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保持距离的呢 作者：两百斤道长

简介：护短宠受总裁攻×软糯自卑小天使助理受
高中毕业后，穆宇得了一种难以启齿的病——伤心乳头综合症：一被碰到乳头，就会丧到飞起，严重时还超想哭der。
从励志学霸到心酸社畜，他藏藏掖掖好多年，一直没让人发现，最后却在自己暗恋多年的男神面前出了丑，顿时丧破天际，差点当场去世。
“既然是因我而生，那就由我来治愈吧。”男神温柔一笑，如是说道。
穆宇：哎……不是说不摸吗？
顾哲明：总要看看最近治疗效果怎么样嘛。
穆宇：哦，那你摸吧。(•ω•)
顾哲明：真乖(≖ᴗ≖)✧
标签：主受 温柔 甜宠 HE

编辑点评
单向暗恋多年的班长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班长却不知道他因他深陷自卑的泥潭得了病
一场关于治愈与暗恋的故事该如何继续？

第01章 糟糕的重逢

穆宇从花店里走出来的时候，外头刚好开始下阵雨，铅灰色的天空比他的脸色还要难看，大雨滴哗啦啦喷洒下来，随着风潲到他的黑框眼镜镜片上，将他的视线弄得一片模糊。偏生他左手抱了一捧绯红色的剑兰，右手又提着一袋新鲜水果、和一盒死贵死贵的纯素糕点，难以动作，只能退回到店里。

他跟店主打了声招呼，将东西放到柜台上，腾出手来擦眼镜，顺便掏出叫了车，又问店主借了把伞。过了一会儿，手机震了起来，他赶紧拿上东西冲进了雨帘中，上了辆黑色的帕萨特。关上车门喘息了半分钟，他低头检查了一下怀中的剑兰，见花没什么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车中开着空调，很舒服，但混着他身上潮湿的气息，又让他感到有些凉。

凉意让他更加灰心丧气。

上司的怒骂还响彻在他耳畔，同事推锅的嘴脸还停留在眼前，许多双眼睛盯着他，还有一些眼睛看都不看他，整个办公室没有一个人帮他说话。

那盒导致合作公司派来的代表过敏休克的点心，没有人关心它是否是运营总监指定要买的，也没有人关心这本属于另一个助理的工作怎么会落到穆宇身上，事实就是穆宇排了一个多小时队买下了它，并且放到了小会议室的点心托盘里，所以也理所应当由他负责。

穆宇百口莫辩，他看着面前的老女人扭曲的五官和张得极大的红嘴，心里有一种麻木的痛苦，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公司大门的。

其实他毕业后已经工作了将近四年了，但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太过倒霉，到现在都还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一样被同僚欺负。也不是没想过辞职找别的工作，但家里人觉得他所在的公司好，工资高，不太同意他辞职的想法。他又想到以自己寡言而无趣的性格，大约换一家公司也很难和人处好关系，便只好继续忍受着上司的暴脾气和心机同事的欺负。

“到了，小伙子。”一声粗犷的大叔音将他从走神中唤醒。

付钱下了车，便是S市第一医院门口。这家医院名医挺多，纵然是下着瓢泼大雨的工作日，大厅里也挤满了人。

穆宇怕挤坏了手中的花，没上电梯，选择了爬楼。

单人病房汇集在五楼走廊一侧，白色的地板干干净净，没有大厅地上那种潮湿的黑脚印，过道里也没有打着喷嚏咳着嗽的病人，就连医生和护士都罕见。

穆宇稍微平复了一下心绪，缓了口气，走到病房前敲了敲门。

门打开了，迎接他的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面阔口方，疑惑地打量着他：“你是哪位？”

穆宇硬着头皮上前，郑重有礼道：“我是GK的穆宇，我司对今天发生的事情非常抱歉……”

其实他的措辞已很稳妥，但男人一听到GK两个字便皱起了眉头，后续说的什么都好像不是太重要了，沉着气没打断他是他最后的礼貌。

他说完，男人接过了他手里的一切，张口刚要说什么，病房里就忽然传出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声音：“穆宇？是穆宇吗？”

房中人开了口之后，男人侧身按住门，不大情愿给穆宇让了条道。

听那声音，穆宇一时间还没辨别出是谁，进屋一看，却愣在了当场：“班长？”

被他称为“班长”的人就倚在病床上，穿着一身质地良好的白衬衣，袖子整齐地捋在手肘位置，露出了肌肉条理分明的小臂，双腿盖着天蓝色的薄毯。

与他目光相接后，对方立刻露出了一个令他熟悉的微笑，微笑里满是友善，可惜面色和口唇都有些苍白。

穆宇有些难以置信地推了推眼镜，仔细地打量起眼前人来。

柔和的目光，右耳上那粒好似耳钉的痣，棱角分明的唇形，修长的手指……无一不提醒着穆宇，眼前的是真实，而非虚妄。

顾哲明。他高中时期的班长，他阔别多年的……暗恋对象。

穆宇呼吸一窒。

也不是没想过和顾哲明再见面的场面，但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想象了。

毕竟，上次见到顾哲明的情景，是他大学期间最痛苦的回忆。他只是远远望了一眼，却酸涩了好些日子，直到被工作摧残后，才渐渐放下了那件事。

不过，再见顾哲明时，他倒一时间忘了那件事，情绪起伏巨大是真的。他先是睁大眼睛，面部的每一块肌肉都准备好要笑了，可是这笑在呼之欲出时，又忽而退却了。

心头涌上的悲伤冲淡了最初的喜悦，两种情感皆不纯粹，是互相交织在一起的。他只觉得身上每一个毛孔的感觉都放大了十倍，能够清晰得感觉出涔涔冷汗是如何渗出到皮肤表面的。

顾哲明神色却很平静，只展露出一点微微的喜色，好像见到了一个多年不见，以前关系还不错的老同学。见穆宇进了屋，他把手中银色的ipad放到床头柜上，伸手示意穆宇坐到病床旁边的一张白色靠背椅上。

穆宇好像接到了命令一般，走过来局促地坐下了，屁股只占了椅子的四分之一，身体还有些前倾，似乎还没从复杂的情绪中缓过来。

顾哲明一手掩住嘴，头偏过去，反复地轻咳了几声。先前过敏导致的喉头水肿消退了没多久，咽部还有些难受。等到清干净嗓子，他转过头来，发出了原本富有磁性的声音：“真的是你啊，好巧。”

“是啊，班长。”看着对方明朗的笑，穆宇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剔透的光，脸上的郁气也被扫了大半。但是这情形没有维持太久，他很快又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来，赶紧低头躬身道：“抱歉……是我工作疏忽了，如果早知道是班长的话，就不会买那盒点心了。”

其实，先前和合作公司沟通好的人员名单上，并没有写顾哲明的名字，他对顾哲明的来到完全不知情，但他还是满心满脸的歉意与懊悔。

顾哲明对鸡蛋过敏的事情，他们高中一整个年级都知道。因为一次在午餐时误食了混入菜中的几粒炒鸡蛋，顾哲明当场休克被送医院，耽误了下午的数学竞赛，当时许多同学和老师都替他感到惋惜。

当年他亲眼看着顾哲明昏倒在食堂里，一身血都要烧了起来，打120的手都是发颤的。现如今又发生了跟当年一样的事情，虽不是在他眼前，却是因他而起……他觉得那些人指责的没错，这确实是他的错，全部的责任都在他。

房里的空调温度调得太低，穆宇双手指尖冰凉，忍不住扣到了掌心里。

“不，这不怪你，纯属是我自己疏忽，忘了吃抗敏药。”顾哲明微笑着摇摇头，“鸡蛋毕竟是很容易出现在点心和菜肴当中的，总不可能永远让人替我注意，迁就我的禁忌。不过刚好凭借这事碰到了你，也不算太坏。”

穆宇红着脸，先是点点头，复又感觉点头不合适，便又摇摇头，不知该回应什么才好。想到背后还有双眼睛看着他俩，更是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而死。

“你现在在GK做个人助理吗？”顾哲明对他的反常视而不见，体贴地直接转移了话题道。

穆宇苦笑。他确实是个人助理，但从今年开始，他的上司坐上了运营总监的位置，他的工作重心已经往行政助理方面转了，头衔却仍是个人助理，平时也会被指派去做许多个人助理的工作。

他点点头，从衣袋里掏出名片递了过去，同时接到了顾哲明的名片。

顾哲明的名片是很有设计感的正方形，蓝白色调，右上方印着悦才生物科技的球形logo，中间显眼的位置是一排细明体：顾哲明总经理。

穆宇心里暗自叹了口气。顾哲明比七年前更成熟英俊了，出落成一位职场精英。反观自己，无论是心性还是外貌，似乎都和七年前没有多大不同，普普通通的发型，普普通通的白领打扮，确实无法跟对方相提并论。

然而，这暗自叹息中，又有一丝微妙的欣慰。顾哲明太好了，好到他觉得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应该自动与他匹配起来，今日所见，其实是数年前就预料到的事，只是摆在眼前之后，有了依托的实体。

“你以后要是发展去做行政助理的话，说不定将来我们会有工作上的往来呢。”顾哲明仍是笑意微微，把名片仔细收了起来。

“嗯。”穆宇几不可查地红了红，应了一声，“我确实有这方面的打算。”

递过名片之后，两人自然而然地聊起了两家公司。

GK旗下有七八个品牌，专营中高端的化妆品和护肤品，而悦才的某些科研成果，正好能应用到部分产品当中去，这才有了联系。

悦才之前多服务于医学界，提供的服务各种高端，包括但不限于基因合成，引物合成这些一听名字就感觉高精尖的服务，格局和规模当然也比GK要更大。

因此，对于悦才而言，这次合作是初次跨进化妆品行业，除了GK之外，他们还有其他选择；而对GK来说，却是攀上了一个极其强大的合作伙伴，对于树立企业形象，提高企业知名度等等方面都有积极影响，所以GK势必要拿下此次的合作项目，绝不容许过程中出现任何纰漏。

对于化妆品，穆宇了解的更多的是产品的市场情况，而非产品所含内容。所以他对悦才技术的认知也是流于表面。好在他的记忆力还不错，一目十行地扫过不少相关文件后，对于那一长串可以拿起来怼人的化学名称，他还是有个大概印象在的。而且，顾哲明也没为难他，只是闲提了几句，所以对话进行得还算顺畅。至于那个替穆宇开门的男人，他不知何时走到角落里看起了手机，没有再注视着他们，这也让穆宇颇感轻松。

他看着顾哲明明亮的眼睛和渐渐恢复常色的嘴唇，心中偷偷地升起了一点仰慕和喜悦，神情和姿态逐渐变得轻松自然，话也能多说一些了。

可惜他的话匣子刚打开没多久，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屏幕，脸色顿时僵了僵，变得不太好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望向顾哲明：“不好意思……”

“没关系，请便。”顾哲明微微一摇头，朝他礼貌地浅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参加十一月新科榜，求收藏求啦！谢谢！

攻不渣！之前谈的恋爱都分得很干净！和受之间有一点点小误会！很快就澄清的那种！】

第02章 隐疾

穆宇拿着手机，快步跑到走廊上，走到一处离病房较远的地方才接听：“喂？”

电话那头是办公室的另一位助理田辉，问他悦才的人态度如何，听口气，这通电话应该是两人的顶头上司周总让他打的。

穆宇略过了自己和对方熟识这一点，只说暂且不用担心，但也没把话说死——毕竟顾哲明房间中的那位面色不善，不知道那位的意见会不会影响到双方合作。

“可以的话尽量早点回公司，下午一下多了好多事情要处理，周总已经在暴走的边缘了。”田辉声音压得很低，穆宇却清晰地听到背景音里上司的咆哮声——“交的都是什么垃圾？内容不行，排版恶心，能看吗？！”

穆宇隔着现场老远，想象了一下上司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好的，我马上就赶回公司。”

回到病房的时候，他把刚买的两杯冰咖啡分别递给了顾哲明和他的同事，然后十分抱歉向两人告辞。

“没事，你回去忙吧，今天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顾哲明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安抚了他一句，“以后有空多出来聚聚吧，前几次同学聚会，你都没怎么来呢。”

穆宇愣了一下，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扑灭了他仅存的一点雀跃的心思，让他冷静了下来：“……好的，给你们添麻烦了，再见。”

顾哲明笑着向他道别，目送他关门离开。

等到脚步声飘远，顾哲明脸上的笑容就隐了下去，转而变得严肃起来，眼神里也压着一点怒意：

“Alex，今天的事跟GK的人无关，有人动过我的药了。”

靠墙站的男子走到他床边，眼底满是惊讶，“您是说，您没有忘吃药？”

顾哲明颔首，眉头微蹙：“你不用陪我，现在就去调监控，不管查到什么，回去找理由把王助理给换了。”

Alex不敢耽误，咖啡也没有拿，攥着个手机就匆匆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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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宇奔出医院，拦了辆出租，闪进车子，对司机道：“五原路XX号！请快些，赶时间！”

他运气不错，车子一路绿灯地冲出去，可还是晚了一步到公司，周总已经火力全开，逮着人就骂，连一贯不怎么挨骂的田辉都被她挑了刺，说他买的橘子不够甜，苹果太过沙是专门给老太婆啃的，中午订的饭油腻不健康……

他推了推眼镜，心中哀叹一声——今天众人又将迎来一个加班之夜。

……算了，加班总比周总半夜call他好。

事实果然不出穆宇所料，等到他到家的时候，时间已经将近九点半了。

锁上门，穆宇把钥匙丢在鞋柜上，背着包就去开冰箱门，拿出一瓶橙汁，咕嘟咕嘟喝个精光。冰凉的液体驱走了暑气，一点点滋润了他的干涸，让他稍稍恢复了一丁点力气。

他靠着这一丁点力气将空瓶拧好，扔到墙角的纸箱里，自己则坐到地上，静静地发了会儿呆。

十分钟后，他终于忍不了衬衫粘在身上的感觉，扶着墙壁走进卧室里拿了换洗衣物和毛巾，转身进了浴室的门。

温热的水洒到头顶，水流顺着略有些瘦削的身体淌下，渐渐褪去了他的疲劳。他伸手关掉水，开始挤沐浴露往身上涂抹，等揉搓到胸前的时候，他身躯微颤了一下，随即停下了手上动作。

一阵强烈的厌恶感与羞耻感在他的心头翻涌起来。

听觉像是关闭了，周遭很寂静，连自己的呼吸声也消失了。

不安，无措，迷茫。

空虚，寂寥，孤独。

就像是，凌晨的时候，在半明半暗的的空旷之地，他的双脚找不到任何着力点，只有冷冽的风包裹着他。

混沌中，穆宇的面前眼前浮现出两张脸。一张是高中时期的顾哲明，另一张是他今天见到的顾哲明。

两张脸相似，却又不同。

七年前的他，是闪烁着天才光彩的少年，意气风发，充满活力，没有忧愁；现在的他，是知名企业的精英，面部的棱角凌厉了起来，神情却还是友善温和的。

两张脸慢慢重合到一起，成了一个虚幻而又真实的形象，穆宇用目光描摹着他的身姿与面庞，用手指描摹着自己，温顺地匍匐于他熠熠生辉的目光之下，接受着他温柔的抚触。

最终，那乌托邦式的美好想象溃不成军，跌成碎片。泪水夺眶而出，滴滴答答地落到脚面上，无声将泡沫弄碎。

他再次打开花洒，眼泪随着沙沙的水声往下流，他的眼睛又疼又热。

穆宇的乳头和别人不同，是不能乱碰的。

因为只需要稍微用力一点触碰，他就会坠入地狱——

无论他之前是什么样的心情，当下都会对世界和自己生起极度的厌弃感。不安和痛楚从脚底升上来，一直蔓延到头顶，整个人仿佛来到了世界末日。

这是一种病，叫做伤心乳头综合症。

穆宇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大学附属医院的心理科诊疗室里。医生问他是否知道自己的病因，他迟疑地摇了摇头。

他是知道的，但不敢说。

在熟人眼里，他平时穿着保守，连恋爱都没谈过，是个埋头苦学、自制力极强的学霸。没人知道，一到夜里，他就会开始一心一意地想着顾哲明，想他深邃的眉眼，想他俊逸的身姿，他想了又想，想得十分细致，并且横生出许多令人过瘾的枝枝节节。

但这个秘密活动从某天起，因为疾病的到来而暂停了。

那天的天气和今天一样炎热，穆宇在航站楼外抬起头，看着那架飞往法国的客机，载着他心中全部的温暖与秘密，在空中划出了两条平行的弧线，同他进行了诀别。

那不靠谱的医生没勉强他开口，也没治好他，就给了一句话：你这病，对治的关键是自己要放下。

穆宇大失所望，从此以后发病全靠硬扛。

但另一方面，他又接受了这种说法，开始说服自己，忘记顾哲明。

他开始尽力让自己的大学生活变得忙碌充实，他参加学生会，参加社团，参加各种竞赛，他不在乎在团体中扮演什么，做什么，只要忙碌就行，只要把那个不属于他的虚幻的影子从心底赶走就好。

可是他越想赶走那个影子，越发现自己做不到。因为他的生活中已到处是与顾哲明相关的东西，就连偶尔做一个梦，梦见的都是顾哲明。

后来他得知顾哲明回国参加同学聚会，按捺不住也去参加了。

穆宇永远也忘不了那天。

圣诞夜里，人们在乐声中庆祝，热吻，露出冻得红通通的脸一起在圣诞树下拍照留念，只有他一个人把下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穿过街上嬉闹的人群，逃向僻静的街角。

温热的眼泪流出来，让镜片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雾。他盲目地向前走着，没有目的地，只是在逃离一切美好和一切喧嚣。

最后，一盏坏掉的路灯收留了他。他静静倚靠在那黑漆剥落的灯杆上，闭上眼睛，他艰难地吐出一口气，口鼻冒出的白雾很快消散在了喧闹的夜里。

细雪拂面，融到热泪中，待泪水滚落进衣领时，早已冰凉。开始只是落泪，不久后是抽泣，哭到最后，满涨的情绪冲破了胸口，像一把尖刀一样，从心脏里戳出，贯穿了他整个胸膛。

那夜的经历，成了横亘在他心头上的一根刺，不但让他的病情加重了几分，还直接影响到了他的择业。

大学毕业的时候，他凭借自己的努力和优秀的成绩拿到了三个offer，他如众人所想的那样选择了薪资最高的GK。

其实他只是看重了这份工作的忙碌。因为他想躲避痛苦，而在他的潜意识中，躲避痛苦的唯一方式就是忙碌。一旦忙碌了，他就没时间去思念、去纠结，也有了不参加同学聚会的借口。

可是忙碌的工作带给他的，除了短暂的救赎之外，还有无尽的压力。

他的压力没有发泄的渠道。他没有朋友可以吐槽这些，倾诉这些，工作强度又教他抓住仅有的空闲时间好好休息，而对于远在老家的母亲，他往往是报喜不报忧。

这种时候，乳头便成了一个倾泻他负面情绪的开关，只要稍微用力触碰一下，那快将他淹没至窒息的水就会从他眼睛的闸门里跑出来。

而哭完的他就像一个被喝光的汽水罐子，空空如也，连冒泡的能力都没有了，只有一点残留的忧愁沉淀在他胸口，等待着下一次的开闸。

回过神来，这样的日子竟已过去了三年。

洗完澡，他拖着沉重的步子，一路熄着灯走到卧室。打开风扇，倒在床上，他一边伸手拧上了台灯，一边拿着手机寻找号码。

“喂……程医生，我是穆宇，想预约周六上午……嗯，早一点没关系，可以的……谢谢，麻烦您了，再见。”

打完电话，他抬眼望着窗边的四方玻璃鱼缸，鱼缸后的灯管在夜里散发着黯淡的光，两只蓝色的凤尾鱼鳞片亮闪闪的，像是他身体里溜出的梦游的魂。

穆宇看着它们彩绸般摇曳的姿态，眼皮逐渐耷拉下来，手一松，手机在凉席上趴了个结实，陪他一同睡去了。

【作者有话说：那晚是误会是误会是误会——重说三，收藏的小可爱们，后头有惊喜啊！

offer：录用通知。】

第03章 比邻而居

次日又是打仗般的日常。

地铁里，穆宇被四五条手臂和两个壮实的身躯组成的结界困着，费劲掏出口袋里一分钟内嗡了七八下的手机看消息。

首先是周总的。

“前两天送去干洗店的衣服拿来办公室，我下午要穿。”

“之前你写的会议纪要有问题！注意你的立场！”

“发言稿最后要加个有关于合作的典故，中午给我。”

然后是田辉的。

“你一会儿过来能不能买点橙子上来，周总好像只喜欢你买的橙子，我买的她都看不上。”

“谢谢你啦！我给你买了瓶橙汁，放你桌上啦！”

穆宇叹了口气，对他们的信息逐一回复后，打开浏览器开始搜关于合作的典故。

可能是昨天让穆宇背了黑锅，又发泄完了一腔怒火，周总今天倒是不怎么吼了。当然，她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龟毛，事情还是一如既往多，但穆宇已经很知足了。这个40多岁离过婚的单身女强人嗓门很大，大到他每次想起她，脑海中首先浮起的不是对方化着浓妆的脸，而是那极具穿透性的骂声。

至于田辉，他每次得寸进尺之后都会不停地撒糖衣炮弹，穆宇脾气不够硬，做不了伸手打笑脸的角色，最后只能算了。

中午的时候，悦才那边发来邮件，说是访问推迟到下周。这算是个喜讯，穆宇和办公室一众人都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头。周总表面不动声色，但在实际行动方面展现了她不多见的宽容——只让大家加班了半小时。

难得早点下班，穆宇去便利店买了点零食，决定晚上在家看看电影，放松一下心情。

万万没想到，当公寓电梯打开的那一刻，他迎面见到了一个他从未设想过会在此地遇见的人。

顾哲明。

又是顾哲明。

“诶……？”

穆宇喉咙里滚出一截颤音，两眼发直地盯着前方。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又被幻象所侵袭了，不但没朝对方打招呼，甚至忘了跨出电梯。

顾哲明也很吃惊，在原地愣了两三秒，直到电梯门有了合上的趋势时，他才伸手替穆宇撑了一下门，将对方从电梯里拉了出来。

穆宇的目光依然牢牢地粘在他身上，挪都不带挪的。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白色字母纹圆领t恤，藏青色真丝慢跑长裤，头发也没定型，侧分的刘海干净蓬松地遮住他光洁额头的一角，整个人看上去像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大男孩——更偏向了穆宇记忆中的那个形象。

“怎么，看到我这么吃惊。”顾哲明看着他手中的塑料袋，半透明的白色底下映出薯片的黄色包装，忽然有所领悟，问道：“你也住这儿？”

“……昂。”穆宇捕捉到一个“也”字，回过神来，朝他点点头，像一个语音系统出了问题的机器人一样说道，“我住602……班长是……刚刚搬过来？”

“是啊，我今天才搬来的，住601。”顾哲明回身指了一下，笑着露出八颗白牙，“我俩可真是有缘分，昨天刚见面，今天就成邻居了。”

看着对方明晃晃的笑容，穆宇终于接受了这奇迹般的设定，然而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却是昨晚痛苦的回忆。

病房相逢时那点喜悦之情，到了此时此刻，已经被冲散得很彻底。他抽出了自己的手臂，假装是手提袋太沉换了只手拿，同时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嗯……啊。以后多多关照了。”

镜片偏折着光，遮住他一双眼睛，把他的情绪也一概掩饰了。顾哲明好像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依旧是很自然的神情：“我有事出去一趟，回头见。”

他说着，按下下楼的按钮，开始等电梯。穆宇朝他摆了摆手，故作镇定走向602，准备开门进屋，然而钥匙却不给他面子，塞了半天也没塞进锁眼里。

直到电梯到达楼层的铃声响起，他才顺利打开了门，他回头望了电梯的方向一眼，看到顾哲明已经走进了电梯，赶紧把头转回来，匆匆忙忙推门进入。

大门一关，他整个人瘫在门板上靠了好一会儿。

被顾哲明拉过的手臂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灼热的感觉令他既兴奋又难受。

心脏在疯狂地跳，他下意识抬手捂了一下胸口，结果不幸触到了乳头，顿时四肢无力，丧气爆表地躺在了地板上。

他昨天才用点心放倒了顾哲明！今天顾哲明就找上门了！还就住他隔壁！他隔壁不应该是个老大爷才对吗？三月份的时候住的明明是个胡子拉碴的老大爷啊！！！

还有，他顾哲明是谁？传闻中全家经商，家境优越，在悦才的职务又那么高，根本不缺钱！他应该住在那种带花园的三层别墅里……至少也是半岛酒店的总统客房里！为什么他会搬到这个月租两千的破公寓来！

不应该啊！！！

而且……住在隔壁的话，上班的时候他们就可能会遇见！下班的时候他们也可能会遇见！周末的时候还是会遇见！

想到这些，他顿时心脏抽搐，手脚发软，浑身无处安放，丧到快要爆炸成一朵烟花，十分痛苦地在地板上翻滚了两下。

啊！对了！程医生！

慌乱之中他忽然想到一根救命稻草，赶紧撑着地板坐起身，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拨通电话。

“嘟……嘟……吡。”

啊，被对方摁掉了。

穆宇一松手，手机掉到腿上，然后咚一声滑到了地板上。

五秒后，他捡起手机，发了条微信过去：“程医生，他搬到我隔壁来住了。”

三分钟后，对方回复：“别紧张，稳住。不管你想和他发展什么样的关系，都先把他当成普通邻居来对待。按照我之前教你的方法做心里建设。”

对，心理建设。

做三次深呼吸。

穆宇坐在地上，慢慢地调整自己的呼吸，三次之后，呼吸和心跳都渐趋平稳了。

程医生的指导言犹在耳：“然后想着，对方也没什么了不起嘛，就是个普通人而已，是谁都无所谓，他没有五官，没有头发，他的脑袋就是个——西瓜。”

“想象成甜橙可以吗？”

“可以啦，你喜欢什么水果就想什么吧，菠萝苹果蜜柚都OK。”

这个办法非常有效，穆宇常常在给周总做翻译的时候使用，把台下的人全部当成水果，心里便不再紧张，可以专注于翻译周总的每一句话。

但今天，这个办法好像不是那么管用了。

他刚想象着顾哲明的脑袋变成了一颗篮球大小的甜橙，两秒后那颗甜橙就消失了，又变回了顾哲明英俊潇洒的脸。

那张脸还冲他得意地笑着，散发出勾人而致命的魅力，看得穆宇欲哭无泪。

试了六七遍，都失败了。

“你不是说他喜欢甜橙吗，你一想甜橙，当然破功。”针对他的失败，程医生客观分析道。

在经过第n轮尝试以后，穆宇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十分有道理。甜橙的影响力太大了，甚至波及了葡萄柚和橘子，兜兜转转一圈，最终还是葡萄成功了。

自觉往前迈出一小步的穆宇长舒了一口气，以最快速度打开了风扇和电脑，窝到懒人沙发里，边吃零食边看电影去了。

电影是个文艺片，节奏慢，音乐优雅动人，穆宇很快就沉浸于故事中，心情平静中带着一点浅淡的忧伤。

然而，这种美好的境界，在他听见隔壁开关门的声音后立刻破碎得渣都不剩。

关门声之后，对方脚步轻盈地走向盥洗室，打开了水龙头，水龙头开了很长时间，也不知道是洗脸还是洗手。

穆宇坐起身，小拇指按空格键暂停了电影，摘去眼镜放到小桌上，抽了几张纸巾擦手，擦完后闭上眼睛，捏住自己的眉头。

果然，中环以内，不能指望月租三千以下的房子有良好的隔音。

……那之前那个老大爷，究竟是怎么让自己感觉隔壁安静得像没人住一样？

穆宇被脑中的设想激得打了个寒颤。

咦？等等，怎么又没声音了？

穆宇好奇地看向两间房中间的那堵墙，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脱了鞋，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慢慢把耳朵贴上了白色的墙壁。

他刚贴过去，就有什么东西闷声撞在了墙上，惊得他往后一退。

虽然他的举动并没有被谁看见，但一种类似于做坏事被发现的羞耻感还是冲击了他的心灵。

“我在干什么啊。”他红着脸，自我厌弃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太丢脸了。简直像个变态一样。

只是他刚进行了自我批评，打消了继续偷听的念头，墙那头就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不要来找我，我一个人过得很好。”

过了几秒，顾哲明又道：“我说了，公司的事情已经够我忙的，我暂时没有其他方面的打算。”

尽管听得不是很清晰，穆宇还是从那彬彬有礼的语气后听到了一丝不悦和疲惫。

这句话说完，对面沉默了，应该是挂断了电话。

穆宇没有看电影的心思了，合上笔电，脑袋里盘旋着方才那几句话，得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班长这是……叛逆逃家？”

【作者有话说：穆宇：我死了。我脆弱的心灵死的彻彻底底。】

第04章 远程操控

为什么离家？除了工作之外不想谈论别的？别的是指哪一方面？

刹那间，穆宇如同摸了电门一般，了悟道：啊，他是被催婚了吧。

因为这个理由特意搬到一处别人不相信他会去住的地方……不太像顾哲明的风格。

毕竟顾哲明如此完美，如此优秀，他怎么会叛逆呢？他又怎么可能单身呢？

但是……

穆宇瞎几把分析了一会儿，忽然狠狠摇了摇头：“不行不行不行！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清醒一点！就算他是单身，你也没戏的啊穆宇！人家喜欢的是女孩子！

他是班长！他是普通邻居！

他……他、他是葡萄！

“他是葡萄他是葡萄他是葡萄他是葡萄他是葡萄……”穆宇口中念念有词，就差手上再拨弄一串念珠了。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睡眠用的降噪耳塞戴上，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离睡觉还有五个半小时，坚持到睡觉以后，明天一早去看医生就好了！坚持！

所以，暂时得找点什么事做做。

穆宇举目四望，目光掠过书柜上的专业书和诗集——根本看不进去。

目光又投向电脑——继续看电影？……刚才那电影里讲的啥来着？啊，恋爱，看不得。

低头一瞧手机——玩一会儿游戏？这个可以有。

一个小时过去，穆宇因为频频走神，连输五把，被人臭骂一顿举报了。

他微微仰头，看着天花板，心中哀叹一声。

这个屋头，他是待不下去了。

于是他摘了耳塞，换了身衣服出门，坐公交挤了三站路去了超市。

这家超市算不上有多大，为了拖延回家的步伐，穆宇逛了五圈，连卖儿童玩具的区域他都徘徊了很久。

其实什么东西都入不了他的眼睛，他只是闲逛，逛到超市里人渐渐少了的时候，他才挑了几样东西去了收银台。

等回到家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买了两串葡萄。长舒了一口气，他将葡萄放进冰箱，踶着拖鞋洗漱，熄灯，回卧室。

玻璃鱼缸里的两只凤尾鱼看到他似乎很欣喜，食人鱼般急切地朝他游过来，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像在呐喊。

“忘了喂食了！”穆宇一拍脑袋，赶紧拨开顶盖给两条鱼投食。

吃饱的鱼儿们很快又变得优雅起来，缓慢地在水里游动，尾鳍柔柔地触过水草，摇曳出种种好看的弧度。

喂完鱼，穆宇听到自己的肚子发出“咕”的一声，才想起来，自己也没吃。

他伸出手指戳戳玻璃：“大穆小穆，我是不是很傻呀。”

鱼眼珠转了转，对他的手指不感兴趣，很不给面子地游走了，给他看自己的屁股。

穆宇摇摇头，感觉自己的室友很是冷淡。其实，比起鱼，他更喜欢狗，狗很热情，会依偎着主人，身上也暖融融的，毛发摸起来很舒服。可惜他的疾病令他不能养狗，否则他将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天天被狗扑腾到哭的狗主人。

室友不理他，他只好戴上消音耳塞，自己跑到厨房洗葡萄吃，然后躲鬼似的飞奔回卧室，紧紧关上卧室的门，设好闹铃，戴上眼罩，拉灯睡觉。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古板单调的闹铃声响起，穆宇伸手胡乱摸到床头柜的手机，睡眼惺忪地关掉闹钟，坐起身伸开两腿在地上找拖鞋。

洗脸刷牙吃早饭，带好病历和医保卡，换上鞋，带上钥匙——这一系列的事情昨晚之后，穆宇才发觉自己没摘耳塞。

呼，怪不得那么安静啊……也不是，今天毕竟是周六。

轻手轻脚地关门，他忽然听到隔壁的开门声，紧接着，顾哲明走了出来。

穆宇的眼睛慢慢睁大，忽而福至心灵地默念起葡萄来。

顾哲明关上门，转过身来同他打招呼：“早啊穆宇，你周末也起得很早呢。”

“早……我起得早是因为……因为超市这个点刚开，人比较少，进去买东西不用排很长时间的队。”穆宇不想透露看心理医生的事情，便随口扯了个理由。

现在葡萄的魔法已经生效，透过镜片，他看见顾哲明的脖子上接着一串巨大的葡萄，颗颗饱满，还带着水珠，是昨夜他洗过的那一串的放大版。

“我也正想去附近的超市看看呢，昨天忙着打扫房子，都没有熟悉过周边环境。可以的话，能带我一起去吗？”葡萄先生问道。

二十多分钟后，穆宇把他带到了一处购物中心的地下超市，这里的超市有两层，货物比昨晚他逛的那家更齐全，高档商品也更多一些。

穆宇偷偷拿出手机，瞄了一眼。

“这就是实战啊。把他当成普通邻居，好好相处，只要熬过了今天，你以后再见他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好的。”

“加油啊，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咨询，我早上的时间都空出来给你了。”

“谢谢，下周我请医生吃饭。”

【作者有话说：除了狗，猫也会恶虎扑奶，兔子也会……】

第05章 远程操控（二）

暗搓搓回复完，他立刻推了辆手推车，带着顾哲明往里头走去。

“咳咳……班长有什么想买的吗？生活用品，或者……吃的？”他根据程医生的远程指导，还算流畅地询问道。

“都有，”顾哲明微微一笑，“没关系，不用在意我，我跟着你走。”

这话简直不能再温柔体贴，可惜昨晚穆宇已经把这个月要买的东西都买完了，心里只觉得一阵酸楚。

“随便看看，大不了就买点油盐酱醋纸巾这种永远都用得着的……”

“可以买点什么庆祝他乔迁！”

“送邻居礼物，实用就好，他喜欢就行。”

“其实送吃的就很好，尤其是亲手做的菜，质朴中透露着诚意。”

穆宇边看手机边抬眼偷瞄顾哲明，发现对方已经称了一袋蔬菜，两袋水果，还抱着三根法棍朝他走了过来。

顾哲明看着他空空的手推车，什么也没问，把手中的东西摆放进去，示意自己来推。

两人且走且停地穿行在高高的货架当中，很快就堆了半车东西，不过这半车东西当中，只有一瓶老抽、一袋味精、一包虾皮是穆宇拿的。

“你的上司，双休日也不放过你么？”顾哲明早就察觉他时不时偷看手机，脸色忧心忡忡当中不乏一丝紧张，半开玩笑地问道。

“助理的工作就是这样的……也不是很急，不用今天做，不过周总想到了就会交待，她一交待我就忍不住要看。”穆宇朝开口说话的巨型葡萄挤出一个尴尬的笑，“食品区就这些了，我带你去日用品区看一下吧。”

穆宇口是开得顺了，心里却虚得很。眼前琳琅满目的一堆商品，他看来看去都不适合送给顾哲明，纠结得暗自皱眉。

顾哲明看在眼里，以为他又是在思考工作上的问题，有心想安慰他两句，可细思之下却住了口。

他对这位老同学还是有所了解的，踏实、上进、乐于助人，同时也敏感、脸皮薄、要强、很有自尊心，而且，这些特质经年未变，从他来病房探望时那怀念又战战兢兢的眼神，到他离开病房时充满歉意的失望神色，再到昨日重逢时的满脸讶然，都和过去那个常常出现在他视野里，安静而腼腆的穆宇没有任何不同。

心中盘算这些的时候，他发现穆宇又偷偷看过来了，立刻拿起货架上的工艺品蜡烛，假装对那奇葩的造型很感兴趣。

结完账，穆宇带他去服务台拿纸箱装好满满一车东西，上胶带，打包，熟练得像个装卸工。

“需要买点水在这里休息一下吗，还是直接回公寓？”搞定纸箱后，他问顾哲明。

“啊，我刚才看到指示牌，四楼有卖电子产品的，我想过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你要是觉得累或者不方便的话……”

“没事，我坐在这里看着东西等你。这边四楼上去左手边是卖手机和笔电的，右手边卖耳机和其他各式各样的小件产品。”

顾哲明走后，他胸口憋着的一口气终于泄了出来，连忙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点着。

“医生，一直把人当成葡萄的话，感觉有点尴尬，因为看不见脸，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心情怎样。”

“不要紧，尴尬总比紧张来得强，你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一种进步。放心，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葡萄头自然会消失的。”

程医生的话让他吃了颗定心丸，心口略觉舒坦。迷茫的时候他会无助地乱想，一旦有人给他下达了指令，给他设立了目标，他就会把注意力放到完成每一件事情上，负担便减轻了。

自己眼下无处可逃，便硬挺着吧，这不正是自己擅长的么？

反正事情再坏，也不会比那晚更坏。

他抿了抿嘴唇，把手机塞回口袋，心里充斥着一种苦逼的坚定。

顾哲明没让他就等，十几分钟后便提着购物袋回来了，还顺道给他买了饮料。

时间正好到了饭点，两人去了一家面馆，随便吃了点。吃饱饭，穆宇替顾哲明拿着购物袋，顾哲明则抱着箱子，叫了辆出租，两人一道坐车回公寓。

车上冷气开得很足，穆宇紧绷的心弦松开后，犯了食困，在软座上坐着坐着就闭上了眼睛，脑袋也随着车子轻微的颠簸，渐渐滑到了顾哲明的肩上。

顾哲明转过头，替他摘了黑框眼镜，忍不住打量起他来。

穆宇的五官长得挺秀气的，藏在镜片后的圆眼睛很大，眼角略微有些下垂，有种被人欺负后的无辜感；鼻子小巧，嘴唇是淡淡的粉红色，因为瘦的缘故，下巴略有点尖。

顾哲明的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停在他眼底的青晕上，心中不免叹惋：又在硬撑啊。

【作者有话说：顾哲明的直男爱即将上线hhhhhhhhhhhhh

本文每天两更，日更三千，放心追！跪求收藏啊！！！（来自作者撕心裂肺的呼喊】

第06章 破功

学生时代的穆宇就是个不懂得拒绝的人，不但不会拒绝，还会将别人交托的事情努力做到最好。你感谢他，他就朝你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说自己也帮上什么大忙，不用谢。

很多同学都曾找穆宇帮过自己的忙，小到盛汤倒水，大到干体力活。顾哲明看得清楚，有些人分明是要占穆宇的便宜，表面说着感谢的话，私底下却在笑他傻。他作为班长管过几回，可是这样的事情并不能全被制止，他也没有找到合适地机会向穆宇表达自己的看法，最后便是不了了之。

短暂地回忆之后，顾哲明转过头，调整了坐姿，让穆宇能够以比较舒服的角度靠在他肩头好好休息，自己则看向了窗外，意图熟悉公寓附近的几条路。

周六中午，出来逛街吃饭的人特别多，路况早已和来时天差地别，回程路硬是开了四十多分钟。等到车开到目的地，顾哲明伸手拍了拍穆宇的大腿，轻声道:“我们到公寓了，醒醒。”

穆宇伸手揉了揉脸，慢慢睁开眼睛坐直了。眼前一片模糊令他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半梦半醒地张望着，下意识地在身边摸索自己的眼镜。

顾哲明捋了一下他稍乱的自来卷，替他戴上眼镜，“下车吧。”

视界清晰起来的那一刻，穆宇看到的是顾哲明温和的笑脸，同时他还感觉到对方的手指擦过他的鬓角，有一点接触到了他的皮肤。

他的双颊一秒变红，结结巴巴地开了腔：“对……对、对不起，睡着了。”

“有什么可道歉的，今天要谢谢你呢。”顾哲明在他肩上轻拍了拍，打开车门去后备箱取东西去了。

公寓电梯又出了故障，正在维修，顾哲明只好抱着大纸箱上六楼。

穆宇帮他提着购物袋，走在他身后，疯狂地深呼吸，闭上眼又睁开眼，这样反反复复了好几回，最终确定了一件事：葡萄消失了！回不来了！

继葡萄失效之后，他又尝试了用榴莲、无花果、柠檬来代替，然而它们无一例外地败下阵来。

败给了顾哲明那张英俊的脸。

穆宇只好低下头，机械地抬腿上楼，防止自己年纪轻轻的心梗而亡。

“穆宇，再往上走是七楼了。”一声呼喊将他唤醒，他赶紧低着头尾随顾哲明的脚步走到门口，全程盯着顾哲明的运动鞋看，只盼望一会儿能赶紧闪回自己的屋子找程医生求救。

顾哲明打开601的门，把箱子往里头推了推，转身看向面红耳赤的穆宇：“挺热的吧，进来吃点冷饮么？”

“不了不了，”穆宇边拒绝，边将那几只购物袋交给他，又从自己的塑料袋里拿出一盒香薰蜡烛塞到他手中，“这边电路不好，偶尔停电来着，这个虽然没什么特殊造型但是味道不错，平时也可以用，作为乔迁礼物送给你。”

他一口气说完，后退，开门，闪回家，关门，动作一气呵成，只用了三秒的时间。

顾哲明有些疑惑地看着602的大门，随后将蜡烛盒拿起来嗅了嗅。

茉莉和檀香交织的气味，清新得像四月里旷野中的湖水。

他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拿着东西进屋去了。

穆宇靠在门板上，把早上摘掉的耳塞重新塞回了耳朵里，换了鞋以后冲进盥洗室，往脸上泼了大量的冷水，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

他抬起头，看了看满是水珠的镜子，拿卫生纸擦了擦。

镜子里的他看起来很憔悴也很惊慌，好像被什么精神病杀人犯追杀了三天三夜一般。

他没管眼镜上犹挂着的几滴水珠，只关上水龙头，擦干净手，坐到浴缸边缘，沮丧地拿出手机，给程医生发了一条信息。

“医生，心里建设突然没效果了，但我觉得和时机成熟没关系。”

那边是秒回：“怎么回事？失效前发生了什么？”

穆宇发了几条语音过去，慌乱中说出口的话全是颠三倒四的，一会儿说顾哲明摸了他脸，一会儿说公寓隔音太差，一会儿说自己买了蜡烛特……最后他把积郁全撒完了，又低声说了句：“我觉得我快不行了。”

那边好像是在一句句地听，暂时没有回复他。他站起来，回到卧室，抱着双臂来回踱步，脑海里是挥之不去的顾哲明的脸，他对这张脸是又爱又怕，远远一瞥就足以让他心旌摇曳，那近距离的一眼，更是让他到了浑身血液翻腾的地步。

三伏天的暑气令他汗流浃背，两只手却冷冷的，好像在冰水里浸过一样。

程医生的回复迟迟不来，他实在等不下去了，干脆把手机扔到床上，脱了衣服去浴室冲凉。

说是冲凉也不确切，屋外的水管在暴晒中发烫，连带着花洒里流出的水也是温热的，根本无法熄灭穆宇心中那团火。

手指不可避免地再次触碰到了乳头，穆宇两眼含着水气，却没有停下动作，甚至干脆揉捏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求收藏啊！！！受后面会变得越来越可爱的！！！大家不要看他现在丧！】

第07章 暗恋的痛

慢慢的，揉捏变成了刮蹭，穆宇将自己玩弄得很狼狈，两只乳头肿胀起来，泛着艳红，他眼尾发红，脸颊上是亮晶晶的泪痕，口中溢出的不知是呜咽，还是难耐的呻吟，整个人慢慢躺倒在浴缸里，两只脚蹬在湿滑的浴缸壁上，脚趾随着手上的动作翻蜷。

释放的时候，他低声抽噎起来，用力地捂住嘴，把无望、恐惧、痛苦、疲惫全部掩在掌心里。

从前在学校里，他的目光总是追随着顾哲明，背影也好，正脸也好，看着他就觉得很开心。

他知道自己在班里算是个透明人的存在，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跟所有人关系都是淡淡的，春秋游的时候一个人背着包站一排，旁边没有说话的人。

但是顾哲明能看见他。总是在他落单的时候拉他一把，学校里分组作业时，顾哲明也会问他要不要同自己一组。

那善意又温柔的目光，对他而言仿若稀世珍宝，他不知道该如何回报，所以只好拼命地表现自己，拼命地做好每一件事。

他盼望着对方能多对自己露出一点笑容，哪怕是多看他一眼，他都心满意足。

是从什么时候起，顾哲明那温暖的笑容和挺拔的身姿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令人忧悒的影子呢？

大概是在得知顾哲明和同班的一个女生恋爱的时候吧。

那个女生的样子他还记得，高马尾，皮肤白净，眉眼灵巧，身材高挑。她家境也不错，成绩更是与顾哲明不相上下，举手投足里散发着自信，有着不令人讨厌的锐气，和班上大多数同学都玩得很好。

他看着顾哲明牵着她的手走在校园的紫藤花架之下，看着顾哲明中午的时候坐在她身边写作业，看着她给顾哲明剥橙子，在顾哲明书本的最后一页涂鸦……他强忍着难受，装得淡漠，匆匆走到厕所隔间里整理情绪，或者强迫自己把头埋得更低，去解那一道道深奥的数学题。

顾哲明的温暖是温柔而残忍的，让他的玻璃窗腾起一片雾。温柔之处在于，这片温暖可以保证他内心中那一小簇火苗不会熄灭；残忍之处在于，这种温暖不是给他一个人的，而且有些人得到的温暖，比他得到的更多。

那时候的心痛不比现在，不过是一两片愁云，虽然遮住了阳光，但世界还是亮堂的。

高考过后，顾哲明说要出国，他的女友则已经飞往了英国，两人的感情好像也结束了。顾哲明出发的那天，许多同学都去了机场，他也偷偷去了。

他看见对方转过身，笑容里带着一丝失落，提着行李走向安检口，两行泪便流了下来。

他想安慰顾哲明，但他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他想表白，却没有胆量提起自己的喜欢。他怕事情说出口之后，连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一丝温柔都失去——虽然他已经失去了。这次分别，谁也不知道何时会再见。

他的太阳离开了，他的世界，自此进入了黑夜。

他在黑夜里待了很久，待到他放弃寻找光明，偏偏那颗太阳又回来了，耀眼地阳光刺痛他的双目，他耸动着肩，还是想哭。

谁又能料到，十八岁的穆宇，和二十五岁的穆宇，会为了同一个人肝肠寸断？

浑浑噩噩地从浴室中出来，他从头到脚地凉透了，人也冷静得不能再冷。抓起手机看了看，程医生还没有给他回复，兴许是正在工作。他拔掉耳朵里弄湿的海绵耳塞，抱着笔电进了卧室。

他喂完鱼，然后登上自己的工作邮箱，一封封地看着周总的邮件，然后按轻重缓急排序，把会议和访问内容排进周总的日程表中。

反正他现在没有心情干别的，干脆把这些零碎的事情做了，减轻自己周一的工作压力也好。

晚上吃过饭，他的手机震了震，一打开，果然是程医生。

“你的情况比较复杂，要不这样吧，你下周来一下，我们好好聊一聊。”

穆宇面无表情地回复道：

“好的，我会提前给您电话。”

那边很快又补充了一句：“在屋子里待不下去的时候可以去小区里走上两圈，万一有事非要见对方不可，可以喝点酒壮胆，别喝太多影响工作就行。”

“嗯，知道了，谢谢您的建议。”

穆宇打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他怎么可能主动去找顾哲明呢？

【作者有话说：暗恋令人痛苦。暗恋的人有对象令人很痛苦。暗恋的人失恋令人特别痛苦。

明天，极端劲爆。】

第08章 夜半掌声

天蒙蒙亮的时候，穆宇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弄醒了。

这声音听起来，鬼哭狼嚎中不乏一丝色情，明显是有人在为爱鼓掌。

他起先以为是楼上传来的声音，那家好像是住着一对小情侣来着，每周大概都有一天会闹出这种动静。

然而，当他被这声响弄得清醒一点之后，很快便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这声音清晰得有点儿过分，好像对方就在他身边给他搞现场直播似的

他拧开床头灯，戴上眼镜，坐起来仔细听声儿。

没错，声音就出在他这屋子里。

他翻开笔电检查了一下，发觉笔电关得好好的；他又翻出柜子里的半导体，后盖底下连电池都没有。

经过一系列的排查之后，穆宇最终确定了声音来源。

那个装了味精和虾皮的超市购物袋。

扒拉开袋子一看，最上面放了一只用塑料盒包装的蓝牙音响，正是那不堪入耳的声音来源。

这是顾哲明把东西放后备箱时，为了节省空间，又保证那些电子产品不会被压坏，而特意塞进他的购物袋的，结果昨天他急着溜回去忘了交还，购物袋里又没有什么急需使用的物品，便丢在卧室的角落里没再注意。

穆宇尴尬地关掉了音响，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五点。

这个点，熬夜的也该准备去睡了，要说刚起……谁周末五点起床鉴赏爱情动作片？

顾哲明他………………？？？？！！！！

啊，这种屌丝都做不出来的是，他一个高富帅怎么会……可能是不小心点开什么网站跳出的广告吧，然后他没注意就离开了，去干别的了。

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穆宇尽可能地找了一个貌似合适的理由，自我安慰着回到床上，准备躺下装死，等到中午的时候再把音响还到隔壁去。

躺下了两秒后他又直接坐了起来。

等等！！如果顾哲明并没有从屏幕前走开的话，那他关闭了蓝牙音响，隔壁就会突然听出声，然后对方就会开始找音响，最后就会记起东西在他这里！

不不不，这个点，没可能的，顾哲明可是百分百完美的男人，就算要看，也不会是这个点的………

穆宇的心越来越虚。

……要不然再打开音响确定一下？

穆宇咽了口口水，伏低身子，将手慢慢地伸向音响后的开关。

“嗯啊……”一个不雅的壮汉呻吟声清晰至极地传入穆宇的耳朵里。

“咔嗒。”穆宇立刻把开关推了回去，盯着音响喘粗气，手指悬在空中颤抖不已。

这、这……这特么好像是GV啊！！！还是筋肉受的那种！！！

穆宇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裂成了好几瓣，脑袋里所有的理智都碎成了渣渣。

同一时间，601。

顾哲明现在相当地气愤。

公司里正有人

周四发觉自己的抗敏药被动过之后，他就对此事一直很挂心，让Alex随时汇报调查进展。

吃剩的药片当天便经过检查，还好只是形状颜色与抗敏药相似的退烧药，不会对人体造成什么重大危害。次日Alex根据他的吩咐开掉了王助理，还替他面试了七八个助理候选，周五就定了人选，姓邱，是个三十岁的女性，性格和资历都还不错，下周一就可以来上班。

而方才，Alex打电话来，让他看邮箱里已经截好的监控录像。

对于这种紧急问题，顾哲明向来不吝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马上打开手机邮箱。

邮箱一打开，第一封邮件的主题是一串数字，他下意识地以为那是Alex刚刚发来的视频，便点开了里头的下载链接。

然后他的手机就开始播放不雅视频，还是那种满足人类Deep♂Dark♂Fantasy的类型。顾哲明退不出也关不掉，锁屏也不行，关机更不行。

他不再做无用功，当即扔了手机，到客厅里打开笔电。

手机出了故障，PC端的微信是用不了了，他只好写了一封邮件给Alex，所用言辞十分激烈——天晓得，如果他是周一上班那天在电脑里点开了这个病毒程序，他的属下会怎么看他？这个隐藏在暗处的人正想方设法地要他出丑，力求把他从现有的位置上赶走，他绝对不能姑息。

“明天来第一件事先给新来的助理开权限，要她把我所有的邮件先给过滤一遍。”键盘被顾哲明的手指弄得劈啪作响。

发完邮件，顾哲明小心地打开收件箱，找到Alex的那封邮件，下载了自己真正要看的视频。

【作者有话说：穆宇：班长，你喜欢那样的吗？((유∀유|||)) 】

第09章 饮酒壮胆

视频里，王助理正在茶水间整理东西，把顾哲明平时服用的冲剂和药品等物放在托盘上清点好，端起来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时撞到了人，东西撒了一地，两人就蹲下来捡。

门口那人的脸正好被王助理遮住了，看不清是谁，但从他的穿着来看，对方应该是最近被请来给办公室涂防火材料的工人。等到两人捡完东西，便各自离开了。

顾哲明皱着眉头关掉了视频。

看来那位很聪明，还懂得寻找外部人员做帮手。监控拍不到细节，就算派人去追问，只要外部人员死不承认，他们便查不到幕后之人。

其实他也大概知道是哪几个人同他对着干，但明面上就跟他不对盘的，反倒是直性子的人，像这种藏匿得很深，能够避开自己邮件被投进垃圾箱、确保他一定会点开邮件看的人，绝对是很会做表面功夫的。

很细致地回忆了最近接触的人和事，顾哲明理不出头绪。他工作中喜欢讲究真凭实据，不喜欢追求虚无缥缈的感觉，所以不能凭着猜测去冤枉谁，贸然出手只会授人以柄。不喜欢自己的工作是一码事，但他不能因此放任自流，随别人抹黑自己。

略微平复心绪后，他才记起房间里的手机。

屏幕上居然还是一片肉色，两个大汉正在激烈地进行着肉体交流，幸好右下角的倒计时显示还剩两分钟。

一想到自家公司藏着这种无聊又恶心的人，顾哲明就觉得父亲逼他接手悦才的原因是家里亏钱了，而亏钱原因就是雇佣了这种拥有报社人格的雇员，由此可得，他不能自由选择自己的职业，追逐自己的梦想，都要怪这位幕后黑手。

他恨。

两分钟后，视频终于停止播放，屏幕和按键也都能点动了，顾哲明赶紧一键恢复出厂设置，随后又从云备份中把常用数据和重要数据下了回来。

经过这么一折腾，外头天都亮了。顾哲明拉开窗帘，饿着肚子去做早饭。

顾哲明所谓的“做早饭”，无非是将冰箱里的牛奶倒进杯中，放入微波炉里加热，再拿出一袋切片面包，夹入果酱装盘，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与其称为“做早餐”，不如说是“随便应付一下肚子”。

隔壁的穆宇就不同了。

他煎了鸡蛋和培根，用长柄小锅煮了奶茶，将水果切块，佐以樱桃番茄，再拌入色拉酱，装入玻璃碗中放上桌。

毕竟，空腹喝酒伤身，要吃得饱一点才行。

耳朵里的隔音耳塞已经被摘了，以便他随时了解隔壁的动向，在最佳时机将蓝牙音响送回601。

他听见微波炉“叮——”了一声，意识到对方也正在准备早饭，浑身的肌肉又一次绷紧了起来。

这个点在吃饭，不就说明了顾哲明和他一样，从五点开始一直是醒着的吗！！！！！

不锈钢餐叉“哐噹”一声跌到了盘中。穆宇直奔至冰箱门前，拿出里面仅存的一罐啤酒，吨吨吨喝干了，把空罐捏细了扔进了收集空罐的纸箱。

“呃……”

手撑着冰箱门，在原地站了片刻，穆宇很快意识到，啤酒的功效仅限于让他打出一个饱嗝，壮胆什么的，全都是屁话，还不如吃一粒安眠药睡过去能缓解尴尬呢。

他踢了踢纸箱，里面几乎没有几个啤酒罐，大多数都是装橙汁的塑料瓶。助理的工作注定他不能醉，现在他有心想喝一口老白干，家里还没有，楼下的杂货店里卖的六块钱一瓶的白酒他又不敢喝，疑心人家是兑了自来水或者工业酒精。早知如此，他昨天真应该听程医生的话，买点酒放在家，以备不时之需。

于是他开始琢磨一种不用见到顾哲明就能还掉音响的办法。

办法一。把音响放在门口，等顾哲明出门的时候自己发现——不行。公寓里人来人往，鱼龙混杂，善恶难辨，前些天五楼一户人家才丢了放在门口鞋架上的一双穿了两年的特步，而顾哲明蓝牙音响是全新的，被偷的几率定然更高。

办法二。把音响放在门口，按下601的门铃，然后迅速回到自己屋里——不行。这样就相当于告诉顾哲明：你在隔壁看GV的事情已经被我发觉了，作为你过去的同学，我感到十分的羞耻，对你相当的失望，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穆宇想象了一下顾哲明满脸惊讶、羞愧、尴尬、失落地抱着蓝牙音响回屋，从此与他老死不相往来，远远一见就别过头绕远路走的情形，把脸深深埋在自己掌心当中——虽然不想跟顾哲明见面，但他不希望是因为这种理由不见面啊！

【作者有话说：穆宇：每天看到男神都想死。

顾哲明：每天看到邻居都觉得他又乖又惹人疼，真羡慕GK的周总。

周总：阿嚏……谁？办公室里哪个又在我背后偷偷骂我？】

第10章 偷望

办法三。把音响放在袋子里，挂到撑衣杆上，递到隔壁阳台上。

这个办法乍一听很妙，但经过实测之后立刻被否定了——穆宇第一次知道自家的撑衣杆是如此之短，如果他不想坠楼身亡的话，就必须换根长一点的棍状物。

他将拖把跟撑衣杆竖直放置进行了比较，发觉拖把还没撑衣杆争气，之所以看上去长，完全是底下那几根白布条给他营造了错觉。

穆宇把拖把一扔，抱着膝盖蹲了下来。

时间还太早，阳光还没有太毒辣，阳台也还不太热，甚至能够感受到阵阵凉风，可是这样的好天气看得他更加觉得难受。

他伸出手指，拨弄栏杆上将落未落的油漆碎片，以及弯角处的铁锈，用手指拈了拈，让风把那些碎屑带走了。

非得要见面了吗？躲不过了吗？难道要等着顾哲明上门要走音响吗？还是等明天再送过去？或者干脆去外头待一天好了。

脑袋里的想法有很多，但每一个都有瑕疵，能被他挑出好多毛病。他渐渐把问题转移到审视自己身上，怀疑自己是跟周总学了挑剔的坏毛病。

……哎，什么挑剔，分明是自己太怂。

怂到不敢疯狂一回，怂到永远心怀顾虑，怂到为一个人紧闭心扉，却也不敢对那个人敞开心扉。

然而，他明知得不到又心存希冀，不敢触碰又不敢离开。

他也想改变啊，他多想改变啊，可是话到嘴边会变味，伸出去的手终将被收回。那浮动在心尖的零星的喜悦，最后也会变成讽刺。

如果他高中毕业后永远不再遇见顾哲明就好了，七年忘不掉就十年，十年不行就十五年，十五年不行就二十年，时间会冲淡一切，没有被冲淡只是因为他存在的还不够久。

可是，他现在连一个上午都要熬不过去了，他怎么去熬那么多岁月？

他摘下眼睛，眨着湿润的眼睛眺望，一片红红白白的高楼，漆黑的玻璃窗，绿色的草坪，在他眼中不过是模糊的色块，不知是因为近视，还是因为眼里含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顾哲明拿着盆走到阳台上，盆里面是刚甩干的衣服，他估摸着晒上俩小时就能干透收回来了。

住在这公寓里的感觉让他回忆起自己留学的第一年，那时候学校硬性规定新生需要再学校里住宿，他的生活中一下子多了一大团琐事要他自己处理，那一年真的辛苦得像打仗一样，不过也正因为有那一年，他这种从不干家务活的人现在勉强能够照顾自己了。

刚放下盆，正准备踮起脚去够衣架，他的余光忽然瞟见了隔壁阳台的穆宇。

那个身材单薄的男孩子正蹲在阳台灰色的水泥地上，眼镜被摘了抓在手里，脸埋在另一只屈着的胳膊上，是个不太适合打招呼的样子。

片刻后，他抬起头，眼角犹有些红，屈着的白皙手臂伸展开来，上面多了一块淡红色的压痕。他目不斜视地把手伸到一边的小几上摸索，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眼角，然后站起身来。

顾哲明往房间里退了退，目光却仍投注在他身上。看他回房时被台阶绊了个踉跄，忽然间心有所感，把衣服晾晒完了之后，直接跑去厨房了。

穆宇刚长吁短叹完，一回到客厅，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嗡嗡嗡直响——他在公司用惯了震动模式，周末也不记得换成响铃模式。

拿起手机，还未能看清来电显示的是谁，对方就挂了，一翻记录，十几个未接来电，个个触目惊心，因为它们都来自周总。

他赶紧回拨过去，电话一接通便是一阵骂声，他立刻将手机拿离了几厘米，小跑进自己卧室，关上门：“不好意思，刚才有点事，周总您说。”

“东西全在你邮箱里，自己看，现在立刻到公司来！”

挂电话的时候，他听见周总骂了一连串绕口令似的脏话，也不知是针对谁。不过现在他来不及考虑许多，更来不及伤春悲秋，如果不立刻赶去公司，周总能把人扒层皮——她周扒皮的恶名可是其来有自。

连带着换衣背包，他统共用了两分钟，蹲下身穿鞋时，门铃响了。

第11章 混乱

顾哲明站在门口，举了个装满香肠的袋子：“这是蜡烛的回礼，昨天我在超市尝过，很好吃的。”

他知道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应该吃甜的，比如甜甜圈或者泡芙，悦才的办公大楼附近有家名叫clair的甜品店，颇受CBD中饱受工作摧残的白领们欢迎。可惜他家的厨房并没有这些含有鸡蛋的点心，只有一堆像速冻水饺这样的半成品食物和两大瓶一升装的橙汁。

穆宇明显是吃了一惊，他盯着那袋香肠看了两秒，才把门敞得大了些，露出他脑袋以外的部分。他伸出一只手接过香肠，说了句“等一下”，便脱了鞋回房，不一会儿便拿来那只蓝牙音响，垂着眼帘将东西递给他，“我刚刚发现……你忘了这个。”

才哦，谢谢。”顾哲明接过音响，根本没意识到哪里有问题，看着对方衬衫长裤的装扮，往后退开了一点，问道，“你这是……去公司？”

“嗯，有急事。”穆宇边说边穿了鞋出来，关上门，朝他点头道，“再见。”

顾哲明看他匆匆忙忙跑到电梯边，伸手连戳了几下下楼的按钮，感觉他这模样不像是去加班，而副像高中生赶着去上学。

电梯终于升上来了，穆宇闪了进去，头还是低着，抓着电梯扶手的手渗出了汗。

他从顾哲明的视野里逃出来了。

事情比他想象中来得容易，让他有些难以置信，他心里回想起顾哲明说话时的语气，感觉相当自然，坦坦荡荡的，也不知是瞧没瞧出端倪来，让他这心要上不下的，不知该做出个什么反应。

这些念头只在他心头停留了片刻，等到电梯门再打开的时候，他就顾不得那许多，直接往外跑，在大马路上拦了车就走。

报完路名，他开始检查邮件。

等车到达公司门前的时候，他算是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因为要跟悦才谈合作，GK上上下下都变得十分忙碌，宣传组要给这次合作和新产品的诞生营造足够的声势，研发组要多方沟通，确保新产品的原料、实验的试剂和过敏测试对象的充足，一群人周末也在公司加班。

本来这都没什么，周总只需要在家看几份比较重要的文件，做些方向性的指示就OK，根本麻烦不到穆宇头上。

但是。

他们加班，竞争对手公司也加班。

远在科西嘉的生物动力种植园，是他们的货源所在地，每年只产一定量的蜡菊，以往都是供给他们公司的，谁知道今年续约前两天，竞争对手公司竟过来抢货源。种植园那边立刻向他们反映了情况，并且暗示他们加钱。

那边抢货源倒也算了，听说他们还买通了GK的内部人员来搞黄这次合作，还向悦才暗示他们是比GK更好的选择。

于是GK现在处于一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状态。

说到“搞黄”，几乎所有人第一时间想起的都是周四悦才的顾总在GK休克送医院的事儿。原本穆宇死里逃生般地刚刚被赦，现在却又挂上了“疑似叛徒”的牌子，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跟已经坐实了他的罪名一样，是一种暗含着鄙视的打量。

周总倒是对他一如既往，还是大着嗓门儿对他呼来喝去，同时也还是保留着他对自己所有邮件的阅读权限，总的来说，没有要一脚蹬掉他的意思。

可被当成贼防着，穆宇心里总是不太好受的，下班时他垂头丧气，没有力气去挤地铁了，打了车回公寓。

出租车的门一关，世界忽然安静下来。周日夜晚的五原路，散发着优雅柔和的光芒，路边的窗口透着店里正在吃饭购物的人们的快乐，那些快乐对他来说却是遥不可及的。搭在手机上的手指动了动，没有将他内心的苦楚公之于众，可见的人还是只有程医生和他自己。

这种日子持续了整整四天。

四天里，他每天早上八点出门，晚上九点到家。到家之后便是吃饭洗漱，熄灯上床。隔音耳塞还是照例塞在耳朵里，替他隔绝着一切可能使他心烦意乱的声音。洗澡的时候他也特意避开了胸口——他眼睛本来就近视，最近又在超负荷运作，必须精心保养，再哭不得了。

一时间，他好像忘掉了顾哲明，顾哲明也忘记了他，两人在四天当中居然没有见过一次面。

及至周五的时候，穆宇的身体终于在过度劳累的情况下出了点小毛病，低血糖和重感冒叫他头昏脑涨，两眼发黑。

但他还是得工作。因为今天悦才的人要过来，周总不放心把事情托给田辉，田辉形象好是好，嘴巴甜也甜，资历毕竟不如穆宇，人也太过活络，难以把控。

悦才来的人里头并没有顾哲明，这是穆宇一早就知道的，所以他的心绪没什么很大的起伏，全程都配合得很好。

直到将人送上车，看着对方的车驶出GK的大门，穆宇一口气松了下来，转身时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你把东西整理好给我，然后提前下班吧，不要把感冒传给办公室其他人。”周总瞥了他一眼，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进到办公楼里去了，没再回头看他。

穆宇撑着墙，想站在原地缓缓，一只手忽然扶住了他：“没事吧？”

【作者有话说：有些事情看似过去了，实际上只是深埋在心底而已。】

第12章 看病

穆宇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转过头，果然看到了戴着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两只黑眼睛的顾哲明。

奇怪的是，穆宇看到他，心中居然没有任何突兀或惊讶的感觉。工作了这么些年，多少有点职业上的敏锐和警觉了，最近合作搅起的风风雨雨让他相信，顾哲明出现在这里可不是什么巧合，悦才内部应该也有问题。

他摇摇头，努力站直了身体：“我一会儿就能下班回公寓了。”

顾哲明松了手，对他道：“我在旁边的咖啡店等你，我们一起回去。”

穆宇想说不必了，一开口嗓子居然哑了一下，而顾哲明只是交待他，没有等他回答就离开了。

他咳了两声，重新进入办公大楼，乘着电梯上去。按理说，他有顾哲明的联系方式，他可以发信息告诉对方不必等他，可当电梯门打开，不善的目光迎面而来的时候，他的手从兜里掏出来一团空气，把手机留在了里头。

三十五分钟后，载着顾哲明和穆宇的的士来到了公寓楼下。

这次穆宇尽管很累，也撑着没睡，车驶进小区后他便预备着，抢在顾哲明前递给司机交通卡。

顾哲明知道他的个性，也没同他争抢，干脆下车给他开门，手虚虚罩在他头顶，怕他磕到。

“你家里有药吗？需不需要我去给你买？”把人送到602门口，顾哲明看着他耷拉的眼皮，关心道。

“谢谢，我有药，吃完睡一觉就好了。”穆宇喑哑着嗓子，答得有气无力，看顾哲明还没走，又道，“真的没事。”

顾哲明觉察出他的推拒之意，只好打开601的门，进门时对他道：“要是需要帮忙，随时叫我。”

穆宇应了声好，看他关上门后，自己才打开602的门，跌跌撞撞地进了屋。

他比顾哲明想象得更会照顾自己，家中药品一应俱全。其实他的公文包里就有药，只是那药吃了便要睡，所以他一直忍着没碰——工作的时候，自然不能出一丝差错；坐在的士里，他又怕自己再和顾哲明有什么过分亲密的接触。

顾哲明对他的照顾，无疑是他现在仅存的一点安慰，但他认为自己不能靠对方太近，免得心里又起了不合适的念想、不可自拔的贪恋。

无论顾哲明喜欢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是寻求刺激看GV也好是失手误点也好，横竖对方是不会爱他这种类型的。

他注定是只能当顾哲明的同学、邻居、朋友。

吞下苦涩的药片，他躺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跌入了黑暗。

这一躺就躺到了第二天的中午。补足睡眠的他身体恢复了大半，虽然嗓子还有点疼，但精神已经饱满了。吃饱饭，服了药，他打电话预约到了下午四点的心理治疗。

“试试看健身如何？”

程医生坐在一张白色办公桌后，十指交叉抱握地放在病历上，鼻梁上架着的马赛克眼镜令穆宇看不清他的目光。

“你工作压力这么大，如果不适当锻炼，很容易累出各种疾病。我的一个病人工作性质跟你的差不多，已经先后经历了排卵期出血、眩晕症、飞蚊症、大量脱发、偏头痛和心律不齐，现在不得不在家休养。”

穆宇盯着他胸前的海绵宝宝图案，有点怀疑这个例子的真实性。如果让程医生继续说，说不定他还会听到类似于开放性便秘、前列腺内膜脱落、重度中二病这样的病症发生在那位不幸的虚拟病人身上。‖❁＄

程医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摘下眼镜，露出一双桃花眼：“有个儿童病患刚走。我去穿白大褂。”

穆宇摇摇头，表示不介意：“去健身房的话，我担心我的体力经不起消耗。”

“也不一定就要去健身房，你可以到小区里跑跑步，或者下个运动app，跟着视频做做瑜伽室内操什么。”程医生接着科普道，“而且，运动不仅提高免疫力，还会让你体内分泌多巴胺，多巴胺能给人带来愉悦感，你可以借此释放情绪，一定程度上减轻你乳头的负担。”

穆宇点头，表示会每天挤出一点时间锻炼。程医生又倾听了他职场上的烦恼，对他开导了一番，随后脸上浮起一丝暧昧的笑，问道：“你跟你那位葡萄先生现在处得怎么样？”

穆宇把最近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面部表情越来越丧，手心里也渗出了一层冷汗：“我有点想搬离公寓。”

【作者有话说：据顾哲明发现穆宇乳头异常还剩两天。嘿嘿嘿。】

第13章 亲近的方法？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自信点。”程医生安抚他，“我的建议是你最好不要搬，不但不要搬，而且还要放开胆子和他拉近拉近关系。”

穆宇瞪大眼睛，眉头微蹙：“什么？”

“就是让你亲近他。”程医生郑重道。

穆宇抿了抿嘴，低下头看自己的指甲：“……我做不到。”

听到他的回答，程医生抬起手，伸出食指和拇指，在自己的嘴唇上轻轻抹弄着，似乎是在思考。片刻后，他道：“你现在还喜欢他，对不对？”

“对。”穆宇毫不犹豫地回答。

如果不喜欢，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了吧？病也该早就痊愈了，所以，自己肯定是喜欢顾哲明的。

“那你喜欢的是高中时期的他，大学时期的他，还是现在的他？还是你想象中的他？”

“这…………”穆宇微微抬起头，嘴唇翕动了半天，答不上来。

“你感觉到这之间的不同了吧？你高中时期对他的喜欢，爱而不得，导致了你生了病；大学的时候只见了他一面，病情变得更加严重；现在重逢，你为他烦恼。整个过程中，他改变了吗？你又从头到尾做了什么呢？你总是远远地看着他，崇拜他，羡慕他，喜欢他。他成了橱窗里的一块美丽而价格不菲的蛋糕，你因为他的造型和香气而被吸引，趴在那里看着他，想象着他有多美味，但你其实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被做出来的，也不知道他的味道究竟怎样。”程医生顿了顿，看着他镜片后不安眨动的双眼，“万事开头难，但做过之后，就会发觉不过如此。同样的，品尝过他之后，你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被你喜欢，究竟是他的味道更妙，还是幻想的滋味更好。”

程医生绕过桌子，在穆宇身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拉过他的手，往他的掌心中放了一颗糖，又将他的手捏成拳。

“品、品……品、品、品尝？”穆宇的双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眼神看起来无措又羞涩。

“耶？”程医生眉毛一挑，随即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道，“你想到什么了？”

穆宇缩了缩脑袋，否认道：“没有……”

“同你开个玩笑而已。”程医生不再打趣他，正经道，“不过你是应该多了解他一点，从工作的角度来讲，这对你以后的职业生涯发展也有好处。况且，你要明白，一直逃避这件事，对你的疾病有害无益，时间会淡化一些东西，但它同时也能加深某些东西。恋爱对象可以换，你的身体却只有一个，换不了。公司方面也是，多考虑考虑自己，不要什么都往身上揽，两重压力会互相影响，你不去调节它们，它们就会联起手来把你压垮。”

提着一小袋抗焦虑药走在回家的路上，穆宇心事沉重得好像他第一天到周总手下工作一样，四面八方都是亟待解决的事，却没有人给他具体的指示和提点。只有满腔焦虑与无措伴着他。

亲近人这种事情，他干不来，也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干。

小时候他父母离婚，他跟着母亲，父亲再没来看过他，而母亲忙于生计，两人的交流十分有限。

稍微长大一点，他可以帮母亲做家事了，母亲的负担没那么重了，他们的交流多了一点，可还是不够。母亲对他当然是好的，赚钱供他读书，从不打骂他，但是也不像别的家长那样，会对孩子亲亲抱抱，叫孩子的小名。

也许正是这样的家庭环境，让他变得跟别人有些不同。在他看来，他的同学很容易互相亲近，很容易成为那种无话不说的好友，而他怎么也做不到。

他也试过亲近别人，不过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帮别人忙，但这效果和他想象中的颇有些不同，受他帮助的人确实对他印象不错，像是在评三好学生之类的事情上会毫不犹豫地把票投给他，但是依然没有把他划入可以一起谈笑聊天的范围。

大学的时候，他把心一横，出柜谈了男朋友。当时是男朋友先追的他，用了各种老套的追求方式，堪称死缠烂打，他没受过谁的重视，当时还真就被打动了，就和对方在一起了。

然后问题就来了。

穆宇不知道约会去哪里好，也不知道两个人待在一起该说什么，而且因为乳头敏感的缘故，他不让对方随便摸他，更别提骑在他身上摩擦他了。这份恋情的最终结果是，男朋友认为他太过冷淡，不爱自己，跟他分手了。

此后，他便再没有试着去亲近谁了。

【作者有话说：穆宇：其实华丽的外表和香喷喷的气味已经足够让我……

程医生：哦？那你倒是行动啊？】

第14章 被骗进门

边想边走，很快就走到了家门口。穆宇从口袋里哗啦啦翻出钥匙，刚插入门锁，隔壁601的房门就打开了，顾哲明走了出来。

穆宇本来就因为感冒而转得不是很快的脑袋，此刻直接卡机了，原因是指令冲突——身体想走，正对着602的大门，脑袋里冒出来的却是“品尝”两个大字，转向了顾哲明。

总而言之，得先打个招呼。

“啊……班长……”他好像走进了什么压力舱之类的地方，四周安静极了，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又空灵。

“穆宇，我有点事搞不定，想请你进来帮个忙。”顾哲明满目柔光地看着他，表情带着一丝期盼。

“……好。”这下穆宇纠结不成了，因为他不会推拒人，只好点点头，双腿发飘地跟他进了屋。

顾哲明指了指地上一双蓝色的拖鞋，说道：“穿这双就行。”随即自己脱了鞋，穿着袜子踩在了地板上。

换了鞋的穆宇被他拉到沙发上坐下。屋里开着空调，温度很舒适，顶上的日光灯光线明亮，没有闪动的迹象，开放式的厨房里刚烧的一壶热水正冒着烟。一切都井然有序，运作良好。穆宇环顾了四周，随机有点疑惑地看着顾哲明，问道：“班长需要我帮忙做什么事呢？”

顾哲明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说道：“你的体温好像有点高啊。”

这么说着，他忽然捧住穆宇的脸，身体往前一倾，把自己的额头抵到了穆宇的额头上。

穆宇心脏顿时狠狠收缩了一下，呼吸都停滞了，整个人直挺挺地动都不敢动，真想立刻昏死过去，可惜到了关键时刻他的身体居然结实得很，肾上腺素飙升，不但没昏过去反而更加清醒了。

顾哲明离得好近，穆宇嗅到他身上有股豆蔻的香气，朦胧而温润，甘甜而温暖。修长的手指穿插到他的发间，干燥的掌心贴在他的皮肤上，几乎要将他融化。他不敢抬眼，只能垂眸看向顾哲明宽松的丝质T恤，却忍不住肖想起了衣料下美好的肉体，浑身血液火一样地烧起来。他怕自己在这种场合起某种不该起的反应，赶紧闭上眼睛，忍受同时也享受着顾哲明的触碰。

好像过去了一亿年这么久，顾哲明才终于直起身，放松地舒了口气：“还好没发烧。你坐一下，我马上过来。”

他走到厨房那边，拿出两个蓝色厚底玻璃杯，倒好水，调了水温，然后各放了一粒泡腾片进去。水中顿时响起了鲜明的沙沙声，两只杯子里冒出了淡而甜的雾气。顾哲明把杯子放到托盘上，拿到穆宇面前，说道：“我想送朋友几罐泡腾片，但是不知道哪个口味比较好，请你帮我参谋参谋。一种是橙子味的，一种是蔓越莓味的。”

脑袋已经当机的穆宇早已没有任何判断能力，现在哪怕顾哲明递给他的是黑暗料理他都会接过来啃的，何况是两杯饮料。

他拿起那杯橙色半透明液体，咕嘟咕嘟喝了起来，热气把他的黑框眼镜蒙上了一层雾，看着像是捕捉到犯罪证据的柯南，谁也不会料到他现在的智商甚至连和小岛元太比肩的资格都没有。

“喝得慢一点，别呛着了。”顾哲明在一旁看着，温柔地提醒道。

好似收到了指令一般，穆宇在喝蔓越莓口味的那杯时果然放慢了速度，但仍然杯不离嘴，所以第二杯也很快见了底。

“怎么样？你喜欢哪一个味道？”顾哲明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等他把答案说出口。

穆宇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测评员一样，很中肯地评价道：“其实味道差的不太多，但是粉色比较可爱，如果班长要送的人是女性的话可能粉色更合适，对于男性来说，两种都可以吧。”

顾哲明被他的呆呆的，又一本正经的发言给逗笑了，从茶几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两盒泡腾片放在他面前：“既然两种都可以，那两种都给你吧。”

“这……是送给我的？”穆宇看着他，愣了片刻，脑子里终于转过了筋，“谢谢班长，两盒太多了，我拿一盒蔓越莓的就好。”

这种泡腾片他替周总买过，国外的牌子，一盒三支将近两百多块，跟香肠的价值大不一样，他不好意思全部收下。

“为什么？你喜欢粉色的？”顾哲明看他露出乖巧而懵懂的表情，笑着问道。

【作者有话说：客厅里充满了粉色的气泡。

穆宇：所以说啊，我嗅一嗅蛋糕的味道就要昏过去了，品尝什么的……

程医生：你都没有一块蛋糕主动……】

第15章 平地摔害人

穆宇摇摇头:“你不是喜欢橙子味的东西吗，所以我拿蔓越莓的就好了……”

顾哲明的神色顿时浮现出一丝讶异，紧接着嘴角一弯，又微笑起来:“穆宇，你人真的很好，细心，又乐于助人，要是大家都知道你的好就好了。”

这评价突如其来，令穆宇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接口，张嘴看着顾哲明。

“你最近在公司里，过得很辛苦吧？”顾哲明坐正身子，目光投注向茶几上两人的倒影，自顾自转开了话题，“你们公司的事情，我也多多少少听说了一点。”

穆宇被说中了一件心事，心里忽然有些难受，垂下眼帘，点点头，低声道:“最近是挺忙的，风言风语也很多。”

“其实我也和你一样，觉得在公司里过得很辛苦。高中我选的文，那时候也是希望大学里能继续选文学语言类的专业，结果家里人不同意，非让我学经济管理，毕业之后，又直接调我去当部门主管。之后也不顾我的意愿，很快升我做总经理。悦才的员工，大多都是业界顶尖的技术人员，身负着普通人不可想象的才华和傲气。你可以想象，那些雇员们看到我这个空降总经理是什么心情吧？无论我再怎么努力工作，身上都会贴‘太年轻靠不住’、‘董事长儿子’的标签，大家都很讨厌我啊。”顾哲明仍然在笑，笑意里却透着无奈。

穆宇这才发觉，茶几透明的厚玻璃下，放着一本本生化科学类的书籍，一本文学类的书都没有。

原来自己喜欢的人过得很苦恼，一点都不轻松。善待着别人、努力做好每一件事的人，却要受到他人的否定和歪曲，这种滋味太苦了，像他这样的做惯了透明人的尚且觉得难受，更何况是顾哲明——他过去可是年级里最受欢迎的人啊，永远站在人群中心熠熠生辉，即使是阴雨天气也绝不会蒙上他一丝光芒，每个人提起他都是各种夸赞。

咬了咬嘴唇，穆宇决定还是要说点什么，又不敢说得太多：“班长，你不要难过……对不起，我不会安慰人，但是我想，这些都是暂时的，再过一段时间可能就好了……”

顾哲明转过头来望向穆宇，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同样的话，别人听到了会笑着说他矫情，说他轻轻松松拿钱还不知足，或者让他不要看别人脸色，甚至叫他干脆给手底下人点颜色看看的人也有。穆宇虽然并没给出什么实质性建议，但是他很认真地倾听了自己的话，他懂自己的感受，这已足以令他十分欣慰。

摇了摇头，顾哲明脸上的那抹无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的平静感：“我早就不难过了。而且，今天和你说上一会儿话，我又觉得轻松很多。其实所有人都会有不顺心的时候，无非也就是找人吐吐苦水，或者一起放松放松。你也是，如果心里不舒坦，可以过来找我说说话，不想说话的话，一起吃点东西也挺好。”

他边说边拍了拍穆宇的肩，力道很温柔，像是一片羽毛，轻轻拂过穆宇隐隐作痛的心。

穆宇心里感动得想哭——顾哲明对他太好了，好到他再也生不起推开他、避开他的心。反正顾哲明总有一天会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为什么不珍惜现在得到的每一滴温柔呢？他喜欢顾哲明，就算不能在一起他也喜欢，因为顾哲明就是值得他喜欢。

一颗心逐渐变得柔软而平和，杂乱的情绪全部都收归到一起，他看着顾哲明的眼睛，点头答道：“好的，我会来找你的……”说完以后，他又觉得自己的发言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不禁脸红了红。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感冒还没好透，今天就不用说太多了，回去休息吧。”顾哲明从柔软的沙发上站起来，顺便提醒道，“东西别忘拿。”

穆宇应了一声，拿上那盒蔓越莓泡腾片和自己刚开的药，站起身往前走。

悲剧就在这时发生了。

他被茶几底下的地毯绊住，整个人扑向了顾哲明。顾哲明抢先向后倒在了沙发上，伸手准备托住他，事情却没能如两人所愿——穆宇的胸膛狠狠撞向了顾哲明的手，整个人趴上了对方的腹部。

在疼痛和疾病发作带来的羞耻感的笼罩下，穆宇潸然泪下。

双方皆愣了一秒。

一秒后，穆宇抬起手臂挡住脸，一边低声道歉一边跑出了601，脚上的蓝色拖鞋一只留在茶几旁，另一只被孤零零地甩在了玄关。

第16章 后退？向前？

跌跌撞撞地回到602，穆宇冲进卧室，把薄毯罩在自己头顶上，躲在这片连两条鱼室友都看不见的小世界里哭了起来。

他一边流泪，一边张嘴咬着自己的手臂，用力到手臂发疼，还极力压抑了喉咙，可他还是能听见自己的抽泣声，气涌得不能自已。

胸好痛……好难受……好丢人……怎么办……

命运对他开的玩笑太大了，每每他以为可以靠近顾哲明一点的时候，就会遭受迎头重击，这种事发生得太频繁，几乎快要变成自然界的定律一样了！

心口堵憋得难受，他觉得自己心头有一大群土拨鼠在替他尖叫，一声又一声，声音里浸满了他的痛不欲生、生无可恋。

他就不该心存希冀的，他的病症注定令他不能亲近别人，一旦有了肢体的碰撞，他就必然会暴露这病症。

他无法想象顾哲明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想。之前他曾经向人提过一两句这病症，想看看他人的反应，得到回答却更令他沉默了。

“真的有吗？不是洋葱新闻胡编的吧？”

“哇！这个名字太赤鸡了！”

“哈哈哈谁没事摸乳头啊，好社情哦~”

“生这种病，内心太脆弱了吧？”

他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附和道：“啊，也是啊……”

“葡萄先生是那样的人吗？”第二天，程医生那边看了他一条条错乱得前言不搭后的消息，回复道。

不是。当然不是。对于别人出洋相、露丑，顾哲明从来不会觉得好笑，他是一个拥有着绝对同理心的人，很懂得照顾别人的情绪。

穆宇还记得，有一次他替班主任去拿资料，他抱着满怀沉甸甸的档案袋经过操场，不幸被篮球击中了腿弯，样子特别蠢地趴在了凌乱一地的资料上。他听到不远处有笑声，心里知道那并非恶意，却仍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郁闷。

唯有顾哲明，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还帮他把散落的资料捡起来。这个举动不但止住了周围人的笑声，还吸引了其他两个同学过来分担了一部分资料。

那只伸过来拉他的手，那份经年不逝的温柔，不正是自己喜欢顾哲明的重要原因吗。

只是，就算顾哲明不会朝那些方面想，他也不想让顾哲明知道自己患病的事。一旦知道了，对方出于关怀，肯定要问他病因，到时候他要怎么答？

单是想象这场景就足以令他自暴自弃了。

“多看看访谈和直播，学学明星怎么回答主持人问题啊！他要问起来你就搪塞几句，他不是既聪明又体贴的人么，当然就不会多问了。如果他执意要问，你就说得病原因很多太复杂一时间也说不清不就OK了？”

程医生火急火燎地用语音回复了他。

穆宇在小区的健身角一隅的简易自动版椭圆机上蹬踏着，耳机里的音乐变成了程医生的一长串话。他纠结地想了一会儿，腾出一只手回复道：“我不想让他觉得我不相信他。”

像医生说的那样回答，当然可以掩藏他不欲为人所知的事，但也和直接推拒对方没有区别了。顾哲明肯同他说心事，他却要遮遮掩掩的——就好像两人约好一起脱光衣服的，结果一回头，脱光的人看见另一个人还穿的严严实实的，心中当然会充满了屈辱和被背叛的感觉。

对于穆宇而言，这是比顾哲明得知他暗恋自己而疏远他更严重的事情。所以他现在更不敢靠近顾哲明了，生怕他问起，最后导致两人之间的关系彻底破裂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他还没有到脱光的程度吧，顶多就是脱了件外套而已。”

“你也不用太紧张，人在交际的时候总不会故意谈及对方的尴尬事的。你先缓一缓，改天买点东西送过去，就当作还礼，对方知道你示好，不会追问的。”

“而且昨天发生的那是极低概率的事故，你们认识那么久，就出现过这么一次而已，不会再发生的，你放一百个心好了。”

程医生坐在诊室里，不断地按着眉头，感觉自己这个病患从某种角度来说很难对付。尽管对方时常能乖乖遵循医嘱，某些地方却也很倔，需要他讲到口干舌燥才能有一点点转变。这要换成哪个白莲花小绿茶碰上葡萄先生这种优质单身男，早就想方设法出手，玩些欲擒故纵的爱情游戏了，穆宇居然还后退两步，简直白瞎了这近水楼台。

伤心乳头综合症这病，别人治了小半年就有起色，穆宇的病倒是跟他的人一样倔，一年时间都磨不去一个角。

“伤心乳头综合症，真是个磨人的病啊……”程医生的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是时候下猛药了，不‘破’，如何‘立’呢？”

【作者有话说：来自程医生今日份的内心咆哮：明明都那么宠你了你还想怎样啊！

谢谢书友15387301901322、馫釁嬜顖投的月票~谢谢大家的~给大家推荐歌：SouthWind（NIKIIE）】

第17章 沉淀心情

也不知道是老天响应了穆宇的召唤还是怎样，周总决定让两位助理陪同出差。

这次出行为期七天，加上前前后后的整顿收拾，穆宇就有了将近十天不能和顾哲明碰面的正当理由。

但这并不意味着穆宇心里会更轻松些。七天行程塞得满满当当，开会、拜访合作公司和供应商，整个路线自国内延伸向国外，同行的大佬们还想要顺路拍拍照、欣赏欣赏风景，这可累死了他们这一票当助理的。

办公室里摊着两只巨大的28寸行李箱，这是以前周总出差时专门买的，现在里面除了厚厚的资料外，还塞着小毛巾、饼干、应急药物、电热水壶等零碎物品。穆宇蹲在地上塞，田辉则拿着清单一个个打钩。等到穆宇站起来的时候，他的双腿已经麻得跟数万根针刺过一样。

当然，行李箱只是一部分，周总还要他们带着便携式打印机和笔记本电脑，这两样都是很重的砖头，可托运的话就有损坏的风险，所以他们必须全程放在双肩包里背着。

到达机场的那一刻就是噩梦的开始。

除了周总外，其他几个大佬要么只带了一个助理，要么一个助理也不带，而且来的大多是女助理，结果就是穆宇帮田辉拿东西，田辉又帮女助理们拿东西，期间还要给大佬们拿这拿那，忙得脚打后脑勺，穆宇的肩膀被勒得发疼，田辉的手则抖个不停。

好不容易登上飞机，干冷的空气又让穆宇的鼻腔难受得睡不着，他听着前排几个大佬轻微的鼾声，心里茫茫然地想起了顾哲明。

给他戴上眼镜的顾哲明。

拉住他胳膊的顾哲明。

与他额头相抵的顾哲明。

他闭着眼睛，仿佛又闻到了那股豆蔻的香气，仿佛又看见了对方微扬的唇角，仿佛又听见了那充满磁性的嗓音，仿佛又感觉到了从对方的体温。

一切都是那么令他渴望，令他心颤。

可一转眼，眼前又出来了一个被他撞到肚子的顾哲明。

想到那个尴尬的场景，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拉起毛毯盖住了自己的脸。鼻梁好像又被顶了一般地发痛，眼睛也开始微微发热。他掐着自己的手臂，说服自己忘记，不断深呼吸。

冷静下来后，穆宇心中又是一阵疲惫。这阵疲惫引发了他的倦意，终于让他全身放松下来，无知无觉地睡了半个小时。

同一时刻，悦才科技四楼的总经理办公室。

顾哲明坐在黑色的高档皮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覆满了一堆实验数据和报表，都是他方才认真读过的。

他的手里还有一份资料，也已经看完了，不过他并没有抬起头，而是继续盯着那一份资料想心事。

悦才和GK合作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双方的研究人员都已经在一起工作了，但那些闹心事还没结束。

当时双方第一次要谈合作的时候，原本要出席的副总忽然得急症进了医院，顾哲明便去了GK，没想到出了“意外”。过没多久，GK的竞争对手频频向他们示好，GK内部运作也出了波折，同时，实验室传出了数据泄露的谣言。等顾哲明摆平这些事之后，那位副总立刻精神抖擞地出院，并且执意让已经没事的顾哲明把合作的相关事宜“放心交给他”。

事到如今，几件事的幕后主使者是谁已很明晰。对方努力营造他“无能”、“娇弱”、“霉运缠身”的形象，用心之良苦，算计之深，实在令他叹为观止。

是时候反击了。

此时，手机来电，是Alex。

顾哲明放下手中资料，接起电话，目光透过百叶窗帘的缝隙往外看，说道：“喂？查探的结果是？”

“他确实同时有跟GK和另外几家化妆品公司接触，不过很多事都是他的助理帮忙接头的，能照到他脸的全是在宾馆私会情人的照片。”Alex跑了三个侦探的工作室，累得气喘吁吁，尽力压着自己喘气的声音，“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堂兄在董事会里，只有一点情色丑闻是压不住他的。”

“约他的助理出来喝个咖啡吧，看看能不能拿照片换点音频，换得到的话就用这些素材做个三十秒感人小视频，让他痛痛快快地哭一场。”顾哲明说这话的时候面色如常，外人隔着玻璃看过去，只会以为他在打一通再平常不过的商务电话，没有人能察觉到内中的波诡云谲。

挂了电话，顾哲明并没有满心即将报复成功的兴奋，反而感慨万千。

【作者有话说：写完啦，吃饭去了~啵啵啵~】

第18章 好感

顾哲明讨厌使用见不得光的手段与人争斗，这种感觉令他浑身不舒服，就像跳进了泥潭还不能洗澡一样。

可这泥潭他却是非跳不可，父亲把他塞到这个位置上来，可不是单纯让他工作，而是给了他一个管理维护悦才的使命，这使命当中就包括了清扫某些垃圾。

这已经是他工作的第三个年头，很多事他已做惯了，也并不觉得是错，只是对过去的自己感到抱歉。

他中学时期的理想是当个哲学系的教授，或者做个旅行作家，享受自由，有趣，优雅的工作。即便是过不上这种理想中的浪漫生活，退而求其次，那种艰辛但充满挑战的工作他也可以接受——依他在商学院所学，他认为自己在悦才的工作便是如此。

但在一脚踏进悦才的大门之后，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过去的二十多年里被保护得太好了。

那美丽而巨大的花园之外，是望不到边际的森林，森林遍地的毒蛇猛兽，等着要将他生吞活剥。

很多人误以为成为高管意味着轻松，底下人替他干活，而他只需要参加会议，在文件上签字，周末的时候和其他大佬们去打高尔夫联络感情，换情人和女友的速度跟换衣服一样快。

事实上，金钱越是多的地方，人们对金钱的追求就越贪婪，越自私，越过分。

资源只有这些，双方都有一定实力，也有各自的弱点，所以在这场势均力敌的争斗中，手段就显得更为重要，不管拿得到拿不到，先泼对手一盆污水再说。

董事会内部，不同派别的人针锋相对起来，操作六得连电视剧都不敢那样拍，更不要说底下人——那些大佬们眼中的小打小闹，其实也正是他们其中一部分人过去。

想到他以后要接替父亲的位置，每周都要看着那群人，他一点快乐都没有，只有一腔的无人可诉的烦闷。

烦闷的顾总呼叫助理，让对方送一杯橙汁进办公室，自己则站起身，把视线投向落地窗外的钢铁森林。

橙汁端来了，因为从冰箱里拿出来静置了一会儿，温度冷而不冰，酸酸甜甜的气味夹杂一点清苦的味道，具有提神醒脑的功效，顾哲明喝了一口，忽然忆起了穆宇。

那个说要把橙子味泡腾片留给他的穆宇。

脑海里轻轻松松勾勒出了对方单薄的身材，干净的眉眼，老是往下滑的框架眼镜，还有一头微微自来卷的短发，顾哲明忽然发觉，分开有七年之久了，穆宇倒是一直都没怎么变。

非要说有点改变的话，那就是一身校服变成了衬衫和西装，举手投足间也看得出来不是刚入行的新人了。

可是性格还是一点没变。

总是被上司压榨，周六周日都在忙，工作到生病了，也勉力撑着，不知偷懒为何物。被欺负狠了，压力太大受不住，也不找人说，躲到阳台上偷偷哭。

那姿态有一点点笨拙，不聪明，不讨巧，但却最是稀有难得，就好像是森林里最黑暗的角落中生长出来的一颗晶莹剔透又与世无争的蘑菇。

顾哲明想到这个比喻，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觉得对方能一直坚持着做自己，很有一种傻傻的可爱，很值得他多多关心多多帮助。

只是，穆宇有时候也令人感到困惑，比如他时不时会表现得很紧张，好像面对的不是高中同学而是什么国家领导人。而且那天他摔倒后，自己分明看到他哭了出来。

虽然穆宇用手掩了下，但以顾哲明5.5的视力，还是瞬间捕捉到了他热泪盈眶的那一刻。

是磕到了胸特别痛的缘故吗？但若只是这样，爬起来揉一揉便好了，不至于像逃命一样地离开吧？

疑惑使得顾哲明复盘似的把那天两人相处的过程前前后后的想了一遍，终于忆起了一个小细节。

那个穆宇带来的，摆在沙发上的小塑料袋里，露出了内中药盒的一角，顾哲明依稀就得，那药的名字叫利眠宁。

受药名影响，他当时以为那不过是某种安眠药，而且只有那么一盒，约莫是穆宇开来对抗神经衰弱导致的失眠症状，便没有多想。

现在这个药名成了解释穆宇奇怪举动的线索，顾哲明立刻上网查了药物相关资料，才知道那是焦虑症患者用的药，吃多了还会加重抑郁症。

顾哲明修长的手指在太阳穴上揉了揉，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

辗转处理完国内事务，GK一伙人又即刻奔赴机场，坐上了飞往国外的飞机。

下飞机的时候，每个人都很疲惫，过境酒店的规矩特别多，要他们把所有的包再过一次安检才肯放他们入住，等到穆宇替大佬们忙完，回房间拾掇自己的时候，已经累得快瘫了。

躺在被窝里的穆宇拿着手机，做着睡前的最后两件事：订好闹钟，连好酒店wifi，确保大佬们随时随地都能呼叫到他。

就在wifi连上的那一刻，微信里居然跳出了顾哲明发来的消息。

【作者有话说：七年前的顾哲明：啊，我一视同仁，温柔对待每一个同学~

现在的顾哲明：让那些垃圾滚，只有穆宇这样的小可爱才配被温柔以待。】

第19章 恋情的起点

穆宇心中一抖，想打开来看，又满心的紧张和恐惧，最后闭着眼睛戳了一下屏幕。

深呼吸了三次后，他终于大着胆子睁开了眼睛，看到的居然是两个短视频。

视频中出现的是一只的金毛犬，摇着尾巴，毛发也很柔顺，黑白分明的眼睛眨着，样子活泼欢实，十分可爱。

“路过宠物店的时候看到的。”

“我记得你以前好像很喜欢狗。”

看到这句话的瞬间，穆宇的心仿佛陷进了一团刚出锅的棉花糖里，温温软软里头带着一丝丝甜。

他们过去读的高中在市中心，附近有很多店铺。每天回家的时候，好多学生会穿过一条的商业街，走到另一条马路去等公交。

这条街上恰好有一家宠物店，常常有女孩子会停留在橱窗边上，围观里面可爱的小猫小狗小兔子。穆宇总是等人走完了，悄悄过去看上一会儿，有时候人一直不走，他便站在人堆外围，稍微瞅那么两眼。

有一回他正盯着里面一只小奶狗，越走越靠近橱窗，却见明晃晃的玻璃倒映出他们学校的校服来，于是紧张地赶紧扭过头，正好见到了顾哲明。

“班长……”穆宇对于自己这点爱好有些羞于让人知道。班里的男生多半对橱窗里的猫猫狗狗没兴趣，往往是因为女朋友要看，才停在一边等着，等着的时候也是宁愿望着车来车往的路中央。

顾哲明朝他一点头，很自然地走到橱窗边弯下腰往里看，说道：“你也喜欢？也是，毕竟很可爱嘛。”

穆宇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可对于顾哲明善意的发言，他有些不知所措，眼睛看看橱窗里面的小狗，又看看顾哲明，最后他“嗯”地附和了一声。

对方听见他的回答，忽然转过脸来朝他笑了一下：“我是说你。”他看到顾哲明的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脑袋有些发懵，还没回过神来，后脑勺就被对方轻轻摸了一把，“走啦，明天见。”

“明天见……”

夕阳下，俊美的少年冲他挥挥手，小跑着往另一个方向而去，上了街边一辆停着的黑色轿车，轿车开走了，他的眼睛还望着那个方向，脑海里还是那个颀长挺拔的背影。

落日的红晕洒向人流和车流，将世界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黄色暖光。穆宇在这片暖黄色中步向车站，天一点一点黑下来，街边的霓虹灯渐次亮起，所有他以为的喧闹，在那日都成了美好。

那便是自己喜欢上他的起点啊。

从回忆带来的美好中清醒过来时，方才那句被对方撤销了，换成了：“出差很辛苦吧，希望没打扰到你，晚安。”

扳指头算了算时间，S市现在已是深夜了，而穆宇他们这边才刚刚到中午，只不过恰好都在睡觉而已。

手指在屏幕黯淡下来的光下迟疑了一会儿，最终又点上了键盘。

“谢谢班长，晚安。”

锁了屏，他摘下眼镜，闭上眼睛往被窝里钻了钻，嘴角忍不住微微翘了起来。

回到S市后，穆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请程医生出来吃了饭，顺便把最近顾哲明发过来的几条信息内容全给对方看了，然后和一切陷在情感困惑中的人一样，表情甜蜜中夹杂着痛苦地问道：“怎么办？我特别想跟他好好相处，可是我怕我自己绷不住，要是被他发现我对他的心思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

程医生伸出一只手：“打住。别急。”

穆宇老老实实地住了嘴，一双眼求助似的看向程医生，最后低下头，推了推眼镜，替对方倒了一杯红兮兮的花茶递过去。

“别把其他人想得那么敏感。你不说，谁知道那些？”程医生拿起杯子细细吹了一会儿，随即啜了几口花茶。放下杯子，他用纸巾揩了揩嘴角，又继续道，“你本来就不是会把心思外露的类型，只要你不说出口，那你俩就算睡一张床，他都不一定能看出来。不信你看看窗外，”他说着，下巴朝着玻璃窗一扬，“那些个中学生不都是勾肩搭背的，还同喝一杯饮料呢，难道都是恋爱关系吗？当然不是。所以，你不需要担心会被看出来，你应该想的是，怎么放过你自己，让那些尴尬的事情随风而去……你有在听吗？”

穆宇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抿了抿嘴，随即认真而又抱歉地说道：“……医生，刚才那两个男生接吻了啊。”

程医生咳了几声，脸不红心不慌，继续道：“接吻也不算什么。青春期荷尔蒙爆发就跟坏掉的水龙头似的，关不住……行了别管那些个不好好学习的小子，说回你。”

看着程医生严肃的表情，穆宇咽了口口水，正襟危坐起来，等着对方发话。

“与脸皮厚薄无关，你不要过分在意自己没做好的事。有时候尴尬的事情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尴尬，因为那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别人最多是笑笑，转头就忘了，只有损友和仇人才会永远记得你的尴尬事。你那位葡萄先生，显然不肯能成为你的损友和仇人，所以你不必害怕。”他顿了顿，随即严肃的神情一点点软化下来，嘴角逐渐绽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而且，你要是跟他关系变好的话，就算你有点小缺点，对方也不会嫌你的。”

他娓娓讲了一大段，末了用了句话总结：“越不过墙的时候，就把帽子扔过墙去，然后你就会为了捡帽子不得不翻过那堵墙。”

受完开导，穆宇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变得平静了不少。程医生以前一贯是以劝他为主的，治疗方式比较柔和，今天的风格却是轻松里隐含着几分激进，倒令他耳目一新，有了另一种受益匪浅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粉丝群828624175，欢迎小可爱们加入~（里面还堆了两辆我另一本书的车】

第20章 试着靠近

根据程医生的指示，现在到了穆宇“还礼”的时刻。

在出差的时候，他倒是很想买一点什么给顾哲明，可惜GK好多供应商所在的位置都比较偏僻，周围没有什么可买的特产。对方送了他们一些包装精美的精油和纯露，还有干花压成的书签，穆宇思考再三，把书签和一瓶茉莉精油归到了送给顾哲明的礼物中，其余的东西，一部分送给了办公室的女同僚，一部分他留下来，准备等月底跟寄回老家。

单有这两件自然是不够。穆宇跑到商业街上几个有名的礼品店逛了很久——不是无头无绪，而是他觉得可以送的东西太多了，但是真的买下来全部送过去，他又担心给顾哲明造成困扰。

店员看他举棋不定，便热情地迎上去：“先生，是给女朋友选礼物吗？”

穆宇略感窘迫，低头推了一下眼镜：“不……是给朋友送的，男性朋友。”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不可以大致说一下他的性格或者偏好？我可以为您推荐一些合适的商品。”

店员小姑娘长着一张讨喜的娃娃脸，笑得诚恳，穆宇犹豫了一下，没太好意思拒绝对方，脑子里过了一遍顾哲明家中的大致摆设，他磕磕绊绊地答道：“嗯……他喜欢蓝色……浪漫的或者有趣味的东西……不要太占地方的摆件……如果能有一些实用价值更好……大概就这些吧。”

十五分钟后，穆宇微微笑着从礼品店出来，手里提着一个漂亮的礼品盒——小姑娘特意给他选了淡蓝色波点的盒子，配上了一条天蓝色的丝带，临送他离开时，还背着店长对他偷偷说道：“放心吧，他一定会喜欢的！不过你要是想进一步表达心意的话，可以送一点自己亲手做的礼物，效果会更好！”

为了让效果更好，穆宇又去了一趟超市，买回了一袋子食材。

送别的东西他都无法确定，但顾哲明喜欢吃什么，他却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挑拣起来格外利落，几乎没费什么时间。

提着礼物，穆宇满心欢喜，走路都带风。然而临到自家门口，他又开始小心翼翼起来，因为礼物还没全部准备妥当，要是顾哲明突然出现，他这张笨嘴便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幸好走廊里正清静，降下去的电梯也没有升上来的迹象。穆宇做贼似的东张西望了一番，轻手轻脚地开门进了屋。

换上拖鞋，他没戴耳塞，屏息凝神听了会儿隔壁的动静，隐隐约约听见一点来回走动的声响，便放下心来——顾哲明在家，那他准备的东西今晚就能送出，真好。

心里想着顾哲明，他出门晃了这老大一圈回来，不但没觉得累，还充满了干劲。匆匆洗干净手和脸，取下厨房门后挂钩上的小熊围裙围上，他开始有节奏地忙活起来：先接一碗水，泡发香菇，紧接着淘米，清洗瑶柱，切姜丝，然后把东西都切碎了倒进砂锅，开始煮粥。

炉子上的粥越煮越稠，发出咕嘟咕嘟的沉闷响声，他时不时要用木勺搅两下，防止粘锅。他一边看着锅，一边将水灵灵的青菜叶子洗净了，一片片掰下，切碎，然后又把菜心一颗颗单独地摘出来，跟着菜叶碎一同倒进锅里煮。

最后一步是撒盐调味。

穆宇掀开盖子，热气涌了出来，鲜香的味道顿时飘满了屋子，他往锅中一看，雪白的粥中缀有细碎的嫩黄和碧绿，卖相不错。

如今色香已具备，味自然不能差了。他薄薄洒了一层盐，盛出一点粥，反复品尝调整，最后总算是满意了。

他关了火，迅速把粥盛到早就准备好的保温壶里，随即走到厨房外，捂着嘴大声地咳嗽起来。

咽喉，鼻腔，眼睛渐次刺痛作痒，他用另一只手解开围裙系带，把它挂回原位，然后冲到盥洗室拿凉水往脸上不断地泼，用以缓解瑶柱过敏带来的不适。

片刻后，穆宇终于缓过了那阵燥热的痒意，关上水龙头。镜子里的自己脸略有些肿，但不算太明显。至于眼睛里的血丝，穆宇看着镜子想了一会儿，从盥洗室墙壁上的小柜子里拿出去红血丝眼药水，对着眼睛滴了两滴。

保持着仰头闭眼的姿势站了五分钟，再睁开眼睛看看，血丝已减退不少，一双眼又是黑白分明。

把被沾湿的T恤脱下扔进洗衣机后，他退出盥洗室，跑到卧房里换了一身衣裤。

因为过敏的缘故，他发现自己的腹部已经生出了一片红斑，皮肤发红处，毛衣扎肉似的难受。

他拿来药箱里一管止痒的膏药，拧开盖子刚要涂，就被那怪异的味道劝退了，重新把东西放回药箱里。

就在这短短两分钟里，皮肤上那十几点痛痒越发鲜明了，穆宇挠了两下，不但没能止痒，反而让那处皮肤更红更烫了。

他把目光转移到床头那瓶花露水上，几番犹豫，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算了，还是浑身干干净净没有味道比较好。这样顾哲明不会觉得不适，他也可以趁机多闻一闻顾哲明身上的豆蔻香气。

想到这里，穆宇被自己痴汉的想法给激得满心羞耻，当即狠命地摇起头来，试图让自己从羞耻中挣脱出去。

【作者有话说：你们的顾总过去可是个浪漫主义文艺青年。

店员：其实我看出来他是给男朋友送东西，但是我不说，我只暗搓搓地开心。】

第21章 早做早错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将穆宇从复杂的情绪中拉出来，他转过头，窗户外的世界已经是灰白一片，密密匝匝满是雨水，风向和卧室方位相同，所以雨水没透过纱窗往室内喷。

只一瞥，穆宇便腾得站起身，飞奔向阳台，抢救衣服的同时还不忘看一眼601的阳台，见到那里一件衣服也没有晾，他松了口气，把三五件半干不湿的衣物抱进屋内，挂到了客厅角落的落地挂衣架上。

眼下已是九月，天气虽仍闷热着，日照时间却明显比前些日子短。雨一下，天很快就暗透了。

穆宇瞥了一眼手机，挑了下眉毛：他心里感觉只过了一会儿，怎么就到六点了。

为防一会儿自己离开时风向起变化，穆宇将家里所有的窗户都关上了。关厨房窗户的时候，外面飘进来一股葱油香，穆宇吸吸鼻子——隔壁家的大妈又给儿子做葱油拌面了啊，不知道顾哲明现在吃了没有，如果吃了，吃的是什么，自己现在把瑶柱菜心粥送过去，万一他已经吃上了别的要怎么办？可是如果送晚了，青菜叶子又要闷黄了，口味也有可能起变化……

当他意识到自己又开始止不住焦虑，脑袋里纠结成一团毛线后，他当机立断地掐了自己一把，随即拼命回忆程医生今天中午对他的开导，试图从中找一点准则去遵循。

耳边响起了程医生的告诫：“想到就去做！不要拖拖拉拉！人不会十全十美，总要出点差错的。早错比晚错好，早错了还能有机会补救，而且还能避免错过时机。”

找到一个立刻行动的理由，穆宇心里刹那间有了支柱。他定了定神，走到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头发，便拿上东西出了门。

穆宇按了601的门铃，随即被吓了一跳——这门铃居然不是“叮咚”两声，而是一首歌，还是洒水车的调子，长的不得了，响了十秒也不见停。604的住户正敞着大门透风，自得其乐地看着电视，突然被铃声搅了兴致，非常生气地隔着一扇带纱的铁门骂了一句：“册那，点歌啊！”

穆宇吓得缩了缩肩，人也往旁边靠了靠。

好在对方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而他话音刚落，铃声也正好戛然而止。

紧接着，601的门打开了，顾哲明脖子上围着一条白色的毛巾出现在穆宇面前，他的发尾还有点潮湿，身上有股柑橘的清香，应当是刚刚洗过澡。

见到穆宇，顾哲明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欣喜，随即露出了笑容：“你来了啊。”

穆宇“嗯”了一声，先把保温桶递了过去：“上次你送的香肠味道很好，这是我做的瑶柱菜心粥，班长也尝尝吧。”再把礼物盒递了过去：“这个是给你的礼物，里面有一瓶是我从供应商那里拿的，结晶状态很好，可以放心加到香薰机里使用。”

眼药水只能去红血丝，不能改善结膜的不适，他边说话边频繁眨眼，自己毫无意识，顾哲明却看得清清楚楚。敏锐的目光移到穆宇嫣红得不太对劲的唇瓣上，停留不过一秒，又移向他T恤领口处若隐若现的一颗红斑。

心下有了结论，顾哲明把东西接到手里，把人也一道拉进了屋里。穆宇本来腹中还有几句借口可以让自己回屋，结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进了601。

玄关这回倒是又添了一双拖鞋，粉红色的，跟那蔓越莓味的泡腾片一个颜色。

穿上拖鞋进了屋，穆宇局促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看着顾哲明。对方把手里的东西放到茶几上，然后动作利索地倒了杯温水，连同一板药一起拿到了他面前。

“这是抗过敏的药，吃一粒就行。”

穆宇心里轻轻“诶？”了一声，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看出来的，但他什么也没说，只乖乖喝水吞药。

“你是对什么过敏了？家里没药的话，这一板你就先拿去吧。”

穆宇到了声谢，内心忐忑着扯了个谎：“呃……我是对花粉过敏。”

这并不是个高明的谎言，因为顾哲明在它刚被说出口时就识破了它。

【作者有话说：册那，南方方言，骂人的话。

请小可爱们多给我一点，让我用爱发电！（我很软的，躺平任捏hhhhhh】

第22章 两种心思

窗外的雨势渐小，然而仍在淅淅沥沥。

室内的空调并没有开，空气潮湿而闷热，一如顾哲明现在的心情。

外头雨下得这么大，到底是哪来花粉能让穆宇过敏？

他还记得，两人病房重逢的时候，穆宇分明捧了一束剑兰来，剑兰不同于玫瑰郁金香一类的花，它漏斗形的花朵令整个花芯暴露在外，最易散出花粉，穆宇若真是花粉过敏，到病房时早该痛哭流涕了。

再者，花粉过敏，顶多是鼻腔和眼睛不适，穆宇唇瓣微肿，应该是对食物过敏。

为了解开疑惑，顾哲明不动声色地问道：“晚饭吃了吗？”

“还没。”因为刚刚已经撒了一个谎，穆宇不想再继续骗人，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他的肚子很应景地“咕”了一声，仿佛在替主人证实此话。

顾哲明瞥了一眼茶几上的保温桶，心中有了合理的猜想。一种复杂的笑意浮现在他脸上，他客气地问道:“要不留下来吃饭吧。鲜虾云吞怎么样？”

喜欢的人留自己吃饭，让穆宇忍不住嘴角微翘，开口却是婉拒:“谢谢，不过我已经把晚饭要吃的菜都切好了，就不叨扰了。”

抗敏药刚吃下去，还未能见效，他感觉自己的脖子也开始作痒了。然而在顾哲明面前，他是万万不敢去抓痒的，实在忍得辛苦。或许再忍十几二十几分钟痒意就能完全消散，可惜顾哲明想请他吃的鲜虾云吞也是他不能碰的食物，就算他已吃了抗敏药，但谁知道哪个效果会更厉害些，上回他已经在这儿出过一趟丑了，如果再出一趟，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有勇气见顾哲明了。

“好吧，那你回家多吃点水果吧，适量补充维c有助于缓解过敏症状。”顾哲明没有强留，叮嘱了几句，便把他送出了门。

把门关上后，顾哲明的表情立刻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他搬到这里住了有些日子，基本算是了解也适应了这边的环境。他不是聋子，也没有嗅觉障碍，穆宇在隔壁干什么，他能听得一清二楚，对方做了什么菜，他也能闻得明明白白。

穆宇能主动来找他，能记得他喜欢瑶柱菜心粥，这些都让他很高兴。可他不希望穆宇用这种会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对别人好。对于关心穆宇的人来说，接受这样的付出会感受到不安，对于那些存了复杂心思的人来说，穆宇就成了一个活该被利用的冤大头。

这样很不妙。他不知道这是否是穆宇焦虑的根源，但毫无疑问，这种行为导致的后果极有可能成为导致他焦虑的因素。

顾哲明新心情复杂。他既觉得穆宇招人怜悯，想要抚慰他一番，又觉得他太不懂得照顾自己，想要说他两句。

可是这个问题真的很难直白地提出来。高中三年时间那么长，他都没能向穆宇表达自己的想法，现在知道对方是焦虑症患者，他更说不出口——他知道自己一旦表现出任何负面情绪，都有可能令穆宇感到更加焦虑。

思来想去，他认为自己应该先看几篇有关焦虑症的论文，专家的话总是比网友们简短无序的发言来得更有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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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宇回到602，先花五分钟冲了个澡，随即赤裸着身体去卧室里涂药膏。

他现在心情很好，因为礼物被成功送出去了。而且顾哲明还给他吃药，留他吃饭，两人的关系貌似变得更亲密了一点，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同时他也很庆幸。顾哲明家里应该是没有这种止痒的软膏，否则依对方的性格，他现在很有可能正待在隔壁，被要求撩起衣服涂药。

想到自己在顾哲明面前暴露身体的样子，穆宇立刻面红耳赤起来，好像对方的视线已经聚集到了他T恤下的皮肤之上了，缓慢移动着往上看，暧昧地在他的两粒乳头间逡巡。

他的身体迅速起了反应。

拉起窗帘在昏暗的卧室里释放了一回，他心满意足地躺倒在床，觉得沉重无趣的人生忽然间充满了希望。

他迫不及待地发信息给程医生，报告了今晚的进展，很快收到回复:“恭喜！接下来就是要慢慢习惯这种感觉，和对方保持接触，加油啊！”

因为兴奋的缘故，他有些躺不住，站起来走到鱼缸边上，他忍不住向两位室友分享他的好消息。两位室友好像被他的兴奋感染了似的，在他面前游来游去，鱼嘴张张合合，吐出两个泡，一点点升到水面上。

穆宇一边说着，一边回忆着顾哲明刚才的一系列动作，嘴角含了笑。细致地想过一遍以后，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一种新奇的感受在他胸口跃动。

今天看到的-顾哲明，似乎和以往有所不同。顾哲明的眼睛从来澄澈乌黑，蕴着阳光，笑意分明。然而，今天的他对方笑得很淡，淡得快要没有，可因为相貌出色的缘故，这么一丁点笑意晕染到眼角眉梢，有一种沉静的俊美。

变化的原因是什么，他不知道。因为没察觉出什么不妥，所以也没意愿深究。他只是默默地把他添加到自己回忆的相册中，想着什么时候能够抽出来继续细细品鉴一番。

【作者有话说：谢谢书友15387301901322的月票！

在喜欢的人面前，穆宇就是个傻fufu的小朋友~】

第23章 星星与太阳

顾哲明用IPad看到第八篇论文的时候，接到了Alex的电话。他从沙发上起来，回到房间开笔电，然后特意选了一处空白的墙做背景板，参加了一个临时的视频会议。会议结束后，他终于感觉到肚子里一阵空虚，便从厨房拿了一把木勺，旋开保温桶，一勺一勺吃起粥来。

粥是很好喝的，好喝得他觉得心情越发沉重了。默默吃完，洗干净保温桶，他不知道该不该把保温桶立刻送回去，因为对穆宇的劝解之辞他并未想好。他不觉得这是能微笑着说声“谢谢”，然后将东西直接交还的时刻——万一对方受了鼓舞，再干傻事，那焦虑的就该是自己了。

于是东西就被搁置了下来。

临睡前，他把礼物盒带到了卧室里。纤细修长的手指将丝带缓缓抽开，打开盒盖，里面又是一大一小两只盒子。

他最先从小盒子里摸到的是一瓶单方茉莉精油，打开盖子闻了闻，味道清雅宜人。顾哲明滴了几滴到香薰机里，柔柔的烟气喷出来，他的身体渐渐放松，心情也舒缓了不少。

紧接着，他又摸到一张书签，香杉木的底，上面缀着许多五彩缤纷的干花，外头包了一层玻璃纸护着，但花香还是从顶部没封上的口中飘了出来，和精油不同，是种极淡的清甜味。

顾哲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这个穆宇，总送他香喷喷的东西。蜡烛也好，花也好，精油也好，粥也好，虽然不是同一类香，但都有自己鲜明的、吸引人的味道。

他把目光移向大盒子，心道：这里面的东西也带香么？

好奇地拆开大盒子，并没有什么香气迎面扑来——那是一个深黑色的多面体。

顾哲明把它拿到台灯下细看，发觉他黑得并不纯粹，上面有许多细小的白点。多面体有一个金属底座，底座上坠着一根电线插头，他将插头插到插座上，按下开关，多面体顿时透出了细碎的蓝光。

他把台灯关了，那些投在墙和天花板上的斑驳蓝光立刻有了清晰的形状，正是数万点繁星。和市面上那种十几块钱一个，用来哄小孩的纸片星座仪不同，房间里的星星连成一片，有大有小，有远有近，还会明明灭灭地闪烁，星座间的距离是按实际比例缩放的，完美重现了夏夜星空应有的模样。

多面体缓缓地转动着，顾哲明看着一室璀璨的星光，慢慢地向后仰靠在柔软的靠垫上，惬意地欣赏起来。

好久没有收到这样的礼物了啊。

自他离开大学之后，收到的礼物都是领带夹、打火机、袖扣、手表这些贵重物品，质量和样式当然都是最好最时兴的，但他不敢随意佩戴，因为这可能会成为某种影响人际关系的暗示，惹来下属和同僚真真假假的议论。所以那些礼物有也好似没有，纯粹只是走个过场，命运除了闲置，就是被转手送掉。

这个星座仪却不同。他可以永远放在床头，他可以看很久很久。

它是钢筋水泥砌成的森林中，属于顾哲明一个人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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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总喜欢新奇士橙，但是赣南脐橙更合她胃口，因为甜度更高，挑的时候找表皮粗糙，颜色要选橙红的；从形状上看，圆溜溜的不能要，那些看起来挺好看，但其实是没发育好，椭圆的那种才好吃……”穆宇拿着刚买回来的水果，教田辉怎么挑橙子。对方“嗯嗯”着点头，似乎很配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记住了。

等到穆宇说完准备离开，他忽然眨着一双精明的眼睛追问道：“穆宇，你是不是有什么开心事啊？感觉你今天特别能说。”

穆宇心中一愣，心想自己做的有那么明显吗，居然这么轻易就被看出来了。

“……是啊，周末的时候跟以前关系很好的朋友见面了。”简单解释了一句，他赶紧离开了——田辉这人不牢靠，他不想和他多说除了工作内容以外的事情。

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田辉的八卦能力。下午在三楼开完例会后，他在厕所外听到有人在议论自己。

【作者有话说：坐在星星中间的就是太阳啊~

又收到了书友15387301901322送的月票，非常感谢！】

第24章 流言与暗示

“那个木鱼怎么还厚着脸皮不走啊？不是说他有问题吗？”

“这不没查出来嘛，浑水摸鱼呗。只要没证据，他确实犯不着走，就跟明星丑闻似的，过一阵不就没人记得了？换做是我也肯定忍着啊，不过那种事我是做不出的。”

“你们真觉得传言可信？我看他那木头木脑的样子，不大像是有胆量做那种事的人诶。而且周总又不傻，要是真有问题，上周她出差会把木鱼带上？”

“嚯哟，你也不看看周成惠什么人？四十来岁离过婚，身边放两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当助理，图什么呀？要我说，她和木鱼当中肯定有一个是有问题的，就看是谁遮掩谁了。”

“不会吧？可是我今天听说木鱼他有女朋友？还是刚刚交的。”

“啧，瞒着周成惠偷偷交的吧？厉害哦，玩两个……”

“我们都晓得他交女朋友了，这事还能瞒得过周成惠啊？”那人声音低下来，“我看啊，他是搞双飞啊……”

“那你怎么不算一个田辉，玩4p更刺激……”

厕所里爆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刺得穆宇两耳发疼。

原本他以为出差回来后，这件事就会自动掀篇，谁知道别人把他说得更加不堪。他心里觉得愤恨又委屈，却不敢冲进去为自己辩白，甚至瞪对方两眼的勇气也没有。

他只能默默地走开，好像有错的真的是他那样。

站在角落里看着几个男人有说有笑地离开，他才进了厕所。

匆匆解决完，他走到洗手池边伸手接洗手液。此时外面有人进入，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镜子，恰与对方目光相接，那人眼中带着一丝不屑，很快就挪开了眼，拉开隔间门，又声音特别大地关上了门。

穆宇抓了纸巾擦干净手，逃似的离开了。

其实他无处可逃。八卦比癌细胞扩散更快，比流感传播更快，三个人知道，就等于全公司知道。

开会前还保持着的热情和喜悦眼下是一扫而空，他只觉得身心都坠入了无间地狱，难受又无措。

他走到茶水间接了一杯咖啡，坐在高脚凳上一口一口地喝光，随后动作机械地走回自己的工位。

田辉很敏感地察觉到他周身气氛的变化，连人带转椅地挨过去问道:“怎么啦？”

穆宇看了他一眼，转而滑动鼠标唤醒电脑屏幕，若无其事地摇头道:“没事，我想点事情。”

他现在根本不想跟田辉说话，也不敢跟田辉说话。别的传言是怎么来的他已无暇去弄清楚，但传他新交女友的肯定是田辉无误。他不招惹麻烦，麻烦就已经很多了，所以他现在只想闭紧嘴巴，把手头事情飞快干完，早点下班走人。

坐了没几分钟，呼叫铃亮了灯，发出轻微的响声，穆宇起身抬头，透过玻璃隔断看到周总朝他勾了勾手指。

穆宇进到总监办公室内，面对周总略微躬了躬身：“周总。”

依旧是一堆杂事的指派，上到买各式高档礼物送给有来往的大佬，下到给她去前台拿一箱箱的快递。

穆宇一桩桩记下，末了周总却没让他离开：“这阵子委屈你了。”

他还是头一回听到周总说这种话，吓得心脏一紧，连忙道：“没什么。”

“特助的位子也不是那么容易升的，你加把劲，别让我失望。”周总盯着穆宇的脸，慢悠悠地说着，呵呵一笑，“好了，去忙吧。”

总监特助就是行政助理，升到这个位置的话，工资上涨自不必说，穆宇将不再是一个什么活都要干的小杂鱼了，算是真正熬出了头。

虽然不是承诺，但言语的透露还是很有诱惑力，给了穆宇希望，同时也让他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他判断不出这话的真实性，可他只能选择相信，不然他就真的一点盼头也没了。跳槽是很难跳的，一方面他几乎忙得没空去面试，另一方面他害怕周总的睚眦必报的性格和藤蔓一般四处延伸的人脉。

在灰暗的心情中熬到下班，穆宇又是最后一个走的。关掉办公室日光灯的那一刻，同事们的脚步声也已经远去。他浅浅叹了口气，转身踏向了更加漆黑的走廊。

【作者有话说：社畜爱情故事（wwwwwww】

第25章 清算

“进度太慢了，后天必须给出结果来，否则跟不上预计制成新品的时间。”顾哲明身穿实验室的白色大褂，戴着一次性手套和实验专用护目镜，在实验室中待了四十五分钟，最后向负责人说了这么一句话。

负责人是个五十岁的老研究员，两鬓皆以斑白，在实验室中德高望重，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你们预计的时间只是商业计划，真正实验中，会产生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问题，不是想提前研制出就能提前研制出的！”

顾哲明看向他，厚厚的镜片也遮不住他眸子冷冰冰的光：“你的意思是，提前四天给结果，你是做不到的？”

“这是客观事实。”负责人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顾哲明点点头，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知道了，你去别的实验组帮忙吧，你的工作，我会安排能做到的人来做。”

说完，他撇下目瞪口呆的老研究员，从容优雅地走出了实验室。

脱下一身研究员的行头，顾哲明穿回自己的条纹西装，双手插袋，行动如风地走回办公室。

路过空荡荡的副总办公室，他心里感叹了一秒，步履却没有丝毫停顿。

对他怀着最大敌意的人离开了，现在正是轮到他清算的时候。拿身份镇人，下刀立威是他不太喜欢的手法，不过尊敬和客气他已给得太多，有令不行，有禁不止的风是该停了。

对于那位副总，顾哲明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彻底，因为考虑到公司整体形象，他没下狠手。副总的丑事的确小范围地曝光了，但上面考虑到董事会某些人跟他有密切联系，就将他转到了海外的分公司，如此一来，讨厌的人是远离了他，然而仍是隐患，并且距离太远，要铲除起来更难了。

另一方面，保他的人把他为了给顾哲明使绊子而到处散播不实消息的行为给压了下去，也就是说，GK那边对于事实真相并不清楚，穆宇有很大可能依然陷于流言之中。

想到穆宇，顾哲明忽然记起了家里那只不锈钢保温桶，它还待在厨房的角落里呢。

手指轻点屏幕，他直接了当地发出邀请：“晚上来我家喝点酒么？”

十秒后，他收到对方的回复：“好的，几点？”

“随时，只要你方便。”

晚上七点的时候，顾哲明的暗自戳着屏幕，终于收到了穆宇的信息：“班长，我在门外。”

上回门铃的音乐声令穆宇记忆犹新，为了不扰民，他想自己还是不按为妙，于是他一手提着五六只塑料购物袋，另一手抓着自己的大屏手机，艰难地打着字。

顾哲明立刻开门，将人迎进了屋，自己走进厨房，到柜子里去拿啤酒杯，同时让穆宇把东西放到厨房边的条桌上。

穆宇把袋子放在桌角上，一边将里头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一边打量桌上的酒——几十瓶不同类型的啤酒摆成了三排，是一种任君挑选的姿态。

顾哲明本意是要和他放松下来聊聊天，不是借酒浇愁，所以没拿烈性的洋酒。至于佐酒的食物，他准备的是一些切片切块的水果，主要是缓缓口中苦涩的味道。精致的食物他做不来，算是美中不足吧，不过没关系，以后他可以带穆宇去CafeGray尝尝那家的招牌鹅肝酱配刚刚烘烤出炉的酥脆意式面包片。

当他洗完杯子摆上桌的时候，桌子上已经快放不下东西了，放眼望去，一大堆炸鸡、鸭脖、卤豆干和坚果井井有条地摆了一圈，把中间的酒瓶给围了起来。

他还是主管的时候，唯一一次参加下属的teamdinner，就是被卤味鸭脖和十三香狂轰滥炸，他觉得这些食物有种奇妙的诱惑力，让他生起了一丝兴趣，可惜下一次团建还没来临，他就直接升任总经理了，再也没吃过。

低头看看手中两只杯子，顾哲明把它们放了回去。拿着瓶起子走到穆宇身边，他笑着问：“黑啤？白啤？西打？还是IPA？”

他以为穆宇会选味道更香甜的西打，结果穆宇毫不犹豫选了苦味浓厚的IPA。

打开了一瓶迷失海岸递过去，顾哲明又为自己选了一瓶帝国世涛。深色的液体滑进喉咙，麦芽的焦香溢满了整个口腔，他抿抿嘴，刚要说些什么，就看穆宇拿着酒瓶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喝完了一半。

好不容易放下酒瓶，穆宇发觉顾哲明正盯着自己看，脸红了红，随即解释道：“我……有点渴……”

“你跑栋跑西买了那么多，当然渴啦。”顾哲明指指桌子，“我记得这三家店离得有些距离，没记错吧？”

“还、还好。”穆宇莫名心虚起来，臊眉耷眼地低下头，他回答得模棱两可。

顾哲明伸手过去，把他的下巴轻轻抬起来：“不要像做任务一样替我做事，我不是你的上司，而是你的朋友，我希望你可以轻松一点。”

穆宇懵懂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像只乖巧的小兽，十分驯良，脸上红红的，片刻后才回答道：“好的，班长。”

【作者有话说：喵喵喵~今天更得早~】

第26章 苦与甜

对于穆宇的回答，顾哲明很满意，把手从他下巴上挪开，闲闲攀在穆宇那张椅子的靠背上：“你喜欢喝苦一点的酒吗？”

穆宇摇了摇头。他平时也不怎么喝啤酒，偶尔买一次，也是那种随处可见的青岛啤酒，用处也不都是喝，有时候会拿来做菜。公司年会和办公室团建的时候，他会接触一些别的酒，然而要么不能喝，因为要给周总开车；要么是被迫端着一杯香槟或红酒，被周总拉着到处去和人碰杯，被灌到整张脸都变成红色。

“只是听说味道苦得很独特，像试试看。”

“试完感觉怎么样？”

“好苦。”穆宇半眯着眼睛找措辞，“……除了苦就是苦，可能不太适合我吧。”

就像是嚼碎了一整块柠檬皮那样，苦涩甚至盖过麦芽和酒精的味道，黏在他的舌头和喉管中。他原本是想学下别人是怎么用这种自虐的方式忘记痛苦的，现在看来这方式并不适合他。他感到有些后悔，或许刚才他该选不容易踩雷的白啤的。

这样想着，他放下酒瓶，把手伸向一次性手套，却听顾哲明道：“再喝一口吧。”

顾哲明再次把那瓶迷失海岸拿起来递给他，说道：“再喝一口，会不一样的。”

穆宇接过酒，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下，仰起脖子来喝了一大口。

口腔开始适应这种苦涩，酒花香味渐渐能被品尝出来了。

他又主动地喝了一口，随之而来的是萦绕不断的回甘，苦涩反而退却得很快，变得极为干净利落起来。

“好像……没有那么苦了。”穆宇回味着，嘴角微微翘了翘，“还挺好喝的。”

“是吧。”顾哲明微笑着道，“我刚出国的时候就常常喝IPA，迷失海岸的味道还算是比较淡的，我喝过很多比它味道更苦的。”

穆宇感觉他好似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便捏着酒瓶，转过身侧坐在椅子上，面对着他。

顾哲明慢慢地喝了两口酒，黑如曜石的眼睛朝穆宇望过去，他的笑容忽然变得很平静：“但是我并没有喝很久，因为我觉得人应该给自己找点甜的东西去捱过苦。”

他边说边站起身，给穆宇和自己开了两瓶包装花花绿绿的西打酒。

两支瓶子撞到一起，发出一声脆响，两人同时饮了一口。

淡黄清澈的酒液味道酸甜，没有丝毫的酒精味，穆宇喝了一口，评价道：“感觉不像酒，像是……雪梨和荔枝的混合果汁。”

顾哲明对他淡淡一笑，微微颔首：“心情好一点了吗？”

穆宇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其实……”

他眼睛里还有一丝不确定，口气犹豫，顾哲明见状，说道：“嗯，我在听。”

他又点了一下头，两只手攥着瓶子，轻声道：“我最近……听到很多人在说关于我的一些不实言论……把我说得很糟，可那些分明是他们道听途说，凭空臆想的，跟事实一点边都攀不上……我没有得罪过谁，也一直尽可能地努力工作，他们为什么要那样说……我的工作和私生活都被他们盖上‘见不得人’的印章……我真的不明白……”

他说完，又喝了一口，仿佛要让自己甜一甜，才能把他胸腔中的苦涩给暂时抑制住一样。

“这种感觉我懂。”顾哲明拍拍他的肩，安抚了他一会儿，随即义正言辞道，“诋毁别人，是他们的一种习惯。之所以诋毁，是因为他们看不得别人的好，又不肯付出时间和精力去优化自己，只能靠把别人说成一团糟来自我安慰。他们不是针对你，是针对他们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当一件事情发生，他们就开始给所有人扣帽子，对不发表看法的人，他们就说对方是冷漠，自扫门前雪；对发表看法的人，那就是带节奏、蹭热度、彰显存在感；对于和他们持相同意见的人，他们就说对方是学人精；对于和他们持相反意见的人，他们就说对方收了不明不白的好处。”

“所以，你不要去听，不要去理会，你只管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明白了吗？”

穆宇像个听教导主任说话的小学生那样，带着十分的尊敬和乖巧点头道：“明白了。”

笑容复现在顾哲明的脸上，带着一种神秘的色彩，穆宇看不透，却感到很着迷，脑袋里勾勒着这张英俊的脸，整个人有种恍惚而朦胧的喜悦。

顾哲明又一次同他碰了碰酒瓶：“放心吧，谣言很快就会停止的。”

【作者有话说：顾总：放心，我计划通。】

第27章 醺然

一个人饮酒尚有止息的时候，两人对饮就变得无止境起来。一桌子小吃只被动了那么一两个，桌上的酒瓶却接二连三地空了。

聊到后来，两个人就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有时候从高中时的单调生活里捏出一点有趣的回忆，过一会儿话题又扯到公寓的租户身上，再过一会儿顾哲明又提到自己大学时期是如何压缩时间读完本硕的。

后来顾哲明不说话了，只是笑，笑得有些飘然，眼神很柔软，嘴角的浅浅地勾着，在略显黯淡的灯光下显得很勾人。

穆宇喝得有些醺然，不过神智尚算清楚，呆呆看了对方一会儿，他把一次性手套反过来包成一团放在桌上，伸手在顾哲明眼前招呼了两下：“班长……？”

“嗯……？”

顾哲明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询问的声音，声调诱惑地上扬，脱得有点长。

“班长，我们别喝了吧？”穆宇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对方手中的酒瓶抢到自己手中。

“嗯……”对方笑着看他，人力不可支地靠在椅背上，轻声回答道。

“明明说自己过去常喝酒，怎么喝点啤酒就醉了？”穆宇心里有点疑惑，眼睛不经意瞥过手中夺来的酒瓶，顿时瞪大了眼睛。

那瓶酒的包装跟穆宇刚喝完的那瓶颜色相似，字体设计也差不多，但度数却翻了五倍都不止，标签纸上还印了一排小字：

This beer is strong.Do not exceed 35 mlinon esitting.（本酒极烈，每次饮用勿超过35毫升。）

举起深色的酒瓶对着灯光看了看液面位置，穆宇确定他是喝超了，幸而超得并不多。放下酒瓶，他站起身倒了一大杯水给顾哲明，然后麻利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再把顾哲明扶去了厕所。āyán

趁着这间隙，他到厅里开窗通风，把垃圾袋全部扎起来摆到门口，然后又回去将顾哲明扶到卧室里去。

穆宇常年替周总干体力活，力气并不小，但一个高大的男人浑身放松的时候，重量算得上是很沉了，好不容易踩着凌乱地脚步走到床边，穆宇已然脱了力，跟顾哲明一齐栽到了床上。

刚才是撑着一口力气干的活，现在力气基本耗尽了，穆宇有种轻微的晕眩感，他伸手揉搓自己的额头，片刻后终于清醒了一点，便挣扎着要爬起来——他想他应该回去了。趁着理智还未完全消散，用仅剩的力气把自己拾掇干净，明天可以早早起来给顾哲明做醒酒汤。

这些美好而体面的画面最终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中，因为他还没爬起来，顾哲明便将一只胳膊搭上了他的腰，人也靠了过去。

穆宇浑身一激灵，酒立时醒了大半，身体却被胳膊轻轻打回了床上。

他是背对着顾哲明的，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顾哲明的呼吸扑在自己的后颈上，渗到他短而微卷的头发中，一种温热酥麻的痒意蹿遍他全身，让他既舒服又害怕。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定下了心神，把手从逼仄的空间里抽出来，欲拨开顾哲明的那只手臂，谁知刚推了十厘米左右的距离，顾哲明就有了动作——搭变成了搂，还使了点劲儿，是个不能轻轻巧巧挣开的牢笼。

这个举动瞬间让穆宇周身血气上涌，烧得一张脸通红。酒香混着肉体的气味拂过他的鬓角和面颊，他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发昏。

穆宇彻底慌了。

他一直在避免和顾哲明有肢体接触。但拍肩拉胳膊之类的动作按照社交来说是无伤大雅的，所以他不会刻意去躲，那样会显得很奇怪。今晚那个托下巴的举动来得突然，他当时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法动作。

而现在，他发觉，自己其实很想被顾哲明拥抱、抚摸……

秋夜已经没有那么热了，他的身体却感觉置身于烈日下，热得快要融化。他的眼睛始终睁着，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室中乱扫，最后定格在床头那只星座仪上。

放在床头的话……应该是真的挺喜欢的吧……

欣慰的同时，他的血终于没有继续升高温度了。他看着那只星座仪，心中有个念头划过——要是顾哲明对他也有一点喜欢就好了。

这个念头刚生，就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自己是太贪得无厌了。顾哲明怎么可能喜欢自己呢？他只是把自己当成了逃家时期的一个能够安全接触的朋友，一个还挺投缘的同学和邻居。

可他真的遏制不了这个念头。他真想让顾哲明喜欢自己，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就算只有一天……不，一个小时或者几分钟也行，他只要那么一丁点的情意就好了。

喜忧参半地叹了一声，他很慢很慢地把身体转了转，偏过头去看顾哲明。

【作者有话说：穆宇：真想给自己发块糖，能节约得舔上好几年呢。】

第28章 贤惠

卧室没有开灯，只有一点从客厅里透进来的光，但穆宇能够看清身边人的眉目。

顾哲明半张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侧脸的轮廓立体而鲜明，让他越看越心动。他目光炯炯地盯着顾哲明的睡相，目光在他高挺的鼻梁和微张的嘴唇上来回逡巡，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他不允许自己去碰顾哲明。因为顾哲明不喜欢他，他的触碰是不会被接受的，是带着罪恶的。

他不想做令喜欢的人讨厌的事，即便对方可能并不知道。

因为不能碰，所以他格外珍惜近距离观看的机会。他不言不语地拿手护着胸，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顾哲明，舍不得闭眼。及至撑到天色将亮时，他实在撑不住了，终于打起了瞌睡。

顾哲明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感觉到的是脑袋隐隐作痛，随即觉得浑身燥热，喉咙干得紧绷着，渴得难受。

昨夜穆宇躺下时没来得及拉窗帘，阳光毫不客气地透进房，刺得顾哲明闭不住眼，所以干脆使劲眨了眨眼睛，逼迫自己立刻清醒过来。

视界清晰之后，他便看到了被自己胳膊压住的穆宇。

穆宇抱着胳膊侧躺在他身边，瘦削的身体微蜷着，看起来有种单纯的稚感，神情是安静而毫无防备的样子。黑框眼镜仍架在他的鼻梁上，有些歪斜，T恤下摆微微撩起来了一点，露出一小块光滑白皙的皮肤。

顾哲明揉了揉太阳穴，没有打扰他，用手边的薄毯替他盖住腹部，随即轻手轻脚下床，慢慢走出卧室，去盥洗室洗漱。没想到五分钟后，他从盥洗室走到客厅，正见到穆宇一手拿着眼镜，一手揉着眼睛，从卧室中摇摇晃晃地走了了出来。

“醒了？”顾哲明看他脸色有点不太好，立刻走到桌前拉了把椅子让他坐下，“你坐一会儿，我给你泡点茶。”

心中暗自庆幸对方没有介意和自己同床，同时又心虚地不敢面对对方明亮的双眼，穆宇急吼吼把眼镜戴上，边摇头边站起身:“昨晚我没喝醉，倒是班长……你误拿了一瓶烈性啤酒喝，现在头很痛吧？我去隔壁拿明太鱼干给你做醒酒汤，喝一点就好了。”

他在说这几句话的时间内，人已变得十分清醒，说完扭头就走，离去的步速很快。然而顾哲明的腿比他的更长，跨出三五步拉住了他:“这次是鱼吗？”

顾哲明握住他的手腕，用的力很温柔，眼神里却透露出淡淡的责备，让穆宇有些不知所措。

“你对海鲜过敏，上次脸肿了，身上还起了疹子，这次还要给我做鱼汤？”顾哲明脸上的笑意褪得干干净净，声音虽柔软，话却直戳人心，“你忘了我昨晚跟你说过的话吗？”

面对这一连串的灵魂拷问，穆宇咬了一下嘴唇，目光垂下，立刻向他道歉道:“对不起……”

看到他这般模样，顾哲明无奈地摇摇头。他松开对方的手腕，转而插到口袋里，眼神又软了下来：“抱歉，我无意打击你的好意。我想说的是，我不想把我的舒适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尤其是过敏，没有人再比我懂它的可怕了。所以不要那样做，对谁都不要那样做。”

穆宇抬起眼看他，小心翼翼道：“我知道了……那……我煮的时候，班长来尝吧……这样行吗？”

顾哲明看着他亮晶晶又怯生生的眼睛，简直无法生起任何拒绝的心思，只好点头答应。

望着穆宇离开的背影，顾哲明叹了口气。不知道他平时在GK受了多少责备，对不起几乎当成了口头禅来使用。

真不懂，面对这么任劳任怨、脾气又好的工作伙伴，那些人怎么忍得下心责备呢。

五分钟后，穆宇简单地收拾完自己，风风火火地把食材拿来601，借顾哲明的厨房开锅煮汤。

泡得柔软的明太鱼干在锅中翻滚着，穆宇将切成丁的白萝卜倒进去，又加了两汤匙酱油。搅拌完，他盛了一点到小碗里，递给顾哲明，示意他喝。

顾哲明尝了尝，说道：“味道正好。”

于是穆宇关了火，把汤倒进一只大碗中，配上勺子和筷子放到托盘上，再将托盘放到餐桌上，整个流程几乎没有任何废动作，让顾哲明觉得自己都没怎么等，眨眼间食材就变成了一碗鲜美的鱼汤。

汤还烫着，顾哲明没有立刻喝，他看着穆宇背对着自己解小熊围裙，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词：贤惠。

【作者有话说：顾哲明：是我喜欢的类型，锁了。】

第29章 车上风光

穆宇叠好围裙，走到餐桌前跟顾哲明打了声招呼，准备回隔壁。

“等等，我有东西要给你。”顾哲明说着，打开冰箱，拿出一个挺大的纸盒来。那是他昨天下班后从clair买的甜点，因为没空排两个小时的队，他直接花了一千块办了张vip卡。

既花了钱插队，他打算买得多些，让店员把店里最受欢迎的几样全都装了，那么多口味和种类，总有穆宇喜欢的。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送的东西，穆宇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无论是糖霜甜甜圈，杏子酱夹心的巧克力慕斯，还是草莓拿破仑，咖啡曲奇蛋糕，每一块穆宇都舍不得吃，但真到动了餐叉，他又是每一粒蛋糕碎屑都舍不得浪费。

对着甜品拍了几十张照片，偷偷上传到自己上了锁的电子相册之后，穆宇的双休日便沉浸在了品尝每一道甜点当中。早餐是甜点配清咖，午饭是甜点配红茶，晚饭是甜点配淡奶。

从早到晚，他无时不刻陷在那奶油、砂糖、水果堆砌的浓郁甜蜜中，从味蕾到心口，全部是充实的甜，就连洗澡不小心摸到胸口的时候，都没有以前那么难过了。

他想他的病可能快好了。

甜点吃完，星期一也如期而至。

穆宇看着漂亮的空纸盒，带着十分的不忍将其拍平，塞进垃圾袋里，然后将空落落的垃圾袋打好结提在手上，拉开门，准备带着好心情上班去。

“早啊。”

刚打开门，他就看见顾哲明半倚着门框。两人四目相对，顾哲明露出一贯温和的笑，站直了身体同他打招呼。

“早，班长。”穆宇藏着心中的惊喜，浅浅笑着回应道。

“今天就不要叫我班长了，因为我要跟你一起去GK。”顾哲明说完，率先走到电梯口按电钮，回头对愣在原地的穆宇道，“快点锁门吧，电梯马上要下来了。”

三分钟后，穆宇迎着清爽的晨风，坐在了顾哲明的——

自行车后座上。

这辆自行车和路边租赁的小黄车外形很像，看起来半新不旧，整体挺结实，最大的区别是多了一个软软的后座，以及车后轮两侧的搁脚板，像是楼下大爷接送正在就读幼儿园的孙子的专用车。

穆宇抱着自己的包，一只脚踩在搁脚板上，另一只则随着自行车的车速慢慢晃悠。他的手虚虚搭在顾哲明十万块左右的条纹西装上，不敢用一丁点的力气，路过减速带时，整个人随着车子一颠一颠的，只好尽量靠绷紧腹部来保持平衡。

他偷偷瞄着顾哲明的腰背，觉得这腰背看上去坚实宽厚，像是古希腊的雕像，很有一种值得人鉴赏的美。周围仿佛是一片鸟语花香，甚至还盈满了一圈粉色泡泡，他的四肢和心脏都是飘飘然的，仿佛被柔云所托，一种不真实的幸福感充斥着他——坐在心爱的男人的自行车去公司上班，这种事他连想都不敢想。

因为对于顾哲明送他上班这种事，他是不敢肖想的；而对于顾哲明骑自行车去GK，又是他根本不会想到的。

还好，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五分钟。

五分钟后，自行车停在了某个停车场外。

“到了。”顾哲明锁了车，对穆宇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把车开过来。”

转眼间，穆宇的屁股便从自行车后座挪到了一辆宝蓝色兰博基尼的副驾上。他的心情经过一番大起大落，现已渐趋平和，终于问出口了深埋心中的疑惑：“班……不是……你今天去GK有什么要务么？我上周没有收到你的来访通知呢。”

顾哲明听他说完，轻笑一声:“只是办私事，用不着发通知。”

“哦，这样啊。”穆宇微点几下头。公司的大佬们有私人往来也是司空见惯的事，尤其是两家公司合作之后，这种往来更不稀奇了。

顾哲明看他无知无觉地接受了自己的解释，忍不住嘴角上扬得厉害。趁穆宇没有看见，他抬手掩了笑，立刻转移话题道:“刚才让你坐自行车的时候你是不是被吓到了？”

“有一点……吧。”

“其实你也发觉了吧，我是背着家人出来租房子住的。这辆车是我悄悄买的，没什么人见过，不容易被盯梢。坏处是公寓的停车位太少了，所以只能把车停在稍微远一点的停车场。”

“悄悄买的？”

顾哲明是总经理而非总裁，兰博基尼的价位，大约相当于他的年薪。就这消费额度，居然还能被隐瞒………穆宇不知道是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还是顾哲明另有投资所得收入。他简单算了算，依自己递增的工资，刨去固定的花费，他想攒钱买一辆兰博基尼的话，大概要等到退休才能实现愿望。

他跟顾哲明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作者有话说：顾哲明：我可以为你蹬二手自行车，也可以让你坐我的豪华轿车。】

第30章 特殊关系

“是啊，大部分花的都是我大学时期省下来的生活费。”顾哲明看着前方，语气淡淡的解释道。

正如前几日顾哲明曾向穆宇提到过的，他大学时期一直忙于快速修完各门课程，娱乐时间有限，花费自然也就大大降低了，只是他没想到，那笔积攒下来的生活费有一天会派上这个用处。

他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在人面前提钱，可能会有点招人烦，于是暂时沉默下来，专心开车。

其实，他平时上班的过程比穆宇想象的更复杂。行到中途，他要将兰博基尼停到另外一个车库中，然后穿过地下通道，从地铁口出去，走到第三个车库，把那边停着的一辆黑色卡宴开到悦才——他相信，只有那样才能做到万无一失地隐匿行迹。

不过，今天他愿意为穆宇破例一回。

车驶到GK的大门口时，正是GK的员工们匆匆背着包赶去上班的时刻。

此时此刻，艳阳高照，宝蓝色的兰博基尼折射着阳光，显得尤为耀眼。

因为这车并不是公司几个大佬常开的，因此众人都忍不住要多看车子两眼。只见车门一开，副驾上下来一个戴着眼镜的瘦高青年，穿着好似跟普通白领也没什么两样，但正因如此，反倒让人更好奇，目光涂过胶水似的，黏得更牢了。

穆宇没有立刻关门，他躬着身，朝车里道：“谢谢你送我过来，那我……先进办公大楼了？”

照理说顾哲明来过GK，对这里不算陌生，不过他还是想看看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所以嘴上说着要走，两腿却纹丝不动。

顾哲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朝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转到主驾一边说话。

他点点头，轻轻关好车门，乖顺地绕过去。主驾边上的车窗匀速地往下降，顾哲明的脸渐渐从深色的玻璃后露了出来，等到车窗降到最底，他把胳膊肘架在窗边，身体微微倾向穆宇，问道：“上次clair的那些甜点，你最喜欢哪一个？”

穆宇没料到他会突然有此一问，微微愣一下，方才慢慢回答道：“喜欢……那些我都挺喜欢的，它们的味道各有各的特色，造型也都很别致，很难比较分出上下。如果完全依据我的主观观点的话……百香果酸乳酪的最好吃。因为它是所有蛋糕里唯一一个甜里透着微酸的，酸得很俏皮，令人印象深刻。”

“好，我记住了。”对于他一本正经中还带着点商业文学色彩的评价，顾哲明报以灿烂一笑，好看得晃人眼睛，“下周有空的话，还来我家喝酒吧，我来准备吃的。”

穆宇不好意思既蹭吃又蹭喝，连忙应道：“那么……我去准备酒吧？”

“不用，你只需要准备好做汤的材料。”顾哲明开玩笑地说道，手指着大楼方向，“好啦，你进去吧，我走了。”

“诶？你不是……”穆宇话刚说出口，反射弧的效应器部分终于有了反应，他哑口无言，伸手指了指自己。

顾哲明点头，闭了闭眼睛，随即重复道：“你去吧。”

“嗯……再见。”穆宇站直身体后，这才发现四面八方的目光都射向他们俩，看到他抬起头，众人又纷纷装作刚才只是无意瞥到两人，于同一时间把目光撤走了。穆宇看到这些刻意的动作，略有些不自在，再次向顾哲明道别后，他低着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快步走进了办公大楼。

由于早上那一幕目击者甚多，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穆宇上午一直待在办公室替周总清理书架，处理废弃的物品和文件，一时还没察觉到，等到中午到楼下拿外卖的时候，他才发现周围人对他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不仅不再躲着他，还有人主动迎上来打招呼，语气和态度都十分客气，还带点试探性的亲热。

穆宇眼看着他们的变化，立刻体会到了顾哲明的用心良苦——顾哲明是悦才下一任董事，他亲近的人，绝对不会是要搞黄两家公司合作的人。所以，休克事件绝对只是桩意外，而且事件本身的苦主都不在意了，别人更没有立场置喙。

擅长发掘八卦的田辉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大新闻，他是离事件主人公最近的，近水楼台先得月，非得拿第一手消息不可。谄媚地替穆宇倒了杯咖啡，他凑过去，假装随口问问:“穆宇，今天早上送你来的是悦才的顾总吧？”

“是的。”因为是已经传开的事实，穆宇很直白地承认了。

顾哲明跟着自己的父亲，也就是悦才的顾董，上过几次电视和商业杂志，也算有点名气，而早上的那个时间点，正巧是众目睽睽之际，就算一个人认不出，两个人没看清都无妨，因为其他人也会互相证实各自的见闻——田辉这问题提得可不怎么巧妙，还显得有些做作。

“你跟他……是怎么……”田辉问得暧昧，但穆宇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上次顾哲明休克的时候，他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如今顾哲明却和穆宇有了交集，这令他既担忧又羡慕。

“他是我高中同学。”穆宇简单地解释了一句，把田辉端来的咖啡推到一边，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铅笔，开始审阅下面几个部门上交的资料，“工作吧。”

田辉尴尬地答应了一声，自己一个人下去拿周总的快递了。

【作者有话说：顾哲明：我倒要看看谁还敢讲他的闲话。（昨天章节数打错了，这章才是第30章】

第31章 摸黑洗澡

事实证明，那日早晨为时三分钟的谈话，效果实在惊人。除了周总并没有改变她一贯的压榨习惯，其余人对穆宇的态度都明显好了很多。不过穆宇本来更畏惧的就不是工作辛苦，而是复杂的人际，这下解决了心头大患，已是百分之百地满意。为了答谢顾哲明，他开始三天两头做好吃的往顾哲明家里送，来往多了，穆宇也不似先前那般手足无措，正如之前程医生给他设立的目标那样，他已经能够扮演好一个好邻居的角色了。

这个buff持续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里，穆宇的心情一直处在较为平稳的状态，同时病情也有了控制，没再出现崩盘的情况，在程医生的默许下，抗焦药物的用量也在以较快的速度递减。

一切都是如此顺风顺水，直到那天晚上，他家盥洗室的水龙头出了问题。

他们租住的公寓是很早就建成的，里面的设施年纪都比穆宇大，时不时要出点毛病，穆宇对此习以为常，所以在发现水龙头和花洒都出不了水的时候，他并不慌乱，只发了一条信息给顾哲明:“现在是停水了吗？我回来的时候好像没看见楼底下贴通知。”

没等到顾哲明回复的声音，他的门倒被敲响了。

门口是穿着一件深蓝色长袖卫衣的顾哲明。

“我这边没停水，但是停电了。”他摊了一下手，继续说道，“我刚刚打电话给修理工，他们说现在下班了，要明天才能来修。”

穆宇仍是一脸担忧，摇头道：“修理工上班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到下午六点，我明天估计仍然要加班，家里没人的话，他们来了也修不了。”

“我好像……”顾哲明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行程，下午有重要的外出访问，不知道会持续多久，于是话说了半截，改口道，“要不你先去我那里洗个澡吧，我正好把电脑和手机拿到你这里充下电。”

眼下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穆宇点头答应着，转身回房去拿塑料袋，把换洗衣物和洗浴用品装到一起。

开着手机闪光灯进入601，穆宇很快摸到了浴室的位置——那里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漆黑一片，顾哲明很贴心地点了几只香薰蜡烛，分别放在洗手台和玻璃置物架上，虽然光线不算亮堂，但足够令人看清周遭，不至于被狭小空间中放置的东西绊倒。

白色的蜡被融化出一汪小池，细腻的木质香味飘散开来，清新而温暖，穆宇认出了这股香气，正是他前几个月买给顾哲明的搬家礼物，没想到，第一个用上它的竟然是自己。

脱了衣服，摘去眼镜，他小心翼翼地跨进浴盆，摸索着打开淋浴开关。

谁知顾哲明家的水压异常的强，且所有的水都集中在莲蓬头最中间的一圈出水孔喷射出来，如同高压水枪般地朝穆宇的胸口滋去。

穆宇自家的莲蓬头出水向来缓慢而分散，柔得像一片雾，哪里受得了这个，手忙脚乱地摁下开关，他伸手撑着浴室浅蓝色的瓷砖墙，不断地靠深呼吸缓解胸口起伏的种种悲伤又复杂的情绪。

顾哲明从卧室里拿了数据线出来，只见通往玄关的走廊上投出一线黯淡的光。

浴室的门最近出了点小问题，非得狠狠拍上才能关牢，最近他忙于工作，没有时间修理，加上自己一个人住，问题也不是很大，就放着没管。

他一边想着自己是否要提醒穆宇一句，一边不由自主地从那一指宽的缝隙中往里看。

点点烛光映出一室昏黄，贴在墙上的半身镜反射出了浴缸内现在的景象：穆宇一手撑着墙，头靠在手臂上，神情痛苦，克制的喘息声中带着一点哽咽。瘦而白皙的身躯被笼罩上一片柔和的暖光，水珠自细腻的皮肤上滑下，粉红色的乳头紧缩坚硬。

一阵没由来心慌让顾哲明快速地别过了脸，闪身靠在黑暗走廊的墙上。

意识到自己毫无逻辑的举动，顾哲明这回是有意识地心慌了。顿了两秒，他决定走开，假装并没有看见，直直走去玄关。

可当他换好鞋，手刚握上门把的时候，整个视野忽然亮堂了。

电又来了。

【作者有话说：还好只是个半身镜。】

第32章 追问与沉默

突如其来的光明让顾哲明怔了怔，手里拿着穆宇给他的602钥匙，一时间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此时，浴室里传来了莲蓬头滴水的声音，紧接着，水滴滴下的频率越来越快，慢慢成了水流，水流的声音越来越轻，转而又演变成了柔和的沙沙声，紧接着是水流进入下水道的咕噜声，两种声音持续着，穆宇打开花洒继续洗澡了。

顾哲明把鞋换了回来，目不斜视地经过浴室，默默回到房间给手机充电去了。

插上数据线，他抱着胳膊在狭小的卧室里来回走，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穆宇朦胧烛光掩映下的身体。

不，那不是重点。

顾哲明摇摇头，逼迫自己冷静严肃地分析对方脖子以上的部分。

穆宇究竟怎么了？是什么让他痛苦成那样？

昨天他送来自己做的可乐鸡翅来的时候，还是笑着的啊。难道是今天遇上了什么事？可是直到他进浴室之前，他的神情和举止都没有透露出半分难过。

……难道说，那次送自己送他去GK其实并没有改变什么，他只是为了让自己相信他所处的环境有所改变，所以故意装出过得很好的样子，却在没有人的时候忍不住暗自哭泣？

顾哲明的眉头越皱越紧，心中越来越没底——一方面，他怀疑穆宇并没有如此高超的演技，且从理论上讲，事情的发展应该符合他的预期；而另一方面，他觉得穆宇就是那种会掩藏自己痛苦，尽力不去麻烦别人的性格。

就在他试图分析他们之间相处的所有细枝末节的时候，他听见浴室的门打开了。

于是他快步走出了卧室，来到厅里。

猜测和疑惑如果得不到答案，至少应该有一个了结……至少要知道，那是否是自己能解决的问题，是否是对方愿意让他触碰的领域。

穆宇的身上带着温热的水气，头发全部被他用手指往后梳，是个半干不湿的状态，光洁的额头露了出来。因为怕戴上眼镜后镜片沾雾更加看不清，他把眼镜攥在了手里。

“班长，我洗好了，你把钥匙给我吧，我先回去吹头发，一会儿把电脑给你拿过来。”近视使他只能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顾哲明，目光黯淡而没有焦点。日光灯照在他的脸上，眼角未退的余红和他红润的嘴一样，被奶油色的肌肤衬得尤为显眼。

顾哲明走上前，却不是把钥匙递给他，而是说道：“没关系，你用浴室的吹风机吧，就在置物柜上面一层。”

穆宇没多问，乖乖走进浴室吹头发去了，心中并无丝毫怀疑，只是推测着，一会儿顾哲明可能有什么事要跟他说，或者有什么东西要给他。

吹干的头发又变成了固定的自来卷。穆宇把眼镜片放在水龙头底下冲了冲，然后戴上眼镜，世界淡淡地蒙上一层雾，很快又淡淡地褪去了。

顾哲明坐在客厅里，面前放了两杯茶，是个要同他攀谈的样子。

穆宇坐过去，安静地看向顾哲明，等着对方发话。

奇怪的是，对方并没有立刻开口，一双深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地望着他，望得他不由得有些紧张，赶紧把视线转移到对方的下巴上——既避免尴尬，又不会让对方看出他回避了视线交流，认为他不礼貌。

“穆宇，你刚才是不是哭过了？”良久，他才听到对方问出这样一句话。

呼吸顿时一窒，但一秒后他就反应了过来，故作平静道：“啊……眼睛还红着是吧？刚才不小心把洗发水弄到眼睛里去了，用了好多水才不痛了……我准备下次买个无泪配方的……”

然而对方的表情并没有变得轻松起来，反而更加忧心忡忡了，转身将桌上的茶杯塞到他手中：“喝一点吧。”

茶杯中盛着深红色的液体，穆宇原以为是茶，凑近一闻，甜丝丝的气味渗入肺腑中，方才知道这是桂圆汁。

他先是懵懂地喝了一口，只觉得有种馥郁的甜，品着余味的时候，他随即脸僵住了。

顾哲明为何这么刻意地要他来喝这杯桂圆汁？

桂圆汁是甜的。而顾哲明会在他难过的时候送甜的东西给他吃。

所以顾哲明现在一定是认为他有伤心事。

那么，他到底哪里表露出自己伤心了？

恍惚间，他想起了浴室那扇有点问题的门。

“对不起，刚才我路过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你在哭。”顾哲明很诚恳很认真地说道，“如果你觉得你不能说出口，我不会追问的。”

穆宇的心骤然跌进谷底。

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冷气，刺骨冰凉。

谈话顿时陷入了如死亡一般的沉默。

【作者有话说：谢谢书友15387301901322的月票！也谢谢大家一直给我推荐！我昨天看到我在日推荐榜排名第十五，开心开心开心~~~~~~~~~

小小的心酸过后就是甜蜜鸭！毕竟我们老顾已经有那么一点点春心萌动了hhhhh】

第33章 误解

他很想找一点借口，掩饰过去。但是他的脑袋就像被彻底清空的硬盘一样，没有任何数据能被他利用。

他张了半天嘴，最终只说出一句“谢谢你的桂圆汁”。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从601出来的，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在门外了。胸口闷闷地疼，像是没有喝水干吞了一堆药片一般，他忍着难受艰难地跨进602的大门，收回钥匙关上门，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玄关边，一截心凉透了。

发现了。

顾哲明终究还是发现了。

而且还是亲眼看到的。

他把脸埋在手心里，无声地哭泣着。

好像是一个在冰面上跋涉的人，已经快走到对岸了，忽然冰层破裂，他便深陷进冻彻心扉的名为绝望的河水中，眼看光明离他越来越远。他想奋力挣扎，可是长途跋涉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的体力。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身体的热度正在渐渐流失，他知道过不了多久，连他心窝的那一点热度也会消失。

原来曾经预设过的一切真的变成了现实，他却比想象之中更加痛苦。

悲从中来根本形容不出他的伤痛，他是摧心剖肝，泣不可仰。

最近他的生活真的很美好，美好到他完全忘掉了之前的顾虑。现在他担心的事情突然降临，他毫无防备，就像天塌了他却没能准备撑天的长杆一样，他现在被残酷的事实压住了半边身体，而另外半边很快也会被压住。

原来一切都是露水闪电，昙花水月。他从云端堕回地狱，而这个地狱比之前的更可怖，更寂寥，是一个望不到天，也看不见尽头的深渊，是一个没有任何星的宇宙。

顾哲明看着穆宇恍若行尸走肉般地站起，接过自己递上的钥匙，摇摇晃晃地进入浴室拿走自己的一袋子衣物和洗浴用品，又摇摇晃晃地走到玄关换鞋。

赤裸的双足从粉色的拖鞋里伸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十分莹润白嫩，不知怎的，令顾哲明再一次想起了浴室里的那一幕。

那一幕毫无征兆地闪现在顾哲明的脑海中，使他顿住了脚步。

他没有按一贯的方式送穆宇出门，而是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防盗门被打开，被带上。

沉默地站了两分钟，顾哲明走到浴室里，欲灭掉那几支香薰蜡烛。

蜡烛铝制的外模有些微热，他拿起洗手台上的蜡烛，一个个轮流吹熄，又放回洗手台上，等烛泪凝结。

而当他转身去灭玻璃置物架上的蜡烛时，一只黑色的手机映入眼帘。

手机显然是穆宇落下的。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立刻拿到602去还。

他抬起手腕看表，修长的巴顿指针在午夜蓝的表盘上移动，经过了一个白金时标。

时间才过去短短几分钟，或许穆宇还正在处理自己的心情，他应该等上几分钟再去敲门。

这么想着，他把手机放到客厅的茶几上，端起桌上的杯子，默然地品着已经变凉的桂圆汁，浓郁的甜里带着一缕若有似无的苦涩。

忽然，穆宇的手机嗡嗡震了起来，在茶几上缓慢地移动着，是有人打电话进来了。

屏幕上出现了一行白色的字“程利懿医生”。

顾哲明约略能猜到，这位应该是穆宇的心理医生。

他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站起来跑向了玄关。

然而，他的鞋子还没脱，对方就已经把电话挂断了，两秒后，屏幕上弹出消息提示——

“你的乳头最近还舒服吗？这周要不要到我这里来？”

顾哲明屏息凝神地看着这句话，联合浴室里看到的那一幕，忽然就有了合理的猜测。

患有焦虑症的穆宇，在医院里结识了这位名叫程利懿的医生。由于穆宇身边没有朋友和家人，医生就成了唯一一个向他伸出援手，听他倾诉心事的人。久而久之，穆宇变得十分信赖他。

仗着这种信赖，这位程医生就渐渐靠近他，通过暗示等手段，将穆宇牢牢地控制住，对他进行各种言语和行动上的骚扰，穆宇本就是被人打了牙和血咽的个性，碰上程利懿就如同羊见了狼，当然摆脱不了他。

直到最近，穆宇的情绪平稳，焦虑症状大大缓解，便一直没有去找他，因此，他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所以才会在看到自己身体的时候想起那不堪的一切吧，因为触景生情。

顾哲明见过污浊的生意场，见过灯红酒绿的奢靡，耳闻过无数强迫与糟蹋。他没有想到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面前，自己却一直被蒙在鼓里，从未窥破过……也许这才是穆宇真正的痛苦之源。

602的门铃响了。

穆宇依旧坐在地板上，没有站起来开门。

因为他知道，门外一定是那个他最爱，也最害怕见到的顾哲明。

【作者有话说：不愧是留学法国只用四年就读完本硕的男人，顾哲明的推理能力，流啤。】

第34章 失衡（一）

但门外的人很执着，按一遍门铃，门不开，过一会儿就按第二遍。

等门铃第三次响起的时候，穆宇忽然记起来，顾哲明的电脑还在自家客厅里。

这回是想不开门也不行了。

门打开了，一只手伸了出来，手里提着一只纸袋。

“电脑。”穆宇用还带着鼻音的湿漉漉的声线说道。语句简短，好像不愿意多说半个字。

顾哲明望向他，看他像个幽灵一样，半个身子缩在门板后面，又变成了那个低着头，用框架眼镜和刘海遮眼睛的内向男孩。

顾哲明没有接那只袋子，他知道自己若是接了，穆宇下一秒就会立刻关上大门。

他说了句“失礼了”，一只手拉住穆宇的胳膊，另一只手将门推开得更大了一些，一脚踏进了602，“啪”的一声把门推上。

穆宇惊得魂都要飞了，把袋子高举起来挡住脸：“有、有什……么……有什么事吗？”

顾哲明接过纸袋放到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向他：“是不是有人威胁你，骚扰你？”

穆宇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只是满心想让他快点离开，于是飞快拿过手机塞进口袋里，低头否认道：“没有这回事，你……你弄错了。”

却不知，他将目光避开的样子，更让顾哲明相信他是在隐瞒。

“程利懿，是你的心理医生，对吗？”

听了他的问话，穆宇身体一颤。对方将双手放到了他肩上，掌心同过去一样温暖，透过棉质的衣料能够清楚地感觉到。

他的内心恐惧到了极点，只觉得顾哲明的温柔一刀已经贴在他的喉结上。

他像一只被踩住尾巴的猫，痛，却又逃不走。

“你不要怕，我可以给你介绍行业顶尖的律师，当然，事情会隐秘进行，绝不会泄露出去的。我还可以给你介绍更靠谱的心理医生……”顾哲明压低了声音，耳语似的说着。他现在有点控制不住情绪，原因不明。

他说了一番，见穆宇始终不抬头，就低下头去看。

镜片后黑森森的眼睛里盈满了泪，穆宇在近距离对视的刹那猛然偏过了头，抬起胳膊把脸遮住:“不要……不要看我……”

手掌下的身体抖动得厉害，像一片受着西风摧残的将落未落的树叶。

“好，我不看。”顾哲明把目光转向穆宇身后的墙，声音严肃又认真，在穆宇听来，带着十二万分的压迫感，“我就问你一句，你是自愿和他在一起的吗？”

“不……不是……程医生……？不……没有在一起……我跟他只是普通的医生和病人之间的关系……”穆宇疯狂地摇着头，手仍然挡在眼前。

其实他现在是闭着眼的，仿佛这样顾哲明就会不存在一样。

黑暗中，他感到顾哲明的手渐渐放松了，随即，他肩头一空，那灼热的温度离开了他的皮肤。

“好吧，是我唐突了。”顾哲明看他惊惧成这个模样，知道自己不该再问，“打扰你了，对不起，你……早点休息。”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纸袋，欲言又止地停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拖泥带水，快速地离开了。

等到隔壁的关门声传来，穆宇才颤颤巍巍地摸出手机，点开屏幕。

不同色彩的光在他脸上变幻了一会儿，他阖上眼，手无力地垂下来，在身侧晃了两晃。

他算是猜到顾哲明的所思所想了，一颗心几乎被名为恐惧和哀伤捏得粉碎。

他想顾哲明大概是觉得他自甘堕落，对他失望了。尤其是他最后的那句回答，简直像是被捉奸在床前的抵赖发言。

视线模糊不清，看什么都重影；嗡嗡耳鸣像是加百列吹响了末日审判的号角，搅得他听不见任何别的声音。

他这回是……真的扛不住了。

心脏抽搐得难受，连带胸前两点也有种发麻的痛楚。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像是被投放到真空的宇宙中压缩了一样。

他跑进盥洗室里，关上门，从洗手台上抽了好几张纸巾，胡乱地擦拭脸上的泪水，可是那咸涩的液体比往日要多上许多，怎么擦也擦不尽一样，不断地淌下，流到他的嘴里和衣领中。

他看不清镜子里的自己，但是不必看也知道，他现在两眼通红，看起来狼狈不堪，可怜无助，自暴自弃。

盥洗室内的空气是粘稠的，他吸一吸鼻子，几乎没有什么空气能进入他的肺腑，他只觉得窒息。

第35章 失衡（二）

次日，他上班差点迟到。

昨夜睡前，他拿着冰袋敷眼睛，企图消肿，然而剧烈的情绪波动耗费了他许多心力和体力，闭上眼睛后没几分钟，他就陷入了沉睡。

早上醒来的时候，闹钟没能立刻将熟睡的他唤醒，于是每隔五分钟就重复响铃。响到第五遍的时候，他终于醒了过来。

叼着奶袋抓着面包奔出去，他终于在挤上地铁前吃完了早饭。

这一班地铁基本是踩点上班的人乘坐的，异常地拥挤，男男女女都是前胸贴后背，穆宇连个手环都拉不到，只能站在中央随波逐流。

快要到站时，人流的拥挤方向有了变化，一个女孩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一口亲到了穆宇的胸上。穆宇一低头，浅色西装上赫然一个口红印，两个人顿时都惊呆了。

女孩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帮你擦一擦……”

然而她方才的轻轻一撞已经让穆宇痛不欲生，穆宇哪里还敢让他擦，他一边摆手一边后退：“没事没事，不用了。”

眨眼之间便泥鳅似的钻到角落里去了。

穆宇咬牙忍耐着病症带来的痛苦，把牙根咬得隐隐发疼，自己都能听见骨膜间嘎吱嘎吱的声响。

下了地铁，他用包护住上身，逆着人流往厕所跑，在散不出异味的地下厕所里拿水和去污笔捯饬着自己的西装外套。

等他到公司的时候，离正式上班时间还剩一分钟，办公室的人都已坐在了自己的工位上，听到他的喘气声，纷纷朝他投向好奇的目光。

他刚刚坐下打开电脑，田辉就拿着托盘走到他身边道：“周总让我喊你过去。”

偌大的总监办公室里，周成惠把穆宇晾在办公桌前，自己在书架前翻阅着资料。五分钟后，她才坐回舒适高档的老板椅，开始皮笑肉不笑地吩咐穆宇做这做那。一串任务布置完，她拿起茶杯往后一靠，说道：“我记得我说过，你永远要比我到公司到得更早，你让我再讲第二遍，就是浪费我时间。”

穆宇局促不安地微微低头，答道：“十分抱歉，周总，今天路上出了点意外，这种情况以后绝不会再有。”

“那最好。”周成惠朝他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让他出去了。

然而，这日的不幸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穆宇霉运缠身。

GK自从和悦才合作后，其他方面的合作伙伴也提高了一个档次。公司开始经常有外国人出入，甚至连公司的大佬里也开始有了外国人的身影。于是作为无所不能的万金油助力，穆宇开始充当起翻译的角色。

穆宇拥有高级口译证书和BEC高级证书，按理说翻译不成问题，但实际情况跟他想的完全不同。

有别于书面文件，翻译要求的不止是英语水平，还有耳力和眼色。

比如说，财务部的李总监，她的普通话和英文都受她自己家乡方言的影响，穆宇隔桌望着她，痛苦得只想拔自己头发。

再比如说，人事部的张主任。他说话常常没有明确的主语和宾语，什么“已经签署了那个”，什么“已经在B市下去了”。

有的人更过分，嘴巴一撇，无言对望，通过眼色来表示立场。一个叫作Benson的大佬看向穆宇，问他现在是什么情况，穆宇支吾了半天，才蹦出一句：“I think……they don’t think it necessary to go into depth for the time being……（我想……他们认为这一问题暂时没有深入讨论的必要）”

两周下来，穆宇几乎是糗爆了，被周总在办公室里骂成了一团垃圾：“985高材生就是这样工作的？你的证书都是白考的？还是买的？”

心情不好的周总就会开始不断整幺蛾子，穆宇时常是加班回家还没上公寓楼，就收到她的一通要求。等坐上电梯升到六楼，周总又发了一长条话来。

前一条让他按A方式做，后一条又要他按B方式去做。

最最可怕的是那天周总在会议厅发言。

周总自己的英语水平挺高，穆宇早给她准备好了详尽的发言稿，自己则站在一边，给台下对英语并不精通的大佬们英译中。

开头搞得挺好，但从中间开始，周总开始顺着自己的思路发挥，把话题扯远了。她发言很有激情，一整段噼里啪啦地往外蹦，穆宇跟不上她的速度，底下人有的提醒他，有的指指点点，有的人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杂七杂八的声音向他涌过去，他的头几乎要裂开了。台下的人不再是顶着水果脑袋的人了，而是一个个实体本身的模样。

拿着文件夹的手在拼命出汗，他呆站在台侧，蹦豆子似的，断断续续胡乱憋出几句话，结束了他那日的翻译工作。

他猜自己这回是死定了。

【作者有话说：BEC，剑桥商务英语的简称。【真的求一点呀~真的是爱！是爱！！【光看这两章简直是社畜心酸故事，但后面就要甜了！要甜了！】

第36章 欲念

果不其然，大会结束后，周总还没进办公室就开始骂他，言辞激烈得像滚油，直接烫到穆宇心里去：“别把其他公司的人当靠山，你是GK的雇员，你人在GK！大家给了你几天好脸色你就蹬鼻子上脸了是吧？你是给你自己丢脸还是不满意我，挟私报复丢我的脸？这么几句话都翻不出来我要你何用！给我打扫杂物间去！”

虽然穆宇不是第一次在办公，室众人面前被她骂了，但她偏偏扯上顾哲明来骂他，直接就把伤害倍数乘了十，让他对自己失去了最后一丝认同。

他就是那个什么事都干不好的穆宇啊，是怂到什么都不敢追求、什么都不敢辩解的穆宇啊，是孤独的、没有资格拥有快乐的穆宇。

他穆宇，什么都不是。

那日之后，果然周围人对他的态度又冷淡了下来，田辉又开始找各种理由请他帮忙，一切都恢复如初。

可这感觉，却是与先前大不一样了。

另一边，顾哲明的处境却与他大相径庭，工作上越来越顺风顺水。

上次杀鸡儆猴收效甚佳，把一众幺蛾子全都吓得老老实实，不敢再嚣张。

实验进展乐观，威信也逐步建立了起来，一些不靠谱的闲言碎语也销声匿迹。

顾哲明很懂刚柔并济，虽然对下属要求极高，但在众人加班时也会请他们吃上一顿豪华晚餐，也

“顾总，今天晚上的teamdinner，您……？”

隔着办公桌，顾哲明两只眼睛盯着电脑屏幕，缓缓道：“你替我去吧，Alex。大家好不容易放松一下，应该不会想看见我的脸。”

“哪儿的话，您在女职员前还是很受欢迎的……”Alex话说到一半，看见上司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把刚翘起的嘴角又拉了下去，立刻转了话头，“我去没问题，但适当的时候，您也该露露面。”

顾哲明又垂下眼帘，盯着桌上的文件，一边翻页一边道：“我知道，以后吧。”

Alex抿了一下嘴，不再多言，夹着一部分资料退出了总经理办公室。

他一走，顾哲明就拿起遥控器，把办公室的百叶窗给全部关上了。

顾哲明不是不清楚Alex对他说的一切，但他现在心烦意乱，没有强挤微笑的心情。

那日他和穆宇分开以后，两人便再没联系过对方。

穆宇每天都回来得很晚，脚步声拖沓无力，明显是很累的样子。

他很想去关心，安慰对方，可他心里有了顾虑，他怕穆宇看见他后心情会更糟。

百香果酸乳酪蛋糕放在冰箱一个晚上没有送出去，最后塞给了Alex处理，Alex拿去跟邱助理分了。

点开微信上和穆宇的聊天界面，看着对话框里光标一跳一跳，直到屏幕熄灭，也没有找到适当的措辞。

是啊，那样的事情，单单是回忆就已经是痛苦，他要怎么有勇气去承认，去倾诉？自己的追问，就好像是非要掀起衣服看人家的疮疤，太糟糕了。

顾哲明扶住额头，胳膊支在老板椅的扶手上。

自己应该深思熟虑之后慢慢开导穆宇的，当时怎么就如此冲动呢？一点都不像自己的行事风格。

回忆中，看到那条信息，心中有了猜测的时候，他立刻就失了淡定，几乎是没怎么思考就冲到了隔壁。他下意识地将这种情绪归结到自己对朋友的关心当中去，忽略了其中那丝丝缕缕掺杂其中的气愤与憎恨。

直到他发现，自己一闭眼，那夜浴室当中的情形就会显现在他的脑海中。

令人怜惜的表情。眼尾的薄红。黑森森的眼睛。湿润饱满的嘴唇。白皙的身体。细腻的皮肤。挺立的粉红。湿漉漉的头发。

明明是朦胧的烛光，那身影却是如此清晰鲜明。

还有那压抑的呜咽。发颤的鼻音。

还有那飘到鼻尖前的，茉莉青涩而馥郁的气味。

除了味觉和触觉。其余的三种感觉都陷入进回忆中，为他重现了那个立体生动的场景。

顾哲明又心慌了。

睁着眼睛，思前想后了十多分钟，顾哲明又把Alex给喊了回来。

“帮我找个人，心理医生，名字叫程利懿。”顾哲明边说边在便签上写了三个字，在Alex面前晃了一下后，撕碎扔进废纸篓，“应该是在医院工作，方便的话预约今晚。”

十分钟后，Alex的消息来了。

“那位程利懿先生，是级别三甲的S市人民医院最好的心理医生，发过论文，出过书还登过相关杂志。个人相关资料已经发到您的私人邮箱中。关于预约，对方的回复是，今晚有重要的病人，可以给您安排明天上午第一个看。”

顾哲明眉头一拧——什么重要的病人？还约在晚上？万一是穆宇的话，等到明天早上还有什么意义？

“就说我赶飞机要走，额外付钱给他，让他今晚一定留出两小时给我，把之前的治疗要么推掉要么压缩时间。”

“他说您既然这么着急的话可以现在过去，现在正巧人少。”

“那就现在吧，让邱助理把下午的日程往后推，对外随便编个理由。”

“好的，那么我马上为您安排一辆车到后门。”

【作者有话说：顾哲明：我看到的都是什么绝世宝贝啊！怎么能被别人那样欺负！我不能允许！【穆宇虽然现在很丧，但是他会变得超好超可爱的！！！既乖巧又体贴还主动hhhhhhhhh，另外，谢谢书友0G1Iu248的六张月票！么么哒~】

第37章 偷偷会面

面对顾哲明深藏不露的质问，年轻医生毫无愧疚之色，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动作幅度之大，把他一头扎起的长发都弄松了，顾哲明沉着脸望向他，心中忽有一丝忐忑。

程利懿伸手把黑色皮筋取下，一头长发披散开来，让他的脸看起来有种雌雄难辨的感觉。他收了笑声，嘴角却还翘着，两只桃花眼里也仍透着笑意：“顾先生的想象力还真是令人惊叹，不过，你看上去的确十分重视穆宇，我可以解答你一部分的疑惑。”

他利索地把头发拢起，扎了个低马尾，接着道：“事关病人的隐私，我不能告诉你具体的病症名称……”

顾哲明打断道：“是焦虑症吧？你给他开了利眠宁。”

“……算是吧，不过是比较特殊的一种，有别于你网上查到的那些概念。”程利懿站起来，请顾哲明坐到诊室墙的沙发上，转身去饮水机前给他倒了杯温开水，“像大部分罹患心理疾病的人一样，他不愿意让人知道他有这种病症，而现在你发现了这件事，这让他很苦恼。”

“他的工作很忙，工作场所的人际关系看起来也挺复杂，隐瞒病情是对的。”顾哲明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表情像是自责，又像是心有不甘，“工作压力是他得病的主因吧？现在他周末也经常不得闲，平时也不和朋友联系的样子，我怕长此以往，他的病情要加重。可若贸然去找他，我又担心他觉得尴尬，心里更放不开。”

程利懿给自己的塑料水杯接满了热水，拿在手中捂着：“你这就叫作关心则乱。不要小看穆宇，他比你想象中的要坚强，也更倔强。因为尝到的艰苦与辛酸太多了，所以他对于痛苦的忍耐程度也较一般人更高。而且，他的症状其实是在工作之前就有的，不过那时候还不算太严重。工作压力只是环境给的诱因，不是他生病的根本原因。”

顾哲明奇道：“不是吗？难道是家庭……”

“也不是。”程利懿在他对面坐下，暂且放下水杯，做了个休止的手势，“抱歉，我只能透露到这里了，再说就越界了。”

顾哲明点点头，表示理解，把纸杯放回茶几上:“那我有什么能为他做的吗？”

程利懿轻轻摇头，说道:“现在动作，几乎没什么用处，搞不好还会适得其反。因为他这病症是不破不立，就像让怕水的人学游泳一样，跳到水中会引起他心中剧烈的恐惧，这种恐惧逼得他发疯，逼得他想死，但当他求生的意志被激发，这份恐惧将彻底消失。反之，如果选择站在岸上，不跳入水中，这份恐惧就会如影随形地跟着他，若隐若现，时不时跑出来折磨他。现在的他就是这种情况，近来发生的事，让他被迫接触到了自己心里最害怕最担忧的部分，可只要捱过去，病就能好起来。”他解释完，又安慰道，“你也不要太有压力了，如果和他见面的话，按往常来就好。”

顿了顿，他又道：“还有一个建议。等他向你敞开心扉的时候，不管他告诉了你什么，不管你想要让他知道什么，作为他的医生，我希望你可以温柔地回应他。”他认真地讲完这段话，忽又一笑，“至于治病的事，还是交给我吧，毕竟我是专业的。”

送走顾哲明，程利懿抬头看了看诊室墙上的挂钟，麻利地脱下白大褂，戴上马赛克眼镜，打开抽屉，从中拿出一包五颜六色的气球，哗啦啦地洒在办公桌上，同时自言自语道:“还有三个小时又四十五分钟。”

三个半小时后，他送走了两名小病人，累得瘫在沙发上不想动弹了。

替小孩子看病总是格外艰难，尤其是家长还在一边自说自话地解读孩子的意思，有时候发表的观点既愚蠢又偏激，让他觉得更需要接受心理辅导的是大人。

闭上眼睛瘫了十分钟后，有人轻轻敲响了诊室的门:“医生……我进来了？”

程利懿一听就知道是穆宇，便应了一声，稍稍坐端正身体。

【作者有话说：程医生：想让你俩把隔着的窗户纸捅破，偏偏要遵循医德屁都不能说。【诶，有点押韵】

第38章 争吵

穆宇轻手轻脚关上诊室的门，走到程利懿对面坐下，抱着公文包，两只眼睛望着脚上的黑色皮鞋，一声不吭。

程利懿仔细一瞧，看他脑袋上翘着一根呆毛，神情寂寥悲怆，面色有种病态的苍白，连带着嘴唇都褪了色似的，潦倒的模样得像个十年都没卖出去一份保险，靠吃土喝西北风度日的失意中年男子。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程利懿站起身给他倒了杯水，担心他低血糖，还特意加了些红糖拌匀了递给他：“慢慢喝，喝完再说。”

一杯温糖水喝完，穆宇的眼睛仍是没神，头倒是稍微抬起来了一丁点儿：“医生，我的症状更严重了，现在连穿衣服摩擦到都……”

他的话匣子打开了，把近况全都倒出来，说完以后，好像失了神魂一般，就地蔫了。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种，改变环境。找一份轻松的工作，去一个工作量小一些的，人际关系不太复杂的公司，快速减轻你的压力。第二种，改变你自己本身。如果没有头绪，就看看你周围那些混得如鱼得水的人是怎么做的，他们是怎么处理压力的，他们是怎么拒绝上司不合理的要求的，乃至他们是如何穿衣打扮，去哪里健身学习，你都想办法去学学看，然后套用在自己身上吧。”

“最后，如果你什么都办不到，那就破罐破摔，做你最想做但最害怕做的那件事吧。”

穆宇茫然抬头，像是没听清，又像是难以置信：“什么？”

“去向顾哲明表白，如果他不回应，你就自此断了念头，不要再想他了。”

**********

走到小区的时候，空中突然下起了雨。

公文包里有电脑，虽然包的材质是防水的，穆宇也不敢顶在头上遮雨，只好抱着包一路穿过雨帘，奔进公寓大楼。

回家后，他赶紧把湿衣脱了，放了一大盆热水，整个人泡进去洗澡——自家莲蓬头的出水强度也不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了。

热水很快蒸得他皮肤泛粉，整个人松松垮垮地躺在浴缸中，像一具断了线的木偶。

柔暖的灯光洒下来，盥洗室内的雾气都变得梦幻不真，窗外却是霖铃雨声，老式的窗户被风吹得直晃，光是听就能觉出五分寒意。

他闭上眼睛，身体一点点往下滑，热水一点点浸没他的下巴，鼻子，眼睛，额头。

两条路，选择哪一条？

改变自己？他能改变吗？他难道没试过改变吗？他曾逼着自己去社交，逼着自己去忘记顾哲明，可是到头来他只是被恶心到抱着马桶吐，还觉得自己消费了别人对他的感情。

如果可以改变的话，他的人生，又岂会是现在的模样？

骨碌碌的气泡冒上水面，氧气一点点耗尽，胸口和咽喉涨得难受，他用手把住浴缸边缘，猛地坐起身来。

潮湿的空气深入肺腑，他终于透过了一口气。

还是换工作吧。不在化妆品公司工作，去别的公司当助理也好，接点书面翻译的工作也好，只要不留在这个行业里，就应该不会被周成惠追着diss吧。

他洗完澡，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迷失海岸，刚拿出起子要开瓶，忽然意识到现在已是秋末，他不能随随便便喝冰的，会闹胃痛，闹胃痛就要吃止痛片，可现在止痛片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效果了。

于是他便把瓶子放到餐桌上，一个人站在阳台的玻璃拉门边发呆，脑袋靠着墙，双手抱在胸前，目光投向那湿冷的夜。

夜雨淅沥，远处是模糊的万家灯火，像黑夜里滚落的一堆火星，亮，却没有足够的温度暖到人。

隔壁突然传来了什么摔碎的声音，随即，穆宇听见一个年轻女人情绪激动的喊道：

“顾哲明，你怎么这么自私！……………你…………怎么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她说到这里，没了声儿，好像是顾哲明在跟她解释什么，又或许是劝她压低声音。

但对方似乎不愿买顾哲明的账，叽里呱啦的又是一阵怼。

“你不愿意，至少也要去见见，怎么能………………”

“你知道…………有多担心你吗？”

“要不是你上次…………我们还不知道你买了辆车，钱是哪儿来的？”

“…………像话吗？等等，你不会是为了辛妍吧？可她已经有了………………”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顾哲明的爆点，他大声地否认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出来静一静！如果……………请你不要…………立刻……………”

“你就等着……我看谁能比谁…………”

这场争执持续了半个小时，最后以年轻女人摔门而去收场。

穆宇大致听明白了，顾哲明的家人并不知道顾哲明下班后住在哪儿，因为顾哲明那次送自己到GK，才被追踪车牌，暴露了行踪。而之所以顾哲明要搬出家门，主要原因是家里人逼着他和门当户对的女孩子相亲，早点定下婚事——这与他最初的猜想竟是惊人地一致。

至于辛妍，这个名字穆宇知道，就是那个白皮肤高马尾的女孩子，顾哲明高中时的女友。

现在，601跟602一样安静了。

在两厢沉默中，雨渐渐小了，风声渐歇。

穆宇终于想起了桌上那瓶迷失海岸。

深褐色的瓶身依旧带着点凉意，上面布满了颗颗水珠，瓶子底下也是一片潮湿。穆宇拿纸巾包住瓶子，用抹布擦干桌上的水，随后打开阳台的玻璃拉门，迎着扑面而来的冰凉空气，在夜色中喝起这苦涩的酒。

【作者有话说：穆宇即将触底反弹（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想到还有没几天就可以写他俩好，本作者高兴得像个两百斤的孩砸~~~按惯例求一波推荐、收藏&月票~~~谢谢小可爱们支持】

第39章 夜半危机

酒才喝了两口，还没品出回甘的滋味，他就被隔壁阳台传来的动静给惊动了。

黑暗中，只见一团毛茸茸黑糊糊的东西在601的阳台上动了动，随即就拉开门，进入到室内。

这是……闯空门！！！

穆宇心中警铃大作，竭尽所能伸长脖子往隔壁阳台上看，生怕自己刚才是看走眼。可是里面是一片黑漆漆，什么也看不到。可不管顾哲明在不在家都很糟糕，因为他跟这里的其他住户不同，他太有钱了！

捅刀子，绑架勒索，巨额损失，撕票……一瞬间，他心中划过一堆可怕的词汇和场景，细致到连窃贼的威胁台词和自己的嚎啕大哭的场面都有，整个儿成了一部以惊悚和悲情为主题的短片电影。

心中的苦闷顿时被夸张的想象力挤没了影儿，穆宇慌得扔下了酒瓶，三下五除二地闪进屋，把阳台门锁上，拉上窗帘，拿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拖鞋都顾不上换了，直接开门甩门冲到601门口，一只手抽搐了似的按门铃。

呜噜呜噜的洒水车声音在整个楼道中回响，左邻右舍都探出了脑袋往外看，有的已经开始骂骂咧咧，然而穆宇真正听到的声音，只有601里传出的一声痛叫。

心脏像爆裂开来，无法言喻的痛楚席卷他全身，手指顿了顿，不再按门铃，开始疯了一样地大力拍门，拍得两只手手掌通红，一群人见他如此，皆是议论纷纷。

一分钟后，门居然开了，开门的是顾哲明。

穆宇是被吓傻了，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睛眨也不眨地打量着顾哲明，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好像眼前的人只是他的错觉，或者是对方的魂灵。

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表情，顾哲明心里一疼，把声音放到柔到不能再柔，对他道：“别怕，我没事，没有受伤，也没有丢东西。”

穆宇还是愣愣地站着，镜片上却起了淡淡的雾。

顾哲明赶紧伸手把人捞进屋子，随即朝走廊另一边望去，朝围观群众打招呼：“家里进了贼，不过已经被打懵了，大家安心回去吧，没事了。”

601的大门关上了。这为时三分钟的瓜已够人咀嚼，603、604的门也渐次关上，走廊再次恢复了安静。

客厅的灯现在打开了，地板上躺着一个皮肤黝黑，眼袋跟饺子似的黑衣中年男子，正嘿呦嘿呦地喊着疼。他双手双脚都被尼龙扎带给捆着，是个非常安全，没有杀伤力的模样。

顾哲明看都不看那人，回卧室拿了一条厚毛毯，像美剧里警察和救护人员对待PTSD患者一样，把穆宇包了起来，按到沙发上坐下。

穆宇像一块橡皮泥，任顾哲明倒腾他，片刻后，眼镜片上的雾气才散去。他的眼睛也回了神，看看地上的人，又看了看旁边一根支在墙上的竹刀，终于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害怕的劲儿过去了，原本按捺着的尴尬和伤感再一次翻涌到心头。

两只眼睛盯着自己粉蓝色的棉拖鞋，他低声道：“你没事……那、那我回去了。”

顾哲明走到他身前，伸手在他肩上轻轻按了一下，赶在他把屁股完全抬离沙发前阻止了他：“等一等，你刚才不是报警了吗，警察要来问话的，你稍微等一会儿。”

刚才用竹刀痛击窃贼的时候顾哲明便听见了门铃声，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姐姐又折回来了，加上他还在往窃贼手上扣尼龙扎带，便没去开门。等到控制住窃贼，打通报警电话的时候，对方跟他说，已经有人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他打开门看到穆宇的那一刻，顿时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只觉得一颗心又疼又暖。

穆宇是怕见到他，但是再怕，他还是因为担心找过来了，因为担心而红了眼眶。

顾哲明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想到程利懿的提醒，他觉得自己不该说太多，因为时机还没到。只是不知道今天这件事，是不是个能化解两人之间隔阂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穆宇：嘤嘤嘤……

顾哲明：不哭啊，小宇最乖最好最可爱~】

第40章 是去是留

他倒了一杯热水给穆宇，自己则站在一旁，既没有离穆宇太近，也没有离穆宇太远，可以盯着地上躺着的不速之客，又正对着玄关，方便一会儿过去给警察开门。

警察来得挺快，看见穆宇包着毛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差点以为他才是苦主。

因为事情不复杂，也没有造成什么实际损失，警察快速记录了一番穆宇和顾哲明讲的报警前后大致经过，便把躺在地上的那个浑浑噩噩的男人给拖走了，临走前还把他口袋中的一把折叠水果刀和其他作案工具给没收了。

大门关上，屋中又恢复了寂静。两三秒后，顾哲明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穆宇忽然站起身，眼神闪闪烁烁地望着他，很快又低下了头，说道:“这里治安太差了，你还是……搬走比较好……再见。”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两个字的吐音已是细若蚊呐。

说完，他将身上的毛毯叠了两叠放到沙发上，逃也似的离开了601。

现在不是他想避着顾哲明了，是顾哲明要再一次离开他了。家人的矛盾，尚且不足以令顾哲明离开。但是那把旧得看不出原本把柄颜色的水果刀，却不是能让人随随便便忽视的存在。

顾哲明应该走。

顾哲明是真的要走了。

就像七年前那样。

七年前是他想追而追不得，七年后是他不想再追，可为什么两次都是一样的痛？

“离开”成了两个被红色油漆涂画出来的大字，铺天盖地又张牙舞爪地涌向穆宇，粘稠的红色液体往下滴，血泪似的触目惊心。

一阵眩晕袭来，心脏开始疯了一般狂跳，穆宇顿感四肢无力，手脚冰凉。

病症发作了

来不及倒水了，他赶紧撑着墙跑去卧室拿药，同时用另一只手握拳捶打心口，一边流泪一边击打。

药片吞下后，药力逐渐发挥作用。

他倒在床上，眼泪控制不住地流，浸湿了床单。

他渴望的东西从来不可及，偏偏他总是难以忘怀。

忘怀，要如何忘怀？是他自己画地为牢，不肯出来。

*********

再去上班时，穆宇的脸色已经灰败到了吓人的地步，有人问起，他就回答说昨夜公寓发生了一起案件，然后再没下文了。

周成惠看他这副模样，惊异之余，怕他走出办公室让自己挂上一个苛待下属的名声，就把需要上下楼的跑腿活全部交给了田辉，只让他负责打电话和处理书面文件。

田辉没了闲，楼上楼下各个部门跑，下午还要跑到另一个区去踩点，累得在办公室闲聊群里直埋怨。

群里好几个成员安慰他，说反正也就那么一次，捱一捱算了。

对于这些消息，穆宇一直都是看了也当没看到的。群里常常有人发些小道消息和上司的坏话，他从不参与，也不怎么认真看待，因为没兴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中午的时候，他到办公室外的贩售机买了两个面包，进茶水间倒了一杯咖啡，潦草吃完，他走去了洗手间。

脑袋里虽然已经不想昨天发生的事了，今天的工作量也不算大，可他就是没由来的心累。他在隔间的马桶上坐着发了一会儿呆，只听外面几个人嘻嘻哈哈地走进来，其中一个正是在群里安慰过田辉的同事。

“那姓田的废话真多，干这点屁事就在那儿喊累，他还不如穆宇呢。”

“是呀，也不知道那些女的怎么想的，喜欢他那样的娘炮？”

“他就是仗着木鱼好欺负，把活都推出去，自己空得要发霉一样的，每天下午都能跑到技术部设计部去和小姑娘吃一个小时水果，在办公室么又常常给人送这个零食那个饮料的，当然受欢迎咯。”

“诶，你说话小声点，万一被听见不大好。”

“怕什么，这里不是女厕，再讲田辉又没回来，他一出去么肯定要混时间的呀。”

“那万一穆宇在厕所里呐？他在群里老不聊天的，不是说他很有可能偷偷打小报告吗？”

“让他听去好嘞，我又没讲他咯。”

“应该没事的，刚才我看他在茶水间吃午饭。”

………………

那些人离开后，穆宇打开门，洗完手，状若无事地走回自己的工位，用手机下载了几个找工作的app，注册完账号，准备下班后回家路上接着看。

下午田辉回来了，把东西匆匆放下，就进到总监办公室汇报去了。

然而，五分钟没到，他就被轰了出去，周总的声音震耳欲聋，门才开了一丁点缝，坐在助理台的穆宇就听到她吼道：“去了那么久，什么都没搞清楚，滚去弄明白了再回来！”

穆宇听在耳朵里，心里明了：吼声，就是周成惠暴走的前兆。

果不其然，半个小时以后，她从办公室里出来，走到每个员工桌前，轮番着骂过来，连新来帮忙的实习生都没放过：“打印的材料上字体都出框了！为什么不调整！办公室的垃圾都堆成山了怎么不找清洁工及时清理？这份简报是你做的吧？格式一塌糊涂，英语狗屁不通，你的逻辑性是被你吃了吗？”

面对这一挂2000响鞭炮似的责问，实习生小姑娘一副很慌的模样，但周围人都被骂了，无瑕开导她，反而还有人将受到的怒气全部都砸到这个最弱势的人身上。

晚上照例是加班。吃饭的时候，穆宇看到那个实习生避开人群跑去楼梯间了，他想了想，还是在贩售机买了一罐温热的可可豆奶跟了过去。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并没有在哭，也没有在咒骂，而是倚着墙听歌，边听还边轻声地哼，看到他来了，稍稍有些惊讶，连忙摘掉一只耳机。

穆宇把豆奶递给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岔了，不过既然来了，他决定把原本想说的说了再走：“要是觉得辛苦的话，轮岗时候就想办法留在技术中心吧，那里没什么勾心斗角，上司的脾气也好。”

“啊……谢谢……”实习生有些惊讶，反应过来后随即道，“我不要紧的，听听歌就好了，倒是前辈你，最近一直很辛苦，还能来安慰我，真的谢谢你。”

穆宇挤出一丝浅浅的笑容，其实他也只是想起了自己初来GK时的模样，不由自主便想安慰对方几句，仅此而已。

实习生是个自来熟，见穆宇话不多，自己先叽叽咕咕说了起来。

“我知道这儿挺辛苦，但是作为普通的文职人员，留在技术中心很难往上升的。而且，不是说周总年底要离开这儿了么？听说新总监的人选已经定好了，脾气比她好，我想我可以熬一熬。”

穆宇一愣：“周总要走了？”

实习生也是一愣：“是啊，他们都这么说，难道……消息有误？”

穆宇眨眨眼，顿了一会儿，摆摆手：“没什么，可能是我最近太忙了没注意，他们向来消息比我灵通。”

实习生一看情势挺尴尬，赶紧打圆场：“哎，那老妖婆走了挺好，她走了田辉就没靠山了，前辈就会轻松了，对吧？”

回家路上，穆宇并没有点进那些找工作的app浏览招聘信息，而是反复思考自己的去留。

GK的工资非常高，他拿得多一些，老家的母亲就过得好一点，不会被亲戚和左邻右舍的人欺负。如果周总离开这里是真，那么他还是应该留在GK。

反之，如果周总不走，那么他就应该为自己早做打算。

以周总离开作为前提的话，新上司上任，是自带助理，还是用他？如果用他，又要过几年给他升行政助理？

如果他早些成为行政助理，那么在顾哲明搬离公寓前，他可能还会因为工作原因同顾哲明见上一面；若否，两人便应到此为止了，因为顾哲明升职的速度远比他要快。

不知不觉中，问题又回到了顾哲明身上。

第41章 抉择

实习生给出的消息是真的。没过几天，周总果然把穆宇叫到办公室里谈心。

穆宇事前并不知情，拎着一盒周总叫他买来的酸奶和卡布奇诺进了办公室，对方让他坐下时，他还在想一会儿怎么回采购部门发来的邮件，里面的资料太杂乱了，有的甚至出现了乱码。

周总把那杯三个浓度的卡布奇诺推到他面前，自己拿起酸奶吃了一勺，姿势优雅地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多一点接地气的亲切感来。

和和气气地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貌似是在关心下属的话，她发觉穆宇不但没放松，还一副绷紧了皮，提高警惕的模样，赶紧把话切入正题：“你可能已经听说，我要换到战略那边去了，对吧？”

穆宇谨慎地点了一下头：“前两天刚听说。”

“你要跟我过去吗？”

听到这个问题，穆宇推了一下眼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助理，我们也过了磨合期，你最了解我的习惯和需求。”周总朝他露出一个暧昧的笑来，“如果你同我过去的话，我保证会让你升到行政助理的。”

坐到行政助理的位置后，再过上两年时间，他就会升成officemanager，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见穆宇神情复杂又惊讶，周总继续道：“你放心，我不会再带别人过去。”

这个别人，很明显是指田辉。

“等你成了行政助理，替我面一个好一点的个人助理就行了，人选你定。”

意思就是穆宇不用可以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活全都踢给小助理干，只需要安心做她的心腹就好。

“这边当然比较稳定，接替我的人嘛……”周总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声音，转了转眼珠，“也挺斯文的，不会把手下人的缺点直接指出来的，不过啊……”

之后就是拐弯抹角地讲接替人的坏话。

末了，假装很真诚地抛出疑问：“当然，我不是强迫你，你有你的选择权，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的想法。”

“……请让我考虑一下。”

穆宇离开办公室，只觉得出了一身冷汗，衬衫里头加的那件防摩擦的背心都湿了。

事态开始复杂了起来，现在不是坐等周总走人就行了，而是要他主动做出抉择了。

这个问题他自己一个人实在难以决定，可是母亲对他的工作并不了解，而身边人又有相关方面的利益牵扯，他不能如实相告。

琢磨半天，他还是联系了程医生。

“或许你该反过来想，你真的有做行政助理的资格和能力吗？”

程利懿只回复了这一句话。

答案几乎是瞬间就得到了。

没有。

穆宇对自己的认知，常年介于“有自知之明”和“妄自菲薄”之间。心情极端糟糕的时候，会向“妄自菲薄”倾斜。

比如现在，他对自己的评价就是：业务能力一团糟，人际方面太过僵硬，除了对周总的好恶了若指掌，掌握自己JD上要求的技能之外，他几乎没有达标的地方。

他找人做事都是千恩万谢，讲尽好话，没得报销的时候还要自掏腰包。让他坐在办公室里指派手底下人做事，那是想都不敢想。

他自己都这样想了，周总哪能不知道他这块材料能派什么用场。要么是给他画大饼，先让他跟过去干苦力，等找到可以代替的人之后就把他一脚蹬掉；要么是实话实说，但是穆宇没能达到她的要求，最后惹她怨恨厌烦。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是他比现在更倒霉。

所以他还是要留在自己现在的位置。

周总这么早跟他摊牌，如果他选择留下，周总肯定会想尽办法折磨他——打太极的回答是没用的，周总长了十二个心眼儿，自带杀气，所有人的小动作都不会逃过她的眼睛。

用三个月的时间，去捱十八层地狱般的日子，穆宇觉得自己会猝死。

他原本是为了忘记顾哲明找的这份工作，现在他跟顾哲明的关系已经走到了眼下这种地步，已不是一份忙碌的工作能够改变得了的。

所以还是……换工作吧。等找到下家，就立刻辞职。

利用为数不多的几天不加班的日子，穆宇去了三家公司面试，两家他自己找着投简历的都给他发了offer，但他不打算去，因为面试的时候，两个公司的HR一个频繁看表，对他提的问题回答都十分草率，另一个HR则是一脸昏昏欲睡，懒得遮掩疲态。

至于他比较满意的那家，猎头公司负责对接他的顾问隐晦地表达了“对方希望找形象气质更好一点的员工”。

几家公司一对比，他也差不多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工资比GK给的低一点的，不见得比他现在干的闲多少；工资和GK差不多，福利比较好的，对他又看不上；工作比较闲的，人际关系也不怎么复杂的公司，发的工资又不足以让他能在S市长期待下去。

而且助理的工作忙起来都是连轴转，能抽出空去面试的机会真的太少了。

想要三个月内在钱与闲中找平衡，基本是天方夜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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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室中，程利懿把脱下的白大褂挂到衣架上，收拾了茶几上用过的一次性纸杯，准备下班。此时，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了一阵细碎的风铃声，那是他专门为重点治疗的病人设置的声音。

亮起的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

“穆宇：医生，我打算等我具有和行政助理相符的素养后再想跳槽的事。”

穆宇还发了一张图来，图上是厚厚的一沓书，包括《高级秘书与行政助理》、《英汉口译案例讲评》、《办公室奋斗史》……甚至还有一本沪语方言教材。

桃花眼弯了弯，程利懿拿起手机划拉了几下，随即轻快地点起屏幕来。

“不，对于你，改变的第一步就是——”

“暴露。”

【作者有话说：JD=jobdescription，是指职位描述，是其缩写。

HR=humanresource人力资源，文中指的是负责面试穆宇的人事部经理。

第42章 暴露

所谓暴露，就是让自己站在人前，不给自己躲避的角落。

“不准躲避视线，不准低头，不准逃跑。”

“对谁都必须遵循这三个原则，包括你那位葡萄先生。”

程利懿这是下了死命令。穆宇咬着下唇，在原本回复的“好”字后面又加了一条：“能不能除他以外？”

“不能，上回说好的，做不到就去表白。”笑眯眯的程医生冷酷无情地回绝道。

穆宇怂得隔着屏幕抖了一下，隔了一会儿，还是老老实实地答应了。

周五下班后，穆宇根据程医生的指示，来到了一家眼镜店。

过去他常在这家店换镜片，跟柜台前的老阿姨熟识，刚跨进店门就受到了招呼：“哟，怎么这么快就来啦？度数加深这么快？”

穆宇摆了摆手，不好意思道：“没有没有，我是想配……隐形眼镜。”

生平第一次戴隐形，穆宇盯着镜子好久，手指头以每分钟0.1毫米的速度靠近眼睛，戴了半天，眼睛都扒酸了还是没戴进去。

老阿姨在旁边眼睛眯着，笑成了一朵花儿似的：“哎呀，别害怕，你自个儿的手指有底儿呢，戳不到眼珠子，放心戴，注意别戴反了就成。”

好不容易戴上了，穆宇眨巴几下眼睛，凑到镜子前看了看——他好久没那么清晰地看过自己不戴眼睛的样子了。

没有树脂镜片的遮挡，没有框架的阴翳，这双眼睛还是很明亮有神的。

老阿姨在旁边问道：“怎么样？感觉清楚吗？”

穆宇露出欣喜的表情，点头道：“清楚，这个戴着真好，下回我还来您这儿买。”

从眼镜店出来，他坐车到了市中心一家名叫BARBERSHOP的理发店。

这家理发店他倒是从没来过，但他在网上查了资料，这家理发店在S市的排名能进前二十，价格虽贵，但性价比高，而且也在他承受范围之内，所以他便提前预约了。

店面跟店名一样低调，店里古木吧台，改造过的古董理发椅，以及那充满质感的装潢、暖色灯、古董木箱，都散发着颇具摩登感的复古气息。

理发师是个戴着鸭舌帽的美国青年，他操着标准的普通话，用着奇异的翻译腔问穆宇，想做什么样的造型，需不需要拿本书参考挑选一下。

“只要是职场风格的，没有刘海的，适合我的发型就可以。”穆宇把那句在心里说了一万遍的话告诉给理发师，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一个小时以后，理发师的精心之作大功告成。

镜中人的刘海消失了，露出底下光洁的额头，模样清爽又俊秀，斯文中带着几分利落。

理发师递给他热毛巾和一小杯威士忌，笑着说道：“先生，您看上去很英俊，如果多露出一点笑容会更好。”

穆宇腼腆地浅浅一笑，向他道谢，心中忽然有种轻松和紧张交织的感觉，让他感觉既开心，又萌生了几丝怯意。

带着这样的笑，他自拍了一张，按照程医生这些天的打卡要求把自拍发了过去。

三秒后，顾哲明的手机“滴答”了一声，传来了穆宇的自拍照。

照片里，穆宇穿着浅蓝色的衬衫，身体端端正正地面对镜头，像拍证件照似的，没有任何自拍技巧可言。可是那双黑眼睛落了两点光，微微向下看，脸上是淡淡的笑，看起来斯文温顺，像秋天的阳光一样，明亮宜人。

顾哲明看着看着，嘴角微扬的弧度渐渐拉平成一条直线。

“我什么时候能同他接触？”他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姐姐没把他住在这里的事情直接告诉父母，但还是隔三差五打电话要他搬走，他迫于无奈地答应了，现在正磨磨蹭蹭地自己看房选房。

他知道自己磨磨蹭蹭的原因是在穆宇身上。他一直希望有更多机会接触对方，把心里朦胧的情思理理顺，好做出个决断，奈何对方是惊弓之鸟，他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三天以后应该就没问题了。”

“记得，要像猎人靠近猎物那般小心、那般循序渐进，但那不是犹豫，不是裹足不前，也不是且行且停。要自然，要展现出你友好，毫无攻击性的一面。”

看完这两条回复，顾哲明沉思起来。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缓慢轻轻敲着，他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猎人靠近猎物……？”

【作者有话说：程医生：语言暗示往往比开药还管用【计划通本通】

第43章 焕然一新

以新造型进入办公大楼的时候，穆宇就听到了前台几个年轻女孩子的议论声。

“这人是谁？咱们公司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这样的帅哥了？”

“来应聘的……吧？”

“不是应聘的，你看他刷卡进去了！”

穆宇从没听过这种评价，心里一阵害臊，抓着公文包的手紧了紧，不着痕迹地提了步速，匆匆进到电梯里上楼了。

到达自己办公的楼层后，他又是一阵疾走，迅速进到办公室里，准备飞身闪到自己工位上。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众人惊讶的目光已经投向了他。

依照“三不准”原则，他不得不抬眼，朝他们露出一丝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各位……早。”

“早。”

“早啊。”

众人打完招呼，心中仍是惊讶和疑惑，但总是盯着人瞧显得太不礼貌，于是纷纷挪开了目光。穆宇打完招呼也无意停留，从善如流地到助理台去了。

助理台和办公室其他工位是隔开的，有一定距离。现在田辉也没来，就穆宇一个人，让他感觉很自在。他放下自己的包，感觉是松了口气。略略定下心神，他利索地按平时的步调走，按下电脑开机键后，他便跑去茶水间，给周总沏茶、准备点心。

冰箱里拿出的手工曲奇饼硬而微凉，被穆宇拿夹子一块块夹到木质的碟子里摆成造型。开水冲过深色的茶叶，转瞬变成了一汪浓郁的红棕色，大吉岭特有的麝香葡萄般的香气顿时盈满了茶水间。

玻璃茶壶中，茶水那浅金色的光泽倒映出穆宇俊秀的五官，而比平时缓慢的动作则反映出他犹豫的心思。

穆宇回想了一番刚才的经历，感觉众人的目光和言语也没想象中那般令自己感到不适，是他自己有些羞怯。不过，因为连续几天都强逼自己不躲避目光、不低头，他现在也没有以前那么容易害羞了。

回想完毕，他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惊奇和夸赞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再过几天大家看惯了，想必也就不会那样打量自己了，说不定明天大家就已经习惯了。

但是，改变发型、摘掉眼镜都只是最基础的变化，并不费力。程医生的指示肯定会越来越不简单，以后的变化会像现在这样轻松顺利吗？他现在都还没能天天将三不准贯彻到底呢，有时候面对大佬们，他还是忍不住要躲，躲完了之后想起来不行，又逼自己抬头面对，那样子一定挺糟糕的吧。

他烦恼着以后的事，根本不知眼下发生之事。一贯屏蔽的几个公司内部闲聊群现在已经炸了，他低头沏茶的照片在十分钟内传了三个部门。

“我屮艸芔茻这真的是那个木鱼吗啊啊啊啊啊啊啊？？？？？！！！！！”

“千真万确！”

“这是化妆了还是整容了？”

“当然不是整容啦！两天时间还不够拆线的”

“也可能是打针”

“反正，你们要是不信，中午吃饭的时候过来看一眼本尊就好啦”

“必须的！”

“来啊，中午组团观光！”

从车站下来，一边走一边吃着包子的田辉，爬楼点开图片的瞬间，惊得把包子里的一团肉馅给捏飞了。

************

上午，周总突然发消息说有事晚点来公司，穆宇就把饼干收回了冰箱，趁着茶还没冷，给办公室每人沏了一小杯，然后坐回助理台检查邮件。

周总不在公司，也没有指派什么要跑进跑出的活干，算是难得轻松。以往这时候，田辉肯定要留个空座位陪穆宇的，今天倒是像被粘在椅子上了一样，两只眼睛时不时瞟着穆宇。

因为上班的时候一直坐在一起，对于他的目光，穆宇倒是没有任何抵触和羞怯的感觉——只要不跟他讲话就好，一讲话肯定就是要套话，他应付不来。

不过，既然说是不能避开目光的话，那干脆还是先发制人吧。

他转过头问田辉：“你有什么事吗？”

田辉被他直白一问，有点没料到，愣了一下回道：“也没什么，就……”

穆宇假装没听见他有下文，抢先说道：“那你去打印机那边取资料吧，明天上午会议上要用，一共六十份，正反面打印的，注意别弄错页码，装订好以后放到资料室吧。”

以前类似的交待穆宇也不是没有说过，只是他从不用干活来堵田辉的话。田辉头一回被对方堵了嘴，心里察觉出古怪，却又惊异到无话可说，只好离开助理台去取资料了。

穆宇看他乖乖离开了，心里咂摸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处理好像还挺不错的，赶紧用几个简单的词记到手机里的带锁日记本上，等着晚上回去给程医生做汇报。

手头事情忙着忙着就到了中午。穆宇把该保存的文件全部保存完，锁了电脑，拿出冰箱里自己带来的炒饭去微波炉里热了热，然后接了一杯白开水，在公共茶水间找了个座位开始吃午饭。

然而他坐下还不到两分钟，周围的几张桌子就全坐满了人，还大多都是姑娘。

为了节约时间，穆宇的习惯是一边用手机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一边吃饭，所以他对周围人的纷纷侧目毫无反应，只是觉得今天公共茶水间的人尤其多。

有几个胆子大的女孩子坐到他身边，问他能不能跟他挤一桌，他还只是客气的应了一声表示没问题，然后继续吃他的芹菜肉丝蛋炒饭。

在办公室待久的男职员多半油滑，其余则偏向于高冷或者死气沉沉。像这种颜值高，却又斯斯文文坐怀不乱的款式，倒是更能引人兴趣。很快，女孩子们就开始同他搭讪起来。

穆宇是个老实的，只会一板一眼地回应着别人的问话，毫无情趣可言，但贵在耐心诚恳，加上一脸无害又无辜的表情，那些回答反而显出一种呆萌可爱的感觉来，只让人觉得回味无穷，想伸手揉搓一番。

吃完饭，同座的几个女孩子们还往他桌上放了水果和饭团，说欢迎他以后常到她们工作的部门晃晃，便离开了。随后，周围几张桌子坐着的人也在三分钟内前前后后地走了，消失得一干二净。

穆宇挠了挠头，把她们送的饭团和水果放进了冰箱，拿着自己的空饭盒和筷子去盥洗室冲洗去了，完全没看到坐在角落里脸色发青的田辉。

田辉暗自看着他，面前的一份意面被他用随餐附赠的塑料刀切得七零八碎的，已经没法用餐叉吃了。

【作者有话说：顾哲明：你们就趁现在看看吧，过一阵他就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第44章 靠近

周总看到穆宇的时候，好好把他夸赞了一番，同时明显改善了对他的态度。穆宇倒没有放松，因为他知道自己和周成惠走不上一路，这份好只是拉拢，还是没什么结果的拉拢，早晚自己得遭她恨。

他记得自己上回在厕所听到的议论，所以在办公室里勤勤恳恳工作的同时，也经常注意帮衬诸位同僚，一视同仁，男女不分，这样也是为了自己在煎熬期少一点糟心事。

没过两天，周总又心急地询问穆宇的态度，穆宇倒也不打闲岔，直说了自己的意思:“我觉得，以我现在的行为举止，还没办法成为一个让人尊敬的行政助理。真的跟您去了战略那边，恐怕要拖您的后腿，也许从外部招一个有经验的行政助理会是更好的选择。我可以整理出一份详细的资料交托给对方，让对方能够尽快熟悉您的习惯和领导方式，以便为您服务。”

周总明显有些失望，但还是试图把他往死角上逼：“可是新来的人还需要一定时间熟悉环境，了解企业文化，这太麻烦了，我希望对方是来了就能尽快进入角色的。”

穆宇硬着头皮，迎着周总绵里藏针的目光，说道：“如果您允许的话，在您的farewelldinner前，我会为您找到合适的人，交接的时候，我可以把公司组织架构图也放进去的，还有重要文件的交托人和注意事项。”

周总停顿了片刻，语气和眸光一道冷了下来：“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一道走？”

穆宇颈上冒了汗，强逼自己对上那凌厉的目光，轻轻摇头。为防自己吞吞吐吐，他缓慢道:“不是，我只是觉得战略那边工作对综合素质要求比较高，我心思不活络，怕说错话做错事。”

其实不管怎么解释，他都是要得罪周总的，这么讲，至少还算合理，把罪过全揽到自己头上，不至于让对方当场向他吐子弹。

周总确实没有当场向他发飙，只是面色阴沉地让他出去了。

穆宇忐忑了大半天，结果那日也并没发生什么大事，是虚惊一场。

他想，或许周总还在想办法劝服他，扭转他的选择，所以一时没想跟他撕破脸吧。

晚上要看书学习，没什么时间做饭，他买了一份炒牛河带回公寓，刚出电梯没走几步，就看到601的门打开了，顾哲明穿着一身运动服，脖子上挂着运动耳机，手里拿着一瓶水，从里头走了出来。

两人目光相撞，顾哲明率先微笑起来，站在原地看向穆宇：“你回来啦。”

纯粹邻里之间打招呼，不过分亲切，但也没因为之前发生的事而露出疏远。

穆宇脚步滞了一滞，慢慢朝他走去。提着塑料袋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他装作淡然地说道：“嗯。你去健身房吗？”

“没有，一时兴起，就到附近慢跑一会儿。”顾哲明回身关上门，“走了啊。”

穆宇“嗯”了一声，转身掏出钥匙开门，一颗心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顾哲明没走几步，忽然回过身来，又道：“对啦，有句话还没跟你说。”pàofú

穆宇紧张地抬起头看他，只觉捏着钥匙的手在打滑。

顾哲明站在离他五步之遥的地方，脸上仍是笑，眼神中的礼貌却变成了别的什么，两只眼睛明亮极了，像盛了一池星光。

“新造型很棒。”他说着，捋了一下自己的刘海，“你适合这种露出额头的发型。”

穆宇微微点了一下头道：“谢谢。”

这回顾哲明没再说什么，挥了挥手，径直走向电梯。

电梯仍停在这一层，他都没等，开门后直接跨了进去。

安静的轿厢内，顾哲明又笑了。但这次浮现在脸上的不是刻意做给人看的笑容了，而是忍不住嘴角上扬，他低着头，打开手机相册，把穆宇那张自拍调出来看了看，心里有一种痒酥酥的满足。

回到家，穆宇一边吃着牛河，一边回想着刚才的场景，心中五味杂陈。

两人方才明明保持着一定的社交距离，也不知道为什么，穆宇就是觉得顾哲明好像离他很近，近得就像站在他跟前，连顾哲明下巴上浅浅的青色，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恍惚中又闻到顾哲明身上豆蔻的气味，他不由自主地感到坐立不安起来。

拼命驱散了自己的想象后，他心里忽然萌生出一种想法。

或许，他们可以忘掉之前的那些事。既然顾哲明没有再追问，他就当此事从未发生，大家重新做彼此的好邻居。

……直到顾哲明搬离这里。

【作者有话说：顾哲明：啊，照片真可爱，真人更可爱~【将来要成为霸总的老顾独自在电梯轿厢内围笑】

第45章 变故

就在穆宇还想着下次要用什么话来委婉拒绝周总的时候，周总忽然就转变了对他的态度，开始变着法子折磨起他来。

穆宇向她交待工作进度的时候，好几次她的反应都极其冷淡，用无动于衷来形容也不过分，让穆宇不知道接下来到底是该离开还是等她开腔。

她出一次短差，订机票来回改了有八遍，最后一遍是在上飞机前。

她要求穆宇给她把日程的时间单位精确到秒，然而对于排好的日程，她时常不会去做，因此穆宇只好每天一遍又一遍地排日程，排到吐血。

穆宇早有心理准备，这回倒是不慌，只是开始扳着手指算倒计时，算是给自己一点安慰。

然而，事情并没有他想象得那样简单。

一天中午，他收到实习生小姑娘一句简短的信息：“出大事了，快去看闲聊群！”

他点开闲聊群，一点点爬楼往上看，只见铺天盖地都是关于周总的负面消息和传闻。

什么“根本不是去战略那边而是被公司踢去管一个刚收购的小企业”，什么“去战略的机会是靠坐在战略副总腿上哭换来的”，什么“曾经勾引过以前的上司”……总之，很多信息相互矛盾，‖❁＄但又都被某些同事扒出了看似逼真的事例来证明。

他换了两个群看，话题都差不多。周成惠成了八卦的中心，而许多被她打压过的人都在伸长脖子瞪大眼睛等着看痛打落水狗的戏份。

穆宇想了想，觉得事情不单纯。

过去的事情暂且抛开不谈，就周总的去向而言，根据他的观察，肯定不会是被踢去小公司，不然上面那些大佬对她的态度早该有变化了。

而且，群里闹得那么严重，周总多少会有所察觉。只是这种风言风语的源头，向来是很难追查出来的。

联想到近日来周总的刁难，穆宇明白了——她是把穆宇当成造谣者了。

穆宇造谣，对自己是有好处的，一来，可以算是报复，狠狠恶心她一把，让她在公司的威严一落千丈；二来，如果事情闹大了，周总的风评不好，很有可能真的被派去GK收购的小公司；三来，可以趁势摆脱她的纠缠。

而且，人们有时十分愿意相信，一个看上去善良、毫无心机的人是个两面派。

“是田辉干的，前辈。”实习生偷偷把穆宇叫去楼梯间，“上次我去技术中心，亲耳听到他在说周总的坏话，跟群里传的一模一样。”

答案并不出乎穆宇的意料。只是他完全拿不到证据，无法自证清白。

他也想过要向周总谈谈，表达自己真实的看法和立场，可惜每次他一开口，周总都是一挑眉毛，高傲得眼睛都快移到了额角上，一副“劳资不是很care你想说什么”的模样。

那些关于办公室政治的书，根本没什么实际用处，不是给出例子没给解决方法，就是讲一堆玄之又玄的法则。穆宇表面平静，顶多露出一丝苦笑，心里却住着一只走在火炭上的大猴子，着急得上蹿下跳。这件事上，他熬得痛苦是一点，平白给人背锅心里委屈是一点，怕熬不住影响病情又是一点，三点归一，他病急乱投医，还是找程医生。

“找精通这一道的人问问看怎么处理呗？你隔壁不就住了一个吗？”

听对方的口气，有种使坏的意味在里头。穆宇有一丝微微的不悦和不耐，然而思前想后，他觉得顾哲明的确是他唯一能够信任并请教的对象了。

但他还是犹豫了很久。

上次自己十分失态地拒绝了顾哲明的……帮助，什么也没同他说，这次又联系他要他帮忙，不会显得自己太……不要脸了？如果让对方觉得自己对人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那他宁愿自己捱掉这三个月。

“那就问完了请他吃饭，把人情还回去。”程利懿一脚踢走他的顾虑，“别磨蹭了，这就是你今天的任务，完不成的话……”

“知道了。”穆宇咬着下唇，吐出一口气，他觉得程医生最近变了，严厉得几乎有些不近人情，而且还有借着鞭策吓唬他的嫌疑。

没敢直接去找人，穆宇自己用电脑编辑了一下事情大概情况，捋清条理，给顾哲明发了微信。

顾哲明几乎是立刻就给出解决方案，快得出人意料，没给穆宇太多东想西想的机会。

问问题的任务完成了，眼下就剩请吃饭了。

穆宇躲在柔软的被子里，用手指戳着屏幕，编辑好了说辞发过去，随即闭起眼睛，有点不敢看回复。

对方依旧回得迅速：“有。到你家吃吗？”

“去老洋房的玉芝兰吃，如何？”虽然他知道顾哲明偶尔也会去一些普通的餐厅吃饭，比如他们去超市那天，但这毕竟是答谢，到自己家吃实在不够正式。那家玉芝兰菜品很多，全包间制，口味和价格都是一流，很能显出他请客的诚意。

“一点小忙而已，不用那么正式，请我吃一顿家常便饭就好了。”

对方既然这么说了，穆宇也不好拒绝，只能答应下来。

刚答应完，他就把手机扔到一边，抓起一直抱枕，发泄似的挠了好几下，又把脸埋到里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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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上字那么小，看着太费力了，请把我的日程表打印出来给我。”周总坐在专车上，一边摆弄着手机，一边对穆宇冷冰冰地说道。一个“请”字读了重音，口气里满是嫌弃，好像忘了昨天提出要用手机看日程，不准穆宇打印的是她本人。

若在以前，穆宇肯定心惊胆战地开始道歉了，但他却说了一声“好的”，就从公文包中拿出打印好的日程表递了过去——他早就接受了周总多变的设定，无论替她干什么事都会留一手，省得她在几个选项中间反复横跳。

周总白了他一眼，接过日程表，却是没看，沉默了片刻，继续阴阳怪气道：“要拿去技术中心的材料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那好，你去干别的吧，让田辉带上东西陪我去。”

所谓干别的，就是四处跑腿。那一直以来都是田辉应当干的，而不是穆宇。

“可是……”穆宇露出难色。

周总眼里锋芒一闪：“怎么，你是对我的安排有意见吗？”

“不敢。”穆宇微微摇了摇头，沉默着把周总看完的文件都收拾好。

目光投在一份份文件上，他知道周总眼睛里应该满是报复的快感。

车子停在公司大楼门口，穆宇下车替周总开门，随后飞奔去买咖啡，取快递，拿干洗衣服和寄邀请函。

此时，周成惠早已经回到办公室，然而举目四望下并没看到田辉，刚想打电话，一旁的实习生小姑娘上前道：“您是找田辉吗？他已经到技术中心去了。”

【作者有话说：顾哲明：我就喜欢吃你做的饭。

穆宇：（羞）（小猫挠枕头）】

第46章 请客

周成惠点点头，拿着手机，独自前往技术中心。

自动玻璃门一打开，高跟鞋踩上了厚厚的地毯，走得悄无声息。周成惠一眼望到长廊尽头田辉的身影，手里的牙签上戳着一块苹果，站在那儿动手动脚的，是正在跟几个技术中心的女职员打情骂俏。

周成惠眉头拧成了一个结，正想走过去训斥他几句，刚走近几步，就听他压低道：“那是当然了，我获得的永远是第一手资料，绝对不会有错。”

她停下脚步，站到走廊的一棵巨大的巴西木后头，凝神又听了一会儿，面色渐渐沉下来。

穆宇忙完那些跑腿的活，回到助理台坐下。五分钟后，总监办公室的门被周总吼开了，田辉低着头走出来，嘴角耷拉着，当着所有人的面灰溜溜地走出办公区。

过不一会儿，他又提着一只放了清洁剂和抹布的水桶回来，走进了杂物间。

自那日起，周总没再过分为难穆宇，同时也不再偏袒田辉。没等到周总落水，田辉自己先被人踩得落花流水了，他变得越来越忙，心情奇差，出的纰漏也多，纰漏多就又被骂，陷入了恶性循环，于是面孔日渐憔悴，再不复往昔的神气模样。

当然，穆宇也没受到什么优待，只是误会解开，他不用再背着沉重的黑锅，心里那块阴翳便随之消失了，加之程医生的督促和自己的努力，他整个人的精神气逐渐开朗起来。

很多人都说，他们俩就像交换了运气一样。不过运气当然是在穆宇这边更好，因为他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提醒大家如何在工作的时候不要踩周总的雷，并且不会对女同事动手动脚，更不会贪人便宜，说人闲话。

时间终于到了周六早上。

穆宇大清早起来，迎着冷飕飕的风，骑着单车，去菜场买第一批最新鲜最水灵的菜，最嫩部位最好的肉，又去水果店挑了最大最红的橙子，两个车把挂得满满的，提着沉甸甸的菜上楼。

602厨房的声音几乎是一直没断过，顾哲明饭还没吃到嘴，光是站在窗口听着就心里痒得很。

于是，时间才刚到五点，顾哲明就带上一瓶酒，按响了隔壁的门铃。

穆宇穿着小熊围裙过去开门，一边把对方迎进来，一边道：“先坐到桌边等一会儿，这就好了。”

先做的几样菜都被盖上了餐盖，顾哲明坐在椅子上，看着穆宇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桌，然后把其他菜品上的餐盖一个个揭掉，食物馥郁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顾哲明只觉得自己看见了一片什么神奇的田螺景象。

他忍不住夸起穆宇的厨艺，穆宇不好意思地回应道：“还好，从小就做饭，所以比较上手。”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给顾哲明盛了一碗汤。

汤是清汤，里头是雪鳗和豆腐，雪白无瑕，喝一口，醇鲜无比。

顾哲明抬起头：“这雪鳗……”

穆宇心里一紧，连忙说道：“是按菜谱上的比例放的，我没尝……怎么，味道太淡还是太浓？”

顾哲明一听他没尝，松了口气，迭声道：“没有没有，很好喝。”继续用汤勺舀着松嫩的鳗鱼肉送到口中。他心里有些话想说，可惜鳗鱼多刺，放凉了味道又要变坏，害他一时间开不了口。

片刻后，顾哲明终于解决掉那碗汤。用纸巾优雅地擦擦嘴角，他问道：“你最近在公司过得怎么样？”

“托班长的福，现在过得很不错。”穆宇边说，边拿了替他夹菜到小碗里，然后递过去。

顾哲明道：“另一位助理现在辞职了吗？”

穆宇摇摇头：“没有，可能是想熬过这段时间吧。毕竟下一任总监风评不错。”

“不过，依你们周总的个性，很有可能在离开前找理由踢掉他。”顾哲明见他酒杯里那一点酒已经喝空了，便又给他倒了一些，“只是，如果他最后留下来的话，你就要小心了，他可能找了别的有力的靠山。”

“嗯，我会注意的。”穆宇郑重地点头，再次表达了感谢，张罗着要顾哲明多吃一点，自己却没吃上几口。

因为他感觉自己神思有些困顿——顾哲明登门之前，他担心自己发病，特意吃了药，现在药效已显，他怕自己吃得饱了又犯食困，搞得像上次去超市回来一样。可那一回他是回来的途中困了，稍微睡一睡还没关系；今天他是招待、答谢顾哲明，若睡着了，可就真有些失礼了。

他随意吃了几口饭菜，两只眼睛隔着饭菜的热气，暗自望向对面坐着的男人。对方说完话，正吃得专心致志，看样子对他准备的菜很满意。

端起酒杯尝了一口，穆宇品出了好酒的芬芳香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快便生出一点醺然的醉意，这醉意驱散了他的紧张和亢奋，心中一直盘旋着没敢问的问题从他口中溜了出来：“班长，你还有多久搬走？”

“一个月不到吧。”顾哲明夹起一块脆皮鸭，放到碟子里蘸了蘸酱料，“现在还在看房子，没找到合适的呢。”

穆宇点点头，伸手又去倒酒。也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方才吃了点辣子鸡，他的面颊略显红润：“这里冬天很冷，空调也经常出问题，还是尽早找到合适的房子好。”

他心里存的是不舍，面上露的是关心，可听到顾哲明耳朵里，却好像是他在赶自己走一样。

顾哲明沉默了一会儿，放下筷子，端起玻璃酒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穆宇完全没察觉出来对方的心事，他现在只觉得周身血脉全流通开了，人有种暖洋洋的舒适，便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

他心里想，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次在一起吃饭了吧。顾哲明帮了他，他也用厨艺在顾哲明心里留下了一个好印象，这已经够了。他很满足。往后的事，往后再想吧。

困意和倦意翻涌上来，他的眼睛逐渐有些朦胧，胳膊支在桌上，他不喝酒也不吃饭，只是痴痴地望着顾哲明，勉力维持着自己的清醒。

【作者有话说：老顾准备好了，冲鸭~！【谢谢suran_nie、书友wijUV9383的月票~以及书友15387301901322的打赏~

*注意，危险动作请勿模仿：服用有安定作用的药物最好不要饮酒，容易引起麻醉休克。

不过，这里穆宇喝的是酒精度较低的红酒，而且只喝了一点点。】

第47章 触动

再抬眼时，顾哲明发现穆宇正一手撑着下巴，稍稍歪着脑袋盯着自己，一双眼睛黑而湿润，有种无辜又无力的稚气，微红的脸上泛着淡而纯的笑意，像林间的一只从来没见过人的小鹿。

喉咙里忽然痒痒的，顾哲明原本想说什么，可刚才脑袋里所有的想法眼下全都没了——被那只蹦过来的小鹿给撞没了。他舔了舔嘴唇，与对方目光相错了许久，最终声音低沉而沙哑地喊了对方一声：“穆宇？”

穆宇昏头涨脑的，精神有些恍惚，听到顾哲明喊他，费力坐直了身体，先是“嗯？”了一声，随即才慢慢有了一点反应：“什么事？”

顾哲明转眼看了看酒瓶，液面并没下去多少，于是又打量回去。不知对方是真醉还是装醉，他不露声色地回答道：“多谢你款待，我吃好了。”

“唔嗯……”穆宇听了他的话，点点头，扶着桌沿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地退了几步，说道，“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拿些点心和水果，你拿回家慢慢吃……”

他没觉察，自己的声音已经很轻很含混了，要竖起耳朵听才能听明白。顾哲明看他这样，知道他不是装的，赶紧走到他身边扶住他，说道：“不急，那些我随时都能来拿，你坐坐吧，忙了那么久，挺辛苦的。”

话虽这么说，餐桌旁硬邦邦的椅子显然不适合休息，而穆宇家里并没有沙发，客厅的小桌子边上，只有两个个被坐得扁平的棉花坐垫。于是，顾哲明的眼睛自然而然地望向了大门紧闭的卧室。

穆宇晃了晃脑袋，想拒绝，然而以他现在的力气，根本抗拒不了顾哲明，嘴巴里呜呜噜噜地说不清楚话，身体倚在顾哲明身上，他觉得自己自己的意识和气力即将完全消失。

顾哲明把他扶到床上躺好，自己坐在床沿边上看他。这几步路走过来，嗅着他身上散发出的热烘烘的气息，顾哲明咽了口唾沫，发觉自己对穆宇是真的有欲望。

“你怎么了？难受吗？”

穆宇摇摇头，含糊道:“不……就是困……”

他软软地陷在垫得厚厚的褥子里，残留的意识让他使劲眨着眼睛想要清醒。只是这眨巴着眼睛的动作令他看上去像个小呆萌，看得顾哲明放下心来直想笑。抿嘴忍住了笑意，顾哲明对他道：“困就睡一会儿。”

“嗯……”声音颤颤的，音调还拐个弯儿，好像是在拒绝，又好像是在撒娇。穆宇抬起手来虚虚抓向空中，还没触及顾哲明就无力地落下。他看着顾哲明，梦呓般地喊了声：“班长……”

终是没敌过困意，眼皮耷拉下来，睡着了。

看到他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再没动弹，顾哲明渐渐敛了笑容。轻叹一口气，他站起来，轻手轻脚地给穆宇盖被子。

算了，有些话，过两日再说也不打紧。

他按住心中涌动着的某些什么东西，转身准备离开，忽然余光瞥到了一件令他感觉很熟悉的东西。

不，不对，不是一件。

他侧过头，朝着靠墙的实木书架走去，上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书：《特朗斯特罗姆诗歌全集》、《焚舟纪》、《何塞·马蒂诗文选》、《约翰但恩诗集》……

这些书，是他高中时期最喜欢读的，高中时每周一节的阅读课，他都会带一本诗集去学校，那一本本书，现在还储存在家中的书柜里，只是许久没有翻阅，不知是否已经像这架上的书一般发黄了。

他的目光从冗长的书名上滑过，渐渐往上看，看到其中一本书中露出一页淡黄色的便签纸。

取下这本《耶胡达·阿米亥诗集》，翻到便签纸夹的那一页，是一首名叫《忘却某人》的诗：

忘却某人就像

忘却关掉后院中的灯

因此它在翌日长明不熄

但正是那光

使你记起

顾哲明把便签纸重新插进，刚想合上，却发觉便签纸上用铅笔淡淡写着一句话：“你一定能考上心仪的大学的，加油！”

字体清峻端正，正是顾哲明以前的笔迹，但是是什么时候写的，顾哲明已经有些忘了。

他不自觉回过头看了一眼穆宇，然而对方仍在安眠之中，什么也不能为他解答。

目光从穆宇身上挪开，挪到床尾边的小写字桌上。桌上也有不少书，但大多都是实用类书籍，崭新得很，被好整以暇地放置在文件栏中。陈旧发黄的台面上铺着天蓝色鲸鱼图案的桌垫，桌垫边上放着浅蓝色透明的亚克力笔筒，笔筒旁边有一杯喝到一半的橙汁，杯子边上有一个木质相框，却是扑在桌面上。

顾哲明将相框拿起来细看，发觉这竟然是他们的高中毕业照。

长长的照片两端被裁，只留下中间一截，这才得以放进相框，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头，站在正中间的是身为班长的顾哲明。

借着卧室橘色的灯光，顾哲明看见照片中自己的脸上有一团模糊的指纹，其他地方却是干干净净。

顾哲明把相框按原来的样子放回原位，抬头四下一望，看到了鱼缸里蓝色的凤尾鱼，看到了墙角边宝蓝色的行李箱，看到了深蓝色的月亮型顶灯，看到了穆宇刚刚脱下的粉蓝色拖鞋，还有刚刚被他忽视的蓝色被子和床单。

整个卧室几乎全部是蓝色的，风格和外面的客厅完全不同，像是藏匿在家中的一小块隐秘的天地。

而自己最喜欢的颜色，就是蓝色。

刹那间，顾哲明的心，像是黑夜里打开了星空仪，所有密密麻麻的小事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了。

怪不得两次来穆宇家中，卧室的房门都是紧闭的。

怪不得他听到自己误解时问出的问题，反应会那么大。

怪不得他那么清楚自己喜欢吃哪种水果，喝什么样的粥。

怪不得那天看到有贼进到自己家里他那么着急。

怪不得他那次扑倒在自己身上后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跑开了。

怪不得高中三年里，自己的视线中总是有他。

顾哲明哑然失笑。原来他并不需要像现在这般犹豫，因为真正一直在等待的人是穆宇。

他只等待了三周，而穆宇等了七年。七年里，这默默隐藏在心底，厚重又细腻的感情，不见天日，不为任何人所知，却也不曾变质。

现在它却是空降而来的弥足珍贵的礼物，让顾哲明既感动，又欣喜。

他重新坐到床沿边上，俯身望向睡着了的穆宇。

他的睡颜依旧可爱，像一只初生的小奶狗，又乖又奶。红润的嘴唇微微张着，呵出一点点红酒的味道，显得他柔软而诱人，顾哲明真想立刻就伸手抱抱他，亲亲他。

【作者有话说：猎人要出击了~！】

第48章 想和你一起睡

不过，顾哲明不能真的立刻就动手。因为眼前这个小朋友心思太敏感了，他突然伸手，只会让对方像蜗牛的触角一样，迅速缩回去。

所以他只是关上了卧室的灯，笑着看了一眼浸沐在蓝色中的穆宇，静静退了出去。

没关系，有了盼头，他便自然而然有了等下去的耐心，而且他还有足够的时间换一套表白的说辞，确保穆宇能够舒舒服服地接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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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宇清醒的时候，是凌晨三点。

他是被热醒的。因为喝了酒，且没脱衣服就躺在厚厚的被子下面，整个人醒来的时候两颊热热的，很是难受。眼睛里干干涩涩的，是已经没什么水分的隐形眼镜。

他掀开被子，眯着眼睛伸腿够拖鞋，步履缓慢地走到盥洗室里，把眼镜摘下，洗脸刷牙。

凉水泼过脸，他清醒了许多，脑袋里渐渐记起了昨夜发生的事。

顾哲明不由他拒绝，把他扶到房间躺下，然后……………………

心中的一级警报被拉响了，他跌跌撞撞往卧室里跑，同时颤抖着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

直到确定所有的东西都在原位，并没有被翻看过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哎，想什么呢，顾哲明也不会对自己的卧室里的东西感兴趣。

他可能只是替自己盖上被子就走了。

是的，就像程医生常跟自己说的那样，有些事，真正在意的只有自己，别人是不会在意的。

他的轻松中混杂一丝淡淡的忧伤，像渔网落入水中，很快就沉了下去。伸手搓了搓脸，他把灯关上，走到客厅里。

桌上的东西顾哲明替他收拾了大半，锅里剩余的食物都被装进器皿放入冰箱。

穆宇关上冰箱的门，觉得自己那天的愿望好像实现了——他们又成了一个月前那种熟稔到互帮互助的邻里关系。

这样很好。他现在头脑清醒，懂得保持恰当的距离，绝不会像过去那样沉溺其中，等到他习惯了，说不定心就不会再痛了，胸口也就不会再难受了。

因为他也只能选择习惯，无法选择遗忘。

睡了个回笼觉起来，穆宇收到了顾哲明的信息，问他起了没有，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穆宇礼貌地回复了他，开始了周末的学习。

除了看书之外，他现在还买了一些视频课程学习财务、美妆、销售等方面的知识。

与其钻研办公室政治，不如多学点技艺，提高自身价值。

学习完，他开始做饭，到了下午，他把瑜伽垫摊开放在客厅里，放松浑身肌肉，同时根据网上的教程，举着两只注水型健身哑铃。

忙碌中，时间眨眼就到了晚上。

“叮咚——”门铃响了。

穆宇开门，见门外是顾哲明，便将人迎了进来，同时说道：“啊，对了，昨天说要给你的点心和水果……你既然过来了，我先给你装上吧，免得一会儿我又忘了。”

他边说边往厨房走，却被顾哲明喊住了：“等等，先别急着拿。”

穆宇顿住脚步转过身，有些迷茫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道：“嗯，坐吧，我给你倒杯水。”

顾哲明把手机和充电器放到餐桌上，拉开椅子坐下。看穆宇拿来水，捧在手里喝了一口，随即说道：“我那儿刚刚又突然断电，照明工具的电也全没了，感觉不太安全，今晚能不能到你这儿睡一宿？”

穆宇眨眨眼睛，不疑有他，点头答应：“行，我把卧室收拾一下，你想睡的时候就进去睡吧。”

顾哲明道过谢，看他走到卧室里，还特意半掩着房门，觉得格外有趣味。

结果，房门再拉开时，穆宇抱着被子和枕头走了出来。

“你这是？”

“床太小了，两个人一起睡肯定都睡不好，你去睡吧，我到厅里打地铺就行。”穆宇边说着，边麻利地在地板上铺开了褥子。

原本打好的算盘就这么被无情打乱，顾哲明默默扶住额头，挣扎着道：“那怎么行，向来只有客随主便，哪有客人让主人睡地铺，自己上床的道理。而且现在天这么冷，打地铺容易着凉。”

“没关系的班长，我身体很好的。”穆宇回答得迅速，表情诚挚，简直是个当代活雷锋。

顾哲明忽然觉得头疼——敢情他是被自己绕了进去。但现在并不是放弃的时候，而且穆宇向来乖巧懵懂，他不信自己说服不了对方：“你要是执意打地铺的话，那我也打地铺。”

穆宇愣了愣，为难道：“……但是，这地方就够一人打地铺啊。”

不过，这并难不倒顾哲明，他姿态甚是潇洒地走到穆宇面前，动作自然地坐下：“那就挤一挤，正好也暖和。”

穆宇心里惊惶起来。是，他是和顾哲明一起睡过，而且那时还肖想对方抱他抱得久一点。可是顾哲明的床很大，两个人睡不至于挤，他这边可不行，举手投足肯定要碰到对方，万一顾哲明碰到了胸前……

思来想去，他只好挠挠脑袋：“我……睡相不好，有时候还要磨牙打呼噜，影响你的话就不好了。班长既然不肯睡床，那我就去睡了。”

他朝顾哲明歉意地低了下头，从跪姿恢复到蹲姿，准备起身回房间。

可就在他将起未起之时，顾哲明忽然伸手揽过他的腰，他又重新跪到了地铺上，还没刹住车，两只手按在了顾哲明的肩膀上。两人四目相对，两张脸只隔了十公分的距离，几乎都可以看清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是什么样。

空气冻住了，身体相触的地方却渐感火热，穆宇感觉一颗心颤得快要蹦出喉咙，自己几乎是分分钟要犯病狗带，却听见顾哲明说道：

“睡哪里我不在乎，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睡。”

【作者有话说：瞅准人家家里没沙发，想要跑到床上逗弄小朋友的老顾自个儿被抛来抛去，最后还是选择直接说，说完直接…………【谢谢书友HKAyZ7341和书友NpuU73487投的月票~么么哒~】

第49章 捕获

见穆宇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一动不动，顾哲明把脸凑过去，离他更近了，盯着他又黑又圆的两只眼睛，认真又缓慢地说道:“我是说，我喜欢你啊。”

穆宇抬起手，捏了捏自己左边的腮帮子，又捏了捏自己右边的腮帮子，捏得很用力，当即就红了。

完后穆宇又痛得捂着两个腮帮子，头低低地不说话。

顾哲明哭笑不得，把他的手拿来给他轻轻揉揉，边揉边道:“我喜欢你，就这么让你难以置信吗？”

穆宇微微别开脸，向后缩了缩，低声说道:“班长，你不要同我开玩笑了。”

顾哲明看着他颤得厉害的睫毛，搂着他腰的手放松了些，另一只手抚上他的发顶摸了摸，耐心同他解释道:“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穆宇目光混乱地在被子和顾哲明睡袍上的系带间来回逡巡，咬咬嘴唇，吞吞吐吐道：“可是……你不是喜欢辛妍的吗……”

脑袋上的那只手又揉了两下，随即滑到了他肩上。

“哎，怎么连你也这么觉得。”再次听到辛妍的名字，顾哲明无奈地叹了口气，抿了抿嘴唇，沉吟片刻后，他正正经经地面向穆宇坐好，郑重道，“好吧，既然你有疑问，我今天就全给你解释清楚。”

“我高中时确实和辛妍交往过，但是高中毕业以后，她要去英国，说自己受不了异地恋，我们就和平分手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情感纠缠。现在就是普通的熟人关系，一年见不了几面。而且她现在已经有了未婚夫，没过多久就要结婚了。大学毕业后我也和别的女生交往过，但是双方价值观和性格不是十分契合，只谈了三个多月。”顾哲明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如果是对我的性向存疑，那大可不必，因为我喜欢人只是喜欢人本身，跟对方的性别无关。”

他觉得自己已经把话说得很透彻明白了，没想到，穆宇的脸色并没有立刻好转，反而还低低地说了一句:“你骗人……五年前同学聚会，你还和她抱在一起呢……我有看到的……”

顾哲明从他的声音里捕捉到一丝不明显的哭腔，脑袋里反复咀嚼了这句话暗藏的信息，捧住他的脸，柔声道：“那是我在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被他们坑了，但我和她当时就只是抱了一下，说了几句话，真的不是骗你。”

他说着，双手将穆宇的脸一点点抬起来，和那双泛着点滴泪光的眼睛对视：“你相信我，我不会骗你的，嗯？”

黑珍珠般的双眼中流露出一丁点儿迷惑的神色，是仍在犹豫，然而顾哲明已经忍不住了，他直接吻上了穆宇柔软的嘴唇。

他动作虽快，却也十分小心，十分温柔，像是在深秋清晨的雾中，吻着花瓣上的一滴露水，带着怜爱、珍惜和安抚的意味。

穆宇傻呆呆地和对方贴着嘴唇，连眼睛都忘了闭，只觉得顾哲明温暖的吐息缓缓化到自己口中，却似将他的魂都含咬住一般，令他幸福到无所适从，浑身麻酥酥的，发出了一声难耐的低吟。

良久，顾哲明才离开了他的唇，退开一点和他对视，漆黑明亮的双眸中，盛着一腔浓稠的深情。

他又问了一遍：“现在信我了吗？”

“我……我信……”穆宇舔了舔下唇，身体却不住地战栗，“可我……我也有些话……想要告诉你……”

顾哲明顺毛似的抚着他的后背，说道：“我在听，你不要激动，慢慢说，慢慢说。”

背脊的颤动在安抚中渐渐缓了下来。穆宇好容易透过来一口气，嘴唇翕动着，却是半天发不出声。

“别怕，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喜欢你。”顾哲明鼓励道。他看着穆宇鼻尖上挂着的细密汗珠，既觉得他可爱，又替他心酸，只想他把心里一腔委屈痛痛快快地倒出来，然后自己再用满腔的爱意将他包裹融化，让他再也不要难过。

穆宇目光闪烁着沉下，犹豫再三，终于把话说出了口：“我……我……我有比较严重的……心理……疾病。”

“嗯。”顾哲明应了一声，但并没有打断他。

“虽然是……心理疾病，但……已经影响到了身体……”穆宇的咽喉像是被扣住一般，话说得及其艰难。

他现在很开心，开心的同时却也拥有了前所未有的新的惧怕。

心爱的男人想和他睡，他如果拒绝，对方一定会难过，他如果答应，双方都要难过——每次上床都看到喜欢的人失声痛哭，这种事情谁都不想经历吧？

所以，趁着幸福尚未达到顶端的时候，还是说出来得好……如果藏着掖着，今后被顾哲明知道了提出分手，那他一定会更痛苦，而顾哲明肯定也会对他的隐瞒感到失望。

双手紧紧攥成拳，他闭着眼睛，忍着心痛和羞耻，把病名和症状一口气说完了。

“我知道，这病名听上去就像说笑似的，但它是真的，如果你不信的话，就亲自试一试吧。”

顾哲明本想说他信，他全都信，他一点没有想要笑话穆宇，他能够体会穆宇的心情……然而穆宇在他没开口前，就将卫衣拉链一拉，迅速脱下甩到一边，两只手颤颤巍巍地解起了自己的睡衣扣子。

【作者有话说：老顾：不说了，赚了赚了。【谢谢书友14912142457138、书友15393592429836投的月票！也非常感谢最近一直投推荐票的小可爱们！爱你们哟~（诶不过我后台看到的ID，怎么好像和手机区看到的不一样嘞？疑惑~）】

第50章 坦诚

随着睡衣的扣子一颗颗被解开，雪白的胸腹一点点袒露顾哲明的眼前，像奶油蛋糕上缀了两朵玫瑰花蕾。

穆宇又冷又紧张，牙齿不住打架，皮肤在寒冷的空气中扶起一层细小的颗粒，偏偏还膝行着往前凑了凑。

顾哲明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严肃，低声谨慎地问道：“我要……就像你说的那样？”

“三不准”原则早就飞到了外太空，穆宇根本不敢看他，既羞愧又不安地低头应道：“嗯。”

日思夜想的身体近在咫尺，顾哲明只觉气血翻涌，伸手时却把动作放得又轻又缓，生怕用力大了把穆宇弄痛，哭得泣不成声。

四指拢到穆宇身体两侧，拇指轻轻触上两粒粉红，再次确认道：“你真的准备好了？”

穆宇死死咬着嘴唇，用力点了一下头。

拇指开始在胸口两点轻轻画圈，很快，痛苦和孤寂的感觉蔓延开来，诱出了他埋藏在心底关于情感的种种忧思。

这样主动脱衣服让对方揉弄，会被对方觉得不知羞耻的吧？

想着想着，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全都落在了顾哲明的手上。

也落进了顾哲明的心坎里。

他收了手，赶紧给穆宇扣上扣子，披上衣服，把人搂到怀里，轻拍对方的肩膀和手臂，哄小朋友一样地哄道：“别哭了，我信你，我不乱碰了……”

穆宇还是低声啜泣着，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你、你……看到了……你要是不喜欢这样……现在就、就直接说吧……我受得了……”

顾哲明听他哭得直噎，还说出这样的话来，心痛得要命，低头去吻他的眼角，然后轻声道：“我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反悔不喜欢你。你在我眼里很好很好，就算有点小毛病也是瑕不掩瑜，可以忽略不计。而且，既然是病，就有治好的时候，对不对？我可以等你好起来。”

穆宇抬手擦了擦眼泪，泪汪汪地看着顾哲明：“班长…………你真好…………”

顾哲明看着他微红的脸颊和自带无辜效果的下垂眼，忍不住在他嘴角亲了好几口，说道：“那你肯不肯告诉我病因是什么？我好配合你。不过你要是不想讲，也可以不讲的。”

富有磁性的声音贴在耳畔，说是诱惑也不为过。穆宇靠在顾哲明的怀里，被那几个吻哄得七荤八素的，就算顾哲明现在问的是他银行卡密码他都能直接说出来，总之，什么好东西他都愿意献给顾哲明，什么样的秘密他都可以告诉顾哲明。

他脸颊的薄红一直透到耳朵尖，声音糯糯的，因为不好意思的缘故，解释起来断断续续：“就是……高中毕业的时候，我偷偷去机场看你了……我想，你去法国，肯定要待很久，说不定还会定居，我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你了……就很难过……然后，我就看到你很难过的表情……其实我当时有听说你们分手，我想大概你就是在为这件事难过……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反正……那天回到家就中暑了，晚上洗澡的时候，就觉得身体不对劲……”

顾哲明的手搭在他肩头，边听他讲边摩挲，听到最后，顾哲明捏着他的肩，把脸贴到他鬓角上，柔声说道：“谢谢你肯告诉我。也谢谢你喜欢我这么久。”

声音离耳朵很近，气流拂过皮肤，穆宇觉得脖子发痒，整个人都瘫软到顾哲明身上了。

顾哲明察觉到怀中人身体的变化，觉得他的这个小朋友真是可口无比，眼下摸是不能摸，尝一尝总没问题。于是他略偏过头，在穆宇的耳廓上轻轻舔了一下，把嘴唇贴到他耳边道：“既然起因是我，我会负责到底，根据医生的要求好好治疗你的。”

穆宇脑袋里晕晕乎乎的，气息紊乱，话语落在他耳畔，他根本无法立刻理解其中的意思。

极力控制住气息，他想了一会儿后，才疑惑着慢吞吞地重复道：“好好治疗……我？”

【作者有话说：（本章是修改后的版本）顾哲明：猎人调教小鹿的时候到了。

第51章 品尝

“你不是说，摸了以后会觉得羞耻，觉得迷茫不安，觉得孤独寂寥吗？”压低的嗓音呢喃般地萦绕在穆宇的耳边，“我可以填补你的孤独寂寥，可以解除你的迷茫不安，可以让你不再感觉到羞耻。”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已低同耳语，淡淡飘进穆宇的耳朵里，穆宇浑浑噩噩地想，班长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过话，他该怎么回答？

眯着眸子靠在顾哲明怀里，他想自己现在变得傻乎乎的了，班长真的是喜欢傻乎乎的他吗？

然而顾哲明并不需要他回答，他只是把怀中人的肩扳了过来，修长的手指描过那红润的唇，又顺着下巴滑到了喉结上，最后整只手摸上了那纤细的脖子，拇指拨弄着耳垂，同时把脸贴近了，一口含住穆宇刚才被舔过，还有些亮晶晶的嘴唇。

心跳声好似占据了整个颅腔，穆宇除了喘，几乎无法做出别的举动。顾哲明的吻比想象中的更温柔也更霸道，是逐步深入，是攻城略地，是巧取豪夺，他感觉自己的每一寸气息都在被占有，感觉自己的身心都在被舔舐，胸口止不住地起伏，目光全都朦胧了起来。

顾哲明仍持续着吻，怀中人似乎在他来前吃过了水果，湿软的口腔弥漫着一股清甜，而怀中人本身就像一颗刚刚成熟的水果，外皮红润，内部多汁且甜美，值得人含咬着品尝。

环着软透的腰的那只手，逐渐开始有了动作，从那棉质睡衣的衣摆下攀进去，对着那瘦若无骨的腰腹摸了起来。

手下的触感温热滑腻，比丝绸衬衫摸起来更舒服，顾哲明爱不释手地反复抚摸，听得穆宇呜呜嗯嗯地喘，便放开了穆宇的唇齿，手上稍稍用力捏了一把，穆宇猝不及防喊了出来。

喊过后，穆宇面对着他，整个人从脸粉到了脖子，眼睛里泛着潋滟的水光，是个羞怯而委屈的模样。

重新把人捞到怀里，从背后抱住，顾哲明将下巴搁到那窄窄的肩膀上，两只手替他捋平睡衣：“以前有没有想过要和我这样做？”

穆宇涨红了脸，没敢吱声。

“想要病快点好起来，就要诚实回答我的问题。”顾哲明用手臂圈住他的腰，诱他答话。

穆宇顿了顿，小声道：“嗯，有。”

“想了多久了？”

“喜欢上你以后……就一直想到现在了……”

“想到哪一步了？”顾哲明步步紧逼。

满腔的羞耻和罪恶感涌上心头，穆宇感觉自己真是没法见人了，可他无法拒绝顾哲明的问话，只好捂住脸答道：“最后一步……对不起……我不该乱想的……”

顾哲明吻吻他的耳朵，把他抱得更紧了一点：“不要道歉。这是正常的想法，谁都会有的，没什么好羞耻的。”

穆宇岔开一点点指缝，看着肚子上顾哲明的两条手臂，轻声问道：“真的吗？”

“真的。”顾哲明伸出一只手，按上穆宇捂脸的手，温热的手心覆在微凉的手背上，慢慢把他的手拉开，“而且，听你这么说，我现在很高兴，因为我喜欢的人这样的喜欢我，我觉得很幸运。所以，不要觉得那样不好了。”

“好……”小小的喜悦从穆宇的心里蔓延开来，细流似的在血脉中穿行，他突然领会到了什么叫做安心。

自懂事后，十数年来，他都觉得自己是一颗飘摇的浮萍，任命运将他冲到各种地方，好也好，坏也好，只有他一个人享，只有他一个人捱，没人为他取得好成绩而高兴，也没有人在意他心中的难过和羞怯。可是今天终于有人说喜欢他，告诉他不必担忧不必羞怯，接纳他的缺陷，他觉得自己这片飘萍像是被一块池塘留住了，池塘的水温暖和煦，是他一直向往的所在。

两人安安静静地在一起贴了一会儿，片刻后，顾哲明再次开口道：“小宇，你要是怕我碰到你，那就暂时分开睡吧，我一会儿回隔壁去，你就不要打地铺了。”

穆宇转过脸看他，又黑又细的头发蹭过顾哲明的颈，眼睛里是很纯粹的担忧：“可是你那边不是断电不安全吗？”

顾哲明经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茬。低声笑了一下，他对穆宇道：“其实没有停电，我想过来和你睡才那样说的。不过你刚才也骗我说你睡觉打呼噜，所以我们算是扯平了吧？”

是啊，之前在601留宿过一晚，自己打不打呼噜，班长怎么会不知道呢。

穆宇身子微动了动，头又转了回去，继续靠着顾哲明，红着脸说道：“没断电就好。那班长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又要上班了。”

顾哲明松开他，拉着他的手站起来，开玩笑似的道：“这么快就要我走？”

穆宇晃晃脑袋，低下头：“没有……我也想你多待一会儿的，但你还是早点睡比较好……”

他像一只乖巧的小狗，既想靠近主人，被主人好好抚摸宠爱，又生怕打扰了主人，被主人嫌弃，只好在不远处一遍遍绕来绕去，怯怯地看着他心爱的主人。

顾哲明看他如此，心里觉得他可爱得要命，刚想说些什么，穆宇忽然微微抬起头来，眼神认真又羞涩：“班长，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作者有话说：老顾：想逗弄他，又不舍得逗弄狠了。【谢谢葡萄qvq、书友ppmL69603的月票，也谢谢大家投的推荐~这都是对于我来说很重要的数据~谢谢你们喜欢老顾和小宇~】

第52章 “治疗”（一）

顾哲明微微欠身，笑道：“当然可以。”

穆宇双手虚虚拢在他肩上，把嘴唇在他嘴角边轻轻碰了两秒，随即又撤了手站好，乖巧道：“晚安，班长。”

顾哲明伸手在他头顶摸了摸，手指插在他细软的发间：“我们现在是在交往了，亲一下不用征询意见，否则我岂不是以后每天都要问你了？”

穆宇有些羞赧地“嗯”了一声，然后说道：“不管班长问不问，我的答案都是可以的。”

手指一不留神碰到了耳垂，顾哲明边听着他的表白，边看着他白皙又带着粉意的耳垂，双脚如同被502胶水粘在了穆宇家的地板上，不想再往门那边迈半步。

仰起头呼出一口气，顾哲明一点点靠近穆宇，两只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一张脸越贴越近：“那你记住，我的答案跟你也一样。”

说完，他的吻就落了下来。

这是今晚他们第四次接吻了。但这次和前几次不同，前几次更像是互相确定关系的试探，这一次是确定后的吻，绵长而激烈，穆宇被顾哲明吻得连血液都在发烫，只觉得连肺腑里所有的气息都被对方掠夺了，可他不想拒绝也不想停，甚至还张开手臂，轻轻抱住了顾哲明。

这一抱，顾哲明的动作倒是渐缓渐柔下来，只在唇颊边细细地啄吻，轻得像是一阵春风让冬雪消融，像是小猫粉嫩的肉爪子按在人心头，像是繁花在寂静的夜中无声无息地悄悄盛开。

一吻结束，顾哲明轻轻抱住穆宇，却不敢把身体也贴上去，声音温柔中带着一丝沙哑：“小宇，你让我在你房间里打地铺吧，否则我一晚上都睡不好了。”

穆宇点点头，没有再坚持让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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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起，两人就过起了半同居的生活。白日各自去上班，晚上下班，两人如果回来得早，就会做好饭叫顾哲明来吃，如果回来得晚，穆宇就抱着书本和手机到601去，两人先各自忙活一会儿，然后就在沙发上吻到一起，吻够了，就一个去床上睡，一个在沙发上睡。

等到快要周末的时候，穆宇照例约了程医生看病，这回他大大方方地告诉了顾哲明，同时道：“我会配合治疗，尽快让自己好起来的。”

顾哲明伸手揽住他，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明天我陪你去。”

次日。

看到穆宇带着顾哲明走进诊室，程利懿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在穆宇向他介绍顾哲明的时候，他微微一笑，礼貌地和顾哲明打了招呼，装作是初次见面。

出于隐私方面的考虑，非亲属关系不能陪同治疗，于是顾哲明便被请到了到诊室外等候。

由于穆宇最近并没有什么特别烦恼的问题，而且每天的工作情况都会被及时反馈给程利懿，所以他并没有在诊室待太久时间。程利懿稍微提醒了几点，给他开了药，叮嘱他根据情况调节剂量的注意事项，并且要他看清使用说明书上的禁忌事项，免得他再一不留神喝了酒。

“把你那位葡萄先生叫进来吧，我要单独同他说几句。”程利懿把病历交还给穆宇，抬起头笑眯眯道。

回公寓的路上，穆宇有些好奇又有些担忧地问道：“程医生跟你说什么说了那么久？是不是我这病不好治啊？”

“别胡思乱想。他就是跟我讲怎么做一个好的伴侣，如何在心理方面好好引导你，你病症发作时要做什么应急处理……”前方红灯亮起，顾哲明停下车，把手伸到穆宇肩上，捏了捏他的脸，“你放心，现在是我们两个一起努力，你肯定会好得很快的。”

【作者有话说：穆宇现在还没有悟出治疗的真谛。见分晓。【谢谢书友481542116480的月票，啵唧】

第53章 “治疗”（二）

回到公寓，顾哲明打开空调，拉着穆宇到沙发上坐下。

穆宇看着顾哲明被两道浓眉覆着的眼睛，它们现在正散发着柔和却逼人的光芒，直射到他的心底。

“班长要亲我吗？”他眨眨眼，问道。

顾哲明被他的反应逗笑了，拉住他放在膝头上的手：“亲之前先说会儿话。”

“嗯。”穆宇乖巧地点了下头，安静地注视着他。

“小宇啊，我知道你很喜欢我，愿意为我做很多很多的事，想要配合我，想要我开心。”顾哲明慢慢摩挲着他的手背，语声温和，面上带着浅而不失严肃的笑，“我也很喜欢你，我跟你的心情是一样的，我想要你舒服，要你快乐，所以，如果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你觉得心里不舒服，或者担忧，或者害怕，或者不喜欢，你千万不要忍着，不要为了让我轻松而忍耐，一定要说出来，不要有任何顾虑地、第一时间告诉我，明白吗？”

他的小宇，忍耐得太久了。

他习惯于将心事埋藏在心底，因为无人可供他诉说。

他习惯于偷偷对自己喜欢的人好，甚至隐瞒着自己的不适与不安，因为他心里否决掉对方喜欢他的一切可能性，不想对方有欠他人情的困扰的感觉。

这其中好多细节，好多思绪，全都是靠程医生“不经意间”用隐晦的语句透露出来，顾哲明才知道。

那看起来一触即碎的单薄身体，长久以来，背负着的巨大的压力和绝望，硬是往前走了那么长一段路。

穆宇抿了抿嘴唇，很认真也很懵懂地看着他，回答道：“明白了，我会照做的。”

“不是照做，是约定。”顾哲明纠正道，“我也会这样做，但是你要记得，就算某一天我表达我自己不高兴，我也仍然喜欢着你，不是讨厌你，也不是要离开你。”

他说着，把穆宇的手抓起来贴到脸上：“和我在一起，你不必小心翼翼，无论什么话，只要是你心之所想，都请对我说。我也告诉你我的一切想法，好不好？”

“好。”穆宇把身体往前倾了倾，一眨不眨地望着顾哲明，看到对方凝视着他，半天不说话，顿时又觉得羞涩起来，咽了一口口水，红着脸喏喏道，“那……能不能把空调温度给调低一点儿啊，我有点热……”

顾哲明被他说的话给逗笑了，偏过脸啄吻了一下他的掌心，然后拿起遥控器，对空调按了两下，随即道：“外套脱了吧，虽然温度调低了，过一会儿还是要热的。”

穆宇脱下外套，叠得四四方方地放在旁边的一个小沙发上，待他转过头望向顾哲明看向自己的眼神时，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贻误了亲吻的好时机：“……我职业病犯了。”

顾哲明眼里的笑意却更浓了，他将人拉到卧室的穿衣镜前，从背后抱着穆宇：“你看着镜子。”

穆宇闻言看向镜子里，心爱的男人正冲着他笑，笑过之后，他开始偏过脸吻自己，从脸颊到鬓角，再到耳廓耳垂，随后用唇在他颈间轻轻地蹭着，蹭得他心里痒痒的，又忍不住想笑，鼻腔里发出一点轻笑的声音来。

顾哲明抬起头，看向镜子里带笑的穆宇，说道：“你看，你多可爱啊。”

镜中的穆宇立刻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来，顾哲明伸手戳了戳他刚才露出笑涡的地方，眼睛里是真挚而浓厚的柔情蜜意：“你知道你在我眼中是什么样子吗？你努力、勤劳、可爱、坚强，从高中到现在，一直都是。你可以回家路上都拿着书在背，小组作业你每次都是做得最快最好的，你还经常帮实验室老师打扫卫生，这些我都记得的。后来我又知道了，你还会做好吃的，会为我担心，会为我难过，现在你还会为我笑，真好。”

他笑了，随后把脸埋到穆宇的肩颈处，缓缓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模糊：“你都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可爱。就算我现在每天都能看到你，亲到你，也还是觉得看不够，亲不够，想把你带着到处走，又想你这可爱的样子只给我一个人看。我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但是每每回忆起来你的样子，我都心动不已……我只后悔我心动得太晚……要是能早点抱住你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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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治疗”（三）

顾哲明说完，抬起头，重新看向镜子，就看见穆宇脸上挂着高兴的笑，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点晶莹。他再次吻了吻穆宇的侧脸，转而问道：“你呢，你当时怎么喜欢上我的？我有那么好吗，让你喜欢了这么多年？”

“好……当然好。”穆宇吸了下鼻子，把泪意压下去，“班长是第一个说我可爱的人，是第一个看到我狼狈的样子，还不会嫌弃我的人，不会说我傻说我笨，还肯安慰我，耐心地等我开口……因为太好了，实在忘不掉，就一直喜欢着到了现在……现在班长说喜欢我，所以我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眼泪此时还是决堤而出。心中压抑了数年未说出口的爱意，终于吐露时，心情是种带着痛苦的甜蜜。

痛苦是刹那间的，甜蜜却仿佛要成为永恒——至少也会像太阳一样，还有50亿年的寿命吧。

顾哲明一边拿纸巾给他擦眼泪，一边牵着他，让他躺倒在床上：“小宇，医生说情绪波动大的时候治疗最好，你放松身体，要是受不了就推推我。”

这番话说得没头没尾，让穆宇有些茫然，就在他想开口问问“治疗”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顾哲明的吻落在了他的胸口上。

温热的气息透过单衣的布料透到皮肤上，既暖又痒。顾哲明伸手抚上另一片平坦，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陷到衣服里，出了五个下陷的浅坑，在他胸前轻轻地触点着，好像是在弹奏什么乐器，然而这乐器发出的声音却低而轻盈，需要竖起耳朵去听才能听见。

顾哲明持续用手指和嘴唇拨弄着，他闭着眼睛感受着这细碎的声音，觉得比自己曾弹奏过的任何乐曲都要动人。

一曲终了，他抬起头，伸手抚摸那一片潮湿的脸庞：“你还好吗？”

穆宇眨掉了眼里的泪花，松开手里拽着的床单：“还好。虽然还是会难过，但是想到班长刚才说的话，还是高兴更多些，想着想着就忘掉了难过。”

他透过一口气，撑着床坐起身，状似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治疗原来是这样的吗？比我想象中的要轻松一点。”

顾哲明用手指把他眼角的泪全部抹干净，温声道：“说明小宇的病已经有好转了，再治疗几次应该就会好了。”

其实，刚才不过是最最基础的刺激治疗。隔着衣服，他用的力也小，自然不会有很大的不适感，可往后的治疗就需要循序渐进，不会再是这么轻柔的了。

但他不能戳破，只要穆宇一直保持着对此感到轻松的认知，就有勇气接受下一次的治疗。而除了刺激治疗，他也会不断地去温暖那颗敏感自卑的心，让穆宇能够真正放下那些抗在肩头的重担，露出无忧无虑的快意笑容。

穆宇每一个样子都可爱，可是，果然笑起来的样子才是最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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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间，秋去冬来。

越逼近年底，公司越忙碌，加班又成了家常便饭的事。穆宇和顾哲明两头忙碌，连着一周都没在一间屋里睡了——不是我回来的太晚，就是你回来得太晚，谁都怕惊到对方来之不易的安眠，故而都是静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睡，谁也不打扰谁。

周五的时候，穆宇收到顾哲明的信息，内容是问他今天晚上几点回去。

穆宇查看了一下手头的工作，估摸着计算出一个时间：“七点半左右吧。”

对方回道：“那我等你回来一起吃饭[爱心]”

穆宇忍不住勾起嘴角，别过脸，躲在自己工位上的电脑显示器后面偷偷笑了笑，回复道：“嗯，我会抓紧时间的❥(^_-)”

他这么说着，行动果真快了起来，连往返各部门时都是用跑的，冲刺一般地在楼层里咻咻咻地来去。等到把所有事情处理完毕，他一看时间，果然比他预计的提前了二十五分钟。

收拾收拾，他美滋滋地正要提包离开，忽然电话响了。

穆宇一看是周总打来的，立刻接起来：“喂？周总。”

“因为有两个大佬行程有变，财年KickOffMeeting提前五天进行，你今晚就去检查供应商搭建，要是有问题明天还能改，查完立刻向我报告。”

这下穆宇傻了眼，检查搭建这种事，并不是一两个小时就能查完的，更别提他赶过去还要时间，万一搭建中出了什么差错，需要修改的时间更是难以估计。

拎着包，边走边叫车，等到电梯下到一楼，穆宇飞奔出大楼，在寒风中站着边等车便给顾哲明打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刚刚上司来电话了，我现在要赶到酒店去检查供应商搭建，晚上不能回去吃饭了，也不知道几点回去。”

正说着，车就来了，他打开车门上去，跟司机报了地址，又接着对顾哲明道：“你先吃饭吧，如果我回去得早，再给你打电话。嗯，再见。”

此时的他，还没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作者有话说：高甜预警hhh】

第55章 十年（一）

投影仪的一角被装饰物挡住，映到屏幕上的画面黑了一块；地毯下拉的电线不美观还存在安全隐患；大厅的座位排得不科学，没有留出足够的空间方便人进退场。

最重要的是，会议小册子、酒店内外的指示板和宣传品都出问题。“财年”的FiscalYear拼成了“FisicalYear”。

等到这些事都被穆宇分别找专人负责处理，讲好明天几点再来检查，时间已到了十一点半。

从灯火通明的酒店里走出，旋转门把他带向挂着大风的寒夜。

酒店外的贴地路灯发出令人有睡意的黄光，他慢慢走到临街的地方，掏出手机，想给顾哲明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却也不知道对方是睡了还是没睡。

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算了，先叫上车再说吧。

正当他这一念头划过脑海的时候，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是顾哲明打过来了。

他接了起来，强打精神道：“我刚忙完，你还没睡呐？”

对方没回答他，只说道：“你看你右手边。”

穆宇应声转过头，一辆眼熟的车停在那里。

宝蓝色的兰博基尼在霓虹灯光的映照下变了个样，隐没在五光十色的夜里，自己方才抬眼一扫，竟是没注意到。

心中的郁气和疲惫忽然间一扫而空，满怀激动和感动地小跑过去，上了副驾，穆宇边系安全带边笑着道:“班长怎么过来了？我还想你是不是睡了，都不敢给你打电话呢。”

顾哲明仍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拿起手边的保温杯递过去:“你先喝一口，放松下来好好想想。”

盖子打开，一股乌龙茶的香气顿时扑鼻而来，穆宇喝了一口，是奶茶，温度还挺热的，不很甜，却又带着焦糖香气，里面的珍珠也弹软得恰到好处。

“这个真好喝啊……”他忍不住说道，转眼看着顾哲明黑曜石般深邃漆黑的眼睛，他觉得自己身边的粉红泡泡正飞得到处都是，他把保温杯盖上放好，身体慢慢朝顾哲明倾过去，“班长是怕我穿得少太冷，所以特意来接我的吗？”

耳畔传来顾哲明一声轻轻的、带着笑意的叹息声。

“虽然我平时都一直有夸你聪明，不过我今天还是要说你是小笨蛋。”顾哲明伸手在他额前轻轻弹了一下，口气里没有嫌弃，反而满是宠溺，“忙到连自己的生日都忘记。”

“哦，对哦……”穆宇后知后觉地睁大了眼睛。

自他离家那年起，他就再没庆祝过自己的生日。大学时除了勤于学业，他还时常做兼职赚钱，好尽量减轻母亲的负担。工作后，每年冬天他在GK都是如此忙碌，运气不好时还要通宵，再者也没有人记得他的生日，所以他的生日就越过越潦草，从自己一个人对着一块红宝石奶油小方祝自己生日快乐，到后来渐渐遗忘了这一天。

“生日快乐，小宇。”顾哲明凑过去吻了一下他被风吹得有些发红的面颊，“你再喝一点奶茶吧，然后我们回家吃蛋糕。”

穆宇趁势勾住了他的脖子，蹭到他耳边轻声道：“班长，谢谢你记得，谢谢你等我那么久。我爱你。”

“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因为我也爱你。”顾哲明的手缓慢地抚摸着穆宇的后颈，一直抚摸到后背。

商店门前的霓虹灯来回亮着，梧桐树上挂着长串的白色灯珠有规律地一闪一闪，挡风玻璃折射着美丽的光点，把拥抱着的男人们隔绝在光线黯淡的车内，不受任何事物的打扰。

顾哲明知道，现在他抱着的这个男人，睫毛上一定挂着细小的泪珠，今夜又是一个绝佳的治疗之夜。

第56章 十年（二）

两人踏进屋门，顾哲明伸手开灯，穆宇换完鞋抬起眼，就顺着走廊一眼望见了客厅茶几上方和周围摆满的礼物盒。

穆宇从没收到过这么多礼物，不由得像个孩子一样，眼睛里透着亮晶晶的欢喜，兴冲冲地想过去看看，然而刚要迈步，顾哲明突然伸手揽住了他，说道：“小宇，亲一口拆一件。”

穆宇脸红着“嗯”了一声，双手捧着顾哲明的脸，闭着眼睛吻了一下他的唇。

顾哲明满意地舔了舔唇角，牵起他的左手，带着他到沙发上坐下。

“挑一个打开吧。”他松开穆宇的手，在对方腿上拍了拍。

五彩缤纷的礼物包装盒让穆宇感到眼花缭乱，看了一圈，他将茶几上一个较小的礼物盒拿到手中，转头看向顾哲明，得到肯定的眼神后，他小心翼翼地抽开丝带，把透明胶带轻轻揭开，将包装纸细心叠好，这才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副银丝边眼镜，镜片圆圆的，好像是英国绅士戴的那种。

“隐形眼镜带久了对眼睛不好，以后在家就戴这副吧。”顾哲明解释道。

他不戴隐形眼镜，故而不是很了解，后来偶然知道了一些相关的信息，便为那天穆宇醉酒后，自己让对方戴着隐形眼镜睡了一晚而心生懊悔。故而问了穆宇的视力，去眼镜店亲自挑了一副拿来。

“嗯。这副眼镜好轻，戴着一定很舒服，谢谢。”穆宇把眼镜放到盒子里，视若珍宝地捧着盒子放到空着的小沙发上，随后坐回顾哲明身边，含羞带涩地又吻了顾哲明一下。

这次他挑了放在地上的大礼物盒，因为太大了，实在令人好奇里面放的是什么。

盒子打开，他首先看到的是玫瑰，浓郁的香气泛上来，他忽然懂得了情侣之间为什么要送花。

他伸手将这一大团永生玫瑰抱出纸盒，惊觉那原来并不是一捧花束，而是一个小狗的造型。

顾哲明看着他惊喜的模样，补充道：“等你以后身体完全康复了，我们一起养一条真的狗吧。”

穆宇浸在花香中，脸被红得夺目的玫瑰映得更红了，连连点头。

站起身走到穆宇身后，顾哲明抱住他，继续道：“趁这个机会，我想告诉你，我找到新的住址了，下周就搬过去。”

这消息来得突兀，穆宇心里咯噔了一下，有点小小的失落，把脸埋到了永生花中，不知该如何回应，耳畔却又传来了顾哲明的声音：“你不是说这边租期快到了吗，要不要搬过去当我的室友？嗯？”

语调微微上扬，却是笃定他会答应的口吻。

“要……”穆宇只觉满心欢喜，他把永生花轻轻放到一边，转过身抱住顾哲明，扬起脸来又吻上了顾哲明，这次亲吻，他笨拙地伸出舌头，在对方形状好看的唇峰上舔了两下。

明明是个羞涩而简单的小动作，却如同一只斑斓的蝴蝶，扬起双翅轻挥，扇起了顾哲明心中一场剧烈的风暴。

顾哲明等不及让他挑了，伸手从桌上随便拿了一个礼物，拆好了递给他。

那是一瓶香水，Prada的鸢尾花，穆宇接过来，打开盖子，喷洒了一点儿到手背上闻了闻，微苦的橙花淡而优雅，鸢尾花粉粉柔柔地摇曳进来，如同清晨落满寒露的花园，潮湿中饱含着温柔，低调又干净。

又一个吻。

礼物是刻上了两人名字缩写的剃须刀。

再一个吻。

礼物是一枚金色领针和配套的领带夹。

吻到后来，也不知是谁在吻谁，顾哲明边吻边替穆宇拆着礼物，Omega的蓝黑色沙金石袖扣，搭配成一套的切瑞蒂黑色线条大衣，Zegna的米白色圆领毛衣，Diesel的浅蓝色皮质长裤，Givenchy的切尔西短靴，以及一条穆宇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酒红色半透弹力内裤。

沙发和地上到处都是包装纸的碎片，十分凌乱。顾哲明仰靠在沙发上，穆宇则跨坐在他的腿上，两只手攀着他的肩，手臂紧紧贴着他的胸口，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胸腔中心脏的有力跳动。

他现在很确信，这个和他唇齿缠绵，却一点都舍不得用力抱他的男人是真的爱他。

良久，他们唇齿分离，额头相抵，顾哲明握住穆宇的手，手指插进穆宇的指间，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小宇，你还记得刚才一共拆了几个礼物盒吗？”

“九个。”

“一会儿还有个蛋糕盒要拆，加在一起就是十个。”顾哲明低声道，“我要把这十年来没给你过的生日全补上。”

少年长成青年，下巴渐渐变青的时候，他不在他身边；刚刚进入职场，穿上西装的时候，他也不在他身边；在他二十四岁本命年的时候，他也不在他身边。这些都是遗憾，他明白有些事情不能真正地补全，但他还是想去补，他想给穆宇一切他认为穆宇应该拥有的东西。

说完这些，顾哲明直接把人抱到餐桌边，让他吹蜡烛切蛋糕。

客厅的灯被关掉了，烛火映照中，穆宇神情虔诚，闭着眼睛默默想道：“希望班长以后的每一天，都过得像我今天一样开心。”

烛火熄灭，灯光亮起，透明的塑料蛋糕刀陷入洁白的奶油中，切开底下包裹着甜软的蛋糕，露出里面深红色的玫瑰蜜饯和橙黄色的芒果颗粒。穆宇分完蛋糕，用小叉子戳下一块放入口中，百利甜酒醉人的气息融在绵密的奶油中，带着一腔甜蜜融到心里。

“你刚才许了什么愿？”顾哲明边吃蛋糕边问道。

穆宇笑着摇摇手：“听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所以不能告诉班长。”

第57章 明亮的夜

“好吧，那我只好……”顾哲明放下手中的纸碟，绕过桌子走到穆宇面前，“提前给你开始治疗了。”

先前治疗了几次，穆宇已经对这一活动不是很怕了，身心都不再抗拒，甚至越来越配合。叉了一块金黄色的芒果吃下，也把纸碟放到桌上，站起身来，准备去床上躺好。

没想到顾哲明却说道：“先前的治疗你已经完全适应了，今天可以进行下一步的治疗了，我会尽量小心，你要是感觉难受到受不了了，拍拍我的肩，或者说一声，我会立刻终止。”

“嗯。”穆宇红着脸点点头。

顾哲明打开空调，红色的丝绸带子随暖风飘动，扑棱棱的声音很小，却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极清晰。

现在室温正宜人，温暖如春。

他第一次发现穆宇的皮肤竟然是这样的白，几乎和奶油无二般差别。

他让穆宇半躺在沙发上，为穆宇认认真真治疗起来。

治疗了半晌，顾哲明抬起头，这才发觉穆宇已是泪流满面，面孔因为控制声音而涨红。他赶紧把穆宇拉起来，一边替他擦眼泪，一边心疼地蹙眉问道:“说好不舒服就告诉我的，怎么还忍着？”

“我就想试试能不能忍过去……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受，就是忍不住想哭……”穆宇调整了呼吸，用手在眼睛边上扇了扇，没过多久止住了流泪。

顾哲明见状，方才信他掉泪的原因是生理多过心理。他吻掉了穆宇眼角的眼泪，抚摸着他毛茸茸的头发，说道：“好了，去洗澡吧，都超过两点了，你明天下午不是还要再跑一趟嘛，赶紧去洗，洗完就睡吧。”

等到顾哲明洗完回到卧室，发觉穆宇穿着睡衣坐在床上，而且并没有帮他铺上地铺。

微微讶异着到床沿边坐下，顾哲明还未开口，对方就凑了上来：“班长，我想……和你一起睡。”

他说话的口吻像个小朋友，声音像麦芽糖，甜丝丝的，因为犹豫，拉得很长很长，听得顾哲明耳根和心头一并变得柔软：“你的胸口还难受吗？”

穆宇摇摇头，两只手臂绕上了他的后背。有的话穆宇羞涩着说不出口，只好用动作表示。

他希望顾哲明向他索取些什么，而无论顾哲明选择索取什么，他都愿意给。

然而，顾哲明吻了吻他的额头，轻声道：“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穆宇微微抬起脸，声音轻得像一阵若有似无的风：“班长，其实我可以用……”

他还没说出口，就被顾哲明用手指按住了唇。

“我不想带给你任何一点痛苦，也不想看你一味地………”顾哲明带着压抑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清晰异常，“总之，赶紧让病好起来吧。”

“嗯……”穆宇低低地应了一声。

不忍心让他太过失落，顾哲明又道：“但我今晚可以抱着你睡觉……不，只要你想，从今往后，只要我在你身边，每天晚上我都抱着你睡。”

他边说，边打开床头柜上的星座仪，随即从背后拥住穆宇，两人一起倒在了松软的被褥中。

淡蓝色的光透过小小的星座仪，刹那间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两人紧密相连的心。

穆宇睁眼看着墙壁上的点点繁星，蓦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从诗集里读到的一首诗：谁不愿意，有一个柔软的晚上/柔软得像一片湖/萤火虫和星星在睡莲丛中游动/谁不喜欢春天，鸟落满枝头/像星星落满天空。

他仿佛像是群星中的一颗，却是唯一一颗被他的太阳所抱住的。他和他的太阳在星光的环绕中，缓缓进入了梦乡。

今夜群星璀璨。

今夜是明亮的夜。

【作者有话说：治疗的路还没走到头，但是已经不太漫长了~要让穆宇这个小可怜自信的方法就是要爱他！宠溺他！亲亲抱抱抚摸抚摸，老攻永远站在你这边！】

第58章 隐患

调试LED屏幕，选入场音乐，搭背景板，分发开会所需要的资料，给每一位与会人员分配好酒店的房间……穆宇的周末过得依旧忙碌，但过往那种辛苦的感觉却一点没被激发出来，他只觉得离开公寓前顾哲明给他的一吻像是神赐予的祝福，让他不知疲倦，永远充满动力。

开会当天，台下坐了近200个总监和经理，这其中有不少外国人，穆宇的任何一个翻译错误，都逃不过那些人的耳朵。最前排的几个大老板，他们面前的桌上是厚厚的会议资料，这是穆宇昨天辛辛苦苦整理装订好的。

穆宇戴着挂耳式的麦克风，从后台望下去，一片深色西服和人头，心里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他立刻转身，拿出口袋里的自己分装好的鸢尾花男香，往身上喷了喷。

嗅着香气，他感觉顾哲明似乎近在咫尺，明亮柔和的眼神正注视着他，像是无声的鼓励。

心里渐渐变得安定平静，他从台阶上一步步走到讲台侧边站定，静下心来，专注于讲话人的声音，沉着镇定着，有节奏地将每一句话翻译了出来。

时间不如他想象中那般难捱，当底下掌声雷动之时，他才惊觉自己已圆满完成了他的翻译任务。

会议结束后，所有人都步入隔壁厅参加自助晚宴，穆宇手中端着瓶子，跟在周总身边，反复地同人倒酒，寒暄。

“不给我们介绍你的新助理吗？”几个平时不太与周总见面的大佬们，眼睛时不时望向穆宇，继而向周总道。

“你们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周总高举着酒杯，玩笑道，“来，给你们介绍我的新助理，摘了眼镜的穆宇。”

穆宇笑着配合她，众人皆是难以置信。

一圈招呼打下来，酒瓶倒空了。穆宇同周总走到桌前，用餐夹把食物夹到自己的盘中，周总压低声音道：“方才李总邀你下周去给她做翻译，你拒绝得倒是挺快嘛。”

“作为您的助理，我需要满足您的工作需要，因此承担了为您翻译的工作，但我无需对于除我直属上司以外的人负责。而且，翻译这项任务并不在我的JD范围内。”穆宇顿了顿，又道，“再来就是，上回我翻译出糗的时候李总在台下笑得太响了。”

他知道周总当时也听见了，心里一直对李总很有意见，现在她要走了，李总就赶上来要人，她面上笑嘻嘻，心里指不定念了几遍三字经呢。

周总忍不住掩着嘴笑起来：“你变得真敢说话啊。”她夹了一枚青橄榄放到穆宇的白瓷餐盘里，“我看你已经具备行政助理的言谈和素质了，确定不要和我一起移到战略那边去？”

穆宇朝她诚恳又礼貌地浅浅一笑，夹了几个蘸了巧克力酱的车厘子给她：“或许我今天发挥得还不错，但我不敢保证连续几个月都如此稳定，您这次升职还是需要更专业一些的人辅助。面试名单我今天已经拟定了，明天HR先面，这周我会定下两到三名合适人选让您做最终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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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年会议过后，周总立刻踢掉了田辉，让他年终奖也没得拿。穆宇的工作相应也增多了，但他早有心理准备，既然婉拒了周总的请求，她的不痛快就必然要有个发泄的途径，等她出了这口气，以后就不会伸长手臂来为难自己。

再者，新的助理人选已经敲定，是个年轻漂亮又有野心的女性，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既会发火又会放电，最适合跟着周总到处撕逼。

等到事情交接完毕，周总带着新助理离开的时候，穆宇也随着顾哲明一起搬到了秋江新城的公寓里。

新公寓的布置是顾哲明参考了自己家的设计弄的，客厅里都是黑胡桃木的家具，看上去朴素低调，却很温暖。卧室里的美式硬质实木床高而大，床垫软而富有弹性，睡在上面，穆宇第一次感觉起床困难。不过，接受刺激治疗的话，这张床却是个完美的选择，脚蹬在丝质的床单上，他不由自主就会放松下来。由此原因，再加上他希望和顾哲明的亲密关系更进一步，最近他对于治疗有很高的积极性，只要不加班到很晚，他都会主动要求顾哲明给他做刺激治疗，周末则是要一天做两次。高频度的刺激治疗和外部心理辅导双管齐下，现在他已经不会泪流满面了，顶多是两眼泛着泪花，好似人刚刚打过哈欠一般。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秋江新城离悦才比较远，顾哲明要比原先起得更早去上班，本来他想轻手轻脚离开的，然而穆宇早晨睡眠特别轻，他的手刚伸出被窝，对方就醒了，一来二去，穆宇就同他一起起床，还给他做早饭。

这样的日子虽算不上完美，却也离完美不远了。

穆宇一直是这么想的，直到他发觉，顾哲明吃饭的时候开始经常皱着眉头回信息，有时还会黑着脸把手机扔到沙发上。

当然，扔手机是在穆宇看不见的时候发生的。手机落在布艺沙发上，声音沉闷，顾哲明周围的空气也很沉闷，因为他正插着腰，站在落地窗旁边叹气。

第59章 谋划

事不过三，穆宇第三次看见顾哲明扔手机后，当天晚上就向他问了原因。

顾哲明神情复杂，欲言又止，手慢慢抚着他的后背，是个心事重重的样子。

穆宇双手捧着他的脸，语声小而清晰地说道：“要是事关商业机密就不用说了，要是关于别的方面……班长不说，我也没办法，只好亲亲班长了。”

说完，他用柔软的唇轻轻碰上顾哲明的嘴角，一只手在顾哲明后脑上一下一下地顺着，像是在舔舐一头受伤的野兽的伤口。

这温柔的模样教人心折，顾哲明很快就掌握了主导权，直吻到他耳朵发烫才放开了他。

“小宇……”

两人额头碰着额头，呼吸相闻，顾哲明意义不明地清唤了一声。

“嗯，我在，班长。”

顾哲明闭着眼，声音忽而变得沉稳郑重：“从现在起，你要记住，我爱的人只有你一个，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绝不会离开你。”

做了那么久助理，穆宇早已变得十分善察人意，尤其是顾哲明的心思，他靠得越近越能体会。

所以，他也明白，顾哲明这连续几天的不悦和突如其来的表白意味着什么。

那是此前一直困扰着顾哲明的事，也是顾哲明离开家的主要原因。

“嗯，我对你也是一样，班长。”穆宇朝他露出一个微笑，像朵小太阳花一般令人安心——他会永远注视着他的太阳，日日夜夜，从不间断。

只是他心底却有一丝惆怅。

他是个男人，没有较高的社会地位，也没有显赫的家世，顾哲明的家人极可能不会同意顾哲明同他交往。而且，从顾哲明还被逼着相亲来看，他没有和家人谈及此事，这点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对于顾哲明，穆宇向来是求仁得仁。他知道顾哲明爱他之言非虚，这世上也再找不到能够这样爱他的人，被这样爱过，他是心满意足的。如果努力可以让顾哲明的家人接受自己，他绝不会离开顾哲明；但如果事情到了非要顾哲明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地步，他宁愿放手。他自己吃过家庭支离破碎的痛苦，太明白那种漫长的、隐隐的、摧心肝的难受，他不想顾哲明去承受。

脑海中正是思绪万千之时，顾哲明忽然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臂，又放开：“等下再睡，我去找样东西。”

顾哲明穿鞋下床，走到外面去，窸窸窣窣地翻找着什么。卧室外的光漏进来，穆宇觉得有些刺眼，用手撑着坐起来，戴上银丝边眼镜，把羊绒毯子披在肩头，然后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的星座仪。

淡蓝的光辉在墙壁上闪烁，穆宇仰起头欣赏，欲用这种方式迫使自己脑袋放空，别把心里的怅惘露在了脸上。

过了一会儿，顾哲明关上外面的灯进来了，穿过满室繁星坐回到他身边，说道：“是不是等得无聊了？还是困了？”

穆宇摇摇头，接着黯淡的光线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竟然是一根细绳和一把尺。想着他是要测量什么，穆宇于是按上了星座仪的开关，转而扭开台灯。

顾哲明牵过他的手，放到自己腿上，用细绳绕过他的中指，拿笔在绳上做了标记，随后用尺测量，把结果记在便签纸上，中指测完，又测了无名指。

测完无名指，他抓起穆宇的手亲了一口，随即把自己的手连带着东西都递了过去，说道：“小宇帮我量一量。”

橘色的灯光映照出穆宇认真的表情，顾哲明越看意志越坚。方才表白的时候，一个想法自然而然地涌现在他心头，紧随着这个想法的，是他要去实现想法的决心。有了决心，他继而便想到了促成这个想法实现的重要道具。这道具可轻忽不得，他想，今天测量完，要找时间尽快去挑选样子，定制好，早早拿来给他的小宇戴上。

当然了，要实现这个想法，除了道具，他还需要寻找绝对可靠的友军和帮手。

他相信，多方位的攻击一定会生效，只要火力够猛。

【作者有话说：老顾：当然，这攻击不是针对小宇的。】

第60章 拉拢

“送我三个限量版包包，昂？”顾芸坐在顾哲明对面，两手捧着白色的骨瓷咖啡杯，奶茶色的甲油泛着微光，“想让我在爸妈面前帮你说好话，让你不用再一次次相亲？”

顾哲明微微笑着看她：“是啊。”

他这位姐姐，只长他四岁，却很有做大家长的气质，爸妈不管他的时候，她就要管他，爸妈管他的时候，她就更要充当一个监视器。不过，她脾气虽然不温柔，嗓门儿也不怎么笑，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嘴上对顾哲明不依不饶，其实最后还是会在父母面前帮腔弟弟。

“你有这个心思讨好我，不如老老实实相亲，把限量版的包送给对方。”顾芸放下咖啡杯，双手抱在胸前，两眼盯着弟弟，口气意味复杂。

“不太行呢，因为我已经有对象了，不能做出这种事啊。”顾哲明喝了一口咖啡，表情依旧是礼貌的微笑。

顾芸微微眯起眼睛：“你可别唬我，不要以为搬家后多买一双拖鞋一根牙刷就能骗到我。”

顾哲明叹了口气：“我在你面前是彻底失去信用了啊。”

“是啊，你才知道吗？”顾芸用指甲弹了弹杯子，发出轻微的叮叮声，“没什么事的话我走啦，周末相亲愉快。”

“真的，同居了有一个多月了，你那天离开之后没过多久谈的，不信你自己看冰箱，你知道我不怎么会做饭的。”

顾芸狐疑地站起来，走到厨房里。拉开冰箱的两扇门，内中果然放了一大堆吃的，其中一部分是品相还不错的家常菜。

“那又怎样，说不定是你雇了阿姨。”顾芸不买账，“除非你给我看卧室。”

顾哲明没办法，只好道：“好吧，只此一次。”

顾芸得了允许，满意地撇嘴暗笑了一下，朝卧室走去。

如果顾哲明真的有了女朋友，那么被子上肯定会有长发，卧室里会有香水味，梳妆台上也少不了有化妆品护肤品什么的。

然而，顾芸并没有看到这些东西。

唯一能确切证明这间卧室有顾哲明以外的人住的物品，就是桌上那一瓶已经用了三分之一的隐形眼镜液。

“怎么样，看出什么名堂来了？”顾哲明倚着卧室的门，看着顾芸到处翻翻摸摸，感觉她像是在捉奸，细心程度堪比职业侦探。

顾芸直起腰来，捋了捋自己茶色的长卷发，依旧是满脸不信任的模样：“我看你是收留了哪个朋友在这儿睡吧？”

“是啊，男朋友。”顾哲明无谓地耸耸肩。

“呵，还想装gay，你那点可怜兮兮的感情史难道我不清楚么？你什么时候还喜欢男人了？”顾芸与他擦肩而过，走出卧室，“在公司待了几年，你也跟那些人一样，变得虚伪了起来呀。”

“我又不是因为他是男人才喜欢的他，是他值得我喜欢，我才想跟他在一起的。”顾哲明跟在她身后走到客厅里，“当然，你非要从性向来考虑的话，把我算成双性恋也没什么问题。”

“啧啧啧……”顾芸回过身，把他从头打量到脚，“行，你可真行。”

然而顾哲明的眼睛始终直视着她，毫无躲闪，看样子倒还真不像是撒谎。

顿了顿，她心里有了主意，朝他道：“好，你既然非说是和男朋友同居，那我问你几个问题。”

“行，你问。”

顾芸一挑眉：“你是TOP？”

顾哲明神情有些许惊诧，愣了一秒后如实答道：“其实还没做，但应该是TOP无误。”

顾芸点点头，随即抛出第二个问题：“你有多喜欢他？”

“我已经去定做婚戒了。”

“真的假的？”顾芸声音拖得很长，满脸的难以置信。

“自然是真的。”顾哲明打开抽屉，把那根做过记号的绳子拿给她看，又从包里翻出从珠宝店里得到的宣传册和名片。他看着顾芸瞠目结舌的模样，把穆宇和他之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尤其是穆宇对他的好，他说得极为详细。

“他爱我，了解我，体贴我，对我来说，他就是最合适的，最值得我去爱和珍惜的。”顾哲明最后总结道。

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深深浅浅地渲染出他的面部轮廓，看起来是一副深情的模样。

顾芸默然。她清楚，在恋爱上，从来没有人给过顾哲明那样的体会。

她的弟弟，固然皮相与性格都不错，然而思想时常富有过多浪漫气质，脱离实际，像辛妍这样要强的女孩子，会觉得他缺乏上进心；后来，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位秉性与他差不多的富家千金，双方家长是极力撮合，然而那会儿顾哲明正被工作上的事搞得焦头烂额，他有助手不肯用，偏偏要亲力亲为，对方嫌他没空陪自己，处了没多久便提出了分手。

“你要是还不信的话，就亲自来看看吧。”顾哲明把大门密码告诉了她，“他胆子小，容易焦虑，你不要吼他。”

顾芸看他真是把人当成眼珠子来疼了，心里已经信了十分，不过她倒也挺想看看对方的模样，故而并不拒绝：“知道了，我有分寸。”

【作者有话说：老顾：姐，我们小宇可好了，又香又甜又软又奶又专一blablabla……

顾芸：emmm……[狗头]】

第61章 思念

最近穆宇的心情一直都还算不错。

新来的上司姓言，跟传说中的一样，比周成惠稍微年轻一些，是个脾气很好的男人，就算生气的时候，他也不会瞪眼睛拍桌子，只是静静地用严肃的目光注视着你，偶尔不露痕迹地皱个眉——这是一种给人带来压力的无声谴责，效果不差，同时也给下属留了面子。

由于赏识他的工作态度和能力，以及顾及他与悦才高层（也就是顾哲明）有往来的身份，言总给了他一直想要的行政助理的职务，并允许他自己再招一个助手。

不过，穆宇依旧忙碌。助手还没选好，他自己也正在适应言总的喜好。言总是典型的处女座，对于细节扣得很死，尤其是一些对外演示的PPT，有一回他甚至拉着穆宇一起对着不到20页的一份PPT改了两个多小时。

但是，他不怎么指派穆宇替他干私事，所以时间加加减减，穆宇下班的时间还是比以前要早些。

早早下班回到家的穆宇吃完饭，按着原来的快节奏看书听课锻炼洗澡，时间充裕得不得了。

充裕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这周顾哲明出差去了，公寓里就他一个人。

时差使得他们没办法有机会视频通话，他这边入了夜，顾哲明那里却是刚刚起床去忙碌。好在，顾哲明会不定时地给他发照片和信息，而且每次信息里不是说想他就是告诉他自己买了东西给他。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穆宇忽然发现客厅的灯亮了。

他顺着走廊过去，看到有个穿着驼色高领毛衣的女人站在落地窗边上。窗帘被按开了，对面建筑物的灯光和远处的街灯在黑夜里汇流成一片金色的河。

女人转过身，朝他嫣然一笑，那和顾哲明有五分相似的面容立刻令穆宇冷静了下来，走上前去。

“您好，初次见面，我是穆宇。”

一个小时后，顾哲明的手机上亮起了一长列的语音。

“太可爱了，怎么能那么乖巧懂事呢？”

“穿着西装的时候看上去绅士得不得了……但是洗完澡以后看上去就特别软……”

“像一杯甜牛奶一样……”

“明明嘴巴不是很甜，但讲出来的话实在令人觉得窝心……”

“叫起姐姐来那个语气，那个声音哟，你都得跟人家好好学学。”

“他还给我做了苹果派……虽然我知道是你提前告诉他的，但是他做的超好吃啊！你是不是被他抓住胃了所以才贡献出自己的心的？”

“哦，还有，你给他过生日送的东西也太浪漫了吧，我都没见你给我送过那么令人感动的礼物诶……”

“啊，说起这个，你上次回家其实目的是为了拿高中同学录，看爸妈是顺便的吧，啊？”

“不过我要是你的话，肯定也会宠他啊……”

“比起那些心高气傲的女孩子，他真的是太适合跟你过日子了。”

“他要是个女孩子，我可以保证三天之内，让他一只脚跨进顾家大门。”

“哎……妈那边还算好说，爸的话，他是个老古董，难办啊……”

顾哲明嘴角一勾，回复道：“嗯，我觉得上次送你的包，如果不配上好看的鞋子和首饰会有点可惜，你意下如何呢？”

“对我这么好，可真是让我退无可退啊……”顾芸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轻轻敲击着，语气里的笑意藏不住了，“知道了，等我消息吧。”

绿灯亮起，顾芸把手机放好，将车驶进前方的车流之中，口中叹道：“这该死的爱情，怎么让我有点羡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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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太想穆宇了，顾哲明出差结束，直接从机场回的公寓。

开门后，还没换鞋，穆宇就跑到玄关来拿他的行李箱和外套。然而他却把外套直接扔到地上，一把扣住穆宇纤细的颈，亲了对方好一会儿才放开，双手拢着对方的肩，脸埋在对方脖子里，一本正经地低声道：“小宇，我终于回来了。”

穆宇微微低头，在他那带痣的耳垂上轻轻吻了一下：“欢迎回来。”

洗完澡吃完饭，顾哲明又恢复了精神，跟穆宇一起把碗碟放进洗碗机里，擦干净桌子，随即直接把穆宇打横抱起来放到卧室的床上，开始了久违的治疗。

这次治疗时间长达一个小时，穆宇被他弄得有些受不了，心口既欢愉又难受，起先忍着，最后眼角带泪地推了推他，另一只手却抓住了对方修长有力的手臂。所以治疗到最后，顾哲明干脆从胸口一路向上，沿着精致的锁骨和喉结抵达了他的唇畔。

穆宇任他加深着吻，手指虚虚拢在他脑后，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

原本他单方面爱着顾哲明，思念与渴求是如临深渊，是如履薄冰，可现在他们是两清相悦，互相渴求，一份思念的苦两个人尝，苦也变得甘甜起来。

良久，两人的唇瓣才分开，顾哲明淡色的薄唇因为气血的翻涌而泛了粉，让穆宇忍不住还想接着吻。不过他们现在需要的是适可而止，班长舍不得动他，他便不能过分引诱，且他现在也想要一个完美的第一次，他应该边喊班长边对班长笑，而不是在床上哭得不能自已。

顾哲明在他身边躺下，把他圈到怀里，说道：“明天你请假，我们去约会好不好？”

“请假不行啦，明天说好要面新助理的，而且明天言总有事外出，我要留在办公室替他处理一些事情。”穆宇拒绝完，又峰回路转地来了一句，“不过，因为他外出，所以我可以不用加班，下班以后我的时间都是你的。”

顾哲明伸手扯开他松垮睡衣的后领，嘴唇在他光滑的肩颈上流连了一番。沐浴液清新的柑橘香气让他变得像块水果糖，甜而透明。

“嗯，都是我的，我的也都是你的。”顾哲明像一个得到糖果的孩子，抱着他轻轻蹭着，两人一起坠入了香甜的梦境。

梦境里，穆宇品尝着他心心念念的蛋糕，顾哲明轻轻舔舐着他得到的糖果，他们互相交换着灵魂与香气，彼此缔结着最亲密的联系。

次日上班，穆宇心情畅快无比，扬起的嘴角是扯都扯不下来，就差没哼着小调干活了。

上午过后，助手人选定下了，是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穆宇试探了一番，觉得他个性挺踏实认真，以后应该会成为自己的好帮手。

中午穆宇在公共茶水间吃午餐，因为想到下班后要约会，心情十分愉悦，还破例跟周围几个同事闲聊上了两句。

然而，下午的时候，穆宇遭遇了人生的又一起意外，让他心中一片晴空中蒙上了几块云。

办公室最近时不时有人员调动——领导换了人，这种事也是无可厚非，穆宇只是没想到，来的人他居然认识。

不止认识，还跟他谈过恋爱。

还因为他的病症而同他分手了。

那人名叫张饶，大学时是体育生，成绩不怎么样，不过皮相还不错，身姿魁伟，浑身上下都是肌肉，皮肤被晒成麦色，是个健气的长相。如今西装革履，发型一变，看上去没了以往的生涩，变得老练圆滑了不少。

左右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了，穆宇也不矫情，过去打了个招呼，谁知对方在惊讶过后跟认亲戚似的扒住他了，非要请他吃饭不可。

周围同事没人清楚那些尴尬的过往，只当两人是旧识，还替他们说巧。

“谢谢，但是我今天已经约好了朋友，下次吧。”穆宇委婉地拒绝道。

好说歹说，对方可算是放过了他，不过立刻发出了好友申请，穆宇想了想，只好硬着头皮同意了。

结果他这边刚点完同意添加，张饶就发信息问道：

“你说的朋友，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你最近身体还好吗？”

穆宇假装没看见，把自己工位上的黑色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营造出一种自己工作极为忙碌的模样。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关电脑，拔优盘，锁抽屉，拎包，向同事们打招呼，这些动作一气呵成地做完后，穆宇拔腿就走。

张饶就像一块牛皮糖一样，生猛地扒开电梯门挤了进去，开口就是令他崩溃的问题：“听说你最近还是单身？”

穆宇尴尬地笑了笑，加快了脚步往前走，但也不能加得太快，不然就要得罪人了。

考虑到顾哲明上回用私车接送他太引人注目，穆宇让顾哲明直接去约会地点，自己叫车过去。但是现在张饶一直站在他身边没有要走的样儿，周围人来人往的还有他们的同事，他叫的车又没来，这么干等着不说话也不是十分妥当，于是穆宇像一切拒绝不喜欢的男生的中学女生一样轻声道：“其实……我现在工作忙碌，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保持同事关系就……挺好的。”

张饶点点头，回答道：“嗯，我懂。我就是想请你吃顿饭，叙叙旧，没有别的意思。”

从他毫不迟疑的回答和炯炯有神的眼睛中，穆宇看得出，他好像没什么放弃的意思，只不过是准备广积粮、缓称王罢了。

“呵呵，我的车来了。再见。”穆宇上了救命车，一闪就闪到了后座的另一边，连个回眸摆手都不带的。

【作者有话说：因为一些私事的缘故，最近更新的时间段可能会发生变化，也可能是两章并一章来发，希望你们能够继续支持我呀~么么么】

第62章 约会（一）

过去的情感经历，穆宇曾很轻描淡写地跟顾哲明提过。之所以没细说，一来是这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经历，二来是他们都觉得斯人已分，不值一提。

谁知张饶居然空降，看起来还对他余情未了，往后上班，自己得多长十二个心眼儿了。但愿多推拒几次，对方能够识相地跟他保持距离吧。

车到了目的地，穆宇揉揉太阳穴，暂时把烦心事抛到脑后，笑容重新回到了他的唇边——今天可是他和顾哲明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外出约会，什么事都不能破坏这一份好心情。

约会的地点是一家陶艺体验馆，处在安静的街角，外部装饰很清新可爱，隔着飘窗可以看到内部陈列的许多有意思的小摆件和多肉盆栽，像个生机勃勃的小花园。

穆宇推门进到室内，一眼就就看到了摆放陶器的木架旁站着的顾哲明。顾哲明今天偷懒，在家办公，没有往日西装革履的派头，只穿着藕色麂皮夹克和工装裤，头发又理过了，看上去清清爽爽，从头到脚都带着初春的明媚气息。

他赶紧走过去，笑着伸手搭上顾哲明的肩，喊了一声：“班长。”

顾哲明转过头，看见穆宇站得像颗松柏，身上配着自己送的领针和领带夹，西装衣袖因为手臂抬起而缩上去，里面衬衫上的蓝黑色沙金石袖扣反射着灯光，像藏了一片璀璨的星空。

细细的鸢尾花香飘过来，顾哲明忍不住想微笑，满目柔光地看向对方，他伸手指了指木架，说道：“来啦？你看看架子上这些，选个喜欢的颜色，我们一会儿拿了材料，到包房里去慢慢琢磨。”

挑完了陶土，拿上工具、材料和参考用书，两人进到提前预定好的包房里。穆宇刚把东西放下，就听到咔哒一声，是顾哲明把门锁上的声音。

这一声不知怎么的就激得他脸红心跳起来，拿陶土袋子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顾哲明嘴角一勾，很满意他的反应，面上却不提，一边脱下外套挂到衣柜里，一边招呼穆宇跟他一起把围裙系上。

“班长你会做陶艺吗？”穆宇替顾哲明系上围裙系带，问道。

“没动手做过，不过刚才在一边看老师教学，步骤和细节我都记清了。”顾哲明自信道。

爱意混合着歉意，穆宇伸手扯了一下系好的结，轻声道：“我是不是让班长等太久了？”

“怎么会。是我在家里待不住，感觉出了门才能离你近一点，所以就早早过来了。”顾哲明转过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来早了不正好么，节约了学习的时间，可以和你单独待一起就一些，一会儿吃完饭，说不定还能看场电影。”

他说着，拉着穆宇坐下来，讨论该做点什么。

他们是第一次做陶艺，双方都打算做个简单的点的，最后商定了做个笔筒。商定完毕，穆宇开始卷起袖子捏陶土。这一部分对他来说是得心应手，毕竟捏陶土和捏面团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只是质地略硬些罢了。

顾哲明知道他手巧，故而也不伸手帮倒忙，只在旁边替他准备之后的所需用品，偶尔把刚才学来的要点技巧说上那么两句。

很快，穆宇就把笔筒大概的样子捏好，放到了拉胚机的轮盘上，顾哲明替他按开电源，坐到他身后，把他带着泥水的手轻轻拢向胚体，下巴搁在他肩上：“小宇，你喜欢看什么电影？”

“故事性强一点，或者画面比较美的吧……”后背感受着顾哲明紧实的胸膛，豆蔻味混着人味，让他整个人都有些软。他忽然觉得看不看电影都无所谓，让他饿着肚子和班长在这儿捏一晚上陶土他都乐意。

第63章 约会（二）

柔软的胚体在手掌中不断擦过，为了保证笔筒上下粗细一致，穆宇的手上上下下地移动着，顾哲明的手却渐渐从他的手背上挪到手腕上。

门外时不时传来被父母带来做陶艺的小孩的笑声和咚咚咚的走路声，虽然门锁着，但这些声音终究是提醒着穆宇这里是公共场合，让他难以放松下来和顾哲明亲密。

咬了咬唇，穆宇颊上飞起两片薄红，低声问道：“班长……喜欢什么类型的电影？”

顾哲明正沉迷于用湿漉漉的手揉着他的双臂，“嗯”了好长一会儿才道：“我什么类型都能看，只要剧情好就行，不过和你在一起的话……我觉得看恐怖片或者文艺片比较好……”

他说着说着，汲取气息似的把唇贴近穆宇的脸，一点点挨到穆宇的唇畔，然后毫不犹豫地就吻了下去。

房间外的声音依然不断地传到穆宇的耳朵里，顾哲明的吻却逐渐加深，握着他的双手也微微用上了力。穆宇微微偏过身子和他接吻，心里既觉得享受又觉得害羞，热度从舌尖一直抵达耳根，泥水的湿滑让他的皮肤更加敏感，可以体会到顾哲明双手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

等到一吻完毕，两人唇齿暂分，穆宇的余光瞥见了不知何时被他们俩互动中戳塌了的陶胚，他赶紧关闭了拉胚机的开关，同时哭笑不得地说道：“班长，你看啊……”

轮盘慢慢停止了转动，原本那个又矮又阔的笔筒在他们手中变得又细又长，最后像一根被高温烤化了的老旧的橡胶水管一样瘫在轮盘上。

顾哲明哈哈笑出了声，但是完全没有要补救的意思：“既然都变成那样了，那就再亲一会儿……”

他说完便身体力行起来，亲得毫不含糊，热烈得让穆宇耳根越发红了，然而穆宇并不惊惧，这样热情贪婪的顾哲明他不曾看过，可是毫无疑问，对这样的顾哲明，他仍然痴迷不已，甚至比以往更爱——就连门外的声音在他心里也减少了几分恐惧的影响，转而成为一种新奇的刺激。

他被顾哲明亲得周身轻飘飘的，几乎快要变成一个粉色的气球飞到云端去。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在包房里待得太久，做好笔筒走出来时，时间超了好久，还补交了钱。

“过三天以后就可以过来给成品上色进行烧制哦。”陶艺室的老师笑着送他们离开时提醒道。

顾哲明回答说好，穆宇羞赧地看了一眼顾哲明，没吱声，两人推开门朝外走。

因为这条街上吃饭的地方很多，顾哲明就没有提前订餐，想让穆宇自己看着选。没想到两人还没走几步，天上就飘起雨丝来。

穆宇仰起头，脚步停了下来。顾哲明顺着他看的方向望过去，昏黄的路灯下雨点淋淋漓漓落下，像坠落的星子一般。

介于这些星子越来越大，砸在地上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穆宇没看一会儿就拉着顾哲明跑了起来，钻进一家便利店。要了一大堆关东煮和饭团。

两人坐在高脚凳上，面前的小桌板堆了几杯关东煮、两个大饭团，两个梅菜扣肉包。穆宇用牙签小心翼翼地把饭团里的一块蛋皮给完整地挑了出来，然后将他塞到顾哲明手中，这才拿起一串吸满了卤汁的甜不辣吃了起来。

望着玻璃窗外被大雨冲刷着的城市街道，吃着沾满酱汁的黑椒猪排饭团，顾哲明感觉自己的幸福有点儿美中不足，不由自主叹道：“哎，电影是看不了了。”

“是啊，班长好不容易节约出来的时间用得很快呢。”穆宇笑着搭腔道。

顾哲明听他这样答，心里忽而很欣喜。几个月前穆宇还是那么谨小慎微，一本正经，现在都学会和他开玩笑了，真好。

两人快快乐乐地闲聊了一会儿，顾哲明忽然道：“小宇，春节的时候，你是要回老家的吧？”

穆宇点头：“是，一年也就这么一次，我通常把平时的假都攒着，好回家多陪我妈几天。”

顾哲明把高脚凳往穆宇身边挪了挪，低声道：“那么……伯母方便见我么？”

他的眼睛像是如海夜色里的路灯，漆黑中一点浑圆的光灼灼亮着。他知道穆宇家里只有这么一个长辈，这么一个家人，所以他对这位唯一的家人尤其重视，可以的话，他希望能得到她的认可和祝福。

穆宇想了想，点头道：“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妈对我的情况，多少知道一些。”

顿了顿，他又道：“我会提前和她说说的，放心。”

这边见家长有了眉目，顾哲明觉得自己家那边的情况也有必要向穆宇交待一番：“我家人比较多，上次你见过我姐姐了，她对你印象很好。我爸妈方面你也不用担心，等时机成熟了，我会带你过去见面的。”

穆宇再次点头，用手推了一下装墨鱼丸和北极翅的纸杯：“好了，快吃吧，不然要凉了。”

他听得出来，这话里并没有十足的底气，顾哲明说这话纯粹是为了让他安心。可只为这份心思，他就能贡献自己的所有了。

不知为何，那一瞬间，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了张饶的面孔。今天来约会前发生的事情犹然在目，可他想了想，还是没向顾哲明提半个字。

【作者有话说：顾哲明：陶艺室的美好时光.avi【其实他们两个在一起的很多时候，都像是两个可爱的大男孩，因为锋芒全是展现给别人看的呀~【我也不想叫美好时光，听起来像海苔，但是没办法不改就要锁】

第64章 新年前

自那日约会过后，顾哲明变得愈发繁忙起来。原本两人回公寓的时间是不确定的，可能是你前我后，抑或是你后我前，如今却是每一次都是顾哲明回来得更晚。

有几日，顾哲明是到了凌晨才回公寓。穆宇听了动静，起身过去迎他，他却推拒道：“我身上烟酒味太大，先去洗澡。你不用管我，回去睡吧，把门关上。”

关上的门一直到早晨也没被顾哲明打开，穆宇再起时，却是看到顾哲明睡在了书房的小床上。

顾哲明阖目平躺着，碎发垂在额前，眼尾和唇角都泛着红，一贯完美到无懈可击的样子陡然生出了一丝脆弱，令人心痛又心动。

他睡得很沉，连呼吸时胸口的起伏都不太明显，穆宇走到他身边看他，他也是毫无察觉。

不敢打搅他宝贵的睡眠时间，穆宇轻轻从书房退了出来。自此之后，不管顾哲明是不是有发消息说有宴会或应酬，他每晚都会备好解酒汤和胃药，提前挂出换洗衣物放到书房，做好第二天的早午餐放进冰箱，然后把东西的位置都写在一张便签上，贴到衣帽架边旁。

陶艺室的那只笔筒是没空去取了，穆宇打电话请老板替他们保留，同时把上色的时间延到了年后，包房时间再定。

公司那边，为了避开和张饶不必要的接触，穆宇只好将一些事务交给助手去办，除了上厕所之外都确保自己身边有人。不过，张饶大概也是注意到了这点，他没有再发信息骚扰人，但偶尔逮到机会，还是会热情地邀穆宇一起吃饭。

穆宇想了想，觉得和前任吃饭还是挺勉强，不过总是拒绝，难免要让办公室其他人觉得奇怪，万一再八卦出什么狗血篇章，他就又要头大了——虽说他现在心性有所改变，但也没坚强到可以对流言充耳不闻，左耳进右耳出的地步。

两人各退一步，到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要了两杯榛果糖脆拿铁，稍稍坐下叙了会儿旧。

穆宇意兴阑珊，表面还要装客气，觉得很累。幸而小座周围没人，用不着紧张。

张饶却是很有套路，专捡些和大学有关的事情讲，撇去了两人尴尬的过往，直至穆宇放下心防，才道：“对于那件事，我要向你道歉。”

穆宇摆摆手：“都是过去的事了，没必要道歉。”

张饶看他捧着拿铁轻轻啜饮，忽而道：“其实……我那天看见你第一眼就觉得，我果然还是最喜欢你。”

穆宇听完这番话，差点被咖啡呛到，眉头微蹙道：“你对那件事情不在意了？”

“在意，但那不妨碍我喜欢你。”张饶说道，“而且，我总觉得，你那是太过害怕，不敢尝试，我建议你豁出去试一试，尝试过后，说不定你会发现事情并没有你想象得那样糟。”

他边说，身体边朝前倾，唇畔带笑，目光灼灼。

这不就是哄着自己跟他上床么。

穆宇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无耻了，忍住没拿咖啡泼对方一脸，他面色沉下来，严肃道：“你最好就此打住，不要再提这件事，我就当今天没听你说过。”说完，他不等张饶作答，拿着自己的咖啡，整理好表情，走出了咖啡厅。

自己当时是出于感动和对方在一起的，心里一直没忘了顾哲明，虽然没让人占着便宜，却也消耗了对方的感情，所以分手的时候，穆宇是心怀过愧疚的。出于这份愧疚，他今天可以给张饶一点面子，不去计较他的冒犯，只希望张饶能够适可而止，快点打消那些不干不净的念头。他们俩之间的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他和张饶可以做同事，但是做朋友是再不可能了。

不欢而散的谈话结束没几天，穆宇就跟顾哲明分别，回到了老家。顾哲明送他去了火车站，然后便直接开车回到自家去了，两人已经说好，顾哲明陪完家人，听完唠叨之后，就启程去找穆宇。

【作者有话说：张饶：要骚气地将变得比以往更好看的前男友追到手。穆宇：请你自己走进垃圾箱。】

第65章 回家

时至年关，S市的半数人都在往火车站和航站楼赶，顾哲明逆着人流从火车站出来，自己开车经过小半个S市往家里赶。

天色愈来愈浓，街道面临着被清空前的最后一波拥挤。顾哲明一边望着前方的红绿灯，脚轮换着踩离合和油门龟速前进，一边接起顾芸的电话：“喂？”

“你还有多久回来？马上就要开饭了。”

“还有二十多分钟吧。”

“二十分钟……行，那我们等你。”那边传来顾芸走动的声音，五秒后，对方又道，“妈那边，我是说得差不多了，她说只要爸同意她就也同意。这两天你表现不错，爸今天心情还行，你约略提几句，故弄玄虚一点，到时候，你就先斩后奏，估计也就差不多了。”顿了顿，她悄声道，“不成的话，你就适当耍耍赖。反正你从小到大都没用过这招，正好让爸措手不及，到时候他说不定就投鼠忌器，爱屋及乌了呢。”

顾哲明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随即道：“知道了，谢谢姐。”

顾芸那头也笑了一声：“这么多年来，我觉得你现在叫的这声‘姐’才是最实在。好了，我得过去了，你路上小心。”

顾哲明回到家，迎接他的是热腾腾的饭菜和笑吟吟的家人——是的，除了本来就十分擅长活跃气氛的顾芸和热切盼望见到儿子的顾妈妈之外，顾爸爸也是面带微笑。近来儿子工作十分积极主动，连往昔不屑参与的各种聚会和户外活动都不再排斥。儿子终于摆脱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能真正为他分忧，这几乎是近来最令他高兴、满意的事了。

自从顾哲明搬出家住后，他们一家人就没怎么在一起吃过饭，连那次顾哲明借着回家拿同学录给爸妈送礼物那天，他也没留下吃饭。于是晚餐一始，顾妈妈就开始不断地给两个孩子夹菜。

当然，给顾哲明夹得最多。

四人姿态优雅地吃到七分饱时，众人话匣子才渐开，顾爸爸放下筷子，对儿子道：“到了年后，你就把办公室换到楼上去吧。有什么问题，也方便和你姐多联系。”

顾芸的对外身份是悦才的副总，顾爸爸言下之意，便是要在年后升顾哲明的位子，让姐弟俩好互相帮衬。

此言一出，一桌四人均是笑意妍妍。热热闹闹地说了一会儿话，话题又从公司扯到了家事上，顾爸爸的止了几分笑，笑意半含在嘴角，是个似笑非笑，随时有可能变化的动态平衡表情。他试探着问道：“我听说，你最近不愿意去相亲，好像是因为已有看重的人了？”

顾哲明点头，神色自然，甚至堪称乖顺地回答道：“是的，爸，等过完年，我会找合适的时候，带他回家给您和妈妈见一见。”

“合适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顾爸爸的表情仍是没有任何趋向性，眼神深邃地望着儿子。

“我会尽快的，但具体还看年后的工作量，”顾哲明顺着父亲的意思说道，“他工作的忙碌程度也不下于我，所以拜访你们的时间大约会选在周末，或者等到放假的时候。”

“听起来，她很有事业心嘛。”顾爸爸不知是褒是贬地说了一句，“是做什么工作的？”

“不止有事业心，他也很顾家。”顾哲明没透露具体工作，只专注于打消父亲的疑心，“他是单亲家庭，对母亲很孝顺，努力工作也是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他还很会做饭，我的早饭都是他做的，我前几日参加宴会回去晚了，他还给我做了解酒汤。”

顾爸爸面色稍霁，却仍不漏过任何信息：“你们同居了？”

说到这个问题，顾哲明更是毫无愧色，坦坦荡荡道：“是，不过我们并没有发生关系，而且她还每个月执意付我房租钱。”

顾爸爸摸了摸下巴，他知道以自己儿子的品性，是绝对不会说谎话的，所以心里对这个未来的儿媳生出一点好感来——作为一个白手起家的企业家，他对勤奋独立，又能平衡家庭事业的年轻人很容易有好感。虽然对方不是什么大富之家的女孩子，听上去不是跟儿子完全般配，但难得一个女孩子如此不卑不亢，洁身自好，且儿子审美不错，对方模样想来也不会差。至于工作，估计就是普通白领，只要其他方面够称人心，工资高不高倒无所谓了，他顾家也不缺这点钱。

顾哲明看他反应，暗暗跟身边的顾芸对了个眼色，接下来的几天，把父母哄得开开心心的，然后只身去了机场。

飞机在轰鸣声中离开跑道，穿破洁白的云层，顾哲明拉下遮光板，戴上眼罩，却没有睡意。他闭上眼睛养神，心中想到自己和穆宇的距离越来越近，嘴角不自觉就泛了笑。

五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A市。

顾哲明打开手机，五六条未读信息都来自穆宇。

A市比较小，地铁只有一条线。从机场到穆宇家要先坐地铁再转车，十分不便，故而他没告诉顾哲明他飞机起落的具体时间，目的就是让他不要来接自己。

因此，那几条都是穆宇问他有没有到A市，说自己可以过去接他。

顾哲明发了一条语音过去：“不用，你就在家门口等我吧，快到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说完，他拦了一辆的士，大长腿跨进车门，报上目的地名。很快，车子就开动了，向长街深处驶去。

【作者有话说：老顾：虽然在对爸说实话，但是心里也很虚。

顾芸：怕什么，有姐在。【谢谢大家的推荐票月票还有打赏~给你们每人一个么么~】

第66章 拜访

车厢里还算干净，但蒙在座位上的布已经有些发黄了，车里还有一股子劣质烟的味道，很呛鼻子。

放以前，顾哲明是不可能坐也不敢坐这样的车。但现在他的心情十分之好，只觉得太阳格外亮，天空格外蓝，心里格外暖，所以也不大在意这些了，伸手按开车窗，南方小镇上呼呼刮过却并不刺骨的风把烟味卷走了，一切似乎更加美好了。

顾哲明打量着行人熙攘的街道，以及那些看起来陈旧的建筑物和街边新开的餐厅。和摩登洋气的S市不同，这里的风物无论新旧，都带着一点古早的气息。

烟味散得差不多了，他把车窗关上，眼睛看向前方，忽然发现，自己上的是个不打表的黑的士。

打开手机电子地图，顾哲明发现对方倒是没绕路，估计只是想多收几块钱，于是便问道：“到那儿大概多少钱？”

司机道：“四十五。”

顾哲明掏出一张一百，对着车内的后视镜晃了晃，然后放到副驾上：“给你一百，请你在交通法规允许的范围内尽量开快一点。”

司机立刻喜上眉梢，精神抖擞道：“好嘞！”

话音刚落，顾哲明就感觉车速猛提，人不由自主地仰靠到座位上，司机大叔车走游龙，在本就不算拥挤的道路上疾驰，硬是把这一辆破出租开成了赛车。

行到目的地，司机拿起一百块对着光看了看，崭新的钱，摸着手感极好，就像这位乘客本人一样体面大气。他愉快地说了几句吉利话，还替顾哲明把行李给搬了下来。

顾哲明一手抓着行李箱的拉杆，一手拿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硬质礼品袋，站在原地定神。方才车开得太快，他感觉头有些轻微的眩晕。车刚开走，他还没缓过来，就听见穆宇叫他。

“班长！”

熟悉的人影渐渐走向他，变得愈来愈清晰。穆宇没再做平日里的打扮，他穿着一件水红色的厚棉衣，头发比之前稍微长一点，从毛绒绒的毛线帽里戳出一缕来。他接过顾哲明手里的行李箱，脸上是藏不住的笑，鼻尖略有点红，看上去有种讨人喜欢的稚气。

顾哲明跟着他往弄堂里走，笑着问道：“怎么还走出来了，不是让你在家门口等我吗？”

其实他大概知道答案，但他现在就是想听穆宇说出口来。

穆宇应道：“弄堂里面小路多，怕你辨不清方位，所以收到消息就出来了。我妈也叫我早点来接你。”

不是什么动听的情话，但是配上镜片后亮晶晶的眼睛，顾哲明很难不觉得眼前这只小鹿质朴可爱。目光又在他鼻尖停留了两秒，顾哲明确定，他肯定比他说的要等得更久。

时间将近中午，弄堂里有老人坐在楼前藤椅上晒太阳，看见穆宇他们，立刻出声打招呼，眼睛却盯着顾哲明看。他们这儿，很少见这么光鲜俊俏的年轻人，所以对他的身份，邻居们也表示出了不加掩饰的好奇。

“是我特别要好的一个同学。”穆宇顿了顿，又补充道，“也是我单位里的工作伙伴。”

拐过弯儿，转到一条细长僻静的巷子，穆宇低声向顾哲明道歉，不安地解释道：“我们这边对同志接受程度不高，我没关系，但妈妈平时一个人住在这里，我……”

顾哲明微笑着止住他的话，捏了捏他的手又放开了：“我都明白的。我不在乎，因为我知道你有多爱我。”

极温柔的一句话，将穆宇胸臆中的一切波澜与云雾都擦去了，只剩一片平静和澄明。

两人走到一处小楼前，方才停下了脚步。楼很小很老式，楼梯设在楼外，墙是凹凸不平的女墙，沟壑里积了一层擦不掉的灰，然而枣红的木门却很光亮，上面贴着金光灿灿的福字。

这边是一楼只住一户，因此对一个两口之家而言，空间还算宽敞。

穆宇从棉服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去开门，钥匙转了两圈，木门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客厅。

“妈，班长来啦。”穆宇一边拎起行李箱进屋内安置，一边说道。

客厅只有一扇对外的小窗，光线很昏暗，然而却没有开灯。顾哲明把手中的礼品袋放到客厅的小木桌上，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女声，声音低而模糊，语句简短，好像是在回应穆宇的话。不多时，穆宇从房间里走出来，拉开客厅的椅子要顾哲明坐，随即穆妈妈也出来了，手里抱着一个陶罐，递给穆宇，说：“穆宇，倒点蜂蜜水给小顾喝。”

顾哲明站起来，向穆妈妈打招呼，对方朝他微微点头致意，同时伸出沾了一点面粉的手轻轻招了两下，意思是让他快坐下，随即便又转身离开了。

照穆宇的说法，穆妈妈已经六十岁了，中等个子，身形瞧来和穆宇一样单薄。刚刚齐肩的头发被梳拢得十分平整，还用黑色的夹子固定住了鬓角。她偏白的瓜子脸上有淡淡的皱纹，是个典型的南方女性长相，但在她纤细的眉眼之间，又隐隐透着一股南方人少有的刚毅的感觉，这种感觉令人见之难忘，若在她身边，便是要忍不住多看几眼的。

【作者有话说：司机：速度70迈

老顾：心情超级嗨

穆宇：（站在弄堂口搓手手等班长~）】

第67章 担忧

等到顾哲明重新看向穆宇的时候，穆宇已不知从哪里拿了一只崭新的玻璃杯，用水泵把放在地上的水桶里的纯净水压入杯中，又拿热水瓶倒了热水进去，把水温调好，这才放入蜂蜜，用汤匙搅匀了递给顾哲明。

顾哲明接过温热的蜂蜜水饮了一口：“阿姨看起来还挺年轻的。”

“毕竟GK旗下的护肤品还是不错的。”穆宇淡淡地笑了笑。在GK工作，福利里面少不了有自家产的美妆护肤产品，过节或者有活动的时候都会发，日期最新的他都用泡沫卷小心封好，全部寄回家，“以前我妈还不愿意涂，后来我说是公司送的，她才用。可是用起来又很舍不得，一年才用掉了三瓶小样，我只好督促她天天涂。”他边说，边拿出手机点了几下，伸过去给顾哲明看。

在聊天记录里搜索一个“涂”字，跳出来的全是穆妈妈的“涂了”、“涂好了”，随手一划屏幕，竟是望不到底的差不多的回复。

顾哲明道：“有没有想过让阿姨跟你一起住到S市去？”

穆宇收回手机，微一点头：“从大学开始就一直都这么想了。”

不过，这个心愿要达成，可能还需要几年时间。因为他若要带妈妈一起迁去S市，必然就是要让妈妈能够安心享福的，而不是要她跟自己一样住在小偷会光顾的公寓，看自己成天加班，眼底熬得青紫。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顾哲明趁着蜂蜜水还没冷，赶紧喝完。他听见屋子深处传来声响，说道:“阿姨一个人在厨房里会不会忙不过来？我们一起去帮忙吧？”

穆宇不能更同意：“我本来想留着帮忙的，但我妈执意要我陪你聊聊。”

顾哲明随着穆宇起身走向厨房。

家里的厨房很大，没有门，只有一块布帘遮着，可以听到锅盖微微颤动的声音。穆妈妈听说他们要帮忙，指挥穆宇拿一只大海碗，坐到门边剥生花生。

两个大男孩坐在小板凳上，腿上搁了一块小板，小板上放着大海碗，花生噹噹落到碗里，没一会儿就满了一半。

穆妈妈手上忙着，并不参与两人的低声闲聊，她在案板上揉着一块发青的面团，揉一会儿，就淋一些绿色的菜汁在面团上，然后大力将菜汁揉进去。

顾哲明虽觉得新奇，但他是来帮忙的，故而没有一直盯着看。等到剥完花生再抬头的时候，穆妈妈已经把用绿面团做成的点心放到了笼屉里，转身料理别的菜去了。

穆宇把一海碗花生仁交给母亲，随即就被“没什么要帮的了，出去等着吧”给打发了。

顾哲明感觉自己和穆宇像两个有心要帮父母做家事却被嫌弃动手能力的小学生。穆妈妈说话一直很轻，很柔，面部表情则是平静又安宁，只是不怎么亲切。

上亿的合同要他签字，他都没有紧张过，可看见未来丈母娘那张淡然的脸，他却史无前例地感到有些不安，怀疑自己不是很招人待见。悄悄拉着穆宇，他低声问道：“我们的事，你跟阿姨说了吗？”

“说了，我妈说好。”穆宇答道。

说好吗？可是，丈母娘好像不大愿意跟他说话。

穆宇看出他有些犹疑，安慰他道：“放心吧，我妈只是不太爱说话，表情习惯性严肃，不是针对班长，真的。”

顾哲明点点头，然而握住他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摩挲，依旧很不安。他是相信穆宇的话的，只是事情临到眼前，他镇定不了。

“我妈她，在我读小学的时候，就跟我爸离婚了。她有一点私房钱，外婆也贴了点钱给她，但要养活我，供我上学，那点钱远远不够。所以她下班之后，还要出去做小时工挣钱，有的时候是去别人家里打扫卫生或者做饭，有的时候是去做超市的促销员，面对顾客要一直笑，一直说话，很忙很累，久而久之，她在家里的话就比较少了。”为了让顾哲明彻底安心，穆宇把一些陈年旧事慢慢倒给他听。

他的声音压低了，将一切娓娓道来，就像在说一个古老的故事，眼神却逐渐放空，好似陷入了回忆之中。

【作者有话说：老顾：（紧张紧张紧张）

小宇：（顺毛顺毛）班长紧张的样子有点可爱吔~】

第68章 共同点

顾哲明的担忧消隐，随之而来的是一点淡淡的怅然和感慨。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穆宇的脑袋，把他摘了帽子之后翘起来的一小撮卷毛给顺手捋了下去。

穆妈妈手脚麻利，很快小桌子上就摆满了菜：加了九层塔拌炒的蒜香排骨，酱汁浓郁的爆炒腰花，看上去就很爽脆开胃的醋溜白菜，撒上白芝麻的油焖茄子……

这一桌子菜，果然是没有任何鸡蛋的影子，然而荤素搭配，营养均衡；色彩丰富，令人食指大动。

那青色面团揉成的糕点，正放在铺了油纸的小碟子上，冒着甜丝丝的白气，被穆妈妈用竹夹夹起，两只分给顾哲明，两只分给穆宇，剩下一只给自己。

穆宇提醒道：“小心烫，里面有馅呢。”

顾哲明应了一声，先吃了些别的菜，才开始动这道甜点。一口咬下去，菜汁本身的清爽气就把口中那些浓油赤酱的味道驱走了，从齿缝里一直滚进喉咙。再咬一口便吃到了豆沙馅儿，滑腻的豆沙跟耐嚼的青皮一起吃，软糯又香甜。

“怪不得小宇厨艺这么好，原来是有所传承。”顾哲明自然而不显客套地夸了穆妈妈一番，随后把带来的浓缩冰糖燕窝和高档肩颈按摩仪奉上。

教授完如何使用按摩仪之后，他主动拉着穆宇去洗碗，让忙了一中午的大厨到屋子里去好生休息，然后不由分说地率先冲去了厨房——走晚了，怕是又要被丈母娘拒绝了。

厨房里，顾哲明让穆宇不要动手，自己戴上粉色的橡胶手套，拿着浅黄色的丝瓜瓤仔细地擦抹着每一个碗碟。穆宇当然是闲不住，拿着半湿的抹布细细擦着灶台，同时道：“班长，我妈挺喜欢你的。”

顾哲明想起方才穆妈妈收礼的时候，眼神似有一愣，听自己夸奖的时候，则是将嘴轻微抿了抿，心里有些不太肯定：“真的吗？”

“是啊，刚才吃饭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直在朝班长的方向看，还不断用眼神示意我给你夹菜。”穆宇走到另一个水池边洗抹布，“而且，你夸我妈的时候，我妈特别不好意思。”

他说完，把抹布晾到窗台上方拉的一根细绳上，又用香皂洗干净手，把手从顾哲明穿的围裙底下伸过去，抱住对方的腰，把头靠在顾哲明的背上，是个很依恋他的模样。

顾哲明被这么一抱，忽然就想通了一些事情，心里逐渐澈净明朗起来，没了那重顾虑与犹豫：“小宇，等阿姨休息好，我想单独跟她谈谈。”

他语调和口吻当中的谨慎和迟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积极的感觉。穆宇听了，唇角绽出一个浅浅的笑，脸在顾哲明坚实的后背上蹭了蹭，像一只同人撒娇的小奶狗：“好。”

顾哲明把热过的燕窝端给穆妈妈，然后再她对面坐了下来。换了一个角度打量眼前人，他竟觉得亲切起来。

“小宇跟您，真的很像呢。”

他们一样的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有很多事，他们不会做在脸上，不会大声说出来，可仔细回想后，会发觉他们的深情全部藏在无声的细节里。

他们一样的隐忍，惯于独自背负——一个孤身的女人，独自在异乡把孩子带大，其中遇见过多少辛酸坎坷，可想而知。但是她没有向任何人提过，也没有拿她的奉献去约束穆宇做什么，恰如同穆宇对她，隐瞒自己在外打拼的压力，只说自己公司福利很好，工资很多。

他们还一样的勤快，喜爱整洁——这个家里的什物虽然旧，但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格子桌布被洗得柔软发白，上面破损的地方，用针线补了一串蜿蜒的花；穆宇原先住的公寓也是，浴室的砖缝没有一丝霉点，厨房里也是纤尘不染，不结油污。

他开始说起他们相爱的过程，然后直白地说了他的规划和计划。没什么浪漫的山盟海誓，也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的豪气，他知道穆妈妈是个极硬气的人，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拿钱买她的儿子，他想表达出，自己诚心希望能够让她和穆宇都能过上更新更好的生活。

那计划的一部分，他甚至还没告诉穆宇，因为他知道穆宇也有他自己的坚持。

此时，穆宇正穿着厚棉鞋，在自己不大的卧室里来回踱步。倒不是说忐忑，只是他现在心里只盛得下这桩事，干别的也是心不在焉。

直到床头老式闹钟的分针转了一圈有余，他才听到顾哲明从隔壁房间出来的声音。

他立刻走到门口，看着顾哲明轻轻带上门后，方才做口型问道：“怎么样？”

顾哲明一伸手就把他搂紧了怀里，顺手把他房间的门也关上了，随即把侧脸贴到他脸颊上：“很顺利，毕竟我和阿姨也很有共同点嘛。”

穆宇心里很高兴，同时也好奇道：“你们说了什么？什么共同点？”

顾哲明把脸稍稍一侧，嘴唇贴在他耳垂上，讲悄悄话一样地用气音说道：“我跟她一样爱你啊。”

第69章 告别遗憾

晚上两人睡在穆宇房间的床上，顾哲明心里软成一团，他一下下拍着穆宇清瘦但已渐渐有些肌肉的背，在穆宇的唇上亲了又亲，没有很多情欲，只是十分亲昵与开心。

他获得了一个很好的宝贝，他很感谢穆妈妈多年来的辛劳，她把他教得这样好，好得让他心动，让他怜惜，让他不得不爱。

穆宇乖顺地让他亲吻，两只手小猫踩奶似的在他胸口一按一按的。

妈妈肯接受他的与众不同，肯祝福他的爱情，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家完整起来了。

心底缺的那块黑窟窿被堵上，所有的伤痕和裂缝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世界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因为升任的缘故，顾哲明不能在A市待太久，第二天下午便又上了回S市的飞机。他走的时候，带在身边的行李箱比来时更沉，礼物变成了成罐成包的美食。

送走了顾哲明，穆宇回到家，心血来潮地带着穆妈妈出门逛街，给她买大衣，买针织衫，买棉麻的衬衣，买羊绒条纹长裙，买呢绒帽子，买丝巾，买简约却精致的腰带。

穆妈妈先开始还配合着试穿，后来觉得穆宇买的太多，小声道：“前两天不是刚给我买了羽绒服和雪地靴吗？你挑的这些衣服现在还穿不了，算了吧。”

“我基本是只有过年才回来，但不能因为这个就只给您买冬装穿啊。夏天的衣服大了小了改起来方便，可以网上买，春秋天穿的还是要亲自试的。”穆宇想了想，又找了几个理由，“而且，我打算以后接您到S市去住的，您还要跟亲家往来，当然要穿得好，穿得漂亮才行。”

其实和住到哪儿无关，见不见亲家穆宇也说不准，他就是想让妈妈穿得漂漂亮亮的。给自己看，心情好；给邻居看，让他们知道自己是有本事的，就不敢贸贸然欺负妈妈。

当然，家门口和家里的摄像头他也安好了，高分贝警报器他也嘱托好妈妈随身携带着，安全第一。

不敢让妈妈太累，他买完衣服后就带着妈妈直接回家了，晚上的晚饭和家务自然像前些日子一样，是他抢着全包。

等他忙完这些，解下围裙，洗干净手从厨房出来，就看到昏暗的客厅里，穆妈妈起身走向他。

厨房还没关灯，昏黄的光线映照在穆妈妈的脸和手上——她正在按照穆宇教他的方法按摩脸部，让面霜吸收。

“你看下明后天有么有票，有的话改签，早点回S市吧。”她淡淡交待一句，说完转身便要回房间。

“为什么？”穆宇立刻关了灯，跟上穆妈妈问道。

“回去吧，不要把假都留在过年。万一有其他需要请假的时候呢？”

“没有那种时候。我身体很好，白天家里也没别人在，不会请事假和病假。”

“那小顾呢？”穆妈妈放缓了脚步，回头看了儿子一眼，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在一起就互相照顾一点，你不是说他比你还忙吗？”

穆宇被她问得愣了一下，等到还想再开口说什么的时候，穆妈妈先一步进了房间，把门给关了。

看着闭上的卧室门，穆宇的眼眶忽而有些湿润。

妈妈说的理由当然没错，然而真正的用意他又怎会不明白。她宁愿自己多孤独几日，只为让儿子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久一点。儿子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容易，以她的能力，只能帮这么点忙了。

穆宇既想陪伴她，又不想拂了她的好意，让她觉得自己没能为他们两人做些什么。经过深思熟虑后，他决定比她说的日子再晚一些走，差不多是比预期中提前一天半回S市。

走的时候，穆妈妈执意将他送到火车站。

火车站离家很远，半路上还要转车，穆宇本不想劳她，然而她却道：“以前工作忙，没能送送你，现在退休了，就送一送。反正一年就走这一趟。”

她的话让穆宇数度想哭，但还是忍住了。

二十六年来，她一直都是这样，神色总是波澜不惊，从没有摸过他的头，也没有拥抱过他，只会在他努力过、取得好成绩时给他多做一点好吃的，或者买一件他在外面多看了几眼的小东西送给他。

但，爱是需要说出来的。

爱是需要通过传递温暖表达出来的。

这些都是顾哲明教给他的。他们曾因此终结了一桩遗憾，现在他用这个方法弥补他身边的最后一个缺憾。

广播声响起，人流纷纷涌向检票口。穆宇却转过身，在候车厅的一角，把迟到了二十六年的拥抱给补上了。

“妈妈，谢谢你，我也很爱你。”他收拢了手臂，感觉到妈妈的手也渐渐抚上了他的后背。

一颗泪珠从他眼里滚落下来，却是把他胸中最后一丝疼痛带走了。

他忽然有一种感觉，自己好像再也不会因为胸口被触碰，而感到苦闷与烦恼了。

【作者有话说：小宇的病到这儿基本算是好了。刺激的未来正在等待着他！】

第70章 叫我老公

顾哲明回去后，因为要在家人面前多晃晃博得好感，所以没有回公寓住。

不想打破顾哲明原有的计划，穆宇上火车后，并没有把自己提前回家的事告诉他，等到下火车坐上公交回公寓的时候，才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发完信息，他把脑袋靠在玻璃窗上，两眼迷瞪瞪地看向窗外，在无限的缓行与堵车时间里放空自己。

窗外正在下小雨，天色本就晦暗，及至车心道半途中，整个天空都已变得浓黑，街道边鳞次栉比的商店全都亮了灯，玻璃窗上一面盈满了雨水，一面盈满了雾气，把光线全都模糊了，只剩下一片红红黄黄的光团。

休息片刻，穆宇才恍恍地去看手机，见上面什么消息也没有，又垂下手，调整了一下坐姿，伸手在玻璃窗上画了一只小鲸鱼。

等到画完，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那么做好幼稚，连忙瞥了下周围，还好车厢里暗暗的，大家也都是昏昏欲睡的模样。

下车后，穆宇撑开伞，背着包往公寓方向慢慢地走。反正今夜顾哲明不在，他也没什么急事可做，便慢慢走吧，多听听雨滴打在伞上的声音，权当是散步了。

回到公寓里，他换了鞋，方要走到走廊上去开灯，客厅里的灯忽而就亮了起来。

穆宇以手掩住不自觉张大的口，看着顾哲明从大步向他走来，然后将他拉到餐厅里。

餐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中间是一捧香雪球，周围还放了一瓶红酒，两只高脚杯，两只描金瓷碟，以及镀金的餐刀餐叉。

当然，桌上有几道菜，不过盖着餐盖，看不出内容物。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今天在家里住的吗？”穆宇惊喜地问道。

“你回来了，这里不就是我的另一个家吗？”顾哲明把他的包卸下，放在一旁的沙发上，然后将他推到卧室里去换衣服。

这话着实很动人，让穆宇被雨打湿的身心蓦然暖和起来，不过心里仍旧存疑，一边往卧室走，他一边道：“可是……”

床上的家居服都摆放好了，顾哲明觉得他动作不够快，主动给他换衣服。

一切当然都靠丈母娘助攻，不过丈母娘不愿意让小宇知道，那他只好换种方法打消小宇的疑心了。

“唔嗯……”穆宇像个孩子似的被他倒腾着换了衣服，同时又被他吻得连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出，原本就疲惫得没法高速运转的脑袋被吻得晕晕乎乎，原本要问什么也不重要了，就只是抱着顾哲明的脖子，任他揽着自己，递送潮湿柔软的嘴唇。

顾哲明见他不再东张西望、犹犹豫豫，便放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项链，拎到他眼前。

细鳞似的铂金链上坠着什么，穆宇用手掌接了细看，原来是枚银戒指。戒臂上一条简约的亮面轨迹，设计简约朴素，内侧刻了三个英文字母：GZM。

“是不是有点素了？”顾哲明看他低头盯着指环不吭声，从自己的领子里拉出一条一模一样的项链，坠子也是戒指，比穆宇的稍大一些，内侧刻的是“MY”，“但我很喜欢它们的名字‘始终如一’。”

我爱你，始终如一，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有和你并肩前行的勇气。

比起那些镶满钻的“山盟海誓”、刻得花里胡哨的“专一”，炫富般雕了极大logo的“真爱印记”，这一点朴素却永恒的美更适合表达自己的心意。

这份心意，本来是想让小宇戴在手上的，可是一想到他那群烦人精同事不知道会说什么，万一给小宇造成困扰的话反而不美，顾哲明便给戒指多加了一条链子——当项链坠子也好，这样戒指便靠近心口了。

穆宇并不清楚这些曲折的细节，可只那一句“始终如一”，就足以令他心折。他把项链紧紧握在手心里，然后将脸埋在了顾哲明的肩上。

心中似有巨浪翻涌，有喜悦，有惊异，有感动，也有轻松，他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可是千言万语齐汇在心头，最终只变成了一句带着哽咽的低唤。

“班长……”

顾哲明顺势抱着他，两只手在他的后脑勺和脊背上来回抚摸，过了一会儿才道：“好啦，菜要放凉了。来，我先给你戴上。”

穆宇“嗯”了一声，抬起头，红着眼尾，还有一点湿润的眼睛含着笑，在顾哲明面颊上亲了一口，把项链递给他。

扣好项链，顾哲明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开他的衣领，把指环放了进去。

浸染了两人体温的项链没有一点凉意，很温暖地贴着胸口那一块皮肤。

穆宇隔着衣服按了按那枚戒指，心情恢复了平静，平静中多了一份安心。他主动牵了顾哲明的手，准备要和他走去餐厅，忽然被顾哲明捏住了耳垂揉了揉。

“拿了我的订婚戒指，以后就要改口叫我老公了，嗯？”

【作者有话说：老顾：我现在相信丈母娘喜欢我了。】

第71章 叫我老公（二）

穆宇的脸一下子就变得红扑扑的了，软绵绵地应了。然而顾哲明却不肯放过他，非要他叫一声来听听才肯带他去吃饭。

于是穆宇的脸更红了，他第一次发觉，原来和蔼温柔的班长比他想象中的要坏一些。

拿手背冰了冰发烫的脸，他轻轻喊了一声，喊完了立刻闭眼把脸给捂上，偏过头去不让顾哲明盯着他看。谁知道手里一空，他的身体被顾哲明一把抱起来，直接抱出了卧室。

餐盖一一揭开，菜色丰富得令人震惊——西班牙香肠切片，玉米牛油果沙拉，绿番茄鸡肉汤，酥皮鹅肝兔肉派，埋藏在土豆片下的法式焖羊腿……还有一只黄黄嫩嫩的橙香布丁。

而这些菜，除了香肠和肉派之外，全部都放了鸡蛋。

顾哲明把布丁推到他面前，说道：“我听说素食蛋糕没有一般蛋糕口感好，下次你过生日，我给你买普通的蛋糕吧。”

他问了穆妈妈，知道穆宇是喜欢吃鸡蛋的，但因为两人住在一起，吃同一个锅子里做的饭菜，穆宇就也跟着舍了鸡蛋。

他的小宇本来就长得瘦，稍微搂抱得紧一点，就好像能包覆他整个身躯，手顺着腰往上一摸，可以清清楚楚地感知到下面肋骨的形状。这样可不行，他要把小宇喂得胖一点，喂得更健康一点。

穆宇看着一桌的高档食物，又看着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酒液注入高脚杯里，他就是不吃，看着都觉得欢喜，但他最关注的却不是那些：“可是，你的晚餐该怎么办呢？”

顾哲明给他倒好酒，把瓶子放下，冲他笑了笑，转身进了厨房，取出了微波炉里热好了的蟹黄酱拌面：“我有阿姨给我做的酱啊。”

穆宇对一部分水产过敏，为防不适，干脆什么水产都不吃，这蟹黄酱是穆妈妈转给顾哲明做的，她买了一堆湖蟹，一个个拆开，把多汁的蟹肉和细腻的蟹黄熬得橙黄，再调味装罐，拿来拌面是鲜香浓稠，入口即化。顾哲明对这一大罐蟹黄酱爱不释手，也知其得来不易，十分珍惜，小心地分出一小罐送到家里，剩下的他也是存着慢慢吃。

两人在谈笑间结束了晚餐，各自吃得心满意足。

打扫干净餐厅和厨房，他们一齐进了浴室洗漱。大快朵颐加上先前积攒的疲惫让穆宇懒洋洋地靠在浴缸里，蓝色的入浴剂让他看起来像是童话里蔚蓝大海中的人鱼小王子。

按捺住激动而愉悦的心情，顾哲明仔细谨慎而又快速地用海绵轻轻擦拭他的身体，随后把浑身泛粉的穆宇从浴缸里捞出来。

站在洗漱台的大镜子前，两人裹着洁白的浴袍，拿超声波牙刷足足刷了五分钟的牙，然后含着漱口水漱了两分钟，这才摆放好洗具，心有灵犀地望向对方，互相亲了亲。

亲完之后，穆宇舔舔嘴唇，忍不住率先笑了出来，眼睛弯成了两个月牙：“班长，好麻烦啊，我看我还是以后少吃一点鸡蛋好了。”

顾哲明憋着笑，抓住穆宇两只粉嫩嫩的手腕，把人压到浴室的门板上，故作严肃道：“嗯？叫我什么？”

知道他是佯装生气，穆宇抿嘴笑了笑，表情仍有一些羞涩，轻轻喊了一声：“老公。”

顾哲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再度把人抱了起来，慢慢往卧室里走：“好久没治疗了，我们今天治疗一下，怎么样？”

………………

一场顺利的治疗后，顾哲明抱着他躺进被窝里，手环着他的腰背轻轻抚摸着，像抱着一只暖融融的小动物。

伤心乳头综合症的症状几乎已经完全消失了，两人商量着下周什么时候再去一趟医院，询问一下医生的看法，顺便把那只陶艺室的笔筒给上色烧制好带回家。

美好的夜晚过去之后，第二日两人便重新投入了工作当中。

最近两家公司的化妆品研发工作已经进行到了后期，大部分实验数据和实验人员都转移到了GK来，言总作为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之一，经手的文件也越发多了，看到穆宇提前回来上班，简直不能更高兴。

上头忙碌，下边也就跟着忙碌，张饶没有空闲来找穆宇的麻烦，这让穆宇感到了一阵轻松，但同时也不能确定他是否明白了那天自己所说的话，不过，那都是等闲下来以后才能管的事儿了。

【作者有话说：老顾：喂胖一点，摸上去更软更可爱，嗯。

小宇：还是不吃了，比起吃更想要亲亲~【谢谢大家的推荐和月票~本书预计25w，基本都是甜甜甜的，没什么太虐的部分，就是职场生活比较心酸啦】

第72章 停滞

因为忙碌的缘故，一周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周五的时候，穆宇旋风陀螺似的在办公室里外跑来跑去，加班加到八点半方才打开了微信，一边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一边跟顾哲明说自己一会儿就下班了。

等到他坐上地铁，顾哲明终于打来了电话。

地铁飞驰的声音里带风，车厢里还有人小声外放最近火爆的电视剧，穆宇伸手堵住一边耳朵，努力地去听顾哲明的声音。

起先对面有错杂的说话声，过一会儿，说话声没有了，那边安静下来，终于传来顾哲明的声音。

“小宇……”磁性的声音很低，透露出一丝疲惫，“我大概十点回公寓，晚饭已经吃过了，不用给我弄夜宵。”

“嗯，好。你太累就不要自己开车了，打的回来吧，快到了给我发信息，我给你放水洗澡。”

“嗯……小宇，明天我有事不能待家里，医院那边，我们改成后天去怎么样？”

“后天去的话，你就没有休息的时候了。”穆宇心疼他道，“没关系的，我明天自己去就好了，看完医生我给你打电话。周末你就好好在家休息。”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应了声好，又嘱他回家路上注意安全，晚上会有快递到家里，是他喜欢吃的低盐温泉蛋。

穆宇签收了快递，把鸡蛋放进冰箱，只取了一个出来，一边看着视频给自己充电，一边用小勺子敲碎了鸡蛋壳，慢慢吃着温泉鸡蛋。

等到他学习完，跑到浴室放完洗澡水，刷好牙，顾哲明正好推门回来。

接过他的包，替他脱下西装外套挂到衣帽架上，穆宇直接将他拉进浴室。

顾哲明是累得狠了，神情和脸色皆有些憔悴，穆宇瞅着心疼，又是给他解领带，又是给他脱衬衣。白净细瘦的手，指缘弧度很好看，为他宽衣时不可避免地划过他的脖子和胸腹。

顾哲明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给自己脱衣服，眼神既朦胧又灼热。

脱完衣服，穆宇又蹲下身，把手探向了他黑色的Fendi腰带，他想，顾哲明的静默应当是劳累所致，自己干脆直接做全套，一会儿帮他把头发也洗一洗。

然而，他方才解开了腰带，还没将外裤拉链拉下，两只手腕就被紧紧的捏住了。

顾哲明的力度之大，让他不由得惊讶地抬头，不解地望着顾哲明。若是换作别人这样捏住他的双腕，他一定会认为对方是充满攻击性的。

顾哲明垂下眼帘，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可以清楚地看到穆宇低头时长长的睫毛在扑闪，也可以看到穆宇仰起的脸上带着的纯真无邪。

他闭了一下眼睛，强自镇定心神后，慢慢把他拽起来，哑着嗓子道:“别那样……我自己来，你出去吧。”

穆宇陡然间明白了什么，摸摸鼻子，红着脸道好，“那我给你去煮一点牛奶，你不要睡着了。”

他走到厨房，麻利地剪开牛奶，白色的液体细线一般注入小奶锅里，最后几滴被他晃了晃滴不下来，就放到嘴角吮了吮。

打开小火，盖上锅盖，他倚在流理台边想心事。

班长最近异常忙碌，自那晚他回家后，也就再给他治疗过一次。从治疗的体会来看，他感觉自己现在基本恢复到与常人无异了，不适感很轻微，而且几乎是五六秒就结束了。因此，他认为再多治疗几次，说不定就能好透了，就算这个症状没能好透，现在这个程度也不影响他们发展进一步的关系。

可班长好像不是那样想的。他仍然在忍着，守着心里那条不能被踏破的线，两人之间所有的抚触都是绅士而温柔的，只有分离后再见时才会吻得热烈一些。

穆宇能感觉出来，他很在乎程医生的看法，甚至极希望能亲自在场确认程医生的诊断结果。

小心谨慎固然也是很好的，但是……

穆宇咬着自己的指关节，脸上露出微微有些寂寞的表情，片刻后，他猛然摇起头来。

哎，班长最近那么累，自己又怎么好意思去拿这件事烦他，而且他也应该尊重班长的坚持。

顺其自然吧，毕竟也不是什么急事，也不是现在非做不可。反正明天就见到程医生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作者有话说：穆宇：其实我想……哎，我还是就想一想吧。

老顾：干！这个角度好可爱！忍不住要找程医生确认了！】

第73章 诊断

“你们的想法我了解了。”开着23度空调的诊室内，程医生抱着一只装满热水的生理盐水瓶，下巴颏藏在黑色高领毛衣里，是个极度怕冷的样子，“那方面的尝试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仅限于跟你的葡萄先生，若是和别人发生什么，结果很难预料。”他看着穆宇微微改变的脸色，解释道，“我知道，从情感上来说是没可能的，我只是在理论方面给你提个醒，这是医生的职责。”

穆宇的脸色这才缓和如常，然而双眼犹盯着程医生。

“你就如实跟他说就行了，”程医生边说，边在一张表上写了两句话，推到他面前，“这里写他的名字，这里签名，这样就算是能证明他是可以了解你病情的人了，届时他要是想了解清楚，尽管打我电话就行。”

穆宇毫不犹豫地快速填完表格推回去。

程医生收好表格，继续道：“他的顾虑也不能说是完全不对，伤心乳头综合症虽然是心理病症，但和身体上的病症一样，维持稳定的健康状态后再行事是相当妥当的选择。当然，你也没必要因此对尝试生出怯意，尽量小心一些便是了，另外就是要保持整体情绪稳定，这个比什么都重要。”

“最近工作上没什么问题，上司对我的态度挺好的，同事之间也没什么摩擦……”讲到同事，穆宇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口气也没那么确定了。

“同事是怎么回事？”程医生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眉头一刹那的微蹙，以及嘴角向下很不显眼且很短暂地撇了一下。

“不算什么重要的事，也没造成什么影响，就是令人有点不舒服。”穆宇看他追问，立刻解释道。对于张饶的粗鄙之语，稍微想起他就觉得不悦，更不要说向其他人重复一遍。

“不管是‘有点’不舒服，还是‘非常’不舒服，你都可以说出来，不用憋着，我就是为了倾听你的烦恼而存在的。”程医生边说，边暗自观察着他的反应。

他再一次犹豫了。

程医生向来闻弦音，知雅意。超高的职业素养，让他能看出每一个患者小动作中的含义。穆宇的目光，分明是不自觉地投向了他方才收起表格的抽屉。心思一转，他立刻体贴道：“如果你不想让你的葡萄先生知道，我可以不向他说明。但我是医生，你既然今天抽空来了诊室，我们就该为了你的疾病一起努力。一个小问题积压在心里，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你是最清楚的。”

这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一番话，果然把穆宇说动了，便把那天张饶和自己的谈话告诉给了他。

“他最近倒是没来找我麻烦，但是在办公室中往来，总免不了要对上视线的……”穆宇一边回忆一边道，“也不知道是我心理作用还是怎样，我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有点不太……正常，让我很不想和他对视。递送文件的时候，他也是偶尔会触碰到我的手。”

“几率有多大呢？”

“三次里头有两次这样吧，再进一步的动作倒是没有了。”穆宇的把手中的一次性水杯捏来捏去，圆圆的杯口被他捏成了椭圆，“我很难因为这么一点触碰就开口警告他，我身边的那个助手很勤快，替我分担了许多工作，每次都去劳烦他帮忙递东西我也过意不去。而且，周围都是同事，他们也知道我们是大学同学，两个人关系太僵会很奇怪吧……”

程医生手中的水笔移动着，根据他的话做着简短的记录。他说完之后，程医生才放下笔，开腔道：“我明白你的感受。我的建议是，除了交流工作以外，你对他的态度尽可能礼貌一点，冷一点，就像对待一个不是很熟的人那样。至于大学同学的关系，你不必顾虑太多。大学一个班那么多人，自然会有亲疏之别。像我们读医的，一个医院里少不得见到自己的同学和师兄弟，但也不是每个都会密切交流的，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各管各的，甚至还有为了评职称闹矛盾的。所以啊，你从现在开始，防着点他，但不要躲着，你要对他有足够的了解，这样一来，假如他后续确实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也好随机应变。”

穆宇边听他说，边频频点头。

“总之，你一定要摒弃你过去‘躲’的思维。如果真的有事，躲是躲不过的，不如早做准备，及时化解。”程医生总结完，又问道，“你的葡萄先生对这个同事知道多少？”

穆宇咬了咬嘴唇：“恋爱的事，我没细讲，只说了个分手的原因；那人现在和我共事我也没说，因为他最近挺忙的，我怕说了让他心烦或者怎样，这事我打算自己解决。”

“我不是说你的想法不对，这个想法并没什么问题，前提是你的同事不会把事情闹大，不会做特别过分的事。”

今天的程医生没有嬉笑，从头至尾都很认真，此时的表情更是极为严肃：“葡萄先生现在不仅是你的恋人，也是你半个家人，正因为此事牵涉到你过往的恋情，所以更应该早些坦白，免得拖到后面发生什么误会。”

他的口气很是语重心长，末了还轻轻叹了口气，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什么时候给程医生开个文呢~~~【一如既往地感谢大家的推荐票和月票！】

第74章 他的努力（一）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穆宇一直盘算着要怎么跟顾哲明开口。

他已经很久没感到有什么是他很难表达的了，可这件事却再一次打破了他内心的平衡。

过去他时有听说，交往中很忌讳提起前任，更忌讳与前任有往来。穆宇将心比心想象了一下顾哲明与辛妍一周五天要见面的情形，觉得心头有点酸酸的，差点打起了退堂鼓。

因为心慌的缘故，他干脆跑到了超市里去买东西，虾滑、鱿鱼、火腿、紫菜、春笋、裙带菜……都是顾哲明喜欢吃的东西。

买了那么多，他心里终于有了点底气。反正决定了要说开口说那件事，那么接下来要思考的就是说话技巧和时机。

因为事情本身就足以令人不悦，技巧的力道有限，时机就显得更为重要。班长爱吃他做的饭，每回坐在餐桌前都要夸他一遍，想来便是那时心情最好，自己若选在饭桌边说，班长不悦的可能性就会小一点。

不过，要是这个办法行不通，那班长就要消化不良了。

想到这里，穆宇提着满手的菜，忧愁地跑到药店去买了一盒健胃消食片。

提着购物袋下了车，穆宇走在雨后刚刚入夜的大街上。

街灯一齐亮起，使得城市天空中几颗本就不明亮的星星越发黯然失色。穆宇走得很慢，因为现在距离顾哲明说回家的时间还早。

空气清新而潮湿，风拂在脸上，仍有些微的寒意。灯光把潮湿的路面及驶过的汽车照得闪闪发亮，也映照着镜片、银色的表链与行人脸上的笑容。过了一会儿，他走到小区里，树木与路灯的上空已变成浓浓的深蓝，高楼的许多窗户亮起了灯，四周静谧，一只花猫慢吞吞地在道边的绿化带踱过，穆宇想摸一摸它，却又怕惊扰到它，只能悄悄地望着它远行的背影。

做完晚饭，收拾好自己，穆宇把笔电和书本拿到厅里来看，等到看完一节视频课程，他一扫屏幕右下角，才猛然发觉时间已经过了顾哲明说好的回家的那个点。

打开手机，微信QQ信息来电点了个遍，全都没有顾哲明的消息。穆宇隐约觉得奇怪，先是发了一条微信问他是不是在路上了，然而等了半天也没动静，于是他只好拨电话。

电话响了片刻，没等到人接，却是被人挂断了。

起先，穆宇猜测对方应该是还有没处理完的事，而且处在不太方便动手机的场合，然而，过了半个小时后他再打电话过去，便怎么都打不通了，响完一分钟自动挂机，连拨了六七个均是如此。

这下穆宇有点慌了。

他第一个念头是班长可能把手机给丢了。但是这个念头被立刻否定掉了——顾哲明背得出他的手机号，他完全可以借用别人的手机或者公共区域的电话来联系自己。

难道是顾哲明的父母拒绝接受两人的恋情，把顾哲明软禁了起来？？？

——这是什么八十年代狗血剧情……就算拒绝接受，那也是切断顾哲明经济来源、剥去公司职务的可能性比较大。

难道是……出车祸了！！！？？

明明是猜测，穆宇却感到一股寒意自尾椎攀上他的脊背，整个人打了个寒颤。这个猜测虽然也很俗套，但正好能合理解释现在的情况。

他立刻坐不住了，拿了手机便跑到衣帽架边换衣服——搞不清楚他去哪儿的话，先到小区门口等着也比坐在家里头强！

“叮咚——”

还没换上鞋，门铃就响了。穆宇惊讶地转过头看向可视对讲器，那个他曾在病房见过的方脸男人正扶着垂着头的顾哲明，盯着监控看。

穆宇赶紧打开门，帮着对方一起把顾哲明架到客厅的沙发上。

“请问，他这是怎么了？”穆宇靠近顾哲明的时候，在他身上闻到了烟酒味和各种混杂的男香女香，心中顿时一片凌乱，各种猜测一齐涌上了心头。可顾哲明现在并不清醒，所以他只能询问神智清明且力大无穷搬了一个健壮成年男子上楼还不喘的Alex。

“顾总在宴会上委婉地拒绝了合作公司的大佬的女儿，被灌了很多酒。我就按顾总事先吩咐的，开着他的车把他送回这边。”Alex神色平静，口吻却显出了他对两人的关系很明白，同时也隐隐含着一点对穆宇的负面情绪，不说话时紧抿着唇，侧脸看上去有点凶，“车我停在车库的指定位置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他的话让穆宇心中刺痛了一下，瞳孔骤然缩了缩。不过穆宇愣了不超过一秒，便立刻伸手请他入座，随后拿着茶几上的杯子欲往厨房走：“你受累了，喝杯茶歇一下再走吧？”

“不用了，我家离这儿不是很远。你好好照顾顾总吧。”Alex望了沙发上扶着额头的顾哲明，很干脆地拒绝了。

【作者有话说：穆宇虽然已经建立起了一定的信心，但在害怕和焦虑的时候还是容易往负面的方向去思考，容易把自己想得很渺小……大家不要觉得奇怪，毕竟一个人不可能在几个月内转变自己固有的思维定势。

【老顾会一如既往地爱他，他最终会在老顾的努力下完全转变的~】

第75章 他的努力（二）

穆宇只好反复向他道谢，把他送到门口，直到人坐上电梯下去后，才折回来照看顾哲明。

顾哲明醉得厉害，皮肤烫而红，整个人陷在松软的布艺沙发里，眼睛闭着，头很慢很慢地晃着，无力却又难受。

这个样子，洗澡刷牙是没可能了，穆宇拿来温热的湿毛巾替他擦了脸，随即打开空调，开始脱他的外套和外裤，准备减轻一点他的分量之后，再把他扶去床上躺好——现在的顾哲明跟以前那个醉酒的顾哲明不同，连维持站立的力量都无，放松的身体对穆宇而言太过沉重。

手按到对方的皮带扣上，刚翻开，顾哲明就忽然挣扎起来，手上推拒着，语气很急促道:“不要碰我……我有小宇了……小宇……”

方才被刺痛的心再一次痛了起来，穆宇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

刚才他还怕得要命，现在他不怕了，不慌了，只是觉得自责又心痛。顾哲明这样爱他，他一点猜疑的心思都不该有的，难怪Alex要用那种目光看他，他的确做得不够好，他根本没有真正懂得顾哲明对他的心意。

看顾哲明分明使不上劲，却咬牙费力去挣，穆宇收回手，起身坐到他身边，颤着声说道:“小宇在，小宇就在你身边。”

顾哲明好像听明白了他的话，吃力地睁开两条眼缝，花了一点时间来望他，随后终于认出他来似的，朦胧地笑了起来。

酒精把大部分的理智都给烧没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害怕自己身上令人不适的烟酒味道沾染穆宇，反而伸手勾上了穆宇的肩。

他一动作，穆宇就很配合地靠过去，双手捧着他的脸，眼眶已经红了。

但是顾哲明看不出来，他看到的是一个带着叠影的穆宇，依旧是白肤红唇黑眼睛，模糊了也好看。

把喜欢的人勾到怀里，他好像突然间就不难受了。他现在什么都忘了，只记得自己十分爱怀中人，因为醉酒的缘故，这十分的爱一分也藏不住了：“小宇……等我……再往上一点……让他们觉得我不可或缺……的时候，我就可以……跟我爸提点要求了……结婚……和你……”

含糊的声音和颠倒的语序并不妨碍穆宇理解他的意思。那每一个字句都是千钧之重，砸到穆宇心尖却成了一片柔。穆宇再忍不住，小声地啜泣起来，越啜泣声音越大，最后他搂着顾哲明的脖子，泪落如雨，几乎是嚎啕。

他知道有些事很难，所以每当他用自己的能力丈量，认为自己成功的概率极小的时候，他便劝自己看开、放下，这样可以免去很多担心徒劳无功的焦虑，可以减少一丝求而不得的痛苦，可以让自己在人前体面一些，看上去不那么惨。

他过去一直觉得，婚姻这道门，很可能将他和顾哲明隔开。他高中时见过顾哲明的父亲，那是一个极有威严的中年男人，和蔼的面庞下隐约释出一种锐利，一看就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强势得令人瑟缩。从白手起家到身价斐然的经历，使得这位父亲对儿子有着较一般人更甚的期待和盼望，所以，顾哲明虽然在物质与精神上要比许多同龄人丰富，在择业和择偶方面却是难得自由。

被他视为太阳仰望的顾哲明是如此，渺如星辰的他又有什么力量去改变这个男人的想法呢？

分开好像是注定的结局了。他珍惜他会继续爱顾哲明，继续他的想念，但是隔开就隔开了，就好像晶莹的雪花融化，洁白的昙花开过又谢，美丽而短暂的时刻只适合尽力地享受，然后保存在记忆中，不能去求一个结果。

可是，顾哲明从来不是那样想的。他一直在为他们的婚姻努力，他明确了心意，就坚决不会放手，不管横亘在面前的是什么样的阻碍，越不过他就绕过，绕不过他就掘地三尺，挖地道也要通过去。

就像他给出的那枚戒指一样，他会遵循着他的心，始终如一，哪怕翻山越岭，哪怕披荆斩棘。

对不起，看轻了你的爱意。

对不起，没能坚定不移地想要站在你身边陪你。

但是以后不会了，真的不会了……

【作者有话说：小宇终于敢在班长面前大声哭了。【发一条语音：爱真的需要勇气，去相信会在一起~【谢谢给我投推荐和月票的你们~】

第76章 他的努力（三）

顾哲明听不见他心中所思所想，只听得他哭，感觉自己被抱得很紧很紧，那是穆宇从来没有过的、用尽全身力气的拥抱。

抬起胳膊抱上他，顾哲明自己失去了平衡，被他压得滑倒，平躺在沙发上，声音低而温柔地哄他：“小宇……不要哭……我会尽量……快一点做到……”

穆宇的眼泪全部滴在了他的衬衫领子和脖子上，湿湿凉凉的，让他心里有点钝钝的难过，耳畔突然又响起穆宇的声音：“为什么不早点让我知道……为什么让自己一个人受累……要告诉我啊……要一起努力啊……这不是你对我说的吗……”

依旧是令他怜爱不已的湿漉漉的声音，羽毛一般地拂在他颈间和心头。

可是他很累了，只发出长长的一声“嗯……”，算是妥协的应答。

和着咸涩的眼泪，穆宇攀着他宽阔的肩，胡乱地拿颤抖的唇去亲他，哭泣声没了，只有轻微的亲吻声响。这并不是一个深入的吻，因为穆宇只是在拿唇触碰他，蜻蜓点水，却又毫无章法，让他觉得痒，又觉得有点高兴，他的小宇从没这样热情地吻过他呢。

没办法，爱意如同汹涌的巨浪，穆宇克制不住，需要把它变成雨点般的吻才能罢休。心里的犹豫和纠结在亲吻中消散得干干净净，穆宇觉得心中似乎有了一团勇气，这团勇气能够趋使他站定在顾哲明身边，让他坚信自己能够和顾哲明并驾齐驱，让他不会再畏惧一切未知的事物。

他也要努力，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当然不能让顾哲明一个人承担起，也决不能让顾哲明白费功夫。

吻毕，再抬起头时，顾哲明已经睡着了，头发凌乱，有几缕碎发遮着眼睛，面颊犹自红烫着，双手依然环抱穆宇，没有要松的迹象。高档的衬衫被穆宇压得皱巴巴的，胸口和领边有几片湿痕，扣子却还好好地扣着。

穆宇费力扛起他一只胳膊，半拖半扛地把他送到卧室床上。新公寓比旧公寓的房子大得多，客厅到卧室的距离也更远，可他这回却好似从心眼儿里使出了劲儿，不但将顾哲明安置好了，还不知疲惫地替他脱掉了沾湿的衬衫和外裤。

怕穿睡衣动作太大，翻来覆去折腾得对方难受，又怕顾哲明受凉，穆宇先将被子一边掖到他身下，自己随即脱了拖鞋，把自己的上衣也脱了钻进被窝，紧紧抱住顾哲明赤裸的身体，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他。

两人的皮肤紧紧贴在一起，互相递着温暖，被窝很快就变得暖烘烘的，穆宇把脸贴在顾哲明的颈边，嗅着他皮肤上属于他自己的很淡的豆蔻香气，渐渐陷入了沉睡。

顾哲明一觉睡到了周末上午十点半，他睁开眼，转了转僵硬的眼珠，随即感受到了头部难以忍受的痛。

光线隔着厚质的白纱窗帘透进来，打了折扣的光照去依然使室内很亮，他转过头看向窗，强迫自己适应光线，片刻后，他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大床上。

长长的胳膊伸展着摸了一下，被窝里又软又暖，旁边的枕头一角有个窝下去的凹坑，说明昨晚穆宇是和他一起睡的。

用手狠狠揉了揉额头，他坐起身。定了时的空调在早上五点的时候就自动关了，室温虽然不算太冷，但比起被窝要差多了。身上的热气忽而散去，他感受到了寒意，一低头，自己居然赤裸着上半截身子。

来不及穿衣服，他掀起被子看了眼——裤子倒是穿得好好的。

也是，昨夜他醉成那个模样，能干什么呢……等等，他该不会是把衬衫吐脏了吧？

于担忧中，他忍着头疼穿衣服，顺便慢慢回忆昨天发生的事。

拒绝很容易，但他不能不顾及大佬的面子，所以他是自愿被灌，而且宴会之前他也想到了自己有可能会喝醉——且不说自己酒量算不上非常好，就是千杯不倒，也敌不过旁边那些起哄架秧子的人的车轮战，那拨人正是原先跟他作对的副总的靠山，难得揪到一回他的弱处，当然是使劲想办法要他出丑。

等到他彻底醉了，Alex才得以带他一块儿脱身。为了回家不要给小宇添麻烦，他还特意先去厕所想办法吐掉了一点酒，可惜洋酒的后劲太大，他到后来的神智已经不太清晰，只记得Alex把他拖出了车……

之后发生了什么呢……？

一切都很模糊，无论是视界还是其他感知。唯独一阵哭声清晰地响起在脑海里，对方听起来很悲伤，因为哭得很大声。

是小宇在哭。

“小宇……”他不由自主出声，嗓音沙哑，没有消退的酒精味把他自己给呛到了，他皱了皱眉，赶紧下床去洗漱了。

洗漱完，他的神智恢复到清明的状态，口气也清爽了许多，但还是头疼。扶着墙走过厨房，他看到穆宇正穿着围裙忙碌，听到响动，对方抬头看他：“醒了？到餐厅坐着吧，明太鱼汤马上好。”

“需要我尝味道吗？”顾哲明没有马上走，问道。

“不用了，你之前尝了几次，我大概知道加多少了，快去坐着吧。”穆宇在灶台边忙碌着，冲他笑一笑，又低下了头。

喝完汤，他到盥洗室再次刷牙漱口，这才走到穆宇面前，带点试探地问道：“昨晚……你是不是……哭了？”

穆宇看着他，点点头，神色自然的承认了：“是，但我已经没事了，你不必担心。”

他镇静的眼神很有说服力，使得顾哲明心里虽仍有疑惑，但也尊重他的缄口不言，没再追问。

“老公，我有几件事要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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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告白与坦白

让他叫自己老公也有些日子了，穆宇叫的次数却不多，往往是顾哲明自己要求，他才喊上两声，喊的时候也是含羞带怯的，从来不像现在这般郑重其事。

顾哲明见他如此，心知他要说的话应当很不一般，立刻沉下心，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听。

“第一件是，我想知道，你爸妈有没有什么喜好，我想早点准备起来。”穆宇说完，眼神瞟了一下桌面，紧接着又看向他，“这样……他们接受我的可能性就会大一点吧，就算大十分之一个百分点也好……”

“小宇……”顾哲明有些意外，同时也对这积极的态度感到喜悦。他太明白自己的父亲的性格，不想要小宇听到一丁点的重话，受到一丁点委屈，也怕小宇好不容易养好的病复发，所以一直没有把很多事告诉他，不让他增添一点压力，现在看来，他的小宇比他想象中的更好也更坚强，他有什么不如实以告的道理呢？

顾妈妈最近迷上了摄影，专门报了一个班，买了一堆镜头在那儿琢磨，说是下次度假要亲自给家人拍照；相形之下，顾爸爸的喜好就古朴得多，也从来没变过，他总是一个人坐在别墅的茶室里品茶，碧石肉桂、蒙顶甘露、汉水银梭、金坛雀舌……这些是他品了又品的。

“第二件事，是我公司里的事。”穆宇放在桌上的两只手下意识握成拳，骨节都泛了白，好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的，“事关我前任……我说了，你不要不高兴。”

顾哲明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不露声色，点点头道：“好，你直说吧。”

穆宇咽了口口水，说道：“最近部门换了一些人手，我的前任调到我们办公室来了。他……他好像有要纠缠我的意思……”

“嗯？”顾哲明一听“纠缠”二字，眉毛忍不住挑了起来。

穆宇赶紧道：“我明确拒绝他了！……但是我没跟他说我有男朋友，怕他深究起来影响到你，咱们毕竟还没公开，我也还没准备好见你爸妈……万一事情传开了，你爸该不高兴了，咱们的事就不好说了……”

“嗯。”顾哲明的眉毛慢慢恢复到原位，示意他继续说。

穆宇把跟程医生说的话大致重复了一遍，最后道:“我想自己处理这件事。”

“你准备怎么做？”顾哲明问道。

“他要是没有进一步动作，那就当一般同事对待，要是他再来纠缠……”穆宇说到这里，停下来想了想，“视情节轻重看要泼咖啡还是给他一拳。”

听完最后一句话，顾哲明眉头拧成个川字，面色一沉：“他人品那么差的吗？”

穆宇赶紧绕过桌子坐到他身边去，伸手在他胸口一下一下地抚，低声说道:“我中间很久没联系过他了，不能确定，就那么假设一下。你不要急着生气嘛。”

顾哲明直接把人拉到自己腿上，再勾到怀里，脸色却是不变:“你都要这样假设了，还不说明他有危险？这么危险还要跟他待在一个地方共事？”

“……毕竟是在公司，他应该也不会闹出什么大动静来的吧，我能处理好的。”穆宇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眨着眼睛道，“你不要生气了吧？刚刚说好不生气的。”

“我没有生气，我就是不高兴。”顾哲明凑近他的脸，低声道，“一想到他以前和你在一起对你不怎么好，我就不高兴。想到他能从早到晚见到你，而我只有晚上和周末能见到你，我也不高兴。想到他不知检点，被你拒绝以后还想对你动手动脚，我更加不高兴。凭什么他那么早就能和你交往，凭什么我的人要受他的欺负被他膈应，凭什么他就要去GK工作啊。”

看着自己英俊的男朋友一脸不爽，语气冷酷中带着一丝不屑和嫌弃，却又完全是在吃醋撒娇的模样，穆宇很没辙，“那……你怎么才能高兴啊……”

“程医生昨天怎么说？”顾哲明盯着他的眼睛，不容他躲闪地问道。

他要问清楚，然后根据小宇的身体状况来实施惩罚计划。

【作者有话说：老顾：好气哦！什么魔鬼前任，不要碰我的小宇！】

第78章 “惩罚”

穆宇把程医生两方面的分析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顾哲明：“我签了一份知情确认书，你现在要是有什么想细问的，可以直接给程医生打电话。”

看他把电话号码搜出来，将手机递给自己，一副老老实实、童叟无欺的模样，顾哲明感到了一种无奈又无力的挫败感。

这个程利懿，分明是算准他不会在目前这种并不完全平静的局势中去动穆宇，台面上把话说得滴水不漏，还不如直说不行呢。

穆宇看顾哲明把自己的手机接过来，却没拨号，反而是锁屏放到了桌上，面色却依然如故，不见任何轻松或缓释的模样，便朝他道：“其实我……”

他口中才蹦出个话头，对方就摘走了他的眼镜，扣着他的脑袋就发泄似的吻了起来，一改过去温柔绅士的吻法，这次的吻霸道多了，他软糯的嘴唇被顾哲明叼着咬了好几下，然而并不怎么疼，他差点把这种惩罚当成了对方想要尝试的邀请，还搂着对方的肩试图回应，只是还没怎么动作，顾哲明却又放开了他的唇舌。

见对方没再进一步动作，穆宇心里吃不准眼下的情况，两只眸子雾蒙蒙地望向顾哲明，因为近视而看上去失焦的眼睛像是被吻得失神了一般，嘴唇略有些肿，显得更加红润了，是个懵懂可欺的样子。

“老公，你现在消气了吗……”

顾哲明听着他软软的嗓音，感觉他好像有点无措，又怯怯的不敢乱动，怕自己更不悦，便决定暂时先放过他。但教育几句还是免不了的，于是顾哲明轻轻掐着他的腮帮子道：“他万一有什么不对劲，不管你觉得自己是否能处理，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听明白没有？”

穆宇连连点头，神情认真中带了一丝拘谨，像一个讨好大人的小朋友，就差没拍胸脯写保证书了：“听明白了。那你别不高兴了行不行？”

“想要我觉得高兴？行啊，”顾哲明不捏他那没什么肉的腮帮子了，转而去摸他细细的脖子，“那你明天下班以后跟我去陶艺室，把笔筒给上色好带回来。”

穆宇赶紧“嗯嗯”着答应，答应完发觉不对，又问道：“诶？为什么不是今天啊？”

“因为你今天要陪我看电影。”顾哲明当着他的面，用手机搜了一部近期特别火的恐怖片，然后决定道，“就看这个。”

一个小时后，两人来到了家附近商城当中的影城。穆宇去买爆米花和黑咖啡，顾哲明跑到机器前取票。

大厅里满是爆米花的奶油香气，甜丝丝得让人感到食欲上涨。电影还有一会儿才开始，两人坐在茶座中等候，穆宇把大桶的爆米花推到顾哲明面前：“吃一点吗？”

顾哲明手指微微抬了一下，又搭回到椅子扶手上：“等一会儿再吃吧。”

“哦。”穆宇看他不吃，自己抓了两粒尝了尝，随即问道，“怎么突然想看恐怖片了？听说这个片子很吓人，还是3D的。”

“你怕？”顾哲明看他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很是可爱，真想伸手捏一把，然而公共场合动作太大容易引起他人注意，强塞给人狗粮是不道德的行为，所以他稍微克制了一下，准备到了放映厅里再收拾小宇。

穆宇还不知道他动了什么心思，摇摇头道：“不知道，因为不怎么感兴趣，所以没看过。”

“那以前高中里，学校组织去游乐园，你进鬼屋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爆米花的吸引力挺大似的，穆宇抱着桶，一边吃一边低头道：“我听说，有些人在鬼屋里慌乱中会手舞足蹈的，很容易碰掉东西，那边人多，光线又暗，很难寻找失物，所以我把眼镜放书包里了，进去后什么也没看清，就听到同学们在尖叫……感觉上是有点吵……”

顾哲明听完他出人意料的描述，伸手按了按眉心——这似乎和他期待的相差甚远……不过，拉他看电影本来也就不是只为了吓唬吓唬他而已。

检了票进入放映厅，两人迅速入座。

电影院人不多，他们的位置处在中间偏后，四面稀稀落落地坐着人，左右手边恰好都是空着的，贴着耳朵轻声说话或者小幅度活动还是很自由的。

穆宇正抱着爆米花桶吃着，放映厅忽然就暗了下来，屏幕上开始放广告了。

顾哲明揽住穆宇的肩膀，把他往自己坐的方向带了一点，低声同他道:“喂我吃。”

周围的广告声把他的声音遮掉了七八成，穆宇听不出他的语气，只觉得两人挨得好近，顾哲明的气息都拂在他耳朵上了。他的脸有些发热，然而在黑暗中并不显红，周围人根本看不出他的羞涩，只有顾哲明清楚，他的宝贝正害羞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穆宇下意识想要偷瞄周围，却被顾哲明捏住了耳垂，没办法随意转动脑袋，只好顺从地抓了两粒爆米花塞到顾哲明嘴里，指尖却碰到了对方湿热的嘴唇，害得他像怀里揣了只好动的小兔子一样，一颗心乱动不已。

“还要。”顾哲明吃完，贴在他耳边又说了一句。

【作者有话说：老顾：程利懿，你行不行啊？

程医生：耶~穷则思变，情趣没有，你找找情调嘛~】

第79章 “惩罚”（二）

就这么要来要去的，穆宇红着脸喂了七八颗，终于有些受不了了：“后面有人在呢。”

“怎么，不想让我高兴了？”顾哲明看似逼压，手却轻轻抚着穆宇的脸，完全是在诱惑对方。

其实顾哲明清楚，后面的人根本看不到他们，周围光线那么暗，鼻梁上架的3D眼镜镜片又是灰黑色的，就连屏幕上的都是黑搓搓的——导演试图营造一个传统的恐怖氛围，镜头里不是老旧的房子和凌乱的电线，就是阴暗的天空和纷飞的乌鸦。

而且，他刚才分明看到，坐在他们后头的几个人，发现前面有好多空位，直接猫着腰无声无息地钻到前头去了。

“想……可是电影开始了啊，我们还是先看一会儿吧？”穆宇很乖顺地靠在他肩上，又喂了他两粒，试图软化他的步步紧逼。

顾哲明想了想，觉得电影还是得看，他还不清楚小宇是不是害怕看恐怖片呢。

他的小宇最好是惊恐万分，这样他就有理由在恐怖桥段中，用别的方式一边安慰一边刺激小宇的小心脏了。

于是他没再继续逗弄穆宇，两个人靠在一起盯着前方大屏幕，开始认真看起电影来。

电影故事的题材挺常见，说是一个大学生带着他的朋友到自己老家小住，顺便去访访镇上的一些古迹。

接下来就是各种交待几个朋友间的关系和爱恨矛盾，寄居的古屋的骇人故事，其中时不时穿插些恐怖镜头，例如仓库置物架后露出的带着血丝的红眼睛，高高吊起的尸体晃悠着的腿，众人的合照上模糊的面孔被钉上了大头针，工地上飞速旋转的溅满血肉的砂轮，被泡在水银里还会滚动的眼球……

开始还好，至少有点合理的剧情，主角们的演技也在线，可惜套路越到后来越多，几个主要角色的人设也逐渐崩塌，个个宛如智障，迎着危险上，顾哲明慢慢觉出无聊来，转头看向穆宇，发觉他看得倒挺认真，就是眉头皱得紧紧的，没有慌张，更没有害怕，是一种难以置信的失望，一种无可奈何的后悔，就像是戴上金刚箍的悟空，又像看到了小燕子胡闹的老佛爷。

片刻后，他感受到了顾哲明的视线，偏头附到顾哲明耳边道：“我觉得这部电影的高分应该都是刷出来的，完全不值票价。”

顾哲明点头：“同感，不过已经浪费了钱，我们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吧？”

穆宇摘掉3D眼镜，拿起半凉的咖啡喝了一口：“好，那咱们走……唔……”

猝不及防地被捏着下巴吻住了，他的手还捏着大大的纸杯悬在半空，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顾哲明的另一只手扣在他的肩上，慢而细致地摩挲着，一点点攀到他的颈项上，让他感到有些酥麻的痒意，让他忍不住想笑，想推却，又很想抱一抱对方。

这么想着，他摸索着把杯子放回扶手前端的杯架上，接着又把怀里的爆米花放到一边，这才把身体偏向顾哲明，去承接那个吻。

他的动作让顾哲明很满意。顾哲明微眯着眼睛，很专注地感受着自己可爱的未婚夫，手掌下的皮肤温温凉凉的，还能够觉察出他吞咽的每一个细节；口中满满咖啡的苦涩之外，混杂着爆米花外层的焦糖甜香。

穆宇的脸现在一定很红，因为仅仅是靠近他的脸庞，顾哲明就能感觉到明显的热度。顾哲明把手指插进他细软的头发中缓慢地抚摸着，心里觉得他真乖，温暖又干净，没什么比他更好了。

分明是惩罚，可是顾哲明动了情，又开始舍不得啃咬对方了。任何的苦痛都不应该加注在小宇的身上，他的小宇只适合温柔以待。

恐怖的背景音乐，前排断断续续的零碎声音都没有打扰到他们缠绵的吻，非要说有什么不适的话，就是穆宇自己的羞怯心理，陶艺室的包房好歹还有门和墙作阻隔，放映厅的黑暗却根本什么都遮不住，光线照在他们的脸上，只要周围的人一回头，就能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穆宇一想到这里，面孔就不得不发烫，仿佛众人并非盯着银幕，而是盯着他们。可他太喜欢这个吻了——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尽管担惊受怕，他仍不想结束这个绵长的吻，甚至还希望它尽可能的变得更加绵长。

可能是因为顾哲明的深情在轻柔缓慢的动作中发挥到了极致，也可能单单是因为吻他的人是顾哲明。

【作者有话说：老顾：○硬如铁，心软如绵。【说什么惩罚，也不知道是在惩罚谁。】

第80章 精打细算

吻了一会儿，顾哲明放开他，对他轻声道：“过来坐到我腿上。放心，后面的人都跑到前面去了，我们现在算是坐在最后一排了。”

穆宇偷偷往后看了一眼，发觉事实果如顾哲明所说，便放下了一半的心。他站起来，伸手抵住座位，防止它砰的一声翻上去，然后往顾哲明那边移过去，像个头一回尝试入室盗窃的小偷。

然而顾哲明早就等不及要把自己的心捧给他的小宇了，直接抓住他的手腕，就势将他往自己身上一拉，让他潜进自己的怀里，随后微微仰起头和他接吻。

电影后半段好像开始变得真正恐怖了起来，时不时就有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顾哲明在这与众不同的背景音中，一手环着他的腰，一手抚摸着他修长的腿和椭圆的膝盖，嘴唇也从穆宇的脸颊和唇上挪到了颈项和下巴。

黑暗中皮肤比想象中的要更为敏感，单是那气息的游移就使穆宇忍不住抓紧了对方的衣袖。他和顾哲明贴在一起，能够清晰得感觉出对方衣服下饱满的肌肉和胸膛中有力的心跳，这一切都是如此让他迷恋。

即使羞怯也无法盖过这份迷恋对他的影响。

从来他也没被谁这么爱惜过，顾哲明是唯一一个。过去他认为顾哲明好，是好得无可挑剔，烨烨生辉，但他现在知道了，顾哲明比他原来想的更好，这种好不是萨尔兹堡树枝上的矿盐结晶，不会让人俯首称臣，不会让人想触碰又缩回手，而是让他更加懂得珍惜对方，也更加懂得珍惜自己。亲吻不再只是肉体上的交流，而是神思的交换与触碰。顾哲明是如此珍爱他，所以才会不高兴，可是不高兴之后，顾哲明依然舍不得对他说一句重话，用力揉搓他一下。

不知吻了多久，片尾曲响了起来，灯光重新亮起。穆宇骤然看到最后一排坐着一位负责清场的工作人员，连忙慌慌张张地从顾哲明的膝上跳下来坐到一旁，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顾哲明舔舔嘴唇，笑着看他别过脸去喝早已冷掉的咖啡强自镇定心神，提醒道：“别喝那么多凉的，一会儿出去见风要感冒了。”

穆宇不喝咖啡了，但很舍不得那一大桶爆米花似的，从座位上抱着吃到了公寓，一路上都嚼着，也不跟顾哲明说话。

顾哲明以为是他觉得这次玩过分了，晚上吃完饭后便帮他整厨房擦桌子，好声好气道：“好小宇，跟老公说说话，嗯？”

穆宇无精打采地抬头看着他，随即又垂下眼帘：“嗯。”

顾哲明把他搂到自己怀里：“你要是不喜欢，那我以后不在外面那样亲你了。”

穆宇摇头，靠在他肩上：“不是的，你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亲我都没关系……我只是觉得自己太……明明我们是未婚夫夫了，应该正大光明的，可我还是下意识想要躲开别人的视线和你亲密……我觉得自己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顾哲明看着他苦恼的模样，伸手一下一下地摸他的发顶，像在给一只什么小动物顺毛，“你比较容易害羞，而我们现在的顾虑也比一般情侣要多，你有这种想法是正常的。”

“但我觉得我这样做不好，这样想也很消极。”穆宇咬了咬嘴唇，像是在做自我检讨，“大概是我底气不足吧。”

底气不足，是因为觉得自己被顾哲明父母接受的可能性不大，觉得自己各方面的能力还不能算上好到拔尖。等自己练好了茶艺，学会玩儿单反了，可能就会自信一点吧。

说到这里，顾哲明就看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中掏出手机，飞快地点划了几下，过一会儿才道：“啊，我买的茶具和茶叶明天就能到了。”

他嘴角微微弯了弯，有了一点很浅淡的笑意。

至于单反，那个钱他暂时还花不起，因为光是买各色茶叶，他的账户就已经消失了三分之一的钱，刨去他执意要付的房租和每月固定转给妈妈的钱，这个月供他正常花销的钱只剩一千了。

换在以前，他是绝对不会把日子过得如此捉襟见肘的。他从小就知道家里的钱一分一厘来之不易，不肯轻易去用，住在旧公寓的时候，马桶水箱里要放饮料瓶，废旧的纸箱和啤酒罐也会被他收集起来拿去卖。来到新公寓后，这边没有收旧货倒卖的人，穿着稍微随便一点都没法进入小区门，他明白这事是做不成的，做成了也要遭人嘲笑。然而他还是默默坚守着其他的省钱原则，比如，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没人待的房间是不会开灯的，天气冷的时候，他宁愿多穿一点也不肯开空调，除非顾哲明回来。

但他一想到顾哲明的付出，他就觉得自己的这点努力不过是九牛一毛。

盘算了一下，他决定连续五个月在公司吃饭团度日，好早点攒下钱来买个单反。

正当他精算着自己那不多的钱该怎么分配，是要分期买个全新的，还是搞个二手的先掂着的时候，顾哲明对着他额头亲了亲，说道：“别忘了，明天咱们晚上有安排，你让快递把东西放小区外面的干洗店去。”

穆宇“唔嗯”地应了一声，脑海里的金额又扣了个打车费，少了十几块钱。

第81章 盯

度过了令人满意的周末，穆宇再上班时，面对张饶已经不是刻意闪避的态度了，当然，为了避免让其他人瞧出太明显的变化，他尽量做出一种理所应当的冷淡——他很忙碌，所以对张饶不苟言笑，交流过工作后就走，寒暄只有礼貌的一点头。

张饶看出来他的变化，心里断定他身后有人指点，但没关系，自己用不着心急，耐着性子放长线才能钓上大鱼。

况且，像他那样软弱的0号，就算自己不去碰，最后也肯定逃不脱被人按在床上随意摆弄的命运，自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不吃白不吃。

穆宇不清楚他内心所想，只见他有所收敛，觉得程医生教的办法甚妙，暗自欣喜起来，连带着敲键盘的节奏都轻快了。

中午，他从茶水间的冰箱里把自己买的饭团拿出来，又取出上周别人送给他的苹果，自己接了一杯免费咖啡，就算是午餐了。

虽然东西不多，但看起来还挺营养的呢！有蛋（饭团里夹有一层蛋皮），有肉（饭团里纸一样薄的火腿片），有饭，有水果，有饮料，很丰富啊。

审视完面前的食物，擦干净手正准备开吃，放在桌面上手机就震了起来，居然是外卖电话。

穆宇扬了扬眉毛——奇怪，言总的外卖现在不都是小助手去叫的吗，电话怎么打到他这里了？

接起来一听，对方道：“穆小宇先生吗？”

“啊？嗯，是我。”穆宇愣了一下，却是一秒不到就又反应了过来。

除了顾哲明之外，没人再叫他小宇了。

“您的外卖到了，下楼来拿吧。”

拿着热乎乎的牛皮纸包装袋重新坐到座位上，穆宇手机又震了一下，果然是顾哲明的信息：“多吃一点鸡蛋吧。”

打开包装袋朝里看，一眼就能看到一份加了溏心蛋的鸡肉炒饭，和一罐养胃的米浆鲜奶。

下层是两份玉子烧，淋了一层色拉酱，绿色的秋葵像星星一样嵌在软嫩的鸡蛋里，可爱得让穆宇忍不住拍了一张。

另一边，顾哲明在办公室吃着同一家店做的蒲烧鳗鱼饭和酸溜溜的梅汁，盯着穆宇给他发的图片和回复的信息，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一改平日里在员工面前不苟言笑的霸总形象。

他昨天看小宇拿着本子和计算器在桌边写写画画了好一会儿，就知道他是在算账。他的小宇是个勤俭持家的好孩子，每周都要把小账簿拿出来写一写，不过这次算得尤其久，而且全都记在账簿的最后几页，引起了他的注意。

没有寻思太久，他明白了穆宇这个举动的含义。他说的那几种茶叶都是上千块一斤的，就算是次一等，也要几百一斤，对于只有工资收入的穆宇来说还真不是一笔小花销。但是他的小宇一点不肯占他便宜，所以他只能换一种方式——小宇负责好好学茶艺，他就来负责养好小宇。

坐在他对面的Alex盯着他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终于开口道：“顾总？”

顾哲明连忙收了笑，嘴抿紧了，把敲上去的唇角弧度压平：“什么事？”

“您让我顶了杨副总经理的位置，那群老狐狸看我不顺眼，又派了个不会做事的新人来给我当助理，一天到晚把事情给我搞砸，我的日程她记得还没我清楚。”Alex皱着眉头道。

认真听完他的叙述，顾哲明把笑意全敛了。赶走这个新人，再招一个还是要被老狐狸们插一脚；可自己面人，Alex又没那么多时间，他接管了原本顾哲明负责的合作事宜，新人又不给他分担还添乱，现在肯定是忙得焦头烂额。

“这样吧，我会跟邱助理说一下，你把自己手头一些比较重要的事委托给她处理。等我想办法再招一个助理，让她带一段时间以后，我就让她搬回到楼下去。”

邱助理做事利索，处事周到，而且知悉他们原来的项目内容，交给她来处理确实更方便也更稳妥。Alex点点头，不再多话，低头继续吃自己用优惠券买的已经坨了的意面。

【作者有话说：老顾：我就知道小宇喜欢那个星星玉子烧~可爱的食物就应该配给我可爱的小宇~

Alex：我受到某种气息影响都不能好好吃饭了……】

第82章 跟踪

下班的时候，张饶没有朝助理台瞟，收拾完东西，早早离开了办公室，穆宇见他毫不犹豫地走了，松了一口气，也站起身收拾东西，五分钟后便离开了大楼，走到公司的大门口等车。

没过多久，他叫的车来了，他一边按快捷键拨顾哲明的电话，一边拉开车门上到车上。

电话响了不到两声就被接了起来，对方显然是一直盯着手机呢。

心头一甜，他接电话时的声音也跟着柔了几分：“喂？我已经上车咯，过十五分钟差不多就能到吧。嗯，一会儿去哪儿吃啊？回家吃吧，那条街东西太贵了……”

工作了一天，他有些疲惫，同司机报完目的地后，就仰靠在后座上半闭着眼讲电话，根本没看到窗外张饶的身影一闪而过，直接上了他后面的一辆出租车。

穆宇的家境和性格，张饶是有所了解的，他的回家路线，张饶也知道一二。平日里穆宇都是省钱坐地铁，有时末班赶不上，他还会走一段路去坐公交。眼下忽然打车，肯定是同人有约急着赶过去。

就像上回那样。

“师傅，跟上前面那辆车。”张饶坐在副驾上，对身边的谢顶大叔吩咐道。

司机看他穿得人模人样，不像是个混子，前面上车的又不是个姑娘，便没往坏处去想，按他说的做了。

张饶很好地继续扮演着一个无害的白领青年，和司机时不时闲聊几句，语声语调既不高冷又不浮夸，不吹牛皮也不倒上班过程中碰到的糟心事儿，还很体谅地说司机辛苦不容易，马上就博得了对方对他的好感。

没过多久，前面那辆车就停在了街边，穆宇下了车，看上去兴致勃勃又熟门熟路地往街角的一家店去了。

让司机慢慢停靠到路边，张饶坐在车里，隔着两层玻璃，在店内暖黄色的灯光的加持下，偷偷用拍摄到他跟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往店铺深处去了。两人走得太快，店内的飘窗边上又放了一个巨大的毛绒玩具遮挡掉了他们一半的身形，导致张饶没看清男人的长相。但凭他在gay圈混了六七年的经验，还是从男人的举手投足中捕捉到了蛛丝马迹，推测出此人跟穆宇关系非同一般。

张饶打开车窗，抬头看到店铺的名字：青葱时光陶艺室。这店名几乎是对他猜测最好的印证了——两个大男人，下班后赶到这儿做陶艺？为了巩固兄弟情？

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又把车窗给关上了。

报了自家地址，他懒得再应付那个谢顶司机，偏过头一直盯着窗外看。

原本还以为能够一尝穆宇未被开垦过的鲜嫩劲儿，现在可好，对方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张饶心有不甘，不过征服对方的欲望却是比先前又高了一层。

他从来是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拿到手，现在他的兴趣在穆宇身上，要他吃不着就走，绝不可能。来陶艺室这种地方约会的人，一看就幼稚至极，要抢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而且，穆宇身后的人不可能随时随地指点穆宇，穆宇的改变虽大，却依然有限。他的眼神和行为没有攻击性和杀伤力，再怎样作出冷漠不悦的姿态，内里也还是一派柔软，在自己眼里就是个小打小闹小别扭。

更何况，有很多事不是说变就变的。

尤其是那具敏感到不能被随意触碰的身体。

简直是天生注定的被他人掌控在手的命运啊。

张饶伸出舌尖舔了舔唇，把手表摘下放入包内，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轻微的咯咯响声。窗外五彩的霓虹灯光映在他的眼睛里，折射出了两点阴暗的光芒。

“师傅，不去那儿了，开到锦华路17号去吧。”

司机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改变决定去酒吧一条街，但顺着他的意思在路口打了弯，要从单行道那边抄近路过去，同时开口劝道：“小伙子，少喝点哦。”

张饶笑笑：“不喝多，就见见老朋友，顺便买点东西。”

第83章 暗霾

锦华路离陶艺室不算太远，也是十多分钟的路。这一片街区到处都是艺术品店和酒吧，于夜色中风情万种，是放松消遣的好去处，也是罪恶隐秘孳生的灰色地带。

张饶踏进其中一栋花园小洋楼，穿过一楼的散座和五光十色的人潮，直接从铁质复古的旋转阶梯走上了三楼。

三楼一半是吧台，一半是露台，吧台旁有两个房间，是供酒吧主人和其朋友“休息”的地方。

许是为了营造一种神秘又颓废的氛围，这里的灯光布置得十分幽暗，张饶踩着地埋灯走到吧台边坐下，吧台另一边一个纹了花臂的青年招呼他：“哟，你来了，喝点什么？”

“BasilSmash。”

花臂青年嘻嘻一笑：“你什么时候也会点这种玩笑一样的酒了？”

张饶笑了一声，是从鼻子里发出的气音：“本来就是喝着玩玩，今天我是来买东西的。”

“哦……”花臂青年挑了挑眉，随即转身忙活去了，不消多时便端了一个盘子重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盘子里有一只装了冰球的酒杯，上面缀着大片的罗勒叶，花臂青年手中拿着一只大号针筒，把一种青绿色的酒液注入到冰球之中。

等酒液冷却的时间里，花臂青年一手撑着吧台，一手撑着下巴朝张饶道：“你是要买安全一点的，还是要买刺激一点的？最近还有一些比较极端的，适合多人。”

张饶转转眼珠，说道：“极端的就算了，多人我不喜欢，前两种各买一份吧，我看情况使用。”

“了解。”花臂青年起身从吧台边门绕出来走进旁边的一间房，片刻后拿了一个很小的、像是用来装眼药水的盒子，亲手将它递到张饶手里，“今天玩一会儿么？”

张饶接过东西放到包里，然后把现金放到桌上，抬眼看他：“有可爱乖顺一些的么？”

“可爱乖顺的有多少会来这儿啊，”花臂青年摇摇头，面露遗憾，神色中又带着几丝戏谑，“你还真的只吃这一款啊。”

“啪”——张饶用木槌把冰球敲破，同时脸上忽而浮现出一丝暧昧的笑容：“是啊，我吃不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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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哲明预定的时候，陶艺室已经没有空出来的包房了，于是两人坐在外面的公共区域，跟在一群小朋友和中学生边上学习如何上色。

笔筒的颜色很快便上好了，穆宇在底部画了一个蓝色的小太阳，顾哲明见了，将笔筒拿过来，又在太阳中间画了一颗星星。店长夸他们做得好看，颜色也选得好，烧出来的成品应当是天青色的，会很漂亮，后天就能来拿。

陶艺室离悦才和公寓都不算太近，而穆宇说不清自己后天会加班到几点，便跟顾哲明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自己周五下班后过来取。

离开陶艺室，匆匆在旁边的一家茶餐厅要了两份定食吃完，穆宇早早拉着顾哲明一起回家了，两人顺便取走了干洗店的一堆快递。

把车停入车库，顾哲明率先下车，把那个看起来就极沉的四四方方的箱子给抱走了，只让穆宇拿着几小盒茶叶跟他上楼。他用余光瞥他的小宇，看到他的小宇嘴角弯弯的像个小钩子，钩得他心里泛起了一种幸福的痒意。

次日之后，穆宇便是日日早起，研究茶艺，顺便给顾哲明开启了喝早茶的新生活，有的时候两人还会吃上一顿茶泡饭。

茶的味道清香中透着比例恰好的甘苦，加了一部分高汤和芥末，撒了许多两人都喜欢的海苔，吃起来很清爽，两人心里头也是美滋滋的，每尝一回，都好像离结婚更近了一步似的。

公司那边，穆宇和张饶没再有什么除工作以外的联系与摩擦。不过他并没有忘记程医生的建议，留了几分心眼儿，暗中观察起张饶来。

这么一观察，他发现张饶此人的确是和当年大有不同。

学生时期的张饶，家境还不错，个性算是极开朗大方的，有一干朋友，无论是在男生群体还是女生群体，他都吃得开。而且他还同时兼具了体特生极佳的身体底子和脱缰野马般爱玩的特点，时常怂恿穆宇逃课一起出去玩，偶尔也能陪穆宇在图书馆里坐那么一两个小时。虽然和穆宇处了没一学年就分手了，没多久就找了个新的小男朋友，但好歹相处过程中也没劈腿，喜欢讨厌摊开的明明白白。

总而言之，是个健气又开放，不太好也不算太坏的人。

而今他依然开朗大方，可他的开朗大方却全部都成了有目的的行为，他的笑容里带着心机，他的好话里藏着心理暗示，他的举手投足都牵扯到利益关系；他还很会自我经营，无论谈什么干什么，看上去都不像是在为公司工作，而是让人往他身边聚拢，为他所用，成为他自己的价值。

在职场上，有这种表现也很正常，但穆宇察觉他的用意时，不知为何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不适感。

穆宇想，许是自己有了那么点物是人非的感慨吧。

只是，一种不大妙的预感开始在他心中徘徊，每当张饶从他面前走过，这预感就会像针一般刺他一下。

【作者有话说：【啵唧你们一口~明天早上起来计算今天的票数和打赏数~今天我要好好睡一觉，帮我妈扛了一堆瓶瓶罐罐回家，累得腰酸背痛……】

第84章 电梯困境

很快，事实就证明，穆宇的预感是完全正确的。

周四的早晨，穆宇习惯性地早早来到公司，此时大厅里只有零星几个早到的员工，前台也只来了一个妹子。

穆宇来到电梯前时，电梯刚刚升上楼，再降至一楼时，恰好周围没人，他便独自进入电梯，按下楼层就按了关门。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时候，他看着张饶从远处跑来，是个风风火火的模样，赶时间似的。出于礼貌，穆宇替他按住了开门的按钮，让他进到轿厢中。

“谢谢。”电梯门关上，张饶舒了一口气，朝他道谢。

穆宇轻轻摇了摇头，没说话。这里没有别人，他不是非和张饶交流不可。

张饶也看他不理自己，也很自觉的没再吭声。

直到三秒后，电梯忽然像卡住了一样，倏地停住了。

穆宇微微踉跄了一下，眼看着电梯没开门，知道是碰上了故障，便按了故障按钮，按了两下，却是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不知是否起了作用。刚掏出手机要打电话，他就听见张饶已经拨通了维修人员的号码：“西侧电梯，嗯，左手边的那个，被困两人，大约在二到四层之间吧。你们还有多久赶来？七分钟？好，好。麻烦你们了。”

穆宇收起手机，把包放到脚边，按照自救提示上写的话语双手抱头，后背紧贴电梯内壁，双腿半曲，目光投向轿厢一隅，面上没什么表情，心情却很复杂。

他上班至今，公司电梯就出过两回故障，两回还都给他碰上了，这次还附带一个令他头疼的张饶。

孤男寡男共处这么一个小轿厢，无论是沉默还是交谈，都是尴尬到不能再尴尬。

张饶打完电话，看他摆出这副奇怪的动作，且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笑着走到他身边，说道：“没必要对我这么冷淡吧？”

穆宇不想把话说得太绝撕破脸，看了他一眼后，朝轿厢数字按钮上方的故障自救提示微微扬了扬下巴：“我认为你还是照做比较好，现在不是什么聊天的好时机。”

张饶靠到他身旁的另一侧厢壁上，却没抱头也没蹲下，是个潇洒自如的模样。勾起唇角笑了笑，张饶对他道：“你还是像过去一样，正正经经的。”

他的口吻有些感叹，甚至夹杂了一丝怀念的感觉，想要和穆宇套套近乎。

“爱惜生命有什么不对吗。”穆宇淡淡的嗓音里透露出一点刻意的疏远，仍是维持着那姿势一动不动。

看他居然心肠比以前硬了，不吃这一套，张饶干脆把话挑明了：“爱惜生命，是因为有了男朋友吗？”

穆宇心中一动，先是奇怪他为什么知道，后来想了想，觉得他也有可能是在诈自己，便道：“我们是同事关系，希望你不要过度关注我的私事，就算有兴趣，也不要当着我的面对我刨根问底，这样很不礼貌。”

“好吧，那我换一种方式说。”张饶笑得不怀好意，却又胸有成竹，“青葱时光陶艺室里，应该有比陶艺更有意思的项目吧？”

他说着，又靠近了穆宇一点:“我听说那家陶艺室有包间的，这么说来也有几分情趣，你们进包间了吗？”

穆宇一听店名，心中一惊，站直了身体，难以置信道：“你跟踪我？”

张饶摇头，并不承认：“我哪里那么有空，在那片吃饭的时候恰好看到你而已。”

穆宇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往旁边挪了挪，重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回道:“我再说一遍，触及我的隐私的问题，请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

张饶讲话真是越发得寸进尺了，这一句比上回咖啡厅里那一句更无耻，要不是考虑到自己现在的安全，穆宇真想直接把他推到一边去——他说这话的时候已是十分克制自己的怒气了，握着轿厢里的扶手的手骨节都已发白。

“你男友能受得了你那个？”张饶目光停留在他胸口的衣袋上，意有所指。

“当然，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吗？”说到这个问题，穆宇几乎完全是理直气壮的。他见过顾哲明一次次的忍耐，宁愿忍耐也不肯让他感到一丝痛苦，不忍心看他难受得哭出来，单凭这一点，张饶就远远不及，更不要说顾哲明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好处。

“啊，所以那个人真是你男友。”张饶好像看着猎物掉进陷阱一样，露出一个计划得逞的笑来。

张饶觉得自己运气真是太好了，五年过去了，穆宇竟然还是一朵新鲜水灵，未经采撷的小雏菊，干净得没有被任何人触碰过，简直完美。

“知道了就不要再一次次试探我了，我有我的选择，你也有你的生活，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吗？”看在过去张饶对他还算不是太坏的份上，穆宇忍着不悦，还是尽力试图说服他。

这是最后一次了。穆宇暗自对自己说道。

自己已是仁至义尽。无论这次令人不快的交谈结果是什么，他都不会再忍让了。

【作者有话说：你们可以大肆骂张饶的，真的（其实是我想看了）【计算了一下，今天的目标是3590~我应该会写得比这个数多一点儿8】

第85章 变数陡生

“但你们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的，不是吗？”张饶仿佛是在劝他，语气堪称苦口婆心，语重心长，“你还是该早做打算。”

张饶心里笑他天真。哪个正常男人能忍得了那种事啊，什么心疼他不碰他，分明是○痿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否则这好日子也是暂时，终有一天他男朋友会同他闹崩的。

这话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听的人都不会高兴，要不产生抵触情绪，要不会立刻对未来产生担忧，而对于正在想办法讨顾哲明父母欢心的穆宇来说，则是更进一步地越了雷区，听上去好像是在咒他和顾哲明不能好好结婚一样。

他心里气得要死，却吃亏在不会骂人，憋了半天才道出一句:“那我也不会选你的……你要是再来惹我的话，我就不得不采取一些手段了。我是认真的。”

他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人也退到快要贴到数字按板上，可是微微下垂的眼角使他看上去并没有多生气，只是一种带着烦恼的模样——他着实是烦恼，因为他从来没跟人起过争执，弄出过纠纷，到底该采取什么样的手段，他心里没底。

张饶觉得他像一只毫无杀伤力的幼犬，张牙舞爪地要咬人，浑身上下却是半分凶相都透不出。对于这样可爱的猎物，单单的尝个鲜是不够的，应该把他栓在身边，据为己有，看他哭，看他疼，看他一切隐秘不为人所知的表情。

穆宇盯着他，准备随时和他打一架，没想到对方听了他的话后，眼睛微微睁大一些，片刻后又缓缓把眼帘垂下了，好似很神伤：“你就那么讨厌我？是，我当时以那样的理由和你提分手，你肯定很伤心，是我辜负了你。”再抬眼时，他的面部表情忽而又多了几分歉意，“听说，圣诞夜我出去约会的时候，你那天一晚没回寝室，第二天回去之后眼睛肿得像核桃，之后你也一直没和别人谈……我当时是想道歉的，但是一直没找到机会，现在可能晚了……对不起。”

他突然转变的态度搞得穆宇一时不知道怎么搭腔。

世事总是旁逸斜出。圣诞夜的事情同张饶无关，没想到对方却一直记在心里，现在还跟自己认错。不管对方的愧疚有几分真，说到底自己也有错。自己心里一直没忘掉顾哲明，却草率地决定跟张饶在一起去逃避现实，对他也是不公。

但这个误会现在也不适宜解开，还不如就此掩埋，顺理成章地结束眼下的事。

打量了对方一会儿，他把目光转到一边，语气里没了怒意和敌意：“道歉就不必了，以后保持同事间的正常距离就好。”

张饶沉默着别过了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抑或只是整理自己的情绪。

一分钟后，他又面向穆宇，叹惋道：“看来你是真的很爱你的男友。”他边说，边向后退了两步，尽力减弱穆宇对自己的戒备。顿了顿，他神色郑重，又仿佛是鼓起勇气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你男朋友对你没现在那么好了，我希望你还是能考虑一下我，我是真的喜欢你。从大学到现在，我交往过的人确实不止你一个，可真正让我心动过的人只有你，和其他人交往，有些是纯粹和你赌气，有些是因为他们像你。你怨我过去狠心也好，可当时我提分手的初衷，是因为我再和你在一起就忍不住要伤害你了，请你至少不要厌恶我……”

他话还没说完，整个轿厢忽然往下震了震，穆宇没站稳，被脚边的包绊了一下，张饶赶紧过去将他拉起来，拉完便撤手站到一边，好像怕给对方带来什么麻烦似的：“要紧吗？小心些。”

穆宇把包摆好，重新靠厢壁站稳，朝他摇头道：“没事……你也……小心些。”

见对方态度有明显的软化，张饶心中暗笑。

穆宇太容易心软了，而且多占人一点便宜，多欠人一份情都会觉得过意不去。自己只是稍微煽情些，让他记起一点过去的情分，再主动将两人的距离拉开，装出深情又克制的样子，就能令他往后退让几寸。看来，想要攻略下他，也不会花自己太久时间。

借助外物来控制虽然方便，但毕竟是强迫，凭借自己的手段攻破心房，让对方死心塌地才更令人愉悦。

张饶嘴上刚应了一声，电梯门就被打开了，轿厢的位置刚好是一半对暗墙一半对着敞开的外门，相当于有一个极高的台阶横亘在两人面前。

穿着橙色衣服的救援人员把手伸了进来，催促道：“来，个子高的帮托一下你同事！”

这对张饶来说正是一个靠近穆宇的好机会，他当然不能放过。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把包放下贴着暗墙坐好，他抬头对穆宇道：“踩着我的肩上去吧。”

“可是……”虽说穆宇对张饶已经没那么厌恶了，但看着对方整洁的西装，他不想承这份人情，且凭张饶刚才的那一番话，他觉得再同他有肢体接触就更不合适了。

他兀自迟疑着，上边的救援人员可等不及了，催促道：“别想了！离迟到还有三分钟，快点！”

看着对方凶巴巴的脸，又想到自己可怜巴巴的账户余额，穆宇一时之间没有更好的选择，只好踩上了张饶的肩。

感受到肩上并不算重的分量，张饶得意地笑了笑——这下穆宇是拒绝不了他了。

等两人下电梯，飞奔到办公室打卡，一看时间才知是被救援人员给唬了：明明还有三分钟嘛。

办公室的其他人也都是爬楼梯上来的，累得气喘，有个别较为肥胖的同事更是怨声载道。

穆宇从助理台拿了湿巾给张饶，朝他道了声谢，便快步回去工作了。

【作者有话说：张饶真是个戏精垃圾男孩。——来自塑造他的作者的痛骂。【放心！就有老顾了！老顾醋精！醋王！！【对于穆宇为什么会被他说动，一半出自他本身心怀愧疚，另一半也是张饶除了调戏他之外没再做过什么别的能遭道德谴责的事了（仅限穆宇看到的部分）】

第86章 掣肘

电梯中的风波是过去了。一天工作下来，张饶也是没再同他多话，中午吃饭也是坐在角落里，默默吃完又默默离开，全程只是坐下和站起来的时候冲他点了点头。

穆宇坐在助理台，忙完一部分工作站起来到茶水间倒咖啡，透过茶水间透明的玻璃隔断，顺着长廊方向望出去，只看见他偶尔跟自己身边的助手小朋友说几句话，似乎是在指点对方什么。

下班的时候，张饶也没异样，和其他同事边聊边往门外走，路过助理台前时候，他朝穆宇摆了摆手，脚步也没停。

穆宇觉得这件事应该是到此为止了。不过张饶给了他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比原先若即若离地缠他更令他觉得棘手。

本着事情窝在心里不好受，也考虑到程医生之前讲的“夫夫之间不坦诚容易为亲密关系带来隐患”，穆宇预先在脑内模拟了一下自己说话的条理和语气，洗漱完上床后，把这件事跟顾哲明说了个大概，并且略去了张饶前面的油嘴滑舌和后头表白的具体内容表述。

——不是因为他要刻意隐瞒，而是因为借着床头灯较暗的橘色光线，他看见顾哲明的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黑，伴以用肯定口吻说出口的问句：“他应该是欲擒故纵，或者是别有所求吧。”

态度颠颠倒倒，先是骚扰他家小宇，又转而表示自己会选择放手，希望对方不要讨厌自己，翻脸比翻书还快，不是别有目的，就是精神问题。

“这……大概不会吧。”面对恋人显而易见的不悦，穆宇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抚弄对方的脸，试图抚平他眉头的郁结和内心的皱褶，“他前后言行确实有差，这点我也很纳闷，不过看他的表现，后头的话又好像不假。”

顾哲明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放平在松软的大床上，一翻身就把他困在自己的臂膀和床之间:“什么不假？他对你余情未了不假？”

他语气里带着浓浓的醋意，刘海滑落下来挡住光线，两只眼睛陷落在阴影里，是个逼问的姿态。

穆宇被他突如其来的床咚吓了一跳:“没有，我就是觉得他至少短期之内不会来缠我了，但是我不能肯……”

“没有但是，他很危险，远离他就对了，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避开目光接触的就避开，能离他二十丈就不要离十九丈。”顾哲明的面孔离他越来越近，语气里带有一点罕见的压迫意味。

但是穆宇一点也不怕，看着老公英俊无俦的脸，听着对方气闷的话语，他觉得老公现在好像一只吃醋撒娇的大猫，和先前硬是拉他去看恐怖片的时候一样一样的，无论是神情还是动作都带着丝丝入扣的依恋和占有欲，令他怦然心动。

有关电影院里他们缠绵的吻回忆涌上心头，他忽然情难自制地伸出另一只手勾住顾哲明的脖子，把自己的唇舌给递了上去。

顾哲明猝不及防被他一吻，差点给夺走神智——嘴唇好软，嘴里还留着一点清新的薄荷味道，微微发甜，舌头跟家里养的小鱼一样，灵活好动……他家小宇什么时候这么主动，这么会勾人了？

但是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因为顾哲明的理智很快就重新占了上风。他把小宇给按了回去，执意要把话说清楚:“我还没说完呢，一会儿亲。”他舔舔嘴唇，拉回刚才的话题，“到了不得不和他交流的时候，你不准对他笑，不准对他好声好气，不准在他面前露出……”

他说到这儿，一句话戛然而止。

穆宇看着他，笑着道:“怎么不说了？不准露出什么？”

顾哲明本想说不准露出任何可爱的模样，可是他马上又想到，他的小宇根本是什么时候都很可爱啊！小宇笑起来嘴角会出现浅浅的笑涡，非常可爱；发起呆来眼角微微耷拉着，像个孩子一般软软糯糯的，特别可爱；摘了眼镜，或是困得双目朦胧的时候，双目失焦的样子呆萌呆萌的，超绝可爱；哭的时候眼睛盛满了雾气，只想让人抱在怀里哄到他笑为止；就算是皱着眉头的时候，担忧的时候，也是可爱到让人想亲亲抱抱，赶快驱走他的忧虑……更不要说那些穿着卡通围裙的时候，被吻得唇瓣发红的时候，被浴室的热气蒸得一身皮肤白嫩中泛着粉的时候……那些时候已经不止是可爱，简直称得上诱人了。

如果是普通人看到穆宇平时可爱的样子，顾哲明觉得无妨，他不会干涉他的小宇和别人有工作交友方面的交流，小宇的可爱会为工作带来一部分的便利，增进与朋友的互动也是好事。

但张饶看他的眼光和普通人能一样吗？那是在觊觎他的宝贝！不行！绝对不行！

思及此，他生气地往穆宇身上一趴，赌气道:“你干脆申请调离这个部门……不，你还是辞职更妥当。”

其实他知道这多半行不通。小宇好不容易熬过顶头上司对他的责难，升了职，涨了工资，工作如今顺风顺水，正处在上升期，为了一个不确定因素就此离职，难免让小宇觉得可惜。可他还是要讲，一来是提醒小宇事情的严重性，提高警惕，二来是让小宇能够早做准备，

穆宇把他搂起来，一边嗅着他好闻的气息，一边用下巴蹭着他的发顶，像是哄着他似的，笑道:“辞职也得先找到下家呀，不然我哪来的钱买单反？”

“下家……”顾哲明重复了一声，突然想起前Alex前不久才提到的关于缺助理的问题，要是穆宇能补这个缺，自己正好可以把邱助理派去给Alex当帮手。如此一来，自己就能跟小宇形影不离了，简直是一举三得。

他一时兴奋，忽地支起身朝穆宇道：“干脆你来悦才工作好了，你要多少工资我开给你多少。”

“孩子话。”穆宇感慨地轻轻笑了一声，抚摸着爱人的头发和脸庞道，“你乱开工资，叔叔知道了还不得生气？咱们还要结婚呢，可不兴这样随便。同样道理，我留在GK也可以避嫌，一旦在悦才有了职务，难免招人口舌，引人猜忌，对你我而言都不好。”

传点他们俩之间的特殊关系便也罢了，在GK待了那么久，他早已不惧这种八卦，他真正怕的是别人将他塑造成一个心机深重的男狐狸精。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当时田辉造谣，周成惠为什么气急败坏？就是这个道理。

可以想象，这种话传到顾哲明父母的耳朵里，两位长辈难免会觉得他别有用心：因为一点点不起眼甚至没对他还没有造成任何负面影响的小事就离开GK去悦才工作，很难让人不去联想那些讨要股权霸占要职企图掌控公司的狗血戏码。可是信任不存，再狗血的猜测都会被当成是真实的，到时候只剩他百口莫辩，纵然顾哲明愿意相信他为他说话，也会被当成是为爱倒贴钱的愚蠢富二代。

积攒好感就像建房，一砖一瓦垒起来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可那些鸿毛般不起眼的留言却是重若泰山，轻轻飘到屋顶上就能顷刻间粉碎整栋房屋，甚至直接碎裂平地。他现下好不容易积累了一点自信，感觉生活有了起色，他不愿意并且极度害怕自己的努力为此付诸东流。

顾哲明从他的浅笑之中读懂了他未言明的一切，心里感到了一种欣慰的无奈。

他留下是因为爱自己，自己明明不情愿，却又受不得不去顺从他的苦心。

该怎么办呢。

他只有更爱他，只有想办法尽可能地去保护他啊。

【作者有话说：老顾：小宇你有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啊（被吻住）居然奇袭……好甜……不行，要教育好才可以！……哎，生不起气来，还是……

小宇：（小声）班长老说我可爱可爱的，其实我觉得班长也很可爱的。】

第87章 掣肘（二）

心底某一处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顾哲明重新伏到穆宇身上，低声道：“从明晚起，我们一起回家。”

“好是好，可是怎么一起回呢？”穆宇很缓慢地抚摸着他的后背，两只眼睛望着被灯光映成黄色的灯罩。

两家公司虽然离得不算很远，但下班后交通拥挤，来来回回的也不方便。

“看下班时间吧。如果我下班比较早，就去你们公司后门位置接你。如果你下班比较早，就去绿城时代广场那边等我。”

绿城时代广场正好在两家公司之间，是一家有不少餐饮店的大商城，从GK出发的话，坐两站地铁便到了，方便快捷，肚子饿了直接买吃的，不必回家做饭。

穆宇知道顾哲明是为自己着想，但这样一来顾哲明就太累了。他想了想，说道：“那你要是当天有应酬，像上回那样醉得不省人事，要怎么办？或者我有事加班，要到半夜才能回家，你也在后门等啊？”

顾哲明不觉得那算事儿：“那我就提前在酒店开好房。”

穆宇认为这法子不很妥当——不是要多跑路就是要花钱，一次两次便算了，要当作长久的法子来执行，劳民伤财。

“这样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你是把我当成一颗糖就能哄骗走的小朋友来对待了啊。”

顾哲明蹙起自己浓黑锐利的眉，唇角却染了一点笑意：“谁让你给我一种危机意识很弱的感觉，我得把你看得好一点。”

“好，听你的，提高危机意识，我保证一下班就直接回家，不跟张饶多啰嗦，不跟他有多余的接触，”穆宇态度诚恳，就差没有指天发誓了，“所以开房的事还是免了吧，我觉得还是家里更有安全感，你困了，累了，酒喝多了，我也好给你准备你需要的一切。”

见对方没立刻应答，他又温温柔柔地添了一句：“怎么样，现在可以亲亲了吗？我还等着呐。”

顾哲明看他服软的乖巧模样，心中那口憋闷之气总算是出透了，便要从他身上翻下，准备抱着他侧身亲吻，亲完了一道睡去，谁料穆宇却抬起一条腿勾到了他的腰上，又伸手再次勾住了他的脖子：“就这样亲嘛……我喜欢你压着我……”

顾哲明几乎是迅速压回到穆宇身上，饶有兴致地看向穆宇。

他的小宇，光滑的脸挨得他很近，长而浓密的睫毛让他的眼睛看上去更漂亮了，黑珍珠似的眸子折射着床头灯温暖的光，亮晶晶的，因为失焦的缘故，看上去有种朦胧的稚气，散发着诱人的可口感。

“为什么喜欢我压着你？”顾哲明看着身下人，几乎是贴着他的唇在问这句话。

“因为很安心……而且……舒服……”穆宇很少说出这方面的感受，没料到对方还要刨根究底，脸一下子红了。

顾哲明贴得太近了，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交缠在一起，令他觉得更加害羞了，脸微微偏向了另一边。

“用不着害羞，舒服就是要说出来才好……”顾哲明说着，伸手拧暗了灯，深深地吻了上去。

抱着老公宽厚的背，蹭着老公精壮的腰，穆宇忽然觉得，今天还是幸福美好的一天，所有烦恼都不值得一提了。

【作者有话说：这章算是接着上章结尾了，虽然短，但是今天不但达标了预计字数还超过了不少耶~】

第88章 潜伏期

随着GK新产品发布会预定日期的逼近，穆宇的工作繁忙程度又开始达到一个新的高峰期。

数据整理，文件交接，原材料购买，委托生产，产品包装设计，营销渠道，代言人敲定，拟定价格，杂志和电视推广………这些前期工作没有一件是不折腾人的，偏偏负责运营的他们每个环节都要参与。

众人是热天的扇子——家家忙，办公楼内的每一层都能见到穿着高跟鞋也依然健步如飞的女职员，以及电话打不停，东西抱满怀的男职员；办公室里则是老板的命令声和员工们噼啪作响的键盘声此起彼伏。

言总像一阵风，三天两头往外跑，不知道什么时候刮出去，又要在什么时候刮回来。穆宇只好担负了许多原本由他处理的要务，甚至许多邮件都是他回复完再报告言总知悉，许多文件是他审阅完直接让言总签字的。

相应的，穆宇发觉，小助手最近和张饶在一起的时间多了，每次都是在请教工作上的事情。

这种现象稍微分析一下便不难理解了——如果张饶之前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他和小助手之间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复杂的情感关系，那么他接近小助手的目的就依然在自己。

当然，这是猜测，猜测需要有实事证明。他找到小助手，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小助手毕恭毕敬又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哦，我看您最近很忙，有些事我弄不清，问您又怕打扰您，上次正好被张经理看见了，就指点了我一番，还跟我说有什么不懂都可以问他。”

“哦……”穆宇凝神想了几秒，对小助手道，“你以后有什么事不懂直接问我就好，小事直接当面或者微信上问，复杂的事情整理好来龙去脉给我发邮件，紧急的事情就打电话。张经理也有他的事要忙，你总麻烦他不妥当。”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缓和，然而面色却比之过往稍微严肃了些，小助理看了，觉得自己可能是触了雷——他一直去找张经理，岂不是等同于告诉人家穆助理什么都不教他嘛。

这么想着，他赶紧应声答应了，自此之后便没再过分依靠张饶。

穆宇从没想过要把人一竿子打死，因此他不排除张饶单纯是乐于助人的可能性。但他从来没忘记过顾哲明说的话，每时每刻都注意不去靠张饶太近。

假设张饶没有别的心思，那么小助手不去找他之后，他的工作应当一切照旧。

反之，张饶如果是想靠帮助小助手来接近自己，这一做法刚好也是种委婉的拒绝，穆宇确信他能明白，关键在于明白后他会怎么做。

他对于现状尚算满意，一边保持观察，一边不停忙碌。晚上顾哲明多半会戴着帽子和眼镜到后门那条小街拐角处等他，并且车也换成了MiniCooper——那是顾芸以前读研时开的车，现在正好借给他用。

车子是低调的银灰色，外观线条柔和，连车灯也是圆圆的，妥妥的女士车，任谁也不会想到里头待着的是顾哲明。

不过，这辆车的内饰与外观完全相反，车里的氛围灯却被顾芸设成了紫色，穆宇进车猛地一瞅，感到一阵逼人的骚气扑面而来，忍不住笑了起来，在得知这是顾芸的车之后，他道：“确实是姐姐的风格呢。”

“什么风格？”第二天，顾芸在办公室听顾哲明提起这件事，追问道。

“忘了原话是什么，”顾哲明笑着答道，“反正是在给你脸上贴金。”

“诶，怎么说话呢？”顾芸放下手中的餐叉，瞪了弟弟一眼。

“贴金不是挺好的？我也正准备给你脸上贴金来着，真正的贴金。”顾哲明边说边发了一张截图到顾芸手机上，图上是一套他刚下单的高档护肤品，透明的液体中漂浮着闪闪发亮的金箔。

顾芸划拉几下手机后，果然笑出了声，随即拿腔拿调道：“我以前怎么没发觉，你那么会送礼呢？”

“因为我以前只是区区一个总经理，没有姐姐有钱，怕送的东西姐姐瞧不上呢。”顾哲明开玩笑道，“不过我一直有留意姐姐喜欢什么，而且小宇又在GK工作，他对化妆品和护肤品也有所了解，也能帮着参谋。”

“哦哟，说得好肉麻。”顾芸做了个环抱双臂发抖的动作，接着拿起刀叉切面前的牛排，神情依旧是喜色未褪。

哄好了友军，顾哲明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柠檬水，清了清嗓子，把谈话切入到正题：“话说回来，妈最近学摄影学得怎么样？旅游照是准备放在五一长假还是十一长假拍？”顾哲明近日发觉顾妈妈妈很少分享她的大作到家庭群当中了，心中浮起某些预感，忍不住要问问清楚。

“别想了，她早换兴趣了。”顾芸头也不抬地回答道。金色的刀叉分割开嫩红色的肉，她叉起一小块牛排放到口中轻轻咀嚼，吃得慢条斯理。

显然，此事在她眼里根本是司空见惯了。

“换了？怎么回事？”虽然对此事已有所猜测，顾哲明还是对这新动向感到些许吃惊。

顾芸叹了口气，解释道：“摄影嘛，要懂美术，要懂物理，这两个她都没问题，但是还要人爬高就低，要人快速捕捉一瞬即逝的美，咱妈一天到晚穿裙子和高跟鞋，怎么做得到这两点呐？”

“那……妈现在感兴趣什么呢？”顾哲明进一步打听道。

顾芸咽下食物，将身体稍稍往前倾了些，压低声音神秘道：“超冷门，你绝对想不到的。”

晚上顾哲明去接穆宇的时候，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对他道：“小宇，有一个特别的消息要告诉你。你可以不用攒钱买单反了。”

“诶？”车内的氛围灯已被换成了蓝色，穆宇拿着顾哲明给他买的北海道蛋筒冰淇淋，脸和冰淇淋一样白，在炫目的蓝光中散发着一点荧光效果。他听了顾哲明的话，心里有点紧张，连冰淇淋都忘了吃，“为什么？”

“因为我妈她现在迷上拼图了。”顾哲明把车倒出小巷，开到大街上，这才发觉穆宇一直没应声，偏过头一看，对方正扳着手指不知道在算什么。

“怎么了？想什么呢？”顾哲明朝前面开了一段，又提醒他道，“再不吃冰淇淋要化了。”

穆宇后知后觉地低头一看，鲜奶配比很重的冰淇淋被自己热乎乎的手一握，果然有坍塌的趋势，他只好伸出舌头，把冰淇淋快化的部分卷到嘴里，然后很怕凉似的，半眯着眼睛轻轻吮了吮冰淇淋的尖顶，嘴吞吐了几回，把那尖顶含吃掉了，剩下的部分变成了一个光滑的椭圆。

他这才说道：“我是在想，这几个月都很忙，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跟阿姨见面，这时候正好送点东西给阿姨。我之前看到网上有卖油画拼图，很漂亮的，也许阿姨会喜欢；我还想给阿姨做几样点心小菜，最好当天及时收到及时吃，你转交过去方便吗？”

车被红灯拦在了十字路口，顾哲明转过身看他，看他边说话边伸出舌头舔嘴角白色的甜奶渍，心里泛起一点痒意，一边说着“方便，当然方便”，一边情不自禁地靠过去，却被穆宇软软地推了一下：“冰淇淋里有鸡蛋的。”

“我知道，不亲嘴。”他说得有道理，可顾哲明心头的痒意难消，干脆抓他过来，在他鬓角边上蹭了好几下，然后轻轻咬了一口他白嫩可爱的耳垂，把他咬得轻哼了一声，这才消了几分痒意。

穆宇脸红红地把冰淇淋吃完了，开始咔咔咔地埋头啃蛋筒，等到车到了目的地，他还捏着蛋筒外的那层彩纸。顾哲明把氛围灯关了，打开车门，暖黄色的车灯亮了，把他绯红的脸照得亮堂堂的。

“一会儿上去什么都别管，先刷牙。”

他听到顾哲明对他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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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被顾哲明一通揉搓，穆宇心头小鹿乱撞，直直撞到他梦中去。梦里全是顾哲明，有高中时期的模样，也有现在的模样，每一个都在亲他抱他。

一夜过去，他脑袋没得好歇，晕晕乎乎地跑去上班，竟又和张饶同乘了电梯。

这是本月第十五次和他同乘电梯了。自那日电梯故障后，张饶好像每日都来得比以往早些，不过因为公司的大家都很忙碌的缘故，电梯里倒是不止他们两个。

依旧是张饶道了一声“早”，他回了一声“早”。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不必思考也知道了。

就像昨天、前天、大前天一样，他们各自相安无事，到达办公室所在楼层之后，两人一前一后有默契地走出电梯——一开始两人互相谦让过，后来为了避免说话，穆宇就从善如流地总走在前了。

然而电梯门还没闭上，就有两个内勤人员推着一辆货车挤了进来，一下子把人都挤到另一边去了。原来货梯坏了，他们搬东西又搬得急，只好趁着现在人少用一下客梯。

穆宇挨着张饶站，心里觉得尴尬，但他另一边是两个年轻的女职员，他也不好靠过去，只好尽量并着腿站，免得碰到张饶。

他困得要死，一边掩嘴打哈欠一边还要绷紧身体，心里不由得默默吐槽GK的公共设施维护太差，表面光鲜，内部问题一堆。

打完卡，他坐到工位上开电脑，等待开机的同时，他闭上双眼，轮流按着太阳穴和睛明穴，就差没把眼保健操给做完整了，等到开机的音乐声响起，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杯咖啡。

一抬头，正见到张饶站在他面前，眼神很是关切。

“刚才看见你很困，正好去茶水间倒咖啡，就顺便帮你接了一杯。”张饶说完就走，没有停留，大概是也不想看到他勉强挤出来的礼貌笑容吧。

穆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看看桌上的咖啡，喝也不是，倒也不是，只好将它放到了小助理的桌上。

下午言总从外面风尘仆仆地回来，和穆宇沟通了二十多分钟后，穆宇和他又各自拿着笔电和资料到不同的会议室开会。

小助手帮言总拿东西去了，穆宇自己一个人左右开弓，一手拎着一袋砖头似的资料，一手抱着笔电，笔电上的带线鼠标还在一个劲地往下滑，让他不得不抱孩子似的时不时掂一掂保持平衡。

正当他走到电梯前，欲放下资料按上楼按钮时，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把他手中的资料接了过去，替他按下了按钮。

他骤然回首，再一次看到了张饶的脸。

他还看到张饶把资料挪腾到了离他比较远的那侧手上。

是了，这个会张饶也要参加，同行是很合理的。

嘴上说着谢谢，穆宇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张饶的一切行为都显示出，他还没有放弃追求自己。

看来，帮助小助手果然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会议结束，穆宇收拾资料，待到与会人员大都离去，他深深吸了口气，把东西拿上，走到张饶身边，轻声道：“去露台吧，我有话同你说。”

【作者有话说：【后面章节重复不要订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顾哲明：（舔唇）小宇是甜的。【今天被噪音骚扰，加上有别的活要干，所以就全部并到晚上更新了……】

第89章 再度拒绝

露台上正好空无一人，风很大，吹得两人胸前的名牌都在微微晃动。

穆宇细细的几缕头发被风吹得飘起来，眼睛因为风大而半眯着，眉头微蹙成两个鼓起，让张饶想起了过去那个摘了眼镜后，眯起眼瞧人的小书呆。

“张饶，我很感谢你最近对我的帮助，如果以后你在工作上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地方，我一定会尽量帮你。”他刻意和对方保持了一定距离，但站得又不是非常远，声音传到张饶耳朵里，不怎么大，却极清晰，“但是，我不能回应你除工作以外的其他期待。”

他抬头，虽眯着眼，目光却很亮地看着对方，样子十分认真:“可能这样说有些失礼，但为了避免往后你我之间产生不必要的麻烦，我必须说。你若在我身上有所求，一定会失望的。”

张饶抿唇盯着他，耐心听完他的话后，摇头道:“不，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那么做，一来是想弥补过去我犯的错误，让你对我有所改观，二来么……是因为我忍不住想要关心你。对，就是忍不住。看到你累了就想给你送咖啡，看到你太热就想给你调空调温度，看到你辛苦，就想替你分担……这种感觉，我自己没办法克制。

“至于是否有所求……我说没有你也不会信吧。而且，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什么人为爱情付出，初衷如何，是不是要求一个完满的结果，心底都会怀有那么一丝期待的吧。”

他满目伤感的柔情，像是偶像剧里被虐的男二，穆宇看得别扭，赶紧转过头把目光投向大楼外的绿化带。

两只手撑着栏杆，穆宇踟蹰了一会儿，最终狠下心道:“那么，请你不必怀着期待，因为那个期待永远不可能有到来的一天。”

他觉得这话已经挺狠了，没想到对方语声语调变都没变，是个油盐不进的状态：“我知道，现在你一定觉得他更好。但是不比较一下怎么知道呢？也许有一天你会看到我的好的，至少，你心里会记得我，这样我心里还有一点慰藉，总比现在就此远离你要好。”

张饶过去就是想到什么做什么的个性，不会管什么前因后果，穆宇晓得，他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十分不会忘记照顾和表达自己的感受，当初交往前就是如此，给他买早点、送花、送鞋、送书、点爱心蜡烛、抱着吉他唱情歌、在宿舍楼前放烟花，他也不管方法是否老土，反正就一种“不管你答不答应收不收我就是要给你承包鱼塘”的态度，气势惊人。时隔多年他成熟了，手段和言辞都变得圆滑起来，至少乍看之下，比过去容易让人接受了，然而基调还是同样的配方，同样的味道。

可穆宇却不再是过去的穆宇了。那时的他没有被谁爱过，没有被谁强势追过，很容易被几句话和一点坚持不懈所打动，再加上他彼时一心想要忘记顾哲明，才冲动答应了张饶的追求；此时的他，恋情已很稳定，在恋人和医生的帮助下，也能够正视自己的心，所以他知道，他应该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能给对方留任何期望的余地。

“也许你是好的，可对我而言，这些好，我没办法接受，因为我不爱你。很遗憾，从最初和你交往的时候，我就没能感觉到我对你有持久的‘爱’和‘喜欢’……我只是觉得你也许是‘可以’交往的人，程度仅仅是‘可以’。

“尝试过交往之后，你向我提出分手，我也曾难过了一阵子，难过的原因，就是没能好好回应你的期望。我自卑，我觉得自己是不配被人喜欢的，因为我没办法回应作为恋人的你合理的期望，而且我自知很难回应你，无论是从心理角度，还是从生理角度，我都做不到……

“直到我男友向我表白，带我一点点从自卑里走出来，我才认清了自己的感情，了解了自己的心。他是真的对我很好……除了我妈，他是这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他会陪我去医院，很有耐心的根据医嘱给我做辅助治疗，会夸我会哄我，会鼓励我会支持我，把我当成小孩子一样来爱护，我妈也支持我们俩在一起。”穆宇顿了顿，“我不会再爱上除我男友以外的人了。这么说不是针对你，实话讲，我在我心里，他就是我唯一能交往的对象。更重要的是，在他真正喜欢上我的之前，我就已经爱了他很多年。而且我确信，他是这世界上最值得我去爱的人。”

他说到这里，转过脸重新看向张饶，目光里一半是忆起顾哲明时候的带着爱意的暖光，另一半是他投射给张饶表示遗憾和疏远的冷光，“我的心很小，只能盛得下一个人，盛过他之后，就再也盛不了别人了。”

张饶和他对视，目光闪动：“非他不可吗？”

“非他不可。”穆宇为了彻底斩断他的念想，又补充道，“而且我们已经在准备结婚了。”

张饶默默地看着穆宇，没有说话，眼神里透露着一丝难以置信，两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半晌，他把手插在兜里，露出一个凄然的微笑。

穆宇不敢看这样的眼神。他想，过去苦恋顾哲明，自以为求不得时，心情大约同现在的张饶一样吧。共情能力太强，使他狠不下心去责备对方，板不下脸冷言冷语驱赶对方。

他默然地抬头看了一会儿灰蒙蒙的天空，慢慢才开口道：“可能我的话很残忍，但为了你以后考虑，请把你的付出当作沉没成本，及时止损吧。”

张饶缓缓吐出一口气，摇头道：“不，感情这种事，和做生意不一样，不是亏了就能不做的。你就让我对你去吧，我会在不越界的范围内对你好的。”

说罢他自嘲的一笑，又添了两句：“也许好着好着，热情散尽了，我就会自行远离你了。让我憋着，不过是加大对我的折磨，这样对我才是真正的残忍。”

“……”穆宇再一次无言，片刻后，才偏过头看他，“那……希望你尽快找到属于自己的另一半。”

多番的沉默之后，张饶此时的面色已是很平静了，他一面颤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黑色的烟盒，一个惯用的打火机，一面对穆宇道：“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言尽于此，穆宇本来也不打算再停留，便离开了。

张饶背着风点燃了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再将烟雾吐了出来。

他想，如果这时穆宇回头看的话，自己的背影一定是个很沧桑很伤感的模样——这正是他要的效果，毕竟做戏要做全套嘛，他刚才好不容易演出那股子深情劲儿，不该浪费了，万一对方识破他，他后头的五六种方案都得没戏。

不过，他心里也的确很不是滋味，需要抽几口发泄发泄。

穆宇说他爱他的男友爱了很多年。既然是“很多”，那就必定不是一两年，至少也要三五年，那岂不是跟他们分手的时间也差不了多久？

再加上，穆宇承认根本就没喜欢过自己，也就是说，当初拒绝自己，身体原因不过是个借口。

照这个推论算，圣诞夜的事情多半也跟自己和人出去约会没关系，是他那个男友的锅。

真有意思啊，在一起的时候接个吻都困难，分手没多久就找着真爱，啊？还一爱好多年？

风渐渐缓了力度，张饶嗤笑一声，看着自己吞吐的云雾被风带远。

笑话，什么真爱，什么当成小孩子一样来爱护，什么暗恋多年终成眷属，他才不信，不过是个倒贴钱受自己给自己粉饰门面的话罢了，这个世界上哪来那么好的人？就算真的有，他也不会让穆宇就这么简简单单、平安无事地去和对方结婚。

居然因为这种无聊的人来拒绝自己，耍弄自己，把自己当垃圾一样对待，真是欠教训。

他闷头抽烟，大脑飞速地运转，过了一会儿，忽然轻声笑了起来。

沉没成本？及时止损？对他而言，没有沉没成本，没有损失，因为他的付出，势必要被连本带利、千倍百倍地讨回。

占有穆宇对他来说已经不够了，他想毁掉这个男人的一切，啃咬对方，刺痛对方，让对方流血流泪，一无所有。他想要看穆宇求而不得的痛苦的脸，想要看他因为吃痛而哭泣哀求的模样。

指尖夹着烟，缭绕的烟雾在黯淡的天光下模糊了他的双眼，掩去了他眼神里层层叠叠的幽暗，也掩去了他嗜血的疯狂。

整理好心情和仪容，再踏入办公室的门，张饶还是那个容易亲近、满面春风的好好先生，而且是个比以往更好的好好先生。

正因为两人敞开天窗说过亮话了，所以他对穆宇好起来更是不用遮掩，几乎是到了不遗余力的地步，而且像个忍者似的，说话少，出力多，行踪诡秘，让穆宇猝不及防，避无可避，时常是穆宇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帮完忙走人了，连个道谢的机会都不给穆宇，识相到令人胆战心惊。

穆宇觉得头疼，可这件事相较工作起来又算不得多重要，且手边的事已经很忙了，现在他常常是一坐上顾哲明的车就开始打瞌睡，或者在绿城时代广场一楼的肯德基里一边等顾哲明一边抱着包闭目养神，哪里有闲工夫去想怎么对付张饶呢？

他太累了，喝咖啡喝到对咖啡免疫，恨不得自己长出三头六臂。

除了公司里的活和每天锻炼泡茶技艺，其他事在他眼里都没那么重要了，周末就是补觉，一觉睡醒也不得闲，邮箱里全是邮件，微信里的消息多到要爬十几次楼才能读完。

顾哲明也忙，忙到周末跑出门应酬，不是参加这个沙龙就是去陪哪个老总打高尔夫或者壁球。穆宇听说他最近一边在暗暗清扫公司中敌对派别安插的人，一边在不断拓宽自己的人脉和势力，面上是不见他焦头烂额，但穆宇明白，他的工作是谈笑中藏锋，于暗处见真章，已经不是累不累的问题了，是跟人拼布局，拼手腕，拼谁沉得住气。他的神思已被拉得极细，像一根蛛丝，轻轻一碰就要断，偏偏又和毛细血管一样生出许多旁支，每一支都是为体贴自己而生。

【作者有话说：问一句，你们喜欢一更粗又长（晚上更），还是喜欢分开成两更（一早一晚）看？

【今天字数也达标了呢！我每天都有字数打卡在里和群里，大家可以看到的哦~】

第90章 纰漏

顾哲明的神思已被拉得极细，探出去很远很远，像一根蛛丝似的，是轻轻一碰就要断的质地，偏偏又和毛细血管一样生出许多旁支，每一支都是因为体贴自己而生，让自己感觉一点也不寂寞，让自己感觉不受到任何一丁点的冷落。

所以，他更没办法把张饶的事情说出口了，只说自己已经向对方摊了牌，对方则没什么表示。顾哲明再追问，他的答案也没变化。

每次听了这个回答，顾哲明都要皱一皱眉头，然后压着他就是一通胡乱地吻，吻完了还要抱怨张饶厚颜。穆宇就哄他，一遍遍地跟他保证，心里觉得他有趣——明明他也没见过张饶，弄得张饶好像是在当面骚扰他一样；又有一点像家里大人唠叨小孩，一遍遍地说都不会厌烦。

因为满腔子都是担心和爱嘛。

所以穆宇哄他的时候心里也极暖极乐意，有一种小小的喜悦在心底油然而生。

相应的，每一回询问过后，他再见张饶，心中的压力便会增添一分。他开始不敢一个人在助理台多待，小助手去忙的时候，他就尽量做一些跑来跑去的活，或者带着优盘和笔电，坐到不怎么被预约的空会议室里处理不太重要的电子文件。

但张饶却跟成精似的，无论穆宇在哪里，他都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附近位置，偏偏每一次他都有恰到好处的理由。

在心头笼罩着一片乌云的情况下，穆宇不可避免地开始犯错了。

那天言总去B市的GK分部开会，行程上写着晚餐地点是GK餐厅，穆宇想当然地认为就是在分部用餐，便没跟司机多说什么，反正他只要等着言总出来后，将人直接送回酒店即可。

谁知，当晚在他坐在肯德基里打瞌睡等顾哲明的时候，GK分部居然有人来电话问他，言总监是否出席晚宴。

穆宇莫名其妙，还没缓过神：“晚宴不是就设在你们分部吗？”

对方说：“不是啊，是在GK餐厅，名字是叫GK，但是不在公司，在另一条路上，地址我们发到邮箱的行程表底下有的。”

穆宇一边接电话一边翻邮件，找出分部发来的电子行程表一看，还真有一行细细的小字打在表格最底部，他居然漏看。

赶紧切了电话打给司机，没想到司机居然说快到GK餐厅了，去晚了主要是因为言总手机丢了，找了半天，让他放心。

穆宇的心落回了肚，却是立刻生出了疑问：自己没提醒过司机，司机怎么知道正确的地址？难道是言总下午开完会以后从分部得知的消息？但是听司机的口气，过了十多分钟后，他的疑问有了答案。

言总进餐厅去参加晚宴了，司机把电话打回来，告诉他说，一个小时前，小助手打电话跟他确认了一下GK餐厅的地点，提醒他不要跑错了。

这次去B市开会的不止言总，所以行程也不是什么秘密，小助手会看到也很正常，问题在于，如果他发现问题乃至反馈完问题后，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向自己报告呢？

于是他再次联系过分部人员后，立马转手打电话给小助手。

小助手的回答是，自己在整理文件的时候发现行程表有两份，一份是分布发过来的文件直接打印出来的版本，因为格式变化的原因看起来很杂乱，另一份是经过穆宇调整后打印出来的，很清晰，但是少了底下标星的一行。

想着晚宴时间要到了，为免让言总不要出岔子，所以他自己就先打电话过去确认了。本来确认完想要告诉穆宇的，结果家里来了电话，他边挤地铁边接了半个小时电话，就把事给忘了。

听起来逻辑没什么问题，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小心驶得万年船，穆宇只好诈他一诈了：“这件事真是你自己发现的？别人知道吗？”

“……没有，就我一个人知道。”小助手的声音里有一点不怎么明显的迟疑，但这对穆宇来说已是足够借此进行判断了。

“没有就好，”穆宇假装没有识破，“你记得，最近有很多文件都是紧要的，不能对外公开，而且马上要到人事评价月了，你要多注意一点周围，助理台的东西不能随便给人碰，没人的时候，台面上不管是什么文件，最好都收起来放到柜子里，免得遗漏了重要的东西。”

小助手迭声应好，声线有点僵硬和慌乱。

穆宇挂了电话，困意也跟着消失了。

第91章 新的进展

第二天，他果然看见小助手跟张饶去了楼梯间，蹑手蹑脚地跟过去，隔着门板，他听到一点很微弱的声音，内容听不清几句，但他能听出个大概来。小助手很紧张，不断地确认、询问、拒绝，而张饶安慰他放宽心，不断想办法在打消他的顾虑。

穆宇垂下眼帘，假装路过，皮鞋踏在米色的厚地毯上，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张饶果然是在自己走后去过助理台了，而且，多半也是他让小助手不要当着自己的面把那点纰漏讲出来。如果不是言总找手机耽误了时间，自己现在怕是什么都不知道，而分部的人也不会察觉到自己的失误。

对方或许是在为自己着想，可这距离感也着实令穆宇感到害怕。

他想，自己是该做些什么了。

安慰完小助手，张饶直接往楼下走，准备出去用午餐。他手插到口袋里，摸到烟盒，下意识掏出来，掏了半截，又塞了回去——他现在需要理清思绪，继续演戏，继续他的计划，所以每一个人前的动作都需谨慎。

他一边下楼，心里一面感叹，小助手三年萝卜干饭没吃完，胆子那叫一个小，难以成事，优点是好糊弄，比较听话，也容易套话，能算得上是个突破口和自己的半个助力吧。

方才门外路过几个人，他不清楚里头有没有穆宇，但反正他也不怕穆宇知道，因为从表面上来看，自己只是在为穆宇着想而已。

当然，这步有点险，所以现在到了他拉开两人距离，让对方放松警惕的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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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顾哲明来接穆宇的时候，穆宇一反常态地没打瞌睡，而是抱着自己的笔电，聚精会神地在修改着什么，每修改五分钟，都要拿出手机，用计算器算一遍，直至车子停进车库，穆宇才保存好文件，合上笔电，长长地出了口气。

顾哲明早他一步下车，绅士地给他开门，帮他背上沉甸甸的电脑包，摸了摸他的脑袋：“累了吧。”

穆宇笑着摇摇头：“没什么的，熬过这阵就好了。”他一路走一路问顾哲明吃什么，始终走在他前面一步，替他开门，按电梯按钮，进轿厢后就开始点外卖。

等到他们轮流洗完澡，外卖也到了。

顾哲明看他没点平时的吃食，反而要了一个茄子肉末面，便问道：“今天怎么没吃炒饭？”

“那个里面放了鸡蛋嘛。”穆宇拿纸擦了擦唇边赤色的酱汁，笑道，“我想节省一点刷牙的时间，待会儿可以亲久一点呀。”

餐桌上方，北欧风格的烤漆吊灯投出一片柔和的光，照亮了他白皙的笑脸。他的嘴唇微微张着，眼波轻轻在顾哲明脸上一转，如石投湖，在顾哲明心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看着他的笑容，听了他说的话，顾哲明心头一动，原本想要说的事情突然被他忘到了一边，仿佛愣住一般地看向穆宇。

他的小宇最近突然变得很会撩人，偶尔的一个动作，一句话，一个眼神，都会让他无法平静，只想按倒小宇，好好吻上一番。

当然，作为一个绅士的社会精英，一个温柔的老公，他对自己的小未婚夫不能那么急色，一切还是要等到吃完饭再说。

“好啊，老公一定满足你的愿望。”顾哲明柔和的目光里多了三分炙热，流连在穆宇红润的带着一点光泽的嘴唇，以及随着吞咽上下滑动的喉结上。

欣赏了一会儿自己可爱乖巧又诱人的小未婚夫，顾哲明克制地拉回自己的注意点，拿着筷子勺子继续吃饭，同时把刚才因为被带跑偏而没说出口的话题给扯了出来:“你上回让我带回家的蘑菇粥和椰香南瓜饼，我妈特别喜欢，还有那五套拼图，她已经拼完一套了，说很漂亮，已经找人拿相框裱起来放房间里了。”

“真的啊，太好了。”穆宇眼睛一亮，笑涡又浮上了面颊。

“嗯，她问你休息日有没有空，她想见你一面。”顾哲明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继续道，“不过，如果你觉得最近太忙，周六日会加班或需要休息的话……”

他话还没说完，穆宇便道:“没问题，我有空啊。周六见面就行了，万一聊得久，周末补觉就行。周末白天也可以，你问问阿姨看她什么时候方便吧。”

顾哲明见他兴致勃勃，便没再多说，答应他去问问，然后又聊了一些与顾妈妈有关的话题。

说话间，穆宇已经吃完了，处理好空掉的塑料盒和筷子纸巾，他拢了拢浴袍往浴室走，临走前回眸看了顾哲明一眼：“我先去刷牙啦。”

顾哲明方才平息下去的一腔炙热重新被点燃了，迅速用完晚饭，处理干净桌面，他直奔浴室，三分钟后迈着两条纤长又结实的腿进入了卧室。

穆宇正坐在床头看手机，镜片被屏幕的光映得发亮，藏起他两只黑眼睛。听到顾哲明的脚步，他把手机锁了屏放到床头的支架上，又摘了眼镜，两眼紧盯着顾哲明，看他一步步走到床边，脱了拖鞋，掀开被窝上到床上，一把抱住自己。

他身上喷了一点除去食物气味的香氛，是孟加拉湾海风拂过青草和鲜花的纯净清新的气息，透过轻薄的睡袍，和他的体温交融在一起，令人着迷。顾哲明贴着他丝缎一样的皮肤轻嗅着，鼻尖和薄唇掠过他的颈项和耳垂，最终到达了他的唇畔。

…………

缠绵地吻过一场之后，穆宇关了灯钻到顾哲明的怀里，双手环住对方精壮的腰身，把脸埋在那拥有坚实肌肉的胸膛上，发出疲倦而又依恋的低语声：“我好想你啊。”

顾哲明拥着他，手指划过他光洁的后颈，十分轻柔的力道，像是溪边的水浪，浸透了他的全身。他感觉对方低头在他的头顶吻了一下，随后轻声道：“我现在就在你身边啊。”

“不是，我是白天的时候就很想你，可是来不及说，没有时间说，所以就捱到现在告诉你。”

其实他是特别想顾哲明的，这种想念源自于他内心深处的不安，他发觉，可是他不能细说，他也说不动了。

他很累了，想要抬头再回吻一下顾哲明的，可是又困得地动弹手指都难，最后只用脸轻轻蹭了一下顾哲明的胸膛。

顾哲明感觉他像一只在主人怀里撒娇的小动物，遂闭着眼睛笑了笑，说道：“我知道的，因为我也天天在想你。这两天我给你多叫一点吃的，吃得饱饱的，好有力气和精神，双休日我带你去见我妈。”

穆宇轻轻“嗯”了一声，睫毛动了动，触到了顾哲明恰好露出的胸口的一块皮肤。

“睡吧。”

【作者有话说：老顾：等我的小宇熬出头了，我们想做什么做什么（冷酷总裁脸）。】

第92章 情急

趴在老公怀里充好电，穆宇再去上班的时候，心情已经趋于平静，没了昨日的迷惘与忧虑。

因为他相信顾哲明，一如顾哲明也相信他。

顾哲明就像一堵不会倒塌的墙，牢牢地撑着他，护着他，是他的依靠和退路，也是为他阻隔伤害的的屏障。

然而，就在他信心十足地准备对付张饶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张饶盯他盯得没那么紧了。

吃饭的时间会跟他错开，递交的东西也开始借小助手的手。张饶在穆宇面前出现的几率开始大幅下降，有时办公室里也不怎么见他。

穆宇有些纳闷，不知张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抑或是真的因为工作需求而不得不暂时远离他几天，所以他干脆不去想，依旧按着原计划进行，在他想得到的方方面面设起一个确保自己安全的围栏——虽然办法有够笨，工作量有够大，但是超绝保险。

两天后，他替发高烧的言总去了一趟悦才，坐上公车的时候，才再一次遇见了张饶。

张饶去的公司离悦才比较近，因为顺路，司机就特别带他一起，给公司省油费，也省得自己多跑加油站。

穆宇平时是坐在副驾位置上的，今天他包里东西多，比较沉，加上有些挺重要的文件需要核查，得避嫌，所以想都不想就拉开车后门，结果一拉开，就看见坐在后座另一侧的张饶。

门既拉开了，又有司机在场，他便不好再关上坐前头，只能顺势入了座。

张饶看起来同他一样意外，眉毛微微挑起，稍微愣了一下，便和他互相打了招呼，随即又自觉地往自己那侧又挪了挪，似乎有意保持着让穆宇不那么介意的距离。

穆宇应付过他的招呼后，低头打开手机看邮件，然后把公文包内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小心确认了。确认的时候，每一份文件都反面朝上放置，确保没有任何数字和文字被张饶看到。

全部确认完，穆宇把所有物品收好，抬手看了看表，又转头看向车窗外，然后半阖着双目，正襟危坐，仿佛即将奔赴战场。

张饶瞥见穆宇腕上的表，青金石表盘边上镶饰着数十颗长方形钻石，白金表壳配深蓝色鳄鱼皮表带，分明是Piaget某款限量发售的Altiplano陀飞轮腕表。

他心中暗自皱了皱眉，随即又转过头朝着窗外的方向，面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呵，穆宇的男友挺舍得给他花钱嘛，这么说，还真是两情相悦了！正好，越是幸福美妙的未来，撕碎起来越是让人觉得悲痛，失去那一切的穆宇的神情，也应越发凄艳可怜吧？

他脑袋里还盘着这许多枝枝节节，神色却是一笑过后瞬间恢复如常。两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车里，不攀谈不对视，是个互不干扰的状态。

此时，穆宇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很快接起电话：“喂？什么事？”

张饶状似眼观鼻鼻观心，实际一直都在偷偷观察，细细听音，一丝不苟地分析穆宇的行为。——依穆宇讲话的态度，电话极有可能是小助理打来的。

那边说了老长一通，穆宇的脸色渐渐暗下来，抓着公文包拎带的手也捏得愈发紧了：“好，知道了，我递交完材料马上赶回去……大概半个小时，你先把东西准备好。”

挂了电话，他对司机道：“麻烦尽量开快一点。一会儿不用来接我了，我办完事自己叫车。”

司机应了一声，张饶则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穆宇看了他一眼，含糊地解释道：“出了一点急事，他们搞不定，我得尽快赶过去。”

张饶知趣地没再多问。不过穆宇脸色变化极大，想来事情绝对不是一般的紧急和严重。

车飚驰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堵在了一处挺大的十字路口附近。望着前边的长龙，穆宇等得不耐，提着公文包就下了车，从一辆辆车当中穿行到马路另一边的人行道上，往悦才的方向飞奔而去。

张饶见状，让司机等绿灯亮起后先停到路边等他，随后跟着穆宇跑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穆宇跑到一半的时候已经听到张饶在他身后喊他，他装作没听见，一个劲地往前冲，既是赶时间又是在逃离——他不想让张饶插手他任何事，而且这里离悦才已不远了，他心里一想到顾哲明和顾哲明的家人就在这附近，就越发想甩脱张饶。

可是张饶毕竟是体育生出身，当年全市田径亚军，身体素质比他这个半路出家举灌水哑铃的不知好多少倍，穆宇刚开始还能跑跑，到后面就感觉力不从心了，几分钟后，他还是被追上了。

他呼吸急促，看着脸不红心不跳呼吸畅通的张饶，明知故问道：“你怎么跟过来了？”

张饶道：“你是去悦才吧？那你还得再往前跑两条路，这么跑还不如坐车，晚到两分钟，至少节省体力。”

穆宇气喘吁吁道：“你拦我……现在我是时间、体力……都省不了了……”他的语调因为说话断断续续而听不出里层的真实情感。

“就算我不拦你，你现在也该跑不动了。”张饶朝他伸出手，说道，“你是去递交材料的吧，我帮你跑一趟好了，反正我提前出来的。你把东西给我，叫车走就完事了。”

穆宇直起身看着他，一手放在胸口，好容易平了气息，回答道：“谢谢你的好意，但这里面有许多文件，你没有权限经手，现在开委托书也来不及了。”

他说着，掏出手机，扫开路边一辆共享单车，继续道：“你回去吧，我骑车过去，应该能……”

他还没跨上自行车，手机就又震了起来，他一看屏幕，又是小助手。

街上噪声很大，路人的聊天声，自行车铃的叮叮声，汽车喇叭的嘟嘟声，然而这样的高分贝也比不上那边小助手火烧眉毛的呼声大。

张饶看见他的手从共享单车的黑色把手上滑了下来，知道自己这一次又该交好运了。

【作者有话说：老顾：来，小宇，我们戴情侣表。

小宇：哇……这个表这么漂亮，是不是很贵啊？

老顾：几千块钱嘛，现在护肤品和首饰的价格也就这个价，关键它是耐用消费品，又能搭你所有的西服，性价比高。【真实情况：限量发行八枚】

小宇：嗯，老公说得有道理。我会每天都带着哒~】

第93章 准备

挂了电话，穆宇眉头紧皱，拿着公文包的手忽然更感沉重了。

时间紧迫，公司那边他耽搁不得，身边站着一个愿意供他驱使的人，可他万万不想将东西托付给对方，因为对方是张饶。

张饶貌似是可以信任的，却又是最该怀疑的。

手心里冷汗一层层渗出，他的思绪比街上飞驰的汽车更快，却找不到更完美的替代方案了。

春日的暖阳透过法国梧桐叶间的缝隙照到他身上，本应是很暖和的，可张饶平静的目光却像是两道寒光，叫他热不起来。

“给我吧，你跟那边说一声，我保证不会耽误你的事的。”张饶看他眼睛里面还有犹豫，又道，“就让我再帮你一次，你再这么等下去，两边的事儿都要拖延了。”

他不情愿，然而不得不承认张饶说得对。

“好吧。”穆宇不准备傻站着了，他从公文包中取出一封厚厚的档案袋和一只盒子，没有立刻递过去，而是先把话说清楚了，“这些东西经过你手，往后如果出了事，你也要一并接受审查，你真的愿意承担责任？”

张饶嘴角挂着一个善解人意的笑，是个无所畏惧的样子：“别人突然交给我，我可能不太放心，但是我一直坐在你身边看着你，确定了你没动手脚，所以肯定不怕啊。”他把东西好整以暇地收起来，“行了，你去吧，我回车上了。”

穆宇出于礼貌向他道了声谢，随后立刻叫车，急匆匆往回赶，且他刚上车就疯狂编辑信息一条条发送，发送完紧接着又打了个电话，拜托悦才的人收到东西，按照信息上所说的内容一一确认后，给自己一个回复。

做完这些，他想了想，咬咬牙，将事情的大致经过报给了顾哲明。

那边张饶回到车上，司机刚刚吸完一支烟，看他上车，问道：“哟，他那边怎么样啦？”

“他急得很，落了东西，我给他送过去，顺便劝他把东西交给我，我帮他带，”张饶扶正身子，不动声色地又小心翼翼地将那只盒子顶着司机的座椅打开，“现在么，应当已经坐上车回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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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处理完公司里的事，穆宇立刻打开手机检查每一个回复，检查完后立刻截图转发到自己的邮箱当中，又打了一个电话给司机，交待了言总明天的行程，“顺便”问了几句他离开后发生的事。

“那条路真是堵得不得了啊。后来快要到的时候，一直堵在路口，张经理就跟你一样下车跑过去了，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瓶依云矿泉水，说是跑岔气了，到星巴克里坐下来喝水缓一缓，一瓶水二十五块哦，贵得要死，我问他为什么不去便利店买，他说便利店里都是人……”

穆宇听完司机啰啰嗦嗦的话后，把电话录音保存好，又拿了支笔整理了一番，把录音一并传到了自己邮箱。

事情结束了，张饶除了交完东西跟他说了一声之外，再没来寻他，穆宇又变回了原来忙碌但平静的状态。

于是他就在这种状态当中，迎来了他和顾哲明都期待已久的周六。

跟顾妈妈约好的会面时间是在下午，上午便是他拾掇、准备的时间。

他洗好澡，裹着浴袍站在衣柜前，看看这件，觉得不够正式，又看看那件，觉得太过一板一眼，愣是对着根本不多的几件衣服犯了愁。

顾哲明走到他身后，把他整个人包覆到自己怀里，用下巴蹭蹭他刚洗好吹得蓬松且毛茸茸的发顶，开玩笑道：“你跟我约会挑衣服都没有这么纠结的。”

“那怎么一样，第一印象好很容易加分的，我和阿姨第一次见面，不能马虎。”穆宇很认真地解释道，“可是我们是很早就认识的，当邻居又当了一阵子，现在又住在一起，我所有的衣服你都见过，我所有的样子你也都看到过呀。”

自己和顾哲明是坦诚相待，彼此了解，很多羞于启齿的事情和秘密，自己也都告诉顾哲明了，两人早就不是凭印象来交往的了，可是顾妈妈对自己又不了解，也许姐姐已经替自己美言过了，但万一见面后顾妈妈觉得自己名不副实，说不定那段美言还会起反作用。

然而这话听到顾哲明的耳朵里却又有了一番新的含义。

没错，小宇所有样子他都见过，柜子里所有衣服被他穿过的样子，以及所有衣服都不穿的样子。

这么一想，顾哲明忍不住伸手摸上他的下巴，偏过脸同他热吻起来。

短短几分钟，穆宇被他吻得浑身酥麻，面色潮红，两只爪子软软地推他：“别、别闹我，快帮我想想办法啊。”

“好，”顾哲明一边答应一边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往卧室外走去，“这就替你想。”

【作者有话说：老顾：（接到小宇的信息）哦？来悦才了？我倒要亲眼看看，是哪个猥琐的东西肖想我的小宇。

张饶：（感觉头皮发麻，递完材料赶紧走）

老顾：邱助理，通知保洁，给刚才那位男士去过的会议室的桌椅和地板消毒，哦，还有空气。】

第94章 会面

把有些不知所措的穆宇抱进浴室，放在空落落的置物柜上，顾哲明将奶油质地的剃须膏均匀地涂抹在对方的唇周围、下巴和腮上，随后拿着剃须刀由内到外，由上到下地替他刮起胡子来。

穆宇是个色素较淡的体质，身上的毛发也不浓重，胳膊和腿上的汗毛短而少，颜色浅淡，乍一看光溜溜的，摸起来也是手感极佳。他面上的胡须只比汗毛略显眼一点，长得还慢，一周刮一次就足够了。上次刮是周日晚上，现在正冒出来一丁点柔软的尖，不过站在三米外看就看不出了。

其实顾哲明真正的目的，也不是要给他刮胡子，而是想让他放松下来。他的小宇现在像只小猫一样，咕噜噜咕噜噜地叫个不停，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安安静静听自己说两句。

听顾哲明说要给自己想办法，穆宇便任由他摆弄，稍稍仰起下巴。顾哲明让他抿嘴，他乖乖照做，心里的疑问也收在口中，唯有镜片后的两只眼睛透出一缕迷惘。

剃须刀柔柔擦过脸颊，伴随着顾哲明温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一道传至他耳畔。

“小宇，你不用纠结，我妈很好相处的。你看我和我姐就知道了，我们俩的性格，正好是她的性格里两块不同的面。我姐呢，有她感情充沛，富有表达力的一面；至于我嘛，我遗传了她的执着，只要认定了一个人，下定了决心，就绝对不会动摇。

“听说以前，我妈和我爸在一起准备结婚的时候，我外公和舅舅是不太同意的，他们中意的是另外一个人选，结果我妈就自己约了那个人谈话，也不知讲了什么，把对方说得主动放弃了，现在听起来是不太震人，但那个年代，可没几个年轻女孩敢这么做。”

穆宇眨眨眼，目光里的迷惘消失了，然而不敢乱动嘴，只“嗯”了一声，手里捏着自己的睡袍带子慢慢搓着。顾哲明捕捉到了他的小动作，知道他的紧张感还没有消除，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继续道：“还有，她很擅长欣赏别人，除了那些高傲自大的人她向来看不惯以外，一般人她都能好好打交道的，你那么谦虚，应当会给她不错的印象。她还和你一样喜欢小动物，曾经养过鱼和鹦鹉……”

他慢慢说着，拿热毛巾擦去穆宇脸上的泡沫，又替他用清水洗了脸，擦了乳液。

“所以啊，你们有很多共同话题的，实在不行，不是还有我吗？”顾哲明按摩着他尚湿润着的白净绵软的脸，慢慢靠近他，眼睛微微眯起来，显得眼神格外深邃，语气也格外认真，“我就是连接你们最重要的桥梁啊。就像我和阿姨谈话的时候一样，因为我们都爱你，所以阿姨就算话不多，也能跟我谈很久。她们同为母亲，心情应该是类似的，我妈也只是想见一见自己儿子喜欢的人，想要去了解你这个人，不是面试，不是考核。所以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你拥有一切我爱的样子，你要相信你自己，也要相信我的眼光。我既然认可了你，愿意和你结婚，就说明你在我心中有足够重要的地位和价值，我妈她能明白的。”

听了他的一番话，穆宇绷紧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嘴角也能微微扬起了。他像个听话的大孩子一样，语气诚恳地回应道：“嗯……我相信，我会做好我自己的。”

“小宇真乖。”顾哲明的手从他脸上移到了他瘦削的肩部，十分有节奏地缓缓揉捏，似乎是在为他舒缓压力，促使他更加放松。只是片刻后，那双外形优雅，骨节分明的手，已顺着他的肩一路捏到腿上，最终抬起他的两条腿，让他夹紧自己的腰，随后把人压在墙上亲了起来。

姿势虽看上去略显粗暴，教人脸红，真正吻起来却是极温柔的，顾哲明一只手垫在他的脑后，防止他被坚硬冰凉的瓷砖磕疼，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脊背，两片薄唇则在他的光滑的脸颊和粉嫩的唇上啄吻磨蹭，既是在奖励他，又是在鼓励他。

………………

半小时后，穆宇听从顾哲明的建议，换上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衫，外搭杏色风衣，下身是条浅卡其色直筒长裤；不用啫喱水，仅用梳子梳好头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临行前，他吃了完全没有异味的清淡生菜沙拉和全麦吐司当做午饭，还刷了五分钟的牙，喷了樱花味的口气清新剂，又在耳后擦了一点鸢尾花淡香水，提着新制的糕点和小菜，这才信心十足，满怀底气地吻别顾哲明出了门。

和顾妈妈见面的地点，在顾家人经常约朋友一起玩的独立小别墅里，流线型的白房子，几何图案式的构造，窗外有雕花铁栏和青翠的藤蔓植物，屋子四周绕着条细细的走廊，家中的保姆将他引到走廊一边的玻璃门那里，推门进入便是间客室。

客室里陈设不多，都是修边浑圆的木质家具，四面是洁白墙壁，上方是精致的铁艺吊灯。保姆请穆宇坐到长木桌的一侧的扶手椅上，替他倒了一杯花草茶，让他稍待，说夫人马上就来。

穆宇点头应好。等到保姆走了，他捧起花草茶喝了一口，然而心思早已飘远，所以什么滋味也没尝出来。放下茶杯，他缓慢而仔细地打量起周围来。

客室是典型的地中海式装潢，四处是蓝白褐的色调。桌面是整个客室里唯一五彩缤纷的地方，浅蓝色桌布上放着一只细长的白瓷花瓶，里面插着一支娇艳的英国玫瑰，瓷瓶边上有两只蓝玻璃器皿，一只放满了草莓、桑葚和车厘子，另一只放着青绿的香梨和橙黄色的枇杷，两盆水果都新鲜干净，散发着好闻的果香。

他垂下眼帘，瞧着骨瓷杯子里浮着花叶的浅粉色茶汤，同时用余光瞥见了脚下做旧的木质地板，又循着地板上投的阳光与影，将视线转到玻璃门前的深蓝色脚踏垫上，然后自然而然地望向了门外。

外头恰好是别墅的园子一角，种着齐齐整整的常青树，树下的阴影里点缀着修剪成球形的粉白色瑞香，看着整洁又美观。

收回视线，穆宇心里又隐隐有些不安了。这里虽然不算是顾哲明真正的家，却也是类同于家的私密空间，尽管今天阳光甚好，环境安静，色泽沉稳中不乏亮丽，很能使人放松，但高门大户本身就有种压迫感。

他见顾芸的时候，心里也有些许紧张，然而对方虽长自己几岁，到底算是同辈，顾妈妈则是长辈，身份上又压了他一重。

两压并重，把他肚子里那点儿刚鼓起来的底气和勇气戳出一个小孔，嗤嗤往外漏。

【作者有话说：小宇：怎么办，我好像还是有点……

老顾：稳住，我上保险了~】

第95章 会面（二）

几分钟后，终于有脚步声靠近了，穆宇赶紧集中注意力，定了定心神站了起来。

脚步声频率快，但不太响，很轻盈，从模糊到清晰，令穆宇的心越悬越高。

“呀，久等了吧，本来想让你到客厅里坐坐的，结果接了个电话。”进入客室的女性穿着浅薄荷绿的套装裙，一头烫得微卷的短发，五官端正悦目，妆容得宜，气色极佳，脸上带着亲切的笑，显然是顾妈妈无疑了。

“没怎么等，我才刚来。”穆宇本来准备好了自己发言的顺序和内容，现在节奏被打乱了，只好选择随缘了。

就做自己吧，长辈问什么就答什么，应该不会出错。

“坐吧，面前的水果随便吃，一会儿给你拿点心。”顾妈妈坐下，自己率先拣了一颗草莓放进嘴里。她吃东西不说话的时候，气质跟顾哲明极像，自带一种优雅又温和的感觉，耳朵上两粒钻石坠子一闪一闪的，都像是挤着眼睛在笑。

“好的。”穆宇点头，乖顺地坐下了，却是没心思吃。他现在急需把他的底气和勇气补回来，以保证一会儿不要因为慌张而现出什么呆相。思索片刻，他拿出之前准备好的礼物，双手呈上：“之前听说我做的东西还合您的胃口，所以我根据上回的点心，私自揣摩了一下您喜欢的口味，又做了几样点心和小菜。”

“哎，你这孩子真体贴。”顾妈妈用餐巾擦了擦手，把纸袋接过，打开看了看，眼睛眯成了月牙，笑意更浓上了几分。她叫来保姆，告诉对方把这些加到晚饭里，并适当调整一下其他菜品的份量。

看她那么高兴，穆宇心里稍微松快了一些，午后的阳光将他面上浮现出的一层浅笑清晰地照亮了，穆妈妈转过再看他，忍不住心中感慨——难怪小芸说他可爱呢，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像个还在读书的大学生，甫一看还怯生生的，没有一丁点油腻圆滑的感觉，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小囡的长相。

保姆走后，顾妈妈笑道：“看起来小哲还挺有口福的。那孩子啊，别的挺能干的，做饭却不太行，他搬出去也不跟我们说搬到哪儿，我想给他派个厨子或者做饭阿姨什么的，他也不愿意。”她说着说着就扯远了，脸上的笑容多了一点忧虑，“他自己做的饭嘛，味道实在不怎么好，吃外头的吧，他对鸡蛋过敏，可吃的东西特别少，还要专门辟一个干净的锅，免得之前的器皿有任何鸡蛋残留……吃药是能抵抗，但总也是少吃为妙啊。”

“去年夏天的时候，听说他在外边因为误食了鸡蛋制品送医院了，我当时都快吓死了……”她说到这里，手不自觉地放到心口，好像那种感觉又重现了一般。

穆宇听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呼吸一滞，仿佛也回到了那个冷气十足的病房，冷汗爬满了他的后背——要是顾妈妈知道他是……

顾妈妈接着道：“后来搞清楚不是误食，是人有目的而为之，就跟以前高中里那次竞赛前犯病一样……”

“诶？”穆宇睁大眼睛——有目的而为之？这么说，顾哲明同自己说一时疏忽忘记吃药是假！高中赛前休克也不是偶然！这两件事分明有自己在一旁亲眼见证，对于真相，自己竟是全然不知情！？

他惊异的模样在顾妈妈眼里是情理之中，她叹了口气：“高中的那件事，他当时只告诉了小芸和我，因为觉得对方也许是一念之差，他连名字也不说，怕我们出面把事情闹大，执意要自己处理，所以同学和老师们对此事都不知情，结果是不久后对方转班了。至于去年的事情，他是半个字都没提，还是我自己通过渠道了解始末……哎，不说了，好好的不该和你聊这些……”

听这情形，悦才内部的复杂程度比GK更甚，不过依顾妈妈的话看，顾哲明对夏天的那件事处理得还算不教妥当。穆宇按下心惊，安慰顾妈妈道：“他是不想让您担心才不说的，您不要难过。我打电话回家给我妈的时候，也从不跟她说公司里那些不快的事情，就怕她伤心……”他想一件事作证还嫌薄弱，又添道，“真的，今天上午他还跟我夸您，跟我说您年轻时候的经历，平日里他提到您，也从来是说您的种种好。像我们这个年纪，最是能体会父母的辛苦了，有些话没当面说，其实是不想让父母烦恼，或者觉得还没到说的时机。”

顾妈妈点点头，眉头缓缓舒展开来：“谢谢你，小穆，你这么一说，我心里是松快一些了。”

顿了顿，她又道：“你知道吧，之前小哲谈恋爱失败过几次，后来就不怎么有心思处对象了，我以为他是有情伤，走不出，所以我挺支持他爸让他跟高管家里的千金相亲的计划。他越是不肯，我就越是觉得急。现在想来，我当初做得不够好，应该好好跟他谈谈，尊重他的选择。”她语声和悦，凝视着穆宇泛着柔光的黑眼睛，“你知道吗，之前我接的电话是小哲打来的，他说你很重视这次见面，希望我让你尽可能心理轻松一点。他从小学到现在，还从来没有给我打过那么长的一通电话呢。所以我想，他那么重视你，一定是因为你给了他我没有给到的照顾，你真正贴近了他的心。”

她拉住穆宇的手，轻轻拍了两下：“这比什么都重要，对吗？”

【作者有话说：更得晚了主要是之前写得不满意自己给改了好久，字数要够，质量也不能落下……【落下的只有我的头发】

第96章 抱紧我

她笑得真心实意，嘴角出现了两道明显的月沟，穆宇看着她的笑，惊诧于自己那么容易就得到了认可，同时双眼也因他那番话而微微湿润了：“谢谢您……真的谢谢您……”他为了克制着自己的泪意，费力地往下咽唾沫，说话断断续续的，“您对他的好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我不敢说自己做得比您好……但我一定会倾尽全力去照顾好他的，请您放心……以后，我们也会常来看您，和您联系的……”

“好孩子，是值得人疼啊，”顾妈妈目光里带着两分欣慰与怜惜，又在他手上拍了两下，嘴角深刻的笑痕不减，“出门左转就是盥洗室，你整理一下心情，我去拿几样东西跟你一道看，嗯？”

穆宇点点头，用手虚遮着眼睛出了客室，到盥洗室里洗了把脸。柔软温和的水流带走了他方才将滴未滴的眼泪，也将他的心绪一道抚平了。

这母子二人的确是像，春风化雨般的和善气质，为他人设身处地考虑的体贴作风，连那一声“嗯？”的口气都一模一样。

毕竟，是她造就了、影响了自己所爱的男人啊。比起她对自己的认同，穆宇更感谢这一点。感谢她和还未见上面的顾爸爸将顾哲明教育成了一个温柔体贴的绅士。这十年当中，他从顾哲明那里得到的每一分尊重和帮助，都与他们息息相关。

思及此，穆宇心中一片温暖，眼眶周边的浅红自然渐渐消退。他想自己太幸运了，大家对他是那样和善与友好，好到他觉得过去存于心中的苦涩与之相比已不值一提。

顾哲明能生活在这样的家庭，有这样的家人，真好。

他们愿意让自己加入这个家庭，真好。

》》》

等到穆宇按了一连串密码，打开公寓电子门的时候，手表上的时针已经偏过“8”，移向了“9”。此时顾哲明正站在卧室里换衣服，他在俱乐部和几个大佬吃完饭后，刚刚回公寓，因为喝过几杯酒，所以找了代驾，在车后座上睡了有些时候，现在又精神了回来。

顾哲明方才换上宽松的家居服，转身欲到厨房倒杯茶喝，还没走出卧室，就看见穆宇拖着步子进来换衣服，便立刻迎上去道：“回来啦，今天会面感觉怎么样？”

“很开心，就是肚子有点撑……”穆宇脱下外套，边说边揉了揉肚子。穆妈妈太好客了，说他和小哲待一起，能吃的菜式少，于是他品尝过丰富的茶点之后，又被留下来吃丰盛的晚餐，两人边吃边聊，他一开始没在意，也不好意思推拒穆妈妈给他夹的菜，吃得比说得还要多，等一顿饭吃完，胃里已是满满当当的，连路都要走不动了。

顾哲明听他说开心，脸上还泛着呆呆萌萌的笑意，很是安心：“我就说我妈很好相处的吧。”

“是啊，当然还少不了你那一通电话的功劳。”穆宇朝他眨眨眼，换好衣服后，又凑过去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然后仰躺到床上，陷到松软的被子里，“我今天吃了好多带鸡蛋的点心和菜…………歇一歇再去刷牙………唔…………”

顾哲明坐到他边上，一只手从他的家居服下摆探进去，摸了摸肚子，果真圆溜溜的。

“你在那儿待了那么久，都干什么了？”

“看了你从小到大的所有照片，听了好多和你有关的事。”穆宇微微眯着眼，又忆起顾妈妈的话。

从天资聪颖的孩童，到意气风发的少年，再到如今雷厉风行的青年精英，顾哲明成长过程中台面上的光鲜亮丽，以及背后不为人知的心酸，顾妈妈全都竹筒倒豆子似的洒给了他。

那些豆子蹦蹦跳跳的，慢慢汇成了一个完整的形象，里面有顾哲明几乎全部的喜怒哀乐。

穆宇心底的那本关于爱人的相簿，又多了许多张相片。

在经历过被人嫉妒，被人抛弃，被人挑衅后，温柔的强者有了坚硬的外壳，不再容易受伤，可原本鲜妍的活力也被一并深藏起来。

温柔的人，更需要被人温柔相待啊。

穆宇心有所感，抬眼望向顾哲明，把手盖在对方的手背上：“老公，你不需要一直笑的，疲惫，难过，心酸……所有情绪都让我知道吧，不用担心会给我压力。因为从我爱上你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会为了你的幸福而笑，为了你的悲伤而苦恼。我现在离你那么近，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看清你心中所有的念想。如果你觉得说出来很麻烦，那就抱紧我吧，不管发生什么，不论多少次，我都会在你身边安抚你的，只要你需要我。”

本来想逗他两句的顾哲明，突然听到了这番诚心表白，顿时愣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妈妈跟他说了什么呢？

他心中的疑问甫出，又迅速被另一个念头压下了——说什么都没关系，反正今天过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又进了一层。

穆宇见他沉默地凝视着自己，伸出另一只手去摸他的脸。这张脸棱角分明，唇色又淡，加上此刻顾哲明愣着神一动不动，显得像是精致的石膏像一般，摸上去也是柔软底下藏着硬骨，只有那浓黑的眉毛与睫毛下的眼睛像是风吹过的苇塘，水面的青光一闪，又是柔软的苇丛当道了。

“我知道。”俯下身吻了吻穆宇的额头，顾哲明没对他的表白发表更多意见，立刻下了床，“我去给你拿点健胃消食片。”

但这并不是草率的回应。那三个字和一个吻有多认真，只有被触碰的穆宇明白。他和顾哲明心有灵犀，能够从对方微扩的瞳孔和喷散热气的皮肤中感知到对方心中的悸动与没有说出口的深刻的爱意。

其实说不说自己的心情，还有抱紧什么的，都无所谓，反正无论顾哲明心情好不好，都会抱他的；而他疲惫的时候，也会主动去靠在顾哲明怀里，这都是自然而然的。

即便不说，谁又不是心如明镜呢？

【作者有话说：提示：福利倒计时3【大概这个数？】

第97章 聚餐

穆宇和顾妈妈挑的会面时间十分巧妙，中途无任何一通电话打扰，穆宇回家又得了顾哲明的照顾，一觉睡到次日上午十一点。本以为可以窝在沙发里看书，继续度过一个美好下午的，谁知刚吃完早午饭，公司便来了电话喊他加班。

有如走台模特般麻利地换上西装，穆宇拎着公文包就出门，一加班便加到晚上七点，等挤完地铁再回公寓，他又是哈欠连天，半闭着眼睛洗好澡，晚饭也没心思吃，被顾哲明监督着勉强喝掉一杯牛奶后，又爬上床睡了。

这样连番努力了数日过后，一切与合作相关的事务都准备妥当，GK的员工们终于能暂时歇一口气，坐等新品发布了。

忙碌了数月才赶上那么一个闲闲的周五，众人自然是欣喜若狂，在言总的默许下，办公室的成员组织了一次久违的teamdinner，地点约在一家离公司不远的韩式餐厅。

因为没事可做，大家伙儿提前二十分钟下班，正好避开高峰期，一行人上地铁直接塞满了半截车厢，到站后又蜂拥出地铁，刮风似的出站。出站后又同郊游一般，三俩搭伴，闲庭信步地往前走。穆宇走在几个女职员身后，一个人单走一排，姿势娴熟地摸出耳机戴上，独自沉浸于音乐中，倒也乐得自在。可没过一会儿，偏偏张饶从后排挤了过来同他并驾齐驱。出于礼貌，他不得不摘了一边的耳机：“有什么事吗？”

张饶压低声音道：“他们都知道你我是同学，你一个人走，我也没法不管啊。”

穆宇沉默着，并不接他的话。倒不是特意给他摆脸色瞧，而是他不知如何回答。对方总算是为他着想，一片好意，加之周围有同事，他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当然，让他应承这样的好意，他也很为难——在见过顾妈妈，心中坚定了自己的立场和身份之后，他几乎是真的贯彻了“能离张饶多远就离多远”的宗旨。

看他一声不吭，张饶道：“你要不乐意的话，我们随便说两句，然后我回后面去就是了。”

他都把姿态放得那么低了，穆宇再闭口不言也不太像话，只好同他客气两句：“其实没必要那么麻烦，我一个人走习惯了。”

他态度是软化了，可张饶借着街灯的光拂过他的脸暗自打量，却看他是个阴晴不定的神色。但张饶并不介意，聊天就是要找突破口，他们自身是没什么可聊的，所以他就逮着问除两人以外的人事物：“助手小朋友怎么没一道来？”

“说家里人生病了，要赶回去照顾，就不和我们一起吃了。”穆宇边答边想，要是小助手在的话，最大的可能应该是走在自己身边吧？那样的话，张饶应该就没借口挤过来了。

“是父母还是手足啊？”

“好像是爷爷。”

“那他还挺孝顺的……”

“嗯……”

穆宇听着这对话都觉得尴尬到爆，他实在佩服张饶还能跟他装成谈得很投机的模样，幸好餐厅离地铁出口不远，他们还没聊几句，就走到了目的地。

做成古典纸拉门造型的餐厅大门一打开，喷香的烤肉味道就溢了出来，好像紫金葫芦开了盖儿一般，一群人哗啦啦就被吸了进去。

这家餐厅没有包房，大家坐在拼成一条的长桌旁，同店里的其他人一样叽叽喳喳地聊天点菜，讨论吃烤酱牛舌好，还是吃调味吾桑格更棒。穆宇起先觉得热闹一番也没什么不好，坐了一会儿后，心里却有些许嫌吵，两只耳朵涨得疼。他低头看桌，想要屏蔽掉那些声音，面前的惨剧却折射着光，令他感觉刺眼。

他身边的两个位置，一个理所当然地被人安排了张饶就座，另外一个则是位极近中年的女士，烫着爆炸头，连笑起来都是一副“我很不好惹”的样子。两边他都无话可说，只好趁着菜还没上，去厕所间稍微静一静。

他拉开一个隔间，锁好门，发了信息给顾哲明：“我在××路××商城3L的釜山料理跟同事们聚餐，刚到，会喝酒，你今天要是不算忙的话，到附近来接我一下吧。”

顾哲明那边也快下班了，正在收拾东西，见信息后立刻回道：“好，提前半小时给我发信息。”

他看了眼手机上方的时间，估计小宇还得吃上一两个小时，自己干脆加会儿班，处理掉一点琐碎的事，然后提前到那附近吃顿饭等小宇算了。

【作者有话说：写得我自己都想吃了【明明还没写到食物上，却仿佛闻到了烤肉的香气……】

第98章 喝“断片”

再回到餐桌边，张饶和其他几个同事刚好拿着一堆饮料回来。店里的饮料是半自助式的，消费满一定数额再加付三十多块就可以畅饮店内的大部分现成饮品，一起吃饭付的总数多，大家正好沾沾这个光。

胃里空空不好喝酒，穆宇拿了一盒利乐包装的橙汁慢慢吸着喝。吸管口被他反反复复地咬，一会儿扁一会儿圆，身边两位都在同邻座攀谈，他就边喝饮料边低头盯着手机灰黑色的屏幕，把上面的一个个小点挨个儿数了一遍。

等到烤肉被炙烤得冒油泡，众人纷纷动筷拿肉沾上自己喜欢的酱料，包进生菜放入口中，又在烤盘里加上新肉。穆宇吃了两三轮，便不动肉了，开始吃面前乏人问津的紫菜包饭和泡菜煎饺，吃到五分饱的时候，他又拿着夹子替众人烤肉——虽说顾哲明同意来接自己了，但自己也不能喝得烂醉，多吃点实在的醉得慢，帮同事烤肉，他们也不好意思一开始就劝他喝。

有意思的是，张饶也没喝酒，旁人劝他喝，他只道自己最近牙疼吃了药，药名是×××，吃了以后碰不得酒，且他怕牙齿再痛，连甜饮料都不敢喝，从饭局刚开到现在都靠喝牛肉粉丝汤解渴。

这个理由挺奏效，众人立马不敢拉他喝了，怕劝酒劝出生命危险。穆宇暗自记下了这个借口，想着顾哲明以后说不定也能用它摆脱些难对付的应酬中的饮酒环节，免得喝多伤身。

他才这么悄悄想了一下，还没把药名偷存到手机上，就有人拿着酒瓶子来劝他了。

酒是韩国烧酒，辣得很，喝了灼嗓子，穆宇干了一瓶半后呛得受不了，尿遁去了厕所。回来之后，先前劝酒的人刚好离开，张饶也不在座位上，爆炸头女士更是忙着和旁人说话留他一个后脑勺。于是他便趁着空，一边吃着鱼饼炒年糕，一边给顾哲明发信息，说自己再过半小时一定会想办法脱身。

他心情轻松地按下“发送”，忽而身边的光被遮了一遮，淡淡的阴影就那么盖上了他的手机和整只手——张饶就像鬼一样不知道从哪里凭空出现，自他身后走出，坐回自己的座位。

该不会是被看到了吧。

穆宇心里掠过一丝不快，转而又想——看就看了，反正张饶也知道自己有男友，如果能借此机会让他主动远离自己，往后退两步，也未为不可。

张饶看他暗自看向自己，略有些疑惑地笑着回望他：“怎么了？”

穆宇摇摇头，说了句“没什么”，便转开自己的视线，继续吃自己的年糕，只是这年糕里的芝士令他越嚼越不是味，像块被人嚼厌了的口香糖。

明明对方的态度像是没瞧见，应当暗自松一口气才是，也不知为何，方才张饶望他那一眼，竟让他觉得有些没由来的不适，好像平坦坦的路中央莫名多了一块石头，尽管不大，也能绕开，可就是让人觉着突兀，不舒服。

正巧隔壁两桌的人喝高了，有几个不胜酒力的被送走，空出来了座位，那头拼酒没拼够，就来这里捞人，有的人挺不像话，手都摸到人女同事头发上了，眼看着情形不好，再这样下去欢喜要变矛盾了，穆宇赶紧拿起面前的两瓶酒把那人给推回了他们桌。

“她们不能喝的，我陪你喝。”穆宇趁着给女同事挡酒，正好也是远离张饶。他手里的两个酒瓶都是个八分满，不过不要紧，方才他极有先见之明地偷偷往酒瓶里兑了许多雪碧，对方醉醺醺的，大抵看不出来吧。等到这两瓶干完，对方倒了，他自己也有理由退场了，完美。

甜滋滋的冒着气泡的酒一口口下肚，他好像也泛起一些醉意，昏昏的极想睡。这当中大约还掺杂着一点食困的缘故吧，再撑一撑，撑一撑就好回家了。

一瓶酒喝完，他感觉自己开始神智不清，看人重影了，只听周围几个喝到high的同事还叫着“再来”，其余声音都被淹没了，连店里食物的香气他都闻不到了。

韩国烧酒后劲儿这么大吗？这下糟了，一会儿怎么见老公啊……好丢人……早知道应该全部换成雪碧的……

思维越来越迟钝，几乎完全是靠着本能行动了。他瞅准一块干净的桌面，准确无误地趴上去，一动不动了。

“哈哈哈……还以为酒量多好呢……才喝了那么两瓶都不到就……就倒了……”

“嗝……就是啊！”

“哈哈哈哈哈哈……”

几个酒鬼同事也没比他好多少，瘫在座椅上，一边打着响亮的酒嗝一边断断续续地笑话他。

刚才被穆宇帮着挡酒的几个女同事看不下去了，跑到隔壁桌道：“真是的，把人都灌断片了，不能喝怎么了，非要能喝酒才算厉害吗？”

“时间也差不多了，结账吧。”

神智尚清楚的人，纷纷开始打电话，先把能联系上家人的几个醉汉送走，其余的被搬运进电梯，再塞到出租车里，送到附近酒店去凑合一宿。

“穆宇交给我吧，我知道他住哪里。”张饶拨开人群走过去，“你们送人的时候也小心点，免得对方吐了。”他掏出自己携带的湿巾分发给几个有良心的同事，随后把穆宇的胳膊拉到了自己脖子上，架着人离开了。

坐在出租车上，他把穆宇整个人搂在怀里。对方身上并没有什么扑鼻的酒气，微张的湿润的嘴里全是雪碧的味道，因为热，束缚着脖子的领带早已解下，衬衫的头两个纽扣也没扣住，领口敞开着，淡淡的鸢尾花香逸出来，混合着汽水的甜，闻起来不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感觉了。

张饶看他闭着眼不动弹，很满意他现在乖顺的模样。等一会儿他要好好地把他任自己摆布的姿态给拍下来，给清醒以后的他一遍遍地看——这样的他，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地跟男友携手步入婚姻殿堂吗？就算能，只要自己手里还握着那些视频和照片，他就没办法对自己说不。

不知道那位幼稚多金的傻男友现在是在继续等还是在找穆宇呢？恐怕今晚他要白忙一场了吧？若他真的顺藤摸瓜找来了，看到自己的男朋友在别人身下雌伏着，情形又会是怎样呢？

悲伤？耻辱？愤怒？

哪一个都不要紧，论打架，他还真不怕。

他偏过头，从穆宇口袋里摸索出他的手机，长按住关机键。

屏幕暗了下来，倒映出他邪性又阴暗的笑容。

五分钟后，车子停在了另外一处酒店门口，他付了钱，心情极佳地拖着穆宇进了酒店大堂。

【作者有话说：你选择了【顾哲明】（Lv.99），使用技能【________】（请自行填写）】

第99章 疯狂

为了避免给穆宇惹闲话，顾哲明在商场小门边的日料店里，一边吃着清淡的乌冬面，一边给穆宇发信息，让他一会儿别走错方向，走到大门口去。

信息发出去后，穆宇迟迟没有回复，顾哲明便打了电话过去，倒是能打通，可是没人接。

他猜测穆宇可能是喝醉了，店里声音又大，没觉察出手机震动，于是起身上楼去找。

他想，自己也不必进门，就待在店外头，只要穆宇看到自己，肯定会出来的。

乘自动扶梯，小跑着上到三楼，他直奔釜山料理。店门居然一直是关着的，只有客人进门时才有服务生拉开，他只好绕到一侧，透过窗户往里看。

里头灯火通明，客人却是稀稀落落地分开坐，其中也没有穆宇的身影。看着服务员拿着抹布和托盘在一堆卡座中逡巡，把几张拼在一起的桌子拉开，顾哲明意识到穆宇他们应当是刚离开，想来是他喝醉了，同事将他送到什么地方休息或醒酒去了。

于是他再一次拨打穆宇的电话——多拨几次，总会有人注意到的，就算是他的同事接听一下也好。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又客气的女声消失，电话“嘟”的一声跳掉，与此同时，某个令他忌惮已久的两个字的名字自脑海中浮出，重重砸向他心坎。

刹那间，顾哲明如同听闻枪击声，身体震颤了一下，心也激烈地跳动起来。

他不乘电梯了，从就近的楼梯飞奔而下，子弹一般射出商场大门，举目四望，却是根本望不见穆宇一丝人影。

整个胸腔就像一座火山，内部压力越来越大，随时随地就会喷发。

顾哲明把手插进头发里，拼命抑制自己，试图尽快想办法找到穆宇。

冷静，冷静，小宇的手机有防盗定位功能，绑定的号码是自己的，就算关机了也会显示关机前一刻的定位。

他飞快地确认了手机上穆宇的定位信息，也不回头去找自己的车了，直接拦下一辆出租便上。

》》》》》

张饶把手机放在床头边，倚着电话机架好，按下录制键后，退到一边开始脱外套。他把西装口袋里的药瓶和一板药片拿出来，扔到枕头上。那一板药片一共就四粒，有两粒已经不见了，另一只棕色的药瓶中则藏着更加危险的东西，至于用不用，还要看他心情了。

放了药瓶的枕头边上还挨着另一只枕头，穆宇正枕着它平躺在床上，气息平稳却微弱，在酒店房间暖色壁灯的光线下，黑色的睫毛根根分明，显得那双眼睛很漂亮，只是它们闭着，所以穆宇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面对的是何种危险的困境。

因为药物的作用，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全身松弛的昏睡状态，就算是有人在边上敲锣打鼓吹唢呐他也不会醒。张饶算好了，若是他那个男朋友找到这儿来，自然会到走廊里喊人，可惜不管他在门外怎么喊，穆宇都将无动于衷。

张饶一路将人拖到酒店，也有些累了，翻弄醉酒的人比较麻烦，所以他暂时只给穆宇脱了外套，抽掉了腰间的皮带——反正这个环境足够安全不会被打扰，所以张饶并不着急去吃手边的这道甜点，而且穆宇是第一次呢，第一次总归要好好开发一下，不能太心急。

两分钟后，张饶处理好自己这一边，把手伸向穆宇衬衫的第三粒扣子。

【作者有话说：张饶就是忒不要脸的那种人，唯利是图的浪荡子，道德什么在他眼里是不存在的。【是我自己写过的最恶心的反派人物之一……【你们老顾现在像丢了孩子一样找人，心痛得要死……1551【但是离他自己领福利的时候也不远了~】

第100章 狭路

酒精使穆宇的两颊带着酡红，好像染上了几分羞怯。张饶解开他的扣子之后，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又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梁，心里又想起过去自己在大学里追求他的日子。

第一次被他吸引的时候，是在他们大学的图书馆，张饶陪室友来图书馆还书，室友上楼了，他就在一楼找了个空位坐着等。

当时穆宇坐在他斜对面，正埋头写作业，整个人几乎是趴在桌面上的。张饶第一眼看过去，连脸都没看清，别说动心了，掏出手机就开始打游戏。

体力肝起来分分钟就没了，手机电还跑得贼快，张饶百无聊赖地抬起头四下看，忽闻一声软而轻的哈欠声，听得他当即就被抓住了注意力，转头一看，正来自于写完作业的穆宇。

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比一般人要红，微微带卷的头发，垂下眼帘时的无力感，都令他带着青涩而诱人的气息。

穆宇摘了眼镜，闭上眼轻揉着太阳穴，再睁眼时，目光呈现出一种带着困倦的迷离。伸手摸到眼镜戴上，他恰看到对面的男生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紧张地缩了缩肩：“对不起，是不是我发出的声音太响影响到你了？”

那自责和怯意的姿态进一步吸引了张饶。他当时就下了决心，一定要将这个男生追到手。

结果人追是追到了，心却不在他那儿，他不痛快提了分手。但现在他不需要那颗心了，把人牢牢控制在手就够了。

他喜欢纯情乖巧的男人，从见过穆宇之后便一直喜欢。两人分手之后，他每谈一任，都会不由自主地把对方拿来和穆宇做比较，他们之中固然有不少皮相胜过的穆宇的，有的还会说甜蜜的情话，然而却无人在纯情乖巧方面立于穆宇之上：纯情的多半对他要求也高，容不得感情上有一定点瑕疵，是谓乖巧不足；乖巧的则不一定就纯情，可能是个浪里白条。

“兜兜转转许多年，还是你最合我意。要是你再乖一点，我们两个现在已经舒服上了，我的力气也不会浪费在那些事情上，可以多花点时间来满足你……”张饶一边抚弄他的脸，一边用拇指揉他软烫的唇，那里喷出的湿热呼吸令他着迷，很适合塞点什么进去，不知道他的男友有没有试过。

不过，比起嘴，张饶最感兴趣的还是穆宇多年不曾被人触碰的胸口。

最脆弱的地方，刺激起来才最带感啊。

他的手渐渐往下移，隔着衣服贴在穆宇的胸膛上，试探着用掌根使劲按了按，想看看对方有什么反应。

穆宇的病本也几乎痊愈了，加上吃过药，喝过酒，更是无知无觉，连哼都没哼一声。张饶拿指关节发力顶了顶，穆宇仍没有反应。

没有动静的人只是个玩具，同玩具玩太没意思了。张饶对此不太满意，目光挪到一边的棕色小瓶上，喃喃道：“不然，还是玩点刺激的？”

他思忖了片刻，觉得还是得下点猛药才好，便起身走到浴室里，拿走了毛巾架上的纯棉白毛巾，放在水龙头下弄湿后，挤干了团成一团，搭在另一边的床头柜上备用。等会儿若是穆宇的男友寻来，他就用毛巾堵穆宇的嘴，再威胁几句，保准叫脸皮薄的穆宇偃旗息鼓，不敢再挣扎声张，只能眼睁睁同男友错过。

这桥段简直令人欲罢不能，张饶于心中构建了这么一副场景，浑身血液便已沸腾。他倒了杯水，将杯贴到唇畔，仰头喝了一口，却不喝进肚，只含在口中。放下杯子，他伸长手臂够到了枕头上的棕色小瓶，随即握住小瓶，飞快地拧开上面的黑色圆盖，把小瓶中的药倒在手心里。

药是一颗浅蓝色的胶囊，需要吞咽。张饶急色地把胶囊塞到穆宇口中，正欲俯下身渡水给他助他下咽，就听房间门被打开的声音。

因为没有预想中的叫喊声和敲门声，张饶感到十分奇怪，坐起身转过头望向门口，还没看仔细来者何人，就被一团灰不溜秋的东西蒙住了脸，直接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口中的水也喷了出来。

糊在他脸上那玩意儿软绵绵臭烘烘，他心里犯恶，挥手去推，那东西却先一步离开了他的脸。

抹了两把脸，他定睛一瞧，看到一个挺眼熟的男人，男人坐在方才他待的位置，一手拿着杆拖把，一手已伸进穆宇口中，将那粒淡蓝色的胶囊抠了出来，同时急切地喊道：“小宇，醒醒！”

瞅这身形，与陶艺室的那个人影一对比，张饶知他必是穆宇的男友无疑。逮住这个空档，他一拳挥向此人，势要报刚才被拖布洗脸的仇。

谁知对方动作也不慢，见他扑来，身一侧，一条长腿踢向他，在他下意识躲闪之时，重心偏移之际，站起身一肘顶到他耳朵上，将他顶得踉跄，直退到挨墙放置的一张木桌上。

张饶被顶得耳鸣，立时也爆发出极端的恨意，一手摸到桌上的烟灰缸，他假意投掷，却是在那人防御之际近了对方之身，一脚踢向对方，收势后紧接着将烟灰缸高举，对准对方的脑袋就凿了下去！

他时常出入健身房，本身力气便不小，加之恨意高涨，力量更是惊人。

这一击，势必要将人砸晕！砸到头破血流更好！

张饶的脸扭曲得厉害，一双眸子毒焰四射，杀气腾腾。

【作者有话说：老顾学剑道的，第一个想法是找棒状物揍人，情急之中只能拿了男厕的拖把hhhhhh】

第101章 盛怒

然而顾哲明此时怒意更盛，方才积压于心中的焦急与气愤一丝不漏地全写在眼里了，每一次攻击都像是带着火星喷薄而出的岩浆。

他养玻璃房子里的玫瑰花似的养着他的小宇，不让小宇磕碰一下，连凶一句他都舍不得，这个人渣纠缠小宇这么久，现在居然还敢给小宇下药！

想打架？来呀！来呀！！今日不将你揍扁，我就枉拿剑道五段！！！

烟灰缸砸下来的时候，顾哲明挥臂一架，胳膊代替头重重挨了一下，但在下一秒，他举起的手立刻顺势握住了张饶的手腕，右手则紧抓张饶的另一只手，同时猛得抬起膝盖。

张饶避无可避，立时鸡飞蛋打，惨叫一声夹紧双腿。

顾哲明放开他，重新捞起放在边上的拖把将人杵倒在地，然后踩掉拖把头，拿着金属棍对他一阵疾风骤雨式的猛打，乱中又有章法，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虽然还不了手，但张饶也深谙躲闪之道，于地板上菜青虫似的辗转挪腾，躲得巧妙，就是不昏，还往大门方向慢慢移动——到了这步田地，自然是要想办法先走，保存实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这点心思顾哲明怎么看不出，若是对方被他撂倒昏过去，他倒能就此罢手，但是想在他眼皮底下逃出去把事情闹大？想都别想！

他一脚踢向张饶的腰，趁对方吃痛之际，把拖把当擀面杖使，将人擀平了，双臂用腿压牢，骑在张饶腰间，拿拳头招呼对方头脸，一拳拳下去，不仅能听见张饶咬紧牙关的痛哼，还有皮肉遭受碾压的声响。

张饶从小到大都没挨过这样的打，一时间狼性也上来了，肿胀的眼缝中透出极为阴毒的眼神，他看着顾哲明，口中发出一声含糊的怪叫，开始拼命挣动。

他蓄力已久，猛一发力，竟是生生把顾哲明挣得坐不住了，不得不从他身上退下来。

他现在是恨意难平，疯狂之中花花肠子更是大动，满腹黑水也到了倾洒之际——自己打一个健壮男子讨不到多少好处，打一个昏迷在床的人却是不费吹灰之力，穆宇男朋友不是最心疼穆宇吗？他今天就非捏断这根软肋不可！

于是他假意躲闪，身子一斜，抢了那根拖把棍，踩着床跳到另一边，瞅准这距离顾哲明没办法跃过来揍他，扬起棍子就要敲穆宇。

让我挂彩，你也甭想好受！

就在棍子快要落到穆宇胸口上时，一样东西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朝他迎面飞来，撞到他额头上，发出“噹”的一声闷响，随即掉到了地上——正是方才他用以袭击顾哲明的那只烟灰缸。

张饶晃了两晃，栽倒在地上。

其实方才他要逃，说不定也就逃走了，可惜他一念之差，千不该万不该要去动穆宇，顾哲明急火攻心，已顾不得许多，现在这么一砸，他额角立刻鼓出一个大包，与鼻孔流出的两行血迹和破掉的嘴角一起看，更显得匀称出“彩”。

顾哲明没使用过烟灰缸揍人，情急之下也不知自己把握的力度是否恰到好处，于是赶紧上前查看了一番，倒是有在好好喘气，挨了打气息也并未减弱，不过依脑袋上大包的肿胀程度判断，他受的不仅是皮肉伤那么简单，约莫会落个轻微脑震荡。

哼，最好是打傻了，免得以后再出来祸害人。

确认他没死，又怕他佯装昏迷，顾哲明除了他手中的拖布棍，然后将烟灰缸踢到床底，方才腾出手来去拾掇穆宇。

房间里动静那么大，穆宇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顾哲明看了心里就急，也不知张饶给他喂了什么混账药。眼睛瞄到枕头上的药瓶和药片，他抓来就放兜里，预备一会儿向医生问个明白。

拿了药，他环顾四周，又瞧见了床头放着的手机。不知何时再在打斗中震倒在柜面上，屏幕上显示的是依然在录制。手机既不是穆宇的，那就肯定是张饶的。顾哲明瞬间推测出对方的腌臜心思，咬牙切齿地抓过来按了暂停，放在裤兜里一道带走了。

拿外衣盖住穆宇的头，顾哲明背起他走出房间，快步走到电梯口，那已经有一位工作人员等在那儿，见他来，立刻按下的电梯的下楼按钮，非常恭敬道：“顾先生，出租车已在下面等您了。”

顾哲明微一点头，呼吸粗重地走进轿厢，面部表情凝重，步履沉稳。

今日这不幸中的万幸，在于张饶选择的这家酒店所有人顾哲明认识，之前拓宽的人脉刚好派上用处。他托了关系进门救人，算是欠对方一个人情。然而此举实属无奈，因对方并未与他深交，这么做虽解了燃眉之急，却也易于留下把柄在对方手中。

所以，他只说是救朋友，连穆宇的脸也要小心遮好，心急如焚也不能全写在脸上。

至于烟灰缸和拖把棍，他也拿湿毛巾草草擦拭了一遍，浇了酒店里的洗浴用品扔浴缸里放水泡着了，应该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出租车内，穆宇睡在他膝头，仍旧是毫无知觉的样子。他脑袋上盖着自己的外套，外套下面，顾哲明将手指压在他的颈侧，感觉他的体温和心跳还算正常，心中算是能稍微安心一些了。

窗外，夜色浓到化不开，又是一个没有星的夜。

【作者有话说：脾气一贯好的老顾发火很恐怖的。】

第102章 清醒

医生看了那板药之后，给出的答案是：“有安眠药和松弛剂的作用，吃两粒有点过量，不过后果不严重，只是昏睡时间会更久些。长期吃肯定不行，加大肾脏负担。你要担心的话就做几个检查，但留院观察不行，我们床位满了，很多病人都排过道里了。”

扛着穆宇做完一系列检查，等所有报告医生看过没问题了之后，顾哲明才重新叫了一辆出租带穆宇回公寓。

时间已经是半夜，街上人稀稀落落，路灯也越亮越少。

深吸一口气，顾哲明感到胳膊的痛感蔓延了开来，眉头紧紧皱着。咬紧牙关把穆宇安置好，他没有立刻去冰箱拿冰袋敷到痛处，反而躺在了穆宇身边。

他想，自己的半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穆宇再睁眼的时候，房内的光线半亮不亮的，他意识模糊地半睁开眼，望了整整五分钟天花板，才艰难地辨认出自己是躺在公寓的卧室里，侧过头看了看身边，顾哲明不在，他伸出手慢慢地摸索到床头，花了好半天时间才摸到了手机。

费力地换了侧躺姿势，他按了一下开机键，想解锁屏幕，没按开，反复按了三回，才意识到手机关机了。

是没电了吗……

他混混沌沌地产生了一个并不急于求解的疑问。

等到开机后，他再次睁开眼。屏幕上方显示的时间居然是下午4:37，再过俩小时都该吃晚饭了。

晚饭……对……该做晚饭了。

想到上次答应顾妈妈要好好做饭给顾哲明吃的，穆宇吃力地坐了起来，晕晕叨叨地伸脚踩到拖鞋穿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门外走去。

客厅里，顾哲明坐在沙发上，耳朵里塞着AirPods，横拿着手机，似乎在看什么视频。穆宇扒住走廊的墙伸出脑袋，欲问他晚上想吃什么，一开口嗓子竟是哑的。他清了清嗓，再次朝聚精会神看视频的顾哲明道：“老公，晚上你想吃什么？”

顾哲明听见声，立刻抬起头，同时摘掉了两只耳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方才锁了手机屏走过去问道：“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就觉得头有点沉，身上没什么力气，大概是感冒了？我吃完饭喝一点感冒冲剂就好……”穆宇摇摇头回答他，然后想起了昨晚的事，不好意思道，“你呢，休息好了吗？昨晚我喝醉了，你把我搬回来肯定很吃力吧……我以后在外面聚餐会尽量少喝酒的，肯定不会再像昨天一样醉了。”

顾哲明黑曜石般的眼眸忽而深邃异常，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没有回答问题，反而问道：“你昨晚喝了多少？”

“我喝了……四瓶韩国烧酒……啊不对，”穆宇脑袋还有点儿晕，一回忆说话就断断续续的，“一开始喝了一瓶半，然后我把剩下半瓶匀了下，拿雪碧重新兑成了两瓶，也就是说，我统共就喝了两瓶酒。”

顾哲明的脸色却在他的说话过程中逐渐阴沉下来，他用手比了一个“二”，看着对方不佳的面色，食指和中指弯下来，手垂到裤缝边上，咬唇解释道：“我真的不知道两瓶烧酒那么厉害，那瓶子就比我们喝苹果西打的瓶子稍大一点点而已……你不要生气，我以后不乱喝酒了。”

顾哲明沉下眸子看向别处，收了一点不高兴的样子，淡淡道：“你不知道，不是你的错。”

“我现在知道了，以后我出门不喝白的了，真的，我保证。同事劝酒我就躲，我躲到厕所……再不行，我就借口说我牙疼吃了药，不能喝酒的。”

顾哲明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穆宇眼巴巴地望着他，只听他口中“嗯”了一声，面色还是看不出有多少缓和。

“那，你晚上吃什么呀，我给你做。”穆宇一边讨好地哄他，一边去拉他的袖子。顾哲明被他冷不丁碰到了被砸伤的手臂，没忍住，“咝”了一声。

穆宇马上紧张了起来，把他的袖子轻轻拉上去，只见自己方才碰到的地方竟是一片青中透着点点酱紫，边缘处是稍淡的黄绿色，模样极骇人。

“怎么会弄成这样的？”穆宇赶紧跌跌撞撞地跑到厨房拿冰袋，又到卧室拿了药箱，替他处理起瘀伤来了。

带着薄荷油气味的药膏被穆宇用手指轻轻匀开，他匀得很慢，仿佛对方是个娇嫩的婴儿，或是什么玻璃和细瓷做的物件。抹开药膏后，他嘟起嘴，把凉风细细吹向患处，然后拿一层湿巾盖上，把冰袋隔着湿巾卧放在顾哲明的手臂上。

顾哲明看他很细心，很替自己害疼的模样，心情稍稍好了些，便回应了他先前的提问:“晚上我想吃鱼粉。”

谁知穆宇拒绝道:“不行呢，有淤伤的话不能吃水产有关的。”

“那吃葱油拌面。”

“……葱也不行。”穆宇连续拒绝了两回，怕他再说个什么得忌口的食物出来，自己再拒绝一回，就扫人兴了，于是主动提议道，“我给你做番茄肉末面，好不好？你上次说好吃的。”

顾哲明看他谨小慎微的样子，颇为无奈，刚想软一软态度，可想了想昨晚那些惊心动魄的事，他又变了主意。

这件事上，小宇必须知道自己错了，错得很严重，不是撒个娇卖个萌做一顿好吃的老公就能原谅的。

【作者有话说：小宇：老公不要生气了，我下面给你吃呀？【福利估计不是今天发就明天发，请留意作者的话，会有提醒】

第103章 后怕

“嗯。”依旧是听不出喜怒的简短回答，仿佛看透人生一般的淡漠的神色浮现于面上，加上眼底两抹淡淡的青晕，看得穆宇有些伤心。

老公这么不开心，昨天晚上自己的模样应该很糟糕，也许吐了，也许发了酒疯，也许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可是自己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连道歉都是这样空泛，他自己听着都觉得不够诚心。

走进厨房，穆宇心里越来越担忧，觉得不能再这么胡乱猜下去，得找人问问，不管是否问得到东西，总也有个大致的方向，不至于整颗心都悬空。

他一边准备食材，一边见缝插针地悄悄联系了几个人品还不错，口风也比较紧的同事，问他们昨晚自己喝断片后发生了什么。

大家回复的时间参差不齐，不过回答是一致的:“昨晚是张饶送你回家的啊，他没跟你说？”

张饶？难怪顾哲明脸那么黑……两个人一定是碰过面了……

可是，张饶并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里啊？难道他又跟踪过自己了？

那也不对啊，混在人堆里挤公交挤地铁跟那么远还能不跟丢吗？如果是跟顾哲明的车，以顾哲明的细心程度，不可能不察觉到……

他心头疑惑一重接着一重，再联想到了顾哲明的伤……别的他都不确定，但这伤出现于昨晚，又伤在那个位置，肯定不是单纯的磕碰！

回想起来，顾哲明从来就只跟他生过这么几回气，每次都跟张饶有关。至于工作上的烦恼，顾哲明是从来不会带到他面前的。所以，这伤铁定是跟张饶发生激烈摩擦的时候弄出来的，不然这伤还能怎么来？

想到这里，他既懊恼又心疼，既心疼又害怕，只恨自己喝酒误事。

满心难受地干活，他的心早不在做饭上，切菜的时候差点把手也给割破了。

“咝！”他把手中的陶瓷刀丢到案板上，对着光看痛处，锋利的刀刃堪堪在指尖划出一道口，血是没渗出来，却也有了刺痛的感觉。

另一边，顾哲明撑着脑袋望向厨房大门，心中也是思绪万千。

一是想，怎么开口警戒对方。

看小宇的回答，他还没明白自己昨晚被人下药了，直说的话，他会不会又对自己的认知和能力产生怀疑，导致焦虑症再一次发作？

二是想，到底要怎么惩戒小宇的错误。

这个问题他从昨夜想到了现在都没有定论，只有ABCDE几种方案。根据小宇的表现，这些方案会被他实时修改——其实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三是想，自己的心理障碍怎么破除。

昨晚的经历对他来说太可怕了，他躺在小宇身边总合不上眼，仿佛一合上对方就会消失一样。一夜清醒到早晨，好容易在熹微的晨光中打了个瞌睡，却梦见小宇再次消失，他在梦里四处找小宇，却怎么都找不到，硬生生被惊醒了。

劫后余生般的感觉令他极想亲近穆宇，意图让穆宇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想法又要他远离穆宇，它们在他体内交替斗争，快要将他撕裂。

他待在餐厅里，成了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二十多分钟后，顾哲明终于把穆宇从厨房盼了出来。穆宇端着一个大托盘，里放了一大碗面，红红的番茄汤里浮着碧绿的油麦菜，搭配着淡褐色的肉末和切得极薄的浅灰色蘑菇片，香喷喷的又很营养，令啃面包喝果汁度过午餐时光的顾哲明顿时感到腹中空空。

不过碗边的筷子只配了一双，勺子也只有一只，而且穆宇也没再进厨房端其他吃食上桌。

“你的晚饭呢？”

“锅里还有些，我先去洗漱一下再来吃。”穆宇把托盘放到他面前，随后解下围裙挂回厨房，匆匆去了浴室。

他急于确认一些东西，以判断自己的错误到底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关上浴室的白色带毛玻璃门，他做贼似的低头审视自己：衬衫上还残留着一点不太重的酒味，扣子倒是系得好好的，没有崩掉，脖子上的戒指坠滑到了后背上。腰带被抽了……不过外裤和内裤都干干净净，没有脏污，自己应该没吐；身上的皮肤依旧白而光洁，没有任何印痕或其他可疑痕迹，人身安全显然没有遭到侵扰。

确认完毕，他松了一口气，把换下来的衣务迅速扔进脏衣篮里，又把眼镜和项链摘下安放于洗漱台上，才踏进浴缸。花五六分钟时间来了个极速淋浴，他又跨出浴缸，赶时间似的用浴巾对着自己大力揉搓，再花了三分钟刷牙洗脸。

拾掇干净自己，灌了铅的身体立刻恢复了一半力气。穆宇重新戴上项链和眼镜，穿好浴袍，取了柜子里的电吹风吹头发，同时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偏白面孔略显浮肿，但因本身较瘦的缘故，不怎么看得出来。眼睛下方并无黑眼圈，眼里也没太多血丝……咦？隐形眼镜什么时候被摘走的？

他把吹风机搁到一边，打开自己放在洗手台旁的隐形眼镜盒，用塑料夹子伸进两汪透明液体里轻轻搅了搅，里面空空如也。

“小宇。”

背后传来顾哲明的声音，穆宇转过头，与站在门口的顾哲明四目相接：“昂？”

“我手不方便，吹完头发过来喂我吃面。”顾哲明的左臂横举在胸前，右手按着患处的冰袋，面无表情地抛下这句话，不带任何停留地走了。

其实他站在门口已有两分钟之久了。

这顿晚餐开始得太早，且昨夜给他的心理阴影太大，导致现在没有穆宇在身边，他是满心不安，那碗滋味甚佳的面他独自吃着竟是味同嚼蜡，于是便过来看看穆宇——真的只是想看看而已。

看一眼就能心安了吧。

抱着这一想法，他拉开浴室的门，门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至半扇门都大喇喇地敞开了。

站在洗手台前的穆宇，脑袋被杂七杂八的心绪给占据了，处于半恍神的状态，竟没从镜子里看到他。

这下看一眼是不足够了。顾哲明倚着门框，面色阴晴不定地等他发现自己，结果就看到他开始找隐形眼镜。

找是肯定找不着的。昨天夜里去医院给穆宇做检查的时候，医生让给摘了，顾哲明也没合适的地方去放这两片脆弱的硅水凝胶，当即将之扔进了医院走廊的垃圾箱。

这种事……以后再谈吧。

【作者有话说：老顾即将标记小宇~【得了重感冒，今天打了一天的喷嚏，两眼泪汪汪……福利可能延后一两天发，一定会保证质量的！】

第104章 冰火两重天

穆宇吹完头发，走回餐厅，拉开他身边的椅子坐下。掀开面碗上扣的盖子，拿起勺子舀了半勺带着肉末的红汤，贴到唇上试了试温度，方才喂给他。

顾哲明坐着，浑身上下除了眼睛和嘴巴，其余皆是不动如山，尤其是那只虽然负伤，但根本不影响吃饭的左臂。

袖子被他捋得极高，都能看见上臂上的部分肌肉，小臂上面的冰袋则早已变得软塌塌，顾哲明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里面的冰大多都化成了水。

穆宇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喂他，时不时用纸巾给他擦掉唇角红红的番茄汁。他想起顾哲明第一次跟自己生气，也是追着自己要自己喂爆米花，好像这是一种给自己哄他的机会，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穆宇亲自喂他。

这么一想，感觉老公稍微有点……孩子气呢。

只是，他心里刚刚泛起一点带着暖意的火苗，潮水就将之扑灭了。

那一点点的笑意，升到嘴角的时候，却变成了无奈的咧嘴。

虽然是很可爱的举动，但是穆宇现在笑不出来。

虽然是在哄着顾哲明，但是穆宇一看到他受伤的胳膊就笑不出来。

顾哲明看在眼里，心中也微微泛起一点热柠檬水般的酸苦。可是仅仅如此还不够。他的小宇只知道他不快，却不知道他的不安。

他要的不是小宇的自责，而是高度警惕。

必须进一步让小宇知道这次事件的严重性。

于是，在享受完穆宇的喂食之后，顾哲明又提出了新的要求：“你吃完以后，帮我洗澡。”

说完，生气的顾总十分冷酷地离开餐厅，去卧室拿换洗衣物了。

十分钟后，浴室内。

顾哲明抓着穆宇的手，放到自己上衣下摆边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然而其表示的内容则是：“帮我脱了。”

手伤了，确实穿脱不便。穆宇乖乖地照办了，用绝不碰到伤处的手法将他的衣服慢慢地脱下来。

脱完之后，他退到一边转过身——上回顾哲明不让他碰腰带的事儿他还记着呢，现在顾哲明在气头上，他自然要更识相一点。

没想到他刚转身，便被顾哲明又拉回到跟前。

穆宇有点懵然，就见顾哲明别过脸去，抬了抬左臂，说道：“我手臂疼。”

这算是害羞还是生气还是撒娇啊？

“哦。”穆宇蹲下身，顺着他的意思做了，脱裤子的速度却比脱上衣还要慢，好像顾哲明伤的是腿似的。

说句实话，穆宇到现在都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过顾哲明不着寸缕的样子。

要么是因为顾哲明害怕擦枪走火而刻意掩蔽，要么就是加班回来已经累得半死，他们时常让对方先休息一会儿，两人错开洗澡时间。少有的几次共浴，双方也是很默契地把眼睛停留在水平面以上，且浴缸里的泡沫也能打一层遮掩。

场面文明又绿色，虽然谈不上心无杂念，但结果不过也就是回到床上吻到尽兴罢了。

所以，眼下这是……什么情况？

穆宇心中犹疑不定，两只手扒在顾哲明的裤腰边上，以秒速五毫米、蜗牛爬行般的慢速往下拉扯。

顾哲明没有催促，他维持着别过脸目空一切的姿态，有棱有角的五官和恰到好处的精壮的身躯仿佛美术馆中展出的希腊雕像。

如果他没发出咽口水的声音的话。

那吞咽声本是极轻的，在安静的浴室中却显得清晰无比。穆宇听后，脸腾地一下红了，像白瓷碗里的西红柿汤汁，红得透明。

最终他闭上双眼，豁了出去。

“………………”

一阵凉风胯下过。

微风拂面。

浴室中一片奇妙的沉默。

一分钟后，顾哲明坐在浴缸里，看着穆宇双颊通红，挽着袖子往自己身上撩水。

顾哲明的伤臂搭在浴缸沿上，敷着穆宇拿过来的新冰袋，寒凉仿佛要刺进骨头里一般，应当对着瘀伤是很有效的；同时，入浴剂中的精油却让他的整个身躯感到炙热，额角微微发了汗。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也是冰火两重天。

在他设想的方案中，他的威压逼人，令小宇蹲在那儿不知所措，然后，他一把抓住小宇的手腕，将人拉起，让小宇感受他狂暴、激烈、严肃、愤怒的警告，体会一下那有可能发生的严重后果。

现在一切都行不通了。

因为他的小宇，正红着脸偷偷往他身上打量呢——纵然是雾气在防雾眼镜上接连不断地一闪而逝，也没有办法遮掩他视线的投向。

那秀气柔软的手指，开始渐渐没入浅蓝色的水中，朝他的大腿方向探去……

“呃！”那只手还没深入水中，忽而又收了回去，伴随着一声轻呼。

手接触到加了入浴剂的水，那没有流血的小创口又开始作痛，本来倒能忍忍，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一下刺痛得钻心。

“怎么了？”顾哲明放下不快，坐起身来凑过去看他的手。

指尖上渗出一丝淡淡的、被水稀释的红。

“没什么，一点点划伤，我去包个防水创可贴，马上过来。”他站起身，匆匆出了浴室，揣着一颗怦怦乱跳的心，急急跑到医药箱前。

怎么就流血了呢？肯定是因为自己认错态度不诚恳，还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动了坏脑筋，冥冥之中让谁给惩罚了。

穆宇捂住自己发烫的脸，心里沮丧又羞愧，可是思绪却已经飘到过去他所有关于顾哲明和自己亲热的想象中去了。

被赋予了实体的想象，变得更加细致逼真，穆宇想着想着，两手遮不到的耳根也一并染上了绯红的色泽。

【作者有话说：老顾：我本来可以很帅的，是咽口水害了我。

小宇：怎、怎么办，是暗示吗？可是老公看上去凶凶的呢嘤嘤嘤……但是……】

第105章 教训

等穆宇冷静下来，重新回到浴室里，顾哲明已经站在柔软的脚踏垫上，自行穿上了深蓝色丝质浴袍，再一望浴缸，蓝色的水面也在渐渐下沉。

“我……”穆宇看着顾哲明的眼睛，勉力让自己不低头，心中忍不住有些失落，顾哲明不要自己帮忙了，是不是察觉出端倪，心里更生他的气了？

“对不起。”

除了这句话，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行。

顾哲明看着他，目光承袭着之前的冷酷，走至他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行了，我们谈谈。”

穆宇满口答应，像个等着被训斥的小学生，亦步亦趋地跟他进了卧室。

顾哲明站在卧室门旁，穆宇前脚刚踏进门，他就将门关上。

关门声后还跟着“咔嚓”一声。

“……？”

家里就他们俩，又没叫外卖又没快递可取，关门已经很可疑了，现在锁门是要怎样？

明知顾哲明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穆宇还是忍不住感到害怕起来。

看到小宇露出诧异的目光，身体微微缩了一下，顾哲明微收下颌——嗯，对，就是这个氛围。事情开始往他预设的方向走了。

他慢慢踱到穆宇身边，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你之前曾对我保证的事情，完全没有做到。”

“我是想远离他的，原本他们不容分说把张饶的位置安排到我旁边，后来我有想办法换到另一桌去的……真的……我也没想到喝了两瓶就醉了。”穆宇不安地捏着自己手指上包的哆啦A梦创可贴，“那，以后我什么酒都不喝了，有他的聚会我也都不参加了，这样就不会……”

他话说到一半，顾哲明忽然用那只“痛到连扶碗边儿脱裤子都做不到”的手臂将他推得摔倒在床上，紧接着不由分说地压了上来。

穆宇的两只手被顾哲明紧紧抓住，身体被他牢牢压住，浑身上下动弹不得。这猝不及防的举动令穆宇倒吸一口凉气，惊惶地看向自己的爱人。

向来温柔的顾哲明，如今两眼发红，像一只发了狠的狼：“到现在你都认为自己是喝醉的？”

穆宇没怎么混过gay圈，酒吧和夜店也没去过，对于许多污糟事，莫说目睹，连耳闻的机会也无，自然一时之间想不到那么远。但经顾哲明这一问，他再傻也瞧出了点端倪来，面上表情从充满歉意逐渐转变成目瞪口呆。

“你知道昨夜我是在哪里接到你的吗？接到你的时候你又在干什么？”顾哲明继续拷问他的灵魂。

顾哲明抓着他的手更用力了些，目光也凶狠起来。

穆宇开始头皮发麻，四肢浸透了凉意——答案已经不言而喻。顾哲明是该生气，穆宇想想都要生自己的气，自己怎么那么傻？怎么会相信张饶的那些鬼话？自己就不该给他留一分面子的，要是一开始就划清界限，就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如果这事儿顾妈妈和顾爸爸还有姐姐知道了，他们该怎么看自己？

没用了，他之前做的都是白费，他让人失望，让人伤心，让人生气……要是时光能够倒流回去多好，可是世界上哪里又有后悔药可吃呢……

想到要失去顾哲明了，穆宇愣了一会儿，泪雾蒙上了眼镜。

下一秒，他的眼镜被顾哲明摘了扔到床头柜上，发出挺响的声音。没了眼镜，他含着泪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连顾哲明的表情都看不清了。

慌张中，他感觉到自己浴袍的带子被扯开了，顾哲明微微抬起上半身，手拉开柜子抽屉中翻出什么东西扔到他身边。

方方的一小块，看不清上面的字，他把手伸过去一摸，惊得差点坐起来。

第106章 箭在弦上

一番真刀真枪的“教训”过后，穆宇脱力地抱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顾哲明，两人身上都有微微的一层薄汗，皮肤和皮肤贴在一起，暖而潮湿，双方均能感受到对方胸腔里清晰有力的心跳，这种感觉能够令人品尝出温暖而美好的滋味。

顾哲明把嘴贴到穆宇耳边，用气声说道：“小宇，吸取教训了没有？”

穆宇用湿漉漉的鼻音轻哼了一声，随即答道：“吸取了……好多……”

“都吸取了什么教训，嗯？”

那蛊惑人心的磁性声音让穆宇双腿发软，咽了口唾沫才道：“先是……要听你的话，保护好自己……”

“嗯。”能够第一个回答出最重要的一点，这令顾哲明感到很满意，“还有呢？”

“还有……疼的话，要说出来……让你知道……”

“对，要说，还有呢？”顾哲明继续追问，边问边戳了一下他瘫软的腰。

“哎……”穆宇轻呼了一声，随即脸红红地小声道，“不能咬嘴唇……不准忍着不发声……”

“为什么不要忍？”顾哲明勾起唇角，很享受这一问一答的乐趣，像一个老师在检验学生上课是否认真听讲一般。

“因为这是很正常的事情……用不着害羞……”穆宇扇着湿漉漉的睫毛回道。

他身上的气味是混杂的，有沐浴液的清爽，有入浴剂的芳香，还有两人身上原有的人味，顾哲明一面嗅着一面继续追问：“还有呢？”

“还有……因为……房子隔音很好…？”穆宇在脑海中搜索着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把可能与答案有关的都拖出来回答他的问题了——虽然他觉得这听上去根本不像答案。

顾哲明从他身上翻下来，把他搂到自己怀里，在他脸上亲了好几口:“记得真清楚。”

看来以后要确保小宇记牢自己的交待，这种方式的刺激应当是首选。

穆宇被他亲得笑了起来，也转过头去吻他，吻得细碎轻盈，像用嘴唇吸取啤酒上浮的泡沫一般。不同的是啤酒泡沫会消失，而顾哲明会回吻他，会抚摸他，会夸他可爱。

他现在很开心，因为顾哲明和他的关系更进一步了，因为顾哲明原谅他了，因为他的病早已不影响他们发展亲密关系，这一切都很好很好，他觉得自己更爱顾哲明了。

天黑了，两人在光线暗淡的房间内温存了一会儿，顾哲明伸手扭开台灯。灯一亮，他一眼看到了自己最先丢在穆宇身边的“小雨伞”。

“结果居然没用上这个。”他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将东西重新放回抽屉，思考自己为什么忘记做这重要的安全措施。

一分钟后，他得出结论：片里没这一步。而且，他开始是依样画葫芦，干到后头情致一起，便是自由发挥。

总结：看片学习不靠谱，下回还是得找正经科学的论文和出版读物研究。

痛定思痛，顾哲明决定先做好这次事后的清理工作，免得让细菌滋生，害小宇生病发烧。

他跳下床，把锁上的门打开，将小宇打横抱起，送进浴室。

就在他动手清理时，穆宇小奶狗撒娇似的，软绵绵地哼了两声。

顾哲明听后，重新化身为狼。

两人动静很大地洗了一个多小时后，顾哲明已经没有更多的心思和力气去处理卧室的床了，他将洗得浑身粉红的小宇塞进客房的被窝里，自己也滚进去抱着他一起睡了。

这次是真真正正放松下来休眠，尤其得让那只受伤的手臂好好歇歇——兴致勃发时，顾哲明忘了疼，等到尽了兴，就轮到他自己挨教训了。

陷入沉睡前，霸道顾总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下次千万要记得提前做好安全措施。

次日。

“教训”过了，也安抚过了，剩下来就是要向前看。

距离顾哲明受伤已过去三十多个小时，穆宇灌了一个小热水袋敷到顾哲明的瘀伤上，随即坐到他身边。

“公司那边，你准备怎么办？”顾哲明问道。

他过去已经谈过自己的建议，不过工作终归是穆宇的工作，最终决定权在穆宇手里，他尊重穆宇的决定，当然，前提是必须确保穆宇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听过顾哲明给他叙述那晚的经过，穆宇不敢再小觑张饶。两人那一架打得挺狠，而且基本算是顾哲明压倒性地胖揍了张饶一顿，以张饶的个性，以牙还牙是早晚的事，他在公司多待一日，危险便多一日。

他紧锁起眉头来，沉吟片刻，郑重道：“我会辞职。争取在他待医院修养的这几天里把辞职流程都做好，工作交接也早点搞定。反正新产品发布的基本工作已经结束，后期我多请几天假去面试。”

顾哲明点点头，说道：“既然你准备换工作，我希望你能把悦才纳入考虑范围。”

“悦才……”

穆宇稍微犹豫了一下，顾哲明看出他的心思来，继续道：“说实话，我既然在张饶眼前露过面，我们俩的事公之于众便不会长于一个月，再者，那家伙已经对你构成了人身安全的威胁，不再是骚扰那么简单，所以你之前的顾虑也可以打消了。”

“是这样没错，不过我想……”

他话还未说出口，顾哲明便已心有灵犀道：

“放心，是会走正规流程进行两次面试的。就算我爸以后对你进行调查，他也绝无二话可说。”顿了顿，他郑重地坐直身体看向穆宇，“你有足够的能力和资格应聘悦才的总助一职，你要相信作为悦才副总的我的判断。”

论工作，小宇工作时候的样子他也见过，跟邱助理不相上下；论形象，小宇这张温和无害的面孔能讨大部分人的喜欢；论上下级之间的默契，小宇对他的了解无人能及。

最关键的是，二面结果要他敲定，所以小宇注定会入他縠中。

“好。”穆宇微微弯起嘴角，点了一下头，放在膝盖上的手却渐渐握紧。

他记得上一回顾妈妈曾跟他提起过顾爸爸:“他呀，对于你这样性格的孩子，其实是很喜欢的。只是他一直希望小哲继承他现在的位置，好好打理公司，以后再把位置传给孙子或者孙女……不知道他会怎么看待小哲喜欢男孩子……”

顾妈妈说这话时，表情是很为难的，言语之间也暗示他要在孩子上想想办法。

“我这么说，不是要让你心里害怕，只是给你一个思考和准备的时间。”顾妈妈把客室的门关上，声音也压得很低，“我和小芸会看着情况做他思想工作的，但是凭他那个倔脾气呀，你们得磨一阵，这个准备还是要有。”

既然是箭在弦上，他干脆就竭尽全力把所有事情做到最好，流言虽然可畏，但顾爸爸在商界摸爬滚打已久，想必也能看透其中的是非曲直，不会轻易被左右。

主意既定，他提前将辞职信写好，发送到言总的邮箱中，然后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一阵，把自己的简历更新完挂上网，顺便思考起明天要怎么和言总当面交待。

果不其然，言总不出一个小时就给他回复了，让他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和自己好好谈谈。

周一，顾哲明开启了使命必达式的上下班接送服务，为了不误自己的工作，大早上他一边在电脑上处理公务一边囫囵地吃着早点，穆宇做在他边上，见缝插针地给他递纸巾，递饮料，早饭搞得像打仗一样。

“行了，不用送到大门口，我看到我几个同事了，我跟他们一起走，不会有事的。”穆宇趁着十字路口跳红灯，手便解开了安全带，随即摸上了车门。

“怎么，怕他们看到女士车上坐着两个男人啊？”顾哲明同他玩笑道。

穆宇知道他想让自己轻松些，便笑着回了一句：“我怕什么，大不了就说我男朋友兼职卖二手车。”说完，他凑过去，贴着顾哲明的脸颊飞快地亲了一下。

顾哲明看着他的小宇下车，走到人行道上的时候还回身比了个“OK”，投给自己一个可爱的wink，心里甜得发飘，只觉得自己为他做什么都值得，别说是兼职卖二手车，就是开拖拉机也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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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三楼病房。

头上缠着一圈白纱布、嘴角贴着创可贴的张饶靠在床上，纵然结实的胸肌腹肌把宽松的病号服撑得挺贴身，那属于职场人的风光却早已不再。

因为病号服下面到处是淤青。而他腮帮肿虽消了，疼却还在，跟着头上那个大包一起发力，整得他成天头晕欲呕。

他刚恢复神智的那会儿，嘴角疼得像着了火，口腔里也满是血腥味，张口说句话都难，每天除了躺着，就是医生定期来给他做检查，或者等着护工推车过来给他送一日三顿的清汤寡水的病号饭。

躺了两天，他总算是有了好转，也摸清了周围的环境和自己现在的处境。趁着医生护士来查房，他对走在最后的那个刚进来实习的小护士说尽了好话，终于借到了手机。

“你放心吧，待会儿你们一圈查完回来我就还你。”他朝小护士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小护士一看，赶紧走了，“知道了，你快点联系家里人吧。”

他应了两声，却没打电话，反而编辑了几条短信发了出去。

发送完毕，他又将这几条删光，拨通了一个电话，用手虚掩着嘴，悄声地同对方谈了两三分钟，方才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他一瘸一拐地慢慢走到外面的走廊上，对着刚从隔壁病房出来的小护士招招手，把手机还了回去：“谢谢啊。”

他脸上维持着僵硬的笑容，走回病房关上门，依靠着门板冷笑了一声，傲然地扬起带着乌青块的下巴。

穆宇，就算碰不到你，我也可以用别的方式毁你。

第107章 辞职

顾哲明跟着同事走进电梯，一路来到办公室，果然没见到张饶。顾哲明说张饶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身边没手机，又有人看着他，至少保证他不会亲自跑出来作乱。

上午工作告一段落，言总直接将穆宇叫入小会议室，关上门，拉好百叶帘，两人隔着黑色的长条桌坐下，桌上是言总拿来的两杯咖啡。

这么客气，多半是要劝自己留下了。

穆宇觉得挺遗憾，言总本身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脾气上司，从不苛待下属，处事既不过于板正，又不是那种职场老油条那种油滑，如果不是因为张饶，他还是挺想在GK继续工作下去的。可惜现在不是分谁对谁错，谁该走谁该留的问题。

“怎么突然提出辞职呢？”言总和颜悦色地问道，“是工作上出现什么问题了吗？还是对公司的制度有什么看法？”

穆宇摇摇头：“没有，虽然新产品发布的工作是很麻烦，但大部分的问题我和同事们都想办法解决了。至于公司的制度，我从来也没什么太多想法。”

“那是不是有猎头找你了？”言总的口吻依旧是一团和气，问得却有点急，“放心，不用把它当成敏感话题，猎头挖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每年都会收到猎头的电话，估计办公室里的大家也都经历过。”

“我知道的，言总。”穆宇露出一个礼貌的笑，“不过我辞职跟猎头无关。”

真正的理由，他是不能大张旗鼓说出口的，一方面是因为张饶是言总调过来的人，另一方面是张饶做的事情宣扬出去也会给自己造成不利的影响，于是他避重就轻，只说是因为私人原因想走，并反复强调了自己很感谢言总的栽培和厚待，且愿意替他再找一位认真负责的助理顶自己的差。

言总面露犹豫，低头转了转眼睛，继续道：“我知道你一向认真负责，工作能力也不差，你再干个两三年，升到我这个位置肯定没问题。而且，这个月人事考评，考评结果直接影响今年九月份的加薪。你留下来的话，我保证你的考评结果会很好，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说实话，我的下家现在都还不确定，”穆宇向他澄清道，“涨薪什么的……”

言总闻言，盯着他单薄的身材，感觉他似乎是比刚见面时又瘦了几分，连脖子都纤细得过分，心念一转，抢着问道：“或许，是觉得工作太辛苦？身体有点吃不消？还是和同事发生摩擦了？有摩擦我可以想办法给你们调解。”

言总用升职笼络他才没几个月，他就要走，言总当然是着急的，可惜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自顾不暇，没法儿再兼顾言总的心情了。

穆宇叹了口气，说道：“言总，你也知道，我不是一个吃不起一点苦的人，我也不喜欢把事情弄大，也从来不躲在别人背后嚼舌根。我承认，我是和某位同事发生了矛盾，而这矛盾恰恰是不可调解的，因为它严重影响到了我的正常生活和人身安全，所以，不管对方是不是选择继续在公司工作，我都没得选，必须离开公司才行。”

“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吗？”言总眉头聚起了皱纹，似乎对此难以置信。

“是，就是这么严重。”穆宇态度严肃，不容置疑，“比起涨工资，我现在更需要确保自己的名声不被人恶意抹黑，出门在外不会被人盯上进行人身攻击。”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穆宇干脆把自己的要求一并提了：“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把lastworkingday提前一周，如果一周太长，不行的话，那我想申请至少提前五天。当然，交接工作我肯定会办妥的，保证不会耽误您和其他同事工作。”

“这么急吗？”言总有些讶异，如果不是因为穆宇已经说出了理由，他简直要怀疑穆宇辞职以后会直接回老家结婚。

穆宇白净的眉头动了动，平静地应道：“是啊。”

言总说这四个字，显然还是怀疑自己夸大其词。

果不出穆宇所料，言总沉吟片刻，再抬头，先前渐收的笑容又重新浮上了唇：“申请一周也不是不行，但你要有具体一点的理由，否则我最多只能给你提前两天。”

穆宇摸着咖啡杯外凹凸不平的瓦楞纸套，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是在思考。

言总见他如此，立刻又往后让了一步：“你可以不说事情经过，但至少要告诉我，你说的同事是哪一位，这既是方便你自己，也是对公司和我们整个运营团队负责。”

他目光里审视和打量的意味十分浓厚，让步中也有试探的意味。穆宇知道自己若再不答话，反而会引起对方对自己某些不必要的怀疑，只好道：“……那么，我只讲给您一个人知道，希望您……”

“我明白，于公于私都我一个人了解即可。”如果事情真如穆宇所说，传扬出去也是影响公司形象的。

穆宇得了保证，回答道:“是张饶，张经理。”

言总的眼睛睁大了，望着他等他继续说，却听他用几句简短的话结了尾：“私人恩怨，跟工作无关，总之是彻底闹僵了，还请您能谅解我的心情。”

沉默了两秒，言总神情颇无奈地点点头：“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没办法了。我会跟人事说的，你先去忙吧。”

穆宇站起身道谢，朝他微微一欠身，离开了小会议室。

【作者有话说：别觉得这一段长，这里有伏笔哒~

第108章 发布会

当天下午，穆宇开始正式走离职流程了，办得很安静，不过到底还是有人八卦了这件事，穆宇偶尔会看到擦肩而过的同事跟自己打完招呼后，立刻抓着其他人窸窸窣窣不知道讲什么，穆宇打开公司闲聊群随便看了看，倒是没见什么人讨论此事，便不怎么把此事放在心上。

办公室的平静方持续了两天，就被一通电话给打破了。

“言总！宣传部发来紧急消息，说梵尔芙的新品发布会安排在了我们之前！而且他们的新品也是彩妆类产品！”

“什么？消息准确吗？”

“准确，是我们负责对接媒体的同事从关系好的几个记者那里得到的消息，他们整整早了我们两天！”

梵尔芙是GK的竞争对手之一，跟GK争斗了有五年之久，之前周成惠还当着运营总监的时候，原料采购一事就是他们从中作梗，导致原料价格上涨，连带着新产品的价格也上调，大家还为了这事出国跟其他一些供应商走动，可谓大动干戈。好在干戈之后对方没声儿了，原以为梵尔芙终于歇菜不搞幺蛾子了，没想到是封锁消息的技术的提高了，懂得打幌子骗人——什么推出至臻焕彩璀璨钻石塑颜系列护肤产品啊，是对方特意放的假消息啊！

因为化妆品行业的产品类型有限，无非是水乳精华霜，口红粉底眼影眼线液等等，添加的内容也多有雷同，什么玻尿酸六胜肽烟酰胺，什么玫瑰薄荷薰衣草雏菊，什么深海鱼籽蜂蜜蜗牛分泌液。所以一般而言，各家新产品只有在设计创意极度特别，或者请到了超难请的大牌代言，或者引入新兴技术的时候才会这样争抢时间开发布会，以确保先声夺人。

“早两天？那不就是后天？！”办公室里的人全都惊得跳了起来，期待与紧张变成了扼人咽喉的窒息感，今夜将无人入眠。

很快，事情便往如众人心知肚明的方向发展了，GK所有参与到新产品发布工作的员工都收到了信息：发布会将提到明天晚上八点半进行。

宣传组忙疯了，穆宇他们这边也不得消停，不过他倒是一点都不慌张，提前发布，提前结束最煎熬的一刻，后期招人也好，请假出去面试也好都比较方便了。

晚上到家吃过饭，穆宇边确认邮箱里的新邮件，边和顾哲明提了一嘴这事，顾哲明把手里的书合上放到一边，用探究的目光看向他道：“这事儿不会和那个人渣有关吧？”

“会吗？”穆宇自然而然想起那日张饶跟他在人行道上赛跑的那一段，愕了一愕，“可是你也知道……难道他还留有后手？”

此时一个电话打到顾哲明手机上，顾哲明起身走到走廊上接听，没说两句，便挂了电话。

“当然有。”顾哲明重新回到穆宇身边，继续刚才的话题，说话声气低了几分，避免致使他情绪波动过大，“他的手机我交给专门人负责处理了，本地的东西清理得很干净，存放在云端的好些资料则进行了双重加密，从标题来看，大多是和GK新产品有关的资料，且并非你那天托他带到悦才的材料。等会儿我让人把东西发到你的私人邮箱，你再好好确认一下。”

穆宇点头，继续忙着工作上的事，间或到客厅里去打一两个电话，等到忙完一切洗澡上床的时候，邮箱里刚好收到那些解密文件，他一一点进去瞧，瞧到后来，抓着手机的手已渗出了冷汗，他心慌意乱地思忖着，忽然失声喊了出来：“糟糕，是助理台！”

原来张饶之前围着自己转，就是为了改变或限制他的活动范围，从来事情就是双管齐下的，接近他的目的既是为了接近他，又是为了远离他。至于小助理，他也不能信了，聚会那夜的缺席原因是真是假，如今看来也已难辨。

顾哲明正起夜来看他，见他神情有异，便进来坐到他身边，一只手搂住他，另一只手轻轻拍他的胸口，耐心地听完他的新发现，方才开口道：“不急，我拜托程医生找人把他弄的那些混账药给查了，的确是违禁药品，现在他人已被拘，一时半刻跑不掉，找罪证的时间比较宽裕。今晚你尽量留一点时间休息，不要搞通宵。如果明天发现情况比想象中的棘手，立刻给我打电话。”

“好。”穆宇嘴里应着，模样却仍是愁眉不展，他顺势依偎在顾哲明肩上蹭了一会儿，抬头再顾哲明腮边亲了一口，“老公早点睡吧。”

【作者有话说：搞事情，大家都在搞事情！看谁搞得过谁！】

第109章 发布会（二）

查监控当然是最稳妥的办法，不过张饶顶风作案的具体时段他并不清楚，查起来就像大海捞针一样难了。

而且张饶也不至于蠢到不做一丁点保护措施就徒手窃取公司文件。

所以，穆宇最先下手调查的就是他的“保护措施”，作为与张饶往来密切、又在助理台工作的小助手，自然就是这“保护措施”中极为关键的一环。

穆宇抬头望向正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的小助手，心中微微一动，有了主意——等今晚发布会结束后，一定要找小助手谈谈。

一众人午饭都没吃，忙到下午将近三点才搞定一切布置。言总为了犒劳下属，给大家叫了比萨，每种口味的芝士全都加了双份，还有大杯的奶昔、二十多份小食与甜点，能量和热量足以把每个人的续航时间延长到今晚发布会结束。

吃完饭，穆宇跟着言总来到新品发布会现场做最后一次确认，等所有流程和讲演细节都被认定无误之后，他们便坐到休息室里暂时歇息去了。

“辛苦了，离职前还撞上这么一件烦心事。”言总从桌上拿了一瓶水递给穆宇，自己也拧开一瓶喝了润嗓。

“没事。早点办完发布会，后续也好加快销售速度，累一两天，日后算是心定了。”穆宇从包里拿出润喉糖递过去，“您的担子倒是重了，明天还得研究梵尔芙家的新品发布会。”

“呵。”言总干笑了一声，转而问道，“你觉得他们这次争先恐后地抢在我们之前是准备干什么？”

穆宇云淡风轻地笑笑：“从他们以前一贯的营销模式来看，多半是请了流量明星吧。我们和悦才的合作不是什么秘密了，就品质角度和科技含量而言，我们必胜无疑。他们想要多占一点市场份额，就只能靠流量了呗。”

“嗯，也是一种可能。”言总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坐着默默喝了会儿水，便各自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短暂休息时间。

眯着眼，穆宇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打起了瞌睡，五分钟后，他和言总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惊得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言总离门更近，一个箭步冲到门前，把锁上的门打开：“什么事？”

“言总您看这个！”对方把自己的手机递到言总面前。此时穆宇也跟到了门口，凑过去一起看手机屏幕。

镜头有些晃，麦克风的声音略微有点嘈杂，加上信号不好的断点声，等到画面清晰，声音也清晰的时候，穆宇才瞧出门道来——这竟是某网红在直播梵尔芙家的发布会！

台上的讲话还没切进正题，且没讲几句就开始放企业宣传片；台下灯光昏暗，这位网红手机的夜拍功能不是太好，噪点多，画面不清晰，但有一点却让人看得真切：从镜头所在角度望去，中间几排的嘉宾和记者都是陆陆续续到场的，显然这是梵尔芙摸清了他们的动向，临时将发布会再度提前！他们宁可办得如此仓促，也要抢在GK前面开发布会！

昨晚的猜想似乎又被印证了一重，穆宇的脸色瞬间变得更白了，白得像纸，被屏幕上的光一照，又有些发青。

“言总，我们怎么办？现在通知所有人半个小时内赶到场？”拿着手机的同僚也急待言总下令。

穆宇转过头看向言总，只觉得他呼吸的节奏都不对了，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没办法那么快赶过来的。”言总死死盯着屏幕，胸口起伏得惊人，突然伸手捂着心口，踉跄地后退几步，跌倒在沙发上。

“言总！”赶紧蹲过去看他，转头对同僚道，“喊人去拿速效救心丸，顺便通知把发布会时间提前半小时！”

前一阵言总曾提起自己患过心肌炎，怕自己受累发病耽误工作，穆宇还遣小助手买了一堆杏仁核桃备在总监办公室。如今劳累是没有令他发病，惊吓倒是令他发病了。可发布会该提前还是得提前，不然GK自己都无动于衷，那还像话吗？

言总拉拉他的袖子，手指颤巍巍地指了一下自己的包，穆宇会意，从中翻出一小瓶药来，又把刚开的矿泉水瓶拿来让他和水服下。

吃过药，言总松垮垮地倒在沙发上，几分钟后终于缓过一口气，手撑着沙发边缘坐起身。

穆宇过去扶了他一把，问道：“您还好吗？我擅自把发布会时间安排提前了，如果感到身体撑不住的话，您致辞的部分就交给我来吧，您多休息一会儿。”

言总摆了摆手，闭着眼睛一摇头，长长舒了口气，往昔的和气神色已荡然无存，只余一片夹杂着怒意的阴云：“行了，把手机拿来，继续看梵尔芙的发布会。”

【作者有话说：我有天天看你们的投的票票和的~等搞完事情给你们发福利23333】

第110章 大危机

十五分钟后，穆宇和言总盯着手机屏幕的眼睛俱是双目圆睁，尤其是言总，他的目光复杂，既忧惧，又愤慨。

如同穆宇猜测的那样，梵尔芙这次请到了当红流量小生代言新产品，而这产品的亮点、展台布置甚至广告词，和他们GK的策划方案里写的相似度高达七成！

一时间，声音和光影全部凝固在空气里，像某种黏腻又透明的软体动物，缓缓游走在人的皮肤上，让人浑身上下都充满着冷而湿的汗液。

这时候该怎么办？把张饶的罪证拉出来吗？不行，这样的话悦才势必也会被牵扯进来。而且，能表明梵尔芙牵涉盗窃商业机密的证据几乎没有，他们还很聪明地在表述词上做了改动，完全没有提到悦才的那项技术的任何细节，只鼓吹说他们的研发团队经过大量实验，将保湿效果提高了3倍，仅是如此，悦才没有办法立刻起诉梵尔芙。

穆宇急得把嘴唇咬白了。

昨晚想到的办法根本赶不上形式变化，现在追究责任也来不及了，唯有上报此事，及时通知法务组。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言总作为负责人之一，不管问题是出在哪个组里，他都逃不过责罚了。

穆宇找来人照顾言总，自己走出休息室忙活去了，顺便把消息递给了顾哲明。

“注意力不要只聚在一点上，先确保自己站稳脚跟，张饶的手机上我会找人继续挖信息，一旦有消息就传给你。”顾哲明说道。

“好，那我先去忙了，再见。”穆宇刚要挂电话，突然听到对方问：“等等，先别挂，张饶那天去悦才的那天，有没有什么异样？什么都可以。”

“有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异样，”穆宇想了想，回道，“他提交文件上车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瓶水，说是在悦才楼下星巴克买的，说是跑岔了气，就买来喝了。除此之外应该就没了，等我想到再告诉你。”

“好，知道了，你忙吧，晚上见。”

顾哲明挂了电话，一手握拳，用力砸了一把沙发扶手，砸完立刻呼叫助理：“去把Alex请到我办公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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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流逝得从来没有这么快过，也从来没有流逝得这么慢过。

GK的新品发布会还是依照策划方案上如期进行了，只是办得像个笑话，像个败笔。穆宇站在台侧，一边担心着台上的言总会不会随时随地心脏病突发，另一方面看着台下有人窃窃私语，几个经理脸上笑意全无，跟现场充满科技感的设施融为一体，散发出极度冷淡的气场，看得他心里从头到尾都揪着，难受极了。

唯一能够寄托的是记者来宾提问，但是梵尔芙已抢占先机，他们的解释收效能有几分尚且难说，而且这一问题远在他们预料之外，稿子没备，端看随机应变，若是答错，那就成了致命的错误。

GK的新产品将毁于一旦。

…………

提问环节过去了，那些刁钻问题的回答，答得没穆宇想象的那样糟，但也没他希望中的那么好。

穆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到发布会结束的，他宛如走在梦境里，看着他所认为的不应当是真实的一切，可惜这梦是个噩梦，而且离醒来还早着。

收拾完东西散场，现场一片怨声载道，言总惨白着一张脸接了电话，穆宇站在边上听了一下，高层现在正在开会，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这个团队受责罚是必然的，跑不掉了。

不过，这极端糟糕的境况也有它唯一好处。

好处就是，当穆宇用激烈的言辞和严肃的语气吓唬小助手的时候，小助手没多否认，立刻将他知道的一切招了出来。

“张经理他……最开始的时候找我闲聊，得知我爷爷身体不好，对我嘘寒问暖的，还经常帮我，我那时很信赖他。所以当他跟我说，他和您之间发生过误会，想暗地里帮您作为补偿的时候，我就信了。”小助手战战兢兢地低头道，“……起初，他只是随意看一下助理经手的那些不怎么要紧的资料，也并不拿走，看完了还会跟我聊一些相关工作上的内容……”

“相关内容是？”

“比如一些信函的格式，会议纪要或者某些报告书的条理，还有文件当中容易错漏的地方。”小助手边解释边舔了一下并不干裂的嘴唇，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道，“啊，上回言总行程表上有个地址漏印了，他让我打电话提醒司机，就那个……GK餐厅！我本来想跟您报告的，但张经理说，这样会显得您失了面子，您有可能会不高兴，权当做我是帮他就好了。”

事情果然和自己当时推理得没差别。穆宇颔首，开始问他最迫切需要知道的部分：“然后呢？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得寸进尺的？”

【作者有话说：老顾：优先任务——把小宇从泥潭中拔出来。啾啾

作者：然后呢？

老顾：然后洗香香抱上床。

作者：你觉得，这很容易吗~？】

第111章 端倪

小助手嗓音颤了颤，把头埋得更低了：“两个多月前，我爷爷突然病重，需要动手术，可是手术费用很高，我们家凑了半天也才凑了一半的费用，他知道了以后，就说可以借我钱，按自己能力慢慢还就行，于是我就接受了。可是他后来又反悔了，让我一个月内就还他，然后……然后……”

穆宇眯起眼睛看向小助手：“然后，他是不是说，想要慢慢还钱，就把公司文件交给他？”

“对……我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他说他只要废弃的文件就行。那些没通过的提案、印错字的资料、因为打印机漏墨而污损的文件，他都让我做好标记再塞到碎纸机里，只要做这些就行。”

穆宇白净的眉头微蹙起来：“什么标记？”

“……拿荧光笔，在每一页都上画一道长长的斜杠，如果上面有图就不必画了。”

穆宇瞬间明白了张饶的把戏：公司用的碎纸机是条状粉碎，纸塞进去会变成一丝丝纸条，当纸条上有图片和荧光笔打的斜杠的时候，就能比较轻松地将纸条重新拼贴起来。虽然是个很笨很吃力的办法，但很少会有人察觉。

“只有废弃文件吗？”穆宇暗忖了一番，紧接着盯着小助手的眼睛追问道。

“对。”

小助手答得咬金嚼铁，似乎为了表明自己没在骗人，还特意抬头与他对视了两秒，可惜慌乱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

穆宇绕到他身后，很慢很慢地说道：“梵尔芙的发布会，你还没来得及看吧？他家的新品发布会，从展台布置到产品设计，再到发布会的具体流程，都和我们GK的员工们辛苦加班改了上千遍的方案里写的如出一辙，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吗？”

这其中当然是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从向来讲话客观实际的穆宇口中说出来，就变得极其真实。而且，在众人极端忙碌的今日，小助手俨然成了替全办公室跑腿的，穆宇吃准他没工夫去看梵尔芙的发布会，就算看了，也是挤在人边上看了几眼。

小助手果然浑身一激灵，推翻了自己的说辞：“不……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确实给过他两份，但是真的只有那么两份，而且不是加密文件……就、就是会议资料……我也不想给他的，可他说我要是不给他，那就立刻还钱，还不了钱，他就匿名举报我对外出售公司内部资料……”小助手抓住他的手臂，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我没有什么一技之长，对公司而言是可有可无，一旦被举报，公司肯定懒得查，直接把我开掉另找人替我……我真的被逼的啊！求求您不要向公司告发我，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太好说话，同时又打算弄清楚对方是真的受胁迫还是装样子骗人，穆宇硬是忍住心底油然而生的恻隐，没有立刻作答。

看他充满怀疑的眼神，小助手心中更是惊慌，他视线无措地四处乱投，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皱成一条咸菜的粉色纸，迅速展平了递到穆宇面前：“您看，这是我昨天给我爷爷买药的付费单，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被逼的，除了张经理的钱，我们家还欠了亲戚朋友不少，我真的……求求您，我求求您了，您要是还不信，我可以把我爷爷的病历和医院的收费单都拿来给您看……”

粉色的单据上还散发着针式打印机难闻的油墨味，目光扫过三四行药名和不算便宜的价格，穆宇沉声道：“好，我相信你。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两件事。”

小助手手上一松，眼神中透露出一点怯意：“……什么事？”

“放心，我和张经理不一样，不会让你做过分的事。”穆宇将手收回，插到口袋中，“第一，你要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否则，等着你的就不止是失业，还有牢狱之灾。”

小助手立刻点头如捣蒜：“保证，我保证。”

穆宇扫了他一眼，在他面前慢悠悠地踱着步，继续道：“第二，公司已经进入了特殊时期，从现在开始，你要站在我这一边，至于公司的其他人，哪怕是保洁员，你也不能相信，明白了吗？”

“明、明白，”小助手态度诚恳，急于向穆宇表示忠诚，随后小心翼翼地问，“那……具体怎么做？”

穆宇转过头，向前一步，说道：“具体嘛……”

第112章 疲惫

穆宇从公司后门走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凌晨了。顾哲明一如既往地在后巷等他，见他拉开车门上车，便从后座上拉过一条大理石纹理的珊瑚绒毛毯给他：“先睡一会儿吧。”

穆宇“嗯”了一声，系好安全带，自己给自己盖上毛毯，昏昏闭上眼睛，把自己变成一块不会动的大理石板。

顾哲明伸手替他把毛毯掖了掖，随即启车驶离后巷，往家的方向开去。

凌晨的街道人车稀少，越靠近公寓方向，越是空旷。穆宇只觉得自己才闭上眼睛五分钟，就听到了顾哲明轻轻喊他的声音，他微微睁开眼，看清他们二人已经置身公寓车库。

“小宇，到家了。”顾哲明伸手抚摸他软软的脸，声音柔和，但也带着一点疲惫。

穆宇的手伸出来，软软搂着顾哲明的脖子，把脸埋在对方肩膀上，细细嗅着那股令他心安的朦胧温润的豆蔻香气，香气里还泛着一点琥珀的低调的甘甜。

“我觉得有点累。”

顾哲明把他抱在怀里，轻拍他清瘦的背。他的小宇一直像是一株翠绿的植物，气息干净，枝条柔软，却又蕴含生机，可惜今天却有点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不是困，不是倦，是累。

自己刚进悦才那会儿，也是这种感觉，环境混乱，因处处自危而时时奔走。

顾哲明心里软成一团，在他额头上亲了亲：“累了就把一切都交给我。”

“不……”穆宇动了一下，嘴唇从他脖子上蹭过去，温热的气息吐在他喉结上，“你不是最近在策划悦才的改组吗，那个要考虑的东西很多很细，所以不要为我分太多心，我能做好的……我已经有眉目了……”

顾哲明心尖一颤，伸手反复摸着他单薄的肩胛骨，然后低头用嘴轻轻碰了碰他的粉红的嘴唇。再看他时，他又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睡得很香，发出细微的鼾声。

顾哲明把他从车库中一路抱进家门，脱掉鞋子外套塞进被子。

被搬动的穆宇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进被窝后习惯性地微微缩了缩往后靠。顾哲明恋恋不舍地吻了一下他薄薄的眼皮，方才脱掉了自己的衣裤，熄灭了卧室暖橙色的灯，脱力地往他身边一倒，进入被窝当他身后那堵坚实的墙。

洗澡什么的，明天醒来一起洗就好。

烦心事，明天醒来再一起操心不迟。

不管是噩梦也好美梦也好，我都在你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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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惠穿着一身干练的灰色西装，踩着一双细高跟，径直从公共办公室一路走进运营总监办公室，鞋跟快节奏地撞击地面，发出“嗒嗒”的锐利响声。

她身边跟着长发飘飘的新助理，两个人步伐一致，高傲地扬着下巴，眼睛都快要移到额角上去了，冷淡骄矜的表情仿佛她们是王牌拆弹专家一样。

经过助理台时，穆宇带着小助理站起来朝周成惠微微欠身致意，心道：上头果然是派来了处理此事的最佳人选。

周成惠瞧都不瞧他们一眼，只有一记轻微到快要看不出来的点头——也像是用了很大力气施舍给他们的。美女助理倒是还记穆宇，停下来朝他点了下头，旋即急迈两步，追上了周总的步伐。

总监办公室的玻璃门还没被拉开，言总就已经听到了嗒嗒的示威声，从办公桌前起身往门前走。

周成惠的快步在进门之后变得缓慢而笃定，啪踏，啪踏，啪踏，仿佛在刻意磨着人的耐性。

言总并无不耐，站在原地等她慢慢踱过来：“周总。”

“言蔚，好久不见。”她面带笑意，打完招呼便是开门见山，接过美女助理递上的文件，在言总面前晃了一晃，“你应该已经接到通知了，从今天起，与新产品相关的所有业务都由我负责监管。”她说到此处，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秒，接着道：“顺便，为公司清理门户，把废物和毒刺一并给拔了，希望你能全力配合。”

言总被她直呼姓名，却没有一丁点恼怒的样子，脸上仍是平静而礼貌的笑，回答道：“当然，我也希望周总能早点揪出损害公司利益的那位员工，让运营组能够早点恢复平静，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去。”

听了这样的“官方回答”，周成惠皮笑肉不笑地牵了牵嘴角，毫不客气地在坐到大沙发上，开始下达公司要自己传达的指令。

总监办公室外，从周成惠进入那一刻就已瞬间安静，现在也是静得只剩下键盘敲击声，所有人都盯着电脑屏幕或者面前的文件、资料，好像里面马上就会生钱一样。

然而，众人表面安静如鸡，心中被九天陨石激起的惊涛骇浪全都涌进了微信群，内中场面混乱堪称狂轰滥炸，短短几十秒就是一个99+。

穆宇瞥了一眼手机亮起的屏幕，就看见上面一行行都是：

“卧槽，周扒皮怎么来了？”

“这就要把言总踢走？不会吧？”

“周扒皮一直就看不起言蔚，难说。”

“你的意思是不是上头要踢言总是她要踢啊？”

“还是改叫言总监吧，现在周总是名副其实的副总了，叫错了小心人事判个C等，今年加不了薪啊。”

“里面二对一，气势压人啊。”

穆宇感受着从屏幕里和门缝里透出来的低气压，心念电转，忽而心里有了一个新的主意。

【作者有话说：老顾：一起洗澡，心情好好。【下午更得不多所以晚上就多更一点，嘿嘿~】

第113章 最佳人选

片刻后，周成惠从总监办公室出来，让自己的美女助理去向其他人宣布消息了，自己敲了敲助理台的台面，却是不带正眼瞧人：“刚才我已经向你的上司借用你了，一会儿收到邮件，把我要的东西全都给我送过来。”

说完，她并不等穆宇回答，就踩着高跟鞋动静很大地离开了。

“穆哥，刚才那位是谁，看上去好强势啊。”小助手两只眼睛高过电脑显示器一厘米的距离，看对方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办公椅的轮子骨碌碌慢慢滚着，挨到穆宇身边。

“是前任总监，现在已经是战略那边的副总了，你见到她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能出任何差错。”放在桌上的手机一震，穆宇拿起来看了眼，周总的邮件已经发来了。

小助手又从玻璃隔断朝总监办公室看了一眼，悄声问：“如果在她面前出错的话……会怎样？”

穆宇这才转过头看向他，一字一句，极其认真地告诫道：“放在过去，就是好几天在同事面前抬不起头，放在今天，随时随地能上被撵出公司的黑名单。”

说完，穆宇的鼠标和键盘发出一系列清脆的点击声敲击声，一封邮件发了出去，随即他从办公椅上站起来，走到身后的柜中翻找了一会儿，抱出来一大叠资料和文件，将其中大部分都放到小助手的面前：“走，跟我去见周总。”

“啊？”

小助理抱着一大堆东西，屁颠屁颠地跟在穆宇身边，在电梯里听穆宇快速说了一遍周总的“光辉”历史和与众人之间的复杂关系，其中便包括了穆宇当时拒绝跟着周成惠去战略的那一段。

“那，穆哥你现在岂不是夹在言总……监和周总之间，情形恐怕有点不太妙啊？”小助理还是挺聪明的，立刻抓到了话中的关键部分。盛气凌人的周总肯定会给言总监下刀，受过言总提拔的人一个个都会倒霉——至少比起一般员工，会被盯得更紧。

他没说什么“言总监人那么好，应该不会为难你”之类的话，说明还是有把自己说过的“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话记在脑子里的，穆宇欣慰地笑了笑：“是不太妙，不过，混乱本就是常态，平和稳定是运气，习惯就好。一会儿你保持礼貌和安静就好了，其余什么都不用做。”

交代完毕，两人一拐弯，长廊尽头的助理台后坐着方才两人才见过的美女助理。

穆宇加快脚步走过去，对方见他们抱着不少资料，替他们推开了副总办公室的门。

“谢谢。”穆宇朝她微微一笑，带着小助手走进了办公室。

周成惠抬眼一瞧，嗤笑一声：“来得真快，还带了个小的，不怕你们言总监在下面无人可用吗？”

“您要的东西比较多，我一个人搬不过来，来来回回的又怕多有打扰，就让小朋友帮忙搬一下，马上下去。”穆宇微微偏过头，递给小助手一个眼神，小助手立刻把手中的东西放到茶几上，码整齐后便朝两人一欠身，安静地退了出去。

周成惠仿佛早就料到他有话要说，低头拨弄着新做的指甲，等着他走到自己跟前来。

“现在待在运营组，跟着好好先生，还开心吗？”她用余光瞥着穆宇，话里带刺，显然是在嘲笑穆宇的目光和运气都这么差。

穆宇知道她近来过得顺风顺水，对当初那件事也没再耿耿于怀了，只不过是习惯性地出言讽刺罢了，便含着浅浅的笑意，回应道：“周总，我周一刚提交了离职申请。”

这句话令周成惠瞬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

她打量着穆宇那毫无心机的脸，忽然心里泛起了浓厚的疑惑——这汪素来清澈见底的池塘，真是她想象得如此之浅，如此之清吗？

深红色的嘴一咧，她说道：“你挑的时间，还挺微妙的嘛。”

穆宇轻轻一摇头：“不是我挑的时间微妙，而是有人算准了，确保我一定会在这个时间段辞职。”

张饶一直忍着没动手，把时间卡在聚会那天，就是做好了两手准备——若自己就此受制于张饶，他自然是继续为所欲为，否则，自己一定会辞职，一辞职，张饶身上的就能顺理成章把嫌疑往自己身上引。

他身上也不是只长了一身肌肉，还有一个算盘横在他心上，算珠被他日复一日拨弄，早把他的良心给磨没了。

【作者有话说：小助理：瑟瑟发抖.jpg】

第114章 皆苦

“哦？”周成惠一挑眉。

把自己的弱势直接暴露出来，可不是什么聪明做法，不过，没了故弄玄虚的引导，倒也降低了穆宇是公司里潜藏的蛀虫的可能性。

穆宇仍旧一派平静神色，却是敛了笑:“您听过张饶这个名字吗？”

“没听过，哪一只虾兵蟹将？”

“虾兵蟹将是烟雾弹，不足为道，但您可以利用他，将他身后的一串人物全部清干净。我敢断言，梵尔芙埋在公司的人，绝对不止一个。”穆宇说完顿了顿，抬手看了一下时间，“不好意思，我要提前十分钟准备言总监的会议，得先下楼了，您看过资料后如果有疑问，可以随时找我。”

周成惠很体谅他似的一挥手，老板椅转了过去，留给他一个黑色的靠背剪影。

其实会议时间并没那么早，穆宇在副总办公室再待五分钟也无妨，不过他知道现在自己必须得离开，给周成惠一个自己调查琢磨的时间。

周成惠习惯于拿捏别人，感受到自己受着她的掌控，她就不会再生起什么不必要的疑心，同时，穆宇要保持不卑不亢的态度，如果赶上来求她，要她非选择和自己合作不可，周成惠就很难满足他之后提出的要求了。

他下了楼，回到助理台，小助理一见他，暗搓搓地凑过去低声问道：“怎么样，穆哥，情况还好吗？”

“等吧。”穆宇不置可否，神色中看不出把握到底有几成，“等的时候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要耽误本职工作。”

紧急会议开完，照例是穆宇和小助手留下来收拾仪器和文件，有意思的是，言蔚没有率先离开，反而在人群散去后，也留了下来。

穆宇不动声色地对小助手道：“快递到了，你到前台去取一下，这里交给我就行。”

“哦，好。”小助手低着头，抱着东西，顺着墙根溜了出去，顺便关上了会议室的门。

穆宇把U盘分门别类收到文件袋里，随即走到言总身边坐下：“言总请讲。”

言蔚十指交叉，抱握在桌上：“嗯，是这样，因为公司需要排查一些事情，你作为接触过部分紧要文件的人员，离职手续可能要暂停办理，延期到排查结束。”

他脸上写着惋惜，两个拇指张开，代替了耸肩，仿佛在说：“哎，真是不碰巧了，但这是公司的意思，我也没办法啊。”

穆宇轻叹一声，点点头：“谢谢您特地告知我。其实昨天我想到过这种情况，算是有一点心理准备。哦，还有，我想问您一句，张经理他向您请了多久的假？”

言总眸光显而易见地闪动了一下，好似有些尴尬，不过也没兜圈子敷衍，只是压低了声音道：“说是车祸，撞得比较严重，先请了一周的假。”

“这样啊。”穆宇再次点了点头。然而他面色不佳，好像是勉力在维持着一个礼貌的微笑。

言总见状，又补充道：“你要是担心他对你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的话，等到他上工的时候，你就到我办公室里来办公吧。”

“谢谢言总体谅。”穆宇迭声朝他道谢，他摆摆手，神色里有些赧然，亦有些灰心：“没什么，反正马上就面临全面监管了，在哪里办公都一样，我先回去了，你慢慢收拾，不急。”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关上，穆宇拿出手机，把刚获悉的消息发了一条语音给顾哲明，随即整理好所有物件，快步离开了会议室。

中午吃饭的时候，穆宇下楼取外卖，就见一群人挤在办公室外的公告栏前，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一片嗡鸣声在厅内回荡，每个人都在低声对话，且彼此间能够听见，穆宇却不能忍受这连绵不断的嘈杂。

他没有挤过去看，打开公司闲聊群瞅了一眼，果然已经有人拍照发到群里了。他快速走到电梯里，边走边看公告内容。

这则公告统共说了三件事：

一，周成惠负责监管整个运营模块，新产品发布的所有相关人员都将受到调查，在调查期间，所有运营模块的每一组，下班必须同一时间离开，尽量不要加班；

二，两天后，新系统将被引入，保护公司商业秘密不再被窃取，在新系统引入前，一切工作都需要进行繁琐的登记，且所有工作必须在公司完成，不得带回家；

三，欢迎员工向负责人举报一切可疑现象，如果调查出确有其事，公司会予以奖励，禁止胡乱举报，扰乱公司调查进度者将受到惩罚。

穆宇乘电梯到楼下，把外卖提到公共茶水间，坐到角落里，慢慢地吃着，边吃边想心事。四周传来各种声音，人们低声交谈，咀嚼食物，剖开一次性筷子，用勺子刮着便当盒，不过比起大厅还是安静许多。几个法务组的员工正低声抱怨：“他们捅出来的篓子，要加班的居然是我们，还有没有天理了？”一些运营组的人在旁听了，开始讨论起自己讨厌的同事是商业间谍的可能性。

穆宇仍旧是无声无息地坐着吃饭，像孤立于喧嚣海洋中的一座寂静的小岛。

他和众人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心底都荡漾着苦涩，或浓或淡，或浅或深。

只有顾哲明给他点的红茶玛奇朵是香甜的，里面加了软弹的黑糖珍珠和嫩滑的布丁，一杯下去，立刻中和了他心中的种种苦涩。

第115章 天台密谈

顾哲明面前摆着一杯姜汁气泡水，一颗接一颗的气泡接连炸开，发出噼啪的响声，全都炸在他心里。

他苦闷极了。

他没法儿给张饶致命一击。

张饶偷窃企业资料肯定不是第一次了，监控显示，他从星巴克买了水之后，一口没喝，直接进了隔壁一家快餐店的卫生间。三分钟后再出来，瓶中水液面也没有明显下降，直到进去悦才以后，他才打开盖子喝起水来。

翻出他带来的那份文件一检查，封条贴得完美无瑕，内中文件却有一处不明显的湿迹，顾哲明几乎完全可以肯定张饶是用了水和其他什么东西打开了封条，从而对里面的文件进行了拍摄，然而花了钱从鉴定科得到的结果，竟然是文件上并没有张饶的指纹。

张饶手机上关于那夜的录像，根本没拍清他喂给穆宇的是粒什么药，药瓶和胶囊全部都被他的手遮了。其实拍清楚了也没用，没有证据证明该药就是他买来的违禁药品——穆宇没有吃下那危险的药物，自然检测不出什么当凭据，至于先前张饶下在他酒里的药，不过是一种处方药，又算不上违禁品，再怎么较真最多就是支付处罚金，伤不了张饶的元气。

邮箱里那几个加密文件发送给的也是虚拟邮箱账号，并且早已销毁，无法追踪发信来源。

仅仅是购买违禁药物，张饶关不了几天就能被人保走，一旦恢复自由身，张饶会做什么，他无法估计。

偏偏他手下的人有限，做不到围着一个张饶团团转，就算行，依照小宇的说法，公司内部还有张饶的同伙，这位同伙是什么性质、什么身份，尚无人知晓。

他想得脑袋上快要冒出急火，感到又渴又燥，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两口，却发觉气泡水里的气泡跑得所剩无几，沁凉的饮料也已升至室温，只余姜独有的辛辣和糖浆的甜，味道惨烈，堪称火上浇油，难喝到令他怀疑人生。

推开气泡水，他打开一瓶矿泉水解了渴。手机屏幕忽而亮起，微信上有消息提示，是小宇。

“奶茶好喝[亲亲]”

“还有，刚刚收到通知[图片]”

“今晚估计不加班了，我到广场等你？”

顾哲明脑海里浮现出小未婚夫显稚气的脸，面孔上立刻堆砌出了忧心忡忡的表情，迅速地回复道：“不，还是我来后门接你。”

放下手机，顾哲明把邱助理叫到办公室里：“把我所有外访和必需在公司处理的事务排到五点前，提前不了就推到明天。”

“好的，顾总。”这句话邱助理不是第一次听了，她娴熟地拿出平板在上面敲击了一番，随后说道，“顾总，今天下午有个约谈，恐怕不能推，提前一个小时到五点是可以的，不过结束时间比较机动。”

顾哲明沉吟片刻，无奈地一点头：“就这么办，出去吧，把这周到下周的日程重新排一下，确保我六点能准时下班。”

遣走了邱助理，顾哲明迫于无奈向顾芸求助，得到允诺之后，他又发了信息给他的小宇，语气里满满的舍不得：“小宇，今天的事情推不掉，我让姐姐来接你了，她到了会联系你的。但你放心，往后还是我接送你。”

隔着手机屏，穆宇明显感到了字里行间透出的细腻情感。他双手捧着手机，嘴角泛起了由衷的笑，敲下了长长的一段话：“别担心，我已经找到合作对象了，明天或者后天应该会有好消息。就算一时半会儿没找到好的证据也不必灰心，能揪一两桩余罪出来也好，他再怎么狡猾，肯定也会有破绽。”

对啊，余罪。

看到这两个字，顾哲明忽而心明眼亮了起来——那部手机还有值得推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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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面见周成惠，是两日后的下午。

地点不在副总办公室，而在天台。

穆宇从楼梯间慢慢走上天台，看到周成惠独自一人，双手环抱在胸口，站在围栏边等他。

他小跑过去，面露疑惑地喊了一声：“周总。”

“那么不安，怕我将你从这儿推下去吗？”周成惠瞭了他一眼，转身面对围栏，“选这里是因为风大，录音设备会受影响，明白吗？”

“明白。”穆宇做出顺从的表情，回答道。

周成惠把双手背到身后，将话题切入正题：“前天公告张贴后，你猜有几个人跳出来举报自己同事？”

“我猜应该没人当面举报，毕竟胡乱举报可是要受罚的。”

“没错。是没有人当面举报，但是趁着集体关灯下班投匿名举报信的却有七八个，这事你怎么看？”

“就一般情况而言，有比较切实证据的人，肯定会为了拿钱选择找您，就算不是当面，肯定也会给您发邮件或者通过其他曲折的方式转达。投匿名举报信，多半是不为钱，而是为搞垮人，当然，也有可能是胆子太小，怕被人报复，或者两者兼有。”穆宇脸上浮现出一抹带着焦虑的苦笑，“我猜这里面应该有人提到我吧？”

“是啊，想听听自己的故事吗？”周成惠捋了一下被风吹飘的头发，不枝不蔓地讲了起来，“他们说你作为项目负责人的助理，摸过的文件最多，平时还能指导一些经理改PPT和文件，发布会众多信息泄露，你有很大嫌疑。”

“除此以外，还有两三人提到，说张饶于聚会结束送你回家，结果就请了长假没上班了，你却对他不闻不问，显然是因为你的秘密被张饶发现，你找人打了张饶，警告他不准多话。”

周成惠说到这里，转头看穆宇，那斯文秀气的脸上果然有了丝丝缕缕的怒气，却是忍而不发。她的目光从穆宇的肩头一直移到指尖，打量完了，才继续道：“有意思的是，被当做嫌疑人的不止你一个，不过每一封信里都提到了你，有的是重点提，有的是轻描淡写地提。而且，公司里也有很多关于你卖公司资料的各种传闻，什么版本都有，你可是重点怀疑对象啊。”

穆宇沉默地捏了捏拳，没有辩解也没有咒骂什么人，再开口，便把话题转移走了：“周总对监控调查的结果如何？”

“除了保洁员，没有人将碎纸机里的纸条取走。尤其是张饶，他甚至都没怎么在碎纸机旁出现过。”周成惠眯起眼睛，口吻似在斥责他给出的情报不够价。

“那就查保洁员。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一种解释，不管多不可思议，都是事情的真相。”

“如果我还是什么都查不到呢？”

“不是还有别的方案吗，双管齐下，总有一个中的。不可能都落空。”

“你信心十足的模样，和以往可真不相同，让我忍不住都想怀疑你了。”周成惠说着又往他的手腕上瞄了瞄，“还有，你以前打扮得可不像现在这么奢侈啊。”

穆宇顺着她的视线抬起手，知道她指的是那只腕表。他心想，周成惠自己戴着几万块的表，却说戴几千块的表的人奢侈，真是奇哉怪哉。不过这话说得好似又没错，以前他戴的那块表，一百块都不到，两者价位确实也差得远。

“奢侈吗？我对表没什么研究，这是我对象送我的。”他看了一眼表，嘴角微微翘了翘，又把手垂了下去。

周成惠没能细看，若无其事地别开了目光，吃不准是他的对象给他买了A货，还是他被富婆包养了。

“我的清白，周总您是最清楚的，就不要开我玩笑了吧。”穆宇没心思闲扯，将话题拉回来，针对另一个方案和周成惠谈了一会儿。等到两人合计好了，便一前一后地下了楼。

回到助理台，穆宇立刻被言蔚叫进了办公室。

言蔚的脸这几天显得很沧桑，说话的时候却仍是低声细语：“张饶跟我说，他身上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过两天就来上班。你今天去找王师傅把杂物间的空桌搬进来吧，否则等他来了再搬，倒像是明目张胆地躲他了。”

“好的，谢谢言总。”穆宇抿了抿嘴角，表现出适当的感激与尊敬，转身就去找王师傅了。

次日进公司，他早早把自己的东西搬进了言总办公室，开始大大方方地在里面做起事来。

言蔚的部分权限受了管制，很多重要的事情都需上报经审核才能批，工作节奏立时缓了下来，言蔚时常等得心焦，但不能在穆宇面前表现出来，就往外跑，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回来的时候身上会沾染一点烟味。

但工作之于穆宇，倒是一下子轻松了不少。一来言总工作进度慢，找他办事的频率就低下来了，二来是引进的新系统还不错，很多过去需要在各部门之间穿梭交办的事，现在都能够放在线上审批了，穆宇处理完，一条信息发给对方，坐等对方处理就行。而且新系统功能十分之多，诸如阅后即焚，禁止截屏，防多设备同时登录，远程登录不可用，防他人偷看等等，是个非常安全可靠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小宇：虽然变聪明了，但依然是个不知道自己手表的真实价位的小呆萌。

周总：变聪明肯定是有高人指点，还是富婆包养的可能性比较大。

老顾：我，富翁。

【改了好几遍，所以一起发上来了。】

第116章 挑衅

坐着等待的时间里，若是言总正好出门抽烟解愁，他就打开微博刷一刷，主要看看网上梵尔芙和GK的宣传情况。

情况相当糟糕。

GK还没跟梵尔芙正式杠上天，两边代言人的粉丝就先行一步撕红了眼，在两边的官微底下大摆龙门阵，事件不出意料地上了热搜。

“今天你家蒸煮还没糊呐？”

“什么冻龄，不就是大龄呗。”

“你家演技没有，唱歌难听，跳舞也就那样，真正的强推之耻，凭什么来嘲笑我们拿过七八个重量级大奖的姐姐？”

“替抄袭品牌站台还有脸自夸，恶心！”

“你们把来龙去脉搞清楚再说好吧？”

“没有证据还不许人质疑了？”

“你家打玻尿酸！”

“你家打肉毒杆菌！”

“你家大脑打了除皱针！”

再往后面翻两页，基本就是喷脏了，大段大段的文字，全是针尖对麦芒的乱骂，事情本身怎样已经没人关心，那些中立的持观望态度的人反倒是被骂得最惨的。

梵尔芙请的是流量明星，粉丝力量极强，其中也就不乏一些脑残粉，爱豆就是正义，谁说半句他们爱豆的坏话，下一刻他们就能挽袖子挖人家祖坟。GK请的是人美戏好的冻龄气质女演员，粉丝年龄跨度较大，而且佛系散粉居多，在撕逼方面就略显不足了。

舆论真的是一种很恐怖的东西，别人说你是什么，就算你不是，吃瓜路人也会留下“你就是这样的”的印象，真爱粉再多，哪有黑粉和吃瓜路人加起来多呢。

所以，操控好舆论，就不用太担心输赢。

看起来，这也是梵尔芙早就计算到的，这种无耻且效用超好的路数，和张饶的手段如出一辙，真是什么样的公司找什么样的人。

由此不难得出，周成惠这次清理门户所背负的压力着实不小，事件正在不断地恶性发酵，若短期之内没有有力证据坐实梵尔芙的抄袭，必会严重波及到新品的销售情况，对于GK日后找影视明星代言也有及其恶劣的影响。

穆宇叹了口气。

揪出罪魁祸首是艰难的。是非的界限，员工们的立场，真真假假的线索，一切都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下午的时候，周成惠踏着她的细高跟，摇晃着两个硕大的耳环，宣战似的再次降临运营组。

众人诚惶诚恐地站起来，又诚惶诚恐地坐下，一片鸦雀无声。

她的美女助理站在原地，开始提匿名信的事，公开示警。而周成惠并不停留，她像一阵风一团火，很迅速地把恐慌一路抛洒蔓延进了总监办公室。

言蔚正要出去吸烟，门一开，见到的却是一张最不想见的脸，郁卒地后退了几步，问道：“周总有何见教？”

周成惠四下打量一番，最终把目光停在站在小办公桌边的穆宇身上。

“哟，你倒是不避嫌，竟在这时候将嫌疑人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来，不怕资料再次泄露出去？”她的神色与口吻依旧充斥着十足的不屑与讥讽，嘴角带一点笑，是个阴狠的模样。

“嫌疑人？”言蔚愣了一下，“不可能吧，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周成惠一副觉得可笑的表情，说道，“只要接触过相关文件，就都是嫌疑人，更何况，现在有人匿名检举他，他的嫌疑更重了。”

“匿名检举也可能是恶意抹黑，否则为何不直接找上周总您呢？今年组里升职加薪的员工就他一个，惹人眼红也很正常。”言总试图为穆宇解围。

“他可不是唯一一个被举报的，不过七八封匿名信却都提到了他，看来运营组在你的教导下还真的是很和谐啊。”周成惠针对穆宇的同时，也不忘奚落言蔚。

言蔚凝眉道：“疑罪从无。就算他有嫌疑，你也不能用已经定罪的方式来对待他，这不公平。而且我相信，我的助理是不会干那样的事。虽然我和他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工作向来勤勤恳恳，干的比拿的要多，还从不抱怨，让这样的员工背上莫须有的指责是不合理的。”

办公室的门大敞着，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尤其是周成惠，她向来中气十足，声传百里，按照这个趋势，不需要一分钟，整个办公室都能听清楚他们天人交战的内容。

穆宇站在一旁，略偏过头，对上玻璃隔断外小助手担忧的眼神，然后闭了一下眼，很轻微地摇摇头。小助手只好低下头，胆战心惊地继续干手头的活。

【作者有话说：小助手：瑟瑟发抖。

小宇：隐身成房内的一样摆设。

老顾：小宇什么时候来悦才！啊！！】

第117章 怒气

“哦？没有好处，工作还如此勤奋？岂不是更加可疑？”周成惠发挥了她鸡蛋里挑骨头的长处，尖刻地笑了一声，反问道。

言总黯然的双眼里透出一丝不悦，倒是克制住了没再往上提音量：“穆宇过去也曾为周总您做过事，虽说最后没跟着您去战略，但您当面这样评价他，未免不妥吧。”

“言总监能在公司出现危机的时候还保持人道主义精神，真令人佩服，”周成惠不轻不重地剜了他一眼，声音也跟着他一道压低了下来，“当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局面太紧张，对公司没好处。只是若要人不疑，总得拿出合理的说法，他今日搬进你的办公室，若以后哪一天相关文件交接再生枝节，你能解释得清楚吗？”

言蔚指了一下穆宇的办公桌，说道：“他在我眼皮底下工作，外面助理台也有人，两双眼睛盯着，再加上新系统的保障，有什么解释不清的呢？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背叛公司的人，也不会在这种严密监视的情况下做出什么吧？”

周成惠轻哼一声：“我怎么知道你们现在不是在互相隐瞒，互相包庇？从头至尾我也没说泄密者只有一人啊。”

“周总，您怀疑总也得要有依据，不必要一竿子把一船人都打落水吧？至少，外面那个刚从学校毕业没多久接触不到核心文件的小朋友，是不可能泄密的，对吧？”言蔚试图缓和气氛似的回应道。他手里捏着一只空掉的白砂糖包纸，本来已被他折成了一条，现在又被他捏成了一个环。

小助手一听提到了自己，赶快把脑袋给低了下去，尽可能避免和大佬们有视线接触。

幸好没有人把他当回事。

周成惠的姿势不变，依旧给他一个挺直嚣张的背影。

“这不是我所关心的事，我的职责是调查一切可疑的人。与其把嫌疑人放在眼皮底下，不如相信走廊那儿的摄像头。”

穆宇看见言总的手渐渐攥紧成拳，似乎怒意正在攀升，周成惠说完后，他停了一秒，再开口时也提高的声音：“周总，你要事情水落石出，同穆宇搬进办公室办公，说到底并没有直接联系。就算他不进入办公，有些文件也是要经过他的手的，这事不是秘密。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周总以前也没少让他摸重要的文件和资料吧？因为他现在是我的下属，所以周总的标准也换了，是吗？”

言蔚罕见地生气了，这是在场谁都没想到的，包括周成惠。外面的人则是好奇压过了惊诧和不解，因为前几句的内容没听清，只知道言蔚突然发飙了，于是各自偷偷猜测里面的局面，但谁也不敢在周总的美女助理面前伸长了脖子去瞧。

言蔚生气的时候，目光变得锐利了起来，和平日里的和气姿态是两种模样。他用这目光紧紧盯着周成惠——反正他怎么做周成惠都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干脆硬气一些，让她知道自己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小助手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他们，从言蔚的面部表情解读出这样的意思。

四周的空气沉默了片刻，周成惠忽而笑了，笑得轻松，声音却扬了起来：“呵，我双标？言总监不要忘了，我做总监时可没出过这样的事。”她说完，朝穆宇招了两下手，“上去配合调查。”

穆宇向前走了几步，无奈地抬起头看了言蔚一眼，然后便跟着周成惠往外走。

周成惠走了两步，停下转过身，斜睨着言蔚，大声说道：“办公桌搬不搬，是根据我的调查结果决定。”

说完，她不再停留，姿态摇曳地领着穆宇和自己的美女助理离开了，仿佛打了一场胜仗。

言蔚这时倒不好离开去抽烟了，他关上玻璃门，小助手看到他的脚步迈向沙发，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好像在冷却自己心中积压已久的滚烫的怒气。

跟着周成惠进了电梯，穆宇躬着的身体也站直了。他悄悄抚平了衣服上的皱褶，眼睛看向电梯内的红色数字显示屏，随着叮咚一声，电梯停了，他跟着周成惠走到空旷的七楼，身后的门哐当哐当地关上，让人感到那电梯时刻都有可能再出故障。

进入办公室，周成惠坐到沙发上，翘着腿等美女助理给自己倒茶。等茶上了桌，美女助理退了出去，她才开口道：“感觉如何？”

穆宇答道：“不妙。保洁员查得如何？”

“人赃并获。”周成惠吹了一口红茶上氤氲的热气，回答道。

“赃？”该转移的文件应该都转移出去了，哪儿来的赃？

“张饶收买了一个姓罗的保洁，让她替自己转移资料，罗保洁最近缺钱花，张饶又一直没出现，所以她就拿了碎纸偷偷藏起来想借此换钱。”周成惠解释完，两眼一抬，“所以，张饶什么时候来上班？”

【作者有话说：小可爱们，提前祝你们新的一年开开心心的鸭~！希望每一个温柔的孩子都能找到温柔可爱帅气的人温柔相待呀~笔芯~】

第118章 报应

穆宇对这戏剧性的结果感到意外，不过事情比料想中来得好，他也没什么可多说的。

“言总监说他明天就来。不过……”

“不过什么？”周成惠不耐他话说半句。

穆宇便如实回答道：“不过据我所知，他不来的可能性更大，因为他前几天刚进了局子。”

周成惠不屑地用鼻子发出一声冷笑，“哼。这个言蔚，还真是什么货色都收。”正好，托这事的便利，她可省却些解释的力气。一个本身劣迹斑斑的人，干出什么脏事都令人不得不信服。单凭损坏公司形象的理由就够叫张饶被扫地出门了。

“如果他来了的话……”

“如果他来了，也是先进我办公室。”

得了保证，穆宇微微一笑：“那么，我的办公桌怎么处理？”

“既然确定是张饶了，那搬不搬都无所谓，你自己去跟言蔚说吧。”周成惠说完就赶人走，“我还要请匿名信上的其他人喝茶，你负责好你那块，把你过往那倒霉相拿出来给人瞧瞧就行，争取速战速决。”

穆宇听了这不中听的话，像以往一样谦恭胆怯地一点头，浑身上下写满了小心翼翼，静悄悄地离开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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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里，倒映着一张阴鸷的脸，浮肿褪去，伤痕不显，然而眼角眉梢出落的仍是戾气。

水珠顺着往后梳的头发上滴落到后背，没有丝毫遮挡的双眼里满是红血丝，让张饶看上去像只得了狂犬病的疯狗。

拘留所的气味被洗干净了，但耻辱已经刻在他的骨血里，令他无法忍受。

他赤着上身走到客厅里，从酒柜上抽了一支酒瓶，倒了一杯喝下肚。琥珀色液体拥有令人愉悦的轻微粘稠的质地，辛辣气息刺激着他的鼻腔和喉咙，把他的疲惫烧走了。他浑身发烫，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嘶吼。

他想起那个愤怒的闯进酒店房间的男人是谁了。

他去悦才的那天，进入底层大厅的时候，那个男人站在二层，居高临下地望了他一眼，随后离开了。

悦才董事长的儿子，顾哲明。

对，公司里不是传言说穆宇和悦才的高管关系很好吗？

原来如此。

他眼底的阴霾一层层翻上来，又倒了一杯酒，一边啜饮，一边拿着新手机划划点点，面上渐渐泛出一丝狞笑。

毁了他们。

他心底只有这一个念头。

按照时间计算，穆宇应该已经被众人怀疑了，明天他便当众指证穆宇，即便没有物证也不要紧，人们总是更愿意相信一个人不完美，不良善。更何况，他已经将穆宇的声音录下做了拼贴和修饰，成了一份完美的证据，这份证据将成为一记重锤，将穆宇敲打得身败名裂。穆宇的诚信记录上永远有这乌黑的一笔，这个圈子里不会再有公司愿意雇佣他，他只有离开S市。当然，他的爱情也会被就此扼杀——除非悦才的董事长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公司股票下跌，但谁会那么傻？

顾哲明那么喜欢穆宇，也不知道他会选择哪一边？

如果他选择穆宇，就不能保住悦才的名声，抑或勉强能够保住，但恋情会被家人不断阻挠反对。

如果他选择悦才，那么依穆宇的性格，大概会痛苦到要自杀的吧？

他笑了，笑得很疯狂，疯狂到笑了许久才听见门铃声。

挨了一刀后，他的神经变得比以往要敏感——他一没叫外卖，二没购物，三不同邻居往来，是谁在按他家的门铃？

狐疑地拿起桌上的一把瑞士军刀，他慢慢靠近了门，血红的眼睛贴上了猫眼。

门外站着一个皮肤白净的男人，是一个过去被他亵玩过的男人，神色寂寥地站在那里。

他向来是很不把这些玩物放在眼睛里的，加上最近寂寞已久，他心里又打起了别的主意，因此放松了警惕，打开了门。

门刚开了半扇，他的手上就多了一副明晃晃的手铐。

心中一惊，他下意识要把门关上，却是关不住，外面的人力气比他想象中的大，把门硬生生推开就涌进了屋。

老相好撑着门，冲向他的是一个孔武有力的陌生男人，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对方夺了手中的刀，用手铐铐上：“小子还敢袭警？”

被摁在地上的张饶带着恼意确认形势：“你凭什么抓我？”

健壮的男人还未答话，老相好先过来踹了一脚他的面门：“你他妈还有脸问？你犯的事多了！渣吊！”

“诶，干什么！不准动手动脚！”健壮男人伸臂拦了一下，随后拽着张饶就往门外走，走廊上还站着两个年轻男人，都是张饶熟悉的面孔，他们都曾被他骗到过夜店顶楼按着吃药录像。四只眼睛盯着他，里面的怨恨都要溢了出来：“你这次休想庭外和解！”

顾哲明坐在小区楼下的车中，眼看着张饶戴着手铐被塞进警车，嘴角轻轻一撇。

像他这样待在ICU抢救十天十夜也救不回来的败类，做的恶事岂会是只有那一两件？药品买卖、侵犯男人、窃取商业机密、毁谤污损他人名声，这一桩桩一件件堆叠起来，势必要引起警\方的重视，搜查之下，或许还有更多的罪责在等着他承担。

心中泛起一丝快意，顾哲明忍不住立刻拿起手机给穆宇发了条信息，随即驾车离开了此地。

【作者有话说：老顾：让你欺负我的小宇！【新年第一天，把小人坏人都踩扁。】

第119章 下一步

穆宇发觉，那次争吵之后，公司里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一夜之间爆发，有传他被富婆包养的，有传他跟言蔚有一腿的，有传他卖公司文件还想嫁祸他人甚至拖言蔚下水的，有说他外干中强把张饶揍得不敢来上班的，有说他惹祸后想跑路没跑成只好待在公司装可怜的，全都编的有鼻子有眼，把他塑造成一个男女通吃狐假虎威的绿茶屌。

把这些奇奇怪怪的八卦传闻倒进穆宇耳朵里的，除了运营组的厕所八卦王，就只剩当初那个在运营组干活的实习生妹子了。现如今她真的搬去了技术部门，还谈了个技术宅男友。最近公司各种事一直没消停，她也没和穆宇天天见面了，不过两人还一直维持着友好关系。她一直很信任这个在自己被骂时安慰过自己的同事，从来都认为那些描述得似幻似真的言论是胡说八道，不过谣言散得太快，她来不及辟谣，只好告诉穆宇，让他尽量小心些。

穆宇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对实习生妹子道：“可以帮我查一查，是谁传的八卦么？”

“OK，小事一桩。”实习生妹子立刻答应帮这个忙。

不出一会儿工夫，他就收到了一份名单，八个人，正好对应那八封匿名举报信。而这八个人中，只有三个是运营组的，其余都在别的组。

那八封信周成惠给穆宇看过，提到的人名里也有别组的，但运营组的人最多，显然是幕后之人有意将方向往运营组引。

但穆宇不能够确定，这位幕后人究竟是谁。或许是张饶，也或许不是，又或许其中一部分和张饶有关。

与周成惠通完气后，公告栏内又张贴出了新的公告。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明了张饶收买保洁获取文件的糟糕手段，以及公司对于那位保洁的处罚，并说明因张饶已被警方逮捕没来上班，所以更多事情在进一步核实中。

公告一颁布，底下众说纷纭。

“真的假的？张经理才是那个窃取文件的人？前一阵不都说是言总的那位特助吗？”一个外籍员工操着不标准的普通话跟另外一位本地员工咬耳朵。

“还用说嘛，公告上写的肯定不会有假，那些针对特助的话，大多是他们胡乱猜测的。你看周总尽管和言总监吵架，但还是让他的特助留在办公室工作了，很显然，那位特助不可能有问题，只不过是周总查人查得不舒服，骂他们出气罢了，你懂得，她的惯例嘛。”

“啧，中国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事后诸葛亮，你现在偏向那位助理了，可以前那些瞎传的话不也是你告诉我的吗？”

“哎呀，那是×××说的，我就是重复给你听一下而已，又没让你非信不可……”

也有小部分人对公告抱着怀疑态度。

例如聚会那天摸女同事头发的男人，聚餐那夜穆宇将他衬得丑陋，他便对穆宇怀了敌意，特意站在公告前大放厥词：“张经理怎么能摸到重要文件啊，这公告听上去就很假，要我看啊，还是里头那位可能性更大一点。”

他话刚说完，旁边就有女同事呛声道：“是不是张经理我不清楚，但不可能是你说的那位，他之前聚会还替我们挡酒挡到断片，怎么会干这种事。”

被怼的男人不甘示弱：“怎么可能喝两瓶就断片，我觉得他是装的啦，要不然那酒量也太差了吧？”

“酒量差不行啊？总比某些人不分对象灌人酒、耍酒疯来得好啊。”女同事瞪他一眼。

“那之前没贴公告的时候也不见你帮他说话啊，现在说谁稀罕呢？”

“你！”女同事暗骂他杠精，气哼哼地别过脸走了。

穆宇站在角落里听着这些讨论的声音，觉得这个公告的可信度目前还不够高，但由此一来，也更方便他看清楚那八个人的动向。

那八个人很合他心意的分成了两组，一组闭了嘴，另一组开始变了口风，开始给张饶杜撰许多真真假假的故事，其中还真有些跟真相八九不离十的，不过把张饶和穆宇分裂的原因给换了，说两人都喜欢同一个女人，因为张饶的插足导致了穆宇和女朋友分手，穆宇找人揍了张饶，但又怕张饶揍回来，所以躲进了言总监的办公室……

闭了嘴的几个人，显然是张饶指使的。张饶或许给了他们好处，或许他们同是梵尔芙的人。

而剩下的那一拨，人虽然不多，可是性质就更难猜了，不知道是真八卦还是有谁指使。

看来，是时候进行计划的下一步了。

【作者有话说：快了快了！名侦探小宇即将破案！然后美滋滋地回到老顾的怀抱！】

第120章 谜底揭开

“言总，这些天来麻烦您了。”穆宇站在总监办公桌前，向言蔚露出一个感谢的笑容，“既然事情有定论了，窃取资料的人也被抓了，我想我还是回到助理台工作比较好，一直霸占着您的个人空间，我怕同事们会有看法。”

“不碍事，你不是快要离职了嘛，搬来搬去也麻烦。”言蔚也朝他笑笑，“离职手续我让人事接着给你弄了，你也别藏着掖着，跟同事们说一声，到时候给你办个简易的欢送会。”

他这样说，穆宇就不再坚持，只是把手里拿着的一份天蓝色的资料夹递了过去：“言总，这是通过一面的助理候选人，您看看……”

穆宇刚没把资料夹放下，言蔚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穆宇立刻退开，还没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就听言蔚刚接起来又挂了电话。

“是骚扰电话，过来接着说吧。”言蔚把他叫了回去。

“好，”穆宇重新走到办公桌前，继续刚才要说的内容，“前两页的候选人都是经验比较丰富，第三页的这位比他们稍微年轻一点，不过……”

“不过”二字才出口，言蔚的手机又响了起来，穆宇谨慎地闭上嘴，后退两步。

“喂？”言蔚接起电话。

“先生买车吗？”

“不买。”

言蔚再次用三秒结束了通话。

穆宇再次上前：“不过他比先前的两人看上去态度更积极，头脑也比较灵活……”

这次他说得很快，但铃声响得比他说得更快。

言蔚这回仔细看了一眼屏幕，确认是个人号码后才接了起来：“……喂。”

“是言先生吗？”

“是。”

“言先生您好，我是胡女士，想先跟您聊聊增进一下对你的了解。”

“……请问你是哪位胡女士？”

“就是重金求子的……”

言蔚把手机从耳边拿走，按掉了电话，将号码拉黑。

这回穆宇不走了，眼观鼻鼻观心地在原地站成了一个木头桩，等他把手机重重放下才道：“最近好像有信息被盗，我也接到过几个骚扰电话……”

言蔚叹了口气：“算了，东西放这儿，你去忙吧。”

“好。”穆宇应了一声，干活去了。

为了杜绝骚扰电话，言蔚又下了几个防骚扰app，比如腾○手机管家和○度手机卫士，但即便如此，那些骚扰电话也是如影随形。自此，言蔚的手机改铃声为震动，否则他到哪儿手机铃就响到哪儿，一响周围人就要偷笑。

他用的是公司给的号，名片上印的，微信上绑定的也是这个号，虽然申请一下也能换，不过太麻烦，而且既然公司也有别的员工被骚扰过，那就说明换号也没什么用。

当然，这些都只是一些小插曲，真正重要的还是每天的会议——如何对付梵尔芙。

张饶就像一颗弃子一样，被梵尔芙用过即扔，对于GK的控诉，梵尔芙解释说这些都是员工个人行为，高层并不知情，然后就把和张饶有联系的人一脚踢出了公司。

每次会议后，高管们的脸上都是阴云密布，言蔚抽烟也抽得更凶了。

事情某天终于有了转机，言蔚在参加完会议下楼后，脸上的表情忽而明朗了许多，就连骚扰电话打进来他都没有前几日那样烦躁了。

他拿着手机一条条拉黑那些号码，然后切到邮箱收邮件，方才接收了附件，还没打开，公司的广播忽然响起了：“现在播一则通知，新系统因不明原因出现故障，正在抢修，预计两小时后恢复正常，届时会再通过广播通知。故障期间，请发送电子文件的人员用U盘转交文件，并填写交接信息，如非紧要文件，可延后递交时间，公司外的电子文件传递，请使用技术中心电脑发送，并进行相关登记。”

广播播报了三遍，终于停下了。穆宇起身，拿着优盘和言蔚打了个招呼，匆匆离开了总监办公室。

他一走，言蔚点开传呼器：“替我到资料室去拿一下…………还有，回来的时候买三杯咖啡，一杯焦糖玛奇朵，一杯短笛拿铁，一杯美式冰咖啡，要两份糖包，两个伴侣。冰咖啡要特大杯，其余两个大杯即可。”

小助手拿着硬壳记事本飞快地记完，撒开腿就跑出了总监办公室。

等到小助手也走了，言蔚将百叶窗全部闭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只掌上电脑，用手机开热点，然后在比ipadmini还小的掌上电脑上飞快地操作了起来。

就在他最后一个回车键敲下去，准备将所有东西都收拾好的那一刻，办公室的门忽然大开！

周成惠和她的美女助理，以及另一位副总级别的大佬都走了进来。跟在他们身后的，是穆宇，还有一个技术中心的男孩子。

“不好意思啊言总监，忘敲门了。”周成惠扬起下巴，脚下一双恨天高，气势凌人，“手里拿着什么好玩意儿，给我们看看啊。”

言蔚抬起手：“不过是个掌上电脑而已。今天我太太生日，视频聊天一下，不犯法吧？”

“视频是不犯法，那为什么不用公司电脑呢？”周成惠一面笑一面向他走过去。

“新系统出故障，我不敢动手机和公司电脑。”言蔚平静地解释道。

“今天出故障是大家始料未及的，言总监刚好就带掌上电脑来上班，还正巧要在这个时段和太太视频聊天？”

“工作时间聊天是我不对，不过这件事也不是碰巧。我最近天天有带掌上电脑来上班，我太太喜欢查岗，手机屏幕太小，又总有骚扰电话影响，只好随身带着它了。”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是个妻管严，言蔚显然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那言总能不能把电脑拿过来给我们看看呢？”周成惠伸出手，红色的指甲看上去触目惊心，像是刚刚浸过血。

“可以。”言蔚抬眼一瞧众人，毫不紧张地把电脑递了过去。

周总看都不看，直接把东西扔给技术中心的男孩子。

这位年纪轻轻的程序猿翻查了一会儿，说道：“没有视频聊天的记录。”

“言总监为什么要骗人呢，嗯？”

面对周成惠的步步紧逼，言蔚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苍白，心虚道：“这是我的隐私，周总何必那么感兴趣？”

周成惠掏出手机，放到他眼前。

屏幕上，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言蔚的半截背影，以及办公桌上的一切。

言蔚将手往后伸，一点点摸索到了墙壁上的插座孔，他眼前的手机屏幕里，画面顿时一片模糊。

言蔚的额角几乎是瞬间冒出了冷汗，在这晴暖的四月天里。

“我说过了，我不相信人的眼睛，只相信摄像头。”周成惠收回手机，得意洋洋地看向他，“你好像不太明白，真正重要的不是我们要如何对付梵尔芙，而是早点找到公司的内鬼，取得最重要的证据，来打垮梵尔芙。”

言蔚紧紧盯着她，说不出话来。这么近的距离，足以把他所做的一切录得清清楚楚了。

周成惠脸上带着胜利的笑，朝他道：“别这样嘛，你要是把实话全说出来，把和你一拨为梵尔芙干活的人抓出来，我就给你介绍好一点的律师，争取让你少判几年，怎么样？”

言蔚暗忖片刻，目光在所有人面上扫过，最后停留在穆宇脸上：“你们到底什么时候……”

“你说吧，总监助理。”周成惠侧过脸，点名让穆宇回答。

安保人员已经赶来了，穆宇从人群边上走到办公桌边，开始讲述他们对整件事情的推论：“说实在话，就在出事之后第二天，我就对你有所怀疑了。

“我从一开始就防着张饶，虽然不是防贼那样防，但是我不想欠他人情。那天张饶趁我两头忙碌奔波，意欲代替我去悦才交材料，他动了我放在盒子里的U盘，但他并不知道，U盘里的文件名和文件内容被我提前修改了，他以为是重要文件的，实际上是错误的数据，真正的数据却披着实验失败数据的皮。而这只有我和悦才方面的对接人员才知道。

“众所周知，悦才的技术占据我们新产品的核心价值，因为有这项技术，才能够使我们的产品拥有独特的保湿不脱妆的效果。对于梵尔芙来说也一样，如果他只仿形而不仿技术，那他的产品就算有流量小生代言也红火不了多久，时间一长，顾客还是会选择我们。

“了解到这一点，张饶用威逼利诱的手段拿到的文件，立刻就显得价值有限了。那么谁能接触到那些极有价值的产品实验数据呢？第一，公司的研发人员，第二，项目负责人和总负责人。

“拿我们掌握到的张饶获取的资料，与梵尔芙的发布会内容进行对比，差距还是颇大，也就是说，就算研发人员泄露了产品实验数据，对于撑起整个发布会来说，信息量依然不够。”

“所以，研发人员泄密的可能性低，负责人泄密的可能性高。得出这一结论的时候，关于我各种的谣言正在暗地里传播。此时，您让我搬进办公室，这一举动说是保护我，但也让我觉得有些奇怪。如果我将在公司继续工作，您这样的手段的确能够笼络我，但我是一个即将离开公司的人，您这么做，似乎对我好得有点离谱。再加上，张饶的情况我也略知一二，他是否来上班，我是有所推敲的，问您不过是应核实之需。为了试探您是否是泄密者，周总便和我商量着演了一出戏，就是那日周总下来逐一找人喝茶时，你们起争执的戏。

“言总监，您在公司的人设是脾气温和的绅士型上司，那天一直在为我说话，但是仔细推敲之下，根本是在挑拨我和周总的关系。而且每一句都留破绽给周总，最后还突然发火了——真正的怒气是慢慢积累的，而您的怒气却来得很突兀。并且，你说的最后那段话，好似在昭告办公室所有人，您很信任我，周总很过分，您为了我和周总吵架，我们三人的关系错综复杂。这么一来，整个公司都会觉得你是好人，火再野，也烧不到你的身上，往后办公室出现什么差错，大家都只会怀疑我而不会怀疑你。这件事之后，我们彻底怀疑上了你，你身后的高清针孔摄像头也是那时开始装的。”

“后来，张饶的事情被曝出，舆论瞬时变了风向，但仍有人对公告存疑。我猜，你和张饶原本彼此之间互不知晓，张饶算是埋进GK的新种子，而你是埋在GK的一条线，你们找了些随时可能为你们变节的人，这些人负责当托，以八卦之名替你们煽动舆论。张饶曝光后，你发现了他那儿的一条线，并且知道梵尔芙抛弃了张饶那条线的人。同时，新系统引进，电脑和手机都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监控，你无法将任何文件带出办公室，而且你在IT方面的水平还没有高到能黑进系统。两件事叠加到一起，使你的前途和财富面临着空前危机。你每天借着去抽烟，到处找隐蔽的地方偷偷联系梵尔芙的人，可你不能把资料直接给对方看，光靠打字打电话，效率太慢，不过不管怎么说，至少你还能传递出去一些信息。

“我们调查张饶的时候发觉，他总是用虚拟邮箱账号和人交流，来无影去无踪，无迹可寻，这样我们很难抓到证据。为了限制住你的活动……这段让IT技术人员来解释吧。”

抱着掌上电脑的男孩子清了清嗓子，应声道：“很简单，找几个垃圾信息发布网站，拽Python出来写注册脚本，账号密码随即声称，把找到的招工信息求购信息同性交友信息等等，搭配全国各个城市，再加上手机号就行。有的公司买通了运营商，就算你打投诉电话，装拦截app也没用。”

他发完言，往后退了一步，用目光示意穆宇可以继续了。

穆宇说话说得口干，舔了舔红红的嘴唇，接着道：“手机发信总有电话打断，这让你怒火中烧，不仅如此，你还发觉你常去的几个隐蔽处都装了摄像头。办公室虽然没有装，但是却有我在近距离看着你，你做不了小动作。就在你无路可走的时候，周总召集你们开会，且在会后顺便提了新系统故障问题，于是你自然而然就想要抓住这个机会，若事后让人发现消息泄露，你就把罪责全部推到同在办公室的我的头上，我说的对吗，言总监？”

【作者有话说：怎么样~今天够不够粗？够不够长？给我投点票票吧~明天给你们开启爱的新世界~】

第121章 他的甜

言蔚被穆宇说得哑口无言，看了他半晌，终于开口道：“我小看你了。”

穆宇摇摇头：“我并不厉害，是你没有选对路，是你迫切想要脱罪而太心急。如果你不是汲汲营营地要嫁祸我，我也发觉不了你的不对劲。如果你能及时停下，说不定我们找不到证据，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言蔚眨动了几下眼睛，盯着穆宇看了两秒，随即低下头，嘴角轻轻勾起，不知是自嘲还是笑穆宇天真：“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见证一切的那位副总已经拿出手机，边打电话边走出办公室，好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其余的人都沉默地看着言蔚。

在这些复杂目光的围绕下，言蔚慢慢走到周成惠身边，以往温情脉脉的面纱被彻底撕扯了下来，只剩一张木然而冷峻的面容：“走吧，给我介绍律师。”

周成惠敛了笑，抬起手，动了两下猩红的指尖。

保安们一拥而上，把他簇拥着带走了，留了两分面子给他，没强迫，看起来倒像是保镖护送。但这并掩盖不了那背影的萧索。

短短几十秒内，所有人都离开了，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穆宇一人。他长吁一口气，忽然觉得十分感慨，又好像是浑身一下子轻松了。

结束了。他可以安安心心地离开GK了。

他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方要坐下，却听得门外有人赶过来的脚步声。

他朝门口走去，探出头往长廊方向看，就见小助手迎面而来，被突然出现的他吓得赶紧刹住脚步，伸手往外一指，朝穆宇道：“穆哥，我刚才看见一堆人……这……发生了什么？”他跑得气喘吁吁，似乎猜到一点内情的模样，但眼里更多的是茫然。

穆宇说完一大通话，口干舌燥，不想再详细解释一遍，便简单说明道：“言总是窃密者，刚被抓了个现行。”

“啊？”小助手愣了一下，随即怯怯地提起手里的咖啡，“那他要的咖啡怎么办啊？还能报销吗？”

“我请你喝。”穆宇拍拍他的肩，看了看每个杯子上的标签，挑了那杯短笛拿铁，嘴唇挨上盖子上的小口啜饮了起来，咖啡涓涓细流一般滑入喉中，香气萦在唇齿间，总算是解了渴，“一会儿转账给你。”

下班时分，照例是顾哲明来接。穆宇一上车就迫不及待地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这件事结果对他们来说当然是好的，却也是个沉重的话题，因此说完之后，他剥了一块肉桂味的巧克力糖塞到顾哲明嘴里，算是把这个话题结束了。

“好吃吗？”

“好吃。”顾哲明伸手摸上他光滑温凉的后颈，把他轻轻揽过来，在那白净清秀的脸上亲了一口，“小宇更好吃，比糖甜多了。”

穆宇脸颊上泛起两朵幸福的红晕，在他耳边软软地说道：“那……回家以后给你吃呀……”

声音呵气似的轻，像只什么动物的小尾巴，无声地自顾哲明的心尖上撩过。

一句话，引得顾哲明一路都在超速的边缘疯狂试探——他们好久没有做点什么了，小未婚夫都这样撩他了，他哪里还忍得住？

不过，真等两人上了楼，他又不那么急了。理智回来了，迎接他的是家的气息，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好像一张弓，紧绷的弦回到原位，是最自然也最放松的状态。

很贴心很细致地把洗澡水放上，点上一支香薰蜡烛，他将穆宇抱进浴缸，自己也跟着踏了进去。

浴缸里的水很热，暖色的灯光中，水汽不断往上冒，成为一层淡淡的雾霭，笼在两人的肩头。香薰蜡烛的气味让人很放松，木质感加一丁点绵软的奶味，仿若置身于种满无花果的果园。

这个时候，一直掩藏着的疲惫才丝丝缕缕地从顾哲明的神色中透了出来。

他在水中搂着穆宇，对方将细而光滑的臂膀轻轻缠上来，像某种娇嫩柔软的藤蔓植物，抚触着他的胸口、后背，以及微微显青的下巴，是在替他清洗身体，也是在表达心里的爱意。他感到很温馨很惬意，只想多搂一会儿他绵软乖巧的小未婚夫。

一直在浴缸里待到水面上不再有雾，两人方才从里头出来。

回到卧室后，顾哲明把干干净净的穆宇打横抱起来，放到柔软的大床上，自己也磁石似的吸了上去，品咂似的恋恋不舍地吻他，抱着不肯松手。那是他的温柔乡，也是他值得投注自己温柔的所在，纵然吻过千遍万遍，他也不会厌倦。

他开始恣意品尝这颗甜蜜的糖，属于他一个人的糖。

第122章 离开GK

缠绵过后，顾哲明关掉了床头的台灯，转而打开穆宇送他的星座仪。

淡蓝色的星光洒满整个屋子，营造出一种简单易得的浪漫氛围。

顾哲明压着穆宇，薄唇在柔软洁净的皮肤上吻着，蹭着，从粉红的唇瓣流连至颈侧。他抓起两人戴着的戒指，放到唇边亲了又亲，方才说道：“小宇，你越来越棒了。”

停顿了一秒，他又说：“谢谢你。”

穆宇睁着乌黑的眼睛看他，伸手去捏他带痣的耳垂，笑着问道：“为什么谢我？”

他也看着穆宇，手里犹自抓着两枚戒指，心脏缠裹着满满的柔情。

谢谢你一直爱我，陪我，支持我，愿意相信我。谢谢你变得那么好，还把那么好的自己给我。

从不敢面对、害怕、羞怯、惊惶、不安，到勇敢地表露出自己的想法，再到能言善辩、独当一面，他的小宇改变了很多很多。这其中当然离不开医生的努力和他的支持，但是最主要的还是穆宇肯咬着牙往前走。他知道，一个人改变自己有多难多苦，他也知道，穆宇改变自己的原因多半在他。

小宇一直觉得能够得到他的爱是人生中最幸运的事，却不知道，他也觉得，能够得到小宇的爱，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幸运。

许多念头在脑海中一一划过，他不知道该说哪一句。或者说，语言表达无法出他积压在心里很久的情绪。半支起身，一手抚摸穆宇细软的头发，与之额头相抵，半闭着眼睛。

末了，他轻声道：“等你下一份工作定了，我们一起去宠物店买小狗吧。”

“好呀。”穆宇脱力地抱着他，回答时的声音却像小孩子听到大人带他出去玩儿一般雀跃，有种稚气的可爱。只是，穆宇雀跃了没几秒，又担心道，“嗯……万一我们工作很忙，没办法照看小狗怎么办？”

“不怕，”顾哲明从他身上翻下来，像往常一样抱着他的后背，“忙就先寄放在我姐那儿，或者让我妈带两天也行……”

“好。”穆宇累极了，已经听不见他后面说了什么，只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就跌入了充满星光的另一个宇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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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魁祸首抓到，穆宇的工作生活恢复了平静。

员工们不再需要一起下班了，不过因为工作不能带回家做，所以工作期间大家都特别忙碌，该加班的时候还是躲不掉。

言蔚离开，运营总监的位置暂时空悬，由周成惠暂代管理。因为周围有几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总监和助理台的方向，穆宇便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离职的消息公布了。

公布后不久，他就被周成惠再次叫上了天台。

马上就要进入五月了，天台风虽大，但有太阳照在身上，还是暖融融的。天空一碧如洗，是个极美好的晴天，把人的心情也带得好了起来。

周成惠依旧是个抱着胳膊，运筹帷幄的模样，穆宇走到她身边，双手攀着围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这是什么怕被录音的谈话吗？”

“不是，只不过办公室坐久了，出来透口气。”因与他合作而大获全胜的周成惠心情极好，讲话也没以往那么刻薄尖利了，“你还准备辞职吗？”

“嗯，离职手续都快办完了，没有必要再留了吧。”

周成惠转过眼瞧他：“为什么？张饶进去了，没人能再威胁到你的人身安全，言蔚那条线也被全部挖干净了，现在可以升到总监这个职位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刚好又立了功，有很强的竞争力，不考虑考虑？”

穆宇摇头，露出一个恬淡的微笑：“不考虑了。张饶的官司还在打，情况还未可知，就算他被判刑，他也肯定有方法减刑。我还是离开GK比较安全。”

周成惠不很信他的这个理由，反问道：“你会怕他？”

“我为什么不会？难道周总觉得我打得过他？”穆宇失笑道。

周成惠的眼睛瞟过他的领针、袖扣和手表：“是你对象让你离开GK的吧？”

穆宇不知道她的思维为何跳跃得这么快，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即就着她的问题回答道：“应该说，我是自愿离开GK的，当然，我对象也觉得这样比较安全。”

“送你限量版的手表，你对象家境还不错啊？”周成惠收回视线，看着自己手腕上两万块的浪琴，自觉跟富婆相比差距悬殊。

穆宇愣了一愣，随即道：“算是不错吧。”

“她做什么工作的？”

穆宇望着公司临着的那条街，目光顺着街道往十字路口看去，同时伸手揉了揉鼻尖：

“……卖二手车的。”

【作者有话说：周总：是谁那么富？为什么穆宇都认识了我不认识？

小宇：（其实您认识。）（没想到随口说的设定还能用上。）】

第123章 面试

天台一叙后，周总果然没再找穆宇细问今后打算，大概是有暴发户包养他的根深蒂固的概念了，所以不打算招徕他，换了另一个看起来挺能干的人顶上了言总监的位置，而对方恰好自带助理，因此穆宇便没什么可交接的了，也不用再面试人，只将小助手托付给了周总，这也是当时他同周总合作时提出的请求，小助手被调到了公司另一个组，总算也是保下了工作。穆宇还请实习生妹子和她的男朋友吃了顿饭，感谢他们给予自己的及时帮助，好抓住言蔚等人，彻底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至此，公司内部都是皆大欢喜的模样。

至于公司外部，在新品冲突方面，梵尔芙派遣商业间谍证据确凿，GK正式与梵尔芙较量到了法庭上，悦才也一道起诉了梵尔芙，最终梵尔芙赔偿了一大笔钱，并出具声明，向两家公司道歉，此事才得以解决。

不过，损失钱事小，舆论声讨事大。首当其冲吃的一波骂就是他们请的流量明星的粉丝。

事件澄清后，那位明星可被人骂惨了，网上一大票人骂“野鸡公司野鸡品牌野鸡站台”，连带过去所有黑点又细数一遍，粉丝们一边忙着维护一边跑到梵尔芙的官微底下大骂，责怪梵尔芙带坏了他们爱豆的名声，同时还有人大骂爱豆的经纪公司，说他们不了解清楚合作方就接代言，对爱豆是多么的不公，多么的不负责任，把爱豆说成了地里一颗小白菜，没爹疼，没娘爱……

GK方自然是大快人心，笑梵尔芙自食恶果。

烦心事全消磨，穆宇开始请假，专心应对外部公司的面试。

凭他现在的能力，通过一面是绰绰有余，一面结束后，他在通知他进行二面的公司里，挑了几家环境和内部文化还不错的，又做了一番准备。

其实，他现在最希望进的是悦才。

为了张饶的事情，顾哲明日夜奔波，虽然面上仍是温和劝解，但他抱住顾哲明的时候，被顾哲明压在松软的被子里的时候，他都能够切切实实感觉到对方变瘦变轻了。

即便如此忙碌，顾哲明也不忘记每天中午给他点他喜欢吃的饭菜，每天接送他回家都要给他买奶茶或者小点心，还计划要带他去宠物店。

看着对方偶尔流露出的倦色，穆宇暗自把目标下家定为悦才，希望能减轻他肩上的重负。只是，悦才毕竟是家大公司，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才多面了其他几家公司作为备选。

然而，顾虑在进悦才二面的时候骤然消失了。

阒静的房间里，六名候选人们坐成一排，各自忐忑，气氛紧张，连穆宇都被带得淡定不起来了，掏出纸巾擦了擦手心里渗出的汗。

刚收好纸巾，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顾哲明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助手，两人均是不苟言笑，目光锐利，举手投足的精英派头，像是两名审判者。

门再次被关上，所有人都好像被关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高压舱，只有穆宇忽然放松下来——他看到顾哲明看了一眼手表。

那只和他一模一样的表。

“时间不多……”顾哲明开了口，众人急急上前，争着把履历书递上，穆宇倒不急，刚迈出一步，就又听他道，“你们的履历我大致都看过了，大家都是能力很强的候选人，所以我只问几个问题。”

众人纷纷站定，竖起耳朵仔细听问题。

“钱多事少离家近，三选一的话选哪一个？”

顾哲明说完，眼睛直直望向穆宇。

穆宇有些讶异，不过很快进入了状态。助理的事不可能少，离家多近多远反正都是顾哲明接他，所以当然是选：“钱多。”

他之后，大家接连回答问题，有的人还细致讲解了自己选择的原因。等到所有人说完，顾哲明开口道：“答话最长的那位，和最后一个回答的那位，你们可以离开了。”

两人显然很疑惑，几乎是异口同声道：“为什么？”

“我说了，时间不多，所以答话要精简，一步到位。”顾哲明解释道。身边的助理已经拉开了门，示意两位候选人可以离开了。

两人悻悻离去，剩下的人一看顾总上来就是doublekill，更是紧张不已。

“下一个问题，你们喜欢什么颜色？”

穆宇回答的自然是蓝色。他因为顾哲明的缘故喜欢上蓝色，这个色彩陪伴他多年至今，早已融入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让他发自真心地喜欢。

其他人有的答红色，有的答白色，有的答橙色，大家抢答似的说出口，唯恐落后。

然而，顾哲明却听得清清楚楚，他伸出手，用手掌示意了一下：“答红色的那位，请你离开。”

那位候选人是个极漂亮的女孩，妆容精致，打扮得体，连座位上的LV手袋都看上去闪闪发光，穆宇侧过头看她，就见她明显有些不服地问：“这是什么道理？”

“我需要的是一个沉稳冷静，细致周到的助理，自我意识太强的人，没有办法做好助理的工作。”顾哲明面容严肃，煞有其事地解释道。

接下来的问题，越来越奇怪，例如：“猫派还是狗派？”，“多人协作DIY作品时，你充当什么样的角色？”，“抗过敏药有哪几种？”

但这些奇怪的问题，顾哲明都能拽到工作上去谈论，不得不令人佩服。穆宇忍着笑回答问题，看着房间里的人一个个走出去，最后如他所料，候选人里只剩下他一人站在顾哲明面前。

顾哲明冷酷的面庞终于柔和下来，上前询问道：“什么时候能来工作？”

“三天后。”穆宇答道。三天后刚好走完离职流程，他压缩一下时间，明后两天交接完，上司就不会管他了。

“今天请了多久的假？”顾哲明又问。

“请了一个下午。”

“那就留下来先熟悉一下环境吧。”顾哲明唇角一勾，对着身边的助手招呼道，“你带他四处看看，早点帮他把手续给办了，弄完带进我办公室。”

说完，他故作高冷地快步离开了房间，留给穆宇一个勾人的帅气背影。

【作者有话说：小宇：噫，说好走正规程序的，淘气~

老顾：哪有，我提的问题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可以看出谁跟我最契合（帅气冷酷脸）。

小宇：（脸红）那要出了事儿，我跟你一起挨你爸的骂。

第124章 更衣室

一圈兜下来，穆宇初步了解了悦才办公大楼的布局，又填了几份单子，等着周五来公司正式报到。

做完这些，邱助理带他来到了位于大楼中层的顾哲明办公室，按照吩咐端来两杯橙汁，随后一欠身，离开了办公室。

她前脚刚走，顾哲明就将穆宇拉进了办公室里专门辟的一间更衣室，锁上门，拉着人就顶在墙上吻了起来。

穆宇被他突如起来的吻给弄得满脸通红，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心里有一瞬间的茫然无措——他可没想过要把求职发展成偷欢啊，这也太刺激了……

不过，老公既然那么高兴，就亲一会儿吧。

好在，顾哲明吻得热情，但也懂得点到为止，吻了没两分钟就放开了他的唇瓣，却是舍不得撒手地把人抱到了小沙发上。

“你现在是我的了。”脸上还在扮酷，语气里遮掩不住的喜悦率先冒出来替他破了功。

穆宇伸手细心替他抚平衣服上的皱褶，羞道：“本来就是你的嘛，何必出那些奇奇怪怪的题……”

顾哲明捉住他的手，低头在他泛粉的面颊上吻了吻：“不一样，现在你不止是我的未婚夫，还是我的助理，我们以后可以一起上下班，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谁都不会比我陪你更久。”

“嗯。”顾哲明的话说到了穆宇的心坎上，心里的温暖盖过了羞怯，他眨着两只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顾哲明，嘴角噙着一抹淡笑，轻轻地应了一声。

他的反应令顾哲明感到愉悦，顾哲明捧起他的手，薄唇扫过他的手背和手指，温柔而又带着一点缠绵的占有欲，吻得穆宇心头小鹿乱撞，不由得说道：“老公，这里是办公室……我们是不是……”

顾哲明放开他的手，把唇凑到他耳边道：“说起来，你在这里应该改一改称呼，叫我顾总才合适。”

穆宇不明就里，顺着他的意思道：“好的，顾总。”

“嗯，我也得改口叫你穆助理呢。”顾哲明把人拉着坐起来，坐在自己一边大腿上，让对方搂抱着自己的脖子，“穆助理，上司的命令是不是要执行？”

看着老公一脸细细盘算的模样，穆宇嗅出了一点不正经的味道，便忍着笑，很认真地回答道：“那要看顾总要我做什么了。如果是有利于公司发展的，我一定不遗余力地去做，保证达成目标。”

他相信新上司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在公司，要矜持。

新上司托着下巴，谨慎地点点头：“那么，有一件能够替我提高办公效率的事就交给你了，穆助理。”

“顾总请说。”

“亲我一下，然后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等我下班。”顾哲明揽着他的腰揉了两把，“穆助理做得到么？”

穆宇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攀着顾哲明的肩，软软的嘴唇在对方的唇角碰了碰，开玩笑道：“这事情有难度，做多了要加钱的。”

他伏在顾哲明的肩头，感受到对方轻抚着他的后背，略显低沉的磁性嗓音钻入他的耳朵里：“那穆助理跟我结婚吧，结婚以后，我的钱都是你的，怎么样？”

原本恢复白净的脸又腾得红了，贴在顾哲明的颈上，是光滑微烫的触感，随之而来的是穆宇软软的声音：“结婚的话，那就不要钱了。”

“你不要我也给的，人和钱都是你的，”顾哲明把他放下，站起来替他整理衣衫，“走吧，看我怎么工作赚钱。”

【作者有话说：老顾：我的宝贝，锁了，谁也别想跟我争。

小宇：（羞）好好工作啦~】

第125章 以吻慰藉

两人走出更衣室，顾哲明坐回电脑前办公，让穆宇坐在办公室一角，替自己整理资料，顺便熟悉一下他最近处理的一些事务。

副总要管的事务比总经理多得多，邱助理现在一人做两份助理的活，顾哲明也不想麻烦她太多，因此文件只是让邱助理大致地分了类，粗滤了一遍内容就被送了进来。

穆宇将财务批单按金额大小排好，又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铅笔，将需要签署的合同上必须注意的重点标出，然后按紧要程度一份份堆到文件筐里。他习惯于做这些事，一目十行，却无错漏，看得极快，不过任务的产出的速度也不慢，他刚看完，邱助理就又送了一批资料和公文进来，按照顾哲明吩咐的，放在了穆宇面前等他细审。

两人各自忙碌到晚餐时分，顾哲明宣布今天请下属们吃饭，当然也包括了即将成为他下属的穆宇，外头公共办公室的人都很高兴，并不知道这是搭了新任助理的便车。

等吃完饭，工作收了尾，顾哲明照例让众人先离开，等办公室外已一片漆黑，他便带着他的小未婚夫坐上高层专用电梯下楼取车，和可爱的小未婚夫一起回家，换衣洗澡，做他们爱做的事，然后迎接新一天。

穆宇原以为，以后的生活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没想到，签了卖身契正式上班之后，穆宇才发觉，悦才内部的斗争可怕的程度是GK远比不了的，GK那些乌糟糟的事情，在悦才这儿真是小巫见大巫了，而他认知里温柔可亲的总裁未婚夫，原来是拥有如此强势的压迫感的男人，可以和其他高层皮笑肉不笑地互相问候，也可以面容冷峻，毫不留情、一针见血地将下属的错一条条指出来。

不止是上司固有的那种高冷，而是城府深不见底，如寒川冰棱般尖锐的冰冷。

面试那天顾哲明的冷酷模样，穆宇记忆犹新，当时却并没多在意，因为助理是一个需要有极大抗压能力的职业，采取压力面试十分常见，有的公司阵仗比悦才更大，让那种针刺般密密麻麻逃不开的逼仄感深入骨髓，穆宇是亲身经历过的。

可那模样并不是面试手段，而是常态。顾哲明在公司大部分人——尤其是几个常见的高层面前都是如此，虽未至不近人情的地步，但却足以教人望而生畏了。

与之相反的是，一旦面对的是他，或者走出了公司，顾哲明就换成了他所熟知的面孔，对餐厅的服务生和电梯里偶遇的邻居友好客气，对他照旧是嘘寒问暖，亲亲抱抱，给他买甜品店里新出的小蛋糕和加了布丁的奶茶，有时候甚至更温柔，好像是为了抹消印在小未婚夫脑袋里的自己严肃冷厉的一面，却并不向他解释固中缘由。

其实穆宇并没被他吓到，他爱了顾哲明那么多年，早就能从顾哲明的一言一行中洞察他所有的情绪，加上他私下偷偷向邱助理和Alex询问，便已经摸清楚公司中种种人事关系的全貌。

究竟要经历多少伤害，才能将一个温柔的人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穆宇不需要深入思量，心里就闷得发疼。他想尽量让顾哲明开心一些，可是悦才那么大，有些人偏偏就与顾哲明冤家路窄。

又一次冷嘲热讽的较量之后，顾哲明走路带风地回到办公室，把百叶窗拉上，揽过穆宇窝进老板椅，挑了一份文件给他：“头疼，帮我念一会儿。”

穆宇乖顺地依偎着他，手里拿着文件，两只眼迅速扫描一番，拣最重要的部分读给他听。读完扬起脸看他，却是见他闭着眼，眉头微蹙。

“到更衣室休息一会儿么？”穆宇看他心情不佳，却硬忍着坐在办公桌前的模样，提议道。

听到他的问题，顾哲明睁开眼望向他，总算是展了眉，神情里却还有那么一丝歉疚:“你是不是对我这样……”

穆宇不等他说完就摇头，从他身上站起来，牵着他的手柔声道：“走啦，顾总。”

他的语声好像一条光滑柔软的绸缎，将顾哲明缠住了。顾哲明不再多话，同他一起走进更衣室。

这回是穆宇锁上了门。

顾哲明被他牵到小沙发上坐下，又看他绕过来坐到沙发扶手上，倾着身子吻自己的额头。

“小宇……”

不由自主地轻唤了一声，嘴唇就被细长的手指按住了：“是穆助理。顾总办公效率提不上去，所以我就来想办法了。”

穆宇的脸离他很近，清淡温热的呼吸拂在他的面颊上，像是一阵透过柔云的风，令人心驰神往。他能看清楚黑森森的眼睛里映出的自己，以及小巧的鼻尖上可爱的小绒毛，还有那粉嫩的嘴唇。

顾哲明的郁气瞬间云消雾散。

他们自然而然地吻到了一起，穆宇很主动，温柔地衔住他的唇舌，蝴蝶触须般的手指抚摸着他燥热的面庞，吻得他脸上和心里一道痒了起来。

吻了一会儿，穆宇突然放开他，舔了舔嘴唇道：“怎么样，顾总觉得够了吗？”

【作者有话说：够还是不够，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你们想不想要吃可爱的小泡芙呀~~~】

第126章 姐姐的误会

穆宇问完，低头看了一眼，答案不言而喻。

他从沙发上下来，脱掉了外套挂进衣柜里，随后跪在了沙发前的浅灰色小地毯上，地毯很厚实，也不掉毛，不伤膝盖，更不伤那面料极佳的西装裤——顾哲明给他买的东西，他一律宝贝得不得了。

………………

等到腰带重新扣好，顾哲明方才回过神来，伸手把人从地毯上搀起，随即拿来纸杯，在饮水机前倒好温水，让他到更衣室的一个小洗手池边漱口，又从置物架上取来漱口水和口气清新剂，慌里慌张的模样一点也不像个冷酷总裁，反而像是一个妻子要生了手忙脚乱在旁边不知道干什么好的丈夫。

清理干净口腔中异味的穆宇终于再次开口说话了。

“顾总能够静下心来好好工作了吗？”雾霭散去，他的眼睛又是琉璃珠般透亮的模样，干净清澈。

当然能了，顾哲明想，现在就是让他拼命赚钱买个航空母舰带小宇上天他都能有毅力做到，工作算什么。

可他懂得，这个问题并不是重点。小宇盼着他能像十年前一样，无忧无虑，永远发光，永远热情洋溢，容光焕发，脸上挂着爽朗的笑。

那于他而言，是很久远的记忆了。十年里，许多不愉快的经历一点点将他的笑容侵蚀，像一把雕刻刀，一刀又一刀地改了他的神采。从此以后，他的温柔，就只给那么少数几个人了。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只要小宇盼望，他就会作出改变。

他抱住穆宇，手在对方单薄的后背上拍了又拍：“我以后会控制好情绪的。”

听了他的回答，穆宇嘴角弯了弯，抚摸了一把他的肩：“以后会好的。一定会有值得信任的人为你工作。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帮你，我都陪你。”

两人踏出更衣室的门，方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定，办公室的大门就被推开了，顾芸姿态摇曳地晃了进来，手上提着咖啡和炼乳脆饼往茶几上一放，看都不看弟弟一眼，只给穆宇递咖啡：“小穆喝点咖啡，休息一下呀？”

穆宇抬头接过咖啡，乖巧礼貌地笑着一点头：“谢谢姐姐。”

他眼尾尚有一些发红，睫毛也仍湿着，看着好似哭过一般，顾芸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插着腰走到弟弟面前：“你是不是欺负他了，嗯？”

上扬的语调有种警告的意味，眯起的眸子透出质问的眼色。

面对忽然开启大家长制霸模式的顾芸，顾哲明愣了一下，转眼对上穆宇的眼睛，瞬间明白原因，继而哭笑不得道：“没有，不是姐想的那样，我怎么舍得欺负穆助理呢？”

顾芸一手扣住顾哲明的电脑显示器，一手“啪”的一声撑在顾哲明面前的文件上，衬衫袖口上的一点银色刺绣和贝母纽扣都露了出来，其精致秀美跟衣服主人满面狐疑的神色和气势汹汹要讨公道的动作正好成反比：“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啦，姐姐。”穆宇察觉到顾芸的误会，红晕顺着脸颊漫上了耳朵，还要帮顾哲明洗脱“罪名”。

顾芸回头看到他这番羞怯的模样，又重新望向顾哲明，纠结在一起的眉毛渐渐扬了上去，语调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你们俩，胆子有点大诶，不怕外头那几个不省油的灯偷偷在办公室装摄像头？”

一说到摄像头，穆宇立刻想到了之前在GK发生的事情，心头一惊，面色立刻转白了。顾哲明从老板椅上站起来，跑到他身边坐下，把塑料袋里的东西一样样往外拿，又打开装炼乳脆饼的小兔子饼干袋，拿了一块给穆宇，同时说道：“姐，你又吓唬人，我每天离开前都会亲自检查更衣室，而且这里消音防弹，门口还有人守着，没有人能够随便进来。”

穆宇戴上一只塑料手套，接过饼干，另一手摸摸心口，松了一口气——一紧张，都忘了这茬了。松完这口气，脸更红了——姐姐虽然不是外人，可是发生这样的事，被她知道了感觉也好羞chi啊……

【作者有话说：顾芸：现在生活中多了一项活动——逗弟夫玩。

小宇：姐姐姐姐~~~（过一会儿）嘤嘤嘤……

老顾：（无奈）姐，是你在欺负人吧？

【中间有个短短的小甜点，加群828624175按公告说明获取】

第127章 共谋

瞧着穆宇的脸来回变色，顾芸轻轻笑了一声，由衷道：“真可爱呀。”

顾哲明往前坐了点，挡住自家小未婚夫羞红的脸，朝不太正经的姐姐说道：“姐，你专程跑一趟，不是只来送点心慰问的吧？”

顾芸当然不是来送点心的，见见穆宇也是顺便，她真正的目的是和顾哲明讨论如何进行拔掉公司内部的一根根刺。

她未开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已率先盯上腮帮子鼓鼓、低头吃饼干的穆宇。顾哲明立刻会意，说道：“他也一起听。”

那个眼神不过是为了确认弟弟的决心，以及可爱的小弟夫在公司中的位置，所以顾芸并不讶异顾哲明的态度，反而抿嘴笑了笑，这一笑，倒真有点大家闺秀的模样了。

穆宇听了顾哲明的话，赶紧加快了咀嚼食物的速度，又喝了两口咖啡，这才把小仓鼠一样的腮帮子弄平了，随后竖起耳朵，神色凝重地听两人低声谈论，在白纸上写写画画，间或夹杂几句暗语，顾哲明就附在他耳朵边给他解释。

总体来说，顾芸的意思是，不久后的并购重组可能是一次重新分配公司中权势地位的机会，而顾哲明则希望最好能在人事考核方面也进行优化，提高工作效率、工作态度以及业绩的比重，不过这么一来，一些属于自己派系的人就很难塞人进公司了，塞进来也可能被踢出去，到时候两边得罪，可能要出事。

穆宇听他们谈了一会儿，方才提议道：既然重点问题是出在高层，先改变组织架构，这样可以拨走几个站不稳脚跟的对手，同时也令一部分职位明贬暗升；至于走关系塞人方面，人事考核必须有所变动，不符合要求的员工直接拒绝，当然，得把人情好处变换成其他东西提供给自己人，比如带薪假期或者薪资，相信他们也不会反对。

这个思路倒也很不错，虽然粗糙，有些部分还需进行修正，不过一时间也勾起了顾芸和顾哲明的许多想法。

于是三人开始频频接头，公司里处理不完的事，就搬到公寓里去继续研究，搞得公寓客厅变成了一个挺正式的办公场所；交际方面他们也是各自施展手段，暗地里拉拢一切能拉拢的人。

自然，这种大型计划也少不得让顾爸爸知情。他们的计划周密，安排妥当，每过一个阶段都来找顾爸爸参详，顾爸爸对此十分满意，把一双儿女夸了又夸，尤其是对儿子——他对顾芸没什么特别高的要求，什么事都随她高兴，找什么工作，结不结婚，全部是小事，反正他有足够多的钱宠他的宝贝女儿。不过女儿孝顺，知道为他分忧，他也是极高兴的；而儿子，作为一个男人，顾家的继承人，自然是要吃苦，要奋斗，不能由着性子来，这两年知道要上进，把公司当成自己的家来打理了，这副开窍了、懂事了的模样让他更高兴。

“做得好。都说说看，想要什么奖励？”顾爸爸亲自烹茶，给他们各倒了一杯，剩余灌进他自己的小紫砂壶中捧着慢慢品。

趁着他高兴，姐弟俩目光一碰，顾哲明率先道：“爸，我这么做，也不是图您给我什么奖励，只不过是想为了让您和妈高兴，也是为了以后的家人努力。”

他说着，感觉父亲打量自己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继续道：“我以前太自私了，对公司事务不感兴趣，只想追逐自己的爱好过一辈子。现在我有了爱的人，才想明白，爸您当年白手起家，处境比现在难上许多，哪里还能顾得上兴趣，不过是想让妈嫁给您之后不必受苦，能过得富足开心。这么多年来，您一个人担负着一家人，我却没能早点替您分担，实在愧疚，您要奖励，就奖励姐姐吧。”

顾爸爸听了这番剖白，心里一阵欣慰，连茶都忘了喝。

果然，男人有了家庭意识，就会有责任感啊。等等，难道说……

“是的，前一阵我没忍住，和他……”顾哲明坦白道。

儿子如此性急，让人有些意想不到，不过单凭对方有本事令儿子变得如此上进，就证明她是有极大价值和优点的。而且，据老婆说，那孩子贴心又懂事，人也长得标志，若不是顾哲明最近过分忙碌，他早就忍不住好奇想约人出来见见了。

顾爸爸沉默了几秒，带茧的手指摩挲了两下茶壶：“什么时候带回家来吃顿饭？”

“等这件事办妥了，就带他来家里。”顾哲明恭顺地回答道。

顾爸爸说好，心里早就眉开眼笑，转而对顾芸道：“你弟弟那份就先欠着吧，你呢？最近有什么想要的？”

顾芸立刻坐到顾爸爸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晃荡，撒娇似的道：“爸，我也要一个对象！”

“哈，你不是总宣称自己是不婚主义，看不上那些小子吗？”顾爸爸笑道。他也不是没安排女儿在酒会上和各个老总的儿子见面，不过从来就没有哪个能入自家宝贝女儿的法眼。

“那些有事没事都拽得跟人欠他八百万似的、打量女性跟给艺术品估价的男人，我当然看不上，”顾芸伸手在空中甩了一下，一副嫌弃的模样，“我要跟小哲一样，找个脾气性格好的，又聪明又乖巧又会给我做苹果派，最重要是不吸烟不喝酒不花心超纯情！要满足这些条件的！”

“好好好，爸爸给你找……”对于女儿的要求，顾爸爸向来是有求必应，而听到女儿的形容，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浓开去，嘴两边的笑纹不断加深——这是要双喜临门的迹象啊！自己可真是个有儿孙福的人。

“谢谢爸！”顾芸一边说着，一边朝顾哲明看了一眼。

一句话，收两份礼，赚了赚了。

【作者有话说：老顾：计划通り。

顾芸：MVP是我。】

第128章 共谋（二）

两边计划进行得都十分顺利，穆宇闲暇时间里又做了几趟点心和小菜送到家里，这回顾爸爸也吃得满心欢喜。难怪女儿也要找对象，这是羡慕弟弟有人照顾了，不过女儿的要求挺高，这年头不吸烟不喝酒的男人倒是有，会做点心还纯情的就少得很了，更不要说女儿后来还加了一堆条件，什么皮肤要白，说话要温柔……

于是乎，顾爸爸的精力除了放在工作上，其余都匀给了帮女儿筛对象上，儿子的事儿他是不多管了，就等着时间一到，儿媳妇上门来看他这个公公。

穆宇听顾哲明转述的顾爸爸的话，心里有点儿高兴，也有点儿忐忑：“叔叔见到我，会不会觉得和想象中的不一样，认为是我们骗了他，生我们的气啊？”

顾哲明把他按在自己胸口，吻了吻他毛绒绒的发顶：“可能会有点生气吧，不过等他气消了，我们多去看他几次，他总会知道你的好的。就算打动不了他，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结实的臂膀圈着怀中的小未婚夫，温暖的手把他两只细白秀气的手抓住，顾哲明用郑重的语气，极轻极柔极缓地说道：“小宇，我既然抓住你了，就不会再放开，你也不要放开我，好不好？”

小未婚夫把手掌翻过来，同他十指相扣：“嗯，好。”

声音里又出现了那湿漉漉的鼻音。

顾哲明的情话，穆宇天天听，它们甜得像蜂蜜，像奶油，像果酱，每一句的含义都是“你真好，好爱你，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是表达自己的爱意和快乐，可是眼下这轻轻巧巧的一问，却是有一种害怕和不舍，一种因为脆弱而出生的不敢确定。

简单言辞之中，包含着顾哲明对他所有的深情。

他是顾哲明的铠甲，也是顾哲明的软肋。

顾哲明总对他说“你是我的”，可从来不把他当成一件附属的物品，反而比任何人都在乎他的感受，永远尊重他的所有决定。

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穆宇咬着嘴唇，没再发出声音，手上却扣得更紧了，使了很大力气。顾哲明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声音和情绪的变化，把头伸到他侧脸边看他，抬起胳膊给他擦眼泪，四只手却仍是紧密地握在一起，是个难分难舍的样子。

擦完泪，顾哲明用牙齿叼开他睡袍的领口，淡黄色的灯光照在他的皮肤上，照得他的肩像一块细腻的美玉。顾哲明低下头，在上面一下又一下地吻着，每一下都吻得很轻很轻，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对待一个稚嫩的孩子，只是这抚慰的吻中，又带了十足的迷恋，仿佛是在汲取他的气息一般。

泪意终于被这些轻柔的吻给压了下去。穆宇吸了吸鼻子，沙哑的嗓子哼出一个清浅的笑：“傻老公，我要是能放开你，又怎么会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喜欢你十年？我大学的时候多想忘记你，可是我忘不掉，怎么也忘不掉……现在你来了，我凭什么错过这大好机会？”

他回转过身，眨掉了眼里的泪花，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我知道，我是你后院里忘关的那盏灯。”顾哲明啄吻着他的唇，“所以永远不要关上我，让我为你日夜长明。”

听他提到那首耶胡达·阿米亥的诗，穆宇有些惊异：“诶？你什么时候读过我书架上那本……”话还没问完，嘴巴就被吻给堵上了。

“唔、唔……”他挣扎了两下，还想问清楚，对方就加深了那个吻。

……好吧，其实这个问题也不是那么重要啦。

能跟顾哲明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里，穆宇向后伸出细瘦的手，摸索着把床头的灯给关了。

【作者有话说：耶胡达的诗大家还记得吗？在47章里出现过哦~】

第129章 宠物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顾哲明在忙碌中也偶尔出去娱乐娱乐，比如今天，他推了半个下午的活儿，开车载着小未婚夫去宠物店。

穆宇向车窗外望去，车正行驶向S市最优美的街道上，道旁是参天的泡桐，把阳光滤成一缕一缕地绣到地上，街边一家家的都是些文艺的店铺，比如置了书架的咖啡屋，摆放着各种或素雅或绮丽工艺品的生活馆，还有装修得很神秘的塔罗占卜店。

“咦，这不是去学校附近的路呀。”穆宇刚说完这话，自己就觉得有点唐突了——也不知道怎么，下意识地就觉得顾哲明会带他去他们高中边上的那条街看宠物。

顾哲明却很懂他的心思，笑了笑，说道：“我也想带你去那里，可惜两月份的时候那家店就已经搬走了，也不知道搬去了哪里，所以就找了一家评价还不错的店，想带你去看看。”

穆宇被勾起了回忆，脸上浮出一点恬淡的笑，笑里有一丝怅然：“是吗，搬走了啊。那里可是我喜欢上你的地方呢。”

讲到青葱的学生时代，顾哲明也起了兴：“小宇那时候是怎么看我的呢？”

“嗯，那时候就觉得，你像是闪闪发光的王子，是长着翅膀的天使，是我宇宙中独一无二太阳，是除了我妈以外对我最好的人。”穆宇一边回忆一边道，“听上去有点傻傻的梦幻色彩吧？所以我之前一直没敢跟任何人说呢。”

“你一点也不傻，傻的是我。”顾哲明伸右手过去摸了摸穆宇的脑袋，“我应该早点爱上你的。”

“现在也不晚。”穆宇把食指中指并在一起在唇上贴了一下，然后碰到了顾哲明的脸上。

亲热地聊了一会儿天，他们就到了目的地——一家叫MagicPaw的宠物店。

这家店的装修风格走工业风，简洁明亮，水泥墙、专业的灯光布置、零星的一两只宠物和坐在椅子上喝茶看电影的人，让乍一瞅店面的穆宇差点以为这是一家轰趴馆。

等到进了宠物店，说明来因后，工作人员带他七拐八绕地进了一间砌了暖色瓷砖的宠舍，那里有许许多多的小狗狗，脾气性格都被标在了狗狗脖子上戴的塑料小牌上。

穆宇看着一堆狗狗，眼睛不由自主就亮了，立刻蹲下来伸着脖子瞧，脸上写满了兴奋，像个第一次被带到游乐园玩耍的小孩。

时间仿佛回到了过去，顾哲明看着站在橱窗前的戴着黑框眼镜，笑得憨憨的少年，他再一次说道：“很可爱。”

只是这一次，他说完之后没有走开，反而上前吻了少年的侧脸。

少年的侧脸一下子就鼓了起来，他不看也知道，那是在笑。

基于夫夫俩对可爱和温柔的小执着，最后他们选了一只温顺的边牧抱回家。小狗软软小小的，窝在穆宇怀里，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精灵，极惹人爱。

晚上穆宇喂完小狗，把它送进薰衣草助眠狗窝，盖好小毯子，回到卧室跟顾哲明聊它：“我想好好养他。可以的话，最好不要假手他人。”

“这么认真？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小雨点，大穆小穆知道的话要生气了。”顾哲明笑道。之前那两条鱼在家的时候，穆宇偶尔忙起来会忘了喂，等到它们化身食人鱼的时候才想起来，后来两人就轮流喂养，过年回家的时候，两条鱼还被寄养到了别处，他家小宇可一点没露出想念的表情来。

“不一样的。”穆宇依偎在他怀里，解释道，“大穆小穆更像会动的花花草草，我给它们换水喂食，它们负责游来游去，把心事跟他们说，它们也不懂，还时常背对着我。狗呢，就像小孩子，它会叫，会撒娇，会闹人，比起鱼来更加麻烦，但和人之间的互动也更多。”

他说着，手臂渐渐环上了顾哲明的腰：“阿姨说过，叔叔希望你有孩子。养孩子需要投入很多精力，需要耐心，所以我想先在小雨点身上培养出这份耐心，以后也能够好好照顾孩子。”

顾哲明侧过头，用指关节抬起小未婚夫的下巴，眸光深邃：“你想要孩子吗？”

“其实，我以前没考虑过自己会结婚，尤其是和你结婚，所以孩子的问题就更没想过了。”穆宇诚实地摇着头回答道，“不过，如果我们有孩子，我一定会像我妈爱我一样，竭尽所能去爱他的，我不希望他只是一个给长辈的交待，也不希望他只是养老送终的一道保险。”

“你说得对，或许，我们该按自己的步调来。”

【作者有话说：夫夫俩一直在考虑遥远的未来和婚后生活——所以你们希望他们有崽吗》（我就那么一问）】

第130章 见家长（一）

总说着要去见顾爸爸，可是公司的事情一拖就拖了两个月，等到厮杀声停，尘埃落定，已是蝉鸣起伏之际。

拥有优秀头脑的顾哲明，一旦拥有了庞大的人脉网和坚实可靠的后盾，轻而易举就把一群老油条离间后各个击破了。不过过程也并非一两句话说得那么轻松，在这短短两个月内，他和顾芸各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的人为性车祸，好在最后是大惊无险，只受了那么一点轻伤。

由此，他们的精神一直处在紧绷状态，穆宇晚上遛狗都不敢出小区门，顾爸爸还给顾芸配了保镖。

令人欣慰的是，好事比糟心事要多些。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穆宇的泡茶技艺已经相当纯熟，单凭这点而言，取悦顾爸爸非是难事，尽管不足以撼动全局，总也增添一两分底气；

小雨点的个子明显见长了，从小婴儿的大小变到了三岁小孩儿的高度，穆宇却又瘦了，不过托每天晚上遛狗的福，身上倒是薄有些肌肉，瘦得还算结实，摸起来手感不赖；

顾芸终于有了个小男朋友，总体而言还挺符合顾芸的审美和各项要求的，只是不会做点心，不过下得一手好棋，温柔里也带着丝丝缕缕冷静和优雅，在他的影响下，连亢奋型的顾芸也能坐下消停会儿，不去跟弟弟抢着逗弄穆宇了。

时光如流水，转眼便真的到了穆宇需要进顾家门见大家长的日子了。

为了这天，穆宇熬了几夜，费了不少功夫。

要讨好顾爸爸，只会泡茶自然不够，穆宇自己亲手做了几只樱皮茶叶罐，从选材到上清漆，全部都不假他手。等到漆味散去，他又装入托人买了茶农留着自家喝的恩施玉露进去。

顾妈妈作为长辈，礼也少不得。最近她爱吃味重的小菜，穆宇买了菜谱细细研究，几乎把半本菜谱上的菜都做了一遍。除了做菜，他还从过去GK的供应商那里购了各式干花，买了布料缝白缎小荷包，装满了选好的花末，这比香水味儿更自然，留香也久，挂在房间或者衣橱里，能把一屋子一橱子熏得香喷喷。他还特地做了有助眠功效的，准备让顾妈妈放在枕头底下，睡个好觉。

顾芸作为顾哲明的姐姐，和两人恋情一直以来的助力，礼物也不能少。苹果派必须有，至于其他礼物，穆宇苦思冥想了一阵，最后用给她做了一对情侣戒指，镶了月光石和碎钻，她和小姐夫一人一个。

“栗子鸡，茄汁肉丸，糖醋小排，紫菜冬瓜鱼丸汤……”穆宇将标签一个个贴到保温壶上，再将保温壶一个个装进袋子，拎在手上出了厨房，“我好啦，老公，茶叶你装上了吗？”

“放心，装上啦。”顾哲明从客厅快步走来，从他手里接过袋子，“快去换鞋吧！”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出了门，又在车库里对着东西检查了两遍，这才上车了。

穆宇和顾哲明到家的时候，保姆正在准备晚上要吃的菜品和点心，见他们带来了菜，忙问太太是否要将菜加到晚餐当中。

顾妈妈却是见了好吃的就忍不住，让保姆立刻先热一部分出来自己吃上了，一边吃一边收礼物，同时笑呵呵地拉着穆宇说话。

“阿姨气色比上一次见还要好呢。”穆宇同她聊得欢，同时也注意到她人比原先丰润了些。

“你们好事将近，妈妈开心，所以最近胃口好得很呢。”顾芸抱着昨天接来家里小雨点，趿拉着拖鞋从旋转楼梯上下来，同弟弟和弟夫打招呼，“爸还得过一会儿才回来，要不先上来四处看看？”

“是啊，你带小穆晃晃吧，放松一下心情。”顾妈妈推推儿子的手，眼角的细纹随着笑显了出来。

出于出行便利的考量，顾家本家在并不偏僻的区域，三层式别墅，不算特别大，但每一层都装潢得很精致，是偏华丽的欧式风格，大厅里有闪闪烁烁的水晶吊灯，楼上还有喝咖啡的小露台，就连纸巾盒外都是镶着蕾丝花边的碎花布套。

有别于整体装潢的屋子只有三间，其中两间是顾芸和顾哲明的卧室，另一间就是顾爸爸的茶室了。

茶室是古色古香的中式布置，两边的银红色的绫子窗帘遮住了外部西式的窗，四边是白粉墙，天花板上没有花哨的装饰。对着门的地方有一扇斑竹小屏风，绕过屏风便见几张榉木屏风椅子，围着中央的茶几。贴墙靠着博古架，架上多时茶叶和造型各异的茶壶，也有翡翠鼻烟壶和象牙雕刻的摆设，整间屋子都透着陈旧而精巧的气息。

“看时间，爸差不多要到了，”顾芸适时出现在茶室门口提醒两人道，“我会告诉爸爸，我让你为我和妈妈沏茶，好好表现吧。”

顾芸笑了笑，转身沿着长廊往卧房方向去了。她伸出手指点了点小雨点冰凉的鼻头，说道：“为了避免你掉毛惹爸爸生气，暂时把你放在小哲房间里一会会儿哈。”

小雨点很乖巧地窝在她的怀里，眨着圆圆的眼睛，发出软软的呜呜声，好像知道自己的主人正面临了前所未有的考验，所以自己不能前去打搅一般。

关上门，静谧的茶室成了一个封闭空间，里头只留下夫夫两人。

顾哲明牵起穆宇的手，轻轻捏了捏：“准备好了吗？”

穆宇抿唇看下他，有力的一点头，目光里有什么浮动，坚若金石：“嗯。”

【作者有话说：顾芸：弟夫加油哦~

小雨点：汪嗷~！】

第131章 见家长（二）

顾爸爸回到家，刚脱下衣服，就被女儿缠着上楼喝茶：“爸，听讲小穆泡茶泡得不错，我就让他进茶室露一手，您不会生气吧？”

“你爸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被女儿哄得高兴的顾爸爸表示一点也不介意。

“哦，对了爸，小穆泡的茶是他自己带的恩施玉露，据说是在茶农家里要的，比市面上买的要好，还有，我第一次知道他手那么巧，整理文件的手还会做茶叶罐和戒指，针线活也特别好，爸你看，这个戒指是不是很好看……”顾芸边说边把戒指伸到顾爸爸眼前，灯光下，月光石的淡蓝色晕彩就像在雾玻璃上流淌一般，“喝完茶，咱们正好一起去吃饭……”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中就已到了茶室。

推开门，就听见水壶烧开的声音，视野被屏风遮去半边，只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捏着红木勺，舀上茶叶放进盖碗，开水一淋，蒸汽携着茶香袅袅上升……

一整套沏茶动作行云流水，顾爸爸站在屏风后看他洗茶、冲泡、调配，直到清爽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内，才再次挪动脚步。

这一动，先是看到了半截手臂，接着看到了半个瘦削的肩，然后看到了一个留着短发的脑袋。

听到脚步声，椅子上的两人站了起来，回过身。

这次顾爸爸彻底看清楚了，那只白皙细瘦的手的主人，并不是一个温婉靓丽的女孩，而是一个眉目清朗的男孩子。

顾爸爸一愣。

男孩子？他的准儿媳妇呢？等等，难道这就是儿子要领回来给他看的准儿媳妇？可老婆和女儿没提过准儿媳妇是男孩子啊？

他侧过身，用询问的目光望向顾芸，却发觉说要喝茶女儿不知何时不见了。

见他站着没说话，对方立刻上前，主动自我介绍以免尴尬：“初次见面，顾叔叔，我是穆宇。”

声音清朗温和，的确是男孩子，但这声音，好似在哪儿听过？

他粗略地回忆了一下，并没有想起什么，心里带着疑惑，面上却不露声色，很冷静地答应了一声，在两人对面最大最宽的屏风椅上落了座。目光从穆宇转到儿子身上，他感觉两个孩子态度都挺自然，疑心是自己想错了，也许眼前的这位是准儿媳妇的家人？

“爸爸，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现在的助理。”顾哲明说着，转而看向穆宇，眼底自然流露出了几分爱意，“也是我交往了将近一年的男朋友。”

莹白色的茶盏中，玉露初展，婷婷悬浮在嫩绿明亮的茶汤里，继而缓缓沉降到杯底。

先松了一口气，又提起了两口气，这种感觉不是太好。顾爸爸捧起茶盏喝了一口，滋味很是醇和，可他却品不太出来了，就连那满室清爽的香气，好像也一瞬间消失了。

几十年来他见过多少风风雨雨，这点场面还不至于令他当场大吼大叫。

他放下茶盏，对儿子说道：“你先出去，我有话单独对他讲。”

顾哲明立刻转头看向穆宇，似在征询意见，得到一个肯定的点头后，方才站起身，退出了茶室。

老实说，泡茶的时候，穆宇的心还是慌的，手上动作是熟练，不出一丝纰漏，心尖则相反，颤得像一根蛛丝，动作带起的一点微风都能让它发颤。

可是顾哲明介绍完他之后，他忽然间就心定了，好像有一双手温柔地捧着他这颗心，让它不再颠簸。

【作者有话说：敬请期待明天的更新吧！考试的小可爱大可爱们都加油呀！这周大概就能写到最后的新婚之夜啦！】

第132章 见家长（三）

门被轻轻带上，锁舌伸出，发出轻微的“咔嗒”声，茶室又只剩两人，气氛依旧阒静非常，且比刚才多了一丝凝重。

穆宇垂下目光，正坐于屏风椅上，做好准备接受狂风骤雨——猜疑也好、不屑也好、拒绝也好，甚至是辱骂，他都能承受得住。

顾爸爸看着他镇静的神色，又捧起茶盏喝了一口玉露，方才开了口：“你是什么时候进悦才的？”

“大约三个月以前，GK的风波结束以后。”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原本在GK工作，职位是运营总监助理。因为GK发生了一些比较恶劣的事情，波及到我，因此我辞职了，通过面试进入了悦才。”

与其挤牙膏一样问一点说一点，不如自己主动将事情说出来。反正对方有猜疑，肯定会再度调查，他藏掖与否并不重要。

顾爸爸神情复杂地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高中同学。本来很久都没联系了，去年夏天，他因为药物被人动过手脚，在悦才的会客室里休克，我被公司派到医院去看他，这才又有了联系。再后来，他碰巧租住了我隔壁的屋子，我们就成了左邻右舍，接触多了起来。”

“既然你是我儿子的高中同学，应该知道他以前有谈过女朋友，对吗？”顾爸爸看他点头肯定，又道，“那么你呢？”

“我？”穆宇呆了一下。

“小伙子，你和别人谈过恋爱吗？”顾爸爸耐着性子，把问题问完整了。

“大学里，还和另外一个男生谈过一次，不合适，大概半年左右就分了。”穆宇回答道。

“也就是说，你一直以来，喜欢的都是男性？”

“可以那么说吧。”他一直以来喜欢的都是顾哲明，在感情上他没办法主动追求别人，只能决定是否接受别人的感情，关于性向，只能说因为顾哲明是男人，所以他自觉喜欢的就是男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类型，这我理解，”顾爸爸言辞并不尖锐，话锋却是一转，“我儿子过去喜欢的都是女孩子，他喜欢你，或许你的样貌是他一贯钟意的类型。不过喜欢这件事，也许是一时新奇，更何况你们待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是否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这还尚需考量。”

他的口气逐渐变得语重心长起来，“而且，你现在还年轻，不懂婚姻和家庭真正的含义，等到你年纪跟我一样大的时候，就会知道，维持一个家庭有多不容易，孩子对于一个家庭而言是有多么重要。”

穆宇点头，应道：“孩子的问题，我和他细致地讨论过。他觉得代孕不是一种合理的交易，相形之下，领养是个比较好的选择……”

顾爸爸眉头微皱，打断了他的话：“但那就不是我们顾家的血脉了。”

他说出这话，穆宇并不惊奇。从踏进茶室的那一刻起，穆宇就知道，茶室的主人跟这栋房子一样，外表亮丽，与时俱进，血肉里能够求同存异，可骨头和心脏中埋藏着的仍是老旧的观点。

尽管如此，穆宇还是试着与其沟通：“叔叔的目的，是想要让企业有一个适合的继承人，一代一代传承起你亲手创建的国度。但资质是天生的，不会遗传，领养的话，却可以尽量挑选年幼聪慧的……”

“够了。”顾爸爸蓦然出声，截住了他的话。声音不大，但气势雄浑，很有威慑力，“婚姻不是儿戏，我不会同意你们结婚的。公司方面我会调查，如果你的能力确实不错，我给你写推荐信到我朋友的企业里工作，下下周就能过去上班。同时悦才会发全你的年薪，履历上也尽量给你抹平，不会让你为难。前提是，你要在离开悦才前和我儿子和平分手。”

穆宇静了片刻，终于抬起眼，和那双带着不耐与克制的怒意的眼睛对视：“叔叔，您是悦才的所有者，您要辞退我，我绝无二话。但是，没有任何人和事能让我离开顾哲明，除非顾哲明自己站在我面前，亲口提出同我分手。”

他从来没有正式地喊过顾哲明的名字，因为那是带着极大分量的三个字，今日他提，是因为他的话不仅是自我剖白，也是一种誓言，一种让所有人都能见证的誓言。

顾爸爸盯着他眸子里盛着的坚定，火气就一点点脱了禁锢，涌上心头，可他还没出声，就有人抢先开了口：

“我是绝对不会开口同穆宇提分手的。”

【作者有话说：老顾：偷听.jpg

姐姐：隔着门偷听.jpg】

第133章 后继有人？

顾哲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又坐回到穆宇身边，还公然牵住了穆宇的一只手。

顾爸爸看向儿子，他气在心头，竟未察觉儿子何时又进了茶室，但也许方才他就一直没有离开过，所有的话都听进了耳朵，既然如此，那么一切干脆就摊开说吧。

“必须分手！不然你以后娶老婆，对得起人家为你生孩子吗？”

顾哲明答道：“我心里爱着穆宇，再和别人结婚，一样是对不起别人家的女孩子。”

“那你就断断干净！世界上没有什么非谁不可，断干净以后，找个喜欢的重新开始。”顾爸爸已经不再在乎穆宇的想法，“你前些天还说要为我分担，你没有孩子，如何为我分担？到时候我把公司给你，你是准备转手送给他人了？”

“我本来也就没打算一定要有孩子，就算不遇见他，我也不见得就会和人结婚生子，不然当初我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顾哲明说得更加决绝，“穆宇担心您不高兴，才提出想要领养一个，而且他是准备好了要将人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来抚养，不是寄放在自己名下。而且，他现在对悦才内部十分了解，这次计划他也有参与，所以您不能将他遣往其他人的公司。”

“你怎么能……”顾爸爸一脸骇然，一手握拳，骨节处泛白，另一手指着自己的儿子，在空中颤抖着。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算我今天和他不是恋人关系，我也会让他知道的。”顾哲明看着父亲，脸上写满了郑重，“我高中休克的时候，是他为我叫的救护车；家长会时是他拾到了爸爸的钱包交还回去的，您当时还夸他拾金不昧；他爱了我十年，怕我知道他的心意变得不自在，所以十年里从未对我说起他的心意，更不要说纠缠；就连上次车祸，他最先想到的也是我的安危，我没事，他却戴了一个礼拜的颈托；他在GK时，被泄密者陷害，面对重重压力，他还是抽丝剥茧，证明自己清白的同时更挖到了决定性证据，让我们跟梵尔芙打官司能够更顺利。论能力和品行，他不比我见过的任何人差，论对我的爱，这世界上也不会再有哪个女孩子像他这样爱我，所以我是不会和他分手的。爸爸想要后继有人，要么问姐姐肯不肯生孩子，要么我们领养一个。”

顾爸爸气得快要吐血。女儿单身那么久，兴趣使然才谈个恋爱，生孩子那是八字都没一撇儿的事，领养的儿子终归是人家的种，又怎么能要呢！儿子能够如此违抗自己，定然是事先和老婆女儿商量好的，尤其是公司的事情，女儿分明知道穆宇参加，却是只字未提，全家也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药，如今全都联合起来骗他！

然而他中气十足，身体健壮，并没什么老血可吐，血气翻涌到脸上，把他的面皮涨红了。咳了两声，他方才道：“好，你既然对继承公司不感兴趣，那你就把你的职务和股份全部交还，以后我的财产，你也一分都继承不了。”

这话里其实还是吓唬的成分居多，他想儿子就算一时间头脑发热，总不至于脱离现实，穷苦日子儿子定然是过不惯的。

不料，顾哲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可以，我不出力，自然不该要钱，这很公平。你能为了妈白手起家，我也可以为了穆宇干同样的事。等到我有了余力，供养父母的钱会交到家里来。”

不说顾爸爸，穆宇听了他的回答，都有些心惊，心情喜忧参半，喜不必说，忧是不愿看到顾哲明为了自己和家人关系搞僵。

就在气氛极度僵硬的时刻，茶室的门被推开了，织金拖鞋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慢节奏的声响，跟顾芸的趿拉声显然不同，还伴着一声极清晰的问话：“谁说没人继承公司的？”

顾妈妈忽然踏入茶室，顾哲明和穆宇顿时站了起来，一时间，房间里三双眼睛都看向她。

她的面孔上没有了方才楼下吃东西时的笑，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可这严肃又有别于一般的严肃，里面好像有一点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意味，还有一种隐隐掩藏着的细小情绪，穆宇离她最近，看得最真切。

看到妻子进门，顾爸爸知道她这是来帮儿子了，他很无奈，因为他并不想和妻子争吵，可是他也不愿退缩：“老婆，不管你再怎么支持他们，我绝不同意领养的孩子继承公司。”

此时顾芸也跟在顾妈妈身后进了房间，躲在顾妈妈背后用眼睛偷偷觑着弟弟和弟夫。

“我什么时候说是领养的孩子了，我们家还有一个孩子呢。”顾妈妈说道。

一时间，房间里五个人的目光飞来飞去，疑惑地在不同的人身上扫过。

顾哲明望向顾芸：姐你不会是那么快就怀了？

顾芸望向顾爸爸：难道弟弟是双生子中的一个，另一个你们怕超生罚款所以藏起来了？不应该啊？

顾爸爸望向顾妈妈：难道有人上家里搞诈骗了？老婆我就你一个，没有私生子啊！

穆宇被他们眉来眼去看得头晕，没被顾哲明握住的手颤巍巍的直冒手汗，也不知该往什么地方放，等到目光再次落到顾妈妈身上的时候，他突然福至心灵地明白了过来：“阿姨，你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我的操作，你们想到了吗？】

第134章 措手不及

作为一个“外人”，穆宇不敢乱猜，因而话只讲了半截，可目光早已落在了顾妈妈的宽松的衣服下的腹部。

顾妈妈朝他抿了抿嘴，说道：“还是小穆心细。”她上前一步，离顾爸爸近了一些，面上翻书般地转笑为娇嗔：“老公，我又有了。”

“啊？”这个节骨眼儿上得知这种消息，顾爸爸的嘴角不知是该上扬还是下撇，“什么时候的事？”

顾妈妈抬起手，手指一勾：“小芸，把东西递给你爸。”

其余三人这才发觉，顾芸手中还拿着一只透明的文件袋。

顾爸爸接过文件看了两眼，那是医院的孕检报告，检查时间居然是上周：“老婆，你怎么拖到现在才说？”

“哼，你自己不来关心我，反倒怨我不告诉你了？”顾妈妈抱着手臂，脸别到一边。

顾爸爸沉默了，好似无话可说。顾芸赶紧给弟弟弟夫一个眼色，两人急忙偷摸着溜了出去，把空间留给爸妈。

当然，他们没有走远，而是站在门外悄咪咪地观察着局势。

果然，他们一离开，顾爸爸就开口了：“没有没有，我只是没想到老婆你还能……”

“你一个没想到，折腾的是我，又不是你。”顾妈妈冷若冰霜地回应道。

“是是是，我的错，老婆，”顾爸爸在一句又一句的指责声中变得弱势了起来，“你不要生气，对身体不好，我这就去让人买宝宝要用的东西，二楼的房间也收拾一个出来当婴儿房……”

“不用！我早就让人在办了，还用得着你……”顾妈妈继续摆臭脸。

理亏且没讨好成老婆的顾爸爸败下阵来，在里头说了一阵好话，再好声好气也没有了。

顾妈妈见状，知道是时候提要求了，便道：“当初结婚的时候，你跟我怎么说的来着？说我怀孕的时候一切听我的，我想要什么你就给什么，你记不记得？”

“记得……”顾爸爸这个时候已经从震惊中缓了过来，意识到老婆准备说什么了，“但是老婆啊，眼下这事儿不一样啊……”

“什么不一样？你现在是想食言了？”顾妈妈音量升了上去。

“我当然不想食言，可是他们才交往了一年都不到就要结婚，而且他之前在GK，风波一出就又到了悦才，这让我怎么放心呢？”

“那件事我知道，小哲都跟我说了，那个偷窃秘密的GK员工是个变态，天天打小穆的主意，小穆被逼得没办法才辞职的，发生了这种事情，小哲当然要把人放在自己身边照顾，不然的话还是个人吗？”

“就算是这样，他是我儿子，刚才也不该半分面子也不留给我，考虑都不考虑就要离开家门啊！”

“那还不是因为你对他关心不够多？儿子从小到大多乖啊，现在为什么这么做，你该好好反省自己，你这个除了挣钱之外干什么都木头木脑的男人！”顾妈妈一边发火一边摸起腹部来，“哦哟，气得我这个肚子………”

“好好好，我们暂时不谈这个了好吧，老婆你不要生气，气多了对身体不好对孩子也不好。”

“好，不谈这个，我们谈点别的。”顾妈妈瞧他一眼，闭了闭眼睛，仿佛也有意休战。

“嗯嗯，你说，老婆。”顾爸爸点头——现在谈什么都好，只要不谈儿子的婚事就可以。

“你来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世界上没有什么非谁不可’，难不成你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此时顾芸也从里头走出来了，嘴角扬起一个小角度，是在憋着偷笑。而走廊上也出现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身影，看到主人后小爪子一颠一颠地跑过来，奶声奶气地“汪”了一声。

三人连忙带着小雨点下了楼，顾芸送两人出门：“今天先回去吧，让爸爸整理一下心情，估计过几天会再联系你们的。”

“好的，谢谢姐姐，顺便替我向阿姨也道声谢。”穆宇微笑着回答完，不再多留，抱着怀里的小雨点和顾哲明一起离开了顾家本家。

【作者有话说：之前说老顾有老婆奴潜质的，现在明白了原因吧？】

第135章 好消息

回到家的时候，天暗沉沉的，很快便下了一场大雨。于是，吃过晚饭后穆宇没有去遛狗，只是站在卧室的窗边，静静抱臂看着窗外。

感动过后，心里的怯意攀升了上来。这份爱恋，能够得到他们大部分家人的支持，已经颇为不易，他理应别无所求，但顾爸爸不接受的话，或许顾哲明离开悦才，也很难找到比较好的工作——谁敢让顾家公子给自己打工呢，换句话说，谁敢得罪悦才的顾董呢？

顾哲明要白手起家，肯定会利用人脉关系，道理也是一样的。

他很担心。不是担心顾哲明找不到工作，没有事业可以追求，而是害怕事情若真如他想象的这般，顾哲明会感到心寒。

窗外零星有车驶来，还有一朵朵伞。路灯照在湿滑的路面上，晕出许多光圈。他想起顾哲明说的话，身体里顿时泛起了无数细小而寒冷的快乐，好像串串金铃在他身体里摇动。

他抱紧自己的手臂，还是觉得冷。也许明天就会收到被炒的邮件，也许今年他没办法把自己同顾哲明结婚的好消息带给妈妈了，也许……

他的思绪飘得很远的时候，感觉腿被什么碰上了，低头一看，是小雨点。

它用两只湿润的黑眼睛看着他，尾巴一摇一摇的，两只前爪扒着他的小腿，撒娇一样地抖着耳朵。他弯腰把狗抱在怀里，喃喃地和它说着话，就像以前面对大穆小穆的时候一样。

顾哲明把浴室里的热水放好，过来喊他一起去洗，却看到没开灯的屋子里，白净的小未婚夫抱着狗狗站在窗前，像青色的泥金笺上的剪影，有一点落寞。

顾哲明轻手轻脚走过去，一把将人抱住，把正在沉思的穆宇吓了一跳，发出轻轻的呼喊声来，连带着小雨点也“唔咿”地叫了一声。

他用轻柔的吻安抚了怀中人一会儿，方才道：“小宇，记住三句话：担心无用。方法总比困难多。”

好吧，适当的时候，喝点儿鸡汤也不错，毕竟，希望是人在苦痛煎熬中走下去的动力。穆宇抚摸着小雨点的脑袋，问道：“那第三句呢？”

“第三句是……”顾哲明把嘴贴到他耳边，薄唇翕动着碰到了他的耳垂，“我比你想象得更强。”

穆宇这才露出了一个笑容。黑暗，里顾哲明看不见笑容的浮现，但他听见了穆宇细细的鼻息声，于是他也笑了：“当然，你要是亲亲我，我能变得更强。”l❀i_l_i_t_h

话音刚落，他就得了一个吻，穆宇软软的嘴唇啾的一声印在他的下巴上，同时他的手指也感觉到了某样湿热的东西挤进了指缝：“小宇，小雨点它舔我呢。”

穆宇笑出了声：“我去把它抱到窝里。”

“好。”顾哲明说完放开了穆宇，却在对方转身时把人扛上了肩，“然后我们去浴室里好好洗个澡放松放松。”

小雨点被放在关了门窗的阳台上，它卧在窝里，吐着粉红色的小舌头，看一个主人被另一个主人扛在肩上走进浴室。

浴室的门关上了，片刻后，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水声响了几十分钟方才渐歇下，等到门再打开时，皮肤白皙的主人全身蒸红，被高大的主人抱在怀里，浑身上下只有脚趾在微微颤动，身上却是脱力地倚在高大主人健壮的胸口，纹丝不动。

“乖，睡觉了。”高大的主人说道。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总之，一分钟后，屋里所有的灯都灭了，小雨点把鼻子埋在松软的小窝里，闻着柔和的薰衣草味，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床上的穆宇也把忧愁抛到脑后，趴在心爱的未婚夫的怀里，安安心心地进入了香甜的梦境。

这之后，仿佛为了让他彻底忘掉一切的担心与害怕一般，顾哲明带他到处吃吃喝喝，遛狗狗，逛商场，晚上回到家，两人安置好狗狗，就一起在床上或者沙发上疯玩，周六的时候更是玩到午夜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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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眼就到了周一。

熟悉的闹铃声响起，穆宇顶着脑袋上支棱的几根呆毛，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一边揉眼睛一边轻轻推顾哲明，绵软的声音里有一丝沙哑：“老公，起床去上班。”

顾哲明刚应了一声，自己的手机就震了起来，他长臂一伸，捞起手机放到耳边：“喂？”

“爸爸让你跟弟夫今晚回家吃饭，千万不要忘记啦！”顾芸说得特别大声，语气兴冲冲的，顾哲明听出来，晚上这顿饭的味道会不错。

“好，知道了！谢谢姐，再替我谢谢妈！”他唰地坐起身，把白嫩的小未婚夫往怀里一楼，低头在小未婚夫的肩头又种了一颗红红的草莓。

穆宇昨晚累极了，现在还有些迷糊不在状态：“……怎么了？”

顾哲明去吻他的耳廓：“我的小未婚夫，你马上就要和我结婚啦。”

【作者有话说：快结婚了》快洞房了》快大结局了】

第136章 新的家人

时间紧急，来不及准备礼物，穆宇和顾哲明只能在顺路的礼品店里买了些漂亮的工艺品、适合孕妇食用的点心，以及一大束红色的蝴蝶兰，寓意幸福美满，应景且老少咸宜，送言和的顾爸爸顾妈妈来说合适，送还在顾妈妈肚子里的弟弟合适，送最近恋情进展顺利的顾芸来说也挺好。

下班后急匆匆开车回家，门一开，是顾芸来迎他们了：“快进来吧，就等你们一起入座吃饭呢！”

餐厅的饭菜香味直传到玄关，越往里走香气越浓。及至踏进餐厅，长条木桌上果然菜式丰富，中西兼有，酒和饮料也已架在长桌尾部，那儿本来是顾爸爸的专用座位，不过今天空了出来，因为他现在正跟顾妈妈并排坐在桌的一边，桌的另一边依次坐着三个小辈：顾芸，顾哲明和穆宇。顾芸靠近顾妈妈，穆宇靠近顾爸爸。

穆宇倒是想痛顾爸爸说些什么的，不过顾爸爸冷着个脸，样子显然还是不大情愿。不过，作为一个注重诚信的企业家，既然答应老婆接受儿子同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子结婚，他自然说到做到，不能反悔。

瞧着穆宇怯生生的欲言又止的模样，顾妈妈转过头，一脸“慈祥和善”笑容望着老公，从齿缝里漏出一丁点声音来：“老公，笑一笑。”

顾爸爸立刻扬起了嘴角，尽量不太沉闷地应了一声：“嗯。”

肯配合自己就是好老公，顾妈妈也不多为难他，自己带动气氛聊起天来，顾哲明适时地给所有人夹菜，自己则拿着一双骨头制的与众不同的筷子，吃着眼前几样没人和他抢的美食。

穆宇则主动承担了倒饮料的任务，这也是他做助理多年培养出来的比较拿手的活计，倒多少，什么时候添，他都把握得很好，做得无可挑剔，顾爸爸的笑渐渐也没那么生硬了，看他的眼色也柔和了几分。

大家吃到五六分饱时，话题渐渐就往正题上转了，顾妈妈遣保姆撤走空掉的餐盘，换上水果和女儿喜欢的苹果、穆宇喜欢的香橙布丁，随即道：“小穆啊，听说你母亲住在别的省，过来不太方便，关于婚礼的事情，我们就先和你商量了。你跟你母亲转达一下，看看她还有什么看法和建议。”

穆宇乖巧地应了，把手中的小勺子放下，口中的布丁也吞下了，嘴里只剩一点点苦橙混杂着的甜丝丝的味道，一如他的心，紧张中带点小雀跃。

“既然你们心意已定，我看婚礼日期也不必拖，下下周刚好逢上小哲的生日，我觉得合在一起办也不错，你们觉得呢？”顾妈妈笑吟吟地看向儿子和穆宇。

顾哲明转头看穆宇：“小宇，我都好，你呢？”

头顶的灯光打下来，顾哲明的鼻翼眉弓底下都是细致美好的阴影，笑得温暖而明亮，让穆宇整颗心都软成了棉花糖，他糯糯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夫，然后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望向顾妈妈，回答道：“嗯，我觉得也好，就是不知道婚礼需要做什么准备……”

“放心，小穆，你告诉你母亲，彩礼聘礼这些东西，让她不要费心，我们都会准备好的。包括婚房、家具、家电、装修，这些我们都会准备最好的。”顾妈妈眉眼弯弯地说道，“啊，对了，亲家母是不是住得近些比较好？这附近也有属于悦才的小部分建筑呢，亲家母要是愿意的话，移居过来也好呀……我想想还有什么……小穆还没有车吧？你喜欢什么样的车呢？”

面对询问，穆宇咬了咬唇，礼貌地微笑着回答道：“……是这样的，阿姨，我一直以来都十分感谢您对我爱护有加的心意，不过，太过贵重的礼物，接受起来有些困难呢，抱歉。”

顾妈妈愣了愣，转眼看顾爸爸，顾爸爸则用审视的目光看向穆宇，饭桌上的欢声笑语忽然停了下来。

“妈，我和小宇结婚，当然是由我来照顾他和他的家人，你们给的礼物太多，我们可是要有负担的。”顾哲明适时解释道。

“就是呀，小穆那么明理，他要不好意思的。”顾芸也跟着帮腔，“而且礼都让爸妈送了，我这个姐姐还怎么向弟弟弟夫们表达心意呢？”

气氛再次缓和下来，顾爸爸点点头，默默给老婆夹了一筷子菜。而顾妈妈略带歉意地朝穆宇道：“哎，是我太心急了，让小穆觉得为难了。”

穆宇一边摇头一边摆手，微笑着答道：“不不，您的好意我都心领了，也代我妈谢谢阿姨和叔叔。”

热热闹闹的晚饭吃过了，顾哲明和穆宇便不打扰家人休息，辞别父母和姐姐，离开家，回了公寓。

第137章 婚礼的准备

“我刚才说那番话，是不是不太妥当，让叔叔阿姨不高兴了？”穆宇抱着小雨点坐在副驾上，表情犹豫，心里还留存着一丝忐忑。

“不会，你表达出来的想法很好。他们会理解的。”顾哲明一边安慰他，一边打开车里抒情的轻音乐和蓝色氛围灯，营造出一点冷静、浪漫、放松的感觉，“我很喜欢小宇有原则这一点，我相信他们也会喜欢的。爸爸今天看你的眼神其实已经有一点改变了，不知道你感觉出来没有。”

“真的吗？”

“真的。我看他本来是想在妈说完话后也表示表示的，比如给你升一升公司里的职位什么的，不过你婉拒了我妈以后，他就把话咽下去了，眼睛里还有一点疑惑，可是谈久了之后，他眼里的疑惑慢慢就淡下去了。”

车里的冷气开得很足，穆宇抱着小雨点，胳膊触在它温软的小身体上，一点也不觉得冷。他闭着眼靠在椅背上，慢慢说道：“我知道，信任不是上嘴唇碰下嘴唇，需要时间。尤其是对身负许多的叔叔来说，如果他信错了人，公司上下数千人数万人都要受波及，所以他愿意让我和你结婚，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会尽量不去让他感到紧张。职位、晋升这些事无关紧要，我只希望我在公司的工作能够对你有所帮助，拿我自己认真工作赚来的薪水就行。”

他不矫情，升职不行，属于他的工资还是要的，他得赡养母亲，而且他也想给顾哲明买些什么，不是单方面接受馈赠。

空灵的乐声弥散在凉凉的空气里，钢琴声和弦乐轻轻点缀，轻盈得像水珠掉落水面，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缓缓揉动心房。

片刻的不语，再度开口，顾哲明说道：“小宇，我们把阿姨接过来住吧。新房是我爸妈早早看好的，离我家和公司都不是很远，也宽敞，阿姨和我们一起住完全没问题，如果阿姨觉得一起住不自在，就租同一个小区的房子，这样也方便我们照应。”

为防穆宇为难，他还特意加了一句：“我们是夫妻，我的就是你的，我也是你的，所以你不准又拿什么不好意思的话拒绝我。”

“我知道啦。”黑暗中，穆宇声音温润软糯，“但是，我妈比我更不愿看别人为自己花那么多钱……”

“她培养了你这么好的儿子，给她买一座城堡都不嫌少。”顾哲明听出穆宇还有一点犹豫，在晦暗的蓝光中伸出手摸到他的发顶上揉了两把，“而且，他的儿婿刚才已经把二手车信息挂上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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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穆宇就在电话里把所有事向穆妈妈坦白了，穆妈妈在电话那头静静听着，依然是话不多，回答得很精简，语句里却无不透露着喜悦和欣慰。

次日，两人在下班后匆匆赶到设计师的工作室里量尺寸，回来后又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电脑键盘找酒店订场地；

两天后，穆宇请假回了趟家，把穆妈妈一起接到了S市，让穆妈妈现在客房住下，穆妈妈倒是大大方方，没显得局促，还一声不吭承担了做夜宵和做早餐的任务，顺带还做一点口味清淡的东西给小雨点吃，弄得小雨点现在特别黏她。除此之外，她听说顾妈妈有喜，便亲自买了布料做婴儿穿的小衣服小鞋子，以及可以抓在手里玩的小玩具，上面刺绣漂亮又可爱，配着嫩黄、浅绿、粉蓝等各色剪裁好的衣服，比店里买的还要别致，洗晒过几次，面料变得很柔软，送到顾家的时候，着实让顾家夫妇惊艳了一把。

一周过去了，婚礼的地点、布置方案都定下了，婚礼的司仪和花童也请到了，两人开始制作请帖，预定喜糖。考虑到顾爸爸的面子，以及外界对这桩婚事的接受程度，这次的婚礼排场并不算大，但所有的布置都很温馨精巧，处处可见用心，请来的也是相互间知根知底的亲友，也正因为人少，所以每个人都有一份单独的特别的礼物。

穆宇没有什么朋友，所以就把请帖给了程医生，让他带上自己的couple一起来——这个替他出谋划策，鼓励他追爱的医生，是他最初在这繁华热闹得令人害怕的城市中找到的第一缕温暖，也是陪伴他多年，撮合他跟挚爱在一起的媒人，他由衷地感激他。至于以前在GK帮过他的同事，则收到了他寄去的喜糖，以及一朵小小的蝴蝶兰。

等到礼服制成，试穿完毕，结婚戒指备好，两人终于松了口气，却开始失眠了。

顾哲明和穆宇手拉手躺在被窝里，眼睛睁得大大的，完全没有闭上的意愿。

后天就要结婚了，激动得根本睡不着啊！！！

【作者有话说：老顾：睡不着，但不敢动，因为隔壁躺着丈母娘……】

第138章 婚礼

夏日婚礼，在海岛上举行是最适宜不过的了，碧海青天，阳光灿烂，白色沙滩，粉绿相间的花树，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温暖甘甜的味道。

海滩的一处，被打理成青草地铺石板的模样，这灰白色的石板延伸到水面上，成了水中的舞台，水台尽头站着慈眉善目的神父，微微笑着，很耐心地在木台后等待新人过来，见证两人的爱情誓约。

率先步入水台的，是穿着黑色的高定西服，打着精致领结的顾哲明，他脚步极快，劲风一般地走到搭得高高的穹型花架前，迫不及待地回头企望。

长长的地毯从海景酒店一直铺设到水台上，婚礼进行曲奏响，他的新郎，穿着一件洁白的缀着繁复镶边的复古西服，从阶梯上一步步缓缓走下。

新郎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浅金的颜色，脸上的笑容明晃晃的，像一个优雅又幸福的小王子，世界上的苦难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连他嘴角浅浅的笑涡中，盛着的都是幸福与甜蜜。

穆妈妈陪他走到水台前，放开他的手，目送儿子朝着水台上的新郎走去，泪水忽然夺眶而出，嘴角却是上扬着的。她这辈子没能遇见对的人，幸好她的儿子遇见了，她也能跟着一起幸福，真好。

顾妈妈见了，悄悄走上前，把手帕递给她。

穆宇走到顾哲明面前，伸出手，被顾哲明郑重地握住，转而面相神父，缓缓前行。

水台两旁的花童跟在他们身旁，穿着小西装小裙子，迈着小短腿走得像模像样，脸上却是稚嫩的笑，肉肉的手从花篮里抓出花瓣朝空中一撒一撒的，可爱极了。

悠扬的乐声中，两人走至神父面前，仰起脸看向这位慈祥的老人。

那是一句长长的，听过无数次的誓言，但是“我愿意”三个字，却包含着比誓言更多的内容。

即便不说出口，那双明净的眼睛也已经给出了答案。

“请两位新人交换戒指。”神父抬起眼，笑眯眯地示意他们完成典礼的最重要的环节。

穆宇从口袋里拿出一枚贝壳，贝壳打开，里头放着一只戒指，内侧是玫瑰金，外侧是白金，白金表面刻着花体的love，还镶有一黑一白两颗钻。他捧起顾哲明的手，将戒指套在无名指上，然后拨动了一下戒面，白金层随着他的拨弄，转动了一圈，一如戒指本身的含义——环绕着你的爱。

令他惊讶的是，顾哲明干燥的手，今天却有些汗湿。

顾哲明收回手，不露声色地趁着拿戒指悄悄把汗擦到兜里——这位年轻有为、一贯沉着冷静的总裁，头一次结婚，内心激动得连灵魂都要被打湿。他执起自己新郎的手，极小心地将戒指戴上，然后和穆宇做出一般的动作，将戒面拨弄得转动起来。

“请新郎们互相亲吻。”交换完戒指，神父说出了那句令在场众人期待已久的话，宾客们开始出声哄抬气氛。

两人脸上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像两个心无城府的少年，缓缓靠近，把唇贴到了一起。

宾客虽然不多，但家长们还在下头呢。穆宇脸皮向来薄，浅浅一触便红了脸，不敢深吻。顾哲明会意，在他唇上流连一番，便放开了他。

没关系，晚上他们有足够多的时间互相品尝对方，不必急于一时。

礼成后，就是新郎们携着花童，赠花赠礼给家人和宾客的时候。走到程医生那桌时，顾哲明和穆宇首先向程利懿举起了香槟杯，穆宇的笑脸上写满了感激：“医生，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和督促，其实我知道，你常常说让我选择，实际上一直在引导我往正确的路上走，如果没有你的鼓励和祝福，可能我今天就不能站在我的丈夫身边了，请你接受我们的心意。”

花童把礼盒递到程利懿的手中，礼盒里，是一支Platinum白金万年笔，镀铑14K金尖，还有一瓶防水碳素超微粒子墨水。

程利懿收下礼，站了起来，方要举起酒杯，忽然被身边人捏住了手腕。那人样貌干净儒雅，举手投足皆是书卷气息。顾哲明认识他，此人正是之前帮他派人看着张饶的酒店所有人，不过他为什么会和程利懿认识呢？

“他不擅长喝酒，我来替他喝。”那人说着，把程利懿手中的酒杯取到自己手中。

正当夫夫俩疑惑之时，程利懿露出一个挺不好意思的笑，解释道：“忘了介绍，这是我先生，凌晔。”

“看起来，凌先生很爱护医生你呢。”穆宇朝凌晔笑了笑，同他碰了杯。

顾哲明又敬了他一杯酒：“那天的事，多谢你。”

凌晔轻啜一口香槟，浅黄色的酒液泛着令人愉悦的香气，让他不苟言笑的脸上多了几许柔和：“举手之劳，不客气。”

顾哲明又道：“于你是举手之劳，于我却是雪中送炭。以后有宾客住店的安排，我会尽量安排在你们酒店的。”

凌晔刚要说什么，程利懿扯了扯他的袖子：“好了，商务工作以后再谈，我们今天是来陪伴新人和放松的。”

凌晔闻言，立刻点点头：“知道了，亲爱的。”还顺手在程利懿披散在肩的长头发上摸了一把，转而对顾哲明道：“那今天就谈到这儿吧。”

穆宇看着程利懿，忽然觉得医生今天妩媚得有些不同寻常，赶紧拉着丈夫的手去同别人敬酒了，免得留在原地当电灯泡。

顾哲明也很同意，今天自己和穆宇是主角，风头不能被医生他们抢了去。

【作者有话说：程医生晚上应该过得很开心。老顾他们就更不必说了。【我保证你们今天也会过得很开心www，当然要等我下午先把新婚夜写了23333】

第139章 难眠之夜

宴席中穿插着各种有意思的活动，摄影师给大家拍照录像，宾客们在花园里随着乐声起舞，时而向新人提问，诸如“第一次见面穿的是什么衣服”，“第一次kiss是在什么情况下”，“以后吵架了要怎么解决”等问题，现场气氛和温度一样热，众人忙得不亦乐乎。

等到笑过闹过，大家各自回到酒店房间，有人是洗澡卸妆准备睡觉，有的人却是难眠，还有的人则刚开启幸福之夜。

穆宇和顾哲明皆喝得有些醺然，手拉着手回到房间，穆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外间的空调打开，然后将身上的礼服脱下，挂到衣架上。

顾哲明此时像块融化的糖一样过来黏上了他，很痴迷地把脸埋在他肩窝里。穆宇摸摸丈夫的脑袋，用脖子蹭了蹭他：“老公，我们先去洗澡。”

顾哲明喝多了久就喜欢对着他笑，像个听话的小孩，马上开始解自己的衣扣。

等到在浴室里洗漱干净，喝了房间里备好的解酒茶，两人的酒也醒了大半，于是便从外间进到里间，准备躺到床上休息。

然而拨开圆床周围的流苏，床上居然放着几只虚掩着的礼物盒。

礼物盒上有一张粉红色的卡片，顾哲明捞起来一看，上面写道：“新婚夜愉快！”

字迹他再熟悉不过，用不着看落款就知道是顾芸。

那边穆宇已经把其中一只盒子打开了，里面放着好几只马卡龙色的章鱼触手，还有一只透明的塑料瓶，里头装着一些仿若弹珠一样圆圆的东西。

穆宇疑惑地看了一眼，问顾哲明：“老公，这是谁送的摆设？”他问得漫不经心，手又翻开了下一个盒子，看到了一条长长的尾巴，一个猫耳朵发箍。

“啊，天呐。”穆宇发出一声惊叹，手伸向了第三只盒子。

标配手铐小皮鞭，居然还贴心放了伤药和止痛片。

顾哲明有点尴尬，三下五除二把盒子叠起来，眼不见为净地走到衣柜前，准备将东西塞进去。

然而刚拉开衣柜门，他就呆住了——里面的制服琳琅满目，居然还有两件他们高中的校服。

“啪”顾哲明看清楚之后，赶紧把衣柜门给关上了，一转身，却看到了穆宇红扑扑的脸。

“那个……你要喜欢的话……也不是不可以……”细瘦的手指纠结地绕在一起，脚尖也互相抵着磨蹭。

“别、别乱想。”顾哲明看着他这副模样，慌乱地答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解释，而且还急得咬了舌头，好不容易才想到理由，赶紧走过去把人抱住，补充道，“那些东西我又不会弄，万一碰伤你了怎么办……”

穆宇靠在丈夫怀里，小心脏还咚咚得跳个不停，几乎是震耳欲聋，嘴唇颤了颤，他轻声道：“那衣服呢？你想看我穿什么？”

他的问题让顾哲明六神无主，身体却先一步行动起来，用唇把穆宇红润的嘴堵上了。

吻了一会儿，他掀开密密的流苏帘子，把人放到柔软的床垫上。

穆宇被放下后，感觉被子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膈着后背，便先伸手示意顾哲明暂停，同时稍微坐起来一点，从被子里摸出来一只遥控器。

想起进门时已经开了的外间空调，穆宇四下看了看，以为内外的空调是统一遥控的，一会儿睡袍一脱，可能要冷，他觉得确实有必要将温度稍微调高一些，免得明天早上见父母时连着打喷嚏。

于是他就按了一个他认为是调节温度的“上”键。

两人清晰地听到“滴”的一声。

穆宇把遥控器推到一边，刚要躺下去，突然感觉后腰躺的位置升起来一根圆柱状的东西，开始有节奏地推着他的腰部往上送。

穆宇吓了一跳，紧张地按了一下面板上的圆形按钮，想要把这莫名其妙的东西关掉。

然而，它居然震得更快了。

顾哲明惊呆在原地，看着自己可爱的丈夫胡乱地按着遥控器，胯部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的，五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将人拽到自己怀里，夺过遥控器关掉了那根失控的圆柱体。

穆宇捂住通红的脸，紧紧抱住丈夫，声音发颤：“那、那、那都是什么呀……”

太可怕了，本来看着这间房的图片感觉还挺优雅的，怎么会有那么恐怖的床……

他回想起订房时酒店工作人员的推荐语和意味深长的笑，忽然之间明白过来，觉得自己离开的时候都不敢看酒店的那些前台服务生了。

“好啦，没事啦。”顾哲明一边笑着一边抚摸着他的背，轻声抚慰着。

看来，今晚注定是个难眠之夜了。

【作者有话说：顾哲明：姐姐你是不是太懂了一点，平时都关心点什么的，嗯？【福利我还在码，到时候群里见www】

第140章 圆满（大结局）

重新清洁过的两人，五指相扣，手拉手平躺在被子里，絮絮说着话。房间里的灯全部被关上了，墙壁上却不知被酒店镶嵌了什么，发出幽幽的细碎光芒，像是海滩上的沙子，只要有些微的光线，就能一闪一闪地亮。

过了一会儿，穆宇把手抬到嘴边，在顾哲明的手背上亲了一口，然后轻声笑着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你站在水台上等我过去的时候，感觉你特别像一个公主。”

“之前还说我像王子，像天使，那会儿又变公主啦？”顾哲明侧过头，于黑暗中静静地望向他。

“因为公主会站在原地等着骑士去接他呀。”穆宇的声音依旧散发着掩藏不了也不用掩藏的快乐。

他爱了顾哲明十年，十年来大半时间都压抑着自己，不敢靠近，只能远远遥望，有时甚至连望都不敢望，还曾一度背过身想要远离。可是冥冥之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牵引着他回头，一步一步向恋慕的人走去，不断地缩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让顾哲明看到他，也让他能够心怀坦荡地望向顾哲明。

千级台阶，十步芳草，他终是来到了在水一方的爱人面前。

顾哲明又怎会不懂他现在的感情。

“以后公主都跑着来见你。”

温热的气息像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拂在穆宇的脸颊和发丝上。穆宇不用看，也能听出他语声中珍视、维护的感情，于是他抓住顾哲明的手紧了紧，也把头偏了过去。

“你知道吗，其实去年秋天的时候我还很坚定地以为公主喜欢的是肌肉壮汉。”

顾哲明失笑道：“啊？为什么？”自己看上去像是喜欢肌肉壮汉的那种人吗？

穆宇就把蓝牙音响的事说了一遍。

顾哲明听得好笑又心疼，把穆宇搂到怀里，声音多了两分无奈的气愤：“那家伙真是害我不浅。”

“好了，都过去了。”穆宇把脸贴在顾哲明的胸前，柔声说道。

停了一会儿，顾哲明又开了口：“其实我听到爸爸说我钟意你的外表时，我有点害怕。因为我回想了一下，发觉我喜欢过的人好像在外貌上确实是有那么些相同的特质，我很怕你信以为真，决心会动摇，或者以后的某一天想起，觉得伤心。”

“怎么会。那只是审美，审美只会决定你会多看两眼，多看两眼可能会看到更多，但爱情是因为这‘更多’，而不单单是因为你多看了两眼。”穆宇嘴角弯弯，笑得安然，随即又道，“怪不得你当时写请柬请辛妍来的时候再三询问我的意见，不过最后她也没来。”

“我也猜她不会来。”顾哲明的声音平稳中带一点感慨的意味，“因为当时她请我去她的婚礼我也没去，只托人带了贺礼，转了份子钱。”

“你当时怎么没去呢？”

“一来是那时候正好是GK出事前夕，我抽不出空去，二来是觉得没必要，也担心你知道以后会难过。因为我如果参加了，就一定会让你知道的。”

穆宇听后，忍不住抬头吻上了丈夫的唇。

有人说每个人都应该保有自己的秘密，和所有人维持一个距离，而秘密的存在也许并不是为了自己，可能是为了保护别人。但顾哲明一直都对他很坦诚，自从张饶手下救出他后，他们之间愈发亲密无间——丈夫要治好的不止是那两颗会让他哭泣的粉点，还有那颗伤痕累累的心，所以，要一辈子都给他安全感，时时都怕他再一次疼，再一次受伤。

他没办法不爱这样的丈夫，他也相信，他们可以这样安然幸福地过一辈子，

顾哲明被他吻着吻着，又贪恋起他的气息来：“小宇，你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因为我太开心了……”穆宇吻着吻着，就翻到他结实的身躯上，捧着他的脸道，“你的生日，真的不需要让我做些别的吗？我刚才以为你会让我穿校服什么的……”

“那也要在教室或者实验室里才比较有感觉……”顾哲明回吻他，心里暗自盘算着等回S市以后，抽时间去订一家情qu酒店和小宇玩一玩。

夜很漫长，人生更漫长。世界上还有许多事情等他们去体验，去分担，去共享，今夜的旖旎只是一个开始。

因为公司里还堆积着不少工作，新婚夫夫俩在海岛上只待了一周，便重新回到S市，开始了忙碌的工作生活。

婚房是复式，位置在市中心，上下班非常方便。穆妈妈住在楼下，夫夫俩住在楼上，夜生活不影响老人家休息，平时也都能互相照顾到。而且最近顾妈妈还总爱请穆妈妈到家里做客，或者跟着穆妈妈学打毛线、绣花，两人玩晚了就留宿在别墅里。

顾妈妈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泡泡纱的孕妇裙子里好像藏着一个温柔的山丘，顾爸爸是第三次当爸爸了，看着这个肚子还是紧张得不得了，生怕老婆磕着碰着，晚上的很多活动也全部安排到了别的时间，每天下班回家就是陪老婆，吃的有保姆负责，还有穆宇定期送的菜，玩乐呢穆妈妈又经常前来陪伴她，顾爸爸只能捞一个按摩的活，有时候顾妈妈觉得舒坦了，就让他坐在角落里，拿着一本砖头厚的大辞典想着老三的名字，或者联络其他孩子们回家吃饭。

顾爸爸倒没觉得自己受了排挤——反正每次老婆一怀孕，自己家庭地位就会降至最低，他早已习惯，他也乐得，能够多添一个孩子是他的福气，而老婆已经这么辛苦，自己当然要好好宠她。

最近令他舒心的事还有一件，那就是顾哲明在公司运营方面的能力进展神速，穆宇也确实很用心地在为顾哲明处理着繁杂的事务，一瞧两人，他就有种蒸蒸日上的感觉，对穆宇的一腔怀疑怨怼，也逐渐被磨平了。

转眼过了夏秋，天气冷了下来。悦才扩大了规模，也招了一些新人进公司，比如说新来的实习生妹子小澜。

第一天来上班，她心情忐忑。尤其是看见穿着墨蓝衬衫黑色风衣，戴着黑色墨镜的老板来上班的冷酷模样时，她感觉自己要是出一点小纰漏，老板会立刻命人用巴雷特突突死自己……虽然同事们都告诉她不必担忧，老板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只需好好工作，其他什么都不必管。

很快她就见识了老板的面冷心热。寒冷的冬夜加班，老板给大家都买了夜宵，而老板的助理——一个看上去斯文温柔的帅哥，手里拿的不止夜宵，还有一堆高档点心和奶茶。

小澜问秘书室的姐姐：“老板吃那么多身材还保持得那么好，这都是怎么做到的啊？”

“我们老板吃不了鸡蛋相关的东西，那些一看就是给穆助理的。”这场景秘书室众人已是司空见惯，早就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了。

“穆助理可以在老板面前吃那么多吗？”小澜觉得不可思议，她觉得办公桌设在总裁办公室里已经是很恐怖的事情了，纵然穆助理是个极优秀的前辈，老板对他青眼有加，也不至于当着老板的面大吃大嚼吧？

同事姐姐摇摇头，拉过她悄悄道：“你呀，长点眼力见儿，没看到顾总和穆助理无名指上戴着一样的戒指吗？人家是在国外领过证的合法夫夫，董事长都默许的。不过，你千万不要往外头传啊，谁也不能讲，在公司里也不要聊八卦一样地提，心里面知道就好了。”

小澜点头如小鸡啄米，在公司里谈被老板抓现行当然是恐怖万分，在外面谈，万一引起什么轩然大波影响公司股价导致裁员，她这样的实习生肯定是第一个被踢走的，她懂得。

自那日起，小澜果然发觉，表面上不苟言笑的老板，和穆助理形影不离，连去卫生间都要一起，暗地里还总是趁没人发觉偷偷摸助理的小手，充满了反差萌。

哇，工作好像也变得有意思起来了呢。

很快便又到了穆宇的生日，这一回穆宇的生日过得是热热闹闹的，除了顾哲明，家人和同事也都送了礼物，而穆宇自己，却是买了好多礼物给穆妈妈。

晚上母子俩坐在灯下促膝长谈，穆妈妈收了一堆礼物，欣慰又怅然，开口道：“我曾经拒绝过你爸爸来看你，你结婚的事情我也……”时隔多年，穆妈妈终于在穆宇面前提起了穆爸爸。

“不说也好。”穆宇笑得淡然，“如果他心里真正有我，不会因为妈您的一两次拒绝就再也不来看我，就算您不让他进家门，他也一样可以去学校跟我碰面，但他没有。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忘了他吧，往后便各自安好。”

他曾也想念过父亲，盼望过父亲来看他，但在成长之后，他再回头一看，自己的生活中早已不缺这么一个角色。爱他的人现在已经很多，连他的岳父都开始对他释出善意的关怀来。他也有了足够强的自信和能力，也成为了能够让母亲过上好日子的儿子，一切都已圆满。

春天的时候，顾家的小弟弟出生了，名字叫顾玺程，一听就知道是顾家的正牌接班人。他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就成了全家人的宝贝，他倒也乖巧，天生是个不骄不躁的性格，让顾爸爸觉得很满意。

顾玺程满周岁的时候，大家都来庆贺，顾哲明看着一本正经坐在爸爸怀里的弟弟，心里默默地许愿道：

小玺，早点进公司独当一面吧，这样我就能和你哥夫快快乐乐去追求我们不曾有机会追逐的梦啦。

仿佛心有所感，小婴儿转过脸望向他，朝他露出了一个明亮的笑。

穆宇也看见了，柔声对他道：“老公，你看，弟弟对着我们笑呢。”

End.

【作者有话说：完结啦！谢谢一直在追本书的每一个小可爱！

这本书就是想写一个关于治愈的故事，想要所有温柔的人也能被温柔以待，所有付出都有回报，希望在困境中也能有足够的坚强，也有不离不弃的支持者。

我们下一本书再见呀！开新坑群里会有提醒哒！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