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铮 作者:一个米饼 文章简介 叶含铮八岁那年,成了陆明霄的玩伴,照顾他的衣食住行...... 一个脾气不好的攻X一个脾气很好的受 甜饼/日常/久别重逢/ps:不要被久别重逢吓到了啦!甜甜甜为主! 温馨提示:请大家对待攻和受都温柔一点。 别杠别指导别挑刺,不喜欢千万不要为难自己,弃文不需要通知,文明你我他,和谐靠大家!啵啵啵啵啵!ps:非常感谢所有帮忙捉虫的小可爱,有时候来不及仔细校,比较粗心,谢谢你们么么么! 第1章 叶芝兰从小就有个明星梦,但没钱没势,还没考上电影学院,每天坐在理发店门口醉生梦死,希望睡一觉醒来,就能红遍大街小巷,十八岁这样想,二十八岁还在这样想。 青川县是小地方,都认识叶芝兰这个人,毕竟她长得好看,还演过好些不要脸的片子,嘴上骂她婊/子贱/货,背地里却到处传看她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电影,收藏她撅/臀挺/胸的海报。 有一年叶芝兰又关了理发店去外地拍戏,几个月后回来,挺着个大肚子,邻居家的王婶心善,看她拖着沉甸甸的肚子不方便,就照顾了她几天,还帮她准备了小孩的棉袄棉裤,深冬的一天,叶芝兰生了,王婶抱着生出来的就会咯咯笑的糯米团子,问叶芝兰,“娃叫啥呀?” 叶芝兰阖上眼睛,转头就睡,到底也没给娃取个名字。 直到娃娃两岁,上户口的找上门,叶芝兰才想起来,随口说:“叫叶寒心吧。” 寒心寒心,听着都寒心,好好的男娃娃,怎么能取这样的名字?王婶把娃抱回家,问了教书的老伴,陈叔推了推老花镜,摇着波浪鼓,慈爱地说:“叫含铮吧,希望他长大以后可以做一个坚强坚韧,善良正直的人。” 叶含铮八岁那年,叶芝兰又一次离开了青川县,这一去小半年没有回来,学校里的孩子把他堵到厕所门口,冲他扔叶芝兰的照片,上面赤身/裸/体,不堪入目。 “小姐的儿子也是当小姐的!” “哈哈哈我看他就是小姐!男生才不长他那个样子!” “他的鸡/鸡是不是假的呀?明明带上假发就是女孩子!” “我猜也是假的!快脱了裤子检查一下!” 陈叔下课赶过来时,叶含铮已经被几个小孩压倒在地,一边骂他“小姐”一边扒他的裤子,陈叔气的破口大骂,卷着书卷拍在几个孩子身上,这才一哄而散。 叶含铮红着眼圈爬起来,自己提上裤子。 “叔……什么是小姐?” 陈叔背着他往回走:“算是……一种职业吧。” “是不好的职业吗?” 陈叔说:“好不好,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或是自愿的又或者是被迫的,总之不管别人做什么,都是别人的选择,我们管不着,也不应该管,人这一生,过好自己尚且不算容易,哪有闲心去管别人的闲事?” 叶含铮抹掉没落下来的泪珠子,他被人欺负了心里不好受,但始终忍着,没哭出声,“那叔和婶不是管我了吗?” 陈叔一怔,哈哈笑了起来:“也是,管你一个就够了。” 晚上王婶做了红烧鱼,香喷喷的盛了一满盆,又从锅边上铲下几个黄橙橙的玉米饼子,喊了声正在洗手的叶含铮,老俩口没孩子,这么多年一直把叶含铮当成自己的儿子照顾,想着如果叶芝兰再也不回来了,就供叶含铮上高中,上大学,要是有合适的,就再给他说个媳妇,踏踏实实的过一辈子。 桌上正说着今天的蔬菜又涨价了,“滴滴”的车笛响了起来,王婶放下玉米饼出门,过了十几分钟才走进来,身后跟着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士。 王婶看了叶含铮一会儿,嘴唇发白,擦掉他脸上沾着的玉米屑,呜咽道:“叶芝兰没了,你爸的人来接你了。” 叶含铮知道他有个爸爸,叶芝兰活着的时候常说,目光贪婪又丑陋,听说他爸爸在大城市里,听说有很多家大公司。 西装男自称是家里的管家,领着叶含铮收拾完小书包,跟陈叔王婶告别,带着他走了。 那是叶含铮第一次来到祁安市,第一次进入小洋楼,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父亲,魏国锋。 “龙……龙哥,您看这孩子怎么样?”魏国锋胡子拉碴,一点不像叶兰芝说得英俊潇洒,他手上带血,好像少了一根指头,跪在地上给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磕头,“龙哥,求您再宽限几天吧,我,我房子车子都卖了,再不行,再不行连这孩子一起给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着拽过瑟瑟发抖的叶含铮往前推,龙哥掀开眼皮:“宽限几天?” 魏国锋说:“五天!就五天!我,我骗的那几个女的马上就能下海了,赚了钱立刻就能还给您!” 龙哥说:“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要是五天后还不上,后果可不是我能控制的。” 魏国锋连连点头,捂着四根手指,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叶含铮紧紧地攥着书包,瞪着一双澄澈的眼睛,一动都不敢动。 西装男还站在他的后面,问道:“这孩子怎么办?” 龙哥想了想,走到叶含铮面前问:“几岁了?” 叶含铮后退半步,小声说:“八岁。” “长得倒是挺可爱的,就是不知道陆少爷喜不喜欢。” 叶含铮不理解他说什么,只觉得害怕,“叔……叔叔我,我可以回家吗?” 龙哥呵呵地笑了,胡撸胡撸他的脑袋:“家是回不去了,你亲爸已经把你卖给我了。” 叶含铮这次懂了一些,怔怔地看向门口。 第二天,西装男把睡在地下室的叶含铮叫出来,让他去卫生间洗脸,又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叶含铮一个晚上没敢睡觉,心里想家,可被关在黑乎乎的铁房子里,哪都不能去,他是西装男见过最乖的一个小孩,明明怕的要命,却拼命忍着,没有哭过。 西装男问:“你为什么不哭。” 叶含铮说:“叔和婶照顾我,我不想哭,让他们担心……”他从小懂事,叶芝兰不管他,哭也不管,反而笑一笑,还招邻居喜欢。 西装男叫柯文,带了他一路,多少有些感情:“我也不知道这么跟你说你懂不懂,你妈被你爸骗了,一时接受不了跳楼自杀,你爸是个赌徒酒鬼,做的是拉皮条的买卖,他欠了龙哥场子的钱,把你给卖了,原本龙哥要个孩子没用,碰巧赶上陆家的小少爷缺个玩伴,龙哥想把你送去试试,成了做个人情,不成你以后就住地下室,长大了在赌场打杂。” 叶含铮问:“陆,陆家……也住铁房子吗?” “当然不住,陆家那是正经的有钱人,管家下人都是从专门的学校毕业的高材生,你表现好点,或者可以留在他们家,以后吃穿用度,估计全都有人管了。”柯文帮他整理身上的小衣服:“就是陆小少爷脾气不好,伺候他,也不见得是件轻松事。” 龙哥在祁安市混了很多年,人到中年,想要干点正经营生,托了几层关系攀附上了陆家,陆家多有钱龙哥不清楚,只知道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吃穿住行,都跟他家产业有关,陆家要是有一天垮了,估计半边天也得塌了。 柯文带着叶含铮进门的时候,龙哥已经坐在陆家的客厅里了,陆老爷子戴着老花镜看报纸,陆老夫人端着红茶时不时地往楼上看,龙哥有点拘谨,恭恭敬敬地没有一点匪气,“我听说,正在给小少爷找玩伴?” 陆老夫人姓程,叫程书蕴:“找了几个,明宵都不喜欢。” 说是玩伴,其实就是小奴才,只是现代社会都是文明人,不兴搞主仆那一套。 龙哥给柯文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叶含铮领过来:“这孩子您看行吗?” 程书蕴瞅了一眼:“这是,谁家的?” “诶。”龙哥说:“老家是青川县的,他爸不学好,他妈前阵子也死了,就落在了我的上手,您也知道我一个开保安公司的,哪会照顾小孩,就想着要不送来给小少爷看看,要是觉得行,以后就留下照顾着小少爷。” 程书蕴苦笑:“光我看不行,得明霄喜欢。”又端详叶含铮一会儿:“是男孩吧?” “是是。”龙哥说:“他妈长得漂亮,细眉桃眼的,随了。” 程书蕴又问老伴的意思,陆老先生冷哼:“找什么玩伴,惯得不成样子,这都几点了?还不起床!” 话音刚落,楼上就传来一声巨响,“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至远,也不知谁在追跑打闹,一直顽皮的转圈圈,叶含铮仰头,看见一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男孩,怀里抱着一个足球,从楼上跑了下来,佣人跟着后面,累得气喘吁吁:“少,少爷,先把衣服穿上。” 陆小少爷叫陆明霄,嘴上说:“不穿!不要影响我踢球。” 程书蕴急忙站起来:“明霄小心一点,先把衣服穿上。” 陆明霄更不耐烦了:“都说了不穿不穿!” “那,那你慢点跑。”程书蕴担心的不得了,刚要走过去,就被陆老爷子拦下,凶斥道:“跑跑跑!让他跑!早晚有摔疼的那一天!” 程书蕴疼孙子,赶紧维护:“你这么大声做什么,你再吓到他!” 龙哥想要站起来拉架,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有钱人家真是难懂,一个毛儿孩子而已,拽过来打一顿,不就得了吗? 屋里吵吵嚷嚷乱成一团,陆明宵不管不顾地踩上球鞋就要出门,刚迈了半步,突然发现脚丫子动不了了。 他疑惑地低下头,看到一个小孩蹲在他面前,正细心地帮他系鞋带。 陆明宵问:“你是谁?” “叶含铮。” “叶含铮是谁?” 小孩想了想:“柯文叔叔说,是来给你做玩伴的。” “哦。”陆明宵打量他几秒,想走,被叶含铮拉住了手腕,认真地问:“那你要吗?” “什么?” “那你要我吗?”叶含铮重复了一遍:“我会系鞋带。” 第2章 来到祁安市的第二天,叶含铮成了陆小少爷的玩伴,陆家很大,人也很多,陆明宵含着金汤匙出生,三代单传,十分任性,用陆老爷子的话说,都是惯的,但不惯着也没办法,真的要打要骂谁都不舍得,就连陆呈老爷子,也是嘴上逞能,对着空气凶两句。 到底没人能让陆明宵穿上外套再去院子里踢球,程书蕴吩咐佣人跟出去守着,来到叶含铮面前,笑着说:“以后就跟着明宵吧,他没有兄弟姐妹,你在他身边,陪着他玩。” 叶含铮点点头,和一名真正的管家去了二楼,柯文也跟了上去,对管家说了几客套话,把叶含铮带到楼梯口:“来之前,你叔和婶给我塞了点钱,让我多帮忙照顾着,你要是留在龙哥那,我兴许还能帮一把,但是来了陆家,咱们往后估计也见不着了。”说着把钱掏出来,塞进叶含铮的小书包里,想了想问:“你知道自己以后要做什么吗?” 叶含铮说:“知道一点。” 柯文说:“知道就好,别听他们的,什么玩伴不玩伴,都是蒙人的,你自己得时刻记住,你是来照顾陆小少爷的,别人家让你跟他玩,你就真的把他当成小朋友了。” 叶含铮似懂非懂:“不是小朋友……那他是什么?” “主人。”柯文说:“你是佣人。” 说得太深,怕叶含铮不懂,柯文没跟孩子拐弯抹角,用最简单直白的话,让他认识到自己的身份,他也只能帮叶含铮这些了,以后在陆家是好是坏,看他自己。 柯文和龙哥走后,管家把叶含铮带到了陆明宵的房间里,告诉他暂时跟少爷睡一起,少爷要是不愿意,再搬出来。 程书蕴用心良苦,觉得小孩子之间得多接触才会有感情,睡在一起才会亲,她想让自己那个霸道不讲理的孙子学会友爱,学会分享,初衷是好的,只是不知道成果怎么样。 陆明宵的房间很大,有很多叶含铮叫不上名字的玩具,床看起来也软绵绵的,地上还铺了厚厚的地毯,像踩在棉花上,管家告诉他不要随便乱跑,不要惹陆明宵不开心,陆明宵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要试图和他讲道理,他啊,没有道理。 管家和陈叔一样慈爱,交代完之后,又告诉他佣人该去哪里吃饭,该去哪里上厕所,如果找不到,就去客厅问他。 两个小时过去,陆明宵还没有上楼,叶含铮整晚没睡,觉得有点累,又不敢随便坐,只好蹲在门口,睡着了。 他很少做梦,这次却梦到了叶芝兰,梦里的叶芝兰成了一位真正的女明星,站在颁奖典礼的舞台上光彩照人,她从来没有抱过叶含铮,却在梦里抱了一次,还跟他说对不起,问他:“你怪不怪妈妈?” 叶含铮说:“不怪。” 叶芝兰说:“可是我没有养过你,还让你被同学欺负。” 叶含铮抠着手指说:“那也不怪,陈叔跟我说,你是妈妈,你把我生出来,给我了生命,所以我不怪你。” “原来你这么好,是我错过你了。”叶芝兰又抱了他一会儿,把他放在地上,弯下腰捏了捏他的脸蛋:“宝宝,以后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你不要像妈妈一样。” “不要像妈妈,拼了命的,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叶芝兰带着她的明星梦彻底的走了,可叶含铮依旧觉得有人捏他的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陆明霄抱着球蹲在他面前问:“你是小狗吗?” 叶含铮摇摇头:“我不是。” “不是小狗为什么趴在地上睡觉?” 叶含铮站起来:“没有你的同意,我不能睡......睡少爷的床,但是眼睛睁不开了,就在这里睡着了。” 陆明霄说:“是管家让你进来的?” “嗯,让我等着少爷安排。” “啧,有什么可安排的,真是烦死了。”陆明霄把足球扔到地上,跑去浴室洗澡:“那找人搬张床吧,只有小狗才会睡在地上,我可不要小狗。” 到了晚上,小木床搬了进来,距离陆明霄的大床一米远,铺着蓝色的床单,上面还飘着白色的云朵,管家把叶含铮叫到门口,对他说:“明天是周一,要去学校上课,早上七点钟少爷就要起床,他的起床气比较大,你要小心一点。” 叶含铮问:“起床气是什么?” 管家说:“就是被吵醒之后会发脾气。” “哦。” 管家问:“你上学了吗?” 叶含铮说:“上学了。” “几年级?” “二年级。” “那跟少爷差不多。”叶含铮的具体情况已经从龙哥那里了解的清清楚楚,但暂时还不能给他办转学手续,具体要看和陆明霄相处的好不好,如果不好,那这个孩子还不知道怎么安置,“对了,睡觉的时候不要关灯。”管家叮嘱他:“少爷有一点点夜盲,如果半夜起来,会看不清东西。” 叶含铮记在心里,回到房间时,陆明霄已经睡着了,他跑了一天,累得打起了小呼噜,床头的灯一直亮着,叶含铮脱了衣服,躺在小木床上,想着进入秋天就漫山遍野都是红的青川县,想着教他道理的陈叔,想着给他做玉米饼的王婶…… 第二天一早,陆明霄被闹钟吵了起来,把枕头砸在地上,又把进来伺候的佣人都哄了出去,刚想躺在继续睡,突然发现房间里还站着一个人,不高兴地问:“你是谁啊?” 叶含铮眨眨眼:“我是叶......” “叶含铮。”陆明霄想起来了,倒头又睡了过去。 七点十分,陆小少爷完全没有起床的打算,叶含铮想了想,跑去浴室拿了一块毛巾,沾湿了,趴在床边帮他擦脸。 “你干什么?!”脸上湿乎乎的,吓得陆明宵瞬间弹了起来。 叶含铮说:“帮少爷洗脸。” 陆明霄皱眉:“我没有手吗?为什么用你洗脸?” 叶含铮说:“因为少爷不想起床,可是再不起来,上学就要迟到了。” 上学?陆明霄怔了怔,才想起来今天星期一,气吼吼地又摔了个枕头,不情不愿地去浴室,出来时叶含铮正拿着他的衣服站在门口,陆明霄一脸的不高兴地伸手,让他伺候自己把衣服穿上。 叶含铮小小的,比陆明霄矮上半个头,自己的衣服刚会穿没几年,就要开始帮别人穿了。 “喂,你八岁了?” “嗯。” “怎么矮的跟五岁半一样?” “王婶说男孩子长个子会比较晚。” “放屁,我也是男的,我就长得高。” 叶含铮不知道他长高的原因,闭上嘴不说话,认认真真的帮他系纽扣。 “嗤嗤”两声,陆明霄突然笑了起来,叶含铮抬眼看他,有点疑惑,陆明霄高傲地挑挑眉,抬手拽过他的领子,利落地把他身上系错的纽扣调换了位置,嘲讽道:“自己的衣服都没穿好,还要帮我穿衣服。” “真是个笨蛋。” 第3章 十一月的早上有些凉,管家提着书包,站在车门口,亲自送陆明霄去学校,这次也让叶含铮跟着,让他坐在后排。 从陆家到市中心的小学比较远,开车大概要一个多小时,陆明宵没睡好,恹恹地靠在椅背上,他跟叶含铮不熟,没什么话说,能把人留下,一是因为他会系鞋带,二是挑烦了,既然叶含铮主动开口,就随便应下,算是把程书蕴搪塞过去,省得隔三差五就要给他找玩伴,听得耳朵都疼。 陆明霄在一所公立小学上课,里面各个阶层的孩子都有,陆家低调,从来没有大肆宣扬过陆明宵的身份,但光凭姓氏和偶尔露面的管家,依旧让部分家长看出了端倪,偷偷地让自家孩子多跟陆明宵接触。 其中有一个叫胡哲的,小小年纪就是个人精,每天跟在陆明宵后面,给他送吃的,帮他抄作业,国外买过来的限量手办也给他玩,有足球明星签名的海报也送给他,心甘情愿地给他当跟班,别人跟他抢,他还不乐意,虽然陆明霄不理他,海报手办也都仍在一边,但胡哲还是愿意跟着他跑前跑后。 放学时,管家又带着叶含铮过来接人,叶含铮规规矩矩地站在校门口,接过陆明宵的书包,他也正是学习的年纪,管家怎么站着,他就怎么站,背脊笔直笔直的,微微的低着头,恭恭敬敬。 “那个人是谁?”胡哲站在远处,问身边的同学。 同学说:“司机的儿子吧?” 又一个说:“不知道,估计是个小佣人。” “陆明宵家里的佣人可真多,他家真的很有钱吗?” “真的,我妈说在国外那个什么榜单上都名列前茅,可厉害了。” “那他怎么还跟咱们一个学校啊?” “这就是低调,低调懂不懂啊。”小学生之间没有秘密,再低调也能传得人尽皆知。 叶含铮就这么在陆家住了下来,除了每天早上看着陆明宵摔枕头,其他的都还好,他不觉得陆明霄脾气有多坏,比那些围着他又打又骂,还扒他裤子的同学好多了,不过任性倒是真的,眼看到了冬天,程书蕴想让陆明宵加件衣服,陆明宵偏偏不听,觉得穿厚了妨碍走路,整个人都显得笨笨的,程书蕴拿他没辙,把衣服交给了叶含铮,她觉得两个孩子相处的不错,或许能说得动。 叶含铮刚举起衣服,陆明霄就瞥了他一眼,冷飕飕地威胁:“你跟谁是一伙的?想想你睡在谁的房间里。” 叶含铮想了一会儿,看了看程书蕴,又看了看陆明霄,抱着衣服小步小步地挪到陆少爷身后说:“跟少爷是一伙的。” 陆明霄满意,带着小跟班上学去了。 九点左右,管家一个人开车回来,程书蕴问他:“含铮呢?” 管家说:“他留在学校了,说是怕少爷下课的时候冷,找不到衣服就糟了。” 程书蕴欣慰:“含铮是个听话的孩子,希望明霄可以跟他好好相处。对了,我看他身上还穿着秋天的线衣,你今天去接他们的时候,也给那孩子买两件衣服,别冻坏了。” 管家点点头,记了下来。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下午两三点,终于静悄悄地下了起来,雪花不大,纷纷扬扬的特别好看,管家走之前安排的妥当,让叶含铮坐在保安室里,午饭也让保安室的大叔带着他去吃,每当下课铃声响起来,叶含铮都会守在教学楼门口,只是陆明霄一直没有离开过教室,并没有见到他。 这一节下课,叶含铮又跑到教学楼门口守着,不一会儿,出来几个小男生,说是陆明霄找他。 叶含铮没有怀疑,这几个男生他见过,经常跟在陆明宵身边,应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只是陆明霄什么时候去了教学楼后面?他一直站在门口,从没见他出来过…… “喂。”胡哲盯了叶含铮好几天,终于找到机会:“你是来给陆明霄送衣服的?” “嗯。”叶含铮问:“他在哪里?” 胡哲说:“他让你把衣服给我,他怕冷,不想下楼。” 叶含铮刚要把衣服递过去,又觉得不太对,教室里面不冷,陆明霄应该也不知道他在学校等着,想了想说:“我可以亲自交给他吗?” 胡哲说:“不行,快点给我。”他越是着急,叶含铮越是谨慎,抱着衣服往后退了退:“我还是亲自去交给他吧。” “你哪这么多废话!”眼看就要上课了,胡哲想赶紧把衣服抢过来,送到陆明霄面前献宝,但叶含铮抱的太紧,怎么都抢不过来。 胡哲气得跳脚,回头看见贴着墙壁的排水管下面放了一个脏水桶,立刻跑去提了过来,叶含铮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急忙蹲在地上,把衣服藏的严严实实。“哗啦”一声,掺着冰渣的半桶脏水,全都浇到了的他的身上,瞬间,叶含铮的背上湿透了,埋着头一动不动。 “快点给我!给我!”胡哲想要把他推开,还没来得及动手,突然眼前一黑,沉甸甸的书包夹杂寒风,像块石头似的冲他砸了过来,陆明霄从教室窗口看到这一幕,冲下来把胡哲打了一顿。 几分钟前还耀武扬威的小男生们一个个吓得不敢动,他们知道陆明霄厉害,但没想到这么凶,胡哲嘴角破了层皮,躺在地上哭都不敢哭,陆明霄没管他,蹲下问蜷成一团叶含铮:“诶,你没事吧?” 叶含铮冻得发抖,抬起头看见铺了满地的雪花,第一句问:“少爷冷吗?” 第二句说:“先把衣服穿上吧。” 管家接到电话赶过来的时候,两个孩子正坐在保安室里,陆明霄身上穿着厚厚的大衣,叶含铮身上穿着陆明霄的外套,罚站一样,靠着暖气片。 “怎么才来啊?”陆明宵臭着脸不高兴地问。 管家说:“给含铮买了几件衣服。” “那让他穿上。” “是。” 陆明宵不想等他们,站起来往外走,管家把衣服递给叶含铮跟在后面。 陆小少爷问:“他为什么还不上学?” 管家说:“是想看少爷愿不愿意长留他。” “啧。”陆明宵嫌弃的不得了:“赶快让他上学,衣服和人哪个重要都不知道,也太笨了。” 叶含铮穿好衣服出来,陆明霄又冲他补了一句:“我可不要笨蛋,笨蛋是会传染的。” 第4章 入学手续办理的很顺利,第二天,叶含铮就成了陆明宵的同学,老师让他站在讲台做自我介绍,又给他安排了靠窗的位置,坐在陆明宵身后。 小孩子看什么都新奇,班里突然来了一个插班生,都想过去认识一下,但插班生距离陆明宵太近了,又没什么人敢靠近。 “听说陆明宵昨天把胡哲打了。” “陆明宵可真凶。” “可是他家有钱,打了又不会被罚站。” “就是,如果是别人,老师早就罚了!没准还会请家长呢!” 叶含铮从卫生间回来,听到走廊上议论纷纷,以前他在青川县的学校也总是听到类似的议论,甚至当着他的面说,推推搡搡的还嘲笑他。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在背后说陆明宵,昨天的事情,明明是那个叫胡哲的错,叶含铮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好像着凉了。 十点钟左右,胡哲肿着嘴角出现在教室,整个人看起来怯生生的,想跟陆明宵说话,又不敢过去,刚好看见座位上的叶含铮,拉着同桌问:“他怎么进来了?” 同桌说:“他是插班生,以后就是咱们的同学了。” 胡哲皱着眉,又看了一眼正在睡觉的陆明宵。 祁安小学的教材和青川县不同,前面的内容叶含铮没学过,后面的听起来也有些费力,班主任特别关照他,让他有不懂的地方去办公室问,会单独给他讲解。 陆明宵连着睡了两节课才起来,叶含铮去办公室之前,拿出书包里的小保温壶,拧盖子,倒进壶上配套的杯子里,递到他手上说:“少爷,喝水。” 教室里原本乱哄哄的,因为他一句话,音量低了下来,片刻,又像什么都没发生,扭过头继续说说笑笑。 往常类似的事情都是胡哲抢着做,但陆明宵却从没喝过他的水。 哼,脸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真会装可怜!胡哲气得咬牙,狠狠攥着铅笔,戳断了笔尖。 老师一向喜欢乖巧听话的孩子,加上叶含铮十分聪明,很多东西一点就透,教起来不费劲,讲完题笑着夸奖他几句,让他先回教室上课,等自习课的时候再过来,叶含铮点点头,抿着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老师问他是不是生病了? 叶含铮说:“没有。”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了,只是觉得身上冷,脸上却烧烧的。 老师说:“回去多穿点衣服,最近天气冷。” 叶含铮礼貌地说声谢谢,出了办公室,看见一直站在门口等他的胡哲。 “那个......昨天的事情......” 叶含铮没想跟他说话,却被胡哲强行挡住:“你先别走。” “有事吗?”叶含铮谨慎地退后一点。 胡哲眼中有些不情愿,但嘴上却说:“我是来跟你道歉的,昨天的事情是我不好,不该用凉水泼你,我怕陆明宵冷,所以才那么着急,对不起。” 他冲着叶含铮伸出一只手,叶含铮抱着书本没有动,胡哲皱了皱眉:“老师教过握手言和这个词,以后咱们就是同学了,你原谅我吧。” 话说得特别诚恳认真,叶含铮看了他几秒钟,刚要跟他握手说:“没关系......”就见胡哲突然变脸,猛地倒在地上,大声地哭起来:“你干什么呀!我都跟你道歉了!你为什么还推我!” 叶含铮一楞,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这个位置距离办公室和教室都很近,胡哲的哭声瞬间惊动了老师,班主任挤过围观人群,扶起胡哲,失望地看着叶含铮,“老师以为你是个好孩子。” 叶含铮急忙解释:“我,我没有推他......” “他推了他推了!我看见了!”又是昨天那一群小男生,七嘴八舌地说:“胡哲跟他道歉,他不理胡哲。” “是啊,胡哲昨天是不对,但是他都主动道歉了!” “我也看见了,胡哲态度可好了!” “就是就是,就算胡哲昨天不对,可陆明宵也打他了呀,嘴都流血了,叶含铮都没流血!”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多,老师喊了一声安静,还是没挡住窃窃私语:“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陆明宵的小跟班嘛。” “什么跟班啊,我听说是佣人,这么小就当佣人,真没出息。” “哈哈,小佣人,小奴才。”这位同学话音刚落,就被同伴捂住了嘴拽到一旁,陆明宵不知什么时候从教室里走了出来,穿过旁观人群自动让开的小路,走到中间。 胡哲的哭声早就止住了,看到陆明宵竟然又呜咽起来:“明,明宵,昨天是我不对,我跟叶同学道歉,你可以让他原谅我吗?” 陆明宵还没说话,“叮铃铃——”的上课铃声就响了起来。 班主任把走廊上的人都赶进了教室,只留下了他们三个,叶含铮看着陆明宵,希望他能相信自己没有推过胡哲,可刚喊了一声:“少爷。” 就听陆明宵冷冷地说了一句:“不要在这里叫我少爷。” 叶含铮呆呆地怔在原地,嘴角干涩的泛起了白,那一刻想说点什么,可沉默了几秒,又安静地闭上了嘴。 这里不是青川县,没有愿意信任他的陈叔和王婶。 可就算在青川县,生活似乎也是这样,原来一切都没有变好,好像......还变得更糟糕了,叶芝兰死了,魏国锋把他卖了,他在青川县没有一个正经的家,到了祁安市连家都没有了,叶含铮突然觉得有点难过,这一个多月以来积压的恐惧和委屈,好像随着身上莫名其妙的热度,一起烧了起来。 “他怎么还在哭啊?” “发烧了。” “很严重吗?” “三十九度半,少爷先睡吧,我把他抱出去,叫张医生过来。” 晚上十点左右,叶含铮昏昏沉沉地被吵醒,他躺在小木床上,紧紧地抱着被子,耳边嗡嗡隆隆的,好像听到了陆明宵的声音,“算了,让他睡这里吧,你把灯调亮一点,我看不清。” “可是少爷明天还要上课。”好像是管家在说话:“总不能一直拉着他的手,还是让我抱走吧。” “都说算了。”陆明宵明显不耐烦地说:“你先去给张医生打电话。” “那......好吧,我现在去打。” 叶含铮隐隐听见了关门的声音,想要睁开眼睛,却难受的动不了,他不想影响陆明宵,挣扎地要坐起来,凉风顺着被子钻入身体,又被人严严实实地堵住了风口,凶巴巴地说:“别乱动。” “热......” “热?不是冷吗?” “热......” “啧,真是麻烦,你先松手。”叶含铮不知道自己攥着什么, 松开手上的力道,听到有人渐渐走远,过了一会儿,那人又走了回来,他费力地睁开眼,隐约看到陆明宵正站在床边,手上拿了一块打湿的毛巾,放在他滚烫的额头上。 第5章 张医生连夜赶过来为叶含铮掉了一瓶水,热度直到后半夜才退下去,叶含铮始终半睡半醒,意识不是那么清晰,好像知道张医生来了,但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彻底醒过来天已经亮了,身上黏黏的,睡衣还有些潮,叶含铮坐起来,发现他不在陆明宵的房间里。 “醒了?” 管家从门外走进来,手上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碗粥,一杯白水和几片药。 “感觉怎么样?”管家摸了摸他的额头,已经退烧了。 “少爷去上学了吗?”叶含铮的嗓子有点哑,像是哭了很久之后,沙沙的声音,可他不记得自己哭过,或许是做梦的时候。 “嗯。”管家帮他盖了盖被子:“我帮你请假了,今天就在家里好好休息。” 叶含铮低下头说:“我不是故意发烧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以前,很少生病……” 管家笑着说:“着凉了,大人被泼一身冷水都会受不了,更别说你还是个孩子。” “对不起。”叶含铮说:“给您添麻烦了。” “倒是没给我添什么麻烦。”管家说:“主要是少爷,他陪了你一个晚上。” 叶含铮模模糊糊地有一点印象,管家说他昨晚在睡梦中哭了很久,把陆明宵吵了起来,还一直拉着他的手说胡话,陆明宵如果离开,就又哭又闹,直到张医生拨了针走后,才渐渐安静下来,但那个时候已经凌晨两点钟了。 叶含铮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陆明霄帮他降温,虽然嘴上凶巴巴的,但手上却轻轻的。喝了粥又吃了药,叶含铮拿着碗跑去餐厅,洗干净才交给佣人阿姨。 今天客厅里似乎来了一位客人,只有管家招待,并没有看到陆家的主人。 来人是胡哲的爸爸胡胜杰,在陆氏的一家分公司里做小管理,按道理来讲他一辈子都不可能迈进陆家的大门,却借了儿子的光,来了一趟。 管家帮他倒了一杯茶,站着跟他说话,胡胜杰开始有点局促,想想又踏实了,他儿子可是被陆小少爷给打了,作为受害者应该理直气壮,不说升职加薪吧,最少跟陆家攀上了关系,儿子这顿打没白挨,看来教他多跟陆明宵接触,真的没错。 “按理来讲,轮不到我跟胡先生对话。” 胡胜杰拍了拍沙发,一双眼睛到处乱看,看够了才正视管家:“您谦虚了。” 管家说:“首先我代替我家少爷,向您家公子说声抱歉,我家少爷娇惯了,他动了手,是他不对。” “没事没事。”胡胜杰说:“打打闹闹难免的,能动手说明他们关系好,小孩就是得多打架,打着打着就成好朋友了。” 管家微笑:“这次请您过来,确实有些冒昧,但有一件事情,也确实需要通知您一声。” “什么事啊?”胡胜杰看到管家拿出一个信封,赶紧摆手:“哎呀不用不用,小孩打架而已,不用破费!以后我们胡哲还得靠小少爷多帮忙呢,您看您这也太客气了。”嘴上说着不要,但还是接了过去,陆氏那是什么家庭,出手一定阔绰,但又觉得厚度不太对,脸上挂不住了,尴尬地说:“我就说嘛,小孩打架而已,不用破费,这是......” 胡胜杰拆开信封,取出一张小巧的内存卡,管家说:“是学校走廊和教学楼后面的录像。” “什,什么意思?” 管家说:“您的上司应该会帮您换了一个工作岗位,那附近有一所还不错的小学,令公子转过去,在教育资源上面,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胡胜杰脸色大变,想辩解几句,又被管家堵了回去:“当然,如果令公子不想转学也可以,录像的内容我会要求学校公布出来,还受欺负的孩子一个公道,但我怕,令公子小小年纪,如果遭到全校师生的诟病,心理上,会承受不了。” 半个小时后,胡胜杰走了,管家收拾茶杯,看见餐厅后面露出来一颗小脑袋,冲他笑了笑。 今天程书蕴的心情不错,坐在二楼阳台一边喝茶一边和陆老爷子聊天:“咱们孙子懂事了。” “懂哪门子事?”陆老爷子哼气:“今天早上出门那脸臭的跟什么一样!” “他没睡好嘛,不高兴也是正常的。”程书蕴自豪地说:“你不知道吧?昨天家里来的那个小孩生病了,他可是照顾了人家好长时间呢。” 陆老爷子不信,推了推老花镜问:“真的?” “我还能骗你怎么着?”程书蕴又喝了口茶:“我就说这个方法好,给他找个玩伴一起长大,肯定能让他学会很多东西,我今天要亲自下厨,给我宝贝孙子做点好吃的!” 程书蕴忙活了整整一下午,结果陆明霄半口没吃,他放学回来脸色依旧不好,困得要死,直接回房睡觉,叶含铮小心翼翼地端着饭菜上楼,怕上面的汤洒了,先把托盘放在地上,打开门,再把托盘端起来送进房间。 陆明霄还在睡,眼圈发青,叶含铮轻轻地喊了声:“少爷。”并没有得到回应。 他在自己的小床上坐了一会儿,又把饭菜端下去热了两回,每次都小声的叫陆明霄起来,怕吵醒他,又怕他饿着,“少爷......昨天谢谢你。” “管家说你照顾了我一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觉,对不起......” “我以后不会再生病了,明明应该是我照顾你才对。”叶含铮站在床边,嘴里含着悄悄话,咕噜咕噜的,他迫切地想跟陆明霄说谢谢,但陆明霄总是睡不醒,只好自言自语:“你之前说,不让我喊你少爷,那我以后应该叫你什么呀?好像叫什么都不对......你明明就是少爷,管家说我不可以叫你的名字,这样是不尊重主人。你是怕同学们听到了,觉得不好意思吗?那我以后小声一点好不好呀?还有……我真的没推.......” “啧。”陆明霄眼皮动了动。 叶含铮惊喜地说:“少爷你醒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吃......” “你吵死了!”陆明霄猛地睁开眼,一把将叶含铮拉到床上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许说话!” “唔。” “还说?!”陆明霄拧着眉,凶神恶煞。 叶含铮赶紧摇头,指了指饭菜。 “不吃。”陆明霄继续捂着他的嘴,趴他身上闭上了眼睛,几分钟后,叶含铮以为他睡着了,却听他说:“我知道你没推胡哲。” “别哭了。” 第6章 那天以后,胡哲再也没从学校出现过,叶含铮依旧喊陆明宵少爷,只是有人的时候,声音小了很多。 转眼到了寒假,陆明宵终于不用早起了,裹着被子睡到下午两三点,即便醒了,也不想起来。 管家笑着说:“天气一冷少爷就不喜欢出房间了,像只要冬眠的小动物。” 会冬眠的动物? 叶含铮趴在卧室门口,看到陆明霄躺在软软的大床上,挺直的鼻梁陷进枕头里,头发有点乱,挡住了一双特别好看的眼睛,不像北极熊,也不像冷冰冰的蛇,反而像一只大猫,缩卷在暖烘烘的被窝里面,懒洋洋的。 嘘,不可以当着他的面叫大猫咪,他肯定不喜欢。 “含铮。” 管家在楼下叫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条:“还记得龙老板吗?” 叶含铮跑下来:“记得,是龙哥叔叔送我来的。” 管家把纸条递给他:“刚刚龙老板打来电话,说是你叔叔婶婶想了你,本来电话是留给柯文先生的,但是你们分开了,就让我转交给你。”说着拿出手机问道:“会打吗?” 叶含铮摇摇头,管家说:“那我教你,以后如果想他们了,都可以打过去。” 叶含铮说了声谢谢,认真地看着管家怎么帮他拨通陈叔的电话。 “喂?哪位?” 管家把手机递给他,转身走了,叶含铮站在楼梯口开心地说:“叔,是我呀。” “含铮?”陈叔惊喜地叫了一声,又扭过头冲外面喊:“是含铮的电话,快进来。”十几秒后,王婶也跑了过来,贴着电话问:“含铮啊,在市里好不好啊?” 叶含铮说:“好,叔和婶呢?” “好好好,都好。”王婶问:“你爸爸呢?他对你好不好呀?” 叶含铮迟疑几秒,垂下眼说:“嗯……爸爸对我也很好。” 王婶欣慰:“那就好,你爸爸家里......还有什么人吗?上次走的太匆忙了,婶都没来得问清楚。” 叶含铮说:“有管家,有爷......爷奶奶还......还有一个哥哥。” “啊?还有哥哥啊?”王婶有点担忧:“多大了?” “我们上同年级。” “诶呦,你这爸爸可真不像话。”王婶以为叶父同时搞了两个女人,愤慨地骂了几句,更担心了:“那你哥哥有没有欺负你啊?” “没有没有。”叶含铮说:“哥哥对我很好,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做游戏。” 王婶这才放心下来,让他多穿衣服,叶含铮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起来没完,咬着嘴角,嗓子紧紧的,“婶。” “诶。” “我有点想你了。” 这一句话瞬间让王婶红了眼眶,他们这么多年,比亲人还亲,哽咽地说:“婶也想你了,等有时间,叔和婶去那头看你。” 话说起来容易,但陈叔两口子已经六十了,又从没出过远门,来一趟并不现实。 叶含铮笑笑说:“不要,还是等我长大了回去看你们,给你们带好吃的。”三人又说了几句,才不舍的挂断电话。 今天早上又下雪了,鹅毛似的铺了满地,叶含铮望着窗外发呆,过了几分钟,想起来要把手机还给管家,刚一回头,吓得手机掉在了地上。 陆明霄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站在他背后的台阶上,估计来了很久,一直不声不响地听他打电话。 “少爷......” “骗子。” 叶含铮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说,他确实骗了叔和婶,不想让他们为自己担心,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地问:“少爷吃饭吗?” 陆明霄没好气地说:“我是猪吗?” “啊?” “整天除了吃就是睡,不会干点别的?”他每次起床都凶巴巴的,叶含铮已经习惯了,顺着他说:“那少爷想做什么?” “不知道。”陆明霄双手放在睡裤兜里:“你去想,想好了告诉我。” 天气没这么冷的时候,陆明宵会出门踢足球,虽然雪刚停,但还没来得及清理,跑起来肯定不方便,叶含铮把手机捡起来还给管家,又去餐厅告诉佣人阿姨做点吃的。他以前很少玩,大部分时间都在写作业或是帮王婶扫地做家务,如果下雪了,还会穿得厚厚的,跟着陈叔一起去周边的农田里捉麻雀,拿一碗黄色的小米,在树枝上拴一根长长的毛线绳,把竹筐支在空旷的雪地上,然后躲得远远的,等着饿极了的小麻雀钻到竹筐下面,再猛地拉动树枝,小家伙就被捉到了。 叶含铮这么说着,眼睛里亮晶晶的,陆明霄皱着眉往外看了一眼,跟他去了院子里。 “你捉吧。” 需要的工具管家都准备好了,叶含铮拿着竹筐跑到一片空地上,按陈叔教的步骤,一点一点地布置好陷阱,然后安静地趴在雪地里,大气都不敢出,幸好这会儿太阳出来了,并不是那么冷,趴一会儿也没关系。 “少爷觉得,他能抓到吗?”管家拿了件大衣,披在陆明霄身上,他是真的怕冷,只站在门口。 “能抓到个鬼吧,夏天都没见过几只鸟,更别说冬天了。” “那少爷为什么还让他出来?” 陆明霄冷酷残忍:“闲着没事,看活人表演。” 管家忍不住笑出声。 陆明霄仰头瞪他:“你笑什么。” 管家说:“我也听到含铮讲电话了,他似乎是想家了。” 陆明霄说:“那又怎么样?” 管家说:“少爷是怕他继续想下去,会难过吧?所以才让他找点事情做,分散一些注意力。” 陆明霄掉头就走:“不要放屁,我就是闲着没事干。” 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叶含铮果然什么都没抓到,陆明霄早就进屋了,坐在沙发上裹着厚厚毛毯看电视,看的是财经新闻,懂不懂暂且不说,模样倒是挺认真。 叶含铮进来时,脸上红扑扑的,头顶还冒着热气,他没抓住麻雀,倒是帮管家和佣人把院子打扫干净了,陆明霄瞥他一眼,关了电视想上楼睡觉,叶含铮喊了声少爷,急忙跑过来。 陆明霄问:“干什么?” “这个送给你。”他弯着眼睛捧起双手,手心里站着一只胖乎乎的雪做的小鸟,傻里傻气的。 第7章 陆明霄给这只鸟取了个名叫叶胖啾,放在冰箱里整整五年,终于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寿终正寝了。 叶含铮蹲在冰箱前,手里捧着两颗小黑豆,是叶胖啾的眼睛。 昨天下午两点半,五年没断过电的陆家,突然断了十几个小时的电,管家说没事,只要不开冰箱,还能保持低温,里面存放的物品不会坏掉,但却忽略了年迈的叶胖啾,没能及时救下来,叶含铮看了一眼时间,把黑豆放进书包里,骑着自行车出门。 祁安中学位于市区以北,叶含铮骑了三四公里,把车子寄存起来,站在公交站附近等车,他今年初二,开学前几天,老师安排四五个成绩好的学生,去学校整理试卷,用于新学期第一天的课堂测试。 “喂!叶含铮!” 突然有人叫他,叶含铮回头,笑着打招呼:“早上好,乔可。” 乔可跑的气喘吁吁,扶着叶含铮的肩膀歇了半天才说:“早上好。” 他们两个是同班同学,今天要一起到学校帮忙,“寒假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出去玩?” 叶含铮说:“没有。”整个假期他都留在陆家,跟着管家一起把陆家打扫的干干净净。 乔可说:“我妈带我去国外旅游了,搞得过年那天连饺子都没吃上,不过还挺好玩,游乐场特别大!对了对了,给你带了好吃的。” 叶含铮收下乔可送来的蛋卷,说了声谢谢,跟他一起去了学校,校园里没什么人,除了叶含铮和乔可还有三个课代表,趁着老师还没来,乔可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开始讲述他在国外经历的奇妙之旅! 正值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大多喜欢炫耀,乔可也不例外,坐在桌子上说:“你们不知道当时有多惊险!饿了好多天的大狮子被放出来,嗷呜一口咬到老虎的脖子上,都咬出血了!吓的我都没敢看,本来以为老虎快死了,结果没想到它居然爬起来逃脱了!” “然后呢然后呢?最后谁赢了?” 乔可回忆几秒:“当然是老虎赢了!” 语文课代表叫徐笙,问他:“真的?” 乔可说:“当然了!” “不对吧。” “怎么不对?” 徐笙说:“斗兽场那种地方根本就不让小孩子进去好不好,你就是吹牛。” 乔可说:“我没吹牛!我真的进去了!” 徐笙说:“就算进去了也是参观,绝对不会让你看表演。” 乔可说:“你怎么知道,你又没去过!” 徐笙说:“那是明令禁止的好不好,不去也知道啊,而且斗兽场里面根本就不是狮子和老虎搏斗,是跟人跟老虎搏斗,早就禁止。” 这点涉及到了乔可的盲区,但为了面子嘴硬:“就是狮子和老虎。” 徐笙生气了,翘着两根马尾辫说:“根本不是,书上说不是。” “书上说的又不完全正确的。” “强词夺理!” “我没有,我爸说真的有那种比赛,不过是在地下的,要很有钱才可以看。”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乔可急忙转移话题:“不过你们猜我去那玩的时候,碰到谁了?” “谁啊谁啊?”数学课代表是个小四眼,非常捧场。 乔可说:“就是隔壁班的陆明霄” “真的?”这个徐笙倒是相信,还挺感兴趣:“不过我觉得他好可怕啊,以前在走廊碰到过几次,我都不敢靠近。” 小四眼说:“我也怕他,不过他数学成绩好好,我之前还想找他请教问题,但是他瞪我......” 乔可问:“他为什么瞪你?” 小四眼委屈:“我也不知道啊,就莫名其妙的,那天叶含铮也在,不知道我们怎么惹到他了,是不是含铮?” 叶含铮早就脱离了他们战局,坐在桌子前写写画画,乔可看到他面前放着两个圆圆的纸球,文具盒里还放着两颗黑豆,徐笙也围过来问:“做手工吗?” 叶含铮点点头,拿出胶水把一大一小两个纸球粘在一起,又装上眼睛,用红笔画出尖尖的嘴。 好了,大功告成! 去学校忙了两天,终于完成了老师交代的任务,叶含铮早早起床,抱着陆明霄的被子去了后院,后院更加宽阔,弧形的晾衣绳挂在立柱中间,上面飘着洗干净的床单被罩,叶含铮这几年长了不少,但抱着沉重的被子还是要踩在小板凳下才够得着,把被子左右拽齐,又拍了拍上面的褶皱,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今天要跟着管家去机场接陆明霄,他春节前去了国外,五点的飞机。 “含铮,走吧。” 管家在楼下叫他,叶含铮应了一声,从书包里拿出前两天做好的东西,摆在冰箱里。 五点半左右,陆明霄从机场走了出来,手上没拿行李,整个人高很多,脸上褪去了儿童时期的青涩可爱,越发的英俊好看。 叶含铮一早从车上下来等着,看见他喊了声少爷,帮他打开车门。 “陆先生还好吗?”管家透过后视镜问了一句。 陆明霄说:“还行。”这位陆先生是陆明霄的父亲,叶含铮来了五年,从没见过,听说工作很忙,又常年定居到国外,没时间回来,陆明霄打了一个哈欠,随手拽过叶含铮的肩膀靠了上去。 叶含铮没出声,甚至连呼吸都小了一些,拿过身边的小毯子,盖在陆明霄的身上,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照顾陆明霄,小学那几年一起上学,几乎天天如此,只是升入中学以后,陆明霄不跟他一起走了,让他自己去学校。 可能还是因为称呼的问题吧,叶含铮想:或许少爷真的不喜欢在学校里这么叫他。 回到家,叶含铮帮陆明霄脱了外套,刚刚挂起来,发现陆少爷走到冰箱门口,叶含铮眨眨眼,赶紧说:“少爷要拿什么?我帮你。” 陆明霄的坏脾气一点都没变,皱着眉说:“我是残废吗?开个冰箱门都不会?” “不是。”叶含铮没强求,一步一步地往厨房挪:“那我去帮忙收拾碗筷。” 陆明霄没说话,打开冰箱门拿出一瓶饮料,盖儿还没拧开,凌厉的目光落在一只变了种的小鸟上。 “站住。” 叶含铮没来得及跑,只好站在原地。 “这是什么?”陆明霄跟那只傻兮兮的纸球鸟对视了半分钟,危险地问:“叶胖啾呢?” 叶含铮知道瞒不住了,低着头承认:“停电以后,飞走了。” 第8章 变异版的叶胖啾被陆明霄强行带走了,具体被放在哪里,叶含铮也不知道。 新学期正式开始,叶含铮照常叫陆明霄起床,先帮他准备好衣服,等着他洗漱出来,再帮他穿上衬衫,陆明霄垂下眼,发觉叶含铮的头顶距离他的下巴近了一些,问道:“你是不是长高了。” “嗯。”叶含铮说:“前几天才量的,快一米七了。”十三岁这个身高已经相当不错了,陆明霄自己系上袖口的纽扣,瞥了一眼旁边的小木床,转身下楼。 叶含铮要去坐公交车,不跟他同路,在厨房简单的吃过早饭提前走了,管家依旧提着书包站在门口,等陆明霄吃完之后,开着车饶了一段路,看着叶含铮上了公交车,才又拐回去。 开始是怕叶含铮找不到公交站牌,或是自行车骑不稳摔倒了,也不露面,就跟在后面看着,没什么问题才走,第一天是陆明霄授意的,之后每天上学的路线都没有变过,管家没提,陆明霄也没说,不知不觉地就成了习惯。 天气逐渐回暖,换掉厚重的棉衣,套上了春天的外套,今天放学前乔可约了叶含铮一起去买东西,徐笙说:“你们是女生吗?买东西还要一起?” 乔可说:“谁规定只有女生才可以一起出去买东西?我就乐意跟叶含铮一起去,你管得着吗?” 徐笙嫌弃:“娘里娘气的。” 乔可气得兰花指翘起来:“你性别歧视!” 叶含铮坐在旁边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原来不想去,毕竟自己只是陆家的佣人,没有时间自由,能上学已经是陆家对他最大的恩赐了,这么多年他从来不会提一点点别要求,哪怕是放假的时候同学喊他出去玩,也都委婉的拒绝,但架不住乔可每节下课都来找他,甚至上课还传纸条,差点被老师发现扔出去罚站。 叶含铮想了想,拿出手机给陆明霄发短信,手机是十岁那年管家送给他生日礼物,他珍惜的不得了,现在看起来还像新的,里面只存了三个电话,陈叔的,管家的,还有陆明霄的。 他说:少爷,今天放学,我可以晚点回去吗? 等了五分钟,陆明霄没回,叶含铮又发了一条:同学约了我去买东西,我可以去吗? 又过五分钟,陆明霄惜字如金地回了一句:哪个同学。 叶含铮说:是乔可。 跟他关系好的只有乔可那么几个,这些人陆明霄都知道,又过了几分钟,陆明霄才回了个:嗯。 算是批准了。 小四眼坐在他们前排,扭过头问:“你们要去买什么呀?” 乔可说:“我最近想要学滑板,昨天资金终于到位了!”又从兜里掏出几张红艳艳的纸币显摆:“待会准备去文体店看看,如果有合适的就买一个。” 小四眼说:“文体店里面有吗?” “有啊。”乔可说:“我上次看到了,就是样式少了一点,不知道这段时间有没有新的。” 小四眼问:“文体店是不是在老街胡同那边啊?” “嗯,那家比较大。” 小四眼担忧:“那你们两个可要小心一点。” 乔可问:“怎么了?” 小四眼说:“那边有截道的小混混,就是咱们学校初三的那伙人,听说还抢钱呢。” 乔可有点慌,但是滑板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左思右想,还是拉着叶含铮一起去了。 老街胡同确实年头很久了,不少店面还是几十年前的风格,一直没有拆建,打算保留祁安市最原始的样貌,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治安方面不算到位,街上常年盘居着一群小流氓,由于距离学校比较近,流氓多是不好好上课的刺头学生。 乔可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他和叶含铮连文体店的大门还没摸着呢,就被人堵在死胡同了。 “喂,借点钱花花呗?” 说话这人乔可认识,是初三的冯晟,每次去学校都会打架,一直属于反面典型,连老师都没办法,只能让大家尽量躲着走,乔可吓得小腿发抖,紧紧搂着叶含铮的手臂说:“我,我没钱。” 叶含铮还算冷静,一直找机会逃跑,他知道跟这种人没办法讲道理,也知道乔可如果给了钱,肯定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都是一个学校的,以后甩都甩不掉,报警没用,找家长更没用。 冯晟根本不信,提着一根棒球棍,抵在乔可的脑门上说:“赶紧交出来,别让我动手。” 乔可瘪着嘴不愿意,叶含铮看他一眼,意思是等冯晟准备打人的瞬间,赶紧往外跑,乔可也有这个想法,但冯晟带了好了几个小弟,跑不跑的了全靠命了,眼看冯晟抬起棍子,两人刚准备冲出去的时候,有人说:“晟,晟哥,放他们走吧。” “什么?”冯晟的棍子被一个小弟拦了下来,挑着眉问:“你认识?” “嗯......那个是我小学同学。”他指着叶含铮,把冯晟拉倒一边小声地说:“晟哥,他是陆明霄的人,咱们还是别动他了。” “陆明霄?”冯晟嚼着这几个字,总觉得再哪听过:“他是干什么的?” 小弟的名字叫梁绍宇,以前跟胡哲走得比较近,小学里传来传去,也只是传陆明霄家里有钱,具体干什么不太清楚,“总之是不好惹,咱们还是……” “不好惹?”冯晟笑了:“这祁安市还没有我惹不起的事。” 梁绍宇还想再劝一劝,但冯晟根本不听,他本来也是二年级跟过来跑腿的小卒子,说的话没一点分量,甚至还挑高了冯晟的怒火,想要见识见识他嘴里那个陆明霄到底有什么本事,但没想到,叶含铮和乔可趁着他们说话的空档飞快地跑了。 “妈的!都是因为你废话!”冯晟一脚踹到梁绍宇的肚子上,骂骂咧咧,梁绍宇赶紧爬起来道歉,顺着胡同看了一眼路边停着的黑色轿车,总觉得里面有一双眼睛盯着他。 “少爷。”管家系回安全带问:“咱们走吗?” 陆明霄看着车窗外的小混混散开,说了声:“走吧。” 管家发动车子,感叹:“没想现在的初中生打架这么厉害,拉帮结伙的,学校不管吗?” 陆明霄没理他,过了一会儿突然说:“叶含铮长个儿了。” “是,长了不少。” 陆明霄低头翻书,看得跟课本无关:“回去给他换张床,床小了。” 第9章 叶含铮突然换了床,还有一点点不适应,那张小床他睡了五年,确实有点伸不开腿了,把床单被罩铺完刚好九点半,又去厨房端了一碗汤,送到书房里。 从去年开始,陆明霄每天晚上都会在书房学习到很晚,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心爱的足球了,学的东西叶含铮全都看不懂,总之不是初中的教材。 进门的之前,似乎听到陆明霄正在跟谁通电话,靠在椅背上,垂着眼说:“知道了。”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陆明霄皱着眉越来越不高兴,但语气又是少有的顺从,叶含铮猜想,对方应该是陆先生,那是陆明霄唯一怕的人,用怕也不完全正确,应该是尊敬,毕竟是他的父亲,听说十分严厉。 但很多时候陆明霄也只是表面顺从,挂断电话之后暴跳如雷,把桌面上所有的东西都扔到地上,手机也摔成了两瓣。 叶含铮止住脚步没有进去,直到陆明霄摔够了,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走进去收拾狼藉。 他了解陆明霄的脾气,从不在他生气的时候出声,安安静静的,把自己当成空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床的原因,直到后半夜叶含铮都没有睡着,他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很少出现这样的情况,正翻来覆去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细微地呻吟声,接着是急促且粗重的喘息,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事物追赶,拼了命的奔跑。 叶含铮刚想起来看看,就听“啊”的一声惊吼,陆明霄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狼狈地向他投来一道目光,叶含铮急忙闭上眼睛,翻了个身,装作熟睡的样子。 陆明霄不喜欢别人看他出糗,被噩梦惊醒这种事情,在他看来,应该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吧。 叶含铮没动,感觉房里的灯光微微亮了一些,陆明霄气息还没有平稳下来,就光着脚下了床,灯光还是太暗,好像踉跄几步。那之后,许久没有动静,可也没有听到陆明霄躺下的声音,叶含铮偷偷地睁开眼睛,发现陆明霄面色苍白地坐在地毯上,手上攥着他的被角,靠在他的床沿上。 是太害怕了,所以想离他近一点吗? 叶含铮没有问,偷偷挪动身体,往陆明霄身边凑了凑。 本以为只是偶尔的一次噩梦,但是接下来几天,陆明霄都被惊醒了,直到周六,管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趁着陆明霄白天补眠的时候向叶含铮问了情况。 叶含铮说:“好像是很可怕的梦,我从来没见过少爷那个样子,您知道原因吗?” 管家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应该跟陆先生有关。” “少爷的父亲?” “嗯。”管家说:“虽然老爷子和程夫人都非常平易近人,但陆先生却有些不同,他很有手腕,陆家是到了他手上之后,才走到现在这一步,因为只有少爷一个孩子,所以陆先生对他非常严格,甚至从现在就已经给他灌输一些商人的思想,还让他看一些比较难懂的报表,那些东西我都看不懂,幸好少爷聪明,难不倒他,只是.......” “只是什么?”叶含铮担心地问,他不想陆明霄再吓醒了,他睡眠不足精神不好心,心情也不好,已经好几天没跟自己说话了。 管家叹气:“只是陆先生有些操之过急了,少爷才十三岁,很多东西,他根本接受不了。”管家没有详细地跟叶含铮说明,毕竟他也是个孩子,但他听说,春节的时候陆先生带着陆明霄去看了一场斗兽演出,那种签订了生死契的表演充满血腥暴力,野兽撕咬着人类的后颈,把模糊的血肉一块一块地扯进嘴里,初衷是要告诉陆明霄什么叫弱肉强食,却忘了他的年纪,忽略了他是不是能承受的住。 叶含铮问管家如何才能让少爷不做噩梦,可除了熬点养神的汤,没有别的办法,这种事情也不能跟陆明霄提,就算提了,也不能让他突然就不怕了,睡个好觉。 想来想去,叶含铮只好给王婶打了电话,一般老家人会懂得比较多。 “做噩梦?”王婶说:“是不是撞邪了呀?” 叶含铮笑着说:“不是不是,就是白天看到了可怕的东西,所以晚上会吓醒。” “哦哦,这样啊。”王婶说:“那很正常,你小时候有一次被隔壁家的狼狗吓到了,连着好几个晚上睡觉都会哭醒,我抱着你哄一哄就好了。” 叶含铮说:“那怎么样才能不让他吓醒呢?不是我做噩梦,是我哥哥,他最近都没有睡好。” “你哥哥呀?”王婶说:“如果他身边有人就哄哄他,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安心。” 当天晚上,叶含铮躺在床上装睡,等陆明霄睡着后,又轻手轻脚地偷偷下床,蹲在他的床边,他不知道今天陆明霄会不会惊醒,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守着比较好。 凌晨两点左右,陆明霄果然又呜咽了几声,叶含铮困得眼皮打架,立刻站起来,轻轻拍了他两下,可是没用,陆明霄挣扎的更明显了,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不要,不要吃我......走开......滚开!” 叶含铮急忙抓住他手,小声安抚:“少爷别怕,没事的,没事的,我在你身边,不要怕。” 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陆明霄稍微冷静了一点。 好像有用? 叶含铮帮他擦了擦汗,又帮他把被子盖严,每当他表情紧张的时候,都会按着王婶说的方式,一边轻柔地拍着被子,一边小声地哄着他,对他说梦里都是假的,不要害怕。 直到到凌晨四点多,陆明霄的呼吸渐渐沉稳下来,叶含铮打了个哈欠准备上床睡觉,可又怕自己睡过头,干脆换了衣服坐在床边,等着他的少爷醒过来。 第10章 过了一周,陆明霄的状态好了不少,叶含铮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困倦,只好白天上课的时候偷偷的打瞌睡,王婶说受到惊吓也算一种病,如果忘不了,刻在心里一辈子,以后肯定会留后遗症。 叶含铮害怕,更不敢睡了,导致今天早上帮陆明霄穿衣服的时候扣错了两个纽扣,头沉颠颠的还差点扎进他的怀里。 陆明霄退后半步,皱着眉问:“你是白痴吗?”叶含咧着嘴笑,企图蒙混过关。 课间时,乔可抱怨:“老师真是偏心眼,叶含铮上课打瞌睡就关心他是不是生病了,我如果上课打瞌睡,就把我轰出去罚站!” 徐笙一针见血:“因为他平时听话,你一点都不听话。”又跟叶含铮确认:“你不会真的生病了吧?” 叶含铮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说:“没生病,就是有点困。” “你半夜做贼去了吗?”乔可昨天终于买到了滑板,凑到叶含铮身边说:“我刚刚去厕所的时候看到你那个小学同学了。” 叶含铮抬起头,下巴压在手背上问:“哪个呀?” “就是那个帮咱们的人啊,好像叫梁绍宇,我本来想跟他道谢的,可他躲得远远的,好像我是洪水猛兽一样。” 叶含铮想起来了,但他对梁绍宇没什么印象,乔可说:“不过我还是跟他说了谢谢,毕竟受人点滴应该涌泉相报嘛,只是这个人有点奇怪。” 小四眼又一次配合地回过头:“哪里奇怪呀?” “他那天明明帮了我们,结果却在背地里说叶含铮不好惹,他是怕被转学才会帮忙的,还让我离叶含铮远点,省得以后引火烧身。” 小四眼问:“什么意思啊?” 乔可说:“我也不知道呀,不过我讨厌他这种背后说人坏话的人,坚决维护了我和叶同学的友谊!”说着一巴掌拍在叶含铮的肩膀上,笑嘿嘿地说:“有没有很感动呀?” 等了半天叶含铮都没回应,乔可低头,发现他已经趴在手背上睡着了。 “到底是有多困啊?”乔可抓了抓头发,打算换个对象吹嘘新滑板有多厉害时,突然发现徐笙从抽屉里拿出一面小镜子,对着抹起了润唇膏,乔可说:“你疯了吗?” 徐笙竟然没有反驳,收拾完规规矩矩地坐在位置上看书,装的像个淑女,班里不少女同学和她的动作如出一辙,还有几个不好意思的窃窃私语,乔可疑惑地抬头,看到陆明霄站在教室门口,停留了几秒钟,转身走了。 叶含铮在学校补了觉,晚上精神了一些,守在陆明霄床边静静的等着,不过今天的陆明霄有些奇怪,虽然没有挣扎的出冷汗,但始终微微地皱着眉,虽然不明显,但叶含铮还是看出来了,怕他又做了不好的梦,轻轻地拍了拍被子,小声地在耳边安慰着。 第二天不用上课,叶含铮跟着管家一起去院子里修剪花草,管家看他脸色泛白,叮嘱他在照顾陆明霄的同时,自己也要注意休息,叶含铮听话地点点头,看着管家剪下几支开败的花枝问:“这是栀子花吗?” “不是。”管家说:“长得像而已。”具体叫什么名字,他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这种花似乎有一些安神助眠的功效,程书蕴觉得好看,就移回来几颗种在院子里,叶含铮问:“那可以种到花盆里吗?” 管家说:“可以,只要能见到阳光就好。”正聊着,佣人跑了出来,说是程书蕴的电话,老俩口从年前到现在都在外面玩,时不时打电话回来问问孙子的情况,关心一下,管家放下剪刀起身,竟然看到陆明霄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 “少爷起床了?”他走了几步才问:“什么时候起来的?” 佣人说:“你们出来的时候就下楼了,一直站在那,还没吃早饭。” 管家说:“先去准备吧。”他急匆匆地回去接了电话,挂断之后才走到陆明霄身后,陆明霄没动,始终看着窗外,管家也没打扰他,跟着看了过去,院子里的叶含铮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瓷花盆,正拿着小铲子移植那颗白色的花,像是怕伤到根茎,小心翼翼的,甚至趴在地上。 “啧。”陆明霄嫌弃地说:“真是笨死了。” 管家笑了笑:“确实。” 陆明霄不高兴地问:“确实什么?” 管家说:“没什么。”陆少爷向来如此,自己可以说叶含铮又蠢又笨,但别人说不行。 过了一会儿,管家问:“少爷觉得,含铮来家里这么久,算是你的玩伴吗?” 陆明霄说:“不算。” “那他算什么呢?”管家有时候觉得很好奇,如果不是玩伴,就是佣人,可是陆家并没有慈悲到供一个佣人上学,陆明霄也不会对一个佣人这么关注。 “足球吧。”陆明霄沉默了几秒,给出了答案。 “足球?”管家看着捧着花盆,跑回来的叶含铮说:“原来是这样……” 陆明霄喜欢足球,程书蕴每年都会送他一个新的当做礼物,他虽然任性,可对喜欢的东西向来爱惜,十几颗足球放在游戏间,到现在还保存的好好的。 原来叶含铮一直以来,都被当成了奶奶送的礼物,刚好这份礼物他觉得还不错,所以才会特别关注,留了这么久。 “少爷!”叶含铮灰头土脸地跑进来:“我可以把这盆花放在卧室里面吗?” 陆明霄不客气地说:“很丑。” “啊?”叶含铮眨眨眼:“很好看呀。” “我是说你。”陆明霄不耐烦地拽着他上楼:“赶快去洗干净,脏的要死。” 叶含铮紧紧抱着花盆,生怕掉在地上:“那花呢?可以放在房间里吗?” 陆明霄说:“我不喜欢花。” 可是它也许能让少爷睡个好觉。 叶含铮正想着如何说服陆明霄,又听他说:“不要放在我旁边。” “好呀。”叶含铮弯着眼睛笑起来:“那放在阳台好不好?” “随便。” 叶含铮说:“放在阳台还可以见到阳光,管家说它喜欢晒太阳。” 陆明霄毒舌:“也可能会晒死。” “不会的。”我才不会让它晒死,叶含铮偷偷做了个鬼脸,在心里说。 第11章 估计是放在阳台的花起了作用,陆明霄那天晚上一动不动,睡得异常安稳,只是眉头皱的更深了,也不知为了什么。 叶含铮又打电话问了王婶,王婶说还要观察两三天,如果真的不再做噩梦,就是没事了。叶含铮悬着的一颗心落回了原位,但长时间的睡眠不足,还是对他造成了一些影响,午休的时间太短了,下课那几分钟又不敢睡熟,跟着乔可下楼梯的时没注意,左脚拌右脚地竟然摔了一跤。 “你没事吧?”乔可急忙把他扶起来问。 叶含铮拍了拍身上的土说:“没事。”检查了一下,确实没什么大碍,只是膝盖上擦破了一小块皮,没有流血。 本以为只是个小插曲,但吃过晚饭,叶含铮的脚踝却莫名其妙地肿了起来,陆明霄从浴室出来,看他一瘸一拐地铺床,皱着眉问:“怎么回事?” 叶含铮避重就轻地说摔了一下,没什么事。 陆明霄不信,让他把裤腿圈起来,叶含铮拒绝不了,只好漏出包子一样的脚踝。 “这是没什么事?”陆明霄的声音瞬间提高,听起来有点生气。 叶含铮说:“真的没事,就是下楼的时候不小心,只磕破了一点皮。”怕他不信,还把裤腿卷高,想漏出膝盖证明一下自己没有说谎,但没想到膝盖竟然也青了一片,叶含铮赶紧又把裤腿放下,装作无事发生。 陆明霄看了他几秒,摔门走了。 很多时候叶含铮猜不透他为什么生气,只好老实罚站,过了一会儿,陆明霄又摔门回来,手里多了一瓶药水。 “坐下。” “哦。”叶含铮听话地坐在床上。 陆明霄拽来一把椅子,坐在他跟前,一把握住他的脚踝。 叶含铮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时,赶忙说:“少爷,我自己来就好了。” 陆明霄瞪他:“老实坐着。” “真的不用麻烦少爷。”叶含铮说:“我自己可以……” 陆明霄皱眉:“你可以什么?可以熬夜?” 叶含铮怔了怔:“你……你知道了啊。” “我是智障吗?”陆明霄说:“你每天在我身边晃来晃去,以为能瞒住什么?” 叶含铮垂下眼,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药水喷在肿胀的脚踝上,凉凉丝丝的很舒服,陆明霄黑着脸,又拿棉签帮他涂抹均匀,叶含铮想了想,小声说:“我小时候……也会做噩梦。” 陆明霄没理他,继续上手的动作。 “王婶说是很小的一只狗。”叶含铮比划着:“只有这么大一点,但还是吓得我哭了好几天。” 陆明霄依旧没说话。 叶含铮抿着嘴,停顿一会:“所以少爷被老虎吓到做噩梦很正常,如果是我,没准还会被吓到尿床呢。” 陆明霄“哼”了一声:“尿床是很自豪的事情吗?” “不自豪……” 陆明霄帮他凃好药说:“睡觉。” 叶含铮申请:“我今天可以晚点睡吗?” “不行。” “可是我怕……” 陆明霄不耐烦:“怕什么怕,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叶含铮看了眼时间,听话地躺在床上,他从来不会反驳陆明霄,毕竟反驳无效。 两个小时后,叶含铮偷偷爬起来,他还是不放心,打算趁着陆明霄睡着再观察观察,结果一回头,陆明霄正靠在床头盯着他看。 糟糕……被发现了。 陆明霄虎着脸说:“躺下。” “哦。”叶含铮又听话地躺回去,十分钟后,又睁开眼睛侧过身说:“少爷真的不会再做噩梦了吗?” 陆明霄说:“不会。” “真的不会吗?”叶含铮说:“可是你都睡着了,又怎么知道自己不会做梦,等你知道的时候,都惊醒了。” 陆明霄瞥他一眼:“你烦不烦?” 叶含铮闭嘴,如果放在以前,他可能就不说话了,但是这种事情非同小可,留下病根就麻烦了,等了一会儿还是爬起来,抱着枕头走到陆明霄身边,说:“我可以睡在这里吗?” “哪里?” 叶含铮说:“我可以睡在少爷的床上吗?” “为什么睡我床上?”陆明霄问:“理由呢?” 叶含铮说:“因为睡一个床上距离少爷比较近,如果你又做噩梦了,我肯定会第一时间发现的,而且就算我没有发现,我离少爷这么进,少爷睁开眼睛看到身边有人,也不会觉得害怕。”又抬手给自己画了一片区域:“我只睡这么一点点,不会挤到少爷的。” 陆明霄不愿意,他从来没和别人睡过一张床,哪怕是很小的时候,也都是自己睡,可叶含铮眼巴巴地看着他,眼睛里红红的布着血丝,如果再让他继续熬下去,不一定又是谁照顾谁,陆明霄说:“那你不要乱动。” 叶含铮点点头,乖巧地钻进了陆明霄被子里。 陆明霄还在看书,没有理他,半个小时后,陆少爷准备休息,刚把书放下就感觉叶含铮贴了过来,皱了皱眉,想要把他叫醒,可听他在梦里含含糊糊地喊了几句少爷,又把手伸了回来。 算了,睡就睡吧。 第12章 四月中旬,祁安中学安排了一次研学旅行,由于人数众多,分批完成,每三个班一组,目的地是距离祁安市一百多里外的云松山。 叶含铮在一班,陆明霄在三班,刚好分到一个组里,但这种旅行陆明霄基本不会参加,他觉得幼稚无聊,还如留在家里睡觉。 陆明霄不去,叶含铮也会请假,程书蕴不知从哪得到消息,给叶含铮打了电话:“含铮啊,奶奶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叶含铮捧着电话恭恭敬敬地说:“您请讲。”虽然程书蕴自称奶奶,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一直很懂规矩,程书蕴很喜欢他这一点,这么多年,对他也不错。 “我听说,你们学校最近要出去旅行是吗?” “嗯。” “挺好挺好,那你能不能帮奶奶说说,也让明霄跟着一起参加参加集体活动?他总是一个人待着,小时候还看不出来,长大了连几个要好的朋友都没有,奶奶很担心啊。”除了叶含铮,陆明霄似乎真的没有别的朋友,偶尔家里也会举行一些宴会,程书蕴会让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带着同龄的孩子过来玩,可每当这个时候陆明霄都关着房门不出来,从来不喜欢结交新的玩伴,程书蕴有时候庆幸还有一个叶含铮,可有时候又觉得担心,她找了一个叶含铮,总不能再找第二个,第三个吧? 叶含铮明白她的意思,可大家都知道,根本没人能说服陆明霄,除非这件事情他自己愿意,否则说再多遍,都是白搭,但是程书蕴亲自打电话过来,叶含铮还是应了下来,打算试试。 去厨房拿了几块点心,又倒了一杯刚刚煮好的奶茶,端到书房。 陆明霄正在看书,眼都没抬。 叶含铮等了一会儿,趁着他翻页的空挡,喊了声少爷。 陆明霄:“嗯?” 叶含铮说:“下周的研学旅行,你要去吗?” “不去。”陆明霄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但乔可说,这次旅行很有意思,山上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大家可以徒步上山,中午的时候在半山腰休息,可以一边看风景,一边野餐。” 陆明霄兴致缺缺:“没意思。” 叶含铮没有气馁,继续游说:“乔可还说,山上有很多稀有的植物,还有很多可爱的小动物,他们去年也去了那附近,还在树林里看到了好多毛绒绒的小白兔,特别可爱。” 陆明霄无动于衷,继续翻书。 看来少爷不喜欢小白兔,叶含铮停顿两秒,再接再厉:“乔可还说,这次不住学校安排的宿舍,要在山顶搭帐篷,晚上可以用望远镜看星星,早上还可以看日出,日出好漂亮,乔可说……” 乔可,乔可,乔可,“闭嘴!”陆明霄猛地站起来:“要去你自己去。”又把书拍在桌上面,冷酷地走了。 他知道乔可这个人,但从来没觉得乔可的名字这么难听。 管家从餐厅出来,看到叶含铮蹲在楼梯口愁眉苦脸,走过去问他怎么了。 叶含铮把事情大概说了说,管家问:“乔可是你那位同学吗?” “嗯,我们从一年级开始就是同桌,关系很好。”说着二楼传来一声巨响,叶含铮和管家同时抬头,看见陆明霄从游戏间出来回到书房,又是“咣当”一声,书房的门也受到了重创。 到底怎么了......真的这么不想去旅行吗? 管家看着叶含铮苦恼的样子,笑着说:“或许换个人呢?” “嗯?” “换个人对他说,不是乔可,也不是别的什么同学。”叶含铮想了想,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匆匆跑到卧室,拿出来昨天 发的旅行手册,手册上并没有吸引人的地方,大多是注意事项,他没有去过,也没办法像乔可一样说得头头是道,苦思冥想了半天,等着陆明霄回房睡觉。 十点左右,陆明霄洗漱干净准时上床,叶含铮依旧睡在他的旁边,裹着被子漏出一颗圆乎乎的小脑袋,讨好地笑。 陆明霄的气好像消了一些,瞥他一眼说:“笑什么笑。” 叶含铮说:“少爷吃过野菜吗?” 陆明霄哪里吃过,别说野菜,就连常见的蔬菜他都不喜欢,口味非常挑剔,叶含铮说:“我小时候吃过几次,是王婶没事的时候去山上采来的,可以炒鸡蛋,也可以放在玉米饼子里面做馅儿,特别好吃。” 陆明霄冷漠:“你八岁以前吃的东西还记得住味道?” 叶含铮眨眨眼,因为确实记不清楚了,但这不是重点,又接着说:“除了野菜,山上还有很多野果子,其中有一种叶子很大,边缘是凹凸不平的锯齿,差不多就是这个季节,会长出红色的果子,酸酸甜甜的特别好吃,青川县管那种果子叫地梅,真的很甜很甜。”他说的特别馋人,还偷偷吞了吞口水,试图吸引陆明霄的注意,陆明霄说:“甜才见鬼了。” “是真的。” “我不信。” 叶含铮坐起来说:“少爷如果不信,可以跟我一起去找找呀,刚好我们要去云松山,那里肯定会有很多,如果不甜......不甜的话,随便少爷怎么罚我。” 呵,原来在这里等着他?陆明霄不上钩,躺下睡觉。 叶含铮挫败地塌下肩膀,把灯调暗了一些,准备明天给程书蕴打个电话,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凌晨左右,陆明霄还没睡着,他心里有一点疑惑,但具体为什么疑惑,又说不清,就是觉得乱糟糟的。 这个时候,叶含铮翻了个身,细软的头发扎进他的颈窝,一只手钻到他的手臂下面,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 叶含铮始终有一个错误的认知,他一直认为自己睡着之后很乖很乖,不会随便乱动,但只有陆明霄知道,他可以从床东边,滚到床西边,还喜欢抱着东西不撒手,蹭来蹭去的说梦话,十有八/九的梦里都有他,但具体说什么又听不清。 陆明霄睁开眼睛,感受着耳后平缓的呼吸,蓦地想起一件事,掀开叶含铮的手坐了起来问:“帐篷是几个人睡?” 叶含铮揉了揉眼睛,不太清醒:“两个呀。” “两个?” 陆明霄问:“你跟谁一起?” “老师安排我和乔可一起......怎么了少爷?”叶含铮想要坐起,又被陆明霄按回被窝,隐隐听到他冷哼一声:“没事。” 第13章 第二天叶含铮准备跟老师请假,下楼的时候管家递给他一个旅行箱,叶含铮问:“这是什么?” 管家说:“是外出时需要的东西,有一些零食和更换的衣服。” 研学需要一周的时间,管家想得周到,还准备了指南针和手电筒,叶含铮说:“谢谢您,但是少爷不想去,所以我也不去了。” 管家说:“这次不用。” 叶含铮坚定地摇头:“少爷不去我也不去,我陪着他。” 管家把行李箱递到他的手里,笑着说:“可是他已经去了呀。” 叶含铮惊讶:“什……什么时候去的?” 管家说:“趁你还没起来的时候。” 难怪今天醒来没有看到陆明霄,叶含铮没问他家少爷为什么突然改变注意,只要能去就好。 他提着行李,跟管家一起去了学校,五年以来,除了陆家和学校,叶含铮基本没去过别的地方,管家把他送到学校附近,看他有些坐立不安,问道:“含铮?怎么了?” 叶含铮说:“是李叔带少爷去的吗?” 李叔是陆家正式的司机,只不过管家更让程书蕴安心,所以一直让他送陆少爷上学。 “嗯。” 叶含铮说:“那少爷的行李都带好了吗?同学说山上冷,他怕冷,您有帮他拿厚衣服吗?” 管家温和地笑了笑:“都拿了。” 叶含铮点点头,下车时又把车座上的小毛毯放在旅行箱里,倒不是不信任管家,只是想多拿一件,让陆明霄更暖和些。 学校门口聚满了人,乔可,徐笙,小四眼正站在一班的校车门口聊天,叶含铮跑过来加入他们,听着他们讨论云松山的景色,“诶?乔可,那个大块头是不是你家邻居啊?”小四眼推了推眼镜了,看到三班有一个壮硕的高个子,大概有一米八多,站在一群刚刚开始发育的初中生里,像个小巨人。 乔可:“嗯,他叫贾申,都有二百多斤了,身上都是肌肉,咱们学校的体育生,练铅球的。” 贾申四方大脸,留着刺头,也看见乔可了,走过来打声招呼,叶含铮仰头看他,和小四眼一起退了半步,小四眼趴在叶含铮耳边说:“三班的人都长这么凶吗?” 叶含铮说:“还有谁啊?” “陆明霄啊。” “他......不凶呀。” 贾申没听到他们窃窃私语,一巴掌拍乔可肩膀上说:“我听说你们上次被初三的混混截道儿了?” 乔可小鸡崽儿一样侧歪着:“是啊,幸好我们跑的快,没什么事。” 贾申说:“有事也没事!以后你们几个我罩着,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说着做了个健美姿势,看起来十分强壮。 乔可感激涕零,按着叶含铮三人一起道谢,上了大巴车又开始跟大家讲述贾申的光辉事迹,听得几个没见过世面的中学生一愣一愣的,叶含铮听得尤其认真,他很喜欢把有趣事告诉陆明霄,只是贾申这么厉害的人物是三班的,也不知道陆明霄认不认识。 一个多小时后,校车准时到达云松山,行程和乔可说的一样,先是集体徒步上山,到了中午分享自己带的食物,管家特意帮叶含铮带了便当,打开之后,乔可和小四眼的哈喇子都流下来,“这是什么?” “鱼,鱼子酱吗?” “靠,为什么炒饭里面会有瑶柱和海参?”乔可说:“叶同学,你的真实身份是不是一个富家少爷?一直藏在我们中间,就是为了体会平凡生活?” 叶含铮说:“不是。”但是丰盛的便当确实很难解释,只能笑着岔开话茬,陆明霄严禁他在学校里提起两人的关系,任何人都不许,想到陆明霄,叶含铮端着饭盒到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正吃着饭,一颗小石头砸了过来,四个人集体抬头,看到贾申站在大树后面,盯着乔可半天,似乎有话要说。 乔可起初没有注意,直到傍晚开始搭帐篷,贾申又贼眉鼠眼地凑了过来,“小可啊。”乔可被他这个语气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拽着叶含铮当掩护:“怎怎怎怎么了。” 贾申咳嗽了一声,脸有点红:“内个,咱俩,咱俩今天晚上睡一块呗?” “哈?为什么?咱,咱俩又不是一个班的。” 贾申说:“不是一个班的也能睡啊,我都跟老师说好了。” 乔可说:“但帐篷是两个人睡的啊,况且.......”况且你块头这么大,根本挤不下啊。 贾申说:“所以我想跟这位同学换一下。” 叶含铮倒是无所谓,换可以,但是要知道理由。 贾申支支吾吾的,抱着膝盖颤颤巍巍地说:“老师,老师把我和陆明霄安排到一起了。” “陆明霄?”乔可问:“跟他睡一起有什么问题吗?” 贾申说:“问题大了好不好,他好可怕!” “真的那么可怕啊?”乔可八卦:“我就见过他几次,看起来挺凶的?” “那是看起来凶吗!那是真的凶好不好?”贾申委屈:“反正我们班没人敢惹他,靠近一点我都起鸡皮疙瘩,看我一眼,我都想给他下跪磕头,本来不是我们俩睡一起的,老师也没算他的名额,以前这种活动他根本不会参加!但刚刚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钦点了要跟我睡!” 乔可说:“他可能是要跟你交朋友?” “怎么可能!我搭帐篷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我看,也不帮忙,还挑三拣四的......小可啊,求求你了,你就收留我几个晚上吧!” “可是叶含铮又不认识陆明霄,不然咱们三个找老师换个大一点......嗯?”乔可还没说完,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发寒,缓缓地扭过头,看见一个人影,正阴森森地盯着他,“陆,陆明霄?” 贾申那么一个大块头,躲在乔可身后瑟瑟发抖。 陆明霄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问:“还不回去,睡觉?” 贾申的方块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拽着叶含铮站起来:“我,我今天跟乔可一起睡,跟这位同学换了,行,行吗?”估计不行,贾申内心痛苦,但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和陆明霄睡一个帐篷,哪怕让他睡草地! 陆明霄半晌没说话,似乎在打量着叶含铮。 贾申还在疯狂的搜索对策,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痛快地说了一句:“可以。” 第14章 陆明霄在三班,乃至祁安中学都是个特别的存在,性格很差,不爱交流,学习很好,年纪第一,老师从来不管他,上课睡觉还得问他是不是硌得慌,当然没问得那么明目张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他每天上学都车接车送,但跟他之前的小学同学打听,又都闭口不谈。”贾申在一班的地盘睡下,就好像把一班当成家了。 小四眼和徐笙找他们来玩,发现帐篷里换个人,开始惊了一下,得知前因后果就更惊了。 “那叶含铮会不会有事啊?”大晚上的徐笙还拽了一个别的女生,怕别人说闲话,初中生刚刚认识到男女之前的某些关系,都开始学着避嫌,小四眼说:“应该没事吧?叶含铮又不会惹他。” 乔可提议:“要不咱们几个去看看情况吧?” 贾申立刻躺平,蒙上被子卸磨杀驴。 晚上八点左右,几十个帐篷分布在山顶上的各个角落,中间点着篝火,还有几台望远镜架在夜空下,其中一个帐篷里亮着灯,叶含铮想要把它调亮一些,但是户外条件有限,怎么调都是昏昏暗暗的,幸好管家准备了强光手电筒,叶含铮找了根绳子,把手电筒绑在头顶的架子上,问道:“少……陆,陆同学?这个亮度可以吗?” 陆明霄正在想事情,坐在睡袋里,身上披着叶含铮带来的小毯子,冻得眉头紧锁。 太奇怪了……他到底哪根筋没搭对,竟然要跑到这里受罪? “陆同学?”叶含铮歪着头又喊一声。 陆明霄还没有找到头绪,让他安静。 叶含铮听话地闭嘴,坐在一旁,整理管家帮陆明霄带来的衣服,确实带了两件厚实的外套,叶含铮拿出来,准备待会睡觉的时候压在睡袋上面,除了衣服和零食管家还帮忙拿了两本书,其实一本的书签掉了出来,叶含铮没问,直接翻到陆明霄昨天看的地方,把书签放了进去,这些事情他每天都在做,但陆明霄却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着,说不上不同,可又觉得很不一样,仿佛叶含铮昨天刚来到陆家帮他系好鞋带,晃眼间就长大了。 “你的头发是褐色的。” “嗯?”叶含铮说:“灯光的问题吧?不过我的头发确实有点浅,不如少爷的黑。” 陆明霄说:“你叫我什么?” “诶呀。”叶含铮赶忙捂住嘴,从指缝里漏出几个字说:“忘记了。” 陆明霄冷冷“哼”了一声,把头转到一边。 乔可和小四眼还是来了,趴在帐篷外面冻了半个小时,没听到奇怪的动静,才跑回去睡觉。 第二天要上植物鉴赏课,每个班分成五组,由小组组长带队,进入野生树林,赶上谷雨前后,树木都发了新芽,高耸的银杉,粗壮的巨柏,青枝绿叶,蔽日遮天。 班主任觉得叶含铮心细,让他带着乔可小四眼还有另外四个女生一起过去,徐笙也被编成了队长,没跟他们一起。 “山地湿滑,大家走路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脚下安全,严格按照规定的路线往返,有什么问题,及时通知老师。”班主任又点了点人头,发现叶含铮的队伍后面多了两个:“三班的?” 贾申说:“是的老师,我们班的已经出发了。” 班主任说:“那好吧,你们跟着叶含铮。” 贾申背宽,刚好严严实实地挡住陆明霄,叶含铮昨天晚上就觉得他心不在焉,担忧地往后面看了看。 皱巴巴的树干大同小异,除了树叶形状和名字不同,根本没有吸引人的地方,乔可对这些不感兴趣,但今天身边跟了四个女生,又想炫耀自己博学多才。 于是讲起了鬼故事。 “高中部的学长说,当时就在这条路上,碰到了一个崴了脚的老奶奶,老奶奶披头散发,全身破破烂烂,唯独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红色的绣花鞋。”乔可的声音阴森恐怖,吓得几个女生挤到一团,躲在叶含铮和小四眼的后面,“学长看她低着头哭,走过去扶了她一把,问她家在哪里……” 其中一个姑娘叫楚昕昕,满脸菜色地问:“然,然后呢?” “然后?”乔可怪异地咧开嘴,指着左边的一个小土包:“老奶奶抬起头,漏出一张什么都没有白板脸,幽幽地说……我家在那里!” “啊啊啊——!”楚昕昕吓得尖叫出声,一个没控制好脚下打滑,眼看就要摔倒,这条路有一点坡度,虽然不大,但顺着石阶滚下去肯定摔得不轻,叶含铮,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拽了起来问:“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楚昕昕说:“没事没事。”她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跟叶含铮道谢,缓过来伸着手就去掐乔可得脖子:“让你吓人!我先把左边的坟头变成你的家!” 乔可“嗷呜”一声躲开,急忙冲着贾申喊了声救命,贾申为了挽回昨晚的颜面,撸起袖子就要帮忙,结果发现其他女生都围了过来,哄着乔可转头就跑,小四眼热衷看戏,没他什么事也跟着跑了过去。 转眼间,窄小的林荫山路上就剩下了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 “少爷?”叶含铮趁着周围没人,小声叫了他一声。 陆明霄好像没听见,盯着叶含铮的手皱眉。 “少爷?”还有几步就到头了,叶含铮走到他身边问:“咱们现在回去吗?”话音刚落,陆明霄突然拽住了他的手。 叶含铮疑惑地问:“怎么了少爷?” 陆明霄板着脸说:“没怎么。” 没怎么,为什么要牵手? 叶含铮不信,跟着他走了几步,反手扣住他的掌心。 陆明霄怔了几秒,并没有把手抽回来,叶含铮抿着嘴偷偷笑起来,陆明霄黑着脸问:“笑什么笑。” 叶含铮说:“没想到少爷也会怕鬼故事呀?” 陆明霄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看着俩人交叉的十指,又咽了回去,脸上写着:谁会怕那种鬼东西? 真是幼稚。 第15章 时间过的很快,尤其在研学旅行这种轻松氛围下,一周转眼就溜走了,今天早上八点要回学校,叶含铮凌晨三点爬起来,蹲在帐篷外面等着日出。 其实前几天他也等了,但是陆明霄怕冷还赖床,除了第一天跟着去了趟野生树林,其他时间都没有出现过,叶含铮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晚上又会突然出现,跟他一起睡在帐篷里,叶含铮猜想,少爷应该在安静的地方看书,不然这次外出,没办法完成陆先生安排的作业。 可是云松山不能白来一趟,他很想让陆明霄看看日出,哪怕一眼就好。四点左右,天空泛起了鱼白,叶含铮爬回帐篷,喊了声:“少爷。” 陆明霄皱了皱眉,没动弹。 叶含铮只好推了推他的肩膀:“少爷,太阳快要出来了,我们去看一看好不好?” “不看。”陆明霄果断拒绝,眉宇间带着被吵醒的厌烦,叶含铮不敢再动他,只好乖乖地闭上嘴,不再说话。 不知是不是在外面待得太久,帮陆明霄掩被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脖颈,冰凉的触感惊得陆明霄立刻睁开眼睛,刚想发脾气,又看到叶含铮把双手往衣服里面塞,试图暖热了再帮他。 陆明霄坐起来拽住他的手问:“你干什么去了。” 叶含铮老实说:“等日出。” “几点去的?” “三点钟。” “你是猪吗?”陆明霄看了眼时间,又看着他通红的鼻头,气得头晕。 叶含铮解释:“我不太清楚太阳几点出来,因为每天都不一样,但早一点肯定不会错过。” “前几天你也等了?”陆明霄板着脸,拉开睡袋。 “嗯。”叶含铮帮他穿上外套,开心地说:“但之前总觉得还有时间,就想让少爷再睡一会儿,所以一直没有叫你。” “蠢死了。” 叶含铮弯着眼笑,随便他怎么说。 陆明霄一向不喜欢看风景,日出更加不感兴趣,金光炸开的那一瞬间,他的目光停留在叶含铮身上,褐色的头发好像变得更淡了,扇子一样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指着初升的太阳眉飞色舞地跟他说话,说得什么陆明霄没听清,回过神来,手指已经落在了他柔软的头发上,看着他灿烂的笑。 到底怎么了? 陆少爷觉得自己出了点问题,最近似乎过分地关注叶含铮了,从研学旅行那天开始,到现在回来将近一周。 管家走进游戏间,看到陆明霄站在窗口,用膝盖颠着足球,叶含铮在窗外晒被子,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踩在小板凳上抻被角,管家站在陆少爷身后跟着看了一会说:“老先生和夫人后天的飞机。” 陆明霄“嗯”了一声,没有错开目光。 “随行的还有一位小客人,听说是夫人一位朋友家里的小孙子,跟少爷差不多年纪。” 随便,来不来都无所谓,陆明霄没说话,过了几秒,突然问:“如果你的足球总是提起别人的名字,或者他去牵了别人的手,又或者蹲在外面冻了很久,就是为了守着时间,让你去看看日出,你的心里会不会觉得……不舒服,或者有一点心……” “心什么?” “疼。”陆明霄憋了半天,蹦出一个字。 “哦。” 陆明霄不耐烦:“哦什么哦?” 管家说:“我的足球没有手,也不会让我看日出。” “你!”陆明霄把球踢到一边,转身瞪他:“我是说如果。” 管家笑了笑:“那我们先一件一件的说,足球为什么会去牵别人的手。” 陆明霄说:“帮忙吧。” “既然是帮忙,那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陆明霄说:“我觉得不正常。” “哪里不正常?” “就是因为不知道才问你啊。”陆明霄嫌弃地看他一眼,觉得找错人了。 管家说:“少爷是觉得他帮忙这件事不正常,还是觉得他们的双手触碰到一起了,所以不正常?” 陆明霄耷拉着脸:“碰到一起吧。”说实话他有点闹不懂,为什么看到叶含铮触碰别人,会觉得生气。 管家点点头:“那他冻了很久,觉得心疼也能理解了。” 陆明霄莫名地有点紧张,等着他说。 “如果我很宝贝那颗足球,可能也会觉得不舒服,也会心疼他。” “宝贝?”陆明霄的表情有些怪异。 “对,因为很珍贵,所以不愿意让别人碰,因为很宝贝所以担心他.......” “谁说他是宝贝啊!”陆明霄没等管家把话说完,黑着脸吼了一声,转头走了。 叶含铮从小板凳上下来,莫名地打了个喷嚏,跑到厨房,帮忙准备今天的晚餐,他最近开始学习做饭,跟着厨房的佣人阿姨一起煲汤,阿姨姓方,在陆家将近二十个年头,“我刚来的时候啊,还是个小姑娘呢,这一眨么眼,就变成了老大娘了。” 叶含铮帮她洗菜:“您才不是老大娘,好像比我来的时候更年轻了。” “哈哈。”方姨说:“你啊你啊,跟谁学得这么会说话?” “我说得是实话呀。”叶含铮笑着说:“方姨就是很年轻。” “哦呦,小嘴甜的。”方姨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水果糖,感叹道:“姨都五十多了,这辈子算是给了陆家。” 叶含铮含着糖问:“一辈子不好吗?” 方姨说:“也不是不好,在咱们陆家工作,可比外面强太多了,工资也多,也不辛苦,就是没那么自由,你现在还小,不像姨来的时候已经结婚有孩子了,等你长大了,肯定要交朋友,要结婚,要离开陆家。” 叶含铮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我......不可以一直留在陆家吗?” 方姨说:“也不是不行,要看你自己的选择嘛,如果以后傅管家退休了,你没准备可以接他的班,但是傅管家没有妻儿,所以也无所谓在什么地方,但是你呢?” “我也不会结婚的。” “傻孩子。”方姨说:“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碰到自己喜欢的人,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叶含铮摇摇头:“我肯定不会结婚的,我喜欢少爷,我想一直留在陆家陪他。” 第16章 这句话说完没多久,叶含铮的床就被请出了陆少爷的房间,陆明霄面无表情地说:“我们现在都长大,需要彼此的空间。” 叶含铮可以理解,毕竟一直跟少爷睡也不符合规矩,他把床挪到了陆明霄指定的房间,又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打开窗户通了通风。 新房间就在卧室隔壁,一直空着没人住,叶含铮行李不多,除了被子枕头,只有一个行李箱,里面是春夏秋冬的换洗衣服,一季两套。 陆明霄靠在门口问:“你只有这么点东西?” 叶含铮说:“是呀,都是管家帮我买的,因为长个子比较快,所以这两年换的很勤,但之前的衣服都还是新的,丢掉了很可惜。” 这是重点吗?陆明霄瞥了眼准备搬走的被子,磨着牙。 叶含铮先把行李箱拖过去,又回来抱被子,陆明霄依旧站在门口,表情凝重。 叶含铮四处看了看,突然想起一件事,暂时把被子放下,陆少爷随着被子回到床上,轻“哼”了一声,挑了挑眉问:“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叶含铮走到阳台,给那盆安神花浇了点水,疑惑地回过头问:“说什么?” 陆明霄看他放下小喷壶,又回去抱起被子,皱着眉说:“你真的没话说?” 叶含铮眨眨眼:“没有啊。” “好。”陆明霄气得点了点空气,掉头走了。 奇怪…… 叶含铮把床铺好,趴在虚掩的书房门口,里面的陆少爷正黑着脸转笔,看起来非常生气。 叶含铮抓了抓头发,找不到原因,今天上午除了搬床的时候管家过来帮忙,其他时间只有他们两个接触,所以有机会惹他生气的肯定是自己,叶含铮看了眼时间匆匆跑进厨房,他让方姨帮忙盯着火,为陆明霄专门煮了一碗汤,因为是新学的,也不知道他喜欢不喜欢,但是看少爷现在这个状态,午饭肯定不会吃了,叶含铮把汤盛出来,跟方姨要了一块甜甜的水果糖,端到房里。 陆明霄看他一眼,把笔丢在一旁,冷酷地说:“谁让你进来的。” 叶含铮把托盘放在桌上,规规矩矩地站在他身后说:“少爷,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叶含铮说:“我也不知道。” 陆明霄暴躁:“不知道你就道歉?” 叶含铮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肯定是我错了,少爷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昨天跟方姨学的汤,煲了三个小时,你尝一尝味道吧。” “有什么可尝的。”陆明霄嫌弃地拿起勺子尝了一口,评价道:“还行吧。” 叶含铮笑起来,又从兜里掏出一块糖递给他。 陆明霄没接,淡淡地说:“我不吃糖。” 你根本没有认识到自己哪里错了,所以我才不吃。 叶含铮这次读懂了他的眼神,又把糖放回兜里。 ...... 都不再客气一下?!陆明霄楞了几秒,抬手让他出去。 太傻了,太傻了!他才不会把这种傻瓜当成宝贝! 当天晚上,叶含铮失眠了,一是在想陆明霄为什么生气,二是不太习惯,自他来到陆家,两个人就睡在一个房间甚至一张床,他早就习惯了陆明霄气息,也习惯了睡觉时开着灯,黑漆漆的房间里静悄悄的,叶含铮屏住呼吸,希望可以听到一点关于陆明霄的声音,过了几十秒,叶含铮捂着憋红的脸,吐出一长气。 怪不得少爷总是说他笨蛋,这种行为确实很像笨蛋,他抱着枕头笑了笑,刚想翻个身,突然听到“咚”的一声闷响,像是谁摔倒在地。 叶含铮急忙下床,往隔壁房间跑,结果陆明霄先他一步站在门口,正打算敲门。 “少爷怎么了?”叶含铮看他穿着睡衣抱着枕头,着急地问:“又做噩梦了吗?” 陆明霄清清嗓子,把头扭到一边:“停电了。” 停,停电? 走廊里灯火通明,“哒”地一声,叶含铮打开了客房的灯。 陆明霄额头有点红,硬邦邦地说:“是我的房间停电了。” “哦,那要不要找管家修......” “修什么修。”陆明霄说:“他那么大岁数了,让他睡个好觉吧。” 管家的年纪也不算太大吧......只有四十几岁而已。 叶含铮问:“那少爷今天要睡在这里吗?” “啧。”陆明霄嫌弃地说:“也只能睡在这里了。” “可是床有点小......”虽然前阵子换了大床,但也是单人的。 “随便吧,又不是没挤过,总比看不见强。” 叶含铮点了点头,上次外出睡得帐篷也是这么大,但当时两人都裹在睡袋里,不像现在紧紧挨着,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第二天,叶含铮去卧室打扫卫生,按了一下床头灯,果然不亮了,刚想拔掉电源给管家看看,结果发现插头已经被人拔掉了? 他蹲在地上想了一会儿,噗地一声笑出来,又怕陆明霄从书房回来发现,赶紧捂住嘴巴。 整整一天陆明霄都在书房学习,陆先生对他的要求越来越高,除了睡觉根本没有什么喘气的机会,晚上八点多,陆明霄洗漱完毕,听到有人敲门,这个时间不是管家就是叶含铮,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过去,果然看见叶含铮抱着软绵绵的被子堵在门口。 陆明霄问:“干什么?” 叶含铮下巴压在枕头上面,笑着说:“帮少爷修灯。” 陆明霄说:“你会吗?” “嗯!” “好吧。”陆明霄勉为其难:“那你进来看看。” 叶含铮先把被子放到床上,又装模作样地研究半天,最后抬手插上电源。 陆明霄瞥了一眼,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叶含铮弯着眼睛站起来,看到他的额头已经没事了,问道:“少爷,昨天的话,我还能说吗?” “什么话?” 叶含铮说:“我可以不搬到隔壁去吗?” 陆明霄问:“为什么?” 叶含铮说:“因为我想和少爷一个房间,每天都帮少爷修灯!” 陆明霄没忍住笑了一声,又赶紧板着脸说:“我的糖呢?” 叶含铮一直放在兜里,掏出来给他:“晚上就不要吃了吧,对牙齿不好。” 陆明霄剥开糖纸,含在嘴里,高傲地说:“要你管。” 第17章 赶上五月,又恰逢祁安中学校庆,连续放了将近一周的假期,陆老爷子和程书蕴准时回家,果真带来了一个小男孩,他的祖母和程书蕴关系很好,管陆明霄叫哥哥。 晚上四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程书蕴许久没见孙子,嘘寒问暖好半天,才正式介绍:“这孩子叫何灿,跟你同年,比你小几个月,是你的弟弟。” 何灿体型偏瘦,长得白白净净,主动说:“常听祖母提起明霄哥哥,说明霄哥哥特别厉害,才十三岁,就可以帮陆伯伯处理公司的事情,让我这次过来,跟你好好学习。” 陆明霄没理,甚至没给个正眼,面无表情地切了块牛排。 何灿有点尴尬,委屈地看向程蕴向来宠孙子,这么多年也没变,无奈地拍了拍何灿的手,对陆明霄说:“弟弟跟你说话呢。” 陆明霄说:“听见了。” “听见了你怎么不理弟弟呀。” “因为不想理。”陆明霄放下刀叉,起身上楼,他最讨厌宴客,也讨厌夸大其词的场面话,十三岁就能处理公司的事情,他还整天学什么学,直接出门顶替他爸了好不好? 何灿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所措,红着眼圈问:“程奶奶,是我惹明霄哥哥生气了吗?” “哎呦,灿灿不哭。”程书蕴赶紧拿出手绢帮他擦了擦眼泪:“你哥哥脾气不好,你多体谅一些。” “叶含铮!” 何灿的眼泪还没擦完,就听到陆明霄站在楼梯口喊了一声,叶含铮原本跟管家站在一起,等着收拾餐具,忙应了一声:“是,少爷。” “你还愣着干什么?上楼。” “好。”叶含铮走之前,看了一眼分成两瓣没有吃的牛排,跟了上去。 何灿疑惑地问程书蕴:“他是谁呀?” 程书蕴说:“是从奶奶家长大的孩子。”叶含铮的身份确实不是玩伴,慢慢长大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是陆明霄佣人,程书蕴也就不再多说,她有意把叶含铮养到成年,成年后是去是留,全凭陆明霄和他自己的意思。 何灿吃过晚饭,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程书蕴有些过意不去,陪着他坐了一会儿,但上了年纪又不好熬夜,让何灿自己看,如果困了,就去三楼的客房休息。 何灿看起来家教不错,跟程书蕴说了晚安,继续看嘻嘻哈哈的娱乐节目,这时叶含铮走了下来,何灿回头看了看他,说了声:“你好呀。” 叶含铮礼貌地说:“您好。” “可以帮我热一杯牛奶吗?”他理所当然得把叶含铮当成佣人,又说了声:“谢谢。” “好,您稍等。”叶含铮是下来给陆明霄煮粥的,他家少爷刚刚任性地转头就走,这会儿饿的肚子咕咕叫。 何灿坐在沙发上喝完热牛奶,发现叶含铮还留在厨房,走过去和他聊天。 “你还会做饭呀?” 叶含铮对他笑了笑:“还不太会,是最近才开始学的。” “那也很厉害了。”何灿看到粥里放了一些肉丝和火腿,问道:“是皮蛋瘦肉粥吗?” “嗯。” “那皮蛋呢?” 叶含铮说:“少爷不喜欢吃皮蛋。” “哎呀。”何灿惊讶道:“明霄哥哥挑食吗?” “也,也不能说是挑食吧.......就是不喜欢。” “哈哈”何灿说:“那还不是挑食吗?”又问:“程奶奶说你是在陆家长大的?你来了很多年吗?” “五年了。” “那你是不是很了解明霄哥哥?”何灿好奇地问:“我觉得明霄哥哥很难接触,你能告诉我他喜欢什么吗?” 叶含铮觉得何灿没有恶意,不假思索地说:“少爷喜欢踢足球。” “运动吗?”何灿问:“除了运动呢?喜欢吃什么?” 叶含铮说:“不喜欢吃青菜,只喜欢瘦肉,不太喜欢甜,但是勉强也可以吃一点,喜欢吃酸的东西,可以喝那种浓度很高的柠檬汁,喜欢糯糯的粥,喜欢奶茶不喜欢牛奶,但是为了长高,前几年会按时喝,这几年长的有点太高了,所以就不喝了。” “哈哈,明霄哥哥好可爱呀,那他喜欢什么颜色呀?” 叶含铮说:“喜欢黑色和白色。” 何灿问:“为什么呀?” 叶含铮偷偷地笑:“因为是足球的颜色。” 何灿说:“明霄哥哥的生日呢?” 叶含铮说:“三月二十七号。” “那比我大了好几个月呢,我是十二月的,你呢?” 叶含铮说:“我也是十二月。” “哈哈,原来我们两个一样。”何灿说:“你还能再跟我说点关于明霄哥哥的事情吗?比如他喜欢什么样的人,我怕明天见到他再说错话,惹他不高兴。” 这个倒是有点难住叶含铮了,陆明霄好像谁都不喜欢,对所有人的态度都差不多,如果不常见面,不认真去了解他的话,很可能会觉得他是一个凶巴巴,又不好惹的人。 ...... 好吧,虽然接触久了,也一样不好惹。 砂锅里的米粒煮开了花,叶含铮拿着木铲不停地搅拌,奶白色米羹香气四溢,何灿闻了半天也没等到叶含铮的回答,估计他也不清楚。 于是说:“可以给我尝一点粥吗?” 叶含铮说:“好呀,我帮您拿碗。”他今天专门多煮了一些,主要是怕陆明霄没吃晚饭太饿,但是分给何灿一些,应该没有问题。 何灿说了声谢谢,刚要伸手去接,却抓了个空。 “明,明霄哥哥?” 陆明霄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手上端着抢来的碗,二话没说,扯走了叶含铮。 走到半路又把碗递给叶含铮,阴着脸回到厨房,何灿以为他意识到自己不太礼貌,想要道歉,大度地笑了笑,陆明霄却直接饶过他,找了双隔热手套,把砂锅端走了。 第18章 第二天早饭,陆明霄依旧没有下楼吃,陆老爷子坐在沙发上抖报纸,气得吹胡子瞪眼:“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程书蕴说:“怎么没有长进?他每天那么累,多睡会儿怎么了?” 陆老爷子说:“你就惯着他吧,早晚惯出毛病。” “那你说怎么办?他又没有母亲,我不惯着谁惯着?”说到这里程书蕴叹了口气,陆家没人知道陆明霄的母亲是谁,当年陆先生忙于工作,根本没时间恋爱结婚,家里催了两回,本以为他没放在心上,但十个月后,竟然派人送来了襁褓中的陆明霄,还附带血缘证明,想到这里程书蕴就觉得心疼,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来的,可想而知。 “昊东对明霄抓得是不是太紧了?我这次回来,看他都瘦了,要不你跟昊东说说,让孩子晚几年再开始接触公司的事情,咱们明霄才十三岁,你看看别人十三岁都干什么,你再看看他,明霄这么聪明,晚几年,公司还能垮掉怎么着?” “我可说不了。”昊东是陆先生的名字,陆老爷子又抖了抖报纸,撇着嘴说:“你儿子什么脾气你最清楚,他决定了的事情没人拗得动,这倒跟你孙子一样,等你孙子长大了自己去说吧,到时候看看谁厉害。” “你!”程书蕴气得掐腰:“随得都是你们老陆家的臭脾气!你还准备看热闹了?” 何灿下楼的时候,老两口刚呛呛完,程书蕴对他笑了笑,带着他到餐厅吃饭。 “不等明霄哥哥吗?”何灿拿着勺子问。 程书蕴说:“不用等他,他还没有起来。” 何灿点点头,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又站起来说:“那不如,我帮明霄哥哥送上去吧,等太久饭会凉的。” “这……”程书蕴迟疑半晌,帮何灿剥了一个水煮蛋:“还是等他起来再说吧。”又问管家:“含铮呢?” 管家说:“他昨晚陪着少爷到凌晨四点,估计还没起来。” 程书蕴表示理解,“等含铮下来,你让他带着灿灿到处走一走,我和老爷今天约了许久没见的朋友,可能要出去一趟。” 十点左右,陆明霄还没起床,何灿看完电视跑到厨房,让方姨帮忙煮了一点粥,又问管家:“明霄哥哥的卧室在哪里呀?” 管家看他端着托盘,想要接过来,好心地告诉他:“少爷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何少爷再耐心的等一等。” 何灿挪走托盘:“可是已经十点了呀,再不起来就要错过早饭时间了。” “没关系,少爷睡觉之前含铮已经让佣人送过早饭了,何少爷还是......诶何少爷等等!”管家话没说话,何灿直接迈上台阶,跑到二楼挨个房间敲门,他跟着程书蕴过来,就是为了见陆明霄,可来了两天,话都没说上几句,心里着急。 叶含铮隐隐听到敲门的声音,试图从床上坐起来,但整个人被陆明霄搂在怀里,动都动不了,“少爷?” “嗯?” “该起床了。” “啧。”陆明霄闭着眼睛,含含糊糊地回了一句:“别吵。” 叶含铮知道他还没睡够,乖巧地不再说话,但敲门声越来越近,又害怕那位小少爷不熟悉情况,不小心惹恼了陆明霄,只好一根一根地掰开陆少爷的手指,想办法下床,但陆明霄搂得实在太紧,刚尝试着挪开了一点,又被拦腰捞了回去,叶含铮试了两次,最终宣布投降,不再挣扎。 何灿在外面跑了一圈,终于摸到了陆明霄的卧室,自己家里通常没有锁门的习惯,但任何人都知道,就算不锁门,进去之前也要礼貌地敲一声,何灿自然也知道,可是他敲了十几下,始终没人响应,只好开口说:“明霄哥哥起床了,我让厨房的阿姨煮了你喜欢的粥,你要不要喝一点呀?”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卧室的门,还没看清床在哪里位置,就见迎面飞来一个枕头,重重地砸在他的脸上,“吧嗒”一声,托盘掉在地上,何灿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一声低吼,让他滚出去。 经此一闹,觉是睡不成了,陆明霄黑着脸去洗澡,何灿被管家带到楼下安慰,叶含铮看着洒在地毯上的白粥,爬起来一点一点的清理。 “这么多年,让枕头受委屈了。” “嗯?”叶含铮抬头,看见管家走了进来,递给他一双手套:“以前这枕头就是砸人用的,不过自从你来了之后,少爷都砸在地上,估计是那时候觉得你太小了,怕把你砸坏了。” 叶含铮笑起来:“那地板也受委屈了。”又问:“何少爷怎么样了?” 管家说:“还在哭,他肯定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哭一哭也是正常” “嗯。”叶含铮说:“需要跟他道歉吗?” “你是说让少爷跟他道歉?” 叶含铮说:“不是,这件事不怪少爷,但怎么说他都是客人,而且还是夫人带回来的,我是怕......” 管家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个不用你操心,但你可以去陪陪他,毕竟让他一个人呆着,确实不好。” “有什么不好?”陆明霄从浴室出来,瞥了眼叶含铮说:“不许下去。” “可是......” “没有可是。”陆明霄说:“他不经允许擅自闯进我的房间,吵醒我,难道还要我的人去哄他?告诉他门都没有,爱待就待,不爱待就滚。” 虽然事实如此,但很多事情又不能过分任性,管家让叶含铮先出去,单独跟陆明霄说:“夫人走的时候,把何灿少爷交给含铮了。” 陆明霄皱眉:“交给他做什么?” “因为夫人知道少爷不喜欢招待客人,但既然人已经过来了,就不能晾着人家,所以让含铮带着他玩。” 陆明霄说:“我同意了吗?” 管家说:“虽然少爷没有同意,但是夫人是这样安排的,如果她回来看到何灿少爷不开心,一定是怪含铮没有处理好。” 十分钟后。 叶含铮下楼了。 何灿红着鼻头,哭得一抽一抽,他本来想要回家,却没想到除了叶含铮,陆明霄也跟着下来了。 这次陆明霄肯定是来道歉的,何灿心里想着,哭得更委屈了。 可他一哭,陆明霄就阴森森地看着他,好像随时都要把枕头摔他脸上,何灿吓得寻求帮助,下意识地拽住了叶含铮袖口,不拽还好,一拽竟然听到了恐怖的磨牙声,何灿赶紧站起来,颤巍巍地说:“明,明霄哥哥对不起,我,我先上楼了。” 第19章 何灿的幻想彻底破灭了,他来之前一直听祖母说陆明霄这里好,那里好,毕竟还是初中生,对厉害的人总是有所向往,但实际接触之后,发现又凶又暴躁,哪里都不好。 反而叶含铮还不错,觉得他人很…… “温柔!”何灿想到一个词,突然说:“我觉得没人受得了明霄哥哥那么坏的脾气,只有你这么温柔的人才可以。” 陆明霄回了书房,不知道管家又说了什么,终于松口让叶含铮陪着何灿下楼走走。 叶含铮说:“少爷其实挺好的,他只是起床气比较严重,所以才会……扔枕头。” 何灿说:“是对你挺好的吧?我看见你们俩个睡在一起了,还抱着呢。” 说到这里,叶含铮有点不好意思,如果不是昨晚差点把陆明霄挤到地上,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睡相有多差,陆明霄抱着他,是希望他不要随便乱动。 “奇怪。”何灿问:“你难道不是陆家的佣人吗?为什么会和明霄哥哥睡在一起呀?” 叶含铮大概说了一下原由,就是上次噩梦的事情,何灿有点羡慕:“如果我也能早一点认识明霄哥哥就好了。”又小声嘀咕:“这样他做噩梦的时候,没准就是我陪着他了。”何灿唉声叹气,停住脚步看了叶含铮一会儿:“不过你也挺好的,能认识你也很高兴。” 他跟叶含铮握手,叶含铮礼貌地回应,何灿说:“祁安市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叶含铮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如果您想出去玩,我可以去问问管家。” 对于两个未成年的小男孩来讲,下午四五点钟基本没什么可以去的地方,管家想了很久,也没有给出一个很好的建议,但何灿又不想留在家里,大家体谅他的心情,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去看童话剧怎么样?”何灿提议,“你看过童话剧吗?” 叶含铮摇摇头,陆明霄夜视不好,电影院,剧院这种比较暗的地方从来不去。 何灿拿着平板划到最近的一场说:“可以去看这一部,这部超级好看!” 童话剧的名字叫《恶龙与王子》,管家看了眼具体的时间地址,今晚七点半,祁安中心剧院,全场一个半小时,回来差不多十点左右,也不会太晚,征求了叶含铮的意思,叶含铮说:“那我去跟少爷说一声。” 何灿拦住他,有点胆怯:“还是别叫明霄哥哥了,虽然我也很想让他陪我,但是他好像很讨厌我。” “不是的。”叶含铮解释:“少爷没有讨厌您,他真的只是因为没有睡好,才会发脾气。”况且陆明霄对任何人都会发脾气,并不是只针对何灿一个。 何灿还是拽着他:“算了,我们两个去看吧。” 站在何灿的角度,这个时候确实没办法和陆明霄坐在一起,而且这种幼稚的话剧,陆明霄也不一定会看,叶含铮考虑了几分钟,对管家说:“不然我先陪何少爷去看,如果少爷问起,您再跟他说,如果没问,就不要告诉他了。” 管家点头,安排李叔把他们送到现场,忙自己的去了。 七点不到,中心剧院人山人海,李叔把三倍价钱买来的票递给他们,回到车上等着,又千叮咛万嘱咐交代叶含铮照顾好何小少爷。 跟何灿说的一样,这部童话剧的人气很高,很多看过的小朋友在检票的过程中,已经开始讨论起剧情,“是森林女巫给恶龙施了魔法!其实恶龙一点都不坏,他是好龙!就是表面有点凶。” “因为恶龙只对喜欢的人温柔嘛。” “对对对,恶龙真的好温柔,他深爱着公主殿下,但是公主根本不信任他!气死我了!” “但是也不能怪公主啊,公主又不知道他是好人。” “但是骑士就能看出来他是真正的王子呀!如果不是骑士,恶龙早就被假王子杀了!” “所以最后公主因为内疚走掉了,还是恶龙和骑士在一起了呀。” “骑士是女孩子吗?” “喂!你们不要再说了好不好,我还没有看过呢!” 入场之后何灿始终闷闷不乐,他大老远的飞过来,遭受了这样的待遇,难免会觉得不舒服,叶含铮坐在旁边帮他拿着水,安静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不知道怎么安慰。 剧情没有任何悬念,早就在外面被剧透完了,但那个脾气暴躁又会喷火的恶龙,怎么看都有点面熟,“你笑什么?”离场时,何灿看到叶含铮嘴角弯弯的,问他。 “没什么。”叶含铮说:“我们回去吗?” 何灿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卫生间。” 叶含铮说:“我陪您过去。” 何灿摇头:“不用了,好多人排队,你在这里等着就行。” 他看起来有点失落,估计是想自己安静一会儿,叶含铮没再强求,听话地等着他。 “同学,买个挂件吧!”这时,身后的工作人员趁机推销,剧方为了宣传,做了很多关于话剧人物的抱枕,挂件还有毛绒玩具。 其中有一只小恶龙,捏着下巴眉头紧锁,还有一只双手握拳,单脚跺地,每一只的神态动作都像极了陆明霄,叶含铮喜欢的不得了,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买了两个,他其实没什么钱,但每个月管家都会他一些,让他买文具充饭卡,除了必要的花销,叶含铮全都攒着,希望长大以后可以还给管家。 这只跺脚的自己留着,这只皱眉的送给少爷。 半个小时后,何灿还没有出来,周围的人流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叶含铮有点不放心,跑进卫生间,“何少爷?” 半晌没人回应,他又喊了一声:“何少爷在吗?” 依旧没人应答,卫生间还有四五个门关着,叶含铮站在里面等着人一个一个地走出来,确定没有,才急忙跑去停车场,李叔正站在车外等他们,看到叶含铮自己出来,赶紧问:“何小少爷呢?” 叶含铮说:“他一直没出来吗?” 李叔说:“没有啊,怎么?不见了?” “嗯。”叶含铮说:“我再回去找一找,李叔您在这里等着,如果何少爷回来了,给我打电话。” 第20章 剧场十一点关门,还有一个多小时可以找,叶含铮没有盲目行动,而是询问安保人员,希望他们可以帮忙进行广播,丢了一个人可不能马虎,安保赶紧通知广播台找人,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依旧没有找到何灿,监控显示他早就顺着人流从卫生间出来了,像是故意避开叶含铮,没去找他。 “为什么看不到他去哪了?” 叶含铮站在监控器旁边问,负责人说:“北放映厅的摄像头坏掉了,还没有来得及修,不过那边也是出口,我猜他肯定出去了,你还是赶紧联系一下家里人,没准已经回去了。” 叶含铮始终跟李叔把保持联系,手机都快打没电了,得知北门没有,还想继续找一找,但负责人明显有点不耐烦,“该找的地方都找了,北放映厅正在装修,到处破破烂烂的还没有灯,他一个小孩子肯定不敢去,况且我已经让保洁看过了,确实没有,我建议你报警,或者回家看看。” 叶含铮走出监控室,还是有些不放心,拿出手机让李叔报警,趁着安保人员不注意,偷偷跑了过去,何灿是来陆家做客的,如果真的丢了,麻烦就大了。 手机还有百分之2的电量,叶含铮想留着打电话用,但北放映厅确实有些杂乱,不开灯的话,很容易摔倒,他开了一会儿手电筒,突然接到一通来电,还没看清是谁,屏幕就灭了。 糟糕...... 叶含铮把手机放在兜里,适应了一会儿周围的环境,继续往前走,“何少爷?” “何少爷您在这里吗?” 黑漆漆的剧场里面有些吓人,叶含铮放低声音,顺着台阶往观众席走,不知道过了多久,从第一排找到最后一排,都没有看到何灿的踪影,叶含铮无奈地叹了口气,准备去隔壁再找一找,如果确实没有,就只能交给警察了。 正准备下去,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得磕磕绊绊,每两三步都会被地上的障碍绊倒,再爬起来继续跑,“叶含铮!” “快给我出来!人呢!叶含铮!” 少,少爷?!少爷怎么来了? “我,我在这里!”叶含铮急忙回应,从狭窄的椅子中间往外跑,这么暗的地方,他尚且看不清楚,陆明霄更看不见,连着两声闷响,不知道陆少爷又摔倒了那里,叶含铮急忙说:“少爷你别动,我,我去找你!” 他跑得很快,隐约听见陆明霄让他慢点,他很少违背陆明霄的意思,但这次却没有停下脚步,只想快点过去,看看陆明霄是不是受伤。 “我说了让你慢点!” 叶含铮一路冲到门口,看见陆明霄正扶着墙一点点地往前挪,嘴里还骂着:“什么垃圾剧院,连个灯都没有。” 叶含铮眼眶发热,赶紧过去扶他,急切地问:“少爷,你没事吧?” 陆明霄摸索地攥住他的手腕,松了口气:“没事个屁,能被你吓死。” “对不起,我是来找……” “找谁?”陆明霄明显气得不轻:“你是白痴吗?这么大的剧院光凭你自己能找到什么?安保警察都是吃干饭的吗?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去当搜救犬啊?” “哦……”他吼得中气十足,估计没什么事。 “哦什么哦?!” 叶含铮立刻承认错误:“我知道错了,不该一个人乱找。”又扶着陆少爷往外走,问道:“警察来了吗?” “废话。” “那为什么只有少爷一个人进来了?” 陆明霄一怔,冷着脸说:“我怎么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自从李叔那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发现叶含铮还留在剧院里时,瞬间就冲了进来,那一刻好像什么都没想,就是怕叶含铮也跟着走丢,再也找不到了。 两人从剧院里出来的时候,何灿已经找到了,他没想到自己惹出来这么大的麻烦,连警察都惊动了,哭着说:“我就是想自己待一会儿,没让你们找我。” 陆明霄懒得理他,拽着叶含铮上车,管家急匆匆地走过来问:“少爷受伤了?” 能看到光的时候叶含铮就检查过了,“手臂破了一点皮。”说着拿出车上的药箱,仔细地帮陆明霄清理伤口。 第二天叶含铮下楼,看到何灿正提着行李箱站在门口,主动对他说了声:“早上好。” 叶含铮问:“您是要走了吗?” “嗯。”何灿还是有些委屈:“反正我在这里也不受欢迎。” “不是……” 何灿打断他:“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昨天陪我看童话剧,我当时真的只是想自己待会,没告诉你,还让你找了那么久,是我不对,对不起。” “没关系。”叶含铮说:“我可以理解您的心情。” 何灿说:“但我还是很羡慕你。” “我觉得明霄哥哥对你不一样。” 叶含铮怔了怔,其实昨天,他也发现了。 何灿说:“他跑进去的时候我都看见了,管家和李叔两个人都拦不住,都告诉他里面没有灯没有灯,帮他去找手电筒,但他连一秒钟都等不了。” “我觉得他根本没把你当佣人。”但具体当成什么,何灿又讲不明白,跟叶含铮说了再见,转身走了。 叶含铮站在原地许久,摸出兜里的小恶龙挂件,弯了弯眼角:不是佣人,又会是什么呢? 他回到房间,发现陆明霄还在为昨天的事情生气,不仅不理他,还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叶含铮,你真是不听话!”陆明霄猛地睁开眼,发现一只跺脚小恶龙在眼前晃来晃去,暴跳如雷地说:“谁让你不打报告就跑出去的!” 一只皱眉小恶龙也跟着跳出来:“不打报告也就算了!你竟然还一个人跑到黑漆漆的放映厅里?” 跺脚小恶龙赶紧附和:“对!你以为你是搜救犬吗?” 皱眉小恶龙说:“我看你像个白痴!” “对对对,白痴白痴!” 陆明霄一把捞过挂件,坐了起来。 叶含铮跪坐床上,抿着嘴笑,“我学得像不像?” 陆明霄没说话,摊开手心问:“这是什么东西?” 叶含铮说:“是昨天童话剧的主角,我觉得很可爱,买回来两个,想要送给少爷。” 陆明霄臭着脸扔到一边:“有什么用?” 叶含铮说:“可以挂在手机上呀。”说着从床头拿过陆明霄的手机,绑在上面:“像这样!” 陆明霄嫌弃地瞥了一眼:“丑死了。” “不丑呀。”叶含铮看着他和挂件如出一辙的表情,笑着说:“我觉得很可爱。” 第21章 皱眉小恶龙在陆明霄的手机上挂了三年多,互相拉扯,彼此嫌弃,胖嘟嘟的小东西,每次接电话的时候都在陆明霄耳边挂晃来晃去,引人注目。 “为什么晚点回家?”陆明霄从座位上站起来,路过高二一班门口,往里面瞥了一眼,空无一人。 迎面走过来几个女同学,看见他止住脚步,开始窃窃私语,陆明霄皱着眉挂断电话,把手机塞进兜里,他这几年又长高了很多,将近一米八五,肩宽腿长,鼻梁高挺,线条分明的脸上,镶着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表情常年硬邦邦的,此时看起来更加不高兴。 管家在校门外等他,看他出来为他打开车门,“含铮说今天要留校开会,估计会晚点回去。” “嗯。”陆明霄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说:“知道了。” 学生会办公室正在举行圆桌会议,徐笙变成了大姑娘,掉着马尾辫说:“就剩下咱们班的节目没定了。” 小四眼换了一副新眼镜,翻着元旦晚会的节目单说:“说唱朗诵类的太多了,一点都不新颖。” 乔可撅着上嘴唇,上面放了根圆珠笔,坚持不到一分钟,“吧唧”掉在桌子上:“要我说就舞台剧吧,还有半个多月呢,随便演演,排练一下就能出彩,叶含铮你说呢?” 升入高中,他们几个还在一个班,共同当选了学生会干部,徐笙做了会长,叶含铮因为不能经常性的参加会议,成了组织部的一员,但这次元旦晚会跟他们班有关,徐笙拉着几个人一起讨论。 “舞台剧演什么?”叶含铮说:“名著还是童话?” 小四眼说:“名著吧,可以找几部有深度有代表性的!” 乔可说:“我选童话,元旦晚会本来就是一个放松的时候,你偏偏要搞一些枯燥沉重的东西,学习还没学够啊。” 小四眼说:“可名著之所以成为名著就是因为它具有深刻的意义,怎么能说枯燥沉重呢。” 乔可说:“那还童话故事还有世界文明的呢,不也一样有意义吗?而且还是启蒙教育呢,说得好像名著比童话高贵一样。” “我也没说名著就比童话故事高贵啊,你今天是吃枪药了呀?” 乔可说:“我才没吃枪药,我就事论事。” “好好好打住!”徐笙抬手制止:“我觉得乔可说的没错,童话看起来比较轻松,刚好可以让高三的学长学姐们放松放松。”又问叶含铮:“你觉得演哪部比较好?” 叶含铮说:“我很少看童话故事,唯一一场童话剧还是几年前看的。”他看了眼时间想要早点回去,但徐笙说:“那先选一个吧,今天定了,明天就得找演员出剧本。” 晚上十点钟,叶含铮才骑着自行车回到家里,方姨给他留了点饭,招呼他到厨房吃完了再上去。 “少爷睡了吗?”叶含铮身上带着一股寒气,摘下毛绒绒的手套问。 方姨说:“已经睡了,少爷这两天睡得早,听说是陆先生比较忙,没时间管他,趁机偷懒呢。” 叶含铮笑了笑,吃过饭又去了佣人专用的卫生间洗漱干净,才回到卧室。 卧室的灯亮着,地毯上扔着一本书,应该是陆明霄看着看着睡着了,掉在了地上,叶含铮捡起来放好,轻手轻脚地躺在陆明霄身边,“几点了?” 陆明霄没睡熟,顺手把叶含铮拉进怀里,他们这样抱了三年,早就习惯了,叶含铮小声说:“快十一点了。” 陆明霄皱眉:“为什么这么晚?” 叶含铮说:“帮忙选节目。” 陆明霄问:“你演什么?” 叶含铮说:“应该是旁白或者是个工具人。” 半晌,陆明霄没回应,看样子又睡着了,叶含铮偷偷地戳了戳他浓密的睫毛,抻出胳膊把灯光调暗,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两天叶含铮都在为舞台剧选角的事情奔走,楚昕昕是编剧,为了营造出喜剧效果,特意搞了一出性转版《灰姑娘》,但却忽略了这部剧百分之80%都是女性角色,什么继母继姐魔法仙女,都要男生出演,好不容易找到几个愿意配合的,发现还有两个空缺,女主和继母。 徐笙把目光落在叶含铮身上,勾起嘴说:“女主不如交给你吧。” “我?”叶含铮说:“我不会演戏啊。” 徐笙说:“班上哪个人会啊,又不需要要你演多好,你往那一站就能给我吸引一大批掌声!” 叶含铮这几年越长越好了,很多时候连徐笙都自愧不如,好端端的一个男生用漂亮形容,也不知道是褒是贬。 “可是……” “哎呀别可是了。”徐笙又拽来乔可,敲定了最终的演员表:“你演恶毒的继母,周一开始排练。” 临近放学,徐笙又带着叶含铮去了一趟礼堂后台,找到一间更衣室,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服装,都是往年活动的时候校方出资购买的,徐笙挑了两件递给叶含铮:“你拿回去洗一洗再穿吧,在这里放了好久了,好像还有坏的地方,再随便缝缝。” 华丽的洋装非常占地方,叶含铮找了一个巨大的袋子,才勉强挂在车上带回了家。 趁着第二天周末,叶含铮把裙子清洗干净,又找出针线,坐在楼梯口缝破洞,也不知道更衣室是不是有老鼠,好好的一件衣服上面破了四五个洞,索性裙摆够大,缝上之后看不出来。 “你干什么呢?”陆明霄从书房出来,走下来问。 叶含铮说:“缝衣服。” “什么衣服?” “是舞台剧需要的演出服。” 陆明霄问:“为什么用你缝,你是你们班的保姆吗。” “不是的。”叶含铮抖了抖裙子站起来说:“因为我要出演一个角色,需要穿这种衣服。” “你穿?”陆明霄上下打量着裙子,挑着眉问:“试过吗?” “还没有,才洗干净。”叶含铮说:“不过应该可以穿,等我拿回学校再……” “现在试。” “啊?” 陆明霄说:“现在,立刻,马上。” 第22章 虽然当着陆明霄的面有些不好意思,但叶含铮还是听话地把裙子换上了,蓝白相间的洋装看起来十分华贵,裙摆层层叠叠,像是点缀在天空中的白色云朵,系好背后的蝴蝶结,又拽了拽宽大的领口,由于穿得过于匆忙,一时间也没查清楚应该把领子拉到肩膀两侧,还是应该挂在肩膀上面? 想问问陆明霄,但陆少爷冷漠地靠在门口,似乎并不想理他,叶含铮只能拿出手机搜了搜,他的手机上也挂着一只小恶龙,晃来晃去的和陆明霄放在床头的那只对上了眼。 啊,有了。 要拉到肩膀两侧,这样可以露出锁骨。 叶含铮对着镜子整理了半天,终于穿好了,回过头问陆少爷:“是,是不是有点奇怪?” 陆明霄没做任何评价,盯着他突挑的锁骨看了两分钟,脸色越来越黑。 果然很难看,叶含铮心里说。 陆明霄拧着眉问:“你演什么角色。” “灰姑娘。” “灰姑娘为什么穿成这样?” “这件应该是参加舞会时需要的,还有一件没这么好看。”叶含铮把裙子脱下来问:“少爷没看过这部童话故事吗?” “谁会看那种幼稚的东西?” “我呀,我昨天才看完的。” “所以说你幼稚。”陆明霄板着脸出门,给叶含铮留下一抹冷酷的背景, 叶含铮冲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整理好裙子,跑去厨房帮忙。 他这几年的厨艺精进不少,普通的家常菜都可以做得七七八八,方姨正在炖汤,看见他清洗蒸箱,小声问:“少爷又发脾气了?” “您看见了呀?” 方姨说:“还用看哦,那摔门的动静都快传到火车站咯。” 祁安火车站距离陆家三十多公里,方姨掩着嘴夸张地说:“也就是家里的门质量好,不然早就摔坏了。” “哈哈。”叶含铮跟着偷笑,拿出两个鸡蛋,准备做了一碗蛋羹。 开饭的时候陆明霄果然没有下楼,陆老爷子两口又去旅游了,餐桌上的饭菜摆了半个小时候没人吃,只好原封不动地撤了回去。 叶含铮把蛋羹端出来,盛了一碗汤,敲了敲书房的门。门虛掩着,可以听到里面传来抽屉推拉的声音,陆明霄似乎往里面扔了一件东西,又慌忙地翻开一本新书,才说了声:“进来。” 书房没什么不同,只是其中一个书架被翻得有点乱,叶含铮把蛋羹放在桌上,刚打算过去收拾,就被陆明霄赶了出来。 他站在门口眨了眨眼,觉得今天的陆少爷有些奇怪,正纠结要不要趴门缝看看情况,陆明霄突然漏出一颗脑袋,凶巴巴地说:“走开。” “哦。”叶含铮一步三回头地下楼,直到没影了,陆明霄才谨慎地把门关上,不仅关上,还锁上了,又使劲拽了两下确定推不开,才放心地回到书桌前,打开抽屉,拿出了一本书。 这本书是陆明霄很小的时候程书蕴买回来的,上面写着世界经典童话《灰姑娘》。 竟然真的有舞会?那岂不是要露着肩膀,跟男主角搂搂抱抱地跳舞? 陆少爷又耐心地看了两页,气得把书扔了。 周一午休,徐笙把叶含铮叫到办公室,本以为要提前排练,但除了乔可他们几个,还有一个宣传部的男生叫周牧,平时挺阳光的一个孩子,此时看起来有点拘谨,徐笙说:“我们班的负责人都到齐了,有什么话直说吧。” 周牧是三班的,他们大多数都是从初中直升,班次没有太大变动,“是这样的。”周牧说:“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这次晚会能不能两个班合作,一起出个节目。” “为什么一起出?”乔可说:“你们班不是报过诗歌朗诵了吗?” “是报过了,但是......”周牧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们班,班主任觉得诗歌朗诵太单调了,想要换一个有新意的。” 乔可说:“那就换啊,为什么要跟我们合作?” 周牧说:“因为咱们两个班的想法不谋而合。” “嗯?” “你们不是今天上午刚刚报了舞台剧吗?其实,周五晚上我们也想要改成舞台剧。”周牧手里攥着一张纸条,时不时瞥上两眼,接着说:“撞方案倒是没什么,但如果是两场舞台剧的话,肯定会延长正常晚会的时间,还会给观众造,造成审美疲劳,所以我想了一下,可以跟你们班合作,这样不仅可以拉长了单场舞台剧的表演时间,还可以保证晚会不被延时。” 小四眼有点迷茫:“什么意思?” 由于元旦晚会时间有限,每个节目的时长都尽量控制在十分钟左右,最多不能超过十五分钟,楚昕昕拿着剧本说:“这个办法好!两个班加起来时长最起码有三十分钟!本来我担还心咱们这个剧十几分钟演不完,三班要是能一起合作,那就太棒了!” 徐笙说:“确实可以,但是我们这边除了王子的演员,其他角色都定了啊。” 周牧激动地说:“王子可以!” “那你们班有女生愿意演吗?” “男,男生可以吗?” “我们这是性转剧啊。” 周牧说:“拜托了,就王子不要转行吗?” 乔可八卦地问:“难道你们有人选了?” 周牧说:“是有一个人选。” 乔可问:“谁呀?” “陆明霄。” “陆明霄!?”周牧说完,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叶含铮,他有点期待地问:“陆明霄会演吗?” 周牧说:“会。” “他怎么可能参加这种活动?”徐笙条件反射地掏出小镜子照了照:“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周牧把纸条塞进兜里,回想了一番上午的遭遇,他被陆明霄单独叫到天台,吓得腿脚发颤,还以为自己哪里惹到他了,却没想到被委以重任,刚好诗歌朗诵这个节目老师确实不满意,陆明霄能想到这个办法,确实帮了大忙,而且还帮他准备好了说辞,让人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此时此刻,周牧真诚地说:“是真的,班主任对他一直不积极参与班级活动的行为非常不满,所以这次强迫他必须参加,他也是......万不得已。” “真是,非常可怜。” 第23章 由于事发突然,原定放学之后的排练挪到了明天,楚昕昕要连夜修改剧本,把多出来的时间全部用上。 叶含铮一刻没耽误地赶回家,刚好陆明霄也回来不久,正坐在沙发上面看电视,“少爷!”叶含铮兴冲冲地跑到他身边喊了一声。 陆明霄抬眼问:“怎么了?” 叶含铮说:“你真的要参加我们班的舞台剧表演吗?” 陆明霄神情淡然地点了点头。 “真的吗?”叶含铮再次确认,生怕是在学校出现了幻听。 “嗯。”陆明霄站起来,眉眼间似乎还带着一丝不得已的勉强,瞥了叶含铮一眼:“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 “嗯!” “为什么?” 叶含铮眼睛弯弯的:“因为能和少爷一起演出!所以特别开心!”他很少这么喜形于色,脸上的笑容怎么掩都掩盖不住,吃过晚饭,管家把新买来的茶叶放在茶罐里,听到叶含铮一边擦桌子一边哼着歌,哼得还是一首陆老爷子常在家里放的古董歌,老掉牙的那种,没一句在调上的,无奈地笑着问:“含铮很喜欢表演吗?” 叶含铮说:“不是呀,我不会表演。” “那这么高兴,只是单纯的因为少爷?” “嗯!”他每句话的音调都在欢快地往上扬,最开始知道要表演节目的时候,只是把它当成一个普通的任务看待,但得知陆明霄要加入之后,瞬间就变得不一样了,就好像那个任务背后放着一个神秘的盒子,打开之后绽出五颜六色的烟花,还有藏着一个巨大的惊喜。 叶含铮高兴地睡不着觉,躺在床上每过几分钟就要睁开眼看看时间。 “半夜不睡觉干什么呢?” 叶含铮又看了一眼时间,还没躺好就被陆明霄发现了,小声地问:“少爷还没睡啊?” 陆明霄皱着眉坐起来:“你压着我的胸口,一会轻一会重得动来动去,谁能睡得着?” 叶含铮赶紧道歉,也跟着坐起来,他已经尽量放轻动作了,但还是把陆明霄吵醒了。 “问你呢。”陆明霄说:“为什么不睡觉?” 叶含铮扣了扣手指,又捂着嘴忍不住笑起来:“我想快点天亮。” 陆明霄打了个哈欠:“然后呢?” “然后快点去上课。” “再然后呢?” “再然后快点下课快点放学,这样就可以快点和少爷一起排练了!”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面闪着迫切的光,甚至连自己都没察觉出来。 陆明霄看了他一会儿,掀开被子下床,叶含铮急忙把灯调亮,问道:“少爷你要去哪?” 陆明霄没出声,走到床的另一边,对他伸出一只手,叶含铮傻傻地递过去,搭在他的手心上问:“怎么了?” “不是要排练吗?”陆明霄把人拉下来,一起光着脚站在软绵绵的地毯上。 “排练?”叶含铮看到他睡衣的最后一颗扣子松了,习惯性地帮他扣好,才说:“可是剧本楚昕昕还没有写出来呀?” “这种东西需要什么剧本?”陆明霄说:“重要的场景只有那么几幕,参加舞会,丢鞋和找人,剧本再怎么改这个几个场景都不会变。”他抬手扣住叶含铮的腰,严肃地说:“身体打直,往后仰。” “哦好,好的......”叶含铮按他说的往后仰了一些,疑惑地问:“少爷看过那本书了吗?” “当然,既然答应了参加节目,总要了解一下吧?手。”陆明霄面不改色地抬抬下巴:“搭在我肩上。” 叶含铮激动地说:“要跳舞吗?” “不然呢?大半夜摆出这种动作是为了罚站吗?” 叶含铮“噗”地笑出声,跟着陆明霄一点一点地学起来,他从没跳过舞,连看都没怎么看过,只是没想到睡觉打滚儿那么利落,跳起来四肢却不太协调,学起来磕磕绊绊,半个小时候连一个八拍都没学会,还踩了陆明霄好几次,“你也太笨了吧?”陆少爷嫌弃地说。 “对不起少爷,我不是故意的......” “你如果是故意的早就被我扔出去了,重来,我进左,你退右。” “哦哦......”叶含铮手忙脚乱:“退右,右......” “右啊,你那是左!”他吼了一声,叶含铮就更紧张了,有点迷茫地问:“哪……哪个是右啊......” 陆明霄跟他对视了两秒钟,没绷住,竟然笑了出来,戳着他的额头说:“你这些年的一百分都是抄的吧?” 叶含铮也觉得自己蠢透了,刚准备冷静下来分分左右,突然感觉身体一轻,陆明霄竟然把他抱离地面,让他的双脚落在了自己的脚背上。 “少,少爷?”叶含铮震惊不已,急忙想从他脚背上挪开,陆明霄却不耐烦地说:“站好。”他重新扣住叶含铮的腰,一步一步地重头开始,两人不是第一次距离这么近,也早就习惯了彼此的呼吸和温度,叶含铮安静地记着动作,目光落在陆明霄挺直的鼻梁上,又挪到他深沉的眼眸里。 “少爷。”半晌,叶含铮才开口问:“你是什么时候学得跳舞啊?” 陆明霄说:“前年暑假,这种交际舞很普遍,看一看就会了,到这一步记得转圈。” 这个八拍的动作幅度稍微有点大,陆明霄为了防止叶含铮从他脚上掉下去,一只手搂着他的腰,又用另外一只手护住了他的背,原本两人之间还有一点距离,此时却贴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记住了吗?”几分钟后,陆明霄停下来问,叶含铮抵在他的肩膀上,看不到正脸,过了许久都没有说话,陆明霄觉得不太正常,想问他怎么了,却突然感受到一阵阵不正常的心跳,不是他的,而且隔着一道胸膛,来自叶含铮的。 咚,咚,咚…… 剧烈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地如擂鼓般敲击着,连带陆明霄的心也跟着快了起来,叶含铮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紧紧地攥着他的睡衣,明明过了午夜,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可两人依旧觉得很吵,掺杂着细微的呼吸,震耳欲聋。 第24章 这样的声音时有时无,一直持续到元旦晚会那天,陆明霄态度地强硬地要求叶含铮换了一条不漏肩的裙子,捂得严严实实,甚至还找了一件披肩,双层掩护,叶含铮笑眯眯地任由他帮忙搭配,给什么穿什么,来者不拒。直到登台的那一刻,热烈的掌声才把这些日子跳动不稳的声音压了下去,可是奇妙的感觉已经刻在了心里,有些事情,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礼堂最后一排站着几个人,嘴里叼着烟,徐笙带着纪律委员走过去说:“同学,麻烦把烟掐一下。” 带头的是截过乔可的冯晟,早就辍学了,现在没什么事就会来学校里晃悠,带着一群始终跟着他混的兄弟们到处找茬。 其中包括梁绍宇,他还要在学校里上课,默默地把烟掐了。 徐笙记录下几个人的名字,发现一个带鸭舌帽的有些面生,问他:“你是哪个班的?” 梁绍宇说:“他是我朋友,不是咱们学校。” 徐笙说:“你带进来的?” 梁绍宇说:“是。” “那他抽的烟记你的过。” “别啊姐姐。”鸭舌帽吐了口烟圈,喷在徐笙脸上,笑着说:“难得来一次,给点面子吧。” 徐笙直接呛了一口,被纪委的男同学拉到身后:“同学,请你放尊重一点,不是本校的请立刻离开,不然我把保安叫来,就不是直接让你们离开那么简单了。” 这话也针对冯晟,梁绍宇说:“晟哥,看也看了,咱们走吧。” 冯晟说行,插着兜带着一群小弟出去了,他就来看个热闹,但有人却想见见老朋友,鸭舌帽站着没动,梁绍宇拽了他一下。 “你觉得姓叶的那小奴才演得怎么样?”鸭舌帽突然开口。 梁绍宇看着舞台上正在谢幕的一群人说:“还行吧。” 鸭舌帽嘲讽地笑出声:“能不行吗?他妈可是演三级片的,他的演技,肯定没问题啊。” 元旦晚会完美落幕,陆明霄和叶含铮因为舞台剧的表演成了全校焦点,陆明霄就不用说了,不上台也全都认识,但他上了台才让人大跌眼镜,叶含铮倒是成了一大惊喜,散场以后还有不少人讨论,其中一个女生抓住了重点:“他皮肤也太白了吧?我当时真的好想跳上去问问他用什么护肤品!” “对啊对啊!还有睫毛,也太长了吧?确定不是假的吗?” “应该不是。”一个带眼镜的姑娘说:“他皮肤白是天生的,小学的时候就很白。” “小学?他是你小学同学吗?” “不是一个班的,不过很奇怪,他们班的好像没几个在咱们学校上课。” “他家挺穷的吧?”同年级的男生凑过来说。 带眼镜的姑娘一愣:“你听谁说的?” “我也忘了,只知道他从小就给有钱人家当佣人的。” “哈哈,别乱说好不好,还从小?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会去当佣人啊?” “对啊,况且叶同学长得那么好,穿得也不错,家庭条件肯定很优秀,怎么可能当佣人嘛。” 男生也觉得很荒谬:“我就听人家那么一说。” “不可能不可能,当佣人怎么还来上学啊,如果真的从小就伺候人那也太丢脸了吧?”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往校门口走去,乔可换好衣服,冲到礼堂大门口拍了叶含铮肩膀一下:“久等啦!后妈这就带你回家!”他还没出戏,依旧沉浸在继母角色当中:“我真的太有表演天分了!早怎么没发现呢?不如回头填志愿的时候填个电影学院吧,你演得也挺好,最让我惊喜的是陆明霄,没想到他那么入戏!我欺负你的时候,看他站在后台那模样,真的像是要冲出来揍我一顿,不过真正的表演者就应该这样全情投入!就是气场太足了,知道的以为他演的是王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演的是国王!” 乔可巴巴说了一路,叶含铮都没怎么出声,到了公交站才停下脚步问他:“你觉得做佣人,是一件丢脸的事情吗?” “佣人?什么佣人?” “就是服侍别人,照顾别人。” “保姆吗?”乔可说:“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那如果从小就开始做佣人呢?” “从小?哪有人从小就给开始当佣人的,肯定是长大了以后为了生活啊。” 叶含铮认真地问:“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人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做佣人,你会笑话他吗?” 乔可说:“当然不会,都多大人了,我爸说不要嘲笑任何人,无论他做什么肯定都有他的理由或者是苦衷,虽然我以前不懂事的时候,也经常嘲笑别人,但那都是小时候,小时候没脑子,肯定会觉得伺候人是个丢人的事情啊。”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陆明宵的小跟班嘛。 什么跟班啊,我听说是佣人,这么小就当佣人,真没出息。 哈哈,小佣人,小奴才,没出息没出息! 原来是这样……叶含铮突然回想起,来到祁安市刚入学的那一天,他被一群小孩子围在中间,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说自己是陆明霄的小奴才小跟班,其实他没放在心上,但从那以后陆明霄就不让他在学校里喊少爷了,甚至上了中学还分开走,装作不认识,他一直以为陆明霄是怕同学们听到那个称呼,觉得不好意思。 现在才猛地意识到,他才不是因为害羞,而是怕别人嘲笑自己,所以这么多年,才故意保持距离。 当晚,陆明霄在,叶含铮端了一碗汤走了进去,没像往常一样离开,而是轻声问:“少爷,我可以坐在这里写作业吗?” 陆明霄说:“可以。”让他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对面。 其实并没有多少作业,叶含铮花了几分钟就写完了,剩余的时间一直盯着陆明霄看,看着看着,就不自觉地喊了声:“少爷。” “嗯?” 叶含铮没说话,过了半晌,又喊了声:“少爷。” 陆明霄问:“怎么了?” 叶含铮依旧没有答复,却又喊了:“少爷。” “啧。”陆明霄放上书,不耐烦地看他一眼:“有事吗?” 叶含铮笑吟吟地说:“没事呀。” “没事乱叫什么?”陆明霄又拿起了书,刚准备翻页,突然听他说:“因为喜欢。” “喜欢这个称呼,喜欢你做我的少爷。” 第25章 叶含铮活了将近十七年,第一次说出这么任性的话,陆明霄怔了许久,勾起来嘴角笑了笑,说了声:“笨蛋。” 元旦结束以后,立刻迎来了寒假,陆明霄像往年一样,飞到陆先生那里,叶含铮给王婶和陈叔打了电话,问了问老两口的身体状况,这些年他们始终保持联系,偶尔也会视频,叔和婶有点老了,叶含铮想着,等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回青川县看看他们,还可以和少爷一起去,如果他愿意的话。 主人走了,陆家的佣人们也稍稍放松下来,方姨要回家过春节,一早收拾好行李,和几个也要回家的佣人一起风风火火地赶去火车站,最后只剩下叶含铮还有管家,他们身姿一样地站在大门口,等人都走远了,才回到客厅。 “你今年也不回青川县?”管家问叶含铮。 “嗯。” 管家说:“其实可以回去看看,不要觉得麻烦家里。” 叶含铮摇摇头:“等我成年正式签了员工合同,有正式的假期以后,再回去。”他现在虽然照顾着陆明霄,但实际陆家也养着他,回报远比付出的多得多,叶含铮明白这个道理。 管家脱下西装外套,带着叶含铮来到后院,那里有佣人专用的厨房,笑着问:“连签合同的事情都想好了?” “嗯。” 管家问:“准备签几年?” 叶含铮问:“最长是几年?” 管家说:“二十年。” 叶含铮想也没想:“那就签二十年,如果做的好,还可以续签吧?像您和方姨那样。” 管家被他认真的模样逗笑了,带着他一起包饺子。 “可以,但二十年可是很长的。”管家的鬓角冒出了白发,他今年四十八岁,在陆家也将近三十年了。 两个人的晚饭没那么讲究,做得也早,下午五点多就吃完了,正刷着碗,窗外突然下起雪来,叶含铮急忙拍了张照片,想发给陆明霄,换算了一下时差,他那边应该是凌晨,刚好在睡觉。 算了,等他醒来再发也不晚,不要吵到他了。 正想多拍几张,手机突然响了,叶含铮看清来电,惊喜地接起来:“少爷?”以前的寒暑假他们都不会联系,陆明霄很忙,忙着跟陆先生到处走。 这次打电话过来,估计是有急事,果然,陆明霄说:“你帮我找一本书。” 叶含铮忙擦干净手说:“什么书?” 陆明霄停顿几秒,似乎想了一下:“托斯克的春天。” “嗯?”叶含铮每天整理书架,疑惑地问:“有这本书嘛?” 陆明霄语气变得有些不自然,硬邦邦地说:“我说有就有。” “那我去找找。”他举着电话匆匆跑到书房,中途没有挂断,能听到陆明霄掀开被子下床的声音,他似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少爷,你那边天亮了吗?” 陆明霄说:“没有。” “那你今天起的好早啊。” 陆明霄喝了口水说:“我每天都起得很早。” 才怪。叶含铮心里吐槽,闹钟不响到最后一秒,少爷绝对不会起来。 二楼书房有七八个并排陈列书架,上面满满当当地摆着各种书籍,还有很多叶含铮不认识的语言,“少爷知道在哪个类别里面吗?” 陆明霄说:“知道就不用你找了。” 叶含铮搬来一把椅子,仰着头一本一本地看:“是那本灰色封面的吗?” “哪本灰色?”陆明霄说:“有很多本灰色的封面。” “哦......” 陆明霄问:“上面写着什么?” “我不太认识,这个书架上管家没有写标签。” “啧。”陆明霄有点嫌弃。 叶含铮说:“不然把管家叫来吧,让他帮少爷找一找。” “不用麻烦他。”陆明霄说:“你那边天都黑了,他该睡了。” “可是才六点多......管家应该还没......” “把视频打开。”陆明霄冷酷地说:“我看一下名字。” 啊,对了!还可以视频,叶含铮挂断电话,又以视频的形式重新拨了回去,第一眼看见陆明霄坐在单人沙发上,穿着睡衣,头发还有点翘翘的,他笑着打了声招呼,把摄像头转向书架,陆明霄只瞥了一眼,就说没有,让他从椅子上下来。 “不要站那么高,不在上面。” “好。”叶含铮听话地跳下来,又换了一个书架,连续找了十几本,都不是陆明霄想要的,“算了。”陆明霄说:“不找了。” 叶含铮把摄像头转过来,对着自己:“那少爷再去睡一会儿,等我找到了给你打电话。” 陆明霄没出声,也没说要挂断,就这么一直开着视频,看着叶含铮,直到他那边有人敲门,才别别扭扭地问:“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有!”叶含铮想起一件事,打开书房的窗户,又把摄像头转到外面,没发现陆少爷立刻耷拉下来的脸,高兴地跟他分享:“刚刚下雪了,雪花很大。” 不到半个小时,地面已经落白了,院子里的灯没有关,昏黄的灯光下可以清楚地看见从夜空中飘来的雪花,一簇一簇地落在地上,沙沙作响, “明霄?”咚咚地敲门声再次从陆明霄那边传来,他看着屏幕没有动,问道:“除了这个呢,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叶含铮怔了怔,陆明霄才走一周,可他却觉得时间过得异常缓慢,趁着陆少爷看不见,抬手戳了戳他鼻尖,小声问:“少爷这次......什么时候回来呀?” “开学前。” “哦。”那还是老样子。 “怎么了?”陆明霄站起来准备开门,听到叶含铮说“没什么,就是有点......想你了。” 话音刚落,只听“咣当”一声,陆明霄的手机掉在了地上,叶含铮眨眨眼问:“少爷?怎么了?” 陆明霄板着把手机捡起来,说了声“没事。”果断挂了视频,他刚刚心跳漏了半拍,手上一滑,走神了。 此时打开房门,外面站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将近五十岁,身体挺直,没有半点老态,一双眼睛如鹰隼般锐利,低沉地问:“在做什么?” 陆明霄恹恹地瞥了他一眼,把手机塞进兜里,说:“睡觉。” 他们两个很像,无论长相,气质,或是眼神。 第26章 雪下了两个小时才渐渐停下来,管家看书房的灯亮着,走进来问叶含铮:“在找什么?” 叶含铮正在翻阅记录了陆家所有书籍的目录,但找了半天,根本没有陆明霄说的那本,只好问管家:“您知道《托斯克的春天》这本书在哪吗?” “有这本书吗?”管家疑惑地问。 “少爷说有,只是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管家接过目录翻了翻,这里每一本书他都做了记录,唯独不记得有这个名字,他陪着叶含铮找了一会儿,最后拿出手机搜了搜,发现不止书房没有,连网上都查不到,突然问:“少爷给你打电话了?” 叶含铮点点头。 管家恍然大悟,笑着说:“先别找了,或许是少爷记错名字了。” 很有可能,叶含铮把所有书归回原处,给陆明霄发一条信息,让他再确认了一下书的名字,才回到房间里休息。 不知是不是通了视频的原因,那天晚上叶含铮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他和陆明霄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电影似乎是一部文艺的爱情片,屏幕上的男女主角手拉着手在街边散步,随着画面一转,就变成他和陆明霄窝在狭窄的沙发上,四肢交缠。 叶含铮有些反应不过来,可梦里的感觉过于真实,粗重的呼吸声始终在他耳后徘徊,脖颈一带像是被粗粝的砂纸划过,又酥又痒,他轻轻地喊了声少爷,不仅没得到响应,反而被陆明霄抱起来,放在了大腿上。 那一瞬间,叶含铮的身体起了变化,他仿佛坐在被太阳炙烤过后,坚硬滚烫的礁石上,上面爬满了湿滑的海藻,那些绿色的植物缠着了他手脚,剥开了他的衣扣,怪异的感觉让他不受控制地缩卷着脚趾,想要开口求救,却被迎面而来的滔天巨浪渗透全身,冲到了浪尖上。 “含铮?” “来,来了。” 第二天一早,叶含铮红着脸站在卫生间里,他手上拿着一条洗了两遍的内裤,直到听见管家的喊声,才不好意思地走了出去,准备打扫卫生。 今年的大扫除只有他和管家两个人,虽然佣人们走之前已经把各自负责的区域收拾好了,但有些地方还是要重复清理,叶含铮拿着吸尘器去了陆明霄的游戏间,又准备了清水和方毛巾把储物箱里面的玩具全部拿出来擦了一遍,他不敢闲着,怕一闲下来,就会想到昨晚的梦。 那个梦太深刻了,想忘都忘不掉。 下午一点左右,管家接了一个电话,说要出去一会儿,叶含铮没问他去做什么,又去擦储物架上的足球,这些是陆明霄最喜欢的,不想它们挤在墙角落灰,所以都摆了出来,叶含铮拿起一颗擦干净,又规规矩矩地放了回去,每一颗足球陆少爷都保存的很好,甚至连包装的礼盒都还留着,叶含铮把放在架子顶层的盒子拿下来,上面果然又落了一层灰,平时这种地方轮不到他清理,但现在他个子高了,倒也不算费事。 本以为盒子里都是空的,却发现其中一个里面有东西,叶含铮打开以后愣在原地,竟然看到了失踪已久的叶胖啾!? 原来被藏在了这里?还以为早就被少爷丢了…… 叶含铮惊喜地拿起来,这么几年过去,它还像新的一样,只是肚子上面多了一行字,上面写着:看你还飞不飞。 这个语气,果然是他的少爷。 叶含铮笑着盖上盒子,发了会儿呆,他其实从没想过,自己折的小鸟可以住进陆明霄最宝贝的足球盒子,更没想过,陆明霄明明觉得幼稚可笑,却到现在,还带着他送的手机挂件。 叶含铮喜欢陆明霄,从小就喜欢,他从来不吝啬表达,也不会藏着伪装,他也知道,他的这种喜欢,在不知名的时候发生了微妙的改变,或许是学习跳舞的那一晚,或许是坐在山顶上看日出的那一刻,又或许是更早的时候,从他被送来陆家,从陆明霄留下的他那一秒。 “喂,叶含铮?” “嗯?” “你傻什么呢?” 远走的思绪被熟悉的声音拉了回来,叶含铮眨了眨眼,猛地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人,惊讶地说:“少,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陆明霄风尘仆仆,满身寒气,裤腿上还沾着一点没化的积雪,随口说:“有点事情。” “是什么急事吗?”叶含铮赶紧跑过去,帮他脱了外套,怪不得管家突然出门,原来是去接少爷了,这个时间到家,那昨天挂了视频没多久,就去机场了吗? 陆明霄虽然回来的匆忙,但心情看起来不错,弹了他额头一下,说:“还好吧,也不算太急。” 就是有人想我了,回来看一看。 第27章 陆少爷突然回来,让叶含铮高兴了好一会儿,直到睡觉前,才又想起了那个梦,他倒不是担心别的,就是怕今晚再做奇怪的梦,被陆明霄发现就糟糕了。想了好久,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在浴室穿上睡衣,拖着僵硬的脚步回到房里。 陆明霄正靠在床上看书,见他进来怔了怔,皱着眉问:“你很冷?” 叶含铮穿了一套很厚的棉睡衣,热得脸色通红,还嘴硬说:“不太冷。” “不冷你穿那么厚?”陆明霄放下书说:“脱了。” 叶含铮犹豫了一会儿,脱了棉睡衣。 陆明霄刚想让他上床,发现藏在棉睡衣底下的竟然是一套绒睡衣?怪不得脸这么红,不热才怪。他一个眼神扫过去,叶含铮就知道不能穿,于是又把绒睡衣脱了下来,这次露出了平时穿的衣服,但皱皱巴巴的,像是小了很多,陆明霄觉得不对劲儿,下了床揪起他衣服的下摆,数了数,一共三层,还不算最里面的小背心,眉角跳动地问:“你是套娃吗?” “不是。”叶含铮目光闪躲,现在才意识到越掩饰就越可疑,但为时已晚,陆明霄双手抱胸,问他:“为什么穿成这样。” “我......” “不许说谎。” 叶含铮这次脸是真的红了,连带耳朵,蚊子似的嗡嗡:“梦.......梦.......遗了。” 陆明霄怎么都没想到是这个原因,盯着他红红的耳垂咳了一声,硬邦邦地回了声:“哦。” 那天晚上叶含铮还是被迫脱了两层睡衣,幸好第二天一早平安无事,才松了口气。 眼看就到了春节,家里还没仔细布置,如果只有管家和叶含铮,那怎么都好说,两人在后院的小餐厅里吃一顿火锅,再一起看看晚会,这个年就算过了。 但如今主人回来,就不能这么马虎了,管家急忙给方姨和其他佣人打了电话,让她们放弃假期。 叶含铮开始不能理解,毕竟他们两个在,完全可以照顾少爷,后来才明白过来,如果陆明霄在家里,那陆老爷子和程书蕴,也务必会赶回来。 只是没想到,就连他从来没见过的陆先生,也一起回来了。 方姨从家里带了一点特产,分给管家和其他佣人,开始盘算今晚的年夜饭,“得有二十年没给陆先生做过饭了,都快忘了他的口味。”嘴上说忘了,还是娴熟地把葱姜蒜收了起来。 叶含铮说:“陆先生有这么多年没回来了吗?” “是啊,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不回来了,别说是咱们家里,就连祁安市都没回来过,我听说啊,这是他的......” “不要议论主人。”方姨话没说完,管家就走了进来。 她赶忙禁声,不再说话了。 叶含铮从没见过管家这么严肃的样子,也跟着闭上了嘴,管家看起来有些疲倦,停顿几秒,轻叹了口气,又对方姨说:“如果被他听到,会不高兴。” “诶。”方姨说:“我知道您是为我好。” 管家点点头,又看向叶含铮:“夫人给你买了礼物,快出来看看。” 程书蕴许久没在国内过年,高兴得一大早就带着佣人出门购物,她虽然上了年纪,但保养得当,身体又好,完全没有普通老年人的模样,拿着一件红毛衣比划着问陆老爷子:“你说明霄会不会喜欢啊?” 陆老爷子靠在沙发上看报纸,掀着眼皮往二楼书房瞥,他儿子和孙子在里面待了快两个小时了,说什么也不带他,真是不孝。 “问你话呢。”程书蕴又翻出一个毛绒绒的小帽子,看见叶含铮过来,忙说:“快来孩子,试试这个。” 叶含铮说了声谢谢,带在头上,头围稍微小了点,看起来别别扭扭的,程书蕴微微仰头帮他整理了一下,才猛地意识到:“瞧瞧我这脑子,我买的好像是儿童款。” 她比了比叶含铮的身高,有点感慨:“含铮已经长大了啊。” 叶含铮微笑着点了点头。 “刚来咱们家的时候,还是个小豆丁呢。”她让叶含铮把帽子摘下来,又送给他一件毛衣,红彤彤的跟陆明霄的那件一样,看着特别喜庆,但这次又买大了,愁得头疼。 “老了就是老了,心态再年轻脑子跟不上,也是白搭。”陆老爷子坐在一旁说风凉话,非常在意地盯着书房,心里还不停地吐槽,真是无法无天,根本不把他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 正想着,一声巨大的摔门声从二楼传来,客厅的人同时仰头,看到陆明霄阴沉着脸回到卧室,过了一会儿,陆先生也走了出来,目光沉静地扫过楼下所有人,最后在叶含铮身上停留了几秒,去了三楼。 这种场面司空见惯,陆明霄小的时候对陆先生还有一些敬畏,现在长大了,也会跟他发生争吵。 开饭的时候,陆明霄照旧没有下楼,他任性惯了,每次发脾气都是这样,程书蕴给所有赶回来的佣人发了红包,让他们忙完回到后院看看电视,放放烟花,叶含铮也收到了一个,但给了管家,管家没拒绝,知道这孩子心里想什么,也就收下了。 “您不回去休息吗?”叶含铮把刚煮好的饺子盛出来,准备端到楼上,管家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陆先生说:“你上去吧,我再等一会儿。” 叶含铮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卧室里的灯光有点暗,陆明霄坐在阳台的地毯上,看着窗外,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清,叶含铮把饺子放在一旁,调亮灯光,又看到床上扔着一件红毛衣,应该是程书蕴拿上来的。 他喊了一声:“少爷”,拿着毛衣走了过去,陆明霄淡淡瞥了他一眼,似乎还在生气,叶含铮不知道原因,也没开口问,只想着如何哄陆明霄高兴,别让他气鼓鼓地饿肚子。 上楼时,顺带着把那顶儿童帽也拿了过来,程书蕴很有童心,买了一顶企鹅形状的,看起来非常可爱,叶含铮把帽子戴上,又把卷在手腕上的毛衣袖子放下来,蹲在地上。 陆明霄问:“你干什么?” 那件毛衣确实很大,可以把叶含铮整个身体藏起来,他甩着两条袖子“叽叽叽”地叫了两声,陆明霄配合地说:“鸡?” 叶含铮摇头,又甩着袖子左摇右摆地挪了两步,陆明霄挑了挑眉:“鸭子?” “叶胖啾?” “不是不是。”叶含铮伸出手,指了指帽子,公布答案:“是企鹅!” “什么企鹅,就是叶胖啾。”陆明霄勾起嘴角,心情好了不少,抬手把叶含铮揽到身边,让他跟自己并排坐着。 窗外有人放起了烟花,叶含铮看了一会儿,说:“少爷吃饭吗?” 陆明霄说:“不吃。” “还是吃点吧?” “说了不吃。” “可是......” “没有可是。” 叶含铮知道,再说下去他又要不高兴了,于是把毛衣拿起来:“那少爷把衣服穿上好不好?马上就是新的一年啦,王婶跟我说过,新年就要穿上新衣服,这叫辞旧迎.......” “闭嘴。”陆明霄不耐烦地拿过毛衣套在身上,又虎着脸让他保持安静,他刚刚被陆昊东教训了一顿,怪他没提前通知就匆匆忙忙地跑回来,打乱了很多计划,问他原因,他又闭口不谈,所以僵持了许久。 虽然是他的错,但他不想认错。 过了凌晨,炮竹的声音渐渐小了很多,后院的佣人都去休息了,陆明霄也准备洗漱,刚想站起来,肩膀突然一沉,发现叶含铮竟然靠在他身上睡着了,今晚除夕,他跟着佣人们忙了一天,确实累了。 陆明霄的目光落在他的鼻梁上,又慢慢地坐回原地,远处的夜空中炸开了一朵烟花,陆少爷突然扭过头,对着他微张的嘴角,亲了一下。 第28章 楼下的灯还亮着,陆昊东坐在灯下喝茶,他太久没有踏入这片土地,房间里所有的陈设都觉得陌生。 “换了沙发?”他开口问站在身后的管家。 管家毕恭毕敬地说:“早些年就换了,是夫人亲自选的。” 陆昊东说:“那个孩子叫什么?” 管家知道他问谁,答道:“叶含铮。” “明霄这次胡闹,是为了他。”他没有疑问,肯定地说。 “……是,他们之间关系很好。” “只是关系好?” 管家颔首低眉:“是。” 陆昊东没再继续问下去,放下茶杯起身上楼。 管家目送他离开,又在原地待了很久,久到天快亮了,才去房间洗漱,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陆先生难得回来一次,就这样住了下来,但他很忙,平时不怎么露面,基本都留在书房办公,连带着陆明霄一起。 短暂的寒假匆匆过去,天气也渐渐地暖了起来,趁着太阳不错,叶含铮跑到后院帮着佣人们晒起了被子,相比管家和方姨这些年份长了,家里还有一些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其中一个叶含铮叫她萍姐,再有两个月,就要回家结婚了。 “我跟他啊,是上学的时候认识的,他当时是我们班的数学课代表,又木讷又不擅长交际,要不是我主动出击,估计到现在还没有结果呢。” 方姨忙完厨房的事,也跟着出来帮忙:“那是你追的他啊?” 萍姐说:“肯定是要有一个人主动出击嘛,要都像他那样憋着不说,光靠眼神交流就能直接上床能生孩子怎么着?” “呸呸呸什么上床下床的。”方姨看了一眼正在抻被角的叶含铮:“还有小朋友在呢。” 萍姐大大咧咧地笑起来:“什么小朋友啊,都快成年了。”又等叶含铮忙完,拽着他问:“告诉姐,有没有喜欢的人?” 叶含铮一直听她们聊天,没想到话题会跑到自己身上,但还是大方地承认:“有了。”他刚刚认清了自己心意,不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件难为情的事。 “哈哈我就说,你们这个年纪啊,没有喜欢的人才奇怪呢!” 方姨也凑过来问:“谁呀?告诉姨,是不是班里的班花?” 叶含铮笑着摇摇头,看了一眼二楼的书房,问:“萍姐,你是怎么表白的?” 萍姐又从洗衣篓里面拿出一条被单,叶含铮拽住了一角,帮她抻平了,“就趁着放学把他堵在胡同里,直接跟他说我喜欢他,又问他喜欢我不。” 叶含铮脑补了一下他把陆明霄堵在胡同里面的情况,赶紧甩了甩头,他可能不敢这么做,又问:“那他怎么说?” 萍姐骄傲地说:“他敢说不喜欢,我手里还拿着棍子呢。” 叶含铮“咯咯”地笑出声,“那他如果真的拒绝了,该怎么办?” 萍姐冲他挤眉弄眼:“怎么?想要表白?” 叶含铮抿着嘴,偷偷地舔了舔嘴角,开心地“嗯”了一声。 “好样的,喜欢就得说出来。”萍姐说:“别怕什么拒绝不拒绝的,她要是心里有人了,那你就换一个,你要实在不想换,那就等着他。” “他……他心里要是没人呢?” 萍姐说:“没有人就更好啦,你可以追她,追得她没地方跑,直到把你装进心里去。” 叶含铮没有萍姐的魄力,想来想去只好换了一种方式,趴在库房里写了一封情书,里面藏着他对陆明霄一点一滴的喜欢,准备等少爷闲下来,正式交给他。 可是这一等,就过了将近半个月,陆先生突然给陆明霄安排了一件工作,让他亲自过去处理,要试试他的能力。 “需要一周吗?”叶含铮一边帮他收拾行李,一边问。 “嗯。”陆明霄坐在沙发上翻阅文件,记录下几个重点。 “那学校呢?” “请假了。”以后估计更没有时间去学校了,陆明霄丢下手中的笔,问叶含铮:“你想去哪所大学?” 叶含铮没想过上大学,如果他去了学校,就不能在成年后立刻跟陆家签合同了,反问:“少爷呢?会去国外留学吧?” 陆明霄挑了挑眉:“你想让我去吗?” 叶含铮诚实地摇头,他心里不想,但这几年肯定是无法避免的,幸好还有假期可以回来,偷偷叹了口气,结果还是被陆明霄发现了,站起来走到他跟前,突然说:“选一所大学。” “嗯?我没打算……” “让你选就选。”陆明霄蹲下戳了戳他的额头:“这是我交给你的任务。”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还是应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又紧张地开口:“少……少爷是要在国内上大学吗?”他知道不太可能,可陆明霄突然让他选学校,又觉得还有一线生机。 陆明霄保持神秘,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回来告诉你。” “等等,少爷。”叶含铮急忙跟了上去,拽住了他的袖子。 陆明霄说:“怎么?” “我也有话要告诉少爷。” “什么话?” 叶含铮眨了眨眼,同样神秘兮兮地:“等你回来再说。” 陆明霄不太满意地走了,留下叶含铮和那封藏在课本里的情书。 高二的学习气氛渐渐紧张起来,乔可闯荡演艺圈的梦想刚有个雏形,就被他爸他妈扼杀在了摇篮里,每天苦哈哈的背试题写卷子,值日的时候弹着扫把鬼哭狼嚎发泄怨气,小四眼干完活立刻回家,出门刚好碰到要去卫生间洗拖布的叶含铮,好心说:“我先走一步!你也快跑!省得路上再被魔音穿耳!” 叶含铮笑着跟他再见,走进了卫生间,洗手台前站着两个抽烟的男生,应该是同年级的,看着有些面熟。 他没在意,拧开了窗户附近的水龙头。 伴随着“哗啦啦”的水流声,其中一个男生打量起叶含铮,小声问:“就是他吧?” 另一个眯着眼看了半天,确定之后,猥琐地笑起来:“像,真的像,不过是个男的有点可惜了。” “哈哈,也对,要是个女的估计也是个极品。” 叶含铮关上水龙头,两人已经勾肩搭背地走了,远远地还能听到若有似无的讨论的声,像是说着哪部下流的影片,露骨又色/情。 第29章 传言像是掉进杂草里的一簇火苗,大风一吹,野火连天。 起初只是坐在后排的几个男生低声讨论,一夜之间不得控制,就传遍了整个年级。 “诶,听说了吗?一班那个叶含铮的妈妈,是个三级片演员。” “靠,真的呀?” “当然是真的,长得特别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绝对是亲生的。” “卧槽,有种吗?” “有啊,我发给你。” 叶含铮来到祁安市以后,已经很久没有想过叶芝兰了,她走得一身轻松,也不怎么来梦里,偶尔来一次,穿着光鲜亮丽的演出服,渐渐地,叶含铮都快忘了,她本身的职业不太体面。 “咣当”一声巨响,课桌后的椅子倒在地上,语文老师正在黑板上写字,皱着回头,看到叶含铮突兀地站起来,问道:“叶同学,有什么事?” 叶含铮直愣愣地盯着刚翻开的书页,双手颤抖。 “叶同学?” 叶含铮猛地惊醒,忙说:“在!” “你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 “没有就赶快坐下,不要扰乱课堂纪律。” 叶含铮说了一声对不起,面色苍白地扶起椅子。乔可和小四眼有点担心,小声地问怎么了,他摇摇头,又勉强地笑了笑,紧紧地把缝里不知被谁放了一张叶芝兰的照片,全身赤裸。 事情似乎不声不响地传到了一班,不止男生,就连女同学都跟着议论起来。 “他们说那事是真的吗?” “我怎么知道啊,我又没看过。” “这是我在其他班的同学群里看到的照片,真的特别像!” “我的天,还真的是,他妈妈怎么会拍这种东西,好恶心啊,他不会也是那种人吧?我一直以为他家条件很好的,没想到......” “嘘,小声点,别被他听到了。” 八岁以前的事情似乎又重演了,叶含铮被一群人堵在卫生间,墙上贴满了叶芝兰的海报,还有很多特意从影片中截取下来的,一张张都不堪入目。 乔可和小四眼冲开人群的时候,叶含铮正一个人撕着海报,但墙上粘着很多胶水,根本撕不下来。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都不用上课了吗!”乔可大声哄着人走,反而被高年级的推了一把,叶含铮赶忙从后面扶住他,对他摇了摇头,“你们先回去上课吧。” “可是你......” “我没事......”叶含铮喉咙发紧,一句完整的话说不下来,等一会儿,才微笑着说:“下节课,帮我请个假吧。” 小四眼红着眼睛:“请什么假啊!不弄了不弄了!又不是你贴上去的!你不别管了!” 叶含铮还是摇头,虽然不是他贴上去的,但上面的人是他的妈妈,叶芝兰虽然没怎么养过他,但他却不能让她这么不雅的照片,暴露在人群里。 卫生间外面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梁绍宇,另外一个穿着本校校服,手里拿着一顶鸭舌帽。 “走吧。”梁绍宇刻意远离人群:“你以后还是少来,上次纪委的看到你了,知道你不是我们学校的。” 那男生随手把帽子扣在头上,抻着头往人群里看,普通得像个凑热闹的。 梁绍宇没他放松,有些不安地说:“你这样做,如果被陆明霄知道了……” 鸭舌帽说:“他从小就装得那么听话,这种事情可不会跟主子说。” “可就算他不说,陆明霄休完假期也会来学校啊,等谣言传到他的耳朵里……” “谣言?”鸭舌帽一脸讥笑:“这是谣言吗?这可是铁铮铮的事实。” 梁绍宇无言以对,又听他说:“而且就算陆明霄发现了,又能怎么样?他管天管地,还管得住别人在电脑里看什么?” 梁绍宇说:“你就……这么恨他?其实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就忘了当初是为了什么……” “你当然忘了!”鸭舌帽突然看着他,一脸阴狠地说:“毕竟被转学,被撤职的不是你!” 上课铃响时,所有人才陆陆续续地散开,叶含铮找了一个水盆,往里面倒了一些洗手液,又找了一块抹布,从墙角一点一点地擦。这种事情他以前就经历过,应该早就习惯了,可不知为什么,心里还是难过。 临近放学,手机响了起来,叶含铮放下抹布,看见屏幕上显示着少爷,深呼了一口气,先对着空气说了一句话,听着没什么异常,才接通电话,“少爷?有事吗?” “声音怎么了?”陆明霄听到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察觉到声音不对,皱着眉问:“到底怎么了?” “啊......”叶含铮有些无助地摇头,他一直忍着没哭,可听到陆明霄急切的声音,藏在眼眶的泪水就轻而易举地掉了下来,“没,没事。” “说谎。” 叶含铮说:“真的没事,就是,就是有点感冒。”又假装咳了两声,不好意思地说:“应该是晚上踢被子,着凉了。” “笨蛋。”这个理由陆明霄相信,叮嘱他吃药,又空出手给管家发了一条信息,让他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去帮叶含铮盖被子,这会儿又不嫌管家年纪大了,安排完了才说:“放学回去帮我找一份文件,在书房第二个抽屉里。” 叶含铮问:“少爷急用吗?” 陆明霄说:“不急,吃完药再给我。”他挂了电话,又埋头到工作中,陆昊东跟他一起来的,看了一眼凉透了午餐和刚刚送来的晚饭,沉声说:“你还有三天的时间,不需要这么赶。” 陆明霄没理他,过了半晌,才抽空说:“赶不赶是我的事,你只要在这之后兑现你的承诺就行了。” 陆昊东说:“你就这么想留在国内上大学?” 陆明霄说:“去哪上学根本不重要,我能按照你的要求处理好这份工作,就证明我有足够的能力。” “但我并不觉得,你有足够的能力,爱一个人。”陆昊东眸底深沉,转着小指上的戒指看着他。 陆明霄对上他锐利的目光:“你什么意思?” 陆昊东淡淡地说:“我看到你亲那个孩子了。” “你这么想留在国内,是为了他吧。” 第30章 卫生间墙壁上的海报,直到第二天上午才清理干净,但传言并没有随之停止,反而愈演愈烈,像是洪水激流,要彻底击溃叶含铮的心理防线,才肯善罢甘休。 徐笙在班里动用了好几次特权,明着暗着的强调不许讨论这件事情,但根本堵不住悠悠众口,毕竟言论自由,都是私下传看,又没违反校园纪律。 她怕课间人多嘴杂,让叶含铮去办公室待着,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几个好朋友都在这里,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乔可听说这件事的第一个反应就觉得是胡扯,可叶含铮昨天清理海报的态度,又让他觉得是真的,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都别愁眉苦脸了。”叶含铮说:“真的没事。” “怎么会没事!全年级都在说你嘲笑你。”乔可拽着头发:“到底该怎么办,不然让校领导出面吧。” 徐笙说:“我早就找过了,但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只有高中部的人知道一些,还有些人根本不了解情况,如果找了校领导,搬到台面上去说,那不就是昭告天下了吗?而且就算校领导出面,这种事情也不可能强硬处理,只能说说了事。” 小四眼说:“那怎么办,不可能一直让他们说吧?马上就高三了,谁受得了一群苍蝇在耳边嗡嗡地乱讲!” 叶含铮看着他们为自己担忧,心里感激,可这种事情除了默默承受,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毕竟叶芝兰确实是他的母亲,也确实演了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电影,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过就是被别人说几句,忍一忍就过去,想着陆明霄还有两天就能回来了,心里又高兴起来。 晚上回家,管家看他脸色不太好,细心地问:“感冒好些了吗?” 叶含铮点点头说:“好多了。” 管家揉了揉他的头发:“记得按时吃药,如果学业太紧张的话,家里的工作可以先放一放。” 叶含铮满口应着,他努力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但到底还是个孩子,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情绪,依旧没有瞒住管家。 等待陆明霄的时间有些漫长,好像每分每秒都被无限拉长了,叶含铮拿出那封写好的情书看了看,觉得有些句子不够好,修修改改,重写了两遍,才又放回信封里,压在书包最底层。 他心情好了很多,可有些人偏偏不想他这么轻松,放学和乔可分开后,刚准备去存放处取车,就被一群人堵在了窄小的胡同里。 六点多钟,天还亮着,叶含铮看清了带头的人,正是高三辍学的冯晟,身边还站着一个人,染着黄色的头发,看起来有些面熟。 “好久不见啊,插班生。” “你是......” “忘了?” 叶含铮确实想不起来了,但管他叫插班生,难道是小学同学? “我今天是来跟你道歉的。”那人提醒:“小时候,不该用凉水泼你。” 叶含铮想了想,不确定地问:“你是,胡哲?” “哈哈?”胡哲的笑声里充满讽刺,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说:“你他妈还真的忘了?” “胡哲?”高速上行驶着一辆黑色轿车,管家刚从机场接到匆匆赶回来的陆明霄,幸好这次去了邻市,只飞了一个多小时。 “少爷可能不记得了,那孩子小时候欺负过含铮,往他身上泼了一盆冷水,后来又假借的道歉之名,诬陷含铮当众推他。”管家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后排的父子,陆明霄眉头紧锁,陆昊东始终一脸平静。 陆明霄回想起来:“我不是让你处理了吗?” 管家说:“是,我当时帮他安排了转学,刚好他的父亲胡胜杰在岗位上出了一些问题,就一并调走了。” 陆明霄问:“他父亲本身就有问题?” “嗯,听说是猥亵女员工,就算那位胡哲当时没有欺负含铮,也会被调走,但是胡哲似乎把这所有的一切,都记在了含铮的身上。” 陆明霄紧紧握着拳头,想要立刻赶回去,这几天不知道叶含铮是怎么忍受的,对他丝毫没有表现出来,管家上午去了趟学校,把所有的事情都了解的清清楚楚,包括叶芝兰海报,以及满校的流言蜚语,“我打电话问了胡胜杰现在的上司,他被调职以后,经常酗酒,对妻子非打即骂,导致两人离婚,胡哲归他养,但他一直觉得儿子没有跟少爷搞好关系,断了他的前程。” “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抢了我的位置!我们家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胡同里的路灯突然亮了起来,有一个似乎坏了,忽明忽暗地映在胡哲阴晦的脸上,叶含铮根本没想到会是他,“所以,我妈妈的海报,也是你贴的吗?” “是啊。”胡哲说:“何止海报,还有把她的种子,她那些种子可不太好找,年头太久了,废了我不少力气。” 叶含铮无法理解他的做法,眼中含着少有的愤怒。 胡哲看他终于被激怒了,反而笑了起来,他这些天始终在暗处观察叶含铮的反应,见他不气不恼,没有大哭崩溃,恨意更深,恶毒地说:“怎么?你妈拍那种下流的东西,不就是给人看的?我不过是帮她扩大知名度,满足她的虚荣心,让更多人看到她躺在男人身下放荡……” “你闭嘴——!”叶含铮红着眼睛使劲挣脱胡哲的牵制,又反扑过去跟他扭打在一起,他根本不会打架,但他受不了胡哲这样说,对方人多,还有冯晟和一群混混,叶含铮死咬着嘴角,砸了胡哲两拳,就被冯晟拽起来扔到一遍,叶含铮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冯晟,冯晟却主动说:“上次让你跑了,这次看你还敢跑?” 胡哲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来,哼笑着说:“晟哥可悠着点,别往明面上打。” 短暂刺耳的刹车声从马路对面响起,陆明霄经过这里,看到窗外景象瞬间爆出一声怒吼,让管家停车,他隐约看到叶含铮缩卷在地上,被冯晟连踹了好几脚,疯了似的想要下车,却听陆昊东淡淡开口,让管家把车门锁上。 “你干什么陆昊东!让我下去!”陆明霄用力地扣着门锁,可车门纹丝不动,他急得用身体去撞,骨骼碰在玻璃上,发出一声一声闷响。 那群人还在向叶含铮施暴,与此同时,陆明霄的后颈也被陆昊东卡住,将他的脸贴在车窗上,强迫他目睹正在发生的一切。 “你下去能做什么?”陆昊东说:“跟着一起被打吗?” “你放开我!放开我!”陆明霄不停地挣扎,似乎回到了初中那年,他在斗兽场里被逼着看完一场吃人的表演,现在又被逼着,看叶含铮受伤。 陆昊东沉声说:“如果你有办法平息这场恶斗,有办法帮那个孩子抹去他母亲生前所有的痕迹,让他安心毕业,让他这辈子再也不会遇到这样的麻烦。 “那我让你下去,如果你都能办到,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 陆明霄眼睁睁看着窗外,那些人落在叶含铮身上的每一脚,都像是剜着他心里的肉,疼得他全身颤抖。 他知道他做不到,凭他自己的能力,他没有一样可以做到。 “明霄。”陆昊东松开他的后颈,让管家报警,“我早就教过你弱肉强食。”他的目光看得有些远,像是对陆明霄说,也像是自言自语:“如果保护不了喜欢的人,就要眼睁睁地看他受人欺负,甚至看着他死。” 管家听着他们父子之间的对话,微微地叹了口气。对面的警察来得很快,叶含铮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散了一地的书,他没在意别的,而是先把一个被踩得皱皱巴巴的信封捡起来,擦干净了上面土,警察想要把他带走,他却看了眼时间,摇了摇头。 陆明霄知道为什么,平时这个时间他会打电话,也可能会发视频,果然,叶含铮等人走后,对着手机屏幕照了照,发现脸上没伤,又傻乎乎地笑起来,似乎在演练着什么。 “你可以抹掉他母亲拍过的东西吗?”陆明霄说。 “可以。” “所有人的电脑上都不会出现。” “可以。” “你可以让学校里的传言平息下来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以。” “你可以让那个胡哲彻底消失,让今天碰过他的人都得到加倍的惩罚吗?” “可以。” “你可以.......” “明霄,我们都是商人,只懂交易,没有付出。” 陆明霄说:“你想要我做什么?” “做你该做的事,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之前,不要再想多余的事了。” 陆明霄看着叶含铮的背影沉默下来,陆昊东说:“让傅衍去说吧。” “我去说。”陆明霄阖上眼,靠在椅背上:“我亲自跟他说。” 第31章 吃过晚饭,叶含铮找方姨拿了点药膏,他身上沾的土没拍干净,跟方姨说是上体育课的时候摔了一跤,方姨信他,嘴上念叨着凡事小心一点。叶含铮乖巧地点点头,去浴室里脱了衣服,看见腿上腰上到处都是淤青,站在花洒下热水一冲,疼得倒吸凉气,幸好脸上看不出来,给严重的地方上好药,回了卧室。 今晚陆明霄一直没打电话过来,叶含铮想他,但也松了口气,他把手机放在旁边的枕头上,戳了戳小恶龙的鼻头,又去把窗户打开通通风,夜里有些凉,但他怕药膏的味道藏不住,明天被陆明霄发现就不好了。 梦里混混沌沌的,夹杂着身上的疼痛,始终睡不踏实,不知到了几点,隐隐听到有人推开房门,过了一会儿又听到那人轻轻地关上了窗,之后许久,都再没发出声音,像是一直站在窗口,未曾动过。 第二天一早,叶含铮照常起床,休息了一个晚上,身体虽然还是疼,但已经好很多了,刚准备换衣服去学校,突然看见房间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他惊喜地睁大眼睛,开心地说:“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陆明霄正在看书,阳光洒在他身上,笼着一层薄薄的光晕,好看的不太真实。 “昨晚就回来了。”陆明霄把书丢在一旁:“你睡得像猪一样,叫都叫不醒。” “少爷叫我了?”叶含铮眨了眨眼,小声道歉:“对不起,我睡得太熟了。” “以后睡觉把门锁上。”陆明霄说:“要不然进了贼都不知道。” 叶含铮说:“少爷才不是贼。”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没事人一样,笑着问:“少爷是提前完成工作了吗?” 陆明霄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说:“今天在家陪我,不要去学校了。” 叶含铮没多问:“那我跟老师请假。” “已经请过了。”陆明霄走到门外对他说:“换衣服,下楼吃饭。” 今天家里有些奇怪,叶含铮从卧室走到餐厅,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平时这个时间应该是最忙的,管家在客厅泡茶,佣人要打扫卫生,方姨会变着花样地准备早餐,一两个月都不带重样。 可现在除了温火炖着的汤,什么都没有准备。 “少爷?”叶含铮走进去厨房,看到陆明霄正对着说明书烤面包,盘子里面烤糊了两个,第三个也快焦了,赶紧过去帮忙,把面包机的时间调整好,说:“我来吧。” 陆明霄让了一步,皱着眉把说明书扔到一边。 叶含铮问:“大家都去哪了?” 陆明霄说:“放假了。”具体去哪并没有告诉他,但看来此时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学校找好了吗?”陆明霄看了一眼砂锅里的汤,打开调味盒研究了一会儿,拿起勺子。 “找了几所,都是一些比较知名的大学,我对比了一下,明大和清大的经济学院是最好的......等等少爷,那个是糖。”叶含铮拦住他的手,刚想换成盐,就听陆少爷任性地说:“我想喝甜的汤不行吗?” 叶含铮便由着他,让他把糖洒在排骨汤里。 “你想去哪一所?”陆明霄问。 “我啊......我去哪里都行。”叶含铮说:“只要能和少爷......” “明大吧。”陆明霄打断他:“那边距离祁安比较进,偶尔可以回来看看。” “好啊。”叶含铮把烤好的面包取出来,又准备煎个鸡蛋。 陆明霄问:“专业呢?学经济?” 叶含铮说:“我还没想过。”又问:“少爷觉得我应该学什么?” 陆明霄说:“都可以,选你喜欢的。” 叶含铮垂着眼,给焦黄的煎蛋翻了个面,他下楼时连带那封褶皱的情书也带了下来,放在上衣的口袋里,露出了粉红色的一角。 “明大的宿舍我查过了,条件不错,四人一间,如果不喜欢餐厅的饭菜可以租用厨房自己做,你晚上睡觉不老实,记得申请下铺,多……多参加校内活动吧,这几年因为我,你基本没有出去过。” 叶含铮觉得有些不对,心里莫名地慌起来,忙关上火说:“少爷不参加活动我也不会参加,我想陪着少爷,少爷如果吃不习惯学校的饭菜,我可以学开车,明大距离家里只需要两个小时,我可以接送少爷,我不怕早起,也不怕累......” “我不去明大。” 叶含铮怔了怔:“可是少爷让我找学校,难道不是要留在国内吗?” “是。”陆明霄说:“开始是这样想的。” “那……为什么?” “我跟陆昊东做了一个交易,如果这次能完成他安排工作,就可以留在国内。”陆明霄看着叶含铮,似乎可以透过他的衣服,看到他身上的淤青,没再继续说下去。 叶含铮立刻猜到了结果,忙说:“那少爷,还是会去国外上学吗?” 陆明霄点点头。 还好,只是去国外上学而已,这件事他早就有准备了,虽然远了点,但还有假期,可他心里依旧发慌,迫切地从口袋里拿出那封情书,递给陆明霄:“去国外上学也没关系,我可以等着少爷,我喜欢少......” 话没说完,陆明霄就抬手挡住了他的嘴,信封上写着他的名字,后面缀着一颗可爱的心,像是为了掩饰突然红了的眼眶,一把将他拽进怀里,没敢用力,轻轻地抱着他说:“叶含铮。” “我短期内,不会回来了。” 短期内是多久,陆少爷没说,他和叶含铮一起吃了顿早饭,糊掉的面包,半生的鸡蛋,还有甜得发腻让人难以下咽的排骨汤。 下午管家回来,看到叶含铮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攥着没送出去的情书。 他跟着叶含铮一起坐下,听着他说:“少爷走了。” 管家说:“我知道。” “他说他会忙,不能打电话。” “嗯。” “他说国外很远,不能去找他。” “嗯。” “他让……我去上学,不让我和家里签合同。” “嗯。” “他是……让我走吗?”叶含铮眼中蒙上一层雾气,哽咽地说:“他是不要我吗?” 第32章 陆明霄就这么走了,连件衣服也没拿,叶含铮跟着管家去游戏间把他那些童年的玩具封存起来,发现藏在足球盒子里面的叶胖啾也跟着不见了,不知道飞去了哪里,是不是再次蒸发了。 陆家所有人都围着陆明霄转,他去哪里,爷爷奶奶就会跟着去哪里,陆先生也一同走了,他似乎只是回来坐了坐,并没打算长久地留下来。平时忙忙碌碌的陆家,因为主人们再次离开,又一次闲散下来,管家随和,只要他们把分内的事情做好,偶尔偷偷懒,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叶含铮依旧每天按时上课按时回家,依旧住在陆明霄的卧室里,没人让他搬出去,也没人赶他走,所有人都正常地生活着,只有叶含铮的时间好像还停滞在陆明霄离开的那一刻,等他渐渐缓过神来,酷热的暑假已经来了。 “明天就放假啦!你们准备去哪?”乔可把书一扔,挤到小四眼旁边,一起扭头找叶含铮说话。 “一共就放十几天的假,能去哪啊。”小四眼说:“还是摊在家里吹空调吧。” 乔可说:“十几天也是假啊,赶紧抓住机会出去跑一圈,不然到了高三肯定没时间了。” “还是算了吧。”小四眼说:“我打算在家养精蓄锐,要是考不上清大,我妈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你成绩那么好还不是随便上吗?有什么可担心的。”又问叶含铮:“你真的要去明大啊?找个离家远点的多自由啊。” 叶含铮迟钝地应了一声,半晌,又点了点头。 “怎么还是这么没精神啊?”乔可叹了口气:“你妈妈的事情不是早就辟谣了吗?别想了。” “是呀。”小四眼说:“那个演员只是跟你和你妈妈长得像而已,带头传看的人也承认是故意找茬,已经被开除学籍啦。” 叶含铮恍惚了很久,才想起他们说的这件事,陆明霄走后的第三天,那些嘲笑他,议论他的同学,集体转变了态度,有些人甚至跑来跟他道歉,郑重地跟他说对不起。 叶含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跟着老师去了趟办公室,见到了一个长头发的女人,那女人风情万种,长得真像年轻时的叶芝兰,无论声调语态,还是鼻子上那一点褐色的痣,都一模一样。 她看到叶含铮也惊了一下,不可思议地说:“如果不是我确实没生过孩子,还真以为你是我的儿子。” 她叫李岑,听说是个广告模特,网上可以查到她的信息,来到学校当众承认那些见不得光的电影是她演的。跟叶含铮没有半点关系。 “你为什么说谎?”叶含铮看着她问。 “拿钱办事咯。”李岑把鬓角的头发撩到耳后,抽出纸巾擦掉了鼻翼上的小痣,笑着说:“不过你可得保密,金主不让我见你,我是太好奇了,想看看咱们是不是真的一模一样。”她打量着叶含铮,啧啧称奇,真的太像了。 两人只说了几句话,李岑就走了,她出门前打了个电话:“哈尼,来接我吧,事情结束啦。” “哈哈当然快了,一群高中生而已,这买卖太值了,虽然毁了一点点名誉,但随随便便就拿到一千万,够我躺着花好几年。” 一千万…… 乔可还在计划着出哪玩,叶含铮的脑海里却始终回荡着这个数字,他好像突然之间醒悟过来,提着书包飞快地跑回家。 “您知道,怎么可以赚到一千万吗?”管家正在收拾陆老爷子的旧报纸,听到叶含铮提出这个问题,楞了几秒,笑着说:“这……好像有些困难。” 叶含铮也觉得困难,一边帮管家分类,一边说:“傅叔,我可以去外面打工吗?” “打工?暑假吗?” “嗯。” 管家说:“可是你还没有成年。” 叶含铮说:“还有几个月就成年了,我可以先做家教,再打短工。” 管家考虑了一会,没有拦着,十八岁以后,叶含铮就可以选择离开了,他因为少爷而来,如今少爷走了,也没有再继续留下的理由。整个暑假,叶含铮都在为工作奔走,他接了两个家教,周末还会出去发发传单,如今不能凭白住在陆家,抽时间还要帮方姨做饭帮佣人收拾房间,明明每一天的时间都满满当当的,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会特别想念陆明霄,他忍不住给少爷打过几次电话,但对面永远是关机状态,怎么都打不通。 他把自己赚到的钱存起来,直到高三毕业那年,顺利考上大学,交给了管家一个存折,里面不多不少,是这些年管家私自给他的零用钱,从小学到高中,积少成多,对一个孩子来讲,是笔不小的数字。 “学费,有了吗?”管家看他提着行李箱,不舍地问 叶含铮说:“已经存好了。” 管家点点头,叮嘱他照顾好自己,又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他们早就把彼此当成了亲人,叶含铮红着眼睛和他拥抱,轻声说:“傅叔,我要走了。” “好。”管家的嗓子微微地哑了,眼角有点湿润:“一切小心,如果有机会,要回来看看。” 叶含铮“嗯”了一声,又怔怔地看着二楼的书房,他记得他刚来陆家的那一天,也是这样仰起头,看到陆明霄从上面跑了下来。 “少爷......有联系过您吗?” 管家摇摇头:“没有。”不止陆明霄,就连程书蕴和陆老爷子都没有打过电话,这是常事,一年到头,主人回来的时间并不多,这里也只是陆家的一处房产而已,大多时候都是佣人看着院子,等着他们回来罢了。 叶含铮抿着嘴角强迫自己笑起来,鞠了个躬,再次跟管家告别,李叔要开车送了他,帮他提行李的时候,被他拒绝了,行李箱很轻,里面空荡荡的,只放了一封写满了青涩爱意的情书。 那封情书在皮质的夹层里住了整整十年,伴随着风霜雪雨,冬去春来,渐渐地褪去了原本的色彩,变成了白色,又变成了淡淡的旧黄色。 第33章 盛昌公司七楼。 谢平失魂落魄地趴在办公桌上,脑袋下压着一份被客户打回来策划方案。 对面工位上的小李站起来问他:“又被骂了?” 谢平哭丧着脸说:“是啊,但我已经改了很多次了,脑细胞死了一批又一批,真的不知道怎么改了。” “你也太惨了吧。” 谢平大学毕业不久,还在实习期间,本以为这个方案通过之后,可以顺利转正,却没想忙了一个月,客户连看都没看,直接打回来说不行,没有任何理由。主管解决不了,就怪他方案出了问题,连着一周没怎么睡,结果还是一样,听说客户公司跟盛昌合作了好多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问题,也不知道这次怎么了,偏偏让他赶个正着,他好不容易挤进这家公司实习,不想就这么凭白无故地丢了工作,但今天主管说再给他一周时间,如果方案还被打回来,就不用上班了。 小李来了两年,是个热心肠,出主意说:“要不你直接去找总监吧。” “啊......”谢平说:“直接找总监,那不是越级吗?” “你不找就得走,走都是轻的。”小李放底声音:“周主管这人能力不行,解决不了问题也不上报,藏着掖着生怕挨说,毅风跟咱们合作了这么多年,可绝对不是个小客户,你不去找总监,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把以后的合作搅合黄了,周主管肯定拉你挡枪。” 谢平还是犹豫:“可是总监会理我吗?” 小李说:“当然会了,叶总监人特别好,而且这又不是小问题,他肯定会帮你的。” 谢平半信半疑,但为了前途,还是拿着十几份策划案,去了楼上。 盛昌算是新兴企业,主要负责各类甲方品牌的运营推广以及广告公关,之所以能吸引不少刚毕业的大学生挤破头,是因为这家公司跟传说中的陆氏沾了一点关系,就是关系隔得着实有点远,孙公司的孙子辈,差了十万八千里。 总监似乎在打电话,谢平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直到听着没声音了,才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 谢平推门进去,看到一位穿着白色衬衫的.......好看男人。 是好看,谢平确定自己没有用错形容词,褐色的头发,微翘的眼角,鼻梁上带着一副无边框眼镜,见他进来摘了下去,应该是平光护眼的,没有度数,办公桌上放着一个名牌,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叫叶含铮。 “你是市场部的谢平?” “您,您认识我?”谢平没想到他知道自己名字,赶紧点了点头。 叶含铮笑着站起来,走到茶水柜旁倒了杯咖啡:“我看过你的方案,做得很好。”他让谢平坐下,又把咖啡递给他,谢平有点拘谨,连连道谢,小李果然没有骗他,这位叶总监,果然很好相处。 谢平喝了一口咖啡,才想起来说正事:“突然过来打扰您真的不好意思,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把手上的文件递给叶含铮说:“这是我给毅风集团做的方案,但对方不提要求,也不说问题,看都不看就给打了回来,周主管让我按着自己想法改,直到改到对方满意为止,可是我再怎么改,他们不看也没办法啊。”谢平说着有点委屈,刚刚毕业又没经历过大风大浪,也是难免的。 叶含铮看了看他的方案,第一稿就很好,后面越改越力不从心,他跟谢平大概了解了情况,知道了前因后果:“毅风是徐总谈下来的客户,按道理来讲,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难,难道要徐总亲自出面吗?”谢平更慌了,以为麻烦总监就够了,难道还要麻烦总经理? 叶含铮笑着说:“不用。”他站起来回到办公桌前,问道:“你未来一周有时间吗?” 谢平说:“有的。” “那我们一起去趟中川市,拜访一下客户公司。” 谢平说:“我,我也要去吗?” 叶含铮说:“你跟着一起去,才能更好地明白客户意图和心理,免得改来改去,会更辛苦。” 谢平没见过这么温和的上级,赶紧站起来说:“谢谢您,那我回去收拾行李。” 叶含铮让他带上门,又微笑着说:“别叫您了,我顶多大你几岁,叫哥吧。” 谢平第一次出差,就是跟着叶含铮一起,他们开车去的,五六个小时才到。毅风集团做服装生意起家,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创造出不少知名品牌,是实打实的大客户,如果真出了问题,盛昌怕是承担不了后果。 接待叶含铮的人姓刘,跟他认识。 刘经理说:“其实这个事情我是知道的,但是你应该也听说了,我们董事长这两年想要退休,公司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太子爷了,太子爷刚刚上任,满脑子想着换血,哎,我这份工作能不能保住都要另说,你们这事就更没办法管了。” 如果要换血,估计是由里到外的大清理,叶含铮说:“那不知道,能不能请刘经理帮忙约一下太子爷?” 刘经理摆摆手,偷偷地说:“那就是个二世祖,根本不懂经营也不讲道理,你们徐总的父辈儿不是认识董事长吗?还不如亲自去找董事长说说。” 叶含铮为难地说:“但徐总最近不在公司,咱们两家的合约也快到期了,如果不尽快说清楚,后续的问题会比较麻烦。” “哦,想起来了。”刘经理说:“徐总刚结了婚,在外面度蜜月吧?” “是。”叶含铮斟酌了一会:“不知道我去拜访杨老先生,合不合规矩。” “叶总监说得什么话,你就是太客气了,谈生意有什么合不合规矩的啊,正好过几天董事长生日,你跟着我一起去,估计也就几句话的事情。” 杨老先生叫杨毅风,今年七十整,算不上高寿。 参加这种场合,挑礼物是门学问,贵得好得,都不如合心意的,尤其像杨家也不缺钱,能让老人开心的,着实得下点功夫。 叶含铮没有提前准备,只能打电话问徐总,这位徐总是他大学时期的学长,全名徐州,说是杨老头喜欢紫砂壶,让他去古玩市场掏一个别致的就行。 第二天谢平跟着叶含铮去了中川市最大的古玩市场,逛了整整一个上午,终于选了件看起来不错的,但他们俩谁都不懂行,卖家说什么就听着是什么,最后报价五万,谢平有点坐不住了,他有个朋友也喜欢文玩,听说这种地方骗子居多,砍价都是直接抹零的,但叶含铮应该不在乎这点钱,他们公司的总监,不说年薪百万,几十万肯定是有的,谢平也就没多说。 直到付了钱上车后,才发现叶总监的表情有点不对,微微皱着眉有些反常。 谢平说:“叶哥,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叶含铮点了点头。 “哪,哪不舒服?我去给您买点药?” 叶含铮说:“不用了。”又少见地叹了口气,心疼地说:“五万太贵了,徐州不会报销的。” 第34章 卖家吹嘘的纯手工制造的紫砂壶放在黄绸面的礼盒里,看起来还算可以,镂空的浮雕和暗纹也还算精致,肉眼瞧着不亏,他拍过去给徐州看了看,毕竟是以公司的名义送出去的,不能丢脸,徐总也不懂这些老年人的玩意儿,问他多少钱。 叶含铮把发票一同拍了过去。 半晌没得到任何回复,叶含铮电话打了过去,徐总说:“算了,学弟,情深缘浅,以后别联系了。” 果然是这个回答,徐州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对谁都是一个样,叶含铮无奈地笑了笑,他倒也没有真的要求报销,徐州帮过他不少,这点钱,是他应该出的,把礼物装好,又打开手机查了查上面的余额,长叹了口气,倒在床上。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距离他的目标,还要很久....... 转眼到了杨毅风生日的前一天,叶含铮跟着刘经理一起前去拜访,他和谢平都不在受邀名单,刘经理权利有限,只能带一个人过去。 早就听说杨老先生爱排场,把生日宴开到自家刚建成不久的云顶山庄,顺便邀请了各界知名人士过去小住,这次请的尤其多,还有很多像叶含铮一样不请自来的,给足了杨老面子。 下车前刘经理递给叶含铮一张房卡,他还有点事情要办,叮嘱道:“董事长今天有贵客,估计只能明天晚饭有时间聊几句,你今天就先随便转转,有什么问题咱们电话联系。”叶含铮跟他道谢,带着礼物去找房间。 前几天刚入了秋,云顶山庄枫红一片,地上落叶纷纷,没刻意清扫,零零落落地铺了一片,这会儿迎面跑过来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跟叶含铮打听:“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您知道附近哪里有卖颜料的吗?” 叶含铮也是第一次来,跟他说了抱歉,表示不清楚。 那人道过谢,又急忙跑开换了一个人询问。 越往里走,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全都带着礼物,都是受邀参加生日宴会的,还有一些熟悉的面孔,有合作过的,有在报纸新闻上见过的。 “哎呦,小叶总监?” “张总?”叶含铮听到有人叫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张总是他第一个客户,后来举家迁移,去了国外,生意也都转到了那边,有两三年没见过了。 张总四五十岁,挺着圆滚滚的啤酒肚,乐呵呵地说:“你怎么来了?跟你们徐总过来拜寿?” 叶含铮颔首,笑着说:“是我自己过来拜访的,徐总最近休息。” 张总也想来了,徐州刚结了婚,肯定忙得很,又跟他简单聊了几句,叶含铮说:“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本该是我去您府上拜访的。” “哎呀你瞅瞅你,还是这么规规矩矩,大家都忙,你们更忙。”张总通情达理:“而且我那多远啊,去一趟还得休个年假,划不来。” 叶含铮跟着笑起来,问道:“您这次回来,还有别的安排吗?” 原本是想等宴会结束后,邀请他一起吃饭,张总却摆摆手说:“没了没了,明天晚上的飞机,这边完事就得赶紧走,公司还有个会等着开。” 叶含铮遗憾地说:“这么匆忙……” “是啊,没办法,如果这次不是想见见陆家那位新上任的总裁,我才不会大老远地跑回来。” 叶含铮一楞,提着礼盒的手微微颤抖,“您说,陆家……” “陆氏啊,谁都知道。” 叶含铮有些出神,过了半晌才问:“新任总裁,是陆……陆明霄……少爷吗?”他太久没有提过这个名字,嗓子干涩地险些发不出声音。 张总说:“除了他还能有谁,这陆少爷是真的厉害,不仅干掉了他爸,还把他家那些企图造反的董事收拾得服服帖帖。” 陆家的新闻从不外漏,内部如何更是没人知道,这么多年以来,叶含铮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他的消息,迫切地想知道更多。 张总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八卦起来没完没了,“人家都说商场如战场,像咱们这种小公司平时斗起来还你死我活,更别提陆家了,陆昊东也是个厉害人物,对自己的儿子绝不手软,我要是能有他一半心狠,我家那个不成器的,估计早就不用我操心了,这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是陆少爷十几岁就进了公司核心,直接威胁到了窥视陆家股份的一部分董事,那些吃人的董事一个一个的可都是奔着他的命去的,换我这么个身经百战阅历丰富的,估计都待不了半年,他一个孩子竟然可以把那些老贼全都连根拔起,不服不行啊。” 再走不远,就到了山庄的别墅,一栋主楼,左右还有两栋是客用楼,叶含铮和张总去了左边那栋,又碰到了刚刚跟他问路买颜料的人,提着一个小袋子,匆匆忙忙地跑了过去。 这人名字叫吴林,把颜料送到主楼客房,又退出来静静等着。 杨家的佣人走过来问:“陆总醒了吗?” 吴林示意她小声一点,说是醒了。 佣人又问:“那什么时候用餐?我让厨房准备。” 吴林说:“不用费事,待会煮一点粥端上来就行了。” 佣人说:“但是我家主人交代,说是要好好招待陆总。” 吴林说:“粥就好,白粥。” 佣人没再说什么,不好意思地说:“我家主人没想到陆总提前一天到了,这会儿正在从外省赶回来,还请陆总多担待。” 吴林点了点头,目送佣人下楼,过了一会,又见她把煮好的粥端了上来,接到手里,转身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深色的浴袍,估计是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有些湿,他像是没瞧见吴林这个人,面无表情地玩着飞镖,一支一支的银色镖针正中红心,甚至把原本钉在镖盘上面的都打了下来,最后只剩下他手里的那一支。 吴林止住脚步没有动,看着窗外折**来的暗影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低声说:“陆总,您的粥。” 话音落下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复,吴林不敢再出声了,端着托盘站在门口,他今天买来的颜料已经用了,连同画笔一起放在靠窗的书桌上,桌面上还摆着一个刚刚补了色的小玩偶,那东西很小,吴林见过几次,是一只可爱的小恐龙。 第35章 得知陆明霄要来,叶含铮变得紧张起来,这十年过去的每一天,他都曾幻想能和陆明霄再次相遇,有时候一个人走在路上,会猛地回过头,呆怔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潮,希望他的少爷可以突然出现,高傲地戳戳他的额头。 他把礼物放到房间,没来得及休息,又跑到了大门口,他要站在这里等着,如果陆明霄来了,一定会从这个门进来。 可受邀的客人一个又一个地过去,直到傍晚都没有见到陆明霄,叶含铮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也根本不知道他的行程安排,除了站在这里傻等,没有别的办法。 晚上九点左右,连杨老先生都到了,陆明霄却一直没有出现,他在这里跟门卫站了一天,脸都混熟了,门卫说:“没准已经来了呢?” “啊......”叶含铮说:“你不是没有记录吗?” 门卫说:“确实没有记录,但是像他们这种贵客都是董秘亲自迎接的,昨天不是我值班,要不然我帮忙问你一下吧。”泄露客人信息的行为是严厉禁止的,但门卫看叶含铮等了这么久,又只穿了一件外套,冻得瑟瑟发抖,还是决定帮他一把,又不告诉他人住在哪里,只是问问到没到,应该没什么大事。 这时又开进来一辆车,门卫看清车牌号,赶紧把手机放起来,迎了上去,那辆车没有直接开走,而是缓缓地停在叶含铮身边,落下了车窗,车内瞬间飘来一股浓烈的酒气,里面的人探着头出来,嘴里叼着一根烟,“呦,我还当是看错了,原来真的是你,叶含铮?” “杨景?”叶含铮没想到参加一个生日宴会,可以遇到这么多熟悉的人,这位杨景也是他的大学同学,名字取得秀气,人却非常壮硕的,跟徐州的关系非常差,为了争夺女人,大打出手的那一种,“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杨景嚼着烟嘴说:“这是我家啊。” 叶含铮站了一晚上没等到陆明霄,却等到了毅风的太子爷,怪不得他新官上任就要把两家公司的合作搅黄了,完全不是没有理由,只不过是公报私仇罢了。 这件事徐总肯定之情,又因为两人之间的关系太过僵持,不想出面解决,电话打了过去,情况果然如此,徐州此时正躺在海边晒太阳,明摆着说这事他解决不了,但是合作还得继续,无论是找爹还是找儿子,生意都不能黄了。 “学弟。”徐州说:“这事如果成了,我把那五万块钱给你报了。” 叶含铮说:“不是钱的问题,最好的解决方法,是你能回来一趟,当面跟杨景谈谈。” 徐州说:“我跟他谈得了吗?他女神现在是你嫂子,你让我怎么跟他谈,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懂不懂啊,更何况我还把他女神给娶了。” 事情确实有些棘手,本以为找到杨老先生就能解决的,现在看来还是要从杨景入手,毕竟公司以后是杨景的,想要长久地合作下去,不可能越过他那道坎,但是杨景这个人...... “我之前查过,毅风的太子不叫杨景吧?” “化名呗。”徐州说:“知道杨老头为什么到了七十才不得不退休吧?就是因为他这个儿子不争气,吃喝嫖赌什么都干,他根本不敢撒手,怕一旦放权,他们老杨家的就倒闭咯。” 徐州没有夸大其词,当时他们一个学院,亲眼目睹过杨景的种种行为,好不容易遇到了真爱,想要改邪归正,结果真爱还嫁人了,打击可谓非常的大。 “你先跟杨老头通个气,具体等我回去再说,对了,还得躲杨景远点。”徐州说:“他那人你也知道,混蛋一个,再加上最近情伤加重,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来。” 叶含铮也是这个意思,这种掺杂了私人感情的问题,无论如何他一个人都解决不了,挂了电话,又回到大门口,门卫已经帮他问清楚了,说陆明霄昨天就到了。 已经到了? 叶含铮回过头,看着偌大的云顶山庄,好像置身在梦里,原来今天,他们竟然距离这么近。 门卫说客住信息是保密的,叶含铮就没有冒然去找,毕竟这种莽撞的行为,可能会给工作人员带来一些麻烦,只是确认了明天陆明霄一定会出席生日宴,才忐忑不安地躺在床上,他睡不着,脑子都是小时候的过往,躺了一会儿,又坐起来,担心陆明霄如果有急事走了可怎么办,又穿上衣服跑到门口,看着正中间的那栋别墅,那里面应该只有主人和贵客,这会将近十二点,还有三间房子的灯是亮的,叶含铮自娱自乐,坐在台阶上猜测陆明霄睡在哪一间。 十分钟后有一间的灯灭了。 叶含铮开始猜剩下的两间。 又过十分钟,另外一间也跟着灭了。 他开心地站起来,看着主楼唯一亮着灯的屋子咧开嘴笑,那笑容像极了小时候,一点也没变,还没高兴一会儿,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不知什么时候,最后那一间的灯……也跟着灭了。 叶含铮恍然若失,披着衣服缓缓地坐回了台阶上。 是呀,已经过去十年了,可能少爷的夜盲,已经治好了…… 整个夜晚都静悄悄的,到了凌晨,叶含铮才回到房间洗漱,换了身衣服。 宴会下午开始,除了张总,昨天还碰到了几个熟悉的客户要联络感情,叶含铮工作这么多年,接触过他的人都对他印象很好,无论合作还有交流,全都进退有度,温和有礼,不过分强硬,也不觉得软弱。 “你今天就直接跟着我走得了,不给徐州那小子干了,一天天小气吧啦的,不像话。”张总端着酒杯跟叶含铮说话,叶含铮没拒绝,低杯敬酒:“有机会,一定为张总效劳。” 张总知道他是客气话,笑着说:“那我可就等着了。” 到了傍晚,院子外面的人陆陆续续地进了主楼大厅,待会杨老先生要出来跟大家打招呼,听说是连带着陆明霄一起,叶含铮从迈进大厅的那一刻,整颗心就悬了起来,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也不知道待会看到陆明霄的那一刻,会出现什么样的反应,他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他离开陆家这么久,还能叫他少爷吗? 突然,“哗啦”一声巨响,惊得所以人都转头看去,杨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赤眼通红,手里举着一根棒球棍,冲着大厅中央的香槟塔狠狠地砸了下去,他明显是喝醉了,环顾四周的宾客,站都站不稳。 第36章 “你们来干什么!” 杨景大声吼:“全都是来看我笑话的对不对!” 他吼得莫名其妙,所有人都被他闹得一头雾水,在场的估计也只有叶含铮知道杨太子抽得哪门子风,但他管不了,也不会随便上前。 来访的宾客议论纷纷,有些人知道这是杨家的太子爷,有些根本不认识,还以为是哪来的疯子,杨老先生这个孩子来得晚,又不争气,从来不往外带,认识的人自然也就不多,杨景酒气熏天,看着一张张鄙夷、嘲笑、疑惑的嘴脸更是怒从中来,挥着棒球棍就冲进人群,瞬间尖叫四起,所有人都急忙散开,张总估计有点微醺,眼看着棍子就要砸过来,还迟钝的没有躲开,叶含铮赶紧把他推到一边,自己再想躲时,似乎已经来不及了,他想抬起手臂护住头部,突然手腕一紧,猛地被人拉到身后,挡住了视线。 叶含铮呼吸一窒,怔怔地看着那个宽厚地背影,杨景那一棍子还没落下来,就被一条长腿踹飞出去,倒在满地的玻璃碴上,疼得昏了过去。 “唉。”一声长叹,杨老先生露面了,跟大家伙道歉:“刚刚是犬子不争气,惊扰大家了,大家先回去休息休息,待会厅里收拾干净了,再过来喝酒聊天。” 叶含铮没走,依旧被那个人挡在身后,他很高,宽厚的掌心可以把他整只手包裹起来。 “少......少爷......” 那人听到声音回头,正是十年未见的,陆明霄。 “少爷!”叶含铮那一刻迸发出来的喜悦无法形容,急忙又叫了一声,陆明霄却松开了手,淡淡地挪开了目光。 杨老先生走过来说:“让陆总见笑了。” “无妨。”陆明霄吐出两个字,低沉地说。 人都会变,更别说十年不见,陆明霄小时候骄傲任性,虽然时常板着脸,但会说会笑会发脾气,整个人活生生的,如今成熟了很多,变得沉稳内敛,淡漠疏离,深潭似的眼睛里无边无际,看不到任何情感的流露。 叶含铮一下子不知该如何跟他说话,怔怔地看着他回到了楼上的客房。 原来……昨天那三间亮着灯的屋子,没有一间是他暂住的。 杨老先生看着佣人们收拾狼藉,扭过头,见到叶含铮还站在那里,端详了片刻,问道:“是徐州公司的小叶?” 叶含铮回过神来,赶忙走到他身边:“是,杨董,好久不见。”他把放在桌子上的礼物一起拿过来,递给杨老:“是徐总让我过来给您贺寿。” 杨老先生似乎没怎么受到闹剧的影响,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哎呀,这是在哪淘的呀?” 叶含铮说:“来得实在匆忙,没能从名家手里买,只好去古玩市场选了一件,不懂行,让您见笑了。” “什么名家不名家的,我看选得这个就不错。”杨老瞧着确实喜欢,叶含铮也就安心下来,他没想在这种情况下说公事,但杨老却先开了头。 “今儿个,是来谈续约的事吧?” “您知道了?” 杨老说:“我还没退干净呢,那混账想要干什么,我清楚得很。” 叶含铮说:“是,徐总的意思,让我跟您说一声,之后等他回来,再去找杨少爷详谈。” 杨老说:“不用跟他详谈了。” “那......” “跟我谈也没用。”杨老先生拿起叶含铮送的紫砂壶把玩,觑着眼往楼上看:“你啊,得跟他谈。” 他?难道……是指陆明霄? “公司我已经卖给陆家了。”杨老感叹道:“卖了好啊,儿子不成器,早晚要被他败光,钱被他花完了无所谓,反正我也要入土,吃不上他的红利,但名声得要,我杨毅风经商多年,可不能被那混蛋儿子毁了声誉。” 毅风集团并未亏损,在中州市一家独大,往后能创造的利益无法预估,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卖了,而陆明霄,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买了。 也不知道是该说陆家有钱,还是该说杨老心宽。 几个小时后,生日宴继续,杨老果然经历过大风大浪,该客气客气,该寒暄寒暄,就像刚刚那场闹剧从未发生,陆明霄没再出来,叶含铮尝试上去找他,却被今天跟他问路的人挡在门外,“抱歉,陆总在忙,不见客。” 客...... 叶含铮一颗没有着落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对那人点了点头,下了楼。 九点左右,生日宴彻底结束,张总急着走,叶含铮也没再停留,跟着把人送了出去,杨老还是累了,毕竟年过古稀,没人承欢膝下,到了宾客尽散,多少有些落寞,坐在空荡荡的大厅看着门口,手里是叶含铮送来的紫砂壶,看那孩子就是个上当受骗的乖模样,这么个小玩意儿在古玩市场五十块钱能买十来个,也不知道他是花了几倍的价钱。 不过花纹确实雕得不错,合了杨老的心意。 正研究着,客房的门开了,杨老抬头,亲自站了起来,又重复一遍:“让陆总见笑了。” 陆明霄没说什么,杨老邀他坐下继续谈公司的事情,“具体章程我让秘书亲自给你送到府上,这次回来,是要在祁安常住了吗?” 陆明霄“嗯”了一声,目光停留在杨老的手把壶上。 “那倒是可以时常走动,许多年没见过陆老爷子,他身体如何?” 陆明霄说:“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又注意到他的目光,把壶拿起来说:“这壶不错,虽然做工粗糙,但是纹路少见,小叶那孩子也不错,他们公司跟我们有一些简单的合作,如果之后没有多大变动,是可以一直合作下去的。”杨老好心,先帮着说上几句,但陆明霄此时并不想谈工作,还是看着那个手把壶。 今天收了无数的礼,唯有这件送到了杨老的心口上,他能瞧出来陆明霄想要,笑道:“没想到陆总对这些物件也感兴趣?我楼上书房还有,不如上去看看?” 陆明霄说:“不用,你手上这件就可以。” 这是见面之后他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但杨老还没新鲜够,不想给,他说:“这件我喜欢......” 陆明霄瞥他一眼,冷淡且强硬地说:“你不喜欢。” 第37章 杨老先生就这么被迫让出了一个手把壶,谈完公事,临近午夜,刚准备上楼休息,叶含铮去而又返,急着问:“陆总走了吗?” 杨老心里不是那么敞亮,撇着嘴说:“没走,要等到明天早上,但你也不用担心,他这段时间都会留在祁安,回去以后再去公司详谈,也不会耽误。” 叶含铮松了口气,跟杨老道了声晚安,又离开了。 三楼客房门外还站着人,吴林没睡,随时等着陆明霄吩咐,但一般这种情况都是他自愿等的,除了开车和必要的工作安排,很多时候陆明霄都不会理他,也不止是他,应该是不理所有人。 他的世界里好像只有繁忙工作和那只退了色又补的小恐龙,吴林猜想,那应该是陆明霄喜欢的人送的,但这么多年他从没见过那个人,估计早就分开了,只是还没有忘记。 不过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忘掉一个人也不过是尔尔几年罢了。 吴林喜欢陆明霄,他去陆氏就是冲着陆明霄。 第二天一早返程,吴林去停车场开车,刚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就看到有人走了过来,他记得这个人,昨天在主楼大厅被陆明霄救了,虽然陆明霄当时的举动有些反常,但能在那么慌乱的场面下出手,更说明他本质上,是个温柔善良的人。 “您好。”来人主动伸手,微笑着自我介绍,“我是盛昌科技的叶含铮。” 吴林点点头,跟他握手:“您有什么事吗?” 叶含铮说:“是有些工作上的事情,想要跟陆总谈谈。” 吴林说:“陆总不直接处理合作公司的事情,具体有什么问题,还需要您联系分部的管理人员。” 这个道理叶含铮懂,但他好不容易再次见到陆明霄,不想轻易错过机会,于是换了一个借口:“除了工作,还想跟陆总说声谢谢,感谢他昨晚帮了我。” 吴林说:“我会帮您把话带到。” 叶含铮说:“我能当面跟他道谢吗?” 作为助理,吴林一直做得很好,他知道什么人能见,什么人不能见,叶含铮这样的小角色,根本不值得陆明霄浪费时间,抱歉地说:“陆总确实很忙,还请您回去吧。”说完关上车门,回到主楼别墅。 陆明霄也下楼了,手上还拿着从杨老先生那抢来的紫砂壶,杨老跟出来送他,说道:“这壶得养,虽然坯子不算好,但胜在雕纹,昨天我瞧见上面有条细小的裂缝,虽然不影响使用,但你也要注意些,别再磕着碰着了。”说着就要给他指那条裂缝在哪,陆明霄却不领情,反手把壶藏在身后,生怕他又抢回去。 杨老抬起的右手没有了着落,几十年的涵养差点功亏一篑,趁着陆明霄转身上车,偷摸指着他的后脑勺,吹胡子瞪眼。 除了那只小恐龙,吴林从没见陆明霄这么喜欢一件东西,那个紫砂壶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他透过后视镜跟着研究了一会儿,才系好安全带准备出发,谁知刚刚起步,一道人影突然冲了出来,挡在了正前方,“停车!” 吴林吓了一跳,急忙踩下刹车,不是因为距离他还有四五米的人影,而是后排瞬间爆出的喊声。 叶含铮张开双手拦在车前,由于跑得太急,鼻尖上冒出一层薄薄的细汗,他知道自己这种行为非常不理智,但他此刻必须要见到陆明霄,必须要跟他说上一句话,什么话都行。其实他完全可以等回到祁安之后,再以商谈工作的名义去公司拜访,可他不想等了,一刻都不想。 “咣当”一声巨响,恍惚看到了陆家被摧残多年的书房大门,陆明霄阴着脸下车,一步一步地冲他走了过来,叶含铮努力让自己冷静,但“咚咚咚”的心跳越来越激烈,根本无法 平复,他张了张嘴,却听陆明霄说:“你疯了吗?” “没疯……” “没疯个屁!”陆明霄额角暴起青筋,像是极力压制着怒火,但压了半天没压住,暴躁地吼道:“你这十年的脑子是白长了吗!” 叶含铮被震得耳根发麻,怔怔地看着他满是担忧的眼睛,嘴角颤抖。半晌,竟然咧开嘴笑了。 陆明霄斥道:“笑什么笑?你是猪吗?小学没毕业还是大学白上了?冲出来拦车?嫌命长吗?!” 叶含铮:“嗯!” “嗯?!” “不,不是,不嫌长!”叶含铮眸子里闪着细碎的泪光,脸上却挂着这十年以来最开心的笑,陆明霄训一句,他就应一句,直到陆少爷累了,又恢复了初见时的冷漠,淡淡吐出一句:“白痴。”才算把怒火平息下来。 叶含铮还在笑,眼眶红红的,陆明霄瞥他一眼,不太高兴地说:“找我什么事。” 叶含铮说:“我想......搭车回祁安。” 陆明霄没问缘由,皱眉着同意,他似乎没注意西装外套的口袋圆鼓鼓地凸出来一块,叶含铮下意识地就要帮他抻平,却被陆少爷谨慎地捂住,进了车里。 一路上没人出声,两人坐在后排,像极了许多年前一起上学,陆明霄变得更不爱说话了,翘着腿黑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叶含铮忍不住歪头看他,看着看着,眼皮打架,就不小心靠在他的肩膀上睡了过去,他心里虽然高兴,但毕竟不是铁人,昨晚又在停车场守了一夜,实在熬不住了。 距离祁安市还有几个小时,吴林一直在猜测这个人到底是谁,他见陆明霄嫌弃地挪开叶含铮的脑袋,还以为要把人叫醒,却发现陆少爷屈尊降贵地放平双腿,半搂着叶含铮的身体,让他躺了下去。 “少爷.......”叶含铮在睡梦中轻轻喊他。 “没事,睡吧。”陆明霄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低声对吴林说:“把车开稳一点。” 这时手机震动起来,陆明霄瞥了一眼上面的信息,写着:陆先生,您定做的西装已经送到府上了,耽误了您一周的时间,实在对不起。 陆明霄冷哼,随手把手机扔到一旁,扭头看向窗外。 对不起有什么用,面都见完了,还换什么新衣服。 第38章 在杨家遇到叶含铮完全是个意外,陆明霄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以至于之分别十年之后的再次重逢,就这样草草收场,他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回来之前定制的衣服也才刚刚送到,原定计划结束杨毅风这边的工作,还要处理一些琐碎的事宜,等稍微闲下来,两人再正式见面。 不然就像现在,刚到公司,就要赶去开会。 “少爷等等!” 到达祁安两点左右,陆明霄安排吴林送叶含铮回盛昌,下车时又被他叫住,陆明霄问:“什么事?” 叶含铮说:“少爷可以把现在用的手机号码给我吗?我存下来,不会一直打扰......” 陆明霄没等他说完,拿过他的手机输入了一串数字,又看了叶含铮一眼,进了陆氏的大楼。 吴林站在车门口等着,叶含铮微微点头,对他说:“辛苦您了,我打车回去就好。” 吴林说:“陆总交代了,我得把您送到公司,这是我的任务。” 他态度坚决,叶含铮也就没再推辞,又坐回车上, 吴林问清地址,时不时抬眼打量着叶含铮,直到两人的目光从后视镜里相遇,才开口问道:“您和陆总之间,是什么关系?” 叶含铮想了想,说:“我们是一起长大的。” 吴林皱眉:“竹马?” 叶含铮笑着说:“算不上,只是我小时候,在陆家生活过一段时间。” 跟陆家相熟,且姓叶的人家似乎没有,吴林实在想不出他为什么会在陆家生活,想要继续问,叶含铮却先问了他。 “您是,陆总的助理?” 吴林没有明确过身份,但通过这两天的观察,应该八/九不离十,果然吴林点了点头,说是。 叶含铮想知道过去那十年陆明霄是怎么度过的,口味有没有变,还喜不喜欢足球,起床时还会不会发脾气,想要通过别人嘴里的只字片语快点填满错过的空白,但吴林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什么都没说,只告诉他:“陆总这些年很辛苦,基本全年无休,每天睡眠都很少,经常住在办公室里。” “明明两年前可以松懈下来,他却不断跟董事会的人抗争,一定要把工作重心挪回祁安。” “说实话,这种行为对陆氏来讲,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好处,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了什么。”前面路口是个红灯,吴林停下车,盯着叶含铮,他敏锐地发现这个人在陆明霄心里不太一样,冷淡地说:“我毕业之后就去了陆氏,陪他同进同出,经历了很多风雨,在他最重要的这几年,始终站在他身边。” 叶含铮的表情果然变了变,吴林继续说:“虽然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但还是陪着他来到这里,算是背井离乡。” 绿灯亮了,吴林的语气也变了,变成之前的客气有礼,“不过祁安确实离我家很远,回去一趟要飞几个小时。”他把叶含铮送到盛昌楼下,说了声再见就走了。 碰巧谢平也刚刚停好车,跑过来把车钥匙还给叶含铮,“总监?” 叶含铮有点走神,谢平又连着喊了两遍,才反应过来,淡淡笑道:“辛苦了。” 谢平说:“没事。”跟着叶含铮一起上楼,问道:“总监,我那个方案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叶含铮说:“你先回去忙别的吧,这次的事情跟你的方案没什么关联,是毅风内部出了一些问题,具体进度先搁置一段时间,等合同续签之后,再继续就好了。” 谢平连连感谢出了电梯,叶含铮还要再坐一层,等迈出门的时候,发现人已经到了顶楼,他心里有事,就没急着下去,站在天台上看着陆宅的方向,祁安市不算小,陆家的别墅又建在远郊的半山腰上,开车过去需要不短的时间,他这些年也忙,只有春节才能抽出空闲过去看望管家,看看他和陆明霄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其实很多记忆都模糊,唯独对陆明霄的喜欢,一点没变,还随着岁月的沉淀,越来越深。 叶含铮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角,心中是一阵久违悸动,他也想知道陆明霄为什么回来,会不会是他......不敢想的那样。 晚上十点,陆明霄还再忙,祁安本部领导层一个都没走,老老实实地坐在会议室等着下班,其实早就散会了,但是陆明霄不走,他们也不敢走,一位上了岁数的部门经理忍着哈欠眼泪横流,偷偷扒拉手机,公司高层的聊天群已经炸开锅了,主力军是后排那些藏得深的。 林经理说:“陆总这是给咱们下马威吗?” 夏主管说:“不应该吧,他还用给谁下马威啊,我早就俯首称臣了。” 翟经理说:“走也行吧?不是早没事了吗?我觉得他没让咱们出去就是单纯的不想废话。” 冯部长说:“那倒是走啊,谁起个头?我看张老头困得都要厥过去了,给老人家一点睡眠时间吧。” 赵经理说:“他不说话谁敢动?工作狂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年纪轻轻能扛下陆氏,自愧不如。” 王总监说:“不过我觉得陆总也想走了,我已经发现他偷瞥了好几次手机了。” 孙经理说:“对对对,又看手机了又看手机了!” 沈特助说:“到底是在等谁啊电话啊?算我求求他了,快点把人拖走吧。” “嘟嘟嘟”几声,陆明霄的手机终于响了,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去,像看到了救世主,陆明霄阖上文件,拿过手机瞥了一眼,上面是一条叶含铮发来的短信,问他下班了吗? 陆总从容不迫地回复:“还没。” 叶含铮说:“还要很久吗?” 确实还有几份文件没看,陆明霄回:“嗯。” 叶含铮说:“我今天下班早,回到家给少爷煲了点汤,帮你放在前台好吗?” 等了两分钟,陆明霄一直没有回复,叶含铮提着一个保温盒,站在车外徘徊,陆氏的管理很严,外人没有预约一律不能进去,搓了搓手,突然看到旋转门内走出来一个人,急忙迎上去说:“少爷!” 陆明霄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叶含铮说:“刚来一会儿。”说着把保温盒递过去:“煲得时间不长,不过味道应该不错。” 陆明霄刚接到手里,脸色就变了,问他:“到底来了多久?”保温盒的外壳冻得冰凉,根本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 叶含铮说:“真的没多久。” “说谎。” 他向来瞒不过陆明霄,只好竖起手指说:“两,两个小时。” “两个小在时前就来了,为什么现才告诉我?” “因为我觉得那个时候少爷应该在忙。” 陆明霄黑脸:“既然知道我在忙,为什么不晚点再来?” 叶含铮眨了眨眼,小声说:“因为我想离少爷近一点。” 陆明霄怔了怔,把脸扭到一旁,嫌弃地说:“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叶含铮笑吟吟地说:“我不敢变,我怕我变了,等少爷回来时,就认不出我了。” 第39章 高层们陆陆续续地从会议室走出来,想探头看看陆明霄跑出去接的那个人长什么样,但对面办公室关得严严实实,谁都没能看见。秘书小姐姓岳,也是这次跟着回来的其中之一,收拾着陆明霄没看完的文件准备给他送到过去,吴林走进来说:“我去送吧,你早点回家。” 岳小姐说了声:“谢谢。”并没有把文件交给吴林,而是穿着高跟鞋“嗒嗒”走了。 吴林刚刚在忙,不知道陆明霄下楼的事,这会儿忙完了,办公室的门也关上了,他想知道这么晚谁还会过来,快步拦住岳小姐说:“给我,我去送。” 岳小姐对他没有一点好感,他们算是同期进的公司,吴林心眼不好,家里有人,听说还是某位老董事的孙子。关系户其实无所谓,毕竟能投这份胎,就能享这份权,进公司是容易些,但陆氏向来公平竞争,吴林靠关系进来也是从底层做起,他们这些基层员工晋升本来就十分困难,总经理秘书和特助这种又都是争破头的岗位,岳小姐能留下全凭自己有能力,但是吴林晋升用了多少阴招,岳小姐全都看在眼里。 她没再理吴林,把文件送到陆明霄的办公室,带着一众高层的嘱托,好奇地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人,又准备了一壶咖啡,才走了出去。 陆总的办公室很大,宽敞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座祁安市的夜景,叶含铮把煲好的汤取出来,送到陆明霄面前,静静地陪他站了一会儿,就像小时候站在书房里陪着他看书一样。 “你去睡觉。”陆明霄没急着走,准备把手上的工作处理完,这样明天就能抽出时间,休息半天。 叶含铮的目光落在他变得宽厚且修长的手上,温声说:“明天周末,我可以等少爷忙完再睡。” 陆明霄说:“不行。” 忙完估计天都亮了,又不想让叶含铮回家,态度强硬地让他去了书架后面的休息室,里面有床有被子,还有一间不算小的衣帽间,是为了防止加班太晚无法回家准备的,叶含铮的办公室也有,忙的时候会带去几件换洗衣服,凑合住几天。 拗不过他,只能推门进去,床上放了四五套崭新的西装,估计刚送来不久,还没来得及穿,叶含铮把衣服帮着陆明霄挂起来,发现幽暗的衣帽间里满满当当,根本不是换洗的那么几件,领带手表衬衫皮鞋,好像陆明霄所有的私人衣物都放在公司里。他知道陆家别墅那么远,下班之后少爷应该不会回去,但没想到,他似乎就住在这里。 果然,浴室里洗漱用品也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间小小的开放式厨房,油盐酱醋都是新买的,没人收拾,应该送进来就匆匆走了。 少爷会做饭了吗?叶含铮想起陆明霄走前做的那顿饭,不禁有些心疼,他家少爷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些年又都在忙工作,哪有空闲的时间去学做饭? 没有佣人照顾他吗? 叶含铮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还是想出去陪着陆明霄,他没来得及起身,陆明霄已经快他一步,推门进来站在了床边。 应该是忙完了要躺下休息,叶含铮老老实实地闭着眼睛,没再发出声音,虽然很想跟他说说话,但又不想耽误他的睡眠时间,没想到陆明霄只是进来站了一会儿,把西装外套盖在了他的身上,又走了出去。 室内温度很高,叶含铮没有睡衣可换,不想弄脏陆明霄的被子,但此时熟悉的温度包裹在身上,像是很多年前两个人睡在一起,紧紧地挨着彼此,他攥着陆明霄的西装鼻子微酸,不敢睁开眼睛,怕长久以来想念,就这么顺着眼眶,流到干净的枕头上。 第二天六点左右,叶含铮醒了,拿着陆明霄的外套走了出去,陆总真的忙了一宿,昨天秘书小姐帮忙泡的咖啡已经喝完了,正靠在椅子上小歇,叶含铮尽量放低了声音,他还是听到了,揉揉了眉心站起来说:“等我一下,我去洗漱。” 叶含铮想要帮他,站在琳琅满目的衣帽间里,却不知道少爷应该穿什么衣服,长久的不见面,无论心里有多深的牵挂,有些事情还是会变得陌生,叶含铮犹豫了许久,直到陆明霄出来,才听到他说:“那件黑色的衬衫。” “好。”叶含铮取下来回头,顿时语塞。 陆明霄正在擦头发,腰上围了一条浴巾,赤裸的胸膛上挂着没擦干的水珠,一颗一颗地顺着完美的肌肉线条四处流淌,“叶含铮?” “啊?” “你傻什么呢?”陆明霄嗓子微哑 ,带着一夜没睡的倦意,皱着眉看他。 叶含铮赶忙摇了摇头,去浴室找来一块干净的毛巾,帮他擦背,说道:“少爷,我们一会儿去吃早饭吧?” 陆明霄:“嗯。” 叶含铮邀请:“去我家吃吧?现在还早,到我家再准备也来得及,吃过饭少爷可以在那休息一会儿。”又问:“下午还要上班吗?” “嗯。”陆明霄说:“你买了房……子?”他这句话问得有些别扭,前四个字像是陈述,到最后一个字才加上疑问。 叶含铮没在意,点点头,想起还站在他背后,又出声说:“前两年才买的,不是很大。” 但足够两个人住。 他把毛巾放在一旁,又把衬衫递给陆明霄,陆明霄没接,看着他问:“累吗?” “嗯?” 祁安市的房子不便宜,不算叶含铮上学这段时间,工作也才六七年,能买下一套属于自己房子,之前有多拼命,可想而已。 “我是说你的工作。”陆明霄擦干头发,又调亮了衣帽间的灯,拿出一条裤子。 叶含铮跟在他身后说:“虽然有时候会加班,但跟少爷的工作量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看了看明亮的灯光,想起在云顶山庄的那个晚上,问道:“少爷的夜盲症好了吗?” 陆明霄说:“我那是遗传,怎么可能会好。” 叶含铮疑惑:“那少爷现在睡觉,为什么不开灯?如果晚上起来,看不到了怎么办?” 这个问题明显让陆明霄一愣,虎着脸让他转过身,叶含铮想着原因,转身时慢了半拍,谁知陆少爷根本没等他,随手扯开浴巾,一丝不挂。 四目相对,一时间没了声音,叶含铮转到一半的身体僵直在原地,直到陆少爷说:“还看?” 才急忙背过去,连带刚刚那个问题也跟着跑到了九霄云外。 陆明霄哼了一声,穿上衣服,带上手表,看着叶含铮红透的耳朵,偷偷勾起了嘴角。 突然关灯睡觉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有人不在身边,开着灯想他,关了灯,就能梦到他。 第40章 叶含铮的房子距离陆氏的办公大楼不是很远,开车只需要二十分钟,他当时特意买的这里,理由还是想离陆明霄近一点。 这会儿天短,下楼的时候灰蒙蒙的还没亮透,叶含铮为陆少爷拉开后排的车门,却眼睁睁看着他进了副驾驶,“车也是自己买的?”陆明霄问。 叶含铮把后座上的小毯子拿出来,绕到了他的旁边,这辆车买来的时候毯子就放进去了,总想着有一天陆明霄坐在车上,可以靠在后面睡觉,谁想到这一天终于来了,陆少爷却不想坐在后排。 “车子买的比较早,前几年需要出差,为了方便一些,就买了一辆。”主要是为了多出几趟差,公司虽然是徐州的,但是他却比徐总更想发展的好,这样就可以多赚些钱,尽早达成他的目标。 陆明霄系上安全带,把毯子盖在身上,又看到车窗前摆着十只形态各异的小恶龙,有两三只换了新衣服,还有两三只竟然是周年限定款,陆明霄随手拿起一只表情气哼哼地对视,叶含铮弯着眼睛说:“少爷还记得这个吗?是当时何灿少爷带我一起看的童话剧的主角,现在还有巡演,这只小恶龙很受孩子们的欢迎,有好几次发售,我都没有抢到。” 陆明霄嫌弃地放回去说:“谁会记得这种幼稚的东西。”又随口说:“你还记得何灿?” 叶含铮发动车子:“少爷不记得了吗?是夫人那位朋友家的小少爷。” 陆明霄凉飕飕地说了一句:“你倒是谁都记得挺清楚。”说着不太高兴地闭上了眼睛。 早上不堵车,十几分钟就到了叶含铮家里,陆明霄把毯子放在一边,跟着叶含铮从车上下来,小区很新,虽然到了秋天,依旧能看出来绿化的不错,由于地下车库前阵子出了一点问题,只能带着陆明霄多走几步路,到了12号楼3单元才一起上了电梯,按下了27层。 陆明霄嘴角掩着笑,让人察觉不到,问道:“买这么高?” “嗯,因为喜欢......这串数字” 不是因为采光,也不是因为户型,叶含铮没为这个奇怪的理由多解释,拿出来钥匙打开了门,简单干净的两室一厅,乳白的墙面,浅灰的沙发,餐桌上摆着一个透明的花瓶,里面还养了一颗水培的绿植,这两天又长出了一片嫩绿色的叶子,微微卷着,还没展开,阳台上有一个熟悉的花盆,里面的植物到了春天会开出白色的小花,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叶含铮拿了一双拖鞋,是早就为陆明霄准备好的,他不知道少爷的具体鞋码,只记得陆明霄比他的脚要大出三个码,所以每年一双,都是根据自己的尺码递增的,这双穿在陆少爷的脚上刚刚好,叶含铮脱下外套开心地说:“少爷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做早饭。” 他跟方姨学的那些手艺至今还都记得,工作不忙的时候也不怎么出门,窝在家里钻研厨艺,随随便便一顿早饭,做出了好几种花样,也没浪费太多时间,想要陆明霄吃完赶快休息。 “你不坐下?”陆明霄拿起筷子抬眼,看到叶含铮系着围裙傻傻地站在他的对面,不算分开的这些年,他们认识时间也不算短,但两个人同桌吃饭次数,却只有离别前的那一顿,听到少爷开口,叶含铮才意识到已经不在陆家了,匆匆拿了自己的碗筷,坐在陆明霄对面,笑着帮他夹了一块焦黄的鸡蛋。 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只是两个人背对着彼此,突然长大了而已。 原本还想休息半天,但陆明霄的工作上实在太忙了,只在沙发上靠着一会儿,就接到岳小姐的电话,回了公司,叶含铮送他回来的路上,顺便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不少新鲜的食材,还没放进后备箱,徐总也来了电话。 “学弟啊,杨家的事情我听说了。” 这件事叶含铮是想等他回来以后当面说,却没想到他提前得到了消息,续约的事情应该没什么问题,他们和毅风合作了这么久,就算换了东家,在不改变公司的正常运营下,应该可以继续,他那天听杨老先生的意思,只是卖了股份,经营上面不会有太大变动,于是说:“周一我准备先拿着合同去陆氏找相关负责人对接,学长暂时不用担……” “什么不用担心,你知道陆氏那个新任总裁有多难搞吗?”徐州跟新婚老婆刚到机场,没有一点蜜月旅行回来后的惬意,正蹲在航站楼的厕所里抽烟,他原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算和杨景再不对付,但两家长辈认识,利息权衡下来肯定是他的赢面大,他是想回来搬他老爹出面,结果杨家易主了,他就算把他姥爷搬出来,也不一定有用,“学弟……这么多年,我其实一直有事瞒着你。” 叶含铮问:“什么事?” 徐州说:“我当时跟你说咱们公司是陆氏的重孙公司,实际跟人家没有半点关系,我就是看中了你的能力,又发现你找了很多关于陆氏的招聘信息,就跟你瞎编了一句,但我绝对不是故意骗你的啊,主要是怕你不跟我创业,才出此下策。” 叶含铮“噗”地笑出来,还当是怎么回事,他来公司这么多年连这点底都摸不清楚,那可真是白活十年,只是有些谎言没必要拆穿,他跟徐州说这事他知道,徐州还震惊了好一阵,“那现在怎么办?我听说陆氏对于合作公司的筛选非常严格,他们要是看不上咱们可怎么办?” 叶含铮说:“学长放心,周一我去拜访,需要什么资料,我这边配合提供就好了。” 虽然是跟陆氏合作,但这么小的问题,根本轮不到陆明霄出面,只要按着正常流程去走就可以了,他站在超市门口,看着陆氏大楼,早饭邀约成功了,正想着如何邀请陆少爷过来吃晚饭的时候,刚放下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不是徐州,而是才分别不久的陆明霄,叶含铮立刻接通说:“少爷?” 岳小姐正在准备视频会议,陆明霄回来的不太情愿,站在休息室门口徘徊了一会儿,顺手锁上了门,问叶含铮:“你看到我的钥匙了吗?” “什么钥匙?” “休息室的钥匙。” 叶含铮把购物袋放进后备箱,去车里找:“是什么样的?” 陆明霄回到办公桌前,打开抽屉,对着里面的一串钥匙形容:“和车钥匙在一起,还有一个皮质的钥匙扣。” 对面传来一阵翻找的声音,陆明霄问:“找到了吗?” “奇怪。”叶含铮说:“没有啊,会不会丢在家里了?” “不会。”陆少爷拿起钥匙随手一扔,丢进了垃圾桶:“下楼时我还见过它。” 叶含铮有些着急:“休息室的门是锁住了吗?有备用钥匙吗?” 陆明霄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岳小姐,示意她出去,对着电话遗憾地说:“没有备用。” 叶含铮说:“那可怎么办?” 陆明霄说:“没办法,看来以后只能,去你家借宿了。” 第41章 借宿来得突然,叶含铮有些措手不及,虽然他早就为陆少爷准备好了房间,但没想到,见面的第三天,少爷就能住进来。 属于陆明霄房间每天都会通风,被子每周都会抱到天台上晒一晒,衣柜里放着不同尺码睡衣,全都去了标签洗得干干净净,叶含铮拿出一套陆明霄能穿的准备好,又找出一条内裤,想起早上看到的画面,觉得尺码有点小,红着脸放回去,换了一条大号的。 他其实很想和陆明霄一个房间,可不知道分开这么久,少爷还习不习惯两个人睡在一起,况且他们现在都已经是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了,如果还挨得那么紧,可能会出现问题....... 叶含铮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拿着睡衣,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晚上十点左右,门铃响了,陆明霄是自己来的,没让他半夜再跑过去接,视频会议之后又处理了很多工作,文件看完了一批又送来一批像是永无休止,回国之后更是连轴转了好几天,到了此刻,才真正地松了口气。 叶含铮明显觉得他有些倦了,帮他脱了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问:“少爷吃过晚饭了吗?” “嗯。”陆明霄把手机关上扔到一边,刚想摘下手表放在鞋柜上,叶含铮抢先一步,抬起了他的手腕帮他按开表扣。 陆少爷垂下眼,疲累的目光里藏着一丝孩子气的喜悦,其实如果不回祁安,他真的可以轻松很多,但他想回来,宁愿受这份多余的累,也想回来。 没说什么,一把将叶含铮搂进怀里,埋头在他的肩膀上,松了口气。 叶含铮怔了怔,缓缓抬起手,拍了拍他宽厚背脊,轻声问:“少爷累了吗?” “嗯。”声音哑哑的,还大猫咪似的在他肩膀上蹭了两下,像是下一秒就能睡过去。 少爷小时候最喜欢睡觉了,尤其到了冬天,恨不得从白天睡到晚上,谁吵他都不行,叶含铮心里疼,就这么哄着他也不动,直到陆明霄缓过来,去浴室洗澡,才把准备好的睡衣递给他。 “我睡哪个房间?”陆明霄洗漱好了走出来,问道。 叶含铮站在卧室门口,眨眨眼说:“睡这边吧。” 陆明霄往里看:“你的卧室?” 叶含铮点点头:“床不算小,足够两个人睡的,而且我现在睡觉很老实,不会随便乱动。” 陆明霄觉得他这个习惯改得不好,瞥了眼对面那间紧锁的房门,问道:“这间是空的吗?” “嗯。”叶含铮一双眼睛到处看:“里面什么都没有,连……钥匙都一起丢了。” 哦?难道最近流行丢钥匙? 陆明霄嘴角上扬,直接上了叶含铮的床。 常规的双人床上睡两个成年男人,并不是特别宽裕,尤其陆明霄这些年不知怎么长的,目测都快一米九了,靠在床头看着叶含铮爬上来,活像房产证上写了他的名字,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灯下久别,一时无话,终于没有多余的事情干扰,两人又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像近乡情怯,离别时盼望着重逢,真的再相遇了,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出那些看不到摸不着的想念。 “少爷这些年……过得好吗?”叶含铮打破宁静,问陆明霄,虽然他在别人嘴里听到了大概,但还是想亲口问问。 陆明霄直白地说:“不太好。”又问:“你呢?” “我也……不太好。”叶含铮笑了笑,没等他继续问,就说起了这些年的过往:“我一直听少爷的话,安心地上完了大学,学费有一多半是做家教赚来的,因为生意好,还惹了点麻烦,被外院的同学找茬,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现在公司的老板,他叫徐州,家里给了他一间快要倒闭的子公司,他就邀请我一起把公司救回来,现在发展的还算不错,每年就算再忙,都会回青川县看看,那里有曾经照顾过我的叔和婶,也会抽时间去看看管家和方姨,管家的白头发又多了,方姨买了染发膏,还送给他一管,那次我去看他,他让我帮他染头发,我染不好,弄得满手黑糊糊的,洗了好几天都没洗掉……”叶含铮说着说着,有些哽咽,就闭嘴了,其他时候都很好,这些年认识了很多新朋友,还有惦记他的老人,也有关爱他的长辈,就是没有一点陆明霄的音讯,他低着头问:“少爷这些年,真的没有回来过吗?” 陆明霄“嗯”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 他其实回来过两次。 一次是不顾阻拦地强行跑回来,只匆匆看了一眼,就被陆昊东威胁着返了回去。 还有一次是主动跟陆昊东做了交易,偷偷藏在明大的角落,参加了他的毕业典礼。 陆少爷这辈子没做过那么憋屈的事情,带着帽子口罩,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明星亲临现场,准备在毕业晚会上登台演出,好不容易摆脱了一众奇异的目光,终于找到了叶含铮位置,却不小心撞到有人趁着毕业,对他表白。 陆明霄永远记得那个女生,虽然不知道名字,却是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情敌。 “叶学长,我,我喜欢你很久了,你能和我交往吗?”女生似乎比叶含铮小了一届,长长的头发圆圆的眼睛,长得...... 一点都不好看。陆明霄站在走廊的拐角处,心里评价。 叶含铮应该不是第一次接到她的表白,淡淡地拒绝道:“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女生红着眼睛说:“我知道,她去国外了对不对。” 叶含铮点点头。 女生说:“是真的有这个人吗?还是学长为了拒绝我,找的借口?” 叶含铮说:“是真的。” “那你们在一起了吗?” 叶含铮张了张嘴,迟疑了半晌才说:“没在一起。” “既然没在一起,那学长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女生有些心急,马上就要分开了,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 叶含铮说:“对不起。” “为什么?你们不是没有在一起吗?她在国外有回来过吗?根本没有对不对?我无时无刻都在关注着学长,三年了,我知道这个人根本没有回来过,那学长为什么不能试着接受我呢?”女生的情绪近乎崩溃,叶含铮静静地等她平息下来,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随后淡淡地笑起来,嘴角泛着甜:“因为我喜欢他,我就是想……等着他。” “虽然不知道下一次见面的时间,更不知道再次见面会不会物是人非,但只要还活着,还有万分之一重逢的机会,我就想等着他。” “三年都过去了,也不怕再有下一个三年,或是三十年。” 他递给女生一包纸巾,转身回到教室,座位上不知是谁放了一束鲜花,上面插着一张卡片,写道:亲爱的铮铮,毕业快乐。 第42章 昨晚应该起了风,到了早上,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叶含铮醒得早,睡之前明明和陆明霄一左一右,睁开眼睛却不知怎么的就挨到了一起,他静静地看了陆少爷一会儿,像是要把之前错过的所有痕迹找补回来,可少爷除了更好看了,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啊,有了,额角上多了一颗小小的痣,眉心上也多了一条浅浅的竖纹,就算此时放松了,展平了,还是能看出来,叶含铮抬手碰了碰,指腹像个小熨斗似地来回来熨了两圈,心里希望这条竖纹以后都不要再加深了,又轻轻挪走那只扣在他腰上的大手,悄悄地去了卫生间...... 刻意早起,是为了避免某些不必要的尴尬,毕竟生理反应他控制不了,但也不会像十几岁那样过于害羞,如果因为担心这种事情和陆明霄疏远,他怎么想,心里都不愿意,他这辈子所有的任性,似乎都用在了陆明霄身上,却忘了小时候怎么都挣不开的牵制,这次却轻而易举地放他走了。 一个小时后,陆明霄从床上坐起来,叶含铮早就洗漱完了,正在准备早餐,浴室里的毛巾牙刷都是崭新的,杯子上还印着一个足球明星,那是陆明霄小时候的偶像,后来学习忙起来就不再关注了,这种事情,估计也只有叶含铮能帮他记得。 周日,他们都要上班,陆明霄无人打扰地睡了一个晚上已经算休息过了,叶含铮去公司主要是徐州回国,到底放心不下毅风的事情,喊着他过去想想对策,其实按常理来讲,是不需要什么对策的,毕竟两家公司相差巨大,除了按着别人要求的流程处理,没有其他方法。 吃过早饭两人一起下楼,叶含铮是想先送陆明霄去公司,结果刚出了单元楼,就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外面,是吴林。 其实不该他来,但他抢了司机的工作,想来看看陆明霄这两天到底跟谁在一起。 “陆总,叶......先生?” 叶含铮颔首:“您好,吴助理。” 吴林礼貌道:“您好。” 陆明霄无所谓谁来接他,只要不耽误工作时间就行,但吴林停留在叶含铮身上的目光太久,让他不太高兴,黑着脸沉声说:“还不走?” 吴林赶忙点头,帮他拉开车门。 整整一天的时间,叶含铮都在跟徐州开会,徐州是个还算努力的富二代,方额阔口,大眼浓眉,除了特别抠门以外,是一个非常讲义气的朋友,叶含铮的高中朋友都去了别的城市,虽然还有联系,但基本见不到面,毕竟都忙,小四眼读了博士,徐笙一毕业就出国了,现在是某家外企的高管,最最不可思议的是乔可,他竟然真的成了一个小演员,叶含铮为了支持他的事业,每次都会看他拍的电视剧,不管好坏,一集不落。 傍晚,叶含铮从公司出来,拿着一些简单的资料,准备明天去陆明霄的公司拜访,他给少爷发了信息,问他今晚几点下班,到十点左右,陆明霄才抽空回复,说还在忙。 看来……又要通宵了。 叶含铮没急着睡,而是去厨房提前准备好食材,定了凌晨4点的闹钟,准备爬起来煲汤,准备到了陆明霄的公司,顺便带给他。 毅风如今的负责人姓秦,第二天,叶含铮把保温壶寄放在陆氏大厅,跟着助理小姐去了会客室,秦总监很好说话,对他也非常热情,“我听杨老说了,你们两家已经合作了很多年,续约没有问题,但需要咱们公司重新提供一些资料,更新一下存档。” 流程跟叶含铮猜想得差不多,他昨天就把资料准备好一起拿了过来,秦总监翻开看看,说了几点需要补充的,叶含铮记下来,刚准备告辞,转头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秦总监站起来打招呼:“吴特助,有什么事吗?” 吴林看着叶含铮说:“没事,我是来找叶先生的。” “哎呀?你们认识?” 叶含铮没说话,吴林点了点头。 秦总监说:“那你们聊,我先出去。” 吴林抬手看表,对叶含铮说:“十二点了,叶先生如果不嫌弃,一起吃个饭吧。” 陆氏的员工餐厅设在十七楼,外面能叫得上名的餐厅,都驻在这里,正赶上饭点,整整一层都是过来吃饭的员工,职位高一些的坐在各个店里,职位低的基层人员就坐在大厅,吴林带着叶含铮来得晚,只有大厅还剩几个空位,点了菜,就坐下等着,他俩根本不熟,也没有工作往来,不知道为什么要坐在一起吃饭。 吴林态度还算温和,等菜上来,跟叶含铮闲聊:“叶先生今天过来是为了毅风的事情?” 叶含铮说:“是。” “具体怎么操作,秦总监都跟你说过了吧?” “已经解决了,感谢吴助理的关心。” 吴林拿起公筷给叶含铮夹了点菜,笑地说:“这叫什么关心,就是觉得我和叶先生挺有缘的,之前我还跟你问了路,你记不记得?” 他去了“您”字,显然是要拉近关系。 叶含铮说:“但我并没有帮上吴助理的忙,实在不好意思。” 吴林说:“这又不能怪你,吃吧,刚刚要的这几道菜,味道都还不错。” 叶含铮客气地点点头,心里有些疑惑,他虽然识人不多,但多年的社会经验还是让他有所警惕,吴林这个人倒是见过几次,觉得他不应该是一个热情好客的人,如果不是自己眼拙,就应该抱着某些目的,或许,和陆明霄有关。 电梯口那家店里坐着一群散会不久的高管,自从陆明霄回来,他们就没怎么轻松过,别说假期了,十点之前下班都成了奢望。 “有时候觉得年轻真好啊,朝气蓬勃,还能面对干不完的活儿。”还是那位上了岁数的张经理,平时回家就爱喝点小酒,一忙起来整天住在休息室,连酒瓶子都摸不着了,今天实在忍不住,让小助理跑到外面的超市帮忙买了一小瓶,想要趁着午休偷一口,陆氏禁酒,哪怕是外出约谈客户,也得把酒味儿消干净了再进公司,林经理正在玩手机,玩着玩着屏幕上突然弹出了一条信息,点开看了看,脸色惊变,立刻抢下张经理的酒,神色凝重地说:“别喝了,陆总来十七楼视察了。” 第43章 陆明霄的到来引起了一大批轰动,所有人都放下手中餐具站起来,齐声声地喊陆总,叶含铮也听到了,回过头,发现陆明霄正阔步流星地走过来,站起来叫了声:“少爷。” 陆明霄应了一句,随手脱了外套递给他,问:“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叶含铮帮他整理好,挂在椅背上:“过来处理一点公事,怕打扰少爷工作,就没提前告诉你。” 陆明霄问:“杨毅风的事?” “嗯,少爷知道啊?” “他生日那天晚上跟我说了。” 大厅里寂静无声,叶含铮发现几百双眼睛同时聚他们身上,没一个敢动筷子,拽了拽陆少爷的衣角,小声说:“少爷,咱们先坐下说吧。” 陆明霄应了,坐在他旁边,全程没看吴林一眼,叶含铮的处境有些尴尬,按道理来讲不应该由他来请吴林坐下,但这顿饭是吴林请的,暂且不论他有什么目的,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总不好让人家一直看着,他往陆明霄身边凑了凑,趴在他耳边说:“吴助理还站着,让他坐下吧。” 陆明霄像才想起吴林,淡淡瞥了他一眼,说:“坐。” 此时,岳小姐气喘吁吁地跑上来,首先安抚了众员工情绪,让他们放松心情坐下吃饭,又把叶含铮寄放在大厅的排骨汤拿过来放在桌上,才拐进了林经理他们屋,林经理几个正探着头往外看,见到岳小姐问:“到底怎么回事,陆总怎么来了?” 岳小姐跑得头发都乱了,一边重新绑皮筋一边跟着围观,“刚刚秦总监上去送文件,顺便说了几句关于毅风的事,刚好谈到了那位叶先生,然后陆总问了几句,听说跟吴林在餐厅吃饭,扔下文件就找过来了,他那两条长腿累死我也追不上,高跟鞋都快跑断了。” 张经理不怎么看高层群,错过了前两天的一条重要信息,慢半拍地问:“这位叶先生是谁啊?” 林经理说:“就是上次开会,救咱们于水深火热的那一位。” 大厅里三人同桌,吴林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自我安慰:陆明霄平时就是这样,估计今天工作处理的不太顺心,看起来才会更加严肃。 他想再添一副碗筷,却发现陆明霄顺手端起叶含铮用过的杯子喝了口水,突如其来的举动不止让吴林楞住了,就连叶含铮也被吓了一跳,虽然两人一直睡在一起,但还没有亲密到用一个茶杯,杯沿儿是他刚刚用过的地方,这会儿正和陆明霄的双唇碰在一起。 吴林心中瞬间燃起了一团妒火,紧紧握着拳,强迫自己面带微笑:“我还是……帮陆总去拿一副新的碗筷吧?” :“不用。”陆明霄面无表情,拿起叶含铮的筷子说:“我用他的。” 叶含铮的碗筷还算干净,只有碟子里面沾着少许酱汁,他不嫌陆明霄脏,但还是觉得应该给少爷换一副新的,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感觉脚面一沉,低头看了看,发现陆少爷的皮鞋不知什么时候压在他的鞋尖上,似乎只要他一出声,就会踩下去制止。 叶含铮猜不透他心里想什么,但还是闭上嘴笑了笑,任他抢走自己的筷子和碟子,帮他盛了一碗温热的汤。 “今天下班早,要回去住。”满桌的菜没有一道陆明霄喜欢,喝了口汤说。 叶含铮点点头,拿过公筷夹了一片酸笋和几块瘦肉放在少爷的盘子里:“那我回去准备晚饭,少爷要喝瘦肉粥吗?” 陆明霄嫌弃地说:“不要皮蛋。” “我没有加过皮蛋呀。”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 叶含铮笑吟吟地:“不用提醒的,少爷的口味我记得清清楚楚,一辈子都不会忘。” 这句话音刚落,陆明霄突然看了一眼吴林,那眼神说不出来的骄傲,还隐约带着一点炫耀。 林经理站在远处倒吸了一口凉气,结结巴巴地说:“他,他他他还是我认识的陆总吗?” 岳小姐想起了那串被丢进垃圾桶的钥匙,沉默一会儿说:“不是,可能以后都不是了。” 翟经理好奇:“这位叶先生到底是谁啊?” 冯部长慧眼独具:“我压一票老板娘。” 张经理酒瓶子差点掉地上:“什么娘?那可是个男的。” 冯部长说:“男的怎么了?谁规定俩男的不能在一起了?” 王总监也跟了陆明霄四五年:“还别说,也不是没有可能,你们见陆总对谁这么和颜悦色过?平时跟个冷面阎罗似的,遇神杀神,多跟我说一句话我都觉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会儿说了多少句了? 冯部长说:“据我目测,绝对超过十句了。” 林经理说:“也不一定是老板娘,没准是男朋友呢?” “有区别吗?你们一个个的满脑袋怎么都是些情啊爱的,人家就不能是关系纯洁的好兄……弟?”沈特助说完,直接闭嘴了,此时的陆明霄左手拿着汤勺,右手拿着筷子,筷子头上还夹着东西没吃,看样子是尝尝某道新菜的味道,但又实在腾不出手,便抬了抬下巴,让叶先生帮忙喂到了嘴里。 “啧啧。”林经理说:“谁家好兄弟这么腻味的喂食?” 沈特助想不出来,自动认输:“你权当我刚才瞎了眼。” 一众高层八卦的正开心,吴林坐在对面,终于忍受不了地站起来,“陆总,叶先生,我吃好了,先去忙了。” 陆明霄这次倒是挺痛快,点点头,让他走了。 到了下午,吴林去办公室汇报工作,努力安慰着自己,就算陆明霄和叶含铮的感情再好,那也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分开多年突然再见才会显得过分亲密了一些,根本代表不了什么,况且他现在比叶含铮有优势,他陪着陆明霄的年头也不短,而且人在公司,无论是日后相处的时间,还是彼此之间的距离,都是他更亲近一些,所以他没什么可担心的。 放下资料,想留在办公室帮忙整理文件,却听到陆明霄难得叫了他一声,吴林赶忙抬头:“陆总有什么吩咐?” 陆明霄开门见山,靠在椅背上翘起腿:“我劝你离叶含铮远一点,他心里有人,看不上你。” 吴林一怔,对上他充满敌意的目光:“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误会?”陆明霄问:“什么误会。” “我......”吴林神情苦涩,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告白,还没说话,眼圈先红了,“我接近叶先生并不是对他有所企图,我只想从他身上多了解一些您的事情,我......” “陆总,我喜欢您很久了,我当年进入陆氏都是因为您。”他本以为陆明霄会有所动容,结果却发现陆少爷笑了,问道:“喜欢我?” “是……” “那你就更别想了。” 陆明霄站起来,嘴角上扬:“叶先生八岁那年就绑着最漂亮的蝴蝶结,成了我最宝贝的礼物,你想撬他的墙脚?” “是不是高看自己了?” 第44章 转眼到了深秋,昨天还下着雨,第二天一早就变成了白茫茫的雪。 忙完了毅风的事,叶含铮把拖了两个月的年假给休了,刚好陆明霄也忙过了最艰难的开端,闭门谢客。 “对不起,叶先生,我真的没有其他方法联系到陆总,才过来麻烦您。” 叶含铮正在打扫卫生,接到了岳小姐的电话,说没关系,又问:“您找他有什么急事吗?” 岳小姐说:“暂时还没有,只是想拜托您记录一下我的号码,免得有重要的事情联系不到。” 岳小姐根本没体验过陆少爷的任性,从来不知道这位成熟稳重,执掌陆氏生杀大权的上司,能做出这么草率的事情,陆少爷前两天看完手头上的最后一份文件,告诉她要休息,并且要休一周,说完人就走了,连手机都扔给了她。 “顺便请您帮我提醒陆总一下,假期还有五天的时间了,希望他......能够准时回来上班。” 叶含铮挂断电话,轻轻推开卧室的门,陆少爷正抱着被子睡觉,半张脸陷进枕头里,平时一丝不苟的头发有点乱,挡着眼睛,露出好看的下颚。叶含铮没出声,带着笑把门关上了。果然,他的少爷还是老样子,像一只懒洋洋的,爱睡懒觉的大猫咪。 下午两点,陆明霄被饿醒了,睁开眼不想动,喊了一声叶含铮名字,没得到回应,只好站起来出去找,却看到餐桌上放着一张便签,上面写着去超市买东西了。 餐桌上的饭菜还是温热的,应该没走多久,陆少爷醒来没见到人,不太高兴,去浴室洗漱时满脸写着:不像话,难道就不能等我醒了之后一起去买? 吃完饭想要打个电话,又想起手机丢在了秘书那里,陆少爷独自在客厅转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一件事。他瞥了一眼门口,走过去反锁上,又回了卧室。 来借住的第一天,陆明霄就发现卧室的衣柜上面,藏着一个可疑的行李箱,那箱子应该是从他家搬过来的,年代久远,保存的很好,他把箱子拿下来,里面轻飘飘的,像是空无一物,但上着锁,还设了密码。 陆少爷第一眼看到这个箱子,就觉得里面放着某件东西,虽然不能确定,但他还是想要打开验证一下。 箱子的钥匙就挂在锁扣上,轻轻一转就拧开了,但是密码他不知道,想了想轻笑一声,转了几个数字,0327。 …… 没打开。 陆明霄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又转了一遍,还是没打开。 他皱了皱眉,蹲在地上又换了另外一串数字,1213。 是叶含铮的生日,但依旧没有打开。 奇怪,不是他们俩人的生日,那会是什么?陆少爷想了半天,又试了几个密码,全都没中,原本还想继续试下去,门铃却突然响了,他急忙把箱子放回原位,抻了抻平整的睡衣,走过去开门。 叶含铮提着大包小包,奇怪地问:“少爷怎么把门反锁了?” 陆明霄帮忙接过一个袋子,镇定自若地说:“不知道。” 他不想说,叶含铮也就弯着眼睛不再问了,脱了大衣,把买来东西放在桌上,这次不仅去了超市,还去了一趟商场,里面有一些老年人需要营养品。 陆明霄问:“买这些东西要去哪?” 叶含铮从一个精致的盒子里,拿出了一条深蓝色的围巾,“明天想回青川看看,今年还没有回去过,叔和婶前几天打电话说想我了。”他把围巾标签减掉,送给陆明霄。 陆明霄没接,让他帮自己戴上,故意问:“只有你自己去?” 叶含铮认真地帮他系好围巾,笑着邀请:“少爷可以和我一起吗?青川很漂亮,那里是我出生的地方。” 青川县这些年发展的很快,早就不是二十年前的旧模样了,棚户区和筒子楼该拆的全都拆了,以前王婶家住的平瓦房更是没留下一点痕迹,老两口现在搬迁到新的小区,由于年纪大了,就把房子买到了一楼,三室一厅,有叶含铮一间屋子,阳台前面是个小花园,里面种着陈叔喜欢花花草草,还有王婶喜欢小葱白菜,两位老人到了今年已经八十岁了,王婶身体好,陈叔常年教书伏案,颈椎有点小问题,但也不严重,叶含铮收入稳定之后就给他们请了一位本地的阿姨,姓刘,四十几岁,和和气气的。 “还没到啊?”王婶穿着厚厚的棉袄从门外走进来,陈叔穿着毛坎肩站在阳台门口张望,他的背有些弯,带着老花镜,手里卷着一本书。 王婶说:“没呐,我看天气预报说是祁安下大雪了,路上不好走,慢点开车才好,不着急不着急。”嘴上是这么说,但一大早已经往外跑了四五趟了,刘阿姨正在准备午饭,帮她倒了一杯热水说:“估计就快到了,小叶真是孝顺啊,工作那么忙,还要每年回来看看你们。” 如果有血缘关系,刘姨也就不说这话了,但叶含铮跟两位老人非亲非故,就听说是小前儿带过几年,能把恩情记到现在,真是个不错的孩子。 刘姨现在跟二老熟悉了,便开口打听:“咱家小叶,多大了呀?” 王婶记得清楚:“二十七,下个月就二十八了。” 刘姨又问:“我见小叶个子不矮,有一米八不?” 王婶拜摆手:“没有没有,才一米七八,大学没毕业就不长咯。” 刘姨还想接着问,门铃突然响了,王婶赶紧放下杯子去开门,看到叶含铮站在门口,一下子就笑开了花,抱着他说:“哎呦我的娃可算回来了,婶刚去接,怎么没看到你的车啊?” 叶含铮在路上又买了点东西,停在小超市门口,估计挡住了王婶的视线,他把东西放下地上,笑着说:“都跟您说了不用去接我,外面太冷了,我又不会走丢。” 陈叔也笑着走过来:“别站在门口说话啊,快进来。”又发现叶含铮身后站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抬手问:“这位是?” 王婶这才发现还有别人,松开叶含铮跟着陈叔一起端详着陆少爷。 叶含铮想了一路,也没想好应该怎么介绍陆明霄,说是少爷肯定不行。 说上司,也不知道少爷会不会喜欢,抬头看了他一眼,刚要张嘴,就见陆明霄难得主动开腔,跟王婶握手,郑重其事地说:“您好,我是叶含铮的哥哥。” “哥哥?”王婶想了想:“是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陆明霄说:“是。” “诶呦我知道我知道,这,这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王婶恍然大悟,赶忙邀请他们进屋,张罗着倒茶。 叶含铮没想到,他小时候为了让叔和婶安心随口说得谎话,陆明霄能记到现在,不禁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陆明霄自然地搂住他的肩膀,挑了挑眉低声问:“帮你解围了,要怎么谢我?” 叶含铮小声问:“少爷……想要我怎么谢?” “叫声哥哥。” 叶含铮怔了怔,垂下眼叫了声:“哥哥……” 陆明霄说:“再叫一声。” 他便听话地又叫了声:“哥哥。” 第45章 家里难得来了客人,两位老人非常高兴,就是看不出来这兄弟俩有哪点相似,想想倒也正常,毕竟不是一个母亲生的。 饭桌上,王婶亲切地问陆明霄:“小陆是做什么的呀?” 听到这个称呼,叶含铮还没咽下去的饭粒差点卡住嗓子,急忙扭到一旁咳了两声,又偷偷看向陆少爷,陆明霄虽然没笑,但也没生气,跟王婶说:“也是在祁安上班。” 王婶早就知道叶芝兰傍了个大款,顶有钱的那种,所以这位小陆说是上班的,她一点都不信,她和叶含铮亲,心里必定想要了解了解真实情况,叶含铮从小乖巧听话,不会争抢,又是后抱回去的,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有没有吃过亏。 王婶不是文化人,虽然跟儒雅的陈叔过了一辈子,但可比陈叔务实多了,她帮陆明霄夹了点菜,犹豫了一会儿说:“是......自己家开的公司吧?” 陆明霄点了点头,王婶夹的东西他不爱吃,就没动筷子。 王婶操心地问:“那公司,现在是给谁管啊?” 陆明霄说:“是我来管理。” “哦。”王婶又夹了点青菜过去,斟酌地问:“那,有没有含铮的职位啊?我听说,他是在别人的公司上班呢,家里既然有公司为啥还......” 陈叔一听到这话,就知道王婶要往下说什么,赶紧撞了撞她的胳膊:“闭上嘴,快点吃饭。” 王婶也知道这么问不好,但不问她又放心不下,这位小陆虽然挺有礼貌,但看起来怪凶的。她想得远,怕以后要是分家财产了,没有叶含铮的可怎么办?再加上叶芝兰登不上台面,在有钱人家肯定要遭歧视。又看了看陆明霄,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觉得是自己太冲动了,想换个话茬,陆明霄却答道:“一直有他的职位。” 王婶说:“是啊?” “这个您放心,他如果想去陆氏,随时都可以。” 王婶赶紧点头,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你们家,应该......不止一家公司吧?那到时候,我是说......” “婶。”叶含铮把陆明霄盘子里的青菜全夹走了,帮他换成了蘑菇和瘦肉,温声说:“您别为我担心了。” 王婶不知道实情,问出来的问题不妥,也没办法过多的解释,他就是怕这些问题冲撞了陆明霄,惹得少爷不高兴。 “诶,那,那我不问了。”王婶说:“小陆啊,你别跟我这乡下婆子一般见识,我知道你们家人对含铮都好,但我就是怕以后,我怕……算,算了,你权当婶什么都没说。” 陆明霄看菜色变了,这才拿起筷子吃了一口,他对待外人冷淡惯了,今天还算好一些,说道:“您是想问财产分配的问题?” “啊......”王婶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一时有点难堪,看了看陈叔。 老先生正皱着眉责备她,不好意思地跟陆明霄道歉:“陆先生真是对不起,我这婆姨心糙,你不要放在心上。” 陆明霄说:“没事。”沉默几秒,瞥了眼叶含铮,心情不错地说:“关于财产的事情,两位可以放心。按照法律规定,以后家里所有的东西,有一半,是属于他的。他如果想要,全给他也行。” 具体哪条法律,陆少爷没有点明,但陈叔王婶肯定知道。 叶含铮虽然跟着点头,却一定,不知道。 吃了午饭,王婶还在为自己的口快自责,叶含铮安慰她几句,带陆明霄去了自己的卧室休息。房间很宽敞,家具都是老人喜欢的红木色,陆明霄随意参观,看到墙角的柜子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有一个胖乎乎的糯米团子,穿着花棉袄,带着毛线勾的小红帽。 “这个是你?”他问叶含铮。 “嗯。”叶含铮走过来说:“是我的百天照。” 陆明霄淡淡“哦”了一声,又把相框放了回去。 叶含铮打开抽屉,拿出一本巴掌大的小相册,笑着问:“少爷要看看我小时候的照片吗?” 陆明霄兴致缺缺:“你小时候我又不是没见过。” 叶含铮说:“是八岁以前的。” 陆少爷勉为其难,跟着叶含铮一起坐在温热的木地板上。 厚厚的相册并没有放满,也就十几张照片。 但每个阶段都有,从满月照到一百天,再到幼儿园毕业,直到长成他们刚面时的样子。大多数是从照相馆拍的,厚厚的底妆,额头点着圆圆的红点,咧着嘴漏出一排整整齐齐的小白牙,笑得傻乎乎的。还有几张在街上,当时青川小学有一台老式的傻瓜相机,陈叔借过来用了一次,帮叶含铮拍了几张。 “那年陈叔已经退休了,但因为教得好,又被返聘了回去。” 陆明霄没搭腔,目光停留在一张不太起眼的街景上面,说是街景,应该是陈叔没拍好,只留下叶含铮小小的半张脸,和微微抬起的一只手,正扭着头往后看。 叶含铮也注意到了,回忆道:“这张应该是四五岁的时候,陈叔带我去逛新开的小吃街。” 那是青川第一条真正意义上的商业街,宽宽的石板路两旁,建了一栋栋三层高的商业楼,街边还有很多卖玩具和零食的小摊贩。 他当时扭着头在看什么呢?叶含铮没什么印象了,等陆明霄挪开眼睛,又帮他翻到了下一页。 “那条街还在吗?”陆明霄问。 叶含铮说:“在呀,不过也快拆了,现在应该没什么卖东西的人了。” 陆少爷说:“我要去。” “啊?现在吗?” “现在。”他向来说一不二,说去就必须要去。 当年县里最红火的商业街,这会儿看起来有些萧条,错乱的电线挂在半空,上面蹲着几只不怕冷的麻雀。不少商户都已经迁走了,还剩下几家开着门,也没什么生意。有一家门前坐着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正兴高采烈地玩着手机。 陆明霄在他家附近停下来,不想走了。 估计是和想象中的有些反差?叶含铮猜想着,笑着喊他:“少爷?” 陆明霄果然不太满意,皱着眉说:“干什么?” “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吧?待会要下雪了,我带去你山里抓真的叶胖啾好不好?” 陆明霄冷哼:“幼稚。” “那,我带你去我曾经上过的小学看看怎么样?” 陆明霄拒绝:“我没上过小学吗?不去” 叶含铮一时有点为难,他留在青川的记忆也不算多,想不出更好玩的地方带陆明霄去,如果是春夏还好,眼下冰天雪地,他又怕跑太远,陆明霄会觉得冷。刚想再换个地方,就见陆明霄抬手指着不远处的小超市:“去帮我买瓶水。” 于是叶含铮进去买了一瓶热饮,再出来时,陆明霄站着的地方,就换了一个人,变成了那位玩游戏的小男孩。 叶含铮急忙跑过去问:“你看到站在这里的叔叔去哪了吗?” 小男孩战战兢兢,手里攥着五百块钱巨款,眼泪汪汪地说:“叔叔让你在这里等他。” 陆少爷没拿手机,想联系也联系不上,叶含铮把温热的饮料送给小男孩,打算等陆明霄回来,再去买一瓶新的,免得放凉了冰到他。 他一个人无聊,又想起了那张照片,只看画面,似乎记不起什么了,但此时站在这条街上,又渐渐能想起来一些。 那天应该是个周末,小孩子特别多,叶含铮跟在陈叔的后面,拽着他的衣角,生怕走丢了。陈叔想背着他,但被他懂事地拒绝了,别人家的爸爸都是身体强壮的,但陈叔那时候就已经不年轻了。街上的人越来越多,除了新开的商店,沿街还有很多推着三轮车出来摆摊的,红彤彤的山楂果,热腾腾的糖栗子,烤红薯的炉灶里冒出白白的烟,熏得整条街都是香喷喷的,他馋得咽口水,陈叔回头问他:“含铮吃不吃?” 他眨着眼睛说:“叔我不吃,我不爱吃。” “真的不吃吗?”陈叔拍着兜口说:“叔有钱。” “真的不吃。”他咧开嘴笑:“我爱吃婶做的玉米饼,我们快回去吃饭吧!” “那等叔再拍几张。”陈叔拿着相机转过头,他赶紧又咽了咽口水。 这时,起了一阵风,周围的孩子们激动地跳起来,“快看快看!风车转起来了!” “啊啊啊全都转起来了!好漂亮啊!” 他忍不住好奇,回头去看,果然看到五颜六色的风车插在木架上“吱呀吱呀”地转。 真的好漂亮啊,每一个颜色都不一样,看得人眼花缭乱,可转着转着,有一个突然停了下来。 他想伸手帮个忙,却发现那个遥远的风车。此时此刻,来到了他的面前。 “少,少爷......” 陆明霄不知去了哪里,出门时系好的围巾,有些散乱的挂在脖子上。 他看着叶含铮,面无表情地问:“你想要什么?” 叶含铮有些迷茫。 陆少爷说:“那张照片,你回过头是想要什么?” 叶含铮怔了怔,看到陆明霄另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里面放着不知从哪里买来的糖果和零食,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快点说。”陆少爷把脸扭到一边,有点别扭:“不要就丢给旁边的小孩,反正这种幼稚又难吃的东西留着也没......用......” 他勉强把话说完,就再也说不出第二句了。叶含铮攀住了他的肩膀,吻住了他的双唇。 第46章 照片上有风车,还有沿街的各种小吃、儿童玩具。只要是能看到的,陆明霄全都买了回来。他找了一个本地的司机师傅,沿着青川县绕了整整一圈,幸好这几年又开始流行起童年玩具,有些不好买的,也被找了出来。 其实陆明霄也不知道当时的叶含铮想要什么。 但无论要什么,他都想亲自送给他。 手提袋随着落下来的雪花一起掉在地上,滚出来一串用纸袋包装好的糖葫芦,小男孩冻得脸都红了,见到严肃的高个子叔叔回来,飞快地跑家,头也不敢回。 陆明霄回过神来,叶含铮正静静地看他,眼眶里含着少有的眼泪,一眨,全都掉下来了。他很少哭,至少在他们相处的那些年里,他真正哭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陆明霄皱眉,抬手帮他把眼泪擦干净,叶含铮的眼神像极了那张照片,带着纯粹的喜欢和无法触及的渴望,陆明霄心口发紧,问他:“你到底想要什么?” 叶含铮说:“少爷……可以吗?” “什么?” “我想要少爷可以吗?”他眼泪又掉了下来,强忍着也不行,嘴角紧张的颤抖,想自己擦干净,却被陆明霄拽进怀里紧紧抱着。许久,才听到他回应。 “行。” “送你。” 五六点钟,天已经黑透了,刘姨正在准备晚饭,还有两个菜没有下锅,怕做早了,等人回来全都凉了。看见王婶那边挂断电话,擦了擦手问:“快回来了吧?” 王婶说:“快了快了。” 刘姨说:“那我就都炒了。” “诶。”王婶过去帮忙,说是帮忙,她那么大年纪,刘姨也不敢让她动手,就是陪她聊天,又说起了叶含铮的事情,这回倒也直白,没怎么拐外抹角,“婶子,咱家小叶,有对象了不?” “还没呢。”说到这个问题,王婶又开始操心了,愁眉不展地:“他忙。” 刘姨问:“是真忙,还是不想相亲,找的借口啊?” 王婶说:“忙是真的忙,但是一年三百来天呢,总得有个把月的空闲吧。”又问刘姨:“你是想给娃介绍对象啊?” 刘姨说:“是,我看小叶挺优秀的,我有个侄女也在祁安上班,就想着小叶要没对象呢,就介绍俩人认识认识,看看成不成。” 王婶迟疑了半晌,念叨:“事是好事,但那孩子心里头好像是有人的。” “啊?”刘姨说:“这样啊?那是没在一块?” 王婶说:“没有,搁心里好些年了应该,每次问他,他都不说话,那表情疼得我也跟着难受。” 刘姨犹豫了,“那,提还是不提啊?” 王婶说:“要不吃饭的时候我帮你问问吧。”一想,午饭她就说错话了,拽着刚路过厨房的陈叔进来,“要不你说。” 陈叔有点懵,王婶又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但陈叔不愿意问,毕竟找不找对象那是孩子的自由,又不傻不苶的,想找早就找了,不找肯定有原因,问也是白问。可又架不住王婶一个劲儿叨叨,只能不情愿地应下了。 没一会儿,叶含铮和陆明霄开门进来。外面黑漆漆的,雪下得不小,叶含铮松开牵了一路的手,帮着陆明霄清理身上雪花,王婶在一旁看着,心想两个孩子确实相处得不错,要是叶含铮还扭着不找,就让当哥哥的帮忙说说。 瞅了陈叔一眼,像是告诉他待会别忘了正事。 刘姨炒好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又帮每人盛了一碗饭,才回到厨房,她平时跟二老一起吃,但是今天有客,就不掺和了。站在门口,听陈叔咳了一声:“含铮啊,你婶让我问你......” “不是我让问的!”王婶气得碗都要扔了,小声说:“是你自己要问的。” 陈叔说:“哦,是我要问的。” 叶含铮“噗”地笑出来,先把陆明霄跟前的白饭,换成了粥,才说:“叔想问我什么?” 陈叔说:“你刘姨有个侄女在祁安上班,你想不想认识一下?” 王婶这才开始插嘴:“是啊,听刘姨说也是个高材生呢,细高挑儿,长得可漂亮了。” 叶含铮知道王婶又要提相亲的事情了,以前也提过几次,但都被他拒绝了,刚要开口回绝,就听坐在旁边的陆少爷抢先一步,黑着脸说:“他不想认识。” “啊?”王婶一怔,见叶含铮跟着点头,心里遗憾,看来这位哥哥是帮不上忙了。 又语重心长说:“那也不能总这样吧,你再过几年就三十岁了,你叔我俩也都快入土了,你总得找个伴儿,让我们安心吧?” 叶含铮看了一眼陆明霄,笑着说:“您知道我有喜欢的人。” 王婶说:“知道归知道,那人在哪呢?这么多年了,也得让我们见一见吧?” 陆少爷莫名地咳嗽一声,叶含铮冲他眨了眨眼,赶紧扯开了话题。 但相亲这事,还是卡在了陆明霄的心里。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给叶含铮介绍对象,光想想就觉得非常生气,抱着胸在卧室走来走去,也不睡觉。 叶含铮大概猜到了原因,悄悄地跟在他的后面一起走,陆少爷气得过分投入,没发现身后有人,一转头,那人撞他怀里了。 “你干嘛?” 叶含铮揉着额头说:“跟着你呀,怕你走丢了。” “无聊。”房间里能走丢才怪,陆明霄不高兴地问他:“你相过亲吗?” 叶含铮说:“没有。” 陆少爷故意问:“为什么没有?” 叶含铮说:“因为我想等着少爷。” 这个答案让陆明霄的心情有所好转,又得意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叶含铮老实回答:“记不清了,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时间,好像慢慢地就开始喜欢少爷了。” 陆明霄嘴角忍不住上挑,又听叶含铮说:“不过,应该比少爷喜欢我早一些吧?” 陆明霄表情僵了,“谁,谁说我喜欢你?” “少爷呀。”叶含铮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狡黠地说:“有一年除夕,少爷亲我了,我知道。” 陆明霄万万没想到,他第一次亲人,不仅被陆昊东抓了包,还被睡着后又被烟花声吵醒的叶含铮发现了。 脸上有点挂不住,但也没强行否认,抬手扣住叶含铮的腰,低头便撬开了他的嘴。 和除夕夜的蜻蜓点水不同,俩人唇齿交缠,能尝到彼此口腔里泛出来的甜味,像是刚刚用过的薄荷牙膏,又像是在路上一起咬过的冰糖葫芦,叶含铮有些喘不上气,心脏都随着炙热呼吸跳跃起来。 陆明霄说:“那能叫亲吗?也太敷衍了吧?” 于是,此时就不怎么敷衍地,亲了他。 第47章 有些关系似乎就这样变了。虽然陆明霄没有亲口说出喜欢,但依照他的性格,也算默认了。 其实说不说都没关系,叶含铮知道,让少爷亲口承认喜欢一个人,恐怕比登天还难。既然少爷不想说,那以后的日子里,他就多说一些。 在青川住了两天,第三天原本计划着回祁安看看管家,一大早,徐州的电话却不合时宜地打了过来。 这个电话算是意料之中,工作至今,叶含铮还没有完整的休过一次年假,以前无所谓,毕竟自己一个人,上班或是休息都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觉得工作更加重要。 但如今陆明霄回来,他就有点......想偷懒了...... 电话响了好几声,叶含铮才接起来,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他想先推掉,至少等陆明霄上班之后再去处理。 “学弟!我真的没想打扰你,但哥实在没办法了,你这次必须得帮我。” 好吧。 还没说什么事情,就彻底断了他要推辞的后路,叶含铮看了一眼靠在柜子前的陆明霄,回过头丧气地问:“怎么了学长?公司出了什么事吗?” 徐州说:“不是公司的事情,是我自己的事。” 私事倒是少见,叶含铮问怎么了? 徐州说:“前几天我爸,不知道从哪找来两张私人聚会的邀请函,说让我过去见见世面,开始没当回事,就想着过去喝个酒还能认识点新客户,谁想到看了一眼应邀名单,全都是这几年迅速崛起圈内新贵,还有很多不靠父母帮衬青出于蓝的励志富二代。” 叶含铮说:“这不是挺好的吗?”刚说完陆明霄就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叶含铮捂着话筒小声问:“怎么了少爷?” 陆少爷背着一只手,说:“车钥匙。” 叶含铮帮他去拿,继续听徐州说:“有什么好的,你知道那一个个都是什么厉害的人物吗?全都不到三十岁,如果说我们这一辈的金字塔是陆氏的陆明霄,那参加这个聚会的人就是塔尖往下那么一丢丢的种群,虽然可能会有少许断层,但也绝对不会差到哪去。”又自嘲:“我去了哪是为了见世面的,纯粹就是去丢人现眼的。” 叶含铮目送接过车钥匙的塔尖出门,发现他手上遮遮掩掩的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徐州问:“学弟?” “啊,我在听。”叶含铮没看清,问道:“那可以推掉吗?” “不行。”徐总是个孝子,“我爸不定去哪低三下四求人弄来的,所以我必须得去,你也得跟我一起。” “可是......” “不能拒绝。”徐州说:“别忘了哥曾经为你两肋插刀!今晚就走,机场等你。” 徐州让他跟着,无非就是要找个差不多的垫背的,叶含铮挂了电话走到门外,陆明霄已经把车里的空调打开了,正闭着眼睛休息。后备箱里放着王婶准备的特产,没让他们出门送,直接上了高速。 半个小时后陆明霄睁眼了,叶含铮把即将出差的事情告诉他。 陆少爷显然已经猜到了,虽然不太高兴,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问:“去几天?” 叶含铮说:“大概要一周左右。” 陆明霄瞥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去机场之前,还要先回家收拾行李,时间有点紧迫,叶含铮拿出一个行李箱,去浴室准备洗漱包。 陆明霄始终没开口,站在行李箱旁边黑着脸。对于经常需要出差的工作来讲,一周的时间并不长。 可是两人分别太久了,又好不容易重逢,哪怕再多一分钟的离别,都觉得漫长。 陆明霄没见过徐州,但他知道,大学四年里,徐州对叶含铮非常照顾,虽然是看中了他的工作能力,带着拉拢的目的,但确实帮了不少忙,所以就算心里再不愿意,也不会找多余的借口拦着不让去。但他又是真的不愿意,想了想,突然抬起左脚,在行李箱上面比了比。 叶含铮拿着洗漱包出来,看见陆明霄单腿站着,问道:“少爷怎么了?” 陆少爷没好气地说:“你的行李箱是不是太小了?” “啊?”叶含铮说:“这个尺寸刚好可以登机呀。” 陆明霄冷“哼”了一声,走到一旁让他放东西。这时,徐州又打电话来催,叶含铮看了眼时间确实不早了,提着箱子站起来,陆少爷门神一样堵在门口,抬了抬下巴。 叶含铮忍不住笑,仰起头亲了少爷一口,轻声问:“可以每天打电话吗?” 陆明霄这才让开,勉强地说:“好吧。” 第二天一早,岳小姐准时到了公司,每天第一件事,都要去陆明霄的办公室简单收拾一下,虽然上司这两天休息,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谁想到一开门,陆总竟然来了,正在看这几天堆积的文件。 岳小姐赶忙把手机还给他,然后简单报告了最近的工作进度,到了年底,除了各部门的重要总结,没什么大事,但有几场会议要开,她都帮忙推后了。不过陆明霄既然来了,就打算提前安排。 陆明霄同意,拿着几份有问题报告去了会议室。 岳小姐赶紧去煮咖啡,又在高层群里发了一条“陆总来了”的提醒,接着收拾办公桌。文件被翻过了,有点乱,鼠标旁边多了一个发旧的小本子,看大小似乎是个相册,她有点好奇,但没敢乱翻,规规矩矩地帮忙放好,却不小心碰亮了电脑屏幕,看到了一行文字。 瞬间,岳小姐呆住了。 屏幕上的内容跟工作无关,是某个搜索引擎的问答页面,账号应该是新注册的,名字估计也没费心思,叫宝贝的铮铮。 这都不是重点,岳小姐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上面提出的问题,摸着额头,确定自己没有发烧,镇定地走了出去。 屏幕还亮着,上面问:怎么样才能在不损伤身体的情况下,藏进男朋友的行李箱? 第48章 陆少爷处理好手上的工作,回了办公室,翻看岳小姐刚刚送来的行程表,简单修改了一下,问道:“最近辰溪镇有一场私人聚会,是何家的举办的?” 岳小姐想了想,说:“是的。” 陆少爷问:“没给我递邀请函?” 岳小姐说:“何总亲自打电话过来请了,但您当时正在休息了,就跟以往一样推掉了。” 陆明霄点了点头,阖上电脑,拿出岳小姐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钥匙,打开了休息室的门,岳小姐见他收拾行李,问道:“陆总这次要去?” “嗯。”陆明霄说:“你去下张拜贴,说我今晚过去。” 辰溪镇并不是用来长期居住的小镇,这里跟杨老先生的云顶山庄一样,都是为了接待重要客人,准备的度假区。但要比云顶山庄要大很多,马场球场赌场,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也有。类似这种地方,叶含铮以前也去过几次,不过全都为了谈客户,匆匆忙忙,从没停留过。 这次不为公事,吃过午饭,跟着徐州到处走了走,他们来得算早,还有很多人没到。徐总看着太阳不错,带着球杆儿去了距离酒店不太远的高尔夫球场,挥了几杆。 打得非常一般,胜在动作能看。 “怎么心不在焉的?”又挥空了一杆,徐州不打了,走到叶含铮身旁,拿起挂在球车上的水喝了一口。 叶含铮摇头说:“没事。”又问:“学长昨天说这场聚会是何家举办的?” “嗯,好像每年都有,只是咱们不够格,收不到邀请而已。” 叶含铮说:“何家现在的管理是何耀先生吗?” 徐州说:“是,他还有个弟弟,不过听说搞艺术去了。” 这位弟弟,应该就是小时候见过面的何灿少爷,一晃也十几年了,也不知道在这里会不会遇到他。 正想着,有人开着一辆高尔夫球车停在他们身边,上面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有点瘦,穿了一件绿色的套头卫衣。 他和叶含铮对视了几秒,问道:“你是不是姓叶?” 叶含铮笑着点头:“是,好久不见,何灿少爷。” “天啊!还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里?”何灿从车上跳下来,听叶含铮简单说了缘由,恍然大悟,又看了他半晌,感叹道:“你竟然没怎么变。” 叶含铮颔首:“您也是。” 徐州没想到他们认识,想偷偷问清楚是哪攀的关系,何灿就把人带走了,说是叙旧。 其实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可说的,除了一起看了场童话剧,再没有更多了。 “你这些年怎么样?”随便找了一家咖啡厅,何灿挺高兴地说:“还在祁安工作吗?” 叶含铮说:“是,一直没有离开过。” 何灿说:“我也好多年没过去祁安了,自从程奶奶他们在国外定居以后,就更没去过了。”他似乎知道叶含铮离开了陆家的事情,斟酌了一会儿,问道:“明霄哥也回国了,你知道吗?” 叶含铮温声说:“知道,我们已经见过了。”提到陆明霄,他又走神了,时间过得好慢啊,第一天竟然才过了一半…… 人真是奇怪,明明十年都坚强地挺过去了,这才刚分开一个晚上,就觉得受不了了。 何灿对他的印象一直很好,看出他似乎有点难过,想了想说:“你和明霄哥的事情我大概知道一点。” 叶含铮听着他说:“你也知道我祖母跟程奶奶关系好,所以偶尔会过去看看。”又挺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当时得知他们要在国外定居,还没带着你,高兴了好几天。” 叶含铮疑惑地问:“为什么?” 提起这件事,何灿有点犹豫,但想了想,也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是说:“因为我小时候崇拜明霄哥,他多厉害啊,比我亲哥可厉害多了,所以就算他当时凶巴巴的,我也挺喜欢的,还想着你没跟在他身边,我就可以趁虚而入了,结果发现根本就是我想多了。” 何灿挫败道:“如果不是我见过他抱着你睡,见过他为你冲进黑漆漆的放映厅,我真觉得他可能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说了你不要生气,我当时认真的追了他半年,还刻意去模仿你来着,结果他就给了我一个字,让我滚!” 叶含铮眨了眨眼,能想象到当时的画面。 何少爷愤愤地说:“再怎么样我也是一片真心,不喜欢就不能好好拒绝吗?但他真的就不会给别人一点闯进他心里的机会。那几年程奶奶也着急,因为明霄哥就只会工作工作工作,根本就是超负荷,有一次干脆就晕到在书房,吓得程奶奶也跟着一起进了医院,后来我去探病,听到他喊你的名字,才意识到你们之间真的不一样。” 他看叶含铮握着咖啡杯的手指缩紧,解释道:“我跟你说这些,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他当时离开祁安是有原因的,你千万不要怪他。” “我知道。”叶含铮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坐在窗前,被太阳包裹着,有种说不出来的温柔。 “你知道?”何灿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陆叔叔不让到处说,如果不是程奶奶急了,要知道缘由,估计我也不知道呢。” 叶含铮笑道:“没人跟我说,是我猜的。” 其实再明显不过了,陆明霄走了,传言也没了,胡哲像是人间蒸发了,那群莫名其妙跟着找茬的混混,再也没有出现过。 似乎没有任何办法能改变闹剧,突然就平息了下去。就连网络上关于叶芝兰的信息,也查不到了。 所以他知道,陆明霄是为了他,才选择离开了他。 到了晚上,何灿又邀请叶含铮一起吃了饭,直到九点左右,才回到酒店大厅。叶含铮戳着手机,先给陆明霄发了条信息,问他是不是还在忙工作,陆少爷没回,过了几分钟直接打了过来。 他似乎在走路,隐约可以听到行李箱滚动的声音,叶含铮问:“少爷下班了吗?” 陆明霄应了一声。 叶含铮又问:“那回家了吗?” 陆明霄说:“刚到门口。” 叶含铮开心地说:“到家可以改成视频通话吗?” 陆明霄说:“你要是喜欢,也可以。” 叶含铮说:“那少爷等等我,我很快就到房间了!” 他急匆匆跑进电梯,看着楼层一点点攀升,直到“叮”地一声,跑了出来,却猛地发现,陆明霄站在客房门口,身边还放着一个行李箱。 叶含铮举着电话,怔怔地问:“少爷……不是回家了吗?” 陆少爷也没有挂断,对着话筒不讲道理地说:“这就是我家。” 第49章 叶含铮又惊又喜,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打开房间扑进他怀里,怎么都不愿意松手,陆少爷满脸嫌弃,却反手关了房门,将他抵在墙上热切地亲吻,没说一句多余的话。(作话) 第二天早上,徐州过来找叶含铮吃饭,想先问问昨天的八卦,顺便告诉他这趟没白来,还能见见传说中的金字塔尖。 按下门铃,等了十几秒才有人过来开门,不是叶含铮,而是个陌生人。徐州眨了眨眼,扭头确认了一遍门牌号,问道:“你是……?” 正疑惑着,叶含铮穿戴整齐地从那人身后走出来,笑着说:“学长,这位是陆明霄,我的......男朋友。” 叶含铮喜欢同性这件事,徐州早就知道,所以他突然有了男朋友,也不算多么稀奇。 但这个男朋友竟然是陆明霄?让徐总敞开了想,他都想不到。 未来一周的天气都很好,徐州战战兢兢地跟着陆总吃了顿早餐,又跟叶含铮一起到了马场,他想骑马,叶含铮过来作陪。 陆明霄觉得无聊,坐在远处的休息亭下晒太阳。 徐州这会儿终于缓过来了,问叶含铮:“所以这么多年,你一直在等的人就是陆明霄?” 叶含铮点了点头,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缰绳,登上马背。他骑得不是很好,但慢慢悠悠地走应该没什么关系,知道徐州有很多疑问,想了想,就把上大学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也省得他一句一句的提问了。 阳光洒在休息亭的木椅上,陆明霄随手拿起一份报纸,看着远处的叶含铮。 有人在他旁边坐下,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是何家的管理者,何耀。 陆明霄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目光又落回叶含铮的身上,他看起来好像很喜欢骑马,虽然动作笨笨的,但一直笑得很开心。 何耀带着一副眼镜,标准的精英长相,他比陆明霄大了几岁,算是为数不多能跟陆少爷说得上话的人,自然也就知道叶含铮的存在,知道两个人刚刚确定下来的关系,他跟着陆少爷看了一会儿,问道:“好不容易在一起了,怎么不去陪他?” 陆明霄淡淡地说:“他是来工作的,虽然不是什么正事,但也算接到了上级的命令。这种时候我不适合出现,会影响他和上级的关系。” 陆少爷这个回答没让何耀觉得惊讶,他一直非常欣赏陆明霄这一点,虽然平时看起来霸道独裁,但是更多的时候,他的决策都是正确的,他能明确地分清是非黑白,知道谁对谁错,更能分清场合,不带过多的私人情绪。哪怕如今是和恋人相处,也会给出相应的空间。 虽然脸色非常难看,但这应该是他能做出来的最大让步。 两人聊着聊着就拐到了工作上面,针对明年的合作方案进行了简单的沟通。 突然,马场中央传来一声惊叫,何耀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发现叶含铮骑得那匹马不知怎么飞快地跑了起来,工作人员还没反应过来,陆明霄已经扔下报纸冲了过去。幸好马是迎面过来的,陆明霄直接拽住缰绳,迫使它停了下来。 叶含铮有些懵,坐在马背上怔了怔,又急切地问:“少爷你没事吧?” 陆明霄看他没什么事,才说了句:“没事。”让他不要乱动,担心好不容易停下来的马再次受到惊吓,直到何耀带着专业的工作人员过来检查,确定只是操作不当,才放心下来。 叶含铮有点心虚,怕陆明霄说他骑不好还瞎逞强,结果陆少爷只是皱着眉看了他几秒,就牵着缰绳往前走了,何耀跟在身边,又继续聊起了工作的事情。 陆明霄来了,徐州就找借口走了,虽然想留下攀攀关系,但陆总看起来并不是一个爱聊天的人,也就不自讨没趣了。不过幸好还有学弟,关系好说。 叶含铮没办法下马,只好静静地坐在马背上听着他们说话,盯着陆少爷挺直的背影,没由来地笑了起来。走一圈,他的腿有点僵,但又不想打断陆明霄谈工作,就一直没出声。 直到一个小时后,何耀接到一个电话也走了,陆明霄才转过身问:“玩够了吗?” “嗯?” 陆少爷看了眼时间,说:“差不多了,长时间骑马腿会僵的。”他把缰绳交给工作人员,半抱着叶含铮下来。 双脚落地,叶含铮才意识到,原来陆明霄牵着马走了这么多圈,没有其他原因。 只是认为他喜欢骑马,又怕马再次受惊。 第50章 聚会还有两三天的时间开始,受邀的人基本全都到了。陆明霄最近又忙了起来,待在酒店不怎么出门,一直远程办公。 叶含铮有时候陪着他,有时候被徐州叫出去结交新的客户,虽然公司太小,自我介绍的时候有点露怯,但谈生意嘛,就得脸皮够厚点,买卖不成仁义在,留个名片也是好的。 今天又出去走了半天。中午,叶含铮回到酒店,竟然在大厅门口碰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傅叔?您怎么在这里?”他急急忙忙地跑过去,还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工作人员,那人带着口罩,看起来像个保洁,叶含铮连声说了对不起,没发现那人握着扫把的手上,少了一根小指。 傅管家是早上到的,脸上多了几条皱纹,还是从前的样子。他笑吟吟地揉了揉叶含铮的头发,说道“过来办点事情。” 叶含铮高兴,跟管家说:“原本打算前几天回去看您的,结果又耽误了。” 管家谅解:“工作要紧。” 叶含铮嘴甜:“傅叔也要紧。”又四处看看:“是陪程夫人他们来的吗?” “不是。”管家说:“是陪陆先生过来的。” 程书蕴和陆老爷子的年纪已经不适合到处奔波了,这次跟着陆明霄回国,估计就不走了,说是落叶归根。管家看他独自一个人,问道:“少爷没和你在一起吗?” 叶含铮说:“少爷在忙。”又好奇地问:“您怎么知道我和少爷见过面了?” 管家笑道:“我不仅知道你们见过了。还知道,你们在一起了。” “什……什么?” 管家看他模样震惊,拿出手机找到一条信息,递给他看,信息是陆明霄发的,就几个大字,言简意赅,上面写着:通知一下,我和叶含铮谈恋爱了! 还用了少见的感叹号,透着一丝说不出的骄傲。 管家说:“不止我收到了,少爷手机上所有的人,应该全收到了。”连陆先生都有,爷爷奶奶也没放过。 叶含铮忍不住笑,看着那条信息,让管家帮忙转给自己,收藏了起来。 这时,陆昊东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叶含铮微微鞠躬,喊了声:“陆先生。” 陆先生气质依旧冷淡,看了他一眼没出声,接过管家从工作人员那里取来的鲜花,走了出去。那束花有点奇怪,明明是一朵朵盛开的白菊,却在花团中间放了一支夺人眼球的玫瑰,用黑色的纸包裹着,像是去祭奠什么人。 他把遇到管家的事情告诉了陆明霄,陆少爷对着电脑一边忙工作,一边问:“陆昊东也来了?” 叶含铮点了点头,帮着陆明霄倒了一杯咖啡说:“好像是去祭奠故人了。” “不是故人。”陆明霄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皱着眉说:“怎么这么甜?” “甜吗?”叶含铮尝了尝,好像真的比以前甜了很多,应该是他不小心把糖放多了,跟陆明霄道歉,打算再去重新煮一杯。 陆明霄没让他走,嫌弃道:“这种事情还会不小心?脑子白长了吗?” 叶含铮抿着嘴笑,坐在陆明霄对面,“可能真的白长了,放糖的时候总是想着少爷,就觉得放多少糖都不如少爷甜。”他嘴上沾着一圈咖啡渍,不自觉地伸出舌头尖舔干净。 “叶含铮。”陆少爷面目表情地瞪着他,随手拿起一支钢笔,在酒店准备的便签上写了三个字。 叶含铮好奇地看了看,纤长的眼尾往上挑,漂亮的眼睛勾勾的,他以前也长这样,但好像稍微沾上一点情/欲的色彩,就变得不一样了,无辜地问:“怎么了?” 陆少爷抬手把那张便签贴在他脑门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流氓?” 叶含铮抬着眼往额头上看,发现陆明霄还真的给他贴了一张小流氓的标签,鼓着嘴吹了吹,没把陆少爷的恶作剧撕下来。又接着之前的话题问:“少爷说陆先生祭奠的不是故人,那......” “是爱人。”陆明霄说:“不过去世很久了,那时候我还没出生。” 这件事情,还是从何耀那里听说的。 陆明霄从小没有妈妈,也曾经哭着喊着问过爷爷奶奶,妈妈去哪了,程书蕴开始还想编个童话告诉他,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或是妈妈去了天堂。但陆昊东似乎从来没有把陆明霄当成孩子,等他懂事了,就直接地告诉他,他是代孕来的,因为女方有夜盲症瞒着没说,所以遗传了。 至于为什么代孕,程书蕴也不清楚,就知道陆昊东应该有个喜欢的人,这辈子都不能忘的那种。 这个人是何耀的小舅舅,叫林诺,一诺千金的诺。 他和陆昊东是在辰溪镇认识的,那时他来姐姐家玩,认识了来姐姐家做客的陆先生,算是一见钟情,就怎么都不肯走了,拉着还是小朋友的何耀帮他追人,帮他送情书。 林诺长得好看,性格也好。整天围着陆先生转来转去,像一只叽叽喳喳怎么都不会累的小鸟,凶他也不走,骂他也不走,黏黏糊糊的,像个跟屁虫。直到有一天陆先生终于松口了,给了他同等的回应,林诺却突然,多了一桩莫名其妙的婚约。 不如私奔吧?他跟陆先生说,去哪都行,天涯海角。他们的关系没什么人知道,一起走了,也没人在意,权当是去旅游了。 两人跑了好几个城市,但最终还是没有逃脱命运的捉弄,被女方发现了。 那时女方的父亲很有势力,抓走了陆先生,也把林诺关了起来。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可到了结婚那天,林诺竟然满身是血地跑了出来,他穿着白色的西装,胸口别着一朵新郎的胸花,又拿出一朵给陆先生,别在他皱皱巴巴的衬衫上,嘴角也带着血,笑着说,这样咱俩就算结婚了。 “然后呢?”叶含铮有些难过地问:“然后他怎么样了?” 陆明霄站起来说:“然后就去世了,何耀说是出了车祸,他们逃出来的时候被人发现了,为了救陆昊东,人就走了。” 所以陆先生这么多年不愿回国,是在逃避曾经的往事吧?叶含铮心里想着。察觉陆明霄又往他额头上贴了一个“大笨蛋”,抬手将他拉进怀里,严肃认真地说:“叶含铮,虽然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但我希望你以后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要逞强。遇到任何麻烦,都要第一时间跟我说。”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我可以做你的少爷,也能成为你的依靠。 第51章 (剧情稍有改动) 陵园里静悄悄的,陆昊东蹲在石碑前,抚摸着林诺年轻时的笑脸,冷漠的脸上,也跟着柔和起来。 管家站在他们身后默默看着,紧握的拳头,突然就松开了。平和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丝释然。 他还是没忘,还是那样爱他。 感情没有先来后到,就算傅管家十几岁就到了陆家,默默地喜欢了上了陆昊东,但也敌不过,陆先生那颗从没有为他动过的心。 陆昊东突然说:“你放过自己了吗。” 管家说:“是。” “谢谢。” 管家淡淡地笑了:“也非常感谢您,没有因为我长时间的等待,敷衍我的感情。这么多年,没有把我当成谁,也没有让我去代替谁,没有让我对您的喜欢……变得成卑微的附属。” 陆昊东依旧看着石碑,没有出声。 许久,管家说:“先生,那……我就不等您了。我得为我下辈子的心腾个空,让新的爱人,住进来。” 陆昊东站起来转身,说了句:“好。” 他们都傻,又都不算幸运,都不想凑合,都变老了。 晚上,叶含铮做了个噩梦,从床上坐起来,惊得一身的冷汗。怕吵到陆明霄休息,偷偷站起来去了卫生间,梦里又回到了八岁那年,他跟着一个姓柯的叔叔,从青川来到了祁安,本以为是去找爸爸的,却被自己的爸爸,毫不留情地卖给了龙哥。 又经过龙哥转手,送给了陆家。 他那时候不知道陆家是好是坏,每天战战兢兢的,梦到此就结束了。 如果不是陆家每个人都很善良,他不知道自己如今会变成了什么样子,会不会还活着,是不是能过得这样好。 到了正式聚会的那天,陆明霄并没有出现在现场,他讨厌吵闹的场合,说要留在房间里办公。 大厅里确实嘈杂,叶含铮和徐州正在说话,迎面却走过来一个人。叶含铮看了他一眼,没想到是陆明霄身边的那位助理,吴林。 吴林主动跟叶含铮打招呼,没什么表情地说:“好久不见,叶先生。” 叶含铮说:“您好。”他和吴林最后一次见面是上次吃饭,之后去陆氏送文件,就没再遇到过这个人了,听说是调走了。 “可以单独谈谈吗?”吴林主动邀请,叶含铮想了想,说:“可以。”他也很好奇吴林为什么三番五次地找过来,虽然多半是为了陆明霄,但如果真的是,那就说清楚。 离开了酒店大厅,吴林带着叶含铮去了何家建立在最角落的赌场。 他倒不担心这位助理对他做什么,毕竟这么大的地方,安全方面还是所保证的。赌场里的环形天井一直通到顶层,吴林带他上了电梯,去了视野最佳的贵宾席,那里可以往下看,正中间烟雾缭绕,有一群人正在玩牌。 叶含铮不知道他的用意,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有些面熟,叼着烟,断了根手指。 “还认识他吗?”吴林说:“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找过来,你不会忘了吧?” 叶含铮脸色发白,不禁握紧了拳头。玩牌是人魏国峰,他的亲生父亲。 吴林看着他的表情,得意地笑起来:“叶先生是真的了不起,有一个坑蒙拐骗做过牢的赌鬼父亲。据说,还有一个演过三级片,做过演员的优/秀母亲?这样的身世,到底是如何不让您感到自卑?敢缠着陆明霄?还敢待着他的身边?” 叶含铮没说话,始终注视着满目贪婪的魏国锋,他似乎一点没变,不知道哪里来的钱,一直输,一直赌。 “我还听说,你和陆总已经在一起了?” 吴林眼中带着恨意,控制不住地揪起了叶含铮的衣领,将他低到墙上,恶狠狠地说:“你也配?!”又扭着他的头,强迫他看向丑陋的父亲,“这个人,如果我告诉他,你从小在陆家长大,陆家人都对你很好,甚至陆总还是你的男朋友,你猜他会怎么样?” 叶含铮有些失神,脑子里都是曾经的过往,魏国锋根本不是人,他能逼死叶芝兰,能毫不留情地卖掉自己,如果某一天他真的知道了陆明霄的存在,一定会去找麻烦,一定会去伤害他。 吴林发现他有些动摇,接着说:“叶先生,做人,得有自知之明,我大概了解了一下你是怎么去的陆家,既然是佣人,就该有佣人的自觉,既然配不上,就必须要离开他。” 叶含铮沉默半晌,摇了摇头。他虽然害怕魏国锋从中作梗,但想要他离开少爷,根本不可能,吴林的心意他大概懂了。 但是抱歉,或许其他事情可以商量,唯有这件,不可能。 那双坚定的眼神说明了一些,吴林瞬间就被激怒了。他从兜里抽出一把水果刀,抵住叶含铮的脖子。 他多年为自己营造出的感情付之东流,不仅遭到了拒绝,还被调离祁安,陆明霄太绝情了,根本不给他一点可以插足的机会,断了他接近叶含铮的所有后路。 他近乎疯狂地吼着:“你也配!你一个妓/女赌徒的儿子,也配站在他的身边?我陪了他这么多年!他凭什么一回来就跑到你的身边!他不是没有感情吗?他不是拒绝任何人吗?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抢了我的位置!”吴林语无伦次,手不停地颤抖,叶含铮趁他不注意,抬腿将他踹开,却又被吴林反扑过来,刀尖直奔喉管。眼看就要刺中的时候,电梯门开了。 陆明霄阔步过来,一把揪住吴林的后颈,将人摔了出去。 吴林被摔懵了,没想到陆明霄会突然出现,赶忙扔了刀,红着眼睛爬起来说:“陆总……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伤害叶先生的……” 陆明霄阴狠地看他:“我是不是警告过你,让你离我的宝贝远一点?” “你权当我在放屁?” 吴林从没见过他这么生气,哪怕平时也发脾气,但绝不像现在,气场骇人。他吓得后腿几步,但看到陆明霄搂着叶含铮的肩膀,妒火又烧了起来,不解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不选择我?我家世比他好,学历比他高,在你最困难的时候,都是我陪在你身边的!他算什么?一个佣人罢了!如果没有他的存在,你一定会选择我的!” “我选择让你死!”陆明霄危险地眯起眼睛,抬手捂住叶含铮的两只耳朵,居高临下地对吴林说:“你给我听好。” “我对叶含铮,根本不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也不是因为认识的时间多久,我不管他家世如何,当没当过佣人,是不是名牌大学毕业,是不是工作能力超群!我对他就是一种无可替代的简单的喜欢,和别的事情没有任何一点关系。无论你有多想改写相遇,替代他的位置,我都不可能跟你有任何感情上的交集。” “我爱他,我注定爱他。” 第52章 (剧情稍有改动) 吴林根本无法接受,他拿着刀再次挥了起来,却被同时赶来的安保人员按在地上,强行拖走了。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起来。 陆明霄还捂着叶含铮的耳朵,直到叶含铮轻轻拽了拽他的领带,才缓缓松开。 陆少爷今天换了一身新衣服,头发整整齐齐地,还换了个造型,嘴上说着不去参加聚会,背地里却偷偷准备着,打算当着现场那么多人的面,无声地公布点事情。结果却被吴林这个蠢货给搅和黄了。 叶含铮好奇地问:“少爷......是怎么找到我的?” 陆明霄看他没什么异样,才拽着他上了电梯:“下楼的时候没看到你,问了徐州,说你跟吴林走了。” 叶含铮“哦”了一声,又问:“少爷不是说了讨厌这种场合吗?” 陆明霄一怔,冷着脸说:“就是很讨厌。” 镇上有一家设施齐全的私人医院,叶含铮被强行送进来检查,虽然没什么事,脖子也只是破了点皮,但还是硬生生地缠了好几圈纱布,僵直的不能动。陆明霄等他睡觉了,去了何耀的办公室。 吴林被扣在这里,陆昊东和傅管家,也被叫过来了。 陆先生靠在沙发上,淡淡地说:“你自己能解决的事情,有必要把我叫过来吗?” 陆少爷站在窗前说:“没有。” ...... 他们父子之间一直如此,管家忍不住笑了笑,听着吴林苦苦哀求,说自己一时糊涂。但陆明霄并不想给他任何机会,电话直接拨到了某位老董事那里,把整件事都给说了。 这位董事在陆家的地位不低,伤了和气不好。但陆明霄态度明确,无论如何都要把吴林送进监狱,他挥刀伤人,已经构成犯罪,打电话不过是知会一声,不行也得行,要么放弃孙子,要么放弃身份。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冲陆昊东挑了挑眉。 陆先生沉默地跟他对视了几秒。片刻,身后的手机响了,管家帮忙接通,递给他。 “喂。”陆先生揉了揉眉心,听了一会儿,才沉声说:“老吴,你也知道,现在的陆家不是我说了算。” 来电的人是吴林的爷爷,似乎想找到陆昊东帮忙,陆先生不情愿说这些话,但人已经被请过来了,还是面无表情地承认:“抱歉,这次帮不了你,我早就被他架空了,如今不过就是挂着头衔。” 吴董事似乎还在继续求情,陆先生看着陆明霄得意的表情,像是彻底认输了似的:“我是喂了头狼,把自己吃了。现在做不了他的主,也帮不了你的忙。” “抱歉,老吴,以后再联系吧。”说完也挂了电话,冷漠地看着陆明霄:“满意了?” 陆少爷冷笑,让站在门外的警察进来,带走了忏悔痛哭的吴林。 陆昊东想走,又被陆少爷留下了,直接说:“我喜欢叶含铮。” 陆昊东皱眉:“这些话有必要重复去说吗?” 陆少爷气人:“至少我还可以重复说。” “你......”陆先生这些年面上虽然冷淡,但是实际上已经很少动气了,此时握紧拳头,被气得嘴唇发紫。 傅管家在旁边忙着安抚,又觉得陆先生此时的表情十分好笑,掩着鼻梁咳嗽一声。陆明霄看了他一眼,对陆昊东说:“多看看眼前人吧,趁着还没七老八十。” 陆昊东说:“你没资格说我。” “我确实没有。”陆少爷挥挥手先走一步:“毕竟叶含铮去哪我就去哪,天上地下。我才不等他,我得跟着他。” 活着就该有活着的样子。陆明霄还是怪陆先生,虽然他所做的一切都会为了自己,但是十年的时间,并不好过。 叶含铮醒过来的时候,陆明霄又回来了,西装挂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 “少爷......” “伤口疼吗?” 叶含铮坐起来说:“不疼了,都没流血,没事的。” “等流血就晚了。”陆明霄阴恻恻地走了几圈,他没想到吴林这么疯狂,早知道是这样,根本不是调离祁安这么简单。 他让叶含铮喝了点水,发现他的情绪有点低落,问道:“怎么了?” 叶含铮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见到那个人了。” 陆明霄问:“谁?” “我爸爸,就是当年,把我卖掉的那个人。”他像小时候时候一样无措地搅着手指:“之前有一次偶然的机会,我遇到了曾经去青川接我的柯文叔叔,他跟我说魏国锋因为赌博和拐骗的行为,已经进了监狱。我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太好了,这种人真的不应该活在世上。” 他看着陆明霄,难过地笑了笑:“我是不是挺坏的呀。” 陆明霄说:“不坏。”又见叶含铮冲他张开双手,走过去让他搂住了自己的腰蹭了蹭,像是在撒娇。 叶含铮从来没有在少爷面前提及过父母,虽然陆少爷应该早就知道。但这两个人,确实让他无法启齿,或许叶芝兰还好一些,无论她做了什么职业,都是自己选择的路,走得是好是坏,都不需要别人去说。 但是魏国锋却是真的恶人,他不止骗了叶芝兰一个人,甚至应该不止叶含铮一个儿子,他紧紧抱着陆明霄说:“少爷,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 “魏国锋出狱了,我怕他发现少爷的存在,我怕他伤害了少爷……” 陆明霄嫌弃地:“我这么见不得人吗?况且你觉得现在除了你,还有谁能伤害到我?”说完,又觉得这句话有点不对,把头扭到一边。 叶含铮忍不住偷笑,“我才不会伤害少爷。” 陆少爷立刻转移话题:“那你想让他消失?” 叶含铮摇头说:“可以再把他关回监狱吗?” “嗯?” “能关一辈子吗?他当年骗了我妈妈,也把我卖了,虽然我们之间有血缘关系,但我已经不是他的儿子了,我很担心他如果留在外面,再去骗别人。我看到了他赌钱的样子,我不相信他变好了。” 陆明霄说:“你确定?” 叶含铮:“嗯。”又笑着说:“但也很感谢他把我卖掉,让我有机会去了陆家。” “遇到了少爷。” 陆明霄撇了他一眼,有些别扭地问:“你刚刚……没听吧?” 叶含铮问:“听到什么?” “就是……”陆少爷咳嗽一声:“就是我对吴林说的话。” “啊,那个。”叶含铮眼睛都笑没了,开心地说:“我没听到少爷说爱我这种话! “真的一点都没听到!” 第53章 离开辰溪镇的也刚好迈进了十二月份,徐州把占用叶含铮的年假还给了他,让他休息完了,再回去工作。何耀也跟着一起来了祁安,说是有些工作要办,顺便去看看程书蕴和陆老爷子。 唯独陆明霄没那么轻松,没人给他放假,还得继续上班。所幸一切都稳定了下来,哪怕平时再忙,周末也可以休息休息。 这天周六,两人都没什么事,叶含铮一早起来,就把电视打开了。 陆少爷倒在床上盯着衣柜上的行李箱,想了想,准备亲口问问叶含铮,密码到底是什么,结果出了卧室,发现叶含铮正坐在沙发上傻笑,走过去问:“你在干什么?” 叶含铮说:“看电视,是乔可的演的新剧,他这次演了主角。” 乔可?陆明霄皱眉,坐在沙发上。 叶含铮帮他倒了杯水说:“少爷还记得乔可吗?” 陆少爷想都没想,直接说:“忘了。” 叶含铮说:“他是我的中学同学,跟我关系一直很好。” 陆少爷:“哦。” 叶含铮觉得他还是没想起来,帮他回忆:“我们一起演过舞台剧,他演的继母,少爷有印象吗?” 陆明霄简短地说:“知道了。” 虽然这些年跟乔可见面的机会不多,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依旧很好,乔可发展的不错,从小龙套演到了男一号,虽然是小成本的男一号,但也非常努力。 叶含铮兴高采烈地跟陆少爷分享从乔可那里知道的趣事,“乔可说演戏可有意思了,吊钢丝的时候飞来飞去,就是腰腿可能会受伤,我之前还给他买了护膝寄过去,不过他说用不了,有点太厚了。” 陆少爷撇了眼自己的膝盖,挺健康。 “乔可还说,有一次他们去了云松山取景,刚好赶上大暴雨,拍戏的时候特别惊险,少爷记得云松山吗?那时候我们一起研学旅行,我和少爷睡在一个帐篷里面。” 陆明霄说:“记得。” 叶含铮咧着嘴笑:“乔可还说他们拍骑马的戏都不是真的马,而是坐在椅子上,或者坐在轨道车上面拉着缰绳,摆出骑马的动作,我觉得好厉害啊。” 陆明霄冷哼:有什么厉害的。 “对了对了,乔可还说,他一直想要拍吻戏......” “乔可是复读机吗?”陆明霄不高兴地问。 叶含铮眨了眨眼:“不是吧?”虽然现在确实变得比以前更贫了。 陆少爷皱眉:“而且他想要拍吻戏有什么可说的?你没接过吻吗?”说完搂着叶含铮的脖子强行亲了一口,生气地走了。 …… 到了晚上,陆少爷还在生气,靠在床上看书,行李箱密码都不想问了,叶含铮知道原因,围着他哄了半天,终于快哄好了,刚要抱在一起亲嘴儿,乔可的电话打来了。陆少爷剜了一眼手机,把书给扔了。 “叶含铮!有没有想我!”乔可扯着嗓门大声喊,他身边闹哄哄的,刚下飞机。 如果是平常,叶含铮都说想了,但此时陆少爷耷拉着脸,只能退而求次地“嗯”了一声。 嗯?就是想了?陆少爷黑着脸,牙根有点痒。 乔可没发现任何不对,还在继续说:“我回祁安啦,刚刚落地!给你带了好多礼物!明天一起去你家附近吃晚饭吧?嘿嘿,我有好多八卦憋着跟你说!” 叶含铮看了眼陆少爷,捂着话筒小声问:“可以吗?” “我有那么小气吗?”陆少爷一脸无所谓:“跟朋友吃饭而已,不用问我。” 第二天,叶含铮准备了晚饭才出门,出门前还特意邀请陆少爷一起。毕业那年乔可就知道他喜欢谁了,到也不怕两人一起出现有什么问题,而且饭店距离陆氏不远,是一家味道不错的中餐厅,陆明霄应该喜欢吃。 陆少爷冷淡拒绝,他向来不会过分地干预叶含铮的人际关系,无论朋友也好,同事也好,能跟他相处得不错的,他都不会特别在意。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能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从叶含铮嘴里听到乔可的名字。陆少爷心里不愿意,但都已经拒绝了,这会再把人叫回去跟着去,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忍了忍,喝了口粥,回到房间换了身衣服。 乔可变化很大,估计为了上镜好看,还动了动鼻子,不过幸好,还能看出来小时候的轮廓。他现在不红,站在饭店门口等叶含铮的时候也没遮遮掩掩,见人来了兴奋地冲上去给了个大大的拥抱,“哈哈叶含铮!好久不见!” 叶含铮也高兴,他们距离上次见面隔了将近半年。 简单点了几个菜,乔可提着一大包礼物推到叶含铮面前,里面都是一些地方特产,还有别的明星的签名照,叶含铮没有喜欢的明星,但乔可送他的,他就全都留着。 “新剧看了吗?有没有发现我精湛的演技又进步了?” 叶含铮说:“嗯,这次特别好,我觉得你可以演电影了。” “哈哈。”乔可说:“演电影还早,希望我三十五岁之前可以演一部电影!对了对了,徐笙跟你说了吗?她明年回来,准备结婚了,还找了个老外!” 叶含铮笑着说:“说过了,让我准备好红包。” 乔可说:“你钱攒够了吗?” 提到这件事,叶含铮有点愁:“还差一小半......”看来工作还是不能偷懒,不然永远都达不到目标。 乔可说:“你就个傻瓜,况且你不是说人已经回来了吗?那钱攒不攒就没关系了吧?” 叶含铮摇摇头,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门外陆陆续续有客人进出,其中一个人急匆匆地跑进来,像是找着什么,叶含铮看见他,奇怪地站了起来,乔可说:“你认识?” 叶含铮说:“见过两次。” 这位正是来祁安出差的何总,半个小时前,接到陆明霄的电话,说要请他吃饭。陆明霄开口请客简直闻所未闻,他当有什么急事,赶紧跑了过来。结果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到是看见叶含铮了,刚要过去打招呼,被刚刚进门的陆少爷拦下了。 何耀说:“这么着急有什么事?” 陆明霄瞥了一眼叶含铮,面无表情地说:“不是你找我吗?” 何总一怔:“我找你?我什么时候找你了?”话音落下,叶含铮就走了过来,问道:“少爷?何总?你们怎么过来了?” “哦。”陆少爷一本正经地说:“何总要请我吃饭,定了这个地方。” 第54章 既然偶遇了,还不如凑一桌,但陆少爷偏不,非要坐在他们隔壁那一桌,证明自己确实有正事。两桌之间的距离不远,竖着耳朵屏息凝神能听到别人聊什么,但稍微小声一点就听不到了。 何耀没想到匆匆赶来还白搭了一顿饭,但陆少爷除了公事一丝不苟,私底下从来不讲任何道理,说是他请,就得他请。 “你大晚上的看不清还跑出来,就是为了监视人家吃饭?” 陆明霄不满:“别把我说得像个控制狂。” 何总说:“不是也差不多了。” 陆明霄哼一声,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隔壁桌说什么,都是些毫无营养的八卦,看来没选择同行是正确是的。 何总观察了他一会,问了个实际的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求婚?” 求婚?陆少爷怔了怔,陷入了沉思。 表白尚且得捂着人家的耳朵才说得出口,更别提当面求婚了。 但这事又不能不说,陆明霄想来想去,趁着周一上班,开起了小差。 他把藏在衣帽间里,掉了色的小恐龙拿出来放在办公桌上,旁边还坐着早就泛了黄的叶胖啾,两个上了岁数的小东西并排坐着,叶胖啾老得都快散架了,还得强行出镜,心里真的很累。 陆少爷让岳小姐在门外守着,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进来。其实往常也是这样,岳小姐不明白,为什么今天要特意重复了一遍。 到了中午,叶含铮提着做好的午饭来到陆氏,想给陆明霄一个惊喜。之前送汤,陆少爷就给了特批,要送就亲自送到办公室,不要寄放在前台。叶含铮听话,这次直接上楼,走到门口的时候,跟格子间里的岳小姐打了声招呼。 岳小姐站起来说:“叶先生,您好。”她也收到了陆少爷群发的短信,确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您好。”叶含铮说:“请问陆总在忙吗?” 岳小姐说:“今天不算忙。” 叶含铮说:“那我可以进去,把午饭送给他吗?” 岳小姐想了想,陆总口中的所有人,应该不包括叶含铮,点点头说:“门没锁,您直接进去就好了。” 叶含铮跟她道了声谢,提着保温盒轻轻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只推开一点,就停手了。 他看见陆明霄站在办公桌前走来走去,似乎在跟谁说话。 “咳。” “叶含铮。” 跟我?叶含铮眨了眨眼,难道少爷发现他来了?刚要进门,就听陆少爷继续说:“我知道你听到我的表白了,既然如此,那咱们结婚算了。” 叶含铮的心猛地跳了起来,还没应声,又听陆少爷说:“不行,不能这么说。” 陆明霄没发现门外有人,捏着下巴想了想,又对着小恶龙和叶胖啾认真地说:“叶含铮,跟我结婚吧。反正从你迈进我家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是我的人了,我爱你,想要跟你过一辈子,也想把分开的那十年时间......全都补回来......我想要你以后都在我身边......一辈子跟我生活在一起......” 桌上两个小东西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陆少爷被盯得耳朵泛红,黑着脸把它们两个的头扭到了一边,愁得直揉眉心。 过了一会儿,叶含铮又回到了岳小姐的格子间,岳小姐问:“您怎么没进去?” 叶含铮甜甜地笑:“先不去了。”又眨了眨眼说:“请您帮我保密,不要告诉陆总,我今天来过。” 他离开陆氏驱车去了市中心,买了一件东西。看时间还早,给管家打了个电话,去了陆家。 陆家还是老样子,无论布局还是家具,都没有任何变化,管家出门迎他,问道:“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叶含铮说:“陆先生在吗?我想见见他。” 管家说在,带着他去了三楼书房。 陆先生在忙,等了一会儿才让他进去。这似乎是两人第一次正面交流,陆昊东让他坐下,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叶含铮在他面前非常紧张,想了想,从兜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 陆先生没出声,等着他自己说。 “这里......有将近七百万......我知道,当年少爷离开,是为了帮了我,那位和我母亲长得很像的模特,应该是您授意安排的。” “我想把这笔钱还给您,虽然还差一点,但我以后的工资和奖金,都会打进来。” 陆昊东淡淡地说:“你不需要这样做,我没有阻止你们在一起。” 叶含铮摇摇头:“我知道您不缺这些钱,但我一直想幻想着,可以用这笔钱,把少爷离开的那些年买回来,虽然这种想法有些可笑,但我确实是这样的想的。” 又笑着说:“您就当这笔钱是一份彩礼吧。我.......我想跟少爷结婚,希望您能同意。” 陆昊东端详了他一会儿,过了许久,才把卡接了过来,算是默认了他的请求。 谈完这件事,叶含铮又去看了程书蕴和陆老爷子,两位老人身体还都健康,拉着他说了半天,人老了就总爱回忆以前的事情,程书蕴说:“那时候明霄多任性啊,幸好有含铮陪着一起长大,性格才收敛了好多。” 陆老爷子还在看报纸,看不太清了,字迹模模糊糊地,撇着嘴说:“收敛什么啊,我可没见收敛到哪去。” 程书蕴说:“怎么没有啊,他那时候变得可懂事了,你记不记得,含铮刚来咱们家的时候就发烧了,还是明霄照顾他的。” 陆老爷子一想,似乎真有这么回事,突发奇想地问:“小叶能生孩子吗?” 叶含铮正在喝水,听到这话差点喷出来,急忙摇头,红着脸说:“可能......生不了。” 此时,陆明霄推门进来,他下班之前收到叶含铮的短信,说是人在陆家,程书蕴留他吃饭,回不去了。陆明霄就让司机改了路线,到家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碰巧听到了两人对话,挑了挑眉。 晚饭就和几位长辈坐在一起,叶含铮有些拘谨,他第一次跟主人们同桌,手心都在冒汗。虽然早就离开陆家了,但总觉得,他还是应该站在管家的位置,管家像知道他想什么,笑眯眯地去了厨房,没再露面。叶含铮心里感激,帮陆少爷夹了喜欢吃的菜,听陆少爷在他耳边严肃地问:“真的生不了?” “我觉得,有必要试一下。” 第55章 尾声 从陆家回去,也快到了叶含铮的生日,陆少爷不是个会当面准备惊喜的人,提前选了几件礼物,送到家里,又特意休息了半天,跟叶含铮一起准备蛋糕。 他这么多年终于分清盐和糖了,毕竟很多时候不想用其他人照顾,都是自己动手的。 只是做蛋糕这种事情难度太大,陆少爷跟着帮了会儿倒忙,像个小孩子似的,弄了一身面粉。 叶含铮哭笑不得,把他请出了厨房。 陆少爷走了一圈,客厅里竟然还放着乔可的电视剧,据说是为了增加收视率,不看也得开着。 陆明霄冷笑,找到遥控器直接把电视关了,叶含铮听到外面安静下来,从厨房里漏出半个脑袋看了看。 陆少爷手上拿遥控器,理直气壮地说:“停电了。” 料理机的灯还亮着,叶含铮偷偷笑着,没有揭穿,继续忙自己的。 陆明霄无所事事,去了趟卧室,过了一会儿走出来问:“你行李箱的密码是什么?” 叶含铮楞了一下,没隐瞒,直接告诉他:“是1……1……314” “1314?”陆明霄问:“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他平时不怎么上网,生活中除了叶含铮大多都是工作,数字谐音什么的更不可能知道,叶含铮说是好记,但陆少爷不信,回到卧室随手一搜,果然另有寓意。 知道了密码,一切都好办了,他把箱子拿下来放在地上,又蹲下将几个数字对齐,“哒”地一声,箱子开了。 可里面却没有情书,而是躺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刚要打开,叶含铮进来了,他脱了围裙,洗干净了手,蹲在陆少爷旁边,把盒子拿了过来。 陆明霄似乎知道里面是什么,问道:“你掉包了?” 叶含铮笑着点头,把盒子打开。 里面躺着两枚戒指,闪着亮晶晶的光。 陆少爷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怔了怔,叶含铮主动握住他的手,把戒指套在他的无名指上。 陆少爷看着戒指,问道:“那我的情书呢?” 叶含铮抵着他的头,笑着说:“情书……我亲自念给少爷听好不好?” 陆少爷说好,听他说:“陆明霄。” “跟我结婚吧。反正从我迈进你家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是你的人了,我爱你,想要跟你过一辈子,也想把分开的那十年时间,全都补回来,我想要你以后都在我身边,一辈子跟我生活在一起。” 陆少爷眨了眨眼,耳朵瞬间红了,站起来将叶含铮带到床上,恼羞成怒地说:“你怎么听到了?” 叶含铮咯咯地笑,抱着他开心地说:“偷偷听到的,还看到了叶胖啾和小恶龙。” 陆少爷脸上挂不住了,低头堵住了他不停讲话的嘴,狠狠地亲了一下。窗外的阳光洒在他的新戒指上,一直闪啊闪的,直到婚礼那一天。 那天来了很多人,有从未离开青川县的陈叔王婶,有从片场赶回来乔可,还有从学校里赶来的小四眼,徐笙打来视频电话,说没想到叶含铮竟然快了她一步。还有徐总杨老,何家两位兄弟。 放着香槟的桌子上站着两只退色的小恶龙,一个补色补得乱七八糟,一个脱色脱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快散架的叶胖啾又来了,它实在走不动,用胶带缠了缠,看样子还能再活几十年。 一阵欢呼声后,礼成了。 从此以后,铮霄声万里,余岁尽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