……”谢翡表情犹豫。   他想说他不行,那个比赛高手云集,他不仅有三年的空白期,而且还没有完全摆脱恐惧和障碍。   顾方晏握住他的手,定定望着他的眼睛,打断他不自信的话:“年后才开始,我们还有一段时间准备。”   “我们?”谢翡从他的话里挑出两个字。   “我当然会陪你去。”顾方晏说得肯定。   谢翡:“帮我伴奏吗?”   “嗯。”顾方晏点头。   “但你似乎很久没有弹过钢琴了。”谢翡仔仔细细看了顾方晏一遍,从他的手到脸,最后目光落到手上。   “练习一段时间就行,并不难。”顾方晏说得不以为然。   金红的余晖漫过葡萄架,落到微沸的汤面上,翠绿的蔬菜在里头浮动,兔肉白嫩细长,菜香浓郁,谢翡目光扫过它们,尔后慢慢落到对面的花架上,斑斓的蝴蝶起落飞舞,明黄色的月季开得正艳。   “一个生病的小提琴演奏者,和一个许久没有接触钢琴的钢琴伴奏者……”谢翡声音起初很轻,随着说话慢慢加重,笑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上一个这样搭配起来去参加比赛的,在最后那场比赛上,只有钢琴伴奏上场,拉小提琴的在医院里进行手术,结果手术失败了?”   顾方晏又“嗯”了声,不过是个上扬语调,尾音带着疑惑:“什么?”   “《四月是你的谎言》。”谢翡说出个名字,跟着补充:“动漫。”   “我们又不是动漫角色。”顾方晏道。   谢翡看着他的眼睛,缓慢点点头:“那行啊,我们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   顾弟弟:“我们又不是动漫角色。”   可爱的作者山由:“对,你们不是,你们是小说角色,所以你们氵……”(被拖走 第70章   回到临江市后, 谢翡发现顾方晏在学校附近的那套房有了改动——客厅里多了一架钢琴,三角的,怼在落地窗前, 挤走了原本摆在那的猫窝和懒人沙发, 倒没显得拥挤,只是让格局变得有几分奇怪。   “其实,可以让人把客卧的床抬走,把琴放进去。”谢翡指着客卧的方向道。   顾方晏摇头:“那是你的房间。”   谢翡:“如果不想和你睡在一起, 我可以回我家。”   “那不行。”   “……这样看上去过于奇怪了,而且中秋回来后肯定会蹦上去,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个猫没哪天不掉毛, 猫毛掉进去对钢琴不好。”   谢翡说得在理,顾方晏一翻思索, 提议:“那就把钢琴放到你那边去?”指的是谢翡租的那套房。   “放我那边更奇怪的好吗!”谢翡想起自己那的布局和空间,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再说也没位置。”   顾方晏想说把床搬走就行了, 但问题是那边的家具——除了懒人沙发——都是房东的, 而且谢翡肯定不会同意,思来想去,还真只有把客卧腾出来改做琴房这一个办法。   他私心里不想这样。如刚才所说, 那是谢翡的房间, 如果他们以后吵架,或是闹了矛盾,有这样一个地方在, 谢翡就不会想着摔门离开,回去相隔数个楼栋的另一套房子, 而是走进属于他的那个房间里。   但谢翡没观察顾方晏的表情、猜测他的想法,刚从海城回来,旅途劳顿,临江市的天气又阴沉沉的,他无比困倦,打了个呵欠后,便转身走去主卧,从衣柜里捞出一件睡衣换上,钻进被窝。   顾方晏跟他过去,开了空调和电热毯,忽然之间,灵光一闪,道:“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嗯?”谢翡睁眼半只眼睛。   “换一套三室的房子。”顾方晏道。   谢翡睁大一双眼:“你们有钱人真的很会折腾。”   接着双手捏住被子,往脑袋上一蒙:“但我不想挪也不想动。”   顾方晏无奈说好。   谢翡闭眼睡去。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就睡了两个小时不到,醒来时,隔壁卧室就已改装好。   客厅恢复了原状,客卧里不仅放好了琴,墙纸还重新贴了一遍,钢琴对面和旁边,分别布置上了一个同色系书架、一个落地谱架。   书架上的书摆得像模像样,古今中外、神话历史、生物哲学,最顺手取放的地方是各类练习曲,巴赫、帕格尼尼什么都有,甚至还有一套铃木和霍曼。后两者是小提琴入门和进阶的学习教材。   在海城的时候,小院里没有这个,谢翡也没想起来买,凭着记忆默了点练习曲谱子给顾方晏让他练着,现在看来,顾方晏是真的准备认真学。   看着这些,谢翡不由笑了一声。   顾方晏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谢翡身后,手上端着一杯水,轻声道:“看起来是满意了。”   “最满意的是墙纸。”谢翡坐在琴凳上,朝着对面的新墙纸扬扬下颌。是非常素净的墙纸,没什么特别规律的花纹,但相当有韵味。   忽然的,他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些娃娃你放哪去了?”   数个月前,谢翡去了一趟电玩店,娃娃机杀手重出江湖,他花了一百块钱,捞上来十多个娃娃,其中还有个庞大无比的哆啦A梦。   那一天,他把这些东西丢顾方晏家客厅里就走了,后来它们被顾方晏收进客卧,堆满整个飘窗。   “给中秋留了一个,在沙发上,给你留了一个,在我们卧室里。”顾方晏把水递给谢翡,“其余的放到你租的那套房子里了。”   “娃娃太多也麻烦,我有想过把它们放到闲鱼上卖掉,或者再攒多一点,收集一些冬衣,寄给贫困区县的小朋友。”   谢翡喝了口水润嗓,再接过顾方晏递来的药吃下。   “还是后者吧,卖起来麻烦,还可能遇到奇葩。”   顾方晏点头笑道:“到时候我们一起联系。”   谢翡把水杯放回顾方晏手上,翻起琴盖。说来也算奇怪,他有心理阴影的只有小提琴,除此之外的乐器,都能正常弹奏。   他弹起巴赫的《小步舞曲》,接着跟了首ACG曲子,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但衔接上没有任何奇怪之处,甚至可以说得上和谐。   顾方晏安静看他。他手指瘦长白皙,骨节分明漂亮,在黑白琴键上不断起落,速度由慢而快,渐渐的虚空里只剩残影。   “这首歌叫《千本樱》。”谢翡知道顾方晏不太涉猎ACG领域,V家的歌曲基本没听过,垂着眼介绍了一句。   他弹了一遍副歌,旋即又换曲目,这一次,响起的琴音轻缓柔和,渐至高.潮,节奏加快,又多了几分激越。   “这首叫《Orange》,上次跟你提到过的四谎,就是《四月是你的谎言》里的……OP还是ED来着?我给忘了,反正是里面的歌。”谢翡又道,“对比起我们常练的那些‘经典曲目’,我更喜欢这类音乐。”   顾方晏记下这个名字,“我会找时间去看。”   “那你提前跟我说一声。”谢翡抬起头来。   他没理解:“嗯?”   “我给你递纸,这番结尾超级催泪。”谢翡弯眼笑了声,接着话锋一转,“不过现在不行,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你要努力复习。”   “这方面的事情不必担心。”顾方晏说得轻描淡写。   “是,没有我这个强力竞争对手在,的确不用太担心。”谢翡语气慢吞吞,弹琴的速度也慢下来,眼微微眯起,“但你还是要看书,不可以偷懒。”   谢翡都这样说了,顾方晏只能应下来说好。   谢翡钢琴入门得很早,但最重要的时间都分给了小提琴,钢琴算不上特别专业。不过除了那些究极难度、主要用于炫技的曲目,一般的演奏曲都难不到他,何况是流行乐曲。   但一中的期末考试就在明天,谢翡又弹了几首曲子,就从钢琴后起身,去另一个房间的书架上取出几套练习题,郑重地交到顾方晏手上,拍拍他脑袋,让他去努力。   接着,谢翡从琴盒里取出他的小提琴。他没因为有可能吵到顾方晏,就把自己单独关进琴房,顾方晏不会让他这样做,何况在海城的时候,他们一直都是一个人练琴,一个人在旁边学习。   比起能够随心所欲弹奏的钢琴,小提琴的演奏就显得格外艰难。谢翡现在能够成功奏响空弦,但加入指法后的练习曲并不是特别顺利。   手会抖,出汗很严重,无法持续演奏,维瓦尔第的G小调协奏曲全曲顺一遍,花费至少一个小时。所以此时此刻,谢翡选了一首相对简单的入门级练习曲——《小星星》及其变奏曲。   ——他把顾方晏准备给自己的铃木摊开在了谱架上。   谢翡是个有些性急的人,虽然他时常表现得很散漫,唯独在练琴上,他充满了耐心,他练习了一个小时空弦和换弦,才停下来稍作休息,开始入门练习曲。   琴弓在琴弦上行得很慢,谢翡争取将每个节拍都踩稳,到底不是真正的初学者,在克服了恐惧和颤抖之后,最简单的练习曲也变得动听悦耳。   两个小时后,音符休止,谢翡左手持琴,右手拿弓,靠在飘窗上伸了个懒腰。   “有没有觉得回到了童年?”谢翡偏头问合上琴盖,把钢琴当作书桌,不紧不慢刷题的顾方晏。   顾方晏挑眉:“四岁。”   谢翡往后挪了挪,背靠上窗玻璃,双脚抬起来,眸光一转,问:“意思是你四岁开始学琴?”   “嗯。”顾方晏点头,接着看了眼谢翡的姿势,道:“你别这样坐。”   “这样坐怎么了?”谢翡垂眸瞥了屁股底下的窗台一眼。   “我总觉得你会掉下去。”顾方晏道。   谢翡晃晃腿:“不会的,你要相信你家玻璃很坚固。”   顾方晏却并不支持他,亲自动手,把人抱到了自己身旁的座椅上。   谢翡练琴时,站姿或坐姿并非一成不变,相反,他非常随意,时常走动,或者靠墙,或者换做某些奇怪但舒服的坐姿。而现在,他被安置在转椅里,干脆盘起腿,抬起手臂继续练习。   “不再休息一会儿?”顾方晏问。   “真正的大师都是一天练习48个小时。”谢翡说得一本正经。   “行啊,我陪你。”顾方晏放下手上的笔,将习题册一合,放去一旁,打开琴盖。   琴房里响起钢琴声,还是那首《小星星》。   顾方晏陪谢翡练习到傍晚,吃过晚饭后,拉着谢翡下楼散步。   临江市的天气不好,才从海城回来,谢翡非常不适应,迎着风走了五分钟,就撺掇顾方晏到小区外的Lawson便利店买关东煮。   这里新出了一款福袋,谢翡迫不及待点了两个,但一口咬下去,才发现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还是711的关东煮好吃。”出了店门,谢翡轻声叹气。   “明天给你带。”顾方晏揉了揉谢翡发顶。   谢翡点头说好。   一中的考试规格都参考高考,期末考试当然不例外。考完并不意味着假期,按照惯例,他们还要上一周课,讲评本次考试试题,学一部分属于下学期的知识点。   成绩在最后一天公布,谢翡没参加,没有排名,顾方晏没有辜负他的期待,保持了他成绩折线图的稳定。   谢翡早在班群里得知了这个消息,长舒一口气,喊了一大堆外卖,从炸鸡到海鲜,从蒸鱼到烤鸭,各大菜系应有尽有。   他甚至勤快了一把,把家里打扫了一遍,然后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等顾方晏回来。   按照惯例,顾方晏会在放学后10分钟之内回家,但今天迟了一些。   中午的放学时间在11:50,谢翡等到12点20,才终于停到门口有响动。   顾方晏难得没有要谢翡去开门,谢翡还是抱着抱枕上前迎接,却发现他脸色不太好,再一打量,他手上拎着个印有某某药店的口袋。   “怎么了?”谢翡凑过去些。   下一刻,他闻到了顾方晏身上的味道。   谢翡很熟悉顾方晏的信息素,这段时间顾方晏总用它来安抚他,可现在不同,流露出的意味和意图跟之前的完全不一样。   顾方晏别开脸。   AO相互吸引,即使顾方晏不说话,谢翡仍旧轻而易举理解了他信息素里传达出的讯号。   谢翡伸手勾住顾方晏的下颌,让他转过来看着自己,定定地说:“顾弟弟,你易感期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嗐,也就是发情期到了 第71章   顾方晏低低“嗯”了声。他眼眸是浅淡的琥珀色, 折射着临江市冬日里难得明丽一回的天光,本该透亮清澈,此时却沉得很, 幽光暗浮, 像是深海底下藏着漩涡。   Alpha在易感期间通常情绪不高,心理脆弱敏感,除此之外,对Omega的占有欲更是升到顶点, 并且会做出求欢行为,换而言之,和Omega的发情期没有太大区别。   科技发展至今, 医学界自然做出了应对的措施, 顾方晏提在手上的那些药剂就是。但Omega和Alpha互相吸引,相比之下, Omega更适合作为Alpha易感期的“安抚剂”。   谢翡想都没想,直接丢开怀里的抱枕,朝顾方晏伸出手:“来, 抱抱。”   顾方晏站在原地没动, 甚至抿了下唇,眼底的挣扎肉眼可见。   “不用我帮你?”谢翡眨了下眼睛,轻声问。   “知道自己这话是什么意思吗?”顾方晏声音低哑。   谢翡当然知道这个“帮忙”意味着什么, 初高中生理课上讲得很清楚, 而且他也不是没见过顾方晏被勾起欲.念时的样子,那些时候他都在场。他并非保守派,而且他们俩睡在一张床上这么久了, 不发生点什么才是怪事。   但既然顾方晏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决定,谢翡便不再劝, 他扫了眼顾方晏手里的药袋,点头道:   “那就是不用我帮忙了。”   说着转身回去卧室,捞了双袜子出来:“好吧反正你这么乖自己买了药,那我就放心地出去了。”   顾方晏皱起眉:“去哪?”   谢翡:“简希约我去看电影。”   “简希?”   “我的一个朋友。”谢翡慢条斯理说着,“你见过的,之前夏路生日,和我们一起打牌。”   顾方晏本就处在敏感时期,易燥易燃,把他形容成火.药.桶都不足为过,谢翡说出的话,直接将引线点燃。顾方晏想起了简希是谁,想起那天中午这个Alpha和谢翡共撑一把伞,谢翡还给他买水。   光是买水也就算了,当时这家伙说了一句什么来着?哦,说的是“看我多爱你”。   谢翡这些天一直窝在家里不愿出门,谁约都不肯动弹,就连顾方晏,也得连哄带拽才能把人弄出去,而那个Alpha轻而易举就让谢翡改了心思。   还看电影。   谁不知道最近几天上映的都是爱情片?顾方晏简直要气笑了。   偏生谢翡毫无察觉,他背对着顾方晏穿好袜子,然后绕过顾方晏,去拿玄关衣帽架上的大衣。   房间里打着暖气,谢翡穿了件单薄的T恤,瘦长的脖颈露在外,白得如玉。   顾方晏盯着谢翡后颈的弧度,额角青筋猛跳,在心底说:“那是我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易感期一般1到3天?我这几天就不回这边了,等你好了、告诉我,再……”谢翡抓起放在鞋柜上的门钥匙,就在伸手开门的前一瞬,被一只手给拽住。   话音戛然而止,他被迫后退数步,被顾方晏锢在怀里。   “喂!”谢翡不满大喊。   “不许走。”顾方晏声音更哑了一些,边说着,边偏头过去,吮吻谢翡颈侧。   临江市的冬天湿冷透寒,顾方晏刚从外面回来,身上的冷意还未消散。这人身体好,这个季节就穿一件衬衫和大衣,前襟敞着,不知被风吹了多少回。   谢翡后背抵上顾方晏胸膛的那刻,被冷得颤了一下,紧接着生出截然相反的感觉。   很烫,跟贴上一座火山似的。   顾方晏手里的药袋被他丢开,不知撞到了哪儿,发出一声闷响。   懒人沙发上睡觉的中秋猫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圆溜溜的眼珠子直直盯着这俩人,但不到半秒,便夹着尾巴躲进了窝里。   顾方晏释放出信息素,强势又嚣张,更透着浓浓的占有欲。   谢翡轻轻哼了一声。   他和顾方晏之间有过无数亲吻,但这人从没像现在这样过,不能用粗暴形容,相反地,顾方晏很温柔,温柔中裹挟着狠戾,独占欲不加收敛,仿佛要把他拆吃入腹。   可怕,想逃。   这是此时此刻谢翡脑海中唯一的想法。   可念头刚起,他就被顾方晏抱起来。公主抱,一手勾过腿弯,另一只手放在身后。   逃无可逃。   顾方晏把谢翡带进浴室。   开花洒时总算把谢翡放松了些,他被逗得笑出声,“你还记得要洗澡?”   “放学前被段一鸣拉去打了场球。”顾方晏调完水温,把身上的大衣丢出去,掐着谢翡的腰继续吻他。   一切便是从浴室里开始,顾方晏在谢翡的震惊之中,从洗手台旁的柜子里捞出一盒安全套。   后来辗转到卧室,客厅落地窗,厨房流理台,连琴房都没被放过。   等谢翡反应过来自己被压在那台三角钢琴上时,惊得不知该作何言语。不过顾方晏也没给他机会言语和想别的。   Alpha的易感期持续了整整三天,谢翡三天没能出门,琴也没练,曲子没写,追的番和小说都落下。   睁开眼的时候,外头的天蒙蒙亮,窗玻璃上蒙着一层水雾,依稀可见外面在飘雪。   卧室里弥漫着两种信息素,雪松的冷冽和檀木的清甜融在一起,交织缱绻,味道说不出的好闻。   但谢翡没有闻到,他在这样的环境里太久了,习惯这样的味道如同习惯空气。他浑身酸软,懒意从骨头里往外渗,但这几天在床上的时间太久了,他特别想活动一下。   房间里空调打得很高,即使什么都不穿都不会冷,甚至感到热。他撑着手臂爬起来,离开背后紧贴的那片胸膛,跪坐到飘窗上。   他伸手把玻璃上的水雾擦掉,没来得及细看外面的景色,顾方晏醒了,伸手一捞,让人重新回到自己怀里。   “看什么?”顾方晏问。   “下雪了。”谢翡的声音很哑,说话没什么力气,软绵绵的。   顾方晏把被子拉起来,给谢翡盖上,“再睡会儿,等天亮一些,我们出去看。”   这人并不老实,不过谢翡已经习惯了顾方晏闲着没事在他肩上背上乱啃的毛病,自顾自打了个呵欠,说:“可我现在有点儿饿。”   “时间太早,冰箱里还有两块蛋糕,先垫垫肚子,一会儿给你订肠粉和酒酿小圆子。”顾方晏看了眼时间,想了一下家里的存粮,作出安排。   “也亏当代外卖行业发达,否则我会被你活活饿死。”谢翡没好气道。   吃掉蛋糕,又喝了些温牛奶,谢翡依旧浑身没劲,两条腿酸得不行,但还是强撑着走进浴室,准备洗个澡。   这三天里,他洗了无数个澡,不过每回都昏昏欲睡,顾方晏动手就行,他不需要自理。所以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己身上的情况。   肩膀、锁骨、胸膛、腰,以及腿根,都是重灾区,其余的地方稍微好一些,但顾方晏连他手腕都没放过。   谢翡不由骂了声禽兽。   他没有反锁的习惯,而某个禽兽就在外面,听见这一声,没半分犹豫,打开门不请自来。   “要我帮你?”顾方晏笑着问。   “我谢谢你,当然不要。”谢翡板着脸说。   “那就一起。”顾方晏道,说完不给反驳机会,径自拿下花洒,开始放水。   谢翡根本没力气赶他。   水汽漫上来,谢翡靠着墙壁瓷砖,打了个呵欠。   “这么困?”顾方晏转身过来。   “还行吧,被热气熏的。”谢翡垂下眼,低声说道。   谢翡眼尾泛红,像是带了妆。顾方晏凝视他片刻,倾身吻上去,过了会儿,抓着他的手按上自己胸膛,笑道:   “阿翡,这是你抓的。”   “我应该再抓狠一点。”谢翡瞥了那道长长的红痕一眼,冷哼说道。   顾方晏又吻他。   “你腻不腻歪?”谢翡没忍住。   正餐过后自然要索要甜点。   浴室分了干湿区域,又安放了浴缸,余下的空间便显得有些狭小,尤其在挤了两个人之后。   温度在升高,喘息暧昧缠绵,倒影交叠,水波晃荡。   “还有一件事没做。”顾方晏捏了捏谢翡柔软的耳垂,轻声说道。   “嗯?”他不明所以。   顾方晏把谢翡翻过去,让他背对自己。   Omega脖颈上全是水痕,晶莹剔透的水珠滴滴答答往下掉,顾方晏摩挲着他后颈那片皮肤,继而凑过去咬住。   临时标记。   迫于生理上的本能,谢翡抑制不住呜咽出声。虽然不是第一次被这样对待,但谢翡还是止不住颤抖,在脑海中炸开,在体内蔓延开的感觉和之前不同,可细思起来,又并无太大区别。   他抬起一只手撑在瓷砖上,瘦长的五指逐渐屈起,指尖泛起薄红。下一秒,他的手被顾方晏握住,五指挤进他指缝,扣在一起。   “禽兽。”谢翡低低骂了一声,混着哭腔。   “嗯,我是禽兽。”顾方晏笑着接话,“只对你一个人禽兽。”   谢翡又骂了一声,转过身去,张口在顾方晏肩上狠狠一咬。 第72章   谢翡整整三天没碰过手机, 未读消息攒了一堆,其中就有简希的,先是问他在哪里, 然后问什么时候到, 最后生气地刷了一堆表情包控诉谢翡竟然鸽了他。   “SEKU6YF2可是我们等了4年的片!你不来还算个人吗!对得起倾情出演的我们的老婆吗!”   这脸滚键盘一般根本读不通的名称是近段时间夹杂在一堆爱情片里上映的动画片,场次相当少,且放映时间奇葩,唯一让人能够接受的就那一场。如简希所言, 他等他上映等了好些年。   谢翡看着简希发来的消息,遗憾地叹了声气,问他:“片子怎么样?”   “你诈尸了?”简希秒回。   “你这是把微信用成BB机了吧!”   “还可以, 剧情和配乐都能打个8分。”   见他这样说, 谢翡更遗憾了。   天光一寸寸亮起来,外面的雪没停, 纷纷扬扬越落越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染白。一窗之隔的屋内却是温暖如春,空调兢兢业业吐着暖气, 穿单衣便足够。   顾方晏从厨房切了个果盘出来, 坐到谢翡身旁,问:“在和谁聊?”   这声音响起得猝不及防。谢翡记起那天中午,顾方晏本来打算用药自己对付过去, 却突然反悔的事。他一直没琢磨通为什么这人主意改得那么快, 现在想来,或许由于他当时提了一句简希?   简希是个Alpha,和他关系还很好。   啧……顾方晏这禽兽表面上看起来冷冰冰的, 吃起醋来简直要命。   于是谢翡不动声色把聊天界面切掉,说:“班群。”   “说了什么?”顾方晏叉了块蜜瓜送到谢翡面前。   “在讨论作业。”谢翡道。   顾方晏冷哼:“别以为我没看见和你聊天的人的名字。”   “……”谢翡把瓜吞下去, 一脸无语,“顾弟弟你很没道理。”   有的时候,先把锅甩出去总没错。   “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顾方晏微微眯眼,浅琥珀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些许危险味道。   谢翡低头不看他:“不知道。”   但下一秒,他被顾方晏勾住下巴抬起头。这人凑到他面前,唇贴着唇,摩挲他下颌,慢条斯理道:“丢掉你的手机,切断你和外界所有联系,把你关起来,只能见我,和我说话。”   “你是要黑化了吗?”谢翡笑起来,并不畏惧顾方晏这样说。   顾方晏又往他嘴里塞了块瓜。   “我和简希初中就认识了,是一起上街打架的好兄弟。但也仅仅是好兄弟。”谢翡拿起另一只叉子,喂了顾方晏一个乌梅小番茄,“之前夏路生日,那会儿我和你们并不是太熟,所以打麻将打牌当然要叫上他。”   顾方晏从鼻腔里“嗯”了一声,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所以不要酸了。”谢翡戳了块黄桃,“来,吃点甜的。”   顾方晏这段时间偏爱做酸奶水果捞,这次也不例外,谢翡被他投喂了好些,唇角沾染上酸奶。他咬掉谢翡送来的黄桃,继而倾身过去,卷走这人唇上那一点奶白色,“你比较甜。”   “你真的很禽兽。”谢翡望着顾方晏,说得肯定。   谢翡把其余的未读消息看完,重要内容不多,其一是比赛发来回执,告诉他报名成功,其二是裴星原让他回家,并且带上顾方晏,言下之意,是让顾方晏去见一见家长。   他把手机屏幕举到顾方晏面前,问:“你怎么决定?”   顾方晏思索一阵:“过去吃一顿饭,然后回这边。”   “我哥的意思是让我回去过寒假。”谢翡道。   “没有我,你晚上睡得着?”顾方晏不错目地凝视他。   谢翡说不好。这段时间他就没和顾方晏分开过,这人照顾他照顾得很好,没让他再做半个噩梦,所以离开顾方晏会发生什么情况,是个未知数。   他皱起眉,想了一会儿,说:“如果睡不着,我过来找你。”   “不如一开始就一起回来。”顾方晏道。   谢翡抓起一个抱枕,语速缓慢,语气透着点儿强装出的认真和肯定:“万一呢,人总要有梦想。”   “没有万一。”顾方晏抓住他的手,“或许你离开我不会再做噩梦,但离了你,我会做噩梦。”   “我会信?”谢翡没好气挑眉。   顾方晏:“你会。”   谢翡:“……”   谢翡被弄得有些无语,但实际上,他也不太乐意进行尝试。   他陷入纠结。他没跟裴星原说过具体的情况,所以直到现在,他哥都以为他和顾方晏睡的是两张床。也因为此,在裴星原看来,谢翡回去过寒假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情。   “我用什么理由呢?”谢翡苦恼地说。   用什么理由出去和男朋友约会呢?   用什么理由逃出去和男朋友一起……过夜呢?   这可能是天底下所有早恋的人都会苦恼的问题。虽然从定义上来讲,他和顾方晏都已经18岁,算不上早恋了。   顾方晏抓起谢翡的手,轻轻吻了下他戴着戒指的那根手指:“我们结婚吧。”   谢翡震惊了,抽回手:“还没到法定婚龄,谢谢。”   “那先订婚。”顾方晏改口道。   “我们才认识一个学期,现在就考虑这些会不会太快了?”谢翡说。   顾方晏哼了一声:“我们十一年前就认识了。”   “……”谢翡抬起头,一脸麻木,“我们那会儿才不认识呢,你别自我欺骗。”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顾方晏有些失望,把谢翡圈进怀里,头埋进他肩窝,嗅着他身上沐浴露的香味,和覆盖在他身上的自己的信息素,低声道:“你是我的。”   语气坚定,隐隐约约透着点儿委屈。   “薅,我是你的。”谢翡抬手拍了拍顾方晏脑袋。   当天下午,顾家的司机来到西园,接两人回镜月湖。   谢翡母亲早逝,谢锋明最多算个一半基因的提供者,称不上是父亲,所以江怡琳和裴旻是谢翡如今唯一的长辈。顾方晏第一次见家长,自然要做足礼数。车先去了一趟他家,拿了些东西作为礼物,再去谢翡那。   裴星原开门,把谢翡和顾方晏迎进去后,冲着谢翡轻轻“啧”了声。   “雷达又启动了。”谢翡给顾方晏拆了双新拖鞋,边调侃裴星原。   “味儿太大。”裴星原挑眉。   “我用了阻隔剂。”谢翡说得一本正经,并且为了不欲盖弥彰,挑了没有味道的款。   裴星原轻声一哼:“放心吧,他们鼻子没有我灵。”接着转了话锋,问:“最近好些了吗?”   谢翡摆摆手:“好多了。”   裴星原转头看向顾方晏:“多谢你。”   “应该的。”顾方晏应得自然。   江怡琳亲自下厨做晚饭。她提前向谢翡打听了顾方晏的喜好,得知对方比较喜欢鱼,便做了一条蒸鱼和一道糖醋鱼。   菜香四溢,灯光明亮。   顾方晏带来的礼物是茶叶,绿茶、乌龙茶、红茶各一盒,都是难得的好茶,正巧送到裴旻心坎上。   不得不说,顾方晏应付家长的本领很强,面对江怡琳和裴旻各种各样的询问,话虽不多,但回答都非常适宜。   江怡琳和裴旻对他特别满意。尤其在得知顾方晏那宛如心脏停跳之后的心电图那般安详稳定的成绩后,两位家长心中的喜欢更多几分。   “果然是别人家的孩子。”谢翡和裴星原互相对视一眼,分别觉得自己被鄙视了。谢翡给顾方晏盛了碗王八汤,裴星原给他妈夹了块鱼。   成绩的话题终于止住。   晚饭吃到末尾,谢翡放下筷子,主动提起话题:“我们一会儿要回学校。”   “不是放假了吗?”江怡琳微愣。   谢翡面不改色:“但竞赛课还在上。”   裴星原:“可你……”   “我要练琴,他也要,他是我的伴奏。”谢翡打断他,把比赛报名回执邮件调出来,拿给对面的三人看。   “这个比赛……”裴家三口都是演奏圈的人,自然明白这个比赛的定位和意义,江怡琳先是流露出一抹担忧,继而鼓励笑道:“阿翡你一定能行的。”   “你可以吗?”裴星原严肃地看向顾方晏。   “既然要陪他去,当然可以。”顾方晏语气淡然。   雪下了一整天,直到现在,才终于停歇。   天上出起了月亮,沿路灯盏蜿蜒连绵,照得雪地非常明亮。   主干道上的积雪一直有人清扫,但上高速后可能堵车,吃过了饭,谢翡就和顾方晏离开。   江怡琳准备了一些水果和腌菜让他们带上,又叮嘱两个人要好好相处,不要吵架。   谢翡点头应下,出门后非常自然地抓住顾方晏的手。   “他们对你很好。”   车门合上,SUV平稳驶向前方,顾方晏替谢翡拨开散落在额前的一绺乱发,轻声说道。   “他们是我妈妈的好朋友。”谢翡道。   叮——   突然的,他手机收到一条新消息。   来自裴星原,就一句话,标点符号俱全,显得意味深长:“我可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寒假有个竞赛的冬令营,你的比赛时间上和冬令营有冲突。”   谢翡笑声了:“雷达又启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顾弟弟第一次求婚失败了,但今天是个快乐的日子,大家新年快乐!   说起来我一直想说一下文案,但一直忘了。我这文的剧情早就写飞了,大纲调整了无数遍,文案上的囚禁剧情吧,应该是没了。   以及,注意过的同学应该会发现现在的文案和之前不太一样,因为之前被锁了(。   所以,文案那样搞两句都会锁,更何况正文。   所以,你们和你们的朋友都不想看那种情节! 第73章   他没有跟裴星原解释, 直接锁上手机,谁知数秒过后,第二条微信蹦出来:“也不是要拦你, 就是想叮嘱你做好保护措施, 三分钟无痛人流这类的广告都是假话。”   这用词还挺讲究。   谢翡盯了会儿屏幕,然后抬头望向车顶,翻出一个快到后脑勺的白眼,接着解锁回复:“我谢谢你!”   裴星原配上了极度欠扁的表情包:“不用谢, 我不想这么年轻就当舅舅。”   “放一百零八个心!”谢翡反手回击一张鄙视。   表情包之战拉开序幕,谢翡发现自己生病的这段时间又出了好些新表情包,而他竟然没跟上潮流, 隐隐有落败趋势, 眼疾手快,单方面停止战争。   SUV平缓前行, 车窗外的景色倒退出视野,谢翡略有些困,往顾方晏肩上一靠, 闭眼睡去。   醒来时刚好到小区, 在车库里等电梯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什么,问:“过年你打算怎么办?”   顾方晏:“我们家不过年节。”意思是不用考虑他那边的问题。   谢翡呵欠打到一半生生止住, 惊讶地瞪大眼:“除夕都不过?”   “按照惯例, 会提前几天办个家宴。等到正式的春节假,我爸我妈就自己跑出去旅游了。”顾方晏说得轻描淡写,“至于我, 一向是自己待在家。”   这非常符合顾方晏成年礼那天,谢翡感受到的顾家家风和氛围, 这家人不拘泥于传统或者规矩,长辈对小辈并不约束,自己也很放得开。   “真是个小可怜。”谢翡伸手捧住顾方晏的脸,“以后的除夕,你就跟我过吧。”   顾方晏望定谢翡:“你说的。”   谢翡点头:“我说的。”   顾方晏哼笑一声:“不许反悔。”   谢翡反问:“我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   电梯抵达负二层,顾方晏挑了下眉,抓起谢翡的手,拉着他进去。   一中作为一本率在市内排名前列的重点高校,寒假放假的时间并不算晚,但也没有特别早。放假当日撞上顾方晏易感期,现在掰起指头细细一数,春节已经很近了。   而春节一过,谢翡就要去参加预赛。这是国际上最重要的小提琴比赛之一,竞争对手都无比优秀,从镜月湖回到学校这边后,谢翡恨不得一天练习40个小时。   顾方晏陪着谢翡练琴,不仅如此,还趁着寒假不上课,把科二和科三考了。谢翡问他什么时候报的科一,这人的回答竟然是12月份。   科目四随时能考,于是顾方晏拿到驾照的时间,在除夕前一天。   除夕当天,顾方晏开车带谢翡回镜月湖。   谢翡看着他把驾驶证丢进车匣,抬手鼓了个掌:“我终于不用再担心,你上路被查了。”   “除了送你和接你的那两次,我就没开过车。”顾方晏道。   “那你车技是怎么练出来的?”谢翡感到好奇,“一般人学了很久不开,都不敢上路。”   顾方晏:“我爸在夏威夷教我的。”   谢翡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学以致用。   “我以前玩过赛车。”顾方晏低低笑了声,正正经经开始解释。   “哦对,你那天说过。”谢翡想了起来,“但肯定不是正规比赛吧?”   没几分钟,车行上主路。还不到下班高峰时间,但路面已开始拥堵,谢翡打开电台,选了个正在讲相声的频道。   路边的行道树都落光了叶子,相关部门组织人对它们进行了修建,细枝都被剪掉,剩下手腕粗的桩,上面缠挂着许许多多小灯,时间没到,还没亮。   顾方晏手把着方向盘,平视前方:“当然不正规,那会儿就十四五岁。”   听见这样的回答,谢翡抬眼看他,眸底写满震惊:“你牛逼!”   顾方晏丝毫不谦虚:“谢谢夸奖。”   “现在为什么不玩了?”谢翡问。   “当时玩那个,是因为可以赌钱——或者说赚钱。”顾方晏慢慢道,“他们为了锻炼我的生存能力,把我只身一人丢到美国,于是我用我的生存能力赚了第一笔资金,而那之后,就没有再玩的必要了。”   他顾弟弟果然牛逼,谢翡又鼓了两下掌。   车开了两个小时才到目的地,中途去了趟超市,谢翡听着循环播放的音乐,看着货架上各种各样的大红装饰,深深感慨这里或许是最有年味的地方。   他们买了旺旺大礼包和一箱旺仔牛奶,又按照裴星原发来的微信,带了家里缺少的小葱大葱和花椒油。   主厨的人依旧是江怡琳,裴旻和她在一起多年,勉勉强强能够打下手,裴星原和谢翡就不行了,尤其是后一位,是公认的炸厨房选手,根本不给任何尝试的机会。   于是到家之后,谢翡百无聊赖地和顾方晏一起坐在沙发上,喝旺仔牛奶。   裴星原在琴房里练琴,是一首莫扎特。谢翡听了会儿,习惯性在他练完一遍后掏出手机,给他发去一条评语:   “节奏恰当,力度刚好,情绪饱满,可喜可贺。”   “我谢谢你这样中肯的评价。”裴星原来到客厅,语气不咸不淡,但在看见这位“乐评人”的瞬间,音调陡然变化:“你改行去练舞了吗?拉韧带呢?”   谢翡的坐姿随意到有些诡异,他脑袋枕在顾方晏腿上,自己的腿搭在沙发背上,非常不要形象。   “这是我最近发现的一种比较舒服的姿势。”谢翡平静回答。   裴星原的目光变得微妙,接连打量好几眼顾方晏。   “和他没关系。”谢翡翻了个白眼。   “行吧。”裴星原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你的比赛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在准备。”谢翡说。   裴星原朝他刚才过来的方向扬了扬下颌:“去琴房走一个?”   “我的琴没带。”谢翡的姿势动也不动。   “你呢?”裴星原转头看向顾方晏。   谢翡:“他也不去。”   裴星原一直不太看好顾方晏担任谢翡的钢琴伴奏,因为顾方晏不是专业的,就算拿了级,但和从小以钢琴演奏者为目标的其他人来说仍存在差距。   但谢翡不愿去找别的伴奏,而且先前那话,语气里的回护意思非常浓。裴星原挑了下眉,转身去给自己拿了个柑橘。   谢翡换了个台看小品。   晚上七点,准时开饭。   顾方晏这次也带了礼物,是一瓶红酒,已经醒了一段时间,倒出来时,香飘满室。   谢翡吸了吸鼻子,表示自己想来一点点,在座的人都知道他是什么酒量,顾方晏用一碗鸡汤,无情将他拒绝。   “酒量嘛,都是练出来的,而练习,就在于多喝。”谢翡小声说道。   “你不需要练酒量。”顾方晏说得淡然。   谢翡:“万一呢?”   顾方晏:“没有万一。”   要酒不成,谢翡埋头吃菜。   除春节之外,临江市全年禁止居民私下燃放烟花爆竹,除夕是解禁的第一日,谢翡喜欢凑热闹,自然要去。   他和顾方晏一早就买了几串百响鞭炮和礼花放在车后备箱。吃过了饭,唯二之一没喝酒的江怡琳开车,出别墅区,去江边。   风里全是硝烟味,漆黑天空上一朵接着一朵烟花升空。他们选了个人少的地方,把鞭炮丢出去,谢翡自告奋勇去点引线,刚燃上,就捂住耳朵撒丫子往回跑。   “顾弟弟,顾弟弟!”谢翡大喊。   “我在。”顾方晏张开手把他抱住。   这时候,引线燃到尾,鞭炮噼里啪啦炸响,震天动地犹如雷鸣。   “帮我把帽子拉上!”谢翡不得不抬高音量。   江边没有路灯,不断绽放的烟花照亮顾方晏的脸,他冷淡锋利的面部线条被瑰丽的光芒映得柔和,狭长漂亮的眼睛弯起,眸底盛满温柔。   他把谢翡羽绒服的帽子给拉起来,但没立刻放手。他低下头,先轻轻碰了碰谢翡的唇,接着撬开牙关,和他接了个长长的吻。   “出门之前我喝了口酒。”   等鞭炮响完之后,顾方晏在谢翡耳边轻声道。   “所以?”谢翡懂了顾方晏的意思,却装作疑惑,笑望着他。   “所以,你觉得味道怎么样?”顾方晏问。   谢翡拖长语调:“还不错,主要是盛酒的杯子比较合心意。”   他话音刚落,又是一串鞭炮被点燃。   噼里啪啦声中,见得裴星原笑得一脸得逞。   “单身狗,我们决一死战吧!”谢翡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一束白光稳稳当当照过去。   但在场唯一的单身狗并不惧怕这种言论,手往口袋里一抄,安然转身走掉。   裴家除夕夜没有守岁的习惯,也没有子时过后去上香拜菩萨的规矩,甚至都不大爱看春晚,放完烟花回家,就各自干各自的去了。   谢翡拉着顾方晏在客厅里打游戏,等时钟的指针快到十二点,楼上江怡琳和裴旻的房间灯熄灭了,压低声音对顾方晏说:“一会儿我跟你一起走。”   “想和我私奔?”顾方晏笑了声。   “从这栋楼奔到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算什么私奔。”谢翡没好气说道,思索片刻又觉得这方案不算上上之策,道:“哎不行,裴星原那狗逼肯定会发现。这样好了,你先走,我过半个小时给你打电话,来接我。”   “别开车。”他加了一句。   顾方晏往楼上投去一瞥:“你开门同样会有动静,你哥能听到。”   “我不走门。”谢翡笑起来。   顾方晏:“你挖地道?”   “……”谢翡表情瞬间由晴转阴,伸手怼了顾方晏胸口一拳,“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人打算跳窗。顾方晏猜出这一点,不赞同地蹙起眉,谢翡却不给他开口反驳的机会,把他拽起来,外套塞他怀里,再推出门。   “顾弟弟,我们明年见!”谢翡冲他挥手。   “我等在这里好了。”顾方晏说道,依旧是反对的表情。   谢翡摇头:“不,你回去。”   “你可以现在跟我走。”顾方晏望定对面的人。他穿一身奶白色居家服,领子立起,遮住细长的脖颈,背后是客厅里打来的光,晕开散落在身上,像是镀了一层毛边。   “我一会儿来找你。”谢翡笑着说。   顾方晏面无表情。   谢翡:“你不觉得很刺激吗?就跟偷情似的。”   “……”顾方晏被这话气得牙疼。   “我能做到的。当初你都可以从三楼跳下去,我这里就二楼,我也可以。”谢翡说得诚恳,“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在下面吗?”   顾方晏冻着一张脸没说话。   气氛正僵持的时候,一个人走到谢翡身后。   “从二楼跳下去?年纪轻轻想不开?啧,别了吧,我又不是什么棒打鸳鸯的鬼,赶紧走赶紧走。”裴星原没好气说着,伸手推了谢翡一把。   谢翡没做好准备,踉跄一步扑进顾方晏怀里,紧跟着,听见后面传来一句“记得在他们起床之前回来”,和关门的砰——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有过一个想法,番外开平行支线写文案剧情,不过那种走向你们又会说虐,所以还是不了吧。 第74章   晚风肆意喧嚣, 挟着冬日特有的气息,吹得只穿了件单薄居家服的谢翡一个激灵。顾方晏忙抖开挂在手里那件大衣,把谢翡包起来, 和他一起快步走去车库。   车上暖气打开, 谢翡呼出一口气,感慨:“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发展。”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顾方晏把手伸给谢翡,“暖和了吗?”   谢翡体质偏寒, 手脚常年处于无法自主发热的状态,被冷风吹了两分钟不到,在室内蹭上的温度就已褪去。顾方晏的手却是干燥温热的, 谢翡赶紧贴上去。   “你明明在外面站得比我久……”谢翡低声嘀咕。   “我身体比你好。”顾方晏说得自然。   谢翡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 吐出两个字评价:“得瑟。”   “回学校那边就开始锻炼,怎么样?”顾方晏不惧他的目光, “绕着操场,晨跑5圈、晚跑5圈。”   “操场一圈400米,这样一来, 一共是4公里, 太难了,就不了。”谢翡干巴巴拒绝。   顾方晏看定他:“要的,练琴很需要体力。”   道理是这个道理, 但跑步多累。谢翡正思索反驳理由, 顾方晏又说:“你不是养病这段日子长胖了吗?”   这话戳到了谢翡的痛点。虽然顾方晏一直说他是想多了,但他就是觉得自己肚皮上肉多了。   同时谢翡也很清楚,自从生病以来, 他体力不如从前了。和病有一部分关系,但更重要的原因, 是他这段时间一直请假在家,不像上学时那样规律地进行体育课活动课课间操。   如果是这时候学校组织篮球比赛,他肯定没办法上场拿分。   他想了想,勉强应下:“行吧。”   “我和你一起。”顾方晏道。   谢翡轻哼:“你当然要和我一起。”   他们一直坐在车上,等车厢完全暖和起来,顾方晏才把车开出车库。   按照谢翡的说法,顾方晏家就在他们家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但镜月湖是临江市出了名的富人区,真真正正称得上低密和地广人稀,车开过去,得花上好几分钟。   远方的天空上,烟花就没停止过,一朵谢了另一朵绽开,将夜幕织成一幅华美的帘。他们在车上迎接到新的一年,即使隔着车窗,都能感受到外面震天动地的响。   2019终于落下序幕,华丽或腐朽,悲与欢离与合,都在这一刻纷扬远去。   “新年好啊。”   “新年快乐。”   谢翡和顾方晏异口同声。   天空比前一刻亮得更为绚烂,路过的一户人家打开门,几个孩子跑出来,点燃烟花棒拿在手上,高兴得手舞足蹈。   谢翡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掠过,弯眼笑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跨年。在车里,在路上。”   “很高兴你在2019年选择转学到一中。”顾方晏缓慢说道,眸眼中带着笑,“也很高兴你在转学那一天,roll到了那样的大冒险惩罚。”   “油嘴滑舌。”谢翡哼笑,看着天幕上的五光十色,又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   “也许是第一次看见你在操场角落喂猫的那天,也许是阶梯教室里你选择坐在我旁边的那天,也许是你拉着我一起撑太阳伞的那天。”顾方晏回答道,说着说着,话语稍微停顿,声音压低:“也许是……那节化学实验课,你告诉我名字的时候。”   “油嘴滑舌。”谢翡再度做出这样的评价,眸光移动,落到顾方晏身上,凝神看了他几秒,又问:“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顾方晏不假思索:“喜欢你需要理由吗?”   谢翡先是挑眉,转念一想,被他完全说服:“喜欢我好像真不需要理由。”继而倾身凑够去,快速亲了顾方晏一下:“我也喜欢你。”   “嗯哼。”   去顾方晏家的路不长,却是从旧年跨越了新年。   车从前坪驶入车库,两个人都没急着下去,谢翡把不断震动的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调成静音模式,抬头对顾方晏说:“明年我们出去过年吧。”   “去哪?”顾方晏问。   谢翡的要求始终如一:“找个人少但是风景好的地方。”   顾方晏:“山里?或者海城那种小城市?”   “都好。”谢翡点头。   顾方晏拿大衣把人从头到尾裹好,才开门下车。   这是谢翡第三次来顾家。   第一次来,顾方晏给他做了牛排,吃完后他坐在沙发里写曲子,写着写着就睡了过去。   第二次来,是顾家的团年家宴,就在前几天,顾方晏带他踩点到的,吃完饭过了不久就走了。   今天是第三次,更是谢翡头一回走进顾方晏的房间。   房间面积很大,其中一面墙改成嵌入式书架,书摆得满满当当,旁边靠着个玻璃柜,里面放着各种模型、奖杯,以及一个相框。   “高中之前都是住这里,山上那套别墅偶尔才去。”顾方晏从厨房里端来一杯热牛奶,递给谢翡。   “你都不贴海报?”谢翡指着干净整洁的墙纸问。   顾方晏:“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不愧是你。”谢翡摇头晃脑感慨,抿了口牛奶,走到相框前,差点没喷出来——相框里是顾方晏生日宴时,姑奶奶特意挑出来给他们看的那张合照。   “有必要这样吗?”谢翡扭头。   “为什么没必要?”顾方晏反问。   “这在你的各种奖杯和飞机坦克舰船模型中显得很突兀。”谢翡抬手一指柜子上上下下的东西,他们这张合照摆在奖杯之间,乍一看会以为是什么获奖纪念合照,仔细一瞧,其实就俩小屁孩。   “我不觉得。”顾方晏淡然反驳。   谢翡面无表情和11年前的自己凝视片刻,又瞪了几眼照片里臭着个脸的某小孩,一口气喝光牛奶,语气硬邦邦的:“反正是你的柜子,你不觉得就好。”   他身旁是落地窗。十二点已过,但除夕的夜向来难眠,天上烟火照亮阳台外的夜色,有梅瓣在风中摇曳轻旋。   养生派顾姓少年朝玻璃外看了一眼,走去拉上遮光窗帘,转身催促谢翡睡觉。   “顾弟弟今天除夕。”谢翡皱起眉。   顾方晏抬手一拨他肩膀,把人推向卫生间:“除夕也要早睡,何况已经不早了。”   谢翡还想反驳,但刹那之间,一股困意涌上来,让他未出口的话变成一个呵欠。   “你是不是在牛奶里下了毒?”谢翡问,本想瞪眼挺胸做足气势,奈何眼皮耷拉着难以抬起,鸦羽似的眼睫上更是盈了星星点点水光,看起来倒有几分乖巧。   顾方晏不做反驳:“助眠的药。”   药效上来得很快,谢翡洗漱完后往床上一扑,就陷入睡梦中,不仅没盖被子,还横在床中央,顾方晏不得不亲手挪动,才勉勉强强给自己腾出个位置。   一夜无梦。   谢翡完全将裴星原那句“记得在他们起床之前回来”抛在脑后,直接睡到了10点。顾方晏也没叫他。于是醒来后,他手机里收到好几条裴星原的微信。   “真是翅膀硬了,竟然敢不回来。”   “亏我机智,扯了个借口帮你蒙混过去了。”   “现在他们出门了。”   “你必须请我吃饭。”   文字消息之后跟着表情包,谢翡把手机递给顾方晏,后者二话不说,给裴星原转了888过去。   谢翡看见顾方晏的操作,慢吞吞拉起被子,把半张脸遮住:“你都没给我发红包呢!”   “是我疏忽。”顾方晏从没有过这样的经验,一时没想到,“要多大的红包?”   “你知道给他转多少,不知道给我多少?”谢翡“啧”了声,将不满表现出十分。   “行吧。”顾方晏低头又是一番操作。   下一秒,谢翡手机屏幕上弹出新消息:“您的借记卡账户xxxx,于01月……”   一条转账消息。   谢翡点进去,转账金额888888。   他数了数位数,共6位,88万8888。   谢翡的表情逐渐麻木:“你这是在干什么?”   “新年红包。”顾方晏说得理直气壮。   “炫耀自己钱多且日转账限额高吗?”   顾方晏揉着谢翡脑袋:“乖。”   “谢谢男朋友。”谢翡说着,反手转了6个9,“这是给你的。”   紧接着,手机上又跳出一条转帐短信,顾方晏凑了个整,1开头,7位数,银行卡换了一张。   “补去年的。”顾方晏道。   谢翡:“……”   如果他再加钱转回去,顾方晏指不定会搞出点什么。谢翡新说还是不了,那样下去两个人的银行卡都会没额度。   在床上赖了会儿,谢翡起床刷牙,吃了个三明治当早餐,和顾方晏一起走路回裴家。   练琴是演奏者每日的必修课,今天的裴星原练习的是肖邦。谢翡站着听了一会儿,难得没给评语,去厨房给泡了壶茶。   中午的时候,江怡琳和裴旻回来,谢翡早跟裴星原串好了供,被问起时对答滴水不漏。两个长辈给小辈发红包,吃完饭,谢翡就跟顾方晏回学校了。   节后就是预赛,练习容不得懈怠。   谢翡三年没有碰过琴,在顾方晏的帮助下一点点克服了恐惧和颤抖。技巧上,他没有问题,熟练度也找了回来,现在要思考的主题是“情绪”。   音乐是情绪化的东西,因为有想传达出的感情,所以才要拿起琴和弓。   预赛前夜,谢翡难得没在晚上固定时间练琴,他坐在客厅落地窗前,抱着猫,眺望远处的城市灯火。   顾方晏在他身边坐下:“明天我们一定行的。”   “当然。”谢翡笑起来。   不行不行。   这话像是个绕口令。谢翡不许自己“不行”,不光是为了自己,还为了放弃竞赛冬令营,时刻陪在他身旁的顾方晏。   他必须前进,争夺排名。   作者有话要说:   先说一下,比赛是架空的,小谢选曲全靠我和我基友闭眼瞎roll   感谢在2020-01-02 22:41:02~2020-01-03 22:5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凉介 2个;闵月之初、Wait等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青 10瓶;青子幽衿 3瓶;泠泠七、青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预选赛当日是个难得的晴天。连日来遮挡在临江市上空的阴云被风吹散, 天空澄澈如洗,金子般灿烂的阳光倾洒纷落,照耀长街短巷。   比赛开始时间在下午三点, 谢翡的出场顺序靠前, 和顾方晏早早来到场馆附近。   谢翡学了十多年的琴,大大小小的比赛参加过无数,同样的,这个场馆也来过无数回, 他对这里熟悉至极。   在车库停好了车,谢翡领着顾方晏熟门熟路来到广场,走进一家便利店, 站到冰柜前。   “按照我的习惯, 每次比赛前,都要吃上一支这里的鲷鱼烧冰淇淋。”谢翡四指并拢, 冲着某款冰淇淋一指。   “现在还是冬天,你肠胃不好,不许吃。”顾方晏语气平淡, 下颌一扬, 指向另一边的橱窗,“关东煮倒是可以吃上几串。”   谢翡严肃道:“你不能这样,这是我的吉祥物, 是我比赛拿名次的保证。”   顾方晏蹙起眉, 他并不相信这种玄学说法。但谢翡根本不管他的意见,低头推开冰柜门,朝着鲷鱼烧冰淇淋伸手, 从表情到动作都透着坚定。   他拿了两个,合上冰柜时抬头看了顾方晏一眼, 那目光仿佛在说,如果你敢拒绝或者反对,我直接把你塞这冰柜里。   顾方晏无声一叹。确实很久没让这家伙吃冰淇淋了,虽然是冬天,但偶尔一次也无妨。   “只这一次。”顾方晏道。   “半决赛和决赛还要。”谢翡拿冰淇淋碰了碰顾方晏脸颊,笑得狡黠无比,“你不能咒我过不了预选。”   “……是我错了。”顾方晏语气无奈。   谢翡哼笑着,转身去旁边的货架,挑挑选选拿起一盒薄荷糖,才去收银台付款。   是焦糖口味的鲷鱼烧冰淇淋,甜,但不腻人。谢翡双手捧着边走边吃,和顾方晏并间穿行在阳光下,浑身晒得暖洋洋的。   “冬天快过去了。”顾方晏轻声说道。   谢翡把滑下去的冰淇淋从包装袋底下挤上来,抬眼看着栽种在广场上的树和花草,笑道:“是啊。”   他们回到场馆的时候,离正式开始还有5分钟。今天的只是预选赛,来看的人并不多,大都是演奏者的家长和指导老师。   这一回,谢翡没有指导老师,但裴星原他们来了,之前发来消息说,已经在观众席上。   谢翡把顾方晏吃剩下的包装袋拿走,和自己的一起丢进垃圾桶,再将小提琴从背上换到手上,抬头仰望天空,做了个深呼吸。   “走吧,我的伴奏者。”他伸手拉住顾方晏,走上阶梯。   “谢翡?”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男声,中年男人的声音,谢翡许久没听到过了,但响起时依然无比熟悉,以及无比厌恶。   “你带着琴——你竟然来参赛了?”   那个男人又说,语气里满是惊讶。   谢翡本没打算理会,听见这话,忽然就笑了   “很吃惊?”谢翡转身,眼带嘲讽,望向站在不远处的人。   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是个Alpha,女的是Omega,穿着打扮都体面整洁。谢翡都认识,毕竟那个男人,是他血缘上的父亲。   他往谢锋明手上瞟了一眼:“吃惊可不太对,你手里拿着节目单,难道之前都不翻开看一看?”   “你一定要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谢锋明皱起眉。   “哦,这种语气好像的确不对。”谢翡说得漫不经心,又一脸恍然大悟,继而表情一换,冷声道:“您好,我们认识吗?您叫住我,有何贵干?”   谢锋明被气得倒吸一口气:“你——”   “看来没有事,我们走吧。”后半句是对顾方晏说的,话音落地,转回身去继续前行。   其实谢翡也没看节目单。他并不关心对手有哪些,也懒得打听这些人擅长什么、水平如何,他只要站上舞台,演奏好自己的曲子就够了。   不过既然谢锋明和程秋来了——“他们会在这里,证明他们儿子也参加了这一次的比赛。”谢翡道。   顾方晏:“我记得参赛选手里还有个姓谢的,那个谢铮?”   知道名字,看来这位同学准备得非常充分。   谢翡点头:“对。”接着又说:“说不定一会儿在后台还能遇见。”   事实证明,谢翡有乌鸦嘴的潜质,好的不一定灵,但坏的一定准。他刚走进后台,还没来得及去换衣服,就在廊道上遇见了谢铮。   这是青少年组的比赛,年龄区间在13到18岁,谢铮的生日在一月份,刚好踩到区间的下限。   他手里的小提琴谢翡见过许多次。当然,谢翡对他和他的琴都没兴趣,但架不住这小孩喜欢戳人伤口,故意在他面前显摆自己能拉琴。   谢铮本在看曲谱,余光瞥见谢翡,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跳起来:“你真的来了!”   看来这位看了节目表。   谢翡目不斜视,直接从他面前走过去。   “三年……你有三年没拉琴了吧?”谢铮被谢翡的态度刺激到,语气充满嘲讽,“三天不练手生,更何况是三年,指法不知道烂成什么样,也好意思来这种地方献丑。”   谢翡依旧没回应,继续朝前走着。   “我会打败你的。你今年已经18了,这会成为你的最后一场比赛。”谢铮生气喊道。   停下来的是顾方晏。他用不高不低,但恰好能被周围人和谢铮听见的语气说:“这算不算得上是输出全靠吼?”   “顾弟弟,你的理解不对。”谢翡口吻认真,“这叫单口相声——应该是从对话流里演变来的。通常用于热身准备之中,还有没有开始输出、打出进攻。而且,我们不能和一个认为取胜的关键在于琴,而非琴技的小孩计较。”   旁边有人噗嗤一声笑出来。谢铮的脸色瞬间变黑,又羞又恼,攥紧拳头捏皱曲谱,想说什么,但被他的钢琴伴奏拉住。   谢翡冲顾方晏眨了下眼,拉着他走去了更衣室。   他三年没参加比赛,又不出席什么正式场合,因而正装是新定制的。顾方晏选的款式和颜色,雪似的纯白,衬得谢翡那双漆黑桃花眼愈发清亮。   顾方晏的则是谢翡从他衣柜里挑的,他一向喜欢顾方晏穿黑色,所以挑的自然是一套深黑正装。   两个人并肩站在镜子前,谢翡不由道:“黑白双侠啊。”   “我给你打领结。”顾方晏从手提袋里抽出一条香槟色领带,拉着谢翡转身过去。他系领结的手法灵活巧妙,手指瘦长,骨节分明。谢翡垂眼看着,轻轻喊了声:“顾弟弟。”   他的Alpha从低低应了声:“嗯?”   “我怀疑……”   谢翡想说他怀疑顾方晏在故意勾引他,但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搁在一旁的手机震动起来。   嗡嗡——   屏幕上推送出一条陌生人发来的短信:   “给我等着吧!”   不用猜都知道是谢铮。   谢翡调戏顾方晏的心思被打断,翻了个白眼,手动把这个号码拉黑:“他到底哪里来的信心。”   “错把年少无知当成了年少有为。”顾方晏打好领结,替谢翡将衣领又理了理。   “他什么时候出场?”谢翡锁上手机问。   顾方晏回忆几秒:“应该是4号。”   “哦,在我之前啊。”谢翡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他可能认为,我在走廊上见到了他,被他挑衅了,就会注意去听他的演奏,从而打乱我的节奏。”   “我不认为他有那样的能力。”顾方晏说得自然。   谢翡笑了:“你怎么知道?你又没听过他拉琴。”   “一个认为取胜关键在于琴,而非琴技的人,不可能演奏得出打乱别人心绪的乐曲。”顾方晏道,但说着说着,又觉得不对,改口说:“应该是能打乱的,毕竟谁听见噪音都会感到烦躁。”   听见顾方晏这样比喻,谢翡抬手扯了一下他脸颊上的软肉:“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嘴巴这么毒?”   顾方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谢翡:“……”   谢翡手用力了些:“我揍你!”   “不过真的是噪音。”过了会儿,谢翡松开手,“我听过他练琴,出错率奇高,音还不稳。”   “那就别想他了。”顾方晏道。   谢翡点头。   两个人都有点“考前兴奋症”,在休息等候区打了一盘小游戏。   工作人员过来通知7号选手谢翡做准备时,谢翡分别往自己和顾方晏嘴里塞了颗薄荷糖。   凉意沁入心脾。   走向舞台时,谢翡步伐很慢。熟悉的大理石地面和装潢映入眼帘,往事纷至沓来,开心的,苦涩的,喜悦的,悲伤的,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浮现。   指尖有些颤抖,但刚颤了一下,就被顾方晏握住。   “适当的紧张有助于发挥。”谢翡道。   “我在这里。”顾方晏语气温沉,“我会一直在。”   “嗯。”谢翡声音很轻。   “照练习时候那样来就行了。”   “嗯。”   “我们可以的。”   “当然。”   谢翡弯眼露出一个笑容,推开面前那扇门。   舞台上洒满华光,空气干燥。谢翡拿着琴,和顾方晏一前一后走过去。   钢琴给出一个A4音,小提琴对上,演奏开始。   帕格尼尼随想曲No.21,琴音铿锵有力,继而如海潮拂面来。 第76章   谢翡很高兴。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日, 碎金般的阳光洒在身上,温暖渗透五脏六腑,所以很高兴。   吃到了喜欢口味的鲷鱼烧冰淇淋, 所以很高兴。   手指灵活, 琴弓擦过琴弦的触感非常棒,所以很高兴。   重新站上了舞台,所以……很高兴。   乐声飞起来了,音色饱满轻快, 音符在看不见的虚空里跳跃,连轻微回旋在场馆内的风都染上了色彩。   谢翡闭上眼睛,将身心都沉浸到音乐中去。   但突然的, 就在一个短暂的休止符后, 有什么东西疯涌而来。   那是他见过无数次的画面,黑色如泼血色挥洒, 织成一幅绝望哀痛、震惊愤怒的画。   黑与红化作锁链,从彼方旋转着朝他伸来,束缚住他的右手, 要拉着他就此沉沦。   擦过琴弦的弓极轻地颤了一下, 谢翡猛然睁眼,这一刻,无论是舞台上华丽的灯光, 抑或坐得并不满的观众席, 都倏然远去。   四面的光都没了,他仿佛坠入不见天日的深海之底,又仿佛被推到了漆黑幽暗的悬崖之上。   然后, 他看见了深渊。   那里没有声音,没有颜色, 只有黑和虚无。   坐在钢琴前的顾方晏面色微变。他听见了那一瞬间谢翡的颤抖,也察觉出了谢翡的恐惧。   他对这样的情况并不陌生,也有应对的办法,但那是在平时,如今他们在舞台上,比赛正在进行中。   必须要马上找出解决的办法。   顾方晏蹙起眉。他思考的过程很快,下一个音符从他手上流淌出时,就做好了决定。   属于伴奏的钢琴音色陡然转变,它本如在温柔春夜里轻旋拂过的春风,却生出些许激越之意,化作一条向前流淌的河。   河水东流,若遇礁石,奔涌拍打;若遇高山,回环避之。河水一路向前,永不停歇,直到枯竭那日。   泛着光芒的浪花涌到谢翡面前,将虚无的黑冲散。眼前的深渊倾坠塌陷,成为最原始的细沙,被河水淹没,沉淀到看不见的地方。   束缚化作齑粉,血与黑化作光斑,和着流水的节拍与频率,飘散到虚空消失不见。谢翡猝然清醒,抓住琴弓的手一紧,双眼瞪大。   这是他不能不拿到名次的比赛,这是他不能不跨越的障碍。   小提琴是他最喜欢的乐器,音乐是他最喜欢的东西,他不能停止不前。   向前。   如果有枷锁,那就打破。   向前。   如果有阻碍,那就敲碎。   向前,唯有向前。   舞台灯光落回视野,观众席映入眼帘,但谢翡不再去看。他调整错乱的呼吸,抓紧琴弓,稳稳推出去。   之前的音色回来了,却又有些许的改变。如果之前的形容是海潮拍回海岸,浮动翻涌轻缓自然,那么现在则是大海奔流一往无前,乐音悠扬,且辽远。   终于,预选赛的指定曲目结束,接下来是第二首自选曲目。   谢翡拿着琴和弓,微微吐了一口气,朝顾方晏点头。   自选曲开始。   这一次,他的手没有抖。   演奏者在台上演出的时间总共8分钟,对于观众来说稍纵即逝,但于谢翡而言,却无比漫长。   惊险又刺激,手心和额前全是汗,如果不是凭一口气撑着,谢幕致礼时只怕要摔倒。   “谢谢。”   后台休息室,谢翡伸出仍在颤抖的食指,轻轻抵上顾方晏的食指。   谢谢你在我畏惧不前的时候又拉了我一把。   谢谢你的不离不弃,谢谢你的温柔守候。   顾方晏抬起剩余的手指,和谢翡五指相扣,低声笑道:“既然这样,是不是该以身相许来报答?”   “这要求有点过分。”谢翡笑着对上他的眼睛。   “一点都不。”顾方晏挑眉。   谢翡:“嗯哼。”   “那换一下好了,我以身相许,作为奖励。”顾方晏改口。   这话逗得谢翡扑哧一声笑出来。   他的手终于不再颤抖,顾方晏抓得更紧了些,道:“第一首中间有些许小失误,但不妨碍整体完整度,音准和节奏都很好,评分应该不会太低。你感觉怎么样?”   “没有练习的时候好。”谢翡如实说出他的自我感觉,“也没有完全恢复到之前的水平。”   “紧张了。”顾方晏道。   谢翡低低叹了声气,刚到一半,听见顾方晏补充:“我是说我。”   你紧张个屁。谢翡在心底腹诽。   他知道顾方晏是在安慰,缓慢垂下眼睛:“第一首帕格尼尼的时候……虽然很快调整了过来,但还是受到了影响。”   “可我觉得你做得很好。”顾方晏额头抵上谢翡额头,一点一点,让谢翡抬起头,“后半段比前半段更好。”   “或许吧。”谢翡嘟囔着。   这并非专门的休息室,随时可能有人来,亲昵的动作并为维持得太久。顾方晏飞快碰了下谢翡的唇,笑着直起身:“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试着把包袱放下,这样会走得轻松一些。”   谢翡:“我会的。”   顾方晏揉着谢翡脑袋:“离下次比赛还有点时间,慢慢调整。”   “接下来是直接回去,还是看完别人的比赛再走?”谢翡问。   “看你。”顾方晏道。   谢翡不假思索:“那就直接走吧,反正结果会在官网上发布。”   两人换下身上的正装,把东西收拾好,推门走出去。谢翡跟在顾方晏身后,路也不看,跟个自动跟随的跟宠似的。   他想到裴星原他们还在观众席上,便掏出手机发微信,告诉他他们准备离开。突然的,走前面的人停下来。谢翡毫无察觉,咚的一声撞上去。   “喂,你干嘛招呼都不打!”谢翡抱怨着抬起头,见到路的前方站着一个女生。   是认识的人,之前元旦晚会时,谢翡在礼堂外遇见的阿柳。她穿着天蓝色礼服裙,单手拿琴和弓,画了淡妆,灯光之下容貌明艳。   也是来参加比赛的,在这里遇见不奇怪。   “谢翡。”阿柳喊出谢翡的名字。   谢翡看向她,缓慢挑了下眉。   “很高兴在这里看见你。”阿柳上前几步,绕过顾方晏,和谢翡并肩站立,“我听了你的演奏,虽然有失误的地方,但还是想对你说,欢迎回来。”   谢翡歪了下脑袋,说:“谢谢?”   阿柳看了他一眼:“老师肯定会高兴的。”接着又道:“下次不要失误了。”   “我尽量。”   知道那天晚上谢翡发病的人不少,但阿柳不在之中。谢翡对她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也没什么旧要叙,说完抬手一挥,作为告别。   灯光拉长影子,走廊不长,很快就到转角,谢翡把琴盒从顾方晏手上接过,背到背后,慢条斯理开口:“是一起学琴的师妹。那天就是她来学校找我,所以我去了疗养院。”   “也是那天,我在疗养院拿到了我妈生前写给我的几首曲子,然后我一个人跑去了后山,后来的事情,你都见到了。”   顾方晏握紧他的手:“嗯。”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谢翡放低了音量。   “是。”顾方晏没有否认。   谢翡手指在顾方晏手背上轻轻叩了叩:“我都知道的,那段时间我又不是没刷微博,我看见了讣告。”   “对不起。”顾方晏语带歉意。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谢翡弯眼笑起来,旋即表情变得严肃认真:“但顾弟弟,你不太行啊,现在是信息时代了,想要瞒住一件事,不是不说出来就可以的。”   “下次不会了。”顾方晏深以为然点头。   谢翡:“?”   谢翡瞪眼:“还有下次?”   顾方晏赶紧道歉:“我错了,没有下次。”   谢翡冷哼一声,背着琴大步走向前。   这一天,离开后台的路注定曲折。   排在四号的参赛选手谢铮非但没有离开后台,还堵在了门口,他显然去听了谢翡的演奏,表情并不是太好。   谢翡和顾方晏走到面前时,谢铮“喂”了一声,两个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打算搭理。   后台出口虽然不算宽敞,但也能容纳两人并行,谢翡走在前,顾方晏在后,看都没看他,直接走出去。   外面阳光依旧灿烂,腊梅开在路边,清甜的香散在风里。   谢铮气了个倒仰:“谢翡,不要以为——”   “你最好不要再来挑衅。”顾方晏忽然转身,“不然,我保证以后你弄不到任何比赛的参加资格。”   顾方晏的语气很平淡,淡得没有一丝起伏,平稳而冷冽,如同一场忽起的寒风,目光也很静,但被他这样看着,谢铮没来由打了个冷颤。   是信息素。   强悍无比的信息素,悄无声息却铺天盖地袭来。谢铮也是个Alpha,可这种情况下,完全无法和对方对抗。   他说的都是真的,他有那个能力。   只有逃,只能逃。   谢铮这样想着,回头就是跑,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腿开始发抖,他没留神,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包括手上的琴。   谢翡看着他,看他慌神看他逃跑看他摔倒,露出一丝无趣嘲讽的神情:“啊,肯定要回去找爸爸妈妈哭了。”   “没事,走吧。”顾方晏轻描淡写道。 第77章   稍晚些的时候, 工作组在比赛官方网站上公布入选半决赛的名单,以得分高低为顺序进行排列,谢翡的名字在中下位置。谢翡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 毕竟演奏第一首帕格尼尼时出现了失误。   彼时顾方晏在厨房处理食材。谢翡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 见顾方晏认真专注,拿起手机从沙发上起身,轻手轻脚过去,朝他伸出罪恶之手。   谢翡之前在卫生间里洗了点水果, 这会儿手依旧凉冰冰的,冬天里最坏的恶作剧莫过于拿手去冰别人最暖和的后颈,但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顾方晏的前一刻, 这人出声问:“结果出来了?”   “你背后长眼睛了吗?”谢翡反被他吓了一跳。   “你猜?”顾方晏没给出正面回答, 不紧不慢切菜板上已经去了皮的土豆。   谢翡走到顾方晏身旁,垂眼盯了他的手一会儿, 再抬头看向天花板,忽然之间福至心灵:“我懂了,是信息素暴露了我。”   顾方晏轻声哼笑, 回到一开始的问题上:“结果怎么样?”   “当然是进半决赛了。”谢翡拖长语调。   “那么为了庆祝, 今晚给你加个蛋饼。”顾方晏道。   谢翡看着锅和灶,眼珠子快速一转:“你也辛苦了,要不我来吧?”   顾方晏想起他从前的“战绩”, 伸手按住他肩膀, 把他从流理台前拉开:“还是不了。”   其实谢翡只是随口一提,听见顾方晏毫不留情拒绝,假模假样叹了声气:“你这个人, 不给我锻炼机会,我怎么能成长呢?”   “我们之中有一个人会做饭就行了。”顾方晏说。   谢翡语气幽幽:“我会被你养成猪的。”   顾方晏轻快地说:“那样也不错?”   “不错个鬼!”谢翡没好气踢了顾方晏小腿一脚。   他们的晚饭是番茄锅, 目前处于食材准备阶段。和顾方晏说完话,谢翡没回去客厅。他拿起一旁的番茄,拧开水龙头冲洗,再抽出一把刀,在上面分别画了十字,然后烧一小锅水,把番茄皮烫掉、切成块。   接着便由顾方晏动手,熬煮锅底。   虽然是口味清淡的番茄锅,但依旧需要葱姜蒜等辅料提味,不过谢翡不喜欢在吃的时候看见这些东西,所以在出味后,顾方晏立刻把它们捞了起来。   土豆、冬瓜、南瓜等蔬菜已经切好,荤菜都是半加工的,不用再改刀或腌泡,顾方晏把菜依次下锅,问谢翡:   “晚上有什么打算?”   “练琴。”谢翡不假思索回答。   顾方晏提议:“要不要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满足你愿望的地方。”   谢翡一脸迷茫,他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愿望。   顾方晏笑起来:“到那里就知道了。”   这人既然这样说,那就是不会再透露信息的意思,谢翡仔仔细细打量顾方晏一番,半眯起眼道:“如果是什么奇怪的地方,我就揍你。”   “是一个很寻常的地方。”顾方晏道。   谢翡歪过脑袋,说不出是期待更多还是疑惑更多。恰好这时,他外卖叫的酥肉到了。   等吃饭的时候,顾方晏果然额外煎了个蛋饼,两面金黄,不糊不焦。   他的厨艺可谓是迅速成长,一开始只会最简单的煎、炒、煮,各类调料严格依照食谱标准,现在已经会根据谢翡的喜好做调整,细节方面更是臻致完美。   谢翡看看他,看看蛋饼,又看看自己叫来的那份酥肉,把脑袋垂到桌上,忧愁开口:“顾弟弟,有没有什么是你不会而我会的?”   顾方晏陷入沉思,看得出他在举例然后排除。他用的时间很长,就在谢翡以为这禽兽是故意为之、借机嘲讽他,怒而拍桌时,顾方晏开口:“我不会写歌。”   “还有呢?”谢翡收回手,环抱在胸前,背靠上椅背。   下一个答案出口时,顾方晏语气里带了点笑:“不会生孩子。”   “……”谢翡沉默半秒,那巴掌还是落到桌上,脸颊微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或者两者皆有,“我也不会生孩子!”   两个人都用了“不会”这个词,但意思是两种,前者是生理功能上的,后者是心理意愿上的。   “那就不生。”顾方晏把笑憋回去,低头拿起刀叉,把蛋饼切开。   “我不该走艺术这条路。”谢翡抓起筷子,狠狠夹住一根酥肉,“我大学志愿应该学医,专门研究如何让Alpha生孩子。”   “孕育生命的地方叫做子宫,我们Alpha体内没有这个器官,所以从技术上来说,植入人造子宫应该能解决这个问题。”顾方晏竟然一本正经讨论起这个问题,“不过既然能够人造子宫,为什么不直接人造孕育舱,进行体外培育?”   谢翡挑眉:“你这个思路很星际科幻小说。”   顾方晏把切好的蛋饼推到谢翡面前。   两个秉承“食不言”理念的人都改变了原则,一餐晚饭,他们边吃边探讨解放Omega和Beta生育问题的革命性思路,直到一个半小时后才放下筷子。   洗碗的工作自然是交给洗碗机,收拾好餐桌和厨台,顾方晏看了眼时间,道:“现在就走吧。”   谢翡洗完手,甩着水从洗手台前转身:“到底要去哪?”   “到了就知道了。”顾方晏依旧保密。   “啧。”   顾方晏补充:“带上琴。”   “嗯?”谢翡脚步一顿,更加疑惑了。   但顾方晏还是什么都不说,把衣帽架上的外套取下递给谢翡,抓起车钥匙先谢翡一步出门。   谢翡看他的架势,在心里做出计算:这大逆不道的刁民打算开车,意味着要去的地方不远,而他的装束和先前没什么两样,说明要去的地方应该挺随意,所以该是……该是……   该是哪里,谢翡猜不出来,无声一叹,放弃推测。   顾方晏开车去了一趟琴行,租了一把吉他出来。谢翡见他这样的举动,恍然大悟,但谢翡什么都没说,也没做确认,默默戴上耳机,装作什么都没猜到的样子,继续听歌刷微博。   车再度上路,来到附近某个车站,花了一番功夫找到车位,两人下车。   “顾弟弟你看天上。”谢翡突然慷慨激昂大声说了句话。   “嗯?”顾方晏抬头。   谢翡把话说完:“天上什么都没有!”   确实如此,月亮藏在云层后,城市灯光映得星辰暗淡,除了一片深色,和漂浮在上面的云朵,再看不见什么。   顾方晏没好气拍了拍谢翡脑袋,接着朝他伸手:“走吧,我们去地下通道卖艺。”   “诶。”谢翡握住那只手,但没动。   他猜出了顾方晏为什么这样做,鼻子有些发酸。   下午在场馆后台,谢翡说他没有达到练习时的水平,顾方晏接了句“紧张了”,虽然后面补充道说的是他自己,但谢翡知道,自己的确紧张了。   因为太久没有站上舞台,所以紧张。   因为太久没有在人前演奏,所以紧张。   因为他会紧张,所以顾方晏带他来到这里,向他伸出手。   这是一个繁忙的车站,繁忙得略显拥堵,数不清的人来来往往,前方的地下通道亦是如此,人流量大到逢年过节都被有关部门重点关注,并发布消息提醒市民经过这里时小心随身财物。   谢翡没有动,顾方晏便拉着他过去,在卖水果和小饰品的摊贩之间找到一片空地,放下琴盒,取出里面的吉他。   “我都不知道你会这个。”谢翡把肩托套到琴身上,脖颈间夹起琴,右手拿弓,左手往弓毛上涂松香,“可你都不提前告诉我,我们现在要卖什么艺?”   顾方晏:“你挑曲子,我即兴伴奏。”   谢翡面露惊讶之色:“哦哟,你可以啊。”   “就弹几个和弦而已。”他说得轻描淡写。   吉他在琴行里就校好了音,顾方晏随手一波,声音如水流淌。谢翡把松香装回盒子里,起手就是一首——   《恋爱循环》。   谢翡背过的谱子很多,流行乐中大部分是ACG曲,经典曲目随手就来。《恋爱循环》过后紧跟着接了《only my railgun》,然后是《butterfly》。顾方晏在他的熏陶之下懂了很多,这些歌曲都不陌生,吉他伴奏伴得像模像样。   没一会儿,几个穿着水手服的女孩儿驻足在他们面前,数秒后,又来了一群……穿着C服带道具带妆还拖着行李箱的人。   谢翡看见他们,微微一愣:“附近有漫展?”   “对啊,现在正在进行夜场。”Cos伊斯塔尔凛的小姐姐笑着回答,拿出一包薯片,放到了顾方晏摊开在地上的吉他盒里,“给小哥哥们的投喂!”   围观群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吉他盒里的投喂品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积如山。大概10来首歌后,谢翡身旁的卖菜阿姨突然变得慌张,另一边卖小饰品的两个小姐姐更是以极快的速度把摊收了。   谢翡拉琴的动作一顿,旋即听见人群大喊:“城管来了,快跑啊!”   “快跑快跑,小哥哥我们掩护你!”某个穿着lo裙的小姑娘冲谢翡盒顾方晏说道。   下一秒,一个帆布包被丢出人群:“快快快,装上东西收拾了走!”   谢翡和顾方晏对视一眼。两个人本不是太慌,但地下通道里各类小贩散得很快,城管更是拿着喇叭来了,不停重复说:“本公共区域禁止……卖艺、乞讨……”   “靠,卖艺也不许?”谢翡震惊了,顿时变得如隔壁卖菜阿姨那样匆忙,把琴装进琴盒、背到背上。   围观群众又贡献出几个大号购物袋,谢翡忙不迭道谢,收拾好东西后,拉起顾方晏就跑,速度比运动会上50米冲刺决赛还快。   一路狂奔到地面,谢翡边喘气边笑:“这特么……生平第一次……比在学校被孙悟空追还刺激!”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近有个想法,这文我还准备了个叫做“彗星恋人”的名字,有点想换成这个。实不相瞒现在的文名,我自己都没记住(……   感谢在2020-01-05 21:24:52~2020-01-06 20:1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云愁永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请对我动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流称君意 45瓶;青悦、苏晴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顾方晏把谢翡拎在手里的零食接过去, 方便他哈哈大笑。谢翡没客气,足足三分钟才平复下心情,往前走了两步, 挂在顾方晏背后, 拖长调子道:   “你挑的地方不太行啊,顾弟弟。”   被城管驱赶在顾方晏的计划之外,想到刚才的情形,他微有些恼, 但还是保持了表面上的镇定:“刚过完年,哪里都管得严,尤其是人流量大的地方。”   谢翡:“噫!”   顾方晏反手拍了一下他脑袋。   “不过这还是我有生之年第一次, 收到这么多……投喂。”谢翡的目光越过顾方晏肩膀往下看去, 顾方晏一首拎着吉他盒,另一只手上提了好几个口袋。   “投喂?”顾方晏在地下通道里听见过别人这样说, 但当时没找到机会问。   谢翡弯起眼对他解释:“你应该没去过漫展吧?基本操作了,很多人都会给喜欢的出周边的太太带零食过去,有的时候还能看见一些人光明正大举‘求投喂’的牌。”   顾方晏表示理解:“ACG文化。”   “没错。”谢翡打了个响指。   现在的时间, 距离他们来到这里开始“卖艺”不足一个小时, 深黑的天幕上依旧不见星辰与月。视野里高楼大厦林立,灯盏、广告牌闪耀着各自的颜色,谢翡呵出一口气, 看它在夜色里凝成白雾。   顾方晏“拖”着背上的谢翡缓慢朝停车的地方走:“回去之前, 要不要吃点夜宵?”   “行啊。”谢翡满口答应,“想吃烧烤了。”   停车场附近就有一家烧烤店,全城连锁, 味道相当不错。谢翡和顾方晏选完菜,坐下掏出手机, 打开某个网站,仔细扫了一圈,抬头说:“这是个大型漫展,一共办三天,明天是最后一天,要不要去玩玩看?有名字听上还不错的表演。”   顾方晏倒了杯柠檬水推到谢翡手边:“不练琴了?”   “可以去漫展上卖艺。”谢翡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会引起围观,但绝对不会引来城管驱逐。”   顾方晏没有反对,谢翡太久没有站在人前演奏,对人群有些恐惧,选择在那样的地方表演,肯定能获得锻炼,这也是他今晚带谢翡出来的原因。   但他有个问题:“穿什么?”   谢翡答得无所谓:“随便穿呗。”   就这样,他们在烧烤店做好了去漫展的决定。   通常而言,大型漫展的入场要排队很久,所以翌日清晨八点,谢翡便催着顾方晏起床,还是小提琴和吉他伴奏的配置,不过两个人都带了口罩。   漫展上肯定有人拍照,不仅如此,微博上、空间里还有有各种返图,谢翡可不希望自己和顾方晏被po上去。而到了场馆内,他欣喜地发现有卖面具的,是夏目友人帐里的月神面具,谢翡二话不说买了俩。   场馆内非常热闹,堪比赶集时的市场,舞台上还有表演,各种声音混在一起相当嘈杂,空地基本上没有,谢翡和顾方晏在里面逛了一圈,决定还是出去,到场馆外的广场上去。   他们依旧没摘面具,选了一片空地,跟昨晚一样,吉他盒和小提琴盒摆在地上,然后开始演奏。   这里人流量不算小,没多久,就吸引来围观者驻足,谢翡眼睁睁看着有个阿姨给了10块钱给自己的小孩,让他把钱放到琴盒里。   谢翡生生忍住笑。   又是收获丰盛的一天。   而接下来的每一天,谢翡都会和顾方晏出去“卖艺”,有时候是在街心公园,有时候是在滨江路上,在人潮中,在江风里。   谢翡说不上来具体有什么改变,但心境一天比一天轻松。到半决赛这一天,顾方晏主动给他买了鲷鱼烧冰淇淋。   “顾弟弟你成长了。”   比赛场馆所在的广场上,谢翡坐在能晒到太阳的长椅里,看见递过来的熟悉包装袋,露出欣慰笑容。   裴星原站在对面,看见这两人动作同步地拆开包装袋,不由愤怒:“为什么我没有?”   “这是我们的幸运物,又不是你的。”谢翡说得坦然。   “那也可以给我买别的!”裴星原大为不满,扎在脑后的长发晃荡,似乎有炸毛趋势。   谢翡抬手一指:“便利店就在那边。”   这话并没有成功让裴星原顺毛,他一屁股坐下,哗啦一声翻开今天的节目单,翘起腿部署话。谢翡默默叹了一声气,抬头和顾方晏对视一眼,再问裴星原:“是要鲷鱼烧吗?”   裴星原头也不太:“八喜也可以。”   “要什么口味?”   “香草或者咖啡。”   谢翡点点头,和顾方晏一起回去便利店。走到离裴星原有好几米远的地方时,谢翡低声道:“他就是个死傲娇。”   顾方晏深以为然:“感觉得出。”   “小时候他还是挺讨Omega喜欢的,因为脸好;但现在吧,哎,大家都知道谈恋爱不能光看脸了,他那臭脾气摆在那,于是一直无人问津。”谢翡感慨着,“还是你好,一点都不傲娇,也不暴躁。”   午后的影子倾斜角度还不算太大,也没被拉得纤长,谢翡步伐并不快,走了好久才到便利店门口。   叮咚一声迎门铃响,顾方晏终于开口接话:“我也这么认为。”   “嗯哼。”谢翡打开冰柜。   顾方晏:“我比他好。”   谢翡:“……”   进入半决赛的总共12人,谢翡的序号在倒数,所以三个人不慌不忙,把冰淇淋吃完、丢掉包装盒,才提步往场馆走。   裴星原去前面的观众席,谢翡和顾方晏去后台。   某个讨人厌的小屁孩并没有晋级,谢翡倒得晚,也没遇上什么熟人,换好衣服后,便在休息室里拉着顾方晏双排某moba游戏。   他们相对坐着,脑袋抵着脑袋,两块手机屏幕靠在一起。   这一局打了半个小时,开场并不顺风,中期慢慢翻盘,结算界面跳出来时,顾方晏拿了MVP。   “今天手感其实不错。”谢翡小声道。   顾方晏:“因为有我带你飞。”   “顾弟弟你很了不得啊?”谢翡哼笑,腾出手去,逗猫似的挠了挠顾方晏下颌,“一会儿我带你飞。”   这个“一会儿”指的自然是接下来在舞台上的演出。   “好啊,交给你了。”顾方晏点头。   他们没有再排,谢翡起身伸了个懒腰,去准备自己的琴和弓。   没过多久,工作人员前来喊号。   入场通道熟悉至极,舞台灯光依旧华丽耀眼,这是半决赛,观众席基本被坐满。   谢翡缓慢做了一个深呼吸,和顾方晏对好音后,闭上眼睛。   演奏的自选曲是浮士德主题幻想曲。   右手没有颤抖,左手灵活轻快,起初的旋律拉得很好,节拍到位,音准极佳,双音响起来时丰沛有力。   钢琴伴奏很有力度感,谢翡响起这数日时光,他在人潮、在江岸、在霓虹灯下、在晚风之中演奏,要说学到了什么,或许是怎样用乐声让哭泣的孩子绽放笑容,让不感兴趣的大人驻足聆听。   流行乐曲之所以能引起大多数人共鸣,因为里面的唱词清晰,人声低回婉转起伏昂扬,将情绪迸发展露。   现在他演奏的是古典乐,没有歌词,许多人听着听着就会忍不住睡去,所以他现在要做的,便是把手里的小提琴变为人,让它将蕴含在乐谱里的、深藏在演奏者心中的东西“唱”出来。   谢翡将情绪融入进音符里,将整个人沉浸到乐曲里。   相对论是种神奇的东西,台上台下,演奏者与观众所感受的并不相同。以往的时候,谢翡总会觉得在舞台上时间过得很慢,但这一次,他体会到了什么叫“时光飞逝”。   他好像做了一场梦,最后一个音符完成的刹那,是梦醒的时刻。   眼睁开来,掌声如雷。   谢翡轻喘着,露出一个笑容。   他是倒数第二上台的那个,自选曲目与指定曲目都演奏完毕,谢幕回去后台换衣服时,最后的那位选手开始表演。谢翡看了眼时间,对顾方晏道:“这次就等结果出来再走吧。”   “行。”顾方晏把谢翡的常服从口袋里拿出来、递过去。   去到前台观众席,台上的参赛者正好演奏起第二首乐曲。裴星原递了两瓶水过去,对谢翡说:“水平比从前更好了。”   谢翡弯眼笑起来:“因为有所感悟。”   “决赛肯定能进。”他拍了拍谢翡的脑袋,“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不一起吃饭吗?”谢翡偏头问他。   裴星原按亮手机屏幕,调出微信聊天界面,放到谢翡面前:“临时来的活,我导要求我5点到场。”   现在的时间已经4点半,谢翡怜悯地说:“还真是个小可怜。”   裴星原冲他比了个中指。   这人走后不久,最后一位参赛选手演奏完毕,等结果出来还有几分钟时间,谢翡靠在顾方晏肩上,慢条斯理打了个呵欠。   而就是这个瞬间,他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谢翡皱起眉,感受了会儿体内的异样感,转头看向顾方晏:“我是不是该去体检了?”   “嗯,这个月还没去,是该去了。”顾方晏道。   他噌的一声起身:“附近就有医院,趁医生还没下班,我们现在就去。”   谢翡是个行动派,话音还没落,就拉着顾方晏走了。   最近的医院据他们所在地不到三百米,开车很快就到。谢翡气势汹汹冲到窗口前给自己挂了个号,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时间的相对论再次体现,谢翡从没觉得做一次体检如此漫长。   一个小时后,谢翡拿着体检结果,表情惆怅:“我错了,我才是小可怜。”   “嗯?”顾方晏把报告拿过来,从上往下一扫,目光渐渐停住。   报告书上有个很直观的折线图,用来表明谢翡本月的信息素浓度变化——如果浓度提升,意味着那段时间极大可能发情。   根据本次体检预测,在决赛前后,谢翡的信息素浓度将会出现大幅提升。   预感成真,谢翡一把把体检报告摔到地上:   “我真的很可怜啊!”   作者有话要说:   真可怜啊!   嘻嘻!   感谢在2020-01-06 20:10:06~2020-01-08 19:5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云愁永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闵月之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软软糯糯 20瓶;蛐蛐 5瓶;辰见莲池月 2瓶;昨夜微霜梅子酒、奈何、青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医院大楼内灯光冷白, 空气里满是消毒水的味道,暖气不是太给力,穿行而过的风挟着冷意, 而谢翡焦虑得要死, 绕着地上的体检报告不停走动。   谢翡的大衣下摆在虚空里起起跌跌,顾方晏抬手按在他肩膀上,道:“别慌张,这只是一种可能性。”   “我们都知道, 现代技术预测Omega发情期的准确度已达到了90%。”谢翡面无表情。   顾方晏:“但预测出的时间是一个区间,不一定……”   “万一就在比赛前一天呢?万一就在比赛当天呢?”谢翡打断顾方晏,他已经在官网上看见了自己进决赛的消息, 抱着脑袋原地抓狂:“为什么我会是个Omega!为什么我不是个Beta!苍天大地, 我去把腺体割了吧……”   顾方晏想起谢翡刚查出抑制剂对他无效的那天,生无可恋地坐在病床上的情形, 担忧之中不由失笑。就在谢翡转身朝着不知哪个方向走的时候,他上前一步,无奈抱住这人:“你冷静。”   谢翡无法冷静, 这检查结果不啻于一道惊天巨雷, 不偏不倚不歪不斜劈上脑门,他离白日飞升的距离只有那么丁点儿。   “啊啊啊啊啊——”谢翡拖着调子往前走,“我为什么是个Omega!人出生为什么不能自己选性别, Beta多好啊啊啊啊——”   顾方晏捡起丢在地上的体检报告、追过去。   既然谢翡没办法自行冷静下来, 那只能靠他了。顾方晏绕到谢翡身前,一手抓住谢翡的手,另一只拿体检报告的手环住这人的腰, 微微低头,把人吻住。   谢翡终于不那么抓狂了。   接下来的日子, 谢翡总处是间歇性焦虑,意外的是,练琴并没有受到影响。顾方晏觉得他这是把所有情绪都化作了力量。   不过谢翡实实在在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他盼望着时间快点过去,决赛能在他发情期之前到来,可时钟的指针仍旧是那样的速度,滴答滴答,不快半拍。   决赛开始的前一日,谢翡头一回没有出现“考前兴奋”的症状,他把两把琴都取了出来,左一把右一把抱着,盘膝坐在沙发上,紧张得随便一碰就要炸毛。   顾方晏端了份水果捞到他面前,他动也不动,跟没察觉似的。   “是入定了吗?”顾方晏伸手碰了碰谢翡脸颊。   谢翡皱起眉:“顾弟弟,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顾方晏:“别慌,我会一直在。”   “你又不能变成我的样子上台拉琴!”谢翡闷闷不乐说道,说完后意识到对顾方晏发脾气很没道理,放轻语气,低声说:“我平静不了。”   “顺其自然就好。”顾方晏温沉地说,“还有一年时间,我们还能参加别的比赛。”   但不能一直拉着你陪我。   谢翡没把这个想法说出口。他撩起眼皮看了看顾方晏,继而垂下,看地板上的纹路。   顾方晏放下水果捞,往落地窗外看了一眼:“出去逛逛?”   “去哪?”谢翡声音闷闷的。   “一个你没去过的地方。”顾方晏道。   “什么地方?”   “说了不就没惊喜了?”   谢翡想了想自己的状态,在家紧张地抱着琴并无益处,便跟顾方晏出了门。   夜色如水,街道上各色霓虹灯站闪烁。那个谢翡没去过的地方是一家清吧,装修很有格调,昏暗的灯光下,有个人在弹吉他。   顾方晏要了两被特调酒,其中一杯推到谢翡面前。   “你干嘛突然带我来喝酒?”谢翡抬起头,光线虚暗,他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之中,更显得眼底光芒清亮。   他眯了眯眼,露出些许警惕神色:“想趁我喝醉了乱来?”   顾方晏挑眉:“我是那种人?”   “谁说不是呢?”谢翡轻哼,虽然这样说了,但还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盛在里面色泽瑰丽的液体。   味道不错,酸酸甜甜,不苦也不刺鼻。谢翡又喝了一口。   弹吉他的人换了首民谣,曲风从忧郁变得轻快,谢翡手指在桌上敲着节拍,忽然问了一句:“你之前来过这里?”   顾方晏:“没有。”   答案令谢翡意外,他眼睛微微睁大:“那为什么点酒点得这么精准?”   “夏路在这里买过几次酒,我想你应该会喜欢这个味道。”顾方晏道。   谢翡若有所思:“哦……”   他的酒量一如既往差劲,喝了两杯之后,就坐着不动了,说话也不太搭理。   喝醉了。   这是顾方晏带他来这里的目的,喝醉之后,自然不会担忧那些事情了。   顾方晏有过一次经验,结账时没忘记把人带在身旁。就在他刚扫完二维码的时候,谢翡拽住他衣袖,主动说了句话:   “还要再喝一杯。”   声音很轻,动作小心翼翼,眉眼温顺,看上去格外乖。   顾方晏犹豫数秒,对他说:“只能再喝一杯。”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谢翡再来一杯之后,突然气势汹汹起身,冲向酒吧大堂正后方的表演区域,抢了人家的吉他。   弹吉他的人一脸怒气,正要破口大骂,却忽然止住。   《流浪者之歌》的旋律从谢翡指尖淌出来,这是谢翡决赛要演奏的曲目之一。   顾方晏终于看出来,这人虽然喝醉了,但还是有点焦虑。不过焦虑之中,还是有些欣喜,谢翡发挥得相当好。   每一个音符、每一记节拍,都饱满得恰到好处。   该激昂的激昂,该哀婉颤抖,便爱哀婉颤抖。   乐声犹如人声。   等一曲演奏完毕,谢翡把吉他塞回那人手上时,对方仍沉浸在其中,没能出来。   “还要再来一杯吗?”顾方晏问回到自己身边的人。   “不了。”谢翡摇头。   “那回去了?”   谢翡没有反驳。   顾方晏带他离开,这人一路都很乖巧,没再要求别的,回到家更是顺从地洗了澡、上床睡觉。   或许是有意为之,这一觉直到中午才醒,吃完顾方晏提前叫好的午餐后,谢翡去换衣服。   倏然之间,半决赛时他在场馆里体会到的那种感觉,再度涌上来,相比之下,更加剧烈且难以启齿。   谢翡拿在手里的东西啪打一声掉到地上。   半秒后,他冲到正喂猫的顾方晏面前,惊慌地喊了一声“顾哥”。   家里暖气打得很高,谢翡赤着脚,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眼睛是漂亮的桃花眼,眸子透黑清澈,此时此刻,眼尾泛着些许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红。   谢翡没有哭,也没有时间去用眼过度,也不至于是溅进了刺激液体,所以顾方晏一眼明白了他的状况。   发情期的前兆。   “乖,没事的,别怕。”顾方晏抬手抚过谢翡眼尾,语气轻柔。   “怎么会没有事!”谢翡大声道。   顾方晏注意到他光着脚,“先穿袜子。”   “啊啊啊啊!”谢翡根本没心思理会穿不穿袜子,开始在客厅里暴走。   和身体正处在的状态不同,他走路的速度非常之快,表情也崩溃极了。眼见着谢翡就要拿头撞墙,顾方晏快步走过去,将人拦腰扛起来。   “你干什么!”谢翡愤怒道。   顾方晏没和他多说,直接把人摁到沙发上,从后抱住他,接着低头咬住他后颈——Omega腺体所在的位置。   临时标记。   谢翡没有抵抗,但也没有心理准备,Alpha的信息素注入的时候不由颤抖,一声浅浅的低吟,整个人差点往前栽倒。   顾方晏捞住了他。   这次临时标记比之前的都要久,面前的抱枕被抓出一道指印,微妙的感觉消失殆尽,谢翡喘了一声,说:“可以了吧?”   隔了一阵,顾方晏才放开谢翡,手指捏了捏他腰上的软肉,贴在这人耳侧说话:“有事顾哥没事顾弟弟,不高兴的时候直接喊禽兽。”   “嗯?都说了有我在不用慌。虽然你对抑制剂的抗性很强,但又不抗拒我。”   “临时标记对真正的发情期又没用。”谢翡声音低低的,语气不如愤怒和抓狂时那般强硬。   顾方晏揉了揉他发顶:“但现在只是出现了征兆,并没有完全进入发情期,今天下午应该能对付过去。”   谢翡回过头:“万一呢!”   “你信我吗?”顾方晏问。   “我想信你。”谢翡敛低眸光。   “那就信我。”顾方晏说得坚定,“没有万一。”   也许是顾方晏的话起了作用,也许是谢翡自我调节成功,又或者兼而有之,来到决赛地点后,谢翡身上都没出现什么状况。   进入决赛的共有四人,谢翡的登场顺序在最后。跟上次一样,在等待出场的过程中,谢翡和顾方晏开了一把游戏。他要用这种普通的态度,让发情期以为这不过是个普通日子,不应该来。   打游戏的时候没有意外发生。   工作人员通知准备入场时没有意外发生。   拿着小提琴和弓站在台上后没有意外发生。   谢翡做了个深呼吸,闭上眼,将琴弓举起。   自选曲,萨拉萨特《流浪者之歌》。   他已经忘了昨晚在清吧里抢人家吉他的事情,但琴上流淌出的音色,和昨晚的相当相似,都非常地富有感染力。   跟练习时相比,这是个不小的改变,谢翡注意到了,但没有进行思考,他将全副身心投入到了音乐海洋的深处,寄期望于——时间过快些。   好在幸运女神眷顾了他,自选曲目与指定曲目都演奏完毕,意外都没发生。   谢翡松了一口气,和顾方晏并肩向观众席致礼。   顾方晏低笑道:“放松了?”   谢翡:“诶……”   “诶”完他又觉得自己矫情,小声问:“你觉得我们能拿第几?”   “你说呢?”顾方晏不答反问。   谢翡觉得这人是在暗示他那稳如死亡心电图的成绩排名,不由道:“顾弟弟你好骚啊。”   顾方晏哼笑一声,没反驳。   接下来就是走流程,两个人换完衣服,坐在观众席里等候公布结果。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并非先前担心发情期突然而至的焦虑。   谢翡打开明日方舟调节心情。   数分钟后,结果出来了,从第三名往前公布。   铜奖和银奖都不是谢翡,到金奖时,主持人卖起了关子。   谢翡做了一个深呼吸,对顾方晏说:“你帮我听。”   “那你呢?”顾方晏低声问。   “我当然是……”捂上耳朵闭上眼了。可谢翡的想法没来得及完全说出口,捂耳朵的动作更是没开始,便听见台上的人道:   “恭喜参赛选手谢翡——获得本次冠军!”   “恭喜我们谢阿翡获胜。”顾方晏弯起眼。   谢翡又进行了一次深呼吸,继而摆出镇定模样,起身上台。   颁奖过程并不长,谢翡也熟悉这样的流程。   顾方晏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舞台附近,谢翡下台时才看见。   “感觉怎么样?”顾方晏眼底带笑,向他伸出手。   “感觉……”谢翡本想说感觉还挺好,但就在他朝顾方晏迈出一步后,那种奇怪酥痒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了。   意味着什么再明显不过。   这个瞬间,谢翡所有的情绪统统化成一个字:   “艹!”   (本章免费赠送1600字)(wb@正版岫青晓白)微博找作者要   作者有话要说:   hey gays,here comes the car,plz come to 大眼仔 get tickets 第80章   Omega的发情状态并非从头持续到尾, 中途有一定的暂缓时期。谢翡第一波发情热过去,顾方晏便把他带回了家——这家伙竟然还记得他们下午出门的时候没有喂猫。   谢翡在这样的特殊阶段都还记得那些琐事,顾方晏觉得是自己的失职。   于是接下来的数日, 谢翡都是在床上过的, 除了解决某些生理问题,顾方晏没让他踏出卧室门半步。   临江市各大高中迎来新学期开学,谢翡和顾方晏自然没去,巧的是, 谢翡发情期结束那天,正好周五。但不幸的消息接踵而至——下周一便是一中的特色开学期末考。   谢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近薄暮, 夕阳将窗外楼下整条街道都烧红, 春天将至,迎春花爬满墙, 在晚风里轻晃。   顾方晏坐在他身旁,穿了件白衬衫,手里捧着本略显厚实的书, 侧脸浸润在绚烂夕阳余霞中, 完美得似一尊雕像,但在谢翡眼里,不过人模狗样。   “醒了?”顾方晏伸出一只手, 在谢翡脸颊轻轻捏了一下。   “你这是废话。”谢翡说道, 声音听上去软绵绵的,又透着沙哑。   顾方晏放下书,把谢翡抱到怀里, 缓慢地帮他揉腰。   “不来了!”谢翡以为这禽兽又要干什么,忙不迭翻身滚回被子里。这一挪动牵扯到某些部位, 不算太痛,但很不舒服,谢翡不由“嘶”了声。   一般Omega的发情期在5天左右,他却整整持续了7天,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透着“使用过度”的疲倦和酸软。   顾方晏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失笑:“我是那种人吗?”   “难道不是?”谢翡挑眉反问。   “我只是想帮你按一下。”顾方晏语气有些委屈。   谢翡瘫着脸:“哦。”   他由着顾方晏把自己“搬运”过去,后背靠在顾方晏怀里,目光落到飘窗的那本书上,《空王冠·玫瑰战争与都铎王朝的崛起》,和顾方晏之前看的《罗曼诺夫皇朝》《金雀花王朝》同属一个系列。   这个人真的很喜欢看历史读物。   谢翡把书拿过来,翻到中间的插画上。其中一些画得栩栩如生,充分展示了某些君王的某些特征。   突然的,顾方晏开口:“阿翡。”   “嗯?”谢翡应了一声。   顾方晏双手双脚并用,把谢翡圈在怀里,低声道:“我们结婚好不好?”   视线中,是亨利七世迎娶伊丽莎白、新人双方各持红白玫瑰的画像。而听见顾方晏的话,谢翡先是一愣,旋即回身过去,敲了敲这人的脑袋:“不要在床上问这种问题,这是犯规!”   “哦。”顾方晏的神色又变得委屈,“那我下次再问。”说完把谢翡抱得更紧了些。   “下周一就是考试,现在该复习了。”谢翡用轻哼掩饰神情,小声对顾方晏说道。   话题被成功转移过去,顾方晏掏出手机看了眼发在微信群里的考试安排,问:“你参加吗?”   谢翡:“我觉得我应该可以。”   随着谢翡一步步突破障碍,重新拾起小提琴,一夜之间丧失的学习能力也跟着回来了。谢翡把之前那段时间称为“封印”,现在是解封了。   他和顾方晏一起复习。这次不比上一次,上次他休学一年,回到校园再拾学业,有那么些许吃力,这次的空白时间只有短短两个多月,短得跟一个假期没有区别,所以他稍微理了一遍各科框架,就能上手做题了。   再对照答案打分,正确率相当高。   “水平依旧。”谢翡的语气里充满了得意。   他还向学校申请了一次补考,补上学期期末的,不计入排名,目的是刷绩点。   做完这件事,谢翡去了一趟医院。顾方晏被他安排在学校上课,陪同过去的人是裴星原。   “病情不是在逐渐稳定吗?医生叫你来复查?”见面之后,裴星原一脸不解。   “出了点问题。”谢翡垂下眼,低声说道。   裴星原蹙起眉:“怎么了?”   谢翡:“决赛前的那段时间我很焦虑,情绪不稳定,就恶化了。”   裴星原的表情变得凝重,欲言又止数次,最后问出一句:“顾方晏知道吗?”   “没跟他说。”谢翡道,“但他肯定看出来了。”   裴星原不再问什么,默默陪着谢翡挂号、等候、走进诊室。   精神类疾病很难根治,谢翡和主治医生聊了许久,最后得到的建议是去A国,某知名高校针对他的这种病情,推出了一种新的治疗手段。   主治医生坐在桌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谢翡和裴星原说:   “我看过他们的方案,治疗周期有些长,需要一年,不过频率是逐次降低的,也就是说,只有开始的一段时间需要频繁地去医院、或者住院,但二到三个月之后,就能恢复正常的生活,只需要按期过去接受后续治疗。”   *   “反正我要申的学校也在A国,现在过去的话,可以先申着预科,江姨在那边也有熟人,到时候前期治疗结束,就能去学校上课。”   客厅里华光四溢,谢翡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告诉顾方晏下午在医院里的事情,以及他的决定。   顾方晏不假思索道:“我陪你一起。”   谢翡也没有犹豫,反驳语气异常坚定:“你还要读书。”   “这件事我能解决。”顾方晏道。   “全程自学,考试的时候再飞回来?”谢翡一眼看穿顾方晏的心思,“我不同意。”   顾方晏放下手中的水杯,玻璃杯底在大理石茶几面上磕出一声轻响:“你一个人过去,没人照顾,我不放心。”   “遇见你之前我一直是一个人。”谢翡道,“况且我哥也要过去留学,和我在的地方挺近。”   “他能时时刻刻照顾你吗?”顾方晏问他。   谢翡看着他:“你也不能时时刻刻照顾我,这是客观现实。”   顾方晏不理会这所谓的“客观现实”,声音低沉:“我和你一起去。”   谢翡言简意赅,语气透着决心:“我不准。”   他们一直凝视着彼此的眼睛,不肯退让、不愿妥协。   谢翡不希望顾方晏因为自己耽误学业,顾方晏不愿意谢翡一个人在异国他乡。   矛盾难以解决,客厅里的气氛逐渐沉寂凝滞。过了不知多久,谢翡垂下眼,丢开抱枕,双脚踩到地板上,站起身:   “我是来通知你的,并不是来和你商量的。”   他用了“来”这个字,这代表着将会走。谢翡也的确转了身,走向门口,速度飞快。   顾方晏没有半点犹豫,立刻追上去,在这人伸手触碰门把的时候,拉住他。   谢翡曾经在他面前摔过一次门,那晚他喝了些酒,反应稍慢,追出去时谢翡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后来他花了很多时间才走到谢翡身旁。   这样的事,顾方晏不会让它发生第二次。   “我不想和你分开,时间太长了。”顾方晏从后抱住谢翡,额头抵在他肩膀上。   “你以为我想吗?”谢翡反问。   顾方晏敛低眸光,手一寸寸收紧,把人搂在怀中,“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现在饭菜都是我做,水果都是我切,饮料茶水都是我倒,你离开了我怎么可能过得习惯。   口味还那么挑,去了那边,螺蛳粉都只能找代购,关键自己还不会煮。   “提前演练了。”谢翡闷闷地说,“我以后大概率会走演奏这条路,那还不是成天满世界跑。”   “想把你变小,装进口袋里。”顾方晏道。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谢翡轻哼说着,转身回抱住顾方晏。   他的内心仍在挣扎,却怕自己再坚持,谢翡干脆破罐子破摔不去了。   顾方晏深吸一口气,缓慢艰难地闭上眼,复又睁开:   “别住院了,医院人多,环境嘈杂。我在附近给你租套公寓,再配个司机和厨子。”   “好啊。”谢翡点头。   顾方晏又说:“我放假就来看你。”   谢翡眯了眯眼,从顾方晏的语气里品出某些小心思,压低声音提醒他:“周末不算放假,如果你周末过来,我绝对不会见你。”   顾方晏懊恼地说了声“行吧”,紧跟着道:“不准理别的Alpha,不准告诉他们你的电话号码,更不准跟他们出去吃饭。”   “喂……”谢翡觉得这要求有点过分,是在限制他和别人的正常交流。他稍微往后挪了挪,但被顾方晏一把摁回去。   “Beta也不许。”顾方晏狠狠道。   谢翡没好气地瞪他:“你三岁吗?醋劲儿真大。”   顾三岁蹭了蹭他脸颊,语带失落:“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三天后。”谢翡觉得自己仿佛养了条狗,有些想笑,但不舍之情倏然涌出,令他鼻尖发酸。   顾方晏抱着谢翡,从门口缓慢挪到落地窗前的懒人沙发上,手脚并用把谢翡圈在自己身前,道:“把琴和电脑带上就好,别的我让人给你准备。”   “行。”谢翡回道。   “每天都要视频。”顾三岁提出要求。   谢翡当然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应该是倒数二章。   其实一开始设计的剧情是,谢翡在得知自己病情恶化之后直接走了,顾哥找了他好多年才找到,但中途写飞了感情升温太快,再这样的话就显得谢翡没有心,不得不作出修改(狗血爱好者发出一声叹息 第81章   初至异国, 除了资本主义的办事效率方面,谢翡没有太大的不习惯,但某些情况并不如计划中那样好。   谢翡和顾方晏隔着12个小时的时差, 能对上的只有国内晚上到凌晨那段时间, 但谢翡的初期治疗很麻烦,往往顾方晏下了课,他也进了病房。   他不许顾方晏熬夜等他,顾方晏也不许他不按时睡觉, 所以只有周末的时候两个人能视频上,平常时候就发发微信。   如果把视角从两个人身上抽离出来,投向外界, 时间可以说是过得很快。入春之后草木疯长, 墙头巷尾挂满了绿,将冬日的沉闷驱散。行人脱下厚重的冬装, 女孩子们更是穿上短裙露出长腿。   和这满眼春光一样,他的病情渐趋好转,可日子有些难熬。一是顾方晏不在, 二是过得太单调, 就连想去蹦迪,都被医生严令禁止,如此一来, 蹦极就更不可能了。   好在第一阶段熬过去后, 谢翡不再需要天天到医院报道。预科的offer也下来了,他换了个住所,开始认真学习。   国内上半年没什么长假, 清明节的时候谢翡正天天往医院打卡,处于最艰难的阶段, 不仅难受还难看,便没准顾方晏过来。   所以顾方晏第一次来,是五一小长假。他胆子一向很大,提都没跟谢翡提,翘了几天课,把小长假给自己放成了长假。   见面之后,事已至此、木已成舟,谢翡不好说什么,只是掏出日历仔细一算,然后开始冷笑,今年的中秋和国庆离得很近,他想顾方晏肯定能大胆到连着休半个月。   “下半年的事下半年再说。”顾方晏抓住谢翡的手,一下一下啄吻他的手指。   谢翡比年初时瘦了很多,下巴削尖,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顾方晏虽然没说什么,但满眼都是心疼。   “下半年你就高三,要是敢胡来,我一巴掌把你拍回去。”谢翡轻哼说着,反手握住顾方晏,带他往外面走。   顾方晏说得认真:“我肯定不会胡来。”   顾方晏以为谢翡是要带自己去街上,没想到走到一楼门口,还没开门,就停下脚步。他看见门板上贴满了外卖单,而谢翡指着这些对他说:“有想吃的吗?”   “我比较想睡觉。”顾方晏偏头望定谢翡。   谢翡不赞同地蹙起眉:“总要吃点什么再睡。”   顾方晏:“吃你不就好?”   谢翡:“……”   想现在就把人踹走,但又舍不得,最后只能翻个白眼聊表心意。   顾方晏在这边待了六天,走的时候时间很早,没叫醒谢翡,一个人去了机场。   这之后没多久,裴星原来看了谢翡一次,并且带来一个消息:“谢锋明他们公司出问题了。”   “嗯?”   彼时是一个周末的午后,谢翡刚从琴房出来,身后还背着琴盒,被裴星原约在附近的咖啡馆见面,闻言微微睁眼,有些吃惊。   “即将面临破产,主要负责人还要担刑事责任,很可能会进去几年。”裴星原端起桌上的摩卡喝了一口。   “这有些突然啊。”谢翡惊讶之后并没有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更没说出什么落井下石的话,对这个消息,他只当是个消息而已,反应相当平淡。   这或许是传说中的恶有恶报。当初谢锋明婚内出轨,为了前妻的遗产争夺儿子的监护抚养权,纵容现任妻子欺辱苛待谢翡,一件又一件恶事,如今都遭到报应。   不过谢翡对他没什么感情,连憎恨都淡了,而所谓生恩,在那天谢翡把谢锋明给他打生活费的那张银行卡还给他时,就已经两清。   裴星原:“其实也不算突然,他们公司的那些破事,前几年就有人注意上了,不过今年才被捅出来而已。”   谢翡说了句“苍天绕过谁”,在服务员捧着菜单过来后,点了个芝士蛋糕。   不再每天往医院跑、面对那堵冷白的墙和没什么装饰的窗后,时间的流逝就快了很多。谢翡的重心转移到学业上,恶补落下的东西,每天恨不得拿40个小时来练习,在这样紧张忙碌的生活中,迎来了考试。   而国内,顾方晏给自己加了个速,他把进度直接拉到高三,进行了一次完美的跳级,然后朝外递交申请材料。他没告诉谢翡这事。   做完这些事,顾方晏订了去谢翡那边的机票。当然,这件事他也没告诉谢翡。   正是初夏,天气算不上炎热,理工科的朋友们熬在图书馆秃头,而谢翡他们学院在开舞会。点心摆满长桌,红毯铺开,乐声悠扬,散落下来的灯光华美瑰丽。   谢翡穿着一件收腰的衬衫,下搭紧身牛仔裤,背倚在吧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和调酒的人说话。   他站在明暗的分界线上,额头被晕黄的光芒照亮,但下半张脸依旧隐没在阴影中,双手抄在口袋里,显得腿又直又长。   “Fayez,你为什么不去跳舞?”调酒的人问他。   “医生说我不能剧烈运动。”谢翡抛出很久之前医生下的医嘱出来搪塞。   “前段时间的你可不是这样说的。”调酒的人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把调好的酒递给别人后,往台上一趴,扬起下颌指向某处,“斜对面那个金发帅哥看过你很多次了,是个Alpha,身材不错,有肌肉,我想床上能力应该也行。”   谢翡顺过去看了一眼,没好气笑道:“那你怎么不去?”   “他看的是你又不是我,何必自讨苦吃?”调酒的人无奈摊手,转瞬语调扬高,“哦!他过来了,还端着两杯酒——不行,我得给你调一杯特制饮品!”   三秒之后,一个酒杯被塞到谢翡手上,褐色液体,沉淀着几块冰,稍微一晃,能看见里面细密的……气泡。   是可乐,谢翡笑了。   下一刻,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到谢翡面前,金发蓝眼,笑容如阳光般灿烂。他本来准备了两杯酒,但看见谢翡手上拿着一杯后,无奈地将其中之一放下。   “我叫John,我们能聊会儿吗?”金发Alpha道。   谢翡拒绝得毫不犹豫:“不好意思,我想一个人待着。”   金发Alpha失落地离去。   过了一会儿,又有个意大利男人过来,手上拿的不是酒,而是一支玫瑰花,非常优雅,当然,话语也带着意大利人的浮夸:“我的Fayez,今天的你宛若天使,我能有幸邀请你挑一支舞吗?”   谢翡抿了一口酒杯里的可乐,“非常抱歉。”   意大利男人叹息着转身。   奏响的乐曲换了一首又一首,谢翡拒绝了一波又一波人,喝饱了可乐,放下酒杯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什么,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谢翡看见了一个人,在入口附近,长相英俊,气质冷淡,穿一件他喜欢的纯黑色衬衫,纽扣一路扣到顶,遮住锁骨。   “我觉得我出现幻觉了。”谢翡一脸恍惚回头,对正在调酒的人说道。   “你不是前几天才去了医院吗?怎么又出现新症状了?”这位朋友非常不解,眼底有些担忧。   谢翡:“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我的Fayez,我的小可怜,竟然没睡好,需要我送你回去吗?”意大利男人犹如鬼魅般出现在谢翡身旁,手里依旧拿着玫瑰花。   谢翡瘫着脸:“路易斯,你在蹲点吗?”   路易斯:“能为我的天使服务,是我的荣幸。”   “我不是你的天使。”谢翡无情拒绝,转身走向门口,但刚走出两步,就被一个人拉过去,然后揽住腰。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宝贝,你好像有些不乖。”   熟悉的嗓音落在耳边,清清冷冷,又有点儿沉。   谢翡怔在原地。   “喝酒了?”   顾方晏的声音再度落下来,唇也跟着落到谢翡唇边。   “没有。”谢翡摇头。他仍有些懵,不太相信眼前的人是真的,伸手指戳了戳。   “是我,不是幻觉。”顾方晏把他的手握住。   谢翡缓慢抬起眼,对上顾方晏的眼睛。   人声、乐声,酒香、花香,都在这一刻远离。谢翡抿了下唇,往前一扑,用力抱紧顾方晏。   所有的动作都在说:我很想你。   过了许久,谢翡才问:“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幸好我来了,否则你就要被别人拐走了。”顾方晏低声道,“还学会了撒谎,我刚才看见你拿着酒杯。”   “不是酒,不信你尝尝?”谢翡从顾方晏颈窝里抬起头,冲着他眨了下眼。   他们短暂地接了个吻,一起离开舞会。   夜很长,星光很亮。   谢翡的小公寓里盈满了信息素,连种在阳台上的几盆蔷薇都失了香。清甜和清冽的味道交织融合,彼此不分。谢翡被顾方晏圈在怀里,感觉世界变得很小很小,唯能容下他们两人。   落地窗外,星辰很远,又似乎很近。   顾方晏玩着谢翡手指,忽然说:“我申请了你隔壁那所大学。”   “哈?”谢翡把脑袋歪过来。   “开了二倍速,把高三的课程都学完了,考试也考了。”顾方晏说得轻描淡写。   谢翡震惊,顾不上哭喊得沙哑的嗓子,大声道:“你这是三倍速!”   “不管是几倍速,总之可以和你一起在这边了。”   顾方晏的语气仍旧平常,平常得就如同走在街上时遇见了便利店,问谢翡要不要吃关东煮。   说得轻巧,但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谢翡很心疼,还觉得不太真实,但喜悦又是那样的真切。   “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他翻了个身,用力摇晃顾方晏肩膀。   “告诉你不就没有惊喜了?”顾方晏眼底带笑。   谢翡盯着顾方晏看了会儿,收起力道,把自己挂在他身上,轻声说道,“顾弟弟,怎么办,我有点感动。”   “那就同意和我结婚好了。”顾方晏说得理直气壮,继而语气转低,深切温柔:“我在来的路上,发现了一座很漂亮的教堂。”   “因为教堂很漂亮,所以想和我在那里结婚?”谢翡问。   顾方晏道:“因为喜欢你,所以想和你结婚。”   谢翡:“让我想想啊。”   “打算想多久?”顾方晏问。   “我说顾三岁,这是人生大事,那肯定得仔细——”谢翡拖长语调,却故意没把话说完。   顾方晏抬起头。   谢翡坐直上半身,故意装出漫不经心地模样:“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求婚,那我只好答应了。”   “只好?”顾方晏眯起眼。   “哎,不然还能……唔!”   谢翡还想装模作样说点什么,但都被顾方晏堵了回去。   *   我想我能化作光,   拖长尾在你的夜空划过,   高高悬挂,   永不坠落。   【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一路走来,感谢陪伴,这本就到这里了,希望大家能给我打个五星好评,并且收藏一下作者专栏~   下本特别想放飞开个狗血文,也求一下收藏~   文名:《我修无情道》   文案:陵光君晏无书,当世至强者,高高在上、貌若天人,自幼与其师弟长在一块儿,日夜相对,情意深重。   身为陵光君的道侣,萧满过得并不何。   他待他,如待一路人。   不,连路人都不如!   至少陵光君不会为了自己的师弟,去夺路人的元丹。   原就是一场孽缘,一段错付。   如今重活一世——   “世间唯有一法,能斩断你与陵光君的缘分。”   “不就是无情道?我修。”   感谢在2020-01-11 21:46:20~2020-01-12 16:5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朏朏 10瓶;斯莱特林最帅 4瓶;陌大莘 3瓶;木沨 2瓶;青悦、苏晴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