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歌单 作者:俞几 文案: 霍止喜欢民谣歌曲,耳机里常年放着歌手尹里的声音,某天外出偶遇了他听歌时的心头好,更巧的是,那心头好不仅唱歌对他的味儿,长得也对他的味儿。 他以为尹歌手是个高冷的酷哥儿,可人家每天晚上都要追国产情感大剧直播,很不民谣,他想着可以伸手抓着尹歌手讨个抱抱,可人家扭头就说不睡粉,也不想被粉睡,很不好追。 …… 年末,朋友圈里有人晒年度音乐总结,霍止看了一眼自己的歌单,一首长达四分钟的民谣歌曲在某日听了四十九遍,他想了半天,那天做什么来着,哦,拈酸吃醋来着,那怎么还有心思一首歌单曲循坏那么久呢,哦,最后听着歌、抱着歌手折腾人家一一晚上来着。 内容标签:年下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霍止 尹里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霍止想不通为什么一家小小的民营企业成立庆典上,他们宣传部要拍照发稿。 尹里不明白为什么一场热闹的商业性活动,要请他这样一个冷清的民谣歌手。 霍止今天是工作外派来的,和他同来的还有方齐,他俩是在一个摄影培训班里认识的,后来阴差阳错地考进了同一个单位,如今同为宣传部两名不起眼的小科员,这个岗位上那一批就进了他们两个人,算起来两人一起共事已经三年多了。 除了霍止又帅又弯又比方齐小一岁,两个人还是有些相似的,至少性格差不多,平时最喜欢插科打诨,在只有他俩一起的场合中,嘴上那个把门的更是基本不发挥作用,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凡是不顺眼的,能被他俩编排个遍。 所以直到最后一个领导发言陈词的时候,霍止仍在疯狂吐槽:“领导真的不觉得今天的稿子写得不行吗?我说梦话都比这语句通顺。”一旁同来的方齐摸了摸桌上的相机,站起身锤了霍止一拳:“行,那这次的宣传稿交给你了,今天回去睡觉的时候辛苦你动动嘴皮子。” “这次可不行,今儿周五,我晚上安排了充实的夜生活,挤不出时间睡觉。”说话的同时霍止也拿起相机,走到会场另一侧的角落取景,检查完照片正要收镜头的时候听见一声自顾自的叹息。 “唉,都是陈词滥调,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 霍止循着声音望过去,看见一个人正对着一把吉他叹气,可能那人自以为只有他一个人在,也自以为自己偷偷摸摸的嘟囔没人发现,但实际上一字一句全钻进了霍止的耳朵。从霍止这个角度来看,抱吉他的人正低着头,戴着一顶檐帽,一截脖子露在外面。白,霍止的视觉神经传达出的第一个字就是——白。 那人可真白啊。 霍止忍不住端起相机,镜头对着他,好巧不巧,这时吉他的主人转过身往这边瞥了一眼,霍止隔着镜头跟人对视了。 哎哟,那人脸也白。 反正现在躲也来不及了,霍止索性按下快门来了一张,闪光灯亮起的一瞬间藏在帽檐里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因为藏着,霍止的镜头没捕捉到。一瞬间没想好是直接走还是打个招呼再走比较好,他干脆盯着屏幕检查了一下刚刚拍的照片,定格的瞬间镜头里的人没什么表情,除了皮肤白也算不上是多么抢眼的长相,但又不得不承认对方身上清冷的气质挺吸引霍止这个一向挑剔的Gay,就让人莫名地想看一眼,再看一眼。 他抬起头,那人的视线依然在他相机上停着,霍止挠了挠头,假装自己坦坦荡荡:“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别嘟囔了,我都能听见。不过,我觉得你说得还挺对,台上发言确实尴尬。” 尹里第一反应以为是狗仔,转过身往挤得水泄不通的艺人候场区看了看:“你别告诉我,你没看见那边才是你们要拍的人。” 这是把他的镜头当成跟踪偷拍爱凑热闹的玩意儿了,霍止抿了下嘴才忍住了笑:“那你怎么不着急让我删照片啊。” 尹里的视线收回之后,站起来把吉他背好:“你拍我没用,发了没人会看,老板也不会夸你,你愿意浪费胶卷我没意见。”语气仍是不冷不淡的。 霍止没听出来那人有不高兴的意思,试探着问了句:“你要是没生气的话,照片我就自己留着了。” 尹里没回答,抬手扶了下帽子向后台走去。看他一身装扮,霍止以为他是乐团里不怎么爱说话的吉他手那种。 正当他脑子里猜测间,方齐已经收拾好设备准备打道回府了,打眼一瞧霍止拿着相机还在端详,走过身后打算一起看的时候,霍止放下手垂在了身侧,方齐只隐隐约约地扫到屏幕上似乎有一张人脸部的特写:“看什么呢,下班都这么不积极,不像你啊。” 霍止把相机关了打算往包里装,方齐一把揽过:“装我这儿吧,我一会儿回去把照片导出来直接连稿子写好得了,你先走吧。” 他俩今天出来是工作,拿的相机都是办公室公共物品,霍止没理由把它带回家去,他只好一把抢回来,心虚地解释道:“我忽然想起来有个东西放办公室忘带了,我和你一起回去。” 方齐本能性地露出怀疑的表情:“你今天不对劲儿啊小老弟。” 由于心虚,霍止没有多说,把设备装好了打算拉着他直接走,这时候耳朵从喧闹的人声中捕捉到了一阵吉他声,会场主持人只介绍了一句原创歌手便下了台,霍止转过身看见刚刚那个人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台上,帽子已经摘了,霍止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单眼皮,眼神干干净净的,隐隐透着些漠然。 尽管环境里很嘈杂,但他努力地辨认着来自台上的歌声,这才发现竟是他最近夜里睡前单曲循环的歌。霍止不是那种吃了鸡蛋觉着好吃就非要找下蛋那鸡的人,他一向只听歌,尽管听了很多年这个人唱的歌,但没见过尹里这个人。 霍止一面驻足听着,一面也不忘看人,在脑子里将陪伴他无数夜晚的声音与此刻台上淡然出尘的形象重叠在一起。这种感觉很奇妙,霍止甚至咂摸出了一丝与梦中情人奔现的滋味。 他站在原地听完了整首歌,然后看着台上的尹里鞠躬,看他收了吉他下台。直到人完全看不见了才注意到四周此起彼伏的敬酒声,霍止心想着,给这帮人唱歌,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 方齐瞧着霍止犯愣的劲儿,又抬眼瞧了瞧已经空无一人的舞台:“怎么回事啊老霍,杵在那儿还看什么呢,人都唱完走了。” “你说巧不巧,我这几天每天晚上都听一首歌,就是他刚刚唱的这首,今天在这儿就遇到真人免费听现场了,是不是跟他挺有缘分。”霍止收起了眼神却没收起脸上的笑。 方齐这下明白了,这混小子性别男爱好男的事在办公室里不是什么秘密,但还是不相信就出来干会活儿的间隙就对一个陌生人一见钟情了:“就你这种无脑宿命论,一会儿出门踩坨狗屎都觉得跟那狗有缘。” “文明社会文明养狗,现在人出门都自备拾便袋。”正说着,尹里从后台的通道出来了,立马就被霍止那双打了二十多年游戏还一点不近视的眼睛发现了。 眼看霍止眼神又不知道往哪跑了,方齐拽了他一把:“不是,你还回不回。” “回回回,在这儿等我一下。”说完,就把手里的包搁方齐手里走了。 方齐心想着这人怎么这么脸皮厚呢,毕竟在生活里随便遇到个同样喜欢男人的男的可不是什么大概率事件,他只想着一会儿被人当变态喊保安的时候他可得站远点。 “你叫尹里是吗?” 听到这一句,那人便立刻站住了,帽檐低低地扣在脸上,霍止没看见他什么表情,径直走到了他跟前:“嘿,你刚刚唱的那首,我特喜欢,最近天天躺在我的歌单里陪我睡觉呢。” 尹里没想到这里会有人认识他,所以霍止喊出他名字的时候心里还暗自惊讶了一下。但是在他听来,眼前这个人语气略为轻佻,用词带有歧义,感觉在传达一种让人容易多想的意味,惊讶的心情里下意识地挤出了一丝不舒服,就没接话。 霍止想把第一次的开场白表达得幽默一点,没成想却弄巧成拙,让对方觉出了不自在。 “这次新出的歌也挺好的,要不我回去好好写篇稿子,顺便帮你宣传一下。”霍止比对面的人高一些,帽檐挡着,所以没发现尹里面露不悦。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尹里此刻已经知道他不是娱乐八卦公司来的,否则现在放着台上的当红演员不去拍而是在这里调侃他,怕这人不是疯了就是想当场失业。不过不管是跟他开玩笑还是有企图,他都不感兴趣,道了声“抱歉”便匆匆离开了。 目送那人离开,霍止才想起来扛了两台相机的同事方齐,跑过去贱兮兮地笑了一下,换回方齐重达七斤的白眼,然后两个人你不情我不愿地搭着伴出门。 霍止还不知道自己自以为的幽默,给尹里的潜意识里留下的第一印象挺不好的。 “霍儿!” “霍儿!” 直到第二声响起,霍止才感觉这声音有点熟悉。停下脚步视线扫了一圈,发现有人端着酒杯慢悠悠地晃到霍止跟前:“霍儿,你怎么在这儿。” 霍止抬了下手里的相机包:“工作。” “哦,我想起来了,听我爸说过,你现在在体制内度日。”他扫了一眼霍止手里的设备包:“不是,你们领导谁啊,怎么你还得下基层干活儿。” “这企业,难不成是你家新开的?”霍止显然不想接着他的话讲。 “嗯,我年初刚回国,我爸让我开着玩儿。”这下子霍止明白了为什么一家小企业成立庆典,组织要派他们拍照发稿了。 “德行,招待你的客人去吧,有时间叫你出来喝酒。” 那人本来叫住他是想喝一杯的,但眼瞧着霍止没什么说话的兴致,便没有拦他,说了声“回见”便返回了人群。 “哥们,谁啊,什么时候认识的这等人物。” “邢家的二儿子,上学那会儿做过几年同学。” 方齐努力搜索着脑海里存着的几大家族姓氏:“难不成是垃圾场起家现在市里纳税前三的那个邢家。” “什么垃圾场起家,人家那是环保节能企业。” “不过你小子怎么能和他家的公子混到一起上学,那种身份去的不都是三国语言起步六位数学费不封顶的贵族学校吗?” “弟弟我祖上当年也风光过。” “去你的吧。” 出了门,三月末的春风吹在脸上,还让人隐隐觉出些冷。 霍止快走了几步,抢先一步跨上了车的后座,方齐无奈地翻着白眼走向驾驶位。 随着车起步,车载音乐缓缓流出,霍止又想起刚刚碰见的那人。 匆匆一面之缘,霍止却想了不少,他打开手机,翻出这几天常听的那首歌,歌词页面写着。 作曲尹里。 作词尹里。 第2章 霍止进了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把相机里的照片导了出来,连外套都没来得及脱,反复确认已经把与公事不相干的的照片删除干净后,伸手将相机推到了方齐面前:“老方辛苦了。” 就在方齐以为他要拍拍屁股走人的时候,霍止拉开椅子坐了下去,他登录微信,把照片发到了自己的手机上,然后关电脑起身推椅子装手机一气呵成。 方齐抬头看了一眼,霍止已经拿好了钥匙准备出去:“还以为你要陪我奋笔疾书任劳任怨呢。” “不了,我这个人聒噪,怕干扰了你的创作灵感。” “你小子今天从那儿出来就不知道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一脸臭嘚瑟样儿。” “走了,老方好好干。”两个人平时称呼都爱在对方的姓前面加个“老”字,大概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和自己到底谁更老一点。 霍止在单位附近有一套单身小公寓,虽然房子整体旧了点,但上下班方便。 回家后也没顾得上吃午饭,也不知道急着验证什么。霍止躺在沙发上,打开了浏览器,输入“尹里”两个字,网络上除了基本的姓名性别职业,连他的生日星座信息也没有,没看见太多关于他的资料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翻了半天,甚至连一张能看清脸的照片都没有。 窝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的,也不像能睡着的样子,霍止想了想,大学毕业上了班之后,自己好像很久没有碰到过这样见了一面就有那么点念念不忘的人了。他没正经谈过恋爱,身边跟他一样的人几乎就没有,但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他还是知道的,他现在对尹里,好奇多过别的感情,毕竟刚好一直听他的歌,转头就遇见了本人,挺巧的。如果能认识一下,也挺好的。 下午上班出门的时候霍止才想起自己整个上午一口饭都没吃,嘴巴和肚子一起哼着歌进了一家面馆,吃完路过单位附近的一家盖浇饭时顺便打包了一份,进办公室的时候方齐正伸着脖子盯屏幕,霍止走过去揪了揪他的领子。 方齐撇头看见了霍止手里的袋子:“给我带的?” “废话,就知道你没顾得上吃。” 方齐抻抻肩膀,摸了一把饭盒,还是热的,笑着来了句:“还是我们霍兄弟可人儿。” “吃你的吧,还没吃饱就在这儿犯恶心劲儿。对了,稿子好了吗?没好的话我接着写。”说着,霍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拧开盖子取了一片维生素扔嘴里。 “差不多,我发给你,你再看看,有没有错别字什么的,哎,今天怎么这个点儿了才吃药。” “午饭吃得晚了。还有,说了多少次了,那是复合天然维他命,补充多种矿物质维生素的营养保健品。” “看你着急解释这个样儿,就像家里老人买了假药不敢承认被骗了似的,回家不吃饭干嘛了。” “想了点事儿。”霍止一边浏览刚接收到的文件一边回答。 “什么事儿啊饭都顾不上吃。” “搞基那点事儿呗。”霍止脱口而出,只听“噗”的一声,对面的人呛到了,乐得霍止趴电脑跟前直笑。 回到工作室后,关于白天发生的事儿尹里并没有多想,他不是完全名不见经传的人,除了作为词曲作者卖出去的歌之外,他自己唱的歌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喜欢。常听民谣的人十个里面总有一两个人听过他的歌,所以外出时偶尔被人认出来倒也不是什么太新鲜的事儿。他不喜欢人太多的场合,从来不参加音乐节,也没有到处巡演过,因此公司很少给他安排活动,但这次这个小型的商业庆典不知道为什么,公司点名让他去,即便他婉拒了几次,公司那边态度依然十分坚持,好在会场上除了那个人没有人注意到他。 抛去公司极少的商演安排外,他大部分的时间用来写歌,每个月的最后一个周五在当地一家咖啡俱乐部有一场小型的演出,不卖票,不宣传,有人去不去或是听不听都看缘分。 但尹里不穷,收入还算公司里排名靠前的那种,并且作为公司的摇钱树之一,公司负责人对他的独特个性和习惯都表示十分理解和尊重。 因为他会写歌,写的歌还有不少人愿意听,就单单版权收入这一块儿,那种不入流歌手一年跑断腿的商演费用都赶不上。他在创作圈子里被人所熟知的就是不露面,久而久之,反倒成了一种个人特色,引得不少知名人士向他约歌。此外,他为人低调得过分,可能喜欢他的人也大都跟他性格相同,日常中倒是不曾被过度打扰,所以霍止的表现与以前初见他的歌迷朋友相比,算得上尴尬了些。 尹里平时不爱乱花钱,如今收入足够养活自己,因此他无需单纯为了钱,就被迫去写自己不喜欢的歌或是参加不想参加的活动,选择权完全在他手里。 他总觉得,从来不去刷存在感,他就可以一直这样平静地过下去,然后在一个普通的日子里死去。 此刻他正坐在工作室的椅子上记下今天份的灵感,光标停在文档的最后一行时,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犹豫了几秒,铃声响到第七声的时候才接通。 “小尹,今天回来吗?” “我不是说过吗?我每周三和周六回去。” “可是,她今天又发脾气了,刚刚把拖地桶里的水撒了一地。” 尹里听见说话声之外还有尖利的叫声,把手机拿远了些:“阿姨,您也不是不知道,谁回去也没有用,麻烦您把地板清理一下,然后尽量躲着一点,别被伤着了。” 挂了电话,他在文档里写下最后一句歌词。 『没有人赐我英雄主义』 点了保存之后他打开抽屉,拿出两颗感冒药喝了,委身于沙发里试图睡一觉,大约是他觉得这样的午后里,忧伤愁思都是不合时宜的事情,索性决定沉在梦里。 脑子里乱哄哄的,像掺和着一团搅不清的粘牙糖,冗杂的思绪想要理出个头绪时引起他一阵头痛,尹里闭上眼的那一刻就知道又将是体验生命漫长与痛苦的一天,要是吃了药睡着还不做梦的话,真的是最好的状态了。 脑子里那团混乱搅到一半,思路还未成形的时候,尹里听见“滴滴”按密码的声音,他知道是小隋回来了,这个工作室的新密码他只告诉过小隋,一个毕业刚进公司做经纪人的男生。 人进来的时候尹里已经坐起身了,外套松松地挂在肩膀上。 “里哥,那个青春电影要的主题曲出来了吗?” “嗯,好了,我给你找一下。” 尹里起身回到电脑旁,晃动鼠标唤醒了刚刚黑掉的屏幕,打开桌面上的一个文件夹,旁边的人跟着站了过去:“里哥,这些都是还没发的新歌吗?” “差不多,有一些只完成了一部分。” “哥,这得卖多少钱啊,你就是人们说的那种宝藏男孩吧。”他的眼神里仿佛已经看见了版权费“哗哗”进账的情景。 “要是我死了,我留下的作品是不是就能趁机给公司赚更多的钱了。” 经纪人小隋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还调侃地回了一句:“里哥,那样我也出名了,我大学毕业工作带第一个艺人就把人带没了,以后谁还敢跟我。” 尹里看着屏幕,没再回答,脑子依然很乱,这样说来现在好像还是不能死。此时此刻他仍然想着推己及人,仍然想着感同身受,拥有这么多正面情绪的他看起来仿佛只是一个内向话少的善良成年人而已。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是看起来而已。 如果不加班的话,一周里能占到七分之二的休息日确实能做不少事,但一向闲不住的外向男孩霍止竟然整整在家里宅了两天。 没追过星,不知道怎么追星,也不清楚尹里这样的原创歌手算不算明星,反正两天假期里霍止确实用了大部分的时间在各种搜索引擎上。 新的一周上班时,霍止坐在办公桌前一副“我有点事儿想说但能不能你先问我”的臭屁模样。 方齐十分有眼色地开启了对话:“老霍,礼拜天都去哪浪了。” “哪儿都没去,在家里养精蓄锐。” “你这浪蹄子能耐得住性子乖乖待在家里,我才不信。” “用词能不能不这么粗俗,你看看人家歌里那词写的……哎,老方,你听说过尹里这个人吗?” “没印象,怎么了。” “那天那个歌手,叫尹里,我小的时候就开始听他的歌了。” 方齐无语地翻个白眼:“人家看着可比你小。” 霍止继续自己的话题:“以前光听歌没注意,这两天在网上百科找他的信息,资料太少了,简直是百科不全。” “臭小子,原来窝家里打探情况呢,真打算一见钟情追人家啊。” “也不是,还不知道人和我是不是同道中人呢,说出来我感觉自己像个变态,以前经常听他的歌也没怎么,那天见了一面之后脑子里突然就老惦记着,然后一个劲儿好奇,在家里把关于他的零星介绍反反复复看了两天,你说是不是因为他脖子比一般人白太多,我才忘不了啊,毕竟我一向就喜欢白净的。” 方齐睁着无辜的小眼睛想了想:“不太懂。我说处长让带的材料你带来了吗?别光惦记着人家的脖子白了。” 霍止像是又陷入某个画面:“嗯,不仅脖子白,脸也白。” 方齐伸手在他头皮上敲了一下:“那人的样貌我大概记得,一看就是跟我一样的正经直男,死心吧老霍。” 霍止一秒回到现实,忽然又有点难受,以前也不是没碰见过几个有眼缘的人,可惜每次人家都是性别男爱好女,早早的断了他的念想,这么多年下来,喜欢白净男生就成了一个执念。 听了方齐的话之后他表情立马有点垮了:“不想跟你说话,你不明白,工作。” “记得一会儿给处长送材料去。” “知道了。” 第3章 不像别的艺人明星会通过微博或是什么社交软件与大家沟通,尹里低调得像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歌手一样。 霍止除了整天听歌之余对他还是一无所知,最后甚至无聊地主动去网上交友互动,试图从那些看起来一直特别关注尹里的人嘴里知道些什么,但没人理他。 他苦恼了三天,觉得遇见尹里这件事也就那样了,即便他自己内心有许多无解的情绪,但萍水相逢而已,不会有什么后续了。 直到周四那天晚上,他照例洗漱好躺在床上扒拉手机。 他看到网上有人说这个周五晚上,尹里在城西的一个咖啡俱乐部里有演出。 没有官方信息,只是有人在一首歌曲的评论底下提了一句,不确定是真是假。 但看到那条评论的一刻,霍止唯一确定的是,真的挺想再去见见他的,想现场听他唱歌,也想顺便扩充一下他的百科词条。 是真的很想。 就这么一条比空穴来风靠谱不到哪去的消息,一瞬间将他蒙在心头多日的阴霾驱散了。 尹里好像不怎么爱笑,那天遇见的时候一直冷着脸。 尹里好像也不怎么喜欢热闹,那天他总用帽子遮着自己的脸。 即便那样,霍止也仍将他的五官记了个仔细,现在躺下来静静一回味,那一眼确实撞进了他心里,他的心也很久没有这样被撞过了。 有些情绪就不能回味,容易越想越心急。以至于周五整个一天,霍止都在为了一条不确定的消息心猿意马。 临近下午下班时间的前半个小时,他就穿好外套开始坐立不安,最后办公室里的人都注意到了他的躁动。 方齐忍不住凑过来问他:“瞧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今天有什么重要的约会勾走了你的魂儿啊?” 霍止一直在盯着屏幕上的时间,数字刚好跳到了下午五点半,他立马拿起钥匙,边走边回答:“我去听他的演唱会。” 谁的演唱会呀?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怎么突然开始追星了? 方齐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霍止之前提到过的那个歌手。 可是他不知道这一周里霍止的心理活动,只是突然觉得霍止今天这副样子显得特别上心。 方齐不禁疑惑,那小子下手动作怎么这么快,难道基佬世界的竞争十分激烈吗? 还是他霍兄弟常年单身,憋坏了,太心急。 伴随着对于未知恋爱领域的困惑,方齐也下了班去迎接周末。 市委大楼离城西的咖啡俱乐部有一点距离,霍止一路着急忐忑,怕消息是假的,自己那点旖旎心思落了空。又怕迟到赶不上,错过了尹里的演出。 来了之后才知道,演出消息确实是真的,晚上七点才开始,他倒算是来早了。 跟店主随意交流了几句,霍止还得知了一个好消息,每个月的最后一个周五,尹里都会来这个咖啡俱乐部唱歌。 通常他会唱两个小时左右,并且观看演出的人不用买票进场。 霍止心想着,大部分歌手唱歌都会选择去酒吧夜场这些比较热闹的地方,挣钱多还更容易混个眼熟。哦,对,尹里他都不收费,果然是个很独特的人。 霍止几乎是第一个进场等候的人,喝完第二杯咖啡的时候舞台上的光才开始亮,大约三分钟之后,他惦记了整整一礼拜的人出现了。 舞台上没有多余的人,只有尹里和一把吉他,甚至连光线都很吝啬,暖黄色的灯光,照在尹里脸上,显得人不那么苍白了。 那人今天没戴帽子,霍止终于有机会仔细端详,这才发现他的头发烫过也染过,微卷着,发尾是直的,随意但妥帖地散在额上。发色不知道是棕色还是栗色,总之衬得整个人没那么拒人千里之外了。 上台时尹里穿得是一件深卡其色廓形翻领长风衣,大约袖子有些紧,他抱着吉他调了几个音后脱掉外套放在了一边,里面是很简单的一件白色府绸衬衫。 霍止嘴里喝着咖啡心里却只品人,赞叹对方挺会穿的,这一身搭配很合他的品味。白衬衫,微卷毛,倒显出了几分少年气。 不似那天一身黑,浑身冷冽。 尽管灯光很暗,但霍止看清了那人嘴角带着一丝笑,跟一周前白天那次看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个人是带着温度的。 然后那双薄薄的嘴轻启,他听见他说:“大家周五好啊。” 可惜没带相机,否则他就能清晰地记录下尹里此刻脸上淡淡的笑容了。 霍止的眼神绕着咖啡馆环视了一圈,座位上的人或默默注视,或微笑凝神,气氛安静又和谐得恰到好处。 没有更多的开场白,吉他拨弦声先响,前奏如静水安然流过,随后低沉的嗓音传来,像是故事的开头娓娓道来。 霍止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咖啡香醇细腻,歌声伴着故事钻入耳朵,真绝配。 大概是听得太入迷了,直到尹里说“一会就要说再见”的时候,他才发现两个小时这么快就过去了。 起初霍止还认为大家太冷静了,没一点见到偶像的热切反应,听了一首歌之后立刻觉得,这种时候谁吵吵谁傻逼。 尹里这个人,不张嘴是一种气质,一张嘴又是另一种气质。说话是一种气质,唱歌又是另一种气质。 但不管哪种,好像都正正好能入得了霍止的眼。 原本今天来的时候霍止带了一束花,想着最后简单表达一下心意,作为歌迷也好,作为别的什么也好。 但一直看着尹里收好吉他,穿上外套,灯光开始变黑,他也没有将自己的心思声张,只是安安静静地听完了全场。 关于他原本的心思,关于尹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听着他的声音时好像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只是能这样近距离地听他唱歌就已经很满足了。 临近离场的时候,尹里仔细打量了场地的每一个角角落落,眼里盛满了不可诉说的暖意,眼神不经意扫过他这边时,霍止确定尹里看到了他,但不确定他是否还记得自己。 出了咖啡馆已经是晚上九点二十,霍止心里是说不出的平静舒坦,上车后掰过后视镜看了一下自己的脸,暗道自己应该不是见过一次立马就会被忘记的长相。 这么一想又觉得好笑,人家记得住又怎么样呢,不过是众多歌迷中普通的一员而已,行为过分了的话,对方说不定还会把自己当变态跟踪狂。 回去的路上霍止打开车载音乐,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心思翻来覆去地往尹里的身上跑。 这几天这么惦记着,见了面又紧张又满足,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喜欢啊,喜欢歌还是喜欢人啊。 直到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另一边下了台后,尹里没有过长时间地逗留,他和这家咖啡俱乐部的老板认识也有六七年了,但大部分的情况下,每个月也就见这么一次,固定的地点,固定的时间。 老板恰好也是个话不多的人,两个人见面对话基本超不出五句就得说“再见”,要不气氛就会变得很尴尬。 来听歌的人里面,要么恰巧只是来喝咖啡的人,要么就是很熟悉的歌迷,所以台上也用不着过多的寒暄问候。 如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尹里讲十句以上的话,他恐怕又要变得羞答答怯生生的。 有时候他也想不通,自己这样性子的人,怎么偏偏做了最需要被人关注的工作,明明他更擅长躲避和逃离的。 他离开咖啡馆的时间比霍止还早了几分钟。 尹里的出行起居一向都是自己负责,也习惯了独来独往。 生活中的事情,他本人似乎比经纪人什么的更擅长些,即便是不擅长的情况,也会想办法自己解决,他讨厌麻烦别人或是依赖别人的感觉。 把吉他在后座上放稳之后,他打开驾驶座车门坐了上去。 他注意到了霍止,那人比周围任何一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都更强烈。因为心头那点微微的不安,他无法判断那眼神里的内容是好是坏。 低着头打开音乐随便听几首缓了一会儿,那种被别人持续关注着的不适感才消了下去。 然而想到第二天是周六,是要回郊区的一天,心情又变得有些糟了。 最近他妈妈的状况越来越严重,比从前更易怒,负责照顾的阿姨几次透露了想要离开的意愿。 尹里不知道每况愈下的生活里,那个间歇发疯的女人什么时候会彻底崩溃,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哪一天。 想不明白,从十岁起,想了十八年了都不明白。 眼下要担心的,就是今天回去,自己能不能睡个还不错的觉,明天回郊区,那个女人能不能认出来自己是她儿子。 不同于尹里的烦郁,霍止回去的时候道路很畅通,心情也是。 停好车后,霍止拿起副驾驶座位的花,上了电梯。 进家门刚换好衣服,便立刻找了个瓶子,放了些水,取出花连瓶子一起安置在茶几上,然后坐下看了一眼买花时带的卡片,上面的字是他亲手写的:“尹里你好。” 他想了想,将卡片塞在茶几下面的抽屉里,下次吧,下次见,当面跟他说一声“你好”。 一晚上喝了三杯咖啡,又盯了两个小时尹里的霍止,注定要迎来一个难以入睡的夜,好在第二天是周末,不用担心上班迟到的问题,可以充分熬夜。 洗完澡他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戴着耳机听歌,随手点开一些新闻浏览。最后实在没什么可看的了,也不肯放下手机,大脑活动比白天还丰富,依然毫无睡意。 他打开相册翻出了那天用相机拍到的尹里的照片,试图看着对方的脸仔细分辨一下自己内心的感情。 这时候歌曲随机到了尹里早期的一首歌,他屏住呼吸,视线停留在照片中尹里平静的瞳孔上,随后听见那个人声音低低地唱着。 『别走了』 『我梦里也有你喜欢的喜与乐』 『你走吧』 『这里的人都是孤独鬼』 歌词里写的是委屈,但他唱出来又全是淡然。 不知道是不是尹里的声音太适合这样失眠的夜,这一刻霍止真想停在尹里的声音里不走了。 第4章 霍止没想到能在敬老院碰到尹里,毕竟三天前他刚刚见过他,那么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在两周内见三次面的几率有多大呢。 霍止是文科生,他从来不考虑概率呀期望值呀这样需要依据的指标,他第一次就说他和尹里有缘,今天这一面则更让他笃定了自己的判断。 发现他的时候,尹里正在草地上锄草。头发被太阳照着,看上去蓬蓬的软软的,上衣袖子挽在了肘关节上面,戴着一副长长的绿色胶皮手套,霍止注意到那人露出来的一截胳膊,与之前的第一印象没有区别,依然很白,衬得关节处粉粉的。旁边有个坐着轮椅的老人,说了几句话之后慢慢摇着轮椅离开了,随后草地上只剩下尹里一个人。 这是霍止第三次见他,感觉跟前两次又不一样。 第一次遇见的尹里,语气不屑,充满了防备。 第二次遇见的尹里,温柔浅笑,但仍是疏离。 只有今天的尹里,五官放松,脸上做出的每一个表情都很自然,似乎连说话的时候嘴巴也张得更大些。霍止没忍住,手比脑子更快地端起了相机,咔嚓,又……又在镜头里对视了。 看来我真的不适合当狗仔啊,霍止心想着。 眼见是躲不掉了,霍止换上一副自来熟的表情向草坪走去:“尹里,你好。”他没想到这句“你好”这么快就有机会开口,“你说咱俩是不是有缘分,我怎么总在工作的时候偶遇你呢。” 尹里的表情立马变得充满怀疑:“虽然我知道你不是狗仔,但麻烦解释一下,总拿相机偷拍我做什么。” 感觉怎么解释都挺变态的,倒还不如实话实说:“因为我觉得你上镜挺好看的。” 霍止怕自己一句话把人吓跑了,赶忙掏出手机打开音乐软件解释:“我见你有点紧张,提前开个玩笑,我是真喜欢你的歌,你别把我想坏了,你知道我说的那个天天听的歌单叫什么名字吗?”说着,他把手机往前递了递:“你看,叫‘夜夜流浪’,怎么样,是不是很配你的歌。” 尹里没去看屏幕上有什么字,对他来说,叫“夜夜流浪”和“夜夜浪”没什么区别,他最多对这份欣赏表示感激,所以他只张嘴说了“谢谢”二字。 霍止原本有很多话想说来着,想认识你,想听你唱歌,想听你讲讲歌词背后的故事,可是面前的人又恢复了此前一脸提防的模样,霍止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介意的话,我立刻把照片都删掉。” “无所谓,你喜欢的话就留着吧。” “那你别把我当坏人。” “我又不是警察,你是好人坏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无所谓,没关系,这就是面前这个人对他的态度。 太糟了,这比说讨厌他还要糟,他不知道自己哪个时刻的行为唐突了尹里。 气氛有些尴尬,尹里把手套往上拉了拉:“我今天是来陪刘叔叔干活儿的,没事的话你请自便吧。” 霍止正想着要说些什么挽回一下自己形象的时候,一阵笑声解救了他。 “哈,小里呀,你这孩子傻站着干什么,我一大片都锄完了,你还在这一小块地上偷懒。” “哎,这孩子是谁啊。” 还没等霍止说话,又是一阵笑声:“小里的朋友吧。哎哟,小里竟然交朋友了,好事儿。” 霍止下意识地去看尹里的脸,尹里没有立刻反驳,也不像是厌恶的表情,心中的阴霾总算淡去一些,这时候才稍稍恢复了机灵:“叔叔,您好,我叫霍止。” “哦,小霍呀,你今天来,是跟小里约好的吗?” “这倒没有,我今天来这儿工作,是偶遇。”说完,霍止侧过脸去看尹里的表情,没那么冷淡了,他忽然就生出了想再多待一会儿的心思。 “叔,外面天儿冷,您去休息会吧,这一片交给我和尹里。” 刘叔也没打算假模假样地客气:“也行。小霍呀,快中午了,一会儿留下来跟我们一块吃饭。” “好,谢谢叔叔。” 草坪上只剩他和尹里的时候气氛瞬间又变得沉默:“觉得我烦吗?” “烦你还不赶紧走。” “哦,那我一会儿不留下吃饭了,你回去……。” “吃吧,一顿饭而已,刘叔叔都开过口了。” 霍止没想到就这么获得了一个近距离扩充尹里资料的机会。 一方面高兴能与偶像更进一步,但另一方面应承完才发现,自己压根不会用锄草机。他把相机挂脖子上,站在原地,戴着一副大红色的橡胶手套,围着机器看了半天也看不明白,他看向尹里的时候看见了对方脸上十分无语的表情,感觉自己现在特智障。 他想自己现在在尹里心目中的形象大概就是那种嘴又笨还没眼色的脑残粉丝。 在他走神刻画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残破形象时,尹里走了过来:“这儿有开关,你蹲下来就能看见,按一下机器就启动了。” 霍止被机器突然运转的声音吓了一跳:“声儿还挺大。” “会走路吧?” “啊,会,会的。” “这是把手,推着它慢慢往前走就行了,你负责我旁边这一列。” “嗯。” 霍止太紧张了,推着机器的过程中几乎都没敢抬头看几眼尹里,生怕走歪了或者把机器弄坏了更丢人。才四月份的天气,半个小时下来霍止折腾得一脑门汗。 关了除草机之后霍止终于松了口气,他望向尹里的时候对方也刚好正在看着他,霍止挠挠头还是先开口:“一会儿,我们在哪吃饭。” “休息好了?” “啊?”霍止还没反应过来。 尹里摘下手套从兜里拿了一包纸递给他。 “那就走吧,把机器推上,先去库房还除草机。” 口袋里揣着那一包纸,一路上霍止都在努力找话题,尹里偶尔会挑那么一两个回应一下,到了的时候霍止才发现他居然带他到了敬老院旁边的一处居民楼:“我们是来刘叔家吗?” “是。” 霍止觉得自己空手上门不太好,进楼前叫住尹里:“你能等我一下吗?” 尹里也不知道他要干吗?但还是点了点头:“相机。” “嗯?”出了声才意识到尹里是要帮他拿相机,他从脖子上取下小心地放在尹里手上:“谢啦。” 等了十分钟后,霍止小跑着回来了,手里多了几个袋子,过来的时候还乐呵呵的:“麻烦你帮我把相机挂一下吧,手腾不出来了。”说完,半蹲着把脖子伸了过去。 “走吧,我拿着就行。” 按了门铃等待的那几秒里,霍止突然觉得有点不真实,前几天还得在网上搜索资料的一个神秘兮兮的人,今天突然跟他一起锄草,现在拿着他的相机,一会儿还要一个桌子上吃饭。 门开了的瞬间饭香已经飘了出来,霍止在门外就夸上了:“叔叔,饭好香。” “快进来。”这个时候他注意到了霍止手上拎的袋子:“这孩子怎么回事,买东西干什么。小里,你怎么也不拦着他。” 还未等尹里张口解释,霍止笑嘻嘻地说道:“叔,这不第一次上门嘛,哪有光带着张嘴来的。” “这孩子还怪客气的,行吧,下次可别买了。” 他看向尹里,但对方没有看自己,下次吗?尹里还会给他这样的机会吗? 霍止在别人面前小嘴巴巴的可会说了,因此饭桌上倒显得他和刘叔更熟一些。 “小霍,你看着不大的样子,大学毕业了吗?” “毕业三年了都,在市委宣传部上班呢,今天到敬老院是单位派我拍一些照片的,咱市里养老院基础设施建设是省里典范,拿去做宣传推广用的。”说完立刻看了尹里一眼,生怕对方听不见似的。 “公务员啊,公务员好啊。” “你说我就觉得吧,小里这个工作它不稳定,还是给国家做事好啊。” 吃完饭霍止主动进厨房去洗碗,尹里拦了一把,这时候刘叔进来抢过碗刷,准备把他俩都轰出去,扭头看见霍止买的水果,打开一盒草莓倒进盆里交给霍止:“你这孩子还挺会买,小里爱吃草莓,洗好了两个人出去吃吧,别在这儿杵着了。” 尹里拿起扫帚默默出去开始扫地,霍止和刘叔并排站在水池前,霍止撇过头偷偷看了一眼尹里的背影:“叔叔,你说尹里是不是不高兴我来啊。” 刘叔把手里的一个碗扣进碗槽里:“怎么会,小里这孩子就是话少,其实可会疼人了,你跟他慢慢处就知道了。” 虽然知道刘叔肯定不是那个意思,但霍止还是忍不住多发散了一下,独自幻想了一下尹里心疼他的样子。 出去后霍止一直观察着尹里的反应,那人确实是不爱说话,不像是针对他,跟刘叔统共也没说几句。爱吃的草莓也没见吃几个,不知道是不是他买的草莓不够甜。 下午还有工作要做,拖到一点半的时候实在没理由再不走了,霍止遗憾地想今天为什么不是休息日,否则吃完饭还能多聊一会儿,说不定还能邀请尹里一起吃晚饭,然后送他回家。 “去送送小霍。”刘叔吩咐道。 霍止没有拒绝,尹里也没有拒绝,两个人无声地下了楼。 临走前霍止说了再见,尹里微微提了下嘴角回了一句。 想说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想知道的问题也没有问出口,尹里始终都是闷头沉默的状态,这不是对人敞开心扉的姿态,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多说几句话。 但也不能算完全没收获,至少知道了尹里爱吃草莓,还会心疼人。 第5章 到了四月末的时候,天气渐暖,终于迎来了尹里的第二场演出。有了之前一桌吃饭的经历,霍止的心情更加期待,毕竟,他和他偶像,也算是认识了吧,那就比一般粉丝亲近点了吧。 来的路上他又带了花,想着这次离场后一定要送给他。 他以为那天在敬老院见过面之后,会有点不同的,但尹里甚至一个眼神都没多给他,他只好端着咖啡搅拌自己的重重心事。可能像他这样的粉丝太多了,大约真要每一个都特殊对待的话,他也忙不过来吧。 可是,即便用这样的理由安慰了自己,霍止仍旧不太甘心跟别人一样。 尹里下台之后,霍止捧着花,起身跟了过去。 往后面的通道走的时候,他被服务员拦了一下,霍止有些没底气地解释:“我认识他的。” 服务员像是见惯了似的:“今天来这里的人,百分之八十都是为他来的,都说认识他。” 霍止的眼神越过一身制服的年轻男孩,提高了声音,像是说给更远处的人:“尹里他,大概也认识我的。” 尹里走得慢,听得见后面的动静,还没等霍止更加难堪,转过头说了声:“是认识的人,没事。” 霍止刚刚那点儿窘迫瞬间跑了个稀里哗啦。 尹里脸色不大好,霍止以为他在生气,端着花也不敢送:“花挺重的,我先帮你拿着?” 尹里没说不要,只说了一句“我更喜欢蓝色”。霍止低头看了看满怀的白色花朵,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很不喜欢。 “白色能排第二。” 第二也挺好,第一次送就能挑中第二喜欢的颜色,还算是挺有默契的。 稍微宽了心,霍止这才意识到尹里说话的声音不太对,鼻音很重,唱歌的时候没听出来,这会儿一发声有些哼哼唧唧的感觉。 “你嗓子不舒服?”送个花内心不安了半天,霍止这才敢正视尹里的眼睛。 “上个礼拜就有点感冒,一直喝着药呢。”尹里想了想家里的感冒药,总把它当安眠药吃,大概自己的身体对感冒药里的有效成分都免疫了。 尹里脸颊和嘴唇都泛着苍白,却不穿外套,一边往外走一边嘴里嘟囔着说热。霍止寻思了下昨天刚下过雨,今天一整天的阴天,哪儿热了啊。 别是发烧了吧。 “尹里。” “怎么。” “你是不是在发烧着呢。” 尹里一只手护着吉他,一只手拎着外套,随便想了一下说没有。 霍止跟上前去,腾出一只手在他额头上试了一下,都不用对照自己额头的温度了,跟碰了一下电暖气似的:“这还没有,一会儿能煮鸡蛋了。” “所以呢。” 所以,你生病了,我有机会照顾你了啊。 霍止不知道为什么尹里一副不关心自己身体状况的样子,于是更加担心:“我送你去医院,烧得很厉害。” 尹里没说同意,甚至微微退了几步以示抗拒,霍止此刻也顾不上他不高兴什么的恼人情绪,拉住他的手腕拽进了自己的车里。 系好安全带,又把外套在他身前盖好,大概是烧得更严重了,尹里苍白的脸色浮起了一层红晕,霍止看他眯着眼蹙着眉一副好欺负的样子有些忍不住生气:“你看你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我真要是个坏人你是不是连还手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都被你关进车里了,你要是坏人我也只能认了。”尹里一张嘴声音更哑了,透着可怜劲儿,霍止没心思再责备他,驱车向最近的医院出发。 到达的时候尹里已经接近半昏迷的状态了,霍止下车走到副驾驶边,嘴里小声地解释:“虽然我喜欢男的,甚至对你有些言不由衷的想法,但一会儿我抱你只是因为你生病,你别再给我减分了,我不是那种宵小之徒。” 尹里一个字都没听清,只看见霍止嘴巴一张一合,表情乖巧得像个忘带家长签字的小学生。 靠在怀里,热腾腾的,嘴里嘟囔着什么,霍止低下头仔细听,才辨认出他在说“疼”,都烧得发疼了,得有四十度了吧。 挂了水,烧退了一些,人也清醒了,霍止想问他还疼不疼,想问他要不要告诉家人一声,但又不想让他叫别人来,想再多陪一会儿。 正想着,尹里叫了他一声:“霍止。” “怎么了,还难受吗?” “不了,你能帮我拿一下外套里的手机吗?” 唉,果然还是要联系别人吧。 霍止不情愿地取出手机递给他,看他打开手机飞快地发了消息出去。 “问吧,想问我什么,看你每次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是,你这么突然一提我还有点紧张,跟要调研采访似的。” “需要给你点时间准备一份提问大纲吗?” “行,那我平复一下心情先。” 尹里笑了,嘴角上扬的幅度很小,但确实在笑。 霍止倒了杯水给他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晾着,装作闲聊般地问了句:“一会儿有人来接你是吗?” 尹里看着那杯水回答:“嗯,刚刚给经纪人发了消息。” 挺好,基本说明他没有一起生活的恋人。 “感觉你对我印象不太好,为什么啊。” “其实我对你没什么印象。” 放一般人身上,这天儿可能再聊两句就要死了,但霍止已经找回了能言善辩的状态,也不觉得尴尬或是难堪,在他眼里尹里只是足够坦诚而已。 “没关系,那我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霍止,磨刀霍霍的‘霍’,到此为止的‘止’。” 这个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搞得尹里有点想笑,嘴上忍不住使坏了一句:“那你的介绍也到此为止吧。” 看他脸上神情放松了不少,霍止发觉他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其实是举止不凡的‘止’。” 尹里皱皱鼻子,心想这人还真是什么话都能接。 “难不成,你们宣传部入职之前,有专门教人嘴上功夫的培训,要真是的话,那你还学得挺好的。” 霍止闻言十分谦虚地回答他:“这是我的个人能力,跟组织的培养没关系。” 医院这种地方,到了半夜也十分忙碌,发烧感冒这种小病简直不值一提,拔了针之后再没有人过来问询,除了十一点半左右有一个护士跑过来催着腾床位。正因如此,霍止得以和尹里在一方忙乱中获得片刻的安静交谈。 正打算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尹里的经纪人来了,进门走到尹里病床边上左看右看地检查了一番,确认尹里已无大碍的时候才回过头看见霍止。 “是你陪他过来的吗?” “嗯。” “今天真的谢谢你啊。” “没关系,我求之不得的荣幸。” “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要不你留个联系方式,改天请你吃饭。” 霍止翻了翻口袋,抽出两张名片,一张放在经纪人手里,一张压在了水杯底下,然后走到经纪人身后看了眼尹里,张嘴说:“有机会再见吧,走了。” 尹里也歪了歪身子看他,眼神里明明是有内容的,但最后只是摆了摆手说再见,霍止猜他大概是想说谢谢的。 还没熟到可以挤开经纪人看顾他的程度,他自然没理由再留下去。另一方面霍止也是真困了,工作了一天,听了两个小时的演出,刚刚又强打着精神找话题,逗了尹里这么长时间,再有十几分钟他可能就直接趴在尹里腿上了。 霍止刚转身迈出一步,经纪人喊了他一声:“先生,你的花。” 回过身眼神往尹里身上扫了扫:“是送他的。” “哦,是粉丝吗?” “你好,我是幸运粉丝霍止。”霍止伸出手问好,心里暗想,等着吧,小子,以后会经常见的。 临出门的时候,他听见那个经纪人的声音响起:“里哥,怎么又病了,五月二号那天就别去演出了吧。” 尹里之前应咖啡俱乐部老板的请求,在五一假期期间加了一场演出,毕竟这期间肯定有不少从外地过来的粉丝,老板也想趁机多招揽些顾客。 因为早就答应下来了,身体自我感觉也没有差到不能演出,尹里并不想反悔:“没事,能去。” 霍止一边担心,一边把日期默默记在心头。 短短的假期很快就会过去,若是往常,霍止跟普通上班族一样,趁机睡几个好觉,吃几顿好饭,换几天好心情。 但这个假期霍止的心情似乎更好了些,五月二号那天晚上又去听了一场尹里的演出,经历了在医院的那个晚上之后,尹里对他的态度明显熟稔了很多,甚至唱歌的时候有好几次,目光确确实实地投向了他。 虽然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但这种似有若无的关注,对霍止来说已经是一种莫大的鼓舞了,更何况那天晚上最终还达成了帮尹里拿吉他的成就。 回去之后,霍止躺在床上扒拉着手机瞎玩儿,手指无意地划开音乐软件上关于尹里的那一页,仔细想了想这一个月同尹里的几次交集,喜欢歌也喜欢人,最近几天更喜欢人。 心里犯难,不知道怎么才能跟尹里更亲近一点,也不知道尹里有没有可能喜欢男生。 第6章 这一晚上尹里睡得很不好,梦里是反复的流血场景,混合着玻璃的破碎声。 凌晨五点多,他终于从那一片鲜红色中解脱,冲到卫生间一顿干呕。 尹里撩开头发对着镜子看了看,额角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暗红色的血痂掉干净,只留下隐隐约约的浅粉痕迹。 两个礼拜前回郊区的那个周三,孟咏芊――也就是他妈妈,意识恍惚之间把他推倒在了书柜前,额头刚好蹭过了柜子门把手。 好像那个女人一发起疯来力气比很多男人还大些。 尹里洗了把脸躺在地毯上,再也无法入睡,噩梦惊醒的时刻,将明未明的时刻,好像是最不想活的时刻。 他眼神空洞洞地看向天花板,那上面白得像天堂的墙壁。 他十岁起就一直幻想着天堂的模样,最后只记得天堂有很白的墙壁,是摔多少东西也不会弄脏的那种白,不像小时候他家的墙壁,有妈妈的血迹,有摔烂碗溅上去的汤汁,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十岁那年,他失去了一个温文尔雅的爸,换来一个疯疯癫癫的妈。 十岁那年,他爸牵起了别的女人的手,他妈拿刀滑向了自己的腕。 如今想起来,只记得放学一进家门看到很多的血,妈妈眼睛睁得大大的,浑身颤抖着看他。 刚满十岁的尹里忍着胃里的翻滚敲开了对面的门,像个得了失语症的孩子一般说不出话,只怔怔地指向自己家门。 起初的几年,她正常的时候占了大部分,还会给他做饭,盐和酱油也不会放多。十八年过去,孟咏芊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在日复一日的恐慌和惊惧中,他慢慢失去了对生命的期待。 他的妈妈,曾经也当得起秀外慧中四个字的,他也曾当过十年的孩子。 可现在闭上眼,只有十岁那天回家时满地的血和一个眼睛睁得像厉鬼的妈妈。 他胡乱地成长着,稍微大些了就故意以和十岁之前不同的活法度日,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 当然,后来他也确实真的没法好好睡觉了,睡眠障碍让他的休息时间十分困难且不规律。 瞎活着,竟然也活到了二十八岁。 霍止收到邢元柏的电话时,第一反应是不想接。 邢家那二公子自庆典之后,已经叫了他好几次,这一回另一个同学也张了嘴,市里纳税前三的大户,三分之二的接班人请他,实在是推辞不过,霍止不得不应承下来。 对方为了表示诚意,甚至把聚会地点定在了他家对面那条马路上的小酒吧,要知道那几尊大佛一向不踏足这种消费水平低于五位数的地方的。 下班后霍止先回家换了身利索的休闲风衣,衣服往身上一套就想起来第一次看尹里演出的那天。 十天了,距离五月二号那场演出过去已经十天了。他记得很清楚,在医院那天留名片的时候,尹里是看见了的,或许就直接扔在那儿了吧。 果然根本就是自己一直自作多情。 烦死。 出了门到达地点,看见那帮人更觉得烦。 “哟,这不是市长家的公子嘛,听说邢元柏叫了你三次,今儿总算赏脸来了。”电话里另一个同学赵钦,故意提高声音喊着,生怕谁听不见似的。 “不是我躲懒,这不是工作忙,抽不出时间嘛。”霍止还不得不虚与委蛇地应付着。 霍止只顾着自己心情差,视线也懒得挪动,怔怔盯着酒吧门口缺失的一块儿灯牌。 如果他抬头的话,就会看见酒吧隔壁是一家经纪公司,经纪公司门口站着一个叫尹里的艺人。 刚才那人嗓门太大,在场的尹里把那句话一字不漏地听进耳朵里。 市长家公子啊,原来这人竟是这么大的官二代。 尹里那一瞬间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觉得这种区别于普通人的身份很麻烦。那些人,与人相处,大概会先假装礼貌,后来失去耐心便会搬出身份吓人。 他可要不起这样的粉丝,更不敢跟这样的人交朋友,世人都知豪门多金,官家重权,但无论怎样,在尹里心里只深谙一点——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会很麻烦,而他最讨厌麻烦。 瞪得眼睛有些疼,霍止按了按眉心,眨了几下眼的片晌,尹里的脸在自己瞳孔里一点点清晰起来。 幻觉不会连着出现这么多秒的。 下一秒邢元柏他们便要招呼他进去,霍止推说自己要打个电话,让他们几个先进去了。 霍止走向尹里,但尹里看向他的眼神不仅没有温度,甚至还夹杂着些反感,他还没想明白是为什么,尹里便像完全不认识他似的往公司走。 霍止想到可能尹里是听到了刚刚他们的对话,但这个身份就让尹里这么介意吗?霍止不明白,追过去想问问怎么回事。 “尹里。” 尹里没有立刻停下,仍然自顾自往前走。 “尹里!” 这次喊的声音大了些。 尹里怕引人侧目,只好站在原地等他。 他跑过去拽他,拽完又道歉。霍止面对着他,观察他脸上的情绪,试探着又叫了一声:“尹里?” “市长公子?” 果然是在介意这个。 “嗯。”霍止只能把这个可笑的身份先应承下来,然后想该从哪里开始解释这个事。 “李立臣市长确实是我爸。” 尹里这才抬头看他,霍止看出他有很多疑惑。 “我爸跟我妈在我刚上高中的时候就离婚了,我后来跟我妈姓。” 尹里不回应,霍止只好转移话题:“对了,你感冒好了吧?”突然来一句过期关心。 “差不多。”尹里脸色向来不好,嘴唇发干,仍像是刚感冒过的人,这样一个人,大风天里也不拉衣服拉链,里面的T恤空荡荡地挂在身上。 霍止是真受不了他这个漠视生命健康的态度,有粉丝担心偶像的老妈子心态,也有心疼好感对象的少年情怀。 心疼得忍不住了,双手便伸向尹里的外套拉链,然后动作很不自然地替他裹紧了衣服。 因为尹里在躲他,那姿态十分抗拒。 “我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行了,你的朋友在那里面等你。”尹里指指酒吧,“外面的人,就当路人吧。” 说完,扭头就走,霍止再也没勇气拦。 霍止不知道尹里突然这是怎么了。 霍止从进门脸色就变得很差,大家都注意到了。 “跟谁打电话了,把我们霍儿惹得这么不高兴。” 尹里刚刚说里面的人才是他的朋友,大约觉得贪图玩乐的纨绔子弟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吧。 操,越看这几个人越窝火,越不想接话茬,然后酒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几个人喝完叫司机来接,邢元柏喊了喊霍止,问他立马回家还是再玩会儿。 霍止也不回头,出了门就往隔壁走,到了门口却又犹豫,不敢上前。 邢元柏安顿完另外几个人,看到站在玻璃门前一脸委屈的霍止:“霍儿,喝晕乎了,走错道了。” 也不知道有多醉,霍止看着邢元柏也没那么烦了,小声回答着:“没错啊,他就在这儿。” 邢元柏瞧了瞧公司牌子,总觉得有些眼熟,噫,这不是他哥结婚前创立的公司吗?那会大家还都纳闷儿,他哥为什么突然开一家跟自家生意毫不相关的经纪公司。 没想到这么几年过去竟然还没倒闭。 “霍儿,还能行吗?要不先到我哥办公室休息会儿?” 霍止其实醉得还好,至少没有不管不顾地冲进去找尹里问怎么了。 怎么就不能做朋友了。 他心事重重,没注意听邢元柏后面几句说了什么,于是稀里糊涂跟着进了大楼。 进去之后,大楼的空调冷气立马把他吹精神了,正好瞧见要出门的隋和。 隋和刚来,不认识邢元柏,只跟霍止点头示意了下。 霍止突然叫住他,然后转过头看邢元柏,邢家二公子多人精啊,立马撇下一句“三楼最大那间办公室等你”便离开了。 “你是那个……”隋和记性差,名字转头就忘。 “霍止。” “哦,对。你怎么来了,保安怎么放粉丝进来了。” 霍止一晚上心都乱,没来得及想自己怎么进来的,但既然进来了就不能白进来:“尹里呢,在吗?” “在呢,不过今天好像心情不好。” 霍止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但觉得有些话想跟他说清楚:“我能去看看他吗?” 鉴于霍止之前刚帮过忙,看着也像好人,隋和一个新人又没什么警惕性,没想几秒就把霍止带到尹里的工作室了。 尹里对于霍止出现在这里很吃惊,毕竟公司的保卫一向可靠。 果然失去耐心,就打算用自己的背景压人了吗? 霍止看见尹里皱眉,呼吸一紧,发现自己身上酒气很重,忽然后悔,自己这样有些冲动了。 鼻子不灵心还特别大的隋和话都没说就又走了,留下醉酒的粉丝与偶像独处一室。 霍止往远站了些才开口:“我爸确实是市长,这一点我没法否认。” “但你看看我,哪有一点官家少爷那种骄横气。” 尹里想了想,不得不承认霍止相当平易近人。 “你刚刚看见的那几个人,是我高中同学,那会儿我爸妈刚离婚,我心里头难受,跟着他们厮混过一阵子。” “但就那么一阵儿,也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后来正常上大学工作,为了大家不搞特殊对待,当时进单位还让舅舅家想了点办法瞒住了,所以我家里这个事儿我们单位的人都不知道,就是想过普普通通的生活。” “你能不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见尹里表情恢复如常,他才小心翼翼地发问。 尹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点头,明明他都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去宣传部办公室。 “那这就算你和我的共同秘密了。” 尹里还真没见过这种碰瓷手法。 对于霍止的坦诚,尹里其实十分羡慕,因为对他来说,这很难。他的家庭,他无法跟任何人启齿。 也许在别人眼里他还有一项可以傍身的特长,但在尹里自己心中,他来自一个糟糕的家庭,自己本身也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人。 于是从小到大他做的事摆出的表情好像都是为了给别人看,有时候甚至试图以此欺骗自己。每次有人夸他称赞他的时候,他都想说我不是人们看见的这个样子,你们不明白。 尹里低头蹙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霍止以为误会解开了,尹里此刻只是在消化这些信息。结果对方其实是在想怎么才能把他吓跑。 尽管霍止这个人坦率又阳光,但尹里确实不想跟霍止有更多的联系了,一是身份有别,二是没有必要,于是他开口就是一句:“那我也跟你坦白一件事,我是同性恋。” 第7章 霍止傻愣在原地,脑子里想说的话瞬间被打散了,这个坦白来得太猝不及防,以至于酒醒了但思绪更醉,走的时候连再见都忘了说。 也想不起来自己怎么回的家,睡前满脑子都是自己临走时尹里的那一句“我是同性恋”。 第二天稍微回过神来一想,尹里当时那表情跟平常不同,眼尾带着几分狡黠,不像是真的,估计只是为了吓唬他。 可事情巧合起来就是这么巧,霍止心道,你要是同性恋,那可真是太好了。 第二天中午刚一下班,霍止便迫不及待地等在人家公司门口,探头探脑的,引得保安比他还紧张,不时地摸摸别在腰间的警棍。 这是邢家的公司,昨天他可是跟着邢家二公子进来的。霍止不知道是保安换了还是保安没记得他的脸。就挺恼人的,他怎么就沦落到还得担心自己能不能被保安记住脸的地步。但更恼人的是,尹里这期间并没有出现,他酒彻底醒了,也没了再闯进人家工作室质问一次的冲动劲儿。 傍晚时分,尹里从公司大楼出来,看见霍止等在那儿实在有些意外。不觉得自己恶心吗?昨天都说了喜欢男的了。 对于霍止这个执着精神,尹里也是真无奈。反正吓也吓过了,没吓跑霍止也不能怪他的借口不够惊世骇俗,况且不是借口,尹里喜欢男人是事实。 并且抛开心里压着的铺天盖地的心事,他不讨厌霍止。 见尹里出来,霍止跟到身边,不说话光看眼色。眼瞅尹里要上车了,才略略委屈地说道:“我中午也过来了,等了快两个小时都没见到你。” 尹里停下来回头看他:“何必呢你,唉。饭吃了吗?” 其实霍止中午回单位的时候顺便带了盖浇饭,但他如果现在说没吃,估计尹里会小小心疼他一下,为了这点关怀撒个谎,还是值得的,说不定上帝听了也觉得他聪明。 聪明的霍止演技也不差,鼻子一皱,压着嗓子张嘴:“没吃,水也没喝。” 尹里单纯,竟然毫不怀疑,主要似乎也不忍心说出更严重的话:“先等我一下。” 尹里打开车门,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这附近好像没什么吃东西的地方,甜品店倒是有几个。” “我都行。”霍止一副不挑食乖宝宝的模样。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向离得最近的一家咖啡店走去,尹里说不想吃东西,但霍止自作主张地把蛋糕咖啡各点了一份。 等到点的两块儿蛋糕两杯咖啡都端上来,霍止喝了几口,才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喜欢男的吗?” 尹里两只眼盯着蛋糕上的草莓,没否认。 下一句,霍止本来想说,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但忍住了,他告诉自己,没关系,慢慢来。 尹里犹豫半天,拿起叉子把蛋糕上面的草莓喂到嘴里,咂摸出一口甜味儿后看向霍止:“不觉得恶心或是异类吗?对同性恋,人们不都这样评价的吗?” “我知道这个群体很难被认同。” “都知道了还来做什么。” “我也是同性恋啊。” 这下轮到尹里说不出话了。 一瞬间彼此都得知了对方了不得的性向,又各自揣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情愫,两个人错开眼神,低头无言,咖啡喝得跟牛饮似的。 咖啡见底,霍止先张嘴找话题:“要不我,详细解释一下我爸这个身份的事。” “想说就说吧。” “我小的时候在外面上学那会儿吧,是真张扬,从不隐瞒自己的家庭背景,觉得自己喜欢男孩儿,跟别人不一样,特别酷。” “人们不都说吗?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自己不收敛,自然也有不少人主动想往我身边贴,但对那样的人我立马就觉得烦。后来交往过一个,其实现在讲也不能算什么前男友,什么都没做过,就是揽个肩膀,连手都没牵过。” “我记得是刚高考完的时候吧,我们班学习委员,以前低调得跟什么似的,突然捧了一盒子的情书来找我,说一直暗恋我,别人都是明恋啊,就他暗恋,这就显出他的与众不同了,我就有那么点心意松动了,然后答应跟他处了。” 霍止肺活量特别足,一口气讲了许多。 “说多了,没必要跟我说这些的。”尹里觉得话题不该是这样的走向。 “你听我说完,他学习挺好,性格也挺善解人意,就这么处了一个多月,他跟我说家里小公司出了点问题,想走我爸的关系贷款,我爸哪能同意啊。后来我找一朋友帮忙,结果他家不地道,卷了钱跑路了。临走把那一盒子情书扔给我,说都是一个小姑娘写给他的,他根本不喜欢男的。我就这么被骗钱又骗感情了,还好骗的钱不多,感情也没来得及攒多少。” “我从十二岁起就知道自己喜欢男的,喜欢皮肤白的,喜欢话没那么多的。有时候我想着自己以前要没有市长家独子这一层身份,是不是也能找到个真心实意喜欢我这个人的了。” “我就不懂,权势这东西真那么好嘛,之前在外面上学高调得不行那阵子,甚至有些男孩子明明不喜欢男人,还想法设法爬上我的床,何必呢。” 说这些的时候,尹里能感觉到,霍止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脸上。 “霍止,够了。” 霍止没停,用叉子划开蛋糕,露出夹在里面的草莓,一颗一颗放到了尹里盘子。 “说那个人的事儿就是想说我爸,我爸这个人,正直得不能更正直,绝对不可能徇一点私,亲儿子求上门也没戏。” “我今天是想告诉你,我不会因为这个身份对你施加什么压力,我爸也不会同意我用他的名义去招摇。不管我什么家庭什么背景,该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但别为此就故意躲我,行吗?” “我没躲。”尹里嘴硬道。 “我爸妈离婚三年过去,我才想过要对自己对别人负责,上大学找工作,都是我自己,没让家里帮一点忙。”尹里其实有一点明白霍止说这些给他听是什么目的,但他不敢往深了想,此刻他突然反应过来,他和霍止说的话,已经够多了。 不能更多了。 再多,就真的成为朋友了。 “霍止。” “嗯。” “别在我身上花心思,作为粉丝也不要,作为别的,就更不要了。” 没有说再见,霍止夹给他的草莓原原本本地躺在盘子里,尹里走得仓促而害怕。 霍止出现在公司门口的这一天夜晚,尹里再度严重失眠。对于自己的性向,尹里甚至一直觉得幸运,对他而言,这就避免了结婚,避免了生子,避免了承受某些来自原生家庭的痛苦。 可他也不敢再试图拥有一个同性恋人。 尽管只睡了三个小时,天亮时还是一如既往地早早醒来。尹里打开电视,早间新闻还未结束,他听着一屋子的字正腔圆窝在沙发里。相比那些值得上新闻的苦难,他这点忧思好像也算不得什么了。 新闻结束,他沏了一杯咖啡等昨天晚上的电视剧重播。那是一个最近新播的电视剧,听说很长,得播上两个月才结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习惯了用追剧的方式延长自己的生命线,似乎每每想到看的剧还未大结局,就能再等下去。 这一集正是男主受不了女主跟着他吃苦,想要逼女孩儿离开的时候。尹里换了个姿势,抱膝蹲坐在沙发上,听见女孩儿哭着看向对面的男人,泣不成声地说。“我不怕穷,不怕苦。我相信你,也相信爱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真的有那种良药吗? 尹里不禁想着。 第8章 隔壁的装修队从早上六点就开始运作,随之抖动的床让霍止觉得电钻立马就要穿墙而过,周末在床上补觉这件事让他有些心悸,他只好抱着枕头拎着被子躺倒在沙发上。 从卧室到客厅的几步,霍止把睡意丢了一路,越躺越醒,然后想起了尹里。 那天在咖啡馆里,当他透露出一丝好感的时候,尹里分明是有些害怕的,他在怕什么呢,明明自己已经很小心地说话了啊。 或许是因为这次的作品写得十分顺利的缘故,尹里的头脑从过了十一点就变得格外清醒。曲子早就写好,词是最近几天完成的。 进了房间洗过澡,他从冰箱里取了一瓶啤酒,一个人看着手机里播放的海洋纪录片。 尹里的大脑悬挂在睡梦边缘,思绪跟着海浪起起伏伏。一集结束之后,他关上手机,闭上眼,想快点睡去,却又止不住地思维发散,在刚刚那片一望无际的大海里,如果他是身处其中的一条鱼,会不会被寂寞淹死。 只要想思考些什么,就会失眠。其实也算不上思考,就是睡眠中枢的开关像是坏了,脑子真是什么都不能想。 再次失眠的夜里,他脑海里浮现出没有填完的空白,然后在凌晨入睡前最后一秒,他想起自己新歌的其中一首――《失眠序曲》。 『纷繁心事欠的眠,谁来还给我』 他可真是失眠的高手。 第二天就是发行新歌的日子,两首新歌,刚录完音就出了成品,公司特意挑在了周日,人们普遍比较清闲的一日,大概是为数据更好看些。 尹里不太关注榜单啊收听人数啊这些,他只是认真地翻看着大家对歌曲本身的评论。在工作室待到傍晚,突然萌生了些睡意,这可不是一件常见的事,于是他赶紧窝在工作室的沙发上睡了。 睡着睡着,便开始做梦,坏的,更坏的,总之没有一个好梦。后来梦里又出现了相似的场景,有很多血,只不过这次的血是他自己的,他能感受到血汩汩地从他身体里往外流。然后他躺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孟咏芊拿起他用过的刀,划开了另一边手腕,却再也没有力气救她。 睁开眼,大口喘着粗气。 那一刻工作室顶端的灯光无比刺眼,尹里外套都没顾得上穿,冲到公司外面,呼吸了几口夜晚略带凉意的空气,他扑通一声跌坐在台阶上。 那时候已经快要晚上九点了,霍止遛了猫准备回家。他家离尹里公司并不远,他晚上出来散步的时候,故意往这个方向多走了几步。 上天会眷顾每一个为了爱情舍得让猫多走几步路的男人,他真的遇见了尹里。 只是尹里的情况就没那么好了,他看起来特别累,靠在台阶扶手上喘气。 霍止拽着猫绳子跑过去扶他:“怎么了,哪儿不舒服,需要去医院吗?” “不用,但可能得麻烦你送我一下,我现在似乎开不了车。”尹里这次倒是对他说了不少字。 霍止想陪他去医院,但尹里阻止得十分坚决,说自己回家躺一躺就好。 霍止没法,只能问了一声他家的地址乖乖出发,他握着方向盘在余光里看尹里。尹里今天穿了一件卫衣,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以前深沉忧郁的民谣歌手,倒是像校园里打了一下午篮球累到虚脱的普通男生。 尹里靠着椅背休息,霍止粗略地估计了一下他车里改装的车载音乐播放设备,都赶得上他一年的工资了,说好搞原创音乐的手头都很拮据呢。 于是没人注意到猫在后座悄悄拉了屎。 等过了第二个红绿灯的时候,尹里情绪恢复得差不多,开口向霍止说了声谢谢。 霍止见他坐直了身子,便主动跟他搭话,也都是说些无关紧要的事。 尹里的房子离得不是很远,半个电影的情节还没讲完,两个人就到了门口。 房子是独栋大平层,不用爬楼,霍止一手牵着猫,一手护住尹里,两个人进了家门。 霍止在沙发上略坐了会儿,第一眼就看见了茶几上的花,是他之前送的那束。花被拆开后放在瓶子里,透明的瓶子里是很干净的水,都快两个礼拜了,竟然还生机勃勃的,一看就是每天有人精心换水照料。 猫进了陌生地方,总好奇地想参观参观,霍止拽着它给它递眼色,结果猫不懂他,还大声喵喵喵了几下,他只好赶紧带它离开。 “你怎么回去?”尹里问。 “我打车,反正离得也不远。” 尹里已经缓过来很多,回到熟悉的环境,没那么焦虑了,但心脏仍被噩梦揪着,只说了句:“今天多谢了。” 没留他,也没让他把车开走,霍止倒也不恼,面前的人此刻看起来依然很不舒服,他是清楚的。 出了门,霍止才发现这个地方稍微有点偏僻,不好打车。 霍止出去后,尹里走到阳台处看着,等了二十分钟,揣着车钥匙出了门,霍止再看见尹里,以为他还不舒服,要上医院,结果对方手掌包着一个东西递给了他,霍止伸手接过来,是车钥匙。 “你开我的车回去吧。”尹里眼睛盯着猫嘱咐。 “那你明天怎么去工作室?” “我可以坐地铁,或者让经纪人来接我。” “我接你行吗?” 尹里没立即拒绝,霍止赶在他开口前约定:“好,那这么说定了,明天八点你门口见。” 其实霍止不知道,尹里上午一般十点才去公司。 这一次尹里发布了两首新歌,霍止晚上送完尹里回去才听到,一首听出孤单,一首听出纠结。 其中一首里面有这样的歌词。 『从此我要粮食不要爱情』 『但仍然谢谢你来做我的盘中餐』 霍止忍不住把自己代入歌词主人公的故事,是我吗?尹里,你想的盘中餐,是不是我。如果这样,我会让你知道,我能给你粮食,更能给你爱情。 而对于写下这首歌的尹里来说,虽然只见过几次,但写这些歌词时,尹里不得不承认,脑子里确实有很多个瞬间出现了霍止的脸,永远那么明朗的笑脸。 第二天早上见面的时候,尹里脸色有些苍白,他前一晚上基本没睡。 往常,他一般是将近天明才入睡,次日干脆睡到快中午,再去公司。他的工作时间没那么固定,昨天他没跟霍止讲,今天出现的时候便显得更没精神。 “你有时间做个全身检查吧,看你脸色总是在生病的样子。”霍止上车前这样说着。 路上有点堵车,到了尹里公司之后已经八点四十了。 尹里想了想说道:“去上班的话等车来不及了,车你继续开走吧,下了班我让经纪人过去取。” 霍止没答应,只想问他晚上有时间吗:“认识这么长时间都没正式请你吃顿饭,方便的话,晚上一起吃吧。” 尹里不想连累他迟到,也想着此时拒绝帮了自己好多次的霍止太不近人情了:“那,也行,在你家附近吃吧,今天晚上就不用送我回家了。” 霍止没办法再得寸进尺:“那我六点过来接你?” “七点吧,今天老板说六点半会来开个短会。” “我提前来见你可以吗?” 尹里也是佩服他的执着:“来吧,你不嫌无聊的话。” 到了单位下车,方齐从二手大众里侧着身子挤出来,看见霍止身旁的车眼睛都直了:“哟,老霍,什么时候背着我买彩票了。” 霍止也不回答,锁了车神秘兮兮地往办公大楼走去。 方齐在后面一步一回头地跟着,直到走出停车场彻底看不见那车了,才快走几步到了霍止身旁,好一会儿忽然狐疑地开了口:“老霍,你别是被人包养了吧。” 霍止想了想,语气故意装得漫不经心:“尹里的车,昨天送他回家,今天顺便送他上班。”顿了顿,甚至叹了口气以示内心平静,“唉,晚上还要接他一起吃饭。” 奈何方齐抓错了重点:“你是说上百万的车就这么草率地交到你手里了?” 正准备翘起尾巴开屏的霍止瞬间掉了一地孔雀毛,然而方齐话里话外仍然只有那台迈巴赫,霍止一路无语吐槽:“虽然异性恋遇上喜欢对象的概率更高,但应该跟你没什么关系了,走吧,挣钱给自己攒车吧,不开窍,媳妇儿你是别想了。” 坐进办公室座位过了三分钟,方齐的八卦之心终于姗姗迟来:“老霍,你对象这么大方吗?一出手就是七位数的车,你说我现在弯还来得及吗?”最后半句方齐压低了声音,所以办公室里的人只捕捉到了“你对象”三个字。 当霍止抬起头的时候,迎接他的是周围一道道善意又不失猥琐的目光。 众人视线中心的霍止淡淡一笑:“车没送我,只是早上一起上班,顺便开过来的。”回答十分言简意赅,并且未对车主身份进行界定。 但吃瓜群众每个人都在心里对故事梗概进行了扩写补充,然后心照不宣地交换眼神,目光里只剩猥琐。 第9章 工作一上午,很快到了中午订饭的时间。 不知道是谁先在群里挑的头儿:“订外卖了,快报名。” “菠萝咕咾肉一份。” “干锅有机菜花一份。” “大舌头麻辣面一份。” 伴随着方齐的头像出现,屏幕里悠悠地闪过两行字。 “辣椒牛柳盖浇粪。” “大粪。” 五秒钟之后,办公室里众人发出了一阵丧心病狂的爆笑。 午饭不重要,霍止照着前面的消息随便复制了个菜单发出去,心里只想着晚上吃饭的时候要把这件事讲给尹里听,太好笑了。 方齐撤回消息,发现只有霍止没笑话他,顿时心生感动:“老霍,你是这个办公室里最善良的男人,你一定会有一个好归宿的。” “但愿吧。” 瞧着兴致不很高的样子,方齐疑惑地张口:“不是吧,几百万的车都给你开了,还没算追到啊。” 被这么一问霍止也觉得有些窘迫:“没追,就是想跟自己偶像认识,交个普通朋友而已。” 方齐突然开窍:“那你怎么不给我这个普通朋友提供上下班接送服务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霍止愤愤道:“吃你的大粪去吧。” 方齐再说了些什么他没注意听,只想着他和尹里的事,尹里太容易吓跑了,在不确定对方的感受之前,他还不敢轻举妄动。 霍止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吃外卖一边搜索家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地方,挑了半个小时才选出个像样的地方。 下午一下班便飞奔而出,到的时候发现隋和在公司门口等他。 “里哥说让我带你先去他工作室坐会儿,他去老板那儿开会了。” 进了工作室,隋和忍不住好奇:“你和里哥什么关系啊,感觉不像单纯的粉丝和艺人。” 霍止对于经纪人和艺人之间的契约关系也不怎么信任,没打算说实话:“是粉丝,只不过比一般粉丝熟点儿。” “我还是觉得奇怪,我跟里哥也有半年了,还都没见过他有什么朋友,你一个粉丝竟然去过他家还开过他的车。” 被旁观者这么一说,霍止突然也觉得自己和尹里还是有很大的可能性的,一时间大放厥词:“以后我们会常见的,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怎么称呼你。” 隋和被对方自信的模样唬住了,像新来的实习生一般乖乖自我介绍:“我叫隋和,今年二十三岁,进千亿公司已经半年了。” 这么说从进公司起就跟着尹里了。 霍止忍不住打探情况:“尹里他……” 一张嘴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想了解的太多了,只好随便抛出一个问题:“尹里他生日是什么时候。” “一九九一年九月三十号。” 什么?尹里比他还大三岁啊。 正想着再打听点什么的时候,尹里推开门回来了。 隋和转过头:“里哥,这么快就结束了?” “嗯,没什么事,我跟老板讲完就离开了。”说完看了看霍止,然后吩咐隋和,“好了,你下班吧。” 工作室里又只剩他们两个人,尹里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此刻的局面,尴尬里还透着暧昧,明明他已经很努力躲着霍止了。 霍止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着跟尹里一起吃饭就很开心,去餐厅的路上给尹里打预防针,担心他会不满意,说已经是附近最好的餐厅了,下次带他去更好的。 到了的时候尹里倒是觉得很好,因为够安静。 菜没上来的时候,霍止给尹里讲笑话,拿同事的糗事逗他笑。 尹里觉得有趣,很给面子地笑了。 但霍止说完又有些后悔,真是管不住自己这嘴啊,当着暗恋对象的面,在饭桌上讲这么有味道的工作片段,真不雅。 但尹里很喜欢霍止分享的这些工作小趣事,从没有人跟他讲过这些。 菜上来,两个人便说得少了,霍止一直关注着尹里,喜欢哪个菜,哪个菜只夹了一口便再没尝过。 没一会儿尹里便端着筷子发呆。 霍止问他:“不好吃?” “不是,我一向吃得少,这会觉得饱了。” 尹里停了筷子,霍止没几分钟后也跟着停了。 尹里看着桌上的菜,暗自猜霍止并没有吃饱,然后一个人多想,你看吧,跟我这样的人一起,连吃饭也会没食欲的。 送霍止回去的时候是尹里开车,他打开手机打算放几首歌听,省得彼此又得想法子对话,软件刚打开就手滑了一下,然后手机掉在右手边,霍止先他一步弯下了腰。 拿起来的时候,屏幕页面上还显示着他的昵称,亏得霍止眼疾手快脑子好,蹲下身子捡手机的几秒钟里记下了一长串乱码。 揣摩了半天也不知道有什么含义,霍止想着大概只是为了不容易被人发现吧。 霍止中午没吃好,晚饭又只吃了几口,说话消耗的能量都比吃进去的多。这会安静下来肚子就开始闹腾,尹里虽然放着音乐,但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到了小区门口,尹里看见有卖烤红薯的:“我消化得快,这会好像又有些饿了,要不我再请你吃个烤红薯?” 霍止当然乐意了,丢下一句“等我一会儿”便下了车,走了几步,又返回来趴在车门上看尹里。 尹里问:“你不想吃那个吗?” “不是,你别把我放家门口就跑啊。” 尹里无奈:“不会的。” 尹里看着窗外雀跃的霍止,怎么都不能把他同那些有权有势家出来的孩子联系在一起。 霍止美滋滋地走到卖红薯的大爷跟前:“大爷,买红薯,要一个最好吃的,再拿一个最大的。” 回头看看尹里的车还在,他付了钱拎着俩红薯回车里。 尹里接过一个,看着霍止手里那个几乎是他三倍大的红薯,心想:“原来他饭量这么大啊。” 另一只手探到椅背后面拿了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给他:“别噎着。” 霍止也不担心自己的形象,只想着红薯大一点他就能多吃会儿,就能跟尹里多待会儿。吃到一半的时候,霍止嗓子又噎肚子又胀,心里直犯难:“爱情真使人卑微。” 看他的表情,尹里慢慢反应过来霍止并没饿到那个程度,只是为了多跟他在车上逗留点时间。霍止喝了一瓶水,仍然噎得慌,尹里内心忍不住软了几分:“都凉了,别吃了,跟我说会话吧。” 霍止如蒙大赦,把剩下半个红薯跟尹里剩的那一半装在了一起:“倒是没凉,一会儿拿回去给猫吃。” 说了一阵子话,霍止才终于恋恋不舍地下了车。 尹里到了家,下车的时候闻到车上的味道有些怪,前前后后嗅了嗅,才发现后座上有一块棕棕的固体,想起昨天晚上霍止带着的猫,还想起刚刚跟霍止两个人就着这样的味道吃东西。明明去洗车什么的很麻烦,但他却忍不住笑了。 霍止回去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在听歌软件上输入那一串乱码,才发现原来是二十六键最下面的那一排字母。 他笑了笑,点了关注,然后看到对方粉丝数那一栏变成了一。 他悄悄点完关注,手指往下划了几页动态就到了头,只有十几首歌的分享,霍止不明白,尹里的关注列表空无一人,粉丝列表空无一人,他分享这些只是为了自己看吗?分享在这虚空网络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心情,觉得孤独吗? 想起工作室里隋和说尹里都没有朋友,一瞬间他点开私信窗口,忍不住在对话框输入很多字。 过了几分钟又删了。 话没说清楚,没立场啊没立场。 情场失意的霍止在工作三年尾声的时候,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升职消息。 第二天一去办公室就被处长叫走了,处长显得特别高兴,说话也有些激动:“小霍呀,咱宣传部是第一次被上面点名要人,估计下个月市委组织部就会找你谈话了,我提前听到了这信儿。你回去提前准备下材料和行李,到时候走个竞岗过场就可以去介穆县了。” 霍止一头雾水:“啊,去县城?” “对呀,去基层服务一年,回来直接进市政府办公室,那可是别人服务三年想去都去不了的职位。” 霍止明白了,要不是上面领导点名要他,这样的好事儿哪轮得到他们部门。 “领导,我不想去。”霍止张嘴说蠢话。 他不想去,有他自己的理由,但跟处长也不能说实话,只好跟领导解释说自己能力不够。 领导被他气得说不出话。 霍止故意装没眼色,临走时跟表决心似的跟处长说:“我生是宣传部的人,死是宣传部的鬼。” “快滚吧,臭小子。”处长知道他的能力,他这样的行为明显是不识抬举,宣传部能有什么前途啊,不管人不管事儿的。 唉。 霍止回到自己的座位,内心也有点说不出的憋闷。要说不想去县城的理由,跟尹里没关系是假的,可这八字没一撇的关系更让人难受。 下了班又往尹里公司跑,因为心里头很乱,特别想见他。 霍止见了面却矜持地装大尾巴狼,说自己有些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向他请教。 尹里再傻也不能信这话,难不成宣传部要他写一首部歌参加大合唱比赛吗? 霍止也不说话,怎么看都是心情不好的样子,尹里抱起吉他拨了几个音:“要听歌吗?” 不问还想不起来,霍止这时候才问:“你歌词里所说的盘中餐,是我吗?” 尹里手抖了一下,明明说不是就行了,但他在霍止面前怎么也否认不了,只想着转移话题:“你们宣传部还管这个吗?”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一曲罢,霍止起身向尹里走去。 “尹里,加个微信吧,见面第九次了,只是当个朋友,不过分吧。” 尹里手伸进口袋,手心紧张得微微出汗,他拒绝不了霍止这样克制的请求,可怎么办啊。 下一秒,他拿出手机,打开名片里的二维码递过去。 霍止看到他的手在抖,举起自己的左手握住他:“明明我才是粉丝,怎么加个微信你比我还激动。” 尹里低头不敢看他,霍止拽着他的手放回口袋里:“我给你发消息的话,不会装看不见吧,会回复的吧?” 尹里立刻点了点头。 霍止的手很暖,他回绝不了他的问题,就像此刻他推不开霍止的手。 第10章 “能抱一下吗?就当是偶像对粉丝的鼓励,我今天心情不好。”霍止不想隐瞒自己的情绪,他在职场上的主动退让,就是为了情场上能进一步。而他作为追求者,面对胆小的暗恋对象十分体贴,还顺便为尹里找了可以抱他的理由。 尹里从口袋里拿出手,犹豫着正要上前,霍止先他一步,将对面慢吞吞的人拉进怀里。一个窝在对方肩头寻求安慰,一个两手支楞不知所措,也分不清是谁要抱谁,是谁更紧张。 尹里把停在空气里的手一点点放在霍止背上,心想着,这是他今天第三次没有拒绝霍止。 大概呼吸暧昧的空气就可以使人肚子饱,两个人连午饭都忘了吃,也不觉得饿。霍止下午还得上班,走的时候还故意吓唬人似的叮嘱:“记得通过我的好友请求,要不我晚上还来找你。” 出了门,直到看不见尹里的脸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工作室里有多矫情,一会撒娇卖乖要抱,一会又假装厉害威胁偶像加好友。霍止忍不住低头啐了自己一句,还能不能行了,小霍同志。 尹里愣了好一会,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着好久没变红的新朋友那一栏多了一个鲜红的数字,然后点了通过。 返回好友列表,手指间翻不了三页就到头了。他的微信好友构成十分简单,经纪人,老板,若干公司同事,若干同行熟人,没有什么脱离工作关系的存在。 原本还有母亲那边的亲戚,可随着孟咏芊越来越不认识人,再加上他本人又性格孤僻,和亲戚们也早就断了联络。 可是最近突然多了个名为霍止的人,那个和他性格完全不一样的人,硬生生地占据着他微信好友的一席之地,闯入他的生活。 思绪正乱着,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是一条新的微信消息,他点开,是霍止发来的。 “我以为你得纠结一下午才通过呢,真乖。”随后还加一个露着大白牙的笑脸。 尹里的视线在聊天页面停留了几分钟,才找到一个“握手”的表情回过去,活脱脱一副远离网络社交十几年的形象。 霍止没再回复,过了十几分钟,尹里才松了一口气,躺在沙发上翻看霍止朋友圈。他自己已经好多年没发过那玩意儿了,毕竟,得有朋友才有兴趣发朋友圈啊。 新加好友霍止也在干着同样的事儿,大概通过屏幕了解一个人已经成了当代社交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尹里的朋友圈十分贴心,仿佛怕他耽误工作时间似的,点开只有一条动态,估计还是最初申请账号后发的,分享的是一张吉他的照片,看日期,已经是六年前了。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啊,才会连对自己生活的期待都没有。 而另一边尹里的感受就截然不同了,虽然霍止发动态的频率也不算很高,但胜在坚持,这么多年的积累,够尹里看上几个小时的。 从朋友圈里看到的霍止,跟他亲自看到的霍止,没什么区别,不过是通过点点滴滴的日常,在他乐观开朗的外壳上增加了更丰富的血肉,是表里如一,对生活很积极的一个人。总之,就是与他完全相反的一个人,他打开好友页面,为霍止添上备注——反义词。 五月末,北方天气已经开始热了。 因为拒绝了领导的提议,“不识好歹”的霍止只能接受一些原本不该承担的任务,比如出差。 忍不了长期的分别便不得不感受短期的别离,霍止被派到更热的南方城市去参加费力不讨好的经验交流会议。 出差的第二天,五月的最后一个礼拜五,照例是尹里演出的日子。 霍止没有跟尹里说过自己出差的事情,所以上台后在那个位置没看到霍止,尹里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丝失落,这好像是见过霍止之后对方第一次没来看他的演出。 尹里在舞台坐着,明明是在专心唱歌,眼神下意识却忍不住去寻找那个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要唱最后一首歌了,霍止还是没有出现,演出的第七年,尹里头一次发觉这个场所剩了一个位置会显得这么空。下台前他甚至忘了说“下次再见”,心里的情绪不知不觉影响了他的行为。 一个人不快乐的唯一原因是他抱有了撇开自身的幻想。 你看吧尹里,就不应该有任何期待。 明明在知道他的家庭之后就应该避开的,却自欺欺人地试图为人家打开心门。 明明知道的,那种人,没什么耐心,新鲜劲儿过去,很快就会厌倦的。 出差的地方没什么认识的人,南方热得没法出门,开完会也有些累,霍止洗完澡早早地躺在酒店床上,想起来今天是尹里演出的日子,时间显示是晚上九点二十五了,不知道尹里演出结束了没,是在路上还是已经到了家。 随手打开音乐软件听着尹里的声音放松,过了十点,霍止心想这个时间他怎么也到家了,打开关注人列表,点了私信,想了半天也没有说更多的话,只是分享了一首自己很喜欢的歌,说了“晚安”两个字。 霍止握着手机等回复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个只敢偷偷暗恋别人,只敢写匿名情书偷偷塞到人家书柜里的害羞中学生。 尹里是每天在音乐软件上至少耗费四小时的人,是工作,是爱好,也是安放自我的地方。 前两天他还没注意到自己突然多了一个粉丝,这会看到私信一栏变红的时候还纳闷了一下。 他点开看到那句晚安,想着对方大概是认错人了。 出于好奇,播放了对方发来的那首歌,是一首英文歌。 他之前一直在单曲循环,这首播放结束之后感觉还不错,就懒得切换,继续循环听了下去,竟不知不觉闭上眼睡着了。 等到十一点多,已经把尹里的两首新歌循环了十几遍,还没收到回复。霍止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加了尹里的微信,又跑到微信里说晚安,仍然没有回应,霍止最后在一腔失望中睡去了。 尹里第二天五点醒来才看见霍止的消息,看一眼时间,昨天竟然不到十一点就睡着了,倒真是少见的情况。 握着手机想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回复这条过期的晚安,又想起前一天演出时的心情,最后干脆没回。 另一头在失望中睡去在期待中醒来的霍止,一睁眼就去看手机,消息很多,但唯独没有尹里的。失望的心情蔓延到了第二天,之前明明说好的,发消息的话,会回复的啊。 外出三天,低落两天,以至于在飞机上的时候,霍止恨不得一落地就跑去尹里公司质问。 但现实是出差回来,不仅没有休息的缓冲时间,还得向领导汇报会议内容。 霍止想尹里想得有些厉害,汇报完就溜了号,跑去对方公司逮人。 方齐从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发现对面的办公桌突然变空了,拿起手机给霍止发消息:“老霍,干嘛去了,想被扣工资啊。” 消息几乎被秒回:“来找我那八字没一撇的恋人。” 方齐回了句“哎哟喂嘿,见到了吗”,附赠一个看好戏的表情包。 “妈的,被保安拦住了。”霍止觉得自己和尹里没进展都怪这公司的保安记性不好,来了几回了还不眼熟他。 被拦住的时候,他就心里暗骂隋和,说好的请我吃饭呢,怎么,说自己是粉丝,就不配吃饭了吗? 还好南方吃食好,走了三天回来,霍止脸皮蹭蹭往厚长。 “大爷,您帮帮忙,我不是来追星的,我是隋和的朋友,他只是个普通经纪人,我着急找他有事。” 大爷又不追星,都不知道尹里,更遑论什么小经纪人了。 穿着一身制服的保安十分尽责,说什么也不让他进去。正当他犹豫要不要给尹里发微信时,隋和出来了。 隋和见过他好几次了,终于一眼就认出他来:“哎,霍止,怎么是你。” 霍止立刻尾巴甩得飞起,对着无辜的大爷瞎傲娇:“看吧,不是骗你。” “找你有点事。” 隋和看看他手里提的两个鼓鼓囊囊的两个箱子,以为他来给偶像送温暖:“哦,有什么东西交给我就行。” 不是,不能交给你,我要进去找尹里兴师问罪的。 但霍止没在经纪人面前表现出太多,脸上仍是不动声色:“尹里最近还好吗?” 隋和想了想,似乎也想不出个词来形容尹里的状态,笼统地说了句:“还行。” 还行而已,说明不是很好。 “我有点私事跟他说,我自己找他,在工作室吧?” 隋和点了点头,也没怀疑,就让他进去了。 霍止进了工作室,看见尹里正抱着吉他练习:“打扰你了?” 尹里放下乐器看他:“还行。” 区区还行,他今天原本就是来打扰人的。 “尹里,你怎么言而无信呢。”突然换上严肃的语气。 “啊?” “怎么不回消息。” “睡着了,没看见。” “那醒了呢,醒了也没看见吗?” “醒了觉得没必要了。” 逻辑上确实如此,但情感告诉霍止尹里肯定不是单纯觉得没必要。 把箱子放在一旁的柜子上,霍止换下一个话题:“我去出差了,走的急,没来得及告诉你,把你上周的演出都错过了。” 明明因为一句解释心里舒坦了不少,但尹里还是嘴硬爱装酷:“哦,这是你的私事儿,没必要告诉我的。” 霍止见到人其实就不恼了,打开箱子拿了几颗枇杷出来:“这个是从出差的地方带回来的,对你嗓子好。”他停了下,凑近点压低声音说,“没给我妈和单位的人留,都拿给你了。” 尹里突然挺害羞,往后缩了缩胡乱应答:“你真不孝。” 霍止原本拿起的几颗枇杷,闻言掉回了箱子里。 傍晚时突然变了天儿,夏季原本天黑得晚,这一天六点多的时候天就黑了。 霍止下午下班不回家,自动往尹里公司跑。 保安存在感多强啊,上午见完隔了八个小时又不让他进了。 尹里从公司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霍止看见他的时候他正提着一个箱子,应该是他送的枇杷。 尹里一抬眼也看见了他:“有事儿吗?怎么在门口干等着,不给我发消息。” 霍止趁机卖乖:“我给你发消息你会看啊?看了会回吗?” 尹里拿他没办法:“回,以后你发标点符号我都回复。” 说实话,霍止的行为越界了,如果只是粉丝,说是私生饭的程度也不过分,但尹里好像没有感觉到不舒服,就是觉着这个人又执着又傻的。 两个人原地不动地相对无言,僵持了几分钟之后天空突然落起雨来。 尹里拉着霍止往他车上跑,尽管没几步,人还是淋湿了。 霍止看着车窗渐渐密集的雨点,突然提议:“一起去吃顿火锅怎么样,这个天气,最适合点一桌热腾腾的火锅吃了,都好久没人陪我吃了。” 尹里今天午后心情好,有心思开几句玩笑:“怎么,市长公子人缘这么差,连陪顿饭的人都没有。” “哪能呢,想和我一桌吃饭的人那可太多了,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各种类型都有,能从你公司排到你家门口。” “那怎么光赏我脸。” 问完尹里就后悔了,想着霍止肯定会趁机肉麻一番,结果霍止伸手把他额前的一绺湿发拨到耳后,突然换上了一副极认真的表情:“火锅得跟亲近的人一起吃。” 想吃火锅就吃呗,这借题发挥的深情算什么。 尹里转过头开了点窗,吹着风掩饰自己的慌乱,几秒后转动钥匙踩离合起步却忍不住接话:“想去哪家火锅店?” 霍止随便说了一家,靠在座位上享受空气里的暖意。 尹里很少外出到店里吃饭,毕竟一个人出来吃什么都尴尬,点餐全凭霍止做主。 吃的时候霍止发现尹里光挑菜夹,好奇问了一句:“减肥啊?” 尹里低头看看碗里的一片素,摇摇头:“不是,不爱吃肉。”其实主要是他自己做的话不会做肉,日子久了错以为自己只爱吃菜。 “我爱吃肉你爱吃菜,咱俩还真适合一起吃火锅。” 说完,霍止夹着一块儿冬瓜片放进尹里碗中,放完也不好好吃饭,眼波流转地盯着对面的人看,尹里在一片炽热的眼神下独自慌乱,一片冬瓜怎么夹都夹不起来,灯光昏暗也遮不住一双红得赛过红辣椒汤锅的耳朵,好似霍止说的不是一起吃火锅而是过日子。 霍止觉着他害羞的模样十分有趣,又往尹里碗中放了一片山药进去。 “别夹了,我又不是没手。” “我想为你做的事,非得是你做不了的吗?”还没完了。 “霍止……”尹里抬头叫了对方的名字,却什么话也说不出,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使他更加迷人。 不就是一锅冒着热气的热汤吗?搞得两个人一晚上气氛怪怪的,空气像是粉色又像是紫色。 回家后尹里一进屋就打了几个喷嚏,身上也突然觉得冷,明明只淋了一点雨,但尹里暗想,自己可能又要感冒了。 第11章 尹里喝了几片感冒药,入睡得早却又做了噩梦,梦里面,十几岁和二十几岁的不幸相互交织在一起,绞得他头疼欲裂,迟迟无法缓过来。 能睡着有什么用呢,还不如生病感冒。 醒来时已经过了十点,尹里给隋和打电话请了几天假,一方面是身体不舒服,一方面他觉得否则他没法躲开霍止。 每每从噩梦中醒来,他整个人都会变得很消极,所有的事都只能看到最差的一面。 自卑癖发作起来,霍止的主动和示好反而让他害怕,害怕霍止将来成为他噩梦里的一部分。 尹里在家里待了整整一天,第二天是周三,他需要养好精神面对孟咏芊。明明是最亲近的人来着,却需要这样费心费力地相处。 真累。 请假在家的几天,连着几日相安无事,除了每晚在音乐软件上的那个人在睡前会跟他说晚安。 有好几次他都想试图提醒对方认错人了,可是他又忍不住揣测那个人的意图,也许只是一个胆小的暗恋者,无意中看到喜欢的人的名字,想要偷偷关心。 最终的结果是尹里把对方发来的歌曲一首一首点了播放,并且神奇的是,那人分享的歌曲听着都还不错,他把那些歌收藏在一个歌单里,命名为“睡前歌单”。 去了工作室,看到剩下的一箱枇杷,好不容易搁置了几天的霍止的形象立刻出现在他眼前。 跟他要微信号码的霍止。 给他送南方特产的霍止。 尹里打开微信,并没有霍止的消息,挺好的,维持这样的距离挺好的。 实际上霍止这两天工作快忙疯了,职场里不听话的员工大概都是这个下场。上班狗就是这样失去爱情的――没有时间撩拨对象,对象看着屏幕里的空白满脑子不好的设想。 跟陀螺似的连轴转了一周,霍止总算在双休日里获得片刻的自由和安宁。 看着手机屏幕上尹里的照片,霍止笑了笑,打开微信,终于有时间搞暧昧了。 “在忙吗?” 十分钟后收到个没有标点符号的“嗯”。 “周末有时间吗?” 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想见他的请求,那边回了一句“没有”。 这生硬的语气挺打击人的。 而更打击人的话还在后面,“霍止,挺没意思的,停下吧。” 霍止忙碌一周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好心情,一瞬间被抽掉了。没有想象中的暧昧,尹里又开始用他固有的冷漠折磨人了。 到客厅搓磨了两下猫,霍止决定第二天去找尹里,隔着屏幕胡思乱想,不是他的风格。 尹里其实挺矛盾的,若是把霍止彻底当成旁人,他绝不会这么情绪化,可他内心里又理不清自己对霍止的感情,所以才会任由关系走到这一步。最后思考的结果就是都怪他自己,他这样的人,不该拉住霍止伸出来的手。 霍止周日上午十一点先去了尹里公司,得知他没在,犹豫了片刻,去花店买了束蓝色的花开车往尹里家的方向去。 他有自己的小算盘,这个点见面,估计还能一起吃个午饭。 到了门口,才发微信给尹里,忐忑地等着他回复。 尹里没回消息,直接出了门,烫过的头发因为没打理,乱蓬蓬得竟有些可爱的迷糊感。霍止总是这样,一见面,立刻就忘了生气的事儿。 霍止把花递给他,尹里没接,他捧着花有些尴尬地解释:“我想见你,看看你我就走。” “那现在可以走了。” “心情不好?” “不是。” “那怎么了?” “没事。” “烦我了?” “没有。” 霍止被这毫无意义的对话搞得心乱,忽然也有点控制不住憋了一晚上的火气:“我就不明白了,有什么事是不可以说清楚的,阴阳怪气的算什么,人鼻子下面这张嘴光是用来吃饭的吗?” 尹里知道自己这样有多气人,也不打算解释,掏出手机当着他的面把他微信好友删掉了:“霍止,我就是这样的人,就当没认识过吧,原本这个好友就不应该加的。” 有心事的人不肯坦诚,人的耐心都有限,霍止把花扔到地上,回到车里,直到驶出尹里的视线都再没看尹里一眼。 还想着一起吃午饭呢,不过是他妈的一次又一次热脸贴冷屁股。 尹里蹲下去把花捡起来,抱在怀里回了家,原本放过一束白花的瓶子空了很久了,他把那些蓝色的花一朵一朵插进去。 尹里,你看,再也没有人给你送花了,你的目的达到了,你怎么不高兴呢。 霍止生着气,也没有吃饭的想法,在楼下便利店随手拎了几罐啤酒回家。坐在地毯上一边喝一边听着电视里无聊的访谈类节目,回想一下最近的生活,简直是毫无章法的乱,工作和感情都是。 啤酒不醉人,临睡之前他竟然还有精力打开手机的音乐软件跟尹里说一声“晚安”,看着发出去的消息,暗骂自己爱得没皮没脸。 霍止不是那种容易沉溺于失败不可自拔的人,回到正常的工作中,他状态调整得很快,但同时伤疤忘得也快。 不欢而散的半个月后,他那点疑似一见钟情的心思丝毫没有减退,想见尹里的迫切却是与日俱增。 晚饭后带着猫散步,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尹里公司门口,都快八点了,也不确定人还在不在,就那么傻呵呵在门口假装遛猫,其实是在等人。 天随着夜色到来更阴了,不一会儿就下起了雨,他想着,今年的雨可真多,说下就下。 尹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但出门看见霍止的一瞬间产生了眼前一亮的感觉。 霍止把猫搂在衣服里,总觉得两周不见尹里又瘦了不少:“下班了啊。” “嗯。”尹里动动喉结,想到之前自己的语气,自认为说一个字不太好,又补了一嘴,“嗯嗯”。 那模样看着倒有些可爱。 尹里抬头看看霍止,头发都湿了,问他:“怎么不进来避着。” 明明之前都来过好几次,一向办法最多的霍止此时却又一味地装可怜:“你们可是艺人公司啊,我能随便进去吗?” 霍止淋了半个多小时的雨,但笑得很灿烂,像是藏在云里的太阳跑到了他脸上,只用一个表情就将尹里单薄的身子烤得暖烘烘的。尹里忍不住心疼:“快进来吧,给你拿把伞,顺便吹吹头发,别感冒了。” 进去把猫放在沙发上,尹里负责猫,霍止负责自己,还好有吹风机的声音在响,两个人即便不说话也显得没那么尴尬。 猫身上干爽了就要乱跑,刚好霍止头发也吹干了,便把它圈回自己怀里防止它弄坏什么东西。 尹里打开衣柜拿了一件外套递给霍止:“这件宽一点,你应该可以穿。” “谢谢。” “猫很乖,叫什么名字?” “霍重阳。” “有什么来历吗?” “因为是重阳节那天捡的。” “哦,挺好听的,比你的名字还长。对了,它那次在我车里拉屎了。” 说完,尹里不好意思地转过头,自己在说什么啊,真是。 霍止知道尹里在紧张,也知道他心里其实对自己有歉意,所以才会不停地引起话题。 “我就是遛猫路过,你不用多想,也不用这么局促不安。”霍止说完感觉自己也跟着尹里变得笨嘴拙舌了,什么叫“就是遛猫路过”,明明是想见人了才专门过来的啊。 “哦,这样。”尹里说这一句的时候明显情绪低落下来,倒让霍止品出三分舒坦劲儿来,你更希望我是故意来看你的,对吗? 回了家,霍止还是不理解尹里反反复复的情绪是为什么,但能感觉到尹里心中是压着一些事的。 他打开音乐软件敲下“晚安”两个字发给尹里,这是他顶着“他的名字十一画”这个昵称跟尹里发出的第二十三个“晚安”,即便是生气那几天也没有中断。 这一次竟然收到了回复。 “你听过尹里这个歌手吗?” “知道。”霍止看到尹里名字的一瞬间跟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似的。 但惊诧也只是一瞬。 毕竟他的这个账号不可能被尹里知道。 “怎么了。”霍止又回复过去。 “那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觉得呢?”霍止反问回去。 “他是挺糟糕的一个人。”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的昵称很有趣。” 霍止看到这句话心虚了一下,但如实地回复道:“这是我喜欢的人。” 过了几秒钟,那边说了句“很巧”。 “怎么巧。” “你是关注错人了吗?”尹里没回答,转移了话题。 “可能是吧,不知道怎么点的。” 尹里说了再见便没了动静,霍止对着虚空无奈,宁愿随便拉一个陌生人当树洞也不肯同他讲清楚,尹里这人也是真有意思。 那会儿尹里装作不经意地数了下自己名字的笔画数,但也只当巧合,毕竟他也想不到有人知道这一串乱码是他。 话题结束之后霍止分享了一首很甜的歌给他,附言道――“别轻易地否定一个人,不管对方是谁。晚安,好梦。” 第12章 那天雨夜匆匆见过一面之后,霍止再没有出现过。尹里越想越觉得自己过分,霍止某些行为是越界了,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除了在自己的家里,在无人的夜晚,他的坏情绪哪个时刻不是藏得好好的,怎么偏偏到了霍止跟前就克制不住了。 他想着,下次见面,好好跟霍止道个歉吧。 可是,霍止不再来了。 看样子那天在公司门口躲雨,倒真的只是个意外。 于是连续几天,尹里都惦记着,他欠霍止一句“对不起”,霍止欠他……欠他一件衣服没还。 转眼就要到六月底的演出。 上一个月的周五,霍止出差没来,怀揣着有关他的心事,尹里忍不住猜测这回霍止会不会出现。 老天爷的安排很少顺着他的心意来,这一次却难得的给了他机会。 尹里比往常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咖啡馆,躲在后台悄悄往霍止常坐的座位那个方向看,直到看见霍止的身影出现在那儿。 霍止是第一次在这个咖啡俱乐部遇见熟人,是他妈妈同事的孩子,叫凌毅,比他小一岁,上初中之前常跟在他屁股后头。 “小霍哥,你怎么在这儿。” “来听歌。”这个时候尹里还未上台,凌毅不知道他为什么听个歌还专门跑到这么远的地方。 等到上台时尹里发现,霍止对面多了一个人,期间有说有笑的,不像是不认识。 是因为今天约了人才来的吗?不是专门来看他演出的吗?尹里内心有点不是滋味儿。 “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嗯。”霍止转着手里的杯子往台上看了几眼。 凌毅跟着回头看,台上突然出现的人看着竟有些眼熟,一看吉他,立马想起来了,这不是他大学学长吗? “小霍哥,你刚刚说你来干吗?” “来听他唱歌呗。”霍止指指台上,正好被尹里看见了。 “你喜欢他?” “嗯。”霍止只当对方是说粉丝对偶像的那种喜欢。 但凌毅可不关注民谣圈子,哪晓得尹里现在专门做音乐:“你怎么知道他也是同性恋?” “你说什么?你认识他?你怎么知道的。”这下倒叫霍止没法儿淡定了。 “没记错的话,他叫尹里呗,那会儿跟我是一个学校的,只不过我入学的时候他已经大四了。” “然后呢,你仔细跟我讲讲。” “其实详细的内情我也不清楚,都是道听途说,好像是他大三学期末的时候吧,谈过一个富家公子,家庭背景有多厉害不知道,跟那样的人在一起,基本相当于公开出柜了。” 凌毅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继续道,“开始那位富家公子是瞒着身份跟他在一起的,可能有钱人做事儿,挺低调的,怕提前透了底自己不占先机,我是认识他一个特铁的哥们才略知一二,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分开了,听说是尹里被抛弃了,反正那事对尹里打击挺大的,分手那阵儿请了两个多月的假,差点耽误毕业。” 霍止越听越不对劲儿,这人物设定,不跟他自己拿成一样的剧本了吗? “妈的。”霍止心道,“这兄弟做事儿也太不地道了,走了之后还埋颗定时雷给我。”联系此前种种,霍止感觉自己明里暗里也被尹里划到那种人渣行当里去了,怪不得不管他怎么努力,尹里对他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结束演出,尹里背着吉他走得很慢,时不时眼神往他这边瞟几眼,霍止觉得尹里是在等他。 他跟过去,却也不说话。 “你……”尹里先开口。 “我怎么了。”霍止显得不太热情。 要照往常,看尹里不好意思,霍止肯定是要逗逗他的,但现在脑子里一直想着刚刚听到的话,有点吃味儿。心里忍不住骂他,尹里你那时候得多瞎啊,找那么一人当男朋友。 “有事儿吗?没事我走了。”霍止脸上冷冷的,职场上学来的变脸术全用来吓唬尹里了。 “有……有事,别走。” 霍止停下来盯他,直勾勾的,尹里立刻脸红了,再张嘴,声音竟带了些软糯的嗔怪:“你……你还没还我衣服呢。” 那模样乖死了,哪还看得见之前拒霍止于千里之外的形象。 看见冷酷男人无意识中流露出的娇羞,霍止遭不住,心道败了:“衣服没带,明天去找你,行吗?” 尹里点点头:“我明天一整天都在公司的。” “走吧,把你送到车上。” 他俩之间,好像霍止不主动的话,确实没什么话可说了。 尹里鼓起勇气,开口说:“对不起。” 霍止站住,心脏猛得一怔,然后听见尹里越来越低的声音:“那天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 还好,不是又来什么“我们再也不要联系再也不要见面”的戏码。 “明天,你到了公司给我发消息,我去接你进来,别在外面等着了。”上车前,尹里伸出手机,打开微信名片的二维码。 霍止明白了,这是要加好友呢。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点出同样的界面递给尹里:“这次换你加我,我回去想想,想好了再通过你的好友请求,行吗?” “能行,应该的。” 今天尹里怎么这么乖啊,真想立刻就答应。 回了家,霍止躺在床上一句一句想凌毅跟他讲的事儿,他突然怀疑,尹里现在这样,是不是因为还没完全忘了那个人留给他的阴影,才会本能地抗拒、推开所有向他靠近的人。 但不幸中的万幸是,霍止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步步靠近尹里,一点点攻略掉他的防线。 他摸出手机,通过了尹里的好友请求,毫无铺垫的,发送了一个直球:“能看出来吧,我想追你。” 尹里何止是能看出来,他太敏感了,单看霍止的眼神他就明白,那里面包含的不仅仅是粉丝会有的情愫。 更何况还有一次又一次的包容,比如此刻,明明比起他的无理,只说一句“对不起”显得那样的轻飘飘,但霍止最终连一个晚上都不舍得让他多忐忑。 “能的。”不知道该再补充点什么以显示自己很高兴,尹里在后面放了一长串的呲牙的表情。 霍止端着手机无言地笑,发了一溜表情包过去。 尹里对着屏幕里不断涌现的图有些应接不暇,等到霍止终于停下来,他输入几个字,“我没有这样的”,紧接着又补充一个小小的哭脸。 霍止又被逗笑,感觉尹里这一晚上都在极尽所能地散发乖巧懂事的可爱气息,他哪里还能忍住不逗弄他:“你长按图可以点保存,但是表情包这种东西呢,尽管有趣,用得太多却显得有些敷衍。以后你想撒娇的时候才能用它,明白了吗?” “叮”的一声,一个动图发过来,紧跟着是尹里的解释:“我不是在敷衍你。” 霍止当然知道:“那就是想跟我撒娇?” 停了几秒,尹里回复:“我点错了。” 霍止想象了一下此刻屏幕另一头的尹里,大概又低着头偷摸脸红了吧。 霍止还有些工作要做,方齐去南方出差,今天晚上回来,刚刚发消息让他帮忙整理两份文件。他在和尹里的对话框里输入一行字:“乖乖自己玩去吧,我加会班,明天起来再追你。” 那边立刻回复了一句“明天见”,后面跟着一个“再见”的表情,霍止怀着一丝怪怪的心情打开电脑,下次得告诉尹里,你看起来是“再见”的表情现代生活里二十来岁的人已经不把它当“再见”来用了。 第13章 第二天是周六,一个礼拜前,宣传部的几个年轻人就约了这一天一起组个局吃饭,霍止刚起床不到半个小时就开始散德行,他打开手机翻出聚餐群的聊天记录。 “我今天要去约会,抱歉不能陪各位吃饭了。” 这些人大概还没起床,发出去二十分钟也没人理他。 霍止手痒痒,又发一句:“我偶像的衣服在我这儿,我一会儿去他公司送,之后顺便约会。” 然后把尹里那句“明天见”截图发到群里。 就在霍止准备第二次扩写句子的时候,方齐发来一句抓不到重点的感叹:“我操,艺人的微信这么好要吗?那改天我也制造机会偶遇一下我荧屏女神然后顺便加个微信什么的。” 霍止再次感觉到自己跟直男的区别,比不了,比不了。 “之前还不承认,不过那尹里竟然也是弯的,看不出来啊。”方齐作为群里除当事人以外唯一的知情者如是说道。 “一个月之内,我会把他追到手的。”认识三个月,霍止终于敢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要追尹里了。 这时候炸出剩下几个睡懒觉的人。 同事一:“我操。有人要脱单了?这么突然吗!” 同事二:“我操,是那个歌手尹里吗?我还听过他的歌呢!” 同事三:“我以为我偷偷去相亲够背叛组织了,没想到这里有一个已经暗度陈仓的叛徒,没良心!” 知情不报的方齐出来维持秩序:“淡定,人家不一定看得上他。” 霍止在一片惊叹中独自真挚:“只要我上赶着去追他,我的一片深情他总会感受到的。” “还上赶着去,听听,听听这用词多没出息,丢不丢我们宣传部的脸。” 霍止想想他和尹里这些日子里的相遇,一见钟情还是命中注定都无所谓,他是真喜欢这个人,基佬搞个好对象不容易,遇上了尹里这个完全钟意的人可不就是得上赶着嘛。 方齐是见过尹里车的人,在屏幕前摇了摇头表示不认同:“他可不是得殷勤着,男人嘛,没有钱就得有态度,要不凭什么让人家下嫁给他。” 霍止没理他们后面的调侃,骚动了一会儿,方齐突然灵机一动,艾特霍止:“老霍,叫上他一起来呗,反正都是男人,我们不嫌弃你们弯。” 什么嘛,我还嫌你们当电灯泡呢。 其他几个人自然跟着起哄,霍止想了想,带未来对象见见他的朋友们倒也是应该的,不过,尹里那么认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霍止模棱两可地回了句:“一会再说吧,到时候把定位发群里。” 霍止今天穿了白T和淡蓝色的牛仔裤,露着一截儿脚踝,很夏天的打扮。 他出发之前给尹里发了消息,尹里怕自己不够显眼霍止来了找不见自己,所以站到了马路边,霍止一到门口便看见了对方,心想,傻不傻啊,大太阳底下站着等人,这时候他心头忽然涌出一丝被恋人等待着的感觉,原来尹里把盾牌收起来的样子这么温柔。 霍止下车,拉着尹里往公司里面走,边关心他边逗他:“不嫌晒得慌呀,还站在那么显眼的地方,有没有点当艺人的自觉。” 尹里看上去心情挺好:“之前跟你说了的,没人拍我,没看点。” 霍止走得比他慢一点,看着尹里的脖颈想起初见的那次,大跨了几步走到他面前:“那是他们没眼光,不像我,一眼就看中了你。” 这见缝插针的表白,真让人害臊。 进了工作室,霍止把衣服放下,随口提了句:“一会儿没事吧,同事原本说出去聚餐,我跟他们说我今天约会,他们非让我带你过去。” 尹里有些紧张:“我能去吗?” 想了一会儿又说:“算了,你们去吧,我不合适。” 虽然看样子不是很抗拒,但霍止也不欲给他压力:“没事,以后机会多的是,今天咱俩二人世界。” “你不是都跟人家约好了吗?以后,以后来找我,也是一样的。” 尹里一副善解人意的乖样子,霍止哪还舍得管什么以后:“今天就要跟你一起。” 其实单身同事之间放假攒个局是很正常的一个事儿,但尹里没什么类似的经历,只想着霍止为了他不去显得失礼,便喝口水给自己壮壮胆:“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勉强?”霍止怕他太为难。 “他们又不会吃了我。” “那行,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吃你。” “我去换身衣服。”说完,尹里钻进了工作室里间。只剩他自己的时候,想到一会儿要去见陌生人,他才开始心慌,他也说不清刚刚一瞬间自己哪来这么大勇气。 霍止趁尹里换衣服的空档在群里发消息:“我一会儿带尹里过去,两点纪律警告一下。” “一,他脸皮很薄,请各位适度开玩笑。” “二,他长得好看,虽然大家是直男,但请各位适度观赏。” “能做到这两点,我们就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那几个人原本正在店里吃烧烤,听同事聊相亲的那些事。霍止的消息一发来,大家立刻转向方齐,追问事情的始末。这边被同事们抗议知情不报不仗义,霍止一进门又给他一个暴击:“我靠你脸怎么跟你的衣服撞色了。” 方齐出差一趟黑了不少,低头一看自己的黑T,再抬头一看尹里,哎哟,好气。 霍止趴在尹里耳边悄声解释:“这是吃大粪那位,叫方齐。” 都是男人,互报了姓名后便坐下喝酒,霍止开了车来,只要了一瓶可乐。 尹里虽然话少,但霍止几个同事性子都随和,他也跟着气氛融入得很好。 稍微熟了点,大家便忍不住好奇:“尹里,你们艺人真有那种不让谈恋爱的合约吗?” 尹里想想:“我没有,别人我也不清楚。” “霍止有没有欺负你,要是对你不好,你去向组织举报他。” “对,组织最烦那种两面三刀的人。” 尹里看看霍止,又看看大家:“霍止是个好人。” 发好人卡了,霍止要完蛋,几个直男顿感不妙,互相交头接耳。霍止本人却不以为然,还拿了两串烤茄子递给尹里。 一顿饭下来,大家熟稔了不少,吃完饭又约着去酒吧喝酒。 还没等霍止说自己开车不喝酒,尹里拉一拉霍止的衣袖:“我不想去酒吧。” “怎么了。” 尹里这个时刻也来不及考虑太多:“在酒吧,有过不好的回忆。” 霍止一听如临大敌,什么回忆,不好是什么内容,回忆里都有什么人,是不是跟那个渣男有关。 原本霍止就认为尹里此前对他那么抗拒,就是因为以前遇到太刻骨铭心的一个渣男,而自己不巧与之撞人物背景,撞故事场景,此刻看他的表情,更加笃定了尹里是一朝遇人渣,十年怕搞基。 “去唱歌吧,我一会儿得开车呢。”霍止也没再细问,只是向众人提议换个地方。 “哎,我看挺好,今天咱有专业歌手。” 尹里从没来过KTV,一时间跟霍止跟得更紧。 刚进去大家就起哄让尹里来一曲,尹里内心又紧张又忐忑,不由得看向霍止,霍止过去揽住他肩膀,在肩头轻轻捏了几下,示意他不要害怕:“这样,我先跟我偶像合唱一首给你们洗洗耳朵。” 几个同事笑着骂霍止不要脸,尹里也慢慢放松下来。 一曲罢,在座的几位意犹未尽,把霍止赶下去让尹里再来一首,尹里找了首别人的歌来唱,一个人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加上这歌音高,大约唱得也有些费力气,一曲结束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尾都红红的。 坐在一旁近距离看着尹里唱歌的霍止,在昏暗的灯光下憋不住笑意,歌也对味儿,人也对味儿,和尹里这场相遇也够有滋味儿的。 唱够了闹够了,一路上开着玩笑,霍止没喝酒,负责送每个人回家,方齐最后下的车,临走告别的时候跟霍止说:“以后有时间常带尹里一起玩儿啊,有他艺人朋友的话最好也叫来一起。” 霍止这才注意到,似乎尹里身边没什么朋友。 送尹里回家的路上,也不知道怎么,又想起尹里前男友的事儿,霍止忍不住笑话自己,怎么这般心眼儿小。 “我能问一下……” “什么?” “你身边除了我还有别的朋友吗?” “没有。” “男朋友呢?”最终还是没忍住啊,霍止。 沉默,尹里在霍止看不见的地方狠命用手指抠着掌心,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没关系,不想回答就别说了,我随口一问。” 对话停滞了良久,在红灯前停下的空档里,尹里艰难地开口自揭伤疤:“有过,但我被人骗了。” 霍止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不想再听他说这些不好的过往,转过头握住他颤抖的手:“多大了还被人骗,笨死了。” 霍止不着急探究尹里身上那些可有可无的过去,只不过了解这些会让他更加清楚地知道,自己以后往哪个方向努力,总之有的是时间将那些不好的记忆慢慢抹去。 第14章 回了家,尹里才想起来周六应该回郊区的,好像难得的心情这么好,在这一天没有想起来那些烦心事儿。 掏出手机,看见阿姨发来的短信。 “小尹,你妈妈已经睡下了,要是今天有事忙的话,可以不过来了。” 他看看时间,还不到九点,回了条消息过去:“谢谢阿姨,那我不回去了,您早点休息。” 收拾好上床躺下,打开微信,里面只有一条消息,不用想,肯定是霍止,上面写着,“看我朋友圈。” 尹里退出聊天界面,点开,第一条就是霍止发的动态,是今天他俩一起唱歌时被拍到的照片,KTV里的灯光太暗,再加上拍照片的人不敢明目张胆,图片的清晰度根本不足以看清他们两人的脸。 不过熟悉霍止的人都知道他的取向,单单是那种互动的姿态,已足够引人遐想,何况霍止还在上面很做作地发了一颗红心。 可惜尹里看不见霍止动态底下的评论,要不然此刻非得臊一张大红脸。 “官宣?” “恭喜老霍!” “鼓掌,记得请吃饭啊,叫上那位!” “恭喜呀!” “霍儿,恭喜恭喜!”这是邢元柏。 “?”这是邢元柏他哥邢元松。 “认真的吗?什么时候带回来给妈瞧瞧。”他亲妈霍芙也来凑热闹。 霍止也不解释,没回复任何一条评论,将众人不知情的祝福照单全收。 周一正常上班,大家都有点假期综合征,盯着电脑无精打采的。 等到了周三,更是身在周内心在周末,单盼着周五晚上的到来,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下班,有家的回了家,剩下几个单身青年在办公室里订外卖,也不知道谁突然提议了一句:“咱放首歌听听呗。” 霍止立刻来了劲:“我放,我有会员!”十几块钱一个月的会员硬是被霍止说出了一种“这个办公室被我承包了”的感觉。 不出所料,是尹里的歌。 尹里是那种未被同质化的音乐人,他写的歌不是大众喜闻乐见的风格,大家提议放音乐原本是想调动一下气氛,这会儿反倒更安静了。 几个人低头吃饭,以至于连霍止的八卦消息都忘了讨论。 霍止最近几日每天都会找尹里聊几句,这一天忍了一整天,傍晚快下班的时候,霍止才给尹里发消息:“在干嘛?” “在看视频。” “电影吗?”霍止觉得尹里身上的气质最符合那种,看着文艺电影思考人生什么的。 结果那边来了一句:“不是,电视剧,昨天晚上没看直播。” “?”霍止把回复的句子看了好几遍,仍不相信这会是尹里说的话,“盗号了吧?我告诉你,我认识网警,小心把你查出来请你喝茶。” 尹里无奈:“是我本人,没盗号。” “发句语音来听听。”霍止即时反应力超快一男的。 尹里只好在平板上按了一下暂停,走到桌边喝了口水,发了条语音消息过去。 霍止点开,消息很短,那人只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低低地说:“霍止,是我。” 其实他立刻就听出是尹里的声音了,可他坏呀,非说听得不真切:“再唱几句尹里的歌来听听。” 尹里反应过来霍止又在逗他,边发消息边回到沙发旁,坐下之前在平板屏幕上点了一下,电视剧的背景音乐立马充斥了整个工作室。 霍止收到尹里的回复,上面写着,“想听我唱歌啊,先雇个乐队再说。”霍止心想,跟他开玩笑了,看来心情不错。 开玩笑霍止可不带输的,他在手机键盘上五指翻飞,很快打出几行字:“你这个号盗得还挺有风格,上来先骗我花钱雇乐队。” 尹里回了个“再见”的表情便没了下文,霍止也突然下了线,没再回复,对话再次终止于尹里发的那个表情。 十分钟过后,手机一震,尹里拿起来,是霍止的通话请求,他接通,一时没找到耳机,把通话声音调到了最大,霍止的声音立刻盖过了电视剧说台词的声音。 “干嘛?” “是本人吗?鉴于你存在盗取他人账号的嫌疑,请你喝个茶。”听着尹里的声音,霍止便忍不住笑。 “不是本人,这个号的主人被我绑架扔到隔壁乐队了,我看你没时间喝茶了,还是去救他吧。” “救他啊。”霍止故意拉长尾音,“他跟我什么关系啊,让我去救他。” 终于把尹里逗得没声儿了,霍止笑完恢复认真:“尹里,出来接我,我在你公司外面呢。” 尹里“蹭”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现在吗?” “当然,快出来,那保安又盯着我看了。” 尹里小跑着出门,看见霍止隔着玻璃门冲他挥手,一半脸被太阳掩着看不真切,一半脸笑得比太阳还耀眼。 “怎么突然过来了。”回到公司大厅,尹里这会儿才发现自己脚上趿拉着拖鞋就出来了,故意放慢速度,想走在霍止身后。 霍止提着手里的袋子晃晃,停下来等他:“请你喝茶啊。” 尹里定睛一看,还真是,两大杯。 进了工作室,电视剧还在播放着,霍止放下袋子过去一看,尹里竟然真的在看剧,目测还是热播的国产情感大剧。 尹里不好意思地拿走平板要藏,霍止一把抢过来,重新摆好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一起看呗,过来坐,你要红茶还是绿茶。”那姿态比工作室的主人还自来熟。 “都行。” “那你喝红茶吧,绿茶性凉。” 两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一人抱着一杯茶,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看,霍止没看过前情,时不时还要尹里给他讲一讲人物关系。 一集电视剧结束,霍止的杯子已经见底,尹里却还剩着大半,看着不是很喜欢喝的样子,霍止把手里的空杯子一扔,问:“不爱喝茶?” 尹里倒也诚实回答:“还好,只是怕晚上睡不着。” “怪我,没想过这一点。”说完,他从尹里手里取下剩的一半,“那别喝了,走,带你吃饭去,想吃什么?” 正要回答,尹里的电话突然响了,拿起一看,是郊区家里打来的,他向霍止示意了一下,便立刻捂着电话出了工作室。 “喂,怎么了?” “小尹,今天还不回来吗?你周六那天没回来,你妈妈都记着呢,今天一直在闹脾气,饭也不肯好好吃。” “我知道了,您告诉她,今天稍晚一些会回去看她的。” 挂了电话,尹里没有立刻返回工作室,握着手机在楼道里停留了几分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回去之后,霍止已经准备好出发,尹里看了他几眼,开口:“你自己去吧,我还不太饿。” 霍止没想到竟然被拒绝了:“中午吃什么好的了?” “没有,午饭吃得太晚了,这会儿没什么胃口。” “怪不得你爱生病呢,首先你这饮食习惯就有问题。” 尹里不想出去,霍止也不强求他,非要跟着尹里把剩下的一集电视剧看完才走,尹里没反对,然后悄悄拿起手机订了一份外卖。饭送到的时候,霍止还有点感动,想起之前去敬老院那次听刘叔说的,尹里很会心疼人的,好像还真是。 霍止自己吃两口,喂尹里一口,起初尹里不愿意张嘴接,但架不住霍止软磨硬泡,一边嚼一边面露难色,霍止偏过头问:“不好吃?” 问完,霍止往自己嘴里喂了一大口,此刻他已经被感动蒙蔽了味觉:“我觉得很好吃啊。” “你爱吃就多吃点,我真没胃口。” 霍止倒也没再勉强他,只是期间时不时对剧中角色和剧情逻辑进行一下剖析,宛如一个活体弹幕坐在尹里身边。 刨去片头片尾,掐去前期回顾,一集电视剧也不过半小时左右,片尾曲响起的同时,霍止也放下了筷子,还十分节俭地喝光了尹里剩下的那半杯红茶。 尹里心想,霍止竟然不嫌弃那是自己喝过的,但立马想到自己刚刚也没拒绝霍止筷子夹过来的饭,唉,真是越来越说不清了。 尽管霍止心比天大,但一个傍晚喝了七百多毫升的茶,生理上的反应使他直到凌晨一点还保持着清醒。听歌的时候发现一首很顺耳的,随手在软件里分享给了尹里。 尹里这边刚消停下来没多久,因为他回去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孟咏芊好一阵折腾。看见软件里消息提醒又出现,尹里才想起来,那个昵称叫“他的名字十一画”的人已经好几天没同他说晚安了,他前几天还想着,大概是那个人终于发现认错人了。 此刻收到分享的歌曲,反正他也睡不着,便点进去听了听,听完还评论了句“有趣”。 霍止心讶,这个点了尹里怎么还没睡,他明明只喝了半杯,怎么也失眠,立刻问了问:“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吗?” 尹里对着陌生人反倒十分坦诚:“嗯,失眠。” “为什么,怎么会失眠呢?” 语气里是带着关切的,大尹里没多想,也看不出来:“没什么,都习惯了。” 什么叫“都习惯了”,经常失眠吗?霍止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问,站在陌生人的立场,过分的关心又不适宜,只好说了句:“快去,快去休息吧,晚安了。” 后来尹里翻着手机乱看,也不知道最后何时才入睡。 第15章 第二天中午刚过十一点,霍止就给尹里发信息:“昨天休息得好吗?” 尹里想也没想就回答:“挺好的。” 霍止无意揭穿,只吩咐了句“今天别自己乱吃,我一会儿下班过去找你”,便不再说话了,然后一下班就风风火火地往尹里公司跑。 到的时候尹里又在门口等他了,霍止边进门边开玩笑:“我看要不你让经纪人给我办个出入证,或者直接把他的员工卡给我算了,瞧着他对你一点都不上心。” 一上午没怎么说话的霍止此刻话特别密:“看你公司也没派人专门照顾你,你是不是遭遇 ‘办公室霸凌’了啊。” 尹里看了看霍止手里的袋子,这人竟然专门打包来找他吃饭,看了几眼那个袋子才向他解释:“是我不让他来的,我习惯了,一个人。” 尹里只是陈述事实,霍止却硬是理解为对方在向他诉说委屈,随即揉揉他的头发:“好了,知道了,以后每天中午都过来陪你吃饭。” 霍止一边擦手一边跟他讲这家龙虾捞饭多好吃,然后把饭盒一个一个摆好,等尹里过来。 一张沙发,两个人,三个盒子,看着很温馨。霍止吃饭的时候话也没那么多了,一双眼睛却还盯着尹里,见他把肉一点一点挑出来,放在旁边的小碟子里,只吃另一盒里的菜。 霍止夹一半颗鸡蛋往他那边放,尹里装没看见。 “你肉蛋奶都不吃,很容易营养不良的,看看你瘦的。” “我吃那个消化不良。” “你几岁了还消化不良,要不要明天给你冲奶粉带过来啊。” 尹里相信霍止真能干出这事儿,立刻把鸡蛋扒拉到自己嘴里。 从那天起,霍止便天天中午往尹里工作室跑,搞得楼下保安大爷以为他是公司新招的尹里经纪人,后来索性也不拦他了。 而对于尹里来说,有霍止陪着,好像吃饭都不是那么无趣的一件事了。 这些日子里,霍止一直在想,尹里这么不爱说话,这么不愿意跟人亲近,是为什么,要说都是因为区区一个人渣前男友,打死他都不信。况且相处下来他发现,尹里本质上不是那种冷漠的人,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从很多小细节能看出来,比如很久之前和那个刘叔叔相处的场景,比如自己感受到的一些回应。 也不知道他和他的家人关系怎么样,家人,这个词出现在霍止脑子里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尹里从来没提过自己的家人。 霍止加班到深夜,夜越深人反而越发清醒,确实,过了那个点以后是有点难以入睡,他想起那次凌晨一点尹里还回复他称自己失眠,忍不住打开微信给他发消息:“你睡了吗?” 尹里没睡,看见霍止的消息之后就开始纠结,纠结要不要回复,回复的话他肯定会问自己为什么没睡,但最终想了想,还是在输入栏写下几行字。 “没有睡,今天有一首歌需要改一下,要的比较着急。” 没给霍止问为什么的机会。 霍止失眠的脑袋在线发昏,手比脑子先反应,快速打了几个字过去:“你家人在这座城市吗?” 意外的,尹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常:“在的。” “哦,那工作完了快去休息吧,晚安,做个好梦。”霍止放下手机,笑自己先前想太多了。 他没看见,实际上尹里在看到那句话之后内心是怎样的惊涛骇浪,而尹里也庆幸霍止没有问他更多,否则,要怎么解释呢,自己的妈妈是一个被抛弃了之后精神不正常的女人,自己的爸爸是一个始乱终弃朝三暮四的男人,而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自己,是一个连活着都不期待的人。 霍止呀,怎么能让你知道这些呢。 他看看屏幕上那句“做个好梦”,只觉得现实真是会玩弄人心。 对于尹里而言,十岁过后,他感受过的最大程度上的母爱大概就是小时候放学回家时门口的等待和桌子上的冷饭,那是在孟咏芊最清醒的状态下。 很多年了,他从未向任何人提及过关于他家人的事情,尹里越长大越知道,苦难这种东西,是谁的就得谁自己消化,其他人没有与你感同身受的义务。 所以即便霍止真的问到他的家人,他也只能想办法搪塞过去。 霍止周末回家看霍芙女士,拿出钥匙打开门进去,霍女士果然不在。 霍芙是一名高校教师,当年博士毕业才结婚,生霍止那年已经三十出头了,年轻时的大把时光都奋斗在科研一线了,辛辛苦苦几十年,退休后才敢享受恣意人生,这会儿不知道又去哪欢腾去了。 霍止下午三点到的,等到晚上七点了家里也没个人影儿,他中间甚至还在自己以前的卧室眯了一觉。 最后饿得不行了,他一边搜刮冰箱一边给霍女士打电话,电话响了六七声那边才接起来,霍芙在聚餐吃饭,霍止饿得高度敏感的神经捕捉到了碰杯子的声音,他故意装作有气无力地说:“亲妈,您即将饿死的亲儿子到了,麻烦回家签收一下。” 亲妈压根没听清:“什么,你刚刚说给我买了什么让我签收?哎呀,谢谢儿子。” 饥肠辘辘的霍止好失望:“吃好喝好,妈,拜拜。” 挂了电话,霍止感觉亲妈是指望不上了,叫尹里出来吃个饭估计还靠点谱,先发一条微信过去打探情况:“尹里,在忙吗?” 尹里立刻回复了他的消息:“在工作室,一会儿准备回家了。” 要不怎么说饭上一个好偶像,胜过一个高知识分子亲妈呢,霍止饿晕了,脑子里开始胡言乱语。 懒得打字,索性一个语音电话打过去,接通后开门见山地说道:“一起吃晚饭吧。” “中午不是刚一起吃过吗?我就不去了吧。” “怎么,回去有事儿?” “七点四十的时候,那个电视剧就开始播了。” 所以尹里现在是因为要追剧才拒绝他?看家长里短情感剧什么的,也太不民谣了,霍止不信自己连那点无聊剧情都比不过。 “尹里,我今天回家了,家里没人等我,我妈跟朋友吃饭去了,现在都还没回来。”霍止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吃准了尹里会接他的话。 “好吧。”尹里立刻便明白了霍止话里的潜台词,“想吃什么,晚饭我请你。” 尹里想想,这些日子霍止陪他吃饭,原本自己内心总觉得欠他什么似的,也不知道怎么还,干脆今天就吃顿好的,心意虽比不得霍止日日的陪伴,但终归算是有所表示。 “我给你发个定位,你先过来接一下我,见面再说。” “好。”说完,两人同时断了通话。 霍止下楼的时候正巧霍芙聚会结束回来,他急匆匆地往外走,差点撞上他亲妈。 “这么着急干嘛去,之前电话里说又给家里买了什么?” “亲妈,你儿子饭都吃不起了,没钱买东西,现在只能蹭饭去,今天回来有事找你,一会儿再找你说。” 第16章 霍止走到小区门口,尹里的车正停在路边,他钻进去系上安全带。 “想好了吗?吃什么?” 霍止掏出手机随意点开一个:“这儿行吗?” 尹里探过身划了几下:“再挑挑,去个好点的地方。” 霍止知道刚刚尹里是在看价格,这是要跟他掰扯这些日子的花销呢。 “你跟我算那么清干嘛?” “我们之间,没有理由不往清了算。” “好,你要跟我算账是吗?那我动了多少天的心……” “行吧,就吃你说的那家,手机呢,我看下地址。”尹里打断霍止接下来要说的话,他不敢算感情债,论及此,他心里混混沌沌,只悬着一本糊涂账。 一路无言,进餐厅落了座,尹里有些后悔,话也没说清,反倒坏了霍止一晚上的好心情。 霍止不理他,他心里无措,只好借着点餐跟他搭话:“要不要问问服务员,有什么推荐的菜。” “不用了,我自己看。” 霍止确实是有点气的,他从一开始就看出尹里心里搁着事儿,甚至敏感到了有些自闭的程度,尹里不愿意对人敞开心扉,霍止也没打算逼他,就想着一天一天的陪着,温吞着把那颗心化了,可尹里仍是如此见外,他气尹里冷淡心硬,也气自己对他无计可施。 尹里听着霍止的语气有些冰冰的,也不敢再问,只低着头应:“那就都听你的,我吃什么都行。” 尹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属性,一吃瘪就变乖,看他手指绞在一起地紧张模样,霍止哪还忍心再冷着脸:“刚刚说话语气不太好,抱歉,我发现你也是真会气人。” 尹里抬起头看霍止,一时间也分不出霍止是歉意多一些还是委屈多一些。 霍止唰唰快速点了菜,把服务员叫过来交了菜单之后,也不说话,只认真地打量尹里,尹里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偏过头没意义地抠摸着窗帘上的花纹。 “尹里,把视线也分点给我。”霍止叫他。 “哦,有事吗?” “刚刚说都听我的,是吗?” 尹里预感到霍止又要借题发挥,但此刻又想不出说别的什么,只好顺着他的话应答:“嗯。” “那我告诉你,我之前就说过,不打算玩欺人太甚那一套,不管你是介意我的身份还是因为……”霍止又想到了尹里的前男友,“还是因为你有放不下的人。”他顿顿,突然有些不自信地问,“尹里,有吗?” 尹里原本正襟危坐,一副听教训的姿态,霍止突然发问,他愣了几秒才开口:“没,没有。” 可霍止却把那片刻间的反应当成犹豫,心里堵着什么似的,原本想说的话霎时间变得一片空白。 再出口便是伤人伤己:“尹里,我这人是不是特没意思啊,癞皮狗似的缠着你。” 尹里也不知道话题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沉重,他想要安慰霍止,身体比嘴巴先想出办法,他一把握住霍止放在桌上的手,张口是迟来的解释:“霍止,不是你,是我不好,你别这样说自己。” “我没好好谈过恋爱,不知道怎么追人,就凭着一腔爱意恨不得天天都能见到你,也顾不上对方会不会觉得烦,今天话既然赶到这儿了,我就问一句,以后,还一起吃午饭吗?” 霍止没逼他,也不为难他,只给他一道最简单的选择题,尹里点点头,又怕霍止没看清,连着说了几次“一起吃”。 霍止不问了,反握了一下尹里的手之后放开:“尹里,没关系,我慢慢追你,你慢慢接受我。” 那句“没关系”是对自己说的,其实霍止心里还有一句,你慢慢忘了那个人。 出门的时候原就空着肚子,说了这么多话霍止早就饿得没什么精神了,一顿饭吃得又急又沉默,尹里还是一如既往地没吃多少就开始喝汤了。 直至把霍止送到小区门口,霍止要下车的时候尹里才惴惴不安地说道:“我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想不清楚从哪里开始解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想清楚,我……” 霍止解开安全带,把尹里衣领整理好,对他笑了笑:“知道你脑子笨,所以才让你慢慢想。” “如果,要想很久呢?” 霍止笑容更浓了:“你二十八,我才二十五,我总能等到的。” 霍止走后,尹里坐在车里独自想了很久。 霍止却是一进家门就风风火火:“妈,咱家煲汤的那一套器具呢?” “什么呀,一进门就要那许久没用过的东西。”霍芙一脸疑惑地看着亲儿子。 “最近胃口不好,煲点汤养养胃。” “怎么回事,多久了,要不要上医院看看。” “哎哟我的亲妈,没那么严重,我只希望你也适当地多关心关心我吧。” 霍芙一边往书房走一边八卦:“对了,那天合照里那孩子是谁,带回来瞧瞧啊。” 霍止进屋换衣服,根本不想说话,日常怀疑自己爹不疼妈不爱。 出了卧室,霍芙递给他一个笔记本:“里面是以前搞养生那时候记的一些煲汤法子,你要是懒得自己煲,我弄好了放你冰箱里,你热着喝。” “不用劳烦您,您都小六十的人了。” “行不行啊,妈不放心,儿子,要不找个老中医调养调养。” 霍止让霍女士放宽心,催着她把那一套器具找出来,安顿她赶紧去休息了。 第二天再上尹里工作室,霍止多带了个保温桶,一打开,香味儿便飘了出来,也用不着自卖自夸,尹里先接过去赞了句“好香”。 霍止一边吃一边解释:“这个是专门给你煲的汤,安神养胃,是我问了我妈,然后自己亲手煲的,你得喝完。” 尹里没想到霍止能这么细心,也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个份儿上。 霍止这个人,实在是好得太不真实。 尹里停下筷子看他,霍止夹一块儿鱼肉到他碗里:“感动了是吧,感动了也别说爱我,说想要跟我好,我不接受。” 尹里把肉放进嘴里,咽下后缓缓开口:“霍止,我妈都没你对我好。” “认我当爹也不接受哦。” 尹里笑笑,放一勺玉米粒到霍止碗里:“我妈在我十岁的时候就疯了,今年是第十八年。” 霍止刚把玉米舀进自己嘴里,这一刻差点忘了嚼。 “她原本算是书香世家出身,自己学历也高,我爸呢,从小丧父丧母,大学都没毕业就自己出来创业,那会儿没挣着什么钱,我妈顶着家里的压力嫁给我爸,倒也和美了几年。我妈控制欲强,我爸越来越忙,两个人矛盾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我爸突然带着一个年轻大学生上门,我妈才知道他早变了心。原本多年来就一直想着跟家里证明自己没嫁错人,结果一下子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被扯掉,精神崩溃到极点,大约就撑不住了。小时候她每天都让我背诗,背不会就不让我睡觉,现在诗忘了,她以前的样子我也记不清了。” 霍止没法想象尹里这么些年在一个控制欲强还发了疯的妈妈手底下是怎么过来的。他原先甚至以为尹里是孤儿,可问了以后发现不是,他又想可能是家人对他不好,却怎么也没想到他那么小就要经历这些成年人都忍受不了的家庭破碎。 他放下碗看向尹里:“要抱一下吗?” 尹里喝口汤还笑着,像早就习以为常了似的:“不至于的。” 霍止顿时看饭也不香了,一张利嘴也说不出话了,最后还是尹里反过来安抚他,轻轻碰了碰他的肩。 第17章 那天回去之后霍止想了很多,想来想去也只是更加心疼尹里。 他躺在床上思考着怎么能让尹里高兴,恰好听到一首挺动人的歌,随手分享给尹里。 尹里也正在听歌,立刻就回复了:“灰色的,听不到。” 霍止这才知道他发给对方的歌尹里有听过,他看看自己的歌单,发现是自己很早之前就下载好的,现在大概是因为版权问题被下架了。霍止私信了客服,客服给出的解释也确实是由于版权问题。 实际上尹里要想听,找一个其他软件总能听到,霍止也不知怎么的,想要自己唱给尹里听:“你等一等,我有办法的。” 当天晚上还发了一句话动态以表明决心:“学唱一首英文歌,学不会我是狗。” 尹里第二天醒来看见了他的新动态,觉得这语气很有意思,忍不住点了个赞。霍止看到之后先是欣喜,转念却又莫名其妙地吃起醋来,尹里这算怎么回事啊,还没给自己的朋友圈点过赞呢。 有的人唱歌和说话的音色差很多,霍止就是那种人。之前很多人都说过,他唱歌的时候声音里是有故事的,挺深沉的音色,而说话时候的嗓音却是带着十足轻巧的大男孩气质,因此他才敢想出这个主意,觉得隐蔽又浪漫。 音乐软件里每天都会推荐不同的歌曲,霍止习惯在上班路上放着听。 上车后连上蓝牙,打开推荐歌单的时候,霍止发现里面有三首尹里的歌,他小心翼翼地截了个图,发给了那个一串乱码的账号,配字:“早安,给你看我的每日推荐。” 像一只把身子躲在沙发后却忍不住伸出爪子逗弄人的霍重阳。 尹里没回复他,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没看懂,还是看懂了更不想回复了。霍止看到绿灯亮,无奈笑笑,那个人,不管在虚拟世界还是现实世界,都是这么胆小甚微。 工作之余的时间里,霍止把歌词逐行逐句地抄在纸上,不动声色地学着英文歌,比考四六级的时候还认真。数不清录了多少遍,反复听了多少遍,最后才敢上传保存。 很快就到了下一周。 周一晚上的时候,霍止打开和那一串乱码的聊天界面,分享了一个新建电台过去,心情忐忑又紧张,电台名字却大胆又直接——Only For U。 尹里点开,只有一段未命名的音乐,播放之后是对方自己唱的歌。 那天过后尹里并没有找来那首歌听,也没把对方说的那几句话当真,此刻听到便立即想到那天的情景,只觉得诧异。 联想前几日种种,尹里就算反射弧有一公里长也得打几个问号了。 这人是谁? 会不会真的是霍止? 这就是市长公子的能力边界吗?即便你在三次元也无所遁形? 可若真的是霍止,他怎么敢这样把歌明目张胆地发给自己听。 他摘下耳机,觉得自己最近有些魔怔了,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要跟霍止联系在一起。 一首歌把尹里弄得疑虑重重,把霍止整得紧张兮兮。 霍止握着手机,隔几秒刷新一下聊天页面。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私人地给别人唱歌,感觉比当众表白还不安。 尹里在干嘛,听了吗?唱得难听吗?是不是被发现了,发现了怎么办,他会不会觉得我在故意欺瞒他。 直至睡着也没等到尹里的回复,第二天醒来时耳机线还在脖子上缠着,一道红痕十分明显,霍止照镜子的时候看见自己眼睛周围的黑眼圈,感觉自己有些弄巧成拙了。 原本尹里已经一点点地开始接纳了,关于他家里他妈妈的事情,隐藏得那么艰难都告诉自己了。 这样暗中试探反倒不够坦荡。 正想着的时候,客厅里的手机铃声响了,霍止涮一涮口里的牙膏末,跑出去接电话。 看见方齐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下意识地以为自己迟到了,接通开了免提,捏着手机回到卫生间洗脸。 “老霍,江湖救急。” “怎么了,又惹什么事儿了。” “你小子电脑密码什么时候改的,我电脑又蓝屏了,用你电脑改个东西,一会儿领导着急要呢。” 霍止抓过毛巾擦擦脸,什么时候改的呢,忘了,有一阵子了。 “19910930。” “什么密码,真难记,挂了。” 霍止没反击,去卧室换上衣服出了门。 中午照常去找尹里吃饭,一进门,就看见尹里穿着卡其色卫衣,帽子还在头上扣着。 霍止把饭放在桌上,过去揪下尹里的帽子,露出那张无论什么时候看都又白又顺眼的脸。仔细一瞧,那脸上眼周也有些青,比自己的还严重。 “听什么呢,我都来了还听歌。” 尹里没说话,揪下一个耳机塞到他耳边,播放的恰好是霍止自己录的那首。 霍止不确定尹里是不是故意给他听的,但他心虚,此刻疯狂乱跳的心脏比副歌的鼓点节奏还要快。 安安静静地听完,尹里在切歌的短暂空白里感觉到了霍止急促的心跳声。 “刚刚戴着帽子干嘛,大夏天不嫌热啊。”霍止摘下耳机转移话题。 “凹造型,最近想写酷点的歌。”尹里也暂停了软件里的音乐。 “你这创作环境的要求还挺细致,那将来写情歌是不是得坐我腿上写啊。” 尹里这次倒没脸红,张嘴就给自己挖坑:“那我还想写关于宠物的歌,你能把霍重阳借给我?” “写宠物的歌啊,宠物不能是人吗?尹歌手,看看霍重阳他爹咋样。” 尹里不语,撵一把霍止凑过来的身子,掩着一丝笑,进卫生间洗手去了。 霍止非要追问,跟着人进去挤在小小的洗手池前,洗完手却不擦,跟无聊的小学生似的,弹在霍止后颈上。 最近天气越发热起来了,每天霍止要来的时候尹里都会把空调温度调低点,可他比一般男生要怕冷,所以在室内反而得穿长外套。 怕霍止上完班还要两头跑太辛苦,又怕大中午的太阳把他晒得中暑,尹里提了几次让他别来了,每次一说霍止便闷头吃饭不理人,他也只能由着霍止来,自己默默地在这些细微处迁就着。 刚入夏时下了不少雨,天气渐渐热了反而日日大晴天,空气又闷又干。 尹里晚上躺在床上习惯性失眠,打开和霍止的微信聊天,说晚安已经是好几个小时前的事儿了。 最近几乎很少有失眠这么久的时候了,尹里握着手机进了家里的录音室,抱起吉他却不知要弹什么。 他随便翻着手机找歌,也不知道怎么就又点开了“他的名字十一画”那人发来的那首电台歌曲。 他听了一遍,突然心血来潮地想要扒了谱子自己弹。 扒完谱子尹里便趴在桌子边睡着了,姿势不舒服,也睡不了多久,睡了一觉后醒来,才刚过六点。 他转移回卧室,却又清醒了,塞着耳机打开每日推荐,第一首便耳熟得不行,竟然是刚刚扒完谱子的那首英文歌的翻唱版,这也太巧了。 尹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随手就截了个图发给“他的名字十一画”,他清醒着,手上的动作却又糊涂着,他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怀疑对方是霍止,自己是否还会有这样的举动。 霍止起的没那么早,直到上了车才看到这条消息,只有一张图片,是尹里的每日推荐的页面截图,时间是早上六点七分。 霍止从中间往上看,一字一字地仔细瞧,看到翻唱版的那首歌时抿着嘴笑了,两秒之后笑容僵在了脸上,心里突然有点酸,尹里从来都不跟“霍止”本人分享这些。 如果现在这个人不是自己,跟他说晚安的人不是自己,给他唱歌的人也不是自己,那没良心的尹里是不是永远都不打算把他另外的一面展现给自己,凭什么啊,线下追爱怎么这么卑微,就他妈……他妈连对方早起第一条消息都不配收到吗? 霍止想着得尽快结束这一人分饰两角儿的游戏了,否则他真的要酸死了。 他趴在方向盘上回复道:“我每天给你分享我的日推,等我们的日推什么时候有五首完全一致的了,我们就见面吧。” 尹里那边没了下文,霍止驱车上班,进了办公室看着悄没声儿的对话框还挺高兴,觉得尹里乖,不乱约人。 上午十点多,霍止正走神儿琢磨中午吃什么的时候,尹里发来一条微信消息。 “今天没去工作室,你自己吃吧。” 从早上到现在,霍止的心情跟坐过山车似的,七拐八绕的,被一个名字十一画的人牵着走。 原本打算今天去找尹里的时候顺便坦白账号这个事儿的,这会又没底气了。 直至晚上回到家霍止都有些恹恹的,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近些日子里好像也没什么进展,真情实感地追一个人都这么难吗? 临睡前纠结着没跟尹里讲话,却意外地收到那一串乱码的消息。 “你和你喜欢的人怎么样了?” 霍止打开对话框,发现最近这几次,都是那个一串乱码的账号先开启话题,而看到此刻这个问题,霍止隐隐期待着,尹里会提到自己。 “稳中有进吧,他害羞。” “原来你是女生啊。” “啊。”霍止来不及多想,“算是吧。” “你呢,你有喜欢的人吗?”他赶紧岔开话题,一边还不忘打探情况。 那边过了几分钟才回答:“最近,好像有了。” 霍止心中那点期待更加真实,回想这些天,尹里身边除了自己没有别人,那喜欢的那个人,只能是他了。 “对方喜欢你吗?” “应该,喜欢吧。” 霍止仔细琢磨,自己这么些日子以来的表现,在尹里眼里,就只是“应该喜欢”的程度吗?是尹里要求太高反应太迟钝还是自己行动力不够。 “这你自己还看不出来吗?什么叫应该喜欢,你跟我说说,我给你分析分析。” “算了,你不会懂的,我跟你不一样。” “爱都是一样的,是天底下最分明的感情。” “爱是一样的,可是爱与被爱关系里的人不一样,他特别好,而我特别糟。”尹里不是第一次这样说自己。 “他喜欢你,就会喜欢你的全部。” “不,他现在只看到我的一部分,他应该,应该有一个更好的恋人的。” “你仅仅是自己猜测,也许在他心里,天底下那么多男的他就喜欢你呢。” “你怎么知道我是男的,是同性恋?” 霍止着急探对方的底,没想到一不小心先自己露了馅儿,好在隔着屏幕还能转寰:“我看软件里的简介,你的性别是男。” “哦。” 尹里没再说话,霍止知道,尹里那边还是起疑心了。 关上对话页面,尹里把他之前发过来的自己录的电台歌曲下载下来,重复听了很多遍,他也说不出那种感觉,要光说声音,确实不像,但他就觉得这个人是霍止。 尹里打开微信,点开最上面跟霍止的对话框,一个语音电话打了过去。 第18章 尹里从未主动给霍止发送过语音电话请求,霍止知道,此刻尹里来问,一定是刚刚在音乐软件的对话让他生疑了。 他能预测到尹里会说什么,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答,心想干脆装已经睡着没听到算了。 霍止头一次这么怂,看着不停振动的手机碰都不敢碰。 时机不对,现在反而没法解释了。 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醒来霍止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回复尹里的消息:“昨天有点累,那会儿已经睡着了。”他心虚地补充了一句,“找我有什么事吗?” 还好,消息能发出去,尹里没有极端地把他删除好友。 九点多才收到回复,简单又让人不能再问什么的一句话:“没事,按错了。” 中午再见面,尹里倒也没再问他。 两个人各怀心事,都盘算着自己心里那点小九九,谁都没发现对方说话语气有多生硬。 坐下来吃饭,霍止一张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多余解释:“昨天晚上加了会儿班,所以睡得比较早。” “嗯,辛苦了,多吃点。”尹里用关心来转移话题,生怕霍止追问他前一天晚上有什么事儿。 “你也辛苦了,晚上写歌是不是又熬夜了,吃点胡萝卜,对眼睛好。”霍止夹起来放到尹里嘴边。 尹里也顾不上拒绝,乖乖张大嘴接着,完了还评价一番:“真好吃。” 直至霍止要走的时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都诡异而客气,尹里站在门口,姿势十分端正,面带微笑地对霍止说“再见”,就差一句“欢迎您下次光临”了。 霍止回到车里,走到半路才想起来刚刚说完“再见”自己好像还对尹里鞠了一躬。 操,他低低地啐了自己一句,怎么感觉跟个智障似的呢。 其实昨天断了通话请求后尹里也后悔自己唐突,还好霍止没接,否则再见面是真尴尬。 他竟然还不觉得刚才两个人已经够尴尬了,果然人不能干亏心事儿,人一心虚就眼盲心盲。 之后谁也没再提那一茬。 尹里抽了个空往敬老院跑了一趟,刘叔还是一样热情,身子也如往常一般硬朗,跟之前每次见面都相同,刘叔说着他听着,他这样的性格,确实是很好的倾听者。 但老人们总想多了解了解年轻人的世界,所以刘叔期间提了好几次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霍”。 尹里去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回去的时候手里还多了两个袋子。 从刘叔家出来时便不早了,尹里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索性打算先不回公司了,打开手机给霍止发消息:“今天不用去找我了。” 一条消息发出去,霍止立马就看见了,他心里一直想着前两天差点露馅儿的事情,立刻思维发散,以为尹里隔了几天才发作,下意识地想要打电话解释。 尹里坐在驾驶座上第二行字还没打完,霍止的通话请求就跳了出来,他刚接通,霍止稍微有些压着的声音便传过来:“尹里,我……” “你中午想吃什么?” “啊?”霍止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我在外面,一会儿过去找你,顺便买饭,你想吃什么。” “……哦,这样啊,我都行,你买什么我都想吃。” “行,先挂了,车停在这儿太晒了,过去给你消息。” 挂了电话,霍止坐在座位上喝了几口水平复了下心情,觉得自己把尹里看得太不近人情了,心里一有底气便容易想太多,一瞬间的念头闪过他脑海,也许有没有可能,其实尹里比他想的更喜欢他。 尹里到了之后给霍止发了条消息,下车找了个阴凉处站着,在市委大楼前等待的时候,想起那次在酒吧门口霍止说要他保守秘密的情景,没想到有一天他真的会来这个地方。 自认识霍止以来,有很多新鲜的感觉,比如有人陪着吃饭的感觉,时隔多年第一次张口谈自己家里人的感觉,虽然只说了一点,但已经是大学毕业之后从未有过的情况了,甚至此刻等人的感觉,也让他觉得悸动。 站在那儿没一会儿,尹里就感觉有人看他,尹里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掏出口罩戴上,躲到了更隐蔽的角落里。 可那视线仍缠在他身上,正掏出手机要联系霍止的时候,那人过来了。 尹里在外面有时候会碰到粉丝,被人注意到也是正常,再加上他一向不怎么能记得住别人的脸,他完全没认出来是方齐。 但方齐记得他那惹人注目的车,一眼就看到了。 “哎,尹里吗这不是。” 尹里把口罩揪到下巴,露出脸来,正想着怎么回答的时候,来人又说了一句:“来找老霍的吧,走,我带你进去。” 提起霍止他想起来了,这是霍止的同事,叫……叫方齐来着好像。 他后知后觉地问候着:“啊,是你啊,你好。” “这么热天,你戴口罩干嘛,哦,我知道了,是怕人认出你来是吧。” 尹里不好意思说自己刚没认出对方,也不想让人把自己当成什么明星艺人,弱弱地开了个玩笑:“长得太丑了,怕人看见。” 方齐闻言,立刻笑了:“哎哟,太谦虚了,我要是长成你这样,拉屎都开门。” 尹里想起霍止之前跟他讲的那个跟方齐有关的笑话,暗道这人还真是三句不离屎尿屁啊。 正说着,霍止出来了,瞧瞧方齐乐得一脸开花的样子,有些警惕:“你俩聊什么呢。” 方齐言简意赅地答了句:“聊拉屎开不开门的问题呢。” 霍止看向尹里,用眼神无声地向尹里质疑着,怎么回事啊,背着我跟别人聊这么深入私生活的话题。 尹里这时候乖乖地解释:“不是,他刚刚问我为什么戴口罩来着。” 霍止看了看,想到什么似的,一步走上前,把挂在下巴处的口罩又扣回了尹里脸上:“这么白的脸蛋儿,可不能晒伤了,戴着吧,别让他看。” 方齐十分有眼色地先走了,留下霍止和尹里两个人慢吞吞地在后面。 霍止换到尹里左侧给他挡太阳,边走边问:“今天怎么突然想过来看我了。” “刘叔前一阵子回了趟老家,带了些榛子回来,非让我给你拿点。”其实不是,是尹里自己想来。 这会儿回去,办公室里只有他和方齐两个人在,霍止觉得尹里难得愿意来看他一次,只有一个人见证似乎有些可惜,骚包地想着哪里人最多。 “我们去职工餐厅吃吧。” 尹里想了想,霍止办公室不跟他似的,估计有别人在,去餐厅倒是合情合理,他应着:“行。” 进了餐厅,人是多,但根本没人注意霍止,霍止有些失望,拎着袋子找食堂阿姨搭讪:“姨,能把这个榛子放进去煮粥吗?” 阿姨拿着勺子愣住了,大概没见过这样的人,没人提过这样的要求,尹里感觉十分丢人,口罩都没好意思摘,拽着霍止找了个角落坐下了。 “口罩也不摘,羞着了?” 本来没觉得什么,霍止这么一问,尹里更觉得不好意思,半晌嘟囔出来一个“没”字。 等霍止把饭盒打开,筷子摆好,他才取下口罩,霍止抬眼看了看,一双耳朵还红着。 霍止一边吃一边聊着:“你跟刘叔怎么认识的啊。” “小时候就认识了,以前我们家也住那儿,跟刘叔叔是对门。” “刘叔他就一个人吗?那次去没见他家人啊。” “阿姨去得早,就一个孩子,在外地工作,一年到头回来不了几次。” “哦,你经常去看望他吗?” “我也没个别的需要惦记的人,没事儿了会去看看他,有时候久了不去刘叔叔也会给我打电话。”他咽下一口饭,继续道,“今天刘叔叔还提到你了。” “竟然还记得我呀,才见过一次。” “嗯,我没带别人去过。” 好像很快就可以说多点了,但是尹里张不开嘴了,很难,尹里仍然害怕,害怕把那些骇人的场景再重现一遍,害怕再复述给人听。 可是他真的挺想再信一次人的。比如这回拿到刘叔叔从老家带回来的特产,连公司都没回,立马就想到之前霍止出差回来给他带的枇杷。 说了不少话,吃完饭霍止邀请他去办公室坐坐,尹里说什么也不肯了,霍止也没多劝。把人送回车里又磨蹭了半天,差点把尹里晒化。 再回去上班,霍止心情格外好,见个人就给分两颗榛子:“这是尹里专门给我送的。” 其实大家都不知道尹里是谁,只是觉得霍止很小气,拇指大的榛子给人两颗,连牙缝儿都不够塞的。 方齐知道内幕多,霍止大方地给抓了一把,抓完后显摆得不尽兴似的想找个人聊天:“老方,你能看出来吗?尹里竟然比我大。” 剥榛子的手顿了一下,方齐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啥,比……比你大?” 霍止那天听经纪人说完也觉得吃惊,但也不至于像方齐现在这样触电了似的,以为方齐在Diss自己长得显老:“不是我的问题,关键是尹里他长得不正常。” “啊,那可能吧,看不出来哈。”方齐把榛子扔进嘴里,尴尬地应答,不受控地脑补着一些奇怪的画面。 对面的人已经将思路延伸至谁上谁下的问题了,霍止还不知情,半炫耀半疑惑地说:“你说我偶像怎么保养的啊。” 方齐想了想,觉得这玩意儿跟保养没什么关系,心疼地看了霍止一眼:“兄弟,都是天生的,认命吧。”可仔细瞧,从霍止脸上竟瞧不出一丝自卑,方齐不由生出一点恨铁不成钢的心,“老霍,不应该啊。” “什么应该不应该的,我偶像生得好罢了。”霍止一边吃坚果,一边露出有滋有味的表情,看得方齐心头一阵痛。 尹里那么一张秀气的脸,却在男人的资本上压了霍止一头,怎么都难以想象,奈何当事人乐在其中,方齐打量两眼霍止懵懂的模样,再思及中午尹里又是送特产又是陪吃饭的,摇摇头,顿时产生一种“我兄弟原来是傻白甜”的念头。 回公司后,隋和突然通知他参加公司的会议,尹里纳闷,毕竟之前这些事从不需要他亲自参与,隋和也不清楚,只知道是新来了一个高层领导,召集歌手部门所有人都去。 新官上任,带来了不少看似新颖的提案,其中一条是要包装尹里。 他在会议室最边上找到了尹里的身影,目视着他讲:“尹里呢,形象好,才华更是不用说,低调了这么多年,好好渲染一番,定能一举大火。” 尹里看上去没什么表情,但仔细分辨的话脸上是带着厌弃的,他尽力语气平静地表达意见,直截了当地拒绝了领导提议。尹里说完十分不给面子地离开了会议室。 新领导简直气绝,忍着怒火开完了接下来的会议,散了会直接冲到尹里工作室:“你别觉得自己特立独行,你得去营销才有关注的价值。” “喜欢我的人是因为我的音乐,我的音乐才是我的价值,关注我本人根本没有意义。”尹里不想再多跟他说,拉开工作室的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领导回了办公室跟身边的秘书发火:“我当了这么多年经纪公司高层,还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艺人。” 秘书想说又不敢多嘴,最后只委婉地规劝了一句:“公司里艺人这么多,想火的更是一抓一大把,老板都没意见,咱就别多操那份闲心了。” 尹里躺在沙发上,心情顿时特别烦躁,怎么看,他都不是一个正常人吧,这么消极地生活着,情绪也这么不受控。 霍止有多喜欢他呢,会连他这么糟糕的样子都喜欢吗? 第19章 霍止什么都不知道,霍止只是高兴。 清晨醒来,霍止连上班都有了动力,为了庆祝尹里昨天主动来看他,临近中午的时候,霍止在办公室里宣布要请客,十分豪气地声称外卖随便点。 “哟,老霍,有什么好事儿了,说出来让大家跟着乐呵乐呵。” “尹里还没把你踹了啊。” 也有不明就里的人:“尹里是谁,你们又公然搞小团体么这是。” 霍止急着去尹里公司,懒得解释,只催着他们赶快决定菜单。 已婚的几个都回家吃了,剩下一帮单身同事相当不客气,净把平时一个月最多吃一顿的饭往上写。 方齐从厕所回来的时候大家刚刚把菜单交给霍止。 “我就出去一会儿,叫唤什么呢,这么热闹。”方齐感觉自己错过了不知道来自谁的一个亿。 霍止捧着菜单控诉:“今天我高兴,说中午请个客,一个个跟不要命了似的点,你瞅瞅,这各个饭店的档次加起来够二十星级了。” “太没良心了吧。” “是吧。”霍止像看见了淤泥里的唯一一朵白莲花。 “真过分,怎么不等我,快加上,我想吃龙虾。” 霍止拿起便利贴丢他,自己脸上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方齐不用看就知道他又要去找尹里:“老霍,没看出来,你还挺执着啊。” “那是,我也没想到我竟然还是个情种。” “请我们吃这么豪华的,准备带那位吃什么规格的啊。” 霍止边下单边低头乐:“哪像你们似的,我偶像心疼我挣钱不容易,连肉都不吃。” “那他不得被你养得越来越瘦?” 霍止在这方面有点敏感:“他原本就是受。” 方齐听了也不当回事,只当霍止刚刚羞答答地扯起一块儿遮羞布。 还没等到外卖都送来的时候,霍止就一溜烟儿跑了。 出了门,瞧着大厅里站着的人有些眼熟,再走近几步,认出来了,是他爸的秘书。 “小止。”叫了他一声之后,那人压低了声音,“李市长在外面等你。” “找我有什么事吗?张叔。” 他爸的秘书已经跟了李立臣十几年了,霍止有时候见张秘书比见他爸还多。 “没事你爸就不能来看看你啊?” “噫,我爸像那种人吗?打个电话他都嫌我烦。” “行了,快去吧,市长还饿着,等你出去一起吃饭呢。” 李立臣一向忙,霍止也很久没跟他亲爸一起吃过饭了,犹豫了一下说:“张叔,你先过去,我打个电话就来。” “快点啊小止,市长下午还有两个会。” “知道了,大忙人们。” 语音电话打给尹里,对方没接,不知道是在忙还是没听到。 挂了之后又重新打过去,还是只有循环的铃声和他自己的呼吸声,霍止没法,只能打了几行字告诉尹里,自己中午有事不去找他了。 电话没打通,没听到尹里的声音,霍止心里终究是有些惦记,一上车就被他爸看出来了:“想什么呢。” “没什么,吃顿好的呗,李市长。” “一天没个正形儿,好好叫人。” “好的,亲爸。”说完,霍止在屏幕上点开一个地址给司机看了看。 “我听张秘书说,市政办公室那边跟你们部门调人,你拒绝了?” “嗯。” “为什么。” “我最近在谈恋爱,感情还没稳定,不想去县城。” “就是你妈看过照片的那个孩子?” “你是我妈的什么老闺蜜吗?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李立臣抬头看他,脸上表情有点严肃:“瞎胡闹。” “爸,我没胡闹,认真的。” “对待感情认真,那对待工作就不认真了?” “怎么就不认真了,市政办公室那帮人哪是看中我的能力,还不是因为知道我跟你的关系。” 李立臣沉默了会儿,想了想才说:“你自己想好就行,我不多管你那一摊子感情问题,但是既然选择加入了体制内这个队伍,就不能丢这个群体的脸,别像高中那时候胡乱生事。” “爸,跟你聊私事儿呢,你怎么还一副领导语气,整天端着,累不累呀。” “谨言慎行,你还是浮。” 过了十二点半,尹里才从电脑桌前离开,往常最晚这个时间霍止也到了,他从沙发上拿起手机,才看到霍止的消息。 他自己拿着手机翻了半天,也不知道想吃什么,好像看见什么也没胃口,最后干脆吃了根香蕉就当午饭了。 把空调往高调了几度,尹里拿件毯子披在身上,整个人窝在了沙发里。 戴上耳机,又忍不住点开听之前下载下来的那首歌,跟上瘾了似的。 一遍播完,有些手痒,坐起身把吉他抱了过来,其实谱子扒完没几天,他就练得差不多了,只是不怎么会唱,因为英语太差。 不是这首歌有多好听,尹里只是被这种对方有可能就是霍止的宿命感吸引着,他在现实中喜欢的是霍止,在网络上信赖的人也是霍止。此刻他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分不清依赖和喜欢的界限。 原本是周六才回郊区,结果尹里周五傍晚就收到了家里的电话,阿姨说孟咏芊又生气了,哭着大喊他的名字。 尹里不禁失笑,喊了又怎么样,回去不是照样不认识他。 尹里关了设备,绕路到老房子那儿的一家糕点铺买了些红豆酥,以前没搬家的时候,他妈妈最喜欢吃那家的点心。孟咏芊如今住的地方也不算远,从市里面出发,开车半个多小时就到郊区的房子了。 进了家门,没有预想中的大吵大闹,孟咏芊安静地坐在饭桌旁,两只手抠着碗边缘的印花。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尹里拿出一块点心递给孟咏芊时,他好像看见他妈妈对他笑了一下。 这种安稳状态持续到了饭后,刚过八点就乖乖回了卧室,连阿姨都说孟咏芊今天心情好。 晚上跟霍止聊天的时候,尹里主动告诉了霍止他回家了,回郊区看他妈妈。 原先“回家”在霍止心里是个再正常不过的词语,现下尹里一提这几个字眼,他就跟着揪心。 他怕尹里心情不好,想着多说会话转移他的注意力:“现在在干嘛呢,家里好玩吗?” 尹里趴在床上回复消息:“这会儿觉得还挺好玩的。” “哦?是因为正在跟我聊天吗?” 霍止也没指望尹里会认真回答他,想着得到对方一个远程白眼也心满意足了,但隔了一分钟后,他收到很长一条回复:“八点多的时候,我妈就去睡觉了,然后我就躲到自己房间了,一直在看电视剧,到这会儿已经看了两集了。” 霍止想象了一下尹里穿着睡衣,窝在被子里追剧的场景,可能会因为害怕被妈妈发现,也不敢放太大声音,看到紧张处都不敢用力呼吸。 太可爱了。 但实际上尹里对于使用耳机这种现代隔绝噪音的物品十分熟练,根本不需要窝在被子里这么窒息的操作,并且他拥有不止一副赶得上霍止一个月工资的耳机。 霍止边笑边打字:“原来你也是个回了家还追求个人空间的叛逆男孩。” “不是,你不知道,我妈看我太久心情会变差,我不是故意躲她,但她开心最重要。” “哈哈,你呢,你没有心情不好吧?” 尹里今天回家算是难得的心情好了,回了句“挺好的”,然后主动向霍止发问:“你在干嘛。” “我刚刚在微信里疯狂拉黑好友呢,拉到吐血了。” “为什么?” “你是没见过有些人,平时没说过两句话,动不动就给人群发‘给我点个赞、关注一下、群发测试’这样的消息,太不客气了。” “哦,听起来是挺烦。” “下次再有平时不打交道的人给我发什么‘帮我转发一下吧、关注一下什么公众号、给谁谁投个票吧’类似的消息,我都要非常冷血地回复‘不’了。” “那你很酷,霍止。” 尹里看着这些话,其实并不能完全理解霍止在说什么,这都是他没接触过的生活,但霍止跟他讲的,他都觉得很有趣。 第二天霍止没睡懒觉,早早的醒来,感觉好几天没见尹里了,想了。 闲的没事干,忽然想玩类似摘花瓣看“你爱我,你不爱我”的无聊游戏,霍止想着,现在开车出去随便逛,如果有缘分,今天就能到达尹里所在郊区的方向,见到尹里。 如果到不了,他就承认……承认他跟尹里今天没缘分。 揣着这么个心思上路,搞得霍止还有点紧张。穿过熙熙攘攘的市区,道路总算通畅起来,他平时不怎么到这样远的地方,此刻开半扇车窗,随着汽车疾驰,漏进来的凉风倒让人舒坦了不少。 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旁停留,霍止下车拍了几张照,忽然有点后悔没带相机出来,这样好的天气和景色,有些辜负了。 他挑了几张最满意的,发到朋友圈里,十分文艺矫情地配字:“又是一年春草绿。” 尹里起床后没有出门,孟咏芊似乎还睡着,他便靠在床头看手机,脚腕处搭着一角毯子。 随手一刷,正巧看见了动态处的红点,是霍止的头像,他点进去,入眼便是充满生机的绿色,那一片开阔的草地越看越眼熟,这景色……这不是就在这处小区旁边吗? 尹里有些紧张,握着手机给霍止打过去。 尹里头像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时候,霍止正拴好安全带要出发,他接通,尹里的声音还带几分沙哑:“霍止,你怎么在我家附近?” 什么? 缘分这么妙不可言? “我不知道啊,随便出来逛的。” “你看看旁边,是不是写着延清小区。” “嘿,还真是。” 短暂的沉默后,霍止咽口空气:“出来吗?挺想你的。” 第20章 尹里仓促地随便披了件外套往外跑,出来时耳朵上还挂着耳机。 当着面再说“想你啊”什么的,有点不好意思。霍止一边心里这样想着,却一边忍不住动手,他两只手紧紧地扣在尹里的耳机上,灼灼的眼神要往对方瞳孔里钻。尹里以为他要做点什么,紧张地握紧了自己的手机,不小心碰到了屏幕上的播放键,声音穿过耳机穿过霍止的指缝传出来,是此刻听起来有些聒噪的摇滚乐。 霍止顺势把耳机摘下,探着身子往前,趴在人耳边说了一句:“据可靠数据统计显示,地球上如今有七亿听力受损的年轻人,戴着耳机还放这么大声音,你是想给这数据也做点贡献吗?” 尹里原本得知霍止在这附近就惊讶着,此刻更是不安又无措,关掉音乐后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这样说话声音太大了,真吵。” 不嫌对方突如其来的到访唐突,也不说对方此时的距离靠得太近,只胡说一般地抱怨对方的耳语声音太大,霍止听没听出什么不知道,挂在霍止手腕上的耳机大概会觉得人类很虚伪。 霍止像没听见一般,接着道:“你耳朵不好使的话,怎么唱歌,你不唱歌,我怎么办。” 即便是对种地的农民伯伯这样深情款款地说“你不种地,我怎么办”,那将来长出来的粮食都要发酸,何况尹里写的歌又不能当饭吃。 偏生霍止说完也不好好待着,使坏似的对着那只红得要滴血的耳朵吹气。尹里被这见缝插针的关心和表白弄得呼吸都要停止了,转过身,没忍住脸红也没忍住笑。 尹里作势要走,霍止跟了上去。 知道对方在害羞,霍止没继续往他跟前凑,只是慢慢地在尹里身后跟着,等尹里开口叫他。 尹里边走边脑子里乱着,刚睁开眼没多久就开始这么乱着,霍止连这样小的事都要关心他,霍止整个人都太健康了,身体健康,心理健康,如今大概恨不得带他双双成为百岁老人。 可是,在这以前,尹里从不想活那么久,他是靠着对死亡的等待才这样活下去。 他现在有点想好好活着了怎么办。 尹里回过头,看见霍止正摩挲着手里的耳机,动作很轻,他忍不住想象那只手触碰自己的样子,下一秒,尹里脑中立刻铃声大作,警醒着自己把不该有的想法抛去个七七八八。 霍止一抬眼,目光撞上尹里晃动的瞳孔,他笑笑,把耳机拿起来要往对方的脖子上挂。尹里乖乖地站着,甚至脖子还向前微微伸了一点,霍止比他高,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隐隐露出来的一小截脖子,因为终年被挡在衣领后面,比脸更白,霍止忍住了想要触碰那处的冲动,快速地把耳机挂好,顺便理了理对方衣服的领子把那截脖子藏好。 霍止心虚般不敢看尹里,望望远处碧蓝如洗的天空,提议道:“一起散会步?” “好。”尹里答应着。 “你妈妈,怎么样?”霍止小心翼翼地问,好像在离那个家不远的地方走着,总绕不开这个人。 提到这个话题,尹里便恢复成往常的样子,距离冷漠只有一步之遥的那种冷静,他想了想,面无表情地回答:“一直那样吧,已经说不上好坏了。” 霍止撇过身看了眼尹里,那人又换上那副“不爱说话”的表情了,但这并不妨碍霍止已经一点点撬开他心门的事实,否则尹里便不会犹豫着说出下一句。 “对我来说,只要她不伤害自己,我就满足了。” 可惜霍止此刻没太听明白尹里语气里的无奈和艰难,他字斟句酌地挑选合适的字眼问着,只想成为一个对尹里来说还算不错的倾述对象。 尹里想了半天也没留霍止一起吃午饭,他连孟咏芊对他的态度都捉摸不透,不敢设想家里突然有一个陌生人到访会怎么样。 霍止没说什么,体贴地离开,临走时还摘了朵花给他。 吃完午饭,回房间午休,在这座房子里,他和孟咏芊像两台没有感情的机器一般。 入睡很快,但噩梦总是不可避免,尹里梦见他被什么紧紧绑在床上,有人在他耳边说他是精神病,他想捂住耳朵不听那些话,却发现手指也动弹不得,被夹子夹着,夹子尾部连着很多电线…… 他想挣脱,那些人却只是用同情的眼光看他,于是他只能大声喊,期待外面有人听见,来救他。 “我没有病……” 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地准备拉开那些电线,才发现是手指压在了枕头底下,压出了几条红印。 周日早上,霍止是被一连串的消息提醒声震醒的,他睡眼朦胧地划拉开手机屏幕,点进去,是凌毅发来的几条消息。 “小霍哥,在不在?” “哥,醒了没?” “你是不是在追那个叫尹里的学长?” 霍止刚睁眼,懒得打字,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一边摸霍重阳的爪子一边迷迷糊糊应着:“是啊,怎么了?” “那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别怪我多嘴啊。” 霍止下意识地感觉不太好,脑袋清醒了几分,手中握着猫爪子的动作也停止了:“你说吧。” “那天从那儿回去,我才知道尹里现在是歌手,就顺嘴在宿舍群里提了一句,上周,一个很长时间不冒泡的哥们突然出来给我们讲了一事儿。”他顿顿,“小霍哥,你真喜欢他吗?” “嗯。” “唉,我总感觉我这么着跟你说了有点不地道。” “废话这么多,快说,不地道你都开了口了。”霍止有点着急了。 “那哥们说,尹里大三期末的时候,跟我们学校的一个研究生好上了,我之前不是跟你说那人是一什么富二代吗?其实并不是,就他妈一个爱摆谱的虚荣玩意儿,估计长得还算不错,成天装十三骗小姑娘。” “小姑娘?”霍止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那人根本不是同性恋。” 霍止越听越乱,尹里当年遇上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人不仅不是同性恋,还恐同,分手的时候把尹里叫去酒吧,当着一帮人的面说他恶心,还说……” “还说什么?”霍止的声音隔着网络都能听出冷冽。 “还说他妈是个疯子,说尹里本人是个同性恋,一家子精神病。” 霍止气得话都说不出,握着手机的手像是握着人渣的脖子一般用力,缓了几秒,他才问:“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跟尹里好吗?”话刚出口,霍止觉得这个形容不对,立马换了个说法,“你知道他问什么骗尹里吗?” “细节我不清楚,但我同学说那个研究生是学心理学的,研究方向就是同性恋群体的心理问题,当时是把尹里当毕业论文的案例了估计。” 霍止一向是个少生气的人,这几句话几乎让他气绝,恨不得现在就把那个人渣碎尸万段,尹里那样的人,连自己家里的情况都告诉他了,想必那时候是很信任那个人渣的。 霍止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凌毅看不见霍止的表情,不知道此刻霍止内心是什么想法,也不好安慰或是劝解,只单纯地回答霍止的提问:“是真的。” “你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吗?” “我问问,一会儿发给你。不过,哥,你打算干什么啊?” “没什么事,你就帮我打听一下,今天谢谢你告诉我这事儿,下次请你吃饭。” 说完,不等凌毅说什么便立刻挂了电话,因为他怕对方听见下一秒自己把手机砸在墙上的声音。 他低头,才看见手背上刚刚被霍重阳挠出的几条血道子,那猫平时很乖,霍止想,可能是自己刚刚不小心用力掐了霍重阳。 起床后,哪还有睡意,霍止气得还想砸房子。 可惜手机已经砸坏了,半块屏幕碎成粉末状,他得先出去买手机。 原本中午要陪尹里一起吃饭的,但现在不打算去了,这个节骨眼上见了尹里,他可能会忍不住骂他,怎么那么傻啊,连人对你真好还是假好都分不清吗?笨死了。 霍止长得帅,性格好,工作能力强,他觉得自己是难得一遇的高富帅,他偶像明明喜欢男人还不对他心动,在这之前他只以为尹里眼光高,大概是见过天上的神仙。 可谁能想到人家之前跟垃圾堆捡过男朋友呢,霍止简直要气死了。 回了家,拿着新换的手机,霍止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凌毅发来的最新消息。 “那人叫周知烊。” 盯了半晌,霍止起身打电话,接通,霍止喊了声“表哥”。 “小止呀,前天我妈还让我给你介绍对象呢。” 霍止没接话,开门见山地讲:“哥,你们学校有个13届的研究生,学心理学的,叫周知烊,你帮我查查。” 他表哥以为是霍止在追求的人,故意装不情愿:“哟,什么人啊,值当我查吗?” 霍止此刻没心思开玩笑,语气里除了严肃还有拼命忍下的愤怒:“哥,以后跟你解释,你先帮我查着,尽快。” 那语气听起来实在不像装的,他表哥答应完,两个人便挂了电话。 不到十分钟,便查到了,霍止点开对方发过来的那个教师主页链接,一进去就看见一张自以为是的嘴脸,他忍不住犯恶心,好他妈渣男啊这个长相。 “这个学生后来读博去了经济管理学院,现在留校当老师了。” 他表哥不明所以,还加了一句:“虽然长得还行,但年纪比起你是大了点。” 霍止也懒得解释,说了声“谢谢”便穿衣服往外走。他上车忿忿地拧一把车钥匙,驱车向安大驶去。 经济管理学院517室,霍止心想,我今天倒要看看,你他妈是个什么货色,也配为人师表。 霍止第一次这么恶心一个人,感觉都他妈不配当人。 找到他的办公室很轻松,门上的标签都清清楚楚地写着,霍止敲门进去,还是谨慎地确认了一遍:“叫周知烊是吧。” “是。” 刚应完,霍止上去立马就是一拳。 那人被打得有些犯懵,顾不上门外探头探脑的学生,爆了粗:“我操,你他妈是精神病吗?” “操,还敢说。”霍止现在一听这几个字就上火,“今天老子把你打成精神病,让你他妈也被人研究研究。” 霍止憋了一肚子火,刚刚那一拳勉强算开胃,他把那人一通揍,直打得对方连话都说不出。 霍止也懒于向他解释,揉揉自己的拳头,丢下一句:“要么你主动去学校申请撤销硕士学位,要么老子让你往新闻上挂一挂,让大家都看看你他妈是个什么骗人的垃圾玩意儿,给你三天时间。” 霍止出门后,几个学生也窃窃私语着下楼了。 周知烊一脸挂彩,满腹疑惑,他现在是管理学院的副教授,风华正茂,哪还记得当年随口一说的几句话,他无耻地把几年前的事儿都忘了,直到回去处理了伤口也没想起来。 果然恶心人办恶心事儿已经习惯了,吃屎也觉不出臭味。 第21章 尹里从十一点半开始,就再没心思练歌了,吉他瘫在一旁也懒得收,在工作室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霍止,到了一点,才自己胡乱地点了份外卖吃。 这段时间里吃饭的时候总是有霍止陪着,此前他一个人的话,喜欢点开一集电视剧边吃边看,这一天却是兴趣缺缺,饭吃得很快,期间眼神不停地往手机屏幕上瞟。 直到晚上回家,尹里也没收到霍止的解释,他打开对话框输入一句“今天有事吗”,还没有来得及点发送,尹里后知后觉地自嘲道,凭什么人家要给你解释呢,不来了便是不想来了,不解释便是没必要解释,何苦自讨没趣地去问。 原本暧昧期就是这样,对方多说一句话少说几个字另一方都要揣摩半天,何况尹里本就是敏感多思、懦弱悲观的人,霍止一时不理他,他就只有胡思乱想以致暗自伤神的份儿。 霍止早先只骂尹里笨,不曾想那人还怂,在霍止忙着筹谋为他“报仇”的时间里,那人一个人在床上可着劲儿作践两个人之间积累的那点情意。 霍止折腾了一天,晚上回去又加班写材料,直到凌晨一点才洗漱好钻被窝里,手机里没什么消息,看看时间也不便打扰尹里,关了手机直接睡下了。 第二天中午,外卖比尹里对霍止的惦记先到了,尹里已经做好恢复一个人吃饭状态的准备。 结果刚过十二点,霍止又不声不响地出现在工作室,一进门就看见尹里茶几上放置的外卖盒子,不知道是不好吃还是没胃口,盒子里的饭被剩了将近三分之二。 霍止手里提着袋子抱怨:“怎么不等我,自己先吃上了。” “我以为你再也不来了。”明明是委屈的,尹里脸上还装冷淡。 不过三天没陪他吃饭而已,霍止看着尹里的表情,忍不住过去在脸上掐了一把:“自己乱想什么呢,我昨天有点急事,忘了跟你说了。” “哦。”尹里摸摸刚刚被掐的地方,莫名觉得安心。 霍止把已经凉掉的饭收拾好放在一边,叫了一声尹里:“过来坐这儿,饭得有人陪着吃才香。”说完,蹲在茶几旁把手机往旁边推了推,将自己带来的饭铺开,捏了一块炸鸡喂到尹里嘴边。 “怎么换手机了?”尹里问。 霍止没解释,想等着学校那边有结果了再给他个惊喜:“想用新的了呗。” 尹里也没多想,默默地在身旁腾出一个座位给霍止。 给周知烊的三天期满,霍止却还没听见那边有什么动静。 仔细想想也是,他那天去了光顾着一通发脾气了,什么关键信息都没透露,那种人人品不过关,怎么可能想的起来自己都干过什么恶心事儿。 虽然霍止那天一怒之下敢跑到对方学校里打人出气,此时冷静下来却不能再知法犯法,他知道,没证据的事,不能胡来。 他从小听家里人讲过很多,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就不信这种垃圾能只干一件垃圾事儿,他再次拨通了表哥的电话。霍止很少向家人拜托什么事,这算是头一次:“哥,帮我个忙,真的,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 “好,你说。” 霍止把前因后果简单捋了一遍,最后提请求:“哥,我也不是不懂事,就是想让你查查,这人有没有法子治,你就实事求是地查,查出什么算什么,行吗?” 电话那头的人想了想,最后答应了。 霍止实名举报,表哥行动也快,因为调查目标明确,调查人又是学校内部的人,一查果然查出不少事儿,关于周知烊学位论文剽窃,任职期间数据造假,贪污经费以及压榨学生等一系列的龌龊行为迅速被翻了个底儿掉。 结果出来的那天,霍止反倒平静了,他不想关心别的,他在他哥一阵激动的感叹中挑了一句他最在乎的问:“那他的硕士学位会被撤销吧?” “那是自然。” “学位论文也能从网上撤了?” “到时候校方会处理。” “哥,谢啦,等跟尹里成了一起去见你,请你吃饭。” 这通来自内部人员的电话是傍晚打的,霍止想着第二天中午当着面再告诉尹里,他美滋滋地幻想尹里感动的模样,洗澡的时候还一直哼着歌。 周知烊虽然人品极差,但确实不算笨,很快就确认了霍止这个实名举报者的身份,他自认自己没和市长家结过什么怨,思及那天霍止上门的一通闹,再看如今上面的处罚结果——先处理他的硕士论文,立刻反应过来了,这事儿的起因八成与论文里那个同性恋有关。 他觍着脸联系了以前的大学学弟,从校讯通里搞到尹里的电话,半夜十点一个电话打过去。他如今声名扫地,早已不在乎言辞身份,恨不得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尹里身上。 而尹里从接通电话听见那个人声音的一刻起,就忍不住颤抖,当年的难堪与绝望铺天盖地而来,他原本应该立刻挂掉电话把那些言语掐灭的,可是,可是那个人提到了霍止的名字,说他甚至已经得知了霍止是市长的独生子,尹里不得不忍着满腔的恶心听下去,强忍着颤抖问他想怎么样。 周知烊从他克制的语气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这让他十分满意,似乎还冷笑了几声:“等着吧,市长儿子又怎么样,同性恋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没有人会理解你们,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用鄙夷的眼光看待你们。” 对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尹里目光空洞的握着手机,还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不动,颤抖身躯的背后是一身冷汗。 那个人要报复吗?尹里想,不能让霍止受他的连累,他很怕,怕霍止被人指摘。 他慌慌张张地拎着钥匙出门,开车到了霍止所在的小区门口:“霍止,你能出来一下吗?我在你家小区门口,有事找你。” “好。” 挂了电话,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霍止揉揉眼睛,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他在睡衣外面穿了一件外套便出去了,晚上的凉风一吹,意识立刻清醒了。 “怎么了?”霍止看尹里只穿着一件薄T恤,脱下外套想要披在他身上,但是被尹里拒绝了。 “周知烊给我打电话了。” 霍止把刚刚拒绝的动作和这句话一结合,脑子里立刻钻出些不好的想法来:“所以呢?” “你查他了是吗?” “是,简单翻了翻他的旧账。” “他说他现在一无所有了,我……我不知道这种情况下他能干出什么事儿。” “他想干什么干什么去,对我来说,他当年为了写论文骗你做研究对象这一件事儿就够他喝一壶了。”霍止此刻想起来这件事仍是控制不了地想发火。 尹里原本担心急了,此刻更是慌不择言,霍止知道了,他小心隐藏的过去,都知道了。霍止会怎么看他,觉得他是精神病吗? 普通人可能觉得伤人者自作自受,获得应有的惩处是大快人心之事,可对尹里来说,他自卑怯弱,更在乎霍止会怎么看他,怎么看他这个真心错付的人,怎么看他这个自杀过的人。 尹里没发现自己的身子开始战栗,稀里糊涂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你动用你的身份查他,他都知道了。” 尹里并不清楚,霍止没有看周知烊的论文,在霍止的认知里,不需要从别人的叙述里知道他的过往心路历程,霍止在等,等他主动敞开心门。 没有想象中的感动,对方甚至为此对他不满了,霍止突然觉得有种一人演戏一人看戏的背叛感:“我知道了,我看你就是不舍得,一个渣男而已,你半夜跑来跟我这样,好,我承认,我他妈多管闲事行了吧。” “我……”尹里想解释,却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话。 不是,不是这样的,霍止。 霍止一步步向尹里靠近,眼睛里的火快要喷到他脸上:“他自己犯了错,我不促成这次调查,他迟早也会被处理,现在要我怎么样,给他道歉吗?”他用力捏住尹里的肩膀,还是那么薄,他以前总怕把他碰坏了,现在也顾不上了,“尹里,我还能怎么样呢。” “我以为只要我努力,再硬的心也会有软的一天,总有一天我能等到,你会告诉我所有的事情,可是现在看来,有人不知好歹,为了那样一个人把我的好踩在脚底,尹里,人心不是这么糟蹋的。” 尹里急得说不出话,霍止却以为他是默认,两个人鸡同鸭讲地吵着架,一个不知道怎么表达,一个话赶着话不给对方解释的空隙。 说完,霍止扭头走了,尹里怕急了,想伸出手拦住霍止,却发现手都抬不起来,望着霍止头也不回的样子,尹里内心只会躲避逃离的本性作祟,在原地愣了片刻,直到再也看不见霍止的时候,他开着车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上班,整个市委都传开了,霍止是市长的亲儿子,霍止不用想就知道是那个疯子搞的鬼。 从进了办公室开始,气氛就不对,霍止能感觉到大家对他说话时的那种微妙感。也是,大家原本都是同样的工薪阶级,最多可能是你有个对象我是单身而已,可霍止这下不一样了,市长独子,那是什么身份啊。 只有方齐还相对淡定点,进门先拍拍他的肩,小声问他:“你这不是在炒作吧?” 霍止哭笑不得,心酸地摆了摆手。 “那我还能叫你老霍,不差辈儿?” “去你的,行了啊,老方。” 正说着,电话响了,霍止接起来,是领导的召唤,霍止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叹口气离开座位。 “小霍,单位里我是你上级,这没问题吧。” 这一大早上的叫什么事儿啊,霍止简直心累:“领导,咱还跟以前一样,有啥说啥,行吗?” “好,那我也就不多说别的了,今天一早单位收到了匿名举报信,说你……” “什么?”其实霍止有些预感到是什么事儿了。 “说你在男……女关系上……” 看着领导说一句吞半句的模样,霍止都替他为难:“领导,是男男关系吧?” 领导擦一擦脑门上的汗,点点头:“是,其实这属于你的私事儿,原本组织上也没必要过度干涉,但现在举报信里还提到你利用你父亲的职权扰乱他人正常工作生活,这个是真的吗?” 事到如今霍止也没什么再遮掩的,他尽可能略去尹里的状况,解释了他和周知烊之间的事儿,最后向领导保证:“放心吧,我没干什么出格之事,那人自己犯错是事实,我掺一脚说破天都不算犯公事,只是私人恩怨。” “行,事情我清楚了,你回去吧。” 霍止回到座位上,看着周围同事看眼色的样子,心情越发不爽,在单位里身份也暴露了,和尹里维持几个月的暧昧气氛也散了,真他妈闹心。 第22章 尹里从路上到床上再到第二天早上,一直在反思自己,他不算生性恶劣的人,但认识霍止以来,他好像时不时地在伤害霍止。 尽管都不是出于本意。 尹里在情感认知方面一向迟钝,他在未成年的那段时光里,花了将近五年,才接受自己喜欢男生这件事,成年后,又用了三年才摆脱对自己是个“精神病”的错误认识。 关于与周知烊的相识,他无法否认当时觉得自己有多么幸运,在那个人身上,他第一次获得认同感,他从小到大没什么关于亲密关系的体会,所以无知地信任着周知烊,把关于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了那个人。 当然,后来那个人给他带来的伤害与阴影,也都是久久难忘的后话。 再然后,他学会了给自己留后路,关于成长和成熟,就是他逐渐戴着面具生活的过程,他再也不向任何人展示一个毫无用处的弱者形象。 尹里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变成现在完全能自己解决问题的人,虽然孤独,但他觉得这是他很满意的状态。 直到霍止出现,这种生活有了改变。原本他的心与脑完全适应了一个人生活,可霍止千方百计地说要跟他一起要陪着他,而他本人,也十分可耻地默认接受了。 尹里被自责与愧疚折腾着又乱想了一整夜。 在这个动动手指就能听到对方声音、看到对方表情的网络时代,经历了一场不欢而散的霍止和尹里,硬是在彼此的世界里失联了一晚上加一上午。 对于霍止,更加难熬的是,身份曝光之后,从踏进办公区,一上午都不得不应对那些突然变多的寒暄和谈话。 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总算消停了些。这还没去什么社交场合,就这些办公室应酬都把霍止累够呛,他拿出手机订外卖,恍惚想起都很久没自己在办公室吃饭了。 饭到了,霍止却也没什么食欲,这是他人生中少有的时刻。 方齐盯着他看了半天,看出点不对劲儿:“和尹歌手吵架了?” 霍止叹口气,把筷子戳进墩实的一碗米饭里。 看兄弟不高兴也不懂得安慰,方齐独自吃得津津有味:“你竟然舍得跟他吵架哦,真稀罕。” “怎么了,我有什么不舍得,我把他甩了,气死老子了。”这下彻底吃不动了。 “哟,人家知道你这剃头挑子一头热的相恋又分手的情节吗?” “他怎么不知道,我已经连着十几个小时没跟他说话了。” “……哦。”方齐实在理解不了这种曲折的剧情。 霍止看着那盒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没忍住,拿起手机对着办公桌毫无灵魂地拍了一张照片,拍完一点儿滤镜没加,带着满屏的食欲不振发给了尹里,配字,“今天只吃了这个。” 本来句尾还有个委屈的表情,但想了想觉得主动搭话还配这种惹人怜爱的图片,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在生气。 另一边尹里确实因为霍止之前的离开十分无措,从昨天晚上开始每一刻都在等消息,手机屏幕亮起的第一秒他就进入了聊天界面。 盯着那张无色无味的饭菜照片看了五分钟,也没琢磨明白霍止是不是还在生气,又想了五分钟后回复:“你能把你之前龙虾饭的外卖链接发给我一下吗?” 等待的前五分钟里,霍止还能保持一定的镇静和矜持,后五分钟里就开始焦灼了,连着几口空气就米饭喂到嘴里之后,除了品尝苦涩已经没有别的味觉感知能力了。 看到尹里的回复,霍止又气又无奈,他跟尹里根本就不适合你来我往的朦胧爱情游戏。 无语了。 隔了好久,他终于放下筷子,起身去了楼道,拨通了尹里的电话。 “你知道我在生气吗?” “知道的。” “那就是故意不哄我了?” “我不太会。” 霍止静默片刻,也是,尹里就是个感情笨蛋。 还没等他再想出话来堵尹里的时候,电话那边的笨蛋开口了:“你的饭好吃吗?” “不好吃。”霍止不知道他突然又问饭可不可口做什么。 “那,我刚刚买了龙虾捞饭,这会儿在市委大楼门口,保卫处的人说我不能上去,你看你能不能自己下楼来取。” 霍止立刻就被这点不动声色的在乎哄得没脾气了,也没那么笨嘛,知道他之前是在说饭不好吃。挂了电话他去卫生间理了理头发,出来时又努力装得一脸严肃。 刚下楼梯,就看见尹里紧张地踱着步,手里拎着个大大的牛皮纸袋子,帽子微微扣住脸,不像来给恋人送吃的,倒像是特务来接头。 “这是我爱吃的那家吗?是按我口味吩咐做的吗?”霍止语气故意显得漫不经心又娇嗔,仿佛自己是个多吃点葱蒜就会咽气的娇娇公主。 “是,没放葱也没放蒜,还热着呢。”尹里努力推销,宛若一个送不出外卖就要喝西北风的憨厚小哥。 霍止伸手接过来,不接着说话也不回办公室,尹里见他脸上仍是不悦,也不知道怎么办,给完就要走。 霍止拉住他的胳膊:“干嘛去,话说明白了吗你就要走。” “我就是来给你送饭,没什么要说的。”尹里口不对心地说着。 “我是饭桶啊,我一个人吃两份?”霍止故意掂了掂手里的重量,等着看尹里怎么回答。 尹里看了看四周,又低下头,小声地说了句:“我想着你不愿意跟我一块儿吃饭了。” 说完,脸也红了,这幅模样,看着可比霍止要委屈多了。 霍止一手拎着饭,另一只牵了尹里的手往大楼里走,尹里立马就要往出抽,霍止回头看他:“怎么,我站在门口再哄一会儿你?” “不是,这个场合,不合适。”尹里指指楼里大厅正中间“为人民服务”几个描边字。 晚上吵架,第二天就拎着龙虾捞饭来求和,霍止很没文化地想到“床头打架床尾和”这样的俗语。 上次来霍止带尹里去了职工食堂,这还是尹里第一次进霍止工作的地方,一进去就看见几个比较眼熟的人,是之前一起吃过饭的那几个人。 尹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敢看大家的表情,就顺着霍止的指引躲到了他办公桌前。 霍止拉了旁边一把没人的椅子过去自己坐下,示意尹里坐在他自己的座位上。尹里擦擦手,把饭摆出来,没坐,小声嘟囔了一句:“我感觉这样不太好。” 霍止没听懂尹里的害羞,以为尹里不想陪他,立刻表演了个对人拉着脸爱搭不理的矫情鬼。 尹里一边看眼色一边落座,装作不经意拿胳膊蹭人家手腕,霍止不推他也不理他。尹里最怕这样,需要他先开口的场合。 “这个好吃吗?” “挺好。” 沉默了一阵儿,尹里再次开口:“我……我昨天不是怪你,你……你别生我的气。” “不是生气,尹里,我就是觉得自己像在自我感动。” “不,不是的。”尹里着急地解释。 “那我感觉到的关怀与靠近,不是我的自以为是?” 尹里点点头,慌乱地闷头扒饭,心道,别问了,仅仅是以这样的速度走向你就已经很难了。 “昨天回去自己难受了?”霍止没再问下去,办公室里人多,他也不想尹里在这么为难的时刻向他解释。 “没啊,回去就睡了,很晚了。” 霍止笑了笑,不信他,只是他一嘴硬霍止就觉得心疼,到底这么些年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他下意识地把装凶狠装冷漠当成自己的保护色。 回到工作室,尹里失眠了一整晚的一颗悬着的心才踏实下来。 霍止挤入他世界里的速度令他措手不及,尹里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是何时开始回应的。霍止的耐心像一个狡猾猎人布下的心动陷阱,不动声色地围绕在他身边,单等待着他有一天自投罗网。 一杯热水还未晾好,电话就响了,是霍止打来的。 “回去了吗?” “嗯。” “累不累?” “不累。” “在干嘛?” “在等着喝水。” “好,多喝点。” “你也。” “嗯,那,先挂了?” “挂吧。” 说了再见放下手机,霍止不由地笑了,明明没什么话要说却忍不住想联系对方,霍止第一次尝着这种滋味儿。此刻自己也觉着自己没意思透了,但一听到尹里的声音又变本加厉地想念,觉得光听声儿也不够,还想看他的脸。 攒了小半天的心事儿因为中午的一顿饭落停了,下午时间安生过去,临下班的时候,霍止打开聊天界面给尹里发消息。 “下班别走,过去找你。” “好。” “尹里,你这回复的也太短了,我都体会不出你有所期待的思想感情。” 隔了大概一分钟,手机才响了,霍止拿起来一看,乐了。 屏幕上是尹里新的回复,“好的~~我等你~~” 从大学毕业上班这么久,霍止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上学那会儿老盼着下课的光景,不停地看时间,不停地想着屋子外头,只是那时候想吃的,这会想人。 恋人吵架刚和好那会儿,又羞涩又甜蜜,如今他和尹里的关系虽还不到那一步,但这种泛着酸的心动仍然让人难以自持。 霍止一起身,碰倒了办公桌旁边的植物。 方齐看了一眼问他:“老霍,干嘛呀,这么着急。” “还能干什么,找尹里呗,做心理工作去。” 刚下班,办公室里有点吵,方齐没听清后半句,但联系霍止一脸荡漾的表情,非常直男地想多了,趴在他电脑前表示担忧:“不是,老霍,你怎么不争气,还成天上赶着让人家睡你啊?” 霍止在这话里听出些不对劲儿:“不是,谁睡了啊,再说,要睡也是我睡他,这都看不出来啊。” 方齐一着急把心里话脱口而出:“我看出来有什么用,我之前还一直以为你在上面呢。” “我他妈就是上面的啊。”霍止只知道自己是,但不确定尹里是不是,毕竟人不可貌相,被方齐这么一问也有点担心。 “真的啊,那就好,我他妈担心了好几天你会被人压着欺负。” “够了啊,起开,我要下班了。” 此前霍止没来得及往那方面想,平时只敢过过嘴瘾,但此刻决定一会去见尹里的时候稍微不要脸一点。 第23章 尹里自己回去,想了很多,想了很以后的事。想着想着,他又不受控地开始担心,暧昧期之所以那么甜蜜动人,不过是因为还不够亲密,很多问题没有暴露出来,可过后呢,深入了解之后,发现自己的恋人隐瞒着不少事情难以言说,甚至是个连睡觉这件小事都做不好的人,霍止会怎么想呢。 尹里把自己搞得心烦意乱,他知道自己是自作自受。 他的粉丝,都以为他是神是仙儿,但实际上他不过是一个七情六欲更沉重些的普通世人,他的白天与晚上是无法拼凑在一起的,他生命的颜色在人前与人后也同样截然不同。 心情无比烦闷,尹里一边自我折磨一边听着歌随机播放,却又不停地手动切换,十分钟过去了,也没选出一首想听的,直到音乐界面显示到那首未命名的录音文件,尹里的动作停下来了,他把随机播换成了单曲循环。 恰好这个时候,霍止的电话来了,通话结束的那一刻,尹里突然就决定好了,关于那些难以启齿的重重心事,他会一字一句告诉霍止。 见了面,不知道是不是尹里那点害羞劲儿还没结束,霍止总感觉今天的尹里状态不太一样。茶几上放着平板,视频里几个小学生正在围在一起讲自己的梦想,尹里示意他坐过来,霍止动动嘴,却没问,先落了座。 “你看他们,连梦想都是生动可爱的。”尹里的嗓子比平时听起来更哑。 霍止在他旁边坐着,甚至感觉尹里有些在微微颤抖,没容他开口询问,尹里继续说道:“我从十岁的时候起,好像每一天都是为了死而活。” 尹里确实是在战栗,手指紧紧的绞在一起,霍止转过头看他,有几丝头发垂落在脸侧,挡住了尹里的眉梢眼角。霍止在他背上轻轻拍了几下,示意他不要害怕。 “我妈是个疯子。” “我也不怎么正常。” “十岁时,我妈在我面前自杀。” “二十岁的时候,我也自杀过。” 尹里的情绪和话语刺得霍止无比心疼,但霍止知道,他不能阻止尹里继续往下说,说出来,尹里内心的那点不自在才能过去。 “上学那会,去了学校,我不得不装得很好,因为那个戴着老花镜的班主任对我不错,第二排那个女孩给我的巧克力很甜。” “我初中毕业评语上,老师给我写的是,虽被生活摧残但仍热爱生活,坚强独立。但不是的,我一直想着,我妈清醒地养了我十年,我照顾她十年,我就去死了。” “关于周知烊,其实我也理解,就算他真是个同性恋,估计也不会想和我这样心思沉重的人在一起。” 再提到这个人,霍止忍不住插嘴:“尹里,说点扎心的话,他只是为了拿你做案例对象,完成他的毕业文章,从没把他当成恋人,甚至没把你当……” “没把我当正常人,我知道,我后来,知道了。” “那你还……还为他自杀。”霍止把这句话说出来,感觉像在心脏上杀了自己一次。 尹里却笑了:“你以为我是因为失恋自杀?抱歉,故事情节没那么生死缠绵。” “那是为什么?”霍止忍不住追问。 “我说了,我很小的时候就对生命没什么眷恋,我本来都想好了,学校后门出去往北走七百米有个湖,很深也很干净,又没什么人,可是。”尹里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水,“就在那天我遇见了周知烊。” “是他救了你?”霍止问得有些不是滋味儿。 “不是,是路过的校工,他当时是学校心理咨询处的学生助管,我接受学校心理医生的询问时他也在场,从那一天起他开始主动接近我。” “在那之前,我一直看起来很正常,甚至在大一班级民主评议的时候得到了诸多类似乐观开朗热心助人这样的评价。”尹里自嘲般地笑了笑。 “关于我和周知烊的相处细节,其实没什么,只是认识他后,他一直引导我正确地生活,我慢慢地好像真的可以正常生活了,第一次愿意去电影院黑漆漆的场所看电影,而不是因为怕黑每天坐在开满灯的卧室里。偶尔会参加有他的校园活动。去食堂和餐厅吃饭而不是买零食坐在路边的长凳上随便对付。” 霍止听得很难受,要是那时候他认识尹里就好了。尹里低下头看看霍止紧握着他的手,两个人都没意识到双手是何时交叠在一起的。 “后来我把自己的事情都告诉他了,让他知道了我心里头有很多疙瘩这件事,告诉他自己有时候做噩梦醒来会无意识地做伤害自己的事情,还给他看过自己手腕上的伤口。” 霍止立刻把尹里的手放在自己手心端详,尹里主动回握了他的手:“现在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了。”但霍止仍是心疼,小心翼翼地在那手腕上摩挲着。 “然后你就知道了,最后的结果,22岁毕业分手。分手的那个冬天之后,我23岁,在现在那个咖啡俱乐部已经唱歌有一段时间了,白天还跟以前一样,只是每天晚上几乎整夜噩梦缠身,也不是因为别人,主要是我自己想不开。有一天在后台休息一不小心睡着了,睡醒了之后突然一头撞在吉他上,一旁的人惊得说不出话,血顺着额头留下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是我第一次怀疑自己真的有病了。” “但好笑的是,平时总是时好时坏的我妈,整整两个月没犯病,天天守在我身边,连家里照顾的保姆都说日子有盼头了。那时候我就一个人躺在床上看天花板,有盼头了吗?她病好了的话我就能更没牵没挂地去死了吧。” “24岁时莫名其妙地进了公司,一心投入创作的时候能平缓很多,一个月里有三分之一的夜晚不做梦。但是两年后又开始陷入那种痛苦,从前我以为焦虑的一部分原因是经济不能独立,有了钱就能少焦虑一些了。三年后的27岁生日那天,我躺在那个独栋的安静的大房子里,心里的唯一想法是,要是就这样死在这里肯定不会有人发现。” “在咖啡俱乐部唱歌的时候不得不装作很好,因为不想给人找麻烦,进了公司依然不得不装得很好,因为公司老板除了要求我每天去签一次到真的很好,合约有五年,我决定五年后就去死,可我又遇见了你。” 尹里抬头看向霍止,眼里是说不清的复杂情绪:“霍止,所以我不敢,我不能做一个只分享负能量的恋人,也承受不起又一次离开。” 霍止知道尹里在担心什么,尹里知道他的好,却也害怕有一天他把所有的这些都收回了。 所以尹里总是说“我没事”,“不用管我”,“离我远点”,他就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自欺欺人中把一个个想要靠近他的人都拒之门外的吗?霍止不禁想着。 尹里呀,太傻了。 “你也可以试着偶尔脆弱一下的。”霍止把他的手抓得更紧。 尹里低着头,是在认真思考霍止这句话的姿态,也许他有过几次机会摆脱这种状态,但他最终还是亲手将这个心魔养大,到了足够可以将他自己吞噬的程度,对于他的精神状态,他没办法,他一年一年地把自己封闭着,再打开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尹里说不上来自己是否感觉到孤单,此前他情感没有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时候,他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位置,自然不觉得空,而现在,自己又是否在心里为霍止腾出了地方,尹里不敢承认。从中学情窦初开的年纪他发现自己更倾向于关注男生的时候起,在情感方面,他便一直用逃避来回应了。 霍止也不等他的回答:“尹里,我说过,不管是什么现实我都能接受,你也慢慢接受一下我这个别人眼中所谓不正常的同性恋吧。” 尹里点点头。 “你不爱说话也好,自我防备也罢,你想怎么做都可以,你有没有病,没有人可以给你下定义,你爱谁讨厌谁,也没人能管得着你。” 尹里像一个被拧了发条的玩偶一般,只会重复点头这一个动作。 “你真的觉得我正常吗?” “嘿,怎么说不明白了啊,说你笨你还没完了。”霍止揉一把他的头发,尹里以为霍止要嘲笑他,那人却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周知烊他没资格说别人,不是别人精神不正常,是他本人道德不达标。” “还有,我再打击你一下,那人是个假富二代,你看你,既被骗感情,钱也没捞着。” 尹里想想:“那你还倒贴钱了。” 霍止本以为他要解释自己不是为了钱什么的,听到这一句,想起自己之前讲给尹里听的中学轶事,不由得笑出声来:“也是,咱俩半斤八两,以后只能彼此相依为Gay了。” 霍止还没说完,按着尹里的手背一个关节一个关节摸过去,接着道:“那是他的‘死刑’,你不应该判给你和我。你过了二十世纪就开始苦,二十一世纪的以后,所有的甜我都给你。” 害羞使尹里立刻低下了头,憋了半天,正当霍止以为尹里要说些什么肺腑之言的时候,他等来了尹里十分简单的一句回答。 “真酸。” 说完这两个字,尹里便放开了手,也扭过头不看人了。 “怎么了?”过了一会儿,霍止问他。 “没事,刚刚说的话,有点肉麻,现在觉得有点小尴尬。” 原来是还惦记着那些话呢。 尴尬吗?为什么要尴尬,霍止说了那么多话,情绪起伏了那么久,此刻只是觉得很饿。 “想吃什么?” 尹里没答。 看着尹里不自在的模样,霍止忍不住逗他:“又不理人,那要不,我也尴尬一下?” 尹里这才转过身子,十分娇羞地憋出一句:“听你的,我都行。” 霍止站起来,把外套递给他,注意到尹里红得没边了的耳朵:“好了,不管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自己,我始终是那句话,我不会逼你,你觉得我们做朋友舒服,我们就先做朋友。” 尹里用力点点头:“好。” 霍止失笑地看着他:“之前我说那些你便反应钝钝的,现在一说折中的法子,你答应得倒是够快的。”他轻轻薅一把尹里的头发,“哥真是个胆小鬼。” 一声“哥”喊得没几分客气的意思,落在尹里耳朵更像是调动情趣般,一时间他像是在血液里倒了加速剂,心脏疯狂怦然。 直到进了餐厅等待饭菜上桌的间隙,霍止仍是没完没了地借题发挥:“你看,餐厅里的压轴菜总是等到最后才上,可见好饭不怕晚,更何况我等的是我要处一生的恋人。” 尹里喝口水,化开心里浓浓的一团蜜。 霍止视线追着他:“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心事,但以后想说的话,我的耳朵随时恭候着。” “知道了,你这么说,显得我是个多难相处多难伺候的人呢。” “再加一条,不许当着我的面说自己不好。”他想了想那个匿名的音乐帐号,又补充道,“当着别人的面更不许。” 第24章 方齐倒挺宠辱不惊的一个人,知道了霍止的家世以后,照样每天打趣霍止:“跟你偶像进展到哪一步了?” 霍止也不正面回答,反问道:“你问的是哪一层面的?” 闻言,方齐猥猥琐琐地笑了:“嘿,各个层面都展开讲讲呗,身体的精神的都行。” 霍止骨子里是个正直的人,自然不会真的去意淫他和尹里之间的关系,也不怕说出去跌面儿被人笑话:“精神层面称得上进展喜人,身体层面姑且原地踏步。” “行啊,老霍,真忍得住。”方齐把人夸得特别不得劲儿,随后又问,“老霍,尹歌手这人,真的这么难追吗?” 霍止想了想:“其实也不算难,就跟驯养小动物似的,有耐心有爱心就成。” 上午一去工作室,尹里就弹着吉他录了那首歌,录完学着“他的名字十一画”建了个电台,把歌曲上传了,像个藏不住心事的毛头小子,没等到晚上就把电台分享给了对方。 霍止忙着工作,一直没看手机,接水回来的空当里打开手机把消息一一点开,最后才看见音乐软件的那条分享,他立刻找耳机戴上听了,唱得好坏不论,先忍不住胡乱猜想,如果那天捡手机的人不是他呢,此刻尹里是不是就敢隔着屏幕乱撩别人了。 一时无数酸不拉几的情绪涌上霍止心头,吃醋、委屈,现实中他对尹里那么好,他还三天两头地冷着自己。网上连话都没说几句的一个陌生人,对方推荐一首歌他就巴巴学来唱给别人听,背歌词背了多久,是不是背几行就想起人家的声音,原来是就知道跟我装高冷。 霍止心里头吃味儿,连带着午饭也不想找尹里吃了,临近中午一通电话打过去,也不解释,只说自己不去了,然后便不搭理人。 尹里哪知道霍止脑子里那些弯弯绕绕,单纯地以为他有事儿,听霍止那边没动静了,还十分直男地来了一句没用的善解人意:“好的,那你先忙,不打扰了。” 霍止简直无语了,直到晚上回去也赌着气,睡前不给尹里发消息,也不跟他说晚安。 霍止独自翻着微信聊天记录,一边翻一边无聊地比较,看尹里到底跟他说的话多,还是跟音乐软件上那个人说的多。尹里以为过了二十五岁的人一般不这么做作了,但实际亲身经历起来真不是一般的酸,竟然连自己的醋都往肚子里灌。 尹里也没心思玩什么“我唱你猜”的游戏了,他知道霍止肯定立马就能听出他的声音,也肯定那个账号是霍止本人,一时间被冷落,他从下午就一直揣摩霍止突然怎么了,这个点了,霍止再忙也不可能连说句“晚安”的时间都没有,他试探着给霍止发了条千篇一律的开场白:“在忙吗?” 霍止其实立刻就看见跳出来的消息了,他十分幼稚且叛逆地隔了五分钟才回,只有冷冰冰的一个字。 “嗯。” 尹里拿着手机,后知后觉地反应出霍止今天情绪不大对:“在加班吗?” 按了发送之后立刻又补充了一句:“今天很辛苦啊。” 霍止被尹里的尬聊可爱到,突然觉得自己和尹里的关系里,他就是看着地位不高,其实尹里挺怵他的,每次他真的生气的话,尹里都会主动哄他的。 还没想好回什么,尹里又一条消息发过来,“那早点休息吧,晚安。” 霍止顺着话头也回了句“晚安”。 关了聊天界面后,两个人默契地同时打开音乐软件,霍止听尹里自弹自唱的那首英文歌,尹里听霍止唱的那首。 这次是尹里先开口,他差不多确定对方是霍止了:“今天心情不好?” “嗯。”竟然秒回,果然说了晚安又偷偷玩手机。 霍止仗着自以为的匿名肆无忌惮地坦白:“有那么个人,十分不知好歹,肆意挥霍我的真心。” 尹里想想,不像是说自己,有些疑惑:“?” 霍止没解释为什么,像是在跟自己说话:“但没关系,我有很多好还没给他,总有一天,他会完全依赖我,也会只唱歌给我。” 尹里这下明白了,霍止是介意了一天自己唱歌给一个“陌生人”听这件事。 微微带着刀子的甜蜜,但尹里很受用,他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已经数不清这几天霍止究竟说了多少句暖人的话,以至于此刻回想起来心头还是温热,尹里听着耳机里的声音哭得满脸泪水,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去,烫得耳垂一颤。 眼睛肿得很快,他揉揉不好睁开的眼睛,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霍止,我为什么不在几年前就遇见你呢。 第二天中午,霍止已经忘了前一天的事,照常跑去陪偶像吃饭。 吃饭的时候,尹里手机放着歌没关,随机到了霍止唱的那首,霍止脸色立刻变了,抬头看看尹里,旁边的人嘴巴微微咀嚼着,并没什么反应。 “有事吗?”尹里问他。 “没事没事。”霍止心虚地低头猛扒饭。 实际上尹里一直在悄悄注意霍止,余光里瞥到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关于那个“他的名字十一画”的账号,原本还是有几分怀疑,现下心内立刻确信就是霍止了。 尹里坐在茶几前,瞅着旁边局促不安的人,不知不觉地笑了:“真的是你,霍止。” 霍止端着饭的手抖了一下,然后装蒜:“什么?” “名字十一画的人,是我吗?” 霍止愣住,筷子上的肉掉回了盒子里,瞬间感觉有点丢脸,他很少这样不好意思,此刻却连直视尹里的勇气都没有:“你,怎么知道的?” “直觉,是你。” 两个人一顿“掉马”饭吃得十分“有滋味”,直到霍止离开,尹里才松口气,笑了出来。 晚上回去再看见霍止这些日子分享的每一首歌,尹里觉得最近的日子像一场幻觉,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死在为数不多的一个美梦时刻了。 这一天他用了五首歌的时间和“他的名字十一画”,不,是霍止,在心里说了晚安。 转眼周末,霍止办公室里同事又组织团建,去河边烧烤露宿,几个大小伙子非宣称要助力霍止。 “叫上尹歌手一起呗,人多热闹。” 一群单身狗天天上班待在一起还不嫌腻,礼拜天还要隔三差五地瞎聚,都没有跟女孩子相处的机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着个对象。 霍止真替他们愁,无语地看着那几个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单身贵族。 发消息跟尹里提了一句,尹里没怎么犹豫便同意了。 周六下午,霍止开车去接他,尹里穿得十分简约,纯白的运动卫衣,头发往上梳了一些,隐隐露着一半额头。 上了车,霍止揪下自己的发带箍在尹里头上,尹里摸摸自己的头发,抬头看向霍止的视线。霍止顿时就挪不开眼了,尹里露出额头的模样怎么这么乖,眼神还那么无害,这人真是九一年,比他大三岁的人吗?霍止不禁怀疑。 到了地方,别人都已经开始安置帐篷了,霍止立刻开了后备箱取出东西加入,尹里跟在他身后,怯怯地问他:“我能干点什么啊?” 霍止瞅瞅地上的木炭:“要不,你去生火吧。” “好。” 努力和炭火奋斗了半天,尹里也没能把火点着,这时候霍止一个同事过来:“尹歌手,自我介绍一下,叫我小刘就行。” “嗯,你好,我是尹里。” 小刘笑笑,接过他手里的炭火:“我来吧,这个不太好弄。” 尹里局促地站在一边:“谢谢啊。”尹里缺乏安全感和社交生活已成为日常,别人的主动会让他下意识地难以适应。 “这有什么,都是朋友嘛,你随意点,别拘着,一会儿老霍回来该以为我欺负你了。” “嗯,谢……”尹里低下头,没再开口,自己也感觉自己怪不近人情的。 几句话的功夫,火便点着了,小刘把扇子递给他:“你用这个隔一阵扇几下就行,明火烧完了咱再开始烤,我去把霍止叫过来陪你。” 尹里尴尬地笑了笑,小刘便向着帐篷的方向走了。 “老霍,这儿交给我们吧,你去河边陪尹里。” “怎么了?” “没事儿,我看他一个人挺无聊的,你俩趁机二人世界一下呗。” 霍止锤了他一拳,把手里的架子递给他。 小刘装作无意地说了句:“尹里这个性格,不好追呀,我瞧着将来你可以出一本‘追爱宝典’了。” 霍止不明所以:“出宝典,出什么宝典啊,就一句话,真心实意爱他。” 小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专心研究帐篷去了。 到了河边,霍止看见尹里一个人很乖地在小马扎上坐着,盯着微微跳动的火焰若有所思。 霍止走到他身旁,蹲下身子看他。 尹里凝视了他几秒,问:“我是不是让你同事们觉得不自在了。” 霍止借着火光揽过他的肩:“没有的事儿,你可别给自己加戏了。” 霍止看看尹里的神情,瞬间就明白了。他和尹里,虽然都是一样的单亲家庭,但尹里的原生家庭没有办法给予他温暖和自信,相比人性冷漠,他对于外界的善意和热情更加无所适从。 “这火还挺好点的吧?” “啊。”尹里回过神来,“不好点,是小刘点的,他很厉害。” “点个火就厉害了?”霍止说着,凑得更近了些,“一会儿我烤肉给你吃,你想想怎么夸我。” “我不爱吃肉,你忘了?” 霍止不肯服输:“我今天就让你喜欢,待会儿给你尝尝,我烤的肉有多好吃。” 烧烤上线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许多,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边吃边喝,尹里话少,默默地吃了三十多串,吃得肚子胀胀的,霍止伸过手摸摸,笑了:“是不是真香?” “嗯,你手艺好。” “到河边走走再睡?” “他们不是说要打牌吗?” “他们吃完就坐,年底平均胖二十斤,咱们不跟他们一样。” 尹里被他逗笑了,推他一把:“那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免得人家白等我们。”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火堆旁,霍止把两盒牌一丢:“朋友们,我和尹里去散会步,大家自己乐着。” 众人“啧啧”地调侃着,哄笑着向他二人挥挥手,一副“理解理解”的表情。霍止捂住尹里的耳朵离开,直到听不见身后的玩笑声。 晚风习习,两个人静静地沿着河边走,霍止突然来了句:“放首歌听听?放那首英文歌?” 尹里跟着笑了:“别了吧,我英语不好,学的时候都快听吐了。” “什么时候发现那是我的?” “记不清了,之前有几次怀疑过,吃饭那天中午确认的。” “所以那天我会在工作室听见那首歌,是你故意的?” “嗯。” “可以啊,学会跟我面前装模作样了。”霍止站在原地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尹里没有背着他胡乱撩别人,此刻再想起尹里为了他学那首歌这件事便有些心动,他叫了声“尹里”,尹里转过来看他。 “怎么不走了,累了吗?现在回去休息吗?” 霍止大步上前抱住了他:“尹里,我们是不是快要在一起了,我现在跟你表白,你是不是不会拒绝了?” 尹里被这突如其来的自白惊到了,张开嘴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那个……” 霍止放开他,不打算再让他为难:“回去吧,回去洗漱睡觉。” 他不知道,回去的路上,尹里内心的想法是,在一起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帐篷是双人的,尹里自然而然地被分到和霍止一个。临睡觉了,尹里却一直在帐篷外面磨蹭着不进去,他自己设想的是,一会儿他偷偷在帐篷外面坐一夜。 霍止一边整理一边头也不回地喊他:“尹里,过来,干什么呢在外面,身子那么虚,不怕晚上冻感冒啊?” 尹里进来,脸上的不情愿肉眼可见,嘴里不知道还嘟囔着什么,霍止抓着毯子挪过去,才听清了,在辩解说自己身体不虚呢。 “你躲什么,怕我对你动手动脚?” 尹里干脆破罐子破摔:“不是,怕我忍不住对你动手动脚。” 霍止突然有些敏感,不过脑子地问了出来:“你不会也是上面的那个吧?” “啊?”顿了一会儿,尹里才反应过来霍止在说什么,脸红着嗫喏,“我也不知道啊。” 也是,毕竟他俩实际上都没什么经验。霍止只是凭着本能觉得自己应该是上面那个,可是万一,万一尹里也坚持跟他一样的话,那怎么办,霍止突然被这事儿搅得心口一团乱,窝在只能盖住半个身子的毯子里翻了个身,不再看尹里了。 尹里跟着躺下,把包和外套放在了两个人中间,霍止赌气般地把毯子也堆过去,还往远移了移自己的身体。 尹里慌了,以为霍止因为这个跟他生气了:“别恼,你知道的,我早上起来可能会有点……有点心情不好。” 尹里说得很委婉,但霍止听懂了:“那有什么,不就是有点起床气吗?我听见闹钟响的时候也想打人。” 那么可怕的东西,也可以被形容得这样可爱吗?尹里知道霍止是在安慰他,他也确实为此得到了安慰,尹里想了想,把横在两人中间的东西拿走,扯过毯子盖在了霍止身上。 霍止突然起身,拽住了尹里正要抽走的手:“以后咱俩那个,你能让着我吗?” 尹里没想到这人还在纠结这个,弱弱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愿意还是不愿意?” “你先追到我再说。” 尹里没把话说定,霍止还是不放心,他转过身正对着尹里:“尹里,偶像,哥,就让我这一次,别的都由着你。” 这时候帐篷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几声笑,尹里怕霍止说个没完,被人听去了闹笑话,无奈答应着:“好好好。” 原以为能一起睡个香甜的觉,奈何尹里追剧人设不倒,大晚上的非要看剧,霍止陪了会便先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尹里才睡。 只知道醒来时霍止的胳膊压着尹里脖子,尹里抱着他一只胳膊,看起来亲密极了。 出来后,同事低声跟霍止说话,不怀好意地开玩笑:“老霍,尹里看着脸色不大好啊,你折腾人家了吧。” 霍止有苦说不出,折腾啥呀,要真是做了点什么就好了,人家不仅追国产情感剧,还十分国际化地要看美剧,不睡觉巴巴等着字幕组。他摆摆手,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不说了,快收拾东西,回家。” 尹里跟着把东西装上车,之后一行人互相道了别,从河边出发,各自打道回府。霍止先去送尹里,要下车的时候,尹里吩咐霍止回去好好补个觉:“你脸色有点差,看着身子很虚似的,今天好好休息吧。” 都是男人,任谁听了这个形容词都不乐意:“尹里你等着吧,你再这样揶揄我,我明天就跟你表白,看你怕不怕。” 尹里看着眼前胡搅蛮缠的霍止觉得十分有趣,很给面子地接话:“那我是真害怕啊。” 第25章 结束假期,霍止开始新一周的工作,只是开头第一天就不甚顺利,一大早被处长叫去训话:“霍止,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跟领导说只是私人恩怨吗?举报信都寄到市纪委那里去了,你自己瞎折腾就算了,还想要李市长跟着你遭殃?” 霍止还不知情,一头雾水地发问:“我又怎么了?” 处长一听更生气了,合着眼前这小子都不知道为什么被搞了:“自己想去,惹了什么人了。” 霍止思绪转了一圈,觉得自己最近挺安分守己的,没什么思路地摇摇头。 “有人向上面的领导举报你,说你滥用私权,仗势欺人,虽说组织相信你不会知法犯法,但毕竟你身份被人知道了,炙手可热便免不了眼红病,再好好想想。” 这么一说,霍止心里便有了个大概,那人哪是红眼病,不过是个狗急跳墙的疯子:“那我知道了。” 霍止此刻看着还一脸淡定,处长把调令往桌上一拍:“你知道了有什么用,上面来命令了,你自己看,一道明升暗降的指令。” “凭什么?”霍止这才急了。 “你问我有什么用,谁让你自己不争气,犯小人,越混越边缘,我都替你丢人。” “我去找领导。”霍止拿起薄薄的几张纸就要走。 “站住,说你不懂事,你还真把自己当孩子啊,文件都下来了,你就别给组织找麻烦了,先服从安排,上面这么做,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能有什么道理,我犯了错,可以停职接受调查,这不清不楚地把我发配了算怎么回事。” “实话跟你说吧,你犯的那个小人,这阵子没完没了地闹着上访,再闹下去影响市长的名声,你懂不懂?” 霍止想想,自己怎么碰见这么一奇葩,虽然他不后悔杠上这人,但这人这做法这手段,真让人感觉比吃了屎还恶心:“那我不能在单位里原先的基础上降职吗?” 说到这个处长又来气了:“你那职位,留在这儿还有降的余地吗?把你开除了啊?” 霍止都要气笑了,也是,自己还是个没升迁过的小科员,但他还是不想离开这个地方:“就没有不走的法子吗?” “年纪轻轻的,这么不愿意挪窝可还行,去基层虽然辛苦,但好歹是个实权岗位,在那儿好好表现,将来还是有升迁的机会。”处长难得苦口婆心地宽慰人。 霍止看看处长的脸色,脑子里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也无意再惹领导不痛快,垂着头出了办公室。 刚回到自己的工位,方齐就探头过来:“怎么了啊,处长怎么还生气了,你最近没惹他吧。” 霍止回来的路上已经整理好了心情,强装着笑意回答:“老方,我得去县城修生养性去了。” 方齐不清楚里面的内情,还以为跟之前那次一样,是上面领导的有意培养:“好事儿,兄弟,苟富贵无相忘啊。” “唉,不是,你自己看吧。”霍止把刚刚拿到的文件放在方齐桌上。 方齐略略扫了几眼:“不是,怎么回事,这跟之前说的不一样啊。” “说来话长,踩小人了,组织在面临着‘保大还是保小’的抉择时,决定牺牲我了。” 方齐一听更迷惑了:“这是什么剧情走向,怎么越发听不懂了。” “有那么个孙子,就不详说了,干了不少垃圾事儿,被我揍了一顿,然后那些垃圾事儿也被翻出来了,工作丢了,最近发了疯似的举报我呢。”霍止没提事情的起源是尹里,略略讲了一下原因。 方齐这下理解了个大概,他和霍止之间不存在“互相安慰”这种友情,听完忍不住挖苦他:“之前让你风风光光地去,你不肯,这回好了,被人举报下放,闹不闹心。” 霍止看上去倒也不很闹心:“这是甜蜜的代价。” 方齐摆摆手,说出来的话跟恨铁不成钢似的:“不懂事儿吧你就。” 中午吃饭的时候,霍止也没表现出沮丧的情绪,还乐呵呵地和尹里吐槽电视剧里的服装。 直到饭快吃完的时候,他才说:“尹里,我后天得去县城工作了。” 尹里拿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怎么,这么突然。” 霍止没告诉尹里真正的原因,只说自己是服从组织安排,调令也下得比较着急。 “组织的安排啊,那是得听。”说完,尹里再吃那饭,便没了滋味儿,“去哪儿啊?” “介穆县,不知道你听没听过。”霍止打开手机地图,指给尹里看,“有个事儿得找你帮忙。” “嗯,你说吧。” “霍重阳先寄养在你那儿,行吗?等我安顿好了,再来接它。” “好,没问题。”说完,尹里放下了筷子。 霍止看出他心情不好,自己反倒觉得安慰:“干嘛,耷拉着个脸,舍不得我走啊?” “我……”尹里抬头看他,脸上确确实实是再明显不过的不舍。 “没事,又不远,开车两个小时就到了,周末我回来看你。”霍止在尹里的肩膀上轻轻掐两下。明明自己也难受,此刻还不得不假装坚强安慰对方,他对尹里笑了笑,忍不住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大拇指,自己真是天下无敌预备好男友,再过些时候该把“预备”二字去掉了。 “嗯,那你走的时候我去送你。”尹里的表情仍是蔫蔫的,显然没有被安慰道。 “用不着,我明天中午回趟家,晚上过来找你,你请我吃顿好的,算是给我饯行吧。”霍止其实是不想让尹里看见自己被下放的狼狈样子。 第二天霍止忙着办理各种人事手续,还要收拾东西,一整天都在团团转,晚上见尹里的时候都掩不住一脸倦色。 尹里不是什么在成长过程学会不动声色的大人,一整晚那脸上的低落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霍止心情也差,还夹杂着工作上的不甘心,总之一顿饭吃得悄无声息,离别的伤感尽在不言中。 到了县城,霍止完全没什么喘息的时间,刚去就被分配了各种散乱的杂活儿。一是那里目前还没人晓得他市长公子的身份,只知道他是市里面被下放来的。二是县城基层组织里行事风格跟市里面还是有很大的区别,更甚者诸如个别滥竽充数之人,连自己的本职工作都要安到别人头上。 霍止刚去,很多事不明白,稀里糊涂地多干了不少活儿,以至于整个白天晚上都在忙,几乎抽不出空找尹里聊天,只能每天晚上简单说几句。 好不容易到了周五,终于看到放假的曙光,几天没见了,听听声音也是好的,霍止吃完晚饭没多久就给尹里打电话:“干嘛呢?” “没干嘛,刚把前阵子写的词改了一下。”尹里回答着,声音里是难以隐藏的欣喜。 …… 彼此分享着这些天不同的生活,一不小心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两个人挺长时间没说过这么多话了,从县城里的土特产一直聊到霍重阳,霍止说:“明天我就回去了,霍重阳烦你了吧,下次走就能把它带上了。” “它很听话,也不认生,一点都不麻烦的。”尹里着急地解释。 霍止没听清,嗒嗒地走了几步:“热水烧好了,我先去洗个澡,这边热水器有点问题,一会儿水凉了。” “嗯,好,我也去洗了。” “要不,开着语音一起洗?”霍止又逗他。 “啊?手机淋了水会坏的。”尹里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这事儿听起来实在太过暧昧。 霍止试试水温,说:“那先挂了,别太想我,明天就能见到了。” 结束了通话,尹里却没换衣服进浴室,坐在客厅里看猫跑来跑去。 明天霍止就回来了,可是假期只有两天,过完礼拜他就又带着霍重阳一起走了。 把猫接走,就剩他一个人在这儿吗? 尹里越想越难受,看看时间,才刚过八点,他随便收拾了些衣物,抱起霍重阳就往门外走。 上了车,把霍重阳安顿好,尹里在车载导航上输入“介穆县”的地址。 因为绕了些路,导航显示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尹里不知道霍止还醒着没,但此刻也顾不上这许多了,自己脑子一热开了三个小时的车跑来了,总不能立马再返回去,只好硬着头皮给霍止打电话。 没响几声就通了,霍止那边接的很快。 尹里听到对方的声音时却又有些怂了:“喂,你睡了吗?” “没啊,还想着你干什么呢,说洗澡,怎么洗完就不见人影儿了。” “我,我好像干了件蠢事儿。” 霍止第一反应是他往家里招别的男人了,虽然这事儿用脚趾想想都不可能:“背着我干什么坏事了?” “你自己看手机。” “嗡”的一声,显示有一条消息进来,霍止将语音界面悬在上方,回到了跟尹里的聊天内容里,最新的消息是一条来自尹里的定位,仔细一看,就在离他不远的位置,霍止以为自己想人想得眼花了,盯着反复确认了几遍,都快要不认识地图上的几个字了,才开口:“你这会儿在大楼的雕塑那里?” 尹里从车窗往外看了看,没看见什么雕塑:“不知道,现在外面有点黑,看不清。” “你真的来了,尹里?” “嗯。” “是你吗?尹里?” “嗯。” “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 “能,当然能,你在那儿别动,等我过去找你。”霍止激动得差点光着脚就要往门外跑。 第26章 夹着夜风跑过去,尹里的车在这小县城里看来十分高调,霍止一眼便瞧见了。 还未等他走过去,尹里坐在车中隔着车窗玻璃也看见了他,推开另一扇车门,霍止却没上去,而是停在了他这一侧。 尹里摇下车窗,霍止手放膝盖上,半蹲着身子看他,沐浴露的清香伴着夜风飘进车里,尹里不自在地偏过头:“先上车吧。” 霍止故意使坏,不动弹也不说话,光盯着人笑。 就那样静默了几秒,尹里先觉得尴尬,问:“你打算就一直在这儿站着吗?” 霍止这才开口,仍是笑着:“上车做什么?” “去……去你家啊。”尹里说完自己就不好意思了。 霍止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站直了身子:“是想去我家啊,我以为是跑来给我当司机要连夜接我回市里呢。” 尹里指指后座上的猫推卸责任:“这么长时间在车里憋着,它估计会不舒服的,得快离开这儿。” 霍止探过身子打量了一眼:“那下来吧。” “啊?” “下车吧,离得不远了,我那儿也没地儿停车,咱走着回去。” 尹里边解安全带边点头答应,一回头霍止已经从后座里把霍重阳抱下来了,他下了车,从后座上取了个袋子出来,霍止好奇地过去看:“给我拿的吃的?” 尹里往一旁推推他:“不是。” “那是什么?” “衣……衣服。” “哟,准备得还挺齐全,怎么,打算陪我在这儿住几天?” “不是,明天穿。” “哎呀,都说了明天回去就能见到了,想我想得厉害了是不是,我也是,过来,走近点,让我仔细瞧瞧,好久没见着了。”霍止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管对方的连连否认。 没走几步便到了霍止的住处,一进门,一股闷热的空气迎面而来,霍止放下霍重阳,把窗户往大开了开:“早就想让你过来了,只是这儿条件太差了,你看,空调都是坏的。” “嗯,你受苦了。”尹里像个小学生似的背着手,站在门口也不进去。 “人都追过来了,临到门口不敢了?”霍止看着尹里的模样只想乐。 尹里进门换了鞋,把东西放在沙发边就要去抱霍重阳,刚蹲下就被霍止拦住了:“跟猫单独待了有一周了,不差这一会儿,解释解释吧,哥哥,这么晚跑来是几个意思。” “都说了是我干蠢事儿,别问了吧。” “是怕我临阵脱逃不跟你表白了啊?” “霍重阳想你了,中午不好好吃饭,晚上不好好睡觉。”霍重阳窝在茶几腿边,感觉自己身上背的不仅有锅,瓢和盆也来了。 霍止掰过尹里的脸仔细一瞧:“怪不得瘦了。” “我说的是猫。” “嗯,我知道,猫不好好吃饭,养猫的人却瘦了,一会儿我上网查查这是什么道理。” 尹里转过身装作收拾东西:“我还没洗澡,借你浴室用用。” 霍止也不逗他了,打开浴室的灯:“水温应该还合适,你先试试。” “谢谢了。”说完,尹里闪进了浴室。 好像还嫌一整晚不够暧昧似的,尹里进去没多久,就突然停水了。他顶着一头的泡沫把水龙头开关拧了十来八遍,最后无奈地叫了声霍止。 霍止一直关注着浴室里面的声音,尽管尹里声细如蚊,他立刻就听清了尹里在叫他,回应道:“怎么了?” “好像停水了。” “是吗?我进去检查检查。” “等一下!” 霍止刚走门口,闻言立即停下了:“嗯,不急,你好了叫我。” 没一会儿,尹里打开了门。霍止进去拧了几下,水龙头里还是空空如也,他摊摊手:“没辙,这地儿就这样。” “那,你有备好的水吗?我头发还没冲。” “等我一分钟。” 霍止去厨房把中午烧好的热水倒在另一个水壶,兑好水温,敲敲门进了浴室。 尹里身上只搭着一件浴袍,松松的,弯下腰就能被看到肚皮。他本来想自己拿着壶冲,但霍止挽起袖子一副当仁不让的姿态,他也没再推辞什么,站在水池前微微向前探了身子低下头。霍止站在一旁,那个角度刚好把尹里的脖颈看得清清楚楚,节节分明的颈椎骨,沾着泡沫的小碎发。霍止握着壶仔细把控水流的速度,强迫自己不去多想:“这个地方确实容易停水,还好我已经经历过一次,每天都会提前烧一壶。” 从浴室出来,一看时间,已经凌晨十二点半了,霍止推开卧室门对尹里说:“抱歉啊,房子有点小,只有一个卧室,你不嫌弃的话就睡我这屋。”霍止观察观察尹里的脸色,试探着继续,“再不嫌弃的话咱俩就一起都睡这屋。” 尹里头发还湿着,看上去微微有些卷,身上只穿了一件白T,不知道是他太瘦还是衣服领子开得太低,低着头逗弄霍重阳时锁骨全露出来了,霍止被这一幕刺激得口干舌燥,还未等对方回答,丢下一句“我睡客厅”便慌忙躲进了卫生间。 也许是今日尹里的突然造访太过暧昧,之前一起睡帐篷的那次,两个人都躺到一起去了,霍止也没多想,脑子没多想,身体也没多想,可此刻却是真实地有了反应,身体先于大脑。他磨磨蹭蹭地又洗了一遍冷水澡才渐渐将体内那点火熄灭,出来时尹里已经抱着一块薄毯子在沙发上睡了,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霍重阳在旁边踩来踩去也没吵醒,霍止走过去把霍重阳拨弄开,作势要把尹里抱起,那卖主求荣的猫儿却气势汹汹地朝他“喵”了一声,霍止眉头一皱眼睛一瞪,瞬间吓退了那忘记旧主的小毛球。 尹里开了三小时的车,见了霍止之后精神又一直紧绷着,困是真困了,但霍止抱他的那一刻他便醒了,不知是出于紧张还是害羞,他没声张,甚至还鬼使神差地往霍止怀里靠了靠,直到霍止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盖好毯子离开,尹里才睁开眼睛,盯着霍止离开的方向思绪久久不能平静。他忽然觉得,昆虫有趋光性,其实人也是。即便自己起初揣着一颗不断提醒自己要远离霍止的心,假装自己不是飞蛾扑火,如今也已经离霍止这么近了,他够克制了,还要他怎么样呢。 至少现在他还没被烧着。 霍重阳来了新地方有些兴奋,在屋子里来回视察,这抠抠那挠挠的,看得比买房子的人还要认真。霍止蹑手蹑脚地躺到了沙发上,尽管早就过了零点,但仍然毫无睡意,占据了房间里唯一一张床的尹里也清醒得不像话,总之,这一晚上对卧室内外的两个人都着实难捱。 早上不到六点,霍止就被热醒了,自己出去到早点铺子里买了几个包子茶蛋。回来后卧室还没动静,他把包子放在锅里热着,等到了七点,人还没醒,他过去敲了敲门然后推开了,人还没进去,就听见床上的人蜷着身子嗫喏着。 霍止只听清一句——“别打了,我是小里。” 他看着床上紧皱着眉的人,以为对方是做噩梦了,轻轻拽拽对方的手,尹里立刻醒了。 霍止蹲在床边,特温柔地看他:“起来吃早饭了,我今天得回趟市里。” 尹里翻了个身:“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你不回去了吗?” “回呢。” 霍止拨弄了几下他脑门上的碎发:“那一会儿又得开车,不吃饭不行。” “好,我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 霍止站起来边后退边叮嘱:“快过来哈,别再睡了,早点走路上不堵,回去再休息。” 吃过饭,两个人各开着各的车上路,霍止得回家里收拾点东西,还得去看看霍芙女士,但还是先跟着尹里的车把人送到了家。 下了车,两人面上都有些疲态,尹里先开口:“要不,猫先在我这儿吧。” “都行,你不嫌烦就行。” “好,那你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说完,抱着猫就要走。 “尹里,这就走了,不说点什么?” “我没什么要说的啊。”尹里回过头看向霍止。 “大半夜开两个多小时的车就为让霍重阳看我一眼?” “嗯。” “那你可真是太溺爱这猫了。” “嗯,我以后会注意的。” “我真的不觉得你对我完全无意,试试吗?”霍止向尹里靠近了一步,作势要将人往怀里带,尹里没躲,霍止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刚刚虽然只是搭了一下腰,但霍止知道尹里越来越接受他,于是忍不住看着他笑出来。 “你……”尹里脸腾地一下红了,“离远点儿,热死了。” 霍止在那脸蛋上刮了一下:“噫,真能害羞。” 他继续盯着人说道:“尹里,你想象一下,假如有一个人他默默深爱着你,每天听着你的歌入睡……” 尹里回过头打断他的话:“我很多歌迷朋友都是听着我的歌入睡的,某种程度上,这也算一种深爱?” 霍止彻底被他转移话题的能力打败了:“偶像,你真是好清醒一个男的。” “今天晚上去哪儿?”霍止想了想问道。 “今天周六,我……我要回郊区那边的。” “好,明天找你,明天的时间留给我。” 霍止用的不是问句,那脸上的表情看得尹里忍不住心内一颤,此刻霍止看他的眼神,比看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还要深情。 第27章 尹里讨厌回那个郊区的家,因为从霍止那里攒了好几日的对生活的热情,一个晚上,又耗得一干二净。在孟咏芊把塑料制的碗摔成碎片的时候,他又恨不得捡起地上的碎片划向自己的手腕了。 那个女人骂他小杂种,他喃喃地说自己二十八了,不小了,换个词吧。 那个女人用头框框撞墙,他掰过她的肩膀,委屈极了,气极了:“我是你自己生的,你恨的是那个男人,为什么这么多年还记着他,却忘了我是你的儿子。” 后来孟咏芊终于疯够了,不吵了,尹里看着满客厅的狼藉,没办法不心灰意冷,忍不住悲观地想,管不了了,还是死了干净。 尹里躺在自己卧室的地板上,眼神空空的,盯着天花板,看起来冷漠到不近人情,粉丝眼里,他神秘有才华,可那些才华,有好多是绝望堆起来的。 睡不着,焦躁,尹里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好,生活会不会好。 霍止给他发消息,他回了个晚安便再没了动静,他仿佛又在心里拒绝了一次霍止,太糟了。 亲密关系让他束手无策,两个不凭借血缘建立最初信任关系的人,他只亲身经历过两次,第一份是他父母,他学到了背叛。第二份是大学时期,他感受到被欺骗的恶意。 霍止送完尹里,驱车回家,去看望走了一个星期只给他发过一条消息的亲妈,顺便蹭饭。 看他从县城灰头土脸地回来,霍芙也不想提工作上的事情让儿子糟心,话里话外打探儿子的感情状况。 关系没定下来,霍止也不好多说什么,支支吾吾地搪塞着。 霍芙看他这个态度,以为儿子是不认真,多劝了两句:“你也别太挑了,你就是一个月工资小几千的公务员,要不是家里帮衬着连个正经住的地儿估计都没有,眼睛别往天上看。” 她叹口气:“唉,我一直以为我能当明星妈妈呢,现在可好,我有可能退休生活的日常就是拿着你的照片去角落卖儿子,跟我一起的老太太就没有这么惨的。” “那跟你一块儿的老太太有这么帅气的儿子吗?”霍止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别说,你还真有可能当明星妈。” 霍止没领会母亲大人的意思,霍芙又叹了口气:“儿子,是不是你这长相在男孩儿眼里没有魅力啊?” “妈,你怎么一天到晚地歧视我,你再用这些我心脏不能承受的词语形容我,我真的要自闭了。”霍止一边反驳,一边将碗筷收进厨房的水槽中。 “反正我这辈子应该是不存在拥有一个善解人意的儿媳妇儿的可能性了,你给我带一个贴心的儿子回来也行。” 霍止在厨房想了想,你未来另一个儿子贴不贴心不知道,但现在你亲儿子觉着挺扎心的。 “妈,我最近好像真遇着那么一人,特喜欢。”他洗着碗,突然对着客厅冒出一句。 霍芙走进去站他身前,看见儿子难得有这么正经的模样:“瞧这表情,追爱路上挑战重重?” “不知道,我现在自己有点摸不准。” “对方看不上你?” “我说不好,可能他有什么顾忌,家庭还是什么的,目前我还不是特别清楚,但我明天打算表白试试。” “他家里不同意啊,要不妈凭着这张老脸上门提个亲?” “哎呦我的亲妈,没到那一步呢。再给我点时间,先把年轻人之间这点儿事搞明白,再给你发挥余热的空间。” 霍芙洗了一小串葡萄出去,没再开他玩笑,也没煲什么心灵鸡汤,她对自己的儿子还是很有信心的。 第二日再见面的时候,霍止能明显感觉出尹里的情绪不太对,想到他昨天是在郊区那里睡的,他开口前在脑海里字斟句酌了半天。 还没等霍止张嘴询问,尹里先挑起了话头:“你看,我心情不好,你立马就看出来了,不敢随意跟我说话了吧。” “嗐,不是,你别瞎想。”霍止连忙否认。 “你可能觉得一点一点改变一个人很有趣,但实际上一点也不是,心情会传染,避免被同化真的很难。” “你想说什么,尹里,我不太懂。”霍止心内隐隐不安。 “我之前在学校遇见的心理医生,特别热情,讲了很多的人生经验给我听,他们可能是在试图帮我解决问题,但实际上他们把情况弄得更糟了,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别人过得好不好。”他低下头,像下了重大决心似的,小声说,“我真的,很讨厌自己。” 尹里掐了两下额角,继续道:“毫无疑问,是我自己在逃避向我靠近的人,但关键是我不想与任何人分享我的痛苦,你很好,特别好,所以我不想让你跟我一起复习同样的负面情绪……” 尹里还要说些什么,但霍止捂住了他的嘴:“我说了,不许说自己不好。” 霍止明白了,尹里仗着自己心思敏感,打算将自己今天的表白提前扼杀在肺腑里了,只好无奈按下不动:“尹里,沟通可以,我都听着,你也别想拐着弯儿地想吓走我。” 霍止太温柔了,尹里的情绪被安抚下来:“霍止,我承认我有心动,但我畏惧所有可能不长久的事物。”他将脸在手心里埋了一会儿,“但凡你只有现在的百分之八十对我好,我都不会跟你解释这么多,直接就跑掉了。况且你年龄小,两个人要一起生活的话,很多事情还不明白。” 霍止心道,自己要是毕业之后立刻结婚,现在孩子都能每天扒着门看他进家换鞋了,可是面前这个叫尹里的男人,区区比他大三岁而已,话里话外觉得他年龄小,把他的一片痴情当那种我看上你了到最终只是跟你玩玩的短暂心动。 他强行拉开尹里的手,与他对视:“这就算对你好啊,我看你比霍重阳都单纯。”霍止手指在他激动发红的眼尾上拂过,“干嘛呀,跟我说这么多打击人的话。” “你今天来找我不是打算表白的吗?我想了很多,我没办法立刻答应你,可又不想……”尹里用余光注视着霍止还在他耳侧停留的手,突然分了神,意识到自己确实在依赖着霍止,这样亲密的接触,他一点都不反感。 霍止注意到了尹里的视线,无奈地笑了:“不想和我彻底断了联系是吗?你想半天,合着就想出这么渣男一招儿?” “我很过分。”尹里低下头,不敢看霍止了。 “没关系,被你吊着我也很开心,再说了,我要表白怎么能让你猜到呢。”霍止用力捏紧自己浸了汗的手指,好在他将此刻的情绪藏得很深,再抬起头时便恢复如常了,“你不用解释那么多,也不用看眼色,你不是知道吗?我不太喜欢那种没什么个性的人,你这样的,就正好。” “你现在不想答应,我此刻也不想听你拒绝我,什么时候准备好了通知我一声,我再正式表个白。” 霍止不想给尹里压力,更不愿尹里的回应并非发自真心,等着呗,反正尹里早就无意识地向他靠近了。 “这几年去过电影院吗?”霍止问。 尹里被突如其来的换话题砸了个措手不及,愣了几秒才回答:“没有。” “我邀请你,你会去吗?” “什么电影,好看吗?” 霍止明白,这是答应了:“好看,比你的无聊电视剧好看多了。” 尹里有些怕黑,电影院内灯光暗下来的一瞬间,霍止明显感觉到旁边的人不自在地向他靠近了一些。 屏幕的光很快就亮起,霍止都没来得及借机发挥点什么。 这是一部新上映的外国爱情电影,尹里看得很认真,甚至还小声地跟霍止点评了剧情,说不如电视剧跌宕起伏。 霍止也不说话,趁着光线昏暗明目张胆地盯着尹里看,看尹里眼睛眨得很慢,看尹里线条柔和的下颌,看尹里在放松状态下其实很无害的形象,别人都在专心看电影,就他看了二十分钟的心上人。 大约是他的目光太炽烈了,视线终点的人终于发觉了,尹里抬起手,强行把他的头扭向大屏幕的方向。 电影剧情进入到感情浓烈的时刻,在女主角剥下男主角衣服的前一秒,霍止用一只手堵住了尹里的眼睛,吐着热气向对方耳语:“别人的身子你别看。” 尹里看得正激动,睫毛在霍止手掌心呼扇着,小声地嘟囔:“不都是男人嘛。” “男人更不行。” 尹里也不挣扎,在温情的背景音乐里笑了。 良久,霍止感觉尹里笑得眼睛都要闭上了,那人才悠悠地开口:“霍止,你是不是没自信啊。” 霍止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纯洁的尹里,冷漠的尹里,刚刚是对他开了小黄腔吗? 霍止还挺高兴,这个镜头结束了也没舍得把手拿开,仍然捂着对方的眼睛,只是心思完全不在电影上了,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暗自笑着:“偶像,这算什么呀,改天给你看更雄壮的。” 尹里不知道霍止挑的形容词是不是言过其实,但他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后,脸迅速变红变热,还好霍止也忙着自己的想象没注意到他脸上这点变化。 明明两个人眼前就是编剧导演费尽心力写出来的故事,他俩却在脑子里自编自演起来。 当电影女主角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尹里回过神:“所以你打算就这样让我体验假如给我一小时黑暗吗?”说完,尹里用左手食指戳了戳霍止的手背。 霍止拿下手的时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蹭过了尹里的嘴唇,这时候正好尹里伸了下舌头,总之,……霍止就感觉有点湿,尹里就感觉有点咸。再加上刚刚想象中雄壮画面的余韵也仍未散去,尹里内心简直了,整晚注意力都不集中。 电影临结束时男主带着女主去给母亲扫墓,尹里突然来了句:“男主妈妈什么时候死的?” 霍止笑了笑趴到尹里耳边:“在你舔我手心的时候。” 尹里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霍止他,就是故意的! 第28章 从电影院出来,两个人按计划去吃午饭,坐在车上,尹里独自看向窗外络绎不绝的行人,习惯性地开始沉默。 红灯前暂时等待的时候,霍止用手将尹里身前打了褶的安全带拨弄平坦,示意他回过头:“一害羞就多想,要么不理人,要么我稍微暗示一句你能想出来一篇论文回绝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了。” 尹里想的是,吃过饭,霍止就又要走了,此刻他不仅是害羞,其实是在舍不得。 他转过头盯着车上摇头晃脑的小摆件:“下午几点走?” 霍止盯着尹里:“不急。” “不急是几点?” “一会儿吃完饭,先送你回去,我得回原单位找老方一趟,之后就走了。”霍止越说越烦,他也舍不得。 尹里不知心里想到些什么,听了之后又面无表情地看向窗户那边了。 霍止已经摸清了他的脾性,明白这人是不高兴,却又不说自己为什么不高兴。他笑了一下,接话:“要不先不送你,陪我一起去单位?” “好,我不着急回,你先办正事要紧。”尹里稍微开心了一点,紧蹙的眉也松开了些。 方齐因为霍止的调岗手头添了不少工作,周末还得去单位加班,之前有几份重要的旧材料在霍止那里,霍止和尹里吃饭时被打电话催了一次。 分别在即,他们两人也没什么吃饭的兴致,匆匆放了筷子就驱车去了市委大楼。 进办公室胡侃了几句,霍止坐在原先自己的座位上,心内感慨万千,短短一周,这个熟悉的空间已经成了办公室里存放多余物资的地方。看方齐忙得焦头烂额的样子,他揪了桌上盆栽的一片叶子,准备要离开。 方齐抬眼问了一句:“这就要走了吗?” “嗯,还有事儿。”霍止话说完,扯起嘴角淡淡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些许无奈,“尹里在楼下车里等我呢。” 方齐翻着手里的材料,此刻并未注意到霍止稍显低落的情绪,还以为尹里开车来接霍止,忍不住开玩笑说骚话:“哟,别秀了,人家就是开车接你,又不是来上你。” 思及早上刚见尹里时的对话,听见这话可就太难受了,霍止强颜欢笑地回了一句:“你一单身狗知道个什么,还有,再次声明一点,尽管我允许我偶像随时对我以下犯上,但在床上,我很严格的。” 方齐一语双关地回答:“行了,别让你下面那个等太久,快去吧。” “回见啊,老方。”霍止实在没什么兴致贫嘴,告了别匆匆离开了。 电梯合上,霍止倚在旁边的扶手上,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觉得在岗位调离这件事上有些委屈。再想起尹里,也是满腹疑惑,他不明白,为什么尹里这个人,比他家里那只捡来的不知道饿了多久的流浪猫还没安全感。 霍止从县城匆匆回来匆匆回去,最终也没有把霍重阳带走。只是回来时两人成行兴致满满,走时气氛却有些微微苦涩的感觉。 尹里独自回到大平层里,一把薅起正在扯沙发上流苏的霍重阳,把头埋在了那一团毛绒的身上。他挺长时间没有剪头发了,微卷的刘海几乎要遮住眼睛,霍重阳稍微一伸爪子,就勾到了耳鬓的发梢。 傍晚七点,距离霍止从市里出发已经过去三个半小时了。 尹里从冰箱旁边的小储物柜里取出猫粮给霍重阳添上,却毫无为自己投食的打算,只是打开电视一遍一遍地转圈换着台,不知道那画面完全一致的新闻联播有什么好选的。 七点半,屏幕上的主持人开始机械地收拾桌上的纸稿,尹里按捺不住了,滑开一旁的手机点进那个熟悉的名字打过去。 第一遍没接通,手机屏幕提示说对方的手机可能不在身边。 他的勇气只够主动这么一会儿,打开对话框输入一句“到了吗”发送,尹里没再拨第二通语音电话。 直到天黑透了,霍止才有了动静,电话回过来的时候,尹里正在看交通事故方面有关的新闻。 “尹里,我……刚进屋,一回来就被一帮人拉走了。”霍止的声音跟平时不一样,听起来黏黏的。 “你喝酒了?”尹里倒是听出来了。 “嗯,没少喝,那帮人。”霍止咳了两声,又灌了几口水,继续道,“上周还对我爱答不理的,隔了个周末,全都知道我是我爸的儿子了,敬酒敬得那叫一个殷勤。” 尹里拿着手机换了一边听:“喝这么多啊,那你,快休息吧。” “给我打电话做什么,看我没给你发消息担心了?”霍止喝得多,但没醉,还有撩拨人的意识。 “霍重阳按的,我手机放那儿,它瞎扒拉的。”尹里胡说八道地骗着电话那头微醺的人。 “哦。”霍止故意拉长了语调,任谁听了都是哄小情儿的语气,“那霍重阳可真优秀。” 尹里看看墙上的时钟,问:“你明天几点上班?” “不想上班怎么办?”霍止扑通一声倒在了床上,哑着嗓子跟心上人撒娇。 尹里没一点甜言蜜语的自觉,十分冷静地回复:“你作为一个小公务员,按时上班不是应该的嘛。” 短短几天里被最亲近的两个人嫌弃了职业追求,霍止有口难辩,却一边心想着,尹里不抗拒他这个市长独子的身份了,行,也算是与人民群众的距离更深入了一步。 他躺在枕头上,一边切换视频聊天一边吐酒气:“尹里,我看看你,看完就去休息,确实是有点累了。” 屏幕上猝不及防出现了尹里的侧脸,白净,细软的头发翘在耳边,怎么看怎么乖的一个人。相比之下,右上角小框里的霍止就有些随意了,因为喝多了酒微红的脸,在枕头上滚得凌乱的头发。 “咔”的一声,霍止用手堵在了摄像头上。 尹里还没看清霍止的模样,屏幕上就变成黑乎乎的一片,他以为是网不好,还往窗户边走了几步,结果并未有什么变化。 另一头霍止看着尹里走动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尹里,你怎么在家还穿得那么齐整,偶像包袱有点重啊。” 尹里没回答,只说自己网不好,看不清。 霍止作恶之心遂起,捂紧摄像头逗弄人:“我现在没穿衣服,你想看就叫声哥哥听。” 这次尹里倒是没脸红,把霍重阳抱到了屏幕前:“我看你真的该睡了,都说梦话了。” “行,不逗你了,洗漱一下休息了,我一小公务员,得按时上班,你也睡吧。” 尹里一边答应着,一边举起霍重阳的小爪子晃了晃。 第二天早上,霍止是被催命似的电话声吵醒的,他猛的一睁眼,还以为自己睡过头了,他掀开被子眯着眼拿过手机一看,才六点半。屏幕上显示是他爸的名字,他半梦半醒之间接起电话,那边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批。 霍止怀疑是自己的酒还没醒,要不怎么他听不懂他爸在骂什么,他挠挠头,打断了那头的话:“爸,你慢点说,我怎么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呢。” “霍止,照片上那个歌手,是最近跟你纠缠的人吧?” “啊,什么照片?” “你自己开电脑看,我让张秘书把链接发给你。” 霍止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毛开了电脑,点进了发过来的链接,那原本是一张街拍达人的照片,可偏巧有细心到无聊的人,把背景上的霍止和尹里放大出来,那个角度下,镜头上的两人竟像是在接吻。 照片是对着尹里拍的,霍止只露出很小一部分脸,加上放大之后不太高清,一时间实际上很难辨别出霍止的脸。所以底下的评论大多是针对尹里的,翻了一页,霍止注意到,竟然已经有人扒出了尹里的歌手身份。 此刻霍止只想挂了电话赶紧联系媒体把照片删掉,他知道尹里不喜欢这些。奈何老头子原本就不满,现下更是想借机敲打敲打他:“要不是张秘书提醒我还不知道,我之前叮没叮嘱过,别胡来,你想走仕途就别和那个圈子的人搞在一起。” “不是,这街拍的照片也算不上什么大新闻,张叔叔怎么知道的呢?”霍止也是纳闷。 “张秘书的小闺女,成天就关注这些,还是她先发现的,你们这一代小年轻,就知道胡搞。” 好吧,又是九零后共沉沦的教育法,霍止催着亲爹挂电话,惹得对方更生气:“星期日回市里两天就惹事儿,我看你就在那儿待着吧。” 霍止没心思反驳,挂了电话,立刻找人联系了那个发布照片的人,不过半个小时,便将照片处理掉了。 他想着尹里此刻应该还没起,那个发布照片的媒体号又没什么热度,照片删掉便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便没发消息打搅尹里,穿上鞋安心地去洗漱了。 二十分钟后,他坐在桌边,一边吃早饭,一边悠哉地打开手机看微博,热搜前五,赫然出现了两个令他心惊的标题。 ——“尹里,同性恋。” ——“尹里,接吻。” 第29章 霍止端着手机,在联系媒体圈朋友处理热搜和给尹里打电话之间纠结,还未纠结出什么结果,突然一个平时实在没怎么联系过的人的头像跳了出来。 霍止接起来,喊了一声邢总。 “新闻上那个人,是你吗?”对方开门见山道。 “是。”霍止大方地承认着。 “热搜我已经吩咐人压下去了,霍止,以后注意点,尹里他不喜欢被公众关注。” 听了这话,霍止忍不住心里腹谤,这什么语气,假装自己是霸道总裁吗?真老土,他喝了两口牛奶,看了眼时间,问:“这大早上的,你还关心这种事?” “我自己公司的艺人,我当然上心啊。” 邢元松解释得有些着急,霍止从那语气里反倒听出了一丝不自在,只听对方又说道:“你们好多久了?” “两个多月了。”霍止自然地撒着谎,嘴巴先于意识地展示着雄性动物本能的占有欲。 电话那头果然停顿了一下,隔了几秒才回:“好,那先这样,挂了。” 屏幕恢复黑暗,霍止咬下盘子里最后一口面包,说不出哪里怪怪的,尹里在公司里,有这么大的存在感吗?一个公司老板,怎么会对公司里不起眼的歌手这么关心,亲自找人公关?处理这种事情自然有公司的公关部,邢元松日理万机一个人,亲自联系艺人的绯闻对象又算怎么回事?这么大点的经纪公司,家大业大的邢家,至于这么在乎? 霍止重新打开手机,果然那几个词条已经完全看不见了,邢元松出手很快,比起他之前预料的,后续算得上并未掀起多大的风波。 他跟邢元柏也只是高中上学那会儿一起玩过一阵子,算不上很熟,跟邢元松打过的交道就更是少之又少了,所以邢元松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着实愣了一下。 他想了半天,记起自己刚上大学那年,邢元柏就发过自家哥哥结婚的照片,他点过赞,结婚照上的另一半是女的,没错。想到邢元松已经成家了,霍止才自嘲地想,自己可能太敏感了。 眼见关于尹里的事情热度越来越低,霍止也没给尹里打电话,只是发消息问了句“起了吗”。 尹里是过了八点钟才睁开眼的,拿起手机,睡眼惺忪地先回复了霍止的消息。 他平日里的习惯是起床先洗澡,然后打开电视随便找个什么台播着,再象征性地吃点东西充当早饭。所以娱乐八卦什么的,他一向知之甚少,就算上了微博热搜第一,他大概也不会知道,除非这事能上得了新闻频道,并且他吃早饭时随手停在了中央十三套。 直到九点,他打开自己歌曲评论区,准备看看歌迷新的反馈时,才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对——评论内容的画风不太对。 ——“操,人设崩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出尘的神仙歌手,光天化日下跟男人接吻。” ——“我自己私心珍藏的宝藏声音,竟然因为这种事上热搜,不是恐同,但难以接受,脱粉了。” ——“我喜欢他原本安安静静写歌唱歌的样子,为什么拿这种事炒作,无语。” 一时间歌曲评论区全被这样的声音占领,再看不见大家安静分享各自的情绪,尹里顺着评论的指引,头一次下载了那个吃瓜专用软件。 打开搜索框,输入自己的名字,后面只有“接吻”和“同性恋”这么两个关联词语。 随便点进去一个,便能看见那张角度清奇的照片,意外地,他并没有受到多少触动,甚至还挑了一张画面最高清的放大看了看,那照片上面,尹里是在笑着的。 原来自己跟霍止在一起的时候,是这样的表情。 那会儿他和霍止在干什么呢,尹里仔细想了想,是刚从电影院出来,霍止说他头发乱了,正偏过头帮他整理头发来着。 尹里往下翻了翻评论,左不过是跟歌曲评论区那些差不多的言论,有看热闹的,有扒私生活的,偶尔也有小声表示支持的。 因为霍止的脸基本看不清楚,话题都是围绕尹里展开的,看到没有抨击霍止的评论,他忽然也就不太在乎那些对自己的评价了。 原来平日里没有媒体关注,是因为没看点,他说的没错,狗仔娱记只会对流量和热度趋之若鹜。如今他“公然出柜”,在当前环境下,就算是普通人,也能成为足够新鲜的谈资,何况自己身上还是能挖出些故事的。 平时他不参加活动,不去音乐节,不办演唱会,没人会在乎他。以往他自己足够努力在降低存在感,可搞个同性恋,立马就有热度了,果然大多数看客热衷的,还是那些有话题性有批判点的故事,这下,“低调的创作歌手”也再没了低调的前提。 他躺在家里吃自己的瓜吃得不亦乐乎,还不知道因为这件事公司里有人要被开除了。 邢家的生意摊子铺得很大,大多集中在能源环保方面,这个经纪公司,怎么看都更像是心血来潮开着玩儿的,而老板很少出现在公司里也恰好印证了这一点。 这一天大早上,邢元松难得地到公司进行了视察。 公司内部的中高层领导战战兢兢地跟了一路,临到办公室门口,他才终于开口说了进公司后的第一句话:“今天关于尹里的这个同性恋的热搜,是谁搞的?” 先前新招进来的那个高管还不明所以,屁颠地过去准备要“领赏”:“邢总,是我,我看见时尚圈有几个大媒体号在讨论转发,然后趁机推了一波热度。” “你觉得效果怎么样?”邢元松语气冷冷的,问他。 “一般,原本后续打算等这波热度到达了高峰时公司再发澄清公告,之后买通稿营销尹里的创作才子人设,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热度不升反降,现下几乎看不见了。” “那你想过这种营销手段对艺人本身生活的影响吗?” “反正又不是真的,先利用大众的好奇心把尹里的名字推出去,再拿出实打实的证据澄清。”这人看着邢元松越来越沉的脸色,看看周围人的神情,终于发觉有什么问题不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怎么,难道那是真的?尹里那个人,对谁都冷着一张脸,好像确实没见跟谁那么亲近过,这……怎么可能……” “够了!”邢元松打断了他,几乎立刻意识到自己语气显得太过激烈,很快恢复了常色,“你的推广思路跟我们公司的发展理念似乎有很大的冲突,去人事那边办理离职手续吧,我会吩咐人按约赔偿的。” …… 快到中午的时候,尹里终于出了门,到达公司下车的那一刻,被一涌而至的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局促地把口罩拉上来盖在脸上,将帽檐扣得更低,可那闪光灯还是刺得他浑身颤抖。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推搡中回到自己的车上的,等精神恢复平静时,尹里已经将车开到了郊区。他整个人倚靠在驾驶座上,拿起手机给经纪人隋和发了条消息,说自己打算请几天假。 回家里抱着霍重阳发了好久的呆,尹里脑子里突然一激灵,翻了一个行李箱出来就开始收拾东西。 收拾完,已经是下午三点了,霍止一手抱猫,一手拉着箱子,一身黑衣服,像个什么冷漠杀手。 驱车上路,下了高速之后进入县城主干道,等红灯的时候,他给照顾孟咏芊的阿姨打了电话,说自己这周三不回去了,麻烦对方多照顾。 也巧,刚放下手机,霍止的电话就打来了。 尹里接起电话,才发觉自己一直担心这件事是否会影响到霍止:“那个新闻,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看来,你也知道了。” “嗯,没影响到你吧?” “没影响,差点就真的不用上班了。”霍止小心翼翼地开着玩笑。 “我请了几天假,这下确实不用去上班了。” “这个玩笑没开好。”霍止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尹里想了想,问他:“你下班了吗?” “嗯,这会在县人民医院呢。” “你生病了?” “不是不是,你别着急,只是过来买点常用药备着。” “行,我知道了。”说完,尹里独自冷酷地挂了电话,在导航上输入“县人民医院”几个字。 霍止握着手机,总感觉哪里不得劲儿,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刚刚打那通电话是为说什么,都被尹里带跑偏了。 于是从医院出来,看见大门口端着一只猫的尹里的时候,霍止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那人一个宽檐渔夫帽扣在头上,又确实是酷酷的尹歌手没错。 霍止小跑了几步,感叹道:“我昨天刚做梦梦见你,今天你就出现了。” 其实没梦到,霍止只是想编点什么显得他们今生有缘命中注定。 尹里只会口是心非,并且十分理直气壮:“我带霍重阳看医生,怕它来了这里水土不服。” “到人民医院找兽医啊?怎么回答得这么有想象力。” 在霍止眼里,现在的尹里就是那种话少但是一张嘴就特可爱的人,他偶像努力维持的冷漠人设在霍止的恋爱滤镜下根本不存在。 “我走错路了。”尹里撇过头说。 霍止点点头,笑得不行:“哦,还不识字儿是吧。” 尹里却突然不开玩笑了,认真地解释着:“我这次过来带了行李箱,可能要多待些日子,城市里面狗仔太烦了,我在这儿顺便找找灵感。”尹里越说声音越小。 霍止心想,还是有人去打扰尹里了,他向前走了一步,揉一揉霍重阳的脑袋,随后在尹里耳边低声道:“这个时候,你能来找我,我真的特别高兴。” 第30章 医院门口,霍重阳作为一只猫,实在受不了身边两个人含情脉脉酸了吧唧,它偏过头,看见来时坐的那辆车附近有什么可疑人物出没,只见那人向四周看了看,随后潇洒地撕了个条贴在了车前玻璃上。 它努力地想要“喵”一声以引起新主人的注意,可旧主人霍止十分没眼色地捂住了它的嘴。 尹里和霍止磨叽完,走到那辆扎眼的迈巴赫跟前,两个人对着一张随风飘荡的《违法停车告知单》面面相觑。 原本开着这么飒一辆车应该挺酷炫的,可此刻尹里只觉得尴尬,尴尬到想立刻去交警大队交罚款,他问霍止:“违章处理处是不是也已经下班了?” “嗯。”霍止摸出自己的男友滤镜一看,他偶像还是很帅,完全没发现当事人的窘迫。 说着,尹里把怀里的猫递给霍止,将卡在玻璃前的罚款单快速收进了车内储物格:“你把它带回去吧,酒店应该不让带宠物入住。” “你不去我家?”霍止一边按住怀里躁动的毛团子一边着急地问。 “住好几天呢,你那儿能住下?” 霍止想了想,家里空间确实有点小,虽然他很乐意和尹里挤在一张床上睡,可面前的人显然目前还不会同意。 “那住我附近那个酒店行吗?” 尹里摇摇头,掏出手机晃了晃:“已经在网上订好了,圣顿酒店的总统套房,我想住得好点,怕睡不好。” 霍止终于明白为什么尹里的演出不收费了,感情是真的不差钱啊。 尹里开了后座门,取出霍重阳的小玩具小零食挂在霍止的手腕上,俨然一副资深铲屎官的模样,吩咐道:“你先回去吧,记得喂完给猫洗澡,我去酒店了。” 霍止立刻拽住他,不满意似的嘟囔:“猫是安排人喂了,安排谁喂我啊?” 尹里微微蹙起眉头:“??” 看他不解风情的表情,霍止把猫放回后座,还“泄愤”一般呼撸了两下霍重阳的尾巴,然后自顾自走到副驾驶的位置钻进去,对着另一头车门外的尹里说:“赏我个脸,一起吃顿晚饭?” 尹里迷迷瞪瞪上了车,迷迷瞪瞪看霍止在导航上输了几个字。 霍止指一指屏幕上的路线:“往这儿开,为你接风,欢迎尹里同志下基层指导。” 车启动,尹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霍止是在吃霍重阳的醋,于是忍不住偏过头笑了。 “好歹我现在也是个小领导,此刻亲自作陪,你是该偷着乐。”霍止从上了车之后,视线就没离开过尹里的脸。 “敢问霍小领导今年贵庚啊?” “一九九四年九月一号生人。” 尹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哦,是弟弟啊。” “你可真是……”霍止难得被尹里逗得说不出话。 吃过饭,霍止非跟着尹里一起办理入住,说亲自查验过房间才肯放心离开。后来尹里又非要送霍止回去,霍止这才想起自己的车还在医院停车场上,两个人回到医院门口,把霍重阳正式交接一番,总算结束了这一晚上。 第二天一睁眼,霍止像往常一样打开手机准备赖几分钟床,刚开机,尹里的消息立刻跳出来——“起床了的话,给我开下门吧。” 看看时间,已经是十五分钟前了。 霍止光着脚蹦跶到窗户边,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就在他楼下晃悠,他立刻披上外套出去迎接。 “怎么这么早过来,有事吗?” 尹里把怀里的早饭袋子露出个边:“安排给某人喂食。” 霍止愣在原地,这一刻,一种新的心动从血液深处涌来,他想,两情相悦的感觉大概就是如此吧。 洗漱好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尹里正在沙发上低着头看手机,颈椎一节骨头的轮廓若隐若现,霍止有点难以自控地想象着那截脖颈握在自己手里摩挲的触感,猜测着,那触感绝不会像尹里这个人表面伪装出的形象一样冰凉。 霍止这个人就是这样,尹里一直拒绝他,他能一直厚着脸皮迎难而上,可突然给他这么感动一下,他就有点招架不住,以至于感动得一早上都说不出什么话。 直到临上班出门的时候,他才突然对准备戴帽子的尹里说:“要不,你白天先别回酒店了,就在我这儿休息吧,感觉要下雨了,晚上回来我们一起吃饭。” 尹里这一天也是配合得不像话:“行,我不走,你去上班吧。” 这种猝不及防的心动让霍止恍惚了一天,整个下午都无法再冷静地将注意力集中在会议上,尹里答应了不会走,那么一会儿回家就能看见他了吧。 尹里窝在沙发里,一边逗弄猫一边看前一天晚上误了的两集电视剧,电视剧结束的时候刚好雨也停了,他打开窗户,忽然想起来中午打电话时,霍止说“自己一个人,随便吃点填饱肚子就行”的话。 反正没事儿干,尹里穿好衣服出门,开车去了超市。 下午四点,正是大爷大妈在超市生鲜区疯狂抢购的时间,尹里这个“生人勿近癖”挤在其中,难得沾染到许多生活的烟火气。 平时不怎么吃肉的一个人,还别别扭扭地去问超市导购员哪种肉涮火锅最好。选好肉食菜品,去调料区买好底料蘸料,尹里这才开车回了霍止的小房子。 于是霍止下班后一回家就看见这么感人温馨的一幕——饭桌上摆着电磁炉,炉上放着一口锅,锅里是快要沸腾的水,周围是已经洗好收拾好的蔬菜和肉,一边放着一副碗筷。 看他进来盯着饭桌不动,尹里有些局促地解释着:“我自作主张地又安排了晚饭,你说过,这种天气,最适合吃热腾腾的火锅,不过自己在家做的,可能不如……” 还没说完,尹里就被霍止按进了怀里:“那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火锅要跟亲近的人一起吃。” 尹里在霍止怀里乖了半晌,好久才小声说一句:“记得。” 霍止还要说什么,尹里从他身上挣开,去厨房取了调料下进锅里,像是怕霍止再提起什么似的,自己说个不停,什么超市人特别多,什么调料有点辣,什么肉是鲜切的草原羊肉。 霍止明白,这个人还是有点犹豫。他也不欲戳穿他,转身从冰箱里取了两罐啤酒出来,推了一罐到尹里面前,尹里被一个拥抱搞得心乱,不敢看霍止,只说自己一会儿还要开车。 霍止想了想,把那一罐也放到了自己跟前:“明天上午没什么事,听说县城下属的一个乡镇有庙会,请假翘个班,带你去逛逛吧。” 尹里点点头答应了。 这一晚上,肉新鲜不新鲜好不好吃已经不重要了,对霍止来说,尹里就是最香的那盘儿肉。 第二天,霍止睡了个懒觉才开车去酒店接尹里,尹里今天穿着一件米灰色的过膝薄款风衣,风衣口袋里卡着一副墨镜,又简约又时尚,头发因为稍微长了的缘故,更显慵懒性感。 一上车霍止就夸开了:“我发现你很会穿嘛,天生做偶像的料?” “不是,都乱搭的。” 霍止端详了一会儿,手忍不住伸向尹里的发梢:“这一头小卷毛,谁给你烫的?” “公司有造型师。” 霍止留恋地扫过他后脑勺的发尾:“快入秋了,改天陪我逛街买点衣服呗。” “嗯,可以。” 这里离举办庙会的乡镇并不远,开车不过四十分钟就到了。 下了车,入眼就是一片热闹景象,霍止走在前边开路,不时地给身边的尹里介绍一些当地的文化风俗,都是他前一天晚上现查的资料,此刻他不像个县里的领导,倒像个刚毕业还得背稿子的年轻导游。 庙会的重头戏是路尽头露天舞台上的戏曲表演,当地的人都在乌泱乌泱地往过赶。 没多会霍止和尹里就被人群冲散了,霍止被挤得挪不动身,只好抓住旁边的人问,问有没有看见一个皮肤特白身子特瘦的人,那表情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丢了孩子。 正当他要问第四个人的时候,尹里出现了,过去揪了揪他袖子。 霍止一把拽住尹里的手,拉着他硬从人群里挤到了旁边没什么人的角落:“怎么走着走着你就跑到后面去了,咱别去听戏了吧,人太多,我怕再走散了,一会儿带你去看乡间野外的美景。” 按理说两个大男人,挤散了也没什么,又有手机可以随时联系,可霍止就是心慌,一刻看不见就心慌。 尹里在一片人声嘈杂中提高了声音回答他:“其实没事,我一直在身后看着你呢。” 两个人逆着人流走,终于离开了人群,这时候霍止才注意到尹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墨镜,周围充斥的都是理发店和两元超市爱放的那种歌,没人会认识尹里这种小众歌手,他疑惑地问:“大阴天戴什么墨镜?” “这样看得清。”尹里解释得很不走心。 “黑漆马虎的,能看清个什么。”霍止更加疑惑。 “你不懂。” 尹里说“你不懂”的一刻霍止却突然懂了,那墨镜掩饰下的目光,一定是一刻不停地落在自己身上的。 总看着一个人的背影,也太孤单了,霍止可不是那种不心疼人的男人,于是他转过身倒着走,让尹里更心安理得地看清自己的脸。 第31章 田间风光比想象中的更加动人,一望无际的油菜花田,衬得田边的人也比往常更生机勃勃。 霍止非常有先见之明,来的时候扛了相机,这会儿对着四周随便按下镜头,都是可以用来做壁纸的美图。 拍着拍着,他忽然想起初见尹里的时候,也是正端着相机。那一时刻他心动于镜头下那个清冷的脸庞,此刻更觉得一步步向他靠近的尹里迷人,他慢慢偏过镜头,对上那张怎么看怎么心动的脸。 偷拍有偷拍的乐趣,但他没有做狗仔的天分,没拍几张,霍止便被尹里发现了。 尹里走近几步,用手虚堵在镜头前,微微眯起眼睛:“你又偷拍我?” 霍止不知什么时候把尹里的墨镜掳来戴自己头上了,此刻造型倒真像一个专业的摄影师,他腾出手抓住尹里的胳膊腕儿挪开,指一指不远处的花田:“站那儿,这次我光明正大地拍。” 尹里肯定是要拒绝的,但耐不住霍止又是叫“哥”又是叫“偶像”的软磨硬泡,没有灵魂地往田边走去。 这样光明正大地拍让尹里觉得更尴尬,还不到一分钟就想逃,霍止根本不尽兴,不停地喊着。 “别动,别动,还没好。” “换个动作。” “偶像,侧过身去。” “哥,笑一个好吗?” 拍心上人确实是怎么拍都不够的,尹里被摆弄得实在害羞,转过头忍不住挠了几下头,几缕头发竖起来,霍止这个时候悄悄切换,开始录视频。 霍止笑得诡异,尹里终于发现不对劲儿,突然就开始跑,霍止单手端着镜头在后面追,差着三岁呢,尹里一个千年宅男怎么跑得过霍止,没一会儿就被追到了,霍止使坏,借着跑步的惯性往人身上拱,然后一把将尹里拥到了自己怀里,还趁机把镜头转向自己,完美地录了一段同框。 尹里从那个满含热量的怀抱里出来,脸红得要命,转过身就往人群那边走。 霍止在后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边走边逗他:“都不确认照片拍得好不好,这么酷的吗?” 又逛了会儿,逛到当地的人都回家做午饭去了,霍止才带着尹里往城里开。路上找不见什么像样的饭馆,好容易碰见一家肯德基,便停了车进去先凑合填填肚子。 尹里扒在点餐台上看得仔细,服务员正要催,霍止抬起手指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他别说话。 好在店里人不多,服务员还算耐心地等尹里把图上的餐品一一看了过去。 霍止在旁边觉得十分有趣,尹里有时候真的有一种与年龄和外貌截然相反的可爱,比如现在,挑个汉堡而已,表情认真得像刚从补习班接出来的小学生,于是他忍不住凑到尹里耳边来了一句:“不用纠结,想吃什么都点上,咱家不差钱。” 尹里的手正停在新推出的芝士厚菇素汉堡上,闻言迅速对服务员指了指:“就这个了,其他的,问这个人。”他把霍止拉过去,自己一个人占座去了。 食物送上来的时候,霍止正在欣赏相机里拍的尹里,感觉自己可以一个月不重样地换屏保。尹里端起自己点的,感慨了句:“现在出了好多新口味,我上次来这里吃汉堡,还是十岁那年的儿童节。” 霍止知道尹里又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怕他不高兴,便转移话题道:“你在桌上品尝汉堡,桌旁的人在品味你。” 尹里看了眼相机,很给面子的回了一句:“描述的倒还挺有诗意。” 霍止顺杆儿往上爬:“你可以把它写在歌词里,我精神入股,不跟你分版权费。” 尹里终于又笑了。 霍止咬一口香芋派,含糊不清地征求尹里的意见:“照片我能拿来发朋友圈吧?” 后者点点头,立刻同意了,这倒是有点超出霍止的预想。 晚上吃过饭各自回去,霍止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修照片,来这里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又干起老本行。修完,他把照片尽数传到手机上,挑了张尹里笑着的照片换了个桌面锁屏,喜滋滋地看了半天。 临近睡觉的时候,忍不住凑了一个九宫格放到朋友圈,放完就去洗漱了。 再回来打开手机,朋友圈评论比从前哪回都热闹,那彩虹屁放的,连文笔一向受领导称赞的霍止都自叹不如。 “为什么他的骨骼看起来那么美,爱了。” “气质型男友,我可以。” “搞到神仙了,今天我也是个柠檬精。” 几个评论的头像都不太眼熟,好几百年没说过一句话的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的,见了尹里的照片跟鬣狗们闻见肉味儿似的伺机出动。几张照片引来好几个羡慕的Gay,霍止突然有点笑不出来,不想让这些Gay对着尹里的照片不怀好意,反手就把这几个人都拉黑了。 刚躺下,他妈又来凑热闹:“儿子,跟人嘴儿都亲了,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带回来瞧瞧。” 看来他爸那么忙一人,又抽空给自己前妻分享儿子的八卦了。 可要真亲上也就算了,他连手都没牵过,就很冤。 霍止脑子里开始翻箱倒柜地给自己找不痛快,那个欺骗尹里的渣男,拉过他的手吗?亲过他吗? 心烦意乱中,霍止直白地给尹里发了条消息:“那个姓周的,亲过你吗?” 消息几乎秒回,霍止看着回复的几个字,心安了。 上面写着——“他不喜欢男人。” 霍止忽然有些庆幸那渣男是个假Gay,他也知道自己为什么连这些小事都要介意,因为太喜欢了,喜欢到占有欲发作起来无法控制,太想要对方所有的第一次都是他。 霍止白天上班,晚上回来就能随时享受到偶像的上门投食服务,有时候是煮面条,有时候是熬甜粥,配两盘素菜,家的味道愈发浓厚。 即便白天工作再辛苦,回到家他也忍不住感叹一句,如今有了尹里这个贴心小田螺,真是生活似神仙。 日子好过,就更觉过得快,转眼又是一个周五,霍止原想早点回去给尹里好好露一手自己的厨艺,可还没到下班的点,就被几个同事拦截了。 “今天哥几个聚一聚,霍公子赏个脸来喝几杯?” 霍止其实真搞不懂,自己平时对人也客客气气的,大家还是忍不住谄媚,自从知道了他的身份,便对他热情得过头。 他也实在不想听人叫他什么公子,推辞道:“家里有人等着一起吃饭呢,改日,改日哈。” 几个人只当霍止的家人朋友也是什么了不起的身份,更不想失了一个结识权贵的机会:“霍公子叫上一起来嘛,莫不是我们几个身份不够,请不动您二位。” “就是,就当与民同乐嘛。” “……” 霍止被围在中间,难以推拒,只好答应了。 他其实不想带尹里来,这些人不是他的朋友,请他吃饭也不过是看在他爹的面子上,只恐来了让尹里觉得别扭,可他又不想放尹里一个人在家吃,便硬着头皮给尹里打了个电话。 尹里还只当是跟方齐他们一样,没有丝毫犹豫地应了,挂了电话就按霍止发来的地址出发了。 到的时候霍止就在楼下等他,尹里进去,跟众人打了个招呼后又随霍止去卫生间洗手,也巧,要出来时听见了几个女服务员的对话。 “袁哥吩咐了,今天可得小心伺候了,八号包间那位眼生的年轻人,是市长家的公子。” “是嘛,我们竟然还能招待上这等人物?” “可不。” “那跟在那位公子身边那个,长得很好看的那位,是个什么身份?” “你都不看微博吗?那天我熬夜刷热搜,看见过这个人,叫尹里,是个歌手,当街跟男的接吻,要说这城市里的人,还是会玩得很。” “哇,那岂不是以前在市里的时候两人就勾搭上了?” “就说呢,新闻上没露面的另一位,肯定就是这个市长公子,要不那歌手能三天两头往这穷乡僻壤跑,啧啧……” 霍止早在刚出现尹里名字的时候就捂住了他的耳朵,一边听一边觉得没面子,感觉自己像那种没本事的男人,让家属跟着自己颠沛流离。 回了饭桌,几个同事大约也看出两个人关系不一般,但好歹大气些,不说什么让人尴尬的话。 上了菜喝了点酒,话里话外大家越发放得开了,看霍止不是那种端着架子的人,同事们也敢借着酒劲儿开起他们二人的玩笑来,霍止帮尹里挡了全部敬过来的杯子,比其他人看起来更醉些,大家越说越暧昧,霍止也不反驳,很怡然地享受着这种身处绯闻中心的感觉。 又喝了几杯,他自己也来劲儿了,给众人讲起与尹里的相识过程,霍止单方面地给当初那场相遇加了许多设定,什么一眼万年,什么缘定三生,分不清是真醉了还是借着酒劲儿说真心话,嘴里的火车“嘟”的一声开始满嘴跑,下一秒就喊着要偷了月老的红绳子把自己和尹里拴在一块儿。 周围的人不断起哄,尹里只是笑着听,也不揭穿他,坦然地接受着自己成为故事另一主人公的的事实,心里隐约还淌过一丝甜蜜。 尹里滴酒未沾,送霍止回去的时候,霍止假借着自己醉酒不让人走,尹里无奈,只好跟着人进去。好不容易把他弄到床上,盖上被子正要离开卧室时,霍止拽住了尹里的胳膊。 “还有事儿?” 只见霍止又坐起身,打开床头柜,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红绳,绳子坠着一枚转运珠。 “去年我妈去五台山,求了两串红绳,大师说我今年有好姻缘,刚刚我说了那么一通,你一句异议也没有,我就当你是默认接受了我这红绳子。” “我以为你是在开玩笑。” “开玩笑也只是为了让你笑。”停了几秒,他试探着问,“我给你戴上?喜欢左边还是右边?” 紧张地等一句回复,尹里往上揪了揪衬衫袖子,张嘴说了两个字,语气里是难以掩饰的心动:“左边。” 尹里内心小鹿乱撞般地出了卧室,坐在沙发上对着自己的左胳膊腕儿端详了半天,他一向不喜欢这些颜色鲜亮的物品,觉得过于招摇,但他皮肤白,这一条红绳挂在上面倒是莫名地顺眼。 洗脸的时候怕弄湿了,还小心翼翼地摘了放在茶几上。 洗完脸躺在沙发之前又自己乖乖地戴上,钻进被子后心里笑话了自己一句,也不怕睡觉硌着手。 第32章 尹里右手腕有过一道伤,不算明显,但露出来近身看的话就能看到。 他用左手摩挲着那处略有起伏的皮肤,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屋内已经熟睡的霍止,明明都告诉过他,自己是个心理上很不健康的人了,一般碰到这样的人,都是要远离的,可霍止却丝毫不见忌讳,甚至一点一点扒开自己冰冷的外衣,给予无限包容,他怎么那么好。 后来尹里是在脑子里为霍止建立“夸夸群”的过程中睡着的,因为还没建好就睡着了,所以第二天一睁眼夸过什么一个字都不记得了。 霍止却记得有个人前一天晚上收了他家准备给儿媳妇的手绳,一醒来就跑去客厅检查,出来的时候尹里还没醒,整个人蜷在沙发里,搭着一条薄被,还被霍重阳占据着二分之一,于是瘦弱的胳膊腿全敞在外面,霍止一眼就看见那抹与尹里肤色十分相衬的红色,是真的,没做梦。 他一只手粗鲁地薅起安详的猫同志,一只手又极尽温柔地为尹里盖好被子,整个身体非常分裂——一半是没有人性的暴躁铲屎官,一半是堪称典范的男友预备役。 尹里醒来的时候早饭已经做好了,他往厨房的方向一看,霍止冒出一颗脑袋,生龙活虎得没一点醉过酒的样子。 霍止往粥里加了两勺糖,又冒出脑袋,对着客厅来一句:“早上好啊,男朋友。” 原本还迷瞪的尹里立刻清醒了,迅速趿拉上鞋跑去卫生间咔咔洗漱,假装没听见那句“男朋友”。 吃饭的时候谁也没再提之前的事,霍止一边喝粥一边跟尹里闲聊:“下周还过来吗?” 尹里想了想:“不了,总不能一直请假,下周五还要去咖啡馆演出。” 霍止这才想起,已经是八月末了,认识尹里,足足五个月了。 尹里饭量小,喝了一小碗粥就开始走神儿,忽然在饭桌下面桌肚的盒子里看见两张票,上面的身影有点熟悉,但隔着盒子,看不太清,他好奇地往下弯了弯身子,霍止注意到对面人的动作,将那两张票抽出来递给他:“在看这个?好像是个什么歌手的演唱会门票,不认识,忘了是谁给的了。” 尹里接过来的时候很小心,因为他看清了,那是他中学时就很喜欢的一位西北民谣歌手,这几年这位歌手淡出了大众视野,他也不怎么关注了,没想到突然举办演唱会了,看看日期,竟然就在周日,就在明天! “你跟人约了要去看吗?” “啊?没有,人送的票。”霍止看着尹里的表情,嗅出一丝可以趁机约会的气息,“怎么,你有兴趣?” 尹里头一次没矜持:“嗯,这个歌手可以说是引我入民谣圈子的人。” “那咱俩去,我约你。”霍止拿过来瞅一瞅上面的时间,上午九点,“不过大白天看演唱会,有点不习惯。” “你觉得什么时候好?” “我喜欢傍晚那会,天上还有夕阳残留的时刻,很浪漫。” 尹里低下头,看着票面上的几个字,小声说道:“要不,你把票卖给我……” 霍止站起来刚要去厨房洗碗,瞬间愣了,真想扒开这个人的脑子看看整天都在想什么,他端着碗回过身:“尹里,跟你一起,就算是早上五点,也很浪漫。” 说完,被自己酸得一身鸡皮疙瘩。 周六,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周日,梳洗打扮,约会浪漫。 去体育馆的路上,尹里兴致是肉眼可见的高,还放了当年自己单曲循环了半个月的歌给霍止听。 停车下去,离演唱会场馆还有一段路,尹里走着,却心不在焉地老是低头往地上看。 霍止瞥见尹里手臂上的红绳儿,心里霎时明白了几分,嘴里一边喊着热一边动作夸张地把外套袖子挽上去。 两条红绳子明晃晃地隔着几厘米的空气承包这方天地里的暧昧,尹里的手背似有若无地蹭过霍止的手指,那一刻霍止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想牵手。 他手指缓缓往外伸展,直至那触感再也不能用走路时无意的摆动来解释时,霍止勾住了尹里的手心。 尹里的手腕下意识地绷紧,还故作淡定:“你不是说热吗?” 霍止此刻不要脸也没了做人的常识:“牵着就不热了。”说完,两人默契地虎口相对,十指交握。 被牵着的人拼尽最后一丝矜持也没生出将手抽走的心思,只自欺欺人地假装自己没有回握对方。 “牵手你也不觉得讨厌的,对吧。” 尹里没回答,看着叠在一起的两条红绳,无奈地笑自己口拙嘴笨,如今对霍止,岂止是说不出讨厌的程度。 刚进去时场馆内没开空调,人也不是很多,霍止一直牵着尹里的手,直到歌手上台都没放开。 尹里怕霍止觉得无趣,时不时地给他讲一讲歌曲背后的故事,讲编曲的风格,讲自己的风格与台上这位歌手的差异。 霍止听不懂太专业的评价,但与尹里一对比他还是分得清的:“我怎么感觉这曲风更像是摇滚呢?” 尹里盯着台上,想了想解释道:“民谣歌曲最初就是那些日常生活的一种表现载体,是受众最广的一种音乐形式,不拘泥于固定的创作模式和乐器。当然如今提起民谣歌曲民谣歌手,好像脑子里立刻出现的就是抱着吉他安静唱着歌的男人女人们,这其实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像我写的歌,大部分都是重词不重曲,只有一些简单的重复和弦,听起来很平淡。而台上这位老师,你听,音符和唱腔的变化很多,他的曲调本身就很热烈,现场效果也会更让人产生共鸣。” 很快就到了最后的压轴歌曲,正是尹里来时在车上放的那首,原先的版本就是完全现代民谣的曲风,吉他和弦铺就,而时隔十三年的现场版,加了鼓声,更显得磅礴大气,随着演唱到了结尾,鼓声停止,人声和吉他声并行,互相配合,情感随之平静下来,场馆里甚至能听到歌手的回音。 尹里从这首歌前奏响起就不再说话了,霍止偏过头看他,看他眼中慢慢染上潮意,最后只剩吉他声的时候,尹里几乎要落泪。 霍止没那么懂音乐,他喜欢尹里的作品,是因为尹里词写得好,歌词能传达感情。此刻他看懂了,尹里是真的喜欢音乐、懂音乐,也知道很快他又有好歌可以听了。 音乐声停止,霍止将尹里圈向自己:“你作为一个专业音乐人的样子真的很迷人。” 尹里抬起眼睛看他,眼神湿漉漉的,霍止看着两人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看着怀里人眼眶潮湿睫毛带泪的模样,忍不住想,如果这时候接个吻,就更浪漫了。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双唇相碰的时候,霍止清晰地听见尹里的心跳声,咚——咚—— 他的嘴唇,很软,很热,霍止想,其实尹里本身是一个内心很柔和的人。 尹里眼眶的泪在闭眼的那一刻落了下来,他双手抓住霍止外套的衣领两侧,紧张又激动地在这一刻交出自己的初吻,他听不见台上歌手退场告别的陈述,听不见四周持续的掌声,整个世界里只有彼此气息交缠的声音。 直到工作人员组织有序撤离的通知声响起,霍止才放开尹里,恋恋不舍地用鼻尖蹭了两下对方的眉心。 两个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场馆走到停车场的,开门坐到车上,心情才堪堪平复下来,霍止盯着尹里微微泛红的嘴角,问:“我的嘴巴,也那么红吗?” 尹里转过头,目光落在霍止的唇边看得认真,仔细辨认一番才回答:“还好。”说完反应过来霍止问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自然地抿了抿唇,又此地无银地用手遮在下巴处,耳朵也红了。 一个吻浪漫得过了头,一向伶牙俐齿的霍止都说不出什么话,可见真情流露起来高手也藏不住拙。 之前说是不再去找霍止,但偏偏周四那天霍止在离市区很近的村子调研,导航上看,从尹里家出发,开车四十分钟就能到,霍止打开微信消息骚扰人:“今天下午同事去另一个地方,就剩我自己了,你来陪我吧。” 尹里三天没见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想霍止,二话不说便拎起钥匙上了路。 见了面,霍止扑上来就要抱人,被尹里用两根手指头挡住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我三天未见,我真是度日如年,抱一个也不行?” 尹里从后座拿了瓶水放在他怀里,酷酷地留下一句:“不存在那种违背自然规律的现象。” 霍止无奈地拧开灌了几口水,心想,我偶像好清醒一男的。 霍止他们这次来的主要工作是检查农村用地违章建筑情况,霍止近几代亲属都居住在城市,长到这么大,对农村实在没有什么直观的感受。 而此次的走访,也让他有了许多不一样的想法。 一肚子话憋了一上午,尹里来了,才终于有了可以表达的对象:“我发现,城郊的乡村,真的是个很特殊的存在,比如我们此刻站在这儿看,一边是几十层的高楼,一边是荒废的农田,现代文明与落后农耕就这么突兀地挤在一起。” 尹里也觉得疑惑:“这些地为什么没人来种?” “稍微能干活的,都去城市里上学打工,留下的老人,连地都种不动了,农村与城市的边界不断减弱,而农村的生命力却被城市吸走了。” 尹里也听得动容:“你说剩下在这里生活的老人,会是什么感觉?” 他想了想,答道:“如果是我,我会有种被世界抛下的绝望感吧。今天访问的过程中,遇见很多独自生活的孤寡老人,有的是老伴去世多年儿女都在外面工作,有的是年轻时家穷打了一辈子光棍,我在这里待了一上午,那种说不清的失落感一直笼罩着我。” 霍止带尹里走着,走到一段坡路时看见路边拄着拐颤颤巍巍、准备上台阶的老人。他立刻小跑两步,将人搀扶上去。 转身回来时,尹里正站在原地,笑着等他,这一刻,那些说不清的失落感全都消失了,他忽然意识到,这些日子里,他们的关系突飞猛进,尹里却始终没有为这段关系正名,那天早上喊他男朋友,尹里是躲了没答应的。 霍止走过去,问他看什么呢。 尹里仍是笑着,说:“你作为一个专业人民公仆的样子也很迷人。” 于是霍止又想起那天在演唱会上的那个吻:“尹里,你说我们之间现在算什么?” 尹里脸上的笑不在了,他怔怔地回答道:“我们……我们是好朋友啊。” 第33章 霍止看着嘴硬的尹里,简直有点想揍人:“谁告诉你好朋友之间可以戴长辈送的情侣手绳的,谁告诉你好朋友之间可以接吻把嘴巴亲得红彤彤的,谁告诉你好朋友之间一天不见就会想得抓心挠肝的。” 他拽起尹里又瘦又白的胳膊腕儿:“除非你现在把手上这玩意儿摘下来说是我误会了,说那天回应那个吻的不是你,说你一点都不想我。” 尹里拉几下衣服,把手腕藏进长袖里,笨手笨脚地上前一步抱住了霍止,还抬起头凑过脸要亲他。霍止正在气头上,面对心上人的主动索吻不为所动,按着尹里的额头往开推。 尹里一根筋儿地往上靠,不明白为什么霍止突然抱都不肯抱他了。 两个人在这里拉扯纠缠着,刚刚路过的那个拄着拐的老人又返回来了,颤颤巍巍地用拐杖指着他们两个:“哟,那两个年轻娃娃,有话好好说,不要打架嘛!” 霍止拿下推拒对方的手:“……” 尹里仓皇挂在霍止身上:“……” 老人不放心,大概又怕过去“拉架”会被误伤,索性靠在一旁的墙上监视他们二人,霍止一脸尴尬地看向老人,看见那背后的墙上是蓝底白字的大标语——平安社区你我共欢乐,和谐家园百姓享幸福。 他哭笑不得地拽着尹里往车上走,只听老人在身后喊着:“那个大个儿娃娃,你莫要欺负那个乖娃,村口就有派出所,我……我……” 霍止没听清老人后面说了什么,因为刚一上车,他就被尹里吻住了,顷刻间他所有的感官都被面前这个人占据了。 尹里看着阴沉沉一高冷猫儿,主动起来简直要命,当唇边传来潮湿滑腻的感觉时,霍止脑子里有一根弦瞬间崩断了,尹里他伸舌头了。 而就在霍止所有的情绪都被某种渴求操控时,尹里却仍是个清醒的勾引者,他想,这些日子他依赖因霍止而产生的好心情,但一方面又担心这种依赖成为他将来再次戒不掉的坏习惯,虽然听起来可笑,但这确实是他一直犹豫不前的理由。 可霍止一生气,他又什么都顾不上了。 相比两人的初吻,这个吻足够缱绻足够长,最后结束在霍止忍不住将手移向尹里腰腹的一刻,是霍止先停下的。 他有些气急败坏地推开尹里,身子一动准备退出车内。 尹里也吻得动情,所以当那种压迫感亲昵感突然消失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揪住了霍止的外套下摆,霍止敏感地抓住伸过来的手,覆上手腕的瞬间霍止用了很大的力气,那手掌很烫,尹里顺着被烫到的地方向下看过去,然后看见了自己勾出来的火。 此刻霍止说不出来是什么心情,反正觉得自己不争气,他下了车,随后副驾驶的车门打开,在他心上身上疯狂作乱的人跟着也要下,被他过去一把关了回去,霍止用假装出来的怒气压制着体内某处的躁动:“给我好好在车上待着,就知道惹祸。” 尹里似乎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先后犯了多少错,怯怯地收回了正对着车门把处用力的手。 霍止走到驾驶座前,却没上去,他靠在车门上,偏过头在后视镜里看见自己刚刚被尹里揉乱的一侧头发,唇边的温热感还没散尽,霍止一边让自己身体的渴望冷却下来一边想着,他明明是喜欢我的。 良久,久到老人慢慢悠悠已经去了一趟派出所,霍止才整理好自己的头发和心情重新上了车:“说吧,想说什么,也不能遇事光胡乱亲人,嘴巴闯的祸,嘴巴来解决。” 尹里抬头看了一眼霍止,霍止仍然冷着脸,他怕对方误会他对这段关系的定性是被逼出来的,想了个让彼此都能稍微冷静几天的法子,像哄小孩子似的:“周日,你生日那天,你许个愿,我帮你实现。” “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嗯。” “偶像,这是暗示对吧,我没理解错吧。”霍止终于转过头看着尹里,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了些。 “没错,就你想的那样。”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哥哥,你就敢给我扮演心愿精灵。” “能想什么啊?” 霍止整个人越过操纵杆,往尹里耳边一趴:“我脑子里已经在脱你的衣服了,你说接下来我该想些什么。”尹里不是想跟他玩生日表白的浪漫游戏吗?他偏要趁机开点让人面红耳赤的玩笑。 车内空气又开始升温,尹里隔了一会才认真道:“想什么都可以。” 霍止没想到尹里会回复他,还回复得这么纯情又勾人,反倒让他这个想要作恶之人卡在这里不上不下,什么话都说不出。 他安生坐回自己的座位,心想,败了,尹里才是高手。 两个人正贴在车座后背上沉默又尴尬着,霍止这一侧突然传来“哒哒”两声敲玻璃的声音,他和尹里同时一怔,对视一眼后,霍止打开车门下了车。 看清来人是两个民警,身后还跟着之前扶过的老人,霍止觉得这一下午简直太喜剧了。 只听打头的那个人问他:“这位同志,听说这里有人斗殴生事?” 霍止哭笑不得,连忙摆摆手:“误会,误会,没有的事儿。” 另一边,老人还一直伸着头往前看,像在寻找什么似的:“那个乖娃娃嘞,不是叫你打坏了吧。” 霍止内心一阵苦笑,心想怎么就认定尹里会被他欺负,自己哪舍得打啊:“在呢,车上好端端地坐着呢。”说完,他打开车门,对着副驾驶的人勾一勾手,“尹里,出来一下。” 民警盯着走过来的尹里,浑身打量一番,注意到对方腰侧揉得皱皱巴巴的衬衫,心里暗自下了定论,看这情景和气氛,估计最多是被推搡了几下,挨打肯定是不可能的。 “你和这位同志。”他指一指霍止,“是什么关系?” 霍止突然换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他倒要看看,此刻尹里会怎么介绍自己。 下一秒,那人语气不紧不慢、脸色不红不白地陈述:“我是他的司机。” “哦?”这下民警也有些好奇了,看看他俩身后的车,转向霍止,“敢问这位同志是个什么身份?” 霍止用余光瞥一眼淡定自若的尹里,摆出一张笑脸过去握向民警的手:“都是人民的公仆,没什么身份,说笑了。”他又看一眼尹里,无奈道,“我俩是好朋友,之前开玩笑闹着玩呢,让这位大爷误会了。” 老人在一旁小声嘟囔道:“明明刚刚我看那个乖娃都要被弄哭了。” 霍止心想,我真要弄哭他的场景,只怕在场的各位不敢看。但他表面上还是只能满脸堆着笑对着几个人解释:“您看,这是我的工作证,我还扶您上台阶来着不是,肯定不是坏人。” 老人这才信了,民警瞥一眼他工作证上的职务,说:“行,说清了就好。”他看看尹里,又对霍止开口,“我瞧着您这职务也不算高,开这么好的车,还雇司机,我劝您一句,低调点,别辜负了普通群众对我们的信任。” 霍止简直浑身长嘴都说不清,只能一把揽过尹里:“车是他的,他跟我闹脾气呢,真不是司机。”他悄悄掐一把尹里的肩膀,小声道,“还不快解释,真想让我在这儿被思想教育一通?” 尹里微微笑了一下,对着老人和民警:“麻烦你们跑这一趟了,真是他说的那样,没影响社会和谐。” 好容易终于打发走了来人,霍止放开尹里,独自走向副驾驶钻了进去,对着车门外站着的尹里:“不是说司机嘛,走,送我回去。” 刚上车起步,霍止的电话响了,接起来,是老同事方齐。 “老霍,你要的材料我给你找见了,刚发你邮箱了哈。” “好,谢啦。” “哎,好长时间没见你群里说话了,怎么样,有空吗?聊聊你脱单的事儿呗。” 霍止看一眼正开着车的尹里,打开了免提:“你要是聊这个,那我就有空了。” “听这意思,成了?” “我偶像啊,是十足的行动派,身体上的手指头脚趾头都承认了,脑子却还不承认,除了话里话外不承认我这个男朋友的身份,我俩一天干的净是男朋友之间才能干的事儿,他倒好,别人一问还嘴硬着说是好朋友。” 尹里转过来突然无声地说了些什么,霍止仔细辨认着他的口型,原来说的是,“你-刚-刚-自-己-也-说-是-好-朋-友。” 这时候电话里的人笑道:“老霍,别是人家没那个意思,你又自己脑补呢吧。” “不是脑补。”霍止还未反驳,尹里却突然出了声。 “喂,喂,我没听错吧,尹里也在呢?是尹里吧?”方齐冷不丁被冒出来的第三个声音惊着了。 “先挂了。” 霍止关掉电话界面,忍不住想要做点什么确认刚刚那个被认证的事实,在听见尹里当着自己朋友的面承认关系的那一刻。 第34章 挂掉电话,霍止随便把手机往置物台上一扔,按住尹里的腿,结结实实地在侧脸上亲了一口。 尹里猛地挺直腰背:“开车呢,干嘛。” 霍止离开他的身体范围,咂摸出一丝安心的感觉,笑得一脸开心:“我也开下车。” 尹里停下来,正要下车把方向盘让给他,脚还没迈出去就被霍止捉住了腰。 “过来!” 闻言,尹里听话地坐回了座位上,扭过身子向霍止的方向靠了靠,车内的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在黑色防爆膜的遮掩下,给人一种这方天地只余他们二人的错觉。尹里内心在这片刻诡异的安静里涌上一种异样的情愫,随后他听见霍止的呼吸也越发急促。 随着呼吸声越挨越近,也不知道是谁先靠上去的,只知道彼此的喘息终于乱成了一样的频率。 慌乱间二人手腕上的转运珠不知怎的勾连在了一起,霍止的心脏像突然被一种莫名的命运指引击中了似的,他忍不住,挣开相缠的手绳,用那只被红绳圈着的手解开尹里衬衫最上面的扣子,他放开对方的唇,又隔着眼里的潮意深深看了尹里一眼,然后拉下一侧的衬衫对着肩窝咬了上去。 刹那间,他感觉到尹里整个人颤抖着往他怀里缩了一缩,霍止最后一丝还未被欲念烧着的神经提醒着他,不要在这里,尹里他会没安全感。 他松开对方紧绷的肌肉,手掌沿着肩部平移,按着尹里的后颈把人抱得更紧。 维持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大概过了足够抽完一根烟的时间,霍止才在那松软的头发上亲了两口,张嘴说道:“尹里,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很珍惜你。” 尹里缓缓开口回应,似乎连声音里也带了潮意:“我知道,谢谢你。” 霍止扶着尹里的胳膊,慢慢推他在座位上坐直身子,然后低头将先前解开的两枚扣子一一扣好。 “好了,一会儿把我放在前面的路口,我就下车了。” “我送你回去吧。”尹里盯着视线下方那刚被霍止解开又合好的领口说道。 “不用,跟同事说好了在那儿等着,待会坐单位的车回去,省的你再来回跑那么远了。” 隔了一会,尹里才抬起头,说:“那好吧。” 拧钥匙重新启动车子,没用十分钟,便到了霍止要下车的路口,尹里看到已经有人在那里等着了,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吩咐道:“你去吧,别耽搁同事的时间。” “好。”车外的人已经注意到了他俩,霍止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再干点什么,留了一句“开车注意安全”便下了车。 回到工作室时,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尹里摘下帽子和口罩,走到窗户边看了几眼楼下三三两两的狗仔,觉得荒诞又可笑,从前来上班,公司外的摄像机没有一台是对着他的,那次一个花边新闻过后,他终于也过上了需要包装好才敢外出的艺人生活。 桌上手机突然震了一声,尹里转身拿起来,点开,笑了。 屏幕上是霍止的消息。 “明天你演出,我下班尽量早点赶过去。” 尹里点进输入框,写下:“不用急,赶不上也没关系。” 霍芙周五傍晚约几个老朋友见面,偏巧约在了尹里演出的咖啡馆,等人的间隙里,她给儿子打了个电话。 “您真会挑地方,他……他今天也在那儿呢。” “谁啊,谁也在呢?”她语气上扬地发问,看儿子难得脸红语塞。 “还能是谁,尹里呗。” “我知道,我故意来的。” “您消息够灵通,怎么知道的?” “不是你几个月前自己跟我说的嘛,周五去城西的这家咖啡馆看心上人,还说你妈不关心你?” “行行,亲妈,还是您厉害。我开车呢,先挂了,您可别吓唬他啊,他胆子小。” 车外突然响起一片“嘀嘀”的喇叭声,所以霍止没听清霍芙后面说的那句“我已经见过小尹了。” 挂了电话,霍止还是对自己亲妈着急认识儿媳的迫切之情不放心,赶在演出开始前拨通了尹里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先传来尹里的声音:“你到了?” 听到尹里激动的语气,霍止开口都有点不忍心:“还没,城郊有一条主干道上发生了车祸,后面的车都在路上堵着呢。” “那你别急,安全最重要。” “知道,放心。我这会打电话过来,一是跟你说一声我可能得晚点过去,还有一个事儿。”霍止顿一顿,关于“我妈带朋友来参观我未来男朋友上班”这种事,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尴尬,“我亲妈去那个咖啡馆了。” “你还有别的妈啊?”尹里脱口问道。 可爱死了,这个乖东西,霍止控制着嘴角的笑意解释:“就一个妈,平时叫‘亲妈’叫惯了,老太太今天去看你演出了。”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刚反应过来,愣住了,片刻后才怔怔地回答道:“……这样啊,原来刚刚那个阿姨,那是……你亲妈。” “你见过她了?”霍止实在佩服霍芙女士这个风风火火,说认识儿媳就立刻搭讪的劲儿。 “嗯。” 隔着电话,霍止都感受到对方的不自在了,他开口试问:“怎么,老太太说什么不该说的了?” 再开口,尹里语气里竟有一丝难为情:“不是,是我。” “怎么,你说什么了?” “从后台出来时,碰见一个阿姨,也就是你妈,她盯着我挽起的袖边看了好半天,然后夸我手上的红绳戴着好看。” “之后呢?” “我说了谢谢。” “就这,完了?还说了什么,跟我讲讲。” 尹里越想越脸红,搪塞地说没什么。 “那我问我妈去。” “别别别。”尹里立刻张嘴阻拦,“别问,我告诉你,说完谢谢,阿姨又问我手绳哪买的,我就讲……讲是男朋友的妈妈从五台山求来的,买不到的。” 霍止听得已经乐出了声儿:“你说得没错,确实是买不到。” “哎……”尹里叹口气,“我要不今天不演出了,太丢人了。” “没事,丢什么人,老太太心里乐着呢,要不能打电话跟我嘚瑟。” “真的吗?阿姨……她知道你喜欢男的?” “早知道了,别瞎想了,昂。”停了几秒,霍止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尹里,我发现你在别人面前真的很会说谎,昨天说是我司机,今天背着我又跟人炫耀自己有男朋友。” 良久,尹里小声回复:“今天,没撒谎。” “哦~”霍止拉长语调,逗得人更不好意思,突然一声喇叭声刺进耳朵里,他看看路况,对尹里说,“行,别担心了,踏踏实实上台,老太太待不了多久就回家了,我这边路通了点,先开车了,一会儿见。” “好,你开车小心。” 一通电话把尹里的心搅得七上八下,他在后台踱来踱去,怪自己怎么突然像个沉不住气的毛头小子似的。 离七点只剩五分钟的时候,他终于定了定神,背着吉他向台上走去。 霍芙又给儿子拨了视频电话过去,没几秒便接通了,她笑着看一眼台上正整理吉他的尹里,问:“儿子,你还堵着呢?” “可不嘛,就剩不到两公里的路了愣是过不去。” “小尹开始唱了,你好好叫声妈,我给你看他。” 霍止无奈道:“老太太,您这一晚上逗弄得我俩心里忐忑不安,您倒是乐坏了。” “想不想看?” “妈,世界上最好的我妈。” 霍芙调转了摄像头,霍止立刻坐正了身体,慢慢看清台上的人,尹里的紧张,他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 这边尹里从上台开始,就时不时地用余光往过瞟,看到霍芙举起了手机,还以为是在录像,瞬间更紧张了,想着得好好表现,结果由于太紧张,一张嘴竟然有点跑调了,那一刻的心情,就像是一个人要放大招的时候突然憋了个屁出来,太丢人了。 霍止堵在路上,看着屏幕里的人无法掩饰的窘迫,开怀地扬起了嘴角,周边聒噪的不耐烦的喇叭声,通通被隔绝在外,他摸出自己的粉丝滤镜一看,他偶像真的可爱,唱跑调的样子可爱,故作镇定的样子更可爱。 霍止到达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霍芙早在半小时之前就离开了,他刚好坐在之前他妈坐的位置上,叫了一杯不加糖的咖啡。 他坐着环顾一圈四周,比起之前的几次,人少了很多,公开出柜那件事,到底很多人还是接受不了。 尹里向这边看过来的时候,他微笑着,抬起胳膊轻轻挥了挥手。 手放下去够杯子的一霎,霍止似乎瞥见一道奇怪的亮光,但尹里的歌声过于吸引人,他很快就又忘了。 在他凝神听尹里演出的时间里,他忽略掉的,正是狗仔偷拍时误开了的闪光灯。 而且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到达后的一个小时里,狗仔们像几天没吃过肉的饿狼一般,涌到城西的咖啡馆外。 于是他背着吉他陪尹里出来时,立刻被伺机已久的镜头捕捉到,狗仔娱记围上来的一瞬间,闪光灯晃得人睁不开眼,霍止下意识地护住尹里。 他甚至能想象到这一幕落在镜头里,片刻后挂在新闻上,会成为被大众怎样疯狂评头论足的一个场景。 但霍止眼下可顾不上这些了,他只知道尹里很怕这些镜头,因为他都已经把人圈在臂弯里了,怀中的人仍是抖个不停。 第35章 霍止冷着脸,未说一句话,护着尹里上了自己的车,将车开出一公里之后,他才停下,开口问:“我不在的这一周,这些人都这样跟着你?” 尹里摘下口罩,一张脸煞白煞白的:“只是偶尔在家门口或者公司附近偷拍,今天见我们两人一起,估计觉得能搞出个大新闻。” “操了。”霍止用力拍一把方向盘,头一次当着尹里露出有戾气的一面。 良久,霍止从储物箱里翻出一瓶水喝掉:“去我那儿住吧,现在回去,那帮人应该正在你家门口蹲我们。” “猫还在工作室呢。” “走吧,那先去接它一趟。” 到了地方,霍止没让尹里下车,自己拿着门禁卡和钥匙进去的,他随意朝外瞥了几眼,果然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对着他和车举起了镜头。 直至进了家门,霍止脸色才好了些,尹里自己翻着冰箱,准备给霍止做点夜宵,毕竟他下了班就往回赶,连饭都没顾得上吃。 霍止找了个围裙给尹里挂上,吩咐道:“用刀的时候小心,我先去打个电话。” 他换了衣服,在阳台上来回踱步,电话接通,才终于停下来:“张叔,我是小霍儿。” 霍止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我又被拍了,这次挺直接的,怼脸拍了。” 电话那头是他爸的秘书,这会儿刚好还在办公室,明白了他的意图后,立刻用座机拨出去一通电话。 处理完,张秘书没有立刻挂霍止的电话,反而多说了几句:“霍儿,按理讲叔没资格管你这些,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又忍不住,叔多嘴问一句,真就接受不了姑娘?” 霍止苦笑一声:“我爸我妈从中学那会儿劝了多少年了,没用,我妈现在都看开了,几个小时前还乐呵呵地见儿媳来着。” “行,叔知道了。” “……还有,您别让我爸知道呗。” “我都听着呢!”电话里突然传来第三个人冷冷的一句,把霍止吓了一跳。 “不是,爸,你们这么晚了都不回家休息吗?哇,你们两个深更半夜待在一起……” 霍止听见他爸抢过手机的声音:“混账玩意儿,你是要气死我。”对方咳了两声,语气尽量平和,“一天到晚光知道惹事儿,张秘书多忙啊,还得抽空解决你的破事儿,你让我在你张叔面前都抬不起头。” “您本来就没我张叔个子高,我叔那一米八几大高个儿。”霍止一向嘴快,挨着骂也不忘编排人。 李立臣也一向拿他没办法,只好转移话题:“霍止,提前跟你透漏几句,下个工作周期市里面有大的人员调动安排,你要是想回来,就好好干,别给我到处惹是生非。”他顿了顿,终究还是绕不过那点事儿,“那孩子,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看看,现在好歹也是个正经管着一拨人的小领导了,他又是个抛头露脸的职业,人前人后有那么多人盯着呢,指不定哪天又被拍到什么,总不能没完没了地让我从花边新闻里见吧。对了,那孩子叫什么来着?” “尹里。” “哎,怎么了?”尹里刚好从厨房门外路过,听到阳台上突然有人叫了他名字。 霍止转过头,连忙摆摆手,用口型示意他没事。 “你俩这么晚了还在一起?” “嗯。” “别在外面瞎混了,都回家吧。” “就在家呢,爸。” “……”霍止听见“咚”的一声,大概是他爸坐下了,“你见过人家长了吗?这边好歹你妈掌过眼。” “不是,我妈刚见完就跟你汇报?你俩到底离婚没,别是当初两个人谁都不想管我才找的借口吧。” 李立臣挠挠头,感觉儿子就是个要账鬼:“别往我们身上扯,你俩既然都住一块儿了,那就是想一起正经过日子,虽然扯不了证,但好歹双方父母也该见个面交个底吧。要是都满意的话,找个地儿摆几桌,关系近的亲戚朋友一起吃个饭,就算告知大家孩子们成家了……” “爸,没到那一步呢,我俩还没正式表白呢。” “胡闹!什么都没定就住一块儿?”电话那头猛然提高了声音,“别跟我说男的之间怎么怎么样,我告诉你,咱家从没出过这么离经叛道的人,我和你妈接受你的性向,但绝不允许你乱搞,这是原则问题。” 霍止想了想,回答道:“行,听您的,不胡来。” “二十五了,霍止,不小了,我和你张叔都这把年纪了还得加班工作,因为我们得对管的这一方土地百姓负责,我只是让你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不难吧?” “不难不难,您说得对。”预感到对话再进行下去又是一顿没完没了的教育,霍止赶快结束了对话,“领导辛苦,小的撤了。” 霍止转过头,尹里正站在厨房门口望着他:“我又给你惹麻烦了是吗?” “嘿,怎么净往自己身上揽,明明是咱俩一起惹的麻烦。” 尹里盯着霍止胳膊上的那一抹红色,很快又移开了视线:“我煮了点面条,拌了个凉菜,将就吃点吧。” 霍止走到饭桌前,把两个椅子并到一起:“过来一起坐,别耷拉个小脸了,要不我这个电话就真白打了。” 吃过饭收拾好,时间就很晚了,尹里脑子转的慢,不好的情绪终归是要代谢一段时间,霍止也不强求,翻出自己的一套睡衣递给尹里,把人哄到客房床上便回自己卧室了。 第二天两个人默契地睡了懒觉,拉着窗帘睡到中午才睁眼,甚至是霍止先醒的。他蹑手蹑脚地打开客卧的门,倚在门框边敲了敲,见尹里醒来,揉着一头乱毛坐起身,霍止笑着说了声“中午好”。 正要转身离开,尹里突然喊住了他,哑着嗓子问:“你妈妈,对我印象怎么样啊?” 这种后知后觉的反应速度让霍止真切感觉到自己是被对方放在心里的,突然心情变得很好:“我妈从小想要个乖巧听话的儿子,你第一次见家长就走可爱小迷糊路线,她说啊,你天生适合当我们家的儿媳妇!” 尹里坐在床上,抱着被子也笑了:“刚开始我还以为我有中老年粉丝了,你的一通电话可把我吓着了。” 霍止回身坐到尹里床边,帮他把睡衣领子往上拉一拉:“我也吓一跳,这帮老太太退休了没事儿干,兜里钱比我还多,一天到处玩儿,以后她要再去看演出,咱跟她收门票。” 尹里揉揉鼻子说:“以后我不去表演了。” 霍止想起昨天的场景:“嗯,也是,那咱说定了,你也别再想这事,翻篇了。现在起床,想想中午吃什么,我们就在家吃外卖,今天哪儿也不去,我还可以陪你看个剧什么的。” 两个人难得享受一个惬意的午后,只不过并未看剧,因为尹里突然发现了霍止的家用VR游戏设备,缠着霍止“战斗”了一下午。 晚饭后霍重阳突然闯了祸,它尿床上了,客卧的整个床垫子都湿透了。 霍止晾完床单从阳台上出来,脸黑得可怕,尹里怕霍止生气打它,抱着猫躲进了卫生间。 但霍止其实没有多生气,心里甚至还隐隐地有一丝窃喜,看着客卧湿淋淋的床垫子,他第一反应是尹里今天得跟他一起睡了。 但他还是表面假装愠色:“尹里,你出来,放心,我没有家暴的爱好。” 尹里这才抱着霍重阳从卫生间里出来,似乎也知道自己闯了祸,霍重阳一个劲儿往尹里怀里钻。 霍止不满意地把猫一把薅出来,对着它呲噔了几句,然后把它关进了猫房,又回手把尹里掳进了主卧里。 霍重阳是个狸花猫,刚捡来霍止带着它去医院打疫苗的时候,工作人员向他科普过,这个品种,属于世界上最接地气的一种猫主子,依赖性强,性格很开朗,并且对主人很忠心。 说实话,霍止一向对最后一点心存疑虑,因为霍重阳第一次见霍芙就腆着肚皮一副很谄媚的模样,之后跟着尹里生活更是连适应期都没用度过,这个晚上,他终于体会到它对自己亲爹的一点孝心了。 此刻,霍止正把尹里搂在怀里,两个人靠在床头上看着电影。这套家用投影设备是霍止去年出差买的,还一次都没用过。 视频里的翻译时有时无,尹里英语一向差,霍止便边看边给怀里的人轻声翻译。一个小时过去,怀里的人突然软了身子,霍止低下头一瞧,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呼吸很平稳,脸颊上微微泛着红。 霍止把人慢慢放在枕头上,关了电影,趁着熄灯之前在枕边人的嘴角映下一吻。 尹里醒来的时候刚过了零点,霍止的一条胳膊把他压了个严严实实,他往旁边侧身一躲,霍止也跟着醒了。 “怎么醒了,压着你了?” “不是。” 话音刚落,霍止一把将他捞回了怀里,搂得更紧:“那就睡吧,还早着呢。” 尹里整个人被霍止按在了胸口上,他微微挪动几下,擎着脸看向霍止凌厉的下颚线,小声地说了句:“霍止,生日快乐。” 那一瞬间霍止仿佛被什么撬开了心脏,随后跌入一种无比分明又无比晕眩的状态,他清醒地爱着怀里的这个人,迷醉地放任自己作乱的唇和手。 他欺身压上去的时候,尹里睡衣的扣子已经不知道飞向了哪个角落。 半睡半醒之间,最是压抑不住情意的时刻,尹里双手紧紧环住了霍止的腰身,闭着眼睛任由彼此的呼吸越发急乱。 衣服,枕头,被子,都掉到地上了,月色掩盖下,一张两米宽的大床只剩两个交错杂乱缠在一起的人占据着中央窄窄的一部分。 霍止从额头亲到颈边,又从耳垂亲到眼角,猛地亲到了尹里眼角一汪热泪,霍止停下原本晃动的身体,咬着尹里的鼻尖,吐出又热又乱的呼吸:“宝贝儿,要命了。” 尹里一只手还掐着霍止背上的肌肉,哑着嗓子问:“怎么停了。” 霍止伏在对方被咬红了的肩上,闭着眼笑了:“家里什么都没准备,我不能把礼物拆得这么仓促。” 黑暗中,尹里反应一如既往的迟钝,不知死活地缠着霍止说想要。 霍止努力平复着体内的燥欲,从地上捡起两个枕头,捞起一床被子,搬着身下的人双双躺回了原位,然后将尹里搁在了自己怀里:“怕你疼。” 过了好一会儿,尹里才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红着一张脸嗫喏:“我不怕疼的。” 霍止真是脑袋下半身一起大,只好用手捂住他的嘴,咬牙切齿地回道:“宝贝儿,饶了我吧,别动摇我这颗本就不怎么坚定的正人君子之心了。” 随着呼吸渐稳,霍止也终于遏制住了持续良久的渴求。 他光着脚到客厅取了一杯温水过来,灌了几口,又借着月色扶住床上的人用嘴渡了两口过去。 重新躺到床上,霍止抓着尹里的手,问:“睡得着吗?” “睡不着,本来就睡不着,你刚刚又勾我。”那语气,竟有几分嗔怪。 “尹里,聊会儿天呗。” “好。”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总是不喜欢过我的生日。” “为什么?” “因为学校总是在九月一号那天开学。” 尹里无声地笑了:“那你应该喜欢我的生日。” 霍止在他手背上摩挲几下:“嗯,过完你的生日,就是国庆七天乐。”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在哪天的?” “你经纪人告诉我的,所以我现在又觉得九月很好了。” “怎么说?” “没有九月这三十天,就没有你和我,少一天都不行。” “也是。”尹里用另一只手摸摸自己的手腕,又摸摸霍止的,“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我想想啊,我希望,这个躺在我身边的人永远开心。” 尹里手上的动作一滞:“你把你的生日愿望许给我了?” “怎么了?”霍止明知故问。 “没事,我以为……”尹里没说“以为”的后面是什么,但语气里是难掩的失落。 就在尹里以为霍止要这么睡过去的时候,身边的人又开口了:“刚刚那是我要亲自实现的生日愿望,接下来,就该是你帮我实现的愿望了。”霍止把尹里的手握得更紧,手心的汗几乎要浸湿彼此的每一道掌纹,他的声音再度变得低沉沙哑,“尹里,我们好吧。” 第36章 尹里把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嵌进霍止潮湿的指缝中,最后两人同时扣住了对方的手背,十指交握。他拉住霍止的右手,放到了自己胸口左侧,随后两人立刻触碰到那颗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脏,尹里这才开口说:“霍止,现在这里跳得这么快,都是因为你,我希望,直到它最后一次跳跃,也都是为你。”他说得费力,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霍止,我喜欢你,我们好吧。” 尹里不愧是年产量极高的词曲作者,此刻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感觉无论再回应什么都会破坏这一时刻的气氛,霍止干脆沉默着,在对方嘴边留下几枚单纯又生涩的吻。 许久之后,霍止望着虚空问:“尹里,月末就是你的生日,你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吗?” 尹里笑了笑,说没有,说自己十二岁许过愿望之后就再也不许愿了。 霍止转过身,借着渗进来的月光看着尹里温柔的侧脸,好奇道:“那你十二岁时的愿望是什么?” 尹里陷入深思,似乎想起了很遥远的事情一般。但很快便又扬起了嘴角,他从前不想提起的事,此刻全都释然:“我十二岁的生日愿望啊,是希望自己不要有任何的愿望。” 因为他在此前的心愿纷纷落空之后,终于明白,许下一个明知道实现不了的愿望时会有多么痛苦。 身边的人在笑,霍止却更加心疼,手上用了更大的力气抓住他的手,仿佛透过交叠的双手可以看见十几年前无助的少年尹里,然后隔空给他一些力量。 “宝贝儿,今年好好许个愿吧。” “好。”尹里答应着,但感觉有了霍止,似乎以后也再没有愿望了。 后来再睡着也不知是何时,只知道醒来时两个人又滚到了一起,眼看晨起时最容易惹火,霍止喘着热气及时放开了对方。 他从枕头上爬起来,看见翻腾得皱皱巴巴的床单,看见散落一地的衣服,看见身上毫无遮挡的尹里——腰上被掐红了几道,肩膀锁骨也到处是遮不住的痕迹,霍止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还没到最失控的时刻,怎么就下手这么没轻没重的。 正想着,霍止的电话突然响了,他接起来,都不用开免提,霍芙的声音就清晰地传到两人的耳中。 “儿子,今天你生日,中午记得回来吃饭啊,别说妈又不关心你。” 霍止看了一眼坐在床上愣神儿的尹里,有点犹豫:“我……那个……” 霍教授多敏锐啊,立刻就察觉到儿子的不对劲儿:“怎么,是不是小对象也在呢?” 他点点头,随即察觉到这不是视频电话,心虚地回了声“嗯”。 “那正好,带上尹里一块儿回来,妈多添几个菜。” 霍止正想着要怎么拒绝,纠结中看见尹里对着他点了点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妈,知道了,中午带他过去。” 挂了电话,霍止立刻扔掉手机看向尹里:“不觉得为难?” 尹里摇摇头,抠一抠指甲:“我就是紧张,特别紧张,我那天见你妈,太不端庄了。” “没事,我妈可时髦一老太太,就喜欢听别人秀恩爱。” 尹里不理解“时髦”和“喜欢秀恩爱”之间有什么关系,大概又是霍止安慰他的话,他反身捡起地上的睡衣套进去,在地上趿拉着鞋踱了几步:“霍止,我忽然想起来我都没什么适合见长辈的衣服,你要不陪我买一套去吧。” 霍止被他认真严肃的模样逗笑:“我的哥,别这么紧张,我妈特好说话一人,比我心态还乐呵。” “你有瘦一点的西装吗?要不借我一套?” 霍止看着慌乱的尹里心里软得不行,光着脚跳下床把尹里掳到了床上压住:“你再在我眼前这样晃来晃去的我可把持不住了!” “可是……” 霍止往他唇上亲了一下,亲完又装作正经地问:“还紧张吗?” “不,……不了。” 霍止把尹里推进卫生间洗漱,自己洗了手待在厨房做早饭,说是早饭,其实都快十点了。洗漱完出来,尹里却已经换上了昨天来时的衣服。 见状,霍止端着烤好的面包片愣住了:“你要去哪?” “我出去一趟。” 霍止大概猜到尹里可能是要出去买礼物:“我送你?” “不用,你好好吃饭,我自己可以的。” “那我中午去哪儿接你?”也不多问,霍止实在称得上是善解人意。 “工作室吧,我先走了,你记得吃饭啊。” 再见到的时候,饶是霍止已经认识尹里五个多月了,此刻都有些惊讶得说不出话。 从第一次见尹里,对方就是顶着一头烫过的卷毛,染着最时尚的黑茶色,高冷里带着几分不羁。 这是霍止第一次看见尹里黑色直发的模样,怎么形容呢,就是干净,皮肤白得干净,眼神澄澈得干净,配着一身最基础款的白T黑西裤,那气质绝了。 直到尹里坐上车系好安全带,霍止都从他身上挪不开眼。 “霍止,开车啊,看我干嘛。” “突然不舍得让我妈看见你这样子了,她得喜欢死吧。” “至于?” “嗯,反正我是爱得要死。” 尹里摸一摸刚拉直染黑的头发,自己还有些不适应:“我跟公司的造型师说要去见家长,想看起来利索整洁一点,他给弄的。” 霍止拧完钥匙,笑得捡了宝贝似的:“跟造型师没关系,你呀,这么大个人了,对自己都没个正确的认知。” 进了门,尹里把之前买好的首饰递到霍芙面前,抿着嘴唇期待对方看见礼物的评价。他大概是第一次送礼物,都没让店员把标签撕了去,于是霍教授一打开便注意到了标签上的数额:“天呐,三十多万,孩子,这也太贵了,霍止工作三年都没攒这么多钱。” 霍止正在两人身后低头换鞋,闻言动作一滞,感觉心脏受到重重一击。 “阿姨,我不太会送人礼物,也不知道买的好不好。”尹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霍芙这个人最大的好处就在于有什么就说什么,从不跟人假客气,她去卧室把项链戴上,出来时脸上特别惊喜:“别说,贵是贵了点,但也是真好看。” “您喜欢就好。”尹里这才放心了些。 霍止今天生日,难得享受一次高考生回家的待遇,一进门就发誓坚决不进厨房。 他妈一边拧着火一边骂他:“别人都说孩子生日是妈妈的受难纪念日,怎么就你脸这么大呢?” 尹里不太习惯家里这种状态,也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赶紧进厨房帮忙:“阿姨,您去坐着……我来做。” “哈哈哈,小里你别这么拘束,我逗他呢。” “哦。”尹里攥住西裤的一侧,紧张地搓了搓手。 霍芙看出他的不自在,过去牵起了他的手:“怎么了,我很吓人吗?你怎么这么局促不安呢。” “阿姨,不是,您很好,是我……我是怕您讨厌我。” “哎哟,你这个孩子怎么这样想,不讨厌,特喜欢,又会写歌又会做饭,生得还好看,可比霍止那个不着调的样子强多了。” 尹里的手被握在对方长着茧的手心里,心上感觉到一丝温热:“谢谢您。” “谢什么,儿子跟妈说什么谢谢。”说完,霍芙转过身将滚沸的汤关了火。 尹里却在原地愣住了,泪水瞬间盈了满眶。 厨房空间不够大,两个人一起忙反而会显得有些挤,霍芙把汤倒进盆里,吩咐尹里出去乖乖陪霍止等着。 走到客厅的时候,尹里心里的暖意更盛。 “霍止。” 尹里叫他名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霍止还以为他怎么了,着急地询问:“我妈欺负你了?” “不是,她很好,特别好。” 霍止更加摸不着头脑:“那怎么跟要哭了似的?” “霍止,我真的好喜欢你。” 不知道他到底被什么触动,霍止稀里糊涂地把人抱了抱,揉着后脑勺低语,跟哄小孩子似的。 吃过饭聊了会,老人想休息了,便把他们两个“赶出去”过二人世界。 霍止坐在车里,盯着手机上一分一秒逝去的时间,发愁:“我晚上七点就得走,在一起第一天,现在总共就剩下四个小时了。” “去我家吗?还没送你礼物呢。” “我还有?” “嗯。” 霍止看着尹里浑身上下打量一番:“尹里,不会礼物就是你本人吧,去你家是想让我拆礼物?” “如果呢?”尹里反问道。 霍止根本憋不住脸上的笑意:“今天太好看了,不舍得拆了,再说跟你在一起又不全是为了那个。” “还好,你想错了,礼物不是我。”尹里这样说着,脸上却是一副期待落了空的模样。 霍止之前来过一次尹里的家,但尹里生着病,都没顾得上好好看看。 进门后入眼能看见的装修陈设十分简约,壁纸是白色的,沙发是浅绿色的,桌子是灰色的,作为尹里的家,这样的搭配是很贴切的。窗帘像是从来没打开过的样子,把太阳光压在外面。 电视上方的时钟显示已快四点,遥控器光秃秃地躺在茶几上,不像普通人家那样总会放一些常用的物件,在尹里的茶几上面,看不到水壶,看不到杯子,看不到果盘。 所以那个蛋糕摆在上面格外的显眼。 “这就是礼物?” “嗯。”答得不很走心,霍止更加坚信尹里准备的不止一个蛋糕。 尹里的头发刚拉直,变得细细软软的,摸起来像霍重阳乖巧时刻的脊背似的,后面头发变直后显得更长了,脖颈服帖地隐藏其中。霍止把他头顶揉得毛毛躁躁,昏黄的灯光下,看着他认真切蛋糕的背影,霍止突然从身后靠了过去,把人环在怀里,贴着颈边说:“尹里,我今天不走了行吗?” 尹里的心跳在那一刻又开始疯狂地加速,霍止握着他的手把刀放下,慢慢将他的身子转过来面向自己。 尹里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手已经紧紧搂住了霍止的脖子,呼吸间是霍止独有的气息。 两人相拥着,心照不宣地进了卧室,霍止把尹里推到在床上,却没了后文。只傻呵呵地问道:“这么好的床,我也能躺一躺吗?” “嗯。”尹里仰着面看他,羞红了一张脸,“你要的东西,床头柜里都准备好了。” 霍止喉结一动,艰难开口:“果然礼物还是你。” “所以还是不想拆?” “不,我这会儿改主意了。” 骤然没了遮挡的衣服,尹里觉出一丝冷,霍止身上却散着热腾腾的气息,于是他忍不住往霍止怀里钻。 他越主动靠近霍止心里越难耐,霍止努力忍住想要立刻把人折腾坏的想法,尽可能温柔地让对方放松。 但毕竟是第一次,霍止再熨帖,轻言细语地哄了再久,那一下终归也是要疼的,尹里哑着嗓子“嗯”了一声,霍止立刻听得浑身一激灵,过电似的感觉从头窜到脚,他抓住尹里的手腕,喘着热气在尹里耳边安慰:“尹里,别怕,我们牵着手吧。” 从黄昏到月色渐浓,一夜成真,不眠不休。 后来累极了,霍止再不舍得让尹里多动弹一下,清理是他抱着完成的,床单被套也是他自己去衣柜里翻出来换的。 想起来吃蛋糕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最终蛋糕也是霍止这个过期寿星亲手切的,切完还记得晾一杯热水。他端着小盘进了卧室,一口一口地喂着,喂完自己喂尹里。 吃饱喝足,室内的灯光亮了,霍止才终于看清尹里此刻的模样,嘴角红得像要破皮儿似的,发梢被汗水浸湿了,眼神也是湿漉漉的。他蓦地想起初遇尹里的那些时刻,对方身上那种宛若零下三十摄氏度的气场有好几次差点逼退霍止,而这一刻他心里又暖又庆幸,他蹲在床边,忍不住想,柏拉图式的长相,动了情原来竟是这般勾人。 尹里被头顶正对着的那盏顶灯晃得刺眼,起身关掉,只留下侧边的几个角灯,他打开手机看了眼,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他问:“怎么办,休息时间不够了。” 霍止无奈地笑一笑:“没事,明天叫个车,回去的路上也能眯一会。”这会儿他想起来之前他爸讲的话,感觉确实该努力把工作调回来了,这异地恋实在是太折磨小情侣,“我努努力,争取早点结束这种状态。” 尹里点点头:“早上几点走?” “六点左右吧。” 尹里翻个身捡起手机,准备要上个闹钟。霍止注意到了屏幕上的页面,立刻抢过来关了:“不用,你好好睡,我到了会给你打电话的。” “可是……我不喜欢有人趁着我睡着的时候就不见了。” 霍止知道尹里是想起了什么人什么事,也不追问,只起身把他搂在怀里,用世界上最温柔的语气宽慰他:“不要怕,如果醒来想我了,你要记得在我怀里的感觉。” 第37章 晨起,霍止并未如所想一般看见尹里安然的睡颜,他醒来时是五点,一睁眼,视线就撞上尹里好看的眉眼。 霍止抬手捋一捋他垂落在耳侧的头发:“怎么醒了,睡不踏实?” 尹里的右脸被霍止托在了手心里,他就着对方掌心的温度点点头,看起来是很乖顺的模样:“嗯,睡着了又断断续续地醒来。” 明明睡觉之前床上准备了两张空调毯,现下却只剩了一张,堪堪刚够盖住两个人的腰腹,霍止霎时想起几个小时前的畅快淋漓,对视的目光里多了几分逗弄:“尹里,采访一下你,我的表现怎么样?” 尹里想想自己看过的电影,不知道是对霍止不满意还是对自己不满意,简单地回答道:“真疼。” “我下次,肯定轻点。” “也不是轻重的问题。” 霍止从对方扬起的嘴角看出一丝戏谑:“尹里你什么意思?” 尹里腰上被掐了一把,这下安生了,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是笑话你,是我真的很疼,有些时刻除了疼没别的感觉了。” 尹里不知道电影里的时长都是拼凑的,有些神情也只是表演,就像他看的电视剧一样,都是剪出来的假象。 霍止可真是被冤枉了。 “偶像,是我不好,第一次,没经验,让你不舒服了。”说话间,语气倒像是真的犯了什么错似的。 “你才第一次?” 霍止遭到质疑,心里更委屈了:“不是,你这个人,你二十八岁第一次接吻,我怎么就不能二十五岁才第一次上床了。”说着,还假装不高兴似的就要撂挑子走人。 尹里跟着起身,从身后把人抱住了:“我瞎说的,没不信你。” 霍止拿起手机一看,就这么聊了几句,便已经五点二十了,他转过身,把人往怀里带了一把,留恋地说:“啊,时间过得也太快了,我该洗澡去了,一会儿得走了。” 尹里放开他,这会儿被霍止缱绻的目光一盯,才怔怔地揪过毯子盖在自己身上:“好了,不用管我,你快去吧。” 霍止在尹里还挂着淡淡泪痕的眼角轻轻一抹,又心疼又心动:“哥原来这么会撒娇啊……接着睡吧,眼睛红红的,跟兔子似的。” 他开了卧室门,走到阳台拉开了厚厚的窗帘,又打开窗户往屋内通风,此刻虽然太阳还未彻底升起,但天已然很亮,风里带着丝丝暖意,霍止想,又是无比晴朗一天。 霍止从卧室出去不久,尹里反应过来刚刚那个人是光着身子去的卫生间,他套好睡衣,从衣柜里翻出之前买大一号从没穿过的内衣,走到卫生间敲了敲门:“霍止,衣服我给你放在门口的架子上了。” 听到里面传来“嗯”的一声,他拖着疲惫酸疼的身子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纯净水出来,坐到客厅松软的地毯上,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凝神发呆。 不一会儿,卫生间里“唰唰”的水流声停止,尹里这才回过神,看看角落里正酣睡的霍重阳和空空的猫爬架,眯着眼笑了。 就在这时,霍止突然从卫生间探出脑袋来,看到尹里在客厅里坐着,坏笑着来了一句:“尹里,你牙口真棒。” 尹里坐在宽大的地毯上,蓦地抬起头:“嗯?” 霍止对着他扇扇手:“你过来。” 尹里站起来,光着脚走到了卫生间门口:“到底怎么了?” 霍止抓着尹里的手,一把把人拽进了卫生间内,两个人立在了镜子前,尹里才注意到,霍止只用浴巾堪堪遮住了下半身,视线再往上移,便看到霍止颈窝处有一片明显不过的红痕,其面积大小无法推脱在任何虫子叮咬身上。 尹里在潮湿氤氲的水汽里咬着下唇问:“我干的?” 霍止在镜子里与他对视,笑得浪荡又宠溺:“不然呢,还能是谁?” 完全清醒的时候再让人回想情迷意乱之时无意识做出的事,是个人就要觉得羞,尹里挣脱霍止在自己肩上的束缚,想要逃:“我没穿鞋,脚要脏了。” 霍止却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他,拦腰把人抱起来,放在了浴缸边上,浴缸里的水刚好淹没尹里的小腿。他收走了周边所有可以用来擦拭的毛巾,吩咐道:“乖乖把脚洗干净,一会儿进来抱你。” 尹里骤然泡进温暖的热水中,激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浴缸的边材质坚硬无比,猛地坐上去尾椎股处的触感简直过于酸爽,他动又不敢动,逃又没法逃,只能低声咒骂道:“混蛋霍止。” 被恋人嫌弃的霍止丝毫不知情,擦干身子后还十分自来熟地问:“借我件衣裳穿呗,有我能穿的吗?” 尹里看在他要去上班的份上懒得跟他闹腾,咬着牙回答:“自己去卧室衣柜里找,哪件能穿穿哪件。” 大约五分钟后,霍止丧着一张脸又进了卫生间:“尹里,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吧。” 尹里轻轻动弹着,回过头,这才看见霍止换上了他的一件衬衫,即便是把扣子扣到最顶上的一个,吻痕也残留了一半在外面,仿佛是在提醒着,两人过了怎样荒唐的一晚。 “我今天怎么上班去啊,尹里。”霍止一边对着镜子整理衣服一边抱怨式撒娇。 随着身子扭动,尹里又感觉到腰腹以及往下部分传来一阵疼痛,他再张口,便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那别去了呗。” 霍止也跟着笑,没心没肺似的:“我得好好工作承担起养家的重任啊,工作三年挣不够一条项链钱,压力很大呀宝贝儿。” 尹里也不打算再耽搁他,吩咐着:“快给我递条毛巾过来,再不出门真该迟到了。” 霍止从门口的架子上拿了一条毛巾放在地面上,扶着尹里从浴缸里出来,抬腿的时候尹里还是没忍住,疼得“嘶”的一声叫出来,霍止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对方折腾得有多厉害。 他蹲在地上,慢慢把尹里小腿上的水擦干净,动作小心翼翼地拦腰给了人一个公主抱,进了卧室,霍止还是不放心:“给我看看,怎么疼成这样了。” 尹里被霍止居高临下地看着,又窘迫又无语,伸腿用脚轻轻踹了他一下:“快出门吧,我没事,你迟到了全勤奖我可不赔你。” 霍止哪肯就这么被哄走,不依不饶的:“不看我不踏实,再说了,我们不发全勤奖。” 最后没法子,尹里还是乖乖束手就擒了,可把霍止心疼坏了,说什么要请假在家里陪他,尹里受不了他这个样儿,假装疾言厉色,才终于把人“轰走”了。 家里只剩他和初醒的猫时,尹里还以为这就算安静了,哪知道霍止叫完车刚坐上去,就端起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屁股疼怎么办”,“屁股开花怎么办”,诸如此类。 尽管霍止搜索用词实在令人生疑,但好在科技发展日新月异,智慧的大数据从这样怪异的描述中也能分辨出提问者的意图,很快,霍止就知道了得用药,也知道了用什么药。 他打开外卖软件,下了一个药店跑腿的单。 尹里并不知道短短的十几分钟里霍止干了什么,所以当半个小时后他打开门,收到外卖小哥从药店买来的药膏时,他的心情实在复杂得难以形容。 还未从外卖小哥的“怪异微笑服务”中缓过神来,尹里就接到霍止的“贴心电话问候”,接通后,屏幕上出现了霍止那张让尹里哭笑不得的脸:“宝贝儿,药收到了吧。” 尹里无奈回应:“嗯。” “自己会抹吗?” 尹里简直要哭了:“不会还能怎么办,叫经纪人来帮忙吗?” 霍止却当了真:“不行,你自己好好看说明书。” “知道了,您放心。”说完,尹里扯起嘴角给了他一个十分“友好”的微笑。 这时候司机突然咳了一声,尹里才想起有外人在场,为了司机先生的身心健康,他决定尽快挂掉这通电话:“我饿了,准备去吃点东西,没事就先挂了吧,你到了给我发消息。” 屏幕上霍止突然笑起来的时候,尹里就知道没好事,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屏幕里的人嘴巴一动:“多吃点啊,都怪我昨天晚上太没分寸了,累着了吧。” 司机咳得更厉害了,尹里赶在他把肺咳出来之前结束了对话。 睡倒是也睡不着,尹里躺着玩了会手机,直到收到霍止“平安到达”的短信,他才起身开始洗漱。 换上衣服,看着镜子里面自己难得泛着红的脸,尹里转身出来,打开手机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喂,阿姨。”他从门口的柜子上翻出家门钥匙,一边穿鞋一边回应,“这两天辛苦了,您今天可以回家了,我一会儿就回去。” 到了郊区,尹里拿钥匙轻轻拧开门锁,进去的时候,发现阿姨已经打扫好了家,孟咏芊的头发也梳好了,正端坐在沙发上数盘子里的圣女果。 尹里蹲在她身边,小声地说道:“妈,我谈恋爱了,这次是真的。他是特别好的一个人,世界上最好的一个人。” 孟咏芊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干脆没听见,总之毫无反应。她不闹的时候,要么是盯着墙安静坐着,要么就会沉浸在手边最近的事物中。就像此刻这样,她身边明明陪伴着自己的儿子,儿子在说着高兴的事,她却看也不看一眼。 尹里也完全习惯了似的,就那样陪她坐着,等盘子里的果子数完,全放到茶几上的时候,他再一颗颗拿回去。 尹里一遍一遍地形容霍止有多好,后来感觉要把世界上的好词说尽了的时候,他轻轻拽住孟咏芊的手问:“妈,你想见见他吗?” 女人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大概是在说着“十七、十八、十九……”,对儿子的话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妈,下周六他回来,带他见你,你会高兴吗?答应我,别把他吓跑好吗?”说完,尹里喉咙一哽,第九遍把茶几上的果子捡到盘里。 第38章 距离尹里上次发新歌,已经过去几个月了,按原计划,新作品是应该在两个礼拜前就发布的,奈何当时出了“尹里公开出柜”的新闻,尹里没心思完成收尾工作,公司也不想因为过度的舆论影响作品本身的价值。 以为这么多日子过去,偷偷发个新歌也没什么了,但人怕出名猪怕壮,一个花边新闻确实把尹里的知名度提升了一个档次,掉粉是真的,但热度带来的吸粉效应也是真的,难怪那么多艺人明星公司要选择炒作的手段来营销自家的艺人,这确实是一条快速又高效的推广路子。 发布日期选在了最没什么流量的工作日,但新作品的评论头一次在一天之内就破了万。 点开,有夸的有骂的,偶尔还有讨论颜值的,最多的还是铺天盖地关于之前绯闻的延伸讨论,甚至有细心的人,从歌词的每一句里一个字又一个字地抠词曲作者的感情线索。他们不知道,这首歌是在年初就有了构想主题的一首歌,那时候,尹里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霍止这么个人的存在。 评论很多,但关于作品好坏本身的讨论,淹没在了海一样的八卦娱乐中,尹里拿小号给每一个真诚点评他作品的人点了赞。 最后翻得眼睛又干又涩,他想,发布新歌之后的一大乐趣没有了。 公司里新进的一个歌手后辈从前是尹里的粉丝之一,这孩子从十五岁的时候就开始自己写歌,当时通过自媒体的曝光也获得了不少关注者,成年后有几家唱片公司和音乐厂牌都主动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但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尹里所在的这家,尽管它在其中并不是最专业做音乐的公司。 原本进来的时候想着终于有机会和偶像近距离交流,也许运气好,将来还能寻找一个合作的机会。结果合同刚签好,就爆出了关于偶像性向的新闻,他倒没有因此就脱粉,只是尹里却因为这件事隔了好多天才来公司。 于是与尹里见面的请求也是一拖再拖。 直到新歌发布的这几天,尹里都在公司里忙,他才终于通过经纪人获得了与偶像面对面的机会。 尹里还不知道来的人正是粉丝,还以为是第一次有这么懂礼貌的公司后辈,亲自来拜访他。 两个人见面,一个本就是认生话少的人,一个心情又有些激动,经纪人在中间调和了好几句,才总算把尴尬的气氛缓解了一些。 当小后辈谈到家人因为经济条件不支持他做音乐的时候,尹里难得有了一丝给人当前辈的感觉,他很真诚地分享自己的观点,用自己的亲身体验告诉他,做音乐不一定就会过得穷困潦倒的。 “可是,尹里哥,我真的很不擅长用自己的作品去换钱什么的。” 尹里笑了笑,像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自己:“觉得是在出卖自己的孩子?” 小后辈点点头。 “其实,文艺工作者也可以大方地谈钱。”尹里没有具体谈当年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自己是如何顶着“社恐十级患者”的压力去养活家养活自己和孟咏芊的,只是将过往的经历概括成一句,“钱确实是个很折磨人的东西,但又不得不承认,当你面临各种困难时,有钱真的能解决很多事,也包括家人对你的不理解。” 他抬起头,眼神里有些惊讶,大概是没想到看上去高冷出尘的尹里,对生活会有这么深的体会,一瞬间仿佛从尹里的话里汲取了许多能量:“嗯,我明白了。” “我们公司是个好公司,很多事会有人替你操持。” “尹里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尹里看着面前不过十九岁的少年人,笑了笑,摊手说没什么。 “尹里哥,以后我们能经常见面吗?” 尹里想了想,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还是少点吧,我有男朋友了,我觉得经常见面不合适。” 后辈内心:“……我刚刚说什么让人误会的话了吗?”但他不敢问,只是忽然发现偶像眼睛里多了许多从前没有过的神采,他想,这应该是爱情的力量吧。 霍止大概想都不敢想,他不在的时候,尹里会这么骚包地炫耀自己有家有室的身份。 他回去的这一周,赶上一次大的行动安排,所在的工作辖区正好是市里面查处传销组织工作的重点关注区域。他是这里新来的人员之一,面生,知道他工作身份的人很少,不会被不法分子过度怀疑,配合盯梢调查的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在这几个年轻人身上。 连续高强度工作几天,直到周四晚上,霍止才赶在八点之前下了班,回去洗完澡,二话不说先往床上扑。 对着屏幕整理两下还未干得彻底的头发,霍止打开那个熟悉的头像,发送了一个视频请求。 “干吗着呢,我偶像?” 屏幕亮起的时候尹里正在对着谱子练习新歌,尽管已经没机会去咖啡馆演出了。 尹里把屏幕调转到吉他跟前:“在练习。” “哎哟,真勤勉,我这几天可快要累瘫了。” “这么几天过去,还没解决好?”尹里前两天也听霍止絮叨过,没想到都四天了还是未果。 “嗯,我也是理解不了了,一大帮人围在屋里讲鸡汤,什么都不干就想发财,你说正常人谁不听了觉得是骗局,为什么还有人没完没了地往进套呢?” 尹里想了想:“贪婪?或者是无限的信任?” “哦?怎么讲?”霍止没想到尹里会正儿八经跟他聊工作上的事。 “有的人做着不劳而获的白日梦,也有的人是被自己最信任的人骗去的啊。就比如,现在如果是你邀请我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我肯定无条件会去的。” 霍止一方面被尹里无意之中透露出的信任所感动,一方面又被他的认真模样逗笑:“那我幸亏当公务员了,要是搞传销就太可怕了。” 尹里点点头,嘴巴一动,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 他一直想问,又犹犹豫豫的,最后霍止看出他心里有事儿了,尹里才扭捏地问出来:“你觉得我新歌怎么样啊?” “什么时候,怎么没跟我说?”霍止这才发现自己又延迟追星了。 “今天刚发的。” 霍止实在是又忙又累,偶像兼恋人的新歌都没时间听,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宝贝儿,我错了,等我工作结束回去抄歌词五十遍。” 尹里又不是小孩子了,哪会因为这点小事就闹脾气,他视线瞥见旁边的吉他,心里一动:“霍止,等我一下。” 说着,屏幕里的人消失了,几秒过后,镜头转向了琴架。 不一会儿,尹里抱着吉他重新出现在画面里,他问:“霍止,能看清吗?” “嗯。”说完,霍止又笑着,提高了声音,喊了声,“能。” 霍止盯着屏幕里的人,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只见尹里拨弄两下琴弦,有些不自然地对着镜头说:“这首歌还没唱过现场,有点紧张还。” 镜头里能清清楚楚地看清尹里的修长纤细的手指在弦上拂过,前奏是炫技似的轮指,大约十几秒过后,节奏开始变慢,慢到霍止隔着屏幕都能看清每一根弦的抖动。尹里开口时确实有些难掩的紧张,尾音的微微颤栗让霍止觉得此时的恋人十分可爱。但尹里不愧是专业的歌者,当他闭上眼睛,歌声逐渐与情绪相辅相成,配合得绝妙无比。 最后一刻,演唱的人声停止,只剩吉他声还滑过霍止的耳畔。当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下来,尹里睁开了眼睛,对着镜头笑了。 这他妈谁受得了啊,霍止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这段视频从一开始霍止就悄悄点了录制,打算无聊或是想念的时候拿出来反复观看,那一笑,当真是什么辛苦什么劳累都能在一瞬间忘掉。 放下乐器,尹里拿着手机切回了视频的视角,问:“这下听了,点评一下?” 霍止盯着他的脸,突然来一句:“尹里,想你了,想的不行。” “还有一天,放假回来就能见了。” “我现在想起来那天把你折腾成那样儿,我却神清气爽地跑来上班,太渣男了。” “您不是得挣钱养家嘛。”尹里忍不住调侃他。 “尹里,我明天晚上就赶回去,等我。” 说着,只见屏幕中尹里开始移动,后来停在了卧室的床上,躺下,屏幕里的人仰着一张白净的脸说:“那我今天得好好休息。” 霍止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句听起来无害的回答里藏了多少恋人之间才可以想象的小心思,他想象得几乎面红耳赤:“好,是得早点睡,挂了那,宝贝儿,晚安。” “别……”尹里突然出声拦了一句。 “想听着我的声音睡?”霍止低声笑着,手忍不住向屏幕上方伸去,似乎想隔着屏幕摸一摸恋人的脸。 “你也晚安。”被戳穿了心思的尹里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不挂,就这样放着,等你睡着了再关,去吧。”霍止完全享受着这种被恋人依赖的感觉。 周五傍晚下班,霍止连家都没回,直接叫了车往市里赶,到达目的地,看着手机上的车费,感叹,这一天的工资算是又贴进去了。 刚要给尹里发消息,前面传来“吱呀”的一声,霍止一抬头,看见了日思夜想的那张脸,他跑过去,将人搂进了怀里,一下一下地亲吻着对方头顶软软的头发。 晚饭是尹里亲手做的,他想想,这似乎是搬家到这里之后,厨房唯一正式的一次开火。 吃过饭,霍止陪着尹里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边看一边剥桔子吃。 往常尹里看剧是很认真的,这一晚难得显出一些心不在焉,甚至在霍止喂他橘瓣儿的时候还咬到了对方的手指。 霍止看了他半晌,把他嘴角的一点果粒抹掉,疑惑道:“怎么了,看见我回来不高兴吗?” 尹里这才转过头,试探着问:“明天,和我去见见我妈?” “行啊,没问题。”霍止看尹里紧张地抿着嘴角,开玩笑逗他,“我还当你红杏出墙了,在这儿心虚呢。” 可尹里的神情仍是忧虑重重:“可是,她精神方面……我怕……” 尹里没说完,但霍止心里都懂,他放下手里剥了一半的橘子,把尹里的脑袋扣在他肩膀上,声音坚定而温柔:“我知道,我什么都不怕,所以你也别怕。” 第39章 听到霍止的安慰,说不感动简直是没心肝,反正尹里一张嘴就差点红了眼眶:“好,我也不怕。” 霍止关了电视,两人各自无声地进了浴室,洗漱完谁也没客气,直接躺到了主卧大床上。尹里大概是屁股不疼了,等了一会儿,见霍止没动静,就攀上对方脖子主动搂他。 霍止看出对方的心思,却一本正经地明知故问:“怎么了,觉得冷?”说着,还做出要起身的动作,“我看看是不是窗户没关好。” 尹里一把按住霍止,从对方狡黠的眼睛里看见自己脸红慌张的模样:“今天,不做吗?” 大概是没想到尹里会这么直接的问出来,霍止有两三秒的时间里完全没反应过来。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尹里的手已经挂在了他的腰上。他无奈地笑笑,捉住了尹里不安分的手:“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是心太大还是我魅力太大。” 尹里的手被牢牢地控制在霍止掌心,动又动不了,抽又抽不出去。 半晌,霍止轻声叹了口气,问他:“你没发现,我今天晚上亲都不敢亲你吗?还一个劲儿来惹我。” “为什么?”尹里不解。 “会停不下来,停不下来的后果就是,明天我俩可能得挂着一身的草莓去见家长,我觉得,这个形象不符合我正直青年的人设。” 尹里像什么都不懂似的,还小声质疑着:“那,我们控制着点不就行了吗?” 霍止偏头看看枕头旁边的人,心想,这人真的比我大三岁吗?多长的那点年龄光用来混生日蛋糕吃了吧。 “情到浓时,你控制一个给我看看?”霍止抬起胳膊,用手掌盖在尹里眼睛上,“快睡吧,哥别逼我挑战人类生理极限了。” 夜渐渐深了,霍止这一周被工作折磨得宛若一条抽干了神儿的咸鱼,没多久便响起微微沉重的呼吸声。尹里牵着他的手,听着耳畔均匀的喘息,眼皮也越发沉重起来,不多时就忘了睡之前那点儿紧张心情。 第二天是尹里先醒的,他小心翼翼地从温柔的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将被子掖好,拿起手机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去了客厅阳台。 尹里偷偷躲到窗帘后面,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喂,阿姨,我是小里”他稍微压低了声音问道,“我想问一下,我妈今天情绪怎么样,看起来还好吗?” 不知道那边回答了几句什么,尹里听后,笑着点点头,简单问候几句便挂掉了电话。 尹里收好手机,正要出去,霍止从窗帘中间探出一颗脑袋,一瞬间被窗外灼目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他揉揉眼睛,勉强看清了尹里的表情,呆滞中夹杂着一丝迷糊的可爱。霍止把人拉过来,就着刺眼的阳光,干脆闭上眼同他接了一个早安吻。 尹里被亲得有点晕,直到窗帘拉开,大片大片的阳光洒在屋内,他才回过神感叹一句:“好亮。” 霍止推开窗户,屋外清新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挤进来,他扫一眼窗外的景色,忍不住吐槽尹里:“本来买的是一座能看见院子的房子,你看看你,窗帘堵的严严实实的,住出了一种豪华地下室的既视感。” “我好歹也是有狗仔跟踪的明星了,你这么明目张胆的,接个吻还非要在窗户前,我看你是也想火。” 霍止看着走进厨房的尹里,跟过去洗了手自然而然地开始煎鸡蛋:“管他们呢,见完家长,咱就是过了明路的小夫夫了,他们愿意浪费胶卷给我们录一部婚后日常纪录片就录去,我才不介意。” 说到见家长,尹里又有些提心吊胆起来,之前家里换保姆的时候,孟咏芊大闹了一个礼拜,要不是他给的钱多,现在的阿姨也留不下来。乍然见一个陌生男人,尹里也实在不敢设想她到底会怎么样。 说到底,霍止心里也是紧张的,出去买礼物的时候,话比往常都多,问东问西,连装礼物的盒子也是精心挑选了半天才决定好。 尹里看着不断被填满的后备箱,感觉霍止是要搬一个超市回家,从手工点心坊里出来,他拦住还要往生鲜市场跑的霍止,示意他真的够了。 离家越近,两个人话越少,进门前,拎着满手的东西,霍止撒着娇向对方讨了个抱。 尹里拧了一把钥匙,推门时已是满手心的汗。 他对着屋内,声音颤抖着喊了一声“妈”。 没有回应。 尹里接过霍止手里的东西放在茶几上,领着对方坐到了沙发上。 霍止小声地问他:“我们是不是来得太早了?” 尹里摇摇头,独自向卧室走去。他看见孟咏芊正坐在窗户前的摇椅上,低头看着什么东西。他唤了一声“妈”,走过去,蹲在她膝盖旁,仰起脸对她笑着:“妈,还记得我前几天跟你说要带一个人回来见你吗?他今天来了,就在客厅坐着,你去看看他好吗?” 孟咏芊似乎对他的话有了一丝反应,因为她把手里的东西塞到了桌子下面。 尹里紧张地等她接下来的动作,却见她扭过头盯着墙上的万年历出神,又没了回应。他伸出手,扶在孟咏芊的胳膊上:“妈,我男朋友在外面呢,我们再不出去,他一个人会害怕的,我们去见见他。” 孟咏芊终于随着他动身,一步一挪地到了客厅,霍止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搓着手鞠躬。 正要喊一声“阿姨好”的时候,孟咏芊突然大叫起来,刺耳的嘶吼声瞬间将霍止的声音逼回了嗓子眼。 他下意识地想要走近安抚一下,却让孟咏芊更加失控,她拿起一旁的遥控器就开始发了狠似的扔,然后是地上刚结了花苞的植物,家里其实已经被尹里藏得没什么可扔的东西了,于是她又挣脱尹里的拉扯,将茶几上的陌生东西往地上砸。 霍止被突如其来的变动吓到,刹那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尹里也慌了手脚,孟咏芊还在撕心裂肺地叫喊,他跑到霍止跟前堵住了对方的耳朵,整个人抖得像筛子似的,却还装作镇定地小声说着:“不要听不要听……你不要听……” 发了狂的女人完全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开始将东西往人身上砸,霍止把尹里护在怀里,扔过来的东西便全落在他背上。 尹里反应过来,推着霍止把他关进了自己的小卧室。 他隔着一道门,对里面的人说道,几乎是哀求的语气:“霍止,你别出来,求求你,我带你来,不是想让你看见这样一幕的,所以,求求你,现在别出来。” 霍止不怕疼,什么都不怕,就怕尹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伤:“宝贝儿,别怕,让我看着你行吗?” 尹里看着狼藉一片的客厅,看着霍止精心准备的见面礼被扔了满地,那种彻头彻尾的无助又席卷了他,他蹲在门口,按着眉心,声音带着哽咽:“别……别看我,谁……都别看见。” 客厅内逐渐安静下来,尹里定定神,用很复杂的眼神盯着门:“霍止,等我收拾好,你再出来。” 霍止从那语气里体会出一丝不好的感觉,但门外的人好不容易不再叫喊,他也不敢再出去刺激她,犹豫了片刻,他一只手扶在门上,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告诉与他一门之隔的人:“尹里,我好像还没有说过,我爱你。” 泪水立刻从尹里的眼眶溢出,眼前的孟咏芊是十月怀胎生他的人,身后是带给他后半生光明的恋人,此刻听见那三个字,尹里只觉得残忍。 客厅里能扔的东西都扔了,孟咏芊似乎也喊得累了,喘着粗气,坐在地上开始捡摔得稀碎的点心渣吃。 尹里把眼泪抹干净,进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喂给她,蹲下身子,也不知是说给哪个人听:“这么多年,你到底是想作践谁呢?” 霍止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打量屋内的陈设,这才注意到卧室内几乎没什么可以称得上摆设的物件,大约是担心孟咏芊扔东西伤到人藏起来了,或是已经被扔的不见了踪影。 他透过房内的每一处痕迹感知着尹里生活过的气息,越看越觉得心疼。 霍止摸向墙上仅剩的一张奖状,心想,为什么我没有早点遇见尹里,如果早一点认识他,也许桌上会放满他常看的书,架子上会摆满他喜欢听的唱片,墙上,墙上会挂着他从小到大的照片…… 不知道想了多久,就在霍止要忍不住冲出去抱抱尹里的时候,门“嘎吱”一声开了,将彼此各异的心思又拉回到了现实。 霍止一声不响地跟着尹里出了门,直至上了车,尹里才慢慢地开口:“霍止,我想走了,你要走吗?”尹里喉结一滚,眼神里透露出的,似乎是无尽的绝望。 意识到他说的不仅仅是字面意思上的“走”,霍止扭过头,紧紧地把尹里搂在怀里,一遍一遍说着“我不走”,他在尹里的额角眉头亲了又亲,笃定地在他耳边告诉他:“我不走,我就在你身边赖着。” 第40章 尹里在霍止一声又一声的告白里逐渐平复了心情,他从原先的挣扎变成了一点点将霍止的衣服拽得更紧。当那种绝望的情绪散开,涌上心头的,便是没完没了的委屈。 他低着头,身子缩在霍止怀抱里,说了好几遍的“对不起”,越说,声音里的哭腔越重。 “说什么对不起,你就是个傻子,我已经恨不得扒开心给你看我的爱意有多深了,你却傻得看不见。” “我看见了,都记着呢。” 霍止听着他语气里越来越重的依赖,终于有了又把人抓回手心的感觉,他轻轻拍着对方的后背安抚道:“哭吧,尹里,哭会儿吧,哭够了带你去吃饭,今天我做主,想吃龙虾盖浇了,好久没吃到了。” 尹里从他胸口抬起头,睫毛上还染着潮意,眼尾又红又肿,他哑着嗓子问:“是之前那次我给你送外卖的那家吗?” “嗯,就那儿,那是我尝遍了市里所有龙虾饭之后挑出来的一家,他们家还有一道自制的汤羹,特好喝,今天一并带你尝尝。” “行,那你系好安全带吧,我认得路。” 霍止托着尹里的脸,仔细端详了片刻,确认没有受伤,才哄人似的逗弄一句:“哭饿了?” 作为一个成年人,情绪过去之后,谁都不想再提当时那一刻是怎样的矫情。尹里打开手机给负责照顾家里的阿姨发了条短信,“嘎嘣”一声扣上安全带,驱车出发了。 饭吃了一半,尹里突然想起了什么,握着勺子看向霍止:“这周放假,你不用回家看看父母吗?” 霍止正跟盘子里最后一块儿肉瞪眼儿,头也不抬道:“我爸,大忙人,日理万机,没时间接待我。我妈呢,我发过短信了,告诉她这周不回去了,专心陪她儿媳妇。” 尹里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还没说什么,就被霍止又把话堵了回去:“可别跟我说什么‘都怪我’、‘都是我不好’这样的话,我也是有条件的,我不去看望我父母,你呢,你也不许惦记你家里的事儿,咱俩啊,这两天一起当一对不孝子。” 尹里若有所思地笑了,把盘子里的肉夹给霍止,应道:“我看行。”霍止这个人啊,总能给到他最贴心坎儿的安慰。 自从那天从咖啡馆仓皇离去,一晃几个星期过去,尹里还未同老板联系过,原本等着让经纪人去说明情况的,这天吃过饭没事干,突然想亲自去咖啡店找老板道个别。 霍止陪着他去了。 下车前,尹里戴上了檐帽,还把卫衣后面的帽子也扣上去了。 进了门,尹里去后台找人,霍止便坐在从前来听演出时经常坐的位置上等他。视线停留在空荡荡的舞台上,霍止端起杯子想,终于不再是隔着满腔的心事独自喝咖啡了。 尹里出来得很快,符合他一贯话少的行事风格,出来后,他在霍止的对面落了座。 他尝了一口咖啡,暗自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在这家店里演出了六年多,竟然没喝过他家的咖啡是什么味儿。” 霍止把自己的杯子推到他跟前:“那你再尝尝我这个,今天让你一下尝俩味儿。” 当尹里一小口一小口抿着感受咖啡味道的差异时,霍止却想起了几个月前的事:“说起来,这也是让我真的有机会对你动心的地方,要不是这里,我们还能在哪儿认识呢。” 尹里不说话,只是笑着,尝过霍止的咖啡后又微微皱起了眉头,大约是觉得味道苦。 灯光下尹里的脸有一种别样的迷人感,霍止看着看着,没忍住,起身拉紧卫衣帽子的两根带子兜住尹里的脸,隔着桌子亲了他。 尹里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小声说着:“你想干嘛,我现在好歹也算半个明星了,人在做狗仔在拍,你注意点。” 霍止笑着蹭他的鼻子:“咱不都说好了吗?见过家长就公开?” “那……那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占我便宜吧。” 霍止此刻满脑子情与爱,张嘴就瞎扯:“我为听你的歌开了年费会员,会员有听歌特权,在你这个人这儿我照样是VIP,也不算什么占便宜。” 尹里被他的胡扯逻辑弄昏了头脑,藏在帽子里自我麻痹,觉得谁也看不见他们。霍止这会儿正想高调出柜,觉得不管谁在看他们都无所谓。 见过家长,霍止越发肆无忌惮了。周日这天,尹里一上午没下床,也没穿衣服,反正穿了又要被扒掉。 霍止接到方齐的电话时,正没羞没臊地哄着尹里要再来一次。 确认不是视频通话,他才敢按下接听键,调整姿势的时候霍止一不小心压到了尹里的手腕,尹里疼得叫了一声出来。 “操……老霍,你不是吧,我是不是听见不该听的了?”方齐有些日子没跟霍止联系了,不知道这两人的进度已经直奔着床去了。此刻听到尹里这一声,他恍然有一种误入有色电影拍摄现场的感觉。 霍止给身边人揉了两下,才开始搭理方齐。 方齐还是难以置信:“老霍,你确认自己不是不小心碰到了手机才接通这个电话?” 霍止被尹里白了一眼,笑着对电话里的人说“不是”。 “呃……我还是改天再找你聊吧,我觉得我需要平息一下内心的冲击。” “聊会儿,可以聊会儿。”霍止笑得像个甜蜜的傻子。 说是聊天,其实就是霍止的大型秀恩爱独角戏,刚谈恋爱的人大概就这毛病,一天至少三十次忍不住嘴角上扬,二十次忍不住心跳加速,十次忍不住劝身边的人也去谈恋爱。 最后方齐实在受不了这恋爱的酸臭气息,翻着连天的白眼要挂电话。 霍止简直是欠打:“怎么,你难道不是约我俩出去玩儿的吗?” “咱改天再约,麻烦您看看时间好不好,把人折腾到这个点儿,我估计尹歌手没力气出来蹦哒了,拜拜,您也悠着点儿哈。” 挂了电话的时候,尹里已经趁着霍止通话时偷偷穿好了睡衣,任凭霍止再怎么哄怎么腻歪都不肯来了。 他不知道被电话里方齐那一句“尹歌手没力气蹦哒了”触到了哪一条脆弱的神经,死活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真的又疼又累到不想要了,嘴硬着说家里的套子都用完了。 霍止其实还是知道心疼人的,看着对方脖颈间密密麻麻的一片红痕,他也觉得自己折腾起人来真是太用力。于是抱着对方洗澡的时候,他的动作是竭尽全力的温柔。 早已过了早饭的点儿,甚至吃午饭都不算早了。等外卖的过程中,尹里趁着霍止洗澡的空隙里把冰箱里的菠萝切了满满的一盒。 他一边盯着电视一边吃,进入广告的时候才感觉到自己舌头涩涩的,甚至有点麻飕飕的感觉。 霍止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尹里不停地往嘴里灌水:“怎么,渴坏了?” “没,舌头麻。” 霍止这才看见茶几上剩了半盒的菠萝,走过去尝了一口:“宝贝儿呀,你不知道吃菠萝前要放到盐水里浸泡一会儿的吗?” “为什么?”尹里咬着自己的舌头问。 “菠萝里面有一种什么分解酵素,好像会水解口腔粘膜上的蛋白质组织。” “那我怎么办?” “家里有牛奶吗?喝点。” “没有。” 霍止翻了翻冰箱,发现家里除了霍重阳的猫粮基本没什么人类可吃的东西:“你还空腹吃?” 尹里点点头,又自己咬了两下舌头。 霍止无可奈何地关上冰箱,走到沙发跟前,端着尹里的脸冲着唇缝咬了过去。 半晌之后,霍止放开了他,问:“还麻吗?” 尹里不仅舌头麻,现在连脑子都有点木了。但他赶紧摇着头说“不麻了”,他怕刚洗的澡又白洗了。 下午的时候,霍止借尹里的书房和电脑加班,尹里就在客厅里抱着霍重阳补这两天落下的剧集。 隔着一道门,霍止时不时地找尹里聊会天。 “尹里,你知道那天去私下调查的时候,那个空壳子工厂的看门大爷说我什么吗?” “什么?” “他说‘滚吧,你们这些穷鬼’,嘿,把我一块儿那哥们气的。” 尹里坐在地毯上乐了:“不是,你们公务员到底是有多穷啊?” 霍止停下敲键盘的手,对着客厅呲瞪一眼:“你们这就是成见,钱是衡量一个人的唯一标准吗?” 尹里去厨房端着一杯水送到书房里:“没事儿,我不嫌弃你,你别激动。” 霍止在他腰上掐一把:“你还真会安慰人啊。” 尹里瞥见桌面上的文件,往后退了几步:“你这没有什么保密文件,没有我不能看的东西?” “没有,要真有的话,我也带不出来了。” 尹里转过身,要回客厅的时候突然又想起什么:“我之前在网上看过一个报道,是一个记者去传销组织卧底的经历,还挺吓人的,你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能有什么危险?” “我怕那里的人知道你们去调查,会偷偷打击报复。” “没什么,放心吧,邪不压正好吗?而且这事儿办好了,我说不定就有机会调回市里了。” 尹里眼睛一亮:“真的,这么快?” 霍止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当然,他们是人民的敌人,偏僻落后也绝不是他们犯罪的遮羞布。” 尹里被他说得激动,蹲下身子在霍止脸上亲了一口。 霍止心里一瞬间像被猫爪肉垫踩了一下似的,软得不行,他想,一定要快点回来。 回到县城之后,紧锣密鼓的任务又不断下发,整个部门的人像上了发条似的连轴转。 晚上回去入睡前,霍止躺在床上,翻看着那天录下的尹里唱歌的视频。 屏幕上的尹里,唱最后那一句的时候,特别像周六晚上趴在自己膝盖上喘气的模样,懒懒的,连歌曲的尾音都软绵绵的。 他切回聊天界面,对着收音孔录下一句发送给尹里。 “宝贝儿晚安,等我回去。” 第41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收到霍止的一句“晚安”,尹里就能安然地睡个好觉,那简单的两个字,如同什么睡眠开关一般,轻易地操纵着尹里睡前的心情。 霍止这边的工作进入了最后阶段,集中行动时间定在了周四,一屋子人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办公室里的老前辈告诉他,实际上,间断的走访调查工作已经持续了几个月了,他们管辖的区域是其中的一个重要环节,这个礼拜结束后,估计大家就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霍止跟他们不一样,他心里想的是,这一波工作收了尾,他得回市里,把貌美傻白甜的恋人独自留在家中,他实在是不放心。 于是忙工作之余,霍止用尽二十五年来的文采,抽空写了一份情真意切的工作调动申请书。末了,心里还是觉着不稳妥,又偷摸给他爸的秘书打了个电话。 由于最近通话过于频繁,霍止开口时难得觉出了一点不好意思:“张叔,又是我。” “怎么,又被拍了?”电话里的对方调侃道。 “不是,哪能呢。”霍止挠挠头,无可奈何地否认着。 “哈哈,你再让叔处理这种事,我都感觉自己成了娱乐公司公关部的工作人员了。” “您就别笑话我了。”霍止被说得面上过不去,赶紧转移话题,“叔,今天打这通电话呢,是想让您帮忙留意一下,市里面有空出来的岗位,看能不能打个招呼把我调过去,降个一级半级的也行。” “哟,人家走后门都是为了升官发财,怎么就你特殊,还主动要求降级呢,你那点级别,还有啥可降的余地?” “……”霍止感觉聊不下去了。 “行,知道了,会帮你留意的,让你爸知道了非得骂你不图上进,这么着急忙慌的,总得有个说头吧,市长要问起来,我总不能讲说是霍儿为人高风亮节,主动给其他同志让路吧。” “那个,我也不瞒着您,这不是家属在市里呢,两个人受不了这一百公里的距离嘛。” “……”张秘书理解不了年轻人这点腻歪劲儿,怎么能为了爱情不顾前途呢,他想了想,回答道,“算了,我还是不跟市长解释了。” 进入新的工作周期,人员调动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几天之后,霍止就从张秘书那里提前得知了消息,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的部门推荐岗位――那个被他亲自拒绝了的机会。 此番回去,霍止也没有越级调动,虽然基层锻炼时限较短,但到底也算不上不合规矩,所以也没人多说什么。 一周后事情有了明文通知,周四霍止开始办交接手续,到了周五,便把住处的东西也收拾好了。 虽然只来住了一阵子,但积攒的东西不少,本来单位说可以派车来接他,但是霍止自认为是个十分低调的小领导,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组织的一片好意。 之后,立马很矫情地给尹里打了电话。他仗着尹里不知道情况,张嘴就开始哄人:“尹里,我今天就回去了,单位里只有一定级别的人员才有坐专车的资格,像我这个身份,只能自己大包小包往回搬,男朋友,你能来接我不?” 尹里自然不疑有他,接到电话后便满腔期待地去接他的小领导。 霍止上了尹里的车就缠着人不想下去。最后还是尹里尚且保留一丝理智,见天色越发晚了,他从霍止身上抽出一只手,在导航仪中输入霍止市里公寓的地址。 刚输完,尹里的手便被困住,霍止反手改成了尹里大平层所在的位置。 尹里看着他的动作,疑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把东西直接拉你那儿去吧。” 尹里从霍止怀里挣脱出来,扭过身子:“嗯?” “我家最近在装修,想去你的大书房里蹭个位儿,到时候不用管我,给我借一下桌子就成。” “……” 霍止下了车,美滋滋地吩咐道:“在前面带好路哦,别丢了。” 霍止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入住了对象的“豪宅”,但对象本人却对突如其来的同居有些意外。 以至于直到房间里堆了三个行李箱时,尹里还觉得眼前的场景不太真实。 霍止早在前一天晚上的时候,就计划着回来之后的约会,自确认关系以来,两个人出门就被拍,着实烦人。但已经决定公开了,他们也就不再在乎那些目光了。 周六早晨,一睁眼,霍止打开了手机里的城市地图,尹里还迷糊着,就被霍止抓住了手。 “来,闭着眼睛点一个,点到哪里去哪里。” 尹里眯眯瞪瞪打个哈欠,问他:“点到红灯区怎么办?” “那咱就来个情趣大床房一日游。” 正说着,尹里手指已经按在了屏幕上方,霍止探头一看,离红灯区差着十万八千里,指头下赫然是三个充满童趣的文字――水族馆。 “起床吧,今天陪你当小学生。” 被迫体验“一日小学生”的尹里从始至终都对本次活动主题感到十分迷惑。 当车停在水族馆停车场,霍止牵着他的手站在售票处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这是在进行约会。 尹里从前也来过水族馆,那时候每年夏天孟咏芊都会带他来一次。 时隔十多年再来,他发现,水族馆都已经翻新了好几次,一楼门口的大海龟不见了,换成了色彩斑斓的珊瑚。 从一楼到二楼,霍止始终牵着他的手,周围偶尔有人会对着他们窃窃私语,更有甚者,还会有人悄悄对着他们拍照。霍止怕尹里不自在,期间有试图把手放开,但反而被对方握的更紧。 三楼是专门的水母展示区,尹里记得小时候纪念品区可以买那种小小的水母项链。快十点的时候,人群开始往三楼一侧移动,进去了,才知道整点时有白鲸演出。 演出结束时可以和白鲸亲吻合照,霍止非攢捣着两人要一起去,尹里穿了一身黑,戴着顶遮住大半个脸的渔夫帽,特别酷,此刻站在小动物面前有点手足无措。 霍止站在一旁举着手机要笑死,想着尹里这个人怎么可以同时具备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前一秒还是我很酷我拒人千里之外,下一秒就变成了我好怕我该怎么办。 霍止把那张被白鲸亲得一脸别别扭扭的尹里设成了屏保,感觉一看见手机就能乐半天。 北方的秋天,总是刮很大的风。树叶像是一夜之间落了满地,回了小区,保洁人员正拿了扫帚准备扫地,尹里从前回家的路上总是独自蒙着头走路,从来没关注过地上有这么多金黄的落叶。他想起很小的时候,会收集好看的叶子夹到书里当书签,还有的人会把那根很有韧性的叶茎拔下来,找小伙伴一起比谁选的茎更结实……真的,都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 霍止见他一个人盯着落叶望得出神,小声吩咐路旁的保洁人员留一片地儿不要扫,然后他就在身后跟着,看尹里在家门口那一片地方捡了许多树叶握在手中。 捡着捡着,尹里突然回过头,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出现在他眼前。他蹲在地上缓缓抬起头,撞上霍止温柔的笑眼。 霍止笑得很好看,刚好挡住了对面的阳光,开口问他:“怎么样,今天觉得开心吗?小学生尹里?” 一刹那,尹里像被羽毛轻轻柔柔挠在了心脏上,带的鼻间一酸。 霍止伸出手,接过尹里的手扶他起身。 回家的路只有几步,尹里无声地被霍止牵着,他不用管往哪里走,可以尽情地看看周围有哪些植物,只要安心跟着身边的人就好。 “开心,我很开心。霍止,能遇见你,何其幸运。” 刚一打开门,尹里就冒出这么一句。 霍止把钥匙放在门口的柜子上,转过身:“彼此彼此,二十多岁的尹里。” 霍止似乎觉得这个约会主题十分有趣,愣是要把这个风格坚持到晚上。 尹里靠在他身上玩手机,他便从床头柜随手拎起一本书,然后把对方的手机拿走,义正言辞道:“给你讲睡前故事,这一天结束,明天就可以干点儿成年人干的事儿了。” 为了讲故事的氛围,霍止还要给自己配乐,故事还没开始讲尹里就笑弯了眼睛。 “尹里,你瞧,我的睡前歌单里都是你唱的歌,给我看看你的。”他拿起尹里的手机解锁,打开音乐软件,“嗯,你的睡前歌单里都是……我推荐的歌,这事儿仔细一想,还挺浪漫的。” 尹里一把按下两个手机:“跟小学生玩什么浪漫,讲你的故事。” 故事很好听,催眠效果也格外好,两个人相拥着睡着的时候,墙上的时钟显示还不到十点。 “霍止!” 霍止正把早饭端到桌上,抬头就看见尹里光着脚从卧室跑了出来。 “怎么,醒了找不着我就害怕?今天还是小学生?” 尹里冲着他扔了一个抱枕过去:“你他妈趁我睡着做什么了?” 霍止看着他脖子上的红色,笑得不怀好意:“不是说了嘛,周六结束,你就是大人了,是一个有男朋友的大人了,男朋友趁你睡着亲两口,没问题吧?” 为了这几个用了力气的吻,霍止笑了一早上,假装看不到尹里不断用眼刀飞他。 尹里洗完碗就打算开电视,刚拿起遥控器便被霍止按下了。 “今天还有事儿?”尹里问。 霍止把昨天抓来挂在墙上的娃娃甩了一下,一边去卧室挑衣服一边对着客厅喊:“小学生呢,花五十块钱换五十个币就能哄得乐一下午,成年人就比较麻烦了,一起过日子,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酱醋茶都得齐全,走,今天逛超市去。” 在遇到霍止之前,尹里不知道逛超市还能逛出那么多门道,比如肉不能光买瘦肉,要买五花肉用来炒菜。比如超市的菜要在十点买,当地超市十点新货上架。比如月中买饮料最便宜……尹里听霍止分享超市购物经验,恍然有一种自己这么多年白活了的错觉,原来,生活本身也能如此有滋有味儿。 结账的时候,霍止从门口的货架上拿了两盒东西快速地扔到了购物车里,尹里没看清,还好奇地问买的什么商品。 霍止转过身,趴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话。 尹里的耳朵腾的一下红了,咬着牙回复:“我骗你的,家里还有。” 霍止却不以为意:“没事,多备着点,又不会浪费。” 回了家,看着冰箱越来越满,厨房的器具越来越全,两个人一起生活的同居状态也越来越真实。 吃饱喝足,霍止惦记着干点成年人干的事,尹里却顾着看电视剧,迟迟不理会霍止的暗示。最后,霍止整个人都要贴在尹里身上了,他靠近尹里的耳朵,压低着嗓子问:“什么剧,这么有意思啊,我怎么没看懂呢?” “我给你讲……” 尹里正要仔细给他讲前情提要,话还没出口就被霍止吞进了嘴里。霍止一手扶着尹里的腰,一手探到沙发上握着遥控器把电视关了。 客厅倏地变安静,只剩下两人的喘气声,尹里放开霍止的唇,表情似乎在表达不满,张口就是一句:“我家的电视,我为什么不能看?” 霍止刚刚满脑子的甜言蜜语被堵了回去,一时间彻头彻尾体会到,成年人的世界是很残酷的,经济不独立人格就不独立,比如此刻,住在他人屋檐下,恋人可以理直气壮地质问“自家的电视为什么自己不能看”,而如果是在他家里,他就可以义正言辞地回复对方――“因为你在我家住,所以我有必要有权利从你身上收点租金。” 于是霍止只能搂着哄着,努力证明自己的身材比什么狗血电视剧好看的多。 霍止发现了,这些日子以来,尹歌手越来越难搞,不像刚开始那一阵,特别乖,特别听话,不管霍止说什么,尹里基本都会答应。 真的是惯坏了! 第42章 霍止的新岗位跟从前的工作在一栋办公大楼,时隔几个月,他终于又见到了嘻嘻哈哈的老同事。 进去时,原先的工位已经坐上了新人,是个刚毕业的姑娘,也是这个办公室里目前唯一一个年轻未婚的女性。小姑娘的座位,办公用品摆得有条有理整整齐齐,桌边放了一排绿植,有几盆花开得正茂盛。 这么一比较,生活方式的区别立马就看出来了,剩下的几个男人,都待了两三年了,还只有单位统一买的大盆绿萝,饶是生命力这么顽强的植物,有几株也渐有发黄变干的趋势。 方齐在一片好友相聚的祥和气氛中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向霍止,满脸的欲言又止,见时间还早,霍止把他从办公室叫了出来,给他一个答疑解惑的机会。 还没等霍止张口嘲笑他,方齐就着急道:“老霍,交代吧,你是不是成了‘宣传部单身联盟’彻头彻尾的叛徒?” 霍止点点头,笑而不语。 “讲讲具体的‘叛变过程’,再详细谈谈‘叛变’到了哪个阶段。” “老方,这么跟你讲吧,等我新工作安顿下来,我和尹里请大家喝喜酒。” “啧啧啧……” “哎,这不是霍止,你怎么在这儿?” 正说着,两个人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问候,方齐连头都没回,立刻溜进了办公室。 霍止抬起头,尴尬地笑着:“早上好,处长。” “走,去我办公室聊聊。” “我新岗位,不在宣传部了。”霍止有点想拒绝。 老处长端着冒着热气的保温杯,脸色一沉:“嗯?我记错了?之前是谁来着,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生是宣传部的人,死是宣传部的鬼。这会儿怎么说几句话都不乐意了。” “领导好记性,是我。”霍止脸上堆着笑,在前面伸手做了个带路的动作。 老处长人很好,一向照顾底下这几个小年轻,就一点,大概是上了岁数的人的通病,爱唠叨。 霍止九点去新部门报到,来得早原是为了和老同事叙旧,结果叙旧用了五分钟,最后硬是被老领导拉来做了二十分钟的思想工作。 不管领导说什么,霍止就一句表决心的话应对:“领导放心,我会好好干的。” 直到墙上时钟的分针转到数字十,领导才说了结束语:“行了,早就说过,你笔杆子好,回去踏踏实实工作吧,以后去了市政办公室别给我丢人就成。” 和新部门的同事从前就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餐厅、卫生间、停车场,总有那么几个场合下打过照面,霍止又有个想低调都不成的家庭背景,自然大家都不用多介绍就认识。 新岗位适应得很快,干的也都是些不温不火的活儿,霍止晚上下班,从水果店出来,看见对面的花鸟市场就顺便进去了一趟。 尹里在家常年拉着窗帘不说,连一棵植物都没养,家里除了小夫夫二人和霍重阳三个会喘气儿的,那是一点其他活物的身影都不见。 一进门,霍止的视线就定格在架子的几颗琥珀玉露上面,那小盆里的植物,有点像多肉,但又晶莹剔透的,让他一瞬间想起尹里的眼睛,如同他在第一眼看见尹里时就被吸引住一般,霍止没再过分纠结,添了两个大盆的巴西木就下了单。 琥珀玉露相对普通的多肉不算好养活的植物,店员给霍止说了几点注意事项,比如怎么浇水,如何通风,日照几时,他开着车背诵了一路。 进家门时霍止累出了一身汗,他一边把植物往家里各个位置摆放一边讲话,说今天人家小姑娘桌上的绿植看着让人心情好。 尹里在他身后跟进跟出地帮忙,有些敏感地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小姑娘?” 霍止没太听清,只想着得赶紧把大脑记下的“种植小贴士”告诉尹里,担心一会儿该忘了。 所以后来一晚上霍止都没搞明白,尹里今天为什么看着心情不大好,还以为是白天出门又被偷拍的狗仔惹恼了。 新工作岗位是个正经的职权部门,负责的事情比较多,霍止回来的第一个周五就赶上了一波出差,原计划的返程定在三天后的周一下午,刚好是尹里生日那天,霍止刚来,也不好把工作推了,便想着自费坐最快的飞机回来,好歹能赶上一起吃晚饭。 可到了周一那天,早上开会时天还晴着,从会议厅出来,霍止傻眼了——雨下得跟天漏了似的,还伴着雷电,航班势必是要延误甚至取消了。 霍止本来心里头因为不能和尹里一起吃午饭就烦,这下一盘算可能彻底赶不回去了。他一脸愁容地打开手机开始看铁路路线,同行的人喊他一起吃饭,霍止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婉拒道:“你们去吧,我这边有点事儿,订个车票就走了。” 那人看看门外密集的大雨,有些惊讶:“什么事儿这么急,外面雨下得正起劲儿呢,不能晚点回?” 霍止想起惦记的那个人,脸上才终于浮起一丝温和的神色:“家里人过生日,想回去陪着。” “哈哈,小年轻们就是黏糊。”正感叹着,另一个女性同事也听见了,过来调侃了一句,“哎哟,小霍这人可真浪漫。” 几句闲谈之后,霍止冒着大雨赶往了火车站,辗转了两趟高铁,好歹是赶在晚上十点钟到了家。 门铃声响起的时候,尹里被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霍止能回来,明明之前发消息说下雨,航班取消了的。 开门的时候尹里眼睛还有些眯着,也不知道被铃声惊醒的时候是刚睡着还是在沉睡中,霍止对着他张开了手臂,面前的人皱了皱鼻子,嘴里嘟囔着,埋怨他不知道开完会好好休息,非冒着大雨跑回来。 霍止听出了一腔的关心,忍不住扑过去把人抱回了家里,捂着脑袋说了句“生日快乐呀”。 “你这么着急忙慌地跑回来,你们领导没意见? “我们领导说过,追求真爱是崇高的,他为了我的幸福批准了我的提前撤退。” “你领导真是……通情达理啊。” 进门时霍止身上还带着夜间户外的寒意,尹里伸出手把对方的手握着,捂在自己胸前,然后不说话,只是抬头看他,霍止低下头仔细端详的时候,发现怀里的人眼睛红红的,霍止知道尹里感动了,不仅眼睛红,嘴唇也红红的,他抽出手在上面摸了一下,抵着尹里的额头呢喃:“哥,亲我一下吧。” 见尹里又是脸红又是犹豫,霍止视线往下看了一眼,没等尹里继续害羞,掰着下巴亲了上去,直到霍止感觉整个人热得不行的时候,他才放开了尹里,开始脱外套找拖鞋。 尹里转过身打算去浴室放洗澡水,看着低头换鞋的霍止小声嘟囔道:“我刚刚只是在想要亲哪儿。” 虽然知道他的选择范围不外乎眼睛鼻子嘴,但霍止还是忍不住被他取悦到。 “尹里,我先去洗个澡,蛋糕估计一会儿就送到,你帮我点份吃的,我忘给自己订饭了。” 热水澡冲掉了满身舟车劳顿的疲惫,霍止从浴室出来时,尹里帮他点的饭都到了,蛋糕却迟迟没动静。 霍止定睛一看,尹里真的是点了很多看着就做作的食物,绿绿的,没什么油的那种。但霍止还是都吃完了,只剩了些米饭,尹里看着霍止忍耐的样子解释道:“太晚了,怕你吃得油腻不好消化。” 霍止看着他,突然感觉尹里身软体弱爱吃素,符合很多食草动物的特征,他笑了笑,把人抓进了自己怀里:“你知道吗?我作为一个成长了二十五年的肉食动物,专挑你这样的小动物下手,快过来,今天晚饭没吃饱,给我尝尝你的味道。” 说完他自己又不好意思,霍止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也不知道刚才的撩拨是为了让谁不好意思。他转移话题道:“哎,蛋糕怎么还不到啊?” 尹里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这么晚了,应该不送了吧。” 霍止准备拿起手机看看订单配送情况,这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机了:“完蛋,小区过了十点不让外人进了,估计外卖员打了好多电话,我都没接到。” “没事儿,你能回来,我比什么都高兴。”尹里安慰他。 霍止突然想起家里厨房储物柜中有之前他过生日时多送的蜡烛,进去找了出来,又从冰箱取了一块儿从超市买的提拉米苏,将蜡烛一一插好。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儿,端着一个插满蜡烛的小块儿蛋糕,一边唱生日祝福歌一边慢吞吞往前走,那场面有些好笑又温馨无比。 尹里在这一刻,突然有了生日愿望,他希望,他和霍止能永远相爱,一如此刻相伴不离。 吹灭蜡烛,回到卧室,霍止追问尹里刚刚许了什么愿望,可任凭霍止软磨硬泡,怎么问尹里都不说,他像个小学生一样,笃定地认为愿望说出来就不会实现了。 他希望自己这个心愿可以成真。 尹里与霍止并排靠在床头软垫上聊天,他说:“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出生。” 霍止握住他的手,紧紧的,像是要给他力气一般:“但这是我最感激的一件事。” 尹里扬起嘴角,准备关灯睡觉,霍止盯着他的手心打量,突然蹦出一句:“尹里,你好像有点断掌纹。” “嗯,我以前听过老一辈的人说断掌的人命不好,活不长。” “呸呸呸,老一辈的人这么不会说话呢,我妈说过,断掌的人,从小爱打人,怪不得你动不动就呼我一巴掌。” 尹里想了想,关于自己小时候,好像记忆中只挨过打,没打过人。那现在怎么敢对霍止不依不饶的呢,他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词语,恃宠生娇。 正当他自己脑补的时候,霍止拽过他的手仔细端详着,这才发现尹里的断掌纹并不是通透的一条直线,只是感情线生出了向下的支线。 霍止记得人们说这是假断掌,拥有类似掌纹的人性格难以捉摸,但若是真爱一个人,会固执地全部投入自己的感情。他想,我就是尹里全心全意爱着的人吗? 见霍止眉头突然蹙起,尹里以为他恼了,便两只手搭在霍止腿上,也不敢用力,小声地说“我以后不打你了”。 霍止抓着他的两只手,把他拉到自己怀里靠着,尹里抬头看了看霍止没太多变化的表情,说话的声音更小了:“我说错话了,我命挺好的,能遇见你。” 原来是在猜自己是不是在生气,为什么生气。霍止不再纠结了,还纠结什么呀,这么可心儿的恋人,按着亲就是了。 霍止捧住尹里的脸,先咬了口鼻子,心脏砰砰地说了句:“尹里我可太喜欢你了。”最后一个字吐出口,呼吸立刻就开始乱了,然后趁着自己气息更乱之前先将对方口里的空气搅得支离破碎。 霍重阳是被卧室里的动静吵醒的,他走到门前用前爪探开了一条缝儿,借着月色,只看见床上的人脊背弓起一个弧度,它仿佛看到了自己伸着懒腰的同类。霍重阳离开后,床上那人又开始起起伏伏,那可并不是猫类常有的动作。 屋外早已更深露重,屋内摇动一室旖旎,霍止与尹里紧紧相拥,共赴新一岁的好梦。 霍止的手机放在客厅里充着电忘了拔,凌晨三点电话铃声响了的时候,床上二人皆是一惊。他趿拉着鞋,揉着睡眼去接电话,一瞬间霍止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来电显示竟然是他爸。 “喂,爸,什么事。”霍止开口时嗓音还带着迷糊时的沙哑。 “儿子。”他听到那边声音有一丝颤抖,霎时间醒了几分,“你爷爷……怕是不行了,你能不能从外地尽快赶回来,或许……还能见最后一面。” 霍止越发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了,出差前还看见老爷子在家族群里晒登山的照片呢,怎么一下子就……再发出声音时,他也不自觉地带了些哭腔,“爸,我提前回来了,这会儿……跟尹里在一块儿呢。” “那正好,带他一起过来见一面,在爷爷家附近的协和医院。” 接电话时尹里也醒了,他开了一盏床头灯,坐在床上等霍止,直至客厅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了,霍止也没有回卧室,尹里没来由地跟着心慌,出去时看见霍止正站在餐桌旁怔着,手机屏幕还亮着,垂在身侧,他在黑暗中问:“霍止,怎么了?” 几秒后,霍止跨了几步上前抱住他,哽咽道:“爷爷他……我们……快去看爷爷。” 第43章 尹里头一次看见霍止露出这样的表情,无助,慌乱,像迷途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上了车,霍止连说出那个医院的名字时声音都有些颤抖。尹里并不能完全体会到对方的心情,但他心疼,想紧紧抓住恋人的手,尽可能让霍止感受到一丝安慰。 世界上没有人会喜欢医院这种地方,而尹里更是,自从孟咏芊自杀那次起,他对医院的温度和气味有一种天然的恐惧。 但看着失措的恋人,他知道,此刻他应该在他身边,让对方也可以依靠自己。 尹里一边安抚霍止的焦躁不安,一边冷静地拉着他寻找正确的病房号。 经过这一路情绪的消化,进病房时,霍止的心情反而平静了许多,他抓住老人的手,看着身上插满的管子,沉默了很久。 半晌之后,霍止才张口问:“爸,怎么回事,爷爷是得了什么急病吗?” 李立臣走近病床,在他肩膀上用力捏了捏,道:“脑梗,爷爷原本就有高血压,年纪大了,难免的事儿。” “没得治了?”霍止实在不敢相信几天前还腿脚硬朗的人突然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他爸摇摇头,长叹一口气:“大夫说,也就这两天的事儿了,即便活得过今天,也活不过明天。” 霍止的眼泪倏地就下来了:“那我妈呢……通知她了吗?” “太晚了,天亮些再说吧,这会儿叫她来也没用。” 尹里在一旁站着,一言未发,一门三父子,只有他一个外人。尹里悄悄松开霍止的手,想要出去待着,被李立臣拦下了。 面前之人面庞严肃,体格精瘦,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感。虽然脸上是难掩的倦色和悲痛,但看上去仍然很有风度:“既然来了,就陪霍止留下吧,估计也是最后一面了。不管最后成不成,终究也是霍止带回家的第一个对象。” 尹里欠身微微鞠一躬,便静静地在霍止身边待着,一直捱到天亮。 李立臣第二天早上才联系了霍芙,等尹里把人接来的时候,老爷子身子都凉透了。 霍芙进门时便噙了满眼的泪,对着人责备道:“怎么不早点叫我?” “你来了也救不了人。”李立臣看上去反倒像全场最淡定的人。 “这话说的,好歹我也喊了十几年的爸,见最后一面怎么了,你就是爱替人做决定。”霍芙跪到在老人身旁,喊了声“爸”。 李氏祖坟皆在老家,霍止奶奶六年前就去了,葬在老家,老爷子闭眼后,自然也是要回归故里的。李立臣给秘书打了电话,立刻开始安排返乡办葬礼的事宜。 老家乡俗多,一干亲戚也不少,城里电话一来,老家的人便开始着手准备,等霍止他们到的时候,祭祀棚都已经搭好了。 看着车上下来的人不止李立臣和霍止,操办丧服等事项的堂弟犯了难,他知道霍芙和堂哥离婚多年,一时连称谓都不知道如何叫,他指指手里的衣服问:“这个……该怎么弄?” 李立臣远离家乡工作多年,对这些习俗也不大懂:“没有前妻的规格?” 霍芙白了李立臣一眼:“就按大儿媳的规制来。” “哎,好嘞。”这时候他又看见霍止身旁的尹里,更是完全不认识,“那这位呢?” 李立臣叫了霍止一声:“你堂叔要定丧服,尹里去不去葬礼,什么立场去,什么身份去,你来说。” 霍止毫不犹豫地回答道:“麻烦堂叔,去给他准备跟我一样规格的丧服和黑西装。” 他爸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然后若有所思地吩咐了句:“就按他说的来。” 葬礼定在三天后,他们四人一排站在黑白的灵像前,显示着家主的身份。 尹里本来脸就白,跟黑颜色的头发一对比显得更白,看上去甚至有一种憔悴感,仿佛他比老人的亲孙子还伤心过头。但只有尹里知道,霍止情绪到底有多消沉,自去医院那天起就没有怎么好好休息过,再加上忙乱之中顾不上喝水,嗓子哑到难以张嘴说话。 葬礼上祭拜之人来来往往、宾客曲意逢迎,似乎都不在霍止眼前。 来人祭拜的规模,仿佛更像是在世之人身份和地位的证明。尹里在这一天见到的人似乎比活了这么多年见到的还多,也似乎在这一天说了有生以来最多的“谢谢”。 李立臣也不忌讳,有来人问到尹里的身份,便称是另一个儿子,葬礼上气氛庄重,他又是大领导,自然没有人敢再多嘴问。 第二日依例要设谢祭宴,因着李立臣的职位,不少人甚至从外地赶了过来。既然是答谢来祭拜的人,免不了要喝酒应酬,霍止从葬礼那天起就一直哑着嗓子没好,尹里便一滴酒没让他沾。 此前李立臣亲口认了尹里的身份,宾客们不敢过度攀扯市长,霍止又上着火,自然都端着酒找向了尹里,最后他竟成了宴上喝的最多的人。 宴席结束后霍止扶他回去休息,尹里趁着醉倒的空当,终于寻得了与霍止独处的片刻时光,他红着一张脸抱住霍止,口齿不清地说道:“我……知道你难过,可我不会安慰人,我……就是想告诉你,你不舒服我特别心疼,一会儿……记得喝水。” 霍止已经记不起这几日红了多少次眼眶,此刻又被尹里勾得鼻间一酸,他将尹里在怀中搂了搂,动情地回应他:“宝贝儿这几日也累坏了,好好休息一晚,我……马上去找水喝,不叫你担心。” 从屋子里出来,霍止正巧碰上抽烟的李立臣。 见儿子出来,他掐灭了烟头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把尹里安顿好了?” “嗯。” “老爷子葬礼上,你让人家陪了全程,又是迎来送往,又是替你挡酒,身份上再没个定数不像话。回市里后,一起吃个饭吧。” “行,我明白。”霍止抬头看了看他爸沉重的黑眼圈,“这几天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还有……少抽点烟吧,别当自己还年轻。” 听罢,李立臣疲倦的脸上浮起一丝可见的笑意:“好,少抽点,你也早点睡。” 葬礼结束,回城后刚好国庆假期还剩一天,当天晚上霍止带上尹里,父子三人一起吃了顿饭。 饭桌上李立臣也喝了点酒,难得有了几分慈父的模样。他讲起以前的饭局文化,说那时候喝酒当吃饭似的,他抚摸着酒杯感慨:“真是挺感谢现在这新政策的,否则啊,这胃,这肝,恐怕是真的受不了。” 尹里正安静地听着,突然被对面的人抬头看了一眼,立刻正襟危坐。 李立臣庄重惯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让对方不那么紧张,只好尽可能地放缓语气:“尹里啊,没事,不用那么怕,今天叫你们过来,是有几句话想说,之前由于你的职业,我承认,对你确实尚有疑虑,但葬礼那天,你整个人表现得很稳妥,现在看来,也会照顾人,在我这儿,你俩就算过关了。” 霍止回来后总算心情好了些,也能开几句玩笑了,他抓着尹里的手一同拿起酒杯:“谢谢了,大领导。” 李立臣接着道:“霍止,老爷子从小就疼你惯着你,大约你喜欢的他都不会讨厌。老爷子那边刚下葬,你们得为老人服丧,暂且不能操办婚宴之事。这样,要不两边家长见一见,先把这事儿定下来?” 尹里忽然有一丝忐忑,正不知如何开口,霍止注意到了他的情绪变化,替他回应:“爸,你也说了,得为爷爷服丧,我俩不急,这事儿可以推后些再议。” “那也行,按你们的节奏来。” 霍止转过头对着尹里说:“老家风俗讲居丧百日,咱婚礼的事儿,恐怕得三个月后了。” 尹里立刻点头:“不急不急,应该的。” 回了家,换上家居服,大约是终于放松下来了,霍止和尹里这才彻底感觉到身体的疲惫。 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霍止突然来了句:“尹里,想听你唱首歌了。” “唱什么?” “随便唱点什么都行。” 尹里脑海里过了过,没唱自己写的歌,反而是想起了之前霍止推荐的一首歌曲。 他唱门前柳树,霍止想起八岁那年因为打架爷爷罚他在老房院里的树下跪了一晚上。他唱街头游人,霍止想起二十年前除夕晚上老爷子骑一辆大二八带他满城逛着买冰糖葫芦。 一曲还未结束,霍止打断了尹里,把头埋进了对方的肩窝:“我给你讲讲我爷爷吧。” 尹里轻轻抚摸着霍止的背,温柔回应:“好。” “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在邮局工作,一辆刷着绿漆的二八杠自行车就是唯一的交通工具,不像我们坐办公室的,他身体一直很好,腰酸背痛的小毛病都没有。小时候我爸妈工作忙,上下学总是爷爷骑着那辆大二八去接我,我在很小不懂事的时候,还以为我是我爷爷生的呢。他平时对我要求严格,却总在我爸回来骂我的时候买糖买玩具哄我,偷偷陪我说我爸坏话。老头子爱爬山,不到一千米的那种山,八十多了,爬的比我都快,就是这样一个人,突然……突然就倒在那儿不动了。” 说到最后,霍止窝在尹里身上,终于流出了眼泪。 尹里抬起另一只手给他擦泪,却没发现自己也湿了眼角,他替恋人觉得幸福,也替对方觉得难过。 经此一事,霍止受到了触动,第二天醒来就一直念叨着要多回家陪陪老人。 中午,尹里先陪霍止去了霍芙那儿,大约是霍芙的性格太随和,每次见她,尹里比回自己家都放松。 饭后两个人陪着老太太在客厅吃水果看新闻,霍止剥了一个山竹递给她,突然问道:“妈,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跟我爸……为什么要离婚呢?” 霍芙笑了笑解释:“其实这事儿呢,倒也不是故意瞒着你,我跟老李中学的时候就认识,关系一直挺好,到了适婚年龄身边也没个合适的结婚对象,一拍脑门两个人领了证,但关系好是好,真要当夫妻生活在一起,又总觉着哪不对,日子久了反而把之前多年的情意消磨殆尽,倒不如分开了。你看现在,我俩不都过得挺自在嘛。” 她抓起霍止和尹里的手握在一起,发自心底地笑着:“所以,孩子,你俩现在这么好,妈妈真的替你们高兴,有很多人是一辈子也遇不到自己真的特别喜欢的人的,你看外面的那些人,也许会对你们指指点点,但他们其实根本就不懂爱是什么。” “我跟老李啊,算是彼此浪费了不少时间,但儿子,我仍然感谢你的到来,不是为养儿防老什么的,妈只是单纯觉得能生出这么一个明事理、活的通透的儿子,是件很厉害的事。” 临近傍晚时,霍芙约了朋友出门,霍止又趁机提议两个人一起回郊区。 说到一起回郊区,尹里脸上明显有些为难之意。 霍止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宽解他:“如果妈她暂时还是接受不了,我到时候就在你房间躲着,慢慢来,毕竟我们还年轻,但不见面,永远也不会有能接受的那一天。” 霍止如此贴心地为他考虑,尹里也就不再犹豫,尽管回去之后没有什么奇迹发生,孟咏芊看见陌生人进家依然会大吵大闹地发疯,但尹里已然不像第一次带霍止回来时那么惊慌了。 晚饭后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床上,尹里甚至有心思主动开玩笑:“这张床还是我十岁那会儿用的,这么多年没人给换,就这么一直用着了,委屈你的大长腿了。” 霍止顺势将腿一弯,压在了尹里身上:“哎呀,快往里挤一挤,别掉地上了。” 有霍止在身边陪着,尹里头一次回了郊区的家也没有失眠,相拥着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霍止早起去上班,尹里送完他便顺路去之前的邻居刘叔叔家接霍重阳。 进了门,霍重阳冷不丁扑到他怀里,差点把他晃倒,几日不见,似乎又胖了不少,尹里摸摸它圆圆的脑袋,转向厨房:“刘叔叔,这几天麻烦您了,实在是没地儿送了。” “不麻烦,就多几口饭的事儿。” 尹里笑着,接下对方递过来的甜瓜,看着怀里使劲儿向他撒娇的猫,忽然想起,关于他和霍止在一起的事,孟咏芊听不懂,倒是可以和刘叔叔交代一番。 于是他一开口,就把老人的瓜吓得掉了一地。 “刘叔叔,跟您说件事儿,我跟霍止在一块儿了。” “……什么?” “霍止,之前带过来一起吃饭的那个公务员,我俩好了。” 老人愣在原地,似乎心情久久难以平静,他明明记得,那个孩子,是个男人啊。 尹里拉着对方的手坐下,倒了杯水过去:“您喝口水,我慢慢讲。” 他抱着猫,在老人惊讶的眼神中,用了半个小时把认识霍止以来的桩桩件件一一讲诉。 听完,隔了好久,刘叔才叹了一句:“那样显贵的家庭啊。” 尹里不慌不忙地解释着:“刘叔叔,他们家不是那种瞧不起人的家庭,霍止他对我很好,他们家人也很照顾我的……” “小里,其实不是什么家庭不家庭的问题。”老爷子说到后面眼眶都红了,“那要是个姑娘,别说市长家的孩子,就是省长来了,你这样的性子,你这样的品貌,我也觉得配得上,可你们……你们是两个男的啊,两个男的怎么能过日子呢。” 这些年里他几乎把这个敏感苦命的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小儿子,所以他是真心希望尹里可以安安生生地过以后的日子。 尹里知道刘叔叔对他的关心和担忧,十分耐心,也算是把自己这么多日子以来积攒的想法尽数倾述:“您知道吗?从我十岁那年,我敲开您家门的那天……” 老人知道尹里是又想起了十八年前噩梦般的那个场景:“小里,咱不提那个了。” 尹里按住老人的手,示意自己没关系:“您也知道,小时候,我妈还好着的时候,对我管教特别严格,我原本就是个极为内向的人,所以从小一直没什么朋友。从那之后,我彻底成了一个完全失去情感认知的人,对周围的一切都不会在乎,像一个游离在社会之外的人一般长到这么大。我一直觉得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对什么都不会有兴趣了,可直到二十八岁这一年,我认识了霍止。” 尹里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浮起了一丝笑意,仿佛只是提到那个人的名字,就足够感觉到甜蜜和幸福:“他很好,特别好,我每次都只会用这几个字形容他,是因为他真的好到我无法用任何复杂的词语描绘他,他就是那么单纯的好。” 末了,尹里低下头,有些羞涩地说:“刘叔叔,您放心,我和霍止,会好一辈子的。” 第44章 霍止的身份如今已成了公开的秘密,即便他姓“霍”,但众人也都知道了他是姓“李”家的儿子。 虽然有这么个厉害爹,但霍止这公职还真是自己实打实考出来的,否则也不会最开始只是挂个宣传部干事这种人事物都管不了的虚职了。 霍止自己学历不错,本身文字功底很扎实,从前在市委宣传部的时候领导也经常夸他。他在县城那一阵子还是得到了很大的锻炼,调岗回来,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无从下手。现在开始接触具体的实务工作,也算是得心应手,再加上他办事头脑清楚,为人又不摆架子,很快就得到了周围同事的认可。 霍止是个有上进心的人,尤其现在自认是个有家室的人了,更不可能满足于摸鱼打杂的消磨时间中。 可这落在其他领导或者有竞争关系的同事眼里,就不是那么“顺眼”了。他自己也知道,越往上,越是表面一片祥和,然后彼此在心里笑话对方装孙子。他不屑于为自己解释什么,他爸那个人,别说帮他,不因为忌讳打压他估计就够好了。 当然除了复杂的竞争和勾心斗角,办公室生态里还可以有另一种比较美好的关系――办公室恋情。 当霍止认真工作起来的时候,不得不承认,他天生有一种迷人的领导力。 凭他的样貌,他光是坐在那里,就足够吸引人了,更何况还有个人能力和家庭背景的加持,这样一个未婚的单身男人,简直就是一块儿大写加粗的香饽饽。 新来的办公室里跟之前不同,男女比例比较平衡,其中有好几个年轻的小姑娘都是单身未婚。 所以小姑娘在工作之余多看霍止几眼,幻想点什么美好的故事情节,也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霍止坐在办公桌前,一边浏览着新下发的电子文件,一边对照着手里的纸质材料,然后低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重点。 相比之下,对面桌子的小姑娘就显得很不认真了,她手指滑动着鼠标,眼神却忍不住往霍止身上跑,对面的人有一点变化,换一个动作,她都不由得跟着分心。 饶是霍止工作得再认真,总被人盯着,也会有发现的一刻。他抬起头喝水的时候,看着对桌的小姑娘突然开始整理资料的慌乱模样,心想,得找个时间让尹里来亮个相了。 小姑娘们脸皮薄,同处一个办公室,有些话还是直接扼杀在摇篮里比较妥当。 霍止还没等到在新办公室出柜,就迎来了老同事方齐。也是巧,霍止回来不到半个月,方齐也被调过来了。 换岗前一天,方齐还是有些紧张,给霍止拨了个电话过去:“怎么样,前辈,介绍介绍新岗位和新环境呗。” 霍止想了想,意有所指地回答:“你肯定喜欢。” “为什么?” “有单身女士。” 方齐哈哈笑了两声,又问:“老霍,说真的,工作方面怎么样,回来还顺利吗?” 霍止也换上认真的态度:“职责不一样了,概括起来就是,费时费力又费心。 “行吧,我就是问问心里有个谱儿,明儿见。” 第二天方齐来的时候是霍止亲自在办公室门口迎接的,因为太近了,就坐两层电梯的工夫,没必要往远走。 他对着方齐打理得很利索的头型,总觉得哪儿不对劲:“老方,你变了。” “哦?” 霍止看着方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不像以前每次上班都跟上坟似的,你看起来过于高兴了吧。” “嗐,这不是升职又遇见你,开心嘛。”他探头往办公室里瞧了几眼,“话说,老霍,安顿下来请我喝的喜酒呢?” “我爷爷前阵子去世了,我们……也就往后耽搁了。” “哎哟,我这问的,节哀了兄弟。”他拍拍霍止的肩膀。 “没事儿,过去了,不提了。” “这周五我请大家吃个饭,你叫上尹里一起来吧。” “行,给你办欢迎会。” 公司给尹里安排了在周五那天约一个电影商见面,谈主题曲合作的事,原本下午就可以结束的,结果对方有事迟到,尹里不得不在工作室一直等着。 等到六点了,经纪人才收到对方的消息,那边说是飞机延误,在电话里十分抱歉地说麻烦尹里再多等会。 尹里想起答应霍止和同事们一起吃饭的事儿,这个点了,怕是赶不上了,就提前给霍止打了个电话:“我这边暂时走不开,今天我就不去了,你跟方齐他们解释一下。” 霍止看了眼时间,回道:“今天我可能也会晚点走,到时候你先回家,别等我了。” “你得喝酒吧,要不我去接你?” 霍止想了想,觉得让尹里以这种方式出现一下也能说明二人的关系,便答应着,又重复了一遍餐厅的名字:“我估计怎么也得九点,到时候再给你消息吧。” 霍止虽然跟大家一样坐集体办公室,但因为他有个比直属领导还大十几倍的老子,所以众人心照不宣地将他作为中心,众星捧月似的恭维着。 搞得一晚上霍止除了跟方齐还能聊几句之外,一直挺无语的,不停地自己喝闷酒。 那个关注了霍止好几天的小姑娘见霍止看上去闷闷不乐的,便大着胆子过去想搭讪几句。 她端着酒杯,羞羞答答地转悠到霍止身边:“小霍哥,我……我敬你一杯,欢迎你……加入我们办公室。” 但凡有点眼色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个小姑娘是什么意思,一时间有几个人开始发出起哄的声音。 霍止又岂能不知道对方的意图,灌进去的酒霎时间醒了大半,他一边拿起杯子一边用眼神示意方齐,方齐立刻明白过来,也端着酒杯起了身:“我和老霍前后脚加入这个大家庭,感谢大家的热情,我俩一起干了。” 小姑娘隐约感觉到霍止对她的态度十分闪躲,从那之后就变得话很少,低着头愣是把自己灌醉了。 人一醉,人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所以从包间里出来的时候,小秦姑娘便一个劲儿往霍止身边靠,走到餐厅门口,小姑娘软脚虾似的突然一歪,即便霍止一直想着要避嫌,此刻也不得不伸出手扶一把了,只是他没想到那人竟顺势掉进了他怀里。霍止有些尴尬地扶住人,然后笑着向同行的其他女同事“求救”:“大家真是对我们太热情了,只是喝成这样,我们也过意不去,是吧,老方。” “哎……哎,可不,大家搀小秦姑娘一把。”方齐没想到大家还不知道霍止和尹里的事儿,便趁机替他公开了,“可惜了,咱们老霍也是英年早婚,要不各位看看我?” 几个同事笑了会儿,把这个插曲跳了过去。 尹里八点半从工作室出来,二十分钟前就到了餐厅门口,于是刚刚发生的一幕,他全看在了眼里。 霍止,即便是穿着最普通不过的衣服,但依然是人群里最光彩熠熠的那个人。这一阵子他只看见霍止和自己在一起的模样,觉得他乐观幽默,很会逗人开心,可这会儿他才发现,原来他也会逗别人笑。 他听不见门口的人在说什么,只看见霍止摆了摆手,但立刻被同事抓住,然后一行人拽着走了。 五分钟后,尹里收到霍止发来的一条消息。 “吃完饭被同事拉来唱歌了,估计得晚一会儿走,我跟他们说了,就一个小时,宝贝儿十点左右再过来。” 紧跟着是一个定位。 尹里没回霍止的消息,他坐在车上想,霍止也会用那样深情的嗓音唱歌给他们听吗?那几个小姑娘,又会将怎样崇拜留恋的眼神定格在他身上呢。 十月份的晚上,有风的话,其实很凉,但尹里就那样在车里静静地坐着,穿着很单薄的一件外套,也不开灯,夜色衬得他整个人笼罩着一层忧伤。 霍止去了KTV之后又玩了游戏,他手气出奇的差,没玩多少把就被罚了两瓶酒,一个小时后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走路都有些晃悠了。 他站在门口,夜晚的风兜头吹上来,稍微清醒了些,他拨通尹里的电话口齿不清地撒娇:“尹里……你怎么不来接我呀?” 尹里正想说自己累了,这时候电话里突然传来女生的说话声。 “霍哥,你去哪儿,我们这儿有车,要不要顺路捎上你。” 尹里在胡思乱想中郁闷至极,这一刻却突然警觉地产生了护食的本能,不能让霍止跟她们一起走,也许她们会假装自己喝醉,靠在霍止肩膀上睡着,不,单单是霍止会与她们独处在那样狭小的空间里,就让他受不了,于是他立刻回答:“等我,就在那里别动,我马上过去。” 尹里不知道霍止喝了多少酒,反正那一身酒味儿熏得他眼睛疼。 偏偏霍止还要缠着他接吻,尹里推搡着拒绝了:“你醉了,我给你放点水,你洗完澡快睡吧。” 霍止回了家,看见熟悉的人,闻着熟悉的气息,整个人的精神终于彻底松弛下来,摊在地毯上对着猫哈酒气:“宝贝儿别担心,没喝多少。”他突然伸手把尹里揽到怀里,差点打翻尹里手里的水杯,他说话的声音有种别样的腻歪劲儿,“醉不醉的,一会儿试试你就知道了。” “……”尹里侧过脸看着肩膀上闭着眼的霍止,“你还能分得清自己在谁身上靠着?” 霍止趁着有些醉了,就特别黏人,他也没说假话,他其实确实没喝多少,所以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尹里冷静得有些可怕,自己说浑话也不害羞,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刚认识时候的尹里。 霍止坐直了身子,端起杯子一口气喝下一杯水:“宝贝儿,受不了那些人,真是假得可以,太累了。” “嗯。” “你也不安慰安慰我?” 尹里没看霍止的眼睛,低下头怔忪:“别嘴上说话没遮没拦的,再说,你们官场嘛,本来就这样啊,我又不懂。” 霍止扯起嘴角笑一笑:“知道的,我也就敢回家跟你说说。” 他是说这里是家吗?霍止的语气太自然了,尹里脑子里翻来覆去掂量这几个字的份量,以至于霍止后面的话他都没听清。 尹里不高兴的时候就会失眠,所以霍止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在床上看见尹里。 他裹着浴袍进了书房,看见尹里正在盯着乐谱发呆。 琴架前的尹里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然后被蒙上了眼:“猜猜我是谁?” 尹里感觉到脑袋后方靠上一块热腾腾的胸肌,不自觉放缓了语气:“霍止,你多大了啊?” 霍止从后面绕到尹里眼前,蹲在他腿边:“我多大了也是哥哥的宝贝弟弟。” 尹里听着这几个叠字称呼就一阵头皮发麻,霍止趁醉“发疯”,十分犯规地在自己的称谓前面加了一个怎么听怎么违和的修饰词。 尹里看着书房里的布置想,从前,他的人生中只有工作室里那几台冰冷还话少的机器称得上他的宝贝了,现在面前这个男人,二十五了,头发还滴滴答答湿着,眼神里有些说不明的委屈,像淋了雨的小狗。 尹里想,确实是宝贝,是不想让任何人看见的宝贝。他抓住霍止的手拉他起来,再开口时又变得温柔了:“走吧,吹头发去,该睡了。” 把霍止哄上床,尹里自己还是没有困意,他安静地靠在枕头上,任凭对方揪过自己的手,拦腰环在霍止热腾腾的身上。 良久,他听见霍止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尹里,你怎么了,你不喜欢我喝酒的话,我以后不喝了。” 尹里一动不动,闭上眼睛尽可能稳住呼吸。 “睡了啊?”霍止起身在他眼角额头吻了吻,小声道,“晚安尹里。” 尹里忽然很想哭,霍止对他越好他越想哭。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班,霍止手上其实还有没做完的活儿,但他实在困得不行,就在床上赖着。 他伸出手往身旁一捞,没有熟悉的温度,尹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床了。正要喊他的时候,尹里端着杯牛奶进来了,问:“头疼吗?昨天喝那么多酒,胃呢,有不舒服吗?” 霍止把被子一推,起身把尹里抱上了床,一边吻一边表白:“尹里,我好喜欢你啊。” 尹里似乎还未从前一天晚上的情绪里走出来,分着心想,自己性格这么差,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究竟有什么好喜欢的。于是回应霍止的吻时显得很笨拙,霍止便按着他得后脑勺用力,直到他再无心多想,不得不全心全意地享受这个早安吻。 早饭过后霍止在书房里赶报告,尹里便独自躺在客厅沙发上玩手机,他一晚上没怎么睡好,白天看起来很难有精神,就在他快要眯着的时候,霍止突然从书房出来了。 他一边揉着头发一边发牢骚:“加了半天班了,好累,反正也没人给发加班费,先不弄了。宝贝儿想想,咱去哪儿逛一逛。” 尹里拿着手机,驴头不对马嘴地回复一句:“其实你们搞政治的,跟娱乐圈的沾上不太好吧。” “我不搞政治,我是被政治搞。”霍止吃了几颗葡萄,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话里有话,“再说你是哪门子娱乐圈啊,你全身上下哪点都看不出娱乐,把毛顺下去就是一大学生嘛。”说着,他上手薅了一把尹里的头发。 “怎么了嘛宝贝儿,跟我讲讲。”霍止扑在尹里身上缠着问道。 “我昨天……” 尹里正要说,书房里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他,霍止返回去拿起手机,脸色有些不好,接起来语气还是很客气:“怎么了,王姐?”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安:“小霍啊,家里的孩子突然病了,我下午原本不是得出差吗?孩子现在正黏人呢,走不开了,姐找了一圈人了,大家都有事情,要不也不会麻烦你,就一天,明天下午就回来了,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啊?” 霍止转头看了看尹里,总感觉他刚刚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但此刻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只好应下了:“都有谁去啊王姐?” “小秦,于姐,小方还有你。” “……那好,您去照顾孩子吧。” 霍止挂了电话就又开始烦了,因为尹里又不说了,怎么问都只说没事,用那种一看就是有事儿的表情。 霍止也想找个人替自己去,就说家里恋人撒娇不让他走,可眼前这个男朋友一点都不黏人。 他跟他讲自己明天要出差,对方就只恹恹地回一句“好好照顾自己”。最后霍止没法子,就把尹里按在床上狠狠地做了一顿,尹里感觉自己腰都快断了,原本晚上就没休息好,这下彻底累晕过去了。 下午再睁开眼时,霍止已经不在了。 尹里躺在床上,望着空洞的天花板,忍不住胡思乱想,突然觉得自己跟霍止像是两条临时产生交际的直线,不过是短暂的相交。前途无量的霍止,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此刻想起自己昨夜为之动容的那一句“回家”,越发觉得自己越发可笑。 傍晚时尹里出去遛猫,沿着马路走,突然有点羡慕那些小情侣,大好的年华,挽着手散步,怎么看都是值得让人祝福的一对,可自己和霍止……他忽然觉得,对于霍止那样出身那样品性的人,跟自己在一起,是很不登对的。一个在这座城市呼风唤雨的二代公子,一个在这座城市勉勉强强生活的半吊子制作人,还是两个男人,和“一辈子”这样的字眼实在沾不上边。 尹里叹口气,对自己和尹里关系的那一点点自信,越发褪淡。 从细节里抠糖和抠刀子都是一样的,只要你愿意抠,总能抠的出来。 霍止走的很不踏实,尹里的心事写得满脸都是,可就是不肯告诉他。他坐在车上假寐,想着尹里的床软人也软,可嘴比谁都硬。 他一下车就给尹里打电话,想知道那个人醒了没,屁股疼不疼,吃饭了没,有没有高兴一点。 可尹里没接他的电话。 霍止越发后悔自己答应了这趟出差,恨不得现在就返回去把尹里按在怀里逼问他到底怎么了。 尹里其实只是出去遛猫忘记带手机了,回去的时候看见手机里二十多个未接来电还惊讶了一下,回过去,电话几乎被秒接。 “是刚醒吗?怎么不接电话?”霍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 “我带霍重阳出去了,没带手机,刚到家。” “哦。”霍止稍微放心了些,“我还以为……” 没等他说出后面的话,尹里先问了:“你们出差这么闲的吗?你不用开会?不用写稿子?打那么多电话做什么?” 霍止那边没回答,尹里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叫了霍止的名字,是女生。 “有人找你?” 霍止“嗯”了一声,说同事叫他去吃饭。 “那去吧,我也该吃饭了。” 霍止正想再温存几句,尹里却直接说了“拜拜”,然后就挂了电话。 尹里也没吃晚饭,甚至霍止走之前帮他订的午饭也就尝了几口,他看着门口的鞋子想,霍止这会儿是不是在跟刚才那姑娘聊天,是不是在笑着,气氛很好,不像自己,只会阴阳怪气地讲话。 自己这么多年了只知道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霍止跟那个女孩儿是同事,他们一起聊工作的话,会不会有来有往,十分和谐有趣。 尹里越想越头疼,感觉难受得要疯了一样。 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第二天中午,尹里刚从书房里出来,就接到霍止的电话。 霍止想了一天的尹里,返程时一路上都想打电话,但同事在身边坐着,他也没法儿厚着脸皮说体己话,忍到快下车,他一刻也等不及了,太想了,也顾不上是不是会打扰尹里午休了,只想赶快见面,抱一抱再揉一揉。 电话接通,他委屈又强硬地“命令”尹里:“我快到市里车站了,来接我,我不管。” 尹里被这声胡闹的霸道宣言取悦:“知道了,我过去接你,一会儿就过去了,别着急。” 下了车,尹里已经到了,正靠在车上伸着脑袋往车站人群里望。 霍止几乎是小跑过去,然后拉下口罩在尹里唇上轻轻碰了碰,亲完又要抱,尹里这才反应过来霍止的同事还在场,抬手推了推他。 霍止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不满道:“嗯?让不让抱?” 尹里脸红了,小声嘟囔道:“堂堂国家公职人员,大庭广众亲男人算怎么回事。” “你看看这里有什么不大庭广众的地方吗?”说完他还故意眨了眨眼,尹里从一开一合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得意的情绪。 霍止在看到尹里的一刻,就被那种激动和欣喜的心情灌了满腔,人人都说他在这城市去哪儿不是被人点头哈腰地陪着,可偏偏他就忍不住想来尹里这里看脸色。 霍止捏了一把尹里的脸,拉住他的手,大大方方地走向同事:“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尹里,我男朋友。” 尹里没想到霍止会这么坦荡地承认自己和他的关系,纠结了几天的不安突然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45章 车站里人来人往,霍止拽着尹里的手,笑着向同事介绍自己的恋人,平静的语气之下,是难以自持的炫耀、珍视和想昭告天下的悸动。 尹里因为霍止在人群中的闪耀和优异而觉得自卑、觉得没有安全感,可霍止却因为对方的情绪低沉没有安全感,此刻隔着一腔心事再相见,哪还顾得上旁人看他们是怎样的眼光。 除了方齐之外,剩下两个同事从未想象过一个男生牵着另一个男生的手,笑意盈盈地说什么“这是我男朋友”的场景。这一刻,任凭面前站的是多大级别的领导,大约她们也很难做到什么表情管理。 “……这……”于姐活了四十多年,实在是理解不了眼前的画面内容。 “……小霍哥,你竟然……”小秦姑娘似乎受到了太大的惊吓,一时间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也不知道是太无语还是太失望,她说出了几个连不成句的字后,突然泪盈满了眼眶。 尹里这才认出眼前的姑娘就是前两日醉酒时靠在霍止身上的人,一瞬间似乎也明白了这姑娘是真的有意于霍止。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否适合安慰人,更不知道自己出口安慰了是不是会让人更难受。于是他只好伸出另一只手朝向方齐:“好久不见了。”然后又对着一旁年龄大一点的女士颔首问好。 方齐赶紧回握住尹里的手,解围道:“哎哎哎,大家出差刚回来,累坏了吧,明天又要上班,咱都赶紧回家休息。” 他看向几乎要哭了的小姑娘:“小秦,吓着了吧,老霍这人,就这德行,语不惊人死不休,别怕哈,回家睡一觉,明儿起来又是一个生龙活虎的人民好公仆。” 最后他无奈地看了看眼里只有恋人的霍止,转过脸对尹里说:“带他回家吧,剩下的两位女士,交给我负责。老霍要是有病,给他吃点药,别惯着。” 尹里向方齐道了谢,拉着霍止对剩下的同事告声别,扯着恋爱脑的霍止上了车。 当钻进车里,周围环境里只剩下他二人的时候,霍止才恢复了正常,伸出手指晃一晃台子上的小摆件:“尹里,我刚才看起来是不是特别傻?” 尹里把安全带“咔哒”一系,借着余光看了眼霍止:“你也知道啊。” 霍止低头温柔地笑着:“当然,我故意的。” “你故意的?”尹里重复了一句他的话。 霍止探身往他耳边一趴:“你别说你看不出来我是为了什么。” 吐出的热气烘得尹里脸烫,他大概猜到了霍止的意图,但他不说,怕猜错了,显得自己自作多情。 霍止坐正身子,表情有点失落似的:“有人那么明显地向你男朋友示好,你的恋爱雷达都监测不到?” 尹里心想我哪是监测不到,我从一天前开始就快要用想象力把自己醋死了。他心情变好了些,驱车出发,带着一身疲惫的恋人回家。 霍止欲言又止,但他最终嘴唇开了又阖,什么也没再问。 回去后是尹里做的饭,没有叫外卖。 两个人坐在饭桌前一起吃晚饭,没怎么说话却吃得很慢,吃完霍止起身要去洗碗的时候,被尹里拦住了:“你出差辛苦了,冲个澡躺着休息去吧,我来洗。” 霍止抓着碗不松手,眼神直直地钉在尹里脸上,尹里不敢与他对视,只偷偷在手上使力气抢碗。 霍止与他纠缠了会儿,先松开了碗:“那你呢,洗完过来陪我吗?” 尹里拿过碗,又转身假装去收拾筷子:“我今天还有些工作要完成,不知道什么时候好,你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我会等你一起睡。”霍止没有再多说别的,只留下这一句话就扭头去了卫生间。 客厅里只余下尹里,霍重阳不懂事地在他脚边蹭着,尹里忍不住责备自己,明明在车站看见霍止的时候很开心,回了家,怎么又别扭起来了。 他推说自己要去工作,实际上,躲在书房里,尹里脑子里一个音符都想不出来。 霍止像一个活体监听仪一般,躺在卧室大床上,听着外面的声音。听尹里从厨房到客厅,从客厅进书房。 好久之后,尹里终于又发出了声音,霍止听见尹里放轻了脚步,然后进到卧室,他在黑暗中里里外外地监视着尹里,看他能憋到什么时候。 事实证明,尹里就是很能憋,直到洗漱好上床,也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 最后还是霍止憋不住,把人扣在怀里,咬牙切齿地问:“工作完成了?” “嗯。”尹里撒谎撒得十分自然,“你怎么还没睡?” 霍止没有回答,只想问自己想问的:“哥哥,说说吧,这两天怎么回事,总是冷着我,心里是不给自己找什么不痛快了?”说着,他坐起身准备开灯。 尹里拦腰抱住他:“别开,你别开灯,我就告诉你。” 霍止便再没接着动作,按着尹里双双躺回了枕头。 “我跟你承认,我吃醋了。”尹里开门见山道。 霍止不知道那天尹里提前去了餐厅,在马路对面看见了他被人抱住的场景,此刻听这么一句,觉得没头没脑,疑惑地“哦”了一声。 “周五那天晚上我在餐厅马路对面,看见你和同事了。” 这么一说,霍止想起来了:“哥,我不是……我没有……哎呀,你那会儿来了呀,怎么当时不给我打电话呢?” “我怕我破坏了你和同事之间的好气氛。”尹里说这句话的时候,把那个“好”字的音咬得格外重。 霍止终于明白了尹里不高兴的点:“然后你就生着闷气离开了?” “没有,我就在原地待着来着。” 仔细想想,从餐厅出来到唱完歌,足足够一个半小时,霍止问他:“所以一个人在那儿胡思乱想了?” 尹里在黑暗中点点头,没否认。 “想什么了都?觉得我要背着你当渣男了?” “想了很多,想着你在一群人里可真耀眼,那么多人,我就能看见你一个。想着我一个快三十岁男人的身体,有什么好留恋的。想着你什么时候会厌倦我,一个月?还是两个礼拜。想着你要离开的话,能不能偷一件你的外套留下来……” 霍止实在听不下去尹里用这样悲伤的语气叙述这些不像话的想象,他抓住尹里的背,将人困在自己怀里,然后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尹里被亲到缺氧,不明白为什么霍止先前要问,现在又不肯听他说了。 “我还想着……” 尹里的话再次被霍止用灼热的气息压回去,等他不挣扎了,霍止才放开他,有些心疼又有些委屈地开口:“尹里,你不信我,我这么多日子对你的好,不值得你信任我吗?” 尹里在这一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低着头道歉:“霍止,对不起,是我配不上你的好。” 他说完一句,霍止便在他唇角咬一口:“不对,重新说。” “你这么好,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很累吧。” 霍止沉默着,又咬上他的唇:“傻不傻啊,我看你别写歌了,以后写小说好了,专写那种虐人心发刀片的情节,还能不能偷一件我的外套留下,我把我自己留下,看你怎么独自给自己编写苦情戏码。我是亲你少了还是上你的时候不够用劲儿,让你这么不踏实。明明拿着可以在我这个痴情男主面前肆意作天作地的傻白甜剧本,非给自己加戏。” “我还想着你吃醋会是什么样子呢,这下可好,真是只敢见识一次。”霍止终于弄清楚尹里心里的疙瘩挽了几个结,现下只觉得尹里这人真是个编造悲伤的高手。 他“教训”够了,就开始哄,语气简直不能更温柔:“尹里,你不要觉得我们有过很亲密的关系之后,就离分开不远了。我们Gay,敢承认自己取向的人不多,承认了能顶住家庭世人压力的不多,于茫茫人海中遇到一个自己真爱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记得我爱你,记得我会永远爱你。” 尹里听得动容,翻身压住霍止:“我也,很爱你,很爱很爱,爱到受不了看见任何人碰你。” 霍止喜欢尹里这样直白地说爱,也喜欢他这样强烈的占有欲,拍着他的背说:“好,以后,不让人碰,只给你碰。” 说完,他感觉到尹里的心跳变得更快,呼吸也开始变乱,说不清是谁的唇先靠上去的,几乎不到一秒,两个人就纠缠到了一起。 说要回来休息,最后谁也没休息好。尹里这一晚是难得的主动,霍止体内的那腔火被勾得越烧越旺,彼此动情得厉害时,他听见尹里抓着他的腰喊了好几句“霍止我爱你”。 疯狂之后是无尽的温柔,霍止心疼地将尹里的湿发撸到耳后:“都是你招的。” 尹里喘着粗气,白了霍止一眼:“我怎么招你了,倒是你,这程度的话……是不是得做一下兴奋剂检测了。” 霍止扬起嘴角笑了笑:“倒不用那么麻烦,确实是用了,就是你本人。” 第46章 霍止和尹里坐在浴缸里,霍止像个小孩子似的捧了满手的水往尹里身上浇。 热水蒸得两个人脸红红的,尹里哑着嗓子,突然来一句:“霍止,我这么小气,看不得你和别人亲近,是不是有病啊,我要不再去看看心理医生吧,就当做体检了。” 霍止手上的动作一滞,随后回道:“去个屁,恋人之间的占有欲是人之常情,你要为这种事去看医生,心理医生一天岂不是得为天下男男女女忙死。你可以有占有欲,但不能不理我,然后一声不响地生闷气,明白吗?你心里非觉得不对劲儿的话,我给你治。” “你还会当医生,你可真厉害。”尹里也掬起一抔水,撒在了霍止身上。 霍止慢慢向他身边挪过去,在一片温热的空气中同尹里接了一个潮湿的吻:“你男人能者多劳呗。” 第二天霍止离开家上班,尹里打开书房抽屉,将里面的药瓶子一一摆在了桌面上,氟西汀、盐酸帕罗西汀……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找医生开的治疗心理疾病的药。 还有两个安眠药的空瓶子,扔进垃圾桶的时候发出格外清脆的声音。 人们都说安眠药其实有一定的成瘾性,而尹里讨厌依赖的感觉,即便是药物也不行,所以最后他宁愿失眠,也在逐渐减少药物的使用,可好像还是不知不觉中吃了很多。 那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依赖霍止的呢?尹里打开手机,翻一翻聊天内容,数一数通话记录,确实很长时间了,原来他与霍止的爱意,也在不知不觉中积攒了这么多了。 直到换好衣服出门,输入密码坐在工作室里,尹里仍然一个劲儿地觉得万幸,万幸遇见了霍止。 之前谈的电影主题曲合作是一个校园青春电影,尹里拿着片方发过来的剧情介绍,一边配合故事情节创作曲子,一边忍不住将自己和霍止代入多年前的青葱过往中。 如果他和霍止早一点相遇,会是什么光景呢?是不是他也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拥有正常的读书生活和恋爱生活?是不是就不会长成现在这个性格别扭的样子了? 正遐想着,经纪人进来喊了他一声,打乱了尹里的思绪:“里哥,老板找你。” “今天刚月初,怎么邢总会来公司?”尹里看了眼电脑屏幕底部的日期问。 “不清楚,老板只说找你有事儿。如果是工作上的安排,应该直接就交待给我了,可能是有什么私事儿吧。” “哦。”尹里知道老板很少直接参与公司的业务安排,一个月也就来一次,但也想不出他和老板之间还能有什么私事,稀里糊涂地推开门向邢元松的办公室走去。 敲了三遍门,办公室里才有人回应他。除了公司的大会,尹里还未在私下单独见过老板,此时不免觉得有些尴尬和无措。而进去看见老板脸上深沉的表情之后,尹里更忐忑了,下意识地想着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错。 邢元松抬起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眼尹里,表情虽然严肃,但开口说话时却很温柔:“尹里,坐啊。” 尹里不太敢坐,也不太想坐,只站在离邢元松还有好几米远的地方没动,疑惑不解:“邢总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吩咐吗?” “怎么不坐,你看见我紧张?”邢元松没回答他,而是离开办公桌,走到了尹里跟前。 尹里在邢元松靠近的时候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心思比旁的人敏锐,自然分的清此刻邢元松看他的眼神里不是老板看员工该有的情绪。 “……”尹里喉结一动,说道,“您有工作安排的话,可以找小隋,就是我的经纪人,我也不很懂这些公务上的事情。”那语气里是不容忽视的想要逃离。 邢元松装作听不出对方的抗拒:“我知道你不懂这些,六年前你也是什么不懂就签进来了。” 这话说出口,尹里确定刚刚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了,邢元松这是实打实地不止把他当普通员工了。 一个年收益不及他家生意十分之一的小娱乐公司,一个在公司里没什么存在感的小民谣歌手,老板对着他深情追忆往昔什么的,听起来就是个很狗血的话题开头。 见尹里低着头不说话,邢元松也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但话既然已经开了头,他也没打算就这样放尹里回去,邢元松转过身,拿起手机不知道发了句什么,片刻后,他披上外套,对尹里说:“已经中午了,我吩咐人在餐厅订了座位,赏脸一起吃顿午饭?” 尹里被这突如其来的殷情砸得头昏脑胀,一时间连拒绝的话都忘了怎么说,被邢元松拉着到了停车场的时候,脑子里才转过弯儿来:“……我不去可以吗?我……我还有些工作没完成,合作方着急要初步构思……” “不完成的话,违约金要交多少,你可以现在让经纪人报个数上来。”邢元松根本不把尹里的说辞放在心上。 “……” 见尹里无言以对,邢元松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说:“只是一顿饭,有几句话想跟你说,你没必要这么如临大敌。” “……那好吧。”尹里怔怔地坐上车,偏过头看向窗外的风景,心里祈盼老板别再说什么奇怪的话。 他回想着这几年的过往,从他进公司来,一直靠自己写歌,给当红明星写过几首传唱度很高的曲子,也给一些半红不火的歌手写,剩下大部分自己唱。虽然挣不得个盆满钵盈,但养活自己绰绰有余。 年轻没签公司的时候,他就在清吧里驻唱,尹里只能想起当年是清吧老板给他介绍的公司,其他的,实在想不起同老板有什么交集。 而尹里想不起来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这么多年来邢元松一直没表露过任何征兆。所以尹里从来都不可能知道,六年前邢元松每天都去看他,但从没跟他说过什么话,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如今这家小小的经纪公司,当年就是为了签他而创立的。 尹里没见识过其他经纪公司的内部合同,其实他们这一行就没有按月开固定工资这种事儿,更没有工作时间自由又可以自己选择做什么不做什么的这种权利。这些年他见惯了那些跑一场商演就能挣七位数的大明星,还以为自己的收入已经是圈里贫民级别的了,殊不知还有许多朝不保夕的人揣着没剩多少的音乐梦想在这座城市里迷茫。 所以当坐下来,尹里听邢元松对他提及这些过往,最后说一句“我当年很喜欢你”的时候,他只觉得不可思议。 看着满桌的菜肴,尹里愣了许久,直到邢元松喝下了满满两杯酒,他才开口:“那时候清吧老板说有人欣赏我的音乐才华,所以留了名片给我,我还以为……那人是真的因为喜欢我唱的歌。” 后面一句他咽回了肚子里――“原来也是为了这副皮囊”。 邢元松似乎没意识到尹里的失落,自顾自地继续道:“我可能是个双性恋,当年拗不过家里的长辈,在父母的安排下结婚了。起初家庭也算安乐美满,甚至还有一个孩子,我不是不负责任的人,也没有孤注一掷的胆量。这点见不得人的心思也就打算一个人埋在肚子里了,只想着你过得好点,我也算有个宽慰。” “那为什么现在又要说出来了呢?”尹里心里实在觉得冲击和荒唐,现代城市里故事多,他没想到自己会成为这样一个故事里的主人公。 “我要离婚了。”邢元松又喝下一杯酒,缓缓开口。 “……所以你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我这么做很没担当,可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你是同性恋,否则我……” “你不用做任何的假设。”尹里出声打断了他,“你有家庭有孩子,就该收起那些不该有的想法,而不是跑来跟我说什么如果六年前怎么样怎么样的鬼话。” 说完,尹里立刻起身就要走,他讨厌所有对家庭孩子不负责的人。 邢元松从座位上追出去:“尹里,你会辞职离开公司吗?” “会。” “圈里的水很深,我可以帮你推荐一家好的音乐公司。” “不用,麻烦您多关心一下您的家人吧,我一个小员工,就不劳您费心了。” 说完,尹里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飞快地钻了进去。 尹里离开工作室的时候没带手机,所以中午霍止下班时连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最后隋和实在等不到尹里回来,看着屏幕上那个只有一颗心的备注,接通了语音。 “宝贝儿,干嘛呢,不是不恼了吗?怎么又不接电话?” “……”隋和被这几句话搞得有点晕头转向,一个男人叫尹里宝贝儿,这是什么意思,于是他回复道,“不好意思,您打错了吧。” “啊?尹里不在吗?”霍止有些尴尬地问。 “里哥,他被老板叫走了,刚刚听他秘书说,老板带他吃饭去了,您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吗?” “没事,等他回来我再打。” 挂了电话,霍止没来由地多想,尹里不是那种会平白无故跟人约饭的性格,更不可能不带手机就出去。而他们公司的老板是邢元松,思及之前他对尹里出柜上新闻之事的过分关注,霍止笃定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事儿。 霍止翻开联系好友,找着邢元柏的名字拨了过去。 “哟,霍儿,新鲜哈,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有件事找你,我想问问你哥这个人。” “我哥怎么了,你怎么突然对他有兴趣了。” 霍止也不跟他打哈哈,直白地问他:“你哥,是不是喜欢男的?”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愣了几秒:“你怎么知道的?” “可是,我记得你哥不是结过婚了吗?”霍止还是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提起这事儿就更奇怪了,这两天我哥突然闹着要离婚呢,之前他结婚的时候大家都说他是个什么双性恋,跟我嫂子一直也算得上相敬如宾,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按理说我哥从小就比我优秀,家里都夸他是最靠谱一人。哎,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啊?” 霍止冷笑一声:“我怎么知道的,你那靠谱的哥哥,打算挖我墙脚呢。” 他在邢元柏的错愕无语中迅速切断了电话,气得饭也吃不下了,恨不得现在立马把尹里从他老板的饭桌上拽下来。 正巧这时候尹里已经回了工作室,赶在霍止杀到他公司之前回了电话。 霍止正在气头上,对着尹里说话时也有点阴阳怪气:“趁我不在,跟你老板上演什么凄美爱情戏码来着。” “你说什么呢?”尹里被他劈头盖脸的质问弄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邢元松不是带你去吃饭了吗?说说吧。” 尹里已经做好了辞职的打算,更没打算瞒着霍止,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始末交待清楚。 待尹里说完,已经到了上班的时间,下午有会议要开,霍止来不及多说,只能强压下心头的不悦去开会。 可开会又怎么能彻底静得下心来,霍止不时地走神,想邢元松六年前的时候就遇见了尹里,尹里最无助最青涩的年纪他都见过,还暗暗地保护了这么多年。尹里在这个公司已经安安稳稳待了六年,这么多年的宽待,这么多钱的支持,尹里不知不觉欠了对方多少啊。 霍止想想就觉得烦,自己这点小打小闹的,哪比得上人家这不动声色的深情款款,回头尹里一感动一感慨跟人跑了怎么办。 操,还开个锤子的会。 霍止突然站起来,当着一众人惊讶的目光,对着领导留下一句“我有点事儿先出去一趟”,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到工作室时尹里正忐忑地握着手机等霍止的消息,他刚刚打电话时说了一句“等我一会儿找你”就去开会了,尹里还没听到他的意见。 此刻见霍止跑来,尹里感到十分惊讶:“你不是在开会吗?怎么突然来了?” “翘了,不想开了。” “你工作刚调回来一个月就这么胡来,是不是太不稳重了。” “行,得知有那么一个长情的稳重老板,就开始嫌我不稳重了。”霍止心里七上八下,说话就有点没轻没重的。 “霍止你胡说什么呢?”尹里也提高了声音。 “邢元松是不是要抛妻弃子娶了你啊?蚂蚁森林种到我头上来了。”霍止没完没了,“这算盘打了五六年,他当自己是账房先生啊。” 逃了会议跑过来就是为了跟尹里置气吵架吗?不是这样的,可是霍止只是一想到这事儿肺就要炸了,便口不择言地乱说话。 “你会不会好好说话?不会说就走吧,我不擅长跟人吵架。”尹里一瞬间心里也凉凉的。 “走就走,我不稳重,不在你面前讨人厌行了吧。”说完他就出门开着车走了。 霍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把恋人吵恼了又惹得自己生了一肚子气。 回了办公室,会议还没有结束,霍止气鼓鼓地往椅子上一坐,心里骂自己怎么这么压不住火,跟尹里发什么脾气,被人暗恋也不是他的错。 可话赶话的说到那儿,他就想让尹里也哄哄他。 于是他一边不接尹里打过来的电话,不回尹里的消息,却又不肯关机。自己说自己成熟了,其实脾气上来了还是像十几岁那会儿那么幼稚,他看着尹里打过来的第五个电话,忍住要接的冲动,在心里劝自己,别人家男朋友女朋友闹矛盾都是要慢慢哄的。 后来尹里没再打了,四点多的时候,霍止收到尹里的一条消息。 “你好好开会,跟领导说清楚,一会儿下班,我过去找你。” 紧接着尹里发来一堆表情包,霍止有些蒙圈,一转念想起好久之前跟尹里说的鬼话――“撒娇的时候可以发表情包”,一瞬间哭笑不得。 霍止勉强忍住嘴角的笑意,对刚回来的方齐说:“老方,一会儿下班出去,看见尹里过来,就说我不在。” 方齐被霍止今天的反常搞得莫名其妙,一边整理手头的文件一边应道:“行了,知道了,麻溜地看一下会议记录把自己的活儿领走。”说完又忍不住吐槽一句,“你们Gay怎么回事,人不直,谈个恋爱也是弯弯绕绕的。” 第47章 傍晚五点半出门,方齐果然在大楼外面看见了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一看就是个大明星的尹里。 寒暄了几句,方齐不到五分钟就把霍止卖了:“他就在办公室呢,要不,我现在送你进去找他?” 尹里笑一笑,明白了霍止为什么不接自己的电话,这是跟他要一个态度呢,既然弄清楚了对方的心思,尹里自然也要陪他闹下去:“没事儿,不打紧,我就在这里等他。” 方齐看不懂这些小情侣之间的推拉把戏,带着满肚子疑惑不解离开了。 霍止在办公室里等得并不好受,尹里没再给他打电话,从窗户的这个位置看出去,也看不见楼外是否有人,他抱着保温杯来来回回地踱着步,背着手,像个为工作烦心的老干部。 半个小时后,他收到了方齐到家后发来的情报:“兄弟,忘了告诉你了,尹里在咱单位门口等你呢。” 霍止假装不在意,没什么情绪地回了个“哦”字。 但手中收拾东西拿钥匙的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的急躁。 出了办公大楼,霍止越走越慢,怕在外面看不见尹里,怕尹里连半个小时都不愿意等他。他在那短暂又漫长的几步里想,这份感情里大部分的主动都是靠他自己,真闹点矛盾,他甚至连尹里对他有多少耐心都不敢确定。 不过十几秒后那些疑虑就被打消了,那个把霍止一颗心揪着不上不下的人,此刻正站在一辆高调的车前,手插兜儿,像前来表白的烧包青年似的。 见霍止出来,尹里拉下口罩,上前一步,嘴角微微笑着:“出来这么晚,今天还有工作要忙吗?” “看你什么事,你要是来找我吵架,那我就忙着。” “……”尹里看霍止脸上表情淡淡的,突然觉得自己巴巴地跑过来是不是显得太傻。 霍止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大明星,上我们单位有何贵干?” “来哄男朋友。” “哦,有必要浪费这么多时间等着吗?”霍止压下心头的窃喜,一脸的云淡风轻。 尹里往前走了几步,借着那几厘米的身高差把下巴搭在霍止肩膀上,像在撒娇又像在使坏:“等着见你,不算浪费,再说了,我不来这儿等你的话,你今天还回家吗?” “我自己又不是没家,你说的又是哪个家?” “霍止,我错了,我不该在六年前的那个地方唱歌被老板看上,不应该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去跟老板吃饭,不该因为吃饭忘带手机不接男朋友的电话……” 尹里一一细数着自己犯的错,还不够,接着一脸认真地做保证:“以后我一天三个电话打着,一天二十四小时惦记着,不会让你有一秒觉着我不关心你了。” 最后他抬起头看向霍止的眼睛,把帽檐往上拉了拉:“别冷着一张脸了,我前前后后都哄了半个小时了,真的快没词儿了。” 尹里哄得耐心极了,霍止哪还生得起气来,终于抬起手按在了尹里背上。 “这下能跟我回去了吗?”尹里趁机问道。 霍止点点头,最后还要摆一谱:“好吧,既然你处心积虑地找我道了歉,又诚挚地向我发出邀请,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谢谢领导赏脸。”尹里难得主动调皮得像从前的霍止似的。 进门的时候,霍重阳突然挤着头要往外溜,尹里揣着钥匙一边换鞋一边疑惑:“为什么霍重阳最近老想往外面跑,家也不回。” 霍止冷哼了一声:“外面有野公猫了吧。” 预感霍止又要“指桑骂槐”,尹里抱着霍重阳赶快躲到了书房。 吃过饭,霍止和尹里早早上了床,蓝牙音箱里正放着尹里的歌,歌手本人听得有些烦,想要戴上耳机专心看剧。 刚下了地,就被霍止拽住了:“干嘛去?” “拿耳机,你也想要?”他怔怔地问着。 “不要,我要外放着听。”说完,他把尹里拉进了自己怀里,一边调试相机角度一边说,“过来拍一张香艳的照片。” 尹里看看房中昏暗的灯光,看看两人叠在一起的姿势,小声嘟囔着:“要拍那种照片吗?万一哪天把手机丢了怎么办啊。” 话音一落,霍止转头亲在了尹里脸上,左手顺势按下快门。 尹里从霍止怀中挣脱出去,探过身子往屏幕上看了看,开口时竟似乎是有些失望:“也不是很香艳嘛。” 霍止被他逗笑,扔下手机扑在尹里身上:“怎么,不满意?你想象的是什么画面?” “我可没想。”尹里穿上拖鞋,往书房走去。 几分钟后回来,尹里发现霍止脸色又不对了:“怎么,发生什么事儿了?” 霍止把手机递到尹里眼前,说话时语气愤愤的:“邢元松他第一个点赞,他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在挑衅我?” 尹里扫了一眼,明白了,霍止把刚刚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这是变相宣示主权呢。 “他点赞说明他看见了,你的目的不就达到了?” “那他不应该伤心欲绝知难而退吗?他点赞是什么意思?他也太嚣张了吧……” 霍止还想说些什么,但被尹里堵回去了,尹里将霍止搂得紧紧的,安抚着:“他哪能和你比呢,你没必要这么在乎他的存在的。” “可是,虽然我知道,你现在是很喜欢我的,可是我年纪轻,做事儿又不稳重,我怕你很快就嫌我烦了……”霍止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要你那么稳重做什么,我又不是找经纪人。”尹里把头埋进霍止怀抱里,“现在很喜欢你,以后会更喜欢你,你设想的那些不好的情景都不会发生。” 霍止的不安一点一点在尹里的话里消失,后知后觉地觉得这样的自己矫情,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好,我知道了。” 尹里看出他的窘迫,非要缠着霍止看他,故意逗弄人似的:“这下放心了,不胡思乱想了?” “不想了,累人。”霍止强行装酷,试图挽救一下自己醋坛子的形象。 尹里却忽然低头,趁着当下被圈在怀里的姿势对着霍止的唇靠了上去。霍止闭着眼睛回应,然后加深了这个吻,情侣间最亲密的行为,比甜言蜜语更能缓解气氛。 所以当气氛缓和到有些难以自持的时候,尹里已经动情地咬住了霍止的耳垂,并且一厘米一厘米地开始往脖颈下滑。他整个人都坐在了霍止身上,无端给人一种坐上去自己动的错觉,这一晚尹里比往日哪一次都主动,不知道是为了给恋人最大的安全感,还是趁机揭露自己深埋心底的渴求。 总之他如此主动卖力,霍止是绝对停不下来的。 霍止一只手撑着尹里的身子,一只手向床头柜摸索着,几秒后,他嘴里叼着盒子里最后一个套子,看着尹里又红又潮的眼睛:“就剩一个了,尹里。” 尹里整个人发软,说话时也带着颤音:“弄在里面也行。” 霍止被激得心里又是一动,嘴上发狠,吓唬人似的:“这就是你自己不知死活了,哥,别怪我不知道心疼你。” 话音刚落,尹里就感觉自己的唇被霍止急不可待地咬了一口,很疼,也很刺激。 尹里被放倒在枕头上,他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这是我的房子……” 霍止打断了他的话:“怎么,想要房租?”他腹肌一紧,用了点力气,强盗似的说,“这不是正在给着呢吗?” 尹里笑着把他的胳膊抓得更紧:“但以后这是我们共同的家,你再也不许不回来。” 房内的蓝牙音箱中一直单曲循环着尹里想着霍止写的那首歌,霍止按着歌曲的原创作者在床上颠簸,最后灌了很多进去。 夜色深重,两个人的呼吸由轻变重,又从高频率的喘息声中安静下来,只余音乐声还在回荡,歌词听着像是恋人的呢喃与告白。尹里眼里还蒙着水珠,脸颊透红,在背景音乐的陪衬下枕在霍止耳边说了“我爱你”,霍止以为自己不在乎,但真听到从这个人嘴里缓缓悠悠地吐出这三个字时,那种瞬间全身过电的感觉似乎一辈子都不会忘。 妈的,霍止心里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这样一个人,眼睛湿漉漉的,此刻用这副样子看着你,说爱你,爱死你了。霍止想,谁他妈不是也一样爱惨了呢。 尹里缓过来的时候,再听见音箱里的歌声就觉得有些尴尬,翻了个身拿起霍止的手机把音乐关了。 霍止打算抱着他进浴室,尹里却赖在床上不动,平静地说着:“留在肚子里吧。” 霍止从前也不是没这么想过,但总是心疼他,这一晚因为吃醋过不安过,突然隐隐地作恶似的想要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在尹里体内多停留些时间,于是他亲亲尹里的额角,说:“好的,宝贝儿。” “那我们睡吧。”尹里懒懒地挪了挪身子,与霍止靠得更近。 可惜尹里身子确实太弱了,第二天起的很晚不说,似乎醒来之后还有些要感冒发烧的症状。 中午打电话的时候,霍止听他声音恹恹的,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了,着凉了吗?嗓子哑成这样。” 尹里躺在床上笑了笑,妖精似的回复他:“好像发烧了,可能被你的东西烧着了。” 霍止站在办公室门外的楼道口,当场脸红得不像样子:“等我回去,带你看医生吧。” 尹里舔一舔干涩的嘴唇,说了句:“好,我等你回来。” 第48章 霍止回去时,尹里正在床上四仰八叉地躺着,端个手机玩儿。他走过去,将手背放在尹里额头试了试温度:“嗯,是有点儿烫。” 霍止一边去衣柜里帮尹里找衣服换一边吩咐:“早就说让你去好好做个体检,你不听,要不是我监督着,饭也不按顿吃,这下好了,昨天出了点汗受了点凉,今天就感冒发烧。” 霍止挑好了衣服,扭过头正要替尹里穿上,就看见尹里用胳膊撑着身体,勉强坐起身,对他“怒目而视”。 “怎么了这是,还嫌我说的多?”霍止坐在床边,伸出手揽住尹里的两条腿准备把人拉过去。 只听尹里从嗓子憋出一声闷哼,随即蹙起了眉头,不满道:“别拽我,腿……合不上了,疼。” “……”霍止脑子里霎时间“嗡”的一声,仿佛神经末梢的每一处被同时点着了火,再张口时便显得语无伦次了,“那我轻点……动作轻点,一会儿上医院,抱你到车上。” 尹里捡起一旁的手机按亮屏幕递给他,把挂了电话后自己闲来无事查的内容给霍止看,霍止眼神定在那几行文字上,脸也跟着红了:“偶像,是我不好,这不是没经验嘛,不知道那玩意儿会让人发烧,那,还去医院吗?” “去个屁。”尹里被情动后的“伤痕”搞得有些火大。 霍止也不恼,满脸堆着笑,坐在旁边给尹里轻轻地揉腰:“我回来得着急,没带什么吃的回来,你有想吃的吗?搞个水煮鱼还是炖羊汤,我出去给你买。” 尹里没搭话,举起手机在他眼前停住,霍止看着上面“事后不宜进食辛辣海鲜之物,口味宜清淡”几个字,憋不住,啈啈地笑了。 但他到底是个知道心疼人的好男人,按摩结束后,霍止脱掉外套进了厨房,淘好米,在电炉上熬了一小锅粥。 回到卧室时,尹里已经叠好了被子,正靠在枕头上翻着手里的笔记本,见霍止进来,尹里开口道:“我有个事儿跟你说。” 霍止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通气:“这么正经,什么事儿?” “是正经事儿,你有存款吗?想跟你借点儿钱。” “干嘛,要钱打胎啊?”霍止蹲在床边,一只手抚上尹里的肚子,笑得跟个混账似的。 尹里这些日子跟霍止在一起待久了,嘴上越发没个正形,瞪了他一眼回道:“你家为什么不拿五百万让我离开你呢,我看人家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霍止笑得更欢了:“那肯定是不可能,我们家里根本拿不出五百万。我妈,一时髦爱花钱的退休老太太。我爸,两百块钱的茶叶都不敢收。我本人,月工资勉强够养活你我加个霍重阳。把我那房子卖了倒还差不多能凑个分手费出来。” “原来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尹里喃喃道。 “可不,以后别看那些脱离人民群众实际的雷人剧了,瞧把你荼毒的。” “我不,我觉得很有意思。”尹里被他带的话题彻底跑偏。 霍止看看一脸认真回答的尹里,一边纠正话题一边逗人:“你刚刚打算说什么,要钱做什么,还没结婚呢,就想让我交工资卡?” 尹里这才想起原本要说的正事:“我辞职了。” “啊?”霍止反应稍微迟钝了些,反应了几秒才想起之前自己因为他公司老板吃醋的事情,眼下听到这话,不免心生欢喜,觉得尹里是真把他放心上,“没事儿,不用担心,我工资虽然不多,但足够养家的。” 说着,他还起身准备去取钱包,把工资卡交上来。 尹里出声拦住了他:“我是这样想的,打算自己开工作室,我不能闲着没点事做,否则,容易多想,我这种人,多思无益……” 说到这里,霍止也不得不承认,尹里其实是特有担当一人,说辞职就辞职,说自己开工作室就自己开,不让恋人心里扭一点疙瘩。 而且,霍止是真没想到,尹里会跟他提出借钱的事,此刻他才确信,在这份感情里,尹里同样投入了足够的心思和主动,他越想越开心,暗道,说什么也得帮尹里把这笔钱凑够。 尹里以为自己的说法让对方为难了,想开口解释,却越说声音越小:“我以前不懂得攒钱,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攒钱没用,所以买什么都紧着最好的买,可是,我现在想有以后了。”说到最后,尹里的声音几不可闻,“我想跟你有以后了。” 霍止见过很多模样的尹里,但认真计划未来的恋人,能让他的心动值达到最大。他伸手,握住尹里的手:“既然是我们两个人的以后,自然是要两个人一起筹谋,你心里大概算个数字,我也找相关朋友帮忙盘算盘算。家里呢,拿不出那奇怪的分手费,但凑个聘礼还是没问题的。” “到时候我俩都是合伙人,你也……你也不用担心又被骗了钱跑路。”尹里突然想起很久之前霍止说的那段被骗经历,补充着。 尹里身上挂着公职,根本不可能再从事其他经营性活动,但他没说。原本做这些都是为了彼此心里那点安全感,尹里飞速辞职又跟自己解释那么多,不过是图自己心安。而自己诚心帮忙,也是为了恋人少点忧愁。于是他笑着开玩笑:“那将来的工作室就是我们的共同财产了,想分也分不开了。” “嗯,分割财产什么的就很麻烦了。”尹里也笑了,“我这个人最嫌麻烦。” 霍止用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瞥了眼时间,这才发现自己回来有一阵子了,该出发回单位上班了,他今天深感养家不易,决心更要兢兢业业工作,老老实实赚钱。 外套之前被他扔在了沙发上,霍重阳正撕咬得愉快。 霍止去厨房搅了几下粥,然后进卧室吩咐尹里:“来不及做别的了,粥再有十来分钟就熬好了,你一会儿记得出去喝。” 尹里想起霍止也没吃饭,问他:“那你怎么办,陪我耽搁了许久,午饭都没吃。” 霍止看了眼被猫折腾得不成样子的外套,也没时间教训,只能在衣柜里再挑一件换上:“你就别操心我了,我去办公室吃小饼干。” 尹里坐直身子,正要穿上鞋送他出门,霍止却先一步看出他的意图:“不用送,躺着好好休息就行,别让我再心疼你腿软腰酸。” 傍晚下班,霍止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往单位附近自己那套小公寓跑了一趟。 很多时日没回去,桌上竟然也没落灰,自己生日那天尹里戴的口罩也还在桌上摆着。 此刻想起来,那一天的种种情状,仍是让人心动。 正回想着,门突然响了,霍止被吓了一跳,探身看去,是光彩熠熠的霍女士:“妈,你怎么来了?” “你紧张什么,怕我捉奸?”霍芙一边换鞋一边诘问。 霍止刚刚是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猛地被惊着了,片刻后才缓过来,嘴贫道:“尹里又不在,哪来的奸可捉。” 霍芙往卧室走的步子立刻停住。她其实早就想问了,最近来了好几次这房子,不仅从没跟尹里撞上过,甚至连自己儿子都没见过。她研究过半天,这屋内找不到一丝有人同居的痕迹。 霍止看出她的想法,主动交待:“我俩在尹里那儿住。” “你这孩子,怎么光麻烦人家呢。” 霍止想起最初决定住在尹里那儿的原因,解释给他妈妈听:“尹里睡眠不好,我怕骤然换个住处,他适应不过来,而且,他那房子大,除了离我单位远点儿,住起来很舒服,哪都比这儿条件好。” “嘿,狗还不嫌家贫呢,你倒好,住大房子把你住来劲儿了。” 霍止没辩驳,而是拉着霍芙的手在沙发上坐下,郑重道:“妈,正好你来了,跟你商量个事儿,我想把这房子卖了。” “……怎么突然想卖房子了?”霍芙乍然一听,心里也是一惊。 霍止先说了尹里家中的事儿,又讲了尹里少年时的过往经历,当然那些轻生被人欺骗感情的事情就略过了。 霍芙自己出生于一个和谐幸福的家庭,当年一直对霍止变成单亲家庭之事耿耿于怀,即便是和平离婚,也对自己的儿子愧疚了很久,哪能想到尹里这孩子受过这么多苦,顿时心疼不已:“那样没安全感的孩子,你还不早跟我说。” “跟你说这个干嘛?” “干嘛?早点张罗你俩结婚啊。” “爷爷的丧期不还没结束吗?我俩商量过了,不急。” “我知道,咱办婚宴不急,可是你可以带上小里先去把证领了啊。人家嘴上肯定不说什么,但既然都住一块儿了,这点责任起码还是要负的吧。” 霍止被她说服了,差点忘了之前提起的事情:“妈,那卖房子的事儿,您同意吗?” 霍芙点点头:“你自己做主。” “您不问我卖了房子做什么?” “这房子当初买了是为让你工作时有个离得近的落脚地,原打算你结婚时给你换大房子的,现在看来也没必要了。你也大了,该是自己拿主意的年纪了。妈就嘱咐一句,不管遇着什么事儿,记得还有家里这个退路。” “亲妈,你真好。”说着,霍止就要往她身上扑。 霍芙受不了这么大只的儿子还往身上拱,眼疾手快地挡住了:“起开,我给你查查去哪个国家领证好。” 霍止最后还是强行抱着亲妈吧唧了一口,然后回卧室翻出了房子的相关证件,一边拍照一边联系了几个朋友和房屋中介。 出来时老太太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手机还亮着,霍止回屋取了块儿毯子给她盖上。 轻手轻脚地扭过头,霍止看清了屏幕上的内容,全是同性婚姻合法国家的旅游城市推荐和攻略,内心感动之余又有一丝复杂,合着是老太太自己想出国玩儿了。 第49章 北方四季,只有夏季没有人穿棉袄。 虽然才十一月上旬,但天气已经冷得不行。室内暖气充足,待久了总是容易犯瞌睡。 老年人睡觉跟打盹儿似的,没半个小时便醒过来了。 霍止跟尹里打完招呼,想着等老太太睡醒才回去,结果刚一放下手机,霍芙便坐到了他身边。 “怎么就睡这么会儿工夫?” “我没睡啊,谁睡了,就是闭目养神。” 还不承认,霍止心想,也不知道那几声呼噜是谁打的。 “卖了房子够吗?不够跟你爸要去,他肯定也给你攒老婆本儿了。”霍芙翻了翻桌边的房产证漫不经心地给儿子提建议。 “再说。”霍止脑子里琢磨了几下刚刚中介的报价,心里大概有了个数,“估计差不离。” 他想起霍芙刚刚手机上浏览的内容,提议道:“妈,我给你报个团?天气渐凉了,往南半球走走呗。” 霍芙摆摆手,忙道:“不急,你和小里领证的时候,带上我就行。” “行,带上。”霍止想想,笑了。 把霍芙送回去,霍止去超市买了些小零食,想着带给尹里看电视的时候吃。 待业在家的尹里倒还挺美滋滋,准备好晚饭后就开始揉着猫刷剧。 霍重阳正借着人体温度眯眼打盹的时候,霍止风尘仆仆地推开了门,尹里立刻就放开它去迎接归人,惹得那猫儿猛然睁大了眼睛,瞪着霍止气势汹汹。 在动物满眼的不悦中,两个人类卿卿我我,十分“不检点”! 霍止先进厨房检查了中午熬的粥是否有喝完,看见小锅里干净得连一颗米都不剩,满意地漾起了笑意。 吃饭的时候,霍止只提了“去领证”的事情,自己准备卖房子的相关事宜只字未提。 尹里听了,看起来却是兴致不高的模样:“不还在爷爷的丧期里吗?我们现在领证什么的,合适吗?”没等霍止开口,他接着说,“再说国外领的证,回来又不承认。” “重点是国内法律认不认的事吗?”霍止看着他,目光灼灼的,心里忽然有什么未知的念头缓缓溢出来,他不会还是不愿意把名字跟我的印在一起吧。 顿了片刻,尹里喉结一动:“领证之前,是不是得双方父母见面啊,我这边……” 尹里没把话说完,但霍止立刻领会到对方的担忧:“不见也行,咱俩的事儿,自己决定,反正我们自己都见过了,又不是他们一起过日子,见不见的没那么紧要。” “好,等工作室的事情定下来,我们就去。”尹里想起了什么似的,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那我是不是得查查需要准备什么?” 霍止夹了两块儿山药到他碗里:“不用,我妈查好了。” “阿姨?她这么急的吗?” “嗯,老太太着急让我俩带她旅游呢。” 尹里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领证和旅游之间有什么关系。 孟咏芊已经很久没憋着劲儿闹过了,尹里把工作室的选址定好,总想着,遇见霍止之后,生活真的一直在变好。 就在他锁上工作室的大门准备回家时,手机响了,是家里的电话。 他刚接起的时候,心情仍是很愉悦的:“阿姨,怎么了,有事吗?” 没听到对方的回答,一阵阵凄厉的喊声几乎要穿透手机,尹里心下一凉:“我妈,又不高兴了?” “嗯……小里,你快回来吧,你父亲……他突然来了,现在你妈妈要往外跑,我快拦不住了。” 尹里脑子空白了几秒,父亲?他似乎已经想不起那个人的模样了。他闭上眼又睁开,压着声音说“好”。 尹里自亲眼目睹了孟咏芊自杀的场景之后,对很多从前的事情都不太想的起来,他那个爸醉心于工作,同他一直不怎么亲近。 这一天,时隔十八年,他第一次重新见到了自己那个活在母亲发疯时胡话里的便宜爸爸。 进门时家里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孟咏芊认不出他,他回来了也依然在发疯。 尹夷柯脸皮也厚,看着多年未见的儿子,连一句“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的客套关心都没有,只用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自己年纪大了,想把尹里再认回去。 尹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什么情绪,看见那双跟自己几乎一样的眼睛一瞬间时是真的完全没有什么情绪,连戴着的口罩都没有摘下,只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妈发疯,看那个眼睛已经发红的女人在家里把一口锅从厨房摔到客厅,又砸到卧室的墙上。除了这口锅,家里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摔出这么大声音了,因为担心扰民,尹里早就把家里能换的东西都换成软质的塑料制的了。 后来他和保姆阿姨用了两个小时才把孟咏芊哄到床上,喝了药睡下,期间尹里被抓掉了一小把头发,靠耳朵的脖子处被划出了清晰的四条血道子。 收拾完家里的一片狼藉,离开时尹里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晚上八点了,提示框里有霍止发来的几条消息。 除了之前定好回来的日子,尹里从来不会在这儿多住一天,哪怕再晚,也要回自己的房子里。 尹里坐进车里,把头埋在方向盘的那一刻才终于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一个始乱终弃,一个半疯半傻,这种活着的感觉太糟了。 “那个人是我爸吗?不是吧,只是一个第一次见的陌生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长了一双跟那个人一看就是父子模样的眼睛。” “妈,你又闹了半天,比之前哪次都凶,我晚饭也没吃,现在好累,累得活不下去了。总是我安慰你,我哄着你,谁来安慰安慰我啊。” 尹夷柯在车窗外咚咚地敲着车门,尹里看都没看他一眼,像听不见似的。 正巧这时候霍止的电话打了过来,尹里捧着手机,平复了下心情,接起来。 那个人的声音一传进耳朵里,尹里突然就委屈极了,憋了几个小时的情绪再也忍不住,嘶哑的嗓子立刻出卖了他。 “尹里,怎么了,怎么哭了?” “没……没事。”一张口,就不是个没事的样子。 霍止也不多在电话里纠缠,只问他:“你现在在哪儿?” “郊区。” “好,你等我,我立马过去,有什么事儿见面解决。” 挂了电话,尹里趴在方向盘上哭了,他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再也没有很肆意地笑过,也没有很尽兴地哭过了。 霍止打车赶过来的时候,尹里的两个眼睛都哭肿了。皮肤那么白,眼睛周围一圈那么红。 霍止打开车门,半蹲着身子看他藏在帽子里的脸:“宝贝儿,怎么了?” 尹里也顾不上尹夷柯还在,扑在霍止怀里,摊开了掌心,上面躺着一条断了的红绳儿:“绳子,被弄坏了。” 霍止“哎哟”了一声,一颗心稍微落地:“我当是怎么了,哭成这样。” 霍止将怀里的人搂住,尹里抓紧他袖子的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其实尹里真的很在乎很需要我。 尹夷柯被眼前的一幕搞得大脑一片混乱,又被那一声“宝贝儿”惊得头皮发麻。 直至尹里从霍止怀里起身,他才愣愣地开口:“你是什么人?” 听见有人说话,霍止才反应过来旁边还有别人:“你又是什么人?”抬起头对上那人的眼睛,霍止涌上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霍止今天刚好把车送去检修,尹夷柯看他打车来的,一身休闲服看起来又很随意,张口时语气很是不屑:“我是他爸。”他看看尹里还抓着霍止的衣袖,蹙起了眉头,“你俩什么关系?” 霍止也是一愣,正不知如何回应时,尹里握紧了他的手,平静地回答:“他是我男朋友。” “你……你胡闹!”尹夷柯双目圆睁,再说不出一句话。 尹里没理他,打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示意霍止上车。 霍止知道这个人抛妻弃子的旧事,此刻氛围又尴尬无比,他也不欲多解释,微微欠了身向车上走去。 回去后终归是很难心情好,尹里一晚上都恹恹的。 熄了灯,尹里仍旧丝毫没有睡意,尹夷柯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多日以来的安宁,他脑子里很乱,一闭眼就会想起他爸的脸,后来他怕吵醒霍止,就干脆提溜着鞋去了书房。 从前他一个人生活,从没想过会有人来,也没有多预留一间卧室做客房的打算,干脆把书房和卧室打通了,变成一间堪比工作室的大书房。 如今自己打算开工作室,担负的责任变多,更何况里面将来还有霍止的投入,尹里称得上百分之百尽心,这几日他整理了许多从前的歌曲旧稿,想着过几日,带着跟他一起离开公司的隋和去谈合作。 刚毕业那会儿因为生活的压力也去勉强经历过社会生活,但如今,原本是和那时不一样的,霍止给他的爱,成了他好好生活的原动力。 可这一晚上,似乎又将他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斗志浇灭了。 尹里蜷着身子,窝在大大的椅子上,没注意到霍止什么时候醒了,被人揽着腰抱起来的时候,还抖了一下。 霍止其实在门口看了他好一阵,这会儿过来,是因为眼见尹里又沉入了无边的落寞中,他扬起嘴角对着怀里的人笑:“尹里,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白了。” 尹里抬起头:“嗯?” “你大概是个吸血鬼吧,总是大晚上不睡觉。” 被他的说辞逗笑,尹里紧皱的眉头松开:“哪有吸血鬼,都是电视里骗人的。” 霍止挑了下眉:“哦?你竟然承认电视里演的都是假的了?” “不,我觉得现实更不真实,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又偏偏这么喜欢我呢。” “你不明白我为什么如此喜欢你是吗?” 尹里点点头。 “因为缘分,天生注定。”霍止抱着他用肘关节熄了书房灯,回到卧室,将尹里放在床边,伸手在枕头底下探了探,拽过尹里左手的手腕,一边系红绳一边说,“你看,裂开掉的转运珠我稍微一粘就粘住了,所以,咱俩注定是要绑一生的。” 尹里望着重新挂在手上的绳子出神,心里不踏实的地方一点点回落,童年的不幸造成了他的自卑敏感,也许要一生才能治愈,可如果有霍止陪着,似乎,生活里再没有什么不可饶恕。 凌晨两点,霍止和尹里,终于在一片温热中相拥而眠。 第二天是周末,尹里原打算去看刘叔,霍止想起自己跟尹里好了以后还没见过,便也跟着去了。 冬天要到了,刘叔不用再修剪草坪,但得在入库之前检修机器,于是霍止和尹里同去了市立养老院。 刘叔手里只剩最后登记的活儿,便把他俩安置到了养老院的文化活动中心里看表演,这一天刚好是市里几所福利院联合看望养老院老人的日子。 尹里看着台上的孩子感叹:“我将来变成老爷爷肯定会很烦人吧,脾气又别扭又不爱说话,跟福利院的小孩一起联谊估计都没有小孩子敢靠近我。” 霍止轻轻揽住他的肩膀:“那我去当志愿者,他们不跟你玩儿,我陪你。” 尹里被他逗笑:“你就比我小三岁,当个屁,摇着轮椅乖乖跟在我身边当跟班儿还差不多。” “哟,这么有志气啊,八十多岁了还想要这么大牌面。” 尹里笑笑,抬手把霍止放在自己肩头的手拿下,放在身侧彼此十指交握,心里默默祈祷着,愿自己能和霍止白头偕老。 虽然估计上帝听这样的心声听得要耳朵疼了,但希望,他能记得实现自己这个小小的祈求。 第50章 尹里这边工作室的准备工作进行得很快,但实际上同原公司的解约问题并未彻底谈妥,当年签合同走的是白纸黑字的明文条款,如今离开便不可能仅凭一句轻飘飘的“为爱离职”。 隋和作为一个普通公司职员,按规定提前一个月递交解除劳动关系的书面报告即可。尹里是艺人身份,既有人事关系的解除,也要处理先前作品著作权的问题,真要按当年的合同来,未满五年的作品,即便尹里本人能成功脱身,部分作品的所有权他也带不走,也就是说,以后尹里想唱自己写的歌,还要向原公司交钱。 这就比较复杂了,而这样突然地提起解约,按理,尹里是要赔偿高额的违约金的。 邢元松手里握着尹里的“卖身契”,自然也不急不缓,尹里不来,他也不催。 可是自己的工作室后续要开展业务,尹里可没办法陪他拖下去。 期间隋和去找原公司的法务部和人事部谈过几次,但得到的回应十分一致――关于尹里的事,老板吩咐了,要尹里亲自去找老板谈。 要说隋和为什么这么决然地跟着尹里离开,有三个原因:一是自毕业以来他就跟着尹里了,有感情积累,大概尹里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魅力,在他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有很多人是非常欣赏他的音乐才华或者性格特质的,隋和知道了尹里的事儿,想要帮他,单纯是作为朋友的那种义气使然。二是公司新来的艺人统筹他十分看不上,每次开会都能搞得隋和一肚子火大。三呢,就是他自己的野心了,他想要借此机会发展自己的商业理想。 尹里是睡前才跟霍止说了这件事,关于自己解约的具体细节,关于隋和想要在工作室入股的打算。 霍止只关注到了邢元松要求尹里当面谈解约的话,尹里脑子里却还一心想着同霍止一起开“夫妻店”的念头。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 “我先说。”霍止抢在尹里之前开了口,“你不许去见他,解约的事儿,交给我来处理。合同呢,找出来给我看看。” 尹里点点头,对此没有异议,探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了一个文件夹递给霍止:“你将来是我重要的出资人,小隋再掺一股,是不是不太好?” 霍止被那个“重要的”修饰词取悦,一边脑内疯狂想着如何应对邢元松,一边回答他:“我身上挂着公职呢,不允许干这些的。” 尹里还要说,霍止却心疼他这几天为着这些事儿觉都睡不好,用一句话把尹里所有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好了,咱俩之间,不说这些,谁让我爱上你的那天起,就已经怀着三年抱俩的决心了。” “可是……男人不能生啊。” 尹里竟然很认真地回答他,语气里还带着不能为他实现愿望的失落,霍止一瞬间被逗笑,合上文件夹放在自己这边的床头柜上:“就你这么傻,还担心自己能骗我的钱?得了,睡觉,明天起来老公给你‘赎身’去。” 也是越说越不正经了。 一夜好梦,那些与霍止有关的、让自己难以忘怀的场景,一一出现在尹里寥寥无几的好梦里,构成一场从前他想都不敢想的美好画面。 醒来时霍止已经走了,床头柜上的文件也不见了。尹里在浴缸里坐了一早上,把那些让人头晕目眩的爱意又回味了一遍。 霍止先去单位请假,请完假就开车去堵他爸。 见了面,霍止也直接,开口就跟他爸要“老婆本儿”。 他爸直至进了办公室才说第一句话:“听说你把房子卖了?” “我妈跟你说的?”霍止反问,“你俩到底怎么回事,我还能不能有点隐私了?” “不知足的玩意儿。”李立臣瞪他一眼,恨铁不成钢似的,“你妈提前跟我通个气儿,就是让我在你找上门张口的时候别为难你。” 说不感动是假的,霍止语塞了好半天,这世界上哪还有这么好的家长啊。 “你妈没说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她一直就这样,无条件地相信你的选择,她没说,估计就是她没问,但我得问,我心里要有个底儿的。” 霍止也没瞒着,老老实实地交待了。末了,笑嘻嘻地补上一句:“我一会儿要去见情敌,您总得让我身上多揣几个钱,心里底气足一点儿吧。” 李立臣沉默了片刻,是在很认真地思考问题的表情。良久,他才说道:“你还记得高考后你早恋,被骗的那笔钱是我替你还的吧。” 霍止反驳的很快:“爸,高考后的年纪,那不叫早恋了,而且,我拒绝承认那是一场恋爱。”没说几句,他声音越来越小,“我后来不是把我攒了十八年的压岁钱都上缴了嘛。” 李立臣没理儿子的疑似撒娇,继续道:“尹里那孩子我见过了,也没意见,但最后日子终究是要你俩一起过,你……” 霍止握住他爸的手腕,目光深沉又坚定:“爸,我懂,你能相信我,也能相信尹里。” 父子二人心照不宣,彼此都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李立臣打开办公桌下的保险箱,取出了当年为霍止办的生肖版银行卡,那上面是一只支楞着耳朵的小狗,脖子上挂着小铃铛。 他把卡递到霍止手里:“不管是去见谁,都别莽撞,身上带多少钱,遇事也要讲个‘理’字,按章办事,将来谁也挑不出你的错儿。” 霍止听话地点点头,端详着手里的卡问:“密码还是我生日?” “嗯。” “别里面还是只有我那点儿可怜巴巴的压岁钱吧?”他就正经不了三句话。 李立臣怀疑自己儿子当年抱错了,要不怎么性格一点不似他稳重呢,他摆摆手,只想把他赶走:“快走你的吧,够你去情敌跟前儿摆谱了。” 霍止难得在他爸面前矫情一回――走之前跟他爸拥抱了一下。 李立臣在窗户边看着意气风发的儿子,多年端庄持重的脸上,浮起一丝可以用“温暖柔和”这样的字眼来形容的笑容。 霍止站在公司门口给邢元松打电话的时候,另一边手肘处夹了薄薄的几页纸,没有人知道他身上足足揣了上千万的资金。 邢元松这几天常来公司待着,接到霍止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尹里从前的工作室里坐着。 霍止被人接进去的时候还有些意外,心想怎么不上楼,但靠近尹里工作室的时候,立刻明白了。 把霍止送到地方,秘书十分有眼色地关上门退出去了。邢元松坐在尹里从前坐的椅子上,一副主人翁模样:“在这儿谈,不介意吧?” 霍止坐在沙发上,笑着回答他:“当然不介意,这里我很熟。” 邢元松脸色立刻变了变,双手撑住空荡荡的桌子起身:“什么想法,你先讲。” “有一点我承认,这些年,承蒙你对尹里的关照。” 邢元松仍是一点不着急的态度,只说这是自己应该做的。 霍止脸上没动气,心里却忍不住咒骂,应该个锤子,老子的男朋友有什么应该你一个外人做的事。 “我来找你,很简单,就一件事。”霍止拿出合同摆在桌上,“尹里当年进公司,没有占用公司的培训资源,合同里定的违约金是一百万,这没问题。但是关于未满五年期的那九首歌,想要拿回著作权,需要多少,你开个价吧。” 邢元松看着桌边的几张纸,怔神了许久,最后也没张嘴说个确切的数。 这样的态度霍止反而不好给,只能心里在预估的数上翻了个倍。正当他要开口的时候,邢元松突然发问了。 “你今天过来,是你非要代他来的,还是他自己不愿来?” 霍止也愣了几秒:“这很重要吗?” 没等他俩说话,霍止的电话响了,他掏出来一看,是尹里,霍止的语气立刻变得温柔起来:“喂,你起来了?” “嗯。”工作室里太安静,以至于尹里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我打算给你炖你爱喝的那个山药排骨汤,想问问你中午回家吗?” 霍止抬眼看了下邢元松,听到“回家”两个字的时候,对方的表情变得很不自然。 “回,我今天请假了,下午你带我去新工作室看看吧。”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心情很好,说话时也带着笑意:“行,你给我‘赎身’赎得怎么样啊,我现在自由了吗?” 霍止也没想到尹里会突然直接地问出来,一时语塞了:“啊……那个……” 尹里以为他遇到了麻烦,还安慰着:“没事,你也别太着急。” “知道。” 挂了电话,邢元松的表情可以说是相当精彩了,尴尬、愤懑、气馁的情绪写了满脸。霍止原不想这么打击他的,毕竟当年对方帮了尹里不少,脑子里想着说几句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邢元松却是再也不想看见霍止了,冷冷地说道:“去找法务部谈吧。” “我说句不该说的的话,邢总,你若是当真喜欢他喜欢得要紧,当年,即便不知道他的性向,也不会在试都没试的情况下同别人结婚生子。” 邢元松头都没回,推门离开了,霍止捏着口袋里的两张卡,松了口气。 回去时,尹里正在露台上抱着霍重阳一边晒太阳一边等他,霍止站在原地,拿出手机对着不远处的人拍了几张,心道,这样好的尹里,还好自己没有错过。 霍止一勺一勺喝完了尹里提前晾好的汤,吃过午饭,感觉到全身心的放松满足。 尹里在他身边坐下,忽地提起一件事:“我今天打电话给房屋产权登记中心,问能不能在房产证上加一个名字,他们说要加的话,除去亲缘关系之外,就得有结婚证,否则手续就会很麻烦。” “我又问他们,国外领的同性婚姻结婚证管不管用,他们就不说话了,后面才说这个不受国内法律保护。” “我在想,要不干脆等我们有钱了,换个大点的房子,把咱俩的亲人都接到一起。” 霍止听他突突说了一通,才反应过来尹里是要在房产证上加他的名字:“把老人接到一起做什么?” “照顾啊。” “我妈他们说了,将来要去养老院住着,嫌家里没意思,让咱俩每周看她几次就行。” “那我妈……” 霍止握住尹里的手,宽慰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多跟同龄的老人接触,她会变好呢?” 尹里是当真没想过,觉得这辈子就这样了,可霍止一次又一次为他提供了不一样的思路,他喃喃道:“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人固定在一个地方,不与外界产生联系,就算是正常人,也会逐渐变得性格偏执吧。等哪天抽时间,我们找个心理专家,看看吧。” “好。”尹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我活了这么多年,怎么这么傻呢。” 霍止顺势逗他:“嗯,你看霍重阳也在嘲笑你。” “可是动物是不会笑的。” “谁说的?” “村上春树。” 墙上的时钟显示刚过十二点,电视里开始播放娱乐新闻。 尹里从茶几上抓了一小把葵花籽,感叹道:“电视里有金主的明星,才敢活得这么肆意吧。” “金主?”霍止有些不满意了,“我花这么多钱,就换个‘金主’的称号?” “我瞎说的,你知道吗?我看好戏的时候绝对不吐一地的瓜子皮。” 霍止看着尹里语无伦次地解释,眼里是满溢的温柔:“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真的很爱笑。” 就如同踩过满地刺人的荆棘攫取到最美的花朵一般,从尹里脸上,霍止再看不见从前那种冷漠的样子。 尹里贴着他嘴唇问他:“给我‘赎身’,花了多少啊……” 霍止拉住他的胳膊,脸贴脸:“也没多少。” “那也得有个数吧……” “谁家想娶个漂亮媳妇儿不得多花点,再说你挣钱了不也是咱俩一起花吗?说到底还是我赚。”霍止在尹里唇上啄了几下,把脸稍微挪开了一些,“别跟我犟了,就这我还觉得不够呢。” 尹里知道他心里是在跟邢元松暗暗较劲,也不好再推辞了。 霍止心想,钱还了,人情还了,也断了联系,那几个说起来不长不短的年头,就让尹里用一辈子来补偿自己。 “你又出钱又出力的,这要被人知道了,是不是得说你色令智昏了……” “那我又出钱又出力的,现在耳朵痒了,是不是能听人叫一声好听的了?” “什么?”尹里颤着音问。 霍止趴在尹里耳边吐热气:“想听人喊一声老公。” “我洗澡去了。”尹里面红耳赤地从霍止掌下逃脱。 大中午的,洗什么澡,霍止笑得直不起腰,他就喜欢尹里这样,在不知不觉中透露出一丝迷糊和羞赧,可爱得要命。越看越上瘾。 尹里当真大中午突然跑去洗了个澡,然后又磨磨蹭蹭地吹了十五分钟的头发,霍止也不催他,就躺在床上等他回来一起午休。 尹里闭上眼睛的时候,睫毛垂下来,是很温柔的模样,大约家里这个氛围,身边这个人,让他觉得很放松,躺下不到几分钟,尹里就睡着了。 就在霍止也觉得睡意渐浓的时候,耳畔突然响起了尹里的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像是在低声练习又像是梦见了什么好事儿,霍止趴在尹里唇边,终于听清了。 尹里用很小的声音,喊了好几声“老公”。 第51章 午后,两个人裹着外套出门。 尹里醒来以后,隐隐觉得霍止有点莫名的兴奋过度,问他也不说,只神秘兮兮地笑。 工作室的选址离家不远,见尹里刚睡醒,眼神还迷迷瞪瞪的,霍止干脆把他赶到了副驾上。上车没几分钟,尹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闭上了眼睛。霍止也是第一次去新工作室,结果跟着导航走错了路。 尹里睁眼时,霍止正在一条单向的窄路上艰难倒车。 “这是到哪儿了?”尹里起身往逼仄的窗外看了看。 “没事儿,你接着睡,我到了叫你。”霍止觉得有些没面子。 这时候车载导航里温柔的女声插播进来:“您已偏离路线,正在为您重新规划。” 尹里看了看屏幕上预计到达的时间,这可倒好,原本开车二十分钟就能到的地方,开了十五分钟,距离目的地还剩半个小时车程。 “能不能行,弟弟?”尹里偶尔会故意用年龄压制这一招儿来逗霍止,每当这个时候霍止都会无力反驳。 霍止一边看倒车镜,视线一边扫过尹里笑得很开心的脸,只敢小声嘟嘟囔囔:“闭着眼的时候喊‘老公’,睁开眼就叫‘弟弟’,这个人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呢?” 好不容易驶出这条小巷子,尹里才彻底清醒了,在他的“指手画脚”下,半个小时后,霍止携身旁这个睁眼闭眼两副面孔的尹里安全到达了目的地。 工作室的面积肉眼可见的比以前小了很多,过阵子把设备和乐器搬进来,大约就会更挤了。 看着兴致勃勃为他讲空间布置的尹里,霍止忽然生出了几分心疼,觉得对方受了委屈。 “这房子,会不会有点小了?”霍止问。 “不吧,就是得委屈小隋,要跟我挤在一个屋子里了。”尹里看上去是真的不在乎,“要只有我自己的话,用家里的书房也够,可我自己终究是不擅长商业合作上的这些事情,说实话,其实小隋愿意跟我离开,我心里真是有底了不少。” “嗯,那孩子人倒是不错。”霍止低着头,想起隋和要入股的事,“没想到他年纪轻轻还挺有事业心。” 尹里接着霍止的话道:“确实,要展开商务活动,工作室需要进行法人注册,我想着既然不能用你的名字,要不干脆就让小隋接手,我们这边出的钱,就当借给他了。” “那你还是个给人打工的?” “你不也是在为了人民打工吗?”尹里迅速反击他。 “也是,都是为人民服务罢了。” 尹里把霍止按在工作室里仅有的一张椅子上:“我的钱我能自己做主,可是你那一部分,我得跟你提前打报告,现在这个情况,小隋也不敢承认给你多少利息……反正,将来挣多挣少,我的钱也都交给你……” 霍止没等他说完,一手抓住尹里的胳膊,一手捏着他的下巴,快速地亲了口:“我有这个就够了。”他正了正色,“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打算跟他一起合作,这点儿小利就不计较了。”其实不用尹里说,霍止也不会在乎这些。 “对了。”霍止想起最近频频散发伟大母性光辉的霍芙,“我妈发消息说,礼拜六一起吃个饭,我爸也来,算是咱俩的订婚宴。” 一句话让尹里脑海中不由地浮现起几天前家里的那一幕闹剧,别人的订婚宴,就算是普通人家,也至少得双方家长在场,可自己,连一场正常的订婚宴都给不了霍止。 正当他嘴里酝酿着“对不起”这几个字的时候,霍止看出了他的想法:“又多想了是不是?其实这顿饭也是我妈临时起意,我都没来得及买戒指呢,所以别瞎紧张。” 尹里嘴唇微微一动,终究也没说出什么,他其实想告诉霍止,一直都是你在主动,求婚留给我来好不好。 周六早上一睁眼,尹里就早早地跑去卫生间洗漱,连从前雷打不动的早安吻都忘了给霍止。 一小时后,霍止还在床上躺着,抬眼看见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尹里走进卧室,乐了。 “别紧张。” “我不紧张。”尹里一面说着,一面走到衣柜旁边开始认真地挑衣服。 霍止无奈地笑了一会儿,继续独自赖床。 尹里把衣柜里的衣服翻腾了个遍,还顺便试了霍止几套比较瘦的衣服,最后定了刚一开始试的那一身。 霍止从被子里爬出来的时候是十点,他趿拉着一双棉质拖鞋像个老大爷似的走出卧室,尹里已经衬衫西裤的打扮好了,怕把裤子折出褶子,他坐都不敢坐,捧着手机站在阳台边,像他平时看的那种电视剧里人设感很强的霸道总裁。 霍止从茶几上端起杯子润了喉,又说:“别紧张。”这次就不是安慰了,因为他笑里的戏谑太明显了。 “我不紧张。”尹里竟然没听出对方的玩笑话,可见是真的在紧张。 “两个老人咱都不止见过一次了,宝贝儿,松口气吧,小腰收那么紧,看得我受不了。” “今天不一样。” 至于是哪里不一样,尹里没说,但霍止心里也清楚。 这顿饭之后,他们就是过了明路,可以随时去扯证的关系了。 “那也没必要这么绷着,还有一个小时才走,站累了再。”霍止生拉硬拽,把尹里按在了沙发上,随手拿遥控器打开电视,从茶几底下拿出了几袋小零食塞到尹里手上,“好了,自己看会儿肥皂剧,放松一下。”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个名为《虐恋每一秒》的情感剧,周六十点十分,剧中衣着光鲜的富家太太对着出身贫苦的女主狂甩人民币,她转一转手指上亮的晃眼的大戒指,十分不屑地睥睨道:“这顿饭之后,离开我的儿子。” 尹里内心:“……” 霍止内心:“……” 不堪忍受狗血剧情的霍止眼疾手快地拿过遥控器,换到央视科教频道,画面里正在播放喜鹊喂食小小喜鹊的场景:“这个好,这个就很科学,很现实主义,很文明和谐。” 说完后霍止进去洗澡,留下尹里在客厅里正襟危坐着看这个十分符合霍止核心价值观的节目,小小鸟毛绒绒的,躲在巢里张着嘴等待投喂的模样确实很治愈,尹里不那么慌张了,还伸手打开怀里的小袋零食拿了几颗话梅吃。 等霍止换好衣服,尹里又去镜子前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发型,临出门时在玄关处向霍止讨了个吻。 包间是霍止和尹里订的,怕爸妈来了不好找,两个人索性就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等着。 因为提前到了,等待期间难免无聊,霍止干脆拿出手机开始搜索戒指,尹里也凑过去一起跟着看,顺便偷偷把霍止点开仔细浏览的型号记在心里。 霍止和尹里看得认真,完全顾不上关心周围的人,所以当尹夷柯突然走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同时吓了一跳。 “小里,你怎么在这儿?” 尹里被他一声假装亲昵的“小里”恶心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尹夷柯看看挨着尹里坐得亲近的霍止,终究也难掩饰住内心对他们性向的反感,表情变得难看起来:“小里,那天我回来的仓促,你可能一时接受不了,今天呢。”他又看了霍止一眼,“外人在场,有些话不方便说,这样,你给爸爸留个电话,我们约个时间,单独讲。” 尹里被他看霍止的眼神和话里话外的排斥触怒,站都没站起来,冷着脸回答他:“我跟你没什么好讲的。” 尹夷柯这些年在商场上混得也算个人物,最忌讳当众下不来台,尹里当着霍止的面对他这个态度,他自然压不住火儿:“你别忘了你姓尹,身上留着一半我的血,再说我当年没带你走,是因为我还不够强大,担心带着你让你受苦,这么多年,就是你妈疯疯癫癫的,才把你带成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成天跟个男人鬼混。” 担心我?怕我受苦?尹里冷哼一声,心道,当年你年轻力壮,哪想得到自己以后会再生不出儿子。正当他要起身反驳的时候,尹夷柯身后突然传来霍芙的声音。 “尹先生这话不对,我觉着小里成长得就很好。” 尹夷柯扭头打量一下来人,一时辨不出身份,但觉得不像什么大富大贵之人,语气里也表现得冷淡:“你是什么人?” 在他露出更多丑态之前,李立臣进来了,一边走一边说:“我来迟了一会儿,抱歉。” 尹夷柯的脸色立刻变了:“李市长,您怎么来了?” 李立臣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说话时还比较客气,指指刚站起来立在沙发前的两个人:“家宴,同小儿和小儿的恋人一起吃个饭。” “那可真是巧了,尹里正是鄙人独子。”他变脸比翻书还快,“只是这亲家头一次见面,我什么都没准备,太唐突了。” 霍芙和霍止之前都没同他讲过尹里家的事情,所以李立臣不清楚那些纠葛,只是觉得尹里家中似乎对此事不甚重视,但此刻他还是伸出手主动握了下:“既然能抽出时间来,孩子们的大事,还是两方大人定一定的好。” 尹夷柯满脸堆笑,握着李立臣的手拼命套近乎:“您说得对,是我们太不懂事了。”他还趁机在对方面前显示自己与尹里“亲近”的父子关系,“小里,你怎么之前都不告诉爸爸呢。” 尹里看着他的一番表演,几乎恶心得要吐,但当着霍止父母的面,他也不想那么难堪。 霍止在一旁轻轻拉住他的手,握到掌心里,用手掌的温度和力气无声地安慰他。 进了包间,李立臣才嗅出气氛里有一丝微妙的味道――尹里与他爸似乎并不亲近,平时能说会道的霍止同样一言不发,就连一向待人热情的霍芙也冷着一张脸。 相比之下,尹夷柯的态度就显得过分殷情了,以至于有种谄媚的拙劣感。 原本这顿饭是为来聊孩子们的事情,结果加入了尹夷柯这个不速之客,变得有些不伦不类的,不出三句他就要往自己的生意和招商计划上引话题。 霍芙从进门起一直没给他好脸色看,只是顾着他是尹里生父的面子上才没发作,现下看他这个态度,对尹里和霍止两个孩子压根不上心,实在忍无可忍,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打断了他的话:“尹先生,今天是家宴,我知道您没把小里和霍止当自己的孩子看,所以麻烦您,能不能让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吃顿饭呢?” 尹夷柯愣了几秒,随后结结巴巴地讨好道:“李夫人……对不住,我这个人,就是事业心太重……” “请叫我霍女士好吗!”霍芙再一次打断他的话,席间尹夷柯与李立臣聊得热络,却不怎么同她搭话,之所以好言好语不过是因为把她当市长夫人,本质上就是个不尊重女性的人。霍芙不是介意离了婚还被别人错认成谁的妻子,只是看不惯尹夷柯这个做法。 尹夷柯看向李立臣,对方正垂眸,专心地剔着一块儿骨头,他尴尬无比地对霍芙道歉:“对不起,您别生气,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尹里垂在身侧的左手拳头紧握,几乎就要忍不住了,尹夷柯讨好奉承的模样,如同在霍止父母面前大声宣告着他与霍止是如何的不般配,自己满心期待满心准备的订婚宴,被这个人毁了。 就在这时,尹夷柯的电话响了,他立刻挂掉,李立臣终于发现整个屋子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顺势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尹先生要是有事情忙的话,就先去吧。” 他不至于连这点眼色都不会看,便趁机接过话茬:“好,真是不好意思,那我得先走一步了。”说着,他又取出一张名片压在李立臣桌前。 李立臣还保持着起码的涵养,起身同他握了手。 霍芙在门关上的一刻拿起了筷子:“真是气死我了,怎么还有这样的人,抛弃家小近二十年,好不容易回来,却只顾着自己那一摊事儿,完全不把孩子们放在眼里。” 霍止夹了几块儿霍芙一向爱吃的拔丝山药放到碗里:“妈,不说了,消消气。” 尹里出去,打算吩咐服务员换几个热菜上来,趁这个时间,霍芙快速地把尹里家里的事儿跟李立臣叙述了一遍。 听完,李立臣将名片扔进了手边的烟灰缸里,也没做过多评价。 这顿饭到底也不如预想中吃得愉悦,尹里去结账时,李立臣将霍止叫到了一边。 霍止看了前台的尹里一眼,跟过去:“您还有什么想问的?” “关于小里的家庭情况,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霍止不答反问:“您竟然真的没让人去查过他?” “本来是要查的,这不是后来赶上你爷爷葬礼见过面,就耽搁了嘛。” 霍止戳穿了他:“说到底,您也还是跟我妈一样,相信我的眼光吧。” 李立臣当下被搞得很没面子:“信你的邪,当年你也没少闯祸。”他瞪了霍止一眼,又正色道,“不过,我还是劝你一句,两个人走到一起,想走得长久,肯定要考虑对方的家庭,小里母亲这样的情况,将来照顾起来,终归是会很辛苦的。” “我不觉得辛苦,就是心疼,想着怎么不早点认识尹里呢。”霍止语气十分坚定,“今天既然说开了,就都跟你说了吧,我跟尹里定好了,等忙完这一阵去国外领证,我妈攻略都做好了,到时候你要不要一块儿去?” “不去,我出国得打报告,打报告的时候多丢人。”李立臣呲瞪完儿子,却又忍不住吩咐,“走那天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霍止笑着保证:“行,到时候领完立刻把结婚证拍给你看。” 他爸还嘴硬:“不稀罕,谁要看,别多此一举。” 尹里结完账看见霍止不在,心里顿时不安起来,怕今天这么一闹,对方的父亲不同意他俩在一起了。 好在霍芙一如既往地对他温柔,尹里陪着霍芙聊天,心里的焦躁也稍微缓解了些。 久等不来,霍芙便拉着尹里打算去门外等,出来了才发现霍止他们已经在外面了,霍芙抱怨着:“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害的我们好一阵等。” 李立臣站在车前,还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尹里看不出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只见对方上前一步,拍了拍尹里和霍止的肩,沉稳地说着:“以后,两个人好好过日子。我呢,一会儿还有个会议,别的就不多讲了。” 尹里欠身,深深地鞠了一躬。 李立臣看向霍芙:“你跟我一起走?顺路让司机送你回去,省的孩子们还要专门跑一趟。” “也行。”霍芙抱了抱眼眶微红的尹里,“好孩子,那妈先走了。” 霍止拿出提前准备在后备箱里的一束花,在霍芙放开尹里之后塞进她怀里:“谢谢亲妈。”然后又看了看他爸,“爸,你想要吗?你想要让我妈给你分两朵。” 李立臣最后还是没憋住笑:“没大没小的,开车注意安全。” 目送两个长辈离开,尹里内心久久不能平静。等他平复好心情,转过身,他以为自己看错了,霍止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束玫瑰。 “过来。”霍止压低了声音,却显得更加温柔。 “这束是给你的,虽然不知道红色在你喜欢的颜色里能排第几,但今天是个好日子,配这样的花最好,麻烦尹歌手今天最喜欢一下红色吧。” 尹里想起好几个月前,霍止也是这样,把一大束花捧到自己面前,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与霍止,已经成了最亲密的人。 他接过花单手抱着,用另一边胳膊环住了霍止的腰,带着颤音在他耳边说:“谢谢你,我的爱人。” 第52章 上了车,尹里还把花抱在怀里,让放在一边也不肯,霍止就逗他:“今天最喜欢红色?” 尹里点点头,唇间小声吐出一个“嗯”字。 霍止系好安全带,扭头又看了尹里一眼:“那哥就抱着吧,一路抱回家,然后进卧室一瓣一瓣揪下来撒床上,今天穿的白衬衫,配红玫瑰正好。” 在对方一字一句的描述中,尹里脑子里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瞬间脸热起来,他转过身要往后座上放,霍止此刻却又不让了,蛮横地吓唬人:“不许放,放了就把你按在后座上弄。” 尹里听完脸更红了,仿佛自己也成了一朵红玫瑰。 霍止捉弄完人,心情大好,想打开车窗酷酷地兜个风儿的时候,有点后悔没开尹里那辆迈巴赫。 十一月份,天气已经很凉了。挟着凉意的风飕飕地灌进车内,尹里火热的脸颊开始恢复常色。 尹里看看两旁越来越通畅的道路:“不回家吗?” “怎么,着急回家撕花瓣儿给我看?”霍止像个小学生似的,一个玩笑没完没了地开。 偏偏尹里吃他这一套,一逗就受不住。立刻把自己原本要说的话忘了。 霍止拿起手机迅速瞥了一眼时间:“不着急,先去趟郊区,后备箱里还有一束花,送完再回去。”他喉结一动,语气突然变得正经起来,尹里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儿,只听那人咳了一声,张口道,“来回路上这期间,你可以想想今天用个什么姿势。” 尹里彻底要疯了,这个人脑子里究竟都装着些什么啊,一边把家里上下安排得井井有条,连送花这样的小事都记得,不会厚此薄彼。一边却又像个混不吝的无赖一般,三句话不离拉灯后的那点事儿。 这阵子来看孟咏芊的时候,霍止能陪着,都会尽量陪着,可能是感觉到霍止没什么恶意,她也开始接受了,只要霍止不挨得她太近,已经能做到同处一室时维持表面的和平了。 尹里来时就已经提前跟照顾的阿姨打了招呼,说今晚他不留下来住,所以等阿姨傍晚过来的时候,他便带着霍止离开了。 两个人回家前先去了趟超市,路过酒水区时,两人默契地驻足停留了片刻,一扭头,霍止取下一瓶香槟,尹里拿过一瓶红酒,相视一笑,低头放进购物车,发出十分悦耳的“咣当”声。 在一起这么些日子,因为要开车的缘故,他俩还没正式地一起喝过酒,霍止也就上次爷爷葬礼上见识过尹里的酒量,那天精神混混沌沌的,也忘了尹里喝了多少,只记得他醉后仍然关心自己的模样。 尹里这一晚似乎格外的高兴,打算亲手下厨做牛排,刚一进门,洗了手挂上围裙进了厨房就开始腌肉,连衣服都忘了换,之后甚至还精心挑选了音乐。 霍止也乐得做个闲人,倚在门框上偷摸拿手机录视频。 尹里准备得十分投入,对此刻身侧的“狗仔”浑然不知,霍止便光明正大地看那双弹吉他的手煎肉,看那本来就瘦的腰腹被围裙带子勒得更细。 原以为尹里一个平日里几乎不吃肉的素食主义者只是心血来潮要为恋人亲自下一顿厨,结果做出来的牛排难得的不赖。 尹里喝了不少酒,红酒混着香槟喝,喝完还舔舔唇,表情像是吃到顶级猫粮的霍重阳一般满足。烛光也难掩尹里脸上逐渐浮上来的潮红,霍止笑着想,没有人是天生浪漫的,也没有人是生来就不浪漫的,从前还没有走进尹里心底的霍止,哪想过有一日,自己有机会出现在对方这般含情脉脉的眼中。 尹里混着喝,又喝的急,没多久便有些醉了,舌头打着结,不停地叫霍止的名字,叫了却又不说别的话。 霍止被他越来越不清晰的话音搞得心痒,赶在尹里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的时候接住了他。 陡然跌进一个无比紧实的怀抱里,再加上室内暖气开得太足,尹里大约是觉出热了,开始撕扯衬衫的纽扣。 这段时间因为工作室的事情,尹里奔波中瘦了些,霍止便一直忍着没瞎折腾人,可尹里此刻眼神湿漉漉的一直看他,进卧室时肩膀都露出了一半,这要怎么忍啊。 跟柳下惠不一样,霍止坐怀就乱。于是他立刻沉入尹里潮湿的眼神中,解下最后一道纽扣,双双坠入一场无比醉人的情动。 一睁眼醒来时已经十一点了。前一晚折腾到一点多才睡,霍止记得临睡前尹里还迷迷糊糊地说了句“我会记得叫你起来上班的”。 霍止坐起来看了眼表又躺下了,头发刚挨到枕头时尹里也醒了:“你怎么又躺下了,离上班还早吗?” “哥哥,要今天不是礼拜天,你现在叫我起来,我估计吃个饭刚好能赶上下午的班。” “都这么晚了啊,我怎么感觉还没睡多久呢。” “咱俩睡了十个小时了已经。” “我以前都是五点就自然醒了,我……”尹里打了个哈欠继续道,“还好今天你不上班。” “没事,你不用惦记这个,明天早上我来叫。” 尹里扯了扯被子,惺忪的睡眼突然睁大了。霍止看他一脸的“Excuse me霍大傻子你莫不是十个小时的觉睡疯了”的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在他蹙起的眉头上抹了一把:“我是说,叫我们起床。” 下午尹里在书房里写歌。之前的那个小后辈凭借过人的外貌才华和公司的运作一出道就大火,之后立马提出了要同他合作的建议,尹里答应了。虽然离开了公司,但合作没断,而且他现在也不是能随意拒绝找上门的工作的程度。 霍止便靠在沙发上当了一下午的咸鱼,还顺便吃光了尹里囤在茶几下的小零食。 一首歌删删改改几个小时,尹里用脑过度,仿佛透支了几天的精神似的,晚饭都没吃几口,便回卧室窝在被子里睡着了。 尹里翻了个身醒来,看见卧室灯还亮着,嘟嘟囔囔地往霍止身上一靠:“你怎么还不睡啊?” 霍止重重地打了个哈欠,看着满屏幕花花绿绿的猫粮:“一会儿过了零点就是双十一,等着下单呢,你也想想,家里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尹里趴在霍止肩头,眯着眼看了下手机里的购物车:“家里套没了,要不你趁机多囤点?” 说完,又躺回了枕头上:“咱日子真的过得这么紧张了吗?” “我都是卖了房子的人了,可不得省着点花。” 尹里点点头,似乎很认可霍止的说法:“以后双十一,再也不担心没什么东西可以凑单了,反正这玩意儿是刚需。” 霍止自从知道尹里接下来的一周,要周三周四周五连着三天回原先的公司,就没来由地心烦。偏偏那两天他还要出差,就更烦了。 尹里看出他的心思,主动向霍止保证道:“我每隔一小时向你汇报一下见了什么人,在什么地方。” 霍止还假意矜持:“我开会什么的估计也挺忙,你就隔两个小时汇报一次吧。” “要不,我干脆不管工作室了,跟你一块儿去?”尹里把手里的纸一扔,问他。 这就是明显的在说自己小心眼儿了,霍止装作没听出来,接着他的话说:“我觉得呢,也不是不行……” 尹里回公司,一是找小后辈谈歌曲的事儿,二是顺便处理作品版权的合同问题。 小后辈原就是为了尹里才进的公司,结果没来多久尹里这个引路人就离开了,所以即便顶着“Yuki”这个艺名出道后,取得了成功,他心里还是觉得有些遗憾,能和尹里合作,也算圆了他一个梦。 周三那天见完尹里,他跟偶像聊得很开心,顺手发了条微博,照片里是两个人的合照,尹里不玩这个,他便艾特了尹里的新工作室号,也算是顺便帮他们工作室做宣传。 尹里从公司出来直接回了郊区,饭后在自己的小卧室里给霍止打视频电话。 画面接通的一刻,尹里看见霍止紧紧皱着眉头,立刻问他:“怎么了,不高兴?” “今天都干嘛了,也不汇报,是不是趁我不在变心了? ” 尹里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主动哄着:“今天一直在想你来着,你呢,你在干嘛?” 霍止这才抬起头理了理头发,拿起手机调转了一下摄像头给他看桌上的文件:“在工作。” 没等尹里说话,他又把摄像头转向自己的脸:“怎么样,你男人工作的样子是不是很帅。” 尹里赶紧点着头应他。 手里都有工作要完成,两人简单说了几句便挂掉电话,各自埋头于自己的活儿。 周五下午霍止回了单位,立刻给尹里发消息问他在哪儿。 尹里可能还在忙,隔了十分钟才回他消息:“在原公司里,小隋出去谈合作,把我的车开走去装场面,晚些时候他把车送回来,我就回家。” 霍止还没跟他说自己已经回来,想着一会儿下班直接去接他,给他个惊喜。 傍晚六点,霍止驱车出发,到了之后发现公司门口突然多了不少小姑娘,一问,是一个叫什么“小于”的当红鲜肉歌手的粉丝团。 小女生们等得太无聊了,突然开始同霍止讨论起自家偶像。起初霍止也没仔细听具体内容,后来她们突然提到了尹里的名字,霍止内心才关注起来,再后来听到这次尹里给鲜肉写歌,粉丝拉郎的话题,他恨不得立刻当着她们的面替尹里发表一通宣言,“尹里,男,年龄二十八岁,配偶霍止,宣言完。” 霍止已经不想管什么惊喜了,只想立刻把尹里抓出来,一通电话打过去,他命令式地对尹里说:“出来,接你回家。” 尹里出来时身边还有个人,霍止猜想大约就是那个什么小鲜肉,他在一众女生“嘤嘤嘤”的声音中走到二人面前,将尹里拉进了自己怀里,听到小后辈无比真挚的问候时,像个炸毛刺猬时狠狠瞪了人家一眼。 尹里仓促地告了别,晕晕乎乎地上了霍止的车,半晌才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再不回来,我看你是要跟小鲜肉一起上热搜了。”这话说出来,尹里能闻见满车的酸味儿。 尹里咳了一声,似乎被霍止的占有欲吓了一跳,但下一秒立刻安抚着:“不用担心了,以后,我再也没有跟女明星,不,跟男明星也没有,没有传绯闻的可能性了。” 霍止再问,他却什么都不说了。 于是霍止的好奇心没被满足,便开始寻求其他方面的满足。 进了家,霍止按住尹里的肩膀,一边靠近一边说着:“你现在不告诉我,到了床上你再要逃的话,我就真的不会放开你了。” 尹里自然是没有告诉他,后果就是被折腾得浑身软绵绵的,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尹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却还想逃跑,又立刻被霍止用腿夹住。 霍止说到做到,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放开他。 以前宣传部的一个朋友要结婚了,第二天是他组织的最后一个单身聚会,先前就叫霍止带上尹里一起过去。 可第二天,霍止精神抖擞地自己去了,左等右等不见尹里的出现,大家才问他尹里哪去了。 霍止坐下,端起一杯啤酒,云淡风轻地解释了一句:“他来不了,被我折腾得走不动道儿了。” 于是整整两个小时里,大家都用那种看禽兽的目光一直盯着他,霍止也不介意,还乐呵呵地祝福老同事“脱单愉快”。 第53章 作为一个人性没有完全泯灭的男人,霍止其实在那之后也是很心疼尹里的,他每隔二十分钟,就会发消息问一遍尹里。 ――我离开后有睡着吗? ――还难受吗? 在聚会还未结束的时候,霍止就匆匆忙忙赶回家去为尹里炖汤做饭,勉强在同事面前挽回一丝丝“三好男人”的形象。 回去的路上他还想,自己的占有欲为什么会这么超标呢?紧接着他脑海里又浮现出上午自己离开时尹里的模样,霍止想留个吻在他额头,尹里却推着他死活不让,还支着脖子跟他犟嘴,说以后再也不让霍止爬上他的床。可明明每次接吻拥抱的时候,尹歌手比谁都沉溺其中。这样的尹里,谁不想只霸占着给自己看呢? 霍止想,要是尹里是那种擅长交际的性格,只怕自己每日要醋死了吧。临到家门的时候,霍止几乎是小跑着进去的,他头一次这么认真地、抱着天长地久的想法谈恋爱,对尹里这个人,实在太爱了。 霍止换好鞋,先进了卧室,却发现尹里人不在,床上空空荡荡。 他扭头直奔书房,果然,尹里披着块儿毯子,正在书桌前坐着呢。 见他进来,尹里拉过手边的谱子盖在了原本在看的笔记本上。 霍止走上前,倒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先伸手探了探尹里额头的温度,还好,没发烧。昨天做到了半夜时,霍止发疯,非要说家里日子过得紧,套子得省着点,最后一次硬是没用。 这会儿他心软了,却还“蛮不讲理”地怪别人:“跑下来做什么,不懂得心疼心疼自己?” 尹里半边胳膊压在桌上,说出的话瞬间灭了霍止的气势:“弟弟,你没厉害到那种程度,我也没羸弱到那种程度,我工作呢,自己先玩儿会去,啊。” “……”看样子尹里确实没事,霍止也不继续留着聒噪他,回客厅倒了杯热水送进来放在一边,就去厨房准备炖汤了。 等霍止出去,尹里竖着耳朵听了听厨房的动静,确认霍止在厨房忙碌起来,才把胳膊下的笔记本抽了出来。 笔记本上记录的是他的求婚计划。 他想起和霍止父母吃完饭那天他俩的对话。 “尹里,咱俩得有个仪式吧?” “见了家长还不算仪式?” “家长是家长,咱俩之间呢,就这么干巴巴的啊。” “行,我记住了。” “你记住有什么用,想想呗,咱俩怎么弄,上国外扯完证走个礼堂再宣个誓?” 尹里当时没说话,心里告诉自己要给霍止一个浪漫的求婚仪式,这几天一直在筹划这件事情。 昨天他跟霍止说以后再也不会跟其他明星传绯闻的话,也不完全是在哄他开心。 新的工作室暂且要靠尹里支撑,所以之前不愿意开的演唱会得开,他不想接的一些活动也要学会开始接受。 第一场演唱会定在十二月的第一个周末。 尹里就打算在那天向霍止求婚。 第一次开演唱会,担心租赁的场地太大会浪费成本,隋和跟尹里商量了之后先选了一个足够容纳两千人的场馆,没想到刚一开票便一售而空。 隋和看着后台数据的时候愣了好久:“里哥,你什么时候这么火了啊?” 尹里想了想,同他开了个玩笑:“这场演唱会结束可能会更火,到时候你可别怪我。” 隋和还在心里疯狂计算收益,完全没在意尹里的话中有话。 即便只有两千人,尹里也还是紧张得不行,他已经好久没在歌迷面前唱现场了,何况这次要足足一个人撑起三个小时的表演。 尹里早期有几首摇滚曲,还是上大学那会儿写的,二十三岁之前他玩电吉还玩架子鼓,把很多平时发泄不了的情绪糅合在纵情燃烧的词句旋律中,一起的同学当时硬攢捣着他上台演唱,校园嘉年华,尹里在舞台上帅得像是去砸场子的。 这次演唱会他跟合作的导演团队商量时,加入了这几首摇滚乐,在核实流程时,总监制认为演唱会内容还是略显单调,一旁的音乐总监提了嘴,其中有一首歌的旋律很适合改编成节奏感强烈的舞曲,可以作为参考意见。几个人讨论了几句,当下一拍即合,转头看向尹里。 隋和考虑到尹里的性格,正要张嘴反对,却被尹里一把拦住了。 “我都可以,只要能让歌迷们觉得值回票价,我没意见。” 于是制作团队立马启用了舞蹈组,而被生活扼住了喉咙的尹里,二十八岁了,还要笨手笨脚地跟着老师学舞蹈。 好在尹里到底是搞音乐的,节奏感很好,编舞老师动作设计得又不复杂,尹里的学习进度倒也不算很差。 转眼就到了演出前的彩排时间,彩排那天霍止也跟着去了。其实尹里内心并不是很想让霍止看见,总觉得跳舞什么的很羞耻。 彩排流程跟正式演出时的一模一样,为了保证不出问题,服装舞美都要配合。霍止先跟着去了后台,一进休息室就开始不满意了。 等闲杂人等都出去,霍止开始了疯狂吐槽。 “什么衣服,这穿了跟没穿似的。” “这件也太省布料了吧,一抬胳膊啥都露出来了。” 他抬眼看了看刚从试衣间出来的尹里,身上衣服勾勒出他的一把细腰,看得霍止体内一股燥热。 他盯着尹里身上绑的带子发愁,皱着眉把勒得有些紧的皮带取下,自己心里憋着火便怪别人:“隋和从哪儿请的服装师,什么眼光。” 尹里还不明白霍止怎么了,只当他是真的觉得衣服不好看,认真解释道:“我头一次办演唱会,跟造型组说了有摇滚曲,他们才这样配的。” 霍止不想知道原因,只感觉晚上要让尹里睡不好觉。 上了舞台,彩排正式开始,开场的摇滚曲很炸,确实是带气氛的不二之选。 到了那首要跳舞的曲子时,尹里一直想着怎么把霍止支出去不让他看,却又实在没法儿,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返回舞台。 舞曲结束以后没有休息的时间,简单过场话之后,就是几首比较安静的民谣曲,可以坐着唱,然后就到了演唱会的尾声了。跳舞的时候尹里没注意,等到了后台才发现霍止显得兴致不高。 尹里擦擦汗问他:“怎么了,最后几首发挥得不好吗?” 霍止接过对方手里的纸巾,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末了,抱怨似的来了一句:“你是个歌手,跳舞是人家伴舞的事儿,你扭什么扭。” 这下尹里明白了,这人是占有欲又发作了。 演唱会那天天气很好,下午三点才开始的表演,歌迷一点多就入场了。 霍止和尹里在后台休息室,几步之遥的走廊外就是舞台,工作人员正放着带动气氛的摇滚乐。 尹里已经化好了妆,坐在镜子前,笑着看镜子里映出霍止的脸,他知道霍止的视线在盯着他,但他仍是毫不闪躲地望回去,眼神是他特有的清冽,但落在霍止眼里那目光只是迷人。 不知道是哪一个音符砸中了霍止脑子里的哪一根弦,他看看四下没人注意,突然一步跨向尹里,掰住尹里的下巴,用力吻了上去。 最后两唇分开的时候,霍止凑上鼻子闻了闻:“哥,唇膏是草莓味儿的。” 又叫哥了,尹里也没办法了。 他抬手揪住霍止的衣领,将自己的舌头探了进去。 “我抹唇膏之前吃了清口糖,给你尝尝这个是什么味儿。” 尹里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说出这样羞臊人的话,果然爱情让人言不由衷。 “尹里,明天我不上班了行吗?” 他这会儿脑子里除了各种尹里被他压着的画面之外,什么都没有了……他强迫自己清心寡欲一点,奈何大腿内侧那一块儿不听话,霍止深吸口气,正巧隋和进来,他这才堪堪把持住了自己。 正式表演开始之际,化妆师过来补了妆,服装师最后一遍检查了服饰。 十分钟后,演出开始了。 霍止到了观众席的最前排,此刻才品出一嘴的草莓味儿。 操,真甜。 灯光唰的一下开启,扫过尹里的脸颊,因为化了妆的原因,此刻尹里的面容看起来十分精致,染成雾蓝色的头发却又彰显出几分不羁。 拿起身旁的电吉他,尹里一个手势,音乐声瞬间炸满了全场。歌迷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尹里,一刹那间,场馆内几乎要沸腾。 室内因为开着空调暖气的原因有些闷热,连着表演了三首摇滚曲,尹里的白衬衫湿了一半,转过身时隐隐措措的,再加上有些紧张,尹里额头上也出了不少汗,发尾微湿,他就那样汗涔涔地望着霍止。 台下正在录视频,隋和说将来公司做企业历程的时候会用到。 霍止在开场曲还没结束的时候就发现尹里隐隐有些不安,不仅仅是那种艺人上台都会表现出来的紧张感。他看了看安在四周架得高高的摄像机,立刻明白了。 他跟隋和说了一声,问他能不能把除去自动跟踪摄像机之外的相机都去掉。 隋和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鬼使神差地去找摄像导演商量。 七八分钟后,隋和回来了,说除去轨道摄像机至少还得再留下一台正对舞台的。 霍止想了想:“那台我来。” 隋和还没来得及说去找导演商量,霍止已经窜到了正对舞台正中间的摄像旁边,几句话的功夫摄影师便把相机交给了他。 这口才,大约是能把国王劝下王位的。 霍止刚走到那儿的时候,尹里就注意到了,那台相机正对着他的脸,是最让他感到心慌的位置。 现下隔着镜头注视他的人换成了霍止,那人甚至调皮地歪过头冲他吐舌头。 尹里知道霍止是在告诉他不要害怕不必紧张,而霍止确实是那个让他感到心安的存在,很快,尹里就完全进入了状态。 演唱会进行得十分顺利,舞曲出来时更是将气氛烘托到极致。 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下午五点五十,场馆外面正是落日的景象。 关于这场求婚,尹里只跟导演们偷偷商量了,连隋和都没告诉。 所以当他在原本应该说结束语的时间关掉背景音乐,突然清了清嗓子的时候,整个场馆都变得极其安静。 一直以来尹里都像一个身处生命夹缝边缘的人,边缘外面就是死亡与终结,霍止不拉他一把,他立刻就掉进去了。于是他想当着两千多人的面,诉说自己有多么感激。 “傍晚,有个人说这个时候,天上还有夕阳残留,很浪漫。” 霍止在台下站着,心脏蓦地一紧。 “今天这个人也在现场,我有些话想对他说,希望在场的各位当我们的见证人。” “这里有很多镜头在拍我,从前我是个很怕镜头的艺人,可那个人正在通过镜头里看我,我又没那么怕了。我一直觉得自己没机会当个称职的男朋友,因为我敏感又自卑,但还是一不小心认识了他,又一不小心爱惨了他。” “我很爱他,却一直没有表现出那么多的我爱他。我买了戒指,现在就在身上揣着,我给他写了一首歌,打算求婚用,我今天特别老土,想问问他,戒指收不收,也想问问他,这首歌,能不能唱?” 全场人都在寻找尹里口中的这个人,霍止在尹里的注视下湿了眼眶,他扬起嘴角,冲着台上的尹里点点头。 尹里也笑了,温柔地说:“他同意了。我可以唱了,接下来邀请大家一起听这首新歌。” 此刻台上只剩下尹里一个人,他抱着吉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慢慢开口,音乐声舒缓,尹里的声音流淌到场馆每一个角落,像是爱人的呢喃。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场馆里响起经久的掌声,尹里对着台下的歌迷,足足鞠了五分钟的躬。 第54章 首场演出取得圆满成功,求婚仪式也足够动人。 随着歌迷朋友们有序退场,工作人员将设备收拾撤回,整个场馆内只剩下尹里和霍止两个人。此时灯光几乎尽数关闭,只余小小的一盏打在舞台中央,刚好是尹里停留的位置。霍止隔着三米左右的距离同他对视,然后一步一步向舞台靠近。 尹里走到舞台边缘,一弯腰坐在了台边,两条又细又长的腿垂在空气中。 恰好霍止也到达了他跟前,他仰起头看向尹里,这个距离,只要尹里再低点头,就能毫不费劲地接个吻。 可他们只是笑着,在对方的眼里寻找自己的身影。 良久,尹里才举起话筒,扬着嘴角问:“请问这位歌迷朋友怎么还不离场?” 霍止抬起双手撑在舞台上,把尹里的身子圈在中间,一副笑得没个正形的样子:“在刚刚的环节中我收获了一枚来自偶像的求婚戒指,现在过来领取。” “哦?这位歌迷有什么证据吗?”尹里这一晚似乎格外有兴致。 霍止往前凑了凑,鼻尖擦过尹里的脸颊:“三个小时前在我嘴里留了草莓味儿,现在还甜着呢,尹歌手亲自验验?”说完,他也不挪开,却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擎等着看尹里有什么反应。 尹里被近距离的呼吸烘得脸热,微微扭头在霍止的唇上碰了碰,然后慌乱地说自己验好了,他放下话筒,开始翻口袋。 戒指是一周前就准备好的,那次在酒店等霍止父母的空当里,尹里陪霍止一起看戒指的时候,他默默记下了对方钟意的款式,顺便问了霍止适合的型号。 最后定下的这一款,是一对很简单的银色铂金素圈,原因很简单,戒指上面刻着两个小小的阿拉伯数字——二十和十一,刚好是他俩名字的笔画数。尹里觉得这一对戒指跟他们有缘,至于所谓的“爱你”“一生一世”的好寓意,尹里相信,他们会亲自来验证。 当尹里把那个刻着数字“11”的戒指戴在霍止的手指上时,霍止立刻就明白了。他一边抓住尹里戴着戒指的手与他掌心对握,然后用另一只手挑起尹里的下巴:“怎么还跟小狗儿圈地盘似的呢,生怕别人不知道我爱的那个人名字有十一画?” 尹里坦坦荡荡地承认着:“我今天当着两千多个人的面大胆了一回,为的就是让大家都知道。”他看看即便在光线昏暗的地方也仍然熠熠生辉的对戒,继续道,“不过,刚刚光顾着自己出风头了,公关这件事还是得麻烦小隋了,我可真能给他找事儿。” “没事儿,别管了,别人爱议论就议论去呗。”霍止此刻专心享受着恋人精心准备的浪漫,早把现实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合适,你以后还要升职加薪呢,别太高调,放心,我之前给小隋发过消息,这会儿,他肯定明白什么意思了。” 后台的隋和被尹里最后这一通操作惊了好半晌,他忙忙叨叨一整天,都没有仔细看过手机上收到的信息,此刻心情稍加平复,盯着那条转账消息和后面一句略显可爱的“拜托了”,总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崩了。 联系到相关媒体,把钱挥霍出去,隋和才反应过来是什么崩了,是尹里从前高冷不问红尘俗世的人设崩了。 他真的没看出来尹里竟是个愿意为爱一掷千金的冲动之人,再思及这些日子以来,尹里开始接受很多之前不愿意做的事情,好像确实不知从哪个时间点开始,尹里变得越来越有“人情味儿”了。 为爱张扬了一把的尹里,在演出结束的半个小时之后,各种不好意思的羞耻心开始逐渐涌上心头。于是越靠近后台,尹里的步伐越沉重。他低着头进了休息室,生怕工作人员找他问东问西,好在休息室里剩的人不多了,简单问候告别完,尹里就躲进了换衣间里。 尹里在表演过程出了许多汗,回到后台也仍然觉得热,找到自己的衬衫换上,戴好口罩和帽子,只顾着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尹里匆匆出来,一边鞠躬一边拽了下霍止,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 北方十二月的室外,可以说是相当刺激的温度了。 尹里刚经历过更刺激的事情,出门时竟然没觉得冷,霍止拿着外套一面在后面追一面喊着:“尹歌手,别只顾着爱俏不穿棉。” 听见霍止叫他,尹里停住步子,皮肤的感知功能这才缓缓上线,立刻冻得一哆嗦。霍止手里的外套是霍止之前给买的,尹里大约很喜欢,从入冬起隔三差五地穿着,某天家里停暖气,放着好好的毯子不盖,也非要从衣柜里拿出来这件毛呢大衣披上。 离停车场还有些距离,霍止趁着为尹里穿外套之际,顺势将人揽进了怀里。钻进车里时两个人身上都裹上了一层厚厚的寒意。 到家时已经快八点了,尹里演出了三个小时,几乎耗尽了体内的全部能量,此刻只想赶紧吃几口热乎饭。顺路带回来的外卖正不断散发着好闻的气味,尹里着急地甩下外套,只见伴随着“哗啦啦”的一串声音,从衣服里掉了一地不明黑色物体,霍止扭过头定睛一看,好家伙,一地的瓜子。 霍止拧着眉看向蹲在地上的尹里。 尹里一边从鞋架上拿过拖鞋,一边云淡风轻地说:“哦,可能是前两天看电视的时候一不小心装进去的。” 霍重阳听见这声音很来劲儿,对着满地的瓜子疯狂地扑腾起来。 这场景看得霍止十分闹心:“几万块钱的衣服,你给我揣了一把瓜子在里面?” 尹里已经快走到厨房了,闻言转过头看他:“怎么了?” “没事,没事。”霍止连忙摆摆手,顺便把大衣放到袋子里,准备第二天拿去干洗,然后去卫生间拿了扫把,边驱逐霍重阳边打扫那一地的瓜子。 清理干净后,尹里已经把饭菜都放在家里的餐具中了,两个人都饿坏了,无言地将一桌子的饭菜消灭了个干干净净,以至于谁都忘了将霍重阳爱吃的小肉丸分它一点吃。 晚饭结束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尹里在沙发上看了会手机,霍止将将洗完碗,他就起身要去洗澡。霍止拽着他不让动,一只手使坏地往他腰上移动:“我能再看一场湿背秀吗?不穿衣服的那种。” 尹里立刻想起自己在舞台上跳舞的一幕,尴尬地从霍止的掌下逃开,冲进了浴室。 出来的时候尹里没穿上衣,头发也湿着没擦干,转过身时不断有水珠掉下来滑过脊背。 看着这样一副活色生香的场面,霍止实在是忍不住想调侃一句的:“我们双十一囤的套也有草莓味儿的,你要不要试试。” 尹里觉得自己以后不能直视草莓这种水果了。 他只好自欺欺人地转移话题:“霍重阳呢?” 霍止一边给吹风机通了电一边把尹里按在沙发上:“重阳通人性,去书房自己猫着去了。” “也不知道它今天有没有吃饱,新买的猫粮它是不是不喜欢,怎么碗里还剩了那么多?” “饱了,我刚刚给它切草莓吃了。”霍止最擅长在这种场合下逗尹里。 “……”尹里只好锲而不舍地装傻到底,“霍重阳这名儿还起的挺好,有名有姓的,比人名儿还齐全。” “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霍止一只手把着吹风机,一只手缓缓挪向尹里光着的背。 尹里猛地一抖,坐直了身子,终于自暴自弃了:“我猜我晚上屁股要疼。” 霍止关上吹风机,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他一只胳膊搭在尹里肩膀上,趴在他耳边小声说着:“尹里,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这么乖,这么主动,又这么善解人意,会让人忍不住想当禽兽的。” 明明看上去性子那么硬的人,到手了熟悉了却这么软,谁说不是宝贝呢。在家里的尹里,在他面前的尹里,像被拔掉刺的玫瑰,像剪了指甲的霍重阳。 赶在尹里开口之前,他从浴室里取了一块儿大浴巾披在了他身上:“不想挨这顿操,就别惯着我了,开玩笑说一句想看‘湿背秀’,就真的湿淋淋的给我跑出来,也不怕冻感冒了。说吧,是不是想生病了让我心疼,折磨我?” 霍止重新打开电吹风,仔仔细细地将那一头毛茸茸的头发吹干。 霍止早就看出尹里的脸色实际上已经很疲惫了,他其实也不是今天非得做,他就是看见这样惯着他的尹里,莫名有一种想要逗弄逗弄的感觉,大概是内心里顽劣的一面在作祟。霍止知道今天的尹里一直在主动,从那个求婚仪式开始,仿佛要把攒了好几个月的主动给用完了。 把尹里收拾干爽,霍止才去洗漱。 进卧室时,尹里正在躺着玩手机,霍止掀开被子钻进去,问他:“不是累了吗?怎么还不睡?” 霍止偏过头一看,手机屏幕上正打开的是那个熟悉的音乐软件,霍止这两天没有用它听过歌,这会儿顺势也跟着看了起来,这才发现尹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把ID名字改成了“你的名字二十画”。 尹里点开一个命名为“睡前歌单”的列表开始浏览,霍止仔细一瞧,笑了,这是从前在追尹里时偷偷推荐的歌曲,没想到尹里每一首都有收藏起来听,就那么每天一首,凑成一个丰富的睡前听歌列表。 “可能我听的歌不都是你喜欢的歌,但我还是很荣幸,看见你将我的推荐这样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 “与你相关的,我都很珍惜。” “明明早就把我放在心上了,还三番五次地拒绝我,我其实有好多次差点就放弃了,那时候你怎么那么难追啊。”霍止看着那些歌曲,想起了被尹里冷脸相对的几个场景。 尹里只是笑着,没说话。 霍止不满地揪他衣服下摆:“你不跟我说点什么?” “我觉得自己和霍重阳十分互补,我不爱走路,霍重阳从醒来就上窜下跳折腾个没完,我不爱吃肉,霍重阳看见肉就立刻放下自己高傲的自尊。” 霍止有点吃味儿:“咱俩呢,概括概括咱俩。” “我很帅,你比我更帅。你爱我,我比你爱我更爱你。” 霍止被这流畅的情话定住,忽然想要打开冰箱检查一下蜂蜜罐子,怀疑尹里刚刚偷喝了一整瓶蜜。 两个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一会儿尹里就睡着了,趁他昏昏沉沉翻身之际,霍止将压在身下的手机拿出来,此刻正在播放尹里求婚时唱的那首,他这才注意到歌曲的名字――《不负良人》。 他戴上耳机听完整首,心想,老天爷到底还是仁慈,我的睡前歌单就在我身边躺着呢。 第55章 双十一那阵子霍芙买了太多东西,以至于到了十二月初还在收快递。 第二天晨起,霍止收到了亲妈的短信:“随便哪个儿子回来一趟呗,家里快递太多了,回来帮我拆一拆。” 霍止忍不住发消息吐槽了一句:“得,不用给我攒老婆本儿了,这下真是肆无忌惮地开始乱花钱了。” 两分钟后,霍止揣着手机进了卫生间开始洗漱,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嗡”的震了一声,他用小拇指划开一看,是两张图片,一张是小盒面膜,另一张是整袋洗锅刷,下面配字:“也有买给你们俩的。” “……”霍止吐干净嘴里的漱口水,含糊不清地回了条语音,“亲妈,又是赠品吧。” 那边回过来一个大大的白眼,霍止急着去上班,也没有再多调侃,告诉她上午让尹里过去。 被安排去拆快递的尹里刚刚才睁开眼,霍止回卧室取衣服,看见他醒了便顺便说了:“妈让找个儿子回家帮忙,你上午有事吗?” 尹里揉了揉眼睛,想了几秒,摇摇头:“上午没事,下午去工作室跟小司见一面。” “小司?” “就是原公司那个后辈,给他写的歌要彻底完工了。” “行吧。”大清早就吃醋对胃不好,霍止本着身体健康的原则没多评价,“你车是不又被小隋借走了?你出门怎么办?” “打车呗。”尹里打了个哈欠,这才抱着被子坐起身。 “晚上去工作室接你,别乱跑。” 霍止对着镜子整理好衣服,扭头抱住床上还迷糊的人亲了口:“妈让你干重活儿就别管她,等我回去弄。” “走吧你,能有什么重活儿非得是你回去才能干的,两个儿子论辈分,我还是你哥呢。” “我和我妈一致把你当成儿媳妇,哥什么哥。” 尹里抓起旁边的一个枕头扔过去,霍止熟练地单手接住,随后一边“看眼色”,一边把枕头送了回去。 霍止走后,尹里很快收拾完出门。到了霍芙那儿,他发现快递也没有霍止说的那么夸张,聊了几句,尹里才发现,其实老太太是嫌他俩这阵子回来得不够勤了。 尹里坐在一堆快递盒子中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解释了最近新开工作室的事情。 老人呢,跟小孩儿差不多,容易恼也容易哄,一听孩子们忙,自己心里还生出几分不安,说着就要让尹里赶紧走。尹里跟霍止在一起久了,伶牙俐齿的本事也学了几分:“我怎么来了没多久您就赶我走,我就这么回去了,霍止肯定会笑话我的。” 霍芙也跟着笑了:“那就吃完午饭再走,一会儿给你蒸鱼吃。” “霍止知道了该嫉妒了。” “没事,他皮糙肉厚的,吃啥都一样。” 一顿饭结束,尹里洗了碗等老人午休后再离开。从这里去工作室有点远,工作室的位置有些偏,被拒绝了两次后尹里才坐上车。 司机是个看起来有点年纪的中年人,车里暖气开的很足,尹里前一天刚演出过,今天又起的早,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很快,他就跌入一场梦,只是梦里的景象不太好。惊吓之际,尹里双臂了抱住自己的身子,又突然用力往后一靠,整个人“哐”的一声撞在了车座上,嘴里还带着委屈喃喃道:“你放我跟我妈一条生路不行吗?你就是看不得我们过得好是吗……” “孩子,醒醒。”司机停下车,轻轻拍了拍尹里的肩膀。 可这位年轻的乘客仿佛彻底被噩梦魇住了一般,叫了好几声都没睁眼,说出的话变得越发挣扎和抗拒:“你逼得我妈自杀,逼得我也拿刀抹过自己的腕子,你回来做什么……” 司机听到那声“自杀”时,手臂的肌肉猛地一紧,手指不自觉地抖了两下。 “孩子。”他又晃了晃尹里。 尹里这才终于清醒过来,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是猛地往后缩了一缩。 “别怕,没事了。” 司机见尹里神色缓和过来,突然感叹了一句:“才二十几岁的孩子,可千万别像我那短命的老太婆早早把我扔下一个人。” “您……”尹里瞬间坐直了身子,欲言又止。 “孩子,你着急吗?不急的话,听叔说两句。” 尹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摇摇头:“您说吧。” “冒昧问一下,刚刚听你说你妈妈……自杀过?” “嗯。”尹里不知道自己在梦中说了些什么,简单应了句。 “节哀,孩子。” 尹里无奈地笑了笑:“还好,后面救过来了。” 司机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隐隐叹了声气:“那真是很幸运了,你愿意听听我的家事吗?” “您说。” “我那老婆子啊,去了很久了,也是自杀。生了孩子之后得了叫什么……产后抑郁症,我也不理解那玩意儿是个什么。从那之后她就不肯回家了,那个时候她那么漂亮,同一个病房的人都夸她好看。有一天,我去上班的时候,她突然拉住我,说想去南方,让我下班回来的时候把衣柜里她最爱的那条鹅黄色的长裙拿来,那是我俩在一起一周年的时候送她的礼物。” 司机顿了一下,抽了抽鼻子:“那天我还特高兴,提前下了班去找她,结果……” 时间并没有让眼前的人释怀,尹里不知道刚刚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以至于又带他回到了多少年前的那个场景,再张口时,那人的声音几近破碎:“她……她那么爱我,我都没能拉住她。” 尹里盯着自己曾经手腕处划伤过的地方,一瞬间不知怎么想起了霍止的样子,他抬起头不敢再想下去,开口问了一句:“这么多年,您一个人,难吗?” “难,要不是有孩子,我早不想活了,孩子上了大学的时候想去跟他妈团圆,孩子结了婚之后也想立刻就走,可是,孩子妈那样没了,我再那样丢下他,以后的日子要他如何自处啊。” “您是个好爱人,更是个好父亲。”尹里安慰他道。 老人摆了摆手,情绪已经恢复如常:“孩子,我刚刚听你嘀咕了几句,也不知道你梦见了什么。这几年我才慢慢知道抑郁症这个害人玩意儿它是怎么回事,那东西作怪的时候可能父母爱人孩子什么都顾不上了。我后来见过不少这样的人,刚听见你也有过这样的想法,才多嘴了几句。” “不会了。”尹里想起霍止,“再也不会了。” 听完,司机踩离合起步,再没说一句话。 他和霍止之间不可能有孩子,他与霍止之间的羁绊全凭两个人之间的情感关联。一年前如果有人告诉他生活还有很多美好值得他等待,尹里肯定只是一笑而过,可现在他信了,跟那么好的人共度余生,他才不想死。 下车时司机在他的背上重重拍了下,尹里微微笑着,同他告了别。 进了工作室,发现小司已经到了,尹里努力放下刚刚路上的那个话题,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隋和正同小司聊的起劲儿,一点没有未来大老板的气质,咋咋呼呼地夸他:“他们那些什么爱豆偶像也就是出道比你早,否则你一出现,他们得当场失业。” 小司立刻摇头:“可不敢这么说,尹里哥还在这儿呢。” “他……里哥也还行,就是年纪有点大了。”隋和最近真是飘了。 尹里在旁边把电脑键盘按得噼里啪啦响,一点都听不出来是在生气。 小司慢慢转移到尹里身后,语气稍微有些惶恐:“尹里哥,我可没这样想。” “嗯,你是个好孩子。” “尹里哥,我来还有个事儿找你,昨天经纪人跟我说,要我出一张翻唱专辑,里面全是你的歌,据我所知,他们好像没跟你买版权。” 霍止知道,他贸然出走,有些人咽不下气,多少要找点事,仗着他们现在没精力没金钱跟老东家对着干,自然要搞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 “尹里哥,要不,我用自己的钱给你版权使用费。” “这倒不用,给你拿去翻唱,总比被别人糟蹋了强。” 这下他更诚惶诚恐了:“谢谢尹里哥的肯定。” 隋和在旁边忍不住插了一句:“小司,等你合约到期了,跳槽来我们这儿吧,到时候主捧你。” “来可以来,但尹里哥在,怎么能主捧我呢。”瞧这拳拳粉丝心。 “到时候他都三十多岁了,重心肯定在家庭里了。”说完,隋和漫不经心地喝了口水。 尹里简直忍无可忍,帮他公关了一次求婚事宜,隋和真是越发口无遮拦了。他狠狠瞪他一眼:“要不你也组织一波十来岁孩子的选秀?那来的尽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 隋和正仔细考虑这个提议的可行性时,尹里的电话响了,是霍止打过来的。 还忙着工作,尹里也不好多聊,简单对话了几句,他吩咐霍止下班接他时顺便回家帮自己带个东西过来。 “你进书房,电脑桌左下方那个抽屉里,有一个银色的U盘,你记得回去拿一下。” 霍止答应完,两个人便断了电话。 小司是个在音乐上十分有灵性的孩子,尹里同他相聊甚欢,直至小司的经纪人催着来接他,小司才意犹未尽地离开了。 尹里看了眼时间,五点多了,霍止快来了。 自从反应过来尹里的变化是因霍止而起,隋和对霍止的态度更加热络了,每次霍止来,都恨不得把自己挂在工作室门口见人就喊一句“欢迎光临”。 “你里哥呢,干嘛去了?”霍止走到门口时问隋和。 “在呢,这会儿不知道躲哪个角落偷偷摸摸想你呢。” 霍止闻言笑开了怀:“哈哈,上道儿。” 把人接上车,霍止才问尹里回家干活儿有没有累着。 尹里笑着摇摇头,说不累,还炫耀自己吃了蒸鱼。 说完,就又咳嗽起来。他从演唱会前就开始断断续续地咳了,倒也不怎么严重,但就是怎么也好不彻底。 “我有个偏方,舔舔喉结那一处,舔热乎了就好了。” “恋人咳嗽老不好,多半得舔舔?”尹里很熟练地接了一句广告词,不愧是天天看电视的男人,他继续道,“你说的那是冷咳嗽,我是肺部有火,越热越咳,你舔一舔我更热得上火了。” 越临近晚上,尹里咳得越厉害,霍止听得一阵担心:“我看你先别上班了,你就给我在家老老实实吃饭睡觉,累了就休息,别搞我还能再撑着那一套。我好好给你挣钱,剩下的你就别操心了行吗?” 回了家,霍止去书房的药箱里找药,无意看见了箱子底下压着的笔记本。 “尹里,这本儿里写的什么,我能看看吗?” 尹里循着声走进书房,看见霍止手里的东西,脸色突然变了。 第56章 见尹里的表情似乎是在犹豫,霍止十分善解人意地把本子往药箱里一塞:“没关系,我也没有很好奇。”说完,还故意走到尹里跟前,“嘎嘣”一声咬了口他手里的苹果。 其实事到如今看看也没什么,他与霍止之间早已坦诚相对,只是尹里想到自己曾经在日记里写过的一些内容,还是觉得害羞肉麻。 当人不再为过往所困的时候,那些落魄的情感,就会忍不住让人手指蜷缩。 尹里自己翻过一次,很矫情,根本看不下去。 霍止进了客厅,在一杯热水旁边放了两粒止咳药,然后独自抓起茶几上的手机瞎划拉着,整个人看起来落寞得不行。 尹里把笔记本取出来,往他膝盖上一放:“你看吧,一会儿消化不良可别怪我,我去做饭。” 霍止翻了一页,入眼第一行写着:『二零一六年六月二十七日,阴。』 “这是你的日记本?” 尹里在旁边咬着苹果,点点头。 “那我不看了。”霍止将本子合上,还给了尹里。 “怎么又不看了?” “恋人之间也是有隐私的。” “哦,那你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吗?”尹里把啃得干干净净的果核扔进垃圾桶,笑意盈盈地看向霍止。 “嘿,这个时候你倒是会举一反三了。”霍止把茶几上的药片塞到他手里,“来,张嘴吃药。” “这药是饭后吃的,都说了我先去做饭了。” “我做吧,油烟再呛着你。”说着,霍止就要起身。 尹里比他动作快些,先他一步把对方按在了沙发上:“说了让你看,明明心里好奇得要死还装大度。” 霍止这次没再拒绝,但又一把将尹里拽到了自己身旁坐下:“不是装大度,但也是真好奇,主人不在,总有种偷看的感觉,所以你陪我一起看,一会儿点外卖吃。” 这玩意儿又不是什么世界名著畅销小说,有必要两个人一起看?尹里心内槽点满满,但还是乖乖坐着没动。 刚打开看见前两段,霍止就笑不出来了。 『今天还是下不了真的去死的决心,于是又去超市买了些酸奶放在冰箱里。最近在看的电视剧十点后还要更新两集。不死了,今天先不死了。』 『常常因为很小的一点事情都认真地想过死,养过一盆植物死了,想跟着死,地球另一头发生了自然灾害,也想跟着死。』 尽管已经知道尹里此刻愿意把这些过往摊开给自己看,就证明他已经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了,可霍止心脏还是猛地一紧。于是他抬起一只手搂在了尹里肩上,感受到身边人热热的体温,心里才安定下来。 『感觉自己已经不会睡觉了,每晚都在做噩梦,然后在耳膜刺痛中惊醒,还不如死了算了。唯一比孟女士好的一点,大概就是还能知道自己在失控,就像如果精神病人知道自己是个精神病人,那么实际上他还不算病入膏肓。』 『尹里,别胡思乱想了行吗?睡觉吧,羊少数一只就少数一只吧。』 『我怎么一面积极生活怎么又一面积极想去死呢。今天去看心理医生了,其实是想问一下孟女士的病能不能治,可是不会说话,什么都没表达出来,反而被医生“盘问”了不少自己的事情,那个宋医生倒是很有意思,不像之前校医院的那种蹩脚大夫只会给人灌各种大道理,他上来就说我有病。更可笑的是,他说我是能被治愈的。』 霍止想起尹里因为吃醋耍小脾气那次,他俩坐在浴缸里,尹里迷迷糊糊地提了要去看心理医生,原来他不是说着玩儿的。 『数据显示,惊恐障碍患者中,有三分之一以上的概率罹患重度抑郁。那么这两个病究竟哪个更不舒服一点呢。』 …… 很快就翻到了二零一七年,但上面的内容仍然是那些看了让霍止无比揪心的字眼。 『宋医生今天说我太瘦了,要注意三餐按时吃,营养要均衡,还劝我多吃肉。如果不呢,我能早一点死吗?』 “我只当你是先天身体弱,真的消化不了肉,不成想你是自己不想活。尹里,你可真会伤人心。” “我只是养成了坏习惯,你喂给我的肉我哪次吃得不香。” 霍止停下翻动纸张的手,取出手机开始订饭,尹里歪着脑袋看了两眼,屏幕上全是各种肉食,他小声地在旁边提醒了一句:“要营养均衡。” 说完就被霍止瞪了一眼,他悻悻地往后面躲了躲,看着霍止加了很多绿油油的菜,没忍住,又说了一句:“太多了。” 然后霍止的眉毛拧了起来,尹里赶紧说道:“好的,我多吃点。” 订完饭,霍止拉着尹里的手,继续翻阅。慢慢的,终于看到了二零一九年的内容,霍止想,自己要出场了。 尹里想,霍止要出现了,这是什么公开处刑的场面啊。 『曲子还剩一半才能交稿,公司派了个新的经纪人,才大学刚毕业,这个时候去死,会给他造成职业阴影吧。』 这个字眼出现的太多了,尹里感觉自己都快不认识“死”字了。 『今天在敬老院里又碰见那个奇怪的粉丝了,他还给我看他歌单,十首有六首是我很早之前就写的歌,都是不怎么出名的民谣歌曲。这混小子耳朵的品味真是奇怪又独特,明明他看着像喜欢比较硬核的说唱音乐那种类型的。』 “奇怪的粉丝?混小子?”霍止照着上面的文字念了出来。 尹里简直没眼看了,想逃,却被霍止的手抓得紧紧的。 『霍止说他喜欢我。太奇怪了,我这么无聊的人还会被他喜欢。怎么就会喜欢上自己了呢?条件那么好的一个人,想要什么样的对象没有。』 『外面其实很聒噪,但戴上耳机的一瞬音乐声神奇地隔开了很多现实中的烦心事。那个ID名称为“他的名字十一画”发来一首他自己翻唱的英文歌,很奇怪,明明唱出来听着有种空荡荡的感觉,与霍止音色差异很大,为什么潜意识里觉得那个人就是霍止。怕是他,却又希望是他。』 『我可能天生学不会怎么爱一个人,给霍止希望是我做的最糟糕的一件事了。明明知道自己这个人性格古怪,一身的臭毛病,成天到晚又冷又倔的,这样的人,谈什么情与爱,大约爱来爱去也爱不到谁心里去,没关系,等他受不了就好了。』 霍止忽然明白了,其实尹里很早之前就动心了,自己表达爱的方式直白确切,尹里不可能不懂,他只是不敢懂。 他抬手在他后脑上揉了一把,感慨:“傻东西。” 尹里看得已经有些犯困了,冷不丁被霍止薅了一把,还吓了一跳。 『我不该发脾气的,我后悔死了。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跟他闹得不愉快,嘴这么笨,快要失去语言能力了。不管怎么说自己都是霍止的一个污点吧,要是他没有遇见我,也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的后续了。』 『霍止说可以依赖他,真的可以吗?算了,千万别做这种一厢情愿又伤人心的假设。孩子才具有趋乐避苦的资本,可我从十岁起就再也不是小孩子了。』 再往下看,霍止蓦地发现,这几年里,这位宋医生竟然是陪伴尹里最久的一个人。 『宋医生让我写一些最近让自己开心的事,我开始不想写,可半个小时后,那上面写满了“霍止”的名字,太奇怪了。宋医生问我“霍止”是谁,我说是我最近养的猫,可他盯着我看了好半天,大约还是被识破了,所以说为什么要在自己的心理医生面前撒谎呢。我恨霍止!』 感叹号也用上了,尹里开始变得可爱了,霍止想。 『第一次接触这种名为“猫主子”的文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姓“霍”的原因,霍重阳性格很好,跟那个人一样。它现在正在乖乖趴在我身边,前爪子搭在我的脚面上扣扣索索。』 这就是把猫寄养在尹里家的那一阵子了。 『医生说我的抑郁症程度已经很轻了,他还突然恭喜我“长长久久”,我一瞬间怀疑他不是大夫而是个什么算命的了。』 『霍止的唇竟然是凉凉的,似乎还带着淡淡的甜味。如果霍止是一个动词的话,那么那个词一定是下毒吧,要不然,为什么,直至十八个小时之后,我还在想这个吻。』 『今天突然开始喜欢红色了,因为想收霍止送的红绳。』 『决定把药停了,安眠药、抗精神病药物全扔了,把宋医生的微信也删了。这么多年,他真的骗了我好多钱。』 看看日期,已经是霍止搬进来住之后的日子了。 日记内容在这里戛然而止,霍止翻到后面空白的一页,意犹未尽似的:“怎么不写了呢?后面多可爱啊。” 尹里从霍止的臂弯里钻出来,举起胳膊伸了个懒腰:“日记本里大多数的话唠都是因为不开心,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不写了吧。” “那现在你确定我对你感天动地的一片真情了?” “嗯,我们这样的同性恋,终归是比旁人幸运,因为几十亿人里找着个好看又钟意的,真的很难。” 吃饭的时候,尹里看着满满一桌菜十分惆怅,这得邀请十只霍重阳一起来吃吧。 霍止突然放下筷子,尹里以为他终于反应过来订的饭过多了,却只听那人来了一句:“突然想见一见这位宋医生了。” “……”尹里抿了抿嘴,想问又不敢问,“你不会是又……” 霍止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尹里在想什么了:“我才没吃醋!” “那你是想帮我要回这些年被他坑走的钱?” “我就是想感谢一下他。”霍止心里有一丝丝吃味儿是真的,对这位未谋面的医生的感激之意也是真的。 日记的内容跨越了好几年,这一晚上,莫名其妙的,霍止放下日记本,再看见尹里,竟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不仅仅霍止有这种感觉,尹里也有。 如果尹里在那么多想死的时刻真的下定了一次决心,如果那天出外活儿自己没看见尹里,如果尹里退缩了几次自己也跟着退缩了……霍止在这一瞬间意识到,原来他们有那么多如果的情况下会失去彼此。可如今他们还是在一起了,霍止摩挲着日记本泛旧的封面,想着,真好啊,我们克服了那么多如果成为彼此的枕边人。 将日记本合上,放在床头柜上,霍止一节一节摸上尹里的脊椎骨,这个人很瘦,但还是很诱人,真好,霍止心里又重复了一句。 “给你这副身子上个保险吧,尹里。”他没头没脑地说道。 “我有啊,人身意外险。”尹里抬头看着他,那是比从前哪一天都温柔的神情。 “再也别有自杀这种想法了。” “能不提这事儿了吗?”尹里越想越觉得羞耻,什么被下毒了,什么过了十八个小时还在想那个吻,太矫情了,“我现在一点都不想死,真的,死了就见不到你了。” 霍止觉得这一刻尹里不好意思的,想要结束话题的模样也是一级可爱。 可他却还想问,像在抠着字眼做阅读理解:“看见我,和我一起就不会不开心了,对吗?” “嗯。” “你说你原本天生不会爱人,那是我教会你的吗?” “嗯。” “那只爱我一个人吗?” “嗯。” 霍止终于心满意足了,向后倒在了枕头上,他用一只手环住尹里瘦弱的手腕:“说真的,你得去体检一次了,我们单位一年至少统一组织一次体检,你单位不给你组织,你家属给你安排,行吗?” 尹里不喜欢医院,但又知道霍止是为他好,何况他自己现在也很惜命,于是点点头,约定这周六去。 几天后去医院的时候,尹里的咳嗽已经痊愈了。医院体检结果要三天后才能拿到,霍止便找了之前常给霍芙调养身体的老中医帮尹里切切脉,脉象显示尹里明显体虚,再加上他此前长期失眠,更是导致免疫力低下。霍止之前只觉得他瘦,这会儿才知道为什么尹里那么爱生病。 回去的路上,尹里主动提了要带孟咏芊去看心理医生的事儿,霍止想了好半晌才回答他:“尹里,这么多年你都没找,有可能稍微有点晚,但是没事,咱提前说好,咱妈治不了也别难受,慢慢来。” “我知道,我只是想试试。” 霍止脑子里立刻开始想自己有没有认识的靠谱的心理医生,然后突然想到了那位宋医生。 “要不,先去问问那位宋医生?” 尹里同意了,俯身在导航里输入一个新地址。 见了面,对于霍止的出现,宋哲严丝毫不意外:“想必您就是尹里养的那只猫吧?” 霍止无奈地笑了笑,同他握手:“对,谢谢宋医生这么多年的帮助。” “不是帮助,是服务,拿钱办事嘛,都是应该的。”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您。” “嗯,病人本人似乎不领情呢,还剩两个疗程的时候就把我删了。” 尹里站在后面,有些不好意思:“是霍止不让我跟别的男人联系,他醋劲儿大。” “……”霍止跟宋哲严对视一眼,“对,我醋劲儿大。” 宋哲严笑了笑,把笔放进口袋里:“今天来是打算做什么?我这里似乎不包括看病人秀恩爱这种服务。” “是尹里的妈妈……”霍止将情况一一介绍了遍,直截了当地问他能不能治好。 宋医生没把话说死,说要先见病人一面。于是霍止干脆把他接到了郊区,现在把孟咏芊带到陌生的地方,似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宋哲严去了之后做了个初步简单评估,将自己的预判告诉了尹里和霍止。 把医生送走之后,回程路上,霍止实在没憋住:“尹里,宋医生他很帅,也很幽默。” “所以呢?” “你竟然这么多年没有喜欢上他?” 尹里白他一眼:“要不给你也看看病?或者直接在宋医生那里办个家庭会员卡?” 听完,霍止扭过头独自乐去了。 回了家,尹里坐在孟咏芊身边,沉默了很久。 这个女人小时候也曾温柔地把他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地讲故事,可现在尹里快一米八了,她伸长胳膊也只勉强抱得到他的肩膀,她还没来得及拥抱这样高的尹里就疯了。 她还没来得及教尹里怎么爱自己、怎么爱别人就疯了,所以,尹里稀里糊涂地长成一副与世隔绝的样子,又差点稀里糊涂地错过霍止。 尹里低着头抹了一把眼睛,抬起头把她揽到怀里,哽咽着说:“妈,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带你看医生的。” 第57章 这些日子以来,孟咏芊已经习惯家里有霍止的出入了。在她眼里,估计霍止和尹里已经是差不多的形象,分不出谁是谁。 晚上他俩没走,挤在尹里卧室的小床上睡。虽然霍止之前已经打过预防针了,但尹里听了宋医生的那番话,情绪还是难免低落。 他伏在霍止的肩头,声音低哑着说道:“医生说拖得越晚,治愈的几率越小,这事儿还是怪我。” 霍止在他背上轻轻摩挲着,安慰他:“你这样想就是在自己给自己找不痛苦了,要是我早一点遇见你,你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那我要说这些都怪我,你怎么想。” “怎么能怪你啊?” “那不一样吗?你家里出事儿的时候你才十岁,你能知道什么,你把自己养到能遇见我的年龄,我们就应该感到足够庆幸了。” 尹里往自己的枕头上一滚,盯着天花板若有所想。 霍止顺势关了灯,在黑暗中牵住了他的手:“老天爷爱捉弄人是真的,我们就别捉弄自己了吧。你一个人,十八年都扛过来了,现在加上我,还怕什么。”他用另一只手轻轻盖在尹里的眼睛上,让他阖住眼睛睡觉,“咱俩现在分工合作,妈这边治疗的事情,交给我,你呢,就负责养好自己的身子。” 尹里低头寻思了一下:“这个逻辑链条听起来你很吃亏啊。” “为了让我不觉得吃亏,麻烦你身体快点好起来,让我能从你身上找补找补。”霍止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暗示得不能再明显。 说是分工合作,霍止也只是嘴上说说,最后还不是连分给尹里的任务也要揽到自己身上。用霍止本人的话来形容就是——“谁叫我这个年下小男友帅气浪漫又稳重持家呢。” 礼拜天刚回自己家,霍止就趁着去超市的时候搞了个那种特幼稚、印了许多小碎花的手帐本。 在尹里充满质疑的目光下,霍止打开那个满满少女气息的本子,缓缓写下“尹里家庭守则”六个大字。 然后他真的十分熟练地在底下列了好几条: 第一条,禁止尹里喝酒喝咖啡。 第二条,多吃水果蔬菜蛋白质。 第三条,养成健康的生活规律,按时起床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第四条,学会记录生活中美好的事情,不要只是不开心的时候才写日记。 第五条,与积极向上热爱生活的人多相处,写完,他又不满意,然后下笔划掉了“的人多相处”,改成了“的霍止一直在一起”。 第六条,报太极拳班…… 尹里看得心惊肉跳,在“太极拳”出来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了:“太极拳我会,我很会,我比公园的老大爷都打得好,你想看二十四式还是十八式。” “那好吧。”霍止听完,像是无动于衷,似乎完全没发现尹里眼神中的怪异,“我直接把你推荐给我的健身教练,让他给你安排运动项目吧。” 霍止还在写,落笔有声,尹里感觉他恨不得写一本《一百种长寿生活方式》或是《教你活到一百岁》送给自己。 在霍止准备翻页的时候,尹里抢走了他手中的笔:“活得这么细致,你是想让我给你生孩子吧?”尹里实在是搞不懂霍止唱的是哪一出。 “你要是愿意,并且能做到的话,我没意见。”霍止从他手中将笔拿过来,洋洋洒洒,一气呵成,写了满满当当两页:“这个是给你的备孕,不是,是养生计划,你每天照这个来安排,晚上回来,我要检查完成进度的。” 尹里一项一项读下去,脑袋逐渐变大,无奈道:“你这是搞对象呢还是养儿子呢。” “养对象,养大了好吃肉。” 于是这一天,按照霍止的计划,尹里过得真的很恍惚,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午休只有半小时,不明白为什么要见那个一身腱子肉的何教练,不明白自己晚上九点为什么要泡脚,十点就要关机睡觉…… 而床的另一边,霍止正在拿着那个碎花本子核对。 合理饮食进度(1/1) 记录美好进度(1/1) 运动项目进度(1/1) 规律作息进度(1/1) …… 他表情特别认真,像电视里每天晚上都会仔细数钱的淳朴小卖铺老板。 第二天尹里确实醒的算早。 霍止见他睁开眼,关切道:“睡得好吗?” 尹里刚醒,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懂,只是半睁着眼睛看正在穿衣服的霍止,嘴巴还微微张着,霍止一边系扣子一边探过身子含着尹里的上下唇咬了一口:“闭上嘴巴,一会儿风钻进去肚子疼。” 尹里就着刚刚霍止咬过的地方舔了舔,然后又躺下了。霍止被尹里无意识发呆时的样子可爱到,脑子里闪过一些不甚健康的画面,立刻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清心咒。 他陪着尹里吃完早餐,在玄关处边换鞋边吩咐:“这个礼拜没事的话,都别去上班了,安心在家里养胎吧。” 尹里被霍止这一通操作弄得晕头转向,明明自己看起来跟以前一模一样,霍止非说他这儿也缺,那儿要补的。他感觉再过阵子,真的需要给宋医生打电话咨询一下霍止的异常行为了。 养胎是不可能养胎的,工作室刚运营起来,他们还没有随心所欲的资本。隋和的管理团队正在不断扩充,虽然成熟艺人目前只有尹里一个。 这几年流行养成系,隋和跟新加进来的几个管理人员一商量,决定公开选拔练习生进行培养。 尹里作为目前唯一有点流量的艺人,不得不配合营业。在隋和的各种劝诱下,尹里录了一个翻唱英文歌曲的视频,被拿去放在了工作室的微博账号上。 霍止平时玩微博的频率不高,尤其最近工作比较忙,就更没时间看了。所以等他发现这个视频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了。 霍止边吃饭边点开看了下,是尹里脸上挂着淡淡笑意在说话:“大家好,这是我第一次公开翻唱外文歌曲,有人推荐给我的,希望大家会喜欢。” 前奏一响,霍止立马听出来是很久之前自己给尹里录音的那首歌,听完,他十分客观地评价道:“唱得比我有味道,但没我情意重。” “嗯。”尹里无味地嚼着口中的营养套餐,没什么活力地应了一个字。 “我要升职了,文件后天就下来了,有点突然,我想了想,应该是你旺夫的缘故。” “哦。” 霍止这才听出不对劲儿,问他:“怎么了,心情不好?” 霍止给他在健身房报了私教课,尹里这阵子去了几次,体验不怎么好,一个是总被人用各种眼神打量着,他心里不舒服,还有一点是太累,每天感觉两条胳膊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健身房里面有人认出我了,总偷偷拍照,还总问我的恋爱情况。” “我知道,你这个大明星谈恋爱的确不太妥当,所以我们应该快点结婚,所以你要快点养好身体。” 霍止没懂他的意思,尹里彻底没食欲了,他放下筷子:“霍止,你把课退了吧,我不去了。” “等你身上长点肌肉,你看现在。”霍止在他大臂处捏了捏,“骨头都是软的吧。” “那我长三斤肉就不去了行吗?” 霍止假装深思熟虑状,片刻后才勉强答应:“那行吧。” “你要是骗我,我联系四十一个狗仔,扯一条大横幅去你们单位门口静坐去。” “四十一个啊,还有零有整的。”霍止笑了笑,重新把筷子塞到了尹里手中。 最后尹里也没有成功在两周之内长上三斤肉,他运动完更不想吃东西,偏巧这两天霍止刚升职,工作比较忙,没那么多精力盯着他,他就经常把私教为他准备的食谱扒拉二分之一给小区里的流浪猫吃。 所以在霍止的悉心安排下,尹里成功地减肥三斤。 不想去教练那儿,但也不想驳了霍止一番好意,尹里十分诚心诚意地自己往家里买了跑步机,才又一次跟霍止提出终止课程。 霍止想了想,还是觉得跟着私教训练更为系统,更有针对性,没同意。 尹里只好装作委屈地说:“每次热身拉筋儿的时候,他都要往我身上压,我觉得很不舒服。” 霍止不至于醋成这个样子,但看见眼前人故意示弱的模样,又忍不住想要依着他:“好,不想去就别去了。”霍止一边检查跑步机的设置,一边揶揄他,“还原创歌手呢,我看你就是人民的表演艺术家,在那儿给我演得起劲儿得不行。” 晚上尹里心情好,不停地主动撩拨霍止,两个人亲得难舍难分,下面脚趾互相绞着,身侧两手交握,十指相缠,腰腹下方更是一片生机勃勃。 就在尹里抓紧了霍止的手时,对方却突然停了。 “不能做,怕你身体不舒服。” 尹里接着亲他,霍止将嘴唇抿得严严实实。 “不行,怕你肚子疼。” 尹里哪肯在这个时候听话,霍止眼看自己要失控,只好搪塞他:“再亲两口也不是不行,但再多的,就不可以了。” 尹里心里想着,到时候亲得起了火,谁还顾得上那个,便起身作势要靠过去。 霍止却一把将他按住,压到了自己怀里:“逗你呢,你身子再养养,我们走可持续发展道路。” 尹里被拒绝得没了兴致,从他怀里挣出去,像真的生气了似的,抱也不让抱了。 “怎么了,恼了?”霍止试探道。 “没恼,是我自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不是,宝贝儿,怎么还说的这么严重了呢?” “我睡了,不说了。”尹里转过身,背对着霍止。 “再不过来我对你用强了啊。”霍止软的不行就打算来硬的,边说边动上了手。 尹里从被子里钻出去,拎起枕头就要往外走,霍止赶忙起身拦腰把人抱了回来。 “我错了,别跑。” 他囫囵地想要往尹里身上凑,可对方是真恼了,他挪五厘米,尹里就挪十厘米。 “尹里,你真舍得让我这样硬着睡觉?”霍止不敢动了,再挪,尹里该掉地上了。 尹里头也不回地说道:“那你还不是活该。” 这下好了,矫枉过正了。 他想做,尹里却不肯了。 刚好手机突然亮了几下,打开,是群里的几个朋友在艾特他,问他在干嘛。霍止自己心里压着火,就想让没对象的人也跟着上火:“小年轻夫夫,大晚上能做什么,搞情趣呗。” 被群里的人“哎哟”了一阵,霍止那股火才算平复了一些。 黑暗中,尹里突然开了口,声音闷闷的:“霍止,你这样,让我感觉自己真的像病人似的。” 第58章 闻言,霍止的动作一滞,差点把手机砸到脸上。 尹里整个人都已经缩进了被子里,从霍止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一颗毛茸茸的头顶,霍止不管不顾地翻个身把人抱住了:“是我不好。” 过了很久,尹里才在霍止的怀里转过了头:“霍止,不是我不识好歹,但这样条条框框的,让我想起了我上大学那会儿,我从水里被救上来那次。辅导员给我、给我们班班长,说了好多注意事项,也是这样,让周围的人观察记录我的状态,我听说班里的人还有一个专门没加我的群,用来……讨论我……” 尹里没说下去,换了个话题继续道:“如今我睡得很好,吃的也很好,我觉得删了宋医生也没什么,是因为,我觉得,你就是我的药。”尹里在黑暗中吞咽一口凉意,“我觉得自己好了,才敢答应跟你好。” 霍止听得难受,心里怨自己,脱口而出一句:“我是个傻子,我的心有下水道水泥管子那么粗那么糙。” 尹里忍不住被他逗笑,笑的时候热气呼在霍止胸膛,霍止趁机往下移了移身子,与尹里额头相抵:“我就是想让你健健康康的,我们一直好着,好的久一点。” “这样就很好了,不用刻意。”把话说出来,尹里心中憋着的那口气总算顺过来,能够不用顾及早起早睡这件事,好好睡个觉了。 霍止升迁之后,也有了回来晚的时候,有时候是加班,有时候是应酬。 他不在的话,尹里大多数时间都在书房里待着,霍重阳也是,因为书房里有一层厚厚的地毯,趴着的时候会很舒服。为了工作的时候不打扰到两旁的邻居,书房墙面已经过专门的隔音处理,所以当霍止带着一身的酒味回来时,尹里毫无察觉。 他正坐在桌前写歌,两只袖口卷了边挽上去,露出小半截手臂。 霍止倚在门框上,看他专心工作的模样。尹里身上套着一件宽松的蓝色毛衣,衣服是尹里喜欢的蓝,衣服里面是霍止喜欢的白。 尹里戴着耳机,里面正在播放一些没头没脑的歌曲小样,都是尹里深埋心底难以宣之于口的浪漫告白,他在歌词里说尽了他与霍止的永远。 然后他稍微抬起了头,目光转向了电脑屏幕,渐渐地,表情开始不耐烦起来。霍止以为他在看那些言语攻击的评论,立刻走到尹里身边询问:“干嘛呢这是?” 尹里再次输入一串字符,也没问霍止什么时候回来的,看见屏幕上反复跳出的“您输入的密码有误”,他抱怨道:“我真是讨厌登陆每个app每个网页都要输入密码和账户,记性太差了。” 霍止从身后靠过去,圈着他的肩膀在键盘上敲下“19910930”几个数字。 然后,成功登上了。 尹里瞪大了眼睛看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密码的?” 尹里握着鼠标,霍止握着他的手,点开自己的歌单给他看:“这是我的账号。” “……” 尹里这才闻见霍止身上的酒味,皱了皱眉头:“喝酒去了?” 霍止揪起自己的衬衫闻了闻,往后退了两步:“我开车,没喝,陪几个领导吃饭来着。”说完,他立刻出去洗了个澡。 换了身睡衣回来时,尹里正在A4纸上勾勾写写,霍止近身瞄了两眼,哟,什么红绳勾连差了三岁的情缘,合着这是写小情歌呢。 霍止突然用力把尹里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尹里惊慌失措地要跑,霍止却不让,使着坏地说:“我以前是不是说过,将来写情歌,要坐我腿上写。” 尹里立刻就想起来了,一边嘟囔着“肉麻死了”,一边却乖乖不再动了。 保持着这个姿势,尹里写一句霍止亲一口,根本没人关心在场那只猫的身心健康。将来听的人不知道能品出几分深情,反正这会儿写歌的人是足够脸红心跳。 尹里点开电脑桌面的一个文件,将音响声音调大了一些:“给你听一段旋律。” 听了几遍,霍止除了好听什么也没听出来。他愣愣地看向怀里的作曲者,尹里趴在他耳边笑着说了句什么,霍止更说不出话了,人家混音混乐器声、混鸟叫声、混下雨声,他偶像可真浪漫,混了恋人的呼噜声。 “我是不是第一个你单独写情歌给听的人?” 尹里都没用想,那肯定是。 歌词写完,两个人又在乐谱前接了几个吻。 过了很久,就在霍止想把人扛回卧室的时候,尹里停下了。 “怎么了,不想亲了?” “嘴麻了。”尹里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的,把乐谱合上,他拉着霍止坐在地毯上:“我跟你说个事儿。” “嗯,说呗。” “发完这首新歌,我打算彻底转幕后制作人了。” “为什么?”霍止问完就有点反应过来是什么原因了。 “反正给别人写也能赚钱,我也懒得抛头露面。” “是,因为我吧。”霍止直接替他说了出来。 尹里不想承认,但知道自己肯定瞒不住霍止,只好解释道:“我们这种关系,越低调对你仕途影响越小,你要再往上升,政审还能不能过?舆论压力在不在乎?反正我也不习惯镜头和闪光灯,正好。” “我转幕后,把歌卖出去就行,想唱在家也能自己录。反正写好歌,版权和收益公司会帮忙处理。” “把头靠过来点。”霍止用脚摩挲着尹里的脚背,“你这样真的开心吗?其实你也喜欢舞台吧。” “没什么,我就跟以前一样发歌,小隋也陆续开始培养其他的艺人了,我终归还是不怎么习惯那种把一切暴露在公众面前的文化。” 霍止也不劝了,乖乖把这份心意收好:“有那么个人,明明善解人意得跟什么似的,还装作漫不经心。尹里,不用散发人格魅力了,我早就无处可逃了。” 尹里被他夸得忍不住笑,扬起嘴角回他:“我也没得逃。” 原本第二天打算一早去工作室的,结果又做得累到睁不开眼。尹里是睡到下午才去跟隋和谈自己的计划的。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霍止坐在办公室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将手边堆放的资料一份一份处理好,体制内有时候挺无聊,规矩多,他这个身份更是,不止担着自己的责任,还得顾及他爸的脸面。 好不容易将工作收尾,临下班,霍止被部门领导叫住了,说是请他们几个吃饭。霍止不好拒绝,要不显得自己仗着他爸的权力不服从领导安排。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肯定乐意,霍止兴趣缺缺地跟着去了,但这一天毕竟是跨年,他又担心尹里一个人在家不高兴。正惆怅着,领导端着酒杯主动来找他,霍止知道这不是领导随和,不过是为了套他爸的近乎。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过了十点,那帮人还没有散伙的意思,霍止看着手机屏幕尹里发来的抱着霍重阳的画面,心里又酸又甜。 “想我吗?” “不想,我很忙的。” 霍止脑子里想象着尹里说这句话的模样,脸那么白,骗人的时候却一点红都看不出来。 隔了二十分钟,霍止又收到一条消息,“霍止,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啊?” 是一条语音消息,尹里声音低低哑哑的,霍止点开反复听了二十来遍。 可去他的领导和形象吧,跨年夜,不搂着对象腻歪在这儿磨叽什么,霍止拎起外套,跟领导解释了几句便跑了。 正巧出门碰上了他爸的车,霍止脸上还挂着醉意,李立臣不满地喊了他一声:“上来吧,还想酒驾啊?” “没有,这不是等着叫代驾呢嘛。”霍止钻进副驾驶座,对旁边的司机说了个地址。 “怎么喝成这样?跟谁喝的?”李立臣看了眼霍止问。 “我们部门同事和领导,没醉,就是心累。” “你们部门怎么回事,想集体挨批吧?” “私人聚餐,小破饭馆,没犯纪律。再说了,我还不是为了落个市长公子平易近人不摆架子的好。” “什么公子?别乱搞那些身份称谓什么的。” “放心吧,大领导,没给别人留下嚼舌根的机会。” “怎么就你一个人出来了,你们部门其他人呢?” “想他了。”霍止看着窗外,没头没脑地回答着。 车内瞬间安静下来,不一会儿,霍止就快到了,车速减慢,李立臣观察了下四周的环境,说道:“你们现在就在这儿住?” “嗯。”霍止想赶紧回家,回答的没什么耐心。 “这里的房子,不便宜吧。” 霍止虽然喝了酒,但不至于脑子不清楚,立刻反应过来他爸的潜台词:“没贪污,尹里自己的钱买的。”因为对他爸的无端臆测有所不满,临下车时,霍止转过头,语气里有些犯浑,“大领导,羡慕了吧,我有大房子住,回家还有人等着,喝醉了的话家里人还会温柔耐心地照顾着。” 霍止想了想尹里帮他脱衣服帮他洗澡的场景,笑得跟个二百五似的。 李立臣气得立刻吩咐司机停车把他扔到马路上,不想再跟他说一句话。 门锁发出声音时尹里被吓了一跳,和怀里的霍重阳同时抬起了头,看见霍止进来,立刻把霍重阳从怀里挪了出去,边起身边问:“不是说会回来的很晚吗?” “我们第一个跨年,我想了想,还是得和你一起过。”霍止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没有立刻去抱尹里。 进了家门,酒劲儿突然散了很多,所以霍止没享受到被家里人贴身伺候的待遇。 洗漱好上床,摸到心里惦记之人的皮肉,霍止因为那些无效社交而产生的焦虑才消失殆尽。 “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刚好这时门外的猫路过,“喵”了一声,尹里随口回答:“那我希望霍重阳永不拉稀吧。” “我也有。”霍止终于按耐不住了,他的手不安分地移动着,呼吸也急促起来,“我想先亲一首歌的时间,再摸一首歌的时间,然后把这个人从二零一九年操到二零二零年。” 尹里被他说的情动,红着脸回应霍止:“这个愿望,倒是容易实现。” 再睁眼,便是新的一年了,新年之后网络上、朋友圈里盛传各种年度总结。霍止跟风打开了自己的音乐软件,年度音乐报告上写着:11月7日大概是很特别的一天,这一天里,你把尹里的《永年》反复听了四十九遍。你的年度歌手是――尹里。 霍止想了半天,那天做什么来着,哦,拈酸吃醋来着,那怎么还有心思一首歌单曲循坏那么久呢,哦,最后听着歌折腾人年度歌手一晚上来着。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把尹里当作年度歌手的人,但他确定,他是世界上最爱尹里的人。 跨了年之后,爷爷的百日丧期也结束了,霍止想着,把年度歌手变成终身伴侣的事,终于可以提上日程了。 一月中旬的某一天,霍止回家时,突然捧了一大束玫瑰回去。 尹里接过花,有些疑惑地问:“又不是过什么节日,买花做什么?”他捏起上面的一张卡片,喃喃自语,“这又是什么?” “结婚证。”霍止替他打开,“上面还有我爸的私人章,我妈给盖的,这下真是明媒正娶的霍家男主人了。” 尹里知道这也没什么法律效应,只是霍止哄他高兴,难得的是霍芙也愿意为他这么幼稚,心里其实高兴得不行,嘴上却又忍不住瞎说:“你妈不怕我拿着这一纸证书将来分你家的财产?” “都是你的,还怕你看不上眼呢,再说我和我爸两袖清风,估计俩人加起来还没你资产多。”霍止把证书塞进尹里手中,说着自己的计划,“我们去度假吧,我打算请婚假了,顺便领证,然后回来就办婚礼好不好。” “这么急啊。” “嗯,很急。” “可是你不是才刚升迁吗?这个时候又请假又高调办酒席的,是不是不太好?”尹里想的比较多。 “是不太好,但我不想再往高处远处走了。因为官职有时候就像一件枷锁,时刻束着我的手脚,比如想随时回家见你的时候,想和你一起在路边走走的时候。我和你的选择一样,选择普通、可以时时相伴的生活。” 尹里翻开看了看手里的“结婚证”,搂住了霍止的腰:“好,那我们去换个真的吧。” 第59章 霍止是个十足的行动派,立刻就开始准备出国的事宜,一开头先在登记地点上犯了难。 霍止想带尹里去爱尔兰,因为一直迷信着那个美好的故事——那个禁止离婚的国度。 故事中说在爱尔兰这个国家,实行期限婚姻制,进行婚姻登记的恋人可以选择从1年到100年这些不同的期限,随着期限增多,登记费用逐渐减少,而选择最高年限的夫妻,只需花费零点五镑就能领到两张百年婚姻的保障书。 “禁止离婚”什么的,听着就很让人有安全感。 尹里则属于那种靠一部手机认识世界的搜索引擎派,在霍止讲完的七分钟后,尹里端着手机开始疯狂揭露真相:“在过去的历史中,爱尔兰确实有过‘禁止离婚’这种规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项规定已被取消。还有,结婚证书并不是按期限延长费用递减,他们的结婚证书可比我们国家贵多了,一张要10欧元,还有……” 霍止抬手捂住了他的嘴:“那好,我的浪漫杀手,尹里同志,你挑个地方呗。” 尹里也不含糊,打开搜索框,经过多方面的对比,定下了丹麦这个国家,理由很实在——丹麦同性婚姻合法历史久、婚姻登记流程简单。 霍止忽略了那个过分现实主义的原因,表示了同意:“童话王国,也是个听起来很浪漫的地方。” “我记得有一首歌里的歌词,说童话里都是……” 霍止再次堵住他的嘴:“平时怎么没见你话这么多呢,咱俩,不是童话,是大型恋爱超长篇happy ending的纪实文学。”真是,气得他把英文都飙出来了。 定下目的地之后,霍止盘算了一下自己可以请下的年假,大约十天左右,顺路可以去不少地方转一转。 霍止脑子里首先规划的是带尹里一起去玩,去什么地方玩,能玩几天。静下心来,才开始了解去丹麦申请结婚证的流程。进官网一看,即便是流程简单,也仍旧需要办理不少手续。 尹里跟着一起浏览了所需准备的材料,看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又烦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提议道:“好麻烦,要不,咱交给中介去办理吧。” 霍止身边的朋友熟人很多,要是需要一份欧洲旅游攻略,有很多人都可以写上满满一大页,可跟同性恋人结婚这种业务,真没人有经验。当然这些手续他也可以找中介帮忙,但霍止这个人性格是这样,他看重的事情,非得是自己亲力亲为才放心。 “我亲自来沟通,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认为这个过程是很幸福的一件事。虽然邮件等待和手续办理很繁琐,但每处理好一部分,我心里的成就感就多一分,离你加进我家的户口本就近一点。”霍止勾住尹里的肩膀,抚平他蹙起的眉头,“怎么,迫不及待要嫁进来了?” 霍止总是能适时地看穿他心里所想,尹里知道了对方的想法,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对啊,我的证件早在好几周前就为它准备好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霍止一边跟尹里搭话,一边根据网站上相应的指示向对方国家提出了申请结婚的意愿,接下来就是等待回复了。 整个页面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尹里坐在旁边忍不住感叹:“幸亏有你,要不就我这半吊子英文,第一道手续就把我吓回去了。” 又要办签证,又要准备材料,原本打算春节前就把这些办好,过完年就可以出发了,哪成想第一封咨询邮件发出去,足足隔了十二天才收到回复,等到把相应文件和表格发送后,已经到年根儿了。资料进入审核阶段,又是未知的等待,尽管离最终的确认只剩一步,却仍然让人不由地心焦。 漫长的等待过程中,尹里有好几次都觉得太麻烦,不去了,说有霍止亲手颁发的那个结婚证就满足了。可霍止是个仪式感极强的人,他希望给自己的恋人所有能给的安全感和浪漫。 异国他乡领的同性结婚证,国内是不认的。但对于相爱的两个人来说,有机会领到的话,意义绝不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纸文书和两个冰凉凉的印戳儿那么简单。 霍止抽空往家里跑了一趟,他没提前说,霍芙吃饭早,便没给他留饭,大中午的,霍止回了家还只能叫外卖吃。 趁外卖还没送到的时候,霍芙给他热了碗骨头汤,霍止循着香味儿跟进了厨房:“妈,你欧洲的申根签证还在有效期内吗?” “你问这个干嘛?” “过期了的话,得重新办了,我和尹里准备出国领证,审核没问题的话,大概下个月就能出发,到时候顺便带你出去玩。” “跟你俩一起?”霍芙连忙摆摆手,“不合适,辣眼睛。” “……”霍止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应这句“辣眼睛”,想了好半晌才弱弱地说:“我俩是丑得见不了人还是怎么的呢,什么叫辣眼睛。” “我都快六十的人了,这个年纪,不适合当电灯泡了。”霍芙边笑,边把热好的汤取出来端到饭桌上。 霍止跟在她身后追问:“真不去?我这辈子可就领这么一次证,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不去,你俩领了证,回来就该办酒席了,我留在国内给你们准备。”她想了想,总觉得还有句什么没说,对上儿子的眼睛,想起来了,“你爸又不会管你这些!” 行吧,母爱这种东西,也是得时不时的和父爱对比一下,才会更光辉。霍止坐在饭桌前,乐不可支地趁机歌颂了一波世上只有妈妈好:“亲妈,儿子要领证了,你也不祝福祝福我们?” 霍芙独自坐在茶几前,从储物柜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开始着手列婚宴计划了,听了霍止的话,头也不抬地回道:“你俩蜜里调油的,哪还用得着我一婚姻迷茫者的祝福。” 老太太可真狠,霍止心想,调侃起来连自己也不放过。 收到审核通过的消息时,年味儿已经散的干干净净,霍止都上了小半个月的班了。 霍芙不跟他们同行的话,他俩收拾好行李随时可以出发。霍止当机立断,第二天就跟单位申请年假,晚上回去就把出国的机票订好了。 尹里自从得知下个礼拜就要动身的消息后,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十分紧绷的状态,出发前收拾随行衣物的时候,他先把几件衣服塞进行李箱,隔了一会儿,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又拿出去两件放回衣柜。 当尹里拿着叠好的卫衣在衣柜和行李箱之间往返第三次时,霍止终于看不下去了:“尹里,你怎么了啊,慌慌张张的,像被我逼着去领证的小媳妇似的。” 尹里在霍止旁边停住脚步,自嘲般一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么多年,我连游客生活都没体验过。” 霍止把他压在行李箱上捏了捏肩,示意他放松,随后单手捧住尹里的脸,说:“我信,因为老天爷要把你的所有第一次都留给我。” “尹里,过来,给你看个东西。”霍止神秘兮兮地说着,然后从刚整理好的购物袋里拿出一个透明玻璃瓶,里面装着一颗一颗手工折的星星,“中午在办公室待着休息的时候,没事干的话,我都会给你叠一颗星星,到今天为止,一共叠了99个。” 尹里倒出一颗,放在手心里观赏:“你手还挺巧。” “那会没追上你的时候,总觉得还得等很久,就想着,慢慢等你,叠到五百二十个的话,你总该是我的了,然后我在每个星星里写上每天晚上给你推送的歌,等到我们结婚的那天,就把520个星星全部打开,把这520首歌在我们走红毯的时候放出来,听着就很浪漫,是不是?” 尹里听后,一脸认真地回复他:“你想过520首歌在一个具有回声效果的场地里放出来是什么情景吗?你不仅一首歌都听不到,还有可能耳鸣。如果你不同时放出来,一首一首放,一首歌至少三分钟,我算算啊,那你的婚礼最少需要两天,因为你光是走红毯就需要26个小时。” 霍止:“……” 第二天的航班在下午,预感路上休息不好,两个人裹着被子睡到十一点才睁眼。霍重阳作为一只不吃东西会饿死的生物,被提前送到了霍芙那里,于是这一天醒来后屋子里难得安静得毫无声响。 霍止比尹里先穿上鞋洗漱,等尹里收拾好,霍止已经做好饭在饭桌前等着了,因为心里太过激动,一顿饭吃的连咸淡都没记住。 最后检查一遍证件,就可以换衣服出门了。 霍止穿得很休闲,牛仔外套搭经典小白鞋,看着像充满朝气的大学生似的。他照完镜子转身,看见尹里已经推着行李箱等在了门口。 尹里身着一件简约的米白色长风衣,配一条拉高腰线的阔腿裤,戴了一副细框金边眼镜,斯斯文文的,像大学校园里每节课都会人气爆满的帅气老师。视线再往上移,头发却抓得很不羁,两相结合,呈现出一种矛盾又别致的迷人。 霍止就那样立在原地盯了尹里一分钟,眼前这个人,真是方方面面都让他为之动容,性格、长相、品味……没有一样不符合他的喜好,尹里整个人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心动男嘉宾。 要不怎么说尹里适合当大明星呢,霍止和尹里两个人走在路上,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他们也不想管了,干脆彻底高调地牵着手等在路边,待叫的车过来,双双钻进后座,向机场进发。 飞机起飞,发出巨大轰鸣声的同时,尹里的身体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推背感,这一刻他终于有了在路上的实感,随着高度的不断攀升,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离生活了二十八年的城市越来越远。 乘坐长途国际航班,他们需要在飞机上过个夜,尹里没出过这么远的门,有一种成了误入动物园的小动物的错觉,全程被乘务员各种投喂。 霍止定下的第一站是意大利,沿着地图一路向北,会短暂地在瑞士停留几日,最后到达丹麦。 站在罗马的街头,尹里脑子里想起的第一个词就是“恢弘”,被一群古老的建筑围住,仿佛一瞬间他们也置身于几千年的灿烂文明中。 到达时,是当地时间的下午五点,夕阳掩映下的房屋,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霍止从前来过,原就有经验,为了让尹里的第一次游客体验足够难忘,霍止可是做了足够的功课。每一日的行程安排,精确到吃住行的每个细节。 去酒店的路上,霍止兴致勃勃地跟尹里描述住的地方有多好,窗外的风景有多秀。 蓝天白云海景房,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人类最原始的浪漫情致,当然,这只是霍止骗尹里到阳台去做的鬼话。尹里一方面纵容他,另一方面又依赖他,自然是霍止说什么就信什么。 所以当霍止在落地窗前一点一点开始褪下尹里的外套时,尹里只来得及从霍止口中夺回片刻自己的气息,仓促地说一句“拉上窗帘”。 结束后,天已经黑透了,他俩并排躺在阳台的毯子上,尹里身上只堪堪盖着一件长外衣,海风打在窗户上,这一刻尹里意识突然清明过来:“霍止,我觉得我们好像疯了一样。” 霍止把手放在尹里的头顶,时轻时重地捋着他的头发,也觉得自己好笑:“嗯,放在古代,我就是那日日不早朝的昏君。” “凭什么你就是君王?” “因为承恩的是你。” 尹里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起身就要把霍止往外推,快到边缘的时候,尹里停了,几厘米的台子,就算掉下去也不会怎么样,他还是舍不得。 霍止头枕着尹里的胳膊,笑得像捡了一锭银子的小乞丐,那得意的眉毛仿佛在炫耀,看,尹里,你就是这么喜欢我纵着我。 尹里无限纵容的后果就是,原本打算傍晚去看海的计划被搁置了,并且看霍止的劲头,尹里觉得自己很大程度上第二天也出不了门。 晚饭后,因着时差的缘故,夜越深,他俩越兴奋。 听着窗外断断续续的风声,霍止叫了一声尹里:“哥,我们今天一起失眠了。” “嗯。”应了一声,尹里伸手去搂霍止的脖子。 “再来一次吗?” “明天不是还要早起去博物馆吗?” 霍止翻身覆在尹里身上,说话的热气呼在尹里眼皮上:“不去了,累了的话,明天就在酒店待着。” 直至当地凌晨三点,谁也没有萌生出一丝困意,尹里实在无聊,取出平板开了机,看起了电视剧。 霍止端着手机凑到他跟前。 尹里把膝盖上的平板挪了一点过去:“想陪我看吗?” “你先陪我看,我再陪你看。”说着,霍止把正在直播球赛的手机堵在了平板前面。 “你自己看吧,我看不懂,去阳台看会夜景,欸,衣服呢?”尹里一边掀起被子一边找不知落在了何处的衣服。 “不许穿了,抱着舒服,反正也不冷。”霍止大喇喇地扯过被尹里扔到一边的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尹里从床下找到了卷在一起的睡衣,抖了抖套在身上,正穿拖鞋的时候,霍止突然关了视频,没有了球迷的呐喊声和裁判的吹哨声,房间霎时陷入一片安静。 “怎么不看了?”尹里回过头问。 “你不抱我,我不看了。” “……怎么还越发跟小孩子似的了,二十多岁的人了撒什么娇。”尹里嘴上无语地抱怨着,却又立刻抬腿迈了上去,把那个小三岁的巨型弟弟按到自己怀里,“瞪着眼”点开了视频。 第一天,同尹里所预测的一样,基本就在室内过了,感觉两个人像去做酒店试睡员般,黏在床上就几乎没怎么下来过。 到达罗马后的第三十九个小时,霍止和尹里终于出门了! 路过许愿池的时候,他们在生动逼真的海神雕像前久久伫立。即便是旅游淡季,也有络绎不绝的游人来此景点观摩打卡。 霍止告诉尹里,据说情侣在此处一起向池中投入硬币,他们的爱情就能长长久久。 “上一次来,我还只有在旁边看着羡慕的份儿。”说着,霍止从钱包里取出一枚硬币,抓着尹里的手,闭上眼,向面前的池中央扔去。硬币落在雕像附近,发出清亮的一声脆响,然后慢慢沉入水底。 他们像所有许过愿之后的情侣一样,相拥着在彼此的唇间印上自己的气息,那一刻,心中只有“永恒”二字。 这个城市好像处处都著名,处处都有故事,电影《罗马假日》里经典的一幕,那个印着海神头像的巨大圆盘,传说中撒了谎就没法把手抽出来的“真理之口”。 尹里握着手机,和霍止分享自己刚刚查出来的情报:“它其实不过是古罗马时期的一块井盖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霍止的手已经伸进了雕像的嘴里,他瞪一眼旁边不懂浪漫的人,嘴里说着:“尹里是个笨蛋。”随后无比自如地拿出手离开,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给尹里。 尹里趁他没走远,也把手放了进去,小声嘀咕了一句“霍止才是笨蛋”,然后用比霍止更快的速度抽了出来,嘴角挂着满足的笑意,追到了霍止身边。 别的情侣都在含情脉脉地诉说自己的真心,他们两个却如同小学生一样,在传说里的海神面前享受着“自欺欺人”的小欢喜。 活得不那么浪漫的尹里,却在一边揭露人间真实一边又小心翼翼地做了所有幼稚又浪漫的事。 因为第一天的荒唐,他们错过了罗马的博物馆,好在佛罗伦萨足够弥补这个缺憾,这里遍地都是博物馆和美术馆。 形形色色的游客在米开朗琪罗的“大卫”雕塑面前合影留念,只有霍止用别人听不懂的语言大胆地问尹里“他大还是我大”,让他在满是文化艺术气息的地方臊红了一张脸。 这里的菜式不怎么可口,但冰淇淋又深深俘获了尹里的味觉,傍晚散步时,哪怕晚上的气温很低,他都要买来吃。两个人在夜色中冻得呲牙咧嘴,还要趁不注意偷偷咬一口对方手里的冰淇淋。嬉笑间拐个弯,经常会遇到在夜色深处纵情演奏的街头歌手,尹里每遇到一个都要忍不住打赏。 意大利的最后一程,霍止带他来到了水城威尼斯,这里有一个拍照很好看的地方,名叫彩色岛。前几个地方,霍止把带来的相机当成了摆设,这次在岛上住了一夜,才想起了它的存在。 霍止和尹里身上穿着从罗马买的纪念衫,身前印着大大的“I LOVE ROME”,傍晚时,落日的余晖铺满了整个水面,霍止搭着尹里的肩,请路人帮忙拍下他俩在意大利这趟旅程的第一张合照。 当着别人的面,霍止没好意思有过分的举动,人一走,他就来劲儿了,变换着各种角度向镜头展示尹里脸上每一个可以亲的地方。 尹里依然不怎么适应镜头下的自己,如果不是霍止在他脸上亲来亲去,那每一张照片上始终如一的表情简直如复刻出来似的,是那种发朋友圈都凑不齐九宫格的不变模样。 继续往北走,到达瑞士,比较惨的是,一出车站,霍止的钱包就丢了。而不幸中的小幸运是,证件和信用卡都放在尹里的钱包里。 霍止心里觉得尴尬,去酒店时重复了好几遍自己的借口:“你看,老公主外,老婆主内,还是有道理的吧。要不是让你保管证件和卡,咱俩就成滞留旅客了。” 尹里心说这是哪门子的道理,之所以证件和卡不在霍止那儿放着,不过是因为换的钱太多装不下罢了。尹里身上的现金很少,都是零钱,那是他准备用来看街头表演的钱。 没有到首都打卡,他们直接到了苏黎世。这是一座很安静的城市,像那种生活气息很淡然的小镇,手机信号也很差,没有网络,连不上谷歌地图。再加上丢了钱,一些地方不能信用卡结账,最后干脆变成了一场跟着路边标识随缘走走停停,没有目的地的旅行。 尹里因为不懂英语、又连不上网的缘故,这几天一刻也不敢离开霍止。即便是漫步在没什么人的小巷,尹里也把霍止的手牵得紧紧的,倒叫霍止生出了几分因祸得福的心思。 整座城市都散发着一种悠然自在的氛围,他们牵手穿梭在老城的旧巷内,没有汽车喇叭声,没有低头看手机的行人,每一秒都如同在聆听旧时光里的慢节奏。 晚上回去讨论起来,除了高得离谱的物价,尹里对这里还是很满意的,生活方式随性自然,路上也没有因为两个男人牵着手就驻足拍照、指指点点的行人,还有干净到可以饮用的喷泉水。 晚饭那份折合人民币一百七十多元的意面让他心疼了好半天,回去趴在床上数那几张零钱的时候,尹里随口说道:“欸,要不我也学他们,去街头唱歌,拾掇拾掇,这张脸也能看。” 霍止不怀好意地捏住他的下巴,痞笑着把零钱卷起来塞进了尹里敞开的睡衣领口:“哥哥,这张脸,可不只是区区能看的程度。” 随着假期过去三分之二,他们也该赶往下一个地方了,因为不是去游玩,两个人都有些微微紧张,数完钱,索性把包里的材料又翻出来核对了一遍。 跨过德国,经历短暂的飞行,两人落在了哥本哈根的土地上。 霍止订了一家家庭旅馆,旅馆的主人一对刚结婚不久的小夫妻。建筑大概有些年岁了,进去后能看出时光斑驳的痕迹,旅馆的女主人不会讲英文,只是十分友好地在一旁为他们准备着热咖啡。 等待咖啡的期间,霍止同那个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的男主人攀谈起来,他告诉对方,自己是来和恋人结婚的。 对方看了一眼坐在霍止身边略显拘谨的尹里,示意他俩稍等片刻,男主人回来的时候,咖啡也煮好了,带着浓浓香味的温热液体流入体内,尹里总算放松了许多。 男主人送了一对很精致的情侣水晶杯子,作为祝贺他俩新婚的礼物,收到的一瞬间,尹里和霍止都有些感动,对方完全没有把同性恋当成异类。 霍止订的房间在楼上,把行李箱提上去,男主人热情地同他俩说了“晚安”。 室内的空调是热风,尹里这些日子以来胖了一点,脸上也多了些血色。这会儿因为搬箱子累得蹲在地上气喘吁吁的,鼻尖上还挂着细小的汗珠,看起来是很动人的模样。霍止就着那个姿势,往前探了探身子,蹭了蹭尹里的鼻尖。 材料已经提前一天送到市政厅,领取结婚证当日,他们被安排在一个礼堂里面等待,礼堂看起来古老庄重,周围是同样等待领证的情侣。当他俩的名字被叫到时,两人都明显地紧张起来,同时握紧了对方的手掌。 仪式很简单,左不过是宣读誓言、交换戒指,然后相拥接吻。期间两个人脑子里都有些晕晕乎乎,直至要在文件上签字,握笔的手忍不住颤抖时,尹里心中才真实地感受到,身边的这个人,将成为自己一生一世的爱人。 证书被装在红色的信封里,从主婚人手里接过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有点难忍地红了眼眶。 回去时,旅馆的男主人来接他们,他很兴奋地用英文告诉霍止,以后再来丹麦,他们就能以“夫夫身份”来申请家庭旅游签证了。 来之前,尹里以为那不过是一张回国后再没人承认的证书,但此刻看着那张满是外文字母的结婚证,他不得不承认,还是不一样的,至少这个国家的法律对他们的关系进行了认证。 等待在家的女主人则提前为他们准备了庆祝仪式,鲜花美酒,大笑着拍手祝福的外国友人,再没有更好的祝福了。 他们不停地举杯,不住地欢呼。洋酒很烈,醉倒了刚领完证的两个彼此深爱的人,整个下午,这一对新婚小夫夫都沉醉在做不完的好梦中。 接二连三的感动之后,霍止迫不及待地要在这里过个洞房花烛夜,晚饭后,霍止早早地把尹里拽回了房间。 尹里有一种可以被任何种类电视节目所吸引的能力,只要进了室内,会条件反射似的打开电视机,尽管经常是把电视机里的声音当成背景声。他似乎没反应过来霍止的意图,进去以后就开始看视频,霍止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搓他的头发。 不知道是什么节目,反正二十分钟后随着滚动的字幕开始唱歌了,霍止往尹里身上一靠,明示道:“哥,你看,片尾曲都响了,咱关了电视亲热一下。”说着,伸手就要去拿遥控器。 “别,不急,一会儿唱完还有下集预告呢。” “……”霍止不禁失语,心想,都这种时候了,还要看这么齐全的吗? 片尾曲曲调很悠扬,落在霍止耳朵里只觉得漫长,他的手很不老实,开始往尹里的腿上腰上移动,见对方仍旧没什么反应,他抬手盖住了尹里的眼睛,单手撑在身下人的一侧,用低沉又勾人的声音在耳边说道:“还看啊,哥,现在不进卧室的话,我就在这张沙发上干你了啊。” 尹里只能在霍止的指缝中看见影影绰绰的光线漏进来,当视觉被遮盖时,整个人都会格外依赖身边紧挨着的人,他紧紧抓住霍止因为施力而泛着青筋的胳膊,连呼吸的频率也受了影响:“我看电视剧里,人家都很克制的,怎么就你没个完呢?” 霍止体温升高,语气略微发了狠:“所以才说那都是假的,怎么忍得住啊,对着自己心爱的人。” 没等尹里同意或是反抗,霍止手上一用劲儿,将人翻了过去,背对着自己。这个姿势,霍止能清清楚楚看见尹里头发遮盖的一截脖颈,一瞬间心脏被初遇时的记忆刺中,他的动作立刻变得有些急不可耐。 身上的遮盖物快要除尽之时,突然桌上的手机一响,两个人皆是一惊,尹里下意识地转过身想往霍止怀里钻。霍止本打算不管它,让手机铃声淹没在电视的背景声音里,可自动挂掉不到十秒,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尹里反手推了他一把,气息不太稳地说道:“先……先去接电话。” 霍止拽了拽身上凌乱的衣服,不耐烦地走到了桌子旁,一看,是他亲妈打来的视频电话。 他抬头看了眼安静的尹里,手指一按,通了,接通后他把声音调到了最大那格。 霍芙看到屏幕上只有一个儿子,问他:“小里呢?” “在沙发上趴着呢。”霍止笑着回答她。 手机里的声音盖过了电视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尹里的耳中,他紧张地、羞赧地瞪了一眼霍止,仿佛霍芙随时会从手机里跳出来看见这不堪的一幕。 霍芙没有追问尹里为什么趴着,也没问以什么样的姿势趴着,只关切地问了句:“结婚证领完了吗?怎么也不跟家里汇报汇报啊。” “下午喝了点酒,睡过去了。” “拿过来,给妈瞧瞧。” 霍止走到行李箱旁,将里面的红信封举起来,然后打开一张一张展示了会儿。反反复复看了几遍,霍芙才算看够:“小里呢,再给我看看小里干嘛呢。” 两米之外的尹里求救似的看向霍止,霍止却故意使坏道:“等下,妈,这就过去找他。” 尹里立刻手忙脚乱地从地上捞起一件衣服开始穿,霍止走过来的时间,只够勉强套上一件外套。 视频里出现尹里的脸的时候,他笑着喊了声“妈”,仔细听的话,声音里是微微带着颤音的。 镜头外的霍止一手举着手机,一手不安分地在尹里脚踝处乱摸。尹里不敢反抗,只能咬着牙不让自己的表情露出马脚。 可这母子俩仿佛故意折磨他似的,霍芙乐呵呵地问:“哎,小里,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霍止无声地笑着,混蛋一般,擎等着看尹里怎么撒谎骗人。 “光线……光线的问题吧。”尹里因为心虚,说话都结巴了。 “哦,那你叫霍止多照顾着你,你也注意着点他,两个人别感冒了。” “没问题,妈。” 霍止的手还在往上移,尹里的脸还在继续变红,尹里想立刻挂掉电话,求个痛快的,可霍止却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大有聊上一个小时的意思。 最后还是向霍止求饶了,尹里趁霍芙弯腰抱猫的空当里,快速地趴在霍止耳边小声来了句:“快点挂了电话,今天晚上都依你。” 霍止也只是强撑着克制罢了,此刻骗得这样的好话,自然欣然应允,在尹里反悔之前,结束了通话。 当手机屏幕暗下去,尹里长吁一口气,霍止的呼吸却突然急促起来,还没等尹里反应过来,上身的外衣就被剥了下去。霍止按着他的手扶在沙发边上,再次跟他确认:“哥,都依着我,是吗?” 尹里点点头,从嗓子里挤出两个字:“嗯嗯。” 霍止掰过他的脸同他接吻,心想,怎么会有人能把“嗯嗯”这两个字说得这么勾人呢。 说着都依他,一个小时后,霍止感受到尹里还是想逃了:“尹里,怎么了,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尹里唇角发出呜咽的声音,说这样太疼了。闻言,身后的霍止短暂地离开,一把将他抱起来,用温柔到极致的声音哄他:“那到床上去?” 语气太温柔了,尹里又被蛊惑了,不受控地点了头。 床很大很软,两个人的重量齐齐压上去的时候,大床晃得像在罗马看到的海浪。 凌晨三点,退潮了。 尹里已经有点昏过去了,从前也没有一次洗澡不是霍止抱着去的,这一晚更是,霍止肯定得亲力亲为地照顾,进了浴室,霍止才知道自己有多用力。 尹里在热气中睁开眼,歪着头靠在霍止身上,想要起身自己坐着却没有力气,只能忿忿地抱怨:“我看我回不了国了,要被你折腾死了。” 霍止笑着接受了一切言语上的嗔怪,因为自认为已经是行动上的胜利者。 好在回程的航班在第二日晚上,尹里有充足的时间睡个好觉。 旅馆的老板开车送他们去了机场,这对夫妻成了尹里人生中认识的唯一两个外国人,目送他们离开,看着周围风格完全不同的建筑,想起这些日子,他和霍止,可以在街上随时牵着手,在许愿池将硬币一击就中的时候,也可以不用顾及旁人眼光接个吻。他心里对自己说,原来人可以有这么多不同的活法。 从他的表情看出了他的想法,霍止问尹里:“怎么样,出来转转是不是很好?” “很好,下定决心要努力赚钱,以后去更多的地方旅行。” “不愧是写实派的尹里。” 推着行李箱跟在霍止身后,走了几米,尹里才叫住霍止说道:“是因为跟你一起来,所以觉得很好。” 尹里说起情话来,霍止是招架不住的,以至于他又想停下抱抱尹里了。 霍止不满意蜜月只有不到十天,回去的飞机上,提了十几遍要辞职。 尹里顺着他的话回他:“辞吧,辞了我养你。” 霍止心里那点大男子主义作祟,不再说话了,翻个身盖上毛毯,假装睡觉去了。 无事可做的尹里,又悄悄把结婚证翻腾出来看了。霍止在旁边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儿观察,尹里的眼神,仿佛要把一纸证书盯穿了。 虽然尹里不是那种经常表达爱意的人,但偶尔这样隐忍的深情,最戳霍止的心窝,他感觉自己要爱死尹里了。 同样的飞行时间,好像回国时显得更慢一点,大约是心情平静下来的缘故。 送完行李箱,霍止和尹里一起去霍芙那儿接霍重阳回家。 他们不在的期间,霍芙真的有在认真地计划他俩的婚礼。请柬喜糖什么的,都准备好了。 霍止从里面翻出一块大红色的布,十分好奇:“妈,这是什么啊?” “哦,红盖头,估计是商家送的。” 看着霍止那充满期待的表情,尹里心里止不住犯难,盖头?送什么不好,非要送盖头! 第60章 霍芙把名单放在他俩跟前,吩咐核实一下参加婚宴的人数。 霍止这边亲戚不少,原打算叫上最亲近的人一起吃个饭,简单点就行,可看霍芙这一长溜名单,倒有大操大办之意,正要说别太高调,抬头对上尹里的眼睛,起身的动作又停下了。 这样深爱的尹里,一生一次的婚礼,好像隆重点也没什么。 尹里没什么人好邀请,孟咏芊肯定来不了,那个爸他也不想通知,除了刘叔和隋和,确实没其他亲戚朋友了,他忍不住想,自己这二十八年,究竟活成了什么样。 霍止见他面露悲切,伸出手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敲,打断了他的思绪,然后握住他的右手,提笔加上了宋哲严的名字。 “这位医生劳苦功高,可以配得上吃一顿我们的婚宴。” “我把他微信删了,要不,我再厚着脸皮加回来?” 霍止摇摇头,淡定地回他:“不用你,我已经加了。” “哦。”然后尹里就眼睁睁看着霍止把那块儿商家赠送的红盖头,随手塞进了霍重阳的玩具袋里。 霍止瞧见尹里一脸的无奈之意,笑了笑,没说话。 走了才不到十天,霍重阳像几辈子没见过尹里似的,整个晚上都黏着他,一向听话懂事的猫,第一次爬上了主人的床。 霍止过去把它背上的毛顺了顺:“怎么了这是,显得我妈虐待它了。” “想家了呗。”尹里任由霍重阳在自己胳膊上蹭来蹭去,一脸的宠溺,“没白对它好。” “还不是你爱惯着,这小东西精的很,谁最没原则地宠它,心里都有数呢。”霍止先把猫爪子放在手心,怕它不小心抓伤尹里的手腕,然后才准备把它抱起来,“行了,搂了一晚上了,也该给他爹让地儿了。” 尹里把霍重阳护住,警惕地看向霍止:“我不做,太累了。” 霍止瞪他一眼,又无语又无奈:“我也不是永动机,闭眼睡觉。” 婚礼定在四月份,正是春暖花开的好季节。 婚礼前的一个小时,两人分别待在不同的休息室,尹里正紧张地擦手心的汗,手机突然一震,点开,是霍止的照片。 他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接通后问他:“突然发自拍干什么?” “给你看一下你老公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上一身帅气西装的样子。” “嗯,比想象中美。” 听电话里的人微微笑了声,霍止正色道:“就是想告诉你,虽然宴会上大多数的人你不认识,但一会儿上台,别紧张,只看着我就好。”霍止突然想起了什么,“要不,你干脆盖着盖头上去?等我,我给你送去。” 尹里还要说话,电话突然挂断了。 没出三分钟,霍止真的进来了,手上拎着个小购物袋。 尹里假装愠色:“别闹了。” “没闹。”霍止一边说着一边上手拉拉扯扯。 “少来,这事儿没商量。” 霍芙穿得特喜庆,一身改良版的红旗袍,边推门边调侃:“我瞧瞧这是谁啊,这么难哄,哟,是小里呀。” “妈……” 见长辈来了霍止也不消停,没完没了地缠尹里。 尹里嫌丢脸,只好咬牙切齿地悄悄答应:“晚上回家盖,行了吧。” 霍止点点头,从袋子拿出一个瓶子塞他手里:“给你送个酸奶,今天早起忙叨半天,连口饭都没吃,一会儿喝酒别伤着胃。” 正要再说什么,李立臣也进来了。司仪跟在后面,确认上台讲话的人。 “我写稿子了。”霍止拿出来一抖。 “我也写了。”霍芙伸进兜里一掏。 “我让张秘书吩咐人写了。”李立臣摆摆手叫过张秘书。 “我写了五百字。”霍止先声夺人。 “我写了八百字。”霍芙不甘示弱。 “我一千五?”李立臣不确定地看向一旁的秘书。 然后三个人扭头同时看向尹里:“你呢?” 尹里弱弱地回了一句:“我写了首歌。” 他们立刻松了口气,异口同声道:“还好。” 赴宴之人到齐,婚礼正式开始。 司仪举着话筒,高喊一声“新人入场”,大门打开,霍止牵着尹里的手走上了红毯。 在场的很多人不太理解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可这一刻,看着他们望向彼此时深情浅笑的目光,又觉得很是登对。 司仪从头到尾都用“两个新人”代替二人的称呼,看好戏的同事们着急了。 “到底谁是新郎啊?” “老霍能不能行啊?” 周围调侃的声音不绝,尹里当着一众长辈的面,红透了一张脸。霍止不想解释,干脆捂着尹里的耳朵开始亲他。 热闹散尽,是属于二人的时光,晚上回家,入眼是满屋子的大红喜字。 霍止和尹里都没少喝,一进门直奔卧室,不一会儿,轻微的呼吸声从尹里躺着的那一侧传来,他还用胳膊盖着眼睛,霍止只看了一眼就识破了:“尹里,装睡的话,等于自找麻烦。” 闻言,尹里睁开眼睛看向霍止,目光里像是要流出蜜来。霍止在他眼角印下一吻,然后动手,将他天亮时穿的衣服,一件一件剥下来。 身上酒味未除,两人推搡着进了浴室,热水拱起满心头的火,身子没擦干净,霍止就把尹里抱上了床,此刻心急,手上还沾着水,手在塑料包装上打滑。 尹里见霍止迟迟不过来,等不及似地喊了一句:“能不能行啊。” 霍止捏着袋子走了过来:“哥,撕开,有点湿。” 包装已经沾了水,尹里手指一碰也没撕开,直接扔到了一边:“算了,又不会怀孕。” 霍止没想到还有这好处,跳上床抱着尹里滚成了一团。 墙上的分针转过一圈,霍止与尹里并排躺在昏暗的灯光下,他声音低沉道:“尹里,叫声‘老公’听听。” 这个称谓他只在尹里梦中听过,此刻想,若是这人清醒的时候,被他折腾得满头细汗的同时再哑着嗓子喊一声“老公”,怎么想都很动听。 然后他感觉到耳畔一热,尹里趴到他身侧,用比他想象中还温情脉脉的声音叫了一声。 霍止笑得嘴角快要咧到后脑勺了:“哥,今天新婚燕尔,多来一回呗。” 尹里没拒绝,还主动跨坐在他身上。整个夜晚汗涔涔热腾腾,想来真是难以赘述。 洞房过后,尹里才想起那块儿一直没露面的红布。 “盖头呢,过了今晚,就没得闹了啊。” “衣服都掀了,掀盖头就不用了。” 尹里满眼怀疑地看他一眼。 “放在妈那儿了。”霍止正经道。 “嗯?” “昨天下班,抽空去了趟郊区。” 尹里脸上玩笑的表情一顿,心脏猛地一缩:“你自己去,她没生气?” “生气了,我好一阵哄呢,大约是这么好的儿子,不舍得交给我。”霍止把他拉进自己怀里,温柔地向他解释,“我去告诉她,让她放心。” 尹里喉结一动,一瞬间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婚礼上太紧张了,准备的歌忘了唱,这会夜色已深,对着爱人心口,正是忍不住真情流露的时刻。 尹里轻轻敲一敲他的胸膛:“霍止,我的九十九个字,忘了唱了。” “这会儿唱给我吗?” “嗯。” 霍止闭上眼,静静聆听着九十九个字里的爱与真心。 歌词曲调婉转动人,枕边人是今生最爱。 尹里握住他的手,唱出最后一句。 “等我变成古怪老头,也唱情歌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