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精校草今天也在缠我》作者:花卷不投降   文案   半个佛修·一往情深戏精大神AD攻 X 口嫌体直·表白墙霸主全能皮皮辅助受 的大学日常~   ※   沈瑜是个拿过全国总冠军,霸过师大表白墙,吃过处分拆过家,打过群架跳过江的全能好少年。   何渡是个深藏不露的戏精。   第一次见面,他问沈瑜:“能带弱小的我上个黄金吗?”   第二次见面,他看看输到急眼的沈瑜,登上自己大号:“不就是王者一千分,来,我带你。”   沈瑜:?   ……   第N次见面,何渡面无表情地略过一干桃心眼小学妹,沈瑜心想,嚯你们佛修真是视红颜如白骨,端的是心如止水。   第N+1次见面,何渡说:我喜欢你,喜欢了很久。   沈瑜:容我拒绝。   被校草反复告白→从拒绝到拒绝不能QUQ   今天也是被戏精校草缠到顶不住的一天。   ※   大学校园。   ※看文指南:   1.攻追受,很晚才确定关系,攻很宠,受口嫌体直,攻受有羁绊   (高亮 真的很晚哦 章节带五角星的是情感/关系质变 可以跳章看看自行判断能否接受吧)   2.1V1,HE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瑜,何渡 ┃ 配角:接档文《设计总监叕翘班了》沙雕职场甜饼 ┃ 其它: 第1章 六亲不认的混混   再来一次的话沈瑜绝对不会任由韩牧赖床。   因为不赖床他们就不会出门晚,出门不晚他们就不需要抄近道。   不抄近道,也就不会遇到近道被堵死这么尴尬的情况。   “在哪儿打架不好非要跑胡同里来。”沈瑜叹了口气,远远看着把狭窄的胡同占满的一坨小混混,“就不怕撞翻了大妈腌的酸菜再也走不出这条街么。”   “他们怎么走出这条街我不管,问题是咱们现在怎么走出这条街啊?”一边的韩牧愁眉苦脸,完全没有与混混同呼吸共命运的自觉。   “是非之地,贸然惊扰,不吉不智。”沈瑜叹了口气,“就现在这个状况,咱们要是穿胡同肯定会被找茬,混混可都是六亲不认的。”   “但是十分钟之内到不了网吧的话,咱俩还是只有死路一条。”韩牧也叹了口气,“六亲不认的混混跟六亲不认的海哥,你选一个吧。”   “靠。”沈瑜皱起了眉。   海哥是师大英雄联盟校队的队长,又名阳光与正义的化身,叒名迟到者的催命人。   之前有次训练,沈瑜对天发誓他和韩牧只晚了一分钟,海哥硬是一整天十几盘游戏,一次都没有支援过他。   那天沈瑜被对面抓得几乎放弃这个游戏,海哥则面带慈祥的微笑轻拍着他的肩膀说:年轻人,以后记得守时哦。   从那以后,沈瑜为免迟到,逢训练必抄近路。   谁知道流年不利,抄近道还能抄出这么多状况。   沈瑜光速权衡了一下利弊。   穿过六亲不认的混混只需要几秒,虽然有点危险而且还得带着韩爷,但是他对自己的身手还挺自信的,六亲不认的海哥带来的痛苦可是会持续一整天。   但是现在只剩十分钟了,即使抄了近路可能也躲不过六亲不认的海哥了,如果这样的话冒险去招惹六亲不认的混混是不是不太划算……   “看什么看!”   胡同里一声怒吼打断了沈瑜的思索。   沈瑜抬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得最近的两个混混已经转过脸来,凶神恶煞地看着他们。   左边那个看沈瑜视线飘过来,又吼了一嗓子:“说你呢!看热闹是吧!皮痒是吧!”   说着此人示威般挥了下手里的武器。   一根……擀面杖。   年景这么不好么,流氓都低配到这种程度了?   沈瑜瞬间脑补出了H道小弟白天四处收保护费晚上在小吃店打工擀饺子皮的场景。   ——只要998,集收租劫道居家日用于一体的多元化擀面杖带回家!   思维过于发散往往有坏处。   比如在这么个杀气腾腾的场景下,沈瑜嗤地笑出了声。   韩牧和擀面杖的脸一起绿了。   士可杀不可辱,擀面杖的表情迅速完成了从“老子只是吓吓你们”到“你俩今天别想完整回去了”的转换。   “我就跟你说是非之地,贸然惊扰,不吉不智吧。”沈瑜看着气势汹汹走来的擀面杖哥,用胳膊肘碰了下韩牧。   “你摸着良心想想是谁惊扰的啊!”韩牧惊恐地喊道。   “他好像要来揍我们了。”沈瑜好像没听到韩牧的吐槽一样继续说,“怎么办韩爷。”   “能怎么办,跑呗!”韩牧都快要尖叫了,“海哥会原谅我们的!”   就在这时,胡同那一坨混混里,忽然有人说了句话。   “往哪儿走呢,你爷爷在这边。”那人说。   沈瑜第一反应是,老子爱往哪走往哪走,你管得着?但他随即意识到“他爷爷”这句话的对象不是自己。   因为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擀面杖和他小弟的脸色同时变了,然后他们一起转回身,重新往混混堆里走去。   浑身上下都写着“如临大敌”。   沈瑜的脚步停了停。   这位爷爷声音懒洋洋的,还挺好听,而且语调气定神闲,好像个世外高人,透着一种……让人想要看他热闹的气质。   沈瑜和韩牧对视一眼,脑内已经出现了相视一笑比出OK手势的表情包。   虽然还有十分钟迟到,但他们默契地没有任何动作,小心翼翼望向爷爷的方向。   混混一共有五六个,围成一圈,那位爷爷就站在圈中间,他估计有一米八五,身材挺瘦,腿很长,黑色长袖,黑色长裤。   在混混们的遮挡下沈瑜看不清爷爷的脸,但他觉得单凭身板气质,爷爷应该能当得上“玉树临风”这个词。   “他们不会要群殴吧!”韩牧看着混混再次围成一圈,压低嗓子惊叫了一声,“瑜哥,咱们要不报警吧?”   沈瑜看他一眼,乐了:“别着急,这场还说不准谁殴谁。”   “啊?”韩牧震惊了,“这可是1V5啊!”   “五个打一个的场景下这些臭鱼烂虾还只敢围着爷爷对峙,你猜为什么?”沈瑜问。   “怕胡同里的大妈报警?”韩牧猜测道。   这个清奇的回答让沈瑜愣了半天才说出话来:“你再想想?”   “因为……”韩牧拧着眉思索了下,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我懂了!因为他们没把握能打得过爷爷!”   大概是终于说对了答案有点儿激动,韩牧的音量不是一般的大。   沈瑜都还没来得及点头,就被他这巨响亮的一嗓子喊得笑容僵在了脸上。   场面瞬间安静了。   混混这种生物,是典型的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   所以说,韩牧刚刚那句话完美冲撞了他们的混生信条。   沈瑜感觉不妙,他抬眼,只见擀面杖和他小弟就跟慢动作似的,再次缓缓转过头来,连脖子上每一块肌肉的牵动都能看得清楚。   从另一面围着爷爷的那几个混混也一块儿看了过来,视线里仿佛飘着几百把冷飕飕的小飞刀,唰唰唰把沈瑜切了个透心凉。   “我他妈是不是跟你说了不吉不智!”沈瑜往后退了半步,低着嗓门吼道。   “我错了瑜哥!我不吉!我弱智!”韩牧悲伤地说。   士可辱不可辱第二次,擀面杖这回走过来时杀气腾腾,身边仿佛带着一圈火焰特效。   沈瑜看着架势不妙,拉了韩牧一把,压低声音:“韩爷,等下你直接跑,我给你断后,要是过了十分钟我还没出现,记得帮我跟海哥求个情。”   “要是过了一个小时你还没出现呢?”韩牧紧张地问。   “那你等晚上没人了回来找我吧,带个黑塑料袋,捡的认真点儿,别在地上剩根手指头什么的,吓着小朋友。”沈瑜说。   嘴上说得轻松,沈瑜眼睛还是专注地盯着混混那边。   打架这种事忌讳分心,要是被人抽冷子来上一棍,韩牧就真得带着塑料袋来装他了。   就在这个瞬间,沈瑜突然看到被围在人群中间,除了一双长腿什么也看不见的那位爷爷抬了抬脚,整个动作像慢镜头一样,精准而清晰。   接着,擀面杖的动作从很有气势的抡着膀子缓步前行,变成了一个失去重心的小跑,随后是飞扑,最后BIA的一声啃在地上,摔得扎扎实实。   还飞出了一条小弧线。   “我草。”沈瑜笑出了声,内心却很是震惊。爷爷的腿法好像比他还强那么一点儿,他踢不出这么精致漂亮的狗吃屎,当然,这个也需要擀面杖的配合。   不过重点是爷爷也太勇了,这就一脚踹上去了?对面可是六亲不认的混混!   面对这种屈辱,擀面杖终于放弃了找沈瑜和韩牧的麻烦。他爬起来,怒吼了一声“我草尼玛”,径直抄起武器冲向了那位爷爷。   这个动作彻底拉响了战斗号角,一坨人眨眼间打成一团。   “卧槽,刺激。”韩牧很少目睹这种场景,看得眼花缭乱,“瑜哥,咱们怎么搞?要不要帮爷爷一把?”   “就你这战斗力别想着见义勇为了,爷爷一根手指就能把你嵌墙里去。”沈瑜瞥了他一眼,“赶紧跑吧。”   “哦!赶紧跑!”韩牧懵着点了点头,拔腿要往胡同外面跑。   沈瑜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指指胡同里因为紧张的战势空出来的一溜窄道:“跑这边,你是不是傻。”   韩牧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你是要趁着爷爷吸引火力溜过去啊?”   “不要把咱们说的那么无情,本来就是他跟一帮人斗殴,咱俩是无辜卷入的围观群众。”沈瑜说,“今天能在海哥手下活多久就看咱们的速度了,奔跑吧,小韩韩。” 第2章 小帅哥路见不平   沈瑜在厕所里缓缓点起一支烟。   一番冲刺之下他和韩牧很神奇的在还剩35秒迟到的时候冲进了网咖,接受海哥一番批评教育之后两人各自开机,然后沈瑜独自出来抽烟。   作为一个毛病很大的联盟玩家,沈瑜在开游戏前必须要抽支烟找状态。   这是一种仪式感。   而作为一个温柔体贴的好少年,平时为了不让亲爱的队友被二手烟折磨,沈瑜都会乖乖跑到厕所来进行自己的仪式。   但今天的情况有些许不同,红点的洗手间维修了,而沈瑜绕进了“要抽烟就必须找个厕所”的怪圈,于是跑了一条街摸到旁边窄巷的偏僻公厕里。   沈瑜抽了口烟,在缓缓腾起的白色云雾中,他无论如何都没法忽略萦绕室内的奇怪气味以及满地从形状到颜色都很诡异的污渍。   完全没有快乐。   甚至有点儿忧伤。   就在沈瑜把烟头丢进占了整个厕所一半面积的垃圾堆,准备草草结束今天的仪式时,他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沈瑜一开始没当回事,觉得就是个路人,但过了半秒钟他就意识到情况不对。   那脚步声很轻,不止一个人,而且最重要的是,沈瑜听到时声音已经离他很近了,对方一开始刻意掩藏了自己的行迹。   换句话说,这人不是来上厕所的,是来找麻烦的。   沈瑜在心里默念了个三二一,接着飞快转身,做好了接住迎面一拳的准备。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个染着一头黄毛的男人站在他面前。   黄毛身材精瘦,满脸痞气,距离沈瑜也就三步不到。   这个距离近到让沈瑜很不舒服,他稍稍往后退了半步。   黄毛大概觉得沈瑜这个动作是在示弱,审视般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咧嘴一笑: “你是师大的沈瑜?”   沈瑜一愣,他本来还以为这就是一伙来打劫的小混混,想着随便应付一下,但是黄毛竟然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那显然他就是特意来找麻烦了。   确认这个事实后,沈瑜更加迷惑:用脚趾头都看得出黄毛是混社会的,不管什么状况下,沈瑜都不可能主动招惹这样的人,这人为什么要盯上他?   为了搞清状况,沈瑜往黄毛身后看了眼。   黄毛带了两个人,左边那个不认识,右边那个一脸幸灾乐祸的……肥肠眼熟。   在回忆里仔细搜索一下之后,沈瑜终于想起来,这人是财会学校篮球队的,好像是小前锋。   他恍然大悟,明白的同时有点想笑。上周比赛时他假动作晃了这人十来次,顺便嘲讽了他一波,然后带队赢了他几十分,就这么点不足挂齿的小事丫还记上仇了。   明明是这人先骂他的!   打篮球演变成打群架的事儿沈瑜经历过不少次,叫人的也不是没有,这沈瑜都不怵,但抽根烟的功夫被人堵在厕所里,一点儿准备都没有,那可就不太好对付了。   黄毛身后的小前锋大概也明白沈瑜的想法,往前上了两步,狗仗人势地率先发起互动:“好久不见啊,沈瑜同学。”   沈瑜瞥了他一眼,没搭理,直接问黄毛:“你是他大哥?”   黄毛没想到沈瑜会跟自己说话,一咧嘴,露出满口白森森的牙齿:“是啊。”   沈瑜挑挑嘴角:“收费的还是不收费的?”   所以说混混通常不靠谱,比如此刻,黄毛在保住老板的尊严和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   “当然是收费的。”黄毛说。   沈瑜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狗给你钱,你就帮狗出头,是这个意思吧。”   后头小前锋气得脸都扭曲了,沈瑜一阵暗爽,黄毛更是直接笑出了声:“怪不得他说你欠收拾,看见你的时候我都不信。还别说,你这张脸挺能骗人。”   沈瑜没接话,类似的话他听过太多次了,已经司空见惯到心里不会有一点儿波动。   长了一张温柔的脸就不能怼人了么,太天真了朋友。   “长这么可爱一张脸破相太可惜了。”黄毛还在自顾自地说,“不过你放心,我下手稍微轻点,不至于让你伤筋动骨。”   沈瑜没搭理他,沉着脸活动了下手腕脚腕。   他从初中打到大二,战斗经验丰富,要真动起手来,谁伤筋动骨还不一定。   但是眼下的状况也不怎么好,这公厕太狭窄,黄毛他们三个要是一窝蜂拥上来,沈瑜估计自己施展不开。   更何况就算打起来不受伤,万一被他们脸朝下按在茅坑里,哪怕是按在这面涂着一圈圈黑里透黄污渍的墙上,画面都有点美。   虎落平阳被犬欺啊真是……沈瑜想着,目光越过黄毛又看了一眼财会学校的小前,那货此刻一脸狗仗人势,得意洋洋地站着,后背蹭在了这面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风雨的墙上,拖出一道颜色微妙的污渍。   沈瑜决定不提醒他。   就在黄毛又往前走了一步,沈瑜绷紧神经准备招架的时候,厕所外面突然传来热情洋溢的一声喊:   “沈瑜——!瑜哥——!”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紧张气氛,厕所里四个人都愣了愣。   沈瑜右眼皮一阵狂跳,心说要糟,不会是韩牧或者校队别的谁下来找他了吧,就他们那柔弱的小胳膊小腿,黄毛一个人能盘四个。   他紧张地思忖,要是真出现了这种情况,该怎么才能救队友,一头撞到黄毛身上行不行?   黄毛也停了下来,盯着沈瑜向自己左后方摆了摆手,他的左护法立马转身去打探情况。   那人还在喊,声音又近了一点:“瑜哥——!走啦——!”   沈瑜忽然觉得不对,这声音他不认识,不是校队的。   他松了口气,同时心里升起几分疑惑,这是何方高人?   “高人”没有卖关子,施施然出现在了厕所门口。   沈瑜逆着光,又被堵在厕所最里面,只能看到他一个剪影,但高人即便只是露个剪影,也带着连公共厕所都没法掩盖的帅气。   身高大概一八五左右,虽然看不清脸但是从这个侧影来看脸型很优越,脖子修长,鼻梁高挺,下颌线流畅利落。身材非常好,个高腰细腿长。   再参考黄毛三人组目瞪口呆的表情,这人估计脸也很帅,帅到连三个老爷们儿都说不出话的地步,虽然他们也可能是受到了惊吓。   大概就帅的……玉树临风????   沈瑜猛地愣住,他忽然意识到了这种熟悉感的来源,随之这个真相又让他彻底震惊了。   这人就……打完了?那么多混混呢!   沈瑜发誓那一瞬间,他绝对没有任何其他想法,只是非常单纯地,条件反射地把这个刚刚跟韩牧反复讨论的称号说出了口。   他喊了一声:“爷爷!”   ——   一刹那,厕所彻底安静了。   没人说话了,苍蝇也不嗡嗡了,排风扇甚至都不转了。   仔细一想,这排风扇好像本来就不转。   就像此刻沈瑜的脑子一样,不转。   黄毛三人组彻底石化了。   别说是他们,连沈瑜都快要石化了,现在的状况也许石化反而比活着好一点。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堂堂师大校篮主力、地理系系草、表白墙至尊VIP、英雄联盟高分王者沈瑜,在一个连苍蝇都不愿意来的公共厕所里,当着几个小混混,管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叫爷爷!   这时候爷爷已经走到了不背光的角度,沈瑜看到他确实长得非常帅,清隽冷淡的眉眼相当引人注目,神奇的是沈瑜居然觉得他有点眼熟。   小帅哥爷爷越过三人组看向沈瑜,语气很熟络:“找你半天了瑜哥,赶紧出来。”   接踵而来的震惊太多,沈瑜甚至懒得去想他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了,他已经反应过来小帅哥是自己这边的,所以顺口答了一句:“好的爷爷。”   卧槽!怎么又叫了一声,沈瑜整个人都WTF了。   本来小帅哥脸上没什么表情,沈瑜叫了第二声之后,他没绷住勾了下嘴角,笑的还挺好看。   一时之间,沈瑜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该欣赏还是该感到忧伤。   “这儿地滑,你过来时小心。”小帅哥又说,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语气中甚至带着一种谜之慈祥。   黄毛三人组的智商已经不足以跟上剧情的展开了,他们一时之间没敢轻举妄动,眼睁睁看着沈瑜从三人中间挤过去。   厕所门口有个坎,沈瑜走到那儿时,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爷爷”还伸手扶了他一把,然后笑吟吟的说了句:“我佛慈悲。”   这句我佛慈悲终于把三人组从迷幻中拉回了现实,虽然现实好像比想象还要更迷幻一些。   财会小前锋率先回过神来,大吼了一声:“你是什么东西!给老子站住!”   小帅哥看了他一眼没理会,径自拉着沈瑜往外走,小前锋脸都气红了,同时被两个人无视简直不能更憋屈,于是他往沈瑜这边跨了一大步,嘴上骂骂咧咧的,伸手就来拽沈瑜的胳膊。   沈瑜当然不会让小前锋碰到自己,可是他还没缩手,有人已经先他一步有了动作。   刚刚还笑容满面的小帅哥右手忽然多出来半块板砖,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掏出来的,接着他在沈瑜震惊的目光中唰的一个回手,把板砖拍在了正张牙舞爪扑过来的小前锋脸上。 第3章 好感+20   伴随着嗷的一声惨叫,小前锋被这一板砖直接拍在墙上,又顺着墙出溜下来,他蓝白相间的上衣被墙壁拥抱过后已经变成了蓝黑黄相间。   沈瑜目瞪口呆。   他不是没想到小帅哥会动手,但是没想到这人的动作如此果决,换做是他好歹要先眼神威慑一下,充分表达我要打你的心态再出招,但小帅哥竟然在所有人都没准备的情况下,一板砖直接嗨了上去。   不愧是在胡同里跟混混一打五的人,沈瑜崇拜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黄毛和左护法也不是吃素长大的,沈瑜劣势的时候他还上嘴调戏两句,这时候眼看金/主爸爸倒了,立刻饿虎扑食般冲了上来。   “小心。”小帅哥沉声说着,把沈瑜往他身后一送,右手硬接住黄毛势沉力猛的拳头,左护法跟着就是一记黑脚,小帅哥灵巧地闪开。   小帅哥既然如此讲义气,沈瑜也不能躲在人家身后,当即跟左护法过起招来。   四人打了一阵,碍于厕所的恶劣环境,束手束脚难分胜负,左护法显然是急了,脚尖勾起地上还沾着小前锋鼻血的砖头,照着沈瑜就砸了过去。   沈瑜闪身,正准备撑一下墙借力还手,忽然反应过来,手边这带着黑色黄色诡异花纹的东西已经不仅仅是一面墙了。   它是一个黑洞,会吸着所有触及它的人一起坠入地狱。   操!沈瑜顿时进退两难,现在他要是不扶墙就会失去平衡,估计要摔,可是徒手按到那些诡异的花纹上他还不如直接把手砍了。   正在两难境地,小帅哥一伸胳膊,默契啊朋友!   沈瑜撑了把小帅哥手臂,借力一脚飞踹在左护法肚子上,左护法手舞足蹈地往后退了两步,最后也没能保持住平衡,一屁股跌坐在地。   接着沈瑜听到“砰”的一声响,黄毛以一个神奇的姿势飞到了左护法身上。   “还打吗?”小帅哥吹了吹手指,偏过头看着黄毛。   在这个从气氛到气味都无比诡异的公厕里,他的动作硬是拗出了一种独孤求败的味道。   黄毛这边晕了一个摔着俩,对面毫发无损,明显不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场面。能混到收费大哥的程度,说明黄毛并不傻,所以他抱了抱拳,江湖气十足地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兄弟留个名号?”   小帅哥看了他一眼:“没名号,叫爷爷就行。”   卧槽!沈瑜再次震惊了,小帅哥拉起沈瑜的胳膊转身就走,没给黄毛反应的机会,一直走到红点网咖门口才停下来。   沈瑜看了看,后面没有追兵,看来流氓也是知道害怕的。   “太谢谢了。”他真情实感地对小帅哥说。   “小事儿。”小帅哥敷衍地回答道。   “那什么……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帮我吗?”沈瑜犹豫着问道。   问这问题的时候沈瑜心里很挣扎,总觉得自己仿佛在暗示别人图谋不轨,但他又确实想知道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帅哥为什么要特意跑到厕所来捞他。   “刚好路过,行侠仗义。”小帅哥说。   这个理由敷衍到姥姥家,却又无懈可击,一个能在胡同随便1V5的人,心血来潮到公厕从两个流氓手下救个小可怜,逻辑自洽,顺理成章。   沈瑜无话可说,只能回了一句“谢谢”。   “不客气。”小帅哥说。   天就这么聊死了,场面一时有些许尴尬。   沈瑜觉得自己现在道别上楼是最合适的,但对小帅哥这个人他又实在是有点好奇,于是他追问:“对了,刚才那几个人呢?”   “哪几个人?”小帅哥反问。   “就……”沈瑜遣词造句了一会儿,“在胡同里跟你练习自由搏击的那几位朋友。”   “他们啊,休息了。”小帅哥笑笑。   这话其实相当细思恐极,但是小帅哥扬起的笑容让沈瑜脑袋里瞬间出现了高岭之花四个大字,作为一个颜狗,沈瑜相信高岭之花是不会杀/人的。   小帅哥长了张可以原地出道的脸,眉目清隽,形容俊秀。他的眼睛让沈瑜想到山泉水,清澈凛冽,即使笑的时候也带着点疏离。   接着沈瑜注意到,小帅哥左手戴着一串念珠,暗红珠粒上逶迤着波浪般的黑紫木纹,阳光下,念珠通体仿佛有无数细碎金星闪烁,有种带着禅意的神秘感。   沈瑜老家山上有座白水寺,小时候他经常在那儿一呆就是一下午,所以对寺庙啊僧侣啊这些元素都挺有亲切感,念珠当然也是“这些元素”之一。   所以沈瑜眯了下眼睛,想看得仔细一点。   “紫檀的。”小帅哥说。   “啊?”沈瑜一愣。   小帅哥扬了下自己手腕,念珠光芒一闪,沈瑜顿时尴尬起来,“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盯着你看的。”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小帅哥又笑。   “现在戴念珠的人挺少见的。”沈瑜开口的时候,感觉自己尬到无以复加,“所以说,那什么,你是……信佛么?”   “是啊。”小帅哥笑了笑。   这么俩字儿竟然让沈瑜心里唰地泛起一阵暖意。   沈瑜觉得自己不算信佛,但白水寺的过往在他生命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那是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情绪,而且沈瑜早就习惯了不把自己的任何心事说给别人听。   所以小帅哥在这个时候给了他一种……找到同类的感觉。   即使他们其实什么也没交流过。   沈瑜倒不会因为这种感觉就扑过去要抱人大腿,甚至不会刻意去和小帅哥聊这个话题,但现在这人站在他面前,就仿佛有个好感度槽在疯狂蹦字,+20+20+20……   “怎么了吗?”小帅哥看沈瑜没说话,笑了笑。   这次他笑的时候,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酒涡,刚刚那种高岭之花的气质荡然无存,看起来甚至有点甜。   这个表情让沈瑜心头灵光一闪,初见时那种隐隐约约的熟悉感突然被他抓到了来由。   “我见过你!”沈瑜脱口而出。   小帅哥一愣,乐了:“多新鲜呐,刚才在胡同就见过。”   “不是那次!再之前也见过!”沈瑜有点兴奋。   “嗯?”小帅哥歪了下头,挑了挑右边眉毛,居然好像很期待的样子。   “你老在红点打游戏吧。”沈瑜回忆着,“坐厕所旁边那角里,我去抽烟的时候见过你,动不动一脸傻笑,就跟现在这样儿。”   “啊。”小帅哥很开心地笑了起来,嘴角那个小酒涡更明显了,“这你都记得?”   “长那么帅谁能不记得啊。”沈瑜说,“就是刚才环境太紧张了,我有点短路,一时半会没认出来。”   “哎,没事儿。”小帅哥还是一脸开心,“现在对上号了就行。”   “怪不得你会救我,太仗义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名字,从我队长那儿听的?”沈瑜问。   海哥打急了嗓门非常洪亮,有次他抽烟的时候还能隐约听到海哥在嚷,驴哥你下次能不能把视野做好点!   “是。”小帅哥笑了笑,“我还知道你们AD叫韩爷,上单叫驴哥,还不爱做视野……”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沈瑜伸出尔康手阻止了小帅哥的公开处刑,“兄弟,你也留个名吧,以后见面好打个招呼。”   “我叫何平,平安的平。”小帅哥说。   沈瑜这次是真的震惊了。   “你居然叫何平。”沈瑜瞪大了眼睛,“一个一脚能给小混混踢出条抛物线,拿板砖砸人脸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兄弟,叫和平?你也太辜负家里人的期待了吧。”   何平先是一脸迷茫,之后就开始乐:“好像是挺辜负的。”   “其实光看脸的话还是挺和平的。”沈瑜叹了口气。   “你光看脸也挺和平的。”何平说,“为什么居然能跟人在厕所里打起来,还是那么恐怖的厕所。”   “其实就是刚被你拍晕那个傻叉小题大做。”沈瑜说,“我上周打了场球,那孙子是对面小前锋。我当时把他晃倒,他不服,在场上骂我还撞我想下黑手,我就稍微报复了他一小下。”   “怎么报复的?”何平饶有兴趣地问。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撞我那下之后,我又晃倒了他几次,然后进一个球就喊一句孙子,最后稍微赢了他几十分,又问了问他欣不欣赏爷爷的风姿。”沈瑜认真地回忆着,“也不是很过分吧?”   何平笑了下说:“当然不过分,以牙还牙嘛。”   他说话的样子真是一点也不和平,但同样不和平的沈瑜完全没觉得事情有什么不对。   “只可惜还完就让人堵厕所里了。真想不到那傻逼这么输不起,还找打/手,得恨我恨成什么样了啊,那天场边有他女神吧,还得是看完球就不可救药的爱上我那种。”沈瑜叹了口气。   何平被逗得笑了半天,沈瑜也跟着笑,笑着笑着,他的电话响了。   沈瑜以为是韩牧等太久着急了,所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看清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后,原本愉快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他在何平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按了拒接,然后把手机揣回口袋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帅哥就是攻哈。我们戏精出场都披马甲。 第4章 瞬间爆炸   “不接吗?”何平有点好奇地问。   “嗯。”沈瑜板着脸应了一声。   刚刚看到屏幕上“沈夏”两个大字之后,沈瑜的心情瞬间down到谷底。   何平没想到沈瑜的语气这么僵硬,愣了下然后问,“是纠缠不休的小学妹吗?”   沈瑜并不想在刚认识的人面前显得很任性,所以他笑了笑:“我还真没遇到过这种生物,你是深受其害么?”   “倒也没。”何平也笑了笑,自然地转换了话题,“你是不是该上去了,我刚好像看见你们那个声音很洪亮的队长从二楼往下看来着。”   “卧槽?”沈瑜一个激灵,在楼下耽误的时间好像是有点长,“溜了,有空再聊。”   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黑房时,海哥又凉凉瞟了他一眼,沈瑜不敢说话,赔个笑脸钻到自己位置上开机。   英雄联盟高校联赛下周就要开始省赛,师大之前每年都能打进全国总决赛,最好成绩是八强。但今年是队长海哥的最后一年,全队都希望这次能更进一步,让他光荣退役。   为此,校队全员在红点网咖废寝忘食地训练,已经打了快半个月的高强度组排。   沈瑜在队里的位置是辅助,他是全队单排分数最高的,峡谷王者六百分,排名国服前二百。韩牧是ADC,也就是射手,跟沈瑜搭档走下路。   沈瑜大号和队友不在一个区,现在用的号是韩牧给的,上线之后直接进了海哥的队。   还没开始排,左下角聊天框忽然弹出来一条新消息。   -女人是老虎:小宝贝今天过得好么~又是想和你网恋的一天~   我靠!   沈瑜被这句话吓得右眼皮一阵跳,手一抖把队都退了。   海哥立刻大吼一声:“沈瑜怎么了!”   沈瑜赶紧又点进队:“没事,手滑!”   这戏精怎么又冒出来了!   沈瑜这号ID叫木木的小宝贝,是韩牧高中给他前女友养的号。   就因为这个ID,沈瑜在打大师晋级赛的时候,被对面AD,也就是这位女人是老虎加了好友。   客观来说,女人是老虎操作很好,那盘他把韩牧头都打飞了——这也是分奴沈瑜通过他好友申请的原因。   没想到女人是老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宝贝~网恋么~”   沈瑜估计这人是搞错了,解释说老子是男的,没想到女人是老虎说我不介意,还我是AD,你是辅助,我们理应同命相连比翼双飞之类的嘚吧了一堆。   沈瑜面无表情地看他刷屏,心想你不介意我介意啊朋友,最后他被烦的威胁说你再废话老子删好友了,女人是老虎这才安静下来。   这次沈瑜依然没搭理女人是老虎,对方却在沈瑜开始排队的同时点了排队。   沈瑜顿时产生了种不祥的预感,这人明显是想排到他对面。   他不太想跟女人是老虎打,对线压力太大。但师大的目标可是全国冠军,连个路人都要躲着,那就太没骨气了。   比赛开始,沈瑜先看加载界面,组排高分段人很少,这么对排很容易撞车。   果然,女人是老虎排在对面,选了个卡莎,连英雄原画看上去都得意洋洋的。   这盘沈瑜卯足了劲要赢,可惜事与愿违,女人是老虎打得非常凶,他本身水平高,线上给的压力很足,活活把韩牧从峡谷大师揍成了铂金水平。   眼看下路劣势巨大,队友失误连连,黑房里一片死寂。   沈瑜有些烦躁,这盘韩牧打得属实下饭,但没办法,那是韩牧,他只能忍着。   这盘已经没了,等15分钟投降下一盘吧。   但女人是老虎好像没有消停的意思,他再一次拿下双杀,然后在公屏说话了。   -女人是老虎:改个名来跟我双排吧~三天带你上王者~   -韩牧飞快地回复:带你自己的不行么,非要抢我的?   沈瑜看着这两行字愣了愣,女人是老虎和韩牧开始在公屏斗嘴。   ?   那孙子挑事儿就算了,丫本来就神神叨叨的。   韩爷你是几个意思啊?   沈瑜看着聊天信息一行行刷出来,针锋相对带着调侃,他们在公屏仿佛沈瑜不存在一样聊他,这让沈瑜情绪有点炸。   因为小时候的一些事,他挺不喜欢被人指指点点,哪怕开玩笑也不太行。属于被人指着说两句就能上去干一架的那种。   上大学之后沈瑜的脾气有了些好转,但现在这状况显然是逼着人上火。   沈瑜深吸一口气,默念了三遍我是一个性格和善的人,然后憋着火站起身来:“这盘没得打了,我下去透透风。”   四个人同时转过身来看着他,从他们小心翼翼的眼神里,沈瑜瞬间意识到,自己这点儿怒气完全没压住。   “我陪你去?”韩牧大概是猜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你坐着别动。”沈瑜用这一句简单的话撒了个气,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   今天可真够不顺的,下楼时沈瑜不住的琢磨。抄个近路差点跟流氓打起来,抽根烟被傻叉堵厕所,玩个游戏让人暴打还被调/戏,狗韩牧居然还助纣为虐。   很生气,气到必须吃好吃的才能恢复。   在货架边上转了三分钟之后,他感觉自己是恢复不了了。   白桃味薯片、柠檬味薯片、樱花味薯片……老夫最爱的烤肉味呢!这超市也太小清新了吧,小清新一点也不好吃知道么!   就在沈瑜原地发怔,怒火直线飙升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肩膀。   沈瑜回头,第一眼看见的是对方怀里的三包薯片。   烤肉味,嘎嘣脆。   沈瑜愤而抬头,想看看这位抢他零食还敢拍他肩膀的罪魁祸首。   继而映入眼帘的,是何平的脸。   沈瑜愣住了,他张张嘴想说话,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夺食之恨的对象居然是救命恩人,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真巧。”何平笑了笑,“你也下来买东西啊。”   “是啊。”沈瑜此刻连表情都懒得管理了,他勉强扯扯嘴角挤出一个有点走形的微笑,算是表示友好。   “来买什么?”何平又问。   沈瑜没回答,他总不能说我来买你手里的东西吧,但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看向何平怀里的薯片,那熟悉的包装此刻正在闪烁着美食番里才能见到的blingbling的金光。   何平看着他,笑了笑把手里的薯片递过去:“咱俩换一下吧,我吃你那个味的。”   “真的?”沈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世界上存在用烤肉味薯片换樱花味薯片的天使么?   “关爱暴怒少年是每个人应尽的责任与义务。”何平笑了笑说。   “啊?”沈瑜狠狠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这个……特明显么?”   “脸都快拉到地上去了。”何平说,“介意我问问发生什么事了吗,不会是因为没薯片了吧?”   “朋友,我看起来这么幼稚么?我是打游戏的时候遇到个小脑残……”沈瑜说到一半,忽然感觉因为薯片没有烤肉味的生气,和因为打游戏遇到脑残生气可能幼稚的程度差不多,他赶紧咳了一声,“反正那什么,就那么回事儿,懂吧。”   “啊,懂了。”何平完全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其实我没懂但是我可以装懂”的表情,在沈瑜的尴尬指数再次升级之前,他笑了笑,“对了,刚才忘跟你说了,加个微信?”   “好。”沈瑜立刻拿出手机,一方面他也想加何平,另一方面现在不管干点什么至少场面不会这么尴尬了。   何平把自己的微信码递了过来。   沈瑜刚要扫,眼前,何平的手机屏幕忽然一黑,接着变成了来电状态。   屏幕正中闪烁着来电人的名字:   糖糖   后面还带着一个像是在大声宣告 “我和号主关系非同一般”这个事实的粉色小桃心。 第5章 怕是个中央空调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沈瑜看着何平,何平看着手机,随后又看向沈瑜。   短暂的目光交汇之后,何平果断挂掉了这位糖糖爱心的电话:“来,再扫一遍。”   沈瑜诧异地看着他:“你就……把人家电话挂了?”   “是啊。”何平很淡定地说,“你刚才不也挂人电话么。”   “那情况不一样。”沈瑜说,“这个糖糖爱心不是你女朋友?”   何平愣了一下,然后开始笑:“糖糖爱心?不是,我没有女朋友。”   不是女朋友起这么暧/昧的名字!沈瑜无力吐槽,何平又把手机递过来,沈瑜刚要扫,何平的手机屏幕又一黑。   第二次变成了来电显示状态,屏幕正中闪烁着来电人的名字:   心心   后面还带着一个金色的小星星。   何平再一次果断挂掉了心心星星的电话,看了看沈瑜,没说话。   沈瑜也没说话。   他这个时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想抱一抱拳表达自己的佩服之情。   何平沉默了一会儿说:“再扫一遍吧?”   “行。”沈瑜没忍住,又补了一句,“你业务还挺繁忙。”   “你听我解释。”何平说。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屏幕第三次黑了。   这次的来电人叫甜甜。   名字后面倒是没有后缀了。   何平第三次挂掉电话,两人面面相觑。   “我现在相信你没有女朋友了。”沈瑜诚恳地说,“女朋友根本没法带给你这种快乐。”   何平发了半天愣才叹了口气:“我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几个是纠缠不休的小学妹?”沈瑜想起刚才自己按沈夏电话时候何平问的话,没忍住乐了。   难怪何平对于自己挂人电话这事一点儿没觉得奇怪,就看他按掉电话继续玩手机这套操作,遇到这种情境已经应对得相当熟练。   何平愣了愣,也乐了:“算是吧,反正是真的纠缠不休。”   沈瑜也叹了口气:“还是你扫我吧,我再扫几次是不是你们全校女生的小名我都知道了。”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就在沈瑜把二维码递给何平让他扫的时候,沈瑜的手机屏幕也黑了。   沈瑜手机比较破,来电话的瞬间卡了一下,这短暂的时间里他内心震惊了一百次,心想自己不会是触发了什么扫码接电话的神奇系统吧。   然后他再一次看到屏幕上闪动着的沈夏两个大字。   沈瑜毫不迟疑地挂断,把手机放回兜里,和何平开始新一轮的面面相觑。   沉默了好一会儿,何平小心翼翼地问:“又挂了啊?”   “彼此彼此。”沈瑜说,“等会儿,什么叫‘又’?”   “实在是不好意思,但是我看见人名了,这个跟刚刚打你电话那位是同一个人吧?”何平问。   “嗯。”沈瑜点了点头,想了想补充道,“是我妹妹,同父异母的。”   沈夏的事或者说自己家里的事,沈瑜不愿意跟外人讲,即便是跟他关系最好的韩牧也就只知道他在家里不太愉快,至于现在的后妈是亲妈的小三但是亲妈离婚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把自己丢给了出轨的亲爹这些事,他没跟任何人提过。   这种情节恶心自己一个人就足够。   但可能是因为何平某种意义上是他的救命恩人,可能是因为他俩没那么熟却有着让人欣慰的共同点,也可能单纯因为何平长了张一看就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脸,沈瑜居然没费什么力气就说出了沈夏是他妹妹这个事实。   同父异母的妹妹,无论如何也不想接的电话,只要稍微看过电视剧的人都能猜到其中藏着多少狗血情节,何平很识趣地没追问。   “我感觉这个码是扫不上了。”何平说,“你直接把微信号告诉我吧。”   何平的微信名叫“D”,这让沈瑜有点惊讶,毕竟何平俩字的全拼里根本没有D这个字母,但他对何平的兴趣还没大到连微信名的来历都要问问的程度。   沈瑜又把何平的头像点开看了一眼,是一张手的特写,清瘦的手腕,修长的手指,指缝间透出湛蓝的天和很不错的阳光,手腕上一串紫檀念珠非常抢眼。   “这是你的手?”沈瑜问。   “嗯。”何平说。   “照得很帅。”沈瑜夸了一句。   “谢谢。”何平笑笑。   如此没有营养的对话让沈瑜感到有点尴尬,为了逃离这种情绪他开始翻何平的朋友圈,何平发的朋友圈很少,跨度大概几个月,沈瑜在里面看到了隔壁理工大的操场。   “你是理工的?”沈瑜问。   “嗯。”何平说,“理工土木系,大一。”   “我在隔壁师大。”沈瑜笑笑,“离得不远。”   何平“嗯”了一声,也开始翻沈瑜朋友圈,沈瑜朋友圈内容很单一,除了吐槽每天排位遇到的弱智队友,就是哈哈哈哈爸爸连胜了,间或插一点校篮训练的东西。   何平看着看着,清了清嗓子说:“那什么,瑜哥,我能求你个事儿吗?”   “嗯?”沈瑜看了他一眼。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何平咳了一声,“就是……你是师大英雄联盟校队的是吧,我玩联盟好多年了,但是一直比较菜,你能带我上个黄金吗?”   上黄金?   沈瑜确定自己没听错之后,发了半天的愣。   心里产生了一种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的感觉。   黄金算是英雄联盟的入门段位,而玩联盟第二年沈瑜就上了王者,中间隔着整整六个大段,有种上了大学回看幼儿园的感觉。   何平这种又能打又好玩的帅比,居然分段还不到黄金,而且沦落到要求人上黄金的地步……虽然这几个要素之间也没什么关系吧,但就是让沈瑜有点惊讶。   “行么?”何平看沈瑜没答话,又试探着问了一次。   “没问题,小意思。”沈瑜回过神来,一拍何平的肩,“回去等我微信你吧,好兄弟。”   何平笑逐颜开:“谢谢。”   “你们俩结账不结账了!”收银台大妈一声吼,彻底打断了两人的友好会谈。   “结!”何平扬了一下手里的薯片。   就在他抬手时,有点过分宽大的袖子从他手腕上滑了下来,一瞬间沈瑜清楚地看到,何平的手腕内侧到小臂,有一道差不多十厘米长的,触目惊心的鲜红伤口。   “你……”沈瑜愣了愣,嗓子顿时有点发紧,他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喊出声来,“手怎么搞的?”   “一点小意外。”何平若无其事地把袖子放下来,用小指拢住袖口,接着走到收银台那儿结账。   他若无其事,沈瑜可没法若无其事,那道伤口的规格在他看来相当触目惊心,而且何平完全不加处理就把伤口摆在那儿的处置方式也让沈瑜担忧。   结账时他尚可以安静如鸡地站在边上,走出超市之后,沈瑜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知道何平可能还是会敷衍,仍然硬着头皮问道:“这是刚在胡同里弄的?”   “是。”何平说,“一点皮肉伤,不用在意。”   “皮肉伤也不能不处理啊,一米多长一个大口子,分分钟感染给你看啊朋友!”沈瑜有点着急,说的话也夸张起来,“你至少去消个毒止个血吧?”   前面的何平突然停下来转过头,沈瑜没防备,差点撞在他身上,抬头却见何平又笑得嘴角带了个小酒涡,一脸开心。   “行,那我现在去趟校医院。”何平笑着说,“这些不拎回去了,你拿着吧。”   于是沈瑜一脸懵逼地接过何平塞过来的樱花薯片,还没来得及问他受伤有什么好笑的,就看何平挥挥手下楼走了。   奇奇怪怪的人。   沈瑜没心思多琢磨他,抱着零食回到黑房,屋里四个人立刻用饿虎扑食般的目光盯紧了他的手。   “烤肉,樱花,自己选吧。”沈瑜扬了下手里的包装袋,“别问我为什么落差这么大。”   根本没有人问,所有人都在抢着喊我要烤肉,一瞬间三袋烤肉薯片被瓜分殆尽,最后韩牧说:“我要樱花的吧。”   沈瑜把那包樱花味薯片递给他时,韩牧挺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没事儿。”刚跟何平扯了那么半天,沈瑜的气已经消了,“你也就是嘴欠了一下,我也就是……”   “脾气小爆了一下。”韩牧接口道。   “对。”沈瑜笑笑。   估计是走背字到了头,运气开始转弯,女人是老虎被沈瑜删了之后没有再臭不要脸的加他,后面也没再排到,他们连胜了一下午。   “辛苦了兄弟们。”看着一页绿的战绩,海哥满意地收拾着外设,“回去好好休息。”   “不辛苦。”韩牧说,“这周末就比赛了吧?”   “对,省海选赛。”海哥说,“这场不用担心,好多玩票的,有的队甚至还有白金选手。”   白金也就比黄金好一点,在沈瑜看来只能说勉强会玩这个游戏。   说到黄金就想起何平,也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情况。   沈瑜把鼠标线草草缠了一下扔进包里,给何平发了条微信。 第6章 连坐双排   -沈瑜:你手怎么样了?   何平很快回了一张图片,手腕被缠得鼓鼓囊囊,看着有点喜感。   -何平:校医院的姐姐跟你一样紧张过度。   扯淡,这单纯是对伤员的关心好吧。   何平接着又发来一条:什么时候带我上黄金啊瑜哥。   沈瑜回复:你把号发我吧,有空我就帮你打了。   何平说:别啊,带我双排可以吗。   双排,emmmmm   沈瑜的表情有点麻木。   “哇你是最强王者哦那你能辅助我一下吗”这句话他已经听到耳朵起茧了,开始他还顾忌着同学情面,面带围笑地一起打两盘,后来就发现水平差着几个大段自己会被ADC气死不说,好不容易拿了人头对方还会兴奋地喊“看我杀/人了我牛逼不牛逼有没有王者水平!”   ……大哥不是我消耗了对面三分之二血我开的人我挂的点燃我撕心裂肺地喊你上然后你就平A了两下吗?   总之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几次之后,沈瑜现在已经是这样了:   “哇你是最强王者哦那……”   “不我不是。”   他正想用同样的语气给何平回一句“不可以”,何平的微信又发过来了。   -我一直只玩ADC,想找个厉害的辅助教我配合,带我玩几盘可以吗,你让我干嘛我就干嘛。   沈瑜手指顿了顿,硬是没按下发送键。   何平刚帮了自己很大忙,他那串紫檀念珠很漂亮,他说话有意思,最主要的是沈瑜对他挺有好感。   沈瑜觉得自己真是很没有坚持:等我周末打完海选赛吧。   -何平:高校联赛么?最近老听我们校队的说。   沈瑜有点惊讶:你认识你们校队的?   -何平:认识,但是没熟到能觍着脸让他们带我上黄金的地步。   沈瑜笑出声,走在身边的韩牧震惊地转脸看他,沈瑜摆摆手说,没事,接着走。   然后继续低头发微信:那不出意外的话,周末咱俩双排,我带你上黄金。   -何平:要是出意外了呢?   沈瑜还从没见过这么不落俗套的脑回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但当他顺着何平的问题脑补了一下每年省四强打底的师大校队折戟海选赛的场景后,眼前瞬间出现了海哥冷漠阴森的神情。   -沈瑜:出意外的话,你带个黑塑料袋来师大拼我的尸体吧。   何平那边沉默了半天,最后说,我拼图玩得不好,所以你比赛一定要加油。   沈瑜心情复杂地说,好的,谢谢。   ——   周末很快到来,海选赛随即开始。   市里有三个赛区,师大分到了最近的那个,比赛地点是红点网咖。   虽然每个赛区只有一个晋级名额,堪称竞争激烈,师大还是轻松拿了第一出线,比赛打完才下午五点多。   韩牧本来说要跟沈瑜一起再玩会儿,谁知道刚换到黑房,地质学老师就来了电话,说韩牧翘课太多作业没交即将面临挂科,让他赶紧去谈话,顺便把之前欠的作业补回来,韩牧只得抹着眼泪匆忙离去。   沈瑜开机的时候,何平的微信过来了。这两天他们都没联系,只有上午出发之前,何平给他发了句“加油”。   -何平:出意外了吗?我在买塑料袋了。   沈瑜乐了:别买了,准备迎接你人生第一个黄金吧。   何平的回复倒是让沈瑜有点意想不到。   -何平:你在红点么?在的话我过去。   -沈瑜:我在,不过你不用特意过来啊,双排连语音就得了呗。   -何平:我在外面办事呢,正好快到这儿了,宿舍打游戏有点蛋疼。   沈瑜既没有很想跟何平一块儿呆着,也没有非不能跟何平一块儿呆着,所以他说,你要是顺路就过来吧,我还在平时那个黑房。   等了大概七八分钟,何平风风火火冲上楼,还是黑色外套黑色长裤,背着个挺大的双肩包,在前台开了机后径直冲向黑房。   就这么短短几步路,好几个女生在偷偷打量他。   “晚上好。”何平推开门时,看着沈瑜笑了笑,唇角勾出浅浅的酒涡。   “晚上好,万人迷。”沈瑜从余光能清楚地看到,那几个女生还在往这边瞟。   “万人迷可还行。”何平叹着气摇摇头,把包往角落的空位上一扔,在沈瑜左边坐下。探手开电脑时,他手腕上的紫檀念珠和桌子磕碰,发出一声轻响。   沈瑜忽然发现何平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气息,像白水寺里的味道。   “你手怎么样?”这阵檀香味让沈瑜有点晃神,他赶紧抓住飘到嘴边的第一个问题问了出来。   “基本没事了。”何平说着挽起右手袖子,绷带已经拆了,就剩下两条创口贴,“要我说这个都不用,校医小姐姐非让我再贴几天还得去换药。”   “校医小姐姐是舍不得放你走吧,这么可爱一小帅哥。”沈瑜说。   “真的?”何平笑笑,侧过头来看他。   “真的假的你得问校医小姐姐去啊。”沈瑜说。   何平“哦”了一声,注意力很快转移到沈瑜面前的外设上。   “这不是网吧的东西吧,你们王者都是自带鼠标键盘打游戏的么?”何平好奇地问。   “对,别人的外设用不惯,操作会变形。”沈瑜说,“键盘还好一点,鼠标我必须得用这个型号的,要不根本没法走位。”   “大佬就是不一样,我都用不出区别。”何平连连赞叹,象征性比划了下网吧的鼠标,“我微信发号给你。”   沈瑜对何平印象还是挺好的,满心想着要在他面前装个逼,所以第一盘他拿了自己最擅长的英雄派克,这个英雄击杀能力很强,是个可以carry的辅助。   开局7分钟,沈瑜8-0。   “你也太厉害了吧。”何平很惊讶,“我感觉我什么都没干啊。”   沈瑜看了眼何平的战绩,只有孤零零的3个助攻,他叹了口气:“我拿了8个头你一共就摸着对面三下,可不是什么都没干么。”   何平听着就笑起来:“好像还真是。”   随便打个三连胜,何平的号到了晋级赛。   “是不是还得打好久,我请你吃晚饭吧。”何平说,“你喜欢吃什么?烤肉?火锅?”   “就上个黄金的事儿弄那么严肃干嘛。外卖点个炒饭就行。”沈瑜没当回事。   “对你来说就是上个黄金,对我来说是玩这游戏三年来头一次摸到黄金的大门,这么重要的事情是不能用一顿外卖来打发的。”何平义正言辞,“请你正视我的诚心。”   沈瑜乐了:“那改天吃火锅去吧,我一般上分的时候不愿意分心干别的,影响状态。”   “成,那你记着这事儿。”何平打开外卖软件,“想吃什么炒饭?”   ——   十一点多,任务圆满完成。   沈瑜打开微信时发现韩牧来了几条消息,问他人在哪儿要不要接,沈瑜说不用,然后把微信关了,一扭头发现何平挺好奇地看着他。   “女朋友查岗?”何平问。   “不是。”沈瑜说,“我没女朋友。”   “你居然没有女朋友,不正常啊。”何平顿了顿,开玩笑地说,“那是男朋友?”   “靠。”沈瑜瞪了他一眼,“想什么呢。”   “我错了。”何平立刻道歉。   沈瑜叹了口气:“也就是看你长得好看我才不跟你计较,换个别人现在他已经被嵌在墙里了。”   “你是很讨厌同性恋吗?”何平好奇地问道。   “那倒没有,我只是不喜欢别人拿我开这种玩笑,尤其是跟男生的玩笑,他们总是说的特别过火。”沈瑜说。   “我明白。女生脸皮薄,他们说的时候总得顾虑人家情绪,男生比较不要脸一点儿,开始了就停不住。”何平说。   “是。”沈瑜说,“你对这人没想法,还天天有人把你们俩凑一对,说一些特别过分的话,这种事就很烦。”   “我理解了。”何平说,“所以说,给你发微信的这人,天天跟你凑一对么?”   “没,现在把我俩凑一对的就你一个,我就是站在道德高地上谴责你一下。”沈瑜说,“这是韩爷,你记得吧,我俩关系挺好的,有空可以让他教教你。”   “那倒不用。”何平不假思索地说,“我有时候脾气不太好,他可能受不了。”   “我没看出来你脾气不好啊。”沈瑜愣了下。   “分人。”何平说,“想想跟我练自由搏击那几位朋友吧。”   沈瑜回忆起那天擀面杖在空中划出的抛物线,不由笑起来:“我就当你在夸我了啊。”   话音刚落,手机又响,有新短信。   沈瑜习惯性地瞟了一眼,然后心情瞬间爆炸。   短信内容就一行字:爸让你接我电话。   发信人,沈夏。 第7章 沈夏的电话   沈瑜叹了口气。   沈经国一发话,这电话他就不能不接了。   ——这些年来他几乎不会违背沈经国说的话,但原因并不是对父亲的依赖和敬重,而是因为“不犯错误”是沈瑜苟且生存的方式之一。   这样一来,沈经国挑刺的时候他可以告诉自己: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中二虽可耻但有用,至少他熬过了这些年,不管是被同学嘲笑说你没爹没妈;还是发现自己的“朋友”只把自己当个笑话;甚至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亲爹要找小三,更想不明白为什么即使这样亲妈还是义无反顾放弃了他的抚养权远走高飞的时候……   都挺过去了。   “我得打个电话。”沈瑜调整了一下情绪,对何平说,“估计要怼人,为了不吓着你我出去接吧。”   “不用,就在这儿吧。”何平笑了下,“与其出去吓着别人,不如让我了解一下你的真面目。”   沈瑜想了想说:“行,那一会儿我要是砸东西你拦着我点。”   何平惊讶地眨眨眼睛,像是在说你如果砸我一定会认真观赏的。   沈瑜没来得及再说话,手机铃声已经响了起来,沈夏的大名在屏幕上一闪一闪。他叹了口气,接起电话。   何平单手托腮,认真地看着。   沈瑜接电话的时候神情很冷淡,眼帘垂着,睫毛显得格外长,鼻梁直挺,浅红的唇微抿,像个精致冰冷的瓷人。   没等沈瑜说话,尖锐的声音已经穿透话筒撕裂了何平的耳膜,他离电话可是有八丈远。   “沈瑜你架子可真大啊,我爸不说你就不接电话是吧?”沈夏大声质问着。   沈瑜将手机拿远了点,没回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听沈瑜不答话,沈夏冷笑着继续:“你以为我想给你打电话么?这天底下就没见过脾气比你还臭的人。要不是我妈看你可怜,跟爸说让我……”   “有事说事,没事挂了。”沈瑜直接打断。   听沈夏说第一句话时,何平还觉得可能叛逆期的小女孩脾气多少有点爆,但第二句话让他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一般的叛逆期小姑娘可没这么字字诛心,她给人感觉就像是自恃宠爱逼宫正房的小三……沈瑜说过这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可能还真就是这个情况呢。   要是这样的话,沈瑜对沈夏的态度简直已经很客气了。沈瑜他爸为什么不亲自给他打电话,非要交给这么个关系微妙的妹妹来打?   沈夏发泄似的在那头弄出一阵杂音,然后才说:“爸生日正好是端午节假期,问你回来不回来。”   “哦?”沈瑜的语气难得有了个上扬。   “你大二了应该挺忙的吧?”沈夏说,“我估计你也不想回来,所以……”   “你估计错了。”沈瑜再一次打断了沈夏的话,他嘴角扬了一下,,眼里的寒意却毫无化冻迹象。   沈夏那边声音像是被掐住了一样戛然而止,顿了几秒她才说:“你能不能别这么虚伪!你明知道见了面大家都不开心,你也不可能想见我妈!”   “这是什么话,孤苦伶仃在外面求学,我很想家的。”沈瑜说,语气很平,甚至有点……戏谑?   何平清楚地看到他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发颤的手指,指尖狠狠掐着手机,以至于指腹呈现出不太均匀的血色。   真的想家吗?   沈夏沉默了。   “你如果不想我回去,就直接去跟我爸说,让他来告诉我是沈夏不想看见我。你如果不说,那我就理解为你们也很思念我,咱们端午节见。”沈瑜笑了笑。   沈夏继续保持着沉默。   一秒,两秒,三秒……第十秒的时候她尖叫了一声:“你有病吧!”   然后瞬间挂断了电话。   沈瑜几乎在同一时刻倒回椅子上,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他闭上了眼睛。   刚刚两人准备离开,所以何平已经关了灯,现在黑房里一点光都没有,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过了几分钟,何平才小心翼翼地问:“瑜哥,你还好吗?”   “不太好。”沈瑜闭着眼,一片黑暗,刚刚的愤怒,还有情绪失控的感觉都还没有完全消褪,整个人有轻微的眩晕。   “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了你可能会生气,你要生气的话最好揍我不要砸电脑,因为我比这个显示器耐揍一点,而且电脑我赔不起。”一旁,何平挺小心地说。   沈瑜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混乱到暴躁的思绪因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竟然稍微平和了几分。   “说。”沈瑜把目光转回眼前的地面。   “就是你跟你家里,关系应该不太好吧?”何平说,“那为什么她让你可以不回家,你还非要回去?”   沈瑜沉默了一会儿,何平身上的檀香味让他想起白水寺屋檐下的风铃,有种想倾诉的感觉。   短暂的纠结之后,沈瑜说:“我四岁爸妈离婚,之后我爸立刻跟现在这个女的领了证,那时候她已经怀了沈夏,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么?”   何平点了点头,小三带球逼宫的情节,沈瑜继续说下去。   “我爸是一个特虚伪的人,他想看到的就是我们四个和和睦睦,不管是我对她们还是她们对我,这样他就会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做错……怎么可能。”沈瑜冷笑。   “不过正因为这样,这些年我和她们基本就是个互相恶心看谁先顶不住的过程,她们想洗白自己,我正好相反,就拿过生日这件事来说,我一定要让她们亲口说出不想看见我,在我爸面前撕破她们那副母慈女孝的面具。”   何平的眼神有些黯然:“可如果她们硬撑着不说,你真就回去吗?回去见到这些人,肯定还要吵,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我如果不回去,他们阖家欢聚其乐融融的,凭什么。我回去好歹还能恶心他们,杀敌一千,至少杀了一千对么,至于自损那八百我无所谓,反正我也什么都不剩了,大家一块儿死吧。” 沈瑜笑着说,笑容就像和沈夏通话时那样,带着令人心疼的嘲弄。   何平叹了口气。   “吓着了吗。”沈瑜看到他叹气,反而笑得更灿烂,“他们老说我记仇偏激心眼小,没办法,我这人就这样。”   “跟那些词倒是不沾边,那种家庭环境下你长成现在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何平看着他,又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你自我保护的方式稍微有点过激。”   自我保护这个词像一根针,毫无预兆地刺痛了沈瑜,进而恼怒的感觉涌上来。   “你觉得凭他们三个能伤到我吗,还自我保护?鸡汤喝太多了吧。”沈瑜转开头不想再跟何平有目光接触,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   “对不起,我收回。”何平在边上说,“但是刚才你说那些话的时候,就像个把浑身刺都竖起来的小刺猬。”   “操。”沈瑜骂了一句,刚才那根针如果说真的把他浑身刺都扎的竖了起来,何平现在这种冷静却又不容置疑的态度,就让他整个人又泄了气。   “我得跟你科普一下。”沈瑜把电竞椅的靠背调了调,整个人躺下去,转移了话题,“能把浑身刺都竖起来的那个不叫刺猬,叫豪猪。”   “豪猪听着也太不可爱了。”何平说。   “行吧。”沈瑜拿手背挡着眼睛,黑房里其实根本就没光,可这个动作能给他一种隐匿的安全感,“我是不是有点中二,满脑子别人都对不起我我要报仇什么的。”   “完全没觉得。”何平说,“要真说的话,你……”   他的话到这里停住,沈瑜问:“我怎么?”   “说了你又会生气。”何平有点犹豫,“我是来找你带我上分的,不是来惹你生气的。”   沈瑜抬起手背看了他一眼,笑笑:“你现在说这个也太晚了吧,赶紧的。”   “我挺心疼你的。”何平说。   沈瑜愣了一会儿。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何平在旁边一脸紧张地看着,等到他把鼠标键盘都收好了,才小心翼翼地问:“瑜哥,你这是准备跟我恩断义绝了吗?”   “是的呢。”沈瑜笑了笑,“那这位恩断义绝的朋友要跟我一块儿吃个夜宵去吗?”   并没生气,倒是……挺意外的。不只是意外于何平说的话,也意外于自己跟他相处时,会久违的整个人放松下来。   “啊?”话题跳得太快,何平怔了怔。   “气得我都饿了,又不想一个人去吃。”沈瑜说,“你请我怎么样,不是还欠我一顿饭。”   “请是没问题。”何平毫不犹豫,“不过这是对小可怜的人道主义关怀,不能算成刚约好的那顿。”   “随你。”沈瑜笑笑,“我还头一回见到上赶着请人吃饭的。”   “毕竟是圆了我黄金梦想的大哥。”何平说,“伺候好了没准还能圆我的白金梦想和钻石梦想。”   “你先圆了我的夜宵梦想,别说白金钻石,王者都给你搞定。”沈瑜站起身,“走吧,去食堂街。” 第8章 戏精登场   师大、理工还有隔街的财会学校构成一个三角形,食堂街在三角形的重心上。   正是夜市摆摊的黄金位置。   街如其名,食堂街俨然是三所学校的后食堂,之前校队训练晚了,沈瑜经常跟韩牧他们一块儿过来。   何平听到食堂街这名字居然露出一头雾水的表情,这让沈瑜很惊讶。   “你真是理工学生么!”他瞪着何平,“学生证拿出来我看看。”   “我真是啊。”何平一脸无辜,“但我是大一新生嘛。”   “现在大一下半学期了,哥哥。”沈瑜完全没有被这个理由说服。   “我还是死宅。”何平越发无辜。   死宅这种生物身上什么都可能发生,沈瑜顿时无话可说,冲他抱了抱拳。   正值周末,街上人很多,卖手抓饼冷面铁板烤串麻辣烫等等乱七八糟小吃的摊贩叫卖声混杂在一起,还有滋啦滋啦的油炸声,空气中混杂着一种奇怪却好闻的香气,整条街都显得很热闹。   “带你去吃这儿最好吃的麻辣烫。”沈瑜说,“你能吃辣吧?”   “没问题。”何平笑笑。   沈瑜说的麻辣烫在食堂街东口,名叫“胖姐麻辣烫”,胖姐边上还有矮叔、瘦爷、高妹等一堆亲戚摊位,但只有胖姐的大牌子前面排着形如中国结的卍字长龙。   “哇。”何平惊讶地看着这条大长队,皱了皱眉,“这得排多久啊。”   “还行,他们家出餐挺快的。”沈瑜说,“汤底比别家好吃太多了,换个摊就不是这味道,你要什么?”   “跟你要一样的吧。”何平说。   “行。”沈瑜一笑,“两个人一共26,发红包就行。”   何平愣了愣:“你连价钱都记着啊?”   “我老跟韩爷来,吃多了就熟了。”沈瑜说,“就是我那个打AD的室友。”   “你俩关系不错啊。”何平说。   “确实不错。”沈瑜说。   点完单在边上等的时候,沈瑜给何平讲了点英雄联盟的技巧,何平边喝奶茶边点头,听得很认真。   说着说着,沈瑜瞧见个一头长发的男生往他们这边走来,手里捧着杯颜色很灿烂的饮料。   这人头发梳得略显凌乱,普通人弄这个造型很容易变成犀利哥,但他五官还不错,可以强行归到艺术气质那一拨里。   长发男是从何平背后过来的,何平没留意到他,沈瑜也不确定这人是不是来找他俩的,所以没有出声提醒。   因此,在长发男从身后“啪”地一拍何平肩膀时,何平差点一抬手把他掀了出去。   拳头离长发男还有几厘米的时候,何平终于勉强收住了手,他看着长发男,表情有点复杂地顿了顿:“是你啊,吓死我了。”   “何哥反应还是那么快。”长发男咧嘴一笑,“你怎么在这儿呢,你……”   “我陪朋友来吃个夜宵。”何平打断了他,指指站在边上的沈瑜,“这是沈瑜,瑜哥这是我朋友,刘旒。”   “沈瑜?”刘旒愣了一下,“他……”   “他是师大英雄联盟校队的,很厉害。”何平笑笑说,“刚才还带我上了黄金。”   沈瑜心想上了黄金和很厉害可不能画等号,不过刘旒的反应大得出乎他意料。   刘旒嘬饮料的动作一下停住了,两腮凹出一对有点滑稽的窝,他猛地瞪大了眼睛说:“带你上黄金?你说的是英雄联盟?”   “是啊。”何平得意一笑,“没想到吧,我都黄金了。”   刘旒弯着腰咳嗽了半天,再抬起头来时一脸似乎想要表现我踏马好羡慕但其实更多是你踏马在说啥的表情:“卧槽,是啊!你丫都黄金了!你怎么能抛下我们这群难兄难弟!自己一个人上了黄金!”   沈瑜在旁边想笑,虽然说黄金及以下玩家占了英雄联盟全部玩家的50%以上,但一晚上能碰到这么多还是比较稀罕的,这就是传说中的菜鸡扎堆?   刘旒拍了拍何平的肩膀,走过来冲沈瑜伸出手:“我叫刘旒,你也可以叫我六六六,何哥他们都这么叫。”   “我刚才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你名字真六。”沈瑜笑了笑,“你是学艺术的吗?”   “我是学计算机的,理工哪有艺术系。”六六六也笑,“不过你如果说我是编码艺术家,我觉得也没有什么问题。”   沈瑜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六六六说话挺逗的,但是有点跳,面对这种与众不同的人,他常常不知道怎么去应付。   “你跟何哥怎么认识的?”六六六自己把话接了下去,“何哥这人没什么朋友,太高冷了你懂吧。”   “懂。”沈瑜对六六六这句话大为认同,“其实就挺自然的认识了,他帮我……呃,打了一架,作为回报我帮他上了个分,再然后我俩就在这儿吃宵夜了。”   “哦。”六六六拖了个长声,好像有点想笑,“这倒确实是我何哥的风格,还得谢谢你了啊,我何哥从来没体验过黄金分段的滋味。”   “小事,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帮你上个黄金。”沈瑜说,“你是何哥朋友?”   “他是我好基友,跟我一个社团的。”何平在旁边插话说,“远足社。”   沈瑜一怔:“理工还有远足社?”   而且……死宅?参加远足社?总感觉有哪里很奇怪的样子。   “有啊。”何平说,“钻钻草丛,去河边抓抓螃蟹,去峡谷探个险什么的。”   六六六猛地又咳嗽起来。   “你没事吧?”沈瑜关心地问。   “没事儿……咳咳!呛了一口……没错我跟何哥都是远足社的!”六六六一边咳嗽一边说,脸都涨红了。   “远足体力很重要的。”沈瑜关切地说,“你这喝口饮料都能呛着的小体格,走长途可一定要注意呼吸啊。”   六六六艰难地看了沈瑜一眼,何平在边上说:“是,他代码写太多了,体力不好,每次都拖后腿,但是社团活动嘛,得照顾到所有人,所以也不会走太难的线就是了。”   “不走太难的线……走峡谷?”沈瑜疑惑。   “表面是峡谷,其实就是个山沟。”何平对答如流。   “懂了,我们实习的时候也老去这种地方。”沈瑜笑了笑,竟然有点羡慕,“师大要是也有远足社就好了,我们这种每学期进山实习一次的专业肯定能成为王者。”   “我也觉得是。”何平很是理解的点点头。   “成了何哥、瑜哥,我先走了。”六六六终于把气顺过来了,“我来帮妹子买奶茶的,妹子还等我呢。”   “嗯,好好约会。”何平体贴地说。   “得嘞。”六六六咧嘴一笑,“对了何哥,糖糖说晚上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你都不接,建议你赶紧处理一下。”   何平怔了怔,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有点精彩,六六六给他抛下一个飞吻,快乐地离开了。   “看来糖糖是你正宫啊。”沈瑜看着何平笑。   “没有,别瞎说。”何平立刻说。   “那是谁?心心?甜甜?”何平这态度让沈瑜更好奇了。   “都不是,跟你说了我没女朋友。”何平叹了口气。   “那男朋友呢?”沈瑜似笑非笑地问。   “……也没有。”何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勾勾嘴角,“你还真是记仇啊。”   沈瑜乐了,一拍他肩膀:“说对了朋友。”   麻辣烫终于叫到了他们的号,沈瑜去取了回来,两个人捧着碗边走边吃,不知不觉就溜达到了街尽头。   “这个真挺好吃的。”何平很自然的把沈瑜手里的空碗接过来,两个一块儿扔到垃圾桶里,“我送你回去?”   “我又不是小姑娘,还要人送。”沈瑜说。   “这么晚了。”何平说,“你不怕遇到财会学校的?”   提到财会学校,沈瑜就有点怂,他倒不是怕,但也不想没事找事。   “那你呢?不怕遇到财会学校的?”沈瑜问。   何平挑了下嘴角,高岭之花式的冷笑:“要怕也是他们怕我。”   “那你一会儿到宿舍了记得跟我说一声。”沈瑜没再拒绝。   “没问题。”何平的嘴角勾起浅浅酒涡。   ——   师大的宿舍是四人间,但沈瑜寝室的拿哥和昆哥都是本地人,在家里住,宿舍就沈瑜和韩牧两个人常年包场。   沈瑜推门进屋时韩牧正孤单地玩着电脑,听到声音才看了他一眼。   “老齐刚找你来的,说让你礼拜二那次训练必须去。”韩牧盯着电脑屏幕边操作边说。   老齐是校篮的小前锋,估计是替队长费少来传话的,最近为了备战高校联赛,沈瑜鸽了几次校篮训练,好在平时他打得还行,费少也没为难他。   “知道了。”沈瑜说,“我一会儿给老齐回个信息。”   “我还以为你也学拿哥和昆哥不回来了,剩我一个人独守空房呢。”韩牧估计是角色死了,得空转头看了他一眼。   “我不回来能去哪儿啊,你想太多了。”沈瑜失笑。   “网吧通宵啊。”韩牧惊讶地看了看他,“你才是想太多了吧。”   “……我草。”沈瑜无话可说,只能这样回答。   韩牧乐了半天,然后说:“你要洗澡快点,今天十二点全楼停水。”   沈瑜哎了一声抱着盆冲进浴室,洗完擦着头发回来,发现韩牧在看英雄联盟的视频。   “又是SKT?”沈瑜顺口问了句,SKT是韩牧最喜欢的战队,他迷恋这个队伍到了几乎痴狂的地步。   “放屁,SKT怎么能打这么丑的比赛。”韩牧说,“是理工的比赛录像。”   “理工?”沈瑜愣了下,提到理工第一反应居然想到了何平,“今天比赛的录像?”   “对,理工晋级十六强了,下一场打咱们。”韩牧还是盯着屏幕。   “理工来新人了?他们之前可不是能出海选的水平。”沈瑜回想着海哥拉他们忆往昔时历数的那些队伍,好像根本没提到过理工的名字。   “是,他们来了个新AD,特别牛逼。”韩牧说。   “有你牛逼吗?”沈瑜顺口问。   “大概顶两个我吧。”韩牧想了想说。   沈瑜立刻来了兴趣,韩牧好歹也是峡谷大师,国服前两千的水平,能让他心服口服的对手不多。   他凑到韩牧的电脑前,韩牧把镜头拖到下路,光标点在蓝色方的ADC英雄卡莎身上,沈瑜看到他的ID是BUT丶HE。   BUT是理工大的缩写,HE应该就是这个新AD的ID了。他?氦?Happy Ending?这什么奇葩名字。   韩牧拖了下时间轴:“这把理工打的是去年省亚军交大,看这AD操作。”   场景切换到中路一波团战,理工大这边人头落后,沈瑜看了眼数据板,理工四人负战绩,只有卡莎已经超神了。   团战以对面上单强开理工中单开始,理工中单瞬间被秒,卡莎开E隐身进场,先秒掉了对面AD,接着依靠灵活的走位闪开对面各种技能,完成了一波神奇四杀。   最后只剩下对面满血皇子和丝血卡莎,卡莎大招躲了皇子二连,五杀团灭对手。   一句话来形容这波团的话:卡莎利用四个木桩吸引火力,完成1V5。   沈瑜甚至都没记住理工其他四个英雄是谁,满脑子都是卡莎蝴蝶穿花般的走位还有极其流畅的输出节奏。从技能释放到走位再到平A,这个卡莎没有浪费任何一个输出的机会,是沈瑜最喜欢的那种敢打敢拼的ADC。   沈瑜觉得自己都要冒桃心眼了,卡莎应该有王者八百分,这还是保守估计。   “可以啊这人。”沈瑜说,“新生?大号多少分?”   “是新生。大号多少分不知道,理工的不告诉我。”韩牧说,“他叫何渡,我查了,以前应该也没打过城市赛或者青训什么的,基本就是一个横空出世的谜团。”   “一个很牛逼的横空出世的谜团。”沈瑜啧了一声,原来ID的HE就是何的意思,也太直白了。   出于辅助对顶尖AD的憧憬,他立刻对这个何渡产生了兴趣,于是翻开微信找何平。   何平两分钟前来了消息,说到宿舍了,食堂街很有意思,今天玩得很开心麻辣烫也好吃,谢谢。   沈瑜看着这条消息,脑袋里莫名其妙冒出“约会总结”四个大字。   他赶紧把这种想法删除,然后开始敲字,发送。   -沈瑜:认识你们校队的何渡吗?   作者有话要说:  何哥:我演起来了!   掉马倒计时~~ 第9章 对校草没兴趣   -何平:听说过,我们联盟校队的新队长,怎么了?   沈瑜有点惊讶:大一就队长了?那他很牛逼啊。   -何平:牛逼不牛逼我不清楚,但据我所知就是个普通人。   -沈瑜:别别,我刚看了他比赛,这人很厉害。   -何平:那肯定没有你厉害。   沈瑜乐了半天,跟何平说话总有种安宁放松的感觉,这让沈瑜觉得自在,像只伸懒腰的胖猫。   ——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周。传说中的端午节假期终于到了。   沈瑜本该回家给沈经国庆生的,但最后这趟让四个人都不痛快的出行还是没能成功,因为临回去前一天,沈夏忽然说她想跟爸爸妈妈一起出门旅游,那时候酒店已经订不出一个富余的房间了。   一家人的掌上明珠说要去旅游,沈经国夫妇当然很看重,只是去旅游就没办法管沈瑜,于是沈经国给沈瑜打电话,取消了端午节假期的见面。   沈经国在电话里的语气很为难,但沈瑜从中听出了两人因为太少说话而导致的尴尬,这让他觉得有点好玩。   “我明白了,没事儿。”他说,“生日快乐。”   沈经国下意识地回答他:“同乐。”   然后两个人一起陷入极度僵硬的沉默,最后沈瑜笑笑挂了电话。   刚好在这时候,又被地质老师抓走补了一上午作业的韩牧气急败坏地推开了宿舍门。   “老杨真是疯了心了为难我这么一个青春年少的大学生……卧槽瑜哥你还没走?一会儿赶不上火车了!”韩牧正自言自语地发泄着心中的悲愤,忽然看见沈瑜,惊讶的说话声音都变调了。   “不回去了。”沈瑜笑了笑,“又出幺蛾子,懒得管他们。”   “行吧。”韩牧叹了口气,没多问。去年这个时候他还会努力关心一下沈瑜,今年他已经明白沈瑜在家事方面完全是一碰就炸,也就放弃了打听。   “你怎么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沈瑜看了他一眼。   “我怎么可能不情愿,纯粹是被老杨折磨太狠忘记了如何露出笑容。”韩牧笑了下,“我很高兴啊瑜哥,你不回家咱们就能红点五连坐,备战十六强了。”   沈瑜也笑笑,提起打游戏,他心情总算稍微明朗了一点:“打理工咱们下路压力很大,得多练练。他们那个AD我估计至少有八百分。”   “是啊。”韩牧叹了口气,“对了瑜哥,就他们那AD,我今儿还听了个八卦,刚想着告诉你的。”   “什么八卦?”沈瑜问,其实对理工AD这个人,除了分段别的沈瑜都不是很好奇,但韩牧这么说了,他就还是问一句。   “他好像是理工的校草,有个入学一周拒了十五个妹子的传说,可太牛逼了啊。”韩牧说。   “校草?”沈瑜愣了下,他还以为自己会听到类似他们AD是国服前十之类的东西,结果居然真就是个单纯的八卦?   校草这事儿沈瑜不感兴趣,不过理工的校草?意思是颜值比何平还高?理工可以去跟电影学院抢饭吃了。   “是啊,我还要了张照片,虽然只有个远景偷拍的侧脸还是糊图,但是真挺帅的。”韩牧说。   沈瑜乐了:“韩爷,你看个糊成马赛克的侧影就能知道人家帅不帅?”   “线条摆在那呢我跟你讲,就那个身材,那个下巴,那个鼻梁,他正脸只要不乱来,怎么都帅。”韩牧说,“你看不看?我给你找找。”   “我没事闲的看男人干嘛,你有这工夫打听下人家大号多少分不好么。”沈瑜说。   “你以为我没打听么,但是真问不到,毕竟竞争对手,各种跟我保密。”韩牧叹了口气,“等下去红点吗?”   “成。”沈瑜说。   “那等我先洗个澡,一身汗,太热了。”韩牧说。   韩牧去洗澡了,沈瑜坐在凳子上发呆,刚才一直在聊何渡,他也就下意识琢磨着这人。   韩牧刚刚那番形容其实已经在他脑子里出画面了,不过画面里不是那位虚无缥缈的王者AD,而是某位玩了三年刚上黄金的朋友的脸。   那个身材,那个下巴,那个鼻梁……沈瑜几乎瞬间就想到了跟何平第一次见面时,在逆光里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轮廓。   不过人家校草一周拒了十五个妹子,何平身边那么多小姐姐,什么糖糖心心甜甜,啧。   沈瑜打开微信,翻出跟何平的聊天记录,他突然想问问何平何渡的事情,也可能单纯因为今天还没跟何平说话,想随便聊两句。   何平这几天每天都跟沈瑜扯扯淡,消息记录在屏幕挺上面,很好找。   -沈瑜:你们理工那个AD是叫何渡么?   这话发出去沈瑜都觉得尬,往上翻几页就能看到上个礼拜他还在问何平关于何渡的事儿,今天就连人名字都忘了,太假了。   过了一分多钟,何平的消息回过来。   -何平:对,怎么了?   -沈瑜:刚听韩爷说他是校草,真的?   -何平:真的吧,我不了解。我没事儿闲的关注校草干嘛。   沈瑜看着这行字乐了。咱俩还真是挺默契啊朋友。   -何平:你找我问何渡的事儿干嘛,想认识他?   -沈瑜:不是,就无聊,随便问一下。   -何平:你这个口气像极了扭扭捏捏想加别人微信的小姑娘。   沈瑜被触动了某根神经,一下笑起来,连打字都变得虎虎生风。   -沈瑜:很有经验嘛朋友。   -沈瑜:是不是很擅长这个套路?   -何平:……你摇了我8   沈瑜笑得更开心。   -沈瑜:给我讲讲何渡的事儿就饶了你。   -何平:你这样我会吃醋的。   沈瑜手顿了顿。   -沈瑜:说人话。   -何平:瑜哥,我跟他真不熟,一句话也没说过。毕竟我一个黄金仔,没事往他脸上凑什么啊,又不是抖/M。   -沈瑜:也是,跟校草凑一块耽误你把妹是吧。   -何平:……………………   何平像是气急败坏,为了不让沈瑜继续提他把妹这个事情,BLABLA给沈瑜发了一堆。   -何平:这都是六六跟我说的啊,有说错的我不负责任。何渡是我们学校校草,巨吉尔高冷,入学第一周拒了十五个小姑娘,什么活动都不去只参加联盟校队,训练还都跑到巨偏远的网吧,现在他在理工已经没什么人气了,吃不到嘴的肉谁还天天惦记啊。   -何平:求不说什么跟我反差巨大之类的!谢谢瑜哥!   沈瑜默默删掉了输入框里面的反差萌三个字,忽然愣了愣,觉得有点疑惑。   虽然何平在他面前有点逗比,而且还有那么多妹子给他打电话,但是仔细想想的话……   -沈瑜:我怎么觉得你俩还挺像的?都是帅比,都走高冷路线,还同姓,你俩不会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吧。   -何平:……别吧,我觉得我气质很亲和啊。   沈瑜回想了下何平在胡同里那句“你爷爷在这边”,又回想了下他笑着拍在财会小前锋脸上那一板砖。   -沈瑜:其实没有那么亲和,真的。   何平那边久久沉默,最后回复过来。   -何平:我一直以为我挺好相处的。[委屈][委屈]   这两个老大爷风的黄豆表情瞬间戳中了沈瑜笑点,他边笑边打字。   -沈瑜:你在我面前还是挺好玩的,但是在混混面前就很高冷。   -何平:你要这么说那没毛病,对敌人肯定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残酷。   -沈瑜:那你跟何渡谁比较高冷一点。   -何平:这谁知道啊,我又不能拉着他领子跟他比高冷,真这么干就说明我已经输了吧。   哎哟,沈瑜乐不可支,别说这场面还挺有画面感。   -沈瑜:他怎么从你手里拿下校草的啊?真有那么帅吗?照理说你这颜值已经冠绝前后五届了吧。   何平顿了一会儿,发过来一条。   -何平:我们修行之人视红颜如白骨,不讲究这些,我很低调的。   这句话让沈瑜差点把一口饮料全喷在了墙上,朋友你这信仰有点虔诚啊。   他缓了好一会儿,艰难地换了个话题。   -沈瑜:过两天我们十六强赛要打理工。   -何平:瑜哥加油!战胜理工!吊打何渡!   -沈瑜:???你好像是理工的吧。   -何平:那我也站你这边啊,他又没带我上黄金。   无辜的寝室围墙险些再遭飞来横祸,沈瑜艰难咽下这口水,默默拧上瓶盖。   -何平:对了,我本来端午节想找你玩的,这么看你是不是没空了?   -沈瑜:对,我白天得训练,晚上想打下大号,看看能不能上分。   -何平:那你加油,早日冲上千分,超过何渡。   沈瑜愣了下。   -沈瑜:他是千分王者?你怎么知道他分数?不是跟他不熟?   作者有话要说:  你知道说漏嘴的滋味嘛。 第10章 野生大腿   就在何平说出何渡是千分王者的瞬间,沈瑜内心产生了很多联想,比如何平其实是理工派来的卧底,一心策反师大辅助之类的……   但何平很快回了消息,沈瑜甚至还没来得及发散一下自己的怀疑。   -何平:我为什么不知道啊。何渡我不熟,他队友我又不是不熟。   这个理由算是把沈瑜说服了,但他还是觉得有那么点奇怪。   韩牧对何渡很有兴趣,这他看得出来,毕竟都是AD,何渡还那么强,韩爷肯定是花了不少心思去打听何渡的,但是连他多少分都没打听到。   何平一个连联盟都玩得不怎么样的人,居然就知道何渡的分数?   可能这就是近水楼台吧,沈瑜想,谁让韩爷不是理工的呢。   想了想沈瑜又问:那你知道他大号ID吗?   国服一共就一百来个千分王者,其中主玩AD的更少,沈瑜想去查一下他战绩,研究研究告诉韩爷,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可惜何平并不知道,作为一个黄金玩家,他对英雄联盟的了解并没有这么硬核。   那没事,沈瑜说,我这几天打打自己号,万一冲上一千分我就可以跟他分庭抗礼了。   何平说,他能千分你肯定也能,毕竟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这个彩虹屁让沈瑜心情舒畅,并保持着这种舒畅的心情进行了连续两天的红点五连坐高强度训练。   一整天组排结束后,本想晚上陪着沈瑜打大号排位的学渣韩牧在补完之前的作业后又欠了一屁股作业,再次被地质老师抓走,海哥和驴哥则各自受到女朋友的召唤,离开了训练现场。   中单小光遥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幽怨地叹了一口气。   “瑜哥,我也好想拥有爱情啊。”小光说。   “你得这么想。”沈瑜说,“虽然你没有爱情,但你至少也没有一屁股地质学作业啊。”   小光又叹了一口气,看起来更幽怨了。   在师大整体男女比例3:7的环境里,小光不幸选择了机械系这个全校硕果仅存的平均每班0.6个女生的清流学院,与美好的大学恋爱渐行渐远。   沈瑜想了想,在校队群里给小光发了个表情。   有了联盟要女朋友有什么用.jpg   然而小光完全没有受到安慰,反而更加忧郁。   “瑜哥你知道为什么你能发这个图么。”小光盯着沈瑜的脸,又叹了口气,“因为你是黄金单身狗,想有女友就能有,而我,众里寻她千百度,踏破铁鞋无觅处。”   沈瑜终于也叹了口气,他好像都要被小光感染的幽怨起来了。   幽怨的小光最后还是幽怨地离开了,离开前在校队群里发表了纯情少男渴望爱情的幽怨言论,最后海哥答应下次给他介绍妹子,他才稍微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之后,沈瑜登上了他峡谷之巅的大号,开始单排之路。   英雄联盟一共有十几个区,峡谷之巅是其中含金量最高的,又被称作超级服,在其他大区有钻石二以上账号的玩家才能注册这个服务器,是国服竞技水平最高、环境最好的区。   沈瑜现在是峡谷之巅王者635分,是师大校队分最高的选手,放眼整个高校联赛,这个分数也属翘楚,毕竟峡谷之巅的高分玩家多数是全职主播、青训选手或者年纪更小想打职业的高中生,在校大学生很少见。   不过这届高校联赛还有个千分王者呢,沈瑜蓦地又想起何渡。   千分王者AD这种生物还是挺少见的,打完十六强赛可以约着双排一下——当然前提是何渡这人不能太讨厌,万一跟去年科大队那个AD似的,打他一下都能公屏嘲讽一段顺口溜出来,沈瑜就只能跟他约个架了。   不过再想想何平说何渡“高冷”,没准根本约不到他双排呢。算了无所谓,管他呢,先打好眼前这盘。   游戏开始,沈瑜选好自己最擅长的派克,接着去抽了根烟,回来游戏已经进入加载界面。   沈瑜先看了眼阵容,对面下路是AD霞和辅助洛,这是很经典的组合,而且沈瑜认出这两个玩家是双排的主播,配合很好,之前每次排到他们都打的挺难。   出师不利,沈瑜郁闷地想。   他抱着一丝希望看了看自己家AD,要是排到个厉害的这把还有得打,可惜希望破灭,这是个完全陌生的ID,叫“小和尚下山去化斋”,玩的是卡莎。   沈瑜查了一下这个卡莎的段位,居然只是大师,胜率也不出彩,也就是跟韩牧差不多水平。   他顿时心都凉了,钻石以上,段位从低到高是大师、宗师、王者,这场游戏九个王者,只有自己家卡莎是孤零零的大师,这不是明摆着下路短板么。   算了,第一局,游戏可以输,心态不炸就行,沈瑜想。   本着这种态度,开局沈瑜先标记对面下路,然后打字说:AD稳一点,发育别死。   卡莎说:1。   1就是知道了的意思,按理说交流到这儿就完了,没想到自己家上单居然主动申请互动。   -上单:大师不配打1。   嚯,沈瑜愣了下,是个鄙视链选手。   鄙视链就是钻石看不起钻石以下,大师看不起钻石崽,王者看不起一切,这种玩家往往还要主动发出攻击言论,非常弱智的一种行为。   沈瑜挺烦这种电竞BB机,但同时他也有点紧张,万一卡莎直接跟上单喷起来甚至挂机,那不但这盘没了,沈瑜估计自己的心态也没了。   他赶紧打好了一行可以用来做和事佬的台词,等着卡莎还嘴他就发出来,不过卡莎脾气还行,什么也没说。   对线开始,沈瑜意外地发现这卡莎玩得不错,跟对面王者下路对线,丝毫不落下风。   不过上路不太顺,2级被抓死,4级被单吃,5级时对面7级。   上单开始骂骂咧咧:这下路玩的什么东西,对面上单一点压力都没有的?   沈瑜震惊了,下路跟上路之间隔了一整个电脑屏幕,你这说的是人话?   他正要打字还击,卡莎标记了一下对面的洛,点了一个“正在路上”的图标,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一波对拼,卡莎拿下双杀,这波卡莎很秀,他先勾/引,然后走位躲掉洛的控制开始打架,沈瑜拼了老命打断洛的极限逃生,让卡莎先拿了个头。   本来以为丝血的卡莎会被霞带走,没想到卡莎杀了洛之后升到6级回了口血,开大把霞反杀,Double Kill。   沈瑜由衷地在键盘上按下一排6。   -卡莎:是你打断的好。   之后下路更加顺,但是上路也更加崩,上单很快0-6了,而且对面开始疯狂抓下路,虽然沈瑜和卡莎配合很好,也只能是勉强在临死前换掉对面一两个,他俩的数据很快打负了。   沈瑜开始烦躁,熟悉的躺输剧情,而且队友可能是心态打崩了,明明可以支援的,他们就是不来。   -沈瑜:你们不会支援吗?看不到下路大优势?   -BB机上单:你们不会做视野么?对面来人了不走?   上单这种为了抬杠放弃身为王者游戏理解的神奇操作让沈瑜无话可说,他正准备和这位杠精来一段激/情互动,卡莎打字了。   -卡莎:辅助,屏蔽上单,我带你赢。   沈瑜很久不需要别人带着赢了,也很久没人说过“带你赢”这种话。可卡莎这句话说出来,平淡却带着毋庸置疑的自信,沈瑜心里竟然颤了颤,那感觉就好像卡莎说的话一定可以成真。   于是沈瑜按照卡莎说的做了,然而刚想好好打,对面又来4包2,这波沈瑜走位失误被秒,卡莎勉强杀了一个然后阵亡,下路塔被推了,之前的优势荡然无存。   屏幕黑白的时候,沈瑜彻底暴怒,来来回回被搞心态谁也顶不住,更不要说沈瑜的脾气本来就不怎么好。他恶狠狠地打字,恨不得把队友的脑壳敲进键盘里。   -沈瑜:操,不打了,下一把,这帮孙子不配赢。   -卡莎:别急,等我下一波,这盘能打。   沈瑜看着卡莎这句话,整个人都惊了。他从没见过脾气这么好的人,被4包2这么多波不挂机已经很不容易,他居然还有心情安慰队友。   这人不会真是小和尚吧,下山来度化暴躁玩家?   就冲卡莎的心态,虽然沈瑜已经情绪极度爆炸了,他还是勉强自己打了下去,其他队友好像也受到一点鼓舞,慢慢捡起了节奏。   卡莎没有继续呆在下路,他让沈瑜跟着自己游走,派克有隐身,卡莎有位移,抓人很强,他们双游几波之后神奇的扳回了人头,甚至有了优势。   至此节奏回到了沈瑜这边,他们又抓了几波单然后推塔、拿大龙,卡莎很快六神装,看到谁都是一套带走。   中单打字:这ADC有点牛逼啊。   卡莎打字:是辅助厉害,第一波双杀全靠辅助关键打断。   最后推上对面高地的时候,沈瑜嘴角扬得收不住,连着给卡莎发了好几个大拇指表情,上单羞愧地挂机不肯出来,被拖累到数据很差的打野疯狂喷上单。   水晶爆掉的瞬间,卡莎打字。   -卡莎:怎么样,说好带你赢的吧。   接着,他弹过来一个好友申请。   作者有话要说:  汇报一下,下一更周四,理工第一卡莎掉马现场。   我也想要这样的腿子←单排连跪的作者的怨念 第11章 掉马现场   主动加好友就是要双排的意思,沈瑜欣然接受。   拉卡莎进了队,遗憾的是卡莎没有麦,只能沈瑜说话他听着。但两个人的配合没得说,有种与生俱来的默契。   上分之夜结束时,他们竟然打了一波神奇八连胜,这是沈瑜过去不敢想象的战绩,卡莎到了宗师,沈瑜更是直接到了王者七百多分。   离千分王者只差三百!追上何渡指日可待!   沈瑜很想趁着连胜继续打下去,但夜色渐深他开始有点犯困,所以他对卡莎说:“有点没状态了,明天再排吧,加个微信?”   没想到卡莎说,我没有微信,真是不好意思啊施主。   施主?沈瑜眼珠子差点掉下来,这才想起来卡莎的ID:小和尚下山去化斋。   沈瑜难以置信地问:“你这……不会是真和尚吧?”   卡莎发了个笑脸的颜表情:不可说,不可说。   跟卡莎约好明天再见之后沈瑜回到宿舍,摇晃着专注看SKT视频的韩牧,开始无情炫耀:“韩爷我今天排到个巨牛逼的AD,上了一波大分!”   “我靠?”韩牧很震惊,“你都王者600分了,还能上大分?”   “我马上要王者800分了!”沈瑜嘚瑟地打开掌盟,也就是查战绩的app,向韩牧展示他那一排连胜。   “我柠檬了。”韩牧翻着沈瑜的战绩说,“我也想要八连胜。”   “你可以祈祷自己排到个田螺姑娘小辅助。”沈瑜笑着说。   接着他打开微信想给何平发消息,字都打完了,发送之前沈瑜忽然愣了愣。   为什么要跟何平炫耀?何平联盟玩的一般,不是他们这种重度玩家,而且实际上除了那天在食堂街之外,他跟自己好像也没到很熟的程度。   但沈瑜还是把微信发了出去,老子发个微信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沈瑜:我跟你说,我今晚上了二百多分。   何平很快回了消息:那你是不是有一千分了啊?!   沈瑜失笑:没有,我现在快八百分。   何平说:按这个涨势你明天就一千分了啊?!   沈瑜不得不给何平科普:一般来说一周能上二百分就不错了,谁知道我明天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何平却说:你肯定有啊,我都没见你输过。   沈瑜日常被何平夸奖的很开心,于是说:这样吧,后天晚上我带你上分。   何平受宠若惊:那我不是耽误你冲分了?   沈瑜说:这有什么的,跟朋友玩不比冲分有意思吗,你就当陪我练英雄,而且带你赢我还挺有成就感的。   何平发了个笑脸回来:好,那我陪你玩,你带我赢。   ——   第二天训练完,沈瑜上号的时候小和尚已经在了,看见他上线,小和尚立刻发来组队邀请。   沈瑜轻车熟路进了语音,他俩比昨天熟了不少,一个人对着麦说话也不再那么尴尬。   “今天你也没麦么?”沈瑜问,“你说实话,是不是偷偷在寺里抢师父电脑玩游戏,怕师父发现。”   小和尚发了一排省略号,然后说,没有。   沈瑜有点想笑,他没觉得这人真是和尚,但逗着还挺好玩的,所以沈瑜继续一本正经地说:“小师父,修佛就要专心修佛,不要总是玩游戏,乱你心神。”   小和尚又发了一排省略号,然后实在忍不住了,说,我不是和尚,昨天是逗你的。   沈瑜笑出了声。   -小和尚:。   小和尚一发句号,沈瑜就更想笑,他一笑,小和尚就又发句号,最后差不多发了二十来个句号他俩才停下来。   今天还是赢多输少,所以气氛很愉快,排队的时候沈瑜跟小和尚闲聊。   “你为什么叫小和尚啊?”沈瑜问。   -小和尚:因为我是在寺院里长大的。   沈瑜愣了一下:“真的?”   -小和尚:真的,不过我没受戒,所以不是出家人。   “那你现在还住在寺里吗?”沈瑜很好奇的问。   -小和尚:早就没有了,我在读书。说不定还离你挺近的呢。   “哎呀是吗。”沈瑜笑了,“高学历小和尚啊。”   -小和尚:……我怎么感觉你很喜欢调/戏我。   不知不觉聊到十一点多,小和尚说,天不早了,你抓紧回宿舍吧。   沈瑜说:“行,那我先走了。哎,你真没微信吗?”   小和尚说,我真不用微信,你实在想加我的话,我把手机号告诉你吧。   沈瑜说:“我哪就实在想加你了,搞得我跟个痴/汉似的,算了算了,有缘峡谷来相见。”   小和尚说,明天见?   沈瑜说:“明天不行,我约了朋友一起快乐黄金局。”   小和尚说好的,那有缘再见。   小和尚下线了,沈瑜也下线收拾东西准备走,等电脑关机的时候,他顺手打开掌盟,搜了下小和尚的ID。一般沈瑜懒得搜别人,这次也只是闲得无聊而已。   英雄联盟的号只能用QQ注册,掌盟有自动绑定功能,所以沈瑜按下搜索之后,映入他眼帘的除了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这个游戏ID,还有跟这个号绑定的QQ名和头像。   沈瑜看着这个QQ头像,手机险些掉在地上。   ——   沈瑜按掉屏幕,坐回椅子,思绪有些混乱。   他捏了把脸,发现自己没有在做梦,感觉动作有点僵。   发了好几分钟的呆之后,沈瑜给何平发微信:睡了么?   何平回得很快:没有呢,你上一千分了?   沈瑜说:快了,来双排吗?   何平问:这么晚来双排?不是说明天吗?   沈瑜说:单纯想玩,你打不打?不打我就单排去。   何平说:大哥带我当然要打,你等我上号。   沈瑜说,好。   他顿了顿,又发了一条消息。   -沈瑜:别上那个黄金号了。   -何平:什么意思?   沈瑜很快写好了回复,却犹豫了一下。他直觉这条消息发出去,两个人的关系可能就回不去了。   但他没办法骗自己,哪怕对方是现阶段差不多关系最好的何平也不行。   所以沈瑜按下了发送键。   -上你小和尚那个号吧,何渡同学。   ——   半分钟过去,何平没有回复。   沈瑜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切回掌盟,页面还停留在“小和尚下山去化斋”的信息页面。   QQ名字是D,头像是一只手的特写,清瘦的手腕,修长的手指,指缝间透出湛蓝的天和很不错的阳光,手腕上一串紫檀念珠非常抢眼。   ——   -D:瑜哥你知道了啊   -D:瑜哥,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D:瑜哥你听我解释   -D:瑜哥,你理理我,求你了   沈瑜面无表情地看着微信消息一条条刷出来,原本他没觉得多生气,只是因为这个转折来的太突然,人有点懵。   可随着何渡的话,整件事情的真实感一点点加深。   被骗了,被耍了,又一次。   记忆倏然闪回,泛黄的影像带着雪花和杂音,一幕幕慢放,又与现实重叠。   电脑屏幕的荧光就像五年前楼道的那盏灯一样刺眼,光晕里沈瑜的视线有些模糊,看不清那人的身形,只听到对方笑着说:“你不会真觉得我们是朋友吧。”   ——不会吧。   沈瑜麻木地翻着跟“何平”的聊天记录,脑袋乱七八糟地轰鸣着,血不住往上涌。   他现在只想把那天在红点接沈夏电话的自己从这个世界删掉,这个人连身份都是假的,自己却在他面前袒露心声,太讽刺了。   还有什么小可怜,心疼你,我陪你,这是带我上分的大佬……在假身份的前提下,全都成了嘲笑。   再想想自己跟小和尚说,明天没空双排,要带个朋友,沈瑜就更是觉得自己傻叉到了家。   你不会真觉得我们是朋友吧。   ——为什么不会啊?   沈瑜第一次玩派克遇到莫甘娜时被耍成了猪头,从此他再也不用派克打莫甘娜。为什么这操/蛋的人生不能像英雄联盟一样,让他一开始就看清自己在和什么对手过招。   如果早知道……哪怕让他有点防备也好啊。   太丢人了。太难受了。   胸腔一片冰凉,让沈瑜想起那个月夜里泛着冷光的江面。当时他险些跳下去,现在呢?他能坠落到哪里?   屏幕闪了一下,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进来,沈瑜按掉,他又打来。   沈瑜愣了下,顿时猜到电话那头是谁,他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手机号,忽然觉得说不出的讽刺。   他不想接,可也懒得再挂断,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屏幕一闪一闪,然后到了时间通话自动终止,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最终,在对方执拗地打来第十五个电话之后,沈瑜按了接听。   “瑜哥,对不起。” 何平,或者说何渡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有挺大的风声,他像是在外面。   “没别的事我挂了。”沈瑜说。他努力保持着语气的冷淡,以免自己歇斯底里地冲何渡喊出来。   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沈瑜,为了看自己笑话的人愤怒或悲伤,是这世界上最没有尊严的事。   何渡顿了一下,再开口时他声音有点发抖:“瑜哥你还在红点吗?我到楼下了,上去找你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魔改了一下现实掌盟的功能,因为掌盟ID那些解释起来太麻烦啦。 第12章 你的眼眸如星   沈瑜心里一阵酸疼,何渡的话给他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不可以。”他咬了咬牙说。   不可以,不是不在。   何渡没回话,沈瑜在电话里听到他急匆匆的脚步声。   短短十几秒,沈瑜在夺门而出还是先把显示器砸到何渡身上再夺门而出之间纠结了一会儿,最终在何渡推开门的一瞬间,他刚好站起身,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   四目相对的瞬间,刚刚的冲动都不见了,真的砸了显示器也没有任何意义。   沈瑜忽然觉得疲倦,又觉得自己很傻,他盯着何渡的眼睛。   何渡的眼里有慌乱、紧张、歉意……混杂着沈瑜分辨不清的情绪,他现在也没心情去分辨。   只是看着这张脸,和他目光相对,就让沈瑜感到一阵被欺骗的愤怒,更多则是真心错付的难过。   沈瑜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气,吸气的瞬间感觉胸腔空荡荡的,冷得让人难受。他情不自禁的攥紧拳头。   沉默中还是何渡先开口:“对不起。”   现在的状况下,对不起这三个字,除了让沈瑜感觉到自己有多可笑之外,没有任何意义。细细的怒火再一次顺着血管烧起来,混杂着屈/辱和难过,爬遍了全身。   “好玩么?”沈瑜问。   何渡没说话。   “精分好玩么?千分王者装黄金好玩么?”沈瑜的声音放大了一点,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拿我寻开心好玩么?”   “不好玩。”何渡说。   “为什么是我?”沈瑜咬着牙继续问,“因为我好欺负吗?”   “不是。”何渡又说。   “你别说话,老子听到你声音就想起我有多傻逼。”沈瑜的声音又开始颤,他感觉自己的喉咙一阵发紧,像是要哽咽,不应该是这样。   “我特别好笑吧?”沈瑜往前走了一步,盯着何渡,“看我跟你打听你自己的事儿,为了何平鸽小和尚,觉得自己人设很丰满吧?跟我说什么何渡不厉害,跟何渡不熟,把我带着跑,显得你剧本写得特别好是吧!看我为你被逗得团团转,觉得自己演技爆棚了吧!”   沈瑜起初努力在保持平静,最后还是喊了起来:“耍我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不只是这一件事,这些年强行压抑的难过都随着他的喊叫爆发出来。   他低下头求沈经国给他钱接济别人,他上大学来第一次跟人说起自己的家事,他带人去看妈妈画的画,他拉人去他最喜欢吃的夜市……   沈瑜有点分不清,过去和现实交杂在一起,回忆历历涌起,痛苦没有减少半分。   “找我最划算了,对不对。”他觉得自己笑了笑,但又像是喉咙因为过度激动而呛了声,“我没什么朋友,所以遇到一个都心惊胆战地供着,对我好一点我就掏心掏肺,我害怕被人当成异类,所以哪怕不高兴也赔着笑脸。”   ——这是过去几年里他多少次想冲口而出,却最终也没说出来的话。   “何况,就算真的把我逼急了又怎么样。”沈瑜狠狠揉了把眼眶,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着声线的平稳。   “反正我没爹没妈,事情闹大了,也根本不会有人替我出头。你说是么?”   这句话出口,何渡像是被刺了一刀般骤然抬眼看向沈瑜,可目光相对的刹那,他又触电般转开了眼。   “我不是耍你。”何渡说,“我没有这个意思,真的。”   沈瑜听到自己冷笑了一声。   也许不管何渡说什么在这个瞬间都是无济于事,解释也只是更讽刺,道歉也不过是让本已麻木的心情再次被触动,进而演变成更深一层的疼痛。   历历在目的痛苦,被欺骗的愤怒,隐秘心事被剖白在人前的屈辱……所有情绪都在这一瞬间燃烧,然后,BOOM。   “没错!你不是耍我!”沈瑜喊出声的一瞬间,嗓子已经破了音,“是手机成精了!是它自己给我发的微信!是它想看我笑话!”   头脑在这一刻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沈瑜抄起桌上的手机,红着眼就要砸下去,可是在他扬起胳膊的瞬间,却被人一把紧紧抓住了手腕。   那只手在抖,连带着沈瑜的手也在抖。   “求你别这样。”何渡紧紧攥着沈瑜的手腕,声音却在发颤,“是我的错,别砸手机,是我戏精,我该死,我傻逼。”   “你给我滚!”沈瑜狠狠一甩手,却没甩动,反而是何渡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死死搂住他的肩让他没法再挣扎。   何渡一直以来的顺从在这一刻变成了抵抗,这短暂的一次抵抗,足以让沈瑜的情绪彻底决堤。   “滚!”沈瑜又吼,为了甩开何渡,他一肘狠狠撞向何渡胸前。   何渡用手臂挡了一下,这一肘毫无保留的砸在他右前臂上。沈瑜知道撞胳膊不会出大事,干脆跟着又来一肘逼他彻底松手。   手肘再一次砸在何渡右手臂上,何渡倒吸了口凉气。   这情形沈瑜见得多了,打疼了就会这样,但何渡的身手不可能吃他一肘子就疼到出声,他打架1V5都不在话下,最多就是手上被人划一道口子,除非他又是在骗……   ……!   沈瑜觉得自己这个刹那一定是疯了,他的脑子甚至都没跟上手的反应,已经一把抓住何渡的右手,将衣袖褪到了手肘。   甚至不需要特意去看,何渡右手腕上的伤已经撞进他的视线,本已结痂的伤口再次裂开,血顺着伤口悄无声息地在何渡手臂上蔓延开来。   伤疤再次被人强行揭开,无论是心里的还是身上的,都一定很痛。   沈瑜的思绪一瞬间有点停顿,怒火也梗住了,何渡就是在这时看了过来,沈瑜满以为在他眼神里会看到痛苦啊愤怒啊之类的。   可撞进他视野的,却是何渡眼里满满的疼惜。   为什么。   沈瑜的心猛地一颤。   他想问何渡,你在心疼什么,我吗?有这个必要吗?   可他说不出口,愤怒和担忧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激烈情绪狠狠撞击着沈瑜的胸腔,汹涌澎湃的复杂情感让他一时语塞,只能怔怔望着何渡的眼睛。   在这个短暂的瞬间里,沈瑜感觉自己的心跳几乎都停止了,何渡的眼神看起来很……痛,但他明显是在为沈瑜而痛,丝丝缕缕不加掩饰的心疼包裹着沈瑜,让他没办法挣扎,整个人几乎要被何渡眼中那片海淹没。   “瑜哥。”何渡开口的时候,声音整个哑了,“我刚刚太慌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惹你生气都是我的错。我骗了你,对不起。我是个戏精,情节很恶劣,这些我都承认。但是我没有耍你,更没有想拿你寻开心,真的没有,我发誓。”   沈瑜有点懵。理智说不要信这个连名字都骗他的人,可勉强支撑着愤怒的情感大厦已经摇摇欲坠,地基在何渡的目光里纷扬开裂,土崩瓦解。   “手。”沈瑜艰难避开何渡的视线,看着他胳膊。   “手不重要。”何渡说。   “手重要。”沈瑜说。   “那你愿意听我解释吗?”何渡望着沈瑜问。   “先把你手弄好。”沈瑜长长叹了口气,怒无可怒的感觉让他疲倦。除了疲倦之外,何渡那满是疼惜的眼神还有他手腕上再次迸裂的伤口,都或多或少让沈瑜平静下来。   他们去超市买了纱布创可贴,把何渡右胳膊包成了个粽子,这样的插曲之后,即使是再僵硬的气氛也没法继续僵硬下去了。   更何况何渡最后说的那段话,还有他发颤的语气都让沈瑜没法再狠下心来。   沈瑜看了他手一眼:“还疼吗?”   “不疼了。”何渡说,“其实刚才也没很疼,主要是心疼。”   “少花言巧语。”沈瑜沉着脸看他一眼。   “嗯。”何渡应了一声,冲沈瑜笑了笑,他的嘴角又勾起那个小小的涡,然后他起身走到沈瑜面前,蹲了下来,“谢谢瑜哥还肯见我。”   “但是我还没放过你。”沈瑜盯着他,“看在你受伤的份上,给你三句话的机会解释你过去半个多月的戏精行为。”   “好。”何渡认真的点点头。   “第一句用完了。”沈瑜面无表情。   何渡愣了,他张了张嘴想说话,立刻又闭上,震惊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沈瑜,然后做痛苦扶额状。   “我正在考虑把表情动作也纳入字数。”沈瑜说。   “我早就知道你,想认识一下这个传说中很厉害的辅助,编了假身份是怕你知道我是隔壁的队长,对我有戒心不肯跟我来往,小和尚那个号我想打完比赛就告诉你,可是还没来得及说就先被你发现了。”何渡说。   “下一句。”沈瑜说。   “我是真觉得你挺好的,才换了一堆身份来接近你,一般人我才懒得费这个力气。我不知道你会这么生气,但是我应该想到的,你是那种没什么安全感的人,我玩这种把戏真的太糟糕了,所以我很诚恳地道歉,对不起。”何渡说。   沈瑜被说得怔了怔,一瞬间竟然有些感动,甚至忽视了何渡偷偷多说了好几句话这个事实。   他还没来得及宣布解释机会用完,何渡忽然探了下身,把他的右手捉在自己手里。   何渡的掌心温热,沈瑜下意识回握住他,等反应过来好像该松手时,何渡左手也已经握过来,滚烫的掌心覆着沈瑜的手指,像是生怕他挣脱。   “我再加最后一句,这句话非常非常严肃你一定要信我。”何渡用指尖轻轻蹭了蹭沈瑜的手背,看进他的眼睛,“不管别人对你怎样,我把你看得很重要,无论现在还是以后,我对你都是认真的。” 第13章 以后就签订契约了   脑袋里血流轰响着,急得像擂鼓,震得沈瑜有些发晕。   “什么叫……对我是认真的?”他低声问。有点气短,声音在打颤。   他忽然很紧张,生怕何渡会说出什么他此前从没想过的东西来,这种十指交握的暧/昧气氛不由得他不多心,可令沈瑜震惊的是,他似乎竟然还有点隐隐期待何渡会说出什么。   大概是歇斯底里之后情绪总会不太正常,快得过分的心跳让沈瑜有点慌。   好在何渡什么也没有说。   他的回答很诚恳,并且四平八稳:“意思就是我很欣赏你,认真地想跟你双排,也认真地想跟你交朋友。我不知道以前别人是怎么对你的,但是希望你别把我跟他们画等号。还有就是,虽然我是个戏精,但是应该是不那么招人讨厌的戏精。”   沈瑜没忍住勾了下嘴角,他自己都没想通这么严肃的气氛,他怎么会被逗乐了:“不招人讨厌吗?我可没看出来。”   “没看出来没关系。”何渡把他手攥得更紧了点,“只要你别走。”   沈瑜闭上眼,何渡的体温从掌心传来,起初是温热,现在是滚烫。   何渡一路赶到红点来见他,何渡眼中盈满足以把他吞没的心疼,何渡握住他手时整个人在发抖,何渡说话时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沈瑜想如果这次他还在说假话,那他演技就太好了。   “这次说的都是真的?”沈瑜问,他还是闭着眼,总觉得现在去看何渡的眼睛是很危险的事情。   “是真的。”何渡说,声音有点哑,“我再也不敢骗你了。”   “可我还是有点气怎么办。”沈瑜问。   “那我有个礼物给你。”何渡说着,松开沈瑜的手。   沈瑜愣了愣,睁开眼睛,看到何渡把一个购物袋递到自己面前。   “不会是花吧?”沈瑜接过袋子,愣了会儿皱了下眉,“是花可就太诡异了。”   “不是。”何渡笑笑,“你肯定喜欢……至少十五分钟之前肯定喜欢。”   沈瑜打开袋子,里面竟然是一碗胖姐麻辣烫。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愣住了,看着碗盖上那个胖大姐卡通形象的贴纸,这间黑房里一下从争吵过后的紧张气氛变得有点搞笑。   “瑜锅,吃宵夜。”何渡用蹩脚的港普语气说,“虽然宵夜可能已经冷了。”   沈瑜很努力地绷着脸,还是笑了起来,他不得不咳了一声,强行扳回严肃脸:“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渡说:“负胖姐请罪。”   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负什么都没有负胖姐有用,至少一口鹌鹑蛋下去,沈瑜整个人都被治愈了,再一口墨鱼丸下去,何渡看起来都没那么可气了。   就连刚才那种突然暧/昧到让他有点慌有点尴尬的气氛,也在麻辣烫的香气里消散殆尽。   沈瑜翻了一下碗里的东西,刚好是他每次去胖姐点的那一堆,他有点惊讶:“记性还挺好。”   何渡笑了笑:“我记性不好,胖姐记性比较好。”   沈瑜没懂:“什么意思?”   何渡还是笑:“我就跟她说,要那个长得特乖的小哥哥每次都买的那套。”   “闭嘴!”沈瑜压低嗓子嚷了一声。   何渡笑笑没再说话,很是顺从。   这时候沈瑜已经差不多消气了,虽然何渡之前的举动很可气,但他毕竟还是大半夜冲到红点,半路还给他买了宵夜,更不要说刚才那些话了。   沈瑜真正在意的并不是何渡骗他,他只是怕自己认真地把别人当朋友结果又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   “你说你早就知道我了。”沈瑜叼着块豆腐问,“多早?”   “我进校队之后就听人说师大的辅助很强。”何渡说,“其实一开始我以为是吹牛B呢,好多人都把自己水平直接说高一个段,所以我就到红点来了,想观察下你水平到底怎么样。”   沈瑜有些惊讶,惊讶之余又感觉有哪里不对:“你是千分AD,身边比我分高的辅助也不少吧?为什么非要认识我?”   “网上认识和现实认识感觉不一样。”何渡说,“怎么说呢,我一直想有个坐我边上一块玩,饿了一起吃饭,累了能聊聊天的辅助,其实我本来指望着六六,但是他实在有点水,我只能去外校找了。”   六六?沈瑜愣了下才想起来,是那天在食堂街遇见的编码艺术家,长发美少年刘旒。   “所以六六是理工校队的吧,是何渡队长您的辅助。”沈瑜瞪着何渡,“你那天说什么,远足社?”   何渡没忍住勾了下嘴角,赶紧又绷回去:“是我的辅助,没有远足社,我错了瑜哥。”   “啊。”沈瑜气乐了,“我想想你怎么说的啊,峡谷探险,我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去召唤师峡谷探险是吧。”   何渡又不敢搭话了,眼观鼻鼻观心,严肃认错。   沈瑜一回忆,那天六六简直全是破绽,听到沈瑜俩字的时候他表情就不对,显然之前就知道自己,何渡说上黄金的时候六六更是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自己愣是没发觉。   “他也是个大骗子。”沈瑜最后说,“还说何哥不知道黄金是什么滋味。”   “这个我倒确实不知道。”何渡诚恳地说,“我开始玩的时候拿的就是白金号。”   “好自豪哦。”沈瑜看了何渡一眼。   “错了,真错了哥。”何渡说。   沈瑜在心里又叹了口气,何渡现在这样子,就像一条可怜巴巴又忠心耿耿的小狗,让他怎么都硬不起心肠来。   “行了别装可怜了。”沈瑜无奈地说,“跟我怎么着你了似的。”   “那我能坐着吗?”何渡问,“腿麻了。”   “你妹啊。”沈瑜指了下旁边椅子,“赶紧坐下。”   何渡灿烂地笑了笑,嘴角又勾出那个小酒涡,沈瑜感觉他每次笑出这个涡的时候,气质就变了,甚至有点甜。   他对于自己这种想法感觉很怪异,只能低头专心吃麻辣烫,很快发现鹌鹑蛋的个数不对。   “你吃不吃。”沈瑜眯眼数了下个数,之后拿筷子敲了敲碗边。   何渡立刻摇摇头。   “再给你一次机会。”沈瑜看着他,“你丫买的是26块钱的不是13块钱的,等着我吃不了给你呢是吧。”   “错了,哥。”何渡立刻说,“我吃。”   沈瑜把筷子递过去,何渡愣了愣,没接。   “嗯?”沈瑜挑了下眉,“有洁癖?”   “没。”何渡说,“间接接吻呢,你不介意?”   沈瑜失笑:“你要把这个当间接接吻,我们篮球队天天净聚众舌吻了,你别嘬这筷子我就不介意。”   “那我要是嘬呢?”何渡接过筷子一脸好奇的问。   “我就可以去理工发财了,出售校草吻过的筷子,感受校草的气息,五十一根。”沈瑜淡定的说。   何渡眼角抽搐了一下。沈瑜在旁边看着他笑。   何渡吃了点东西,再次小心翼翼地抬头:“瑜哥,你还生我气吗?”   “还生什么气啊。”沈瑜看着他一脸紧张的神情,叹了口气,“难为你花好几个月来蹲我还精分两个马甲,我要是小姑娘估计都以为你在追我了。”   “那就好,你刚刚真吓死我了……”何渡说到一半撞上沈瑜的眼神,光速改口,“不是,我不是说你凶,我是说我自己欠吓,活该。”   “其实你要跟我说你千分,我估计直接就来加你了,高分AD我还是很有兴趣的。”沈瑜从何渡手里拿过筷子,“根本用不着搞这么多弯弯绕。”   “是,我想得太多,负胖姐请罪。”何渡说。   沈瑜睨他一眼:“诚意不够。”   何渡沉默了下,褪下左腕的紫檀念珠递到沈瑜面前:“这个送你。”   “哎别别别。”沈瑜吓了一跳,尤其是近了看他发现念珠的吊坠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渡”字,明显这串念珠对何渡来说还挺重要的,赶紧双手递了回去。   “那我没什么更有诚意的东西了。”何渡没接。   “我就开个玩笑,哥。”沈瑜疯狂尔康手,“你这个念珠来得不容易吧,好好拿着。”   这次何渡终于接过念珠戴回了手腕上:“也没什么容易不容易的,这个是我师父给我请的,当个护身符。”   “你师父?”沈瑜愣了下,突然想起何渡在小和尚那个号上说的话,“你不会真是在庙里长大的吧?”   “是啊。”何渡说,“这件事我没骗你,虽然听起来不太可信。”   “你这个气质还是挺可信的。”沈瑜笑了笑,虽然挺好奇的,但是这种比较特别的经历除非别人主动说,沈瑜不会多问,“小和尚下山去化斋,是吧。”   “是。”何渡也笑了,“你不提这个我都吓忘了……瑜哥,当我双排辅助吧?不到国服第一不分手的那种。”   那客观来说可能是分不了手了……沈瑜一瞬间闪过这样的想法,这个念头让他有点别扭的转开眼睛,点了点头。   “今晚打一会儿么?”何渡又问,“来都来了。”   虽然沈瑜本身并不喜欢通宵,但这句经典台词带着种让人没法拒绝的魔力,何况现在已经晚到懒得出网吧了,于是沈瑜说:“行,开机去吧。” 第14章 伤疤   何渡折回前台去开机,他的书包扔在椅子上,刚才拿完购物袋之后没有拉上拉链,沈瑜往里一瞥就看到了鼠标线和键盘。   装萌新那次何渡也背着这个大包,现在一想肯定是刚跟理工的训练完就过来了。   有些人包里背着外设,脸上还装得很惊讶说你们王者玩儿游戏都自带鼠标键盘啊。   沈瑜感觉自己一脸恶狠狠,全他妈是戏精!   因为这些想法,何渡回来的时候沈瑜瞪着他,何渡试探地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把鼠标键盘从包里拿出来,沈瑜一挑眉毛:“你们千分王者玩游戏还自带外设啊?”   何渡秒怂:“哥,不是,爹,我错了,我请你吃饭。”   沈瑜想了想,跟何渡一起吃饭的感觉还不赖,于是他问:“什么时候?”   “十六强打完那天行吗?”何渡问,“如果你要跟队里人吃饭的话就再推一天。”   “不用推,我们说好了进全国比赛再……”沈瑜的话猛地顿住,他忽然意识到十六强赛他就要跟何渡对上了,而且这是淘汰赛,两边只能活一个。   就算不谈他这话的潜台词是师大能淘汰理工,还有一个挺重要的点是,下路对线何渡,沈瑜真没有能打过的把握。   “别紧张。”何渡笑了笑说,“我们根本就没想过打赢师大。”   “啊?”沈瑜有点惊讶,“你认真的?还是缓兵之计?”   “别吧。”何渡笑笑,“我好歹是个千分王者,跟你磨唧这么一大堆就为了缓个十六强?我图什么啊。”   “也是。”沈瑜也乐了,“但是你是千分王者,我们韩爷只是大师,对线打不过你的。”   “但是我们其他位置不行。”何渡说,“你们上中野最次也是峡谷大师吧,我们这边除了我,最好的也就峡谷钻二,六六连峡谷号都没有,就是个郊区钻石。”   沈瑜点了点头,何渡这话倒是没错,一个王者带不动四个钻二,但是四个大师可以帮起来第五个大师。   “要不然这样吧,如果你们赢了,咱俩就十六强打完那天吃饭,权当你抚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如果你们输了,就再找日子吃,当做我对你的补偿。”何渡说,“就这么定了啊,不许鸽我,我一个千分王者折戟十六强会很心痛的。”   沈瑜好想说谁跟你定了怎么就答应你了,但脑袋很诚实的替他点了点头。   两个人开始双排,沈瑜不得不承认,玩联盟这么多年,何渡是跟他配合最默契的ADC。他想找机会的时候何渡一定也刚好想换血,他想避战的时候何渡也正好会说这波怂一下。   这种心有灵犀的感觉很爽,能打出1+1>2的效果。   打了几盘一直在赢,除了卡莎派克之外,他们后来又玩了霞洛,何渡的霞玩得也很好。   后面遇到熟面孔的时候人家还会打趣说,又是你俩,这把稳了。沈瑜还是不说话,何渡就说,哈哈哈哈谢谢。   五连胜之后沈瑜推了下键盘:“就到这儿吧。”   “困了吗?”何渡问。   “没。”沈瑜探身过去,在何渡新缠了纱布的右手上轻轻敲了敲,“打AD太费手,你还是伤员,要是手累断了显得我多胜之不武是吧。”   “那咱俩看会儿电影?”何渡眼神有一瞬间的飘忽,“快两点了,我走了也没地方去。”   “开个直播听响吧。”沈瑜说,“然后聊会天?”   何渡一愣,显得有点惊讶,这让沈瑜也瞬间尴尬了,聊天这个要求好像是挺奇葩的,但他刚想撤回就听见何渡说:“好啊,想聊什么?”   “想听你在寺里的事。”沈瑜说,“可以吗?”   一般沈瑜不会提出这种要求,但现在夜色太深,黑房里又只有他们两个,而且沈瑜有点累,无论戒心还是矜持都被放到最低,所以想到什么他就说了出来。   “可以。”何渡笑了笑,把键盘和鼠标收回包里,“想听哪部分?”   “从刚才你说在寺里长大,我就一直在想这件事儿。我一直以为寺里长大的孩子最后都要当和尚的,但你应该没这个打算吧。”沈瑜说,“你是特例吗?”   “我也不知道别的地方是什么样的。”何渡说,“但我师父说,修行与否要看缘分,虽然我在寺里长大,也还是要等我读过书,明白事理后再自己决定是否皈依。”   “然后你不想?”沈瑜问。   “对。”何渡说,“十三四岁那时候吧,出来上学,就再也不想回去了。”   沈瑜笑了笑问:“你这算是沉迷外面的花花世界吗?”   何渡原本看着沈瑜,这个问题却让他转开眼,望着不远处的墙壁说:“是吧。”   “其实我以前也认识一个小和尚。”沈瑜说,“刚好也是十三四岁的时候。”   “在你那个白水寺认识的吗?”何渡饶有兴趣地问。   “不是,在学校里,他跟我一个初中的,比我高一年级。”沈瑜回忆着,“不过我对他没有太多印象了,因为他特别内向。”   “毕竟在公立学校,像他这种学生很少见吧。”何渡若有所思地说。   “是啊,而且那种地方根本不适合他。”沈瑜叹了口气。   “为什么这么说?”何渡问。   “我们那破学校天天就想着拉帮结伙、欺凌弱小。那小和尚上学的时候都穿着僧袍,还拿着那种大长串的念珠,脾气又特别好,逆来顺受的。你一听应该就明白,他这种在学校就是被欺负的对象。”沈瑜说。   “是小光头,不是小和尚。”何渡纠正道,“既然在读书,说明还没受戒。”   “你这人关注点还真怪。”沈瑜看了他一眼,“那就小光头……我还救过他一次,那天他被初二的几个人堵在厕所揍,受伤了也不知道还手,哎学佛就这一点不好,脾气太顺了,问题你对人慈悲人家不一定对你慈悲啊。”   “是啊。”何渡跟着叹了口气,眸光有些黯淡,“好在你救了他。”   “也是因为初二那几个跟我有仇,我看不得他们欺负人。”沈瑜笑了笑,指指自己右眼角,“真是年轻那时候,为这个我还留了个疤。”   何渡目光转向沈瑜的时候怔了一会儿,然后才问:“那个疤……我能看看吗?”   “这有什么好看的啊。”沈瑜乐了,闭上眼指了指右眼皮边上一个小小的凹陷,“喏,就这儿,不明显,好在没毁容,毁容了就得缠着那小和尚赔我了。”   “是小光头。”何渡不厌其烦地纠正。   沈瑜瞪了他一眼,何渡叹了口气:“瑜哥说得对,是小和尚。”   “不过你应该不会遇见这种事吧。”沈瑜看着何渡的脸思索道,“那孩子就是太乖了,凭你的身手,敢打你的估计都被头朝下插在茅坑里了。哎你师父是不是武僧,教没教过你七十二绝技什么的。”   何渡勾了下嘴角:“这个真没有。”   两个人继续漫无目的地说了些什么,气氛很轻松也很舒缓,沈瑜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早上,沈瑜被人推醒,他嘟囔着说再睡一会儿,却听见韩牧的声音清晰地在耳边说:“海哥马上就到了。”   海哥两个字瞬间触动了沈瑜脆弱的神经,他一个激灵坐起来,意识到自己是在红点的黑房里。   沈瑜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注意到韩牧的视线顺着他脸向下,接着落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这个神情让沈瑜迷惑不解,他立刻低头想看看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随后发现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人贴心地给他盖了件衣服而已。   接着沈瑜一眼就认出,这是何渡的外套。   再抬头,恰好与韩牧的目光相对,韩牧看着他,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15章 好惨一AD   沈瑜第一反应是把何渡那件外套抓在了手里。   看着韩牧的表情,他竟然隐约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   这可真是太诡异了。   他正想说点什么,海哥他们也来了,看到沈瑜睡眼朦胧盖着件衣服还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众人面面相觑,神情很微妙。   其实在网吧通宵本身并没什么奇怪的,睡觉的时候盖着件衣服,哪怕是别人的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当你盖着件衣服神情又遮遮掩掩的时候,这件事就算不奇怪也会开始变得有点奇怪了。   “瑜哥昨晚有情况?”渴望恋爱的小光率先问道。   沈瑜想也就是你能在看见一件男款外套之后还问出这么恋爱脑的问题,但他还真怕小光把韩牧他们带歪了。   “就是个朋友。”沈瑜立刻解释,“我们双排来着,然后我睡了,他走了。”   “朋友给你盖衣服?”驴哥皱着眉,显然不太信。   天惹,他果不其然被带跑偏了。   “我的哥,盖个衣服而已,又不是盖被子。”沈瑜说。   “好像也有道理。”正派的海哥沉思了一会儿,如沈瑜所愿的把话题拉回正轨,“遇到这种事我应该也会给你盖衣服的,我驴。”   “那我是不会给你盖的,你完全不需要。”驴哥打量了下海哥粗犷的膀子说,“如果是瑜哥的话我可能会给盖一下。”   “问题来了,双排的朋友怎么就不能发展感情了?”小光不依不饶,“你输出来我辅助,甜甜蜜蜜走下路,一不小心就是一段电竞绝代佳话。”   沈瑜说,“光哥我能感觉到到你对恋爱的渴望,但是我这朋友是男的,一个男的我能跟他发展出什么双排战友之外的火花啊!”   这句话说完对面的四个人都安静了一下。   “男的啊。”小光若有所失。   “没劲。”驴哥说。   “太失望了。”海哥说。   韩牧没说话,在一边点点头。   这外套明显就是男生的吧!沈瑜已经无力吐槽了,这帮人到底在期待什么啊。   得知沈瑜昨夜不是和妹子共度,四人顿时失去了追问的兴趣,上号开始组排,准备即将到来的省十六强赛。   “听说理工的AD是千分王者。”驴哥说,“咱们的王牌下路要遇到挑战了。”   可能不只是挑战,沈瑜想,根据和何渡双排的经验,韩牧根本不是何渡的对手。   “瑜哥,怎么说,安排个战术?”韩牧戳了戳他胳膊。   沈瑜想了想说:“理工下路虽然狠,但是其他位置不行,我们围绕上中野打,下路怂住就赢了。”   “同意。”海哥说,“你就选点保护型辅助,跟韩爷稳住发育,我们上中野应该能有优势,然后咱再一块儿杀AD。”   “还有,选人的时候得把卡莎禁了。”韩牧说,“让他拿到卡莎咱们优势多大都不稳。”   “霞也要禁。”沈瑜说。   “啊?”韩牧愣了一下,“为什么禁霞?”   沈瑜才想起来理工大的比赛录像里只有卡莎,何渡会玩霞这件事,他也是昨晚双排的时候才知道的。   沈瑜强行找了个理由,他不太想暴/露自己跟何渡玩过这种事:“霞这版本挺强,而且理工那个AD是绝对核心,我觉得咱们5个禁位全给AD英雄都没有任何问题。”   说这话的时候他觉得有点对不起何渡,但没办法,都是为了赢。   “卧槽。”韩牧说,“强势AD全禁了那我玩什么啊!”   “随便拿个什么,咱俩就混。”沈瑜说,“理工全指着AD带赢,只要不给AD优势,咱们就有机会。”   “也行吧。”韩牧皱了皱眉头,“虽然我感觉这是对我身为ADC自尊心的伤害。”   “在千分王者面前你没有自尊心,我也没有。”沈瑜笑了笑,“咱俩安静混分就好了。”   韩牧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接着他们开始训练,有一波团对面4包2,沈瑜跟韩牧的下路先阵亡,海哥他们随后赶到,在语音里大呼小叫的跟对面拉扯,沈瑜按了按太阳穴开始研究等下出什么装备。   “瑜哥。”   沈瑜忽然听见韩牧叫了他一声,但声音有点奇怪。   沈瑜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韩牧把游戏语音关了,他的声音是从自己旁边传过来的,不是从耳机里,其他队友听不到。   “嗯?”沈瑜答应着转过脸,没太懂韩牧这是什么意思。   “昨晚你是跟何渡双排吗?”韩牧问。   沈瑜心跳突然加了下速,有种心事被人看破的慌张。   他觉得如果是平时,这没什么不敢承认的,但明天就要跟理工的打比赛了,现在说出来总是感觉不太好。   而且韩爷听了可能也会多想,毕竟自己刚才那话就是摆明了说韩爷打的不如何渡,虽然韩爷打的确实不如何渡但是这种事儿显然不能放在台面上……   于是沈瑜稍微摘下点耳麦,一脸疑惑地看向韩牧:“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你明天保护好我别让我死了!”韩牧笑了下,大声说。   “放心吧!”沈瑜说。   接着他给何渡发了条微信:   -沈瑜:大骗子,我们在商量怎么针对你   何渡日常秒回。   -何渡:别针对了哥,我困死、、、   -何渡:手也疼,我好惨一AD。   沈瑜对着这两条消息乐了半天。   ——   何渡真的快困死了。   他只是一个正常的大学生而已,虽然身板比同龄人好一些,但还没有好到通宵完又骑车冲到南区网咖还能精神抖擞打一天高分组排的程度。   更何况他手伤了,手伤了就会影响操作,他的人也一直有点神思恍惚,不断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这当然更影响操作。   在何渡第三次走到对面锤石的钩子上,只能交闪现逃命的时候,刘旒实在是没忍住,嚷了一嗓子:“何哥啊!脚本到期忘续费了吧!”   队友平时总开玩笑说何渡躲技能时走位风/骚的像开了脚本,何渡说:“是啊,你帮我续呗,至尊VIP一个月五百,微信发我红包就行。”   “你要是让我把你微信推给学姐们,别说五百,一千我都给你。”刘旒说,“真的何哥,就你这姿色,稍微卖/弄一下风/骚我们就可以成为理工最富有的社团了……卧槽!你这个走位我瞎了!”   说话间何渡已经又接了一次锤石钩子,这次他没有闪现,直接死了。   何渡无辜地转过头来,刘旒痛苦扶额:“何哥你是在报复我吗,我就口嗨一下你也不是不知道,以前你不这样啊,你很宠我的,我送人头的时候你都在带我飞。而且你知不知道,就算你自己闪现到对面塔底下死了,他们三个禽兽也会觉得是我按了你鼠标,丢我一脸锅啊!”   何渡静静地听完他这串絮叨:“不好意思。”   刘旒倒抽一口冷气,脸色都变了。他把键盘往前一推,凑到何渡面前:“何哥你变了,你昨晚到底干嘛去了,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怎么人都傻了……我日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我怎么好像看到了一对写轮眼。”   “观察力还挺好。”何渡笑笑。   从昨晚到现在他一刻也不停地想着沈瑜,一开始沈瑜叫出他真名的时候,何渡甚至还有点惊喜,但很快他就发现情况不对,进而陷入彻底的慌张。   回想起昨天沈瑜一脸冷漠的神情何渡就一阵后怕,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沈瑜的事,为什么不能坦诚点认识沈瑜,非要让他多想惹他生气,还差点把自己玩凉了。   不过昨晚还是有收获的,比如拉到了沈瑜的手,这么久了,他一直追逐着沈瑜的身影,却第一次离沈瑜这么近。   还有那道疤。   他第一次知道沈瑜的眼角有疤,很小很可爱的疤痕……他确实记得那时候初二的人拿拖把冲着沈瑜砸了过去。   沈瑜果然没认出他来,意料之中……这几年何渡蹿了差不多三十厘米,造型也变化挺大,其实沈瑜认不出他是好事,要是两个人之间突然多了救命恩人这么一层关系,本来轻松的气氛反倒会变得沉重起来。   另外最重要的,沈瑜成了他的双排辅助……其实何渡没觉得ADC和辅助之间真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毕竟每盘都要排到一个辅助呢。   但是沈瑜是他的双排辅助,而且是不到国服第一不分手的那种,这就成了一种契约。   从此他俩就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关系了,何渡想到这儿就很开心。   “何哥!何哥啊!回魂!”刘旒的声音在距离何渡五厘米不到的地方响起,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只见刘旒正伸着巴掌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啊,我活着。”何渡说。   “何哥,坦白吧。”刘旒意味深长地看着何渡,“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有啊。”何渡愣了愣说。   “太不坦诚了,你这一会走神一会傻乐的,明显是中了恋爱BUFF。”刘旒说着往旁边看了一眼,“糖糖,你说是不是?”   要是沈瑜在边上,这一声糖糖必定会让他震惊地看过来。但何渡的神情还是很淡定,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半点儿游离。   刘旒身边,理工校队中单唐凯已经应声答题:“没毛病,你玩得跟我一样菜了心态还很平和,要是平时你会砸键盘的。心心觉得呢?”   “你刚才的表情特甜蜜,我拿五杀的时候你都不会这么看我。”上单梁鑫不容置疑的说,“甜甜,来发表一下意见。”   “我们声讨你的时候你还在笑!何哥,我就这么说,你要不是谈恋爱了,就是被鬼上身了。”打野田超指着何渡,不容置疑地说。   没错,糖糖、心心、甜甜就是何渡的三个队友,唐凯、梁鑫和田超。 第16章 太菜四人组   理工校队虽然玩的一般,但是队里气氛相当和谐且gay,刚进队的时候糖糖心心甜甜六六这几个绰号吓得何渡以为自己加了个女子战队,后来才发现是四个大汉,他们甚至还给何渡起了个爱称叫嘟嘟。   嘟嘟本来以为自己会很嫌弃这种甜腻的叫法,没想到半年下来不但主动把通讯录里这帮人的名字改成了叠字,甚至加沈瑜的时候都顺手把他备注改成了瑜瑜。   就是被瑜瑜误会了,以为自己是个中央空调……可惜那时候不能自曝身份,不然一定会解释清楚的。   何渡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心情不错,干什么都高兴,单纯回忆一下都会笑。   唐凯梁鑫田超刘旒交换了个目光,四个人也不打游戏了,把何渡架到沙发上围起来,一副会审的架势。   “何哥,从实招来。”唐凯说,“我们真的太好奇了,无欲无求的你居然有妹子了!”   “你熬通宵是不是也为了妹子啊!”田超说,“昨晚上是不是跟妹子约会去了啊!”   “你跟妹子约会熬通宵么?”梁鑫震惊地看着田超,“那你也太失败了吧。”   “靠!”田超咳了几声,“说何哥呢,别cue我!”   最后还是由跟何渡最铁的刘旒发表结语。   “何哥,妹子照片有没有,给我们看看?是理工的吗,估计不是,是不是师大的,我听说师大校花最近刚分手,哎何哥你不会是横刀夺爱吧,万一以后有人找你麻烦怎么办啊,你万一把他给打残了我们还得集资给人付医药费……”   “大哥,你想太多了。”何渡赶紧打断了刘旒那似乎没有尽头的结语。   “何哥,当着咱们兄弟几个你害羞个啥啊。”刘旒语重心长,“你不公开恋情,我校的小姑娘们如何对你死心,她们不对你死心,我们可怎么趁虚而入啊。”   “就是就是就是。”糖糖心心甜甜在后面连连点头。   “问题我真没谈恋爱啊。”何渡乐了,“不过……算是遇到了喜欢的人吧。”   “你遇到了喜欢的人不就等于谈恋爱了?”唐凯说,“何哥,你要追妹子不就一句话的事,唱着大悲咒表白都能成功吧。”   可他不是妹子啊,何渡想,但这话他没说出来。   “这个情况比较特殊。”何渡说,“我估计要追一阵,还不一定能追到手。”   “不可能的,我不信。”梁鑫说,“这世界上绝不存在何哥追不到的姑娘,除非是我saber女神。”   “我觉得何哥不是追不到,他是根本没追吧。”田超说。   “我靠,有道理啊。”刘旒说,“何哥你知道什么叫追人么?”   “……你们是觉得我傻么。”何渡无奈了。虽然确实有点无从下手,但他觉得自己对沈瑜已经很主动了好吧。   “哎,何哥说真的,把人家带来一块儿吃个饭怎么样。”田超说。   “还没追到呢,怎么带。”何渡说。   刘旒一拍大腿:“你是不是傻,带来我们帮你追啊!”   “啊?”何渡愣了。   “对啊!”梁鑫兴奋地凑上来,“何哥你虽然没有追妹子的经验,我们有啊,很丰富啊。”   “真的?”何渡抬了抬眼睛,他居然真的有点兴趣了。   “我们成功的经验有这么多。”田超说着拇指食指比划了一个十几厘米的厚度,一摞书般很扎实的感觉。   何渡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然后失败的经验有这么多。”刘旒双手上下一拉,比划了个一米五左右的区间。   “尼玛!”田超怒吼,何渡笑出了声。   “但我们还是可以给你参谋参谋的。”刘旒凑过来勾着何渡肩膀,“主要是我们很想看看能让你动心的得是个什么样的天仙。”   何渡思索了一下,他倒是不在意被这几个朋友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个男生,而且他们几个是何渡在学校最铁的哥们了,应该不会把这种事说出去。   最后何渡说:“我约了他十六强比完一起吃饭,你们一起来吧。”   “嚯,都答应你的邀约了,那已经成功一半了!”刘旒说,“何哥你放心,饭桌上我们兄弟一定会各出奇招,努力为你助攻,保证让那个妹子对你芳心大动,隔天就以身相许。”   “你们别被吓着就行了。”何渡说。   糖糖心心甜甜六六并没能领会他们何哥的弦外之音,开始兴高采烈地讨论比赛后的约饭事宜。   “十六强赛那天会不会有点赶啊?”唐凯说,“比赛那地方离学校有点远,而且要打三局两胜,比完可能都挺晚的了。”   “没事,他也在现场。”何渡说。   “哇,人家都来看你比赛了!”梁鑫惊叹道,“你看我就说吧,何哥想找妹子根本就不需要追的。”   何渡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干脆不说话,他总不能说我喜欢的人也来打比赛吧,虽然不介意六六他们知道,但何渡也没有扯着嗓子喊老子喜欢男人的打算。   “哎,可是有一点不好啊,咱们估计十六强打不赢。”唐凯叹了口气,“师大去年是省冠军,咱们还是队史第一次进省赛,除了下路哪路都不是对手。”   “没事,尽力就行。”何渡说。   “我的天老爷,重点不是晋级不晋级啊。”田超扶额,“咱们输了妹子在台下看,很丢人啊!”   “有么?”何渡想了想,“不会的。”要是赢了那怕才是真的要出事。   “就是,不会的。”梁鑫拍了拍田超的肩膀,“你到时候就按照预定的死抓下,赢了是何哥的功劳,输了是咱们太菜好吧,何哥再不济也是个孤胆英雄力战不敌。”   “说的也是,那就成。”田超又恢复了兴奋的状态,完全没在意自己也是太菜四人组中的一员。   一伙人的重点已经彻底从比赛转移到了追妹子上,开始兴高采烈地讨论约饭事宜。   “何哥你们约的吃什么?”梁鑫兴致勃勃,“西餐比较浪漫吧,不过西餐咱们一坨人挤过去是不是不太合适。”   “火锅。”何渡说。   “噗!”唐凯水刚喝了一口全都喷在桌面上,“你第一次约会吃火锅?”   “不是说了还没追到吗,怎么能叫约会。”何渡说,“主要我怕没话说,吃火锅不容易尴尬,话题我都想好了,这个涮几秒啊,这个呢,这个熟了你吃,啊我这个好像没熟诶。”   “我靠您快收了神通吧。”刘旒痛苦扶额,“行吧,火锅就火锅,哥几个再安排个饭后娱乐活动,尽量能展现出何哥魅力的那种。”   “网吧五黑吧。”田超说。   “甜甜失败的经验又多了一点呢。”刘旒双手拉开又比划了一下。   田超悲愤的冲上去锤刘旒,何渡捂着脸在旁边笑,他其实觉得田超说的也不是完全不可行,不过既然六六都说了这次是他跟沈瑜的“约会”,那还是不要五黑了,能跟沈瑜一块做点其他的事情,好像也蛮不错的。   “去唱K怎么样?”唐凯说,“我看点评上比赛场地附近有个KTV。”   “算了吧哥,倒不是说何哥唱的不好,但是你那威震理工的深情诗朗诵流唱法,妹子听了会疯的。”刘旒说。   “哎,我觉得这个还行。”梁鑫翻着点评忽然眼睛一亮,“你们来看。”   糖糖甜甜六六都凑过去,何渡也想看,六六把他拦住了:“何哥,让我们先参谋参谋。”   “我觉得可以,好像还挺有意思的。”唐凯说。   “而且有互动,应该能增进感情。”田超说。   “但是咱们是不是得……”刘旒皱了皱眉,比了个兰花指,“有点掉节操啊兄弟。”   “是咱们的节操重要还是何哥的幸福重要?”梁鑫目光炯炯的看着刘旒。   “我竟然无法反驳。”刘旒说,“那就定这个了。来来来何哥,看看我们给你俩安排的甜蜜约会项目。” 第17章 犯桃花   今天风和日丽,天气晴好,正是跟某个大骗子打比赛的好天气。   比赛场地是财大体育馆,十六强赛分两天,一天四组,三局两胜,胜者晋级,败者出局。   沈瑜是第二次来省赛场馆了,但心里还是有一点点激动,不过他觉得这种激动80%是因为对手而不是比赛本身。   毕竟千分王者呢是吧。   “选手从这边进!”场馆附近有志愿者举着牌子引路,海哥立刻带着一行人过去。   给他们带路的是个很可爱的女生,一头长发,眼睛大大的,巴掌脸。冲着海哥他们笑的时候,笑容很甜,嘴角有一个小酒涡。   跟何渡似的,沈瑜看着这个酒涡想。   接着他一个激灵,卧槽!这是什么鬼想法!   刚好就在这个时候,何渡的微信过来了。   -何渡:到了吗?   -沈瑜:到了,往场馆走呢。你呢?   -何渡:我都坐下了,一会儿见。   -沈瑜:好,一会儿见。   说话间已经到了馆里,按理说志愿者的引导到这儿就结束了,那个女生却走到沈瑜边上,笑了笑问:“同学,你刚是在给女朋友发微信吗?”   “啊?”沈瑜愣了下,“不是,我没女朋友。”   “那我能加你微信吗?”女生嫣然一笑,“我也没男朋友。”   韩牧在一边“噢哟”了一声,沈瑜怔了怔:“不好意思啊,我暂时没谈恋爱的打算。”   “没事儿,做个朋友也行,我挺喜欢玩联盟的。”女生被婉拒之后,依然落落大方地说,“你放心,我不会对你纠缠不休的。”   沈瑜心想就看你现在说的话,可一点也不像不会纠缠的样子,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再拒绝就是不给面子,只好跟这女生加了个好友。   “我叫黎妙。”女生说,“我怎么备注你?”   “沈瑜。”沈瑜说着,把黎妙的备注改了,想着她应该走了吧,没想到黎妙还一副很有谈兴的样子,而且小光和韩牧两条单身狗看起来都蛮喜欢她,沈瑜也不好自己跑路。   “你们这届颜值真高。”黎妙往场馆里看了一眼,有几个队伍已经落座了,观众席稀稀零零,应该都是来看热闹的。   “嗯?”沈瑜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着。   “理工那边也有个特帅的小哥哥。”黎妙说,“感觉可以直接出道。”   沈瑜没回话,从别人那听到何渡的事,感觉还挺神奇的。   “没听说理工有帅哥啊。”海哥说,“卧槽,不会是那个新AD吧。”   “就那个千分王者?”驴哥也睁大了眼睛,“只能是他了啊,理工别人咱们都见过。”   “理工AD是千分王者?”黎妙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看着沈瑜眨眨眼睛,“那你们下路难打了啊。”   这个表情黎妙应该特意练过,把她的灵动可爱展现得相当一览无余,虽然沈瑜内心毫无波动,但小光显然是已经败倒了。   “虽然那AD王者一千分,我们瑜哥也王者九百多分了,彼此彼此好吧。”小光说。   黎妙笑着说:“这样啊,那他俩确实都很厉害了。整个高校联赛这么高分的王者应该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今天比赛含金量很高啊。”   “那你加理工AD的微信了吗?”沈瑜顺口问。   “嗯?没有。”黎妙很惊讶的看了看沈瑜然后笑着说,“他虽然帅但不是我的菜,我比较喜欢温柔一点儿的,跟我互补。”   沈瑜感觉这个问题好像让黎妙误会了点什么,想了想他指指小光:“这我们中单,人特别温柔,你要不要认识一下。”   “啊?”黎妙又愣了一下,“那好,加个微信吧,有空一起玩。”   小光兴高采烈地加了黎妙,然后私聊给沈瑜发了一串大拇指,这时候赛场的志愿者来催着进场,师大的队员鱼贯入场,小光频频回头,沈瑜倒是毫无兴趣,往比赛区其他队伍那边看了看。   也是很巧,一眼就看见了何渡。   今天何渡穿了件黑短袖,胸前印着一排白色花体字母,款式很简单但是挺帅,不过他一直都帅。他正在调试设备,右手戴了个护腕,应该是为了挡伤口,左手则是那串沈瑜熟悉的紫檀念珠。   终于穿短袖了,不过他外套呢……卧槽!   沈瑜忽然想起来何渡的外套还在他那儿,那天通宵之后他盖给自己了,昨晚还想着的,结果还是没带过来。   何渡看屏幕的时候很专注,脖颈和下颌勾勒出修长的线条。沈瑜注意到理工的赛场不远处就是观众席,几个女生正坐在前排,个个拿着手机,有的装作不经意把摄像头对过去,有的干脆明目张胆在拍他。   “那个就是理工AD吧。”海哥也第一眼就往理工那边看的,虽然他是抱着会一会对手的心思,但看到何渡之后还是不由得惊叹了一声,“真的很帅啊。”   “别人不但帅还是千分王者。”小光叹了口气。   “但是你有林妙微信。”沈瑜说。   小光转过头来:“人家叫黎妙。”   “……哦。”沈瑜愣了愣。   小光啧啧啧了一阵把头转回去了,韩牧在沈瑜后面说了句:“不愧是校草啊。”   “嗯。”沈瑜应了一声,总感觉韩牧语气怪怪的。   令人惊讶的事发生了,明明沈瑜这位置离何渡还有点距离,何渡居然好像听见了似的转头看过来。   两个人的目光瞬间对上了,何渡怔了怔,随后冲着沈瑜一笑,嘴角勾起熟悉的涡,沈瑜赶紧也冲着他笑笑。   “瑜哥,你认识对面AD?”驴哥惊讶地问,“他是不是跟你打招呼呢。”   “啊,是。”沈瑜有种心事被窥破的尴尬,硬着头皮点点头。   他有点怕韩牧或者别人就他跟何渡如何认识这件事问更多的问题,因为他俩之间的不少经历沈瑜都更愿意当成个秘密。   好在这时海哥一脸紧张地回过头来:“他真有传说中那么厉害?”   “有,我们下路压力会很大。”沈瑜松了口气,由衷感谢专注比赛的海哥,“还有就是他队友不傻的话,肯定是围着他打4保1。”   “瑜哥你说得我有点紧张啊。”韩牧苦笑道。   “没事,稳着打就行,看别的路发挥。”沈瑜说,“他们要针对下路的话,我们不死就赢了。”   他们来到座位上,调试了下设备,比赛开始前夕沈瑜冲出去抽了支烟,观众各自入座。   ——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何哥!”刘旒一刻不停地问,“你妹子来了没!”   “来了。”何渡下意识往师大那边看了一眼。   “在师大观众席吗!”刘旒一脸期待,赶紧伸长脖子也看了一眼,“但是那边没有特好看的妹子啊!”   “你可以再仔细找找。”何渡说。   就在刘旒牌雷达开始新一轮搜索时,裁判员在房间发了个“G”宣布比赛开始。进入禁选阶段,师大先禁英雄。   师大一禁卡莎,何渡最擅长的AD英雄。   刘旒:“妈的,我就知道!”   师大二禁霞,何渡另一个上分利器,保命很强的AD英雄。   师大三禁卢锡安,线上能力爆炸的AD英雄。   师大四禁薇恩,操作空间极强可以单人carry的AD英雄。   师大五禁EZ,灵动飘逸很难抓死,极端条件下可以一秀五的AD英雄。   何渡:“……太过分了吧。”   刘旒:“真的是丧心病狂,何哥你是不是得罪了谁。”   “我竟然从中感觉到了爱意。”最近沉迷黑化病娇番的唐凯说,“全禁ADC,肯定是师大哪个想用这种方法引起你的注意。”   “真是这样就好了。”何渡说。   “卧槽别啊!”刘旒惨叫一声,“何哥你可别因为自己看上了师大的妹子就爱屋及乌,我跟你说他们那个队长海哥,一只手就能把你举起来。到时候真被他们校队那群壮汉看上,你哭都来不及。”   “不会哭的。”何渡说着又往师大那边看了眼,想到这场比赛打完就可以约会去,嘴角勾起小小酒涡。   作者有话要说:  先说好~~妹子不是作妖那种~~ 第18章 单向约会   对沈瑜来说,比赛的过程比想象艰难一些。开始之前他还想了下何渡会不会放水,真放水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但何渡根本没有放水的意思,甚至因为被针对打得格外狠,师大下路一直是小逆风。   但最后师大还是赢了,大比分2:1,在理工死抓下路的情况下,驴哥和小光都成了有力的carry点,他们成功晋级八强。   第三盘比赛结束的时候,沈瑜看了眼手机,何渡的微信刚好在这时候发过来。   -何渡:吃饭!不许咕咕咕!今天我是悲伤的千分王者!   沈瑜乐了:好,不鸽。我直接去你那?   何渡说:体育馆东边有个小超市,我等下去那边找你吧。   沈瑜说:行。   想了想他又说:怎么还偷偷摸摸的,跟幽会一样。   何渡发了个笑脸:那不是挺好玩的吗。   沈瑜之前就跟队里说过,今天打完比赛要跟朋友吃个饭,所以他在群里说了一声之后,直接去了何渡说的那个小超市,那地方应该在学生宿舍附近,人来人往的,沈瑜在路边找了个长凳坐着。   除了何渡的微信之外还有个人给他发了消息,是校篮的老齐。沈瑜最近为了训练鸽了好几次校篮合训,看到老齐名字就有点心虚。   老齐说,瑜哥,你什么时候来训练啊,端午节训练三次你鸽三次,费少很生气。   沈瑜说,错了哥,我十六强打完了,明天就能归队。   老齐说你上次不是说三天好歹能跟着训一天么,怎么一天都没来,也没跟我们说一声的。   沈瑜一想本来要跟队训练的那天,刚好是他发现何渡就是小和尚差点把网吧掀了的那天,这就很尴尬了,他只能说,帮我跟费少道歉,归队之后可以罚我跑圈。   老齐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离开。沈瑜又看了看微信,费少没找他,看来真是有点生气。   他同时在篮球队和联盟校队,倒是一直不太冲突,就是有点忙,高校赛期间就会耽误一点篮球队的训练,篮球队有比赛的时候同样得鸽联盟这边。不过何渡那次的事确实是个突发状况,他直接把训练这茬都忘了,到时候估计得负胖姐……不是,负荆请罪。   “嗨。”正想着,有人在他身后打了个招呼,但很显然不是何渡,因为那是个女孩的声音。   沈瑜回过头,黎妙正站在他后头。   “你一个人吗?”黎妙问,“怎么没走?我看你队友都走了。”   “我约了朋友吃饭。”沈瑜礼貌地冲她笑了笑,这个姑娘虽然胆子太大了让他有点局促,但总体来说,他对她还是没什么恶感。   “那我是不是打扰了。”黎妙调皮地笑了笑。   “问题不大。”沈瑜说。   搭讪的女孩他遇到过很多,甚至男的也有,一般他都采取礼貌且冷淡的态度,对方也就明白自己没什么兴趣,但也不会太丢面子。   “那我可以更打扰一点吗?”黎妙出乎沈瑜意料的问道,“介意我跟你一块儿去吃饭吗?”   沈瑜惊讶地看着她,他见过比她漂亮的女孩,但真没见过比她更大胆的,她应该也知道自己很漂亮,并没觉得自己会被人拒绝。   那现在你的人生要多一个第一次了,沈瑜在心里叹了口气。   刚要开口,忽然一只手搭在了他肩膀上。沈瑜吓了一跳,正想甩脱,一眼瞥见那只手上挂着一串紫檀念珠。   他松了口气,转过头,何渡站在长椅后面,俯视着他笑了笑。   黎妙愣了愣,眨眨眼睛神态优美地看着何渡,但何渡就跟没看见一样。   “等半天了吧?”何渡问沈瑜。   “也没很久。”沈瑜说,“就两三分钟的样子。”   “那就行,迟到了我会很内疚的。”何渡说。   沈瑜对他的旁若无人深感震惊,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样。但他正好苦于不知道怎么应付黎妙,干脆顺着说下去。   “你内疚的话可以多给我点一份肉。”沈瑜说,“这个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行。”何渡又笑了笑,放开沈瑜肩膀直起腰来,“走?”   “走。”沈瑜跟着起身。   他还是做不到像何渡那样把黎妙完全当空气,走出去几步,他偷偷用余光看了眼,只见黎妙还是站在原地,像是在发愣,看起来有点可怜。   “你再看她会追上来你信不信。”何渡在边上说。   “我日?”沈瑜一个激灵,直勾勾地看向前方。   “这姑娘胆子真大,我还挺佩服的。”何渡感慨着,“我要有她一半的胆都不用装黄金崽了,还要挨我瑜哥骂。”   “你俩这也不是一个情况啊,不要说得像你在搭讪我一样。”沈瑜说,“再说她胆子大有用吗,就是拒绝起来更内疚一点。”   “哟。”何渡斜眼看他,笑了笑,“我没看出来你在拒绝人家啊。”   “我酝酿差不多了都。”沈瑜争辩,“但是刚要张嘴你就来了,我这不就没找到机会么。”   何渡没接话,还是乐,一副我就静静看你表演的神情。   “哎。”沈瑜忽然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没拒绝她你都知道。”   “来了有一会儿了吧。”何渡想了想,“反正她问你打扰不打扰的时候我就听见了。”   “那你不早点出来救我?”沈瑜瞪着他,刚才那场景想想就很尴尬,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万一你真不觉得打扰呢。”何渡说,“虽然咱俩是约好了吃饭,但是你半路遇到了自己的爱情我还是会乖乖让位的,最多就是心痛一下。”   “你妹啊。”沈瑜说。   “对了,我队友们说也想一块儿蹭个饭,你介意吗?”何渡自然地转换了话题。   “不介意啊,多几个人还热闹呢,只要你们别把我堵包间里打一顿就行。”沈瑜说。   “那不会。”何渡笑了笑,“真打起来我会站你这边的,虽然你禁了我5个AD。”   沈瑜啧啧啧了一阵。   “吃完饭再去玩个密室吗?”何渡又问,“我们订了个六人主题的,正好差你一个。”   “啊?”沈瑜愣了愣,隐约感觉自己好像被套路了,但是也没觉得反感,“密室?我没玩过。”   “好玩,就解谜类的。”何渡想了想说,“一块儿去吧,离得也不远。”   “也行吧。”沈瑜说,“虽然篮球队的训练我鸽了三次而且快期末了我还没复习,但是你都说差个人了,我再不去不是不识相么。”   何渡乐了半天,然后说:“后面我陪你上自习,保证你不挂科。”   “啊?”沈瑜愣了下,陪他上自习?   “顺便把我外套拿回来。”何渡说。   “……哦,不好意思我给忘了。”沈瑜又愣了愣,有点尴尬,人家外套的主人还记着这事儿呢。   何渡又乐,然后说:“没事儿。”   走了大概十五分钟,他们出了财大的校园,走到旁边一条街上的一个MALL里。   火锅店在三楼,远远的就看见一片红的招牌,带着个蜀字儿,现在的火锅店不是叫蜀XX就是叫巴XX就是叫渝XX,差不离。   何渡去报了手机号,服务员说在包间。推门进去的时候,沈瑜看见以刘旒为首的四个男生,齐刷刷的坐在门正对面,一脸期待地看着外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相当确定,在看到自己的时候,这四个男生脸上的表情相当精彩。   无辜的服务员带完位子退出了包间,何渡把门关上然后转过来,跟沈瑜并肩站在门口。   这期间沈瑜感到对面四位男子的目光在他身上打着转,大概有那么几千遍。这让他有点迷茫。   “介绍一下。”何渡清了清嗓子,转过脸看着沈瑜笑了下,“这是师大的沈瑜,就是之前我说带来一起吃饭的那个朋友。”   刘旒一口茶全部喷在了饭桌上。 第19章 不是开玩笑   “不好意思。”刘旒艰难地冲沈瑜摆了摆手,挤出个微笑,“茶实在是太烫了。”   “……哦。”沈瑜点了点头,虽然并不太信,但是刘旒也没有骗他的理由。   他看向另外三个男生,也许是因为有了何渡对比,他们三个看起来无论身高长相都极其普通,唯一不普通的是他们的表情。   沈瑜毫不怀疑要是现在给他们倒杯茶,他们能一块儿喷在桌子上。   “给你介绍一下。”何渡对沈瑜笑着说,“这是我们理工校队的队友。”   他指了指最左边,个子相对高点,皮肤也比较黑的那个男生:“这是我们队的上单唐凯,我们一般叫他糖糖。”   “哦……啊?!”沈瑜应付地答到一半忽然发现了华点,整个人都震惊了。   他用眼神质问何渡,这个糖糖就是那个糖糖?   也不知道何渡是看懂了还是没看懂,总之他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沈瑜觉得自己可能也要加入桌子那边的鬼畜脸四人组了。   何渡又指指糖糖旁边那个看起来相对比较文弱的眼镜男:“这是我们的中单梁鑫,也叫心心。”   “啊。”沈瑜点了点头,感觉自己内心已经没有什么波动了。   最后何渡看看坐在刘旒边上,看起来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不太聪明的男生:“这个是我们打野,田超……”   “……又叫甜甜。”沈瑜深吸一口气跟何渡一起补完了后半句话,挤出一个写满了老子想抽你的笑容,“你们队起外号的方法真是妙趣横生。”   “是的,我也觉得很有趣。”何渡笑笑说。   还有两个连着的空位,一个挨着糖糖一个挨着刘旒,沈瑜觉得自己好歹跟刘旒说过两句话,稍微更熟一点,就刘旒边上坐下了。   菜单早就摆在桌子上了,糖糖咳了一声,把菜单递过来:“何哥,瑜哥,点菜?”   “瑜哥点吧。”刘旒说着站起身来,“我要上厕所,何哥陪我去一下。”   “啊?”何渡显然是毫无准备,愣了一下,“我为什么要陪你去厕所?”   “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就要一起上厕所。”刘旒不由分说地走到何渡身边,架着他的胳膊把他抬起来拉走,到包厢门口的时候,还回过头来冲沈瑜笑了笑说:“瑜哥,使劲宰他。”   何渡和刘旒走了之后,屋里沈瑜仅剩认识的人也没了,他本来想专心点菜,奈何那三个好像怕他觉得生分,自觉没有交头接耳,齐刷刷安静如鸡地看着沈瑜。   沈瑜有点头疼,只得微笑一下强行找了个话题:“他俩关系很铁啊,上厕所都一块儿去。”   “是。”糖糖抢着说,“何哥跟六六关系一直挺好,他俩老有一种给给的气氛。”   “看得出来。”沈瑜笑了笑。   “那如果六六真是同,你会介意吗?”糖糖问。   “不会啊。”沈瑜愣了下,这话突兀的他都尴尬了,但六六那充满艺术气质的长发造型随即在他眼前一闪,“他真是吗?”   “没有没有,我就随便一问。”糖糖说,“对了,你有女朋友吗?”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沈瑜整个人都懵了,但他还是乖乖回答,“我没有。”   现在场面已经非常奇怪了,眼看糖糖还想说话,甜甜拍了他一把:“抽什么疯呢,把人吓着了再。”   糖糖揉着后脑勺看着甜甜,有点儿不服气:“我这不是……”   甜甜瞪了糖糖一眼,糖糖乖乖闭嘴。   甜甜这才转向沈瑜,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糖糖有点儿人来疯,你别往心里去,回去我们抽他。”   “成,没事儿。”沈瑜说,不过打从心底里他也觉得,第一次见面就问这种问题的人确实挺神奇的。   “对了瑜哥,你们队那打野什么分段啊?我觉得他好狠,把我头都打飞了。”甜甜强行换了个话题。   “峡谷宗师。”沈瑜说,这个话题让他觉得自在了不少,他立刻顺着甜甜说了下去,“海哥确实挺厉害,不过你也不错,节奏挺棒的。”   “谢谢。”甜甜笑着说,“你也厉害,跟何哥对线稳得住的,我就见过你一个。”   “我们家AD打得稳,要不我也不行。”沈瑜客气了一下。   “真不是。”甜甜说,“何哥线上喜欢压对面辅助打,你压力肯定比AD大,我看他打峡谷千分局,都在按着对面辅助的头锤。”   “这倒是。”沈瑜回想了下和何渡双排的画面,“他对线真是很强。”   “可惜何哥大号喷人被封了,只能从头开始。”甜甜叹了口气,“哎,你大号多少分?跟何哥打过没?”   “现在九百多分,我跟他双排过一阵,就前两天。”沈瑜说。   “前天晚上吗?”甜甜问。   沈瑜一愣:“这你都知道?”   “他夜不归宿谁能不知道啊,我们还以为他泡妹子去了呢。”心心在边上说。   沈瑜没忍住心里的好奇,虽然他觉得这种事自己不该问:“他平时经常泡妹子去吗?”   “没有没有!”心心立马摇头,“何哥这人平时不近女色的,我们计划着把他微信号卖给学姐们好久了,可惜他不跟我们合伙干。”   “那能加上他微信还是我赚了啊。”沈瑜笑了下说。   “嗯,是。”心心严肃认真地点头,接着感觉哪里不对,立刻又说,“没,我的意思是,何哥也赚了,双赢,双赢你懂吧。”   沈瑜又乐,他忽然觉得何渡这几个队友也挺好玩儿的,他在菜单上随便勾了几个菜,然后递过去:“你们也看看。”   ——   刘旒急匆匆拉着何渡冲进洗手间,接着转过脸来看着何渡,表情极其严肃。   何渡看刘旒这样子,挑了下眉。   “何哥你是不是在逗我们。”刘旒盯着何渡的眼睛问。   “不是,我逗你们干嘛。”何渡说。   “你真喜欢他?”刘旒压低了嗓音,“喜欢沈瑜?”   “嗯。”何渡点了点头,半点犹豫都没有。   刘旒似乎没料到何渡会回应得如此坦然,他反倒愣了一会儿,才说:“可他是男的啊。”   “这有什么关系吗?”何渡问。   刘旒又说不出话来了,他瞪了何渡半天:“所以你是……同?”   “也不是吧。”何渡说,他只喜欢沈瑜一个人,跟性别没关系。   “你不是同但是你喜欢沈瑜,我真是……醉了。”刘旒叹了口气。   “你接受不了是吗?”何渡问,他之前也想过这个可能,不过要真是这样的话他也不会受到影响就是了。   “那倒不是,我觉得没什么区别,但是吧……”刘旒皱着眉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问,“何哥,你以前谈过男朋友么?”   “没有。”何渡说。   “谈男朋友会很麻烦的,现在这大环境,别人的眼光首先就是个问题,虽然你可能不在乎吧,但是他不一定不在乎啊。”刘旒说,“谈女朋友就不一样了,你说对不对?”   “不知道啊,我也没谈过女朋友。”何渡说。   刘旒愣住了:“你从来没谈过恋爱?”   “没有。”何渡说,“很奇怪吗?”   刘旒拧着眉说:“你这条件不应该啊……卧槽,你这表情……满脸写着老子就喜欢他一个,是我看错了吗?”   何渡没说话,在刘旒恍然大悟般的震惊眼神里勾了下嘴角。   “我要哭了何哥。”刘旒缓了一会儿,用手扶着额头,“这他妈我们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啊。你知道这年头男的跟男的谈恋爱有多难吗!”   “有多难?”何渡问。   刘旒表情复杂地看着何渡,刚要开口,厕所门忽然一响,两人一齐噤声,只见沈瑜推门走了进来。   三人面面相觑,场面一时有点尴尬。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沈瑜惊讶地说,“在比大小么?”   “不用比,我稳赢。”何渡淡定地说,“你来干嘛?”   “我能来干嘛,来洗手啊。”沈瑜说,“我又不像你们那么无聊。”   何渡跟刘旒目送着沈瑜洗完手,临出门沈瑜突然回过头来对刘旒说:“都不反驳一下,你也太没尊严了。”   没给两个人回应的机会,沈瑜已经笑着出了门。何渡再回头,刘旒人都石化了。   “你看,这就是难点之一。”刘旒气若游丝地说,“咱俩想说点悄悄话都没法避着他。”   何渡笑了笑:“我倒觉得挺可爱的。”   刘旒叹了口气:“那天我在食堂街看见你俩,还想着我何哥知道去外面找朋友了,我很欣慰,谁知道你居然找了个暗恋对象回来。”   “那天还得谢谢你配合。”何渡说,“虽然最后还是被他给拆穿了。”   “唉这个不是重点。”刘旒又叹了口气,然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挺纠结地说,“何哥,你……确定你是喜欢他,不是单纯的欣赏他,把他当成好哥们儿什么的?”   “我确定。”何渡说。   “可是第一次心动其实很容易搞错的。我小时候就以为我爱上自己的语文老师了,连以后给她买什么款式的婚纱我都想好了,但是事实证明,我那只是雏鸟情节。”刘旒说,“我觉得你对沈瑜可能也就是终于在身边遇到了分跟你差不多的辅助,刚好他长得也不错,脾气也挺好,你就以为这是爱情,但其实你只是正常的惺惺相惜或者欣赏。”   “我没有以为。”何渡又说了一次,“我喜欢他,我已经喜欢他很久了,不会搞错的。”   “是吗?”刘旒不置可否,“你喜欢了多久?”   何渡比了个数字七。   “七个月?也就是说你刚上大学那会儿就喜欢他了?那……”   刘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何渡打断了。   “七年。”何渡说,语气淡然得仿佛是在叙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第20章 永志不忘   刘旒不说话了。   何渡也不说话,安静地看着他。   洗手间昏暗的灯下,何渡眼里带着几分细碎的光芒,令他的眼睛看起来像脆弱的琉璃,一碰就会粉碎,可他的神情又那么坚定。   良久,刘旒长长出了口气:“七年啊?你说的是七年吗?”   “是。”何渡说。   “七年,我日……”刘旒自语着,“那时候你才多大啊,十一?那会儿你懂事了吗哥。”   “十四。”何渡说,“那年我初二。”   “十四?”刘旒愣了愣,“等会儿,我有点儿乱。你现在上大一,七年前你十四?”   “我初中高中各休了一年学。”何渡说,想了想又补充了句,“身体原因。”   “是把别人揍出了身体原因吗?”刘旒脑海中瞬间划过何渡的英勇事迹,忍不住吐槽了下。   何渡笑了下,没说话。   刘旒摇摇头,叹了口气:“算了,这个不重要,你初二就喜欢他,所以你俩认识很久了?”   “没有。”何渡说,“沈瑜以前不认识我,现在……我还没跟他说过以前的事。”   “好一出默默单恋的苦情剧。”刘旒捂着胸口,语气夸张地感叹道,“你一往情深仰望他的光芒七年如一日,他甚至连你们是老乡都不知道,太让人心碎了。”   “是我没敢告诉他,怕他觉得我别有用心。”何渡解释。   “但是你本来就别有用心啊。”刘旒指出问题的关键。   何渡看了他一眼,刘旒默默做了个把嘴缝上的动作。   短暂的沉默之后,刘旒问:“可是你不觉得一直不告诉他,真到要说的时候反倒更张不开嘴了么?”   “我也还没想好。”何渡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刘旒盯着自己的手指,过了半天长长叹了口气:“介意我问问你为什么喜欢上他吗?不会是因为那个时候他英雄联盟就玩得很好吧。”   何渡笑了笑说:“你把因果关系搞反了。”   “嗯?”刘旒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倒抽了口凉气,“你的意思是,你不是因为他联盟玩得好才喜欢他,而是因为他玩联盟你才跟着玩了联盟?”   “对。”何渡说。   其实还有些别的事,比如来理工是因为前一年知道沈瑜考到了同城的师大……这些都没必要告诉刘旒。   “我操!那你……”刘旒震惊了,一时之间他反倒不知道问什么了,一份持续七年,追逐了两座城市的感情再怎么说都过于沉重,他不太敢轻易去触碰。   最后刘旒接了一句:“……那你联盟天赋可比他好啊。”   “辅助本来就不好上分,他比我厉害。”何渡勾了下嘴角说。   “服了,这屁大点小事你也护着他。”刘旒瞪着何渡。   何渡笑了下:“不好意思。”   “你不好意思什么啊。”刘旒走上来,拍拍何渡的肩,想了想说,“我也就那么一说,虽然刚才我还想着你要是一时冲动,我就劝你回头,但现在看来显然你不是。”   “我不是,那你打算怎么办?”何渡抬眼看他。   “能怎么办。”刘旒笑了笑,“冲破世俗的眼光,助你奔向幸福殿堂呗。”   何渡跟刘旒回到包间的时候,饭桌正中摆着一个正在咕嘟冒泡的红锅,边上摆着肥牛肥羊、毛肚鸭肠、豆皮红薯粉等等杂七杂八的菜。   四个人眼珠子都快掉进锅里去,但愣是没动筷子。   “何哥你总算回来了!”糖糖哀嚎了一声,“我们以为你俩掉茅坑里去了!”   “不不,只有你这么以为,我和甜甜都觉得何哥是逃单好吧。”心心说。   “我快饿死了。”沈瑜笑着说,“胃都贴到脊梁骨了。”   “那你们倒是吃啊。”何渡愣了下,“看着锅冒泡算什么事儿啊?”   “你家瑜哥,不让我们吃。”甜甜颤抖着手指了下沈瑜,“说既然你请客,还是等你来了再吃。”   “但是你还是偷偷嗑了瓜子。”沈瑜无情地戳穿真相。   “好了好了,我们的错。”你家瑜哥四个字让何渡不自觉地扬起嘴角,“赶紧吃饭。”   火锅咕嘟冒泡的声音中,房间显得有点安静。其实糖糖心心他们插科打诨可以聊得很热闹,但他们三个都在狂按手机,一言不发。   何渡有点纠结,沈瑜吃得很专注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他想跟沈瑜聊天,可是该说什么比较好?校草可是从来不需要纠结如何发起话题这种事的。   发了会儿愣,何渡终于想起自己事先准备好的优质聊天内容,于是他坐下夹起一块毛肚,问沈瑜:“这个要涮多久?”   如果是平时刘旒一定会吐槽何渡的尬聊,但现在他完全没有那个心情,难以置信的情绪已经下去了,他心里只有担忧。   不管何哥用情多深,沈瑜是个男的,而且这份感情是完全不对等的,何哥过去七年是纯粹的单相思,沈瑜都不知道自己以前认识他。   还有就是,而且这么长时间的喜欢如果真的最后杯具了,刘旒不敢想象会怎样。英雄联盟只是小事,何哥比沈瑜小一届年纪却大两岁,怕是连高考都为了他……   归根结底,这是个地狱难度的任务。   糖糖心心和甜甜已经拉了个新群,名叫“关爱空巢老何共筑美好人生”,现在群里正在疯狂刷新消息。   -糖糖:何哥是说真的吗?   -心心:他喜欢这个沈瑜?何哥喜欢男的?   -甜甜:六哥啊,看看我们啊!真的假的啊!   刘旒尽量不让自己脸上露出什么异样,若无其事的回了句。   -真的。   然后又说,别让我劝他,我已经劝过了。   -糖糖:然后呢?   -刘旒:然后我被他说服了。兄弟们,任务有点艰巨,但是咱们不能怂。   -心心:那一会儿按照原计划?   -刘旒:瑜哥要是没表现出反感的话就按原计划,要是他不乐意的话就委屈何哥女装一下。   -甜甜:?我竟然有点期待   -糖糖:+1   -心心:+1   -刘旒:……+1   沈瑜吃得很专注,虽然总感觉刘旒他们几个在搞小动作,但目前看来他们并不是为了被淘汰寻仇的,而且沈瑜也饿了,所以他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火锅上。   也许还稍微分了点给旁边的何渡,因为何渡几乎每夹起一个新的东西就要问他:“这个涮几秒?”   最后沈瑜无奈地说:“哥,你是没吃过火锅吗?”   “吃过。”何渡乐了,“我就是……吃得不太讲究,所以我想看看你怎么吃。”   沈瑜无话可说,直接涮了一块毛肚夹到何渡碗里:“我就这么涮,你吃吧。”   “哎。”何渡又笑得很高兴,“第一次有人给我夹菜。”   “那是别人都不敢给你夹菜吧。”沈瑜叹了口气,“高冷校草哥。”   吃饱喝足,一行人启程去密室,密室逃脱是近些年很流行的室内游戏,主流的一般是古墓求生、逃脱监牢等主题,玩家需要在主题房间内通力合作解开谜题,最后在时限内离开密室。   沈瑜没玩过密室,不过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想到终于要体验一次了,他竟然还有点小激动。   “你们订的什么主题?”沈瑜问,“古代?现代?东方?西方?”   “啊。”刘旒干笑了两声,表情有点微妙,“是个很神奇的主题,到了你就知道了。”   密室在火锅的上面一层,这层基本全是桌游吧和体验馆,刘旒他们订的密室在最里面,沈瑜一眼看见了恐怖医院民国鬼屋之类的标题,主打特色是换装全沉浸式体验。   沈瑜想,难道要披着白床单扮鬼?   刘旒去前台报了手机号,接待小哥对了一下,然后看着他们六个,表情有点微妙:“您确定是这个手机号?”   “确定,订的就是这个主题。”刘旒说,“我们就喜欢玩新鲜的。”   “啊,行。”接待小哥语气还是很亲切,但显然是在忍着笑,这让沈瑜有些迷茫。   小哥从服务台后面走出来,引了下路,“这边。”   六个人被带进了一个小的休息室,接着小哥开始进行游戏前讲解。   他先说了一些密室内的例行规则,然后笑了一下,说:“各位选的这个主题,是咱们这边最有特色的宫斗主题,很受欢迎。”   宫斗?   沈瑜傻了。是他理解的那个王后妃子撕X的宫斗?   他震惊地四下看了几眼,只见几个人的脸色都很精彩,沈瑜忽然想到一件事,宫斗……换装?全沉浸?   小哥还在乐,他终于控制不住了,显然这种六个老爷们来玩宫斗的场景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小哥清了清嗓子:“这个主题设置一位皇帝,一位皇后,四位妃子。皇帝是主要的解谜人,咱们先商量一下谁来当皇帝,然后再给各位贵妃安排位分。”   贵妃?   沈瑜想自己一定是听错了,但接待小哥已经推了一个衣服架子出来,一套龙袍还有五套姹紫嫣红的小裙子,沈瑜再也没法骗自己。   “你要当皇帝吗?”何渡偏头问沈瑜。 第21章 女装不可避   让沈瑜面对五个壮汉贵妃,他觉得还不如穿裙子。   尤其也不知道这个宫斗密室的剧情是什么,万一真得搞点亲密动作,跟何渡熟一点他还勉强能接受,跟别人还是算了。   “算了。”沈瑜说,“我消受不住五个后宫,你们来吧。”   刘旒在边上说:“何哥上吧,你长得帅,万一真要跟皇帝卿卿我我,看到你的脸我还会觉得自己比较赚。”   沈瑜想,英雄所见略同啊朋友。   何渡嗯了一声,过去穿那身“龙袍”,这件衣服是款式很夸张的演出服,黄色缎袍上面绣着蟠龙,再戴一个缀着红色穗穗的帽子。   这样的衣服十个人穿九个丑,但越是挑人的衣服何渡穿着就越出彩,显得他肩宽腰细,脖颈修长,线条不要太完美。   “我要是妃子我也得为这样的皇帝宫斗。”刘旒对着何渡啧啧啧了一阵,“瑜哥你觉得呢?”   “你本来就是妃子啊。”沈瑜说。   刘旒震惊地竖了竖拇指,硬是没说出话来。   接待小哥开始分裙子,裙子左胸都别着徽章,上面写明妃子们的身份。   “这是一位外族结亲的贵妃,名为香妃。”小哥拿起左手第一套裙子,看了看人高马大皮肤黝黑的唐凯,“来,帅哥,你比较有异域风情,适合这个。”   接着他又给田超和梁鑫发了身份,一个贵人一个妃子,然后拿起左手第四件,这套裙子在这堆衣服里面算是最华丽的,主要是头饰,一看位分就不一般。   “这个是皇后。”小哥在刘旒和沈瑜中间来回看了几眼,“我看你们俩……”   “瑜哥上。”刘旒毫不迟疑的站到沈瑜身后,沈瑜一脸茫然地被他往前推着走了半步。   没想到接待小哥笑了笑说:“长头发的帅哥,这个还是你来,最后这个妃子让这个小帅哥来扮演比较合适。”   刘旒显得很不情愿:“你先告诉我最后那个妃子的人设,我再决定我扮哪个行不行?”   “当然可以。”接待小哥笑着说,“最后这位是宫中第一美人,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宁妃。”   “我是皇后了。”刘旒斩钉截铁地说着,比了个兰花指。   沈瑜挑眉,看了刘旒一眼,刘旒冲他一笑:“我没有你美,瑜哥。”   沈瑜有点无语,但也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接过宁妃那套裙子往身上披。   宁妃这件衣服做得细节很多,领口处点缀了不少小珠子和流苏,一个人穿不清楚,何渡很自然地走上来,帮他整理领口。   接待小哥在一边笑:“皇上入戏很快啊。”   换好了衣服,一行人各自拿到一张任务卡,简单讲解剧情之后游戏开始。   这个密室逃脱融入了剧本杀的元素,有一位恶妃对皇上不利,其他妃子则要保护皇上,除了他们六个之外,场景中还有一些变装扮演的工作人员,负责丰富剧情以及控场,这些人中有几个是恶妃那一边的,其他则都是站在皇上这边。   反派互相知道自己是反派,不是反派的则不知道其他任何人的身份,通过剧情的进展和对话,最后如果能指出全部的反派则皇上胜利,反之则恶妃胜利。   沈瑜看着自己那张任务卡,上面除了自己的任务指引之外,还有两个NPC的名字,宫女秋云、宫女冬雪,以及最底下的一行大字:   你是恶妃。   太没有新意了,沈瑜想。这种剧情除了怀疑皇后之外,基本就是怀疑又娇又美又受宠的第一美人了吧,看来想赢还挺不容易。   几人进入密室,场景布置的很不错,有点像古装剧,不但有古色古香的小屋子还有亭台楼阁,代入感很强,当然了几个妃子都是彪形大汉,这就无论如何都让人出戏……   随着扮演太监的NPC高喊一声“皇上驾到”,剧情正式开始。   整个密室分成几个单元,每单元结束皇上都可以指认一次,指认正确的话会影响后续剧情以及最终奖励。   第一个单元结束时,五位“妃子”并排坐在古色古香的红色木床上,画外音NPC提示道:“请皇上指出对您怀有异心的妃嫔。”   沈瑜有点紧张,左看看右看看,他觉得自己刚才演得还行,好像没人怀疑他,但狼人杀这一类的东西他都不太擅长,所以何渡猜到哪个程度,不好说。   音乐响起,节奏令人有些紧张,何渡在乐声中思考了一会儿,指了下刘旒:“皇后吧。”   “What?臣妾是冤枉的!”刘旒立刻戏精附体,起身跪下抱着何渡的腿哭天抢地,沈瑜松了口气,在边上捂着嘴乐,无意间发现何渡在看着他。   沈瑜心里一咯噔,莫非何渡表面选了刘旒,其实只是乱点一气,想通过观察他们的反应判断出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恶妃”?他立刻收了表情,一本正经地看向何渡。   何渡嘴角一扬,勾出个小酒涡。   第二个单元结束时何渡选了糖糖。剧情继续。   随着剧情推进,沈瑜发现这个游戏的设计是偏向皇上那边的,单元往后逐层推进,很多线索已经几乎是明晰地指向了他,神奇的是何渡没有一次选过他,看来这人狼人杀玩得比自己还烂。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单元,剧情里皇帝已经被害得病入膏肓,卧在病榻上,妃子们围成一圈在他身边,画外音那位工作人员估计也没见过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点出真凶的皇上,绞尽脑汁给何渡发起提示。   最后他说:“皇上,现在到了决定皇室命运的关键时刻,请您指出所有您认为的反派。”   何渡想了想说:“反派的话……宫女秋云,然后宫女冬雪。”   两个正是宁妃的同党,沈瑜心里一紧,刚才那几个单元何渡完全没露出猜疑她们的意思,果不其然,这人是在扮猪吃虎。   画外音激动得音调都变了,没想到最后一回合皇上会超常发挥,一时间直接把答案都说漏了:“没错!皇帝现在已经猜出了恶妃的同党,那么现在只需要选出您后宫中的那位‘恶妃’,就可以在本局游戏中获胜!”   何渡沉默了一会儿,视线在几个人脸上逡巡,这场景其实很好笑,五个大老爷们非常入戏,一脸焦急地围在何渡边上。   然后何渡说:“我觉得应该是香妃。”   扮演香妃的唐凯瞬间看起来都要崩溃了:“我对皇上忠心耿耿!何哥你好好再想想!”   画外音也被这种神奇的转折震惊了,他干咳几声,再次提示道:“皇上,建议您三思,不要因为自己的妃子美貌受宠,就一味偏听偏信,冤枉好人。”   这个提示已经非常明显,就差把指示牌戳到沈瑜脸上去了,谁知道何渡听完这句话之后立刻说:“那就是皇后,朕就这个答案,不改了。”   一瞬间全场的表情都非常精彩,刘旒看起来想把皇后的头饰摔在何渡脸上。   画外音悲愤地宣布,游戏结束,恶妃获胜。场上不管NPC还是糖糖他们,包括沈瑜自己,都面面相觑,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只有皇后刘旒冷漠地整理着头发,一副老子懒得理你的表情。   画外音又清了几下嗓子,颤抖着问出了全场都想知道的问题:“皇上,能问问您为什么这么选吗?”   “游戏已经结束了对吗?”何渡坐起身来,望着角落里高挂着的扩音喇叭反问。   “结束了,现在单纯是我作为工作人员的好奇。”画外音说。   何渡整理了下肩上因为刚才一直躺着而有点凌乱的红缨,看向沈瑜,“他不是我最宠爱的妃子吗,我肯定要让他赢啊。”   全场短暂的安静,接着NPC小姑娘们炸起一片尖叫哄笑,画外音在扩音喇叭里也咳嗽起来,刘旒一瞬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瞪着何渡嚷了几声“卧槽”,硬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沈瑜整个人都愣住,张口结舌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有点尴尬有点懵,但其实还有点高兴。何渡的目光和他对上,冲他笑了笑。   这场密室,皇上和他的四位贵妃毫无争议地输了,沈瑜一个人拿了五人份的奖励,其实就是各种零食,还抱着个胜利者奖杯照了张相,干这些事儿的时候工作人员一直对着他笑,尤其是那几个扮宫女的小姑娘。   拍完照她们还问沈瑜:“帅哥,你和皇上私底下关系怎么样?”   “还不错。”沈瑜说,她们就又发出一串心领神会的哦哦哦声。沈瑜总感觉她们是误会了什么,但大家就是萍水相逢,他也没必要解释。   而且从内心深处,虽然这只是个游戏,但这种有个人无论什么状况都要站在你这边的感觉也真的很好。   回理工的途中会路过师大,于是一行人打车回去,何渡、刘旒跟沈瑜一辆车,另外三个人一辆,刘旒坐在副驾驶,沈瑜和何渡在后排,一个人贴着左边门,一个人贴着右边门,中间隔着一段距离。   沈瑜手机震了震,拿起来一看,是何渡发的微信。   -何渡:明天来找你自习,顺便拿我衣服?   沈瑜愣了下,往何渡那边看了眼,何渡挺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没和他有目光接触。   -沈瑜:一会儿我拿给你不就得了,省得你再跑一趟。   -何渡:不要,我懒得从车里出来。   -沈瑜:……懒得从车里出来但是可以特意来师大是么。   -何渡:(#^.^#)是的。   -沈瑜:行吧,不过我欠了校篮训练估计要被费少折磨,明天可能挺晚才有时间。   -何渡:没问题,明天见。 第22章 校篮训练   从师大南门到学生宿舍有一条不算太宽的过道,两边都有树林,气氛很浪漫,也叫情人道。   穿过情人道的一路上,沈瑜数出来十六对小情侣,跟行道树似的各自间隔一段距离,占着个坑腻歪。   真是不怕蚊子啊。   推开宿舍门,韩牧已经洗完了澡,头发湿漉漉的在看视频。   “瑜哥回来啦。”韩牧听到推门声,站起来迎他。   “回来了,吃零食。”沈瑜把拎的一大袋零食放在韩牧桌上,刚才的密室他赢了五人份的,本来想分给何渡他们,但是他们都不要,最后沈瑜强行给他们拿了一半,另一半就带了回来。   韩牧很惊讶:“嚯这么多吃的!你出去吃个饭怎么还带一车零食回来?”   “玩游戏赢的。”沈瑜笑笑说,“拿哥昆哥又不在,正好不给他们留了。”   拿哥和昆哥是宿舍的另外两个室友,他俩都是本地人,除了考试周之外基本上走读,拿哥床上更是连被子都没有。   韩牧拿了包虾条,一边往嘴里扔一边问:“今天玩得开心吗瑜哥?”   “还行,去玩了个密室。”沈瑜想起之前那场赢得莫名其妙的宫斗,忍不住笑了笑,“巨傻,还得穿女装那种。”   “那是挺逗的。”韩牧也笑起来,“有你女装照片吗给我欣赏下。”   “我给你找找啊。”沈瑜翻了下微信,刚才照片是用何渡手机照的,之后何渡就发给了他,有一张大合影还有一张单人照,沈瑜把单人照存下来给了韩牧,“外传我就弄死你。”   “不会不会。”韩牧一边乐一边看,“你别说这衣服还挺精致的,多少钱一个人?”   “我还真不知道,别人请我的。”沈瑜说。   “何渡吗?”韩牧问。   原本挺和谐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沈瑜突然有种直觉,韩牧刚才那一堆若无其事的铺垫,也许都只是为了这一个问题。   这让他感觉很不好。   看沈瑜没回答,原本若无其事吃着虾条的韩牧转过身来正对着沈瑜,抬眼看向他的脸。   “韩爷。”沈瑜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是我错觉么,我怎么觉得你阴阳怪气的。”   “没有啊。”韩牧不自然地笑了下。   沈瑜瞪着他:“你再想想?”   韩牧沉默一会儿,叹了口气:“好吧,有。”   “为什么?”沈瑜问,拉了一张椅子在韩牧对面坐下。   韩牧沉默地吃了半天虾条,终于开口说道:“因为我上大学第一个认识的就是你,也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好朋友。”   “对我来说你也一样啊。”沈瑜一头雾水地说,“你是我室友,又是我同班同学,还是我队友,也是我最铁的哥们儿。然后呢?”   “要是没了这些关系呢?你还会把我当最好的哥们吗?”韩牧问。   沈瑜更迷惑了,他愣了一会儿才问:“你是怕我认识何渡之后就不跟你玩了?”   “他确实比我牛逼,虽然我特别不想承认。”韩牧笑了笑,“他是千分王者,能跟你通宵双排,我跟你大号一起排只会拖你后腿。他长得也帅,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他打架那么狠,我要真打起来估计还得靠你保护。”   “所以呢?”沈瑜看着他。   “所以如果我是你的话,也会觉得何渡更优秀一些的。”韩牧说,“我可能也会觉得何渡是个更好的朋友。”   “那你应该庆幸你不是我。”沈瑜瞪着他,“要不然你现在已经被我揍到墙里去了。”   韩牧愣了愣。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挑朋友只看他分高不高,打架狠不狠的啊?”沈瑜叹了口气,“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肤浅么?”   “不是,但我看得出来……你跟他关系很好,而且你都不愿意告诉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韩牧结结巴巴地说,“我可能是想多了,可是我……挺害怕的,你要是以后干什么都跟他在一块儿了,我是要去抱拿哥跟昆哥大腿么。”   “韩爷。”沈瑜郑重其事地叫了一声。   “嗯。”韩牧紧张得话都有点说不明白了,只能简单答应一声。   “何渡是个不错的朋友,但是咱俩永远都是好兄弟。”沈瑜抓着韩牧的肩膀摇了摇,“你们俩给我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你替代不了他,他也不可能替代你。明白了么?”   韩牧愣了一会儿,终于灿烂地扬起嘴角:“明白了。”   “那就行,吃零食吧。”沈瑜说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咱俩没事儿了?”   “没事了,谢谢瑜哥。”韩牧笑着把零食收起来。   端午节假期结束之后又要继续悲惨上课,师大挂科的后果有点严重,所以像韩牧这样的学渣整个师大也揪不出来几个。   假期结束第一天就是满课,上午人文地理、普通地质学大课,下午三门自选必修,早上沈瑜睁眼时,毫不意外地发现还有10分钟上课。   他一边大吼着“韩爷起床”一边冲下去洗漱,回来时韩牧还在床上睡着只是拿被子把头蒙住了,沈瑜知道这货没救了,拎起椅子上的书包光速冲往教学楼。   屁股落到椅子上的同时老师进门,今天没点名,直接开始上课。   大学上课不比高中,手机可以堂而皇之地玩,人文地理的课相对不那么难,沈瑜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差不多八点半的时候收到一条微信,他以为是韩牧,打开一看,却发现是何渡。   -何渡:早啊。   -沈瑜:勤奋的人已经上了半个小时人文地理。   何渡发了张图过来,沈瑜点开一看,先被上面密密麻麻的方程式吓了个跟头,他高中物理就是弱项,一眼看见数不清的ρgvc,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沈瑜:卧槽,什么鬼。   -何渡:清晨就要用来刷题,流体力学留给自习。快乐么,我很快乐.jpg   他整个人洋溢着被专业课折磨到疯的气息,沈瑜差点笑出声来,艰难地扳了半天表情,才没有引起老教授的注意。   十点多慵懒的学渣韩牧才睡醒,姗姗来迟赶上地质学那节大课,看看打着哈欠拎着包子豆浆进教室的韩牧,想想一大早就要被方程式折磨的何渡,沈瑜由衷觉得对比很鲜明。   何渡后面没再发消息来,估计他上的是那种走神一分钟白听一整天的课。   下午下课之后,久违的费少终于给沈瑜发了条信息:今天训练来不来?   费少是校篮队长,不苟言笑的程度可以看做是海哥的强化版,之前沈瑜没请假鸽了校篮训练,费少一直不肯理他,现在终于主动发消息过来。   沈瑜就像个斯德哥尔摩一样立刻抱住费少大腿:来来来!   费少回得很快:嗯,操场十圈在等你。   -沈瑜撤回了一条消息。   消息撤回了,但校篮训练还是要去,师大篮球队训练就在操场,看台那边总有一堆人看热闹。   沈瑜倒是不讨厌被人看,他知道自己打球动作很帅,基本上每次他的大名在表白墙上井喷式出现都是在校篮训练之后。   但这种不讨厌不包括他被罚跑圈的时候。   四百米的跑道来十圈,除了体育生谁都顶不住,跑了两千米沈瑜就开始有点累了,隐约还能听见看台那边小姑娘们齐声喊着“沈瑜加油”,这其实是一种精神压力。   好不容易十圈跑下来,沈瑜已经汗流浃背,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走进角落的阴凉里,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眼前掠过一片阴影,沈瑜懒洋洋抬眼,先看见一只手,手里拿着一瓶冰水。   接着看见手腕上的黑色护腕,护腕边缘隐隐透出一道伤痕。   沈瑜支着身体坐起来,情不自禁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随便一打听就行,校篮训练很好找的。”何渡也笑着,阳光下他的笑容很灿烂。   沈瑜接过何渡手里的冰水,仰头灌了几口,身边何渡又说,“你身体素质不错啊。”   “过奖过奖。”沈瑜喘着粗气,“跑个四千就成废人了,应该不如你。”   何渡笑笑:“我先去看台等你?”   “成。”沈瑜想了想又说,“你要觉得呆在这儿没劲的话,后头有个小咖啡厅,对外开放的,还有书看,你可以过去泡一会儿。”   “不用,看你打球挺有意思的。”何渡没再多话,起身上了看台,这时候其他队员也热完了身,沈瑜缓过劲来,冲老齐招了招手:“球!”   老齐是队里的小前锋,跟沈瑜打配合挺有默契,他哎了一声把球传过来,跑到沈瑜边上:“刚那小子你认识?”   “那小子?”沈瑜一愣。   “就刚给你递水那个。”老齐说。   “必须认识,我朋友。”沈瑜说,“羡慕吗?”   “羡慕个屁啊又不是妹子,就是之前老看见他,我还奇怪一个外校的来看咱们训练干嘛。”老齐跟在沈瑜边上跑,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来找你的,那就说得通了。”   “啊?”沈瑜愣住了。 第23章 撞见韩牧   “啊什么啊。”老齐乐了,“你不会害羞了吧。”   “害羞毛线。”沈瑜立刻否认,“你确定是他?”   “废话。”老齐啧了一声,“我实话跟你说吧,就我追的那个妹子,那天在看台见到他了,让我去帮忙要他微信,所以我绝对不会记错的。”   “那你要了吗?”沈瑜问。   “怎么可能要啊!”老齐拍了沈瑜脑袋一下,“你是不是傻了。”   “哎,没准还真是。”沈瑜乐了,“跑圈会降智的。”   “这小子哪个学校的啊?”老齐问,“有女朋友没?你有空跟他说说,不要老过来吸引我们师大小姑娘的目光,太不和谐了。”   “啊……好。”沈瑜有点茫然地点着头,“他理工的,女朋友……有了吧。”   “哦,有了就好。”老齐笑逐颜开。   球从沈瑜面前飞过去,沈瑜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迟了一步,他伸手去捞,没抓到球还稍微戳了下手,一顿揉。   “沈瑜!”教练在场外猛吹了一声哨子,“别发呆!要想小姑娘场外头想去!”   教练说话一向生猛,沈瑜也习惯了,他回过神来应了一声,看台上的女生们又一阵哄笑。   后面再打时,沈瑜的思绪持续神游物外。他打球从来不注意看台,但是老齐没必要骗他。   何渡不是第一次来师大篮球场,为什么?   篮球队的训练时间是下午四点到七点,结束之后费少又叫沈瑜过去,沈瑜颠颠跑到费少那接受了一顿批评,保证以后不无故缺席训练之后才被放走。   转回头,旁观的小女生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何渡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看到沈瑜过来,他轻盈地几步跳下看台,弯腰捡起沈瑜放在一边的书包,冲他走来。   夕阳在何渡背后,给他镀上一层金色的边,逆着光沈瑜看不太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笑容,灿烂又明亮。   “搞定了。”沈瑜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我得先去洗个澡。”   “陪你过去。”何渡说着把包单肩挎在背上,自然地走在沈瑜身边。   今天何渡穿的是件蓝灰色的T,相对一身黑来讲这种打扮显得比较柔和,他的胳膊也不会看着那么苍白,估计是天气热起来了,何渡也没再天天穿着他那件外套……   “靠。”沈瑜的脚步停住。   “嗯?”何渡看了他一眼。   “……我又把你外套忘了。”沈瑜说。   何渡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笑起来,沈瑜在边上又连着“靠”了几声,最后说:“我回宿舍给你拿吧?”   “不用,都入夏了我也不缺这一件外套。”何渡笑了笑说。   沈瑜理解不能了:“不缺外套你还特意过来一趟?”   “你赶紧洗澡去吧。”何渡说。   洗澡的地方是操场边上游泳馆里,沈瑜从何渡那拿过自己的包,看门的大妈早就认识他们几个体育队的,给沈瑜扔了个洗澡卡让他自己快乐。   水从花洒奔涌而出,打在身上有点烫,很舒服。在这个难得的独处时间里,沈瑜不禁开始思考今天老齐说的那事儿。   何渡来师大篮球场能干什么?找人打球?但是沈瑜没在场上见过他,而且理工自己也不是没球场啊。   要是前几天,沈瑜会觉得何渡是来撩妹子的,但是自从糖糖心心甜甜成为三个壮汉之后,沈瑜对何渡在这方面的猜测就死得很彻底,再加上那天他面对漂漂亮亮的黎妙完全视若无睹,沈瑜觉得何渡来看自己的概率都更大一点。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何渡是来看他的,为什么?单纯因为想认识个双排辅助就去看他打篮球怎么说都有点逻辑硬伤吧。还有外套,各种说不通。   沈瑜用力揉揉头发,好像把泡沫揉进脑子里他就不用想这些事一样。   一直到洗澡卡自动停水沈瑜才出来,这个澡洗得很不爽。水停的时候沈瑜的思绪也跟着卡了壳,卡在让他有点纠结的地方。   沈瑜换好衣服出去,努力停止胡思乱想。走到游泳馆门口时,他一眼看见何渡。   何渡正靠在门边上吸一袋碎碎冰,他吸得很用力,像个愤怒的仓鼠,但碎碎冰丝毫不给面子,在包装袋里岿然不动。   对面是校园里的梧桐树,随着风轻轻摇动,最后一点夕阳给整个画面镀上一层柔光,一个校草级别的帅哥靠在游泳馆外面跟一袋碎碎冰较劲而且还没打过。   虽然不想承认,但就在这个瞬间,沈瑜突然觉得刚才的纠结一扫而空。   何渡听到脚步声,叼着碎碎冰转过头来,没法张嘴所以挥了挥手。   沈瑜走到他边上:“你是想吃这袋东西吗?”   “废话啊。”何渡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想吃我叼着练牙口么。”   “看来叼着东西会降智,居然听不出来我是在嘲讽你。”沈瑜说着伸出手,“给我。”   何渡一愣,松开嘴把那袋碎碎冰递给他,沈瑜接过来,果不其然,一块冰坨子。   “你知道这东西叫什么吗?”沈瑜扬了下手里的袋子。   “碎碎冰。”何渡说,“但是我看它一点也不碎,这应该是一种商业欺/诈。”   “碎碎冰的意思是让你把它打碎了再吃,谢谢。”沈瑜叹了口气,把袋子使劲捏了几下,这包冰刚才已经被晒了挺久,沈瑜手上用力,整块冰很快咯吱咯吱地碎成绵密的冰沙。   何渡看着愣了半天,最后说了句:“卧槽?”   沈瑜把碎碎冰递回去,很想顺便吐个槽,但槽点太多无处下口的感觉最终战胜了他,何渡很高兴地接过碎碎冰,甚至还说了句谢谢。   “太客气了,帮助智障儿童是我应尽的义务。”沈瑜说。   何渡没接话,又嘬了一口冰,然后问沈瑜:“你吃吗?”   “间接接吻?”沈瑜挑了下眉。之前在网咖的时候何渡就这么问过一次。   “哎,在这儿等着我呢。”何渡一下乐了,“我刚看见你跟你篮球队那几个对着一瓶水聚众舌吻了,现在矜持已经来不及了。”   何渡说到篮球队,沈瑜就顺水推舟地把刚刚的疑惑问出来:“刚老齐跟我说他见过你,你之前来过师大?”   “老齐是谁?”何渡问。   “就我们队的小前,一直跟我交头接耳那个。”沈瑜说,“你别逃避话题。”   “我来过啊。”何渡很自然地说,“我之前听说你打篮球,来看过一次感觉还不错,后面路过这边偶尔就过来看看,顺便欣赏下漂亮妹子。”   他答得这么坦荡,反倒让沈瑜觉得自己洗澡时候那些想法才真是疑心生暗鬼。他冲何渡伸了下手:“给我嘬一口。”   何渡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间接接吻?”   “吻了!”沈瑜说,“快点儿!想吃!”   何渡一边乐一边把碎碎冰递过来,沈瑜狠狠吸了一口,葡萄味的冰碴在嘴里化开,大夏天这感觉真是说不出的妙。   他一口气嘬了半袋,才想起来这好像是何渡的,而且人家才吃了一点。   沈瑜意识到这点,立刻看向何渡,何渡倒是没有一直盯着他,甚至转开眼去看外面了,但他嘴角挂着的那丝笑容足够说明他完全看穿了沈瑜现在的尴尬。   “那什么。”沈瑜轻咳一声,“一会儿我再买一袋给你。”   “其实我刚问你吃不吃,就是问要不要再去买一袋。”何渡说,“但是看你很想间接接吻的样子,我就勉为其难的成全你。”   卧!槽!   沈瑜瞬间震惊了,他是这个意思啊?对吧!正常人都会是这个意思吧!   那自己怎么第一反应就是他在问自己要不要他那袋啊!这思想很危险啊少年!   不对!沈瑜忽然又反应过来,何渡是在误导他!   仔细回想一下,这货其实话术惊人,吸了一口拿着袋子问他吃不吃,那可不就是问他吃不吃这袋吗!现在又来逗他,委实居心叵测!   “别装。”沈瑜恶狠狠地说,“你的碎碎冰还在我手里,你会永远失去它的。”   “那可真是太悲伤了。”何渡又笑起来,“走吧,再去买一袋,然后我就可以心甘情愿跟我的碎碎冰告别了。”   他们还是没有忘记这次见面的主题是自习,不过师大的图书馆要有学生卡才能进,所以他们找了个教学楼。   “你说你何必跑这么远来自习,在哪儿被方程虐不都是虐么。”看着何渡拿出一摞草稿纸和题目之后,沈瑜不禁啧了一声。   何渡解释说:“糖糖他们都是划水专业,在学校被他们抓到肯定要拉着我去玩,然后我就会成为一只大龄留级土木狗。”   “他们不能那么没良心吧!”沈瑜很惊讶的说,“你坚定地表达自己要学习的信念,他们难道还能把你绑到网吧去吗?”   “我可能不太够坚定。”何渡笑着说,“甚至会主动跳进堕落的深渊。”   “那你赖谁呢朋友!”沈瑜嚷了一声,“别说话了,不要打扰我学习。”   教学楼十点关门,两个人竟然学习得很入神,等到阿姨来赶人,才背着包下楼,下楼梯的时候还不忘交流一下学习感想。   “我觉得我整个人生都得到了净化。”何渡说,“数字真美妙,我爱方程式。”   “你这是疯了,朋友。”沈瑜诚恳地说。   何渡怔了怔,然后就开始笑,沈瑜保持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着他,直到听到远远有人叫了一声“瑜哥!”他才从这种轻飘飘的快乐中回过神来。   沈瑜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韩牧站在教学楼门口,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俩。   作者有话要说:  ~~~~ 第24章 三人行   “韩爷。”沈瑜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人尴尬得要裂开了。   韩牧为什么会出现在教学楼里啊?都十点了!   前一天刚说过咱俩永远是最好的兄弟转天就被撞见和别人从教学楼一块儿出来,有种做了亏心事的感觉。   “瑜哥在自习?怎么不去图书馆?”韩牧走过来,声音里带着点笑意。   他上前的时候,沈瑜偷眼看了看何渡,何渡很安静地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一瞬间沈瑜才想起,刚认识的时候何渡就是这种清冷凛冽的气质,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嗯,刚看完书。”沈瑜答应着,有意无意地忽略了第二个问题。这时候韩牧已经走到近处,打量了何渡几眼,一脸难以置信:“这是何渡?我没看错吧?”   何渡这才看了韩牧一眼,他个子高,站的位置又在韩牧上面两个台阶,这一眼带着种居高临下的架势。   何渡勾了下嘴角:“是我。”   “辛苦你跑一趟了。走吧瑜哥,回宿舍。”韩牧对着沈瑜伸手,“我帮你背包。”   “瑜哥刚答应要跟我去食堂街了。”何渡淡定地说。   “什……”沈瑜跟韩牧一块儿愣了,韩牧递了个负心汉的眼神,沈瑜回了个懵懂无知的表情。   他是没想这就回去,但是什么时候答应去食堂街了?何渡就没提食堂街这茬吧!   何渡转过脸看着沈瑜笑了笑,笑的时候嘴角勾起小小的涡:“走吗?前两天新开了个炒饭的摊,据说酸豆角红烧肉炒饭巨好吃。”   何渡要是不报菜名,沈瑜还真就未必答应,但是他训练完就在超市吃了点零食,“酸豆角红烧肉炒饭”这八个字一出来,沈瑜脑袋里就出现了红烧肉的香甜混合着酸豆角脆爽的味道,他咽了下口水。   “啊……好想是有这么回事儿。那我吃个宵夜再回去。”沈瑜说,“韩爷你先回去等我?”   “要不我跟你俩一块儿去吧?”韩牧立刻说,“拿哥他们不在,我一个人在宿舍太无聊了。”   沈瑜也不想把韩牧晾着独守空房,于是对何渡说:“跟韩爷一起吧,多个人聊天也热闹,要不我韩爷孤家寡人,实在是太寂寞了。”   何渡抿了下嘴,说:“行。”   然后笑了笑,不出意外又是那个高岭之花般的笑容。   直到三个人已经走在食堂街上,沈瑜还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就被拽出来吃夜宵了?还是左手何渡右手韩牧这么奇奇怪怪的组合。   气氛并没有像沈瑜想象的那样因为有三个人就变得热络,反而搞的他不管和哪边说话都不是那么放得开。后来他试着聊聊联盟的事,但韩牧显然是顾虑着何渡比他高了一千多分,聊什么都不愿意发表观点,最后又演变成沈瑜单人尬聊。   什么事儿啊这都!   好在这个时候已经走到了两边的摊位上,旁边是沈瑜每次来都会去的奶茶店。   沈瑜还没说话,韩牧已经先开口:“瑜哥,我去买饮料。你还要老样子是吧?”   “嗯,布丁奶茶加珍珠,五分……”   沈瑜话刚说了一半,韩牧笑着接口:“我记得住,一块儿喝多少次了都。何哥你看看喝什么?”   “跟他一样。”何渡说。   韩牧去排饮料了,沈瑜跟何渡在不远处站着,何渡一反平时话挺多的样子,安静地站着,也不知道在看哪儿。   “我怎么觉得气氛这么怪啊?”沈瑜忍不住问道。   “因为我跟他不熟啊,瑜哥。”何渡苦笑了下,“你让我跟不熟的人说话这不是要我命么。”   “也是。”沈瑜想想何渡对黎妙那态度,偶尔回韩牧两句话已经是很给自己面子了,他啧了一声,“算了,你装哑巴我忍了,但是韩爷怎么也怪里怪气的。”   “他跟我也不熟呗,不知道说点什么合适。”何渡说,“我倒是挺懂他感觉的。”   沈瑜心说你怎么可能懂,韩爷跟你完全是两个路线的,你没看见去年他招新的时候,简直是如沐春风,温暖了一大票迷路新生的心。   一会儿韩牧买了饮料回来,三个人继续往前走,这次何渡的话倒是稍微比刚才多了一点,就是从别人说十句他答一句变成了别人说两句他答一句,韩牧也比刚才活络了些,主动说笑着,气氛活跃了不少。   到了炒饭摊子那一看,乌泱泱的全是人,沈瑜愣了半天:“照这个架势,吃着之前我就饿死了啊。”   “我去排胖姐吧。”何渡说,“还要老样子?”   “啊。”沈瑜莫名其妙,“不然呢。”   何渡一笑,完全不知道这人在笑什么东西,随后他步伐很轻快地飘走了。沈瑜拉着韩牧,艰难地找到队尾,开始似乎永无止境的排队。   “瑜哥啊。”韩牧叫了沈瑜一声,表情有点奇怪,“你俩来吃过食堂街?”   “来过一次。”沈瑜说,“双排完太饿了来吃的。”   “哦。”韩牧点了点头,发了会儿呆突然又冒出来一句,“他对你真挺好的啊?”   沈瑜忽然不知道怎么答了,也愣了一会儿才说:“是……吧。”   “还跑来师大陪你自习。”韩牧说。   “他在学校的话,要被队友拉着打游戏,所以才过来找我的。”沈瑜说,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分辩些什么。   “这样……”韩牧沉思了一会儿,“明天我也跟着你们自习吧?”   “啊?”沈瑜震惊了,但是震惊的点有点跑偏,“韩爷,你要自习?”   “再挂科就要被学业预警了。”韩牧苦着脸叹了口气,“行不行啊瑜哥,你还可以给我答个疑。”   “这有什么不行的。”沈瑜想了想,“不过何哥不会每天过来的吧。”   “等他回来你问他吧,估计他不会嫌麻烦。”韩牧说。   何渡回来之后,沈瑜就跟他说了这个事,果然如韩牧所料,何渡面无表情地听完,然后说行。   “给何哥找个学生卡吧?”沈瑜说,“咱们仨人的话还是去图书馆好一点。”   “我明天去跟拿哥借。”韩牧说。   就这样,成分极度神奇的三人学习小组宣告成型。   可惜的是,学习小组首日碰头不到半个小时就宣告破裂,原因很简单。韩牧又双叒欠了地质老师一屁股作业,再一次被抓走了。   “地质老师留了这么多作业么?”沈瑜震惊了。   “我被他针对了。”韩牧悲伤地说,“他要求我每节课做课堂笔记和课后总结。”   “你可以找班头要笔记。”沈瑜提醒道,“班头从来不翘课的。”   “他还会抽问我问题。”韩牧咬牙切齿。   “说明人家负责。”何渡在边上笑着说,“好好学习少年,不然会单身一辈子的。”   沈瑜一脸迷茫:“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何渡笑而不语,却见一边韩牧眼角抽了抽,缓缓竖起大拇指压低了声音:“朋友,算你牛B。”   “过奖过奖。”何渡笑容更灿烂了,这说不定是他第一次在韩牧面前露出非高岭之花的笑容。   韩牧心有不甘地去和地质老师相约黄昏后了,何渡目送他离开,才把目光转回自己面前的方程式上,沈瑜实在是有点好奇,推推何渡的胳膊,低声问:“哎,你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   “没有啊。”何渡比了个口型。   他们说的话有点多,旁边学习的同学递来了不满的眼神,沈瑜缩缩脖子不敢再说话,飞快地从何渡那抽过来一张草稿纸,写了一行字递回去。   何渡垂眸看去,沈瑜的字清雅柔和,很漂亮,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沈瑜写字。   沈瑜写的是:   -你俩绝对有小秘密!   何渡笑了笑,回过去:   -你学过书法?   沈瑜接过这张纸条,哭笑不得,而且何渡写字出乎意料的很可爱,方方正正,像个呆头呆脑的小和尚。   沈瑜:没,摹过字帖。不要逃避问题。   何渡接过纸看着,沈瑜侧过头看他,何渡刚开始读字的时候神情很专注,接着嘴角一点点扬起来,沈瑜以为他会回个小纸条,就像中学时上课聊天那样,但何渡居然把这张草稿纸小心翼翼地叠起来,放在了笔袋里,然后给沈瑜发微信。   -何渡:真没有,我跟他又不熟,不信你问他去。   沈瑜看着这句话笑,感觉有温暖愉快的橙色小气泡在空气中飘着。   他刚想回话,手机屏幕却暗了一下,接着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手机正中,明晃晃的一个名字:沈经国。   一刹那,橙色小气泡噼噼啪啪的全碎了,只剩下图书馆里的灯,呈现出压抑到让人窒息的冷白色。   沈瑜站起身,何渡抬眼看他,沈瑜指了下手机屏幕快步出门,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不好,但是没办法,沈经国这个电话打过来,他的心情已经摔成一地碎片。   能发短信说的事情,沈经国一定不会打电话说,能让他打电话说的事情,不是大好事就是大坏事,在这个家里能发生在沈瑜身上的,不会有好事。   三个真理合一,结论的指向很明显。   图书馆外面天已经黑了,有风,沈瑜接起电话,走到梧桐树下。   “什么事?”沈瑜问。   “儿子啊……”沈经国的声音有点犹豫,不知道是风把他吹得模糊,还是他原本就在含糊,“最近家里装修,东西有点摆不下,阁楼上那些画,你看能不能扔了?”   “你在开玩笑么?”沈瑜感觉脑袋里嘎嘣一声,该来的还是来了,那些画……早就被她们当成了眼中钉,却也是他仅有的纪念品了。   “不可能。”他听见自己在说话,但声音分外遥远,“你不会忘了吧,那是我妈画的画。” 第25章 摸摸头   后面沈经国说了什么,沈瑜都没印象了。   他只知道自己一次次地说:“不行,想都别想。”沈经国苦口婆心,循循善诱。   最后沈瑜忍无可忍,他问:“是那女的让你跟我说的吗?有事让她自己来找我。”   “不是。”沈经国在那边尴尬地笑了笑,之后又开始絮絮叨叨。   沈瑜没听,那句不是已经足够让他失去全部耐心了,九岁他就不会再信这种鬼话,更何况现在他十九。   唯一支持沈瑜没有挂电话的,就是那份从小到大一直盘桓在心里的不甘,他逼迫自己保持着正常的态度,到最后沈经国叹了口气,两个人互相道别,通话结束。   沈瑜把电话扣上转过头的时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如果人每天的生命力是有限的,那每次跟家里通话都透支了他未来几天的力气。   直到一袋碎碎冰蓦地出现在视线里,沈瑜才从灰暗的梦魇中惊醒。   “吃吗,不用间接接吻的。”何渡把碎碎冰往前递了递,袋子是开好的,冰也是捏碎的,沈瑜最喜欢的葡萄味。   沈瑜勉强自己勾了勾嘴角:“谢谢。”   “说谢谢怪生分的。”何渡看着沈瑜嘬了一口,这才笑了下,沈瑜注意到他左右肩各背着一个包,他自己的、沈瑜的。   “你把我东西都拿出来了?”沈瑜问。狠狠吸了两口之后,他心情稍微好了一点,虽然也就是从不想说话到了能说两句话的程度。   “是,电话打了这么久,我估计你没打算再看书了。”何渡说。   “确实。”沈瑜叹了口气。   “陪你散散心吧。”何渡说,“你们师大是不是有条情人道?”   “是。”沈瑜应了一声,震惊地看着他,“你要跟我去走情人道?”   “又不是情人才能走。”何渡乐了,“溜达溜达聊聊天呗。”   沈瑜想了想,去哪儿都一样,能稍微说说话让他不要这么烦就可以了。于是他说:“走吧。”   一路往情人道走,何渡跟在沈瑜右边,稍微在他身后一点,很安静。师大的校园夜里灯光不多,通常沈瑜会觉得环境很宁谧,但现在这种安静也让他难受。   “你到我边上来吧。”沈瑜又叹了口气,“我一个人走心里闷得慌。”   何渡往前走了几步,跟在沈瑜边上,沈瑜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沈经国、沈夏,那个他现在也记不住名字的女人,还有那个他忘不了名字却宁可自己不知道的女人,她送来的那些画……这些事都郁结在他心里。   沈瑜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些什么,因为想起任何一个细节——不管是他爸他妈还是那两个女人——他都气,没法辨认到底来源于哪里。   这是他没法忍受,却又无从逃避,更不敢舍弃的孽缘。   沈瑜又叹了口气。   “你家里来的电话?”何渡问。   “嗯。”沈瑜说,“你怎么知道?”   “你都快成叹气娃娃了。”何渡说,“他们又作妖了吗?”   “他们要扔我东西。”沈瑜说,沉默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是我妈送给我的画。”   “你亲妈?”何渡问。   “对。”沈瑜勾了下嘴角,“就是那个四岁把我丢给出轨亲爹的亲妈。”   何渡没说话,沈瑜也没觉得这个时候他会说话,就在他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何渡忽然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沈瑜一愣,接着看了过去。一般情况下要是被人摸头他肯定会炸,但现在不一样,现在这种心理状态,任何一点安慰,不管是生/理的还是心理的,对沈瑜来说都很重要,何渡带着一丝宠溺的动作竟然让他心里泛起一阵带着酸楚的柔软。   “对不起。”何渡看沈瑜的动作,估计以为他生气了,赶紧说,“我就是觉得你……”   “没事儿。”沈瑜笑了笑,“谢谢,我感觉好点了。”   何渡闻言也笑了笑,嘴角勾起小小的酒涡。   “我妈是个画家。”沈瑜说,“她应该更愿意我说她是艺术家,她追求的应该就是那种东西,艺术、浪漫……虽然我觉得艺术和浪漫应该不是这样,她大概率长歪了,但总而言之,她是照着那种模式去生活的。”   “嗯。”何渡说。   “正常离婚的话,多少都会涉及到愿意跟爸爸还是跟妈妈的问题吧?”沈瑜说完这句话,语气短暂地停顿了下,勾出一个很浅的笑容,带着苦涩,“但是我没有。”   “没有?”何渡很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反应,却还是控制不住流露出了惊讶的情绪。   “没有,没人问过我。”沈瑜说,“其实仔细想想,能选的话他们应该都不会要我,我在哪边都是个麻烦,破坏了我爸的美好三口之家,也耽误了我妈追逐艺术。”   “你别这么说,瑜哥。”何渡低声说。   沈瑜转开头,避免跟何渡有目光的接触,他大概能想到何渡现在的表情,可他现在不想看,看到何渡眼里的心疼他一定会崩溃的。   “我跟她没什么联系,现在应该就逢年过节会发个短信吧……去年她回我了么,我忘了。那些画是早些年她寄给我的,我现在都不明白我生气到底是因为我爸要扔那些画,还是因为她留给我的东西只有这么几幅画了。”沈瑜又笑了笑,“她现在名气挺大的,人也漂亮,还是单身,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她有我这么个儿子,从各个角度看吧,她都挺好的,挺完美的。”   何渡没说话,沈瑜每个字都像是扎在他心上,让他疼得开不了口。   他想说你妈在丢下你的时候她就不可能完美了,在我眼里她只是个失职的母亲,可这话他说出来也没有意义,只会让沈瑜更伤心。   沈瑜故作的镇定,脸上看似洒脱的笑,都让何渡心里像是被堵死了一样难受。   这些年来,何渡有意无意撞见过沈瑜很多次,但他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窥探沈瑜的生活,除了沈瑜高考完他四处打听沈瑜到底考去了哪个学校之外,他真的做到了。   可正因为这样,听到沈瑜若无其事地说着自己的过往,想起自己亲眼看到过的那些画面——坐在学校台阶上抹眼睛的沈瑜,在白水寺一脸茫然发呆的沈瑜,站在江边狠狠哭泣的沈瑜,咬牙反反复复说着我一定会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沈瑜——何渡更是心如刀绞。   “嘿。”沈瑜的声音蓦地打断了何渡的回忆。他下意识看过去,顺便说了句:“怎么了?”   “我才在问你怎么了,朋友。”沈瑜笑了下,“你这表情也太可怕了吧。”   “我就是……想起点以前的事情。”何渡勉强自己也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现在笑的一定很难看,因为越是知道沈瑜曾经的难过,在看到他那仿佛无忧无虑的笑颜时就越难受。   “家里的事吗?”沈瑜愣了下,脸上露出同情之色,“我不知道你的情况……让你难受的话对不起。”   “那倒不是,我跟你说过的,我从记事儿起就在寺院里长大,对我父母没有任何记忆了,所以也谈不上难受。”何渡说完,伸手又摸了摸沈瑜的头发。   “你……”沈瑜一下愣了,瞪着何渡,张口结舌地看了半天才说,“你还摸上瘾了啊?”   “惯性。”何渡笑了笑,“寺里有猫,摸它脑袋摸习惯了。”   “白水寺里也有猫。”沈瑜有点惊讶地说。   “是个寺里都有猫。”何渡勾勾嘴角。   “好像还真是。”沈瑜也乐了。   这种没营养的对话何渡很喜欢,至少现在能让沈瑜从郁郁寡欢的情绪里走出来。   他觉得自己得带着沈瑜干点儿什么,能让沈瑜专心,不去想麻烦事的那种。   口袋里手机震了一下,何渡拿起来看,是QQ消息,他QQ其实用的比微信还多,不过基本都是聊一些“工作”上面的事。   何渡一看发信人,眼睛亮了。   对面只发了个“1”,何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何渡飞快回复:等我十五分钟?今天你不用叫别人,我带了个队友。   那边很快回了一句,好的~   何渡敲定了这件事,心情很好,抬头看沈瑜,只见沈瑜也正看着他。这时候的沈瑜气质安静温润,像只无害的小动物。   何渡顿时回忆起沈瑜发顶的手感,毛茸茸的,很柔软,在他心里一搔一搔。   “咱俩干点好玩儿的去吧。”何渡说。   “什么?”沈瑜问,“先说好我不泡吧不去夜店啊。”   “哎你这么纯良的么。”何渡乐了,“你怎么说得我跟诱/拐儿童似的。”   “不是。”沈瑜也乐了,“主要是一喝酒脾气就大,就我现在这心情,去酒吧我怕跟人打起来。”   何渡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所以你真去过?”   “去过清吧,小光去年生日非要去看看,不过我觉得没什么意思。”沈瑜说,“所以咱俩干什么去?”   “化悲愤为力量,带你去赚钱。”何渡笑了笑。 第26章 陪玩   “大晚上赚什么钱。”沈瑜警惕地看着何渡,“我还是个孩子。”   “就打个陪玩。”何渡笑着拉住沈瑜胳膊,“说的跟我要带你下海一样。”   陪玩简单来说就是陪水平不高的老板一起打英雄联盟,然后带老板赢。   现在想赢还不差钱的人越来越多,这个行业也就水涨船高。   “陪玩啊?”沈瑜有点犹豫,“我鼠标键盘都没带,打不好人家嫌我菜怎么办。”   “咱俩鼠标一个型号的,就是颜色不一样。”何渡从包里扯出鼠标线来,“你用我的。”   “还真是一个型号的。”沈瑜接过鼠标,上下左右地检查了一圈,“那到时候你没鼠标,人家嫌你菜怎么办?”   “我还有个备用的。”何渡说着,变戏法一般从包里又掏出来一个鼠标,“键盘就没办法了,凑合着用吧,这个老板是我固定老板,我们挺熟的,不用紧张。”   沈瑜日常被何渡震惊了:“你们千分王者打游戏都带俩鼠标的么?”   “我之前打网吧赛被人拔过线。”何渡笑了下,“快点吧,迟到了要扣钱。”   沈瑜头一次接陪玩,这句话还让他有了点紧张感,开机的时候,何渡给他介绍了一下这个老板的情况。   “你叫她梁姐就行,她跟咱们同城,自己开店的,脾气挺好。”何渡说,“一般她会带她老公跟现实朋友打匹配,加上咱俩,气氛挺轻松的,你跟着练英雄聊聊天什么的就行。”   “好。”沈瑜稍微放松了点,但还是有些忐忑,“我要是没天可聊呢?”   “那你就关麦乖乖打游戏。”何渡笑了下,“我陪他们聊。”   嚯,沈瑜在心里惊讶了下,您的人设不是高冷校草么,还有陪聊业务。   梁姐那边发来号,上号之后等了几分钟,何渡拉沈瑜进队,然后连进语音。   “晚上好。”梁姐的声音响起来,像一阵和煦的春风,很温柔。   “晚上好,梁姐。”何渡笑了笑,他的声音被麦克风的电流声稍微中和以后,呈现出一种令人舒服的慵懒。   很快梁姐的两个朋友也进队,游戏开始。何渡拿了带动全场节奏的打野位,沈瑜等别人都选完之后拿了上单。   就像何渡说的一样,梁姐和她的朋友们很菜,但是心态很好,打的时候一直在聊天,沈瑜没开麦,但是心情也被感染的轻松起来。   一盘打完,梁姐才问:“小何,你带的这个小朋友是?”   小朋友这个叫法让何渡轻轻笑了笑,从耳机里传来的笑声和在身边听的感觉不太一样,带着一种……诱惑力?   沈瑜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很是惊讶,这时何渡说:“他是我双排辅助,叫沈瑜,很厉害的。”   “那你俩下盘包下怎么样?”梁姐的朋友问,“我们想看看王者下路。”   “可以吗?”何渡转头看着沈瑜。   沈瑜开了麦,说:“好。”   梁姐笑着说:“小何,你辅助的声音很好听啊。”   “要不能是我辅助么。”何渡也笑,沈瑜稍稍侧脸看过去,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何渡唇角那个小小的酒涡。   这一刻,沈瑜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大橘猫,何渡、梁姐他们带来的这种轻松随意的感觉如同一块柔软的羊毛毡,顺着他的头顶一路抚下去。   伴随着呲呲啦啦的声音,那些静电一般的不快都慢慢被揉顺了。   这一晚上的时间过得很快,他们玩着聊着,很开心,结束的时候梁姐问:“沈瑜有联系方式吗?以后我找你陪玩。”   “找何哥就行,我跟他一起的。”沈瑜也没多想就回答道。如果不是何渡带着,他是不会来接陪玩的,也没有单独做陪玩的打算。   “这样啊。”梁姐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打完下线,何渡给沈瑜转了一百五十块钱。   “这么多?”沈瑜惊讶了,高高兴兴玩了一晚上低分局,练了英雄心情也好了,还能赚一百五十块?   “我打这种局是三十五一个小时。”何渡说,“因为你今天是第一次玩,我给你报的是二十五,五个小时,梁姐说请你杯奶茶。”   “谢谢。”沈瑜由衷地说。   “又说谢谢。”何渡看着他,“太生分了。”   “我谢的是梁姐。”沈瑜说,“你就给我转了个账我谢你干什么。”   “哎。”何渡乐了,“合着我还自作多情了。”   “没,改天请你喝奶茶。”沈瑜也笑,“十二点多了,咱们回吧?”   “好的土豪。”何渡说。   “闭嘴土豪。”沈瑜边说边拔鼠标线,很自然地缠好了放到何渡包里,“你一个月接多少陪玩?”   没人回答,沈瑜愣了下,抬头,何渡指指自己的嘴巴做了个“缝上”的动作。   “靠,张嘴!”沈瑜笑着骂他,“你是逗比吗。”   “接得不多,两三天接一次吧,就挣个生活费。”何渡说,“打游戏赚钱太消磨热情了,我一般就那几个固定认识的老板,懒得去找新的。”   “那他们要是不打联盟了你怎么办?”沈瑜问。   “饿死呗。”何渡说。   “啊?”沈瑜很吃惊,直到看到何渡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才反应过来何渡在诓自己。   “我又不是只会玩联盟。”何渡叹了口气,“我高考完就所有花销靠自己了,总不能指着寺里供我读大学吧。”   “你就是传说中的打工皇帝?”沈瑜问。   何渡笑起来。   从红点回师大有两条路,走大路的话半个多小时,近路就是那条胡同。   “抄胡同吧?”沈瑜问。   “会不会不□□全。”何渡皱了下眉。   “有你在,就算有流氓也是流氓比较不安全。”沈瑜说。   “是这个道理。”何渡思考一下乐了。   话虽然这么说,真的走进胡同的时候,沈瑜还是有点点紧张。   这条胡同很窄,两边都是小院,暗红色的大门紧闭,黄铜色的门环像是一对对死盯着人的大眼睛。门口漆皮剥落,小院侧边还有一些凸出的墙体和可以藏人的缝隙。   整条胡同只有两头亮着暗黄的路灯,老树从墙头探出黑压压的枝叶,风一吹还会扑簌扑簌地一阵响动。   总之,不管犯罪片还是鬼片,这里都是很合适的场地。   “卧槽啊。”沈瑜压低嗓音说了一句,感觉手心有点冒冷汗。总感觉那些缝隙里下一秒就会跳出个持刀歹徒或者白衣女鬼什么的。   “害怕吗?”何渡递过来一只手,“害怕就拉着我。”   “怕个锤子。”沈瑜瞪了他一眼,何渡笑笑把手收回去。   胡同很长也很黑,路灯那点微弱的光只能加强场景的恐怖气氛,这种地方,抢劫犯都不爱来,但是像什么咒怨孤儿白衣女鬼之类的可就控制不了了……   沈瑜脑海中已经响起了恐怖电影的背景音乐,现在不光是墙角了,他连头都不敢抬,生怕墙头有个脸什么的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   何渡走在沈瑜边上,他的手随着行走自然地垂在身侧,沈瑜平时不会注意这种细节,因为这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动作,可现在他开始认真思考抓住何渡手壮胆的可行性。   马上前面又是一个凸出来的L型墙头,后面是条小岔路。这种岔路都很窄,也就一米来宽,一般是旁边的住家堆杂物,但这些杂物构成的奇形怪状的阴影从岔路的缝隙里倾泻出来,形状看起来就相当恐怖。   就在沈瑜提心吊胆,打算目不斜视通过这个岔路的时候,何渡的脚步猛地一顿,停住了。接着他飞快抬眼,看向了岔路的方向。   这个动作让沈瑜心里一紧,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听到阴影里响起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响动,接着映在墙上的大片黑影像是有了生命一样,突然晃动起来!   卧槽!   沈瑜吓得头发都竖了起来,一刹那脑海中大概过了十几种不同的恐怖情节,慌乱中他下意识探身,一把抓住了何渡左手,何渡借力一带,将他护在自己身后,低声说:“别怕。”   他手指穿过沈瑜指间的缝隙,扣紧了沈瑜的手,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度。 第27章 胡同闹鬼   “打个手电。”何渡说,沈瑜立刻用空着的左手摸出手机,打开手电像挥舞宝剑似的往前面一指。   白色的光柱里,映入眼帘的是缝隙中的干草垛,还有干草垛上一床还在微微蠕动的小粉绣花被。   沈瑜愣住。   他第一反应是看何渡,何渡也一脸懵逼。   为什么城市里会出现干草垛这么奇怪的东西?为什么干草垛上会有一床会动的绣花被?刚刚的场面确实很诡异,但是小粉绣花被的登场让场面在诡异中带上了一点土气搞笑。   干草垛的尖是垮着的,看来是塌了一截,这也许可以解释刚才窸窸窣窣的响声,但是绣花被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出现在这个地方都是非常神奇的,更神奇的则是它会动。   沈瑜依然毛骨悚然,但与此同时他又觉得这个场景有点滑稽。   “看看周围。”何渡轻声说。   沈瑜把手机举高了点,四周好像都没有什么异样。   沈瑜又把手电光打向小花被,现在小花被已经像一块普通被子一样彻底陷入静止,仿佛刚才都是沈瑜他们的幻觉。   何渡拉着沈瑜的手忽然紧了紧,沈瑜立刻看向他,何渡用目光示意他方向,沈瑜大气都不敢出,向着小花被微微掀起的一角看过去。   他看到一只脚,从小花被里露出来,有点僵硬地静止着。   沈瑜骂了一句“我操”,赶紧把目光从那只脚上移开,感觉整个人都有点发麻。   何渡的手稍微用了点力捏了捏他:“没事吧?”   “没事。”沈瑜咬着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别发颤,“这他妈……活的死的?”   “不知道。”何渡低声说,沈瑜这才发现他的声音里也透着点儿紧张,“我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不过还没变颜色,就算死了应该也没死多久。”   “不管死多久麻烦都大了好吧!”沈瑜感觉自己脸都绿了,“怎么办啊!掀开看看?”   “看毛,碰着就说不清楚了。”何渡说,“报警吧。”   “好。”沈瑜紧张地点头,把手电关了,准备拨号。   就在他按了两个“1”之后,小粉绣花被里突然有个男人低沉地说了一句:“别报警!”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沈瑜头皮都炸了起来,他吓得“啊”一声惨叫,就连何渡也大叫了一声,拽着他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完全挡在沈瑜前面。   沈瑜再一次打开手电,现在他手都在抖了,他小声问何渡:“哎,世界上没有鬼吧?”   “有鬼我就超度了他。”何渡咬咬牙说。   “一起一起,我会念地藏经。”沈瑜说,“咱们怎么搞,掀开被子直接打?”   “操!别打!没完了!”绣花被里男人的声音吼道,这次他的声音不低沉了,反而显得很恼火。   接着,在手电的光柱下,一个脑袋从绣花被里探了出来。看起来是个挺年轻的男人,但是一脸的窘迫和愤怒。   “你是人还是鬼?”何渡盯着男人问。   这个问题很直白,沈瑜紧张地瞪着男人,一颗心几乎要跳出了胸腔。   “他就是个老色/鬼!”男人还没说话,被子里头突然又响起一个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非要搞什么情/趣出来睡,我就跟你说会被人看见吧!你个%¥#@……”   何渡和沈瑜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表情都呆滞了。   一瞬间,场面就从恐怖片变成了搞笑片,还是冷到北极的那种搞笑片。沈瑜思维彻底脱线了。   为什么能在这么一条破胡同里遇上深更半夜打野/战的小情侣啊!   转眼间男人和女人已经隔着被子旁若无人地对骂起来,这种场景沈瑜并不想看,他咳了一声:“那什么,你们玩好哈。”   说着沈瑜尴尬地关了手电,何渡二话不说,拉起沈瑜转身就走。   一时间胡同里又恢复了黑暗和寂静。   何渡只听得到两人的脚步声,还有自己擂鼓般急促的心跳。   感觉得到指间沈瑜的温度,他无意识回扣着自己的手指,指节摩挲带着沈瑜的体温,何渡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希望天永远不要亮,路永远没尽头。   前面就是胡同口昏黄色的路灯,走到巷口,何渡恋恋不舍地放开手,回头看时,沈瑜的神情似乎有些微愣怔。   他的刘海因为跑得着急有些许凌乱,让何渡有种想伸手为他捋顺额发的冲动,一张小脸白皙温润,仿佛自带柔光……还有那双眼睛,沈瑜的眼里藏着白水寺的春秋冬夏,山岚温柔,水波脉脉,何渡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法通过这道关卡。   何渡笑了笑,这个表情能让他最快速度冷静下来:“刚那个太神奇了,是吧。”   “卧槽,是啊。”沈瑜也缓过来,笑了笑,“他们是不是脑瓜热出病了,在这种破地方打野/战,也不怕被蚊子咬出毛病来,最牛逼的是还装尸体想吓我们……”   何渡被他说得乐起来,两个人肩并肩地笑了好一会儿。   笑的差不多了,停下休息的短暂静默里,只听沈瑜低声说:“谢谢。”   “嗯?”何渡挑了下眉,“又谢谢。”   “这次必须得谢谢。”沈瑜的声音有点含糊,“就那什么,虽然刚才的情况其实没什么大事,但是没看清状况那个瞬间,你把我往后拉来着,对吧。”   “啊。”何渡笑了下,“换个别人我多半也会这样,这个是本能。”   “但是当时在那儿的是我,不是别人。”沈瑜说,“所以四舍五入,你又救了我一命。”   “不客气。”何渡说,“赶紧回宿舍吧。”   他不太敢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虽然从小在白水寺里学到的就是遇到这种情况要挺身而出,也就是所谓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但为了沈瑜入地狱的那个瞬间,何渡心里的感觉还是挺不一样的。   他怕再说下去,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受控制的事儿来。   出了胡同再往师大走就都是大路,两个人肩并肩走着,不时有车从旁边的马路上穿过,带起短暂的喧嚣,随后再归入深夜的寂静。   沈瑜脑子里还是乱的,他甚至不太敢看何渡。   想明白何渡那个把他护在身后的小动作之后,他心里就是满满的感动。不管何渡能为多少人做这种事儿,至少这“多少人”里有他一个。   沈瑜记得小时候,他、沈夏、沈经国和那女的一起过马路,绿灯亮起的时候,两个大人在同一时间去牵沈夏的手,然后沈经国才有点尴尬地回过头来,拉着沈瑜说儿子,跟我走。   事情发生的当时沈瑜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么多年反复的回忆中,这类事情很多,每一件都可以为他的痛苦加码。   他有时候也想过,自己心理状态跟家里的环境有没有关系,但最后他想有又能怎么样,难道能揪着沈经国的领子让他补偿自己么,他如果有一丝一毫想补偿的心事情会发展到这样么。   所以沈瑜就再没有去纠缠过什么性格和家庭的关联,暴躁就暴躁了,小心眼就小心眼了,害想咋地。   直到何渡挡在他前面,那些在心底沉睡已久的细小渴望才再一次冒头,可沈瑜知道这样是不行的,何渡只是一个刚认识不久、关系还不错的朋友,他没义务,也承担不起自己的依赖,这件事情需要慢慢调整。   现在,至于现在……沈瑜在心里叹了口气。现在,挺好的,先这样吧。   就这么一直走到了师大门口,两个人都没说话,在南门外发了半分钟的呆,何渡才说:“快点进去吧。”   “嗯。”沈瑜笑了笑,冲何渡挥了挥手。刚往校门里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赶紧转身,快步冲出来,一边跑一边喊着:“何哥!”   何渡已经走出去一小段路了,听到沈瑜的喊声他站住,回过头,脸上带着些不解。   “怎么了?”何渡问。   “你去哪儿?”沈瑜问。   “回学校啊。”何渡说。   “理工有宵禁,十一点关校门,你回哪儿去。”沈瑜说,“我去年去理工打过比赛,还被关在学校里头了。”   何渡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笑了:“这你都知道。没事儿,师大边上小酒店很多的,也不贵,我随便找一个凑合一晚上就行了。”   “你一早就是这么打算的吧。”沈瑜叹了口气,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其实说真的,你偶尔也可以让我帮你个忙什么的。”   “嗯?”何渡看着他。   “走吧。”沈瑜说,“我们宿舍空着两张床,给你凑合一晚上还是没问题的。” 第28章 去我那吧   何渡愣了愣:“你让我去你宿舍睡?”   “啊。”沈瑜说,“虽然环境一般吧,但也比黑招待所强点儿。主要是便宜,明天我还可以请你吃个早饭。”   何渡想了想:“你室友没意见?”   “我们宿舍就我跟韩爷,他不敢有意见。”沈瑜说。   “宿管没意见?”何渡又问。   “你又不是小姑娘,他有什么意见。”沈瑜说。   “我睡别人床,别人没意见?”何渡再问。   “操,你睡我床,我睡别人床。”沈瑜感觉这人很不情愿的样子,有点恼火,“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不想来算了。”   “来来来。”何渡立刻说,然后冲着沈瑜一笑,嘴角勾起浅浅的酒涡。   路上沈瑜跟拿哥说了声我有同学要来,晚上让他睡我床我睡你床,拿哥说好。然后到宿舍,推开门时韩牧正光着膀子在看视频,听到门响他转过来站起身:“瑜哥……卧槽!”   “晚上好。”何渡冲韩牧笑了笑。   韩牧猛地坐了回去,闭上眼睛在眉心狠狠揉了揉,嘟囔着:“老子是不是看片看出幻觉了,怎么好像看见何渡了。”   “那是因为我就站在这儿。”何渡说。   韩牧这次再也没法自欺欺人了,他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看着何渡,接着又把目光转向沈瑜:“瑜哥,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理工校门关了,他回不去了。”沈瑜轻咳了一声,“我问拿哥了,拿哥说可以让我睡他床。”   “啊。”韩牧迷茫着点了点头,然后赶紧又摇了摇头,拧眉看着何渡,“翻墙不是理工学生的传统艺能吗?”   “你能不能怜香惜玉一点儿啊韩爷。”沈瑜说,“这大半夜的,还翻墙,扯着蛋怎么办。”   “白天翻墙也一样能扯着蛋啊。”韩牧说。   “好了,谢谢你们对我的关心。”何渡立刻用高岭之花般的笑容阻止了方向越来越跑偏的对话,“我睡哪儿?”   平时沈瑜跟韩牧是头对头睡的,拿哥和昆哥的床在另一边,昆哥的床已经用来搁乱七八糟东西了。   在何渡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韩牧和沈瑜同时伸手一指:“这儿。”   不过韩牧指的是拿哥的床,沈瑜指的是自己的床。   何渡唇角浅浅一弯,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场面。   韩牧有些惊讶:“让他睡你床吗?”   “拿哥又不认识他,不好让他睡拿哥床吧。”沈瑜说,“要不你睡拿哥床,他睡你床。”   “行啊。”韩牧说。   “行个屁。”沈瑜看了他一眼,“不嫌麻烦的。”   “这床一点儿都没铺啊。”何渡看了眼拿哥空荡荡的床板,“你睡得好吗?”   “我不会现铺么。”沈瑜说着走到柜子前面,“你俩怎么都跟被降智了一样。”   “他才是。”韩牧跟何渡异口同声地说。   沈瑜默默地盯了这俩人几眼,虽然他很确定何渡跟韩牧之间私下里没任何联系也不认识,但总觉得他俩之间好像有种奇怪的默契,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沈瑜柜子里的东西比一般学生多些,因为他把能从家里搬走的东西都带了过来,不但自己的柜子满了,还征用了昆哥的柜子。何渡饶有兴趣地看着沈瑜从一堆毛衣里费劲地抽出另一床被子,自然地走过来接着。   “帮我扔上去。”沈瑜说。   “好嘞。”何渡应着,先把被子扔到拿哥床上,然后走到梯子边,利落地把鞋蹬掉,手在床沿上一撑,轻盈地跳了上去。   韩牧目瞪口呆地一抱拳。   何渡看了他一眼,勾勾嘴角。   师大寝室自带独立卫浴,不过何渡出来之前没想着会在沈瑜这里过夜,换洗衣物洗漱用具什么的一概没带。   “好烦。”在何渡提出自己的疑难之后,沈瑜揉着眉心说,“等我给你找一下。”   他翻箱倒柜找出来另外一只牙刷,还是超市打折买一送一的时候搞的,牙刷又不是消耗品,也就是沈瑜没有扔东西的习惯这才压在了箱底。   “刷牙拿这个吧。”沈瑜把开了一半包装的牙刷递给何渡,“洗面奶浴液洗发水什么的就用我的吧,毛巾……我靠,没有富余毛巾,要不也用我的?”   “我这儿有块新的。”韩牧说着扔过来一块小粉毛巾,塑封还没拆,上面还印着师大公益爱心社的字样。   何渡表情复杂地盯着小粉:“你参加这社团……让我对你的看法产生了些改观。”   “不要崇拜我,就每个月捐捐免费午餐的事儿,哥哥有钱。”韩牧说着,又扔过来一件白T,同样是塑封都还没拆,同样印着师大公益爱心社的字样,“睡衣也没有吧,穿这个。”   何渡在原地愣了半天,说:“谢谢。”   “客气了。”韩牧笑着说,“瑜哥的衣服偏小,你穿着可能不合适。”   “你丫什么意思。”沈瑜一个枕头飞过来,“老子177好么。”   “哦。”身高186的韩牧笑了笑,“L和XL的区别是什么你知道么。”   何渡听着两人斗嘴,笑容满面地把白T和小粉毛巾的包装拆了,抱着沈瑜的盆去了浴室。   水声哗啦啦地响着,沈瑜坐在拿哥的床上整理床单,头也不抬地喊了声:“韩爷,扔个枕头给我。”   “哎。”韩牧应了一声,“哪个枕头?”   “我床上的呗。”沈瑜说,“或者你愿意把自己的贡献出来也行。”   “不给,我这个是荞麦皮枕头,美容养颜的。”韩牧宝贝似的说着,探手把沈瑜床上的枕头拿下来一个递给他,“你不是得垫俩枕头才能睡着吗,一个不够吧?”   “一晚上的事儿,凑合凑合得了。”沈瑜接过枕头打了个对折,往上躺了下试试高度,想想又坐起来把枕头展开,把自己的长裤脱了垫在枕头底下,躺下再试了一次,“这回差不多了。”   “嗯。”韩牧点点头,两个人顿时没话说了,只听到浴室里的水声响着。   “这还是头一次,咱俩聊天还有个背景音。”沉默了大概半分钟之后,韩牧说,“平常洗澡的不是你就是我,突然多个人出来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说的跟他要定居在这儿了似的。”沈瑜说,“人家就是来借住一下。”   “对哦。”韩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对着屏幕乐起来,“哎,我给你分享个沙雕视频,特好玩。”   何渡洗完澡之后沈瑜去,宿舍独卫的花洒没有游泳馆的那么给劲,但不妨碍沈瑜独自享受沐浴的美好时光,经历了头脑完全放空的快乐十五分钟之后,沈瑜一身轻松地哼着小曲穿衣服。   再打开门时宿舍已经熄灯了,韩牧跟何渡的被窝里一人一个手机亮着光,沈瑜出来时,何渡转过脸冲他笑了下,接着沈瑜看到自己扔在床上的手机一个震动。   沈瑜爬上床,何渡唰一条微信发过来。   -何渡:快赞我朋友圈!   沈瑜好奇地点开,他记得何渡发朋友圈很少,上上条还是加他的时候看见的,好几个月前发的理工操场。   这一条则是简短的两句话:我有辅助了!!!My sup No.1!!!   沈瑜看着这条愣了半天,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都差点忘了,刚才给梁姐陪玩的时候,跟何渡打了半个晚上的下路。这还是从那天在红点,他跟何渡正式“签订契约”以来第一次包下。   Sup是英雄联盟里辅助的意思,还搞个中英双语。沈瑜在心里啧了一声,拉下去看评论。   那天吃火锅的时候,理工校队的都跟他加了微信,沈瑜看见糖糖心心甜甜六六都点了赞,并且用充分展现汉语博大精深的多种语言技巧表达了对何哥秀辅助秀连胜秀英文秀恩爱的鄙视,何渡在底下一一回复,谢谢谢谢谢谢谢……   ……秀什么? 第29章 表白墙   沈瑜缓缓评论了一个问号,又特意回了何渡一句:你是不是失了智?   何渡回:错了,哥,我这就去控评。   ……还知道控评,新时代的佛修就是不一般。沈瑜想,接着就看何渡光速把甜甜那条“秀恩爱”删了,特意又回了甜甜一句:朋友,注意言辞。   甜甜说,尼玛啊,然后两人快乐在朋友圈开始%¥#@,六六糖糖心心时不时参与几句互动。   沈瑜愣是看了好几十条。直到何渡发来一条私聊说该睡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机。   然后沈瑜发现,自己一直在笑,嘴角上扬的幅度已经到了无法忽略的程度。   当女人是老虎和韩牧开自己玩笑的时候,当何渡第一次问他有没有男朋友的时候,沈瑜的第一反应都是不快。   可他忽然意识到,在看到甜甜那句“秀恩爱”时,他居然没有抵触的感觉。   沈瑜有点慌了。   眼前如同电影回放似的,闪过刚刚巷子里的画面。   何渡没有半分犹豫地挡在自己身前,用笃定的语气说我在。他牵着自己的手,在路灯下回眸,那一瞬间何渡的眼里像是浮着薄薄一层水雾,让沈瑜短暂失神。   或者说,何渡拉着他跑出巷子的一路,沈瑜的脑袋都是空白的。   这些镜头走马灯似的在沈瑜眼前过了好久,他时而觉得高兴,时而又慌乱。到最后这些情绪都平复下来,沈瑜终于试探着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对何渡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依赖。   就像是……真正的家人一样。和他呆在一起,永远是温暖的,轻松的,不需要想太多也没必要掩饰什么。   就像午后的白水寺,阳光照在长椅上,菩提树又恰到好处的滤去炎热,大橘懒懒地趴着任人揉捏,它的后背软乎乎、暖洋洋的。   而且沈瑜也发现,自己在反复地回忆着何渡路灯下那个回眸。   他的手很温暖,被他握着就觉得安全又愉快。他的眼睛温柔而明亮,如同溪水中摇曳的浮灯,温暖了整个夜色,又朦胧着让沈瑜看不清的情绪,那一瞬间他想伸手拂散何渡眼中的雾,却又不敢去深究。   ——这也是依赖吗,还是别的什么感情。   沈瑜不敢去多想,这时何渡又发来一条消息,屏幕突然的闪烁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   -何渡:秒睡了吗   -沈瑜:……你觉得我是猪吗   何渡发了个笑脸。   -何渡:你床真软。   -沈瑜:……有什么不一样的么   -何渡:说不出来,就是觉得你床软   沈瑜差点笑出声,回了一句,MDZZ。   心情又轻松起来,不管郁闷还是愤怒,在何渡面前好像总是消退得很快。   这样就够了。   -何渡:你明天还上课吧?赶紧睡。   -沈瑜:好,晚安。   -何渡:晚安~MY Sup   沈瑜看着这行字,嘴角又一次弯起,完全没办法控制。心中像是有数不清的小花次第着开放,chuachuachua一片赛着一片的阳光灿烂。   -沈瑜:晚安-w-,My ADC   何渡在师大的夜宿就这么没什么波澜地结束了,第二天早上沈瑜睁开眼的时候震惊地发现何渡已经换好了衣服,而且一副洗漱完了干净利落的样子。   沈瑜第一反应是看了眼表,老子不会睡过了吧?   好在并没有,早上七点二十,甚至比平时醒得还早一点,韩牧在他斜对面睡得呼哧冒泡。   沈瑜没出声,半睁着眼睛看何渡,何渡正跪在他床上叠被子,叠得像个豆腐块似的,他军训的时候肯定是优秀代表……看他这个早睡早起,又打扫浴室又叠被子的,难道现在寺庙都是半军事化管理?   何渡忽然侧过头来,看了沈瑜一眼,两个人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   卧槽!沈瑜在心里大吼了一声,怎么没预兆的这人!他第一反应就是闭上眼睛,闭眼的瞬间脑袋里已经划过乱七八糟各种想法,这一大早上起来就盯着人家看,人家心里会怎么想,搞得自己跟个痴/汉一样,明明就是单纯欣赏一下美色……   这些念头大概就在半秒钟之内一窝蜂地涌上来,沈瑜一时间脑子有点爆炸,听到何渡说了一句:“早啊。”   这句话让沈瑜的神智又清醒过来,是啊,就是早上起来看了看人家叠被子而已,有什么好心虚的。他睁眼跟何渡说:“早。”   韩牧发出拐着弯的呼噜声,象征性地参与了宿舍三人组的早起会谈。   沈瑜跳下床去洗漱,往常他醒了之后都得坐在床上傻一会儿,但今天一大早就受了个小惊吓,脑袋已经很清醒了。他洗了把脸,又着重梳了梳头发,出来时何渡居然在扫地。   “何哥,你是不是有点过于贤惠了。”沈瑜傻了三秒,才终于说出这么句话来。   “上早课习惯了。”何渡说,“你醒之前我还念了几遍心经。”   “这么牛逼吗?”沈瑜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当然是逗你的。”何渡乐了,“这么明显你也信。”   沈瑜简直想把他床掀了,要不是临到动手突然想起他的床其实是自己的,他真的会这么做的。   “你今天几点的课?”沈瑜看何渡坐在他椅子上,闲闲地玩着书包的背带,问道,“着急走吗?”   “九点半第一节 。”何渡说,“又是万恶的流体力学。”   “真不容易。”沈瑜啧了一声,“请你吃个早饭?”   “好啊。”何渡很高兴地笑笑,唇角绽出小小的酒涡。   食堂只要到了饭点,必定是人头攒动,两个人买了粥烧饼包子找了张桌子坐着吃。   吃着吃着沈瑜觉得有点不对,往边上看了看,看见旁边一张桌子那坐着几个女生,交头接耳着些什么。   沈瑜一看过去,几个女生都没在看他,但是她们明显笑得更开心了,场面出现了一次小的骚动,这种神态沈瑜太熟悉了,她们肯定是在偷偷看他……他俩。   “什么鬼。”沈瑜压低嗓音,有点烦,“一大早就这么激动。”   何渡一边剥茶鸡蛋一边说,“我刚听见她们说表白墙什么的。”   “啊?”沈瑜很惊讶,但惊讶地不是这几个女生的说话内容,“你都听见她们说话了?”   “叽叽喳喳的有什么听不见的。”何渡似乎想把剥好的鸡蛋递过来,但伸了一下手就又把鸡蛋放回自己的碟子里,轻描淡写地说。   “那你……”沈瑜看着泰然自若喝粥的何渡,“你还吃得下去啊?”   “她们说她们的,跟我吃饭有什么关系。”何渡气定神闲。   沈瑜服了,想起十六强那次他完全对财大偷拍他的小姑娘们视若无物,这人可能是真一点也不在意。别人的议论、别人的目光什么的,只要不是他关注的人,对他来说可能就像空气一样,虽然存在但是完全无视。   这就是修行的力量么!沈瑜感叹着,不过这种境界他肯定是达不到了,相反他非常在意别人的目光和议论,要不是这样,前几年也就不会变成个刺头了。   所以当何渡淡定地把爪子伸向下一个包子时,沈瑜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打开了表白墙。   师大表白墙是个公号,每天都会推文,甚至还精选留言互动。沈瑜关注了但是从来没点开过,他从一堆陈年破烂里找出那个号,点开看了看昨天的推送。   前面那么多都没什么养分,最后一条……沈瑜的目光凝固了。   ——地理系沈瑜还有今天跟他走一起那个小哥哥!你俩是一对么!如果不是的话我要对你们两个表白!如果是的话祝你们俩幸福!   沈瑜一脸懵逼,懵逼中带着几分不祥的预感,他下拉到留言界面,果不其然精选第一是:   ——我今天也看见了!沈瑜跟个特别帅的小哥哥一起走情人道,小哥哥还摸他头,好宠!虽然我男朋友也在看墙但我还是要说:我!可!以!   再下面的内容也差不多,基本上都是在情人道约会的小姑娘发的留言,还有没看到“沈瑜和小哥哥”的留言说慕了慕了,我们错过了什么。   最后沈瑜还看到了韩牧的留言,说那个同学是沈瑜的普通朋友不是本校的希望各位不要多想,但是被淹没在一大片我朋友说她好了和我朋友想要两个小哥哥微信的言论里。   沈瑜感觉自己脸都绿了,他平生第一次产生了买/凶/杀号的想法,何渡看他表情不对,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挺奇葩的。”沈瑜把手机递过去,“你自己看吧。”   何渡接过来,他看屏幕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的专注神情。沈瑜忽然有点忐忑,觉得自己太莽撞了。   作为一个从小学佛而且对别的事都不怎么上心的人,突然看到跟自己有关系的八卦,何渡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觉得冒犯?   沈瑜有点紧张地盯着何渡的脸,何渡看屏幕的时候眼帘垂着,睫毛很长,鼻梁高挺……但是并不能看出表情,甚至连蹙眉,抿嘴这种小动作都没有,整个人像入定了似的无喜无悲。可他一直不表态,沈瑜有点煎熬,简直能听见食堂里的大钟秒针咔嚓咔嚓走的声音。   何渡终于抬起头,把手机递回来。   “你……什么想法?”沈瑜接过手机,小心翼翼地看着何渡的表情。 第30章 期末考试   何渡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沈瑜已经准备开解他说,表白墙这些闲言碎语不需要放在心上时,何渡终于开口了。   “她们约会的时候可真够不专心的。”何渡说。   “啊?”沈瑜愣了下。   “还有空看小哥哥,太没诚意了。”何渡说。   如果是平时,沈瑜会笑出来的,但这件事现在在他这儿有点神经紧张,所以沈瑜没笑,他问:“那这个内容……你觉不觉得特别离谱?”   何渡抬眼看着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等到沈瑜心里都毛了,何渡才问:“你觉得呢?”   “我挺不爽的,这种YY完全没意义,只会让人觉得困扰。”沈瑜坦白地说。   “其实你不用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上表白墙或者被人表白这种事儿都不会真的影响你的生活,如果让你不舒服,你忽略掉就好了。”何渡说。   沈瑜没说话,何渡说的这些韩牧不是没跟他说过,但韩牧说的时候,沈瑜总有种你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想法。可何渡这么说……别的不谈,至少他腰应该还挺疼的。   但沈瑜就是很在意,小时候他在意沈经国的看法、老师同学的看法……那些看法一般都不怎么好,带着轻视或者嘲笑,可越这样沈瑜反而越在意。   他很容易被其他人影响情绪,正因为这样才一半时候是完美无缺的表白墙霸主,另一半时候是个无敌记仇的刺头。   “好了,别整天瞎琢磨。”何渡把鸡蛋壳收拾到一起,碗和盘子摞好然后放在餐盘里,“差不多该上课了吧你。”   他眼神只淡淡扫了沈瑜一眼,但就像一阵吹散乌云的风,刚刚聚集起来的负面情绪又烟消云散。   “嗯。”沈瑜有样学样地把盘子都收拾好,“走吧。”   要是平时,被人在表白墙上摆这么一道,沈瑜心情又得炸一天,但可能是因为何渡那番话,他的心情竟然出人意料的还可以。而且随着期末的临近,表白墙的小小风波很快就被抛在了脑后。   七月的天气越发燥热,转眼距离表白墙事件已经又过去了大半个月。   这期间,师大已经打完了省八强赛和四强赛,没什么挑战地打进了省决赛,决赛定在暑假末尾的八月中旬举行。   每场比赛何渡都去看了,但两个人也没有更多私下的交流,只是打完比赛,何渡会过来跟他们打声招呼。   各科目的大作业也压了上来,每天都很忙碌。沈瑜这边还好,何渡一个工科狗,所有制图课都到了关键时刻,每天不是在赶图就是在去赶图的路上,连过来找沈瑜的时间都没了,沈瑜经常在一觉睡醒之后发现何渡半夜三四点给他发了张画图的照片。   配字:   -老子在赶图。   -老子又在赶图。   -他妈的,老子总在赶图。   沈瑜终于明白,这人不发朋友圈,是因为他的骚话全都发在私聊里,也不知道之前惨遭他骚话轰炸的是刘旒还是谁。   刚好何渡发他妈的那天沈瑜在熬夜刷作业,信手回复:造口业了朋友。   -何渡撤回了一条消息。   -何渡:善哉善哉,这么晚还没睡?   -沈瑜:地质老师的诅咒终于降临到我身上了。   何渡饶有兴趣的样子,问了问沈瑜地质老师的事,然而聊了没有十分钟,何渡就说,不行了,我得去赶图了,弄不完了。   -沈瑜:你这图怎么还没画完啊?   -何渡:图是画不完的,我已经快两天没闭眼了。   沈瑜突然就有点急:那你可得休息啊,大学生猝死的新闻这几年还挺多的。   -何渡:……我竟然不知道你是在关心我还是咒我。   -沈瑜:是咒你,别怀疑。   何渡发了个愤怒小浣熊的表情。   -何渡:赶完图就去补觉,别担心~   这个小小的波浪号,就像一根羽毛在沈瑜心上轻轻一搔,深夜里泛起一阵令人窝心的柔软。   -何渡:对了,你买回家的车票了吗?   -沈瑜:还没开卖呢。   -何渡:你坐哪趟?没准咱们能一块儿去车站。   沈瑜报了车号,何渡飞快地发了一个:卧槽!!!   -沈瑜:?   -何渡:咱俩坐一个车!我比你晚一站下!   沈瑜又惊又喜:真的?   何渡说:当然是真的,咱俩一块儿买票吧,你把名字身份/证号目的地什么的发我。   ——   考试周终于到来。这段时间生活几乎可以说是毫无波澜,除了复习之外,没有心情去管其他的事情。   唯一称得上小插曲的是之前十六强赛时候认识的黎妙,她又开始给沈瑜发微信,沈瑜对她没什么兴趣,但出于礼貌还是会回复。   黎妙也没再像以前那么盲目自信,说上几句后,在沈瑜开始烦之前就会自觉地道别。   经历了连续三天暗无天日的考试之后,即将迎来放假前的最后一个考试日。   然而,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是最让人绝望的。   换句话说,压轴科目是地质学。   那天晚上沈瑜正在痛苦万分的复习岩层结构的相关知识,何渡忽然来了个微信,是个小浣熊跳舞的表情包。   -沈瑜:?学疯了?   -何渡:没,我都考完两天了。   沈瑜差点把手机摔了,才想起来现在不是中学时候全市统一考试时间了,各个学校的考试跟放假时间都不一样,师大是出了名的放假晚。   沈瑜愤愤不平地给何渡拍了一张地质学的笔记,何渡发了一个摸摸头的表情。   -沈瑜:你考完了不早点回家?   -何渡:回去也没意思,跟你搭个伙好玩一点。   这条消息让沈瑜愉快之余叹了口气,他说:我也觉得回去没意思。   回去就得在家里,面对沈经国沈夏和连名字都不想记住的女人——又名后妈,沈瑜宁可露宿街头都不想回去,可是如果他不回,那两个女人一定会在沈经国面前说他的坏话,沈经国一定会做出很伤心的样子,然后他们就会得出结论:   是沈瑜这个儿子不孝。   这样绝对不可以。沈瑜不会给他们任何甩锅的机会,为此哪怕把自己搭进去他也在所不辞。   令沈瑜惊讶的是,何渡说:没准这个假期会好玩一点。   沈瑜苦笑了下:有什么好玩的,我在那边也没朋友,也没事干,估计又要去白水寺乱晃。   何渡又回了个摸摸头的表情,然后说,好了别想这些啦,明天加油,拿个奖学金。   带着何渡的殷殷嘱托,沈瑜在第二天信心满满地上了考场。地质学的考试其实不是很难,而且平时成绩的权重很大,考试的主要难点在于心理压力。   沈瑜跟韩牧一块儿进的考场,看见在讲台上正襟危坐,目如虎狼的地质学老师时,两个人一块儿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我怎么感觉今天的老杨格外恐怖。”韩牧用气声说。   “彼此彼此啊兄弟!”沈瑜感慨道。   在老杨的恐怖威压下,沈瑜答卷的速度得到了质的提升,他本来就是写卷子很快的类型,虽然不一定写得对,但从小就能从速度上给同考场的同学带来巨大的压力。   沈瑜交卷子之后,写不出多少题所以坐在考场里也没意思的韩牧跟着也交了卷,他们俩是头两个交卷子的,出来时教学楼里一片安静。   走出考场的瞬间,沈瑜整个人都一阵轻松,虽然回家也是各种烦心,但至少眼下这个忙忙叨叨的考试周算是结束了。   即将到来的就是虽然不无忧无虑但至少不用上课学习的假期,明天还可以跟何渡一起坐车,路上不会那么无聊……   “考得怎么样?”韩牧问。   “肯定能过,你呢?”沈瑜走到楼梯口的时候,顺便往楼下看了一眼,一个人影让他愣了愣,那身影有点熟悉。   卧槽!沈瑜狠狠愣了愣,不会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吧!   “我应该也能过只要老杨不搞……卧槽!”韩牧念叨着走下楼梯,人猛地定住了,“理工不是早就考完了吗?”   韩牧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沈瑜的心跳突然快了一倍,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紧张的感觉。   楼道外,何渡站在阳光下,白色T恤黑色长裤,背着个大大的书包,冲着两个人挥挥手灿烂一笑,嘴角勾起浅浅的酒涡。 第31章 回家的列车   “我靠,快走快走。”沈瑜来不及表示震惊或者什么别的,快步上前,扯着何渡的袖子就往宿舍那边走去。   这时候已经慢慢有学生开始交卷出楼了,刚考完试大家都比较亢奋,现在要是又被她们看见“地理系沈瑜还有跟他一块儿走情人道的小哥哥”,表白墙可就不是热闹两天能够解决的了。   “啊?”何渡不明就里,一脸懵逼地被沈瑜拽着飞快穿过小路,韩牧两脸懵逼地跟在他俩后面,一路沈瑜不说话,就闷着头走,另外两个也没说话,交换着疑惑的眼神跟在后头。   沈瑜直到把何渡推进宿舍,“咣”的关上宿舍门,才终于呼了口气,抹了一把额头。天气太热,刚才走得这么急已经有点出汗了。   何渡一脸茫然,还因为沈瑜这二话不说闷头就走的劲儿露出一点担心的表情:“瑜哥,怎么了这是?”   “走快点省的让人看见。”沈瑜说,“你说你过来也不打声招呼,太突然了。”   何渡看着沈瑜乐了:“就这事儿啊,我还以为你要强了我呢。”   “造口业。”沈瑜说,“而且是你主动送上门来给强的,谢谢。”   何渡啧了一声,勾勾嘴角:“我也没有要反抗的意思啊。”   “我拒绝。”韩牧抱着胳膊在后面说,“请不要在宿舍公然宣扬黄/色,我们瑜哥是个心地纯洁的好少年。”   何渡又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说何哥。”韩牧看他没接话,上下打量着何渡又开口了,“没搞错的话理工大前天就考完了吧,你还不回家?”   何渡闻言惊讶地看着沈瑜,像是在说你居然还没告诉他?这眼神让沈瑜腾地产生了一阵负罪感,他清了清嗓子:“韩爷,我俩买了一趟车的票,约好了一块儿回的。”   “卧槽。”韩牧被震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俩是一个地方的?”   “那倒没有。”沈瑜说,“应该是顺路。”   何渡“嗯”了一声,把背包转到胸前,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小夹子,抽出火车票递给沈瑜。   何渡的目的地在自己后面一站,两站之间也就半小时左右,虽然沈瑜下了火车还要坐很久的长途客车,但是他俩的家乡离得还真不远。   没准暑假可以找何渡玩两天去……沈瑜脑袋里面冒出这种念头。   之后韩牧坐在拿哥的位置上,抱着手臂悠闲地看着沈瑜和何渡收拾东西,临到假期,连平时最讨厌的收拾东西都变得轻松愉快。   何渡的行李只有一个双肩包,非常少,虽然沈瑜也懒得带太多东西回去,但家里面他几乎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要是不带东西他回家连日常起居都做不到,所以只能把牙刷洗面奶毛巾拖鞋之类的一股脑往包里塞。   接着沈瑜从衣服堆里翻出了一件熟悉的黑色外套,看到这件外套他整个人都不太好,因为他一眼就认出这个其实是何渡的外套,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已经在他这里呆了一个多月,何渡居然真的一次也没提醒过他。   “何哥,你衣服。”沈瑜弱弱地说着,把自己外套递过去。   何渡应了一声,笑吟吟地把衣服接过来。   晚饭他们没出去吃,现在整个师大都处在考试结束的欢腾里,到食堂肯定要上表白墙,干脆叫了外卖的小龙虾送过来。   外卖电话来的时候,沈瑜站起身,何渡在边上说:“我去拿吧。”   “你去拿我们叫外卖的意义在哪。”沈瑜横了他一眼,“我去就行了。”   何渡也没坚持,沈瑜下楼去接外卖。宿舍里面只剩下何渡跟韩牧两个人。   他们俩并不熟,所以何渡也没预备会跟韩牧说什么。   宿舍在4楼,虽然上下需要一点时间,但也不会太久。在寺院里生活,几分钟或几个小时的沉默都很正常,何渡早就已经习惯了。   就在开始发呆的时候,他听到韩牧说:“你这件外套可以光荣退役了啊。”   何渡转过头,看着韩牧,韩牧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个表情是韩牧无论如何不会在沈瑜面前露出来的表情。   小丫头片子还有两幅面孔呢。何渡想。   “什么意思?”他装了个傻。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吧。”韩牧笑了笑,“心满意足吗?瑜哥现在对你多好。”   何渡也笑笑:“离心满意足可能还有点差距。”   韩牧啧啧啧了一阵:“我还以为被我戳穿你好歹要有点惊慌失措恼羞成怒什么的,太没成就感了。”   “我不会有你说的那种反应,但是我知道很多人会。”何渡顿了顿,看着韩牧的眼睛。   韩牧的表情有个短暂的僵硬,接着他又笑起来,这一次是何渡熟悉的那种温和的笑容:“何哥,我不是太懂你意思。”   何渡唇角弯了弯,没再说什么。   沈瑜坐的这趟车走得比较晚,第二天他俩先送走了韩牧,又在宿舍里扯了会淡才动身去火车站,估计要晚上十点多才能到家。   这是沈瑜事先精心设计过的时间点,这样到了家不用一起吃饭,不用任何寒暄,直接说一句我困了就可以到屋里睡觉,隔天起来就去白水寺,不要太划算。   两个人在车站对面的M记简单吃了点东西,又扯了扯英雄联盟的事,接着检票上车。   这趟车上小孩很少,车里格外安静,只能听到列车运行时发出的规律声响和车厢里时不时传来的动姐广播。   沈瑜跟何渡的位置在最后一排,高铁车厢里一边是两连座,一边是三连座,他俩刚好在两连的那边,有种与世隔绝的舒适。   但是也有点无聊,沈瑜想搓几把炉石,结果高铁上的信号不是太好,连着掉线输了两把之后,也没心情再玩下去了。   这时候何渡问:“看电影吗?”   “就这破信号还看电影?”沈瑜说,“还不如看幻灯片。”   “我缓存了的。”何渡笑了笑,“你既然无聊就一块儿看吧。”   “行。”沈瑜点了点头。   何渡把手机往中间凑了凑,手肘搭在两个座位中间的扶手上,然后从包里摸出耳机,自己戴在左耳朵,自然而然地把另一只耳机戴在沈瑜右耳上,指尖轻轻擦过沈瑜的耳垂。   短暂而细微的触碰,沈瑜的感觉竟然意外清晰,仿佛自己的感官都被成倍放大,他一时间觉得脸上有点烧,甚至不好意思偏头去看何渡,轻咳了一声问:“什么电影?”   “随便找的动作电影,就解解闷。”何渡说。   何渡找的是个少林寺主题的电影,倒是他会看的风格。   电影还挺有意思的,讲个小和尚学武的故事,沈瑜看到小和尚在巷子里跟坏人打斗的情节时,福至心灵想起与何渡初遇的场景。   他伸手捅了捅何渡左肩:“哎。”   何渡顿了一下,才转过脸来:“怎么了?”   “能不能告诉我你那天为什么跟人在巷子里打架?”沈瑜问,“不要拿自由搏击之类的理由敷衍我。”   何渡愣了愣说:“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其实我一直想问的,总觉得你不应该是那么好斗的性格。”沈瑜说,“但是之前咱俩不太熟,所以没好开口。”   何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勾了勾嘴角反问道:“所以咱俩现在很熟了吗?”   沈瑜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下懵住了,他忽然反应过来最近的事情都是自己心里在琢磨,可是何渡这么问,那看来他和自己未必有共鸣。沈瑜顿时感觉整个人都被尴尬淹没了,自作多情是这世界上最囧的事。   他尽量轻描淡写地说:“你要觉得没很熟就算了,我也就是问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何渡压低声音,轻轻拽了一把沈瑜的胳膊,“我是想说,你能这么觉得,我很高兴。”   轰的一声,沈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傍晚的列车上,两个人合戴着一副耳机看着电影,肩膀挨着肩膀,轻松亲昵的气氛下,何渡突然来了这么句话……   这可真是太要命了。   他一时间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如果脑海里有一小片儿草地的话,现在花啊草啊突然在这片地上唰唰唰的疯长起来,泛着五颜六色杂七杂八的喜悦,可与此同时原先的那些理智也被淹没在汹涌着的草丛中,整个人就用四个字来形容:   一,团,乱,麻。   加个形容词吧,一团高兴的乱麻。   但归根结底还是一团乱麻,沈瑜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僵了,从何渡指尖点着的手臂内侧开始,往上僵到了脑门儿,往下僵到了脚尖。   “其实我是帮梁姐一个忙。”何渡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说,声音还是轻轻的。   “梁姐是谁?”沈瑜下意识地问,接着又回忆起来,“啊,是找你陪玩那个梁姐?你俩关系挺好啊。” 第32章 那个小光头   “还可以吧。”何渡笑笑,“我应该跟你说过吧,梁姐跟咱们同城,开了个店。”   “嗯。”沈瑜点了点头,“然后她摊上事儿了?”   “是。”何渡笑了笑,好像觉得摊上事儿这个说法挺逗的。   他从语气到神态都很自然,而且带着那种让沈瑜很舒服的松弛感,沈瑜紧绷的情绪随着何渡的语气慢慢放松,小草和小花终于停止了疯长,在微风中姿态舒展的摇曳着。   “是……收保/护/费的吗?”沈瑜挺好奇地问。   “不算,但反正是找茬的。”何渡说,“梁姐开的是个纹身店,就……怎么说呢,我不是歧视啊,但是她那个店的位置,确实容易招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人。”   纹身店?沈瑜惊呆了,他和何渡的认知差不多,提起纹身想到的就是鸡心链子大花臂,但是这和那天晚上梁姐的声音带给他的印象差距也太大了。梁姐的声音温婉柔和,要真说开店,沈瑜觉得也是那种茶馆书店之类的。   居然是纹身店!卧了个大槽。   “后来就有个混混找她去纹龙,之后也不知道是纹了龙让人揍了还是怎么着,他心里不爽,就非要回去找梁姐的茬,说她纹坏了,要她赔钱什么的。”何渡说。   “这不是扯淡呢么。”沈瑜义愤填膺,“拉不出那啥怪那啥啊。”   何渡笑出了声,沈瑜忍不住偏头看,他嘴角的酒涡浅浅的,很甜。   “梁姐也是跟你这么想的,她反应比你还刚烈一点。”何渡说,“然后那个混混就不服了,嚷嚷着要砸她的店。”   “她就找你帮忙了?”沈瑜问。   “是我主动帮忙的,我跟那几个人约架的时候她都不知道。”何渡说。   沈瑜愣了愣,心里一阵不是滋味,想不通何渡为什么要自找麻烦,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不快:“看不出来你这么积极啊。”   “她不光是我老板,也是我的朋友。”何渡说,“我刚上大学的时候,她帮了我不少忙。”   “这样。”沈瑜点了点头,情绪却有一点低落。   他没有追问,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何渡跟别人关系亲近而感到失落。   也或许他知道,只是他不允许自己知道。   沈瑜忽然觉得坐上这趟车是一个错误,现在他的心正跟着这列山脉间穿行的火车,起伏颠倒,时明时暗,不知所以。   “好了好了。”何渡的语气带着几分安抚,像在逗猫,“看电影吧。”   这十几分钟的电影,沈瑜看得就跟没看一样,完全不知道讲了什么。   脑子里一会儿是何渡主动去帮梁姐摆平混混,一会儿是何渡轻轻拉着他的胳膊说“你这么想我很高兴”,一会儿是下了车之后还有孤独的两个多小时长途大巴,没了何渡可怎么过……   最后这个想法让沈瑜一激灵,别这样啊,他绝望地想着,可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就像拧开了某种阀门,苦苦压抑的依赖贪恋还有种种乱七八糟的情绪,终于都再也压不住了。   就在这时,车厢里的报站声响起。距离到站还有两分钟。   沈瑜搓了搓脸:“我准备走了。”   “嗯。”何渡把电影关了,手机放回衣袋,然后站起身,探手到行李架上,取下沈瑜的箱子和自己的包。   “走吧。”何渡说着,把包背了起来。   “我要走你背包干嘛……卧槽?”沈瑜忽地反应过来什么,整个人都愣住了。   何渡笑了下,没解释,轻推了沈瑜一把:“快点,这站就停两分钟。”   沈瑜只来得及问了一句“你跟我一块儿下?”甚至都没等到何渡的回答,火车已经鸣着笛停了下来。   两个人下车,站在小小的站台上,接着火车开走,这一站总共零零散散下来的也就十个人不到。   火车鸣着长笛消失在远远的铁轨上,其他人各自散去,小站在渐渐涌上来的夜色里显得温柔而宁静,夜风吹过,送来让人舒服的凉意,天边的云仿佛都被吹散了。   沈瑜还在发怔,何渡就站在他旁边,不说话。   沈瑜的视线里可以看见东山,很远,勾勒出水墨般的美妙轮廓,东山之上就是白水寺,东山脚下是他家的小镇,从这里坐长途大巴,一路绕来绕去,两个多小时就可以到那里。   沈瑜转过头,何渡看着他,神情很是忐忑。但沈瑜现在并不生气,他只是感到震惊、困惑和茫然,脑袋甚至有点空白。   “这是……什么情况?”沈瑜问,他现在的脑容量只能支持他问这么一句话了。   “就是你看到的情况。”何渡小声说,“瑜哥,求你别生气,你要我从这儿跳下去都行,只要你别生气。”   沈瑜居然被他这句话逗乐了:“我好好的干嘛让你从这儿跳下去……你是说你也是这儿的人?咱俩是一个地方的?”   “嗯。”何渡点了点头,神情还是很紧张,一脸随时准备跪下求饶的表情。   沈瑜现在其实还有点懵,这个事实可比假名来得惊人多了,而且现在沈瑜对何渡的感情也比那会儿深了不少,所以各种情感上的反馈反而上来得很慢,现在就纯粹是在接受客观现实,并且感到震惊的这么一个状态。   “我倒是没生气。”沈瑜想了想说,“现在就是有点儿懵。”   何渡明显是松了一口气,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沈瑜:“你想问什么就问,我都告诉你。”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沈瑜问,“就咱俩一个地方这个事儿?”   “在你说白水寺的时候。”何渡说,“我……记得有你这么个小孩儿,虽然我对不上号。后面你说得越多我越确定,你说的白水寺,就是我那个白水寺。”   “你那个白水寺。”沈瑜重复了一遍,慢慢地开始感到一些震惊啊、不爽啊、欣喜啊之类的情绪,纠葛交缠在一起从脑袋里浮起来,“你说的在寺里长大……是白水寺?”   “是。”何渡点了点头,举起左手给沈瑜看他那串紫檀念珠,“这个就是在寺里请的。”   “啊,我怎么一点儿也对不上号,光头和有头发差别这么大的吗。”沈瑜在回忆里搜索无果,更加不解,“就算你是在白水寺长大的也不会吓着我啊,不是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吗,你怎么反倒还躲着老乡走。”   “因为……算了,我就直说吧。”何渡深深吸了一口气,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瑜哥,你还记得你救的那个小光头吧。”   “记得啊,就那个小和尚,你老跟我咬文嚼字说什么是光头不是……我·了·个·去?”沈瑜说到一半,忽然明白过来。   他震惊地看着何渡,整个人都往后退了一步:“是你?”   “对。”何渡一脸抱歉地笑了下,“是不是巧得过分,连我自己都不敢信。”   沈瑜连话都组织不出来,只能连着说了好几个“卧槽”以表达自己的情绪。   他回忆着七年前的事情,那个小和尚……算了,小光头,他的打扮比脸抢镜的多,所以具体长什么样沈瑜也没太大印象,但那双山泉般清澈冷冽的眼眸,倒确实和何渡不是一般的相似。   真正让他们命运相交的那一点,就是七年前厕所里那场堪称惨烈的战斗,最后初二的几个都被沈瑜打跑了,但是他也挨了一墩布杆,右眼角在流血。沈瑜擦了把血,从地上爬起身,小光头蜷缩在不远处,肩膀一抖一抖的,像是在哭。   沈瑜一瘸一拐地走上去,拍了拍小光头的肩膀:“哎,没事了,快起来吧。”   小光头颤抖了下转过身来,沈瑜惊讶地发现,虽然他眼睛依然是红通通的,鼻尖也是红的,可是脸上却一点泪痕都没有。   “谢谢。”小光头低声说着,沈瑜把他扶起来,一直把他送出校门口,一路上小光头不停地跟他说着谢谢、谢谢。   最后沈瑜看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忍不住说:“我知道修行要心存善念,还要持戒,可是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不能逆来顺受,要打回去,知道吗?”   小光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记住了。”   现在看来,记得可真是……有点好啊。   “你怎么认出我的?咱俩那时候也就是一面之缘吧?”沈瑜再看何渡,上上下下地打量,虽然发型装扮完全变了,何渡的五官也跟那会儿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但果然,还是依稀能看出十四岁时那张脸的模样。   “就在你说白水寺的时候,我突然觉得那个人可能是你……我以前从来没想过找那个人,只是每年给他祈福,可当时没任何原因,单纯地觉得,也许就是你,这可能就是师父们老说的‘缘分’。”何渡说,“后来你亲口说了救过我,那就再没什么可以怀疑的了。”   “啊……是那次。”沈瑜回忆起来,就是何渡负胖姐请罪那天,和好之后他俩在黑房聊天,他蓦地记起自己指着眼角的疤时,何渡眼中出现的短暂怔忡。   沈瑜真的没生气,更多的是惊讶,甚至有一点小小的喜悦。   何渡是那个小和尚或者不是,对他来说,不过就是多了一句“哇我们好有缘”而已,眼前的何渡对沈瑜而言,从各种意义上都比过往的小和尚或者回忆什么的重要的多。   “我只有一个问题。”沈瑜说,“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一直没告诉我?”   “毕竟救命恩人,说了很有负担吧。”何渡顿了顿,“而且我有点怕。”   说完这句话他有点不自然地转开眼睛,望向远处。   太阳正在慢慢落下,天际暗红色、暖金色、藏蓝色和黑色交织,时而落寞,时而安稳。   “怕什么?”沈瑜追问,斑驳的天色在他眼里交杂,视线不知为什么有点模糊。   何渡忽然回过头来,冲沈瑜笑了一下:“这个以后再说吧,还十分钟末班大巴就来了,咱们先去赶车。”   “你……”沈瑜想说你说完我们再走,但何渡没给他机会,他像是怕沈瑜不跟上一样,捉起沈瑜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向出站口走去。 第33章 ☆小指   沈瑜被何渡拉着,一路穿过车站并不拥挤的人流,沈瑜觉得他完全没必要走得这么着急,但何渡的脚步还是一点也没停下。   像是不想给沈瑜任何问话的空隙。   上车后,何渡让沈瑜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自己靠着外头过道,夜色已经浮上来,沈瑜窝进客车座位之后,柔软的塌陷感唤醒疲惫,他不由打了个哈欠。   “接着看电影吧。”何渡又把手机拿出来,“这电影还挺无聊的,助眠。”   “……我还头一次看见以这种理由给别人推电影的。”沈瑜愣了好一会儿才说。   何渡笑了笑,把耳机插好,再次自己戴上左耳朵,又伸手过来,给沈瑜戴上右耳。   手指的温度像是小火星一样,指尖暖暖麻麻地划过沈瑜的耳垂和耳廓,细细地燎起来。沈瑜忽然有点呼吸困难的感觉。   何渡没有说话,也没再有多余的动作,车在等待最后的乘客,何渡已经探手把座位顶上的灯按了。   夜行的客车总是很宁静,其他乘客也没有多少话语,世界都沉寂下来,只有静待的大巴车,车身轻颤着发出鸣响,还有右耳传来的电影里细碎嘈杂的场景音。   手机在沈瑜口袋里震了震。   他知道不会是家里人,家人从来在他汇报过回去的时间之后就不会再联系他。何渡在身边,难道是韩爷?老齐?基本上会找他闲聊的也就这几位了。沈瑜拿出手机看了眼。   -黎妙:你回家了嘛?假期玩的开心哦^^   在现在这种错乱的状况下,沈瑜甚至迷茫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黎妙是哪位。   就是财大那个管他要微信,性格很大方,长得也很好看的妹子。   沈瑜回了一句“谢谢,你也是”,本来以为谈话到这里应该就结束了,没想到黎妙的信息又发过来。   -黎妙:假期准备去哪里玩吗?   -沈瑜:没,就在家里呆着。   -黎妙:那你会不会无聊?对了,之前说要找你打游戏,有空带带我吗?   沈瑜看着黎妙这连珠炮般的问题,手指都僵在了屏幕上。这种情况最难对付,要是置之不理太伤人心,可是黎妙这种主动出击的小姑娘,回一句她能再接十句,沈瑜没有什么谈兴也不想让她误解,看着她这叽里咕噜的一串话,整个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手机持续的震动和回消息已经让何渡转过脸来,看到沈瑜在发微信,何渡很自觉地又把目光转开去。   这个动作很正常,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礼节,但现在他这么做,反而让沈瑜觉得何渡是不是误解了什么,接着蓦地心里一阵烦躁。   “你用不着躲躲闪闪的。”沈瑜说话的语气有点生硬,“我没什么不敢见人的东西。”   何渡愣了下,然后笑笑说:“我就是……不习惯看别人手机。没别的意思。”   “嗯。”沈瑜抿了抿嘴,不知道自己这股无名火是从哪里来的,有点尴尬,但现在就是乱七八糟的想怼人,刚才在高铁上脑袋里那片开花长草的地现在还没完全恢复,感觉自己随时随地都可能小炸一下子。   “那个是女生?”何渡又问了句。   “对。”沈瑜说,“就之前财大那个妹子。”   何渡偏了偏头,询问般看着沈瑜,沈瑜补了句:“就是那天缠着我说话那个。”   “哦,她啊。”何渡恍然大悟,“你俩现在还有联系?”   “她有时候找我说话,说得不多。”沈瑜看了他一眼,“查岗呢?”   何渡笑了笑,没说话。   车身一震,客车平缓地从小城的火车站启动,开向城郊的夜色中。   这个启动像是一小节的短促休止符,将刚刚的对话打断。   何渡没再说话,沈瑜盯着手机屏幕,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电影上,可思维却不住地飘到何渡那边,他努力把思绪收束回来,它们却又不听话地飘飞出去。   查岗这个词可是用来形容女朋友的,放在这儿不太妥当,需要调整一下……不是,我什么时候成了说句话都要咬文嚼字的人了?   沈瑜忽然觉得很累。   他没力气再应付自己的情绪了,那些在心里面左冲右突,时刻准备决口却又矛盾,厮杀不出个结果的情绪,让他除了疲惫和慌张之外,再也不敢有什么别的想法。   沈瑜把脑袋放空,专注地看电影,这部电影虽然无聊,好歹画面很美,配乐也不错,小和尚在山水之间习武、成长,遇到自己的良师益友。电影的节奏很慢,沈瑜的心情逐渐舒缓,睡意渐渐开始上头。   半睡不睡的时候,他忽然很想问问何渡,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么?   可困意一旦冒头,很快就席卷了全身,沈瑜这句话没问出口,闭上眼睛的时候,眼前最后的印象是何渡举着手机的,白净清瘦、骨节分明的手。   沈瑜的这场梦随着客车的颠簸而错乱颠倒,时而荒唐,时而甜蜜。他不是一个多梦的人,更不会刻意去记梦中的情节,他小时候常常做噩梦,但这些年渐渐不太会了。醒来的时候,他会忘了自己绝大多数的梦境。   这一次也是一样。醒来的时候,沈瑜只觉得人晕乎乎的,轻飘飘的,还软绵绵的。   ……软绵绵的?   沈瑜稍微动了一下,忽然发现了华点。一时之间,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长途车的座位很宽大,沈瑜睡觉的时候习惯性蜷缩起来,身子稍微偏着。这个姿势让他比较有安全感。但这个姿势就必然导致沈瑜要靠着些什么。比如车窗,比如座位扶手。   比如……何渡的肩膀。   甚至不只是肩膀了,沈瑜本来就比何渡矮一点,他现在这个姿势,简直是整个人都依偎在了何渡身上。如果何渡伸一下手的话,就等于是把他搂在了怀里,好在何渡没有伸手,他如果伸手,沈瑜一定会像被烫到一样跳起来。   可现在……   沈瑜原本想睁开眼睛,那个瞬间,他却鬼使神差地再一次闭上了眼。   不想起来。   他喜欢那种温暖的,安全的,还有……让他心跳加速的感觉。   何渡一直都没动,他甚至没有偏过头来看沈瑜哪怕一眼,就在沈瑜觉得何渡可能也睡着了的时候,右耳松松挂着的耳机忽然响了起来。一片寂静中,沈瑜听到温柔清越的钢琴曲。   显然是何渡刚刚按下的播放键。   就在这个瞬间,沈瑜脑袋里紧紧绷着的那根弦,嘣的一声断了,整个人突然松弛,坠入无边无际的宇宙,放弃了挣扎。   这半个晚上围绕着他的烦躁、茫然、慌乱、紧张……种种情绪全都消褪。   他整个人好像都失去了力气,陷入一种深重的疲倦,却在同时又感到释然。   他没办法再逃避自己的情感。   沈瑜不得不承认,他喜欢看到何渡的笑容,喜欢每一天都有何渡的消息,喜欢何渡戴着紫檀念珠的清瘦手腕和他身上的檀香味……   更要命的是他突然发现,这些心情何渡都知道,甚至不只是知道。   就在这短暂的瞬间,沈瑜的心头划过一道闪电,一切隐藏着的,暗流涌动的情绪都在这个刹那如明镜般雪亮。   过去何渡说的那些话,何渡的关心,甚至何渡说的那句“我怕”。全部让他感到迷惑的点滴,都在这同一时刻有了解释。   他的感情,何渡的感情,都随着他自以为隐秘的小动作,和何渡若有若无的回应而赤/裸裸被摊开在这颠簸的客车上,如果在这之前沈瑜还可以装傻的话,到了这一步,他即使可以继续骗何渡,也骗不过自己心里那片疯长的草地。   本来应该是令人感到甜蜜的心情,沈瑜却硬是感到一阵无助。   因为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是同,唯独沈瑜自己不可以。   小时候一次次被嘲笑、被孤立的时候,他早已明白必须和所有人一样才能得到友善的目光;在家里被那个女人以各种理由批评沈经国在旁边看戏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不能犯下任何错误,才能够在这个家里勉强活下去。   所以过去十几年,沈瑜用尽了所有力气,让自己不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类,让自己没有把柄给家里指摘,直到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早已经在这些年的挣扎里失去了接受自己任何一点点与众不同的能力。   因为不能接受,时而矛盾冲突,时而慌乱痛苦。   这是过去十九年里,沈瑜从没体会过的感觉,心悸,萌动,还有……两情相悦。   可为什么让他初次尝到这些滋味的会是个男人。这就是传说中的造化弄人么。   沈瑜靠着何渡的肩,闭着眼睛,他眼前已经出现了很多熟悉的画面,同学围着他好奇又放肆地嘲笑着,沈经国看着他满脸失望的模样。还有……夜色里,那曾经与他只有一跃距离的,冷光粼粼的江面。   “我没有什么不敢见人的东西。”他忽然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这句话。   现在我有了。   可是我放不下你。   何渡像是感觉到他此刻的情绪,不动声色地探过座位扶手,手指轻轻动了动,似有似无地牵住沈瑜的小指。 第34章 暑假   何渡的手指和沈瑜勾连着,沈瑜感觉到他轻轻扣住自己的手,却在握住之前又小心翼翼地放开,轻得像是生怕惊扰他此刻随时都能翻起巨浪的心情。   最终他勾着沈瑜的小指,指尖蜷缩,在沈瑜的手心轻轻划过。   指节贴着指节,掌缘蹭着掌心,接触面积只有几平方厘米,却带着让沈瑜沉沦贪恋的温度。   沈瑜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愿意去想任何办法,他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希望时间停下。   就可以一直靠在何渡身上,听着他为自己放的钢琴曲,若有若无地牵手,继续这段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无休无止的旅程。   所有情绪都在不言中,不必挑明,也就不必面对。   至少这一段路让我继续做梦吧,沈瑜想。   客车报站时,沈瑜产生了一种被惊醒的焦虑感,何渡主动收回手,又顿了几秒,才轻轻碰了下沈瑜的胳膊:“准备下车了。”   “嗯。”沈瑜应了一声,意识到自己被何渡彻底地看透了,可何渡依然什么都不说不要求,这让他感到一丝心疼。   “先送你回去吧。”下车之后,何渡说,“打车去东山再回市里就太晚了。”   他只字不提刚刚的事,态度也自然得很,沈瑜心里的感觉有些复杂,他忽然觉得自己和沈经国也许没有什么不同,只要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就够了……这种想法让他有些自我厌恶。   “你现在还住在白水寺?”沈瑜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何渡的话上,琢磨了一下之后,感到有些惊讶。   “是。我回来的话就住在白水寺。”何渡笑了笑,“有空可以来找我。”   “肯定会的。”沈瑜说。   沈瑜家在城郊的开发区,沈经国做农贸生意,所以一家人才住在这里。出租车驶进熟悉的街道时,昏暗的路灯和街两边的小楼让沈瑜感到一阵压抑。   出租车停下,沈瑜下了车,跟车里的何渡招了招手,然后眼看着出租车的尾灯消失在视线之外,他才转过头,看着身后这座小别墅。   沈经国这人生意头脑还行,虽然不管他的房子还是钱跟沈瑜都没半毛钱关系,但是这么一点优点还是值得肯定的。   沈瑜深吸一口气,走了上去。   晚上九点半,沈瑜敲门的时候,甚至没有人应门,但他并没觉得意外,静静地又站了约莫半分钟,门开了。   开门的一瞬间,看到沈夏冷若冰霜的脸,沈瑜的心忽然被人狠狠扯了一把,从那辆日暮时分梦境般的小客车上,拽到了无可回避的现实中。   沈夏没有跟沈瑜作任何交流,她打开门确认是沈瑜之后就飞快地转身,大步上了二楼,整个地板都被踩得蹬蹬震响。   沈瑜走进屋,关上门,客厅里空无一人,只开着一盏橘红色的廊灯,应该还是沈夏过来时顺手开的。视线里能看见的房门都关着,对一个刚刚回家的人来说,这样的场景是纯粹的压抑,压抑到难以形容。   但这压抑是只给他一个人的。屋子里墙壁上贴着沈夏的奖状,旁边还精心地装饰了花边,甚至门后面还有一块“HOME SWEET HOME”的牌子。房间里的所有细节都彰显着他们是幸福和美的一家人。   每当看到这些沈瑜就在想,这世界上为什么还要有我。   沈瑜走到鞋架边上,他的拖鞋单独放在一格,沈瑜换上拖鞋,把鞋子提在手里,另一只手拎着行李箱上了二楼。   到了二楼,他在最大最敞亮的那扇门前停步,敲了敲门说:“我回来了。”   “好,早点休息。”门内传来沈经国的声音,接着是女人的轻笑声。   细细的怒火顺着沈瑜的骨头蹿起来,但很快又被他强压下去。这个家本来就是这样的,他想,你早该习惯了沈瑜。   早该习惯了,沈瑜默念着这句话穿过走廊,走廊尽头是他的屋子。   作为卧室而言,沈瑜的房间有点过分大也过分空了,以至于屋子里看起来除了床、空着一半的衣柜和桌椅之外没有任何东西。   卧室带着独立卫浴,每间屋子都有,沈瑜觉得这是整个房子里最人性化的设计,可以避免各种各样的尴尬,跟最不想看见的人一大清早在厕所门口相遇,这种事儿真的是谁碰上谁难受。   沈瑜洗了个澡,出来之后给何渡发消息:到了吗?   何渡回得很快:马上,爬山呢。   虽然到白水寺确实要小爬一段山,但是看到何渡大晚上的这么说,还是感觉有点逗。于是沈瑜说,到了跟我说一下,何渡说好的。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何渡发消息说,我到了。洗个澡回来聊。   就在何渡去洗澡的这会儿功夫,沈瑜好奇地想象了很多场景,何渡也跟和尚一起住吗?和尚们在白水寺里的住处是什么样的?和尚洗澡肯定没有独立浴室,那是澡堂子吗?……虽然沈瑜以前也信佛,但他还真没对寺庙僧人的日常起居好奇到这个地步,但现在事情跟何渡有关,突然一切都变得好玩起来。   何渡回来的时候,直接给沈瑜发了个语音邀请。   沈瑜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摸出耳机戴上,然后接起来,第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听筒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就在沈瑜开始觉得尴尬时何渡说:“你现在都还好吗?他们没为难你什么的吧?”   “没有。”沈瑜笑了笑,“他们也知道我是刺头,没事儿不会来我这儿找不痛快。”   “那就好。”何渡说,“我怕他们又欺负你。”   “现在已经欺负不到我了。”沈瑜又笑笑,“还是别说我这点破事儿了,说说你那边吧。”   “我?”何渡也笑了,“我有什么好说的。”   “给我拍张你房间的照片吧。”沈瑜说,“我还挺想看看什么样的。”   出乎沈瑜意料的是,何渡拒绝了。   “佛门清修之地,不好拍给你看,而且现在正在结夏安居,寺里师父们都在潜心修行,严禁见外人,拍照更是大不敬。我虽然不是出家人,规矩还是要守的。”何渡说到这儿,顿了顿,“不过你要想看的话,过来找我就行了。”   “靠。”沈瑜压着嗓子嚷了一声,“你是不是就想骗我过去!”   “对。”何渡在那边低低地笑了,声音带着几分慵懒,“明天过来吧,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沈瑜毫无防备地感受了下心率失调的滋味,他内心有个声音短促地喊了一句别答应,但随后嘴巴完全罔顾了大脑细如蚊呐的挣扎,他笑笑说:“好。”   何渡又问:“暑假有什么打算么?”   “没有。”沈瑜说,“怎么了?”   “之前说好的,带你赚钱。”何渡说。   “带我赚钱?”沈瑜愣了愣,“是在东山脚下找个网咖打一天单子么。”   “哎。我看着那么没追求么。”何渡笑了起来,“不是,比那个好玩多了,赚得也多。”   “是么?”沈瑜一听好玩,顿时来了兴趣,“干什么的?”   “保密。”何渡笑笑,“明天我先带你过去看看,咱们再上山。”   “你这人真没劲,什么都保密。”沈瑜啧了一声。   何渡没接这个话茬:“对了,你不讨厌小孩吧?”   “不讨厌。”沈瑜说,“不过也不喜欢,卧槽,你不会要我去当幼儿园老师吧?先说好,丑拒。”   “你要当幼儿园老师人家幼儿园也不要你啊。”何渡又笑起来,“幼儿园老师要证的好不好。”   然而第二天,当沈瑜看着何渡发来的名叫“东山暑期学校”的定位点时,整个人不好了。   “你不说不是幼儿园老师么!”沈瑜气急败坏地给何渡打电话。   “确实不是幼儿园啊。”何渡的声音在清晨的阳光下听起来格外灿烂,“这种暑期学校只招六岁以上的小朋友。”   沈瑜一时间有种转身回床上睡觉的冲动,可毕竟跟何渡约好了,他想哪怕硬着头皮,也得先去看看,不能做只鸽子。   何渡发的这个定位差不多刚好在白水寺跟沈瑜家中间,大学放假普遍比中小学早一点,所以现在小孩们还都在紧张地准备期末考,这个挂着“东山暑期学校”名牌的大院看起来颇有些冷清。   沈瑜在大铁门前左顾右盼地等了一会儿,没见人,给何渡发了条微信:到了吗?   微信刚发出去,何渡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到了?”何渡问。   “废话,你人呢,不会还没起来吧。”沈瑜说。   “不是不是,我是以为你还得再睡一会儿,瑜哥你看到正门边上有个侧门没,有个老大爷看着的那个,你过去跟他说你来找林老师,他就让你进了。”   “哦。”沈瑜往边上看了一眼,果然瞧见个一脸警惕盯着他的老大爷,“进去之后呢?”   “进来之后正面的红楼上二层,我在201等你。”何渡说。   沈瑜挂了电话,跟大爷说明来历之后,顺利地进了学校,这个暑期学校外面看起来和普通的中小学差不多,两座教学楼,一个大操场,沈瑜进了红楼,上到二楼,只见何渡已经在楼梯口等着他。   这还是昨天的事情之后第一次见到何渡,沈瑜一整晚都控制着自己不要去想些有的没的,但在见到何渡的时候,还是不争气的心跳加速了一波。何渡笑笑说:“早。”   “早。”沈瑜说,不受控制地扬起嘴角。   很奇怪,一个人琢磨的时候能把自己烦死,但只要见到何渡,那些烦恼就会烟消云散,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第35章 结夏安居   “来。”何渡带着沈瑜进了旁边的201房间,这是一间挺宽敞的会议室,会议室里面坐着一个看起来大约二十多岁的女老师,戴着眼镜,斯文白净。   “小何老师。”女老师看到何渡推门进来,站起来欠身笑了笑,“这是你朋友?”   啥?沈瑜瞬间风中凌乱,没听错吧?小何老师!这是什么神奇的称呼。   “对。”何渡笑着一搭沈瑜的肩膀,“这是沈瑜。瑜哥,这是林老师。”   沈瑜平时并不抵触同性的身体接触,可何渡这一胳膊却让他差点蹦起来,上次身体接触可还是……在长途客车上,手指勾着手指。   沈瑜绝望地发现自己现在对何渡的触碰有点敏/感过度,他咬了咬牙才压住自己甩开何渡手的冲动,对着小林老师笑了笑。   “也是个小帅哥啊。”小林老师笑眯眯地对沈瑜说,“小朋友们肯定喜欢你。”   “呃。”沈瑜顿时感觉有点僵硬,“那什么……我是真要……带小朋友吗?管管纪律,看他们写作业什么的?”   “你要是想的话也可以。”小林老师笑着说,“不过何老师说希望你跟他一块儿去兴趣班。”   “兴趣班?”沈瑜一头雾水地瞪了何渡一眼,他是真不喜欢自己现在跟个小傻子似的模样,何渡就不能有什么事儿先说明白么!   “就是假期的时候,很多家长会把孩子送到我们这儿来,有些是托管,就是你刚说的管纪律、盯着他们写作业。还有就是兴趣班,教他们玩点东西,比如唱歌啊、乐器啊、画画啊、运动啊什么的。”林老师莞尔一笑,对沈瑜解释道。   “那何老师教什么?”沈瑜来了兴趣,太极拳?长拳?金刚掌?……   “葫芦丝。”林老师说。   沈瑜再次风中凌乱,他震惊地看向何渡。葫芦丝?   “你为什么还会这种东西?”沈瑜震惊了。   “因为呆在寺里真的很无聊。”何渡笑笑。   “沈老师要教什么?”林老师问道。   突然一声沈老师,沈瑜甚至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回过神来之后他“嗯?”了一声,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教什么?   不知道带小孩儿需要什么水平,要是要求不高的话倒是可以弹个钢琴……基本功稍微练练应该还能捡的起来,弄个小星星什么的。   “沈老师可以教篮球。”何渡在一边说。   “啊,这样吗!”林老师露出很惊喜的表情,“沈老师会打篮球吗?我们篮球课很缺教练现在。”   “会……一点。”沈瑜有点纠结,“但是带小朋友我不会啊,他们要是弄伤了自己怎么办?”   “那没事儿,我们这儿有的是看小朋友的老师,就是缺个技术流的。”林老师笑着说。   话赶话到了这个份儿上,沈瑜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了,而且他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小林老师说兼职是按课时算钱,一节课两个小时,一百五。   之后又跟小林老师谈了下日程,明天开始培训两天,第三天放暑假,正式开始带课,协议签到八月中旬,之后沈瑜就要回去打省决赛。   沈瑜本来以为何渡会一直呆到八月底,结果何渡说:“我跟你一块儿回去。”   “啊?”沈瑜很惊讶,“你又不打省决赛。”   何渡笑了笑:“我给你加油啊。”   小林老师在边上抿着嘴笑,沈瑜没敢接这个话,心里甜丝丝的,又有点发涩。   两个人并肩下楼的时候,沈瑜还因为何渡刚才那句话脑子有点乱,他态度真的……太自然了,自然到沈瑜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或者什么的。但沈瑜又明知道自己没想多。   “走吧沈老师。”何渡笑着说,“去逛逛你最喜欢的白水寺。”   “你说得好玩的地方就是白水寺?”沈瑜看了他一眼。   “倒也不是,但我估计你会想去看看。”何渡勾勾嘴角,“现在结夏安居,我不带着你进不去。”   跟在何渡身后的时候,那种踏实又温暖的心情让沈瑜放弃了挣扎。就这样吧,把这个夏天当成一场美梦。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很多寺院夏天都会举行结夏安居的仪式,僧人们聚居在寺庙修行,不会外出一步。结夏安居的起因是东南部地区夏季雨水猖獗,蛇虫滋生,僧人们如果照常外出难免会伤及虫蚁性命,犯杀生戒。   白水寺所在的地界其实算是大北方,结夏安居的本意也早已失去,但每年夏天,寺庙中僧人依然会尽量减少外出,在寺庙中修行,因为很难见到师父们,这个时节的香客也很少。   白水寺在东山脚下,沿着山路走上十五分钟左右,就可以看到朱红色的院墙,还有院墙上逸出的寺庙宝顶。   沈瑜对这条山道早已走得驾轻就熟,但是和何渡肩并肩走着,就有种格外不同的感觉。   “你平时就走这条路吗?”沈瑜问。   何渡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不然呢,我飞下去么。”   “那谁说得好啊。”沈瑜乐了,“万一你七十二绝技包括御剑飞行呢。”   “这个可能不太行。”何渡也乐起来。   白水寺院子外面有一方小潭,潭边有自然形成的白色岩花,一年四季看起来都很冷冽,小潭也正是白水寺名字的由来。   结夏安居时,寺庙里一片宁静庄严,迈进寺院,厚重的檀香气扑鼻而来。   盛夏时节,绿树成荫,鸟鸣虫鸣交杂,树影洒在石板地上,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清幽。   沈瑜进到寺院里,不自觉地放轻脚步,说话也压低了声音:“你住哪儿?”   何渡指指正殿后头:“我跟师父们一起住后院。”   “我去打扰不太合适吧?”沈瑜一听师父们,再想到结夏安居的传统,顿时有点纠结。   “没事儿,你别太闹腾就成。”何渡笑了笑,“其实结夏安居主要防的就是那种明明不信,但是因为想干自己干不成的事儿,就买树干那么粗一捧香吵着三叩五拜的香客,好像佛祖是哆啦A梦一样。”   说完了这通话他小心地看了眼后院,又压低了嗓音:“当然了,这话也就我跟你说说,你可别跟师父们说,他们一直告诉我众生平等,我跟你哔哔这些到时候又要教育我。”   白水寺的后院沈瑜从来没有进过,钻过侧面的小拱门,他先听到几声猫叫,沈瑜立刻偏过头,只见一只胖乎乎的大橘信步踱来,后头跟着几个小毛团儿,橘色的白色的,煞是可爱。   沈瑜的眼睛bling一下亮了,何渡在边上轻笑一声,嘬舌逗弄了几下,大橘懒洋洋凑过来,在何渡的脚边蹭蹭,接着枕着何渡的鞋趴下了。   卧!槽!沈瑜震惊地看着何渡,整个人羡慕到变形。   白水寺的大橘这已经是第三只了,三代目继承了它妈妈和奶奶的好脾气,任揉任撸,但是猫怎么可能亲人到这种地步!随便逗逗就过来往人脚上趴!   沈瑜不服气,学着何渡的样子嘬舌逗了几声,大橘一动不动,懒得给他哪怕一个眼神。倒是几个小毛团怯生生凑上来,沈瑜一弯腰它们又呼啦一声作鸟兽散。   何渡乐得不行,肩膀都不停地颤,但是他不敢出声动作也没法太大,简直忍得要撅过去了,沈瑜在旁边看着他,默默思考怎样弃尸荒山不那么容易被人发现。   不过大橘的本质还是高傲的,在何渡鞋上枕了一会儿之后,站起身抖抖毛继续去巡场了,何渡转过头看沈瑜,沈瑜递去一个“你瞅啥”的眼神,何渡勾勾嘴角:“跟我来。”   后院挨着围墙,左首是一排连在一起的禅房,右首有两间孤零零的客房,两组房屋以花径隔开。   何渡径直带着沈瑜往右边走,一路走还一路解释:“我是在家人,虽然住在寺庙,但毕竟和出家人不同,十四岁我决定不受戒之后就搬到了客房住。”   “那儿有两间客房,另外一间住的是什么人?”沈瑜问道。   “没住人,是仓库,白水寺地方小,没有空余房间来堆杂物,就放在我隔壁的客房里。”何渡说,“来看看吧。”   两人穿过花径,很快到了客房门前,透过客房的玻璃窗,沈瑜隐约可以看见何渡房间里的景象,不过看不清。   就在何渡取出钥匙准备开门,沈瑜还伸长了脖子往里看的时候,旁边那间“没有人”的客房传来咔嗒一声,房门开了。 第36章 算命   沈瑜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何渡没搞清楚他在慌什么,但在同一时间条件反射般挡在他身前。   从隔壁客房出来,手里拎着一只箱子的灰衣僧人被反应巨大的两个人吓得也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抬头眨了几下眼睛,看着两个人发愣。   ……   沈瑜整个人都不好了,谁能想到客房里面居然会出来一个僧人,但是这是个寺庙,有僧人不要太正常了,更主要的问题还是俩人现在这个小题大做的架势。   灰衣僧人淡淡一笑,将手中箱子放在地上,双手合十,冲他们俩微微欠身一礼。   何渡随即回礼,欠身的幅度比灰衣僧人大些,沈瑜也有样学样地回礼。   “小何是昨晚回来的?”灰衣僧人问。他看外表应该有三十多了,气质很温和。   “是。”何渡答道。跟灰衣僧人说话时,他的神情也很宁静。这是少有的会让沈瑜意识到何渡从小在寺庙中长大的画面。   “早课时我听两个师兄提起你,还想着你是不是该回来了,没料到这就碰上你,真是令人欢喜。”灰衣僧人说着,又看向沈瑜,“这位居士瞧来很眼熟,往年也常到寺中来吧?”   灰衣僧人说话文绉绉的,沈瑜有点不知道怎么接,何渡很自然地替他回答了:“师父,这是沈瑜。他小时候经常过来玩,现在跟我在一个城市上学。”   “沈居士。”灰衣僧人冲着沈瑜笑笑,“仔细想想,我当年在前院洒扫时,确实常见到你,当时你年纪还小,现在已经这么高了。”   沈瑜忙客客气气回话,之后灰衣僧人说住持稍后要讲经,他不便再耽搁,与两人道别后转身离去。   等到灰衣僧人的背影转过□□,沈瑜才小声问:“那是你师父?”   “寺里的僧人全部称作师父。”何渡笑了笑说,“你要说严格意义上的师父我也有两个,就是他刚才说的‘两个师兄’,我昨天回来的太晚,只来得及去见了他俩。”   “这样。”沈瑜说,“那你们寺里的这些……师父,都有法号吗?像什么玄慈玄悲这种的?”   “有当然是有的,我们这儿都是正经出家人。”何渡说着,掏出钥匙开了自己的房门,冲沈瑜比了一个请进的手势,“不过他们的法号我分不清楚,而且按规矩咱们在家人是不能直呼法号的,全叫师父就行了。”   何渡的房间很干净也很整齐,这一点跟沈瑜想象的差不多,床、柜子、书桌、玻璃门书架,架子上摆着几支笛子葫芦丝什么的,还有……沈瑜的注意力立马被房间角落里闪烁的冷光夺去,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一台水冷主机,透明机箱里,灯条闪烁着暗红和深蓝交替的冷光。   一架表面很低调但是侧面的LOGO满脸写着“我很贵”的黑轴机械键盘。   一面比红点的配置好像还要高几个档次的曲面屏显示器。   格格不入,大写加粗标红的格格不入。   但是,好,他,妈,的,酷,啊。   沈瑜眼睛都直了。   “这一套得好几万吧……”他傻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全配下来4万多。”何渡说,“攒了好久的钱。”   “你是真喜欢玩联盟啊。”沈瑜又愣了半天,感慨道,“花这么大价钱配台电脑。”   “确实觉得还不错。”何渡笑了笑。   沈瑜走到水冷主机前头蹲下,伸手摸了摸机箱,他挺喜欢这种闪闪发光的造型,虽然有点土味,但还是很炫的,尤其在白水寺这个环境里,带着一种古今交错的反差萌。   “一会儿开饭了,咱们留在这儿有点打扰。”何渡说,“先走吧,你要喜欢这电脑改天再过来。”   “行。”沈瑜恋恋不舍地站起来,“去哪儿?”   何渡一笑:“我的秘密基地。”   沈瑜在何渡的带领下,从白水寺的后门出了院子,一路往山上走。   山中的气温比市里凉一些,再加上树荫茂密,虽然已经将近中午,倒是也还不热。   何渡的速度很快,要是韩爷六六那种体格估计都跟不上,好在沈瑜体质不错,又每个学期都得进山实地实习,爬山如履平地。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何渡忽然下了小路,拐到旁边的土坡上,问沈瑜:“爬野山你有问题吗?”   “我徒手爬到山沟里捡石头的时候你还在赶图呢。”沈瑜笑了笑,“小意思。”   “那就行。”何渡也笑笑,“注意安全。”   野山的地势还算平缓,但走起来肯定还是要小心些,两个人放慢了脚步,沿着淙淙流淌的山溪又走了一会儿,转过一个弯后,一派令沈瑜震撼的美景骤然出现在他眼前,他猛地停住步子,睁大了眼睛。   一片茂密的树林,满地丛生着颜色各异的野花,前方是一片小潭,水面是澄净清冷的墨绿色。   正午的阳光不遗余力地钻进树林的缝隙,投射出千万缕灿烂的金色光柱。这样的景象已经如梦如幻,更令沈瑜难以置信的是,小潭之上,数不清的蝴蝶正在盘旋飞舞。   恍惚之间,沈瑜竟然觉得这场景是被加了特效,又或者他现在是在梦中。   “我小时候经常到这儿来。”何渡的声音在沈瑜身后响起,“吹吹笛子发发呆,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接着他带着沈瑜走到地势稍微高一点的草坡上:“你要是不嫌脏的话,可以在这儿躺下试试。”   “脏是不可能嫌脏的,我们实习去过煤山。”沈瑜说着,在何渡指的地方躺下来,茂密的高草被他的体重压得倒下,如同一张柔软的床垫。   “看天上。”何渡说。   沈瑜抬起眼,视野中的天只有树木与树木的缝隙间那么一点点,像是极高处悬着一口井,透出琉璃般澄净的水面。   他用手半遮住眼睛,稍微滤去刺眼的阳光,蝴蝶从沈瑜眼前飞过,圆形的天空仿佛成了万花筒,灿烂地旋转着。   沈瑜脑海中几乎是一瞬间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山歌小调,太适合现在的场景了。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想象起何渡站在这里吹笛子的模样,一定很帅。   何渡在沈瑜身边坐了下来,腿很自然地一屈一伸,左手抱着左膝,腰板挺得很直,就这么个不能更普通的动作,他都显得很有范儿。   若有若无的檀香味钻进沈瑜的鼻子,他视线不自觉被何渡的左手腕吸引,那串紫檀念珠在阳光的散射下,每一颗珠子上都浮现出璀璨繁密的金色光点,如同暗藏着满天星辰。   “你那个照片……就头像那个。”沈瑜灵光一现,“就是在这儿拍的吧?”   何渡转头看看他,笑了笑,嘴角勾起小小的酒涡:“是。给你也拍一张?”   “我不喜欢拍照片。”沈瑜笑笑拒绝了,但忍不住学了下何渡头像上的动作,把手稍稍举高。   阳光照下来时,本就白皙的皮肤有一部分被照得近乎透明,映出淡淡的,水晶一般的红色。   躺在山林间什么也不用去想,只需要看着头顶的阳光和盘旋的蝴蝶,耳畔听着水声,全身心都放松下来。这感觉实在是过于美好,沈瑜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何渡正坐在他边上,抱着膝盖看着水潭上飞舞的蝴蝶发呆。   “醒了?”听到沈瑜的动静,何渡转过脸来笑笑,阳光打在他侧脸上,看着暖洋洋的。   “啊。”沈瑜盯着他的脸发了几秒钟的愣,这才赶紧转开目光,“你呢?一直在这儿发呆?”   “是。”何渡又笑了笑,“发习惯了已经。”   沈瑜为自己刚才的花痴行径感到有些尴尬,所以他飞快地找了个话题:“哎,你在白水寺除了吹笛子还干嘛?不会只发呆吧?太虚度光阴了。”   “小时候会听听师父讲经,后来不听了。”何渡说,“我一般帮忙干点杂活,然后就写作业呗,作业写不完的好吧。”   沈瑜没忍住乐了:“那你有没有什么特殊技能,比如默写佛经之类的。”   何渡震惊地看了他一眼,指指自己太阳穴:“你觉得我这里有问题吗,为什么我要默写佛经。”   “哎!”沈瑜笑出了声,“那你会不会算卦,那些景区不是老有和尚拦着给人算卦的吗。”   “心外求法为外道,拦着给你算卦的那都是假和尚。”何渡的口气有点不屑,“不过你要想算的话,词我还是会一点的,可以给你瞎掰一套,你别当真就行。”   “那来来来,何大师给我算一卦。”沈瑜笑得更开心,他本来也不信算命这一套,但是看何渡算卦的话,可能还挺好玩的。   “手给我。”何渡说。   “啊?”沈瑜愣了愣,转过头看着何渡,手?   “看手相啊,要不然我盯着你相面吗,你要乐意的话也行。”何渡说。   卧槽!沈瑜想象了一下何渡盯着自己脸看了半天然后冒出来你一句“你印堂发黑”,一瞬间他尴尬得都想要站起来了。   “左手右手?”沈瑜犹豫了一下问,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再临阵脱逃肯定是不行,像在大喊我做贼心虚一样。   “男左女右。”何渡说着,摊开手掌,示意沈瑜把手放上来。   “别吃我豆腐啊。”沈瑜把左手交到何渡掌心的时候,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何渡笑了笑:“知道了。”   何渡的手很稳,大拇指贴着沈瑜小指侧面,食指轻扣在他虎口处,如同一个支架。他先是看了几眼沈瑜的手,接着眉头忽然皱了起来,一脸震惊。   “怎么了?”沈瑜被他表情弄的一阵紧张,“我手相有问题?”   “刚说了别当真你就当真。”何渡的表情瞬间恢复正常,笑着看了他一眼,“不得给你演一套全的么。”   “靠!”沈瑜嚷了一声,“你丫戏精吧!”   “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何渡还是笑。   “你的生命线纹路深明,掌丘宽阔,没有多余的涟纹岛纹流苏纹。”何渡清了清嗓子,“表示你身体很好,无灾无病,福祚绵长。”   沈瑜乐了:“你这不是骗钱的词儿啊,骗钱不是得说我多灾多病,你帮我消灾么。”   “哦对,那下一条。”何渡认真地点了点头,“你看你这个事业线,很不好。”   沈瑜笑得一拳捶在地上,何渡继续:“你这个事业线看不太清,所以我也说不上来哪儿不好,但是你给我发个红包的话,我就可以给你转运。”   “你去算命会饿死的。”沈瑜诚恳地说,“再给你一次机会。”   “下一条是感情线了。”何渡看了沈瑜一眼,眼眸被阳光映照,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沈瑜心里咯噔一声轻响,整个人蓦地跌入了东山轻飘飘的云团里。 第37章 only U   何渡捏着沈瑜的手,沉默了几秒,这几秒沈瑜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像是在打鼓。   他生怕何渡会说出点什么,甚至已经在脑海中构思如果何渡真的要说些不该说的,他该怎么打断。   就在沈瑜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时候,何渡笑笑说:“施主,我看你这感情线有天煞孤星之相,怕是注定孤独一生。”   “嗯?”沈瑜愣了下挑眉,怎么是这样一句话?   何渡看他这震惊又疑惑的样子,唇角笑意更深:“不过施主给我打一千块钱的话,我可以帮你施法转运,包你以后桃花不断。”   ……你妹啊!沈瑜终于反应过来,这货在cos江湖骗子,他一巴掌糊过去,何渡笑着闪身躲开。   “你饿了没?”何渡躲过沈瑜一记无影脚之后问,“下去吃饭吧?”   沈瑜瞪了他一眼,作势又扬起手:“这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佛修该说的话吗?”   “这是一个江湖骗子该说的话。”何渡笑笑,站在原地没动,“请我吃饭?”   沈瑜盯着他看了半天,手悬在何渡脸上几厘米,最后也没拍下去:“走吧。”   在山上的时候沈瑜整个人沉浸在一种风铃、阳光和檀香味交杂的微妙幻觉里,即使看天色能够感觉得到已届黄昏,他还是等到下了山才拿出手机看表,感觉看到时间人就会被拉回现实。   总觉得这一切都像场梦,白水寺,蝴蝶泉,眼里漾着笑意的何渡,若即若离的暧/昧情愫……这一切都那么美好,却又美好得不像真实,或者说不能是真实。   但愿长醉不复醒,沈瑜想,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文绉绉了。   “咱们去吃什么?”何渡在一边问,这句话瞬间把沈瑜从短暂的阳春白雪拉回了黄土扬天的大马路上,但他心里那冒头的一点儿小忧伤也跟着烟消云散,还挺好。   “你想吃什么?”沈瑜问。   “肉。”何渡毫不犹豫。   这答案让沈瑜转头看了他一眼:“在寺里只能吃斋是吧。”   “看见肉我眼睛都冒绿光啊。”何渡乐了。   沈瑜笑得不行,拍了拍他胳膊:“撸串去吧。”   吃完饭,道过别,夜色已经笼罩了小城。沈瑜先把何渡送上回东山的公交,走到家楼下的时候,刚好看到沈经国的车从不远处的马路上开过来。   沈经国回家一向挺晚的,毕竟是商业大亨,虽然是带引号的那种,但忙还是真的忙,不过沈瑜并没想过会在家门口迎面碰上他,一瞬间他脑海中竟然冒出来冤家路窄这个词。   然后就觉得讽刺。   沈经国放慢了车速,他们几乎是同一时刻到了家门外,沈瑜停下脚步,沈经国停车,两个人就像在斑马线前狭路相逢的行人和机动车一样,进行了一番礼貌却毫无互动的互相谦让,最后还是沈经国先把车开进了院子。   沈瑜没有直接进家门,他在车库外面等了一会儿,因为觉得自己暑假要去兼职的事情还是应该告诉沈经国,虽然沈经国也许并不在意他去干什么,但不管怎么说,那还是他爸。   沈经国把车停进库里,走出来看到沈瑜还等在外面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有点生硬的笑容:“小瑜,在等我?”   “对,有件事想跟你说一声。”沈瑜上前,走到沈经国身边,“暑假我打算去做兼职,估计天天在外面。”   “嗯。”沈经国点了点头,他们并肩走的时候就像一对关系和谐的父子,“好好干。”   “知道。”沈瑜也笑了笑,他跟在沈经国身后进了家门,看着沈经国走进餐厅,然后径直上了二楼,走进自己的房间,扑倒在床上。   都没问过我的兼职是什么。   第二天,沈瑜准时到暑期学校参加培训,跟他一块儿带篮球班的还有两个一看就非常擅长应付小孩的大妈,和一个已经在这边干了好几年的年轻人,这让沈瑜放松了很多。   沈瑜跟大妈们没什么话说,不过他长得就讨长辈喜欢,大妈交口称赞了他半天,另外那个年轻点的助教是体校的,手长腿长,人称蚂蚱。他是练跳高的,对篮球一窍不通。   “好在今年你来了。”蚂蚱带着沈瑜给操场画标线的时候发自肺腑地说,“年年让我带篮球,我真不会打篮球啊!三步上篮都是到了这儿现学的!”   沈瑜愣愣看着满操场蹦跶的蚂蚱,内心深处给东山暑期学校打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最后一天,所有开学前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之后培训结束,何渡那边事情结束的早些,没多久就跑到操场来等着,沈瑜这边收工之后,两个人一块儿溜达出学校。   “紧张么。”何渡问,“明天就正式带班了。”   “开始挺紧张的,现在好了。”沈瑜说,“他们那意思我只管教就行,扶小朋友啊拉架啊什么的都是助教大妈负责,那我就没什么心理压力了。”   “体育班的居然还有助教。”何渡一脸羡慕,“我们音乐老师都是一个人管一个班的。”   “小朋友们又不会吹着吹着葫芦丝摔一跟头。”沈瑜一脸严肃。   何渡乐了:“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晚上回家之后他们还在微信上聊个不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跟何渡聊天的时候,沈瑜可以短暂忘记自己现在的处境,甚至能无视外面沈经国他们的欢声笑语。   从怎么教小孩葫芦丝说到峡谷王者之间的爱恨情仇,时间不知不觉飞到了十一点多,何渡说:快睡吧,明天早上八点得到那边报到。   沈瑜说行,那休息吧,明天见。   第二天,因为头一次以老师的身份上课,沈瑜有点兴奋,醒得很早,心里躁动着一股雀跃的劲儿,这是他在家很难有的体会。   他昨晚已经挑好了一件韩爷说会显得他比较阳光亲和的T恤衫,虽然也不知道一件纯白T恤到底亲和在哪儿,三下五除二洗漱完穿好衣服,带上临时教员证,几乎是蹦跶着出了门。   沈夏已经放假了,应该是还没起,厨房里灶具叮当响着,是那个女人忙碌的声音,沈瑜目不斜视地下楼,到了大门口时脚步一顿。   餐厅就在大门边,他猝不及防地跟沈经国对上了脸。   西装革履的沈经国应该是准备出去工作,此刻坐在书桌边上喝着茶看着晨报,他应该也没料到会遇到沈瑜,四目相对,两双眼睛里都带着点儿惊诧和不知所措。   最后沈经国放下报纸:“要出去?”   “是。”沈瑜说。   “兼职?”沈经国又问。   “对。”沈瑜说。   “做什么?”沈经国再问。   这么言简意赅的问话不像是父子倒像是审讯,但这已经是沈瑜这几年来,跟沈经国进行的最长一次对话了。所以,沈经国的话奇迹般的没有毁掉沈瑜的心情,反而似乎又在原本的好心情上稍微加了那么百分之五的快乐。太诡异了。   “篮球教练。”沈瑜答道。   “好好干。”沈经国说。   沈瑜哎了一声,准备开门出去,就在他推门的刹那,沈经国在他背后轻咳了一声。   沈瑜回过头,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丝不那么好的感觉。沈经国在他的目光下又清了清嗓子,然后说:“小瑜,那些画的事……”   操。   沈瑜一瞬间有种把桌子掀了的冲动。   果然,会主动跟他没话找话的沈经国必定是有所图谋,甚至都没耐心把这一个早上的慈父形象扮演完。这么多次了还认不清,也是太年轻了。   他没给沈经国把话说完的机会,笑了下说:“晚上再说吧,我要迟到了。”   说着沈瑜急匆匆地穿鞋,咚的一声把门甩上,好像把沈经国的声音拦在门里,就不再需要面对一样。   今天的天有点阴,就像沈瑜此刻艹蛋的心情。拐弯上大路的时候,他余光在早点摊旁边看到一个白衣服小帅哥,但是没心情看,继续走。   走出了两步之后,沈瑜唰一个原地立正,腾地向右后方转头。   何渡穿着件白底字母印花的短袖,站在早点摊旁边,目光对视时他冲沈瑜招招手,笑了笑。   那个瞬间,阴沉的天色突然明亮起来。 第38章 你太挑食了   沈瑜小跑过了马路,颠到何渡身边的时候觉得自己像是只看见主人的小狗,尾巴摇的都快到天上去了。   他把脚步放慢了点儿,努力敛住脸上根本压不下来的笑意,尽可能矜持地走到何渡边上,故作不经意地问:“你怎么来了?”   “不想一个人吃饭,怕你起不来,担心你迷路,早上想吃肉。”何渡笑笑说。   “啊?”沈瑜愣了愣,理由还能这么多元化的?   “其实没理由,就是想找你。”何渡勾了勾嘴角,目光转到早点摊上,“你要吃什么?”   ……沈瑜又说不出话来了,心跳继刚才被沈经国气的一个骤停之后又迎来一波突然加速。   这一早上大起大落的是干嘛呢,他简直想赶紧去医院搞点儿救心丸。   “随便,我不怎么饿。”沈瑜清了清嗓子,“少买点儿,不要带葱带蒜的,一会儿还得说话呢。”   “成。”何渡笑笑,“你找地方坐吧,我看着买。”   沈瑜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抬头看看,天可真蓝。   一会儿何渡端着托盘过来,到沈瑜对面坐下,把一碗小米粥端到沈瑜面前,问:“刚才心情不好吗?”   “你看出来了啊。”沈瑜笑了下,发现自己竟然都把这事儿忘了。   “脸板得跟怒目天王似的。”何渡很自然地剥了个茶叶蛋放到沈瑜碟子里。   “你们佛修的比喻还真新鲜。”沈瑜乐了,怒目天王,这什么词儿啊。   “是跟家里吵架了吗?”何渡问。   “是。”沈瑜发泄似的一口咬了半个花卷,然后噎得喝了好几口小米粥才缓过来。   何渡在一边乐,沈瑜愤怒地瞪过去,何渡立刻板起脸来,面色沉痛。   何渡没追问家里的事,看着沈瑜又吃了一会儿他才说:“紧张么沈老师,一会儿要带学生了。”   沈老师这称呼让沈瑜乐了半天:“谢谢何老师关心,有善良的助教大妈在,问题应该不大。”   几个小时后沈瑜才明白,即使有善良的助教大妈在,问题还是很大。   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三步上篮都做不利落的蚂蚱能带两年的篮球班。   因为这个篮球课跟篮球基本就没什么关系,完全是他吆喝着一帮小孩儿拍拍皮球,间或出现谁把球弄丢了跑老远去捡,谁被球砸了一下嗷嗷大哭,谁的球碰到了旁边小朋友的球于是打了一架之类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   虽然小林说这些情况主要让助教处理就行,但沈瑜还是不得不帮着一起哄孩子。   哄好了这节课第三个发脾气的小姑娘,绕圈巡场看着他们认真拍球的时候,沈瑜脑海里面已经蹦出一段顺口溜,一年级的小豆包,一打一蹦高,不知道拍一下脑门儿能弹到哪儿去,跟篮球比怎么样……   篮球课今天有三节,第一节 上完沈瑜已经开始后悔了,除了热之外还很累,和校篮训练那种很爽的累不一样,身体不太疲倦,但精神很疲惫。   下第一节 课11点多,保持着微笑把小朋友们送走之后,沈瑜直接往地上一个大字瘫,把蚂蚱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搀他,一边搀还一边念叨着:“哎哟沈老师,你这是怎么了哎!没受伤吧!”   “没事儿。”沈瑜仰着脸冲他笑笑,“躺会儿,你不用管我。”   蚂蚱愣了下咧嘴笑了:“累吧,第一节 课。”   “我嗓子快冒烟了。”沈瑜说,“脑袋上的烟都三尺高了。”   “一开始都是这样的,慢慢来吧。”蚂蚱伸手想拉他,“一块儿吃饭去?”   “你先去吧,我等下叫我朋友一块儿去吃。”沈瑜笑笑回绝了。   “何老师吗?”蚂蚱问。   沈瑜不知道为什么,蚂蚱提起何渡的时候他心里一突,有种被戳穿心事的感觉,但表情上沈瑜没有任何异样,又笑了笑说:“是。”   “行,那我先去了。”蚂蚱没任何多余的想法,冲沈瑜挥了挥手,“中午多休息一会儿,下午两节课呢。”   沈瑜懒得去想下午上课的事,教小朋友挺无聊的,而且……怎么说呢,很考验耐心,虽然犯不上跟小孩儿发火,但偶尔还挺憋气的。   沈瑜闭着眼睛,想再缓一会儿然后叫何渡一块儿去食堂,没想到眼睛刚闭上了没十秒,耳边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沈瑜睁眼的同时,一个冰冰凉的东西已经贴在了他脸上。   “我靠!”沈瑜大叫了一声,一撑地就要跳起来,肩膀却被人按了一把,明明没用多大力气,他的劲儿却一下被卸掉了。   何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离的很近:“累不累?”   听到何渡的声音,沈瑜紧绷的肌肉一下松弛下来,他抬眼看着何渡的脸,因为他躺着何渡又站在后面,这张脸在视线里是颠倒着的。   “还没累死先被你给吓死了。”沈瑜想瞪他一眼,但想到现在这个角度瞪他就像在翻白眼,沈瑜遗憾地决定还是算了。   何渡笑笑:“逗逗你。”   颠倒且距离靠近的情况下,他唇角浅浅的酒涡像个糖衣陷阱,霸道地夺去了沈瑜全部的注意力。   何渡把一个小东西放在沈瑜胸口,隔着薄薄的T沈瑜能感觉到冰凉的温度,他伸手把那东西拿下来,才发现是盒牛奶,还是巧克力味儿的。   “给我的?”沈瑜愣了下,牛奶?   “沈老师补补身体。”何渡在他边上坐下,笑了笑说,“累得都站不起来了。”   “你妹啊!”沈瑜瞪了他一眼,“我几岁了还喝牛奶。”   何渡想了想,问:“五岁?”   沈瑜无话可说,坐起来靠着篮球架把牛奶喝了,等他喝完了何渡问:“吃饭去?”   “累死了我,没胃口。”沈瑜说,“你去吧。”   “你要不去我也懒得去了。”何渡说,“我也不饿。”   “得。”沈瑜叹口气站起身来,“走吧,吃饭去。”   何渡笑了笑:“我不吃也没事儿啊。”   “那是谁馋得看见肉眼睛都冒绿光啊!”沈瑜学着何渡的语气说,何渡愣了下,捂着脸笑得人都转过身去。   沈瑜也跟着乐起来,推了他肩膀一把:“别磨蹭,快点儿。”   暑期学校中午管饭,统一的盒饭,因为有些全天托管的学生也在这儿吃,食堂里很吵闹,何渡领了两份盒饭之后,拉着沈瑜找了个角落坐着。   盒饭是两荤两素,西红柿炒鸡蛋、清炒油菜、黄豆猪蹄、青椒肉丝,沈瑜并不很饿,有一搭没一搭地夹几个黄豆拌着米饭吃,何渡倒是吃得很香,很快把三个菜都吃完了,就剩下西红柿炒蛋。   “你不吃鸡蛋?”沈瑜愣了愣,不对啊,何渡每次吃早点都要茶叶蛋的。   “不太喜欢西红柿。”何渡说。   “挑食。”沈瑜啧了一声。   “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吃完。”何渡说着,伸筷子去夹鸡蛋,沈瑜在他筷子上敲了一下,何渡动作停住,疑惑地看看沈瑜。   沈瑜把自己那盒饭递到他面前:“吃我的吧,我吃不了。”   何渡惊讶地看着他,沈瑜顿了顿,被他看得有点尴尬:“我的意思是你要没吃饱的话,介意就算了。”   “不介意。”何渡笑起来,唇角勾起浅浅的酒涡,他接过沈瑜的饭盒,又看了他一眼,“谢谢。”   “一份盒饭的事那么客气干什么。”沈瑜说。   其实西红柿炒蛋挺好吃的,这份盒饭做的也在水平线上,酸酸甜甜的味道不用米饭也能空口吃两份……沈瑜随便吃了几口,看着何渡把他那盒饭也吃完了,心里还有点惊讶。   何渡看着挺瘦的,倒是意料之外的能吃,虽然说男生胃口大吧,但是两整份盒饭?一粒米都不剩的?啧啧啧。   “你下午一点的课?”吃完饭送饭盒的时候何渡问。   “对。”沈瑜看了眼表,才十一点半,还有一个多小时,最好能找个地方眯一会儿,还是挺累的。   “去音乐教室吧。”何渡说。   “啊?”沈瑜愣了下。   “去音乐教室睡一会儿吧,那儿比较凉快也没人。”何渡说。   “我靠。”沈瑜愣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们佛修是能听见画外音么?”   “啊?”何渡也愣了下,然后反应过来,笑了半天,“应该是心有灵犀吧。”   心里有没有灵犀不知道,但是沈瑜知道自己心里有鬼,所以这话他没敢接。   感觉自己挺懦弱的,什么也不说的话,就这么暧/昧着他心安理得,可是如果真要说什么,沈瑜知道自己一定会跑路。   沈瑜没敢再想下去,看着何渡的背影和他在正午阳光下的影子,心想就把这当成夏天里的一场梦吧。   音乐教室是个小阶梯,排了几排的长凳,何渡从教室后面的柜子里抽出个天鹅绒的垫子给沈瑜当枕头,又拉上了窗帘。   “躺会儿吧。”何渡说,“这儿睡着还行,就是稍微有点硌屁股。”   沈瑜笑起来:“那比操场还是好多了。”   “这确实。”何渡也跟着笑。   沈瑜拎着垫子摆好了,在第一排躺下,音乐教室里面有一架钢琴,琴盖上放着一个黑色的小袋子,何渡坐在琴凳上,靠着钢琴,看起来挺悠闲。   “那个是葫芦丝吗?”沈瑜拿下巴指了指黑色的小袋子。   “是。”何渡笑了笑,把袋子打开,抽出葫芦丝,像转笔似的在指尖转了半圈。   “给我吹一首?”沈瑜问。   “改天吧,大中午的扰民。”何渡说。   “当老师的还扰民学生得教成什么样啊。”沈瑜惊讶地看着他。   何渡只乐,不说话。   小睡了一个小时,沈瑜稍微打起了点精神,重拾面对小豆包们的勇气。下午第二节 大课开始没多久,他示范运球的时候就听见小豆包们一阵咋呼,沈瑜一转头,发现何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悠闲地坐在树底下看着他。   沈瑜差点儿把球扔飞了,这才想起来何渡三点钟就下课了,接下来就感觉自己的说话声音都变了调。   这倒跟是不是何渡关系不大,就算是韩爷坐在那儿,不,只要是认识自己的人坐在那儿看着自己教一群小豆包玩儿球,沈瑜都会尴尬地想把这棵树开个洞然后钻进去。   好在这时候事情又发生了一点变化。   下午三四点钟,刚好是一天里最困的时候,小豆包们此起彼伏地嚷嚷着累了,助教阿姨干脆就哄着说:“咱们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我们想看沈老师和卢老师打球!”一只小豆包奶声奶气地大着嗓门说。   卢老师就是蚂蚱,突然被cue了一下,蚂蚱赶紧摆了摆手说:“我打不过沈老师,不能去。”   小豆包们立刻开始起哄,吵着闹着非要让两个老师打一架,沈瑜觉得在何渡的注视下只要现在不让自己碰球干什么都行,所以愉快地抱着胳膊在边上看戏,谁知道这时候蚂蚱灵机一动:“要不让何老师跟沈老师打吧?”   小豆包里也有上午学葫芦丝下午学篮球的,认识在树底下休息的何渡,他们立刻转移了兴奋点,开始期待沈瑜跟何渡的对决,何渡立刻摇头说我只是个不会打篮球的音乐老师。   沈瑜听他这么说,心里忽然升起一阵调皮的意图,冲着何渡笑笑勾勾手指:“来,何老师,咱俩单挑。”   原本以为何渡会继续退避三舍,没想到沈瑜这句挑衅以后,他竟然转眼看过来,勾了下嘴角:“沈老师可别后悔。”   沈瑜怔了怔,何渡已经站起身来。走到中线边,沈瑜把球丢给何渡,何渡抬右手接住。无论手腕还是五指的弧度,都是很熟练的接球姿势。   不会打篮球的音乐老师?沈瑜一怔。   蚂蚱在边上吹了个流氓哨,何渡运了两下球冲过来,动作很娴熟,沈瑜压低重心摆出防守姿态的时候,只来得及意识到一件事。   ——又被这个狗戏精套路了! 第39章 你倾城一笑不语   沈瑜打了十年篮球,从初中到大学都在校队,曾经差点成了篮球特长生,也去打过省级的高校比赛。   但是在防过何渡的第一波假动作之后,沈瑜没有半点犹豫地把他划进了“必须打起精神对付实在不行还得下点儿黑手”那一档。   小豆包们围观得热情高涨,棋逢对手的状况也让沈瑜兴奋起来。   打篮球组织一次进攻限时是24秒,超时就是犯规,交换球权,何渡晃了几次没晃过,蚂蚱在边上吼了一声:“还有4秒!”   沈瑜松了口气,何渡估计是突不进来了,防他投篮就行,三秒,两秒,一秒……何渡估计也没办法了,不得不在最后时刻起跳,顶着沈瑜的防守强投。   姿势完美的后仰跳投,两个人同时转头看向篮筐,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接着在篮筐上跳了两下,弹了出去。   没进。   沈瑜盯着何渡,何渡在他的目光下挑挑嘴角:“好可惜。”   “厉害啊。”沈瑜感觉自己眼睛里有点儿冒火,惊喜归惊喜吧,还有一点微妙的来气,“还有什么你不会的吗?”   “很多,只不过打篮球刚好不是。”何渡笑笑,蚂蚱在边线把球扔了回来,何渡把球给到沈瑜手里,“换你了。”   沈瑜挺喜欢单挑,这种全凭个人实力的街头感让他觉得很酷。他以前打球很独,进了校队打控球之后,强逼着自己习惯分球,但单挑还是最让他热血贲张。   尤其还是何渡这么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打了几个回合,互有胜负,后面沈瑜已经忘了自己是在暑期学校的操场上,甚至忘了还有一圈小豆包在围观。   直到何渡说“休息一下”的时候沈瑜才发现,小豆包跟大妈们都散了,就剩下蚂蚱在哀怨地把装满篮球的沉重球筐推回办公室那边。   “……五点了?”沈瑜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去看看放在场边的手机。   “是,放学了。”何渡笑了笑,场边有两瓶冰水,好像是蚂蚱买的,何渡拧开一瓶递给沈瑜,自己拧开另一瓶,一口气灌了一大半。   “这么喝水一会儿准胃疼。”沈瑜皱了下眉头。   “没事儿,我皮实。”何渡抹了下嘴。   “能这么说一看就不常打球。”沈瑜啧了一声。   “我本来也不常打啊。”何渡笑起来。   “接着编。”沈瑜瞪着何渡,“你这个叫不常打,财会学校校队那几个还是收拾收拾趁早退队算了。”   “他们本来也应该退队,菜的抠脚。”何渡说,“但是我真不常打,好久没碰手都生了,要不第一个球不会打铁的。”   “还好意思说。”沈瑜继续瞪着他,何渡缩了缩脖子,但脸上一点紧张的情绪都没有,反而笑吟吟的。   “你这水平怎么没去理工校队?打主力没问题的吧。”沈瑜又问,顺便赶紧回想了一下,这学期还跟理工校队打过,肯定没多出来何渡这么个人。   “我打不了。”何渡说,“我眼睛受过伤,不能参加这种对抗特别激烈的运动,可能会视网膜脱落。”   沈瑜愣了愣,脑袋嗡的一声,像是有人在里面狠狠敲了一下锣。   震得头有点晕。   他傻了半天才说:“不能打篮球,能在胡同里一打五?”   何渡低头笑笑:“就知道你得这么说。”   “什么叫就知道啊,这是事实。”沈瑜的声音不知不觉间高了半个调,“打架特光荣么,球都打不了去打架?哪天打着打着chua一下眼前一片黑暗你就满足了是吗?”   何渡没说话,还是一直看着地,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也不是主动去打架的。”   “视网膜它要脱落还看你主动不主动么?”沈瑜问,感觉自己眼睛在冒火。   何渡还是没说话,沈瑜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担心当然是担心,生气却也没有太多立场去生气,最后叹了口气:“那不说别的,你以后尽量少打架行么?”   “好。”何渡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抬头看着沈瑜笑了笑,“怎么让你说得跟我天天在街头寻/衅/滋/事似的。”   “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沈瑜又瞪了何渡一眼,他这么答应了,沈瑜的心才稍微安定下来。   “眼睛怎么伤的?”沈瑜又问,“打架打的么?”   “不算是。”何渡顿了顿,“让人揍的,就上初中那时候。”   沈瑜又愣了,这一次他倒是明确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那种突然爆发在血管里,瞬间充斥了每一个神经元的心情,叫做愤怒。   “我就操了。”他咬着牙说。虽然说脏话不好,但是一时之间,他竟然说不出任何其他话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何渡勾了勾嘴角,没说话。   “就当时初二那几个傻逼么?”沈瑜问,他无意识地攥着拳头,听到自己的指节被捏得咔嗒作响。   他还记得那天小光头蜷缩在地上的样子,更多的……他没见过,可现在似乎已经可以想象。   “不光是他们,那会儿看我不顺眼的人还挺多的。”何渡说,“中考完我本来都不想接着念书了,感觉这么读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   岂止是没有什么意思,简直是煎熬吧。   “后来为什么又念下去了?”沈瑜问,他必须得转移个话题,因为现在他的人都快要被愤怒烧穿了。   “因为向往花花世界,不想皈依我佛。”何渡说。   “就这个德性的花花世界,根本不值得。”沈瑜嗤笑,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何渡还是说给自己。   何渡也笑了笑:“可是总有些值得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他走上来,顺着沈瑜的后背撸了几把:“顺顺毛,没事儿了瑜哥,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沈瑜闭上眼睛,长长出了一口气,转回头看何渡。何渡离得很近,眼睛里闪烁着泉水般清亮的光。光芒顺流而下,静静抚平他心头全部的躁动。   “好,没事儿了。”沈瑜叹了口气说,“记着你答应我的话了吗?”   “记得了。”何渡笑着重复了一次,“以后尽量少打架。”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暑假已经过半,省决赛开赛在即,海哥开始每天在群里嚷着准备返校练习。   暑期学校的兼职也差不多要结束了,最后一天沈瑜只有两节课,中午吃完饭何渡说:“瑜哥,下了课来音乐教室一趟吧?”   “成啊。”沈瑜熟练地把何渡的西红柿鸡蛋扒到自己碗里,把自己的鱼香肉丝换给他,“你要干嘛?”   “答应给你吹葫芦丝的,一直没练好。”何渡笑了笑,“但是既然最后一天了,还是吹给你听吧。”   “好。”沈瑜若无其事地忽略了自己的心跳加速,这些日子以来,连心跳加速好像都成了习惯。   下课之后,彻底解放的沈瑜活蹦乱跳地冲到教学楼,音乐教室那边还没下课,应该是在最后的收尾阶段,沈瑜在门边听着何渡说,回去之后要多练习BLABLA,接着门轰地一下开了小豆包们嗷嗷乱叫着涌出来。   沈瑜震惊地看着蜂拥而出的豆包大潮,等到他们跑光了,他再抬头,何渡站在音乐教室里,冲他笑了笑。像是在说,瑜哥你来啦。   噗通。   沈瑜深吸口气定了定神,走进音乐教室,顺手带上了门。   何渡在沈瑜关门的时候,认真地握住了手里的葫芦丝,这个动作让他的手指显得很修长,像是件艺术品。   “来吧何老师。”沈瑜笑了笑在何渡对面坐下,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不要放在何渡身上。   何渡捏着葫芦丝,盯着沈瑜看了会儿,挑了下嘴角:“我忽然紧张了,怎么办?”   “那你就当底下观众都是萝卜白菜。”沈瑜指了指自己鼻尖儿,“看我,心里美大萝卜。”   何渡一下笑出了声:“好的,一首《月光下的凤尾竹》,送给这颗萝卜。”   接着何渡按了一下手机,前奏声响起,沈瑜正想调侃一下他吹个曲子还带前奏,何渡已经闭上眼,指尖按动气孔,溪水般的乐声从竹管中流淌而出。   霎时间,沈瑜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月光,微风,还有摇曳的竹林。   何渡的水平怎么样沈瑜无从判断,应该不会有多好,沈瑜听到了几处滑音的瑕疵,但这不重要,就像月光从不是完美的月光,竹林也不会是无瑕的竹林。   在午后的琴房里,阳光流泻在地上,何渡长身而立,清雅而宁静。这一刻他整个人好像都在发着光,沈瑜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短短的三分多钟,何渡放下葫芦丝,手机播放器里的前奏也逐渐远去,琴房里安静了十几秒,沈瑜终于缓过神来。他先是长长吹了一声口哨,接着用力鼓起掌来,拍得手心都在发红。   “别鼓掌。”何渡短促地说,也许是沈瑜的反馈太热烈了,他脸上竟然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   “很好听。”沈瑜由衷地说,想了想又很浮夸地加了几个形容词,“天籁之音,天衣无缝。”   “天花乱坠。”何渡乐了,“我刚差点让口水呛着。”   “没事儿,根本没听出来。”沈瑜说,这时他的目光飘到教室一角的那架钢琴上,内心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   即使知道可能会真正意义上的献丑,即使他从来没想过要为别人做这种事,但这一刻沈瑜觉得自己大概被什么勇气小精灵附体了,内心深处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错还是对,但他就是觉得一定要做这件事,这是对何渡的一种报答。   于是沈瑜站起身:“你送了我一首曲子,我也送你一首吧。”   何渡愣了下:“你是……要唱歌吗?”   沈瑜笑笑,指了指座位示意他坐下,然后走到那架钢琴边。   翻起键盘盖的时候他想,希望这架琴平时有人弹有人调,要不就露大怯了。   “瑜哥。”何渡的声音在沈瑜背后响起,带着他从没听到过的惊诧还有期待,“你要给我弹钢琴?”   “对,我会弹琴,没想到吧。”沈瑜在钢琴前坐下,弹了个音阶,又试了试踏板,运气还行,音挺准的,踏板也没卡住。   “太惊喜了。”何渡在他身后笑了笑说。   沈瑜拿手机搜了下谱子,缩放到勉强一屏幕能塞下的地步,一会儿要是有看不清楚弹错的,那就指望何渡听不出来吧。   心砰砰跳得很急,很久没有过这种紧张的,想要在谁面前表现一点儿什么的感觉。   沈瑜没转头,他现在不敢去看何渡的脸,手指拂过琴键,带起一串清脆的滑音,恰到好处掩饰住他此刻突然加速的心跳。   “这首曲子叫《summer》,送给我们这个夏天。” 第40章 一发不可收拾   轻快的旋律响起来时,何渡有短暂的失神。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沈瑜很了解了,沈瑜喜欢英雄联盟,他就开始打,沈瑜喜欢打篮球,他就跟着练……可沈瑜竟然还会弹钢琴,他从来没见过,什么时候学的?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沈瑜说的话。   这是送给他的曲子,送给他们这个夏天。   何渡稍稍低了下头,把脸藏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即使他知道这个时候沈瑜不会回头,但他还是不敢让沈瑜看到自己脸上完全无法掩饰的惊喜。   因为沈瑜看到一定会慌了神。   何渡坐在第一排靠近门的那边,这个视角来看,沈瑜端正地坐在钢琴前,角度是45度,刚好能看到沈瑜温润如玉的侧脸。   天鹅绒的帘子半掩,午后的阳光从音乐教室的落地窗洒进来,一半阴影,一半灿烂,沈瑜的人沐浴在阳光里,木地板上映出一条光路,沈瑜的影子在上面拉得很长。空气中仿佛能看到细碎的尘埃漂浮着,像是阳光下跳跃的音符。   何渡在阴影里,看着沈瑜,他的目光像是被磁铁牢牢吸住,一刻也不能离开。   沈瑜的身体微微前倾,后背弯出一道细微的弧度,今天他穿了件质地很柔软的白衬衫,显得整个人格外干净,纤尘不染。   沈瑜的手指细长,有时候何渡会觉得它们太过瘦弱了,但此刻跳跃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之间,他就觉得刚刚好。   Summer是一首很有名的曲子,何渡也不是第一次听,但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轻快的音符像在空气中跳跃,落在何渡的肩上手上,拉着他一起沉入名为沈瑜的河流。   沈瑜弹琴时表情很专注,他垂眸看着谱子,微微偏着头,白净的脸庞透着晶莹水光,鼻梁窄挺,眼睫浓密,清秀温润的眉眼在轻快的旋律下仿佛变得更加柔和。   沈瑜唇角噙着一丝笑意,很浅,也许他自己都没发觉。   这么多年来何渡都以一个佛修的身份要求自己保持冷静与克制,即使是对沈瑜的喜欢,对何渡情绪的影响也基本把握在他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如果不是这样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暗恋的七年。   但这一刻何渡毫无防备地跌进了沈瑜的琴键之间,跌进这个突如其来的夏天里。   他的克制被沈瑜指尖轻盈跳动的旋律冲撞得一塌糊涂,心中横冲直撞的爱意随着阳光和音符融化,如同金色的河水在教室里肆意奔流,一发不可收拾。   何渡情不自禁地抬手,在空气中细细描摹沈瑜的轮廓,从精巧的脸庞到修长的脖颈再到纤白的手指,像要这幅画面长久镌刻在心头,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忘记这个午后,不会忘记沈瑜此刻的模样。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时,沈瑜长长出了口气。   刚刚他完全沉浸在乐曲的旋律中,从开始学钢琴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哪一次弹得这么忘我,也许是因为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满怀着想要将这首曲子送给一个人的心情。   刚刚他的心随着旋律轻快地跳跃,在火车上,在东山的山路间,在蝴蝶纷飞的潭水边,在白水寺里,在操场上……在这个夏天他和何渡留下足迹的每一个地方。   沈瑜的余光能看到何渡,何渡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一尊雕像,他不敢分太多的注意力过去,因为不想让自己的演奏有任何瑕疵。心里却像放电影似的,不住闪回着跟何渡有关的记忆,这些记忆让他觉得很甜,却又很惶恐。   我是不是真的无可救药了。沈瑜想。   这几天偶尔鼓起勇气思考自己跟何渡关系的时候,沈瑜最终把自己现在的感觉定性为“crush”,也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的,猛烈的迷恋。   其他的词都不重要,沈瑜只想要这句“来得快去的也快”,这也许是现在他能给到自己的全部安慰。   可以放肆,也可以收场。   但弹这首曲子的时候,沈瑜忽然就在想,crush……吗?   最终沈瑜没有任由突如其来的迷惑打乱他的节奏,他闭上眼睛再次跳进回忆里,将这首summer完整地弹完,他想要这么一个铭记,不论结果会如何。   不论结果会如何……   沈瑜坐在琴凳上,转过脸,目光便刚好与何渡相对。   视线交汇的刹那,何渡冲他笑了笑。   大概有半分钟的沉默,之后何渡如梦方醒般鼓起掌来,掌声把这一片混杂着些许忧伤的暧/昧气氛打碎,沈瑜笑着站起身,冲着何渡的方向行了个礼。   “还行礼。”何渡勾勾嘴角,“很专业啊瑜哥。”   “那必须的。”沈瑜也笑笑,“不要吝啬你的掌声。”   于是何渡又鼓了一波掌,接着他问:“你是学过钢琴吗?特专业的那种。”   “倒也没多专业,就小时候做过几次汇报演出。”沈瑜说,“好多年没碰了,还没忘也是不容易。”   “何止是没忘,非常好听。”何渡说,“是我听过最好听的一版summer。”   “滚啊。”沈瑜笑起来,“你这个滤镜太厚了。”   何渡笑笑换了个话题:“饿了没,吃饭去吧。刚那首凤尾竹吹的我整个人都有点空虚。”   “好。”沈瑜说,“我也饿了其实。”   “吃什么?”何渡又问。   “那肯定空虚的人决定吃什么啊。”沈瑜说。   何渡笑起来,想了一会儿他说:“吃砂锅去吧,想吃粉丝了。”   暑期学校旁边是条小吃街,何渡说的砂锅店就在这条街上,出来的时候刚好是饭点,店里头人很多,多到整个屋子里一眼望去全是人头,而且只有角落里有个连座的地步。   要是平时,看到这种人山人海,沈瑜估计拉着何渡就走了,但现在他老觉得有一点对不起何渡,而且砂锅的味道被风扇送着飘满了整个饭馆,闻起来也确实是过于香了,所以他就像趟地/雷阵似的,越过各种各样的书包和人腿,钻进了角落里。   “我去点吧。”何渡说,“你想吃什么?”   “牛杂的吧。”沈瑜想了想说,“加点辣。”   “那咱俩点个大份的得了。”何渡说,“我也想吃牛杂的。”   “行。”沈瑜说。   于是他看着何渡也跟趟地/雷阵似的越过各种各样的书包和人腿到了前台,这种小馆子人力很少忙不过来,除了点单做饭之外基本上全自助,何渡在前头点完了菜,就没再费劲进来,拿着单子靠在前台边上等。   沈瑜的视线不自觉地往何渡那边瞄,又赶紧收回眼光有一搭没一搭地看手机,生怕跟何渡眼光对上,不过差不多在他第八次偷看何渡的时候,何渡的目光刚好转过来,两个人非常突然地四目相对。   妈诶!沈瑜在心里大叫了一声,顿时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儿搁了,好在何渡一如既往地没有太大反应,冲他笑了笑目光又转回后厨,满脸期待地等着他们那个大份砂锅。   等了大概有十分钟,砂锅总算做好了,何渡端着个托盘再次趟着地/雷阵回来,沈瑜站起身就手帮他把盘子接过来,然后何渡很轻盈地跳进来,坐在沈瑜边上,掰开手里的一次性筷子,递给沈瑜一双。   那个瞬间沈瑜忽然产生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虽然外面人声鼎沸,脑袋挨着脑袋,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这些客人们反而形成了一堵人墙,把他们两个关在砂锅店的小角落里,与世隔绝。   在这方小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关注着彼此,就像那天在夜行的客车上一样,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吃饭啊。”何渡拿筷子敲了下他手背,“相面呢?”   沈瑜猛地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对着个砂锅发起了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拿过自己面前那碗米饭扒了两口,接着伸筷子去夹锅里的牛杂。   何渡皱了下眉:“小心……”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瑜已经叫了一声“卧槽好烫”,筷子“啪”一声从他手里掉到地上,沈瑜伸出半截舌头使劲哈着气。   何渡叹了口气,拧开刚拿的豆奶递过去,沈瑜含糊不清的谢了一句,赶紧灌了两口。   冰凉醇厚的豆奶总算是稍微中和了烫到发痛的感觉,沈瑜觉得自己刚才都意识模糊了,刚做好的砂锅啊!怎么想的夹了块牛肚就往嘴里放啊!他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现在舌头上肯定起泡了。   “你说你是不是饿得失了智。”何渡又叹了口气,“小猫舌头还吃这么着急。”   “谁小猫舌头了!”沈瑜不服气,“你吃一口试试,谁吃谁烫好吧!”   “所以我不吃啊。”何渡乐起来,“知道烫还吃那不是傻么。”   “靠。”沈瑜瞪着他,虽然舌头很疼但还是跟着笑了起来。   其实现在有一个挺严肃的问题是筷子掉了。按理来说只要去前台再拿一双就行了,但是比城墙还厚的排队人群让沈瑜实在是没有再去拿双筷子的闲情逸致,就在他纠结的时候,何渡把自己的筷子递过来:“用这个吃吧,别再给扔地上了。”   沈瑜接过筷子,有点发愣:“那你呢?”   “你先吃呗,我等会儿再吃。”何渡笑笑,“反正你也懒得去拿我也懒得去拿。”   “那你多可怜啊。”沈瑜感慨着,小心翼翼地又夹了块牛杂吃,然后把筷子递回去,“你一口我一口,好吧。”   何渡愣了愣,接着眼里漾出笑意,跟他刚才那种习惯性的笑容完全不一样,像是沈瑜这句话触动了他什么神经,熟悉的酒涡让他的笑容看着很甜。   “别乐了,赶紧吃。”沈瑜拍了他一巴掌,把筷子塞在他手里,“间接接吻都成习惯了真是。”   这话沈瑜就是顺嘴一说,何渡却忽然看了他一眼,往边上凑了凑,在他耳边低声说:“要不然……咱俩试试直接的?” 第41章 意外来客   靠!   沈瑜手一抖,还好筷子现在没在他手里,要不这饭就别吃了。但他整个人都被何渡这句话炸晕了。   试试直接的……他是真没想到何渡会突然说出这么直白一句话来。   但更让沈瑜觉得恐怖的是,他的思绪竟然真就跟着这句话进行了下去。   何渡身上的檀香气,他声音里的淡淡笑意,他虽然没在视线里但脑海中印象已经很深刻的脸,薄薄的形状很好看的唇……   沈瑜活生生用了吃奶的劲儿,才遏制住自己真的转过头吻上去的冲动。   这和弹首钢琴曲不一样,如果真的吻过去了,那就没法回头了。   沈瑜不知道何渡要的是什么,如果只是短暂的迷恋和冲动那还好,如果不是的话,沈瑜现在没有勇气负起这个责任,他甚至直到现在都只能接受自己对何渡的感情是“鬼迷心窍式的迷恋”。   所以他没办法去深究何渡的想法,因为去深究其实就像吻过去一样,一旦开口就再也回不去。   虽然沈瑜心里也知道,走到现在这步,“回去”说不定只是他的痴心妄想。   但只要何渡一天不戳破,他就一天可以怀着这种鸵鸟心理继续过下去。   这些想法的发生和消失都不过在一瞬间,沈瑜若无其事笑看了何渡一眼:“你过分了。”   “开个玩笑。”何渡也笑笑,“我还是再去拿双筷子吧,顺便给你拿瓶饮料。”   沈瑜应了一声,没敢看何渡的眼睛,低头专心地吃砂锅。   整个夏天弥漫在两个人之间的粉红色泡泡,好像就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情节被打碎了,何渡拿了筷子回来的时候,虽然还是聊着天,但总是感觉有些一言难尽的尴尬。   吃过饭,两个人一如既往地先一块儿走到何渡回东山的公交站。等车的时候何渡又跟沈瑜确认了一次:“后天的火车回去,对吧?”   “对。”沈瑜说完这句话,想想狠了狠心说,“我这两天就在家里呆着收拾一下东西,你……”   “我在寺里也有点事,这两天就不找你了。”何渡挑了下嘴角,没看他。   “……嗯。”何渡的表情还有他的话都让沈瑜心里一阵难受,他不是看不出何渡的委曲求全,可现在他只能装傻。   沉默了一会儿沈瑜小声说:“谢谢。”   “这是什么话。”何渡又笑笑,“太生分了。”   坐公交到东山脚下,也就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何渡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眼睛望着窗外,心里空空的没着落。   他想自己真的是飘了,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居然会说出那种话。   虽然是真的很想吻沈瑜。不只是吻他。想做更多,想陪伴他,想保护他,想带他走。   可这些都是不应该说出来的东西,那天在客车上何渡已经感觉到了沈瑜的慌张,他明明应该再等等的。   何渡长长出了一口气,像是这样胸口那些郁结就能随之消退,但他失败了。   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藏得住。而且沈瑜明明也……何渡不觉得这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真就这么不能接受么,只因为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何渡想。   公交车停在东山站的时候何渡甚至差点坐过了站,要不是司机已经跟他认识,提醒了他一声,何渡可能就要被带到更远的东山屠宰场去了。   何渡下车的时候感觉自己头重脚轻,有点落魄。   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他甚至忽然觉得师兄们修不净观是有道理的,虽然他也就是丧一下,自己肯定不会心灰意冷之下悍然皈依。   都喜欢七年了,难道被委婉地拒一次就放弃了?不可能。   何渡甚至能预想到自己以后还要被沈瑜拒很多次,嚯这FLAG立的,插了自个儿一身。   沿着山道拾级而上,很快看到了白水寺朱红色的院墙,往常白水寺都会让何渡感到宁静,但这次他一眼就看到了在山门外站着的人,寺里的两位师傅,还有几个明显不是来自寺里的男的,似乎在剧烈地争执着什么。   何渡眯起眼,为首那个男人他认识,可能不只是认识,还挺讨厌的。   这人叫吴凡,算是当地有点小钱的混混,一心想着把白水寺的地抢过来搞所谓的“旅游开发”,师父们脾气太好,忍着不跟他撕逼,于是吴凡三天两头的挑衅,就像苍蝇蚊子一样烦人。   师父们把人往好处想,何渡可不是。   他攥了下拳,走了上去。   正和吴凡说话的人是他的大师父,何渡走到大师父边上时,吴凡正在尖酸刻薄地“建议”大师父把白水寺换个地方,反正这么多年庙里也没什么香火,不如学学佛祖舍身证法算了。   这话非常冒犯,即使是静心修行的大师父,也被激的脸上露出怒色,但他还没来得及反驳,何渡已经从一旁走了上来,笑了下说:“这位朋友,你长这么大只听过佛祖舍身证法,没听说过佛祖除魔卫道么?”   他的突然插话让吴凡愣了愣,接着两个人目光对上,吴凡的脸色就变得没那么好看——去年吴凡来挑事的时候,何渡随手把地上一截胳膊粗的树枝掰成了两段,瞬间把吴凡想好的一大套找麻烦的词都噎了回去。   何渡直接像没看见吴凡一样,转头对大师父说:“您先回去吧,他的事我来处理。”   大师父当然不肯,何渡笑了下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师父,你们修行之人犯不着跟他说话,损道行。”   何渡的意思很决绝,再坚持下去不知道他要造什么口业,大师父无计可施,只得口宣佛号,带着身边的僧人退进了白水寺内。   只剩下何渡一个人和吴凡,还有他的两个狐朋狗友对峙着。   天地间忽然吹来一阵风。   “好久不见了,你叫何渡,是吧。”吴凡看着何渡的眼睛,掰得自己的手指骨节咔咔作响,但显然他不是要威胁什么,更像是要给自己壮壮胆。   “你还是不要打白水寺的主意。”何渡没理会他的寒暄,“不管是想私底下解决还是对簿公堂,你都占不到任何便宜。”   吴凡听到这话,咧嘴笑了:“这就是你太天真了。我承认我挺怕你的,但是有用吗?白水寺就在这儿,你还能一天到晚都呆在这儿守着么?”   何渡脸色变了变,吴凡的话准确地切中了他的要害,如果不是因为后顾之忧的话……何渡早就动手了,可是他不能,他甚至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处理吴凡的方式。   报警当然是有用的,可是吴凡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出警也最多是警告、批评教育,却会为白水寺招致更多的报复。这个人就像是绕着血腥味盘旋不去的苍蝇,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不断的滋扰足以让人头痛。   “对了,还有一件事,看到你我才想起来。”吴凡看着何渡,嘴角笑意更深了,可是他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不带任何掩饰的,恶意的光芒。   何渡微微眯起眼睛,没有说话。   “沈瑜,你认识吗?”吴凡问,“你们俩关系挺不错的吧?”   何渡心里猛地一震,从吴凡口中听到沈瑜的名字,太突然了,而且带着强烈的不祥预感。   他是怎么知道的?在暑期学校看见了吗?他又想说什么?   何渡右拳陡然握紧,他用最快速度稳住自己的情绪,面无表情地问:“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和沈瑜怎么样,跟我是没什么关系。”吴凡看着他,轻声细语地说,“但是我对沈瑜的了解,可能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何渡没说话,他死死盯着吴凡的眼睛,忽然意识到吴凡跟沈瑜一样大……同届?不,甚至可能不只是这么简单的关系。   吴凡的语气,那种带着点调笑,带着点轻视的漫不经心,那种像在说一个玩具一样评价沈瑜的态度,都从某种程度上让何渡失控。   “你知道沈瑜跟他家里关系不好么?”吴凡说,声音轻得像是从噩梦里传来,“可是他曾经求着他爸给他钱,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为了给我。”   何渡说不出话来,他忽然想起那天在红点,沈瑜近乎歇斯底里的失控,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   “你知道沈瑜他妈是个画家吗?知道她的名字吗?”吴凡还在说,何渡的失态溢于言表,这种捏住比他强大的人的命门的感觉让他格外得意,“你看过她画的画么?我看过。”   “沈瑜在你面前哭过么?对你倾诉过么?”吴凡继续,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何渡脸上被刺痛的表情,“他应该不会再这么干了吧?”   何渡感觉自己要疯了,他的眼前不住闪过那天在红点的场景,沈瑜说的话,沈瑜绝望心痛的表情——他有一点嫉妒,但更多的是心疼,他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可看看吴凡的嘴脸他就知道,这个人一定伤害过沈瑜,比他想象得还要深。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能做到在捅了沈瑜一刀之后,还像炫耀战果一样说出往事。   “对了,还有一件事。”吴凡得意地笑笑,“你知道沈瑜跳过江吧。”   何渡猛地抬起头,那个瞬间,他视野里是一片血色。   吴凡挑了挑嘴角,炫耀般说了可能是今天他说过最错误的三个字。   “因为我。”   何渡一拳抡在吴凡脸上的时候,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这个夏天大概是真的要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位兄弟不是前男友哈。 第42章 上车   沈瑜回到家里,这个晚上何渡没给他发消息。   他有点怅然若失,可又觉得也许这样是件好事,至少比两个人不受控制地越走越近,最后在某个点分崩离析来得好。   第二天,沈瑜去网吧打单排找手感,何渡按照之前答应的,没有主动找他,沈瑜也硬憋着不让自己找何渡,他寄希望于能在好友列表里看到何渡的ID亮起,但是并没有。   虽然在房间里配了4万块钱的台式机,但这个人愣是能一整天不打游戏。   上来先是一个三连跪,沈瑜瞬间心态全无,再看看好友列表里灰色的小和尚下山去化斋,他简直没法形容自己是什么心情。   沈瑜现在需要随便一个人给他发消息,韩牧、老齐或者不管是谁,哪怕六六六都行。他需要找人说话,要不他现在会憋疯。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样的念头刚起,微信就来了消息。   沈瑜激动地点开,黎妙。   ……这都什么事儿啊。   但沈瑜还是把黎妙的消息打开了,黎妙问:在打联盟吗?   沈瑜愣了下,这么巧的?他可不信。   于是他回复:你怎么知道我ID?   黎妙那边正在输入了一会儿,发过来一个挺可爱的表情,然后说,哎呀被你发现了。   沈瑜对黎妙的长相还有一点印象,她有个和何渡很像的小酒涡,笑起来很甜。现在黎妙打字的语气就让沈瑜想起她的表情……他分不清那是黎妙的笑容还是何渡的笑容。   黎妙看他没回,又发过来一条:是光哥告诉我你ID的。   沈瑜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又发了会儿呆才说:光哥跟你怎么样了?   黎妙说:就那样吧,普通朋友。   接着黎妙又问,打游戏吗?   像是生怕沈瑜被拒绝,她又补了一句:叫上光哥一起。   沈瑜看着这句话发了半天的呆,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最后他说,行。   他们约在了平时训练那个区,进游戏组队,听见小光久违的声音时,沈瑜居然有点儿想哭的感觉,虽然他跟小光只能算是普通熟,但至少……不再那么无依无靠了。   “瑜哥暑假去哪儿玩了?”小光说话的口音懒洋洋的,很随意。   “没去哪儿,就在家呆着。”沈瑜说。   “屁。”小光说,“你要就在家呆着,峡谷号能只打维护局吗?”   沈瑜竟然哑口无言,往年放假他都不愿意在家里,一天天泡在网吧狂打排位,可是这个假期天天跟何渡黏在一起……没错,是黏在一起,连游戏都没心情打了,能每周打个维护局保分已经很不错了。   这时候黎妙笑了笑说:“人家干什么还得跟你汇报吗,想什么呢。”   “好像还真是。”沈瑜简直能从小光的语气里脑补出他挠头的样子,接着小光傻笑了一会儿说,“咱们开吧?”   女生一般都玩辅助,黎妙也不例外,她预选了琴女,然后问:“谁跟我下路?”   “光哥你不是最近在练AD吗?”沈瑜说着,预选了个中单奇亚娜,“去吧。”   打到第五把的时候,沈瑜的电话响了。   他往手机屏幕上瞥了一眼,顿时有种被人揍了一拳的感觉,想想最近这段时间给他打电话的人,沈瑜觉得不如干脆找营业厅把他的电话功能关掉算了。   来电话的是他爹,沈经国。   “什么事?”沈瑜接起电话,同时开了挂机锁走到网吧外。烦躁的情绪被热浪唰地卷上来,有点儿上头。   “小瑜,今天晚上回家吃饭吧。”沈经国说,能感觉到他试图在语气中加入一点儿亲昵和熟稔,但是好像不太成功。   沈瑜很想说我不,但他知道说不也没用,沈经国找他吃饭,那必然是鸿门宴,他去了还能抗争一下,他要是不去,那沈经国就会替他做决定,还得给他扣个不听话的帽子。   “行。”沈瑜尽量保持着云淡风轻的语气。   这个电话之后,沈瑜怎么也没心情再打下去了,他道了个歉直接回家,把行李箱什么的又收拾了一遍。   最后一天了,再撑一下,沈瑜想,不管他们要说什么,明天就走人。   但真的在饭桌上跟沈经国,沈夏还有那女人对话的时候,沈瑜才知道,他想得太简单了。   沈经国喝了口汤,旧事重提:“小瑜,阁楼那些画能不能扔了?家里要新装修,实在是没地方放了。”   他直白而不要脸的样子让沈瑜深深为之震惊,他缓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们家是复式,有三层,我妈留下的只是一些画而已。”   在沈经国开口说下一句话之前,沈瑜说:“我可以把那些画都放在我的房间,这样OK吗?”   反正沈夏和那女人完全把他的房间视作这个小别墅里的黑洞,死也不会踏入一步,相当于两边各给一个台阶,沈瑜觉得挺好,勉强双赢。   没想到沈经国一脸为难地说:“小瑜,再过一段日子,我们就要搬家了。”   沈瑜愣了,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搬家?再过一段日子?过多久?他感觉像挨了一锤,整个人有点懵。   “什么时候搬?搬到哪儿?”沈瑜问。   “夏夏想去帆城的私立高中读书,希望我们陪着她。”沈经国咳了一声,“帆城环境挺好的,城市也大,我们想干脆把这儿的房子卖了过去买新房,不过两边的房价差了不少,去了帆城,肯定买不起这么大的房子了。”   沈瑜愣愣地听着,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感觉像在听一个不好笑的荒谬笑话。   “那你的生意呢?”沈瑜问,“到了帆城你还接着做农贸?”   “现在有电商,我在这边也有合伙人。”沈经国说,“而且到了那边肯定也有到那边的办法,这个不用担心。”   “厉害。”沈瑜竖了竖拇指,感觉手不是自己的。   沈经国皱了皱眉头:“小瑜,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沈瑜说,“别扔那些画,要搬家它们也会跟着我走,可以吗?”   “小瑜!”沈经国的音量猛地抬高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这句话沈瑜太熟悉了,从小到大。他想要和沈夏一样的新文具,不懂事;他想要沈经国去给他开家长会,不懂事;他忍无可忍跟沈夏吵架,不懂事;他想留下母亲的最后一点痕迹,不懂事。   无论大小,都可以归做一句“不懂事”,在沈经国眼里,他的愤怒痛苦挣扎,都可以用一句“不懂事”来打发。   “你才发现我不懂事?”沈瑜笑了笑,“那么我还可以更不懂事一点。”   “你什么意思?”沈经国皱起眉。   “想扔那些画,不可能。”沈瑜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明白么?不,可,能。”   “咱们再谈谈。”沈经国说,还是那副“你一直在无理取闹”的样子。   “我不想谈。”沈瑜说。他下意识地想要冲回自己的房间把门反锁,可是转身的一刹那沈瑜改了主意。   他一刻也不想再留在这里。   沈瑜大步走到正门前,开门的瞬间夏日的风卷着除草剂的气息汹涌而来,他没有犹豫,甚至没有考虑自己明天就要走了而行李都没带这件事。   伴随着“咚”的一声巨响,那个家里令人狂怒又滑稽到可笑的种种都被隔绝在门后。   头有点儿晕。   感觉全世界都空了。   他的家人做出了搬迁到其他城市这种重要的决定,却连说都没有跟他说过。   父亲告诉他这个计划,也只是想要听到他答应丢掉母亲留下的画作。   除此之外,连稍微征求一下他的意见都没必要。   即使每一刻他都明白,可在沈经国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沈瑜比以往都更清楚的感受到,他们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过家人。   可他呢。   他终于无助地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竟然还卑微地奢求着些什么,所以他狂怒,他歇斯底里,与之对比的则是沈经国的理智。   他夺门而出,他大喊大叫,但最后他又会回去继续承受冷暴力,他就像一只舔狗。一只没救的舔狗。   舔狗现在要怎么办。   沈瑜不想回去,至少不是现在,但他身上现在只有一个手机,连在城里过个夜都做不到。   沈瑜犹豫了再三,还是点开了何渡的头像。   -在吗?   何渡秒回:怎么了?   沈瑜想了想打字:能借我下你身份证吗?帮我开个房间。   五秒钟后何渡的语音电话打了过来。   “怎么了?”何渡问,“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开/房?”   “我跟家里吵了一架。”沈瑜感觉自己声音有点发涩,“东西都没带就跑出来了,但是现在我也不想回去……反正明天就回学校了,随便凑合一晚上。”   何渡愣了愣,带着点笑意说:“离家出走了是吗?”   “差不多吧。”沈瑜有点烦躁地说,“能借吗?能我去白水寺找你。”   “你在哪儿?”何渡反问,“我去找你,正好我要进城。”   “……我就在我家那条街上。”沈瑜顿时没了脾气。   沈瑜到街口的公交站去等何渡,等了大概二十分钟,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在沈瑜身边停了下来,然后鸣了声笛,沈瑜想这人神经病吗?正想跟司机理论一番,微信忽然闪了一下。   -D:上车。 第43章 ☆惊涛骇浪的夜   沈瑜看着眼前的黑色小轿车发愣。   小轿车的副驾驶窗摇下来,沈瑜从窗口看进去,何渡在驾驶座上冲他招招手,“快点,来车了后面。”   何渡停在公交站边上,沈瑜不敢耽搁,赶紧拉开车门钻了进来,接着何渡一脚油门,小轿车平稳启动。   沈瑜偷偷打量着何渡,有点回不过味来。   何渡戴着一副颜色很浅的墨镜,镜框低低压在鼻梁上,露出半双眼睛。他穿着件浅灰色长袖衬衫,左手袖口卷到小臂,手腕上紫檀念珠虚挂着。   何渡一双清瘦修长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整个车看起来都贵了一个档次。   现在的何渡在沈瑜看来,有种陌生又成熟的感觉,很新鲜,很……有吸引力。   他清了清嗓子:“你居然会开车?”   何渡勾勾嘴角:“我会开车很奇怪吗?”   “也没有很奇怪。”沈瑜想了一会儿,说,“但是也没有很不奇怪就对了。”   毕竟你只是个刚上大一的佛修,学车这种事怎么想都挺违和的。但是你都已经在开车了,那就……随意吧。   何渡专注地看着前面:“我以前会帮寺里运东西,所以高考完就赶紧把本拿了。”   “意思是说考完之前一直违规驾驶?”沈瑜敏锐地抓住了华点。   “嘘。”何渡笑了笑,伸手到车载电台,拧开旋钮,舒缓的音乐响起,像一条暗色河流,盘旋爬升于两人之间。   何渡一直没说话,也没多问关于沈瑜家里的事,安静地做一块赏心悦目的背景板,车开过路灯通明的大路,随后驶向人迹罕至的山道,窗外慢慢从黄昏变成夜色,星星点点的灯火时而浮起,像缀在河流中的宝石。   二十分钟之后,小轿车停在白水寺的山门前,何渡下了车:“要直接休息吗?还是我带你去散散心?”   “去哪儿散心?”沈瑜问,他现在比刚出门的时候稍微冷静了一点,但还是很烦,暴躁的小恶魔被压在心里小声咆哮着,总要找个出处。   “跟我来吧。”何渡说,“咱们先去拿点儿装备。”   装备?沈瑜一头雾水,不过也没多问,他现在懒得思考,反正跟着何渡不会有事的。   两个人乘着夜色穿过白水寺,到了后院何渡的房间,何渡把挂在门后的包背上,又递给沈瑜一支登山杖,说:“走吧。”   “要上山?”沈瑜接过登山杖问。   “对。”何渡从包的侧袋拔出一支手电筒调了调,“我给你带路。”   夜里走山路的体验在沈瑜还是第一次,如果要他一个人来,呼啸的风声还有簌簌的叶子响还真有点渗人,好在他是跟在何渡后面,何渡的手电光亮着,就让人感觉有点安心。   两个人沿着山路向上,很快路过了上次的蝴蝶泉,又爬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到了东山山顶。   站在山最高处,自然而然会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沈瑜望了眼山下,东山这一面朝向的是万顷农田,一片黑暗中只有公路像一条光带蜿蜒在暗色里。   一阵风吹过来,沈瑜缩了缩脖子,何渡从背包里摸出外套,递了过去。   “又是这件啊。”沈瑜接过来时,竟然有种迷之亲切感,这件外套在他宿舍非法居留了很久,但还是第一次穿。何渡的个子比沈瑜高一点,所以袖子稍有些长,可以盖住他半截手指。   “看天上。”何渡说。   沈瑜抬头,万千星斗连成一条闪烁的河流,连缀在夜幕之中,冲他眨着眼睛。   一时间有点震撼,有些失语,但又有点难过,难过的心情郁结在胸腔里,盘旋着找不到出处。   “我想抽支烟。”沈瑜吐出一口长气。   “山里不能抽烟。”何渡说着,递过来一支剥好的棒棒糖,“吃这个吧。”   沈瑜低头看着这支棒棒糖,最后就着何渡的手含住,含混不清地说了句:“谢谢。”   抬头望着天上,星河流动,它们好像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也无法改变。   “愿意说说吗?”何渡问,“能让你气得跑出来,估计不是什么小事。”   “好。”沈瑜没犹豫。   他太需要这样一个倾诉的出口了,这个人是且只能是何渡。   沈瑜望着天上的星河,讲起了今晚的所见,沈经国的算计,那女人的野心,他的失望与愤怒……还有他为什么竟然还抱着希望,他搞不懂自己。   沈瑜讲得很乱,因为心情很糟,没什么条理,不过在何渡面前他不需要条理,只需要说,何渡站在他边上听,眼睛像天上的星一样闪烁。   最后沈瑜叹了口气:“我现在就觉得一切都没意义,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想做什么,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何渡笑了下说:“你现在没有方向,我觉得吧,虽然这话听起来比较浮夸,但是你可能需要有个梦想之类的东西。”   “我能有什么梦想呢。”沈瑜叹了口气,转头看何渡,“你呢?你有梦想吗?”   “当然。”何渡说。   沈瑜眨眨眼睛:“分享一下?”   “这个还是算了,没什么参考价值。”何渡笑笑婉拒。   沈瑜想了一会儿,也笑了:“我吧,好像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可能因为我爸妈没对我提出过任何期望吧。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别人都打篮球,我就跟着打,别人都打联盟,我也跟着打,随波逐流吧,就连高考我都单纯因为师大是我能考上最好的学校才报的。”   “我觉得现在这个状况,你得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何渡说,“然后就是,你要为了自己而不是他们活着。”   沈瑜又笑了笑,何渡这句话说的他……有点疼。   “我是个连自己存在的意义都不知道的人,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沈瑜说。   何渡怔了下,回过头来看着他。   何渡的眼神让沈瑜的心颤了颤,他突然很想倾诉,于是他真的这么做了。   “从小我在家里就像个隐形人,在学校同学会笑我,说我是孤儿,我开始还试着去讨好那些人,想让他们对我好一点,但是后来……初三的时候有一个人,我把他当朋友,对他很好,最后发现他只是想看我笑话,那之后我就想算了,就这样吧。”沈瑜说。   “上大学之后,好像好一点了,身边的人都挺友善,我的存在好像也有价值,但是回到家,那些感觉又都回来了。”   “我听到我爸说要搬家的时候,感觉像被锤子砸了一下,眼前直冒金星,我冲着他吼,冷嘲热讽,他回击一下也好啊,可是他皱着眉头说我不懂事,就好像……我只是掰断了一根铅笔,我明明那么生气,可在他眼里还是小孩子的玩笑。”   “可能就是不在意吧,所以我怎么样都轻描淡写。你知道么,我经常觉得自己是个累赘,我很讨厌沈夏,可是冷静下来想想,客观地说,还是我的存在更没意义一些,没有必要,没有价值,也没人期待。”   月亮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有时温柔有时又很冷,就像现在,沈瑜忽然觉得月光冷得透进了骨髓。   “不是的。”何渡在边上说,“你有必要,你有价值,你有人期待。”   “是么。”沈瑜笑了下,“可是明明……”   他的话戛然而止,连呼吸都在这一刻骤停了。   因为他蓦地跌入一个怀抱,那个怀抱紧实而温暖,带着汹涌而来的檀香气息。   “求你别那么想。”何渡的声音在沈瑜耳边响起,呼吸拂过沈瑜的耳廓,让沈瑜浑身上下的感官都炸了起来。   “我早就说过,我对你是认真的。只要我还在,只要你愿意,你的存在就永远都有意义。”何渡低声说,说得很急,呼吸紊乱在风里。   沈瑜没说话,因为何渡的话还有他的怀抱都让沈瑜一片空白。   他听到自己的血管在搏动,像擂鼓一样疯狂,一阵热流在心头涌起,指尖却像过电一样麻痹。脑袋因为供不上血一阵昏眩,意识一半在何渡的怀抱中温暖而狂喜,另一半则大叫着不该这样,不能这样。   “你知道渡是什么意思吗?”何渡把沈瑜搂得更紧了些,下巴抵在他肩上,“渡的意思是,到彼岸,我来到红尘间,就是为了带你到彼岸。”   沈瑜感觉此刻自己像是惊涛骇浪里晃动的船帆,而何渡的话就是席卷天地的狂风,让他神魂颠倒,让他流离倾覆。   他几乎要在何渡的怀抱里分裂了。就这么在情话里沉沦下去不好么,自己不是也想这样么,为什么脑海里还有个声音在说不行,这是错的,不能喜欢男人,不能犯错误,不能继续。   你,太,不,懂,事。   他忽略不掉那个声音。   沈瑜咬着牙,抓着何渡的手臂试图把他推开,同时艰难地转过脸,看着何渡摇了摇头。   何渡也看着他,却叹了口气:“我知道说了也没用,可我不说其实也等于说了。”   “求你别说……”沈瑜的声音在发颤,他已经明白会发生什么,其实心里也知道,停不住了,怎么可能还停得住。   何渡无视了沈瑜推开他的动作,再一次收紧怀抱,面对面地将沈瑜拥在怀里,像是个明知前方是悬崖,但还要昂首走向绝地的剑士,他轻吻沈瑜的额发,不再允许沈瑜阻止自己。   “我喜欢你。”何渡看着埋首在自己肩上的沈瑜,再一次宣告,“沈瑜,我喜欢你。” 第44章 回学校了   沈瑜被这句“我喜欢你”炸的分崩离析。   金色小花雨后春笋般开放,带着呲呲啦啦的烟火声,几乎把他吞没的喜悦从胸中升起,细微的电流蚁行般爬过四肢百骸,令人神魂颠倒的心悸。   可与此同时,一个炸雷砸在金色花田上,火焰熊熊烧毁着整片金色,风嚣雨狂,整个世界濒临瓦解。   被告白是件让人开心的事,可同时沈瑜也不堪重负,他找不到平衡。   他把脸埋在何渡肩上,檀香味丝丝缕缕窜进鼻子,让他心动,又感到说不出的安心。何渡的怀抱和他想象的一样温暖,甚至……感觉比想象中还要好。   这是沈瑜第一次和别人亲密接触,但这不重要。   他很确信自己心悸的原因不是所谓的“第一次”,而是这个人。   可现在沈瑜就像一只习惯牢笼的家猫,被丢到野外就一天也活不下去。   此刻他脑海中盘旋着的全是往事,沈经国皱着眉对他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天天乱来。同学围着他,嘲笑他,说他是孤儿,跟别人不一样。   随波逐流,与世偃仰,就是他赖以生存的牢笼。曾经他痛恨不得不努力活得和别人一样的自己,现在却害怕别人的眼光和议论。就像一个瘾君子,意识到不对已经来不及抽身。   何渡告白之后迟迟没再说话,他安静地抱了沈瑜一分多钟,然后问:“你的答复呢?”   这句话就像是兜头一盆冰水,把沈瑜浇了个透心凉。他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又轻推了何渡一把,这次何渡没有再坚持,他松开沈瑜,沈瑜往后退了一步。   他转开脸不敢看何渡的眼睛,低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是什么意思?”何渡问。   “意思是我不能接受。”沈瑜狠狠心说。   何渡对这个回答没有很明确的表态,反而问:“你不喜欢我吗?”   沈瑜心里咯噔一声。   他终于发现,这个不管接近他还是讨好他都各种弯弯绕的戏精,其实本质上是一个直球选手。不论是“试试直接的”还是“沈瑜我喜欢你”还是“你不喜欢我吗”,他没有半点迂回的打算,每个问题都带着攻击性。   对于习惯伪装的沈瑜来说,这样不加掩饰的风格反而每一击都正中红心,可他又只能拒绝,挣扎在其中。   沈瑜咬了咬牙:“我不会喜欢男人的。”   何渡笑笑:“你这个说法……是觉得同性恋恶心吗?”   沈瑜怕何渡误会,连忙解释:“没有,我高中最好的朋友就是同,我对这个没有看法,只是我……我自己不能是。我没法接受,我家里也……不会接受的。”   这句话说出来,他自己心里一震。   家里当然不会接受,家里连他挑染个头发都不能接受,可是他为什么要在意家里。   他想自己真是没救了,习惯了被铁链勒入血肉,甚至放弃了挣脱枷锁,心甘情愿让它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太自私也太可悲了。   “好。”何渡轻轻地说,“我明白了。”   这句话让沈瑜一慌,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想看看何渡的状况,一抬眼,却又撞进何渡的眼睛,目光相对时何渡笑了笑。   “其实我早就做好了被你拒绝的准备。”何渡说,“在长途车上那会儿我就猜到你的态度了。”   沈瑜一愣。   “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何渡又说,“我也没法继续掩饰下去了。”   “可我……不会跟男的谈恋爱。你这样是没有结果的。”沈瑜不敢看何渡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心里又甜又难受。   “没结果也没办法。”何渡叹了口气,“人心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对么。”   是的。   如果人心可以控制,沈瑜一定会接受何渡的表白。   他说不出有多嫌恶这个瞻前顾后的自己,宁愿我负天下人,不愿天下人负我。   然而实际上他根本没有本事负天下人,他能辜负的,只有眼前这个全心全意待他的人而已。   沈瑜没脸面对何渡,他甚至不可能把这些情绪说出来,因为这些想法丑恶到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所以他保持着沉默。   “那我们现在……还是朋友吧?”何渡在沉默中小心地问。   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泰然自若的他,终于在这个问题里暴露了几分紧张。   “当然。”沈瑜笑笑,“我会一直把你当成很好的朋友。”   这或许是我唯一能弥补你的。   “嗯。”何渡勾了下嘴角,“那我就知足了。”   这个晚上他们无言地望天直到后半夜,之后回到白水寺,住在何渡的房间。   沈瑜睡地板,何渡睡床,何渡一开始说“远来是客”,想要自己打地铺,被沈瑜无情地怼了回去。   何渡没再多说什么,带着沈瑜去洗漱,熄灯上床之后,两人一直无话。   何渡这人就是这点好,他懂人心到了一定境界,沈瑜脆弱的时候他刚好是后盾,沈瑜放松的时候他趁虚而入,沈瑜紧张慌乱的时候他又什么都不说,好像自己不存在。   可也就这一点不好,他一句话也不说,体贴到仿佛没有自己的感情,却让人忍不住为他揪心,为他牵挂。   沈瑜在席子上一动也不敢动,内心却辗转反侧,他想知道何渡这一刻在想什么?是不是心里很失落?难过不难过?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屋子里很安静,说明何渡也没有睡着。   第二天,何渡开车送沈瑜回家拿行李,沈瑜本来以为场面会很尴尬,但何渡的态度很自然,两个人听着早间广播里的相声,不知不觉就到了沈瑜家门口。   沈瑜拉开车门下车,何渡也跟着下来:“我在这儿等你。”   “好。”沈瑜说,“我拿了东西马上下来。”   话音刚落,小别墅门口的大铁门轧轧地开了。   沈瑜两天里第三次毫无准备地跟沈经国打上了照面,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何渡一眼,又飞快地转回来。   在一夜沓无消息之后坐着陌生人的车出现在家门口,还跟陌生人言笑晏晏的说着话。虽然沈瑜知道自己对这个家庭来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儿子,但那一刻他还是看到沈经国眼里出现了惊诧的神情。   “爸。”沈瑜硬着头皮笑了笑,“这我同学,我回来拿东西的。”   沈经国看了何渡一眼,眼神还是惊诧又迷茫,何渡冲着沈经国点了下头,没说话。   “啊……好,去吧。”沈经国回过神来似的说,“今天的火车是吧?别误了车。”   “知道。”沈瑜笑笑答应。   回学校的时候不需要卡时间,所以直接买的是高铁票,一个多小时就可以回到师大在的城市。火车开动的时候,小城的景象在车窗中渐行渐远,很快归入一片荒野。   小城靠山,天气凉快些,师大在大城市,气温稍高几度,又是八月,刚一出站沈瑜就被热浪打得差点翻了个跟头。   “我日,这也太热了。”沈瑜忍不住吐槽,“我要摔一跤是不是就熟了。”   “服了。”何渡单手抵着额头,感慨着,“以后不到九月谁也别想让我从山里出来。”   沈瑜看了他一眼,有点无语:“你八月份穿个长袖,不热你热谁。”   “哎。”何渡笑起来,“山里冷,一不小心穿习惯了。”   拎的行李有点多,两个人干脆打车去了大学城,暑期刚过了大半,学校附近基本上没任何人,显得分外寂寥,校园空旷的像是被废弃了很多年一样。   “对了。”沈瑜忽然想起来,“你之前申请假期留宿了吗?”   “没有。”何渡说,“假期留宿是什么?”   沈瑜顿时无语,大学宿舍假期照常是不允许学生住的,因为假期不管安全还是管理都比较麻烦。如果假期要留在宿舍住就需要有正当理由,而且还得提前向学校申请,这一点各个学校应该都是差不多的。   “没申请的话你现在也没地方去吧。”沈瑜叹了口气,虽然现在这个状况,继续拉着何渡一块儿住不合适,但是何渡巴巴地跟着自己跑回来,不可能赶着人家风餐露宿。   再说了,宿舍还有韩爷呢。   “你这意思是能收留我吗?”何渡眨巴下眼睛,看着沈瑜。   “你丫……”沈瑜猛地反应过来点什么,指着他一阵气结,“你不会是算计好的吧?故意的?”   “没有,真不是。”何渡苦笑了下解释,“我当时满脑子除了赶图就是……赶图了,根本没看班群乱七八糟那些通知,你要是信不过我的话我找个招待所凑合下也行。”   “算了算了。”沈瑜转开脸没敢看何渡的眼睛,“我有什么好信不过你的,走吧。”   走进师大校园的时候又是一路无话,沈瑜觉得他和何渡的头顶上现在就像悬着一根高压线,平时风平浪静,可一旦动作稍大碰了线,立刻就是天翻地覆。   刚刚何渡说话时那个突然的磕绊,就把这条高压线狠狠撞了一下。   除了赶图就是……你。 第45章 把你袖子挽起来   “韩牧已经回来了吗?”短暂的沉默后,何渡主动问道。   如果沈瑜不是很了解何渡的话,这句话就足够打破两人之间的尴尬。但是何渡这个人……现在也没什么好自欺欺人的了,他眼里根本就没有除了沈瑜之外的人,没事儿更不可能主动跟沈瑜提起别人的,太刻意了。这种刻意在此刻不要太欲盖弥彰。   意识到这个沈瑜又有点惊讶,自己什么时候了解何渡到这个程度了?   “不知道回来没,但是左右就这两天。”沈瑜顺着何渡的话说了下去,“我也没细问过韩爷的车次,不过后天我们就训练了,他最晚明天也就到了。”   “嗯。”何渡应了一声,“韩牧这人还挺好玩儿的。”   “之前不是看不上人家。”沈瑜瞟了他一眼。   “没。”何渡笑起来,“真就是不熟。”   到了宿舍楼,一看宿舍门开着,沈瑜竟然松了一口气,这就意味着韩牧已经来了,也就不用和何渡独处,少了很多处心积虑的尴尬时光。   韩牧没在宿舍里,何渡帮着沈瑜把行李收了然后擦了把汗:“太热了,我去洗个澡。”   “好。”沈瑜说着给韩牧发了条微信,你在哪儿呢?   浴室里水声响起的时候,韩牧回了个电话。   “瑜哥到宿舍了?”韩牧笑着问,“我在食堂街呢,想买点儿麻辣烫回去吃。”   “挺滋润啊。”沈瑜笑起来。   “我给你也带点回去吧,再带个冰奶茶。”韩牧说。   “成。”沈瑜说,“带两份,何哥也在。”   “何哥?”韩牧在那边猛地愣了愣,然后试探着问,“何渡吗?”   “还有哪个何哥。”沈瑜看了浴室一眼,“这傻叉跟着我就回来了,还没交留宿申请,没地方去了,暂时就住在咱们这儿。”   “这么厉害么。”韩牧不知所谓地感慨了一声,然后说,“成,我带两份回去。”   刚挂下电话,何渡忽然从浴室里面闷闷喊了一声:“瑜哥!”   “怎么了?”沈瑜扯着嗓子喊了回去。   “洗发水用完了!”何渡说。   ……   沈瑜心想这也太寸了,刚才何渡找洗发水他就把自己那瓶拿过去了,过手的时候掂着感觉有点儿轻,但是也不至于一下就用完了吧?   这里面不会有阴谋吧?   “我没让你开门进来给我……”何渡的声音带着点笑,“我自己伸手出来拿行吗?”   靠!   沈瑜被他看穿了心思,一时之间竟然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他喊了一声:“等着!”翻箱倒柜找出备用的那瓶,拎到浴室门口然后敲了敲门。   水声停了,接着门开了一道小缝,蒸腾的热气和柠檬味的沐浴露香气同时涌出来,何渡伸出半只胳膊,手上沾着点泡沫,沈瑜把洗发水递到他手里,顺口吐槽了一句:“沐浴露都不擦干净的。”   何渡在浴室里面笑了两声,手臂很快缩回去,沈瑜站在浴室门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心里抽了一下。   何渡不是左撇子,可刚刚他伸的是左手。   还有从昨天见面开始就一直没变过的,长袖衬衫。   过了十几分钟,何渡擦着头发走出来时,一打眼看见的就是坐在距离浴室门最近的椅子上,双手抱臂,沉着脸看着他的沈瑜。   这个表情给何渡一种不太好的感觉,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说:“瑜哥?”   沈瑜看何渡的反应,心已经沉了下去,他坐实了自己的判断,何渡一定在隐瞒着什么。   他甚至有点佩服,一个暑假都朝夕相处,就那几天没黏在一起,何渡居然还能惹出事儿来?   “把你袖子挽起来。”沈瑜说。   “你要非礼我啊?”何渡笑了笑,没动作。   “挽起来。”沈瑜放慢语速,又说了一遍。   “怎么了瑜哥?”何渡还是没动,顾左右而言他。   “赶紧的!”沈瑜一拍桌子,抬高了嗓门,“再磨蹭我自己动手了!”   何渡又看了看沈瑜,没再说话,卷起自己的衣袖。   左手。小臂上有两道淤青,考虑到距离暑期学校放假已经过去了三天,沈瑜不知道这个伤口最开始是什么样子。   “右手。”沈瑜说。   “右手就……不用了吧?”何渡抬眼,笑了下,笑容有点不太自然。   沈瑜眼皮猛地一跳,人瞬间坐不住了:“快点!”   何渡苦笑,然后慢吞吞地挽起自己右手衣袖。   即使沈瑜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何渡被绷带缠满的小臂时,他还是一瞬间有种失重般的坠落感。   整个人有一秒的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沈瑜问,他回忆着,何渡真正没跟他在一块儿的,其实也就是两个晚上两个白天而已,就这么短的时间,能伤成这样?又去打架了?跟小混混?   “这真的是个意外。”何渡叹了口气说,“我没告诉你,就是怕你担心。”   “我现在很暴躁,不要跟我绕圈子。”沈瑜瞪着何渡,感觉自己眼睛在冒火。   这人是真的不把自己当人看么!还是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所以就天天想着往地狱里跳啊!   “其实就是暑期学校结束那天夜里,不是刮了挺大的风还下了雨么。”何渡说,“寺里有个菜园子,里头有木棚,你记得吧?”   “嗯。”沈瑜回忆了一下,那个菜园子就在后院,在僧侣居住的禅房跟何渡住的客房之间,“那个棚子被风刮塌了?”   “对。”何渡说,“主要是那个棚子真的很老了,从我到寺里起棚子就在那儿了,这么多年风吹雨打的也没修过,呼啦一下子倒了也是早晚的事儿。”   “然后你就被棚子砸了?”沈瑜又看了眼何渡的胳膊。   “那倒不至于。”何渡乐了,“被砸成这样也太假了。”   “你也知道假啊。”沈瑜淡淡瞥了他一眼。   何渡愣了一会儿,往前走了两步在沈瑜面前蹲下,然后仰头看着沈瑜。他这个表情像极了无辜又忠诚的小狗,之前吵架的时候就这样,现在也是……看起来那么诚恳,目光让人没办法抗拒。   “有话说话,别抛媚眼。”沈瑜有点不自然地转开头。   “嗯。”何渡笑了笑,嘴角漾起小小的酒涡,“棚子倒了,我就连夜去帮着修棚子,结果修的时候又出了点问题,我爬到上头的时候棚子突然塌了,我从上面掉下来,就成了这个德性。”   何渡说的平平淡淡,沈瑜听着心惊肉跳,他逼着自己不要太快破功,皱着眉看着何渡:“真没打架?”   “真没有。”何渡说,“我就算要打,能找谁去啊。”   “也是。”沈瑜叹了口气,“左胳膊伸过来我看看,你说你,真是不让人省心。”   沈瑜打篮球以及因为篮球等乱七八糟原因衍生的群架时经常受各种伤,久病成医,寝室里药膏绷带之类东西还挺全的。   何渡右手的伤什么水平沈瑜不确定,不过应该是皮外伤。主要是他左手那几道淤青有点吓人,其实也没太大事情,养几天就好了,但沈瑜既然看见了,总不能不管。   沈瑜手指按了下何渡手臂上的淤青:“疼么?”   “疼。”何渡笑了笑。   “疼死算。”沈瑜瞪了他一眼,“该。”   化瘀药膏抹在手臂上,起初凉丝丝的,之后有点发热。沈瑜给何渡抹药的时候露出何渡很熟悉的专注神情,安静的样子看起来很可爱。   何渡有点心猿意马。   那天一拳砸在吴凡鼻子上之后,局势就有点失去控制,虽然何渡并不怕1V3,但是想想如果真的把人打坏了,估计吴凡得找白水寺的麻烦,他最后还是收了手。   硬挨了吴凡几板子,算是让他出出气,一时半会儿估计吴凡也忌惮他,短时间不会再来寺里惹事。   受了点伤,不严重,何渡从小练武的,以前不还手,被沈瑜说过之后开始还手,但挨打的本事已经练了十大几年,都不妨碍。   相比之下,沈瑜现在这种心疼又不想表现出来,因而看起来一脸嫌弃的表情真是值回票价。   “你说你这,一言不合弄一身伤。”沈瑜给何渡抹完药,忍不住又抱怨道,“短袖都穿不了。”   “你是不是在心疼我。”何渡看着沈瑜笑笑问。   这眼神让沈瑜心里打了个突,他别开头:“疼个P。”   没多久,韩牧拎着奶茶跟麻辣烫回来了,三个人一块儿吃了饭,韩牧看到何渡手上的伤痕,很是啧啧感叹了一阵。   又划了两天水,到了校队约定好的训练日,睡了个懒觉之后,三个人一块儿出发前往红点。   本来韩牧是不太想让何渡跟着去的,但是何渡不跟着,显然他也没地方去,最后韩牧只能一脸不情愿地把何渡带上。   “韩爷你别拉着个脸。”沈瑜笑着逗他,“理工也没进十六强,不至于偷咱们战术。”   “谁怕他偷战术啊!”韩牧无奈地吐槽了一句,看看何渡在不远处的小卖店买水,这才压低声音跟沈瑜说了句,“我是怕他……唉,你不觉得他离你有点儿太近了吗?” 第46章 马都掉没了   韩牧说者无心,沈瑜听者有意,一阵心惊肉跳之后沈瑜若无其事地说:“再近还能近哪儿去,放心吧韩爷,我有分寸的。”   有分寸本身就是句怪话,韩牧听了之后表情有点微妙,但何渡已经拎着几瓶水过来了,他就没再说。   到了网咖,沈瑜一眼看见海哥,正坐在老位置上试机器。   “海哥!”沈瑜喊了一嗓子,“一个月不见你又黑了一圈!”   海哥五大三粗,平时据说也是个户外爱好者,沈瑜说黑了一圈其实已经是抬举他了,现在海哥整个人都变成了古铜色,再涂上点儿亮油就可以去参加健美比赛的那种。   “瑜哥,韩爷!”海哥站起身来热情地跟他俩打招呼,然后目光转到何渡身上时,愣了愣,“这兄弟是……?我怎么有点儿眼熟啊?”   “何渡。”何渡笑笑自报家门,“理工校队的AD。”   “哦,是你!”海哥恍然大悟,接着一脸疑惑,“你怎么来了?”   “我现在是瑜哥的跟班。”何渡抢在沈瑜开口之前解释道。   ……谁说你是我跟班了!   沈瑜震惊地看向何渡,何渡无辜地转开目光,沈瑜觉得自己应该洗白一下,可是海哥这种耿直男孩显然是没觉得何渡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再解释才是欲盖弥彰。   沈瑜只能瞪了何渡一会儿,何渡清了清嗓子,避开沈瑜的目光,对海哥说:“你们一会儿怎么训练?”   “就组排呗。”海哥说,“不过现在太早了,不知道能不能排着人。”   这也是沈瑜的顾虑,高分段人不多,组排的人本来又比单双排要少,而且现在时间太早,他们王者分段可能打一把排队时间就得二十多分钟,很影响效率。   “我这儿有人。”何渡说。   “嗯?”沈瑜噌地转过头去,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可以打自定义。”何渡顿了顿又说,“我有几个朋友,应该能凑局,水平应该勉强能当你们的陪练。”   “是理工的那几个吗?”海哥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嘴上还在客气,“这多不好意思啊。”   “不是他们,分比他们要高一点。”何渡笑了笑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5V5多好玩啊,都当练习了。”   能找到水平差不多的队伍练习,简直是个意外惊喜,海哥立刻高高兴兴地让何渡去开机了,还主动答应承包他的网费。   “那倒是不用。”何渡笑着说,“我天天在瑜哥跟韩爷的宿舍蹭住,还蹭吃蹭喝的,再蹭网费就太过意不去了。”   一会儿光哥和驴哥也来了,五个人坐在一排,对面还有一排电脑,何渡就坐在沈瑜正对面。   “我去联系人。”何渡说,“你们在电一对吧?”   “对。”海哥说,“你那些朋友都起了吗?这个点好多人还在睡觉呢。”   “没事儿。”何渡笑了笑,“我昨天跟他们约好这事儿了已经,不来他们都得死。”   沈瑜啧了一声:“何哥这么霸道啊。”   何渡没说话,但是在微信发了个可怜巴巴的表情。   “何哥,你ID是什么!”海哥喊道,“我加你然后拉你进房。”   何渡那边不明意义地噼里啪啦操作了一顿,然后说:“ID叫十三块一碗麻辣烫。”   ……   沈瑜眼皮跳了跳,感觉哪里不对。   海哥说:“好嘞,我加你。”   这时候,沈瑜的账号右上角跳出来一条好友申请,点开一看,申请人:十三块一碗麻辣烫。   沈瑜愣了下,何渡怎么会知道他ID?但他还是先点了接受,然后何渡的信息瞬间发了过来。   -十三块一碗麻辣烫:瑜哥,你……查下我战绩吧。先说好,别杀我,回去我跟你解释,我罪该万死。   沈瑜看着这行慌不择路且语意不明的字,眉头渐渐皱起,脑海中浮起一个念头。   他打开了游戏平台。   十三块一碗麻辣烫,沈瑜点进去,组排段位是钻石,最后一场游戏是五月,玩的是卡莎。   沈瑜点开这把卡莎的战绩,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卡莎对面,辅助派克的ID:木木的小宝贝。   然后再看到卡莎的原ID:女人是老虎。   沈瑜真是拿出了毕生的涵养才克制住自己掀键盘走人的冲动。这他妈真是一个惊天动地的骗局,女人是老虎是何渡,沈瑜简直想大笑三声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   这个一上来就找他网恋,说他俩同命相连的骚话精,原来一开始就知道他身份,搞笑吧?您这套下得有点大啊!   气了十几秒,他居然鬼使神差地又冷静下来了。   这……什么意思啊?何渡那个时候就想……追他?   这人一开始接近他,恐怕就不是那天在红点说的什么想找个双排辅助吧!   废话么,谁会真为了个双排辅助蹲好几个月啊!   沈瑜瞪着这个ID发了半天呆,刚刚看到女人是老虎五个字时爆发的怒气居然稍微消了下去,进而涌起一种,有一点感动,有一点无奈,还有一点惊喜的感觉。   煞费苦心的……真是。   沈瑜叹了口气,那边何渡已经吓得刷屏了,看得出红点那次吵架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还不是自己作的!哼!   沈瑜咬牙切齿地敲下一句话:训练完收拾你。   何渡那边立刻唰唰唰又发过来一堆:好的瑜哥,谢谢瑜哥,瑜哥宽宏大量!   别人没去特意查何渡战绩,自然也就不知道他之前的ID,所以没人多说什么,过了大概五分钟,何渡找的人到齐,他们纷纷进组的时候,海哥他们终于发现了端倪。   “对面这几个ID怎么那么熟啊?”驴哥皱着眉头嚷道。   “卧槽,我也觉得好眼熟,而且看到他们我就有种头很痛的感觉!”小光说,“仿佛我被打爆过一样!”   专注比赛热爱游戏的海哥盯着这几个ID看了半天,平地惊雷般一声吼:“这不是女人是老虎那队么!”   “卧槽!对啊!这就是女人是老虎那队啊!”驴哥以完全不辜负自己绰号的惊天动地嗓门跟着吼道,“女人是老虎人呢!”   韩牧已经转过头来,惊诧地看着沈瑜,沈瑜只能一摊手,咱也没想到鸭。   脑瓜缺弦三人组完全没有意识到何渡这个现场改名的操作,海哥已经站起身来,语重心长地说:“何哥,之前这个队我们排到过,他们有个叫女人是老虎的AD,操作巨犀利,就是人太骚了。”   “一言不合就调戏我们瑜哥,据说还私聊要跟瑜哥网恋。怕是个小基佬。”小光在一边当着某AD的面批判某AD。   “那次排到还把我们瑜哥惹急了!”驴哥忿忿不平,“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种骚/话怪!连我们瑜哥都顶不住!隔着网线都这么跳,真人不知道什么样儿了!”   眼看三个人说话越来越离谱,沈瑜绷不住了,打算拯救下何渡碎了一地的老脸,没想到这时候,何渡居然清清嗓子先开口了。   “那什么,其实我之前ID就是,女人是老虎。”何渡说。   海哥:“……”   驴哥:“?”   小光:“!”   沈瑜眼看三个队友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坏,赶紧大喊了一声:“开游戏!”   打前两盘的时候,所有人都一脸尴尬,沈瑜心里尤其乱,总觉得何渡突然亮明身份,自己的队友会多想点什么,而且他还在纠结何渡又套路自己的事儿。   但是随着比赛的展开,这些想法很快都被他抛到了脑后,因为比赛比他想的还要再激烈一点。   何渡这几个队友很强,并且互相有配合,单线师大校队几乎全部是劣势。   虽然之前灵活组排遇到的时候,他们好像没有尽全力,在自定义局里再碰见,这帮人的联动强了很多,沈瑜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却越发感觉到这帮人不好对付。   “也不用灰心。”打了师大一个3-0之后,何渡从他那排走过来,对面色凝重的海哥说,“我队友都是峡谷王者,上中打过青训的,你们打不过很正常。”   “你们五个这么厉害,没想着组队打个城市赛什么的?”小光问。   “城市赛得同城,我们都懒得动,怎么打。”何渡笑了笑,“再说谁也没指着打游戏吃饭,凑在一块儿玩两盘就得了。”   沈瑜听在耳朵里,心中又不禁为何渡感到有点惋惜,一个随时能组起线上五人战队的千分王者连个小比赛冠军都没拿过,这都什么事儿。   打了一天,起初是师大校队单方面被揍,后来每打一盘十个人就凑到YY里复盘,对面五个给了不少切实有用的建议。   不管做什么事情,达到一定的水平之后再进步一点都很难,所以对师大校队来说,这个下午可以算是收获巨大,海哥乐得眉毛都飞了,喊着要请何渡吃饭,何渡倒是婉拒了,说等你们拿了省冠军,我再一起吃饭也不迟。   训练结束之后,海哥他们几个先撤了,韩牧去洗手间的时候,何渡慢慢悠悠地收拾东西,然后凑到沈瑜边上,邀功似的、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他要不是这种表情,沈瑜没准儿还真就算了,但是这眼神瞬间让沈瑜想起自己又被骗了,狗戏精!他狠狠瞪了何渡一眼。   “瑜哥……还生气吗?”何渡低声问。   “气得肺都炸了。”沈瑜说。其实并没有很气,但是他不打算给何渡好脸色。   “唉,都怪我。”何渡说着凑到沈瑜边上,在沈瑜因为他这很不一样的语气,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把一个东西塞进了沈瑜口袋里。   沈瑜吓了一跳,往后蹦了半步,伸手去掏裤兜:“你丫……”   话没说完,因为沈瑜已经大概摸出来了,何渡塞给他的是一块巧克力。   “吃点甜的心情会比较好。”何渡笑了笑说,“别生我气,好不好?” 第47章 进军全国总决赛   最后一句“好不好”像是柔软的羽毛在沈瑜心上轻轻划了一道,他愣了愣,才嘴硬着说了句:“想得还挺美。”   之后三个人一块儿回去,何渡主动去超市买了一堆零食,回宿舍的路上他跟韩牧的关系看上去也熟络了不少,两个人居然讨论起了AD的玩法,当然,主要是韩牧问,何渡答。   到了宿舍何渡更是自告奋勇下去倒垃圾,看他出去,韩牧开了包饼干,一边吃一边转过头来跟沈瑜说:“我突然觉得这小子还行啊。”   “是还行。”沈瑜说着从口袋里摸出那块巧克力撕开,掰了一角扔嘴里,还挺甜。   “他给你买的啊?”韩牧问。   沈瑜含糊其辞地应着,思考韩牧怎么会突然来这么个问题,韩牧啧了一声说:“对你是真挺好的。”   沈瑜心里惊跳了一下,他不敢接这句话,干脆又抽了块饼干塞到韩牧嘴里:“好吃你就多吃点。”   韩牧被塞了一嘴饼干,愣了下乐起来,笑得饼干渣喷了一地。   韩牧这句话搞得沈瑜剩下半个晚上都别别扭扭的,感觉他看出了点儿什么,可是又没法问,急得百爪挠心。   直到晚上熄灯之后,何渡忽然发了条微信过来。   -瑜哥,还没收拾我呢。   ……   沈瑜想不明白,这条微信怎么看上去充满了搞黄/色的气息。他想了半天,只能回了一句:闭嘴,睡觉。   闭上眼睛,今天发生的种种还在眼前晃动,跟何渡和韩爷一块儿去红点,何渡主动找人给师大陪练,何渡买了好多零食,何渡就是女人是老虎……   还有韩牧那句“对你是真挺好”。   之前在一起去食堂街,韩牧就感慨了这么一句,在何渡告白之后,沈瑜再听见这句话,就觉得完全不是一个味道了。   他忽然觉得何渡的存在感实在是有点儿太高了,高到睁眼闭眼全是他,心里脑子里,也都是这个人,晃晃悠悠的,挥之不去。   可是夏天的故事只能结束在夏天,到了秋天,就会变成一地萧瑟黄叶。   一片黑暗里,沈瑜闭起眼睛,他觉得自己需要个期限。   可是谁又能有这么狠心,因为害怕秋天的萧瑟就拒绝夏天的生机勃勃呢。   匆匆忙忙的,省赛开始了。   师大在省会,所以省决赛不用出城,但比赛的场地离师大稍有点儿远,一大早师大众人在地铁站集合,沈瑜跟韩牧到的时候,何渡已经跟海哥在快乐地聊天了。   何渡是两天前从师大宿舍搬回去的,理工两天前报到,虽然何渡好像并不是很想走,但沈瑜心里觉得自己没法继续跟何渡继续“同居”下去了,现在他已经每天都在和自己天人交战,再呆下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吴凡那件事之后他就不允许自己再依赖和习惯任何人了,更不要说他对吴凡的感情和对何渡的也不一样,吴凡纯粹是个朋友,何渡……   何渡是那种,即使这两天每天都能见面,但一早在地铁站看到打扮得清爽干净的他时,心还是会突然一阵加速的感情。   省决赛师大的对手是信息学院。   信息学院往年也很强,是师大的劲敌,但是沈瑜居然一点儿紧张的感觉都没有。   “完了,大赛在即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紧张啊?!”驴哥左顾右盼地先把问题问了出来。   “天天高强度自定义,早就贤者时间了好吧。”海哥头也不回地说。   “海哥还知道贤者时间呢?”韩牧笑着打趣。   “我又不是单身狗。”海哥看了韩牧一眼。   “你们这就非常过分!”小光在一边露出心口中箭的痛苦表情。   沈瑜下意识往何渡那边看了一眼,意料之中的,何渡在看着他。何渡脸上本来没什么表情,却在四目相对的瞬间,眼睛一弯,露出个笑容。   沈瑜触电般转头,再小心翼翼转回来,只见何渡又笑得半捂着嘴,一脸开心。   真是红颜祸水……沈瑜想。   他们在志愿者的引导下入场,何渡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离师大很近的位置,沈瑜调试设备的时候,偷偷往何渡那边看了几眼,他边上不远处很快坐了一小伙女生。   万人迷啊!沈瑜在心里嚷了一声,即使不管那几个女生还是何渡都没干什么,即使自己没立场,沈瑜还是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不痛快。   韩牧的声音突然在沈瑜耳朵边上响起来:“瑜哥!”   沈瑜一个激灵,转头看着他:“怎么了?”   “加油!”韩牧笑着说。   “啊。”沈瑜回过神来,笑着跟他击了个掌,“加油!”   省决赛是BO5,结束的比想象中甚至还要快一些。师大的老爷车在被何渡调/教过之后所有零件都紧了一圈,从对线到联动,干脆地上了一个档次。3:0,兵不血刃地带走了信息学院。   第三盘推上对面高地的时候,信息学院的队长打了一句:GGWP。   GGWP,good game well played。胜方打出来是嘲讽,败方打出来,就是乖乖认输。   比赛结束信息学院队长特意又跑过来,跟海哥拥抱了下,他们也是老对手了,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队长拍着海哥的后背,发自内心地说:“你们变强了不少啊!今年总决赛有戏。”   海哥乐得嘴都咧到了耳朵根:“那必须的,今年我们有秘密武器。”   “什么秘密武器,教学一下。”信息学院队长眼睛都亮了,“我还有一年,明年再战。”   “这个你可能学不来。”海哥得意地笑着,往观众席那边看了一眼,“我们陪练很牛逼。”   信息学院队长一脸羡慕,约到厉害的对手打训练是提升实力最好的办法之一,他再打听哪儿找的陪练,海哥就一脸洋洋得意跟讳莫如深组合在一起的表情,信息学院队长也知道这事儿不能强求,没再逼问。   省决赛打完就能进全国比赛,师大算是完成了个阶段性目标,肯定要庆祝一下,海哥还没收拾完自己东西已经喊起来:“何哥呢!沈瑜,记得叫上何哥!”   沈瑜无语了:“谁才是你可爱的队友啊!胳膊肘往哪边拐啊!”   “你你你!”海哥重重一拍他肩膀,“最爱你了!记得叫上何哥啊!”   沈瑜:“……”你不觉得自己有点敷衍么。   海哥心心念念的何哥已经从观众席走过来,轻松地翻过隔离障进了场,自然而然地接过沈瑜手里缠了一半线的键盘,弄好之后放进包里又把包自己背上。   沈瑜感觉自己的脸就跟被蒸了一样,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当着这么多人呢!他局促地小声喊了句:“你干嘛!”   何渡笑了笑,没搭理他这句话茬:“走吧。”   “走哪儿去?”沈瑜警惕地看着他。   何渡凑到沈瑜耳朵边上,学着海哥的语气喊了一句:“记得叫上何哥啊!”   “哎!”沈瑜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服了你,走吧走吧。”   庆功会的流程朴实无华,吃饭,然后一起去唱K。   吃饭地点选的是烧烤,进去海哥先吵着要了两件啤酒,然后“啪”的徒手起了个瓶盖,驴哥非常配合地一顿欢呼。   接着,来自东北的海哥为众人现场表演了一个北方壮汉的保留节目——原地吹瓶,赢得了满堂喝彩。   进了全国总决赛,算是达成了初步目标,至少不用耻辱退役,海哥高兴地一个一个敬酒,最后敬到何渡那儿,何渡站起来,海哥“啪”地开了自己第四瓶,接着上去重重一搂何渡,拍了拍他肩膀:“谢谢何哥!你是我们的意外惊喜啊这次!”   “太客气了。”何渡笑着说。   海哥直接把酒瓶递到何渡手里:“何哥,这瓶敬你!”   何渡接了这瓶酒,但是没反应,沈瑜忽然想起来,修行之人好像是戒酒的。   何渡倒是不修行,但是从小在寺庙长大,不知道他能不能喝。   就在沈瑜犹豫要不要帮何渡挡一下的时候,何渡往他这边看了一眼,跟沈瑜目光一对上,何渡眼里漾出溪水般的笑意,然后举起手里的酒瓶说:“谢谢海哥。”   接着,沈瑜目瞪口呆地看着何渡一口气吹了大半瓶下去。   啤酒胀胃,一口气能喝半瓶就是强人,反正沈瑜不行。沈瑜看得眼睛都直了,心想按照何渡之前打游戏、打篮球还有吹葫芦丝的表现,说不定喝酒这事儿上他其实也是个深藏不露的千杯不倒哥?   何渡这么配合,海哥更是兴高采烈,吨吨吨地干下去一瓶,然后转回了自己座位,又开始闹驴哥。   何渡喝完那大半瓶,站在原地愣了几秒才坐下,然后把椅子稍微往沈瑜这边拉了拉,又看了沈瑜一眼。   沈瑜感觉他表情有点奇怪,也看过去,这一对视把他吓了一跳。   何渡眼里已经泛起水光,带着点迷离,脸庞也隐隐透出几分红晕,一副下一秒就能倒在地上的表情,吓了一跳,赶紧凑过去低声问:“没事儿吧?”   “没事儿。”何渡声音压得特别低,给人的感觉是他已经控制不住小声说话和气声的差别了,“这个劲有点……顶啊。”   “你之前到底喝没喝过酒啊。”沈瑜一时间说不出自己是埋怨还是心疼了,他看着何渡这幅被大半瓶啤酒搞得一脸脆弱的样子,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傻。” 第48章 谈恋爱了吗?   “喝过一点,没一口气喝过这么多,但是我不想败你朋友的兴致。”何渡勾了勾嘴角,唇畔浅浅的酒涡若隐若现,饭馆橘黄色的亮光碎在他眼睛里,一地迷离,“我没什么事,缓一缓就好了。”   “这还没事,你这是喝酒么跟喝药了似的。”沈瑜看着何渡越来越红的脸,“再过几分钟你就得哐当一下子倒地上了。”   “那不会。”何渡又笑了笑,“我就是喝着急了有点儿上头。”   “看看你这脸,现在cos皮卡丘都不用化妆。”沈瑜看了眼何渡。   何渡捂着嘴笑起来,沈瑜眯起眼睛试图从他前仰后合的幅度里判断他到底有没有喝高,但也是徒劳无功,海哥很快又开始敬酒。   沈瑜韩牧他们酒量已经跟着海哥练出来了,海哥又一轮敬过沈瑜,走到何渡面前的时候,何渡刚要举杯,沈瑜笑着凑过来,跟海哥碰了一下。   海哥把沈瑜往边上扒拉:“瑜哥你还没喝够啊,一边儿去,我敬何哥酒呢。”   “你可悠着点吧,以为人人都跟我们似的受尽你摧残啊。”沈瑜笑着骂了他一句,“何哥平时不喝酒,刚才够给你面子了,你别欺负人家。”   “啊。”海哥愣了下,看了看何渡脸色,立刻一脸抱歉地跟何渡说,“怪我怪我,跟他们喝习惯了,真不好意思啊何哥。”   “没事儿。”何渡还是笑。   “来,这杯我跟你碰了。”沈瑜说着举杯要喝,又被海哥拦下了。   “都是兄弟还搞挡酒这套,你这杯留着,下一轮到你这儿再喝。”海哥拍了拍沈瑜肩膀,往驴哥那边走了过去。   沈瑜转头看何渡,何渡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托着腮,歪头看着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清醒还是不清醒,但是脸红得吓人。   看来皮肤白喝酒就上脸……不对,中学生物课好像说过,酒精不耐受就会上脸,其实是一种不好的表现,这个人不能多喝酒……沈瑜乱七八糟地想着,何渡脸上的红晕像是家乡车站的晚霞,让他的心飞得很远很远。   “你去洗把脸吧。”好不容易把思绪拽回来,沈瑜定定神对何渡说,“看着跟要着火了似的。”   “行。”何渡笑笑站起身。   回来之后何渡状态看上去好多了,让沈瑜稍微放下心来。   沈瑜他们一直跟着海哥喝酒,何渡在一边安静地吃烤串,但他吃得并不多,挑挑拣拣地来了几串,就安静地一边吃凉菜一边看着他们。   酒过三巡,沈瑜大概是劲上来了,人轻飘飘的,脸也有点发热,他戳了戳何渡的胳膊:“你放开点儿,大家都把你当朋友的,别这么拘束。”   何渡明显愣了愣,然后笑了一下:“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大哥,你在暑期学校一个人能吃两份儿饭。”沈瑜说,“就吃这么几串不吃了,那可不是不好意思么。”   “哎。”何渡笑着拿了串掌中宝,“我这不是吃人家的嘴短吗。”   “你可算了。”沈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伸手拿过何渡手里的竹签,自然地咬了一块肉下来,又塞回何渡手里,“好好坑我们就行,陪练那么久都没给过你钱,到时候跟我们吃完庆功宴晚上回去自己窝宿舍里点外卖,人家不得说师大校队欺负人么。”   何渡怔怔地看着手里那串签子半天,才说:“好,我吃。”   沈瑜想自己真的是酒喝多了,这么一句话也能让他控制不住地笑上半天。   吃饱喝足,一行人到隔壁唱K,借着酒劲大家都挺兴奋的,进去先嚎了一首野狼disco,别说,海哥晃的还挺有内味儿。   沈瑜也跟着摇了几下,正常他是不会这么着的,但喝了点酒,看什么都轻飘飘的,很美妙,何渡站在他边上,倒是没摇,就笑着看他,眼睛里光芒闪烁。   “你眼睛里面有个灯球。”沈瑜说。   何渡怔了怔,眨眨眼睛。   “很好看。”沈瑜又说。   何渡又怔了怔,唇角扬得更高,沈瑜看着他脸说:“我跟你说过没,我喜欢你这个酒涡。”   “真的?”何渡问。   “骗你干什么。”沈瑜乐了,“但是没用,我还是会……继续拒绝你的。”   何渡笑了笑:“你酒量可不太好啊。”   “是不怎么好,最主要还是喝得太多了。”沈瑜说,“你给我唱首歌怎么样。”   何渡还是笑:“你拒绝了我,还要我给你唱歌啊?”   要是平时,何渡这么说,沈瑜肯定不会再说什么了,但如果是平时,这一串乱七八糟的对话都不会发生的,所以这个逻辑行不通。   沈瑜自己也觉得有点儿奇怪,按往常这么点酒并不足以让他说胡话,但是能意识到自己在说胡话,其实就说明没在说胡话,是不是这个道理……   算了,不想。酒精就是这么一点儿好处,什么事都可以甩锅给它。这种轻飘飘的愉快,清醒了就必然不会再有,沈瑜不打算放手。   于是沈瑜笑着说:“对啊,行吗?”   “行。”何渡说。   顿了顿,他又轻轻说了句:“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不行?”   驴哥他们没听到这段对话,但何渡站起身来,他们自然起哄似的把麦递给何渡,summertrain的歌名在电视屏幕上出现的时候,沈瑜在酒精里沉溺放松的精神一阵颤栗。   这歌是个小孩唱的吧,何渡能唱上去吗?最好唱不上去,这样他就能专心的嘲笑他。   但何渡第一句唱出来,沈瑜就知道,各种意义上他都凉了。   -Come with me for a little ride see the shadows passing by……   海哥吹了声口哨,抄起桌上的手鼓跟着打起拍子。沈瑜努力地不让自己回忆过去的七月八月,两个人的那些片段,昏暗的灯光下,整个人有种要失控的感觉。   一首歌唱完,海哥跟驴哥用力地拍巴掌,何渡笑笑放下麦,这才往沈瑜边上凑了凑,压低嗓音问:“好听吗?”   他的呼吸里带着熏热的酒气,和檀香味一并,交织成让沈瑜头晕目眩的气息。   “挺好听的。”沈瑜说,不敢往何渡那边转头。   “嗯。”何渡说。声音很轻,离沈瑜非常近,沈瑜甚至能感觉到何渡的唇角触碰自己耳畔。   这感觉令他像过电一样,浑身有些发麻,他觉得自己应该坐远一点,可是身体很诚实地告诉他,做不到。   接着,何渡的手轻轻搭在了沈瑜腰上。   隔着薄薄的T恤,何渡的温度几乎是贴着沈瑜的皮肤,沈瑜一个激灵直了下腰,何渡的手却稍微紧了紧,酥酥麻麻的电流从何渡的手心流到沈瑜的腰上,再传递到四肢百骸,他感觉自己在轻微地颤栗。   “没人看得到。”何渡低声说。声音在沈瑜耳畔低语呢喃,像是一双手拽住沈瑜的灵魂,拉着它跌入深渊。   沈瑜没有再挣脱,他有点心虚地往边上看了眼,韩牧在闭目养神,估计已经睡着了,手机还开着直播就已经从他手里滑了下来。   小光跟驴哥、海哥三个坐在长沙发的另一头唱得正嗨,自己这边何渡坐的靠近他们,沈瑜则坐在外侧,何渡手上的小动作很轻微,确实没人能看到。   可是……   “你……松手。”沈瑜咬着牙。   “就一会儿,好不好。”何渡说。他的语气那么软,像是在乞求。   沈瑜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如果自己站起身,或者只要明确地挣脱,何渡都不会再纠缠,可是他做不到。   如果何渡让他回应,他可以不回应,可是何渡不由分说地揽上来,不需要沈瑜做出任何反应,那种令沈瑜沉迷的温度与心悸,让他没有办法抗拒。   何渡自己也知道。   所以那天他说“要不我们试试直接的”,是在试探。   如果他想,只要直接吻上来,只要不问沈瑜……沈瑜很清楚,自己也许都不会拒绝。   可何渡就是要他表态,要他选择。   这实在是……   沈瑜懒得再想下去了,海哥他们唱歌唱得很嗨,也不难听,何渡的手揽在他腰上,却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像是清楚知道沈瑜现在已经是一只惊弓之鸟。   整整三个小时,沈瑜心猿意马,何渡起初揽着他腰,后来试图牵手时被沈瑜甩开了,他也没纠缠,还是揽着他。   何渡没说很多话,后面又唱了几首歌,一首《Crush》,一首《You Smile》,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沈瑜尽量让自己忽略歌词,笑着跟他说,唱的挺好听。   哪怕借着酒意,依然感觉自己贪婪自私到令人生厌。   唱过K后,海哥跟驴哥说要带着小光去喝酒,沈瑜感觉自己不能再喝了,韩牧也已经在KTV睡得迷迷瞪瞪,就说好先走一步。何渡把两个人送到宿舍楼底下,然后跟他们告别。   “早点回去休息。”沈瑜走进楼门时,转回头跟何渡说。   “好。”何渡笑着挥挥手,笑容在夜色里,仿佛也会发光。   跟韩牧一块儿上楼的时候,韩牧还是一句话也没说,睡得迷糊的时候是这样,一点多余的表情动作都不想有。   ——就在沈瑜这么考虑的时候,韩牧忽然开口了。   “瑜哥,我问你个事儿?”韩牧说。   “嗯?”   “你跟何渡,是谈恋爱了吗?”韩牧问。   沈瑜的脚步猛然顿住,韩牧的话像是夜色中一把闪着冷光的刀,猝不及防将他撕裂。冰冷的气息刹那将沈瑜从头到脚都淹没,他一个激灵,酒已经醒了八分。 第49章 ☆孔明灯   “韩爷,你说这种话要有根据的啊。”沈瑜硬着头皮干笑。   韩牧笑了下:“你问我要根据,认真的吗?”   沈瑜开始为自己喝了酒觉得后悔:“刚在KTV你没睡着,是吗?”   “开始睡着了的。”韩牧说,“后来醒了,但是……我觉得我睁眼你俩可能挺尴尬的,就没敢动。”   “谢谢。”沈瑜勉强笑了笑,“但我们俩真的没谈恋爱。”   “那你这是……”韩牧动了动嘴,半天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沈瑜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棱角锋利的冰块塞满了这个胸腔,喘气都困难。   他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可他没想到说出这些是在韩牧面前。   但在韩牧面前,总比在何渡面前要简单。   “我可能是,给了你……给了他一些错觉。”沈瑜说,“但是我不会跟男生谈恋爱的,我不喜欢同性。”   韩牧怔怔的,睁大了眼睛,像是想看清沈瑜这段话的言外之意。   “我后面会跟他保持距离。”沈瑜说。   韩牧现在的目光,让他如同千万根针戳着脊梁。韩牧是他的好朋友,还要特意问他,还要说“咱俩谁跟谁”,还有韩牧那充满温柔和理解的眼神……   沈瑜知道他不是恶意的,可这些表情和语言无不是在宣告,你走上这条路就和别人不一样了。   千万次想过这件事,和身边真的有人表现出这种情绪,感觉还是全然不同。   韩牧感觉到自己搞砸了什么,一脸歉疚地试图没话找话,但沈瑜却一如既往地笑着搪塞过去,韩牧也没任何办法。   然后沈瑜给何渡发了条微信。   -什么时候有空,出来聊聊吧。   何渡秒回,不聊可以吗?   如此敏锐的直觉让沈瑜都要为他拍手叫好了,可惜,不行。   于是何渡只能说,那好吧。   沈瑜跟何渡约在了红点。他想这样就算聊崩了,至少还能双排一下,气氛不用那么尴尬。   第二天,沈瑜比约定的时间早20分钟到了红点,这还是他第一次去网咖去的如此守时。然而一上楼就发现,何渡早已经坐在黑房里。   沈瑜尴尬地打了个招呼,感觉气氛哪儿哪儿都不对,按过开机后看着电脑屏幕慢慢亮起来,熟悉的感觉让他稍微放松了一点。   他没敢侧头看何渡:“咱俩……谈谈吧?”   “好。”何渡说。   “其实找你来,就是想问……”话说到这儿,沈瑜忽然没法说下去了,他感觉自己是在欺负人。   等了半天沈瑜没说话,何渡终于转过脸来看着他:“你倒是问啊。”   “我突然觉得我要问这话太孙子了。”沈瑜叹了口气说。   “啊。”何渡居然乐了,“那你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也停不下来了啊。”   “也是。”沈瑜心一横,“我就是想问,你能不喜欢我了吗?”   “不太能。”何渡毫不犹豫地说。   “但其实我觉得你可能就是……一时冲动,甚至你可能都不是喜欢我,只是拿我当好朋友。”沈瑜说得很艰难,“你去接触下其他人,就会发现我也没什么特别的,就……可以放手了。”   “同样的话刘旒跟我说过,那我就把同样的答案回复给你吧。”何渡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我已经喜欢你七年了,就算是冲动,也已经久到不再只是冲动了吧?”   七年?   我?   沈瑜目瞪口呆,脑海一片空白,甚至来不及喜悦或慌乱。   从认识到现在,何渡带给他的所有震惊,都没有这一次来得凶猛。   “你愿意听我说吗?”何渡问。声音像是穿过白水寺的溪流,清澈柔和。   沈瑜“嗯”了一声,现在也只能让何渡说,因为他根本说不出话来。何渡喜欢了他七年,他完全没想到……或者说,没敢让自己想过这种可能。   “初中毕业以后,我本来不想读书了,打算留在寺里,受戒皈依。”何渡说。   沈瑜猛然意识到那时候何渡是比他高一届的。   可现在,他大二,何渡大一。   之前居然一直没有留意到这件事。   “中考完我在寺里呆了一个夏天,发现看不见你的时候,我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丢了点什么。”何渡说,“我不明白这种心情是怎么回事,去问我二师父,他没告诉我,跟我说,让我休息一段时间,如果明年还这么想,就回去读书吧。”   沈瑜心里一阵酸楚:“然后你……”   “到了第二年,果然还是那么想。”何渡说。   “然后你又……重新中考吗?”沈瑜问,这话听起来太匪夷所思了,可他知道,何渡会这么说的话,就一定是真的。   “对,重新中考,而且我挺菜的,第一年没考到你学校,只能又考了一年,本来想着跟你同届,结果阴差阳错,居然还小了一届。”何渡笑了笑,“不过小一届也有小一届的好处,至少我高考的时候,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沈瑜也想跟着何渡笑笑,可他现在笑不出来,心里一阵潮湿。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嫌我烦,讨厌我,不想让我再缠着你,你现在就可以跟我说。”何渡深吸了一口气,这段话让他说出来,好像也很艰难。   “你如果不想看到我,我可以消失,但你如果不说的话,我用了这么久才站在你面前,就会一直呆在这儿。不过你要是有了喜欢的人……你可以接受的人,我也会自己退场的。”   这个“你可以接受的人”又让沈瑜一阵心疼,他半天才终于说出一句:“我不讨厌你,所以也不会让你消失,可是我不值得你这样。而且我……不会跟男的在一起,你在我身边,也只能是个好兄弟。”   “好兄弟我也认。”何渡又笑笑。   “这样真的好么?”沈瑜问,心里有点儿难过。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在浪费一个好少年的大好青春。   “我觉得好就行了。”何渡说,“不谈这个了,双排吗?”   何渡在强行解除尴尬这件事儿上仿佛是天赋技能满点,生硬是有些生硬,但随着游戏开始,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只可惜沈瑜跟何渡今天双排的连胜运气像是到了头,开局先来了一个两连败。沈瑜有些心神恍惚,发挥不好,客观来说每盘输他自己要占八成的锅。   “我今天状态不太好。”沈瑜推了下键盘,有点挫败,“对不起。要不然不排了吧。”   “没事儿。”何渡说,“输赢都很正常,继续吧。”   “可是你这个号现在才宗师,再输一输没准都上不了王者了。”沈瑜说。   “我王者一千分的号被封了三年。”何渡说,“你真觉得我很在乎分吗?”   “我记得糖糖还是心心的好像说过这事儿,不过你干什么了啊能被封三年。”沈瑜问,“这得是多讨人嫌的一位选手啊。”   何渡笑了下:“演员。”   沈瑜一愣。   演员是英雄联盟高分玩家最痛恨的存在,他们会故意输掉比赛给对面的“导演”送分,并且从中获利。   沈瑜自己被演过,也痛恨演员,事实上,演员是被所有正常联盟玩家唾弃的角色。   何渡是演员……?   这感觉很不真实。   “为什么?”沈瑜问,“你当演员肯定有原因吧?”   何渡怔了怔,眼睛却微微弯了起来:“看来瑜哥对我印象还挺好的啊,我自爆演员你还想帮我洗白。”   “这不是废话么,你根本就不可能当演员。”沈瑜有点不自然,“赶紧的,不要破坏你在我心里的形象。”   “确实,说演员也不恰当,其实我就演过一个人。”何渡想了想说,“但刚好他是个大主播,我就被抓了典型。”   “哪个大主播?”沈瑜问。   “冬虫。”何渡说。   沈瑜一怔。   冬虫是个直播热度接近百万的主播,主玩打野,特点是操作犀利,嘴巴不干净,素质极差,所以是毁誉参半那种话题主播。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沈瑜跟他有点仇。   简单来说,就是连着三盘互相排到,第一盘两人在一边,冬虫觉得沈瑜抢人头发起互动,沈瑜无情还击,第二盘两人是对手,冬虫狂抓沈瑜并辱骂,沈瑜继续还击并赢下比赛,第三盘两人又在同一边,冬虫气急败坏挂机骂了沈瑜一整局。   当时这件事情还闹了一点小风波,节奏主要是撕冬虫大主播带头挂机,沈瑜一个路人没受到太多波及,不过还是有些冬虫的脑残粉加沈瑜好友骂沈瑜,这件事又引起了撕中撕,直到金鱼脑的粉丝慢慢随着新的热点诞生把这件事遗忘。   “你是……yuu?”沈瑜难以置信地问。   “难为你还记得。”何渡笑笑。   那件事之后没几天,冬虫开始疯狂地排到一个id叫yuu的adc,这个人在他这边就乱玩,在对面就暴打他,冬虫气急败坏举报这人演员,yuu在冬虫这边的时候也确实没好好打,很快就被封号了,但冬虫还是被他演掉了二百多分。   当时沈瑜还在暗爽恶人自有恶人磨,没想到……   “封我三年我一点都不想喊冤,演了就是演了,连着三个队友跟我一起掉分。”何渡说,“但是我也不后悔,如果我号没被封我还会一直演他,演到他掉下钻石。”   “你为了……给我出气,原则都不要了吗。”沈瑜不知道自己是在埋怨还是在感慨。   “我的原则一直都是你。”何渡笑笑。   这句话让沈瑜高兴的同时又有点担心,他还记得何渡为了帮梁姐在胡同里一挑五的光辉往事,梁姐对何渡来说尚且只是个普通朋友,如果换成他,虽然说得只是好兄弟……   何渡已经为了他牺牲了一个王者千分的心血号,凭自己这个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本事,说不定还会出更多事。   这种担忧让沈瑜再次慎重开始思考保持距离的问题,也有意识地稍微少回了何渡的消息。但开学之后,现实又狠狠给了他一记重拳,他发现就算自己不想,升入大三后的学业压力也让他不得不和何渡暂时分开。   刚过教师节,沈瑜所在的地理科学专业就组织了第一次实习。   实习地点是在市郊的山里,这次的实习是旅游地理方面的,比较轻松,不用像之前的地质实习、绘图实习一样在山沟里摸爬滚打,但还是要在农家乐里耗上一个星期。   前三天他们主要的实习任务都在山里,每天出来都累成死狗,草草跟何渡聊两句就洗漱睡觉。这次住宿的条件还不错,一改往日的悲伤大通铺,两人一个标间。   第四天,实习任务变成在村里调查,顿时清闲下来。班里二十八个人,分成四组,沈瑜、韩牧还有五个女生一组,差不多下午四点他们就完成了今天的任务。   “一会儿回去汇报完,咱俩去撸个串吧?”韩牧说,“我刚过来的时候看见河边上有个烧烤摊。”   “带上我们一块儿吧,系草跟班草幽会去别把我们小姑娘都扔下啊。”旁边,组长夏晴笑着说。   “成,一块儿吧。”沈瑜笑笑,“就我跟韩爷也吃不爽。”   烧烤摊在村子里的河边,距离景点不远,是个农家乐那种感觉的饭庄,因为不是什么热门景点,价格倒也实惠。   “要烤鱼吧?”夏晴翻着菜单说,“我看虹鳟鱼是他们这儿特产。”   “十个农家乐九个特产是虹鳟鱼。”韩牧乐了,“不过也成,没什么小刺吃着省事。再来点儿鸡翅羊排什么的,拌几个凉菜。”   夜色渐渐爬上天幕,不远处的山很快只剩下轮廓,旁边的溪水也只余下夜色中粼粼的反光。让沈瑜想起了东山。   还有东山上的白水寺,还有白水寺里的……   同学在旁边说笑的很热闹,沈瑜却突然有点忧郁,若有所失。   他打开微信,前几天和何渡的聊天只有寥寥数语,滑个两屏幕就能看到底。   早安,记得吃饭。晚安。早安,晚安。   “孔明灯!”夏晴忽然嚷了一声。   沈瑜一个激灵抬起头,夜空中一盏月白色的纱灯飘飘忽忽地升上天空,与明月相映成辉。   孔明灯象征祈愿与思念,可这盏灯看起来那么孤单,沈瑜感觉自己一阵说不出的怅然。他举起手机,对着天空拍了一张,然后“顺手”发给了何渡。   跟好兄弟分享下自己的所见所闻嘛。   夜景模式下,画面效果其实很不好,孔明灯都看不出是孔明灯,只是一团白色的、外面裹着一点月色的光晕。   就在沈瑜看着这张照片觉得怎么看怎么傻,准备把它撤回的时候,何渡回消息了。   -何渡:孔明灯?   沈瑜猛地一怔,他们真的有默契吧,就这么一团不明飞行物,何渡都能验明正身。   沈瑜还没来得及回,旁边又是一阵尖叫声,沈瑜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有好几盏孔明灯飘在了天上,慢慢连成一片明亮灿烂的灯海,像一个个璀璨的笑容。   沈瑜“顺手”又拍了一张过去。   过了大概半分钟,何渡才回过来。   -何渡:你是不是想我了?   沈瑜呼吸蓦地一窒,莫名的孤独感忽然有了来处,璀璨的笑容也忽然有了名字。   他忽然明白自己那些若有所失,说到底也不过一个缘由。   你要是在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这部分应该是两更,合在一起了,所以情节走的有点快~ 第50章 夜里做了美丽的噩梦   “滴滴滴滴。”   何渡又发来条消息,沈瑜才回过神来。   手机屏幕已经在夜风里冻成了一块冰砖,连带着手指也有些发僵。沈瑜拍了一下已经黑下去的屏幕,没有犹豫的回复道。   -不想。   以为这样就好了,可何渡却回:   -都不思念下自己好兄弟,无情。   -我可是想你想得不行。   沈瑜心一阵狂跳,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没有何渡,甚至没有半点何渡的气息或身影的地方,他会对这个人敏/感到无可救药。   沈瑜没敢再回复,因为他要用很大力气控制住自己给何渡发视频或者打电话的冲动,这顿饭吃到最后,他甚至都不太知道味道如何。   晚上,沈瑜梦到了何渡。   在那家砂锅店里,何渡又一次问他,要不咱们试试直接的?   梦里的沈瑜没有拒绝,笑了笑很主动地吻上去,何渡捧着他的脸,啜咬着他的唇,舌尖深情交/缠。   接着场景转移变化,他们在东山上,乘着月色,在何渡的怀抱里,何渡的亲吻夹杂着檀香气息汹涌而下,唇齿痴缠,缠绵缱绻。   沈瑜猛地惊醒。   他没敢睁开眼,分不清是舍不得离开这个梦,还是不敢面对自己的梦境,他闭着眼睛,直到听见旁边床上韩牧熟悉的鼾声,真实感才慢慢复归于身体。   太过分了,怎么能对自己的好兄弟产生这种想法。   沈瑜默念了几句心经,再一次强迫自己入睡。   他没想到何渡又来了梦里。   梦里是白水寺的那个夜。云遮蔽了月色,虫鸣也变得很轻。被告白后的慌乱和现实中一样笼罩了沈瑜的心。   但梦里的何渡并不像现实克制,带着沈瑜进屋后,他回身粗暴地压了上来,把沈瑜死死抵在门板上,肋骨磕着肋骨,脊背嵌入门板。   再一次不由分说地吻上来,不给沈瑜犹豫的余地,现实中的沈瑜会把何渡推开,但梦里他放弃了抵抗,反而很主动地回吻上去。   檀香的气息如同潮水,贪婪迷乱地包裹着沈瑜。   梦里他们没有说一句话,这也不是一个需要说话的场景,燃烧失控,加速坠落,铺天盖地的檀香气息昏眩而灼/热。   眼眸缠绵,唇舌交吻,指尖过处,流连绮靡,寸寸滚烫。   沈瑜再一次惊醒。   心狂乱而急躁地砰砰跳着,视线是一片黑暗,但总算不再带着那让他意乱情迷的檀香味。   接着沈瑜猛地意识到一件事。   突然慌张.jpg   他侧头看了韩牧一眼,韩牧还是睡的很熟,沈瑜不敢再有任何犹豫,轻手轻脚地跳进了洗手间。   呆了二十多分钟,沈瑜才从厕所出来,希望韩爷不要那么眼尖,发现他晾在衣架上的内裤换了一条吧……   在这个过程中,情绪也开始像开水里的气泡一样,争先恐后地在沈瑜的脑海中冒头。   梦到何渡……这个事情已经很恐怖了,而且还是这种梦!拥抱,接吻!还有后面的亲密动作!沈瑜只在小H片里看过!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比这种事更可怕的,则是沈瑜竟然因为做了这种梦就……   他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春/梦,但梦中的对象面容都很模糊,醒来也就是发一会儿愣,不会有太多的感觉。   可这次的梦里缭绕着檀香味,何渡的脸那么清晰,不只是他的脸,所有的触感,他的怀抱,他的舌头,他的手……   为什么从没有和别人亲密接触过的自己,竟然会梦到和何渡如此细腻的纠缠?   沈瑜简直没脸再回忆,惊醒后发现内裤湿黏一片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人都要裂开了。在洗手间里面洗了内裤又用毛巾把之前换下来洗过的旧内裤强行卷干了换上,整个过程大概二十分钟的时间,他满脑子都是怎么会这样。弥漫在洗手间里的□□气味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刚刚发生了多么羞耻的状况。   而且是因为何渡。   沈瑜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腆着脸,在他和何渡之间高举那面写着“好兄弟”的大旗。   这个事实比在实习期间做了春/梦还因此梦/遗,来得更让沈瑜震撼。   虽然他已经承认,自己对何渡有了超出普通朋友的感情,承认自己喜欢看他笑,需要他陪在身边,甚至……不抵触他的触碰。   可对他有欲/望,而且是这么直接的,让沈瑜甚至没有找个借口迂回余地的把这个事实铺陈在沈瑜眼前,他一时间不知所措。   那个梦里的场景……回想起来依然会让沈瑜感到一阵燥热,但这种燥热又让沈瑜觉得自己很恶心。   男人可以喜欢男人,但是更深一层的东西……他从没有想过,即使男女之间他都没怎么想过,他唯一的感觉就是,这很别扭,这不正常。   “不正常”这三个字在沈瑜这儿已经足够判死刑了。   没法再用“好兄弟”自欺欺人的话,这种岌岌可危的关系就只有破碎。   因为他没办法再面对何渡,更没办法面对在何渡面前一定会变得“不正常”,变得“格格不入”的自己。   沈瑜打开手机,在夜色中晃得人眼花的荧光屏里,把何渡的消息切成了“免打扰”。   ——   事实证明免打扰真的很有用,实习后半程虽然沈瑜还是动不动想看手机,但他已经可以强迫自己每天只看一次何渡的微信框,第一天何渡发了挺多消息,后面两天,何渡又乖乖地只发“早安”和“晚安”了。   沈瑜觉得这样挺好,一切都在按照他的想象顺理成章地进行。可是实习结束,大伙一块儿上大巴车的时候,韩牧在他边上坐下,轻轻碰了碰他手肘,低声问:“瑜哥,这几天是心情不好吗?”   “啊?没有!”沈瑜眉头一跳,矢口否认,“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说不上来。”韩牧勾了勾嘴角,笑容看上去很温和,但沈瑜愣是从中看出了满脸的心事重重,“就感觉你看起来不高兴,整个人都耷拉着。”   “滚啊!”沈瑜被这个形容逗乐了一下,想说点俏皮话,可是这种快乐的感觉就像火星似的一闪即逝,下一秒,他就懒得开口了。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他理解了韩牧说的“你看起来不高兴”,意识到自己潜意识里好像不高兴的沈瑜就这么真的不高兴了。   “我应该是有点儿困了。”沈瑜强笑了一下,“睡一会儿就好了。”   “成。”韩牧说,“路上两个多小时呢,睡一觉吧。”   一路颠簸助眠的效果很好,沈瑜睡得很香。车停下来的时候,他的腿还是软的,脖子倒是疼得发硬,感觉到旁边韩牧戳了戳他肩膀:“起床了瑜哥!”   “啊……”沈瑜哼唧了一声,伸手抹了把嘴角,发现没流口水之后他一阵欣慰,接着沈瑜忽然发现,跟韩牧并排坐的时候即使睡成死猪他也还是周正地靠在椅背上,那为什么跟……   那个名字还没从脑袋里浮出来就被沈瑜一脚踩进了地里,甚至发出了嘣的一声响。这声响搞得沈瑜魂不守舍,以至于下了车一眼看见海哥的脸怼在面前,沈瑜差点吓得头发都竖了起来。   “什么情况!”韩牧显然也受惊不浅,紧张地瞪着海哥。   “抓你们去训练呗还能什么情况。”海哥热情洋溢地一拍韩牧肩膀,“还半个多月全国赛就开始第一轮了,别闲着啊。”   “我靠什么时候闲着了!”韩牧一声哀嚎,“海哥你也心疼心疼我们吧!我们是刚从山里出来的苦孩子,看看我瑜哥,黑了两个度啊!”   “黑了两个度还比我白一圈呢。”海哥啧了一声,“听话,训练完请你们俩海底捞。”   于是上一秒还高举我要回去睡觉大旗的韩牧瞬间改弦更张,往海哥边上一站,顺便一脸可爱地把行李递给了无辜的昆哥。   沈瑜满脸黑线。   他又没睡醒,又累,又不想打,又不敢看见何渡……虽然海哥没说何渡在不在,但是答案很明显何渡一定在,如果换做沈瑜自己,他也一定会呆在那儿的。   就在沈瑜纠结要不要硬起心肠头一回真的拒绝何渡时,海哥又亲热地上来搂住沈瑜肩膀,像薅两颗白菜似的一左一右薅住他们两个,沈瑜只好放弃了挣扎,被海哥拐到了红点。   “我外设没带打不了……”上楼开机的时候,沈瑜最后挣扎了一下。   “驴哥给你俩拿了。”海哥说。   “他为什么能进我们宿舍?”沈瑜震惊了。   “你之前给他一把备用钥匙,忘了?”海哥乐起来,“就是你忘带键盘让他回去帮你取那次。”   “靠。”沈瑜无话可说,这大概就是种因得果吧。   “这几天没有你俩我都手痒死了,一大早就跑红点等你们了。”海哥亲亲热热地说着,走到了黑房门口,“何哥也是,一大早就来了BLABLA……”   何哥。   沈瑜听到自己的心剧烈跳动了一下,那种感情并不是喜悦,或者说,不完全是喜悦。   海哥推开门,何渡站起身,看过来,脸上带着淡淡一丝笑意。他和沈瑜的目光相对,好像一阵刮过山脊的微风,平和清淡的目光,让沈瑜一阵颤栗。   你一定是我的劫数,他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章节名是歌词~   鱼要顶不住了!黎明之前短暂的/// 第51章 浑浑噩噩   何渡冲沈瑜点了点头,带着高岭之花般的淡淡笑容。   沈瑜也笑着跟他问了个好,没有更多的眼神交换。   开机的时候,沈瑜没忍住偷偷看了眼手机,何渡没发消息过来。   上游戏进队的时候,沈瑜又打开了跟何渡的聊天框,以前何渡总会给他发点无意义的话,比如“~~~”之类的,沈瑜也会回个句号,但这次还是什么都没发。   这正是沈瑜之前期待的跟何渡保持一点距离,可他发现自己有些失落。   游戏开始,一周没摸电脑,对线第一波试探沈瑜就感觉自己水平直降了两个大段。   头两盘,他和韩牧被按在地上暴揍,如果不是都认识,沈瑜很确定自己会被当成演员举报。   虽然知道对面都是高分王者,但这么下饭的表现还是让海哥有点顶不住,第三盘开始前,海哥盯着屏幕皱紧了眉头。   沈瑜已经输到自我怀疑,海哥现在这样子虽然不是针对他,但还是让他心里轰地一声炸了。   他正想跟海哥说去抽根烟,何渡已经站起来说:“休息下吧,我有点累了。”   “好。”海哥说,“咱们也休息下,调整调整状态。”   这天何渡晚上有课,吃过晚饭后先回去了,师大校队一票壮汉吃着外卖翻着战绩,江山一片红,豪取八连败,沈瑜的战绩更是惨不忍睹,他自己都没眼看。   海哥忽然叹了口气:“我有个想法。”   众人抬起头,八只大大小小的眼睛聚焦在海哥脸上。   “咱们要不然……以后还是打组排吧?”海哥有点纠结地说,“何哥那个队是很强没错,但是这把把被暴打,让人有点没斗志啊。”   沈瑜心里猛地一跳。   要是不叫何渡来陪练,自己就失去了唯一一个名正言顺见到他的机会。   “问沈瑜吧。”小光说,“沈瑜不是跟何哥关系好吗?”   沈瑜咬了下嘴唇,内心很纠结。何渡陪练的效果很好,但自己在他面前确实心态不稳,而且……保持距离,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   “我觉得还是保持原状吧。”就在沈瑜刚想说我同意海哥的时候,韩牧说,“我们需要何哥。”   沈瑜震惊地看过去,韩牧没看他,认真对海哥说:“输了就不跟人家练也太怂了吧?咱们跟何哥那个队打效果很显著,这会儿输总比在赛场上输要强。”   海哥又叹了口气:“你说的也对,可我就怕这么练下去,你们心态会被练崩。”   “我把把被何哥盯着揍又被四包二都没说什么呢。”韩牧说,“瑜哥,你觉得呢,真要放弃这么来之不易的陪练吗?”   沈瑜还是垂着眼帘没说话,心里一团乱麻。   不管何渡的话有没有打动沈瑜,海哥反正是被打动了,他果断放弃了“不再找何渡陪练”的荒谬想法,转而兴高采烈去抱何渡大腿。   ——   “瑜哥,心情不好吗?”走在情人道上,韩牧左左右右地绕着沈瑜转圈。   “没。”沈瑜说,说完他叹口气,“我说没你也不信,对吧。”   “对。”韩牧说,“你脸都拉到地上去了,不会真因为输了一下午吧,咱俩都没发挥好,你不用太当回事儿。”   “我当然不是因为那个。”沈瑜又叹了口气,“我就是在想,找他陪练真的好吗?”   “他是谁?”韩牧疑惑地皱了下眉,“哦,何渡是吧……怎么还‘他’起来了,跟怀/春少女似的。”   沈瑜看着他没说话。   韩牧打量着沈瑜的表情,笑了笑:“瑜哥,全国总决赛对咱们队,尤其是对海哥来说非常重要,你不能因为你俩之间的事儿影响备战。当然我知道你也不会那样,要不刚才我说的时候,你就会坚决反对我的提议了。”   “对。”沈瑜又咬了下嘴唇,“我不会为了我自己的事儿耽误校队,但是……唉,我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韩牧盯着沈瑜犹豫了一会儿,搂过他的肩膀,两个人在宿管一脸狐疑的目光里,用这么个哥俩好的姿势进了楼。   “其实我也想问,你俩怎么变得那么僵,你不是对他挺有好感的吗?”韩牧问,“如果觉得同性恋恶心也就算了,可你明明……”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沈瑜的动作突然定了格。然后他缓缓扳开韩牧的手,把它从自己肩膀上拿了下来。   “我对他没有好感。”沈瑜咬咬牙,逼迫自己盯着韩牧有些惊讶的眼睛,“就算有,也没可能,你懂吗?”   韩牧看着他,低声说:“我不懂。”   “同性恋,其实就是异类的意思。”沈瑜拉着韩牧走进宿舍,关上门,“即使在这儿,这么开放的一座城市,依然会被人盯着看,被人笑,不管他们有没有恶意,你都会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的猴子。在我老家那种小地方,就更不一样了,你知道多少人会觉得恶心?会因为这个从此和你绝交甚至不让自己儿子跟你来往?”   沈瑜想起自己那个关系很好的学长——学长没有公开出柜过,但这件事被他的一个好朋友知道后,沈瑜眼看着那个好朋友成了他的陌路人。   “我知道有些人不在意这个,因为他们又自信又独立又坚强,但我不是这种人,我受够了别人的非议不想再感受一次。”沈瑜说着感觉情绪有点失控,他嗤笑了一声,“有好感就要在一起么?真是太天真了。”   韩牧怔怔地看着他,沈瑜蓦地在韩牧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浑身是刺,尖酸刻薄,熟悉又陌生。   他忽然觉得整个人都泄了气,往后退了一步,颓然地靠在墙上。   “对不起。”沉默良久之后韩牧说。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沈瑜头往后仰了下,冰凉的墙壁再一次激起深埋心底的无力感,“我脾气太大不应该凶你,我太自私对不起海哥,也对不起……他。”   韩牧走上来拥抱了沈瑜,拍着他的肩,最后轻轻跟他说:“大家都不容易。”   ——   十月,全国总决赛最后一个赛期开始。   为期一周的密集比赛中,所有队伍会从全国三十二强厮杀到只剩四队,参加十一月的最终决赛。   三十二进十六在城郊传媒大学,场馆里竟然已经坐满观众。   “什么时候高校联赛都这么高人气了。”韩牧感叹,“去年一共才坐了两排。”   “因为今年十六个队同时比,每个队来一排亲友团,场地就chua的一下就坐满了。”海哥看着赛程表说。   “套路啊!”驴哥惊叹着,“咱们学校都谁来了?”   “没特意招呼。”海哥说,“我觉得咱们还是深藏功与名,至少到了四强再叫人吧。”   沈瑜听他们说着,视线已经不受控制地瞟向观众席,不知道何渡会不会来。   如果是之前的话他毫不怀疑何渡会来,可是这几天两个人沟通几乎为零,在网吧陪练时基本没说过话,微信更是简化到了只剩下何渡每天一句晚安,就连昨晚何渡发了条比赛加油,沈瑜都只是回了个“谢谢”。   他想如果是自己的话,这种程度还卑微地跑过来是不可能的。   这几天沈瑜的情绪状态也很不好,总觉得心像是被秋风刮丢了一块,空荡荡的,如果没有总决赛这一口气撑着,也许他情绪就要崩溃了。   视线一直扫到倒数第二排,既想看见何渡,又怕看见他。   就在沈瑜一无所获,觉得何渡应该是放弃了的时候,突然一眼看到角落里,何渡穿着熟悉的一身黑坐在椅子上,他戴着口罩,像是刻意不想被人注意,但清隽的眉眼还是让沈瑜心脏一阵狂跳。   刘旒居然也被拽来了,一脸不情愿地坐在何渡旁边。   何渡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沈瑜身上,沈瑜看到他的同时,两人的目光已经猝不及防地相对。   沈瑜触电似的转回头,不敢再看。   ——   比赛开始,每支队伍有一个投屏,何渡靠在椅子上,仰头一直看着师大那块屏幕。   沈瑜选了派克,沈瑜一级团勾到人,沈瑜对线E闪……完了这个人走位的方向不是沈瑜习惯的预判方向,沈瑜要出事。   沈瑜线上拿优势了,沈瑜三杀,沈瑜这波有点下饭……   “何哥。”刘旒推了下何渡肩膀。   “嗯?”何渡转过脸去。   “你俩……是闹什么别扭了吗?”刘旒问。   何渡笑了下说:“是呢。”   ——   三十二进十六,十六进八……就这么顺风顺水地过去,每一次何渡都在,每一次沈瑜都不敢看他的眼睛,他一如既往地陪练,和沈瑜的互动却降到了最少,唯一不变的,是每天早上晚上都不会缺少的问候。   八进四的日子距离沈瑜生日还有两天,开赛前海哥他们就互相加油打气说,要进总决赛给瑜哥当生日礼物。最后经过一番苦战,师大3比2艰难取胜,晋级总决赛,也创下了他们有史以来的最好战绩。   “瑜哥!”韩牧激动地搂住了沈瑜,“生日那天一块儿吃饭吧!”   “必须的。”沈瑜也眉飞色舞地拥抱回去,“吃火锅吧!”   “都可以,你请客就行!”海哥大着嗓门嚷道。   “瑜哥。”小光在旁边说,“黎妙听说你要过生日,也想来凑个热闹。”   “黎妙是谁?”沈瑜愣了下。   小光默默地看着沈瑜,气氛一时之间很尴尬。   韩牧戳了沈瑜一下,龇牙咧嘴地比了个口型:小姐姐。   沈瑜恍然大悟,就是几个月前省赛那个管他要微信的志愿者妹子!暑假时候还一块儿打过游戏!   ……结果连人家名字都没记住,太丢人了。   沈瑜有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没问题,大家都认识。对了光哥,她是你女朋友吗?”   小光的表情更奇怪了:“不是,她就是托我传个话。”   气氛一时之间更加尴尬了。   这简直就是舔狗与自己女神的男神对话的修罗场,偏偏舔狗和男神还是关系不错的队友。沈瑜觉得自己尴尬得头皮发麻,赶紧随便又寒暄了几句落荒而逃。   裤兜里手机突然震了下,沈瑜一看,居然是何渡。   -何渡:后天你生日吧?可以见一面吗?   沈瑜犹豫了一下,回复:   行啊,我后天晚上请队里的人一块儿吃饭,你也来呗。   -何渡:我的意思是,就咱们俩,单独见一面。   -何渡:我有个礼物想给你。   沈瑜拿着手机沉默了很久,最终他没有纠结于为什么要单独见面才能送礼物之类的问题,简单回了一个“好”。   作者有话要说:  _(:」∠)_ 哦要生日了哦要搞事了哦哦哦哦 第52章 ☆生日   何渡回了个“谢谢”,这两个字里透出的生分又让沈瑜扎了下心。   沈瑜问:什么时间,在哪儿见?   何渡说,我最近要赶图,能辛苦你到理工来吗?   沈瑜无视掉自己因为何渡过分客气的言辞而产生的难受,说,好。   两个人的关系就像弹簧,既可以拉得很近,也可以绷得很远。可又不像弹簧,弹簧可以回到正常的位置,但沈瑜明白,他和何渡的关系大概不能了,他只能选择一边。   现在他就摇摆在两个极端之间,时刻出于濒临崩溃的状态。   最终沈瑜把请客地点定在理工大边上的火锅店,吃饭时间是下午五点,吃完饭他去找何渡。   他想这样虽然有点早,但是见一面不至于耽误何渡赶图。   一起吃饭的人不多,师大队里的五个,海哥和驴哥的女朋友还有黎妙,黎妙今天特地打扮过,化了很精致的妆,穿的像个公主娃娃。   她性格热情大方,转眼已经跟海哥和驴哥的女朋友聊得火热,沈瑜和韩牧两兄弟日常在迟到的前一分钟到店里,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黎妙跟海哥中间的两个座位。   “沈瑜来啦,坐妙妙边上吧。”海哥女朋友任小丹看见沈瑜,立刻热情地招呼道。   沈瑜愣了愣,他和任小丹不是很熟,点头之交,冲着海哥叫她一声嫂子,没想到任小丹会突然提出这么一个要求。   沈瑜看了海哥一眼,海哥悄悄递给他一个感谢的眼神,沈瑜想行吧也无所谓,反正还有韩爷呢,就在黎妙边上坐下。   入座时虽然有这么个小小的波折,但是整体吃饭的氛围还算不错,海哥他们给沈瑜买了个巨大的蛋糕,一帮人吃得差不多了,海哥把蛋糕拿上来,点起二十根蜡烛。   “瑜哥这就二十了。”韩牧说,“新的一岁越长越帅啊。”   “可别再帅了。”小光接茬说,“再帅我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沈瑜什么时候也赶紧谈个恋爱吧。”任小丹还是笑着说,“都大三了,也差不多该找一个了。”   说话时,她还似有似无地看了黎妙那一眼,   “倒也不急。”沈瑜轻描淡写地笑了笑。   “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了吗?”任小丹又问,“谈个恋爱,有人跟你互相照应着也不是坏事啊。”   沈瑜又笑笑,他看得出任小丹是黎妙的说客,不过只要别太过分,他就都还好。   “我现在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沈瑜切了块蛋糕,递给海哥,然后又切了一块递给任小丹,“嫂子,你吃。”   “啊。”任小丹也愣了下,接过这块蛋糕,也领会到了沈瑜让她乖乖吃蛋糕别说话的潜台词,有点尴尬地笑了下说,“生日快乐。”   “谢谢嫂子。”沈瑜接着又把蛋糕切好,分给桌上的每个人,递到黎妙这儿的时候她抬起头,沈瑜看到她戴了很特别的美瞳,眼睛里面亮晶晶的好像有星星在闪烁。   何渡的眼睛没有这么亮,但里面映着东山夜色下的星光。   “谢谢。”黎妙嫣然一笑。   “别客气。”沈瑜说,他的思绪已经飞了。   忽然很想见何渡,哪怕只是一面,但一刻也不想等了。   沈瑜看了眼表,19:23。   “朋友们。”沈瑜站起身来,屋里的人立刻看向他这个今天的绝对主角,“我有点急事需要先走了,你们玩着,我一会儿下楼的时候把帐结了。”   “瑜哥你去哪儿?”韩牧问,约了何渡的事沈瑜没跟任何人说,所以韩牧也是一脸懵逼。   “见个朋友。”沈瑜笑了笑,“明天见各位。”   韩牧立刻露出了然的神情,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没多问,沈瑜又打了个招呼就下了楼,结完账后往师大走,顺便给何渡发消息。   -沈瑜:我吃完了,往你那走,七点四十见吧?   -何渡:好,在哪儿?   -沈瑜:理工教三外头有个花园吧,就在那儿。   -何渡:OK。   理工的小花园并不像师大的情人道那么绮靡,大概也是因为期中将近很多人都在痛苦地赶作业,总之沈瑜到那儿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花园里面空无一人,路灯照了个寂寞。   倒是面前的教学楼里,一间间教室都还亮着。   还有五分钟,何渡应该马上就会下来,沈瑜在纠结自己是进楼里面去等他还是就在这儿站一会儿。   “瑜哥。”黎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来。   沈瑜很是愣了一下,她跟着自己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白。   转过头去的时候他脑海里冒出一个迷之念头:这次总算记住她名字了,不容易。   黎妙站在路灯下,十月末的风已经有点冷,她的鼻尖冻得微微发红,头发也稍有点凌乱,但显得很活泼。   黎妙看着沈瑜的时候,沈瑜感觉自己的心里紧了一下,她眼中的那种憧憬和期待,他在何渡眼里无数次的见过。   但何渡不会像她这样露骨,他们俩也……完全不一样。   “你……跑到这儿来多累啊,这么冷,赶紧回去吃饭吧。”沈瑜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搁了,想了十几秒,才勉强说出这么句不太伤人,但意思又很明白的话来。   黎妙果然懂了沈瑜的意思,她笑了笑,垂下眼帘,神情带着令人怜惜的淡淡忧伤。   “瑜哥,你这是明明白白地拒绝我是吗?”黎妙问。   “我……”沈瑜噎了好一会儿,才尽量委婉地说,“我一直都……是这个意思吧?”   “我知道。”黎妙又笑了下,“可我就是不死心,你也应该看得出来,从小到大我没怎么被人拒绝过,我想再试试也许结果就不一样了呢。”   她这么坦然,也没掩饰自己的难过,这幅样子像极了何渡,却又不同。   喜欢是放肆,而爱是克制。沈瑜忽然想起这句老话。   她放肆到无所忌惮,他却克制到失去自我。   沈瑜一阵心酸。   “对不起。”他说。   “别对不起,这样显得我怪卑微的。”黎妙说着吸了吸鼻子,揉了下眼角,然后又抬起头,灿烂地笑笑,“也挺好的,至少现在我明白了,咱俩真的一点儿可能都没有。”   沈瑜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只能继续说对不起。   “你这样真是太可爱了。”黎妙眼角挂着泪珠,笑得却更甜,“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可以让我抱你一下吗?”   沈瑜想拒绝,可拒绝的话还没出口,黎妙又说:“就一下,以后我不会再纠缠你什么,我也要去追求我的幸福生活了。”   “好。”沈瑜说,他被这句话触动了。   黎妙笑着,走上前来,然后伸手抱住了沈瑜,身上带着柔软馥郁的香气。   她穿着高跟鞋,差不多到沈瑜的耳朵,沈瑜的身体有点僵硬,他虚圈住黎妙的肩,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他想这应该是一个表达安慰的方式。   “谢谢你瑜哥。”黎妙柔声说,“你真是一个很体贴的人。”   体贴这个说法沈瑜还是第一次听见,他晃了个神,接着忽然感觉到什么东西,微凉、柔软的,贴在了他脸上。   我!草!   沈瑜反应过来的同时,下意识要推开黎妙,但黎妙已经先他一步放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看着他,甜蜜地笑着,鞠了个躬。   沈瑜眼睛震惊地睁大,他傻傻看着黎妙,伸手摸了一下自己脸颊,指肚上留下一抹淡淡的,和黎妙唇色相仿的水红色。   “你……”沈瑜又惊又怒,说了个你字就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对不起。”黎妙说,“我真的不会再纠缠你了,我已经心满意足了,真的,对不起。”   说完她像是不敢再面对沈瑜,飞快地,踩着高跟鞋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冲走了,留下沈瑜站在原地,一脸懵。   被强吻了。   虽然只是亲了脸,但是完全没有准备。   也一点都不想。   连生气都没顾上,只是懵。   跟何哥约的是不是要迟到了……沈瑜下意识转头,看向教学楼的方向。   接着他整个人僵住了。   何渡站在教学楼门口,手里提着个蛋糕盒,瞬也不瞬地看着沈瑜。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何渡这种冷冰冰的神色在沈瑜眼里是陌生的,也让他突然有种坠落悬崖般的恐慌。   他是不是……全都看到了?   四目相对,不过两秒的时间,接着何渡没有说任何话,转过身上了楼。   沈瑜在原地又愣了三秒,所有血都冲进了脑子,心跳的非常非常快。   刚才何渡的神情他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目光很平静,却像是把沈瑜整个人拎起来丢进了太平洋冰冷刺骨的海水。   沈瑜有一种极其强烈的感觉,这一次如果让何渡走了,他就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理性来说,这是个取舍的关键时刻,沈瑜只要站住不动,这段纠缠了半年的故事就真的结束了。   可在这一刻,他毫不犹豫地冲进了教学楼,他没有多想任何东西,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何渡就这么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   这是教学楼的侧门,楼梯间很黑,沈瑜往上冲了两层楼,没听见何渡的声音,只有自己凌乱的呼吸和急促的脚步,在狭窄的楼梯间里回响着。   人呢?   “何哥!”沈瑜喊了一声,声音又不敢太大,“你等等我!”   嗡嗡一片回音,无人应答。   沈瑜急了,他在一片昏暗里继续往上冲,一步三个台阶,飞快地冲到了四楼。   刚拐过四楼的楼梯口,他就看见一个黑影堵住了路。沈瑜想让,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冲的速度太快,黑影竟然也毫无避让的意思,沈瑜收势不及,一头撞了上去。   沈瑜下意识抓住这个人的手臂保持平衡的同时,檀香味已经冲进他的鼻子,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味道让沈瑜的心忽然颤抖起来。   他抬起头,借着楼梯口窗外的月光,对上了何渡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快乐 第53章 ☆楼梯间   何渡凝视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独那双像山泉水一样清隽的眼眸中,满盛着让人心碎的痛苦之色。   沈瑜万箭穿心。   他从没想过,一向冷静的何渡眼中会出现这种痛苦到无法控制的情绪。   他们的事情有许多是无解的悲哀,但偏偏让两人关系彻底崩溃的这一环是个误会。   也是好笑。   “我不该约你的。”何渡说。语气很淡,没有起伏,连他一向会做的那种维持面子的笑意都没有。   “不是你想的那样。”沈瑜急切地辩解,虽然说出口的时候他觉得有点不对,两个人的关系怎么都不该解释这些,可现在管不到那么多了。   何渡说过,如果自己有了喜欢的人他会退出,也许自己以后真会有一段恋情吧……但不是现在。不能让何渡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误会离开。   何渡静静地看着他,这种眼神让沈瑜越来越慌,他舌头都要打结了:“你……听我解释啊。”   “我在等着听。”何渡说,还是看着他,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过。   “就是她……应该对我挺有好感的吧。”沈瑜顶着何渡的目光,硬着头皮说。   “这个我知道。”何渡说,“你对她呢?”   “我对她绝对没有好感!”沈瑜脱口而出,接着又觉得哪里不对,立刻改口,“我的意思是,她人挺好的,但是……我对她没有那方面的感觉。”   “没感觉,然后拥抱亲脸么?”何渡问,嘴角勾了一下,这个表情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带着点凄楚,让沈瑜于心不忍。   “是她说想要抱我一下,然后就不会再缠着我了,我想既然我没办法接受她的心意,那抱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沈瑜急的都要冒汗了,“可是她没说要亲我,她如果说的话我肯定不会答应的,太突然了什么事儿啊这都是……”   “我也想抱你一下。”何渡打断了沈瑜的话。   沈瑜愣了愣,四下里昏暗的气氛忽然一下变得有些暧/昧,可何渡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是沈瑜熟悉的暧/昧表情,反倒更像是濒死的人在挣扎着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那你……”沈瑜想何渡应该是觉得黎妙有的我也要有,可黎妙这句话是有前提的,那就是抱一下就不会再缠着他。这个前提如果放在何渡身上,虽然是他理性上期望的,但他也许并不是那么想接受。   甚至害怕这种事真的发生。   “我还是会缠着你的。”何渡轻而易举地再次看穿了沈瑜的心思,但他并没像往常那样体贴地控制自己的语气和措辞,“让我抱抱你,行么?我现在心里太难受了。”   靠……沈瑜避开了何渡的目光,闭上眼咬了咬牙。   “行吧。”沈瑜说,“但是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何渡已经一伸胳膊紧紧把他搂在了怀里。   两个人原本就离得很近,何渡这样一搂,沈瑜直接整个人栽在了何渡身上,何渡的手臂环着沈瑜,一只手在后背,一只手在腰上,沈瑜的脸侧贴着何渡的肩膀,他不敢回抱,手拘禁地攀着何渡的两只胳膊。   透过薄薄的衣服,胸膛与胸膛相贴,沈瑜能清楚地感觉到何渡的心跳。   楼梯间的空间很封闭,狭窄而幽暗,一时之间,沈瑜的感官所及之处,四面八方全都是檀香味……温暖、熟悉,却又带着让沈瑜心悸的痛楚。   沈瑜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不回抱住何渡,天知道他有多么想抱着何渡对他说你和黎妙不一样,可现在他太明白,对何渡来说,这样的话同样是种伤害。   如果他不能接受何渡的爱意,不能大胆牵住他的手,那这些若有若无的情意只不过会让何渡更加痛苦而已。   “沈瑜。”何渡叫了他一声,沈瑜条件反射地转过脸,蓦然发现自己和何渡离得很近很近,两个人的脸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离。   本来沈瑜是把脸靠在何渡肩上,眼睛看着侧面的墙,转过脸之后他们就四目相对,有个七八厘米的高度差,沈瑜仰视着何渡,两个人之间这点距离,近到让人不可能不去想些过于亲近的事。   何渡漆黑的眼眸中仿佛有光芒流动,沈瑜感觉到他停在自己腰上的手稍微紧了一点,细微的温度透过衣裳,竟然让沈瑜有种过电般的感觉。   他仰望着何渡,移不开目光,移不开脸。   世界突然变得很狭小,听觉、触觉、视觉、嗅觉,能感觉到的全部只剩下这一个人。   他成了整个宇宙。   何渡的脸慢慢凑近过来,沈瑜的目光下意识看向他的嘴唇,何渡的唇薄薄的,看起来有点冷淡,但应该很柔软。   两个人已经靠近到几乎没有距离,何渡的鼻尖轻轻顶在沈瑜鼻梁上,沈瑜简直能感觉到何渡的温度扑到他嘴上……沈瑜闭起了眼睛,这个动作让他自己都感到震惊。   他在期待,期待何渡的唇落到自己唇上那个瞬间。   可何渡没有。   在两个人的距离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但他还没有吻上来的时候,何渡停了下来。   “我可以吻你吗?”何渡问。   说话的时候,两个人的嘴唇轻轻擦碰,似有似无的微妙触感让人血脉贲张。   这句话却让沈瑜心里一震,原本沸腾迷乱的血液随之冷却,他蓦地张开眼睛,何渡的脸近在咫尺,可刚才的意乱神迷已经挣扎着变得清醒。   沈瑜忽然明白了何渡的用意,他为什么要一直问,为什么不肯装傻。并不是像沈瑜之前想的那样,他因为学佛多年变得过于老实。   如果刚才何渡要吻上来的话——就像黎妙做的那样,沈瑜是一定不会拒绝的。   他已经做好准备了,他甚至在期待,也许,只是也许他还会回应这个吻。   而且刚刚那种状况,即使傻子都知道不该停下来,或者说到了那种时候,本/能就不会让人停下来。   可何渡停下来问,我可以吻你吗?   沈瑜原本想说你如果不问你就亲到了,可就是这样的想法让他明白了何渡的内心——他想要沈瑜的承认。   从夏天到现在,也许一直如此,何渡清楚知道沈瑜对他的好感,如果他真是想要做些什么的话,两个人朝夕相处,又都年轻,没准现在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可何渡却什么也没做,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将沈瑜打醒。   因为他要的根本就不是所谓的欢愉,而是沈瑜的接受。   接受自己喜欢男人,接受自己对他的感情,接受他这个人。   所以他一次次地问,一次次地期待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而沈瑜现在不能接受,他做不到像何渡那样,因为喜欢一个人就无视闲言碎语和旁人的目光。   所以即使现在恨不得主动吻上去,他还是不能点头。   “别。”沈瑜说,声音很弱,他甚至觉得何渡感觉得到自己拒绝时内心并不情愿。   何渡没再动,他保持着这个近在咫尺的姿势,差不多有半分钟。然后他主动别过头,再一次抱住沈瑜,脸轻轻贴着沈瑜的侧脸。   “你真的没有喜欢她,对吗?”何渡再一次问道。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平静了,沈瑜从中听到了几分紧张。   “没有。”沈瑜想了想,闭着眼感受了下何渡的怀抱,又补了一句,“我不会喜欢别人。”   这句话让何渡沉默了一下,然后他问:“不会喜欢别人,可是也不会喜欢我是吗?”   “现在别问这种问题。”沈瑜叹了口气,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好。”何渡说着,又抱了沈瑜一会儿才松手,他往后退了两步,人差不多靠在了墙上,两个人这才到了一个可以正常对话的距离。   “本来单纯就是想给你过个生日的。”何渡说着,勾了勾嘴角,是沈瑜熟悉的很客气的笑意,“没想到弄得乱七八糟的,对不起。”   沈瑜也勉强笑了笑,心里一刺一刺的,虽然他们拥抱过,虽然刚才很暧/昧,但沈瑜能感觉到现在何渡还是难过,因为不只是何渡,他心里也很难过。   “没事儿。”沈瑜冒出一个突然的想法,“倒是耽误了你挺多时间的,我心里有点儿过意不去,要不然……我陪你去赶图吧?”   何渡一愣:“陪我去赶图?”   “你要不方便就算了。”沈瑜赶紧说,“我就是看你还拎着这个……蛋糕吧?一块儿吃吧。”   何渡这才又笑了笑,抬起手里的盒子看了一眼:“这蛋糕现在有点惨不忍睹。”   “没事儿。”沈瑜也笑了笑,两个人的气氛总算稍微轻松了一点,这让他长出了一口气,“能吃就行,走吧。”   何渡的东西在楼道尽头的教室里,纸笔橡皮标尺等工具在桌上七零八碎地摊着,凌乱但是并不会显得没有章法,图看上去已经完成度挺高了,虽然沈瑜看不懂,但是何渡一看到这张图就露出痛苦的表情。   “还有很多吗?”沈瑜问,教室里明亮的灯光让气氛也跟着明媚起来,他挺好奇地走过去打量着这张图,顺手拿起桌上何渡一支铅笔把玩着。   “多,估计画到四点吧。”何渡说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看到我的黑眼圈没?我们最近一周三个大作业,那帮老师都疯了心了。”   “那你……还陪我们练自定义?”沈瑜手上的动作顿住了,没意识到铅笔头在自己手上滑出一道黑粗的痕迹。   “我不是说过么,我考大学是为了你,不管什么事儿肯定都以你为优先。”说着,何渡把沈瑜指间的铅笔取下来,又拿了一张湿纸巾递到沈瑜手里。   “你别说这种话。”沈瑜眼角跳了一下,最怕听到何渡说这些,他不敢面对,又于心有愧。   “好,不说。”何渡又勾了勾嘴角,回手从背包里抽出一个长条形状的,黑色丝绒的袋子,“这个是你的生日礼物,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先按个头(* ̄︶ ̄)y 第54章 ☆投喂   “谢谢。”沈瑜伸手接过,单看袋子的形状,他大概已经猜到了这份礼物是什么,但他还是很想亲眼看看,“我能现在就拆开吗?”   “拆啊。”何渡笑了笑,“你这人讲究起来怎么一阵儿一阵儿的。”   “真贫。”沈瑜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视线转回手里的黑丝绒袋子上,小心翼翼地打开,取出里面的礼物。   如他所料,这是一支笛子。   一支精心打磨过的竹笛,上面刷了一层晶莹的透明涂料,看起来闪闪发光,笛子的气孔上方镶嵌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玉,上面雕刻着一个小小的“瑜”字。   “我的天。”沈瑜倒吸了一口凉气,伸出拇指很小心地碰了一下那块玉,温润微凉,“这真是……太贵重了。”   单这块写着他名字的玉已经足够说明何渡的心意,沈瑜从没被人如此上心的对待过。   “倒也没有多贵重。玉又不是什么好玉,网上买也就一两百块。”何渡清了清嗓子,“这支笛子吧,基本上吹不了,只是个玩物,但反正你也不会吹,希望你能好好收着,因为做起来还挺麻烦的。”   “这是你亲手做的?”沈瑜震惊地看向何渡,下意识把笛子攥紧了点。   “是,挺献丑的。”何渡笑笑。   “没有,我……特别喜欢这个。”沈瑜低下头认真摩挲光滑的笛管,“虽然你肯定会说,说谢谢显得生分,但我真是得这么说……我很喜欢这支笛子,这是我从小到大得到最好的生日礼物,谢谢你何哥。”   何渡没说话,挑挑嘴角,眼里漾出几分笑意。   “你接着画图吧。”沈瑜说,“我在这儿呆会儿,对了,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我……咱俩叫个外卖?”   “随你。”何渡说,“等下我开始画图了顾不上你,你自己玩儿,乖。”   ……沈瑜震惊地看着何渡,不懂这人怎么突然冒出一种哄小孩般的语气。   不过何渡看起来心情好了一点,这就再好不过。   “要个汤吧,或者随便什么清淡点儿的。”沈瑜翻着外卖,“你脸上都爆痘了最近。”   “啊?”何渡猛地回过头来,摸了下自己的脸,“爆痘了?我从来没爆过痘。”   “在你下巴边上这儿,挺小的,不影响颜值。”沈瑜指了指自己下巴,跟何渡镜像的位置,“青春期都没爆过痘啊?那怎么最近爆了,赶图这么劳神费心的么?”   “是啊。”何渡学着沈瑜的位置摸上自己的下巴,笑了笑,“你眼神儿还挺好。”   “废话,我……”沈瑜说了一半,不说了,“你好好赶图吧,我看看给你点点儿什么,不要西红柿不要香菜对吧。”   “嗯。”何渡又笑了笑,转回身去专心画图。   沈瑜翻外卖的时候脑子里有点乱,因为刚才说到一半,他忽然明白了。   精神状态不好就会爆痘,真正让何渡心烦意乱的不是赶图,而是沈瑜自己。   这种情况下沈瑜要是再问爆痘的事情,那简直就像捅了人家一刀还问人哎你怎么流血了,缺德。   “点个苦瓜炒鸡蛋吧?”沈瑜看了半天之后说,“清火排毒,养颜祛痘……”   “我都快成苦瓜了还点苦瓜呢?”何渡头也没抬地给否了,“吃肉,谢谢。”   “吃肉痘爆的更多。”沈瑜说着,还是翻到了荤菜区。   “你不说不影响颜值么?”何渡这才从图纸中抬起头来看了沈瑜一眼,“骗我的?”   “你长一个痘不影响,那长一百个难道还不影响么?”沈瑜反问,戳了戳自己眉心,“不说一百个,你就在这儿长一个cos二郎神,看看影响不影响。”   “哎。”何渡一下乐得咳嗽起来,捂着嘴咳了半天,唇角的酒涡浅浅的,若隐若现,“没事儿,我这图马上要交了,长不了痘,吃肉,谢谢。”   “行。”沈瑜没再跟他争,努力把视线从他嘴角的酒涡上移开,看了半天点了一个蚝油牛柳,一个冬瓜丸子汤,虽然是荤菜但还挺清淡的,计划通。   等饭的时候,何渡专心致志地画图,沈瑜在边上刷微博,两个人都没说话,小灯暖暖地照着,沈瑜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岁月静好”?   虽然不管场景还是人,考虑到之前发生的事都有点儿不合适,但现在的感觉还是挺好的。   又过了一会儿外卖来了,沈瑜下去拿上来,把盒子都弄好,拿到何渡旁边那张桌子上,然后又把那盒已经惨不忍睹的蛋糕也打开,切了两牙下来,招呼何渡:“吃点东西吧何哥。”   “你先吃。”何渡没抬头,“我把这块儿画完。”   “好。”沈瑜答应着,把蚝油牛柳扒拉了一点到米饭的盒里,然后拿着饭盒到何渡边上蹲下,连牛肉带米饭舀起一勺,小心的让过画纸,从人和桌子之间的空隙递到何渡嘴边上,“张嘴。”   “什……”何渡愣住了,他先是看了眼已经伸到嘴边上的勺,接着跟太阳落山的向日葵似的,唰地把头转过来,看着沈瑜,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别废话。”沈瑜看着他,“赶紧先吃,我手一抖糊你画纸上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何渡听到这句话又愣了几秒,然后扬起嘴角:“好。”   沈瑜就这么着给何渡喂了半盒饭,何渡一边吃,手上也不见停,飞快地给图样加着阴影,沈瑜看着暗暗咋舌,感觉完成度已经很高了,每一笔画上去都没什么变化,但何渡就是一刻不停地在修。   “这得画到什么时候啊。”沈瑜切了块蛋糕尝了口,挺甜,又给何渡切了块,“你要多点奶油还是少点?”   “多点吧,人生实在是太不甜蜜了。”何渡笑笑叹了口气,“刚不是跟你说了,怎么着都得画到四点。”   沈瑜噫了一声,认真地把奶油刮了点下来,抹在何渡那块蛋糕上,抹成了一个大肿白馒头。   “心疼我?”何渡这次没看他,一边画一边很随意地问。   “心疼个锤子。”沈瑜把蛋糕弄好了,又往何渡这边走过来,拿起叉子准备递给何渡。   “要是黎妙你是不是就心疼了?”何渡笑了笑又问。   沈瑜的手顿住了。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不像是何渡会说出来的话,他甚至惊讶于何渡居然知道黎妙的名字。   而且刚才不是已经解释过了吗?他俩现在不是已经和好了么?   “你不信我?”沈瑜看着他,感觉自己的声音变得有点奇怪,这个反问很上纲上线,但控制不住。   何渡放下笔,转过脸来,看着他笑了一下:“我当然信你,除了信你还有别的选择么?”   理性一瞬间蒸发了,就因为这么一句话。怒火嘭地一下占据了自己整个脑海的时候,沈瑜都难以相信。   他感觉到了何渡话里暗藏的锋芒,一般这种带刺的话沈瑜都装听不见,但说话的人是何渡,他竟然格外不能忍。   “可以。”沈瑜把蛋糕盘子放在地上,站起身来,“说得跟我背叛你了一样,合着你一往情深,我就是无情渣男呗。”   何渡也愣住了。他看着沈瑜,愣了一会儿才说:“我没那个意思,刚才我就是开个玩笑。我错了。”   “开个玩笑说除了信我没别的选择么?”沈瑜感觉自己就像个被按了开关的小连珠炮。   负罪感和心慌意乱压抑的太久,在何渡面前反而扭曲成了近乎放肆的任性。沈瑜知道这样很过分,却控制不住。   “反正就是我辜负你,咱俩的关系不就是这样么,我是个盛世白莲花,一边受着你的好一边什么都不肯答应,你这么说我也没错,我确实对不起你。”   何渡又愣了愣,然后也站起身来。   “我刚刚心里确实不舒服,所以说话带刺,跟你找茬,我的错。”何渡说,“别再纠结这个了好吗?”   “你找茬没关系,可是你明知道我不想提她,为什么还非要说这种话?”沈瑜问。   何渡愣了一下,勾了勾嘴角。   这明明是个笑容,沈瑜却一阵心慌。他敏锐地感觉到,气氛忽然变了。   就好像……他不小心按到了什么开关。   “你跟她拥抱,被她亲脸,然后你让我不提她,我就只有忘掉。”何渡说,“你有没有觉得好像不太公平?”   他往前上了一步,看着沈瑜:“家里的事不能提,喜欢你的人不能提,过去不能提,咱俩之间的事更不能提。你倒是告诉我,我可以说什么?在你眼里,我是不是随便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冒犯?”   不管何渡的气势还是何渡的话,都让沈瑜瞬间熄火,他知道自己触痛了何渡。   不仅仅是这一次,只是何渡为了他,一直在忍。   一直委曲求全,一直被拒绝,早该有爆发的这一天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对不起,你……别这样。”沈瑜后退一步,茫然地看着何渡。   何渡说得不全对,但也不是全不对,沈瑜心里清楚自己有时候自我得很过分,可何渡偏偏一直在为了他的自我退让,这让沈瑜满心歉疚,连反驳都无法反驳。   但这一刻,显然何渡不想再退让下去。压抑太久的情绪一旦爆发,不可能那么容易收住,即使是何渡也一样。   “别这样,那我到底应该怎样?”何渡又往前逼了一步,把沈瑜抵在墙上,身上带着一种失控般的气势。   “你要干什么?”这个状态让沈瑜有点紧张,他一只手撑住何渡锁着他的手臂,下意识问道。   何渡笑了笑,眼里带着淡淡嘲弄:“别紧张啊瑜哥,你好好想想,我如果只是为了对你干什么,需要等到现在么?要是我就像黎妙那样什么也不说,抱你、亲你、甚至要你,你会拒绝我么?”   沈瑜说不出话来,他和何渡都知道,问题的答案是“不会”。   现在何渡的样子,他眼里的笑意,他说话时语气的冷淡与轻佻,让沈瑜感到一阵陌生。   陌生的同时,沈瑜又觉得心疼,如果不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刺伤何渡,向来对自己温柔隐忍的何渡又怎么会失控?   “我很在乎你,所以我不想你有哪怕一点不愿意或者后悔,我等着你接受我,等着你回应我,可是你真就一点都不在乎我么?你想过我的感受么?我是佛修,不是圣人,你知道我也会生气会难受么?”何渡说着,又逼近了一点。   他瞳孔中的琥珀色此刻看来如此清晰,清晰到让沈瑜颤栗。   “谁都可以接近你,室友可以肆无忌惮的讨好你,一个没说过几句话的人都可以亲你。”何渡低声说,他的声音在发颤,“只有我,我怕你难受生气,我全部都听你的,因为我最喜欢你,所以我什么都不可以。”   ……怎么就谁都可以接近我了……室友可以讨好我是什么情况?……你不是什么都不可以我对你其实……你站太近了鼻尖要碰到了……这些念头争先恐后地在沈瑜脑海里冒出来,可下一秒,他的眼睛倏然睁大,一切想法全部销声匿迹。   这一次何渡没有再请求沈瑜的允许,甚至没给沈瑜反应的时间。他低头强硬地吻住了沈瑜,舌头不由分说地撬开他的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  强吻≠初吻!这块儿何哥就爆发一下占有欲,真正的初次接吻在后面哦。   说到这儿说一下后面剧情,现在为止一直是何哥主动,到这儿开始沈瑜会慢慢转变看法,最后的双箭头是真正意义上的两情相悦,沈瑜会彻底接受何哥,接受自己的感情,是互宠,这个不用担心。 第55章 ☆我对你怎么样   沈瑜梦见过和何渡亲吻的场景,也想象过假如他们真的接吻会是怎样。   无论梦境还是想象都和现在不同。   毫无准备,气氛也一点都不美好,而且是强吻。   “……放开我。”沈瑜艰难地挤出这样一句话,可何渡何渡像是要索取什么似的,完全没顾忌他的感受狠狠吻上来。   他的嘴唇像沈瑜想象的一样柔软,可因为太用力了所以让沈瑜喘不上气,他的牙齿顶着沈瑜的嘴唇,很痛。   这个吻对沈瑜来说没有任何甜蜜可言,甚至让他痛苦。因为他不情愿,而何渡凶狠不留余地的动作又让他感觉到何渡的痛苦和愤怒,这些情感都让沈瑜心如刀绞。   何渡一厢情愿地吻着沈瑜,舌头肆无忌惮的攻城略地,哪怕沈瑜没有任何回应甚至在推他,他也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起初沈瑜想着要是这样能让何渡好受一点,那也还好,可挣扎了几次何渡还是没有任何松开他的征兆,甚至完全把沈瑜当成了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偶般索取,这样的状况终于让沈瑜也彻底发了火。   他狠狠一口咬在何渡嘴唇上。   借着何渡吃痛,整个人一松懈的瞬间,沈瑜一把推开了他。   沈瑜的劲儿也不小,何渡倒退了好几步,狠狠撞在课桌上,课桌又撞上后排的课桌,叮咣一阵巨响。   两个人在巨响中对视着。   沈瑜梗着脖子,抹了把嘴,齿间有隐约的血腥味。   这他妈是老子的初吻啊。沈瑜咬着牙想。   何渡看着他,右手撑着桌面,勉强站稳了。他的下嘴唇上有很大一块伤口,流着血,他没管。   “你疯了么?”沈瑜问。   何渡没说话,还是看着他,眼睛黑得很深邃,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你为什么。”沈瑜平复了一下自己有些过于激动的呼吸,“我不想动手的,但是你……我说了让你放开我,可你不听,所以我只能……”   “你不愿意么?”何渡冷不丁开了口。   这句话让沈瑜狠狠地愣了一下。他甚至有点错愕,我哪里看起来像是愿意么?   何渡像是读懂了他眼中的答案,没有继续等他回答,而是自己说道:“你刚才喂我吃东西,你实习的时候给我发孔明灯,在KTV我搂你你没反抗,暑假的时候咱俩明明那么好,在大巴上也是你先睡醒了,但是你还靠着我。”   “别说了。”沈瑜喊了一声,何渡突然把这些全都戳穿,让他有种全/果站在空地里一般的惊惶,更不要说还是用这种陌生的语气。   “我不是在自作多情吧,我觉得。”何渡叹了口气,看着沈瑜,“你真就不喜欢我吗?”   感觉周遭的灯光一瞬间暗了下来。他终于还是撕破了这层窗户纸。   沈瑜觉得,这样也对,何渡没有心结,陪着自己挣扎纠缠到这一步已经很有耐心了。   可何渡不知道,窗户纸被捅破,不代表窗外一定是晴天。   “说喜欢不喜欢也没意义。”沈瑜狠狠心说,“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不会跟一个男的在一起。”   “为什么?”何渡问,他的语气这时候已经稍微平缓了下来,“你受不了跟男的接触吗?没关系,我可以等,我甚至可以不碰你。”   “不是,你别问了。”沈瑜说,感觉自己脑袋里又开始有个东西在嗡鸣。   “可我想知道。”何渡说,“就算是判刑也得告诉我罪名对不对。”   反正话都说到这儿了,那就……都说出来吧。   “好吧,我告诉你。”沈瑜避开何渡的眼睛,心一横:“因为我没法儿接受我跟别人不一样,那天韩爷问我,咱俩是不是好上了,他那个小心翼翼的样子就让我觉得天都塌了,一想到以后我不认识的人也可能这么指点我,我就觉得要崩溃。”   “还有以前的朋友同学,他们都会嘲笑我,我家里人……我爸,也一定接受不了。我可能是太懦弱了,我不能接受这种事发生,所以,你别逼我了,好么?”   说完沈瑜怀着最后一丝侥幸抬头看何渡,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的眼神……沈瑜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今天晚上沈瑜见到了此前从未见过的何渡,伤心难过,愤怒失控,那么现在他的神情大概是极度的失望。   沈瑜忽然感觉自己从悬崖边一脚踩空,在何渡的眼神里飞速坠落。   “这就是你拒绝我的原因吗。”何渡沉默了好久,才低声问道,“沈瑜,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么?”   “你对我特别好,我知道。”沈瑜咬着牙,不想让何渡感觉到自己的动摇,“你很体贴我,也很关心我,把我的事儿放在你自己的事儿前面……”   “所以我对你这么好,在你心里还是连那些嘲笑你的所谓同学,还有根本没把你当儿子看的所谓家人都不如么?”何渡打断了沈瑜的话。   何渡眼里亮闪闪的一片,仿佛氤氲的雾气在闪光。   沈瑜吸了口气,嗓子里像是卡着块刀片一样,刮过寸寸皮肉,疼得让他发疯。   “你刚才心里是不是在想,我亲你的时候,就像把你当成一个心爱的玩具一样在看待。你讨厌被人那么对待,讨厌别人不顾你的想法。”何渡说,“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是怎么对我的?”   “我才是你心爱的玩具,需要的时候带给你欢愉,不需要的时候丢在一边,我特别特别喜欢你,所以我迁就你,妥协你,这是你的资本,可你不能这么随便的浪费这种资本。”何渡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我也有自己的感情,你拒绝我的时候我会难过,你跟别人关系好的时候我会吃醋,发现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在你心里却还是……这么卑微的时候,我说不清我现在是什么心情,但是沈瑜,我受不了。”   沈瑜一阵眩晕,他想你是要放弃吗?别放弃,别离开我……不,也许你应该离开我,你说的没错,我配不上你对我的好,没有我你会快乐得多。   他真是恨极了这个摇摆不定的自己,他舍不得何渡,可又放不开,他理解何渡的失望和不解,在东山山顶那一夜,何渡还跟他说过,为了自己活着。   可真的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他和何渡在这一点上完全不一样,何渡六根清净,所以连欲/念都很单纯,可他挣扎浮沉,求而不得,执念太深。   做梦都想要别人的善待和父母的认可,他花了十几年都得不到,又怎么能一朝一夕就放弃。   何渡没再说话,他甚至没再看沈瑜,静静地看着沈瑜脚前的地面。沈瑜也没说话,他觉得自己没资格说话。   就在这时候,教室门突然开了。   两个人一齐看过去,长发美少年刘旒探出个脑袋。   “哎何哥……”刘旒的话音一下停了,“我是不是打扰了?我这就走,不用赶。”   “别。”沈瑜跟何渡异口同声地说。   沈瑜一愣,下意识地看向何渡,何渡却对两人的异口同声毫无反应。刘旒也愣了愣,但他的愣显然是因为看出了何渡现在的异样,包括他冷若冰霜的眼神还有嘴上这个大口子……   “送瑜哥回师大吧。”何渡对刘旒说,“我得赶图,麻烦你了。”   沈瑜的手忽然一阵冰凉。   刘旒明显也很错愕,但他还是嗯了一声,然后试探性地看了眼沈瑜:“瑜哥,咱们走?”   “好。”沈瑜没能做出更多反应,机械地点了点头。   跟刘旒并肩走出教学楼,两个人一直都没有说话,然后穿过小花园,到了校门口,刘旒拿出手机叫车。   “不用了。”沈瑜阻止他,“我自己回去就行。”   “别别别,说送你回去就送你回去。”刘旒花式躲闪着沈瑜的手,输了地址,“要不到时候何哥一问……”   “他不会问的。”沈瑜说。   刘旒的手停了停,看向沈瑜,沈瑜也看着他。   两个人对视了好一会儿,直到手机上从等待接单变成了司机离您还有0.3公里,刘旒才吐出一口气,轻声问:“你们俩……吵架了吗?”   “可能不只是吵架吧。”沈瑜说着,勾了下嘴角。意识到这个动作很像何渡的时候,他心里的滋味很复杂。   “是,我看出来了……”刘旒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算了,我不问了。瑜哥你……操,算了,我说好不问的,你当我什么也没说。”   沈瑜笑了笑,现在确实没心情跟刘旒说话。   没心情跟任何人说话。   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   下了车,进宿舍,推开门,韩牧刚看了沈瑜一眼,表情就从轻松惬意变成了紧张。   他一个箭步跑出来扶住了沈瑜肩膀:“瑜哥,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没事。”沈瑜看了他一眼。   从韩牧的眼神就知道,他一点都没信。韩牧慌里慌张地把沈瑜扶到椅子上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水,单膝跪在一边像侍女似的递给沈瑜,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你刚才……不是找那谁去了吗?”   “嗯。”沈瑜说,“以后别找他陪练了。”   韩牧愣了半天,沈瑜也跟着愣,然后顺嘴又说了一句:“别再跟我提他了,好烦。”   接着反应过来,并没有人跟自己提起何渡。   是他脑子里一直在想着,所以烦。   “你们俩……”韩牧试探地说了三个字,没敢再问下去。   沈瑜抬眸,看着韩牧的眼睛,笑了笑:“掰了。”   韩牧咬着嘴唇,没说话,半晌他站起身来,搂住沈瑜,把沈瑜的脸按在自己怀里,轻拍着沈瑜的肩膀。   沈瑜没说话,也没有出声音。   之后一个星期,何渡就像是真的消失了。   他没有再发来任何消息,也没有再出现在红点、师大篮球场、烧烤摊或者任何一个他很随意就能和沈瑜“偶遇”的地方。   沈瑜也没有去找他,因为沈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何渡还想不想再看到他,再听他说些什么。   虽然何渡说“我特别特别喜欢你”,可他也说了“我受不了”。   韩牧可能是跟海哥他们打过招呼了,一个星期没有一个人在沈瑜耳边提到何渡两个字,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却没有一刻在沈瑜的脑海里淡去,甚至可以说,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呆在宿舍,想起何渡在对面床给他发微信、主动打扫屋子;去了教室,想起何渡在他旁边疯狂地打草稿;在楼道里,想起何渡期末考完阳光灿烂的在门口等他……眼前的所有场景,好像都能跟何渡联系在一起。   又都是灰色的。   明明没有在一起过,为什么我却像失恋了一样。   明明是他喜欢我,为什么我却好像被他甩了。   太不男人了,赶紧忘了吧。   这不是我要的结局么。   第八天,在沈瑜连门都差点忘了开就径直想撞进宿舍又被韩牧一把拦住之后,韩牧终于忍不住了,他把沈瑜按在了椅子上。   “瑜哥,算我求你了,去找他吧。”韩牧说,“全男宿的门都要被你砸出人形坑了。”   “找谁?”沈瑜问,然后笑了笑,“我没事儿,你有点过度紧张了韩爷。”   韩爷瞪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他“操”了一声,似乎准备开始一番苦口婆心的长篇大论。   但就在这个时候,沈瑜的手机响了。   沈瑜皱眉看了眼,是个没存过的号码,他顺手想按掉,韩牧却眼疾手快把手机从他面前抢了出来,接着光速按了接听加免提。   意思很明白,别管是谁,沈瑜你得给我听着,不许自闭。   沈瑜在心里叹了口气,电话那边,有人说:“喂?是沈瑜吗?”   是个女人,声音很温柔,像一阵春风,似曾相识但又不认识。沈瑜愣了一下:“你是?”   “我是梁姐,你还记得我吗?之前你给我打过陪玩。”那女人说。   沈瑜的心猛地颤了一下,梁姐,他当然记得,某人的陪玩老板,可现在……   沈瑜正想说不记得,梁姐居然又说话了。这种没等前一句话回完就说下一句的状态,表明她现在可能真的是很着急。   “你这两天跟小何见过吗?能找到他吗?”梁姐问。   正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沈瑜笑了下说:“没,我跟他没联系。还有别的事儿么梁姐?”   没事我挂了,这话没说出来。因为梁姐又把话接了下去。   “小何可能有麻烦,求你帮我个忙,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报个平安好吗?他不接我电话,但是一定会接你电话的。”梁姐说。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最后一次吵架~ 第56章 伪装打手   在听到“有麻烦”这三个字的瞬间,沈瑜心里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被对何渡的担忧压到了脑海深处。   这两天脑子本身就不太转,再突然听见“小何”,“有麻烦”,“不接电话”这几个刺激性过大的关键词,他一时间整个思维都空白了。   没办法斟酌措辞了,也没什么空余自主思考。   “什么麻烦?”沈瑜问。   “这个事儿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梁姐在那边挺为难地笑了笑,“你先帮我打小何电话问问好么?等会儿我再跟你细说,我现在真的担心他。”   “行。”沈瑜说,“但是他也未必就会接我电话。”   “他一定会的。”梁姐说。   沈瑜久违地感觉心里咯噔了一下,这种他不太喜欢的感觉此刻竟然很亲切。但他决定不追问梁姐为什么,因为梁姐的语气还有说话的内容都让沈瑜也担心起来。   “那我试试吧。”沈瑜说,“不过反正……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谢谢你。”梁姐说。   挂了电话,沈瑜停顿了半分钟左右,闭着眼睛,双手捧着手机,像是在做一个虔诚的仪式。   睁开眼时,看见韩牧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眼里纠结着担心和紧张。   沈瑜翻开通讯录找到何渡,然后按了拨号,把手机放到耳边。   心跳突然变得很快,很响,手机笼住耳朵,沈瑜能听见自己的血管在耳廓里暴躁地突突,把正常的等待音都搅得一片忙乱。   50秒,51秒……没人接。54秒,55秒……   就在即将56秒自动挂断的时候,听筒里传来了轻轻一声响。   沈瑜先是怔了一下,接着,心脏一下跳到了嗓子眼。   对面没说话,但能听到低低的呼吸声。   “喂。”沈瑜说,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嗓子劈了,赶紧清了清嗓子,又说了一遍,“喂,我沈瑜。”   “我知道。”是何渡的声音。   沈瑜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就冲了出来。   跟内容没关系,听到何渡的声音再一次在他耳边响起,那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真的很卧槽。   沈瑜赶紧揉了一把眼睛,倒不是真要哭,这个动作能让他稳定一下情绪。   “你最近在干嘛?”沈瑜若无其事地问,“现在人在哪儿?”   何渡没回答,停了三四秒他说:“梁姐让你找我的?”   “对。”沈瑜咬了咬牙,十秒钟就把梁姐卖了,可真不好意思。   “然后呢?”何渡问。   “她说联系不上你,还说你可能有麻烦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瑜反倒放开了,“你在哪儿?在干嘛?”   何渡回避了这个问题,似乎是笑了一下:“她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   “所以你在哪儿?”沈瑜又问了一次,他仔细听着何渡那边,没有什么杂七杂八的音效,那……还好。至少不用担心什么胡同围殴之类的情况。   “这个你不用管,我自己去跟她说。”何渡顿了顿,说,“我没事儿。”   他就算不说这句“我没事儿”沈瑜也不会就这么算了,而这句“我没事儿”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万两。   沈瑜脑袋嗡的一声,终于想起来之前坐大巴的时候何渡说过的:那次在胡同里1V5,他是在帮梁姐平事儿。然后这次给他打电话的是梁姐,语气还充满了担忧……   操。   沈瑜瞬间爆炸。   “给你三十秒时间告诉我你在哪儿,要不我就去问梁姐。”沈瑜说,“她肯定更关心你,所以会告诉我,你既然这么关注我应该也知道我挺能打的,到时候我抄着板砖就去参与围殴,你自己想想要不要这么着吧。”   “你这……”何渡低笑了一声,“威胁我啊?”   “没威胁,我就是告诉你这么个情况,你自己看着办。”沈瑜咬了咬牙,虽然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很迷,这话能不能说动何渡也说不定,但是……他也确实没什么别的好法子了。   何渡那边等了会儿,轻声说:“我微信把地址发你,你有墨镜么,来的时候戴上。”   说完这句话,何渡就把电话挂了,剩下沈瑜举着听筒,满头问号。   戴墨镜?沈瑜看了眼表,下午三点,怎么着都轮不上戴墨镜啊?   何渡很快发了地址过来,沈瑜看着满头冒问号,红酥手?这是什么玩意儿?他打开点评一搜,尼玛,居然是个盲人按摩店。   让他戴墨镜去cos盲人?   韩牧看沈瑜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凑到边上来问:“他说什么”   “事情有点儿离奇。”沈瑜给韩牧简单说了下情况,“你说这个戴墨镜是什么指示。”   “装瞎?这谁猜得到啊。”韩牧挠了挠头,“你要去么瑜哥。”   沈瑜已经在柜子里面翻墨镜了,听韩牧这么说,动作顿了顿:“我不去么?”   “听你这描述,场景挺危险的啊。”韩牧说,“你要不然跟梁姐说一声就得了,用不着以身犯险。你俩不是都……那什么了,对么?”   韩牧最后这句话让沈瑜心里又是一阵翻腾,刚才短暂的对话时他全心全意都是担忧,没空考虑什么,可韩牧这么一说……他们都掰了,以什么立场去找何渡?找了又能说什么?不尴尬么?   沈瑜原地思考了半分钟,顺便完成了穿鞋穿外套收墨镜以及把藏在衣柜深处的撬棍放包里等工序,然后说:“我还是得去。”   “行吧。”韩牧担忧地握着他的手,“要不我陪你去?这趟感觉有安全隐患啊。”   “别,你陪我去那就得有安全明患了。”沈瑜拿起桌上的饮料瓶拧开,说,“这样,我把地址发你,然后每个小时给你发条消息,我要不发了,你就报警。”   “一个小时……尸体都凉了吧?”韩牧忧心忡忡。   “我日。你能不能盼我点好?”沈瑜一口水差点全呛出来,“这是大城市,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好吧。”   “那好吧。”韩牧答应的非常勉强,“梁姐电话给我,要是真出什么事儿了,她别想把自己择出去。”   沈瑜愣了下,把梁姐手机号发到韩牧微信上,然后走过去抱了他一下:“谢谢。”   “别谢谢,我靠!大哥你这FLAG都立了三米高了!”韩牧一把把他推开,“晚上回来吃麻辣烫?”   “行。”沈瑜勾了勾嘴角。   何渡发的这个地址离大学城略远,沈瑜又带了根撬棍,上不了地铁,那就只能打车。   路上,他给梁姐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下情况,梁姐听到地址之后倒是放心了不少,说那地方离她的店不远,她这就过去找人。   往按摩店去的路上,沈瑜心里很紧张,一直活动着关节,手指掰得咔咔响,搞得司机师傅全程从后视镜里偷看他。   车开了半个多小时,拐进一条小街,今天阴天,小街整个显得很暗沉。街道两边是一排店铺,透着一股走进来多半会出事儿的气息。   司机在街口犹豫着拐不拐进去时,沈瑜微信震了一下。   -何渡:下车。   这两个字又让沈瑜一阵心跳,他急火火喊了句“停车!”之后立马四下张望,何渡看见他了?可是他没找到何渡在哪儿,算了,不管了。   结账下车,司机一溜烟地把车开走了,沈瑜走进小街,一抬头先看见一个灯牌,上头写着“红酥手”三个大字,还闪着粉红色的,让人一看就觉得这个店不干好事儿的光。   他再一低头,按摩店里一个人影晃出来,黑色西装外套,黑色长裤,高高瘦瘦,戴个墨镜。看见沈瑜他把墨镜落下来一半,冲沈瑜招了招手。   沈瑜一眼认出何渡,即使只露出了一半眼睛,可他清隽的眉眼对沈瑜来说简直就像刻骨铭心那样清楚。   又是一阵兴奋又紧张又窒息的感觉,沈瑜在原地怔了几秒。   “把眼镜戴上,快过来。”何渡说。   沈瑜如梦方醒地把墨镜往脸上一架,跟着何渡走了几步路,拐进了盲人按摩店。   店里很空,这个点没人来按摩,柜台里坐着个中年男人,光头,也戴着墨镜,不知道这位是不是真盲人……   然后中年男人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   ……行吧。   “来得还挺快。”何渡看了沈瑜一眼,“有外套么?”   “没有,我就带了我自个儿来。”沈瑜回手又在包里掏了掏,抽出撬棍,“对了,还有这个。”   神情一直很冷淡的何渡在看到这根撬棍之后,嘴角扬了扬,但很快又放下了:“你家伙都准备好了啊?”   “万一呢。”沈瑜说着想起来答应韩牧的,赶紧微信给韩牧发了下自己定位,打字说,没事。   韩牧很快回了个1。   何渡没看他玩手机,径自都到前台的假瞎子那,一会儿回来,手里拎着件黑色长款的风衣,递给沈瑜:“穿上。”   沈瑜惊讶地看着何渡手里那件风衣,怎么说呢,不管质地还是款式,都跟自己的画风一点儿也不一样。   他接过这件风衣:“你要干嘛?”   “这条街的尽头,是梁姐那个纹身店。”何渡说,“之前跟你说那帮小混混记得吧。”   “记得。”沈瑜把手往袖子里穿。他觉得自己不矮了,但这件风衣大得过分,立领直接挡住了他半个下巴,墨镜再一戴,完全看不见脸,“他们来找茬了?”   “对,现在在店里。咱们去镇一下。”何渡把皮夹克的领子也往上翻了翻,然后把墨镜一戴,气势瞬间就出来了。   沈瑜抿了抿嘴,对这件事他其实意见很大,首先梁姐是你什么人啊你上赶着去帮忙,其次硬刚混混不觉得很危险么?对梁姐他也有意见,凭什么就放任何渡过来了啊,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   但这些话他现在都没立场,也没时间去说,只能乖乖先当何渡的小弟。   “去镇一下就镇一下吧,戴墨镜是怎么回事儿啊?”沈瑜实在是有点不解,“这衣服也太大了我穿着不合适……。”   “争取在外形上吓退对手,以及别让他们记住你长什么样。”何渡很淡定地说,“这帮人都是看古惑仔之类的长大的,吃这套。”   “要真吃这套那最好不过,但是他们万一要是有点智商,咱们镇不住呢?”沈瑜日常考虑最坏情况。   何渡看了沈瑜一眼,下巴指了指沈瑜别在袖筒里的撬棍:“怕么?”   “怕锤子。”沈瑜说着,一抬头一挺胸,“好歹当年也是后街小霸王好吧。”   何渡又看了他一眼,乐了:“我开玩笑的,要真镇不住的话,你负责报警啊。” 第57章 纹身店battle   “你妹啊。”沈瑜本来已经壮起来的胆被何渡一句话捅破了,再怎么说那也是混混啊!   他打过的群架不少,但是挑衅混混这种事儿还是第一次干,而且还搞一身故弄玄虚的打扮,看起来很不靠谱有没有。   “你要紧张我自己去也行,反正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何渡看着他的表情勾起一丝挺愉快的笑意,“你打车回去,到师大了告诉我一声。”   “别。”这种时候打退堂鼓那也太怂了,沈瑜又理了下领子,右手悄悄握住撬棍头,“去,有什么不敢去的。”   何渡往他右手看了一眼,挑了下眉:“等下你跟在我后头,什么话也不用说,就摆出一个尽可能装逼的表情给我撑场子就行。”   “也就是当小弟对么?”沈瑜问。   “也没准儿是我身后的高人。”何渡说,“主要看你气势。”   ……小弟就小弟,玛德。   这条街虽然很破,但是店名都很骚,跟红酥手统一画风,什么“百香盅”,什么“金云阁”,透着点儿装逼失败的江湖气,而且只看店名绝对看不出来这些店是干什么的。   有点偏大的黑风衣让沈瑜稍感局促,但走在前面的何渡就不一样。   何渡现在这个黑西装黑长裤的穿法,一不小心就能被人当成房屋中介,但是他就这么慢慢悠悠地走在街上,愣是带着一种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气质。   沈瑜在后头不动声色地随着何渡调整自己的步法,肩再打开一点儿,走路慢一点儿步子迈大一点儿……然后悄悄地用余光看看旁边玻璃门上映着的自己。   还行,80%满意。   就在沈瑜纠结自己仪容仪表的时候,何渡的脚步已经停了下来。   他稍稍偏了偏头,动作很小的跟沈瑜说:“等下进去你跟着我,见机行事。”   “好。”沈瑜答应了一声,把领子又竖了竖,挡住自己半张脸,毕竟乖乖脸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只会涨敌人气势,灭自己威风。   看来马上就要到地方了,沈瑜尽量不破坏自己气势的左顾右盼了一下,想在一片灰扑扑的、店名高深莫测的小房子里找出梁姐的店来,然后一眼就看见了斜对面儿那个房子的招牌,在一片红酥手百香盅金云阁里显得格格不入。   小梁纹身。   ……您是不是有点太直白了。   纹身店里人影一晃,沈瑜全身神经“唰”地绷紧起来。   何渡脚步停下,然后抬起右手,没回头,朝沈瑜的方向勾了勾手指。   沈瑜一头雾水。   何渡食指跟中指交叠了一下,又勾了勾。姿势倒是挺帅。   沈瑜:?   僵持了五秒之后,何渡终于回了下头,一脸无奈地看着他:“给我支烟。”   耶?   沈瑜听到这个指示之后,又愣了好几秒才做出反应,他掏出一支烟,又思考了一下,把烟点上递到何渡手里。   何渡接过烟时很轻微地点了下头,似乎在说你还挺有灵性。   他食中二指夹住烟,叼在嘴里吸了一口,这个动作沈瑜看不见,但是能看到袅袅的烟雾从何渡的脸周围升起。   沈瑜有点震惊,因为他清楚地记得何渡是不抽烟的。   即使是为了装样子,能做到这种地步也让人……有点儿心惊肉跳?   然后何渡推开了小梁纹身的店门。   梁姐的店不大,即使不看门牌也一股很典型的纹身店气息。灯光有点阴郁,墙上贴着五花八门但是整体偏暗黑的刺青图案,前台和后面的操作间以一道蓝色的帘子隔开。   店面不大,里面站着三个男的,柜台后面站着的则是个短头发的女人,头发是黑色挑染深蓝和松石绿,化着烟熏妆,大红唇,她的耳朵、下嘴唇甚至左边鼻头上,都穿着孔,戴着环打着钉。   这个女人应该就是梁姐,但是沈瑜看着她,却怎么也没法把她和梁姐对上号。   虽然她确实很漂亮,但是……和那个春风般温柔和煦的语气完全没法对在一起。   大姐姐突然变成小太妹的感觉。   何渡没跟梁姐说话,梁姐甚至只在他进门时看了他一眼,所以沈瑜也没敢打招呼,跟在何渡边上,看着站在店里的另外那几个男人。   三个男的里有一个一头红毛,略像猩猩的壮汉,看起来应该是三个人里面的领头,另外两个分别站在他左右。   因为墨镜的原因,全部的画面都被调暗了三个度,感觉像置身一场哥特风的老电影里。   猩猩警惕地上下打量着何渡,迟疑着没说话。就凭这个沈瑜就知道,何渡至少是暂时唬住了他们。   因为这种小混混要是一眼感觉对方比自己弱小的话,是绝对不会用这么谨慎的态度说话的。   “你们来干什么的?”何渡问,语气很冷淡。   “你又是来干什么的?”红毛猩猩反问。   “我之前好像跟你们说过,不要再惹事。”何渡说着,抽了口烟,奶白色的烟雾里他的神情有种世外高人般的缥缈。   红毛猩猩的脸色变了变,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是你!”   ?沈瑜震惊了,他努力绷着脸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这是什么武侠片一般的发展?他一瞬间已经脑补出三千字的恩怨情仇。   “好久不见。”何渡的声音带着一丝挑衅般的笑意,“看来那天在胡同,给你们留下的教训还不够啊。”   哦嚯。   原来这位猩猩是胡同1V5的团队成员,难怪对何渡的人和他的话都印象深刻。   这么一来沈瑜倒不是很担心了,手下败将嘛,又不可能半年时间突然来一个神功大成的剧情。   “你他妈哪条道上的?为什么非要管这女的?”红毛猩猩咬牙,脸上凸出两条横肉,“她是你相好?”   “我是哪条道上的还轮不到你来问。”何渡说,“今天你都找到这儿来了,咱们就把事儿说清楚,你要怎么着这事儿才能两清?”   “五千块。”红毛猩猩说。   沈瑜眼珠差点没掉下来。   朋友,我没记错的话,你自己纹了条龙招惹到了老大然后被老大教训了一顿吧?然后你来跟给你纹身的要五千块?你脑瓜是不是有点问题。   “五百。”何渡说。   沈瑜把头往边上偏了偏,这价砍的他差点就要笑出来了。   “你他妈打发要饭的呢?”红毛猩猩脸都绿了。   “那三百。”何渡说。   这下,红毛猩猩背后的俩小弟也在艰难忍笑了。   “你真觉得没人是你对手是吧?”红毛猩猩知道这轮battle他已经惨败,立刻话锋一转,开始威胁。   “你想用打的那更好。”何渡说,“咱们文着来,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拳,看咱俩谁先倒,然后两清,怎么样?”   沈瑜的心一揪,虽然他知道红毛猩猩跟何渡的武力值差距很大,但如果红毛猩猩真选这种方式然后来阴的……而且,如果何渡这么挑衅把红毛猩猩逼急了再找大哥的话,何渡可就不好脱身了。   “五百就五百。”红毛猩猩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好一会儿,很没尊严地接受了何渡第一种提议。   梁姐慢慢悠悠地站起身来从柜台里抽出个小信封扔过去,在这个不怎么用现金的年头,看来他们是早就已经准备好这么解决问题了。   红毛猩猩接过这个信封,连点都没点,估计自己也知道,五百块再点一下那就太没面子了。   他为了最后找回场子,甩着膀子走到何渡面前,手指头几乎要戳到何渡鼻尖上,恶声恶气地说:“这女人的事儿就这么算了,但是小子,我记住你了,最好别让我再见到你。”   何渡勾勾嘴角,“最好也别让我再见到你。”   沈瑜福至心灵,把袖筒的撬棍往外一抽,“啪”地在自己手心一掂。   红毛猩猩往他这边看了一眼,脸色又变了变,最后决定不要找这个麻烦,一挥手:“走!”   红毛和他的小弟很快从街上消失了,沈瑜这才松了口气,感觉心怦怦地跳。   虽然刚刚的场景还挺滑稽的,红毛他们在混混里也只能算最初级的那种,但毕竟也是混混,那种气氛……也就何渡可以面无表情地怼人了。   何渡摘下墨镜放在梁姐的柜台上,梁姐笑了笑说:“这次真的太谢谢你了。”   直到她开口,沈瑜才真的确定她就是梁姐,而且即使她说话了,沈瑜还是觉得……太错乱了。   何渡说:“没事儿。”然后他转过头看了沈瑜一眼,沈瑜走上去把自己的墨镜也摘了,然后把这件一身烟味而且明显过分宽大的外套脱掉,梁姐冲他一笑,站起来接过外套:“你就是沈瑜吧?特意跑过来,真是太谢谢你了。”   “我也就是闲得无聊。”沈瑜也笑笑,“你这地方很酷啊。”   “潜台词是跟你想的不太一样对吧,第一次见面的人一般都这么说。”梁姐笑起来的时候,嘴唇上的银灰色唇钉一晃一晃的,“你的人倒是和我想象中差不多,都很可爱。”   沈瑜还没说话,她又看了何渡一眼:“你俩很配。”   沈瑜心里一颤,何渡立刻在边上说:“别瞎说。”   “不好意思。”梁姐笑笑,“这次你俩帮了我特别大的忙,我请你俩吃饭吧。”   “那你可得请贵一点儿的。”何渡笑着说。   “肯定的。”梁姐打开点评看了看,“这边儿离盘古不远,你俩去吃自助吧,我转账给你。”   “你不去吗?”何渡挑了下眉。   “今天我约了我老公晚上吃饭。”梁姐笑了下,“而且跟不熟的人吃自助多别扭啊,沈瑜看着就是那种内向的小弟弟,你俩自己去就行了。”   “那……”何渡看了沈瑜一眼,“你去吗?”   目光对视的一瞬间沈瑜仿佛被拉回了吵架的那个晚上,何渡的神情很平静,沈瑜甚至不知道何渡想让他去还是不想,但他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   “当然。”沈瑜说,对梁姐又说了句,“谢谢梁姐。”   盘古是个五星级酒店,顶层有个旋转自助,沈瑜对这家自助餐一直是久闻大名但去不起的状态,但这不是今天的重点。   两个人顺着街溜达过去,何渡走在前面,沈瑜跟在后头。   所有的忙乱都结束,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和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烂摊子。空气中像是被细小的电荷填满,让人指尖发麻,却又时不时跳跃着刺痛感。   北方的初冬夜里很冷,连带着气氛也很凉,一路上,除了何渡说了句“梁姐多给我转了两千”之外,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   沈瑜心里有不少想说的话,比如你瘦了好多,对不起,你还好么,我最近不太好……但何渡只给他一个背影,他不知道何渡现在的想法,所有的话也都被卡在喉咙里。   一直到进了餐厅,两个人分别拿了点东西坐下的时候,何渡终于打破了沉默。   “梁姐刚就乱开玩笑的。”何渡说,“你别往心里去。”   “嗯。”沈瑜点点头,把一只虾送进嘴里,听到何渡这么说,他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感觉。   “还有。”何渡顿了顿,“那天的事儿,对不起。”   沈瑜一怔,赶忙说:“别别,怎么也轮不到你说对不起啊,我说的话那么过分,应该是我说,对不起。”   “我不是为我说的话道歉。”何渡说,“我是为我……强吻你,对不起。”   沈瑜被芥末呛了一口,狠狠咳嗽起来。 第58章 全国总决赛   “我去给你接点水。”何渡说着走向餐台那边。   沈瑜边咳嗽边擦眼泪,强吻的事……其实他已经没有生气了,虽然当时是很愤怒。   但这些天下来,他的情绪都是灰色的,愤怒啊失望啊这些都消散殆尽。   他根本不需要何渡道歉,并没有谁对谁错的分别。   只要这个人在就好了。   这些日子沈瑜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想何渡的事,不翻开微信,不上电一的联盟号。   即使脑海中不断冒出何渡的影子,但只要不主动刺激自己,情绪就还压得住。   所以那天晚上在理工教学楼里发生的事情……那个拥抱,那次争吵,“喂食”,还有最后那个充满血腥味的吻,都被沈瑜短暂地遗忘了。   回忆起来,有点飘忽。   何渡把水拿回来,放在沈瑜面前:“少喝点儿。”   “好……什么?”沈瑜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半,震惊地抬眼看向他,“少喝点儿?你这说的是人话么?”   何渡笑起来:“这不是吃自助么,喝个水饱是不是亏得有点大发。”   “吃自助也不是我掏钱啊。”沈瑜喝了口水,把杯子放下。   “梁姐的钱不是钱啊。”何渡在沈瑜对面坐下,开始对付一根蟹腿,动作很生疏。   “还挺心疼人家。”沈瑜啧了一声。   “你是不是吃……”何渡话说到这儿,顿了顿,“不饱饭话就多啊?”   “你这停顿的太明显了。”沈瑜看着他。   何渡一愣,抬眼看着沈瑜,笑笑把蟹腿放下了:“你是不是吃醋了?”   “也不是。”沈瑜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你这么帮着梁姐,也没见她心疼你吧。虽然是给了你不少钱,但是你又不是打手,给点儿钱就干这种事儿么?挺不厚道的。”   “不是她让我干的。”何渡下意识地拿蟹腿敲了下盘子,赶紧又把蟹腿放下,“我就是……她是我的朋友,她有麻烦,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就这样。”   这个理由要是一般人说,沈瑜能把盘子掀他脸上然后送他两个大字:放屁。   但何渡是个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在庙里长大的佛修,他会这么想,确实说得通。而且现在沈瑜跟何渡的关系很微妙,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差不多是极限了,沈瑜觉得自己没立场要求他什么。   这就导致沈瑜虽然有点不爽也有点心疼,但他什么也不能说。   这次相遇对两个人来说都是意料之外,却又是期待已久。他们既想见面,又不知道见了面后,对方会是什么态度。   沈瑜有很多话想跟何渡说,却又不敢说,他看得出何渡对他还有感情,可是这种感情到底还有多深他不确定,他已经踩到一次何渡的底线,生怕同样的事情再来一次。   两个人之间萦绕着一种沉默而生疏,像冬天一样冷寂的气氛。   “最近忙吗?”何渡问。   “还行。”沈瑜说,“我们期中压力不大,就天天跟海哥训练,快要总决赛了嘛。”   “嗯。”何渡勾了下嘴角,“你们现在已经是校史最佳战绩了吧。”   “对。”沈瑜也笑了,“但是都进决赛了,肯定得往冠军冲啊。你呢,最近怎么样?”   “日夜与赶图为伴。”何渡叹了口气,“前段时间我满脸痘,昨天才刚消下去。”   “真就爆了一脸啊?”沈瑜惊讶了,“怎么消下去的?”   “抹芦荟,喝水,吃苦瓜呗。”何渡说。   这句苦瓜又让沈瑜想起吵架的那天晚上他想点盘苦瓜,虽然一次都没回忆过,可几乎两个人的每一次眼神交流每一句对话,都像发生在昨天那么清晰。   何渡大概也想到了同样的事件,两个人一块儿陷入了短暂又微妙的沉默。   “总决赛就不在本市比了,得去南方。”沈瑜起了个话题,“我还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呢。”   “听说那边冬天都不冷好吃的也多。”何渡笑了下说,“比赛的间隙可以好好玩玩。”   这种见面不会超过三次的朋友才会进行的客套对话让沈瑜心里有点难受。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记得看我比赛,三个平台同步直播的。”   “那是当然。”何渡笑着说。   这顿饭之后,沈瑜跟何渡的关系稍见缓和,他们又开始互相发微信,但更多的还是尴尬,毕竟那次见面只是帮梁姐处理事情,他们两个甚至没能好好说说话,盘错在两人之间的情绪和事件更是一个都没有解决。   吃饭的时候两人都有很多欲言又止,可谁也没敢再进一步。他们都太怕触痛彼此,稍有不慎,那根岌岌可危的红线也许就会再次破碎。   随着总决赛日益临近,何渡又回来给师大校队陪练,不过这次他没再特意跑到红点来,而是在线上陪练,跟他联系的也从沈瑜变成了海哥。   ——   总决赛。   师大的几个人提前订好了去南方的票,沈瑜隐隐有点期待也许何渡会同行,但他又不敢问,他心怀侥幸地想海哥一定会热情地邀请何渡。   但是几个人在高铁会合的时候,显而易见,同行者里没有他最想见的人。   沈瑜有点失望,这种情绪海哥驴哥他们几个当然都察觉不到,反而是韩牧,状似无意地问了句:“何哥不来看咱们比赛吗?”   “大老远的跑去现场看咱们比赛?你把咱们的地位想得也太高了点儿。”海哥乐起来,“我上个礼拜问了,何哥说他要赶一堆大作业,就在直播间给咱们加油。”   高校联赛全国总决赛有各大直播平台的同步直播,想想何渡确实没有过来的必要。韩牧“哦”了一声,回到沈瑜边上,蹭蹭他胳膊,很小声地问:“你要不要问问他?”   “问什么?”沈瑜反问。   “为什么不来啊。”韩牧说。   “海哥不都说了,你把咱们的地位想得太高了。”沈瑜笑了下。   其实追求一个人这样才正常,不应该做太没必要的付出,何渡以前那样太辛苦也太难受了,尤其是在得不到回应的情况下。   韩牧盯着沈瑜看了一会儿,动作很小地摇了摇头。   因为预算有限,师大校队只提前一天到达,熟悉下环境第二天就开打。五个人租了个复式的小民宿,住的比酒店舒服点儿还能自己做饭。   虽然师大校队并没有人会做饭,但这种感觉就是两个字,自在。   “嚯这小房子可真不错。”驴哥进了屋就满世界打量,“还是二层的,壕的气息有没有。”   “真挺新鲜。”小光眼睛瞪得也挺大,“我上楼看一眼去啊。”   沈瑜在边上乐,他家里也是复式,对这种结构本身毫无新鲜感,但是跟几个很熟悉的可以一块儿说笑一块儿闹的朋友一起住,那就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整个房间,不,整个世界似乎都是明媚的。   海哥一眼就看见了进门右上角的开放式厨房,窗明几净,锅碗瓢盆样样齐备,他一拍巴掌:“这厨房可以啊,要拿了全国冠军,咱得在这儿大伙儿一起做顿饭,庆祝一下。”   “你确定咱们几个一块儿做的饭是庆祝?”韩牧问。   海哥看了他一眼:“不会炒菜还不会包饺子么?不会包饺子还不会烫火锅么?气氛,懂不懂!”   “懂懂懂。”韩牧乐了,“那要是拿了冠军,咱们就在这儿庆祝夺冠,要是没拿冠军,咱们也得在这儿搓一顿……”   “……庆祝师大拿下历史最佳战绩。”沈瑜接茬说。   韩牧竖了竖拇指,海哥乐了,说:“行啊。”   晚饭几个人张罗着叫外卖在餐厅里吃,饭来了之后沈瑜拍了两张照片,本来想发给何渡,可是照片都选上了,忽然觉得两个人现在不尴不尬的,这照片发过去,非常的没有说法。   最后沈瑜把这几张照片发了朋友圈,配了句“冲!”。   吃过饭再看朋友圈的时候收获了三十多个赞,沈瑜一指头滑到底,看到最下面“D”的点赞时,忽然松了口气。何渡没评论,倒是有不少同学朋友跟他说男神加油。   手机震了一下。   沈瑜飞快一个左滑,果不其然,一条新消息。   他从没想过新消息能让自己心跳的这么快。   -何渡:明天加油。   -沈瑜:还有后天呢,明天先决前两名和后两名,后天才比出最终名次。   -何渡:那明天后天加油。   -沈瑜:会的。记得看我比赛。   -何渡:好。早点休息,晚安。   -沈瑜:晚安。   心里像是了结了什么大事儿一样,一下子轻松下来。几个人也都有点紧张,稍微聊了会儿天就各自去睡。   第二天,几个人早起赶往比赛场地。赛场离民宿很近,是个小体育场,已经有了不少观众。   “还真有人看啊。”沈瑜感叹着。   “今年有个本地学校进总决赛了,好像是信息工程大学吧,主场优势。”海哥说。   “主要还是因为门票不要钱。”小光补充。   跟着志愿者进场,然后调设备,这个天气体育馆里稍微有点冷,沈瑜穿了件薄卫衣,有点打哆嗦,手也冰凉。   他搓了几下手,居然矫情地搓出一种孤独寂寞冷的感觉。   沈瑜暗暗鄙视了下自己,四下看看,瞧见周围的人群,总感觉会稍微暖和一点。   视线很流畅地从自己这个位置向观众席第一排看了过去,坐着几个人,然后第二排……   等会儿,第一排???   一瞬间沈瑜呼吸都不匀了,他再次小心翼翼地,生怕自己看错了一样又把视线转回第一排。   何渡坐在靠师大场地最近的位置,冲他笑着。 第59章 总冠军   “我靠……”沈瑜感觉有点短路,他推了边上韩牧一把,“韩爷,天太冷了吧,我好像冻出幻觉了。”   “啊?”韩牧懵逼地往沈瑜看的方向看过去,整个人瞬间石化,揉了好几下眼睛才嘟囔着说,“操,我也出幻觉了,你说你看错就算了,我怎么也能跟着看错啊。”   “你俩说什么呢。”前头海哥调完设备,回头一拍韩牧肩膀,他一转头,视线刚好也就在跟沈瑜韩牧同一个角度。   “何哥!”海哥怔了几秒,兴高采烈地挥起手来大声喊道,“何哥你怎么来了啊——!”   何渡也招了招手,但他没像海哥那么喊着回应,站起来走到选手区的围栏这儿,师大的几个人已经一窝蜂扑了过去。   “我想了半天,觉得还是来看现场比较好。”何渡笑了笑对海哥说,“毕竟一块儿练了这么久呢。”   “我靠,太惊喜了啊,我们战斗力都翻了一倍。”海哥搓着手,由衷地说,“何哥你怎么来都不跟我们说一声的啊!你住哪儿啊!来的火车票我们给你报销了吧!”   “我也是临时起意。”何渡还是笑着,他一直没看沈瑜,不知道是怕沈瑜尴尬还是怎么样,但沈瑜居然又觉得有点儿失落。   “何哥我们订了个民宿,复式的,挤挤能睡下,你把酒店退了过来一块儿吧!”驴哥热情地发出邀请。   “我房费都预付完了。”何渡笑笑说,“还是用的优惠券,退不了那种,再说我过去还打扰你们,算了算了。”   说到底还是不想来,怕打扰还是怕什么,沈瑜就不清楚了。他现在跟何渡的关系有点微妙,互相关注在意,却谁都不敢往前一步,反而像是争着抢着要把对方推开。   沈瑜不知道何渡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以前的何渡就算订的是五星级(虽然何渡订不起),肯定也要死皮赖脸搬到民宿来,以前的何渡也能包容他的任性,现在呢?他不想也不敢去尝试。   “那至少一块儿来吃个饭吧?”小光说,“今晚还有明晚,怎么样?一个人吃饭也太凄惨了。”   何渡说:“那行,打完比赛我在这儿等你们。你们好好打啊,别因为太想跟我吃饭发挥失常。”   “放心吧,不可能的。”韩牧说。   何渡笑笑,目光终于转到沈瑜脸上。   他刚才一眼也没看沈瑜,可是看过来的时候一点也没有犹豫,大概早就从余光里定位了几百次沈瑜的位置。   “比赛加油。”何渡说。   “会的。”沈瑜迎着那双星辰般明亮的眸子笑了笑。   第一天的比赛师大对西安一个职业技术学校,也是连着两年打进决赛圈的强队。   “他们队下路很强。”海哥说。   “再强也没有何哥强。”韩牧说,“我们可是负重训练那么久了。”   驴哥嘿嘿笑了两声,表示附和。   3比1,师大还算轻松地拿下比赛,晋级明天的冠军决赛。   并不是想象中那么激动,全队都很冷静,也许是因为知道重头戏还在后头。但沈瑜心里还是一阵难以言表的轻快。   就在一行人很快收拾了东西,到观众席跟何渡会合的时候,忽然从场地另外一边过来一个男的,个子很高,一身潮牌,满脸写着不好惹。   “那是信工大的队长。”何渡低声说。   “信工大是什么?”沈瑜问。   “……就是本地进决赛那个队。”何渡有点无奈地说。   “他们赢了?”沈瑜问,应该是赢了,大部分观众都满脸喜色。   “赢了,横扫。”何渡说。   信工大的队长已经走了上来,脸上写着的字从不好惹变成了老子超究极贼他妈极其不好惹。   沈瑜皱眉,往前挡了挡,何渡不动声色地拽了他胳膊一下,拉着他后退一步。   “别急。”何渡声音压得极低,在沈瑜耳边说道。   沈瑜抿了抿嘴,何渡暂时算是拉住了他,但要是潮牌哥敢再有什么动作,他也不介意表演一个现场全武行。   “明天就跟你们比赛了。”潮牌哥说,普通话不太标准,语气很拽,带着很欠揍的劲儿。   “是。”海哥说。潮牌哥这一脸挑衅,傻子都看得懂,所以即便是耿直的海哥也没对他太客气,反倒是一脸戒备。   “希望你们别被打哭了。”潮牌哥很狂地一笑,突然食指对着沈瑜点了一下,“尤其是你,弟弟。”   弟弟在这个语境下是带着点轻蔑的称呼,意思就是你这个小辣鸡,沈瑜没想到天下竟然会有如此嚣张的陌生人,一股火就跟开了天然气似的噌一下炸起来,正要还嘴,忽然感觉手肘一紧,何渡掐了他一把。   沈瑜狠狠地回掐何渡一把,硬生生把这股火压了下去。   “瞧我这小暴脾气。”走出场馆了沈瑜还是火大,一脚能给地面踩出一个坑那种,“这傻叉从小到大没挨过揍吧。”   “他仗着是主场,狂得很。”何渡说,“不过比赛这么多人看着,他做不了手脚,明天赛场上去找场子吧。”   “你不说我也得找啊。”沈瑜气的掰骨节,“真的你拦我干什么,那傻叉就欠一顿毒打。”   “跟你说了是他们主场,他喊一声救命乌泱一下子冒出来几十号人,你怎么打?”何渡叹了口气,“忍忍,明天打他脸行不行?”   “我这真是纯给你,给你们面子。”沈瑜瞪着何渡,潮牌哥刚才挑衅他那个劲儿现在还气得他眼冒金星。   “谢谢瑜哥。”何渡笑了笑,“为了师大。”   “别抢我们台词儿啊!理工队长!”驴哥嚷道。   “所以信工大的队长为什么还特意挑衅瑜哥?”韩牧问,“他们有仇?”   “不是,就单纯对位。”海哥说,“信工大队长是辅助,所以特意挑着咱们辅助来惹事。”   “哦牛逼。”沈瑜继续咬牙,“看老子打他个满头西瓜。”   “晚上买个西瓜吧。”何渡说,“想吃了。”   韩牧笑出了声,沈瑜无奈地瞪了何渡半天:“……行。”   晚上算是个小庆功宴,他们买了一堆快餐,披萨意面鸡翅什么的,何渡又去菜市场抱了俩西瓜,即便有六个青壮年战斗力,他们最后还是都撑得走不动路。   “有人能去……拿杯水吗?”海哥虚弱地说,“就茶几边上。”   “你还能喝得下去水啊?”驴哥惊讶地说。   “溜个缝。”海哥声音更虚弱了,“我的胃说它噎着了。”   “胃还能噎着?”小光很震惊,“那我的胃应该已经全饱和了,甭说水了,PM2.5都漏不下去。”   “你们行不行了。”沈瑜瘫在沙发上喊,“明儿还比赛呢!”   “瑜啊,站起来说话!”韩牧瘫在对面的沙发上嚷道。   何渡无奈地笑笑,给一人递了杯水:“我怎么感觉我跟保姆似的。”   “我们要拿了冠军,军功章有你一半好吧。”海哥说。   第二天总决赛,场地还是那个场地,分成冠亚军决赛和三四名决赛两个组。   何渡还是坐在昨天那个位置,在一票戴着信工大校徽的支持者里,他显得怪孤单的。   潮牌哥今天依旧一身潮牌,面目可憎,沈瑜本来以为这么讨厌已经是人类极限了,没想到进游戏之后,这个人的可恶程度变本加厉。   第一盘一级团,沈瑜玩的是泰坦,去前面探路,中了潮牌哥的洛一个技能,掉了点血。   潮牌哥居然疯狂地开始在公屏嘲讽。   -潮牌哥:?   -潮牌哥:?   -潮牌哥:垃圾。   观众看比赛的OB视角看不见选手之间的对话,所以他们对场上的火/药味儿全不了解,但沈瑜已经咬牙切齿,握着鼠标就像握着扳/机。   “干死这个傻缺。”沈瑜从牙缝里挤出这样一句话。   苦战,绝对的苦战,而且硝烟四起。   第一盘信工大赢,第二盘师大赢,第三盘信工大赢,第四盘师大赢。每一波团战赢了都是无穷无尽的跳舞亮表情口水战,沈瑜觉得要不是两个队伍之间隔着半个舞台,比赛间隙他们就可以上演一波全武行。   生死局。   沈瑜再次拿招牌的派克。胶着的30分钟之后,一波人在中路抱团。   “我找机会。”沈瑜说。   “好。”小光说,“你摸到人我就接大。”   “对面辅助!辅助位置不好!”韩牧大喊了一嗓子。   沈瑜卡住视野,出钩!   “中了!”他大喊一声,潮牌哥的英雄一下被派克拉过墙,小光毫不犹豫地闪现接大。   “秒他!”沈瑜一个大,把潮牌哥的人头收入囊中。   信工大想退,但是师大的阵容追人很强,他们不得不接团,五打四,信工大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我收割!”沈瑜吼了最后一声,刷出第五个大招,十字形的涌泉之恨如同镰刀穿透地面,伴随着“嚓”的一声巨响,将信工大最后一个活人原地处决。   “五杀!牛逼!”海哥大吼着,“一波一波!”   “我们赢了!”驴哥也喊起来,“我们是全国冠军!”   最后三秒,沈瑜他们直接扔下鼠标紧紧抱在一起,让自己的英雄自动攻击打爆了信工大的水晶。   “牛逼啊瑜哥!”韩牧使劲拍着沈瑜的后背,“打肿那个傻叉的脸!”   全国冠军!爽!沈瑜得意洋洋地看过去,信工大那边的人脸黑得像锅底。   沈瑜整个人都飘着,愉快地参加了简短的颁奖仪式,下台之后收拾完东西,发现何渡没在原来的位置等他们。   “何哥呢?”沈瑜问了一句。   “没看见啊。”海哥说,“哎,他给我发了条消息。”   “也给我发了。”韩牧说。   沈瑜立刻拿出手机,果然何渡也给他发了条消息。   -何渡:我傻B了,我退房之后东西落在酒店了,钱和身/份/证什么的都在,你们能赶紧去帮我看一眼吗?谢了。地址是XX街道XX号XX酒店532。   “卧槽,何哥还能落这种东西的啊。”海哥惊叹着,“那他人干嘛去了?”   “可能有急事儿吧?”驴哥说,“别管了,何哥帮了咱们挺大忙,咱们先赶紧帮他找东西去吧?”   “走走走。”沈瑜也没多想,立刻开始叫车。   坐到出租车上,开了十几分钟,海哥驴哥他们还挺兴奋地聊着,沈瑜从刚才开始,一直感觉哪里怪怪的,所以他没说话。   夺冠的喜悦,找东西的忙乱,打脸的愉快,一直没消息的何渡……   “这事儿不对。”沈瑜忽然反应过来,感觉自己的手心一瞬间变得冰凉。   “怎么了?”韩牧一看沈瑜的脸色,立刻紧张起来,“发生什么事儿了?”   “何渡不是会忘东西的人。”沈瑜说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打战,“领完奖之后你们有人看见信工大校队的么?”   “没有,他们挺不爽的估计……卧槽?!”韩牧说了一半,脸色也猛地变了,“何哥不会是帮我们……”   “师傅,掉头!”沈瑜大喊了一声,“回刚才那个体育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评论小天使呢qwq 第60章 病房   车回体育馆时,一片死寂。   沈瑜手紧紧地攥成拳头,等他反应过来时,指甲已经在掌心深深掐出好几道印记。   “给他拨电话。”沈瑜说,听到自己的声音很远,好像在另一个世界。   “号码?”韩牧问。   沈瑜艰难地打开手机,调出何渡的手机号,干脆直接把手机塞到韩牧手里。   他现在没法拨电话,因为手一直在抖。   几天前他心里还在埋怨梁姐,做事太不小心,惹上麻烦还要让何渡去摆平,一点不知道疼人。   现在脸打得也太快了。   肆无忌惮地挑衅信工大,明明何渡也试着阻拦过了他却视若无物,虽然他并没主动想过让何渡去帮他解决,可沈瑜一直都很清楚,如果他真出了事何渡一定会挡在前面。   怎么偏偏脾气上来就忘了。   怎么这个没心没肺、自私自利、滥用何渡的人就成了他自己。   而且这次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何渡单枪匹马,对面可不是三个或者五个人,如果何渡真出了什么事的话……何渡的眼睛可不太好,他说过的。   “我为什么会被那么没逻辑的一条微信骗过去。”沈瑜喃喃自语着,感觉要疯,“正常情况下怎么可能会被骗过去。”   “那会儿咱们都太激动了吧,激动降智商。”韩牧安慰着,“先别想这些了,就祈祷何哥人没事儿吧。”   沈瑜看了眼韩牧手里自己的手机,还在一刻不停的给何渡拨着电话。   却一直没人接。   沈瑜崩溃地觉得,也许连最后这个祈祷都没法成真。   如果真那样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回到体育馆,场地上已经只剩大群志愿者在忙乱地收拾,现场一片狼藉,沈瑜几步跨过一地碎纸屑和椅子,冲到刚才给他们指引的志愿者面前。   “你是师大的选手吧?”那个志愿者被沈瑜吓了一跳,看着他愣了愣神才问道,“有什么事儿么?”   “信工大校队的去哪儿了?”沈瑜问,“你看见没有?”   “他们比完赛很快就走了。”志愿者说。   沈瑜咬咬牙:“你知道这附近如果要打架,最合适的地方在去哪儿?”   “打架?”志愿者有点惊讶,又有点担心地打量了沈瑜几眼,“一直往南走,有个旧体育场……”   “谢谢。”沈瑜没等他说完,抱了抱拳,掉头冲了出去。   跑了没几分钟,沈瑜就感觉自己这波操作有点脑残,他只知道体育场在南边,不知道具体在哪条路上,手机在韩牧那儿,而韩牧他们几个被他远远甩在了后头。   好在沈瑜随机应变,直接抓了个路人问路,连着被人指了三次路之后,沈瑜终于看见了小树林中掩映着的铁丝网围栏。   沈瑜脚步一停,整颗心都难以抑制地往下沉。   这可真是个太合适打群架的地方。   沈瑜绕着围栏走了小半圈,找到一个入口走进体育场。   篮球场,羽毛球馆……这地方看着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地上也没留下什么痕迹,沈瑜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唯一能选的就是地毯式搜索。   这个体育场可能是某个单位以前私有的,有很多道伸缩式的栏杆,一重一重地挡着,转来转去很容易迷路。   体育场被围在一片小山丘里,山丘上不知道在弄什么,安着雪亮的风车般转动着的远光灯,随着天色渐暗,光芒越来越明显,如同末世一样,晃得人心慌。   有点风,南国的风不冷,但让人烦乱。   沈瑜草草转了一圈,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脑残了,可能何渡他们根本就不在这儿,但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他就发现自己进来的那个地方,转弯处另外还有一道门。   这道门边的伸缩栏杆是半伸半缩的状态,刚才沈瑜看到的所有栏杆,不是完全缩起来没卵用的,就是完全打开挡住路的,这个显然不正常。   沈瑜一咬牙,快步冲了过去。   冲过那道栏杆,进了另一片空旷的场地,是半个废弃的篮球场,沈瑜刚一站定,不远处山头上,一道雪白的光猛地闪了一下。   光芒之下,沈瑜一眼看见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蜿蜒着一直拖向视线尽头。   他的人一瞬间懵了,脑袋里面全是轰轰的炸雷声,雪白的光又一闪,惊心动魄的一瞬间,沈瑜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这道白光刺穿了。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瑜哥!”韩牧气喘吁吁又焦急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在沈瑜背后响起来,接着忙乱的脚步声冲到沈瑜身边,一双手稳稳扶住了沈瑜胳膊,“瑜哥你没事吧……我的天呐,这是……”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沈瑜看着地上的血迹,声音在不住发抖,手指又是一阵麻,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血没有多到让人一看就觉得要凉的地步,但是也不怎么少,一个人如果流这么多血,状况再怎么说也不是很乐观。   如果……何渡真出了什么事儿的话。沈瑜很苦情偶像剧地想,我甚至还有那么多话没跟他说啊。   “就算这真是何哥也不会有太大事儿的……应该。”韩牧在沈瑜身边蹲下,搂着他的肩膀,“别太担心了瑜哥,别紧张。”   “我知道。”沈瑜勉强自己笑了笑,“要真有事儿现在警戒线已经拉起来了对吧。”   “那你这可能都不是有事儿的范畴了。”韩牧苦笑了一下,“咱们现在也只能……”   话音没落,沈瑜的手机响了。   两个人一开始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三秒,沈瑜大喊了一声:“手机!”   “手机!”韩牧手忙脚乱地把沈瑜的手机掏出来,屏幕上闪闪的两个大字:何渡。   血好像在这个时候才重新流回了心脏,稍微感觉到一丁点温度。   韩牧按了下接听键,递给沈瑜,沈瑜刚要接过来,一瞬间脑海中却突然冒出来很多离奇的情节,比如对面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你好我是医生,你到XX医院来认一下尸体”……   “你接。”沈瑜咬牙,“是他你再给我。”   韩牧哭笑不得地看了沈瑜一眼:“你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什么啊。”   然后韩牧对着手机说:“喂……不是,他怕你出事,不敢听电话。嗯,我这就把手机给他。”   沈瑜全身的力气都被这句话抽干了,他腿一软跌坐在地上,韩牧直接把手机递到他耳边,何渡的声音在沈瑜耳边响起的瞬间,沈瑜感觉喉咙一阵发紧。   “你在哪儿?”沈瑜劈头盖脸地问,“有没有事?”   “我没事儿,别担心。”何渡犹豫了一下,“在医院现在。”   “这叫没事么。”沈瑜咬牙,“哪个医院?严重不严重?”   何渡报了医院名字,在那边好言好语地安慰着:“真没事儿,就一点皮外伤。”   “有没有事我说的算。”沈瑜说,“等我,我们马上过去。”   ——   进了医院,找到住院部,再上三楼到普外科,医院里浓重的药水味让人心里一阵压抑,虽然何渡说了自己没事儿,可没见到他,沈瑜还是没法放下心来。   301,302……拐角处的313,孤零零的一个病房门,沈瑜刚要去推,一个小护士从里面走了出来。   沈瑜没多想,一把拦住她:“美女,病人情况怎么样?”   小护士警惕地看了他几眼:“你说37床?你是他朋友?”   “对。”沈瑜说,虽然其实根本不知道37床是不是何渡,但就当是了,“他现在怎么样?”   “没事,住两天观察下有没有脑震荡就行了。”小护士说,“你可以直接去看他,那个病房就住了他一个。”   脑震荡?沈瑜一阵懵,不过这个词听着总比其他的好一点。   沈瑜没再多想,迫切需要看见何渡的心情压倒了一切,他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只有一张病床,另一张似乎是坏了,只剩下半截钢架子。所以这间病房里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正在病床上看手机。   头上裹着沈瑜之前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的白色纱网。   他抬头看了沈瑜一眼,半边儿眉毛都被纱布盖上了。这应该是何渡有生以来的颜值低谷,可此刻在沈瑜眼里,他真是说不出的好看。   沈瑜鼻子一酸,脚已经不听控制地冲到了何渡床前,他单膝跪下来在床边看着何渡,嗓子紧得说不出话,眼睛更是狠狠一阵发酸。   何渡低头和沈瑜对视时,眼睛里好像有星光在闪。   就在沈瑜的眼泪马上要掉下来时,门忽然又一次打开了,沈瑜惊恐地回头,被甩在后面很久的海哥神奇般冲了进来。   海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何渡床前,一把握住何渡的双手:“何哥!你怎么这样了!疼不疼!会不会有后遗症!”   ……沈瑜的眼泪唰的缩了回去。   何渡看向海哥,眼里露出笑意:“我没事儿,就是受了点皮外伤。”   “何哥你……为我们做到这种程度,我真的是无以为报。”海哥动情地说,“以后我就是你小弟了,为你当牛做马,在所不辞,真的。”   何渡乐得偏了偏头:“这倒也真的不必。”   海哥一进门就夺去了病房的全部存在感,何渡现在也只能看着海哥没法搭理沈瑜,但沈瑜竟然觉得只要能呆在这儿,呆在何渡边上,看到他还好好的,自己就一阵安心。   一旁,韩牧清了清嗓子:“海哥,你之前是不是说拿了总冠军要吃饺子来着?”   “嗯?”海哥诧异地看回去,“我是这么说过,但是现在你还有心情吃饺子?”   “不是我有没有心情,而是咱们拿了冠军,军功章有何哥的一半,你不能因为何哥住院了,就连饺子都不给人家吃了。”韩牧振振有词地说,“而且还得是咱们自己包,自己煮的饺子。”   沈瑜瞬间明白了韩牧是什么意思,心里一热。   “那咱们回去包个饺子,给何哥带过来?”海哥已经被韩牧这套“要让为我们付出了很多的何哥心情愉快地感受胜利喜悦”的言论说服了,“那也不能让何哥一个人呆在这儿啊,太孤独了。”   “沈瑜留下呗,他俩关系好。”韩牧轻描淡写地说。   “成。”海哥一个点头,“来来来,跟我走。沈瑜,好好伺候何哥啊!”   “好。”沈瑜冲着门口应了一声,心情终于稍微轻快了一点,“会的。”   再转回头,病房已经彻底安静下来,沈瑜有点感慨,兵荒马乱的日子终于过去,总算他们能好好说上一次话,居然还是在病房里。   沈瑜转过头,与何渡目光相对,何渡眼里满是笑意,唇角绽出个浅浅的酒涡。   沈瑜心里忽然一阵疼,何渡这样开心的笑,他已经太久没看见过了。 第61章 来抱抱   “还疼吗?”沈瑜脱口而出。   何渡笑着,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被人揍了还能这么高兴。”沈瑜稍稍转开视线,在何渡没注意到的时候狠狠闭了下眼睛。   “你哪里看出来我高兴了,我就不能是礼貌的微笑一下么。”何渡说。   沈瑜没说话,指指自己的嘴角。   何渡嘴角同样的位置上,现在有个浅浅的酒涡。   “哎。”何渡右手捂了下嘴,笑容却更开心,“我这个,完全藏不住是么。”   “是啊。”沈瑜有点感慨地点了点头,“你上次这么开心还是……我生日那天晚上。”   “你记得还真清楚。”何渡说,目光一刻也没离开沈瑜。   “也就是随便一记。”沈瑜再次别开眼睛,“我真没想到你会过来,但是更想不到你……”   沈瑜看着何渡头上的纱布和纱网,又说不出话来了。   一想到何渡是为了他才伤成这样,沈瑜就心疼得不行。   “你都想不到我会过来了啊?”何渡啧了一声,“是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不是!”沈瑜忽然一阵不好意思,“如果是之前的话我知道你肯定会过来,但是现在……那些事儿之后,我拿不准……”   “我对你从来就没变过。”何渡轻声说。   沈瑜的心跳一瞬间完全失控。他猛地抬起眼,呼吸都变得有点困难。   终于听到这句话,悬了很久的心落回原地,难以自制的悸动让沈瑜指尖一阵发麻。   “但是你这……”沈瑜咳了一声,换了个话题以免自己太失态,“到底是怎么跟人打起来的,你不想跟他们多说,那就跟我说说吧。”   事情的经过也就像沈瑜他们脑补的一样,何渡的讲述也轻描淡写。   潮牌哥输了比赛还被嘲讽,瞬间无能狂怒。何渡从前一天就在防备着他,颁奖仪式结束潮牌哥正准备去堵沈瑜,他先人一步堵了潮牌哥。   沈瑜不太忍心听这些细节,更不忍看何渡满不在乎的样子,这让他想起那天从不抽烟的何渡为了给梁姐装样子,吞云吐雾的模样。   他真的不明白,何渡凭什么可以为了别人做到这种完全把自己置于不顾的地步。   故事讲完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沈瑜才叹了口气问:“你以后尽量别这样了好吗?”   “别哪样?”何渡问。   “不要总是挡在别人前面。”沈瑜说,“你这样对我我特别感动,我也不是说你逞能,我也知道你们佛修要第一个入地狱,但是你这个……真的太傻了,不管谁都不值得你这么不管不顾的为他出头啊。”   何渡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帘笑了笑:“谢谢瑜哥心疼我,但是这个其实不关佛修什么事儿,要怪就得怪你自己。”   “啊?”沈瑜一愣,都忘了去纠结何渡这句心疼我。   “你说让我别挡在别人前面。”何渡顿了顿,抬眼看他,“可是七年之前,就是你挡在我前面啊。”   沈瑜怔住,记忆瞬间被拉回那个喧嚣燥热的午后。   那一次他正是像现在的何渡一样,脑袋一热就挡在了小光头身前,完全没考虑对面站着三个初二的。   “那时候咱俩才是真的非亲非故,可你挡在我前面,为我出头。我永远也不可能忘了这个,那天你的身上像是发着光,我想成为那样的你。”   何渡认真地说:“这是你种下的因,结出我这样的果。瑜哥。”   何渡眼里带着专注的神情,这神情让沈瑜眼眶有点发烫。   有人记得他,有人夸赞他,有人憧憬他。那个时候的他很暴躁也很傻,但在这个人眼里,竟然好像有点高大。   这大概是沈瑜唯一一次喜欢少年时的自己。   “我想抱抱你可以吗?”何渡看着陷入愣神的沈瑜,笑了笑问道,“就一个很纯洁的,充满纪念意义的抱抱。”   沈瑜一愣,下意识想拒绝,可蓦地他又想起过去大半个月来的种种,看着何渡头上的纱布还有憔悴的脸色,心里一阵疼。   他站起身走到何渡面前。   “来。”沈瑜在床沿坐下,伸开手,“来一个很纯洁的,充满纪念意义的抱抱。”   何渡笑起来,唇角的酒涡浅浅的。   再次相拥时沈瑜额角贴着何渡的侧脸,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他内心甚至油然而生一种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放走这个人的感觉。   不管心里有多挣扎,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忽略何渡说“我从来就没变过”时,自己心中那种悸动。   就在这时,温暖柔软的触感落在他右眼角上。沈瑜下意识闭眼,何渡的唇轻轻一压,像是用嘴巴盖了个戳。   沈瑜猛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瞬间想起黎妙那一套,心理阴影让他下意识推开了何渡,瞪着他整个人都有点僵硬:“你不是说这是个纯洁的,充满纪念意义的抱抱吗?”   “我知道。”何渡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眼角,“这次真没有占你便宜的意思,我刚才亲的是你眼角那道疤。”   沈瑜眼角是有一道细小的伤疤,就是七年前那次留下的。在不知道何渡就是小和尚时他笑着对何渡提起过,可他没想到何渡居然一直记着。   所以这次亲吻也不是亲吻,更像是……一次虔诚的觐见。   “你不用这样啊。”沈瑜叹了口气,心里有点感动,“一道小伤口而已。”   何渡看着他,眼睛温柔而明亮:“对你来说就是一道小伤口,对我来说可不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它,就像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沈瑜心里一震,他听着有点高兴,可对他来说这种情话又太过虚无缥缈。   过往让沈瑜不相信任何夸大其词的承诺,即使是何渡说的也一样。   “别把一辈子说的那么轻飘飘的。”沈瑜低声说,“没有人能做到。”   何渡看着沈瑜的表情,像是想要说点什么,这时一阵中气十足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根据沈瑜两年来的经验此人必是海哥,他赶紧打了个手势,示意何渡暂停这段对话。   很快,海哥左右手各提着一个大饭盒出现在病房门口,后头驴哥小光和韩牧屁颠屁颠跟着,他一进门病房的气氛立刻轻松欢快起来,刚刚细微的尴尬荡然无存。   沈瑜吸了吸鼻子:“韭菜肉的啊?”   “瑜哥鼻子这么好吗?”海哥惊讶地说。   “这可是穿透力冠绝蔬菜界的韭菜啊。”沈瑜说,“整个医院都闻见了你信不信。”   “有那么牛逼吗?”海哥将信将疑。   话音刚落,楼道外面传来一个老太太的喊声:“谁在这儿吃韭菜呢!”   一帮人瞬间笑得东倒西歪,乐了半天海哥捂着肚子说:“服了,我应该弄点白菜的。”   “没事儿。”沈瑜顺口说,“他喜欢吃韭菜。”   “嚯,这你都知道。”海哥惊讶地说。   沈瑜恨不得左右开弓给自己两个嘴巴,何渡在边上安静地笑着,像个乖小孩。   “毕竟他俩好兄弟啊。”韩牧自然地在边上接话,“行了行了赶紧吃吧,饺子刚煮的,过一会儿该坨了。”   海哥递了个饭盒给沈瑜,关切地问:“何哥你能自己吃吗?”   “勉强可以吧。”何渡若有所思地说,“手戳了下,动起来有点疼,不碍事。”   沈瑜唰地回头,刚才玩手机玩得不亦乐乎那是谁啊哥哥。   “那不行!”海哥果然上了套,热情而耿直地说,“瑜哥,你帮何哥夹一下吧?”   “……好的。”沈瑜瞪了何渡一眼,何渡笑得灿烂如花。   几个人包的饺子各有各的丑法,但是肉多馅儿足,味道还不错。沈瑜喂了何渡几个饺子之后,恶趣味地夹起一个簸箕形状,比手掌还大的饺子,递到何渡脸边上:“张嘴。”   何渡乖巧的“啊”了半声,整个人愣住了:“这是个水煮肉饼?”   “你这就是辜负我的手艺了啊何哥。”小光噌地冒出来,“我包了半天呢,用了四张饺子皮才包起来。”   何渡恐惧地看了眼:“你为什么要用四张饺子皮包饺子啊,这都快比我脸大了。”   “嗨,这不是一边包一边漏么。”小光傻乐起来。   沈瑜也笑,灿烂如花,冲着何渡抬了抬手:“来,何哥,吃。”   何渡看看饺子,看看沈瑜,沈瑜非常确定当着小光的面他肯定不会说换一个,所以笑得越发灿烂。   果然,何渡勉强扯了扯嘴角之后,还是凑到筷子边上,艰难地跟这个饺子战斗起来。   “光哥费了半天劲才把饺子包起来的,你要是吃半个馅儿肯定漏了,那就对不起光哥的诚心。”沈瑜忍着笑在边上说,“你得一口吞下去才行。”   何渡动不了,只能极度震惊地盯了沈瑜一眼,然后更艰难地把整个饺子都塞进了嘴里,两腮一下都鼓了起来,跟小仓鼠似的。   “何哥我们一会儿把住院费之类的给你结了。”海哥说,“别跟我们争啊,还有你来回的票钱,酒店钱我们都给你管了。”   何渡也没跟他们客气,笑了笑说:“那谢谢。”   “别客气!”海哥伸手又想拍何渡肩膀,一看他这满头纱布,硬生生收了手,然后一巴掌拍在沈瑜肩上,“都是兄弟!”   沈瑜悲愤地看着海哥,无力反驳。   吃得差不多,晚上探视时间也到了,小护士开始各个病房的赶人,每个床位能给两张探视证,海哥本来想跟沈瑜一块儿留下,被韩牧生拉硬拽扽了出去。   临走前韩牧带上门,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两个人对视着,因为刚刚被打断的时间点有点突然,忽然断点重续还有点儿续不上,场面一瞬间竟然有点尴尬。   最后还是何渡轻咳了一声:“韭菜味儿可真大啊。”   沈瑜一下笑出了声:“我去买点口香糖吧,然后带两瓶水来。”   “我跟你一块儿吧。”何渡说着,就想坐起身来。   “别。”沈瑜一按何渡肩膀把他按在了床上,“您手受伤了,拎不了东西,带着你还麻烦事儿。”   何渡反应过来之后笑了半天:“你也太记仇了吧。”   “你是第一天知道吗?”沈瑜说。   买完东西回来,窗外已经染上一片温柔夜色,护士走过长长的回廊,依次给每间病房关灯。   “护士姐姐。”何渡一脸乖巧地问,“还有富余的椅子什么的吗?”   “没了。”护士挺抱歉地说,“病房都住满了,有几个病人情况比较危重家属也多。”   她想了想,又对沈瑜说:“小伙子,你朋友没什么大碍,你赶紧回家休息吧,不用在这儿守着。”   “成。”沈瑜笑笑答应了,护士把病房的灯关了,急匆匆转去了下一间。   沈瑜在病房里转了一圈,在旁边那张破床架子上坐了下来。   “瑜哥,你要不然就真回去吧。”何渡说,“一晚上没地方坐没法休息,太累了。”   “小事儿。”沈瑜看了他一眼,“你要赶我走啊?”   “我……当然不想让你走啊。”何渡说,“但是这条件有点儿恶劣,我舍不得让你呆在这儿。”   “我还舍不得让你去打架呢。”沈瑜学着刚才何渡的话说,“这就是你种下的因,知道吗,我现在坐在这儿就是果,何哥。”   何渡又笑出了声:“这记仇记得没边儿了。”   “现在才发现,晚了。”沈瑜说。   “谢谢你瑜哥。”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之后何渡发表总结陈词,“我今天特别开心。”   “……被人揍了一顿然后特别开心是么。”沈瑜无语地看着何渡头上的绷带。   何渡笑起来,摇摇头。   沈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次吵架之后何渡瘦了一圈,本来就不怎么壮实的身板儿现在看着几乎弱不禁风,再加上头上的纱布和包扎网以及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整个人透着一股我见犹怜的劲儿。   沈瑜叹了口气:“你答应我个事儿吧。”   “嗯?”何渡看着他。   “以后别打架了好吗?”沈瑜说完,有点局促地转开眼。   何渡一怔,眼里漾起笑意:“那你答应我一件事作为交换怎么样。”   “嗯?”沈瑜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谈恋爱之类的不行啊,趁火打劫并不可取。”   “我知道。”何渡笑了笑,“我是想说,你把烟戒了吧。” 第62章 信息量过大   沈瑜发了一会儿愣才说:“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得先提醒你,我可都戒过七百多次烟了啊。”   “没事儿。”何渡笑着说,“看你自觉了。”   “那行。”沈瑜表面上不当回事,暗地里还是下了决心,“来拉钩。”   何渡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地说一堆哎呀我身体很好之类的,但在沈瑜逼着他闭眼休息之后,他很快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   沈瑜看着何渡的睡脸有点心疼,他一直让人觉得很安全很靠谱,所以沈瑜不自觉地过分依赖他,以至于忘记了他也只是个普通的学生。   随着夜色渐深,沈瑜很快感觉到,自己好像有点傻叉了。   病房里没有椅子,虽然沈瑜可以勉强在旁边的破床架子上坐一会儿,但那东西实在是硌得慌,坐不了多久就屁股疼,躺上去又腰疼背疼。最后还是只能在墙角靠着柜子站着。   何渡倒是表达过你累了我的床边可以让给你,甚至我整张床都可以让给你的意愿,但沈瑜无情拒绝了这一很不靠谱的提议。   病房外面大厅就有候诊区,那儿有几排塑料椅子,沈瑜稍微去坐了几分钟,撑着下巴打了个盹就又冲回去。   其实他也知道,就算何渡半夜醒了看不见他,最多也就打个电话问问,何渡的情况也不严重,并不需要有人一天到晚守着。   但沈瑜就是觉得自己得在那儿,感觉像是在还欠何渡的情。   等到天亮的时候,沈瑜已经困成个表情包了,靠在墙上浑身发僵,全靠玩无聊小游戏保持着神智。   这时候微信突然弹出条新消息,竟然是韩牧,韩牧问:瑜哥醒着吗?   沈瑜第一反应不是回消息,而是看了眼表,六点半。   沈瑜震惊地回:你这就醒了?你们不是应该狂欢到深夜然后睡到中午么?   韩牧回:他们应该能睡到中午,我过来找你一趟。   沈瑜一愣:来找我?你到哪儿了?   韩牧说:医院外头,住院部还不让进,你出来一下?   沈瑜一头雾水,但直觉能让懒觉魔人韩牧起个大早的不是什么小事儿,于是他说,等我,马上下去。   韩牧站在医院楼下,手里拎着个袋子,递给沈瑜:“我买了肠粉,你俩一会儿吃吧。”   “嗯。”沈瑜带着韩牧走到花坛边上坐下,韩牧大清早过来,肯定不是为了给他送早点的,“是出了什么事吗?”   “也没有,我就是来问问,咱们本来定的是今天回去。”韩牧往后面住院部的楼望了一眼,“但是何哥出不了院吧。”   “最早明天才能出院。”沈瑜说。   “那你还跟我们一块儿走吗?”韩牧问。   沈瑜笑了下:“我陪他一起吧,把伤员孤家寡人的留在这边太不仗义了。”   “我觉得也是。”韩牧顺手从花坛里揪了片叶子,感觉他好像有点心事。   沈瑜等着他继续,要是就问这件事,完全可以微信说,特意跑过来,那肯定还有别的。   “瑜哥,我之前问你那个问题还记得吗?”过了大概半分钟韩牧才问道。   “哪个……”沈瑜的疑问开了个头戛然而止,他已经明白了韩牧在说什么。   师大拿下省冠军那天,在KTV庆功之后,回宿舍的楼道里韩牧问:你跟何渡是谈恋爱了么?   “我今天不问那个,我知道你们俩没有。”韩牧又揪了片叶子,眼看这朵花就要被揪秃了,“你喜欢他吗?”   “我……”沈瑜在做出回答的前一刻,果不其然的迟疑了。   “你忘了我说的话么韩爷,现在同性恋很难,我觉得我没胆子喜欢一个人到可以为了他不顾一切的地步。” 沈瑜思索了半天,咬咬牙有些歉疚地说,“这和找个女朋友不一样,你明白吗?”   “我明白。”韩牧把手里的叶子全都碾碎了,忽然下定决心般看着沈瑜,“瑜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啊?”沈瑜一愣。   “木木的小宝贝那个号,是我前任的。”韩牧把花枝上最后一片叶子揪了下来,叠了几层,再次碾碎。   “但那个不是前女友,是前男友。”韩牧说。   “什……么?”沈瑜张口结舌地看着韩牧,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裂开了。   韩爷是同?那他之前当着韩爷发脾气说的那些,什么你不懂同性恋有多难,同性恋在别人眼里是异类,这岂不是在韩爷身上插刀?不,重点也不是这个……那重点是什么?   沈瑜被这个消息炸得头晕眼花。   “你说的那些我都明白,也许比你还要明白。”韩牧露出一抹有点微妙的笑容,“所以有的话我也一直没跟你说,当然了,现在你也没必要知道。”   沈瑜目瞪口呆地看着韩牧,人又裂了一次,他仿佛猜到了韩牧要说什么,但是这个不能是真的,太突然了,完全没准备,简直毁三观。   韩牧笑了笑:“刚说的你随便听听就行,这个劲儿已经差不多过去了,要不然我不可能跟你提这个茬。总之这就是个前言,为了让你知道,我并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重点在后面。”   韩牧现在说的超乎了沈瑜这两年的认知,除了呆若木鸡地听着他没办法做出任何反应。   “第一次跟何渡打照面,我就知道他对你有意思。一开始我试图劝他放弃,但是今天我是来劝你,可以试着给他一次机会。”韩牧说。   “是什么让你发生了如此巨大的转变?”沈瑜麻木地问。   “你知道冰山效应么?”韩牧反问。   “水手能看到的只是冰山露出水面的小小一角,对么?”沈瑜想了想说。   “没错。”韩牧点头,“我看得出他很喜欢你,我只看到一角就已经这么多,想方设法接近你、跑几千公里看你比赛、不计代价地为你出头……根本没法想象他实际上究竟做了多少,这还是在你一直拒绝的情况下。扪心自问,我做不到。”   “为什么?”沈瑜问,这个问题出口他就觉得很傻,可韩牧居然回答了。   “因为我还会喜欢上别人,为你投入这么多我觉得不值……你别瞪我,你又不会答应我。”韩牧笑了下,“可是他根本没给自己留退路,他看你的眼神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尤其是你后来跟我说,其实你们很早以前就认识,所以现在我有个大胆的设想,他也许是认定了你,才会不计得失。”   “认定了……我?”沈瑜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何渡说的那个词。一辈子。   “我不是来给他做说客的,毕竟我俩是情敌,至少曾经是。”韩牧的语气忽然又轻松起来,“可是咱俩是好哥们,我得为你考虑……咱俩认识两年多,我也没见你对谁像对他一样。如果说遇到一个心动的对象这么不容易的话,那何渡其实真挺靠谱的。”   沈瑜咬着嘴唇。   韩牧拍了拍他肩膀:“我不敢说人永远不会变,更不可能去为别人做保证,而且两个男人在一起是很难,我作为一个已经迈出这一步的人,也许永远没法理解你现在的纠结。可不管怎么样,如果你能试着接受何渡的话,至少他一定会非常宝贝你,你是个缺爱的小可怜,我怕你错过了他会后悔。”   ——   沈瑜心神恍惚地送走韩牧回了病房。   一路上脑海中回响着韩牧刚刚说的话,信息量太大了,以至于他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来不及慌张也来不及欣喜。   回到病房的时候也不过七点出头,沈瑜以为何渡还会睡一会儿,没想到刚把门带上,何渡就轻轻哼唧了一声,手也动了动,又过了一分多钟,他揉着眼睛坐起来。   “早。”沈瑜把放在桌上的早餐袋拿下来,韩牧买了皮蛋粥和鲜虾肠粉,摸起来还热乎乎的。   “早。”何渡看着沈瑜笑了笑,然后吸了下鼻子,“买了早点吗?好香。”   “对,皮蛋粥和肠粉。”沈瑜把饭盒递给何渡,“韩爷带来的。”   “韩爷?”何渡接过饭盒,愣了一下,“他这么早跑过来?有悖天性啊。”   沈瑜想起平时在宿舍不到十点不起床的韩牧,有点儿想笑:“他来问我,跟不跟他们一块儿回去。”   何渡正要把一块肠粉放嘴里,听到这话动作停住:“那你回么?”   “我回了留你独守空房吗?”沈瑜看了他一眼。   何渡闻言笑起来,一脸开心地吃肠粉,吃好了才问:“那你赶紧退票吧?还有,行李怎么办?”   “行李……”沈瑜愣了下,“哎操,我行李怎么办!”   他赶紧给韩牧打了个电话。   闻听沈瑜的来意后,韩牧震惊地说:“我刚不是说了帮你拎回去吗?”   沈瑜愣了半天:“错了哥,我刚没听见。”   韩牧:“呵呵呵呵呵呵。”   ——   今天是无聊的一天,何渡继续在医院呆着,沈瑜抽空去车站把韩爷海哥他们送走,韩牧答应帮沈瑜请假,临走前俩人又在车站拥抱了一下。   海哥一脸没眼看:“你俩就分别两三天,怎么看着跟要一去多年一样。”   “这大概就是室友之间的默契。”韩牧笑着冲沈瑜眨了下眼睛。   “恶心心。”海哥说。   因为晚上还得检查一次而检查完太晚了没法办出院手续,何渡还得再住一天,他不太情愿,试图先出院晚上再回来检查,但是沈瑜坚决反对这个提议。   “你要舍不得钱我请你住。”沈瑜盯着何渡签完字说。   “天哪,这我有什么舍不得的啊。”何渡哭笑不得,“但是我真没什么事儿啊,而且酒店那个房间空着太亏了……要不这样,你回去替我住吧。”   沈瑜刚要拒绝,何渡已经从包里翻出房卡塞到了沈瑜手里:“你都一天没休息了,去休息吧好么?我一直这么听话,你也听我一次。”   这句“一直这么听话”让沈瑜心里一软,而且他也真的挺累了,从昨天早上出门到现在风波迭起,基本没休息过,现在上下眼皮打架,全靠意志力撑着。   “那你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沈瑜说。   沈瑜再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七点,他睡得很舒服,酒店房间没有开灯,厚重的窗帘遮住窗外的光,静谧如同深夜。   醒来沈瑜第一反应是按手机,没有未接电话,微信倒是有好几条。   -何渡:我吃午饭了。   -何渡:我睡午觉了。   -何渡:我吃晚饭了。   -何渡:你是猪嘛?   沈瑜一只手挡着眼睛笑了半天,在床上又打了个滚才回复:我醒了猪。   何渡的电话嗖的打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六点还有一更 第63章 两个人的游乐场   “我得跟你汇报个事儿。”何渡说,“我刚检查完,明天就能出院了,但是明天回去的票都卖完了,咱们最早也得后天才能走。”   “行,那就后天。”沈瑜没反应过来这句话里的深意,答应了一句。   “那明天咱俩出去转转吧。”何渡说,“还有就是……明天晚上的住宿。”   啊……住宿!   沈瑜一个激灵,整个人都精神起来,难怪何渡没把今天晚上独守空房当回事儿。   听沈瑜半天没回应,何渡又说:“你也看见了我这儿开的是个标间,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明天跟我凑合一下?”   沈瑜还是没说话,咬了咬嘴唇,实习时那个梦忽然出现在他脑海里,安静昏暗的酒店房间里,仿佛顷刻间染上了铺天盖地的檀香气。   不……还远远没到那个时候。这种事情太罪恶了。   “你要不愿意的话我不会碰你的。”何渡继续说,“当然了,你信不过我的话,想单开一间也行,都看你。”   何渡答应沈瑜的话倒是确实没骗过他,可是现在跟何渡呆在一起就相当于自己往火坑里跳……但沈瑜又觉得,如果强行单开一间房的话还挺伤人的。   “那说好了啊,别乱来。”沈瑜说。   “行。”何渡在那边懒洋洋笑了笑,“纯洁的兄弟情好吧。”   凌晨两点,沈瑜瞪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睡了一个白天再加上何渡最后说的那点东西威力太大,他毫不意外地失眠了。   刷了会儿微博也没睡意,沈瑜放下手机干瞪眼,屋子里的东西都只能勉强看清个轮廓。   何渡这人是真的整齐,背包规规矩矩地放在电视柜的角落,放在外面的衣服鞋子日用品全都摆得很规正。沈瑜之所以确定这是何渡自己而不是酒店服务员收拾的,是因为何渡床上的被子叠了个横平竖直的豆腐块。   柜子上叠着何渡一件长袖,是第一天他来看比赛时候穿的,沈瑜鬼使神差地坐起来,准备拿起那件上衣的时候,忽然又停住了手。   ……感觉自己好像个变/态哦。   为了不做变/态,沈瑜嗖地回到床上,眼观鼻鼻观心,河流的补给类型是降水补给融水补给湖泊和沼泽水补给和地下水补给,河流的分段是河源上游中游下游和河口,海岸地貌发育的主要影响因素是……   一觉醒来,早上六点半。   拉开窗帘,天光微明,粉红色的晨曦很漂亮。   沈瑜发微信:帅的人都起床了。   然后美滋滋地准备去洗漱,手机还没放下,居然震了起来。   -何渡:那我还是挺帅的。   -沈瑜:卧槽?!   -何渡:归心似箭,夙夜难寐。   沈瑜简直能想象到何渡在那边懒懒一笑的模样。   去医院接何渡,何渡头上的包扎已经拆掉,并且迫不及待地把病号服换成了自己的衣服,活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着急出去玩的小狗,沈瑜见到他的时候简直能看见何渡尾巴在疯狂地摇。   办完出院手续,沈瑜把小票和收据给海哥拍了一张,然后叠好了放包里:“今天什么安排?”   “去酒店吧。”何渡愉快地说。   “啊?”沈瑜猛地一抬头,差点把脖子闪了,他警惕地看着何渡,“去酒店干嘛?”   “洗头啊。”何渡乐了,“两天没洗太寒碜了,能带得出去吗。”   “啊。”沈瑜抬头看天,蓝天白云的真不错,“洗完头呢?”   “去吃个早茶吧。”何渡说,“听说这边的早茶很牛叉。”   “可以。”沈瑜也知道南国早茶久负盛名,很期待地点头,“然后找个地方去玩吧?去海边转转?”   何渡看了他一会儿笑起来:“现在去海边也就能散散步吧,瑜哥你这口味也太养生了。”   “靠。”沈瑜瞪着他,“那你来个不养生的!”   “去欢乐谷吧。”何渡说,“我还没去过游乐场呢。”   ——   今天早上第一节 课是遥感原理及应用。   课略难,教授很烦,每到他的课全班都叫苦连天。   于是因公翘课的沈瑜心情非常好,哼着小曲给韩牧发微信:韩爷我要去喝早茶了,遥感课上的怎么样?   过了两分钟韩牧回:你是不是小日子过得太美忘了我是翘课怪?   沈瑜一脸失落。   何渡刚好洗头出来,擦着头发好奇地看着他。   虽然医学技术发展迅速,现在受了伤用愈合剂伤口会好得很快,不用再像以前戴十天半个月的纱布,但正常人如果头受了伤,还是要剃掉伤口处的头发,并且有一段日子不能洗头的。   何渡运气就很好,他伤在眉骨附近……这话有点儿怪,伤了眉骨有什么运气好的。但是他现在只需要在眉毛跟头发中间贴个创可贴,既不影响洗头也不怎么影响洗脸,那个创可贴看起来甚至有点朋克。   他们先去当地一个名气特别大的连锁餐馆吃早茶,沈瑜被各色点心撑得胃都鼓了起来,但实在是过于好吃,两个人都不想停嘴,临走还顶着服务员“凉了就不好吃”的告诫打包了红米肠虾饺和椰汁糕。   拎着饭盒走在路上,沈瑜感觉整个人都东倒西歪的。   “这还去得了欢乐谷吗?”何渡笑着问,“我现在戳你一下你是不是变喷泉了。”   “我走一会儿就消下去了。”沈瑜嚷了一声,“耽误不了你的游乐场大业好吧。”   何渡乐了半天,把沈瑜手里的塑料袋接过来,单手开饭盒,拿了个虾饺扔到自己嘴里。   欢乐谷。   即便是工作日,排队的人还是不少。游乐场这种地方,不管好玩不好玩,气氛向来热烈,售票处装修成城堡的造型,何渡看着眼睛直放光。   “你真一次游乐场都没来过吗?”沈瑜看他这样叹了口气。   “我总不能让师父陪我来游乐场吧。”何渡说。   “那你上高中的时候,同学不组织去游乐场玩?”沈瑜问,“咱们那小破城,娱乐活动也就KTV和游乐场吧。”   “他们组织,我又不想去。”何渡看了沈瑜一眼,像是感觉到他因为这句话产生的局促,轻轻推了下沈瑜后背,“去,排队买票。”   “伤员在这儿等我。”沈瑜说着走进了浩浩荡荡的排队人群。   游乐场都没去过,可真是个小可怜。   这个小可怜是因为自己不想去。   很多事他都不想做。他会打游戏,但是因为沈瑜,会打篮球,也是因为沈瑜。   只有会吹葫芦丝是因为小时候白水寺里太寂寞。   沈瑜忽然觉得小可怜真的很可怜。他想起自己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时候开玩笑说,你是不是向往花花世界才不肯皈依,何渡听后云淡风轻地笑。   也许在何渡眼中,花花世界根本没有颜色。   如果没有沈瑜,他就会成为白水寺的僧人,也许直到现在,在何渡眼中,山上与山下的世界也没有太大分别。   呆在沈瑜身边时,他也总是安然的,迁就的,很少表露出自己的喜好,仿佛这个人就是为沈瑜而存在一样。   沈瑜蓦然想到韩牧说的:他是认定你了。   这样的感情我能回报吗?   “小哥,你往前走两步呀!”排在沈瑜后面的大婶埋怨了一声,沈瑜回过神,跟着队伍向前。   好不容易买到票,进了游乐场,何渡满脸新奇地左看右看,认真地规划着游玩路线。   沈瑜看他这个兴致勃勃的样子,心情莫名地好。   “想玩什么?”沈瑜问。   “过山车吧。”何渡说着已经瞄向整个园区最壮观的设施,那是一架名为雪山金顶的过山车,有三个上下颠倒的转圈。   何渡看过去的时候,车刚好又开了一趟,蓝白相间的小车慢慢爬到园区最高处,接着在疯狂的尖叫声中高速俯冲,何渡眼巴巴地看着,一脸期待。   不过……   沈瑜敲了下何渡肩膀:“我得告诉你一个噩耗。”   “嗯?”何渡目不转睛地盯着过山车,只稍微往沈瑜这边瞟了一眼。   沈瑜搜了一个“市民乘过山车导致视网膜脱落”的新闻,递到何渡面前,眼看着笑容从何渡脸上逐渐消失。   “我……坐不了这个啊?”何渡问。   从一个正常人的角度来说,何渡的语气很淡定。但从何渡自己的角度来说,已经垂头丧气到就差趴地上哭了。   太可爱了吧!沈瑜被满脸失落的何渡狠狠戳中,简直欲罢不能。   “咱们找个不那么刺激的过山车吧。”沈瑜想了想说,“疯狂老鼠什么的。”   十五分钟后,两个人坐在一个叫“快乐掘金者”的过山车里,同车的全是不超过十二岁的小朋友,兴奋地吵吵嚷嚷,沈瑜跟何渡并肩坐在最后一排。   “我跟你说,要不是为了陪你我死也不会上这个东西。”沈瑜跟前排好奇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俩的羊角辫小姑娘交换了一个笑容之后,咬着牙小声说。   何渡笑得眼睛弯弯的:“瑜哥你对我真好。”   阳光下这个笑容灿烂得让沈瑜有点眼花。   沈瑜第一个想法是,我对你……真的不算太好。   第二个想法是,就这样,没准,说不定,也还不错。   这台小过山车算是个超超超低配版,只有几个上坡下坡,急转弯什么的,不过车有从山洞模型里穿进穿出,配合光影还是挺好玩的。   小朋友们连连尖叫,沈瑜侧眼看何渡,何渡肯定不会尖叫,但他眼睛一直亮闪闪的,满是兴奋。   “你不是嫌弃这东西低配吗?”一圈结束,何渡看着旁边笑容满面的沈瑜。   “是啊。”沈瑜笑着看了他一眼,“我就是发现,这个花花世界原来还是有颜色的。”   何渡没明白沈瑜的意思,但看得出来沈瑜很开心,所以他也笑着说:“是啊,有颜色。”   “过山车好玩吗?”沈瑜问。   “这也就是个过土坡车。”何渡乐了,“不过还挺有意思的,还有什么好玩的?”   “海盗船?特洛伊?”沈瑜想了几个不用高速俯冲但还挺刺激的项目,让何渡挑。   何渡凑到沈瑜边上看着园区地图研究了一会儿:“去看看特洛伊吧。”   特洛伊的玩法是人全部坐在一根横杠上,机器启动之后横杠会360度花式旋转。沈瑜先带着何渡看了一次,只见随着机器上的游客不断大头朝下,何渡的脸色越来越糟糕。   “不玩这个。”一圈停下,何渡斩钉截铁地说。   “啊?”沈瑜看何渡苍白的脸色反倒来了兴趣,“你害怕啊?”   “当然不怕。”何渡挺了挺胸。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幼稚鬼 第64章 争吵(VS沈经国)   “不怕那去玩一圈。”沈瑜拽了下何渡的胳膊,把他往器材边上拉了一步。   何渡纹丝不动:“不去,幼稚。”   “可我这个人就很幼稚。”沈瑜眨着眼睛看何渡,“陪我去吧。”   “你……”何渡看着沈瑜,一脸挣扎,最后故作沉稳地说,“你自己去,我在这儿给你加油助威行吗?”   沈瑜看着欲言又止的何渡,艰难忍笑,“为什么?”   “……我还真是挺怕的。”何渡叹了口气。   “怕还要坐过山车啊。”沈瑜乐了。   “反正也不能坐。”何渡理不直气也壮。   沈瑜很惋惜地放弃了特洛伊,跟何渡去坐了海盗船和太阳神车,一晃眼已经是午后。   “还想玩点什么?”沈瑜问。   这个跟小孩儿似的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心的何渡很新鲜,也很可爱,某种意义上沈瑜能拒绝那个让他觉得很安全很靠谱的何哥,却没法拒绝现在的何渡。   “看个电影吧。”何渡说。   游乐场里的电影是4D电影,地震会晃椅子海啸会喷点水闹鬼会冒出个东西碰人肩膀那种,每场间隔一个小时。   他们去买票的时候,刚好上一场结束了没多久。   “要不算了吧,得等半天呢。”何渡看了看表说。   “来都来了。”沈瑜不由分说买了票,“再玩点别的就到时间了。”   “好。”何渡笑着,嘴角的酒涡浅浅的。   沈瑜左顾右盼看了一圈,能玩的基本上都玩过了,鬼屋他俩都没什么兴趣,剩下的就是什么旋转木马,打气球之类的……对,还有那个。   沈瑜的目光定格在整个游乐场最高的设施,摩天轮上。   “坐个摩天轮?”沈瑜眯起眼睛看了看,摩天轮一圈转得挺慢,估计十几分钟,下来再回来,刚好电影开场。   “摩天轮啊。”何渡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真的?”   “你是觉得不够刺激吗?”沈瑜反问,“那快乐地挑战一下特洛伊?”   “不是不是,你觉得没问题就行。”何渡笑着摇摇头,“走吧。”   在摩天轮排队的时候,沈瑜开始觉得不对了。   因为他发现前面后面基本都是一对对的小情侣。   更正一下,不是基本,是全部。   然后他发现这些小情侣里的女生有不少在用奇怪的眼光偷偷打量着他俩。   沈瑜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看何渡,何渡偏过脸去笑得不行。   “我日……”沈瑜吐出一口气,从头到脚趾头都觉得别扭,“失策了我。”   “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就不排了。”何渡声音很低很低地说。   沈瑜纠结了一会儿,他确实想跑,想到有人偷偷在看他,他就汗毛倒竖。但再想到何渡躺在病床上一脸憔悴,还有他满眼兴奋地在游乐场左顾右盼,沈瑜只能一咬牙,身正不怕影子斜。   很快队伍排到他们,两个人并肩坐下,工作人员帮着关上舱门。   摩天轮缓缓爬升,何渡专注地看着外面,时不时感叹一句这游乐场俯视还真挺好看。   到最高处时,何渡拿出手机,“来合个影吧瑜哥。”   “合影吗?”沈瑜有点儿犹豫。   何渡笑了下说:“别紧张,我不发朋友圈,也不给别人看。”   “我……”沈瑜一下被他看穿,顿时感觉有点愧疚,“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害羞,我懂。”何渡说着调成前镜头,胳膊伸直,“来往这儿看……卧槽怎么这么丑!”   尴尬的气氛一秒粉碎,沈瑜乐得不行:“你不知道水果手机前镜头是照妖镜么!”   “那我也不妖啊。”何渡愤愤不平,拿着手机一通比划,“我不是理工校草么,虽然是他们给我封的……哎我受不了了,太难看了,我脸怎么是歪的啊。”   沈瑜笑得直拍腿,打开自己手机调出美颜相机,又把美颜开到最低:“来,看这边。”   何渡将信将疑地看过去,看到镜头里白了一度的自己,一脸错愕:“这么牛叉的吗?”   “偶像级的颜值。”沈瑜说着凑到何渡边上,比了个土味剪刀手,何渡配合地挑挑嘴角。   咔嚓——   “奈斯。”沈瑜到相册里看了一眼,相当满意,跟某人的照妖镜一比强到姥姥家去了。   “看不出来你还会玩美颜。”何渡凑过来看照片,“男生很少用这些app啊。”   沈瑜瞥他一眼:“你怎么阴阳怪气的。”   何渡也看他一眼,眼睛弯弯的,没说话。   “实习时候下着玩的。”沈瑜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就解释起来了,“我们班女生多,拉着我跟韩爷玩这些,就陪她们玩而已,没什么别的意思。”   何渡笑着听他说完,嘴角抿起个浅浅的酒涡:“挺好的,把你照得可帅了。”   沈瑜看着他:“那要是哪个小姐姐要求我下的呢?”   “那你手机没了。”何渡说,说完他又叹了口气,一脸忧伤地说,“算了,咱俩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关系,我要给你自由。”   “……你有毒吧。”沈瑜愣了半天之后评价道。   “还是戏精呢。”何渡说。   摩天轮走完一圈之后,两个人去看4D电影,路上还买了冰激凌吃。看完电影又玩了几个项目,最后两人双双网瘾发作,决定找个网吧双排。   找了个离酒店比较近的网吧,结果还是有点失策,因为这个网吧上号会报段位。   两个活的会喘气儿的,来自峡谷之巅最强王者段位的双排玩家引起了网瘾少年们的短暂围观,甚至直到打了三盘之后,椅子后头还有小迷弟在啧啧称奇,感叹何渡流畅的走A和沈瑜的开团。   沈瑜有点不自在,不过还好,再打三四盘差不多就可以走了。但是后面一直有人看,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他只能在游戏语音里对话,都不敢转头去看何渡。   又排进去一盘,对面BAN了派克,何渡说:“你玩下新英雄吧,挺想看的。”   沈瑜说:“好。”刚要选,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   沈瑜看了一眼,来电人:沈经国。   他的心情瞬间低落下去,何渡本来没看他手机,但像是感觉到沈瑜的情绪,他转头往沈瑜屏幕上瞥了一眼,愣了下:“你接吗?”   “哪儿能不接啊。”沈瑜叹了口气,把游戏秒了,然后按下接听,抬腿往门口走去。   他一声爸还没叫完,沈经国的声音已经劈头盖脸穿过听筒砸了上来。   “你在哪儿?”沈经国问。   “有什么事吗?”沈瑜问。   “我有个朋友在师大附近,要给我件东西,你帮我去取一下。”沈经国说。   沈瑜迟疑了一下,有点心虚:“我现在不在学校。”   “那打车回去。”沈经国说,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怒意,“都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在学校?”   沈瑜握着手机,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本能地畏惧沈经国生气的腔调。   正在这时,网吧的广播替他说了话:“尊敬的顾客您好,欢迎来到S市流光网咖海洋城店,BLABLA……”   “你在外地?在S市?”沈经国的声音蓦地高了一调,是沈瑜最熟悉的,准备教训他的语气。   沈瑜咬了咬牙:“是。”   “你跑到那儿干嘛去?”沈经国生气地问,但并没有给沈瑜回答的空隙就继续教训道,“现在还在上学,你是逃课去旅游么?你就是这么跟同学来往的?”   “我来参加比赛。”沈瑜的手有点发颤,分不清是因为紧张还是愤怒。   “什么比赛?”沈经国的语气依然严厉。   沈瑜没说话,如果说是英雄联盟,沈经国肯定会生气地问这是什么东西,一旦他承认这是一款游戏,话题就会立刻转换到他玩物丧志。   “不敢说?”沈经国没等到沈瑜的答复,冷笑了一声,“沈瑜,你上大学之后堕落的很快,高考之前好歹成绩勉强看得过去,现在是个什么东西?”   有人拍了下他的肩,沈瑜转过头,是何渡。   何渡已经下了机,背着东西站在他边上,关切地看着他。   沈瑜摇摇头,意思是让他不用管,何渡拉着沈瑜下了网吧的楼梯,到了一处比较安静的巷子里。   这个过程中,沈经国还在一刻不停地批评他,直到沈瑜站定时还没有说完:“暑假的时候说什么兼职,其实就是天天跟你同学混在一起吧?越长大越出息了,学会夜不归宿了,还让别人一大早把你送回来,生怕街坊邻居不知道我儿子晚上在外面鬼混?”   沈瑜的思绪被这句话一把拉回那个早上,继而是那个繁星满天的夜,沈经国的语气骤然触痛了他。   “我没有鬼混。”沈瑜的声音有点哑。   “看看!还学会顶嘴了!”沈经国完全没理会沈瑜的解释,径自进入生气的下一个阶段,“你真是学坏了沈瑜!你真是太不懂事了!”   沈瑜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连呼吸都被气得发抖。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理智只够说出一句话,所以他说了自己最想得到沈经国答复的那句。   “我今天在S市比赛,拿了全国冠军。”沈瑜说。   “哦。”沈经国说。   只有一个哦。   下一秒,沈经国就从这个突然的消息里恢复过来,重回批判沈瑜的节奏:“所以呢?拿个野鸡比赛的全国冠军就觉得自己出息了是么!敢跟我顶嘴了是么!也对,那天好声好气地跟你商量,你摔门就跑,也不知道是在哪儿学坏了,变得一点也不……”   沈瑜没听他说完,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按下红色的挂断键。   这是他第一次没听沈经国说完就挂电话,他的手在抖。   屏幕立刻亮起,沈经国又一次打过来,沈瑜恶狠狠按了拒接,动作坚决到像是要把屏幕砸出洞来,手指却在屏幕上不住地晃。   又是这样,每当情绪过分激动时就会不受控制地发抖,很没面子。   “瑜哥。”何渡在旁边叫他,沈瑜抬头,何渡关切地看着他,看何渡的样子好像想要搂他,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动手。   沈瑜叹了口气,伸手攥住何渡的胳膊,无法控制的颤抖总算稍微平息。何渡的手臂微微动了一下,最终没有任何后续动作。   “我想去看珠江。”沈瑜说。   “好,我叫车。”何渡没有半分迟疑。 第65章 珠江   站在江岸边,风终于稍微有了点冷意,沈瑜缩了下脖子,何渡看了他一眼,想把自己外套脱给他,被沈瑜阻止。   “这附近有挺多游船码头。”何渡翻着点评软件,“我找个近点的?”   “不用,我不想坐船。”沈瑜说,凛凛江风吹得天地都染上了凉意,向来温暖的南国此时终于有了几分秋天该有的萧索。   “我就想找个离江近一点,安静一点的地方,稍微呆一会儿。”沈瑜又按掉了一个沈经国打来的电话,感觉喉咙里哽着气,说话都发抖。   让沈瑜没想到的是,何渡脸上竟然露出几分迟疑,他纠结了一会儿才问:“你……不会跳下去吧?”   沈瑜一愣,在这个情绪即将失控的关键时刻,他居然被何渡这句话逗乐了,忽然回想起几年前他站在江边的场景。   他盯着何渡看了一会儿:“你还知道我跳过江啊?”   “知道。”何渡看着他,眼神还是很紧张,“你如果真要去江边的话,必须让我拉着你。”   沈瑜继续盯着何渡,何渡的脸被风冻得有点发红,眼里映着珠江的细碎波光,那种不加掩饰的担忧被沈瑜看在眼里,奇迹般让他此刻狂躁的情绪得到了些许安抚。   “好。”沈瑜笑了一下,“我也不会跳的。”   沈瑜走在前面,何渡跟在后头,拉着他胳膊。   珠江上,不时有游轮和货船经过,两岸高楼林立,灯光照耀,江面上还有大桥横跨,一派繁华景象。   但最邻近江边的岸上,人影却小的像蚂蚁,灯火也照不到这个角落。   沈瑜和何渡就站在这个角落里。   沈瑜不停地深呼吸,大概往复了十来次,他的愤怒总算稍微平复了一点。何渡一直看着他,忧心忡忡。   “这么紧张吗?”沈瑜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下。   “嗯。”何渡点点头,嘴角绷得很紧,神情极其严肃,“你五年前也是这样子。”   如果何渡安慰他今天发生的事,也许沈瑜的心情会越来越差,可是他一直担心沈瑜像五年前一样跳江,这就让沈瑜觉得有点好玩,还有点暖,他的心情甚至稍微得到了平复。   沈瑜在小土包上坐下,何渡立刻也跟着坐下。他们脚下两三米就是珠江水,小小的浪花拍在岸边,潮汐般发出轻响。   “你知道我那时候为什么要跳江吗?”沈瑜问。   “不知道。”何渡说,“愿意告诉我吗?”   沈瑜笑了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会儿正好期末考完,我化学没考好,掉出年级前十,被我爸臭骂了一顿。本来他每个月会给我五百块钱零花,那个月也就没给。我那时候有个朋友……”   “叫吴凡吗?”何渡问。   沈瑜惊讶地看着他:“这你都知道?”   “也是碰巧。”何渡说,习惯性地抬了下嘴角,一点笑意也没有。   “就是他。”沈瑜叹了口气,回忆起这个人的耻辱程度就只比回忆自己的家人稍微低一点,“你也知道那时候我的人缘很不好,所以我迫切地想要一个朋友,吴凡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他对我还可以,主要是他愿意听我说话……我就把他当成我最好的朋友。大概有一年多吧,我每个月的零花钱都会给他一大半。”   何渡抓着沈瑜胳膊的手无意识用力了一点:“然后呢?”   “然后那个月我没钱给他,可能刚好他也有烦心事吧,连装都没在我面前继续装下去,直接炸了。”沈瑜抬头看了看天,城市的夜空很难看到星星,只有月亮温柔地映照着江面,“我追着他到教学楼里,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他跟我说,你不会真以为我们是朋友吧。”   何渡没说话,沈瑜也没看他。这还是沈瑜第一次跟别人说起这件事,他以为会烂在自己肚子里,因为实在是耻辱到开不了口。   “我不是在乎钱,你明白吗……”沈瑜又叹了口气,声音有点哑,“可是我跟他说了那么多,我……”   “你就是把他当成朋友,才会把什么都告诉他。”何渡说,“可他是个畜生,他辜负了你的信任。”   “对。”沈瑜回手攥住了何渡的手腕,总感觉手里要有点什么,才能稍微感到一丝安稳。   “其实现在想想,真就是屁大一点事,可那时候我就是受不了。”沈瑜抓着何渡的手腕,心情稍微平和了点,甚至笑了下,“挺傻的吧。”   “对你来说是小事,对我来说也许是大事,人的评判标准本来就不一样,没必要因为这个妄自菲薄。”何渡说,“虽然我不支持跳江这种行为,但我能理解,这件事对当时的你来说非常重要。”   沈瑜笑了笑,他没有再说谢谢:“不过这些跟今天的事儿其实没什么关系,你放心,我现在也不会因为这点破事就想跳江的。”   江面上一片粼粼珠光,闪烁灿烂,其实那次沈瑜也不是想跳江的,他只想去江边散散心,只是呆在那儿越来越想不开,最后才差点干了傻事。   手机还在不停地震,沈经国不断地来电话,沈瑜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不听他说完话会让沈经国如此愤怒。   “我真的想不通。”沈瑜叹了口气,“我真是他亲儿子吗?”   “怎么了?”何渡看着沈瑜的手机,伸手过去,按了挂断。   “刚才的电话其实你也听到了吧?”沈瑜看着他,“我不想再复述一遍。”   “听到了。”何渡笑笑,“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我……没有父母,但是我觉得为人父母不该是这样的。”   即使一心修行,淡泊如水的师父,听到他炫耀自己的成绩时,也会笑着拍拍他的头夸奖一句。   所以何渡看不懂沈经国,他只是心疼沈瑜,用一个屈辱的方式说出“我得了全国冠军”,而他的父亲回复了一个“哦”。   “你先把手机给我吧。”何渡说,“眼不见心不烦。”   “好。”沈瑜说着把手机递过去,就在这个过程中,手机还在两个人眼皮底下的时候,一条短信忽然点亮了屏幕。   -沈瑜你真是长本事了!连我的电话你都敢不接了!你太不孝顺!爸爸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把你养大……   何渡没看完,沈瑜伸手过来,盖住了屏幕,然后冲着何渡笑了笑:“还是把手机给我吧。”   何渡一愣,沈瑜这个笑容很奇怪,但这毕竟是沈瑜的手机,他把它放回沈瑜手里。   沈瑜站起身,就在何渡心里猛地一震准备抱紧沈瑜不给他跳江的机会时,沈瑜手臂一抡,手机在空中划出一道墨色的抛物线,接着“啪”的一声,掉进珠江里。   只溅起轻微的水花。   何渡目瞪口呆,沈瑜转过头来,笑得……很灿烂。   “我真是疯了。”沈瑜发现自己竟然觉得很轻松,虽然轻松的同时他也很难过,手还是在抖。沈经国发来的那些字,没看完可全都触目惊心地印在脑海里。   但还是有种解脱的感觉。   何渡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我一直都想这么干,但是没勇气。”沈瑜说,“虽然现在也没有,现在只是一时冲动,但真的好他妈爽。”   何渡笑笑,放开了一直攥着他手腕的手,仰头看着他:“是啊。”   沈瑜也笑笑,坐回何渡身边,发了会儿呆然后长长叹了口气。   “但是我有一件事不懂,一直都不懂。”沈瑜说,“家不是一个人最后的港湾吗?为什么我想往后靠的时候,他们只会让我摔下去呢?”   “那个女人或者沈夏,她们不是我的家人,我也无所谓,可沈经国他……不是我亲爹吗?如果不是为什么还要养着我呢?如果是的话,他为什么不但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摔下去,甚至还要推我一把?”沈瑜有点茫然。   这些心情在心里杂乱无章地冲突了很久。但他不敢细想,更不愿倾诉,他怕说出来也许自己反而会崩溃。   可手机被丢进珠江这一刻,一直以来憋闷的情绪突然决口。他必须要说出来,停不下来。   “但是你不用觉得孤单。”何渡说,“你背后可能没有他们,他们也不配。但是不用怕,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沈瑜愣了下,勾勾嘴角:“傻话。”   人类从来都是独立的个体,只有血缘才能成为纽带。何渡暗恋他很多年,对他很喜欢,可……即使和何渡的关系已经非常亲密,沈瑜心里还是觉得,何渡这不过是句情话,他也只有二十出头,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他肩上不可能扛起他们两个的重量。   何渡看着沈瑜,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忽然笑了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学开车吗?”   “不是帮寺里运东西?”沈瑜一愣。   “那个是学习手段。”何渡说,“其实是高一那年,我看到个小孩儿和家里人吵架,他坐在花廊的台阶上抹着眼睛,强忍着不哭,跟他朋友咬着牙说老子一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沈瑜怔住。他还记得那个夏夜,还有那一刻咬着牙和着血的决绝。   可何渡为什么会看到,而且……他为什么竟然会记得。   夜风很急,把月光吹碎在江里。江岸上,何渡转过头看着沈瑜,眼神很平静,却也很坚定。   “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我要带你走,去你想去的地方,我不想在你脸上再看到那样的表情。”何渡说。   “沈瑜。”何渡认真地叫他的名字,“在病房我说一辈子,你笑我,我现在就想告诉你,我说的一辈子,真的不是像你想的那样轻飘飘。只要你愿意回头,我会永远在你背后。”   言语向来轻盈,却常有震撼人心的重量。沈瑜怔怔抬头望向何渡,他眼中满是认真。   七年的爱意都在这一句话里,一瞬间,感动与愧疚与心痛潮水般将沈瑜淹没。   眼泪落下来的同时,沈瑜抱住了何渡,何渡甚至完全没反应过来,都没有来得及伸手回抱住他,沈瑜已经抬起头。   最后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沈瑜心里忽然一阵挣扎,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只凭一时冲动对何渡太不负责。   可他甚至已经控制不了动作,只能让自己稍稍出点偏差。   沈瑜的吻羽毛般落在何渡嘴角,一触即分。   作者有话要说:  嗯~~~今天是嘴角~~~明天平安夜~~~来个真·初吻吧 第66章 ☆初吻   沈瑜清楚地感觉到何渡的身体僵硬了下。   他抬起头,何渡怔怔地看着他,眼睛睁得很大,连琥珀色的瞳孔都因为震惊而微微放大。   沈瑜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抱了何渡,亲了他。虽然亲的只是嘴角,但……   他赶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何渡。   “我这就是……表达一下我的感激之情。”沈瑜嗫嚅着,“你……我……”   “我明白的。”何渡终于活过来,笑了下。   然后沈瑜感到一只手轻轻捏住他的下巴,扳着他抬起头来。正常情况下沈瑜会抗拒这样的动作,但不是现在。   何渡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看着他,眼神很温柔,然后何渡伸手,用指节拭去沈瑜脸上的泪痕。   “别哭,一点儿也不男人。”何渡说。   “不让哭你还说那种话。”沈瑜咬咬牙,刚才的震惊已经退潮,他又开始回忆起何渡刚才的话。   我不想再在你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   一辈子不是你想的那样轻飘飘,只要你愿意回头,我会永远在你背后。   “这都是我的真心话。”何渡放开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沈瑜。眼中的情愫如同脚下的珠江水,绵绵无绝。   沈瑜吸了吸鼻子,想到何渡说的他就……   过去和现在在何渡身上奇妙的交汇,这个人是白水寺的馈赠,他看过沈瑜不堪回首的过往,也愿意聆听沈瑜的心事,他固执地拽着沈瑜,想带他找一条新的路。   也许除了那座小城和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家,人生还有其它方向。   “我们回去吧。”两个人并肩坐在珠江边,又发了一会儿呆之后沈瑜说。   “好。”何渡站起来,“我叫车。”   “我叫吧。”沈瑜说着到口袋里摸手机,摸了一圈没摸到,一下急了,“哎,我手机丢了!”   何渡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靠。”沈瑜愣了半天,“救援队管捞手机吗?”   “有那钱可以买个最新的水果机了。”何渡笑着叹了口气,“明天走之前我带你去买一个吧。”   “不着急,回去再弄吧。”沈瑜说,“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非联系不可的人。”   他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两个人关系还不清不楚的,可这句的意思显然就是,至少除了你之外别人都不怎么重要。   何渡嘴角抿起熟悉的酒涡,沈瑜忽然发现,这好像就是他刚刚亲过的地方。   ……靠。   回到酒店,夜色已深,两个人肩并肩上楼时,前台小姐姐看了他们两眼。   其实人家可能就是单纯地看一眼,但沈瑜突然又不自在起来,进电梯的时候,下意识地往墙边上靠了半步。   何渡看他一眼没说话。   沈瑜纠结了半天,清清嗓子:“那个,刚才的事儿……”   “就是表达下感激,不代表你对我有任何超出纯洁的兄弟情谊之外的感情。”何渡笑笑接话。   “啊。”沈瑜磕巴了一会儿,尴尬地笑笑,“是。”   “我明白。”何渡说,“不过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独自回味一下的。”   说着他摸了下嘴角,沈瑜转开脸不敢看。   回到房间,何渡去洗澡的时候,沈瑜发了一会儿呆,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沈经国,何渡,手机掉到江里,他亲了何渡虽然只是嘴角……   信息量太大的直接结果就是,沈瑜宕机了。发呆的时候,他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在想。   直到门咔嗒响了一声,何渡出来,手臂上还带着点水珠,左手腕的紫檀念珠像被水洗过一样,亮晶晶的。   沈瑜突然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我去洗澡。”他有点慌乱地站起身,生怕何渡注意到自己的反应,逃一样冲进浴室时,何渡在外面敲了敲门。   “怎么了?”沈瑜有点紧张地问。   “你没换洗衣服吧。”何渡说,“穿我的。”   “啊,谢谢。”沈瑜磕巴着答应了,不齿于自己的黄色想法。   何渡给沈瑜递进来的是一件很宽松的白T和一条运动款大短裤,洗完澡穿好衣服,沈瑜对着镜子正准备擦头发,忽然一声轻响,浴室的灯灭了。   沈瑜一愣,冲着外面喊了一声:“帮我开下灯,何哥!”   “不是我关的。”何渡说,“我打电话问一下。”   沈瑜应了一声,他并不怕黑,所以继续站在黑暗中擦头发,那边何渡跟电话里讲了几句,挂掉之后跟沈瑜说:“酒店说停电了,在排查。”   “哦。”沈瑜答应着,正要继续动作,浴室的门吱呀一声响。   沈瑜一愣转过头,何渡推门走了进来。   漆黑的浴室里还残留着潮湿和熏热,沐浴露和洗发液的香味缠绵交织,像缭绕的云雾,镜子反射着不可名状的光,让这一切看起来都像个迷失在脑海深处的梦境。   何渡的脚步声在小小的空间里很清楚,只有两步,每一声都清晰震荡着沈瑜的耳膜,让他颤栗。   他越来越近……这个念头很清晰,清晰到让沈瑜全身僵硬,不知道是在紧张还是期待着什么。   何渡走到沈瑜身后,接着拿过他手里的毛巾。直到这时,沈瑜才从半石化的状态里稍稍回过神来。何渡的左手轻轻搭在了沈瑜肩上。   沈瑜浑身一颤,何渡低声说:“别怕。”   他拿着毛巾摩挲过沈瑜的头发,动作很轻,有一点点痒,神奇的是这感觉让沈瑜浑身发酥,动也动不了。   何渡放在沈瑜肩上的手似有似无地触碰到他后颈,这种触感被百倍放大,格外清晰。   丝丝缕缕的檀香味侵占了沈瑜全部感官,不知什么时候,何渡左手轻轻搂住了沈瑜的脖子,手腕上凉凉硬硬的东西触及皮肤,让沈瑜一个激灵。   那串念珠。   沈瑜终于意识到这是在发生什么,他觉得自己应该走,可是他还没动作,何渡低低在他耳边说:“别动。”   略有些低哑的声音像是有魔力,让沈瑜动弹不得。   就在沈瑜思绪纷乱时,柔软温热的触感落上了他侧脸。   春天来了。   金色小花疯狂般开放,何渡含着沈瑜的耳垂,舌尖每一次轻轻触碰都让沈瑜有种过电般的感觉,浑身酥酥麻麻,下意识想要缩成一团,腿又软得站不稳。   何渡左手搂着他脖子,右手揽着他,沈瑜本能地握紧何渡手臂,听到自己压抑不住的低低哼声。   “别……”何渡转而进攻另一只耳朵时,沈瑜终于低低喊了一句,即使他自己也感觉得到这句话有多么无力。   如果是出现在某片里,这个“别”简直就等同于“请大力上/我不要犹豫”。   何渡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他没有再虚揽着沈瑜,而是紧紧搂住了他,吻落在沈瑜的耳后、发间、侧脸还有脖子上,他的唇柔软而滚烫,仿佛给沈瑜留下一个又一个烙印。   沈瑜感觉自己连意识都有点模糊了,哪怕是个陌生人这样频繁亲密的接触也一定会有反应,更不要说是何渡,身体里有个声音在说迈出这一步你就再也回不去了,可他唯一能控制自己的,也就是不要回应何渡而已。   即使现在有人拿刀顶着他,他也做不到把何渡推开。   不知道是怎么样从背后抱着变成面对面拥抱,又是怎么样被何渡半拉半抱地按在了床上,沈瑜只知道自己靠坐在床头,何渡一次次地吻着他的脸,前额、眼睛、面颊、鼻梁、下巴、耳朵……   他唯一跳过的地方是嘴,却在沈瑜脸上的其他地方流连痴缠,印下一个又一个狂热而缱/绻的痕迹。   沈瑜搂着何渡,虽然何渡在努力控制着不要让自己的亲热动作发展到脖子以下,但相拥时身体终归免不了触碰,他感觉得到何渡的反应,也只能庆幸自己这条睡裤真的特别宽松。   何渡的吻又一次落在他脖子上,然后牙齿轻轻叨住一块皮肉,嘬了一口。   “嘶……哎!”沈瑜倒吸一口凉气,低喊了一声。   “疼吗?”何渡问,说话的前后他又亲了沈瑜好几下。   “还行。”沈瑜低声说,“你别乱来了……”   又是无力的,甚至会起到反效果的阻止。但何渡的动作竟然真的因为沈瑜这句话顿了顿,短暂地停止了索求无度的亲吻,拉着沈瑜坐直,紧紧抱了抱他,然后看着沈瑜,笑了笑。   沈瑜怔怔看着,他们没有拉窗帘,所以月光下依稀可以看清何渡的脸,他高挺的鼻梁,墨画般的眉眼,薄而温柔的唇,此刻都显得分外鲜明清隽。   “躺下。”何渡柔声说,压了下沈瑜的肩膀把他放倒,沈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抵抗,心跳却忽然加快了一倍。   何渡看着他,俯下身来,两个人的距离又一次变得很近很近,沈瑜清晰地在何渡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他在何渡瞳孔中被镀上一层星光,温柔闪烁。   沈瑜想自己早晚有一天会溺死在这双眼里。   “我想吻你。”何渡说,“现在给你三秒钟时间拒绝。”   ……   三。   云团遮住窗户。   二。   月色如同雾气,刹那之间涌起。   一。   沈瑜闭上眼,视线沉溺在黑暗里。   何渡吻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平安夜快乐~ 第67章 ☆初吻(2)   何渡的唇覆住沈瑜,舌尖叩开他的牙齿。   沈瑜徒劳坚守的理智在何渡舌头探进他嘴里这一刻蒸发殆尽,面对这个人,回应仿佛刻在血管里的本能,他用力搂着何渡的脖子,两人的唇舌纠缠,兴奋交杂着昏眩,天旋地转。   何渡手腕的念珠随着他的动作碾在沈瑜身上,触感很清冷,反而给沈瑜已经意乱神迷到几乎爆炸的头脑分外强烈的刺激。   “这也是为了向我表示感激之情吗?”这个绵长的亲吻结束后,何渡亲了亲沈瑜额头,轻声问。   “……”沈瑜没法回答,狠狠一口咬在何渡脖子上。   “你对我真狠。”何渡轻笑,又一次吻上去,“但是我喜欢你对我狠。”   “对你狠……你都喜欢。”沈瑜在亲吻间隙断断续续地说,“你是不是M。”   “不是。”何渡蹭蹭沈瑜的唇,“只要是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沈瑜说不出话,只能又咬了何渡一口。   “你属狗么。”何渡又笑,“不对啊,你属兔。”   “……你好烦。”沈瑜徒劳地拦了下何渡的动作,没拦住。他手指碰过的地方有火苗烧起来。   “宝贝。”何渡在沈瑜耳边低低唤着,轻啜他的耳垂。   沈瑜闭上眼,轻声应着,搂紧了何渡,他很喜欢这个称呼。捧在手心,视若珍宝,他想韩牧说的没错,他是真的缺爱。   就在何渡掀起沈瑜的衣服,准备再进一步时,房间的灯亮了。   两人的动作都停顿了一瞬,好在灯光是昏暗的暖黄,不至于让场面太过尴尬。   沈瑜半睁着眼睛,灯下才看到他俩现在的场景是多么暧/昧,比很多情侣……严谨点儿说,应该是比很多片儿的前/戏都要亲密,毕竟沈瑜没有真的实地看过情侣办事。   但是衣衫半解,眼神含着水光,脖子上还留着他牙印的何渡看上去真是……太迷人了。   现在这种状况,何渡如果真要再进一步,他根本做不到阻止。   可何渡却只是凑过来轻柔地吻沈瑜的唇,却在沈瑜吻住他之前抬起了头。   沈瑜一愣,刚刚是被拒绝了吗?   他茫然地看着何渡,何渡伸手,用指尖临摹他脸庞的轮廓,然后何渡叹了口气。   “宝贝。”何渡又叫了一次,但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缱绻。   “嗯?”沈瑜迷惑地看着他。   何渡亲了亲沈瑜的脸,然后帮他整理好衣服,笑了下说:“今天就到这儿吧。”   沈瑜一怔,除了不理解之外,他竟然还觉得有点恼火,他茫然地问:“为什么?”   何渡又把自己的衣服慢慢整理好,拉着沈瑜坐好,自己却在两张床中间坐了下来,背靠着床板:“等明天清醒过来,你会后悔的。”   沈瑜先是想说你扯淡,接着他发现,何渡说得对。   现在的沈瑜也许可以接受何渡做任何事情……没错,是任何。   但明天早上醒过来,夜晚的疯狂和情话带来的迷乱都退去之后,他一定会后悔。   “那我们现在……?”沈瑜有点茫然地看着何渡,情绪冷静下来,反应很快就会下去,可是现在凌乱的场景,何渡留在他身上脸上的触感,还有何渡脖子上的牙印,并不会像他的反应那样快速消褪。   何渡做了个火影的手势:“先封印吧,等以后有机会再拿出来继续。”   沈瑜笑了笑:“好。”   “我去洗把脸。”何渡捏捏沈瑜的手,“然后我再去开一间房。”   “啊?”沈瑜一愣,“为什么?”   “你真把我当圣人么?”何渡乐了,看了沈瑜一眼,指了自己一下,“今晚我要跟你睡一个屋的话,能忍住就有鬼了。”   沈瑜下意识跟着何渡的手指低头看了一眼,即使何渡坐在地上裤子某处的隆起还是很明显,他触电般转开目光,不自然地说:“那……我给你出房钱。”   何渡勾了下嘴角:“行啊,你转钱给我吧。”   沈瑜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爽快,立刻去拿手机,找了一圈之后才在何渡忍俊不禁的表情里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机正沉在珠江底。   “你妹啊,你又耍我。”沈瑜瞪着何渡。   “你对我这么狠心,还不许我耍你。”何渡眯眼看着他,沈瑜顿时说不出话来。   何渡走到沈瑜面前,弯下身,亲了一下他额头:“跟你说个事儿?”   “啊……嗯?”沈瑜被亲得心里一阵软,眨巴着眼睛看他。   “等你什么时候能放下了,就跟我走吧。”何渡说。   “那你可能得等很久很久。”沈瑜一阵意义不明的心跳加速,赶紧扯开话题。   “我等得起。”何渡笑笑。   ——   从南国回到师大,又是一阵忙乱。   沈瑜丢手机那时候冲动的认为不会有什么人找他,完全忘了自己又是师大联盟校队的又是师大篮球队的,买完手机补完卡第一次登上微信,他差点被人找爆了,不过海浪一般蜂拥而来的消息让他忽略了其中沈经国愤怒的电话和短信,倒也是一件好事。   “我他妈真是服了你。”韩牧听说了在珠江发生的事儿之后半天连话都没说出来,“好好一手机就往江里扔啊?”   沈瑜就笑,不说话。   韩牧看着他讳莫如深的样子,愣了几秒忽然“操”了一声,整个人扑过来,一把拉开沈瑜衣领。   沈瑜吓了一跳,赶紧把他推开:“抽什么疯呢你!”   韩牧盯着沈瑜的脖子,摇头叹气,一副自己种的白菜被猪拱了的痛心表情。   沈瑜一看韩牧这个眼神,感觉不对,找了个镜子照了下自己脖子,一眼望去,上头星罗棋布的紫红痕迹吓得他赶紧把镜子丢到了一边。   “真没看出来啊,瑜哥。”韩牧啧了一声。   “不是,我靠……没有你想的那么夸张!”沈瑜想辩解又心虚,支吾了半天说,“就……没发生什么,真没有。”   “啊。”韩牧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坐在椅子上一点儿问题没有的沈瑜,“我知道。”   “啊?”沈瑜一头雾水,怎么出去一趟回来韩爷说的话就听不懂了,“你知道什么了?”   “我下楼买点水果。”韩牧说,“你拿点药涂涂脖子吧还是。”   “……好。”沈瑜摸了摸自己脖子,那么多印子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这要是穿着个圆领去上课,场面怕是有点恐怖。   好在天气已经彻底冷下来,沈瑜理直气壮地缠着大围巾去上课。回来之后,跟何渡的关系又趋于缓和,两个人没有提起过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而且全国总决赛结束之后,他们再没有天天腻在一块儿的借口,忙碌地度过了期中考试,期间也不过是一起约着去食堂街吃了几次夜市。   沈瑜再回到校篮训练的时候,费少脸黑得像锅底。   不光是因为他缺席了一半训练,还是因为把手机丢进珠江之后,他漏过了很重要的一个讯息。   “还有一周省赛?!”沈瑜眼珠差点掉下来,条件反射地想扯掉围巾脱外套直接上场,围巾解了一半,想起自己脖子上的印,尴尬的把动作停住了。   “你要是早点回我消息的话就是还有半个月省赛。”费少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完全没在意他扯围巾的小动作。   沈瑜干笑两声,从全国比赛再到期中考试而且中间还丢了手机,把费少的消息漏了这个事儿完全是他理亏,费少怎么说他都受着。   但费少说到底只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队长,他向沈瑜施加了低气压攻击之后没一会儿就说:“赶紧热身去,你现在没比赛没考试了吧,这几天给我加练。”   “好嘞。”沈瑜立刻答应,“对了费少,有创可贴吗,我脖子扭了,得贴一下。”   “等我给你拿。”费少说,“你这都哪儿来的臭毛病。”   ——   “何哥你在S市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这是刘旒七天里第七十次提问。   何渡专心地赶图,装听不见。   “何哥哟,我帅气大方善良优秀的何哥哟。”刘旒绕着何渡转圈,之后俯下身来把脸放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看着何渡,“你就满足下我八卦的心吧!”   何渡面无表情地把刘旒的脸推开:“你挡光了。”   倒不是不想跟刘旒分享快乐,实际上何渡也知道,就他回来之后这个阳光灿烂到藏不住的劲儿,刘旒看不出来是不可能的。   但是沈瑜脸皮薄,他俩的事儿沈瑜肯定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虽然何渡恨不得在师大表白墙上给沈瑜来个热/辣万字情书,他还是不得不把这些情绪藏在心里,面对求知欲旺盛的刘旒,也只能一次次狠心拒绝他。   “无情的何哥。”刘旒第不知道多少次发出忧伤的感叹,“哎何哥,好像过几天是CUBA省赛,师大应该要参赛,你去看不。”   CUBA是大学生篮球联赛的简写,省赛的事儿何渡也知道,他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去,去不了啊,我要实习了。”   刘旒眼睛一亮:“要戴着安全帽下工地搬砖了啊,校草?”   何渡敏锐地从中嗅出了危险的气息:“敢拍照你死了。”   刘旒哈哈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 第68章 工地探班   “我太难了。”沈瑜气喘吁吁地指着自己脖子,悲愤地对费少喊,“我还是个伤员!”   “我没有人性!”费少面无表情地喊回去。   老齐在一边竖了竖拇指。   “你在赞谁?”沈瑜双手扶着膝盖,大喘气的同时还不忘瞪着他。   “赞你这种努力训练,不畏强权的精神。”老齐从善如流。   沈瑜累得接不上话,挤出一个笑容,对他这种口是心非瞎话乱编的能力表示夸奖。   最近天冷,篮球队的训练转移到了室内,北方屋子里有暖气,这使得围观他们训练的人又多了一倍。   包括老齐在内的好几个队员都有意识地开始耍酷,每当他们做出漂亮的突破或投篮,场下的女生们都会配合地尖叫。   “哎,好久没看见那小子了。”回防的时候老齐碰了碰沈瑜的胳膊肘,“就你那朋友,长挺帅那个。”   “他最近忙。”沈瑜笑笑说。   何渡的实习开始之后,成日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工地上忙碌着,给沈瑜发消息的时间都稳定在了早上起来,中午吃饭和晚上睡前。   -有没有你在工地的照片发两张给我。   晚上聊天的时候,沈瑜忍不住问。   -何渡:没有。   -沈瑜:那你明天给我拍一张?   -何渡:手机坏了。   -沈瑜:……就一张自拍,大哥。   -何渡:你怎么这么直男啊!老要人自拍干嘛!   最后这个金刚芭比般的语气让沈瑜乐了半天,原来表面上说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校草的何渡还是很有偶像包袱的。   很快到了第一个周末,费少大发慈悲,表示周日不用接着训练,沈瑜愉快地给何渡发消息嘚瑟,想着没准可以一块儿吃个饭,没想到何渡说,他周末还要加班,这一周要七天都在工地上。   -沈瑜:卧槽?这是剥削童工吧!   -何渡:……我都20多了。   沈瑜还想再说点什么,何渡却没那么多时间了,他说工头找他,然后人立刻消失不见。   沈瑜找出大衣穿上,正在看视频的韩牧回过头来看他:“你干嘛?”   “出去一趟。”沈瑜说。   “去哪儿?”韩牧刨根问底。   沈瑜暗暗叹了口气,韩牧在那天医院跟自己把话说开了之后,就完全没再掩饰韩尔摩斯的本质,可能这就是聪明又敏/感的真基佬。   “我想去看看那谁,这不中午了么,找他吃个饭。”沈瑜有点儿不自在地说。   “哦哟。”韩牧拖了个长声,“但是他实习跟他们班人一块儿的吧?你不怕被人看见?”   “我日。”沈瑜顿时一阵头皮发麻,虽然何渡的同班同学对他来说就是陌生人,但韩牧不提他还真忘了这事,韩牧一提,突然就有点头疼。   “要不你把他约出来吃饭吧,工地应该也有午休,还省得你尴尬。”韩牧善良地提示道。   “我就是不想告诉他。”沈瑜一咬牙,“没事儿,看见就看见,送个饭而已又不是送炮。”   “还知道给人惊喜。”韩牧笑了半天:“你变了瑜哥。”   “闭嘴。”沈瑜瞪他一眼。   最近和何渡的关系极度暧/昧,两人之间有种微妙的心照不宣。只差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何渡脚步反而慢了下来,这种舒缓的,两情相悦的气氛让沈瑜乐在其中。   没问过何渡的实习地点,不过之前刘旒去看过他,还发了定位,沈瑜在刘旒朋友圈里翻到地址,离得不太远。   他坐车到附近,找了家快餐店,点了个卤肉饭打包,拎着餐盒满街找工地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进城寻找务工老父亲的傻儿子。   到了地方,沈瑜绕着外圈的围挡找了半天,总算摸到了门,刚往里面走了一步,就被人拦住了。   “干什么的!”工地保安大声喝问,“这儿是建筑工地,闲人免进!”   “我来找人。”沈瑜冲着保安大哥露出天使般的笑容,扬了扬手里饭盒。   保安大哥神情稍见缓和:“找谁?”   “何渡。”沈瑜报了下名字,看到大哥瞬间皱起的眉头还有一脸狐疑的表情,他赶紧补充,“他是理工来实习的。”   “哦!学生是吧!”保安大哥反应过来,“你也是学生?证件给我看一下,登个记。”   于是沈瑜跟着保安大哥登记了自己的基本信息,然后保安大哥给了他个安全帽让他戴着。   “你顺着这条小路走,到写着2号的那个棚子那,找一个叫老段的,他是2号场地的负责人,让他带你见你同学。”保安大哥指了指这条在废料和板材之间堆出的小路,“躲着点叉车,千万别往场地里去啊,进了场地砸着你我们不负责的。”   “好嘞。”沈瑜顺着保安指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已经接近中午了,工地还没有完全停工,不时有工人拉着车走过,远一点还有重型机械在运作,人在这里显得很渺小,跟蚂蚁似的挂在脚手架上,这里头不会有何渡吧?沈瑜忽然有点紧张。   到了2号工棚找到老段,老段看起来快四十岁,皮肤黝黑,深蓝色的工服外头搭着一条白毛巾,胸前别着个牌牌,是这个场地的监工。   “你找何渡啊?”老段听闻来意,打量了沈瑜几眼,“跟我来。”   于是沈瑜跟着老段出了工棚,过了一个小土坡,前面有个坑,几个工人正在坑里搭板子,老段站在坑边上,中气十足地大喊:“何渡!有人找!”   我日!   沈瑜万万没想到老段居然会用这么大张旗鼓的方式给他找人,坑里的几个人瞬间全都看了过来。   沈瑜只想捂脸,但还是勉强自己保持微笑,试图在一堆小脸乌漆抹黑,穿工服带安全帽的工友里找出何渡。   失败。   但一个工友在直起腰往这边看了一眼后,飞快地从坑里爬了上来。虽然直到他走出了坑沈瑜还是没能从他脸上找出何渡的影子,但……行吧,显而易见只能是他了。   “你怎么来了。”何渡走近了,沈瑜终于从五官辨认出校草小何的影子,只不过何渡满脸汗,头发也被帽子压得乱七八糟,脸上还有灰啊土啊,跟之前的气质差别确实有点大。   但看到沈瑜的时候,他笑的格外灿烂。   “你说我怎么来了。”沈瑜举起手里的饭盒,“来看你呗。”   何渡眼睛一下亮了,这么欣喜的表情显然不是因为看到了食物。沈瑜有点别扭地回避开何渡的目光,心想这人真是跟个小狗似的,喜怒都写在脸上。   “正好都上来吃饭吧!休息了!”老段站在坑边上继续吆喝着,其他的工友也就纷纷从坑边爬上来。   “这里有你同学吗?”沈瑜有点紧张地看着一众灰头土脸的工友。   “没,他们都在别的场地。”何渡接过沈瑜手里的饭盒,还是一脸开心,“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儿实习的,我都没想告诉你,太寒碜了这造型。”   “这个问题你得问六六。”沈瑜笑着说,没有透露自己其实是从刘旒朋友圈定位何渡的事实。   “那他死了。”何渡很愉快地说。   何渡正要带着沈瑜找地方吃饭,后头忽然有个工友喊了一嗓子:“小何!这是你朋友吗?太够意思了还来送饭!”   沈瑜手足无措了一下,何渡笑着回眸,喊回去:“我表弟!羡慕吧!”   “表弟也长这么好看。”老段打量着沈瑜感慨道,“你们家基因真好。”   沈瑜有点尴尬地说谢谢,何渡在边上笑的非常灿烂。   “羡慕死了!”工友嚷着,“你弟有女朋友了没!我妹还单身呢!”   沈瑜一个趔趄,何渡还没回话,老段直接替他答了:“这还用想么,肯定有了啊!”   “太遗憾了。”工友叹了口气,“你们俩谁分手了跟我说一声,我妹可漂亮了。”   “嗯?”沈瑜立刻抓住了华点,一脸无辜地看着何渡,“哥,你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   何渡的表情瞬间尴尬起来,老段呵呵笑着说:“你不知道啊,小何你不够意思,这事儿都瞒着你表弟。你哥女朋友可漂亮了,又白又瘦又乖。”   沈瑜眯了下眼睛,虽然知道何渡不可能还偷偷有个女朋友,但老段这么说,他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有照片吗?”   “没照片,不给我们看。”工友走到何渡边上,一搭他肩膀,冲着沈瑜咧嘴一笑,“不过你哥可喜欢他女朋友了,天天跟我们念叨,说她又会打游戏,又会弹钢琴,还……”   工友没注意到沈瑜越来越诡异的脸色,突然嘿嘿嘿地怪笑起来,沈瑜一脸警觉地看着何渡,何渡脸色更尴尬了,清清嗓子说:“还会咬人。”   几个工友包括老段都大笑起来,沈瑜一时间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脸上还不能露出任何异样,这一听说的就是自己啊!会咬人!什么鬼!   工友大大咧咧的没在乎这些,又问沈瑜:“弟弟,你女朋友呢?漂亮吗?”   “肯定漂亮啊。”沈瑜清了清嗓子,赌气似的说,“又好看又听话,感情可好了。”   “也会咬人吗?”旁边工友打趣道。   “那不会。”沈瑜瞟了何渡一眼,嘴角一勾,“但是会趁着停电偷亲我。”   何渡呛了一口水,剧烈咳嗽起来,旁边工友一阵哄笑,嚷着小年轻就是开放什么的,沈瑜得意地看了何渡一眼。   喊声由远及近地响起时,几个人笑的太开心,都没能注意到。   “何哥!何哥!何……??”   刘旒拎着个快餐袋,跟沈瑜和何渡面面相觑。 第69章 工地探班(2)   何渡笑着搭了下刘旒肩膀:“六六,这我弟,之前给你提过的。”   “啊?……哦!”刘旒愣了也就一秒钟,立刻回过神来,“弟弟好,我是刘旒。”   沈瑜笑着打了个招呼,他演技没刘旒那么精湛,怕自己说多了会笑场。   “你也是来给小何送饭的?”老段打量着刘旒手里的快餐袋,“一天中午能有俩人送饭,长得帅就是好。”   “这就叫人以群分,弟弟也好看女朋友也漂亮,连同学都这么精神。”工友说。   “弟弟和同学一般吧,但是我女朋友确实天下第一漂亮。”何渡愉快一笑。   “那还是我女朋友比较漂亮。”沈瑜在边上说。   何渡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工友们笑着开始起哄,建议“兄弟俩”打一架,刘旒已经完全跟不上节奏,震惊地看着两个人。   何渡左手拉着刘旒,右手拉着沈瑜:“走,找地方吃饭去。”   午饭时间,工棚都被吃饭的工友坐满了,大坑边上有个高坡,何渡带着两个人爬了上去,坡上有一道钢筋的坎,可以坐在上面。   “条件不太好。”何渡把安全帽摘下来放在一边:“你俩凑合凑合?”   “我能选择不凑合吗?这大冷天的过来给你送饭我已经很辛苦了。”刘旒在边上说,“瑜哥,咱俩不管他,我带你吃好吃的去?”   “那你完了。”何渡说。   刘旒翻了个白眼,何渡把沈瑜拎过来的饭盒打开,拿出那盒卤肉饭,愣了愣:“就一盒啊?”   “一份不够你吃吗?”沈瑜也愣了愣。   “不是。”何渡乐了,“你是要跟我分这盒饭吗?”   ……沈瑜这才反应过来,他忘给自己买饭了。   “没事儿,你吃完我去外头凑合吃点就行。”沈瑜说。   被忽略的刘旒面无表情地拿出一个汉堡塞到沈瑜手里。   三个人在钢筋上蹲成一排,俯瞰众工友,众工友仰视着他们,互相都觉得对方苦哈哈的。   至于为什么没坐着,好像是最开始何渡没坐下,沈瑜也就跟着没坐,刘旒虽然想坐,但看他俩都蹲着,只能跟着蹲下。   至少有点末日朋克的感觉,沈瑜自我安慰。   “瑜哥,鸡翅吃不吃?”刘旒问。   “谢谢。”沈瑜绕过何渡伸出手,接过鸡翅。   “怎么不问我吃不吃?”何渡说。   刘旒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你吃不吃?”   “不吃,我吃瑜哥买的。”何渡粲然一笑。   “信不信老子一脚给你踢下去。”刘旒咬牙切齿。   没眼看,沈瑜转开脸,何渡笑得很开心,刘旒调整了半天表情然后问:“瑜哥怎么想起过来了,他叫的你?”   “啊?”何渡先一愣,“不是你叫他过来的?”   “屁!”刘旒怒道,“我要叫他过来我自己还过来?你以为我对你很痴情么大冬天的跑这么老远。”   ……   何渡突然露出一脸gay了吧唧甜蜜蜜的笑容,刘旒反应过来什么,尴尬地看了沈瑜一眼,沈瑜更尴尬地望了望天。   “我就是闲的没事儿。”沈瑜咳了一声,“正好六六朋友圈有你定位,我就过来看看。”   “是,锻炼锻炼身体。”刘旒僵硬地附和着。   何渡依然一脸gay笑,愉快地看着沈瑜。   “信不信我给你一脚踢下去。”沈瑜脸色变了又变,最后copy了刘旒的台词。   “别别别。要不咱仨下午开黑去吧?”何渡赶紧换了个话题,“好几天没碰游戏,手都痒了。”   “你下午不上班了?”沈瑜问。   “今天本来我就是加班凑时长的,一会儿请个假就可以了。”何渡眼巴巴地看着沈瑜说,“陪我打几盘吧,好不好?”   “好好好。”沈瑜最顶不住何渡跟他提要求,满口答应。   刘旒:……为什么不问我好不好。   “旁边就有个网咖。”何渡完全没有问刘旒的意思,对沈瑜说,“但是得你去占个座,周末人有点儿多。”   “行。”沈瑜说,“那我先过去。”   “成,我吃完请个假就去找你。”何渡说。   沈瑜颠颠地跑了,剩下何渡跟刘旒两个人。   何渡看了刘旒一眼,对方现在完全不是刚才那种和善热情的模样,转而用一种“你丫又有事瞒着老子”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他。   何渡风轻云淡地冲他勾了勾嘴角。   把沈瑜支走就是因为知道刘旒肯定有很多话想问他,因为从跟沈瑜吵架那次以来,他俩之间的事儿何渡就什么都没再跟刘旒说过,把刘旒担心的要死。   “没想到啊。”刘旒啧了一声,“都跑过来看你了,吓我一跳。”   “哦。”何渡高贵冷艳地应了一声,接着吃饭,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来。   刘旒乐起来:“嘴都咧到耳朵根了,别装了。你俩这算是……成了?这趟南下没白去啊。”   “离成还有点距离。”何渡说,“别瞎说。”   刘旒啧啧啧了一阵:“这还没成啊?巴巴地跑过来送饭,小女朋友都不带这么疼人的好吧。”   “你不也来了,再说人家不答应我有什么办法。”何渡叹了口气,但是他叹气的时候都是满脸笑,跟前段时间判若两人。   “沈瑜这小孩儿也真够别扭的。”刘旒吃了根薯条,“我跟你说,要不是看他也挺喜欢你的,我肯定觉得他是个绿茶,匿名骂他去。”   “你也就比人大一岁吧,管人叫小孩儿。”何渡挑了下眉毛,“从哪儿看出来喜欢我的。”   这就是个抛砖引玉让自己听来开心一下的问题,刘旒也很配合。   “这还用从哪儿看吗哥,你瞧瞧刚才他那反应!”刘旒直眉瞪眼地嚷,“还是说不喜欢你跟你吵个架脸拉得跟丢了五百万一样?我真是不懂,都这样了,他还有什么不能答应你的啊。”   何渡没回答,沈瑜的想法是沈瑜的私事,他觉得不合适跟刘旒说。   刘旒打量着何渡的表情,忽然一拍大腿:“我明白了!”   “嗯?”何渡看着他。   “他是不是还觉得自己笔直笔直的?”刘旒说,“我当时就猜到多半会这样。”   何渡勾了下嘴角,不置可否。虽然说的不全对,但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那没关系,早晚的事儿。”刘旒一看何渡表情,就知道自己猜中了,拍拍何渡肩膀,“何哥,你家沈瑜现在是站在门槛边上就差一哆嗦了,要我说你就给他点刺激,比如让他看个钙片什么的,意识一觉醒就什么都有了。”   “你再说一遍。”何渡看了刘旒一眼。   刘旒一愣:“我说你家沈瑜现在……”   “再说一遍。”何渡打断他。   刘旒更茫然了:“你家沈瑜现在……”   “再说一遍。”何渡又打断。   刘旒张了张嘴,没说话,思索了五秒之后他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气呼呼嚷道:“你家沈瑜你家沈瑜你家沈瑜你家沈瑜……尼玛你个死痴/汉!我没你这种兄弟!”   何渡一只手捂着脸,笑了半天。   你家沈瑜这称呼可真好听,钙片就算了,有时间还是亲自上阵吧。   ——   极速网咖。   “这网吧名字可真不吉利。”刘旒一边开机一边念叨。   “嫌弃的话你可以走了。”何渡笑眯眯地说。   “那不可能的。”刘旒斩钉截铁,“我是不会把瑜哥丢在这儿羊入虎口的。”   何渡看了看他:“你胳膊肘往哪儿拐?”   “正常人胳膊肘都往外拐。”刘旒义正言辞。   沈瑜坐在最里面开机,这些话简直没耳听,他就假装听不见。   但意外的对刘旒说的话没有很抵触,甚至有点美滋滋的。   韩牧那边沈瑜已经破罐破摔,完全放任韩牧乱开他和何渡的玩笑,但那是因为他跟韩牧本来就好,而且韩爷的出柜等于也给他亮了张底牌。   可是跟刘旒非亲非故的,还这么自然,沈瑜觉得不太正常。   想想可能是刘旒已经见过自己因为何渡失魂落魄的样子,在他面前也就不那么藏着掖着。   而且他是何渡最好的朋友。   最近的事情每一件都出乎沈瑜预料。他没想过自己会在医院守何渡一夜,更没想过会有朝一日和一个同性拥抱接吻甚至缠绵,而且乐在其中。   他也没想过韩牧会突然告白,但这个告白也来得很随意,告白之后一切还像往常一样推进着,可能就像韩牧说的那样:跟你没戏了我可以去看别人。   但沈瑜最想不到的还是自己对何渡的态度。   他得承认,那天在珠江,何渡的话说进了他心里,像是滚热的岩浆灌进血脉,哪怕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听到那种表白,心脏都不能不为止悸动。   但最触动他的却是那晚亲热之后,何渡说的那句话。   等你什么时候能放下了,就跟我走吧。   沈瑜过去十九年都在做一个唯唯诺诺,从善如流的人。童年时的记忆对他来说有太重的阴影,所以他不敢叛逆,甚至不敢与众不同,随波逐流的活着,直到那个晚上。   何渡打碎了他过去全部的底线。   就像现在,跑到工地来,冒着被何渡的同学和工友开玩笑的风险送饭,沈瑜以前是绝对不会做的。   可今天他就是硬着头皮干了,虽然经过了复杂的心理建设,也想着“就算有人真的看到了那就是兄弟情”,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来了,那就和不来完全不一样。   “瑜哥,哪天比赛啊?”何渡终于结束了跟刘旒的闲聊,转而问沈瑜。   “下周四。”沈瑜说,“问了有什么用,你又没空来看。”   “扯,你以为我拼死拼活凑时长为了什么。”何渡淡定地说。   沈瑜一惊,继而喜悦后知后觉地涌上来,他猛地看向何渡。   何渡却没看他,继续开机上号:“你们是不是有前排亲友席的,你有位置没。”   “嗯……”沈瑜点了点头,赛场前两排是贵宾位,因为就是个大学生联赛,管的很松,队员也可以叫自己的亲戚朋友过来看。   之前沈瑜从来没用过自己的亲友席位,因为韩牧不来看,沈经国他们就更别提了,这次要是给何渡的话……他大概能想象到老齐他们惊讶的表情,还有说不定会出现在表白墙上的八卦言论。   何渡转过脸看着沈瑜,眼巴巴地:“可以吗?”   “没问题。”沈瑜笑笑,心想爱八不八去他喵的吧,“到时候可不许鸽我。” 第70章 篮球赛   省赛。   师大的对手是老对头交大。   天太冷,比赛场馆在室内,为了保证秩序,队员和亲友可以先入场,普通观众就得往后稍稍。   沈瑜换上球衣开始热身,他是20号,致敬他最喜欢的球星,马刺队的吉诺比利。   跑圈的时候老齐又来戳他:“哎!费少说你这次要了亲友票!”   “还不让我要了啊?”沈瑜抻了抻腰,横他一眼。   “让啊让啊。”老齐兴致勃勃,又戳戳他,“给的谁啊?新撩的妹子?”   “不是。”沈瑜心说这第一关来的还真快,“我朋友,就……你之前老看见那个。”   “哦,给的他啊!”老齐恍然大悟,没有多想,“可是费少说你要了两张票啊。”   “还有他朋友,一个人看多无聊。”沈瑜面不改色心狂跳。   “懂了。”老齐理解地点点头,“兄弟情,可以的。”   现在听见兄弟情三个字沈瑜思想就会跑偏,他立刻主动接过话题:“你呢?这次票给的谁?”   “还能给谁,妹子呗。”老齐咧嘴一笑,洁白的牙齿看起来很整齐。   “你之前说想追的那个妹子?”沈瑜问。   “嗨,早换了。”老齐一挥手,“追不上谁还浪费那时间啊。”   “哦。”沈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沈瑜!”费少喊他,声音有点严厉,沈瑜立刻结束了和老齐的对话,跑到边线,费少正站在那儿运球。   “怎么了队长?”沈瑜看看那边半场,交大的也在训练,他收起嬉皮笑脸,一脸认真地称呼费少。   “好好打,还有……”费少说着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交大这次搞了个替补,专门犯规用的那种,他们知道你脾气,懂我意思吗?”   沈瑜拧了下眉:“你说他们会盯着我犯规?”   费少又看了交大那边一眼,点了点头:“他们知道盯着你犯规你得规回去,而且这次裁判是杨霸天,杨霸天判罚一直都严,你别到时候跟人家斗气被罚下场了。”   沈瑜嗤笑:“人家对我犯规,我肯定是阴回去,能让他抓着我把柄就怪了。”   费少盯着沈瑜看了会儿,叹了口气:“我就怕你这么说,你这样特别让人担心。不过你心里有数的话,我也没法劝你,就这么着吧。”   沈瑜懒懒一笑,没当回事。   篮球场就是战场,他在场上算是小个子又是核心,被针对成了习惯,也有自己的一套反击思路,从来不虚。   就是有时候打完球直接就可以约架了,不过约架沈瑜不怂,也不会牵连费少他们这些队友。   刚想到这儿,球馆门口一阵嘈杂,沈瑜疑惑地看过去,费少在边上说:“亲友席的来了,不跟你说了,你好好想想吧。”   沈瑜愣怔着接过费少顺手递给他的球,随便运了几下,看着十几号人——多数是选手的女朋友还有女朋友的闺蜜,只有五个男的。   其中两个就是何渡和刘旒。   何渡也许是怕沈瑜尴尬,今天特意戴了顶毛线帽子,又绑了个大围巾,最大限度地遮挡住自己的脸,但他不引人注目的计划完全没能实施,因为身边刘旒的打扮实在是太骚气了。   刘旒本来长得就不错,只不过站在何渡身边光芒经常被掩盖,今天他把头发染了个浅金色,配一件灰蓝色的大衣,刘旒的五官偏艳丽,搭上这样偏中性的装束带出一身贵气,旁边的几个小姑娘都在悄悄议论他。   何渡冲沈瑜招了招手,沈瑜阳光灿烂地招回去,刘旒也跟着招手。   “这是你叫来的亲友?”费少在边上问。   沈瑜一个激灵:“你还没走啊?”   “我又不着急。”费少淡定地说。   本来费少一副要去亲友席的样子,现在倒是抱着胳膊气定神闲地站下了,“我还以为你是终于交女朋友了,着急带她来看比赛呢。”   “是吗,你怎么跟老齐说得一毛一样。”沈瑜一愣。   “因为正常人都会这么想吧。”费少说,突然一脸犀利地看向沈瑜,“那么这个金毛骚包是你男朋友?”   沈瑜差点把球直接冲着费少的脸砸了过去,甚至一时不知道金毛骚包、男朋友和金毛骚包是你男朋友这三个点哪一个需要优先反击。   他神情古怪地愣了半天,说:“废话,当然不是啊。”   “那是他旁边那个?”费少依旧保持着刚才的表情,“很低调啊。”   沈瑜的心跳一阵加速,感觉脚下的地板好像空了,他强行掩饰着自己的僵硬:“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我的天,我看起来那么像基佬吗?”   “当然不像。”费少一脸奇怪地看着他,“我跟你开玩笑的啊,你怎么一副当真的表情。”   ……   直到费少淡定地走到亲友席去找他女朋友,沈瑜还站在原地发愣,人都要裂开了。   神他妈开玩笑的,从来一张冷脸的费少居然会开玩笑,还开得这么正中靶心。   除了抱拳感叹一声牛叉真的就无话可说。   接着比赛开始。   师大和交大差不多势均力敌,都不怎么厉害,省八强到头那种。   但因为常年抽签莫名其妙对位水平也相仿,本来是咸鱼之争的比赛硬生生在连年累月的竞争下变成了世纪大战,甚至还有外校慕名来看。   比赛的火/药味从开场跳球就很浓。   第一个球的球权在师大这边,中锋跳到球之后传给沈瑜,沈瑜组织进攻,他突进禁区之后信手分球给三分线外的老齐,老齐一记跳投拿下开门红。   一阵欢呼尖叫,交大控球跟他对位,沈瑜看了他一眼,对方脸有点黑。 第一节 结束,师大领先4分,也就是两次进攻。   “继续这么打。”教练安排着,“咱们今天手感挺好,交大有点急了。”   沈瑜听着教练的布置,往观众席那边看了一眼。何渡果然专注地看着他,倒是刘旒已经玩起了手机。   四目相对何渡冲他招招手,沈瑜笑了笑。   “交大估计会换人。”费少说,“瑜哥稳点。”   “好。”沈瑜说着,活动了下手腕。   费少微微皱起眉头。 第二节 开始,交大果然像费少预料的一样换了人。   换上来的是个精瘦精瘦的控球,尖嘴猴腮,长得有点像狒狒,而且沈瑜觉得自己没看错,他上场之后径直走向沈瑜时,眼里闪着不怀好意的光。   “Hello。”狒狒居然冲沈瑜打了个招呼,然后咧嘴一笑,牙齿白森森的,“小心点。”   “彼此彼此。”沈瑜说。   第一次进攻,沈瑜充分感受到狒狒的难缠。   他就像条泥鳅,又油又滑死死黏着沈瑜,沈瑜没法进行自己最擅长的带球突破,只能先分球出去自己跑位。   眼看老齐已经把球带到底线,沈瑜一个加速甩开狒狒,吹了声口哨要球,接球的一瞬间他起跳,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空刷入网。   菜鸡!   沈瑜在心里恶狠狠喊了一句,落地的瞬间,脚骤然踩在了一个凸起上。   卧槽?   沈瑜右脚一晃,脚腕钻心地一阵疼,他赶紧全力控制住自己的动作,借力深蹲下去以免崴脚,低头的瞬间却看到一只穿着红黑篮球鞋的脚,若无其事从自己脚边滑开。   沈瑜猛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单手撑地抬起头时,只见狒狒挑衅似的冲他一笑。   这狗东西刚才把脚伸到自己脚底下了!   沈瑜的怒火一瞬间熊熊燃烧起来,狒狒不会不知道他伸这一脚意味着什么,万一严重一点跟腱撕裂都有可能,别说打篮球了,走路可能都比普通人来得迟缓。   这他妈可不是打篮球了,这是冲着把自己玩儿废了来啊。   一次进攻已经结束,裁判没有留意看这边,狒狒这脚很隐蔽,所以没吹犯规。   沈瑜咬着牙,对面一上来就这么狠,纠结裁判判不判就没那么重要了。   “瑜哥!”老齐焦急地大喊了一声。   交大已经趁着沈瑜没站起来发球组织进攻,沈瑜没空多说,撑着站起来,跳了一下缓解脚腕的疼痛,接着飞快冲了上去,狠狠赏了狒狒一个盖帽作为回敬。   落地时沈瑜已经一瘸一拐,场下一片惊呼。   一声哨响,师大叫了暂停。   “沈瑜脚怎么样?”费少第一个冲上来,架着沈瑜把他按到休息区坐下,身后跟着拎着冰桶的校医。   “还行。”冰袋敷到脚上的感觉很熟悉,凉得沈瑜龇牙咧嘴,“问题不太大应该。”   “你先歇一下,下半场看情况上不上,别硬撑。”教练说着看了一眼暂停倒计时,“李阳准备上场。”   沈瑜坐在场边,右脚敷着冰袋,狒狒也被换下。   沈瑜感觉自己眼睛冒火,不就是下黑手么,谁不会啊,老子打街球的时候你还在□□里搓泥球呢。   他已经想好了,下波上场先给狒狒来一个海底捞月,然后垫脚,肘击……互相恶心呗,言语辱骂肯定也少不了。   你脚放下的瞬间,咱俩这一架就打定了。沈瑜恶狠狠地想。   就在这时候助教忽然跑到沈瑜边上:“沈瑜,你朋友说让我给你带句话。”   “我朋友?”沈瑜一怔,忽然想起来,何渡还坐在场边上。   在看他。   “对,让你别冲动,专心打球。”助教斟酌着说,心里觉得这些话肯定会被这个血气方刚的小控球当做一串废话,毕竟费少跟教练的话他从来没听过。   沈瑜抿了抿嘴:“还有吗?”   “有什么事他给你顶着。”助教虽然觉得这句话有点奇怪,还是说了出来。   “操。”沈瑜骂了一句,眼前凭空出现了那天全国总决赛结束后的场景。   照着刚才的预想继续下去,这场球打完约一架必不可少,可何渡的伤没好多久,而且他已经答应过自己不再打架,沈瑜一点也不想亲手破了何渡的戒。   “知道了。”沈瑜说,“跟他说,我要堂堂正正地带赢。”   看着助教脸上短暂没能控制住的错愕表情,沈瑜勾了下嘴角,心里说憋屈吧有一点,还有点无奈,这可是第一次在球场上他被人阴但不打算阴回去。   但也挺……开心的。因为何渡一直在看着他。   他忽然明白了一句老生常谈的情话。   遇见你之后我就有了软肋。   但也有了最坚实的铠甲。 第71章 绝杀   上半场结束,师大落后6分。   沈瑜作为控球后卫,是队里运转的轴心,他下场后球队的攻防节奏多少有点滞重。   “下半场能上吗?”中场休息的时候费少皱着眉问沈瑜。   他的潜台词很显然是要不你就别上了输一场无所谓,上了万一你废了我们还很心疼,万一你跟狒狒打起来了我们还很麻烦BLABLA……   “上。”沈瑜缓慢地揉着脚腕,手上抹了药膏,在脚踝上打着圈。   感觉自己每一下都在蹂/躏狒狒那张洋洋得意的脸。   费少眉毛拧成了川字,看着沈瑜手上那作为抹药明显有点用力过猛的动作。   “我这次不打架。”沈瑜抬起眼,认真看着费少,露出个天使般的笑容。   费少不置可否。   “也不下黑手……”沈瑜无奈地补充。   费少挑了挑眉。   “……也不恶意犯规。”沈瑜叹了口气。   费少眯起眼睛。   “也不说垃圾话挑衅。”沈瑜举起双手,宣告投降。   “确定?”费少终于开了尊口,满怀不信任地吐出两个字。   “确定。”沈瑜一脸屈辱,心想姓何的你记住老子为你受了多大委屈,“我这次要堂堂正正地干爆他们。”   费少又盯着他看了半天,似乎在判断他现在这副不情不愿的表情里有多少破绽。   最后费少终于说:“好。”   沈瑜上场,交大开始没想到冰敷了半节他还能回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师大连进两球,分差追回到2分。   交大叫暂停换人,鱼和狒狒的对决又开始了。   “你还没吃够苦头?”狒狒再次贴到沈瑜面前试图抢断时龇了龇牙,从嘴唇里挤出这句威胁的话。   沈瑜回以一个天使般的微笑:“问你个问题?”   “嗯?”狒狒手上毫不含糊,抓紧盯防。   “狒狒成精要修行多少年?”沈瑜说。   狒狒脸一绿,沈瑜抓住机会起跳,两分。   “&%¥@#!”师大回防的时候狒狒恶狠狠咒骂,沈瑜自动过滤掉污言秽语,顺便给了狒狒一个充满爱意的抢断。   “牛逼!”场下教练怒吼了一声,师大的观众欢呼起来。   从沈瑜和狒狒开始,两队的火/药味越来越浓,狒狒很快犯规四次,不得不暂时被换下场休息,沈瑜被他怼的浑身酸疼,尤其是手腕和脚踝。   “要不要下来歇会儿?”教练关切地看着沈瑜,短暂的暂停休息期,队医在抓紧时间给他按摩。   “下场不就怂了。”沈瑜勾了下嘴角。   “我们瑜哥太难了。”老齐感慨。   “还不是他自己做的孽。”费少在边上冷笑。   沈瑜也不反驳,冲着费少笑,刚才狒狒想趁着合理冲撞区内人多手杂顶自己膝盖的时候,就是费少不动声色把狒狒怼到了一边。   你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小妖精。 第三节 结束,师大落后1分。虽然狒狒4犯必须暂时在场下坐着,但沈瑜确实被他弄得浑身不爽,影响发挥。   决胜节开始。   比分持续焦灼紧咬,一会儿师大领先,一会儿交大领先。   还有5分钟时,狒狒上场。这时师大落后两分。师大球权。   沈瑜带球,狒狒还剩最后一次犯规机会,对于五分钟时间来说,不太够用。   无论速度还是技巧沈瑜都要强过狒狒,在狒狒不敢动手的情况下,他轻松地晃过了狒狒,准备投篮。   然而就在准备起跳出手的时候,沈瑜忽然感觉有点微妙的不对,他临时刹住动作垂眼一看,一瞬间,真是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没有对着狒狒鼻子来上一拳。   狒狒的指节微妙地勾着沈瑜的裤腿,刚刚那一下要是跳起来了,裤子一定会被带掉,就算球能进,也是在两个学校面前丢了大人,甚至可能沦为永恒的笑柄再也抬不起头来。   24秒进攻时限马上要到,情急之下沈瑜直接传球给费少,费少虽然全神贯注,但刚刚的状况怎么看都是沈瑜要投篮,而且狒狒已经不是障碍了,这个突然的传球让费少措手不及。   虽然费少立刻出手,在时限内完成了进攻,但情急之下这一球没进,师大错失了追平比分的机会。   一片哗然,交大抢到篮板,回防时沈瑜狠狠瞪了狒狒一眼,狒狒得意地吹了声口哨。   沈瑜恨得牙痒痒,这人打球也太特么脏了,要是没有何渡,那就去XX的吧,球也别打了,老子先让你明白一下什么叫欠揍。   但何渡在看着。   他不想让何渡再因为自己打架,也不想让何渡为了自己担心……虽然在场上被针对成这样,已经足够担心了吧,但沈瑜就是想让何渡看到个不一样的自己。   能配得上你喜欢的人,他不可以是个小心眼的、记仇的、缺爱的可怜鬼。   这简直是尊严之战。   沈瑜舔舔嘴唇,忽略身上各个关节的酸痛感,有了个小小的计划。   首先,这次进攻不能让交大打成,要不四分钟还落后4分,压力就太大了。   然后,如果后面每次进攻狒狒都弄这种恶心人的手段,那这4分不知道要追到哪年,得解决他。   狒狒控球,沈瑜盯防,两个人眼睛里都带着火星。   狒狒巡弋了一圈,没有合适的传球对象,选择自己突进。   正合沈瑜的意。   狒狒运球,左手右手胯/下背后,晃成一团幻影,沈瑜稳如老狗,岿然不动。   眼看进攻时限差不多了,师大其他四个人防守成了一道城墙,狒狒感觉额头上渗出了汗。   眼前的沈瑜脚步突然滑了下,有点虚浮,看来刚刚旷日持久的攻击还是有作用,他的体力已经不多了。   狒狒狂喜,知道机会稍纵即逝,当即运球准备过人。   沈瑜突然往前挡了一步。   疯了?狒狒想,这么下去沈瑜不是打手就是阻挡犯规,两个罚球志在必得。   狒狒没再多想,加速运球冲了过去,心里觉得把沈瑜撞狠一点,直接把他打下场好像也是不错的选择。   两个人身体砰地相撞,实打实一声闷响,两人同时倒地,哨声响起。   狒狒挑衅般看着仍然倒在地上的沈瑜,却意外发现,对方也在用同样挑衅的眼神看着他,唇角还噙着一丝小狐狸般的笑意。   就在这个瞬间,狒狒忽然觉得不对。   他转头——   队友错愕而愤怒地看着他,比划着什么。   观众席上山呼海啸,一半是欢呼声,一半是嘘声。   他猛地看向裁判,今天的裁判诨号杨霸天,出了名的判罚严厉。   此刻,杨霸天一手水平,一手竖直,比了个“T”的形状,代表犯规。   对着狒狒,而不是沈瑜。   进攻犯规!   沈瑜深吸了一口气,缓解肩膀和胯骨的疼痛,刚才这一下他摔得真是够狠,倒在地上也不全是演,费少和老齐一左一右伸出手,沈瑜在他们的搀扶下站起身。   “漂亮。”费少终于没再吝啬自己的赞美。   沈瑜笑起来。   他的偶像是吉诺比利,吉诺比利人称“妖刀”,最为人称道的除了堪称诡谲的突破和跳投之外,就是出神入化的造犯规能力。   第五次个人犯规,按照FIBA规则,狒狒犯满离场。   沈瑜最后这次造规不光把狒狒打下了场,也把他心态打崩了,狒狒失魂落魄离场的时候都忘了再挑衅沈瑜一句。   别说,这种感觉还真挺爽的。   跟你骂我一句我骂你十句不太一样的feel。   沈瑜揉了揉胳膊肘,好像破了块皮,影响不大,还有4分钟,2分,完全可以打。   两边继续,交大很快调整好了状态,交替进攻几次之后,分差依然保持不变。   还有1分钟,沈瑜持球。   在狗皮膏药一样的盯防下,沈瑜冲进三分线内,强行晃人,干拔跳投。   空刷。   比分追平,山呼海啸。   最后40秒,分数持平,场面已经达到白热化。   “还有一次互相进攻。”费少说,“这球必须防住,至少搞一个加时。”   “包在我身上。”沈瑜说。   交大球权,师大锁死防线。交大擅长在反复传球中拉扯出空间,沈瑜知道他们控卫最信任的是小前锋,关键时刻一定会传球给小前,所以他的余光一直看着小前的方向。   果不其然,进攻时间过去15秒,交大控卫眼看自己被盯死,准备传球。   他球出手的同时,沈瑜想都没想,直接预判小前锋的方向出手拦截!   球皮的质感狠狠打在手上,一阵疼,一切都在兔起鹘落之间,沈瑜借力打力,将球狠狠丢向了老齐的方向!   老齐接住了球,抢断!   一瞬间,全场都疯了,观众、替补都在疯狂地大吼,师大和交大的队员都红了眼,追着这个球冲了出去。   沈瑜忘记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酸痛和不适,像是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他是师大速度最快的选手,他必须赶在交大回防之前,投出这一球。   老齐传球。   沈瑜接住,比赛时间还有不到10秒,他没有第一时间出手,带着球在场上像是灵活的猫一般左右逡巡,闪避着交大的球员,他尽量不传球,因为每一次传球都有可能被抢断。   5,4,3,2,1……   沈瑜起跳,出手。   哨声响起,三分线外,篮球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空刷入网!   73:70。   绝杀!   全场沸腾,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沈瑜激动地大喊了一声,余光里费少和老齐以及其他的教练队友都冲到了场上。   就在这个成为全场焦点的瞬间,沈瑜忽然不知从哪儿得到了奇怪的勇气,在费少老齐他们扑到自己身上的前一刹那,沈瑜转过身,看向坐在观众席第一排。   那里坐着一个戴着毛线帽子,围着围巾戴着口罩,目光时刻锁定在自己身上的神秘黑衣男子。   沈瑜将手掌放到唇畔轻啄,随后粲然一笑,对着那人的方向扬起手。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万千欢呼声里,他给了何渡一个飞吻。 第72章 充满爱的疗养环节   “那个沙雕叫什么?”何渡把沈瑜的衣袖挽起来,往他手腕上涂药膏。   刘旒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床上专注玩手机,就算某人和某人之间天崩地裂他也不打算抬头看一眼。   又名没眼看。   “哪个沙雕?”沈瑜装傻。   毕竟没伤筋动骨,淘汰了交大也算报仇,何渡现在问就是要搞事,他可不想让何渡搞事。   “长得像狒狒那个。”何渡拿绷带把沈瑜两只手腕都缠好。   沈瑜笑出声:“你也觉得他长得像狒狒啊?”   “像?”一边沉默许久的刘旒终于插话,“那不就是个狒狒精?”   沈瑜一竖拇指,牵到手腕上的伤,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何渡立刻神经过敏般把沈瑜的手腕捧在手里,并且以此为由不肯松开。   沈瑜叹口气,懒得挣扎了,何渡敢这么攥着意思就是不想松开,反正……这儿也没外人,兄弟嘛,就要互相搀扶。   “我是真不知道篮球能打的跟橄榄球一样。”刘旒又在一边语气凉凉地说,“何哥,我算是知道你当时为什么不进篮球队了。”   “这帮孙子不好好打球。”何渡终于舍得放下沈瑜的手,接着蹲下身去,开始解沈瑜鞋带。   “哎!”沈瑜立刻伸手拦他,“我自己来,自己来。”   何渡眯起眼睛看了看沈瑜被裹成哆啦A梦的手腕。   “靠。”沈瑜急了,一挥胳膊,“不行,真得我自己来!”   伸出圆手.jpg   何渡挑眉看他。   “我刚打完球一身汗……”沈瑜越说声音越小,这也太不好意思了,如果真让何渡帮自己脱鞋脱袜子……不,连想象都不能想象,羞耻至极。   眼看何渡居然还一副想接着开玩笑的样子,沈瑜感觉要疯,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刘旒突然当了回人,把何渡拉起来:“走,陪我下趟楼。”   “干嘛?”何渡不情不愿。   “买吃的。”刘旒说,“人瑜哥打了一整场比赛,不饿么?队友都去聚会了,人家就跟咱们缩在酒店里养伤,听着多凄惨呐!将心比心一下啊你!”   ——   比赛打完,何渡跟刘旒就像绑架一样把沈瑜架走了,费少喊了一嗓子没叫回来,也就没再折腾,毕竟他也看见了沈瑜那个飞吻的方向。   他们径直到附近的酒店开了个房间,然后刘旒变戏法一般从口袋里掏出跌打损伤膏绷带化瘀药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沈瑜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去买的。   接着就被按在这儿进行了漫长的赛后疗伤。   平心而论,沈瑜身上就是一些小病小疼,正常打一下午球也多少会挂一点彩,只不过这次受伤的途径实在是有点悲壮,下手的人又太过孙子,所以看起来格外惹人心疼。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某人在看比赛。   往年沈瑜打完球也就是众人聚在一起互相包扎一下,回了宿舍韩爷倒是会给他准备充满爱的奶茶零食之类,但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从来没有过。   沈瑜慢悠悠地脱鞋脱袜子,打完比赛就在更衣室简单冲过凉了,但还是要再冲下小腿和脚。   手还是挺疼的,所以做这些动作的速度都是平常的一半左右,这就给了他很多胡思乱想的空隙,脑海终于开始回放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飞吻。   没有任何预演,当时也没有任何顾虑,直到现在沈瑜才觉得,好像是有点夸张。   几乎可以预见到表白墙会有一波小节奏,不过……有就有吧。   兄弟情。   或者别的,不管是什么,总要面对。   ——   “大哥你少买点少买点。”刘旒伸着尔康手拉住已经塞满一个购物篮的何渡,“他就是手腕脚腕扭了然后有点擦伤不是残疾,你买这么多他会被喂成双下巴的。”   何渡眼睛一亮,捕捉关键词:双下巴。   想象一下,双下巴的沈瑜可爱里带着点婴儿肥,应该也挺可爱的。   于是他又往购物篮里加了一包薯片。   沈瑜最喜欢的烤肉味。   “帮我问问那傻叉狒狒叫什么。”何渡说。   “干嘛,你要找人麻烦?”刘旒警觉地看着他,“我记得你答应沈瑜不打架了吧?”   沈瑜去工地送饭之后,何渡就把总决赛期间发生的那点事儿全招了——其实也不是招,他巴不得有个人听听他的甜蜜小故事,不过其中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受伤住院的事实,也让刘旒埋怨了他好一阵子。   “是答应了,但那是有前提的。”何渡一脸不爽,“都把我瑜欺负成这样了。”   “大哥,你知道你瑜为什么被欺负成这样么!”刘旒对这个不明白沈瑜一片苦心的傻小子真是无奈了,“就是因为他不想又给你找麻烦!”   “啊?”何渡愣了一下,“是这样吗?”   “废话么这不是!”刘旒怒,“就你瑜那小炸/弹脾气,要是平时那只狒狒早就被他羞辱的没脸见人了,他憋屈一整场不就是为了不把事儿升级么!”   “诶?”何渡还第一次往这边想,居然会有人为了不让他麻烦委屈自己?这人还是沈瑜?   何渡心情很好地又加了两包薯片。   “你平时不是挺机灵么,怎么突然变得弱智一样。”刘旒简直无语,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刘旒决定找点自己喜欢吃的东西让何渡结账,权当弥补自己的精神损失。   “我好像懂了点什么。”何渡捅捅刘旒的腰。   刘旒痒痒肉奇多,噌的蹦了起来,捂着腰又惊又怒地瞪着他:“懂什么你也别动手啊!”   “我好像懂我之前受伤他为什么老凶我了。”何渡没理刘旒的话茬,若有所思地说。   刘旒:?   “刚才我也很想凶他,那么不小心搞出一身伤,不知道我很担心的吗。”何渡继续说。   刘旒一口老血:是狗粮!救命!   “难怪他不让我再打架了,我还以为就是怕我惹麻烦呢,原来是心疼我。”何渡认真地发表着自己的人生思考。   刘旒脸上已经经历了从“你在说啥”到“你丫再给我秀恩爱一个试试”再到“罢了随它去吧”的表情变化,此刻生无可恋地看着何渡并愤怒地又加了一打酸奶到购物篮里。   这就是喂我狗粮的代价!   至于其实这还不算狗粮,何哥也暂时没法名正言顺秀恩爱这件事,已经被刘旒选择性忽略了。   现在在刘旒眼里,沈瑜就是个口是心非的傲娇小妖精而已。   口是心非的傲娇小妖精终于缓慢地完成了洗袜子刷鞋洗脚等一系列维护自己乖巧形象的工作,门外传来按门铃的声音。   “来了来了!”沈瑜懒洋洋喊着,拉开了门,“带什么吃……韩爷?”   韩牧站在门口,满头大汗,满脸焦急。   沈瑜开门的瞬间他龙卷风一样刮了进来,接着以一个非常偶像剧的姿态双手抱住沈瑜双肩,紧张地看着他:“瑜哥,你伤得不严重吧!影不影响上课!要不要我给你请假!”   沈瑜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回看着韩牧。   大概过了三秒,韩牧从紧张的表情变成了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啥的表情,然后他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你没事儿啊?”   “……我当然没事儿啊。”沈瑜都无奈了,“你一个八百年不看球的人,从哪儿听见我的消息还大老远跑过来看我啊?”   话说到这儿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要说有热心群众告诉韩牧刚刚篮球赛上发生的事情,这是说得通的。   可是知道沈瑜现在猫在酒店的热心群众,那就只有何某人和刘某人。   “我问的何哥。”韩牧说,“我给你发微信,你没回我,我估计你比赛前后可能没空看手机就直接问他了。”   接着韩牧关切地看着沈瑜的手,“你没事儿吧?何哥说你受了点小伤,我一想他嘴里的小伤可能就跟伤情鉴定的轻微伤差不多,实在是放心不下就跑过来了。”   “我真没事儿。”沈瑜乐了,“不过你能来我很开心。”   要是以前的话,现在他应该正和狒狒相约旧仓库,开始一轮战斗。然后浑身酸疼的把狒狒打趴下,迎着夕阳回宿舍,满心中二的想法,并且到了宿舍接受韩爷的一顿埋怨。   相比之下,被何渡心急火燎地抓到酒店来抹药,还下楼给买零食,韩爷还专门跑过来看他这种展开实在是……太美好了。   韩牧听到沈瑜的话,却叹了口气:“仔细想想,我都没来看过你比赛。”   “你又不看球,来看我比赛干嘛。”沈瑜说,“卧槽,你不会因为他来了突然心里不平衡吧。”   “那倒没。”韩牧说,“我就是觉得我凭什么说自己喜欢你啊。”   “啊停停停。”沈瑜一个尔康手制止了他,“你别跟我说那俩字,我现在听见就头大……这一个还处理不掉呢”   沈瑜话音刚落,房门忽然滴的响了一声,接着何渡和刘旒出现在门口,一人手里拎着巨大的两个购物袋。   “何哥。”韩牧笑着冲何渡打了个招呼,何渡也一笑算是回应。   接着韩牧和刘旒的目光相对,他们两个都是一愣,接着空气中突然爆发出一种诡异的磁场,沈瑜竟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是幻觉……吧?   下一秒事实就无情地打了沈瑜的脸。   刘旒一挑眉,这个表情配合他的浅色长发和灰蓝色大衣,看起来婊里婊气:“嚯朋友,你该不会就是那个对沈瑜心怀不轨的室友吧?”   妈耶,沈瑜听得眼角一抽。看来刘旒是不知道韩爷过来之前跟何哥打过招呼的事,下意识的把韩爷当成了不请自来的情敌。   他刚想解释,韩牧居然也挑了下眉,以和他平时的温和形象完全不符的神情看了回去:“哟,这哪儿来的金毛骚包?”   ……   沈瑜跟何渡惊恐地对视,这是什么突如其来的展开? 第73章 阳光   转眼之间,韩牧与刘旒已成针锋相对之势。   韩牧眸光一闪:“留这么长头发,为了浪费国家水资源?”   刘旒高贵冷艳:“这个发型展现我飘逸的内心,不像有些人,对无辜少年心怀不轨。”   韩牧微笑:“这个有心人是谁啊我从来没听说过呢,哎朋友你刘海该洗了。”   刘旒瞬间把一绺头发别到耳后,回以更无懈可击的微笑:“这个有心人是谁谁自己知道哦,上赶着跑过来不知道在做啥。”   沈瑜跟何渡默默地在一边看着,沈瑜额头上挂下来三条黑线。   这两个人中间洋溢着的“一见面就要撕个彻底但明明已经人参公鸡到了这种程度却还没动手”的奇妙气氛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俩认识?”沈瑜小声问何渡。   “不!认!识!”刘旒和韩牧齐刷刷一个转头,中气十足,怒火万丈地大声说道。   沈瑜:慌张.jpg   “要不是因为你个骚包那天送我们瑜哥回宿舍,老子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你一眼谢谢!”韩牧中气十足。   刘旒嗤笑一声:“要不是因为你跟我们何哥家瑜哥过从甚密,一看就心怀鬼胎,老子叼你?”   我们何哥家瑜哥什么鬼!   “什么就你们何哥家瑜哥!”韩牧跟沈瑜心意相通似的反驳,“在一起了吗!官宣了吗!非官宣不约懂吗!”   沈瑜呜咽一声捂住了脸。   这不是他朝夕相处两年的,亲切和蔼让人如沐春风被学弟学妹评为最受欢迎学长的韩爷……   何渡单膝跪在沈瑜面前,小心地举着他右腿,低着头,一脸认真地给他的脚踝涂药膏。   但是肩膀一直在抖,朋友,你演不下去了朋友!   这个场景下就连往脚上抹药膏这种古装剧知名感情升温情节都失去了暧/昧气息,沈瑜一把抽出手机,用自己打游戏口吐芬芳的手速疯狂敲字,然后颤抖着手把备忘录递到何渡面前。   -这俩人要是不认识,我拿你手里这瓶红花油拌袜子吃下去。   何渡“噗嗤”笑出了声,韩牧和刘旒再次齐刷刷一个转头。   “不要交头接耳。”刘旒一脸冷漠。   “是的,交头接耳会被玻璃心的码农当做是在挑刺他写出来的程序。”韩牧面无表情。   沈瑜:?   何渡:?   这句话哪儿冒出来的?   何渡忽然一个激灵,仿佛想起了什么,飞快接过沈瑜的手机,用空着的那只手光速打字:   -去年66好像接过一个做地图的私活。   沈瑜:!   他立刻也接过手机打了一行字:   -去年韩爷好像是打算做一个地图类的小程序来着!   “你们俩有什么话不能说非得打字么!”刘旒中气十足一声喊。   沈瑜跟何渡一脸惊恐地齐刷刷摇头。   韩牧眯起眼睛:“这种做贼心虚的表情很可疑啊瑜哥,来手机给我看看。”   眼看韩牧·Alter(黑化形态)一脸邪恶地走上来,沈瑜恐慌地把手机往何渡手里一塞。   何哥救QAQ!   何渡迎着韩牧的表情,强行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们在谈情说爱呢韩爷,不方便给你看。”   谈情说爱四个字总算把韩牧从黑化状态唤醒,他愣了一下,面部恢复了平时温和亲切的表情:“这样啊,那我就不打扰了。”   回头走出去一步,韩牧唰地又把头转回来:“不可以骗人哦。”   沈瑜和何渡一起无辜地看着他,头点得像鸡啄米。   等韩牧又把注意力转回到刘旒身上,沈瑜立刻瞪着何渡,压低了嗓音:“谁要跟你谈情说爱!”   “你啊。”何渡笑了笑,低下头去继续专心给沈瑜脚腕上抹药膏。   “行了,够了够了。”药膏凉凉滑滑的,何渡手心却很温热,手指拂过皮肤的触感像是片羽毛,让沈瑜心里痒痒的,很柔软。   何渡听话地把药膏盖子拧上,伸手拿过放在一边的绷带,把沈瑜的脚腕缠起来,还细致地打了个很漂亮的结。   之后他又动作轻柔地给沈瑜穿上拖鞋,完全不像是在对待一个二十岁的大小伙子,更像是把沈瑜当成了一个需要极尽关爱的小孩。   即使何渡并没说什么过分的话,细致入微到这个程度的呵护也足够让沈瑜不好意思,他一边沉溺于这种感觉,一边又觉得脸像是烧起来了,生怕被第三个人看见。   好在某两人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根本不像能看见的样子。   “你笑什么?”何渡忽然问。   “啊?”沈瑜一愣,“我笑了吗?”   何渡指指自己耳根:“嘴都咧到这儿了。”   “不可能,我有什么好笑的我一身的伤,我这……”沈瑜说到这儿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自己也发现,看着何渡的眼睛,跟何渡说话的时候,他会情不自禁地笑。   沈瑜摸了下自己嘴角,强行把笑意收敛,有点不自然地转开头。   何渡看着他,眼里漾起温柔笑意。他保持着单膝跪在床边的姿势,伸右手攥住了沈瑜的小臂,沈瑜犹豫了一下,没挣脱。   阳光铺满整个房间,舒展出一片醉人的暖意,明亮的金色洒在两个人的手上身上,碎在他们眼睛里。   “所以在笑什么?”何渡噙着笑意又问了一次。   “我……”沈瑜嗫嚅了一番,“我就是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哪里好?”何渡追问。   “如果是平时的话,我现在应该正骑在狒狒身上照死里抡他那张丑脸吧。”沈瑜想了想说,“虽然这次没能找他报仇有点憋屈,但是……有人特意来看我比赛,关心我照顾我还买零食,还有人专程跑来看我……”   “还有人在场下看得好好的突然被你飞吻。”何渡接话。   “……你真烦。”沈瑜拿左脚轻轻踹了下他膝盖,何渡手撑着地稳住平衡,又凑过来。   “你也喜欢这样是不是?”何渡问,声音很轻很轻,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   沈瑜一怔,心跳突然加速,呼吸也觉得气短,何渡眼中有星辰闪烁,让他想伸手握住那束光。   “我……”沈瑜慌乱地转开眼,“……我不讨厌。”   “那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何渡说,“跟我谈个恋爱?”   沈瑜手颤了颤,何渡还是抓着他手臂,但并不用力,但也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还有人看着呢。”沈瑜低声说,然后转头看向某两人那边。   接着看见某金毛骚包和某心怀鬼胎室友正一人一句愈战愈烈,内容已经从“我们瑜哥”“我们何哥家瑜哥”“我们何哥家瑜哥家何哥”“我们何哥家瑜哥家何哥家瑜哥”这种丧心病狂的套娃演变到了“又要UI美观又要操作简洁又要适配双端的甲方到底有没有人性”以及“连PC和手机两个界面适配都做不出来的码农配不配接私活”这种内容。   完全忘记了他们刚才异口同声说的那句“不认识”。   ……但显然他们也完全没关注沈瑜和何渡这边的情况。   何渡捏了捏他手臂,沈瑜回过头来看着何渡。   暖暖的阳光味道和手腕脚踝处清凉的触感,让他连再次被求交往时本该产生的焦虑都没有了,只是依旧紧张,依旧忐忑。   “让我再想想。”犹豫了很久,沈瑜低声说,“再等等我好吗?”   他不想辜负何渡的感情。   所以,虽然完全可以跟何渡开始一段游戏式的恋爱,但如果不能确定自己有走到最后的决心的话,沈瑜不敢点这个头。   他至少得先把自己的心病治好。   “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快要答应了?”何渡琢磨了一下之后问道。   沈瑜别扭地转开头,感觉脸上又烧起来:“你爱怎么理解怎么理解。”   “那就是默认了。”何渡手指在沈瑜胳膊上画了个圈,“那我再等等。”   沈瑜霍然回头:“什么就你再等等啊!你这个语气怎么那么笃定啊!”   何渡挑挑嘴角,低下头,鼻尖蹭蹭沈瑜的手背。   ——   晚上19:55。   沈瑜跟韩牧紧张地坐在寝室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面前摆着一部手机。   更正一下,是沈瑜紧张地坐在寝室里,韩牧一脸无奈地在边上看着。   “有这么恐怖吗?”韩牧叹了口气,“知道的你是等公众号更新,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参加什么神秘组织的祭拜仪式呢。”   “有的啊。”沈瑜也叹了口气,搓了搓手感觉自己爪子冰凉,“要真是铺天盖地的‘沈瑜和小哥哥怎么肥四’,我怕我心态爆炸把公众号举报了。”   “你要是不想看,不看就得了呗。”韩牧有些不解,“谁也不能摁头让你去看这些吧。”   “可我早晚得面对这些。”沈瑜咬了咬牙,“我的意思是如果……”   “如果你跟他在一起了。”韩牧接话,笑了下,“那你现在是想好了?”   “我还没想好,我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也许我真的受不了这些。”沈瑜垂下眼帘,语气有点茫然,“可我总得试试。”   “确实。”韩牧点了点头,“他都迈了那么多步,你总得迈一步。”   沈瑜冲着韩牧笑笑,手机的时间显示在这个瞬间跳到了20:00。   沈瑜立刻开始狂滑屏幕刷新,一边滑一边念叨着秒数,一、二、三、四……   二十五秒的时候,“师大在线”公众号先发出了一条推送,头条标题是:祝贺我校篮球队晋级CUBA联赛省八强!   配的封面图,是沈瑜投篮的定格照片。   沈瑜手颤了颤,继续刷新。   三十六秒,“师大表白墙”公众号发出推送:师大表白墙2019.12.16(今天内容好多~~~~)。   沈瑜眼角抽了抽,这四条波浪号让他肝颤。   在两条推送面前定格了半分钟,沈瑜一咬牙,点开了表白墙。 第74章 表白墙的表白   12月16日师大表白墙第一条:   【我来表白地理学院地科专业沈瑜同学啦~~~今天你们去没去看比赛!!沈瑜太帅惹!!】   第二条:   【校篮球队的沈瑜同学有对象了吗!没有的话要不要看我一眼!风骚美0,愿意为你做1!】   沈瑜:……我不愿意。   第三条,第四条……   第二十条:   【沈瑜今天太帅了!今天也喜欢沈瑜哥哥!】   韩牧擦了擦汗:“虽然早就知道今天表白墙会是这么个节奏吧,但还是……很壮观呢。”   沈瑜呵呵一声:“这是基本操作,不要喊六。”   “不要跟我提六这个数字。”韩牧反唇相讥。   “?”沈瑜抬眸,“你对刘旒很敏/感啊,为什么?”   韩牧挑眉:“因为他逻辑有问题,智商不过关,思路太片面,大框架错误。”   沈瑜:“……你这说的他根本一无是处了好嘛。”   韩牧狠狠点头:“天天跟我自诩什么编码艺术家,连个适配都搞不定,跟他提个建议巴拉巴拉反驳一堆,你知道那种大半年的心血因为程序员水平不够功亏一篑的感觉嘛?”   沈瑜审慎地思考了一番韩牧的话,决定暂时忽略到底是韩爷的问题还是刘旒的问题这个问题,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是不认识他吗?”   韩牧:“……”   韩牧瞪了沈瑜一眼:“好好看你表白墙!”   沈瑜默默把视线转回表白墙。今天的表白墙一共83条,平时大概三十到四十条的样子,篮球队占了一大半,沈瑜又占了篮球队的一大半,甚至还有零星几条表白“坐在前排亲友席金发蓝大衣的洋气小哥哥”。   沈瑜立刻看韩牧,韩牧面色平静,一副这些人都不识货的表情。   一条条表白看过去,沈瑜心里毫无波动。   再也不会有哪句表白能比何渡攥着他手臂轻声说出的那句“那你要不要考虑下跟我谈个恋爱”更让沈瑜蠢动。   沈瑜接着往下看,看到序号65那……该来的还是来了。   【有没有人注意到沈瑜今天绝杀之后那个飞吻!那个飞吻的对象是谁!那个角度好像没有妹子吧!】   沈瑜心里紧张了下,直接向下滑到留言区。   根据“评论区永远比正文有营养”定律,沈瑜基本已经确定自己会在留言区看到什么,然而真看到的时候,他还是纠结地捂住了眼睛。   然后又小心翼翼,慢慢悠悠地把手指分开一个缝,从缝隙中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评论区。   最高赞评论:   【两年一场比赛没落下的过来人告诉你们一件悲伤的事,沈瑜哥哥今天带了人坐亲友席哦,以前他从来没带过!】   公众号管理员回复:   【???我的青春结束了QAQ】   沈瑜:……   韩牧:“我真应该以前去看看你比赛的。”   沈瑜看他一眼:“晚了,朋友。”   然后看第二条:   【别带节奏好嘛,沈瑜学长带的亲友是两个男生!】   再看第三条:   【这两个男生好像是外校的,而且颜值都很高哦~!包括今天那个金发小哥哥~!】   公众号管理员回复:   【朋友!能八卦你就多八点!】   但评论区的朋友辜负了管理员的期待,没有人八出“两个小哥哥”的真身。   沈瑜又往下翻了翻,也没什么特别的,他切出去看师大的官方公众号。   最近没什么别的新鲜事,所以篮球赛直接被推成了头条。   官方微信的评论区沈瑜倒不是很担心,毕竟有导员盯着,小编辑精选评论也会谨慎一些,他的视线倒是被正文里一张照片吸引了。   照片是比赛结束的瞬间,机位在沈瑜左后侧从下往上拍摄,场馆的灯光像璀璨的碎钻一样闪烁在浅褐色的地板上。   沈瑜站在构图右1/3的位置,小腿纤细笔直,身材修长,这个角度他的五官因为逆光而藏在阴影里,只有脸上的笑容灿烂而明晰。   沈瑜右手扬着,保持着飞吻定格的姿势,照片左侧,观众席上男男女女都在满脸兴奋地鼓掌欢呼,只有画面正中,坐在第一排亲友席那个一身黑衣,裹着厚厚围巾,只露出清隽眉眼的男生神情很淡定。   他像个虔诚的信徒般凝望着沈瑜的脸,眼中星光闪烁。   照片经过后期处理,光暗效果做得很漂亮,主次也分明,沈瑜不知道摄影师有没有感觉出他和何渡之间的气场,但至少这张照片他很喜欢。   沈瑜点开大图看着发了会儿呆,然后把这张照片存了下来。   其间韩牧围观了他的全部动作,并摇头叹气感慨真是让人没眼看。   “不过这张照片拍的确实挺好的。”韩牧说,“以后你俩婚礼可以拿这个当背景图。”   沈瑜“噌”的回过头,一脸你再说一句老子就把手机塞你嘴里的表情,韩牧笑容满面地求饶。   “哎等会儿,你看下评论区。”就在沈瑜直接退了文章心情愉悦地准备休息时,韩牧忽然说。   沈瑜被他这话说的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评论区还是翻车了?   他赶紧重新打开这篇推送,拉到最下面,在几条程序化的恭喜之后沈瑜骤然看见一条评论——   师大今天打得特别棒,借楼表白一下,沈瑜天下第一!你是我的骄傲!爱你!   官微小编在下面回复:沈瑜同学,你是我们师大的骄傲哦~~~   内容并不重要,重点是,这条评论的发送人,微信昵称是“D”。   头像是一只手的特写,清瘦的手腕,修长的手指,指缝间透出湛蓝的天和很不错的阳光,手腕上一串紫檀念珠非常抢眼。   D的昵称后面还带着一个微信官方非常贴心的提示:(好友)。   -你是我的骄傲!爱你!   沈瑜一把捂住脸,感觉面颊像是烧起来一样滚烫,何渡说“爱你”,但更让沈瑜心动的是那句“你是我的骄傲”,他想过何渡没准会趁乱去发表白墙,但没想到他会在学校的官微下面来这么一个公然表白。   说是公然,其实师大又没人认识何渡……   嘎嘣。   沈瑜脑瓜突然脱线了。   没人,认识,何渡?   沈瑜缓缓抬起头,看向韩牧。   韩牧也在同一时刻看向沈瑜。   就在这时,沈瑜手机屏幕最上面弹出了一条微信消息。   -海哥在群“我们全国冠军”里@了你   ……   沈瑜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怎么了?”韩牧立刻紧张地看向沈瑜。   “海哥在群里圈我!”沈瑜喊了一声。   “我靠?”韩牧顿时慌了,“他圈你干嘛啊?”   “不知道啊!我还没敢看!”沈瑜快要尖叫了。   “我替你看一眼吧?”韩牧颤抖着拿起手机,又被沈瑜劈手抢下来。   “别别别别看。”沈瑜结结巴巴,“让我先做个心理准备。”   沈瑜闭眼,双手合十,念佛二十遍。   海哥其人豪爽正直,是个非常典型的北方爷们,对兄弟够义气,对女友很疼爱,可与此同时,他脾气很直,嫉恶如仇,眼里也容不下半点沙子。   训练时海哥从来不苟言笑,也不讲情面,该批评谁就批评,迟到就要挨罚,失误会被训斥,整个红点都能听到。   看到他的“何哥”在公众号评论这种东西,海哥会怎么反应?   沈瑜甚至做好了被海哥痛心疾首一顿训斥的准备,然后鼓足勇气,打开了微信群。   -耿直老海:@暴躁小瑜 今天厉害啊!何哥居然还看你比赛给你发评论!够兄弟!   沈瑜看着这行字,愣愣地眨眨眼睛。   -帅气阿驴:何哥发什么评论了?   -幸福小光:[图片]   -幸福小光:何哥真是太讲义气了!还来给沈瑜撑场子!   沈瑜跟韩牧对视一眼,满头问号。   -耿直老海:走!咱们也给沈瑜撑场子去!   -帅气阿驴:但是我说不出爱你啊!太黏糊了吧!   -耿直老海:你怎么满脑子呜呜渣渣的,爱难道不能是友爱,不能是亲爱么?难道何哥对沈瑜的爱会是你想的那种么?   ……还真会呢。沈瑜默默点了点头。   -帅气阿驴:说的有道理!那咱们跟何哥发一样的吧!瑜哥也是咱们的骄傲!   -幸福小光:附议!   -幸福小光:@亲切小韩韩爷!你也去发吧!   韩牧突然被cue,擦了擦汗,赶紧回复:   -亲切小韩:收到!@耿直老海   -暴躁小瑜:[爱心][爱心][花][花]谢谢兄弟们!   就在沈瑜觉得这件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突然又弹出一条消息。   -耿直老海邀请 D 加入了群聊   -耿直老海:何哥太够朋友了,把何哥也拉群里来,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   -亲切小韩:@暴躁小瑜 对对对,何哥跟你一家人!   发完这条,韩牧在宿舍里冲着沈瑜一脸淫/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德性。   “你这是一个刚表白过的人该做出的反应么!”沈瑜悲愤地冲着韩牧嚷。   “我是一个浪子,不会爱已经心有所属的人。”韩牧假装痛苦地捂着心口说,“让给他了。”   沈瑜刚想再说点什么,隔壁宿舍已经有人闻声而动:“韩牧跟谁表白了?!”   沈瑜跟韩牧对视一眼,狂笑起来。   这时手机又开始狂震,海哥把自己在公众号表白的截图发在了群里,然后@沈瑜说,爱你!然后帅气老驴幸福小光和亲切小韩也纷纷开始“爱你”。   当然了,亲切小韩就是个看戏的,他已经忍笑忍得快要坐在地上了。   一片哈哈哈里,忽然跳出来一条新消息。   -懵逼小何:@暴躁小瑜 爱你!   接着何渡发来一条私聊:   -元旦跟我一起过,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 第75章 平安夜   沈瑜握着手机,心砰砰跳得很快。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向他提出如此正式的,共度某个节日的邀请。   刚好这个人他也觉得蛮不错。   -好。   沈瑜说。   有了这个约定,比赛结束的日子一下过得飞快。   当然,时光飞逝的主要原因是元旦结束后就会迎来期末,所有课程都在大作业和复习阶段,实在是连腾出手来看看日历的时间都没有。   圣诞节也只是在通宵赶作业中度过,不过沈瑜难得有了点浪漫细胞,24号晚上他问何渡:“有空吗?”   “虽然我还有三张图要赶但是有空。”何渡在电话那边笑着说,“要过来陪我赶图吗?”   “对。”沈瑜想了下说,“不过上次的吵架环节可以删掉。”   “接吻环节可以保留吗?”何渡问。   沈瑜:……   “但是现在期末临近,教室太紧张了。”何渡忽略了沈瑜的挂电话威胁,想了想说,“我找不到一个人赶图的地方,包括学校附近的咖啡馆什么的估计也满人,咱俩一块儿会被人看见,这样你也要来?”   “啊。”沈瑜听何渡一描述,已经觉得有点头皮发麻,但说出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他纠结了一会儿说,“没事,好兄弟嘛。”   “有道理。”何渡在那边笑的很开心,“那我现在去找个教室,你先过来吧。”   在韩牧悲痛的“我种的小白菜被猪拱了”“我接的水被泼出去了”“我养的小花被插在了牛粪上”的一连串吐槽声中,沈瑜收拾好了要复习的东西,跟韩牧一块儿出了校门,刷了辆共享单车准备去理工。   “你真不跟我一起去吗?”沈瑜问。   “去写作业?”韩牧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大好的平安夜,我难道不应该在外面逍遥快活?”   沈瑜只能竖了竖拇指,不愧是翘课狂魔会说出来的话。   “你不给何哥带个苹果?”沈瑜跨上自行车的时候,韩牧又问。   “平安夜送苹果感恩节吃饺子还得蘸腊八醋是吧。”沈瑜说,“你要让我给他买个圣诞帽我还可以考虑考虑,这种果农灵机一动制造出来的传统习俗还是算了。”   “哎,太刻薄了。”韩牧笑了半天。   两个人还是约在3号楼,就是上次吵架那里。沈瑜刚刚走过小花园,就看到何渡在楼门外张望。   “下楼的时候我还有点害怕来着。”上楼时何渡很自然地抓起沈瑜的手,沈瑜纠结了一下,没有挣脱。   “怕什么?”沈瑜问,“一下楼又看见我和小姐姐卿卿我我?”   “过分。”何渡说着手紧了紧,他绝对是用上了打架的技巧,沈瑜一下就动不了了。   “哎!”沈瑜低喊了一声,“你要谋杀亲……兄弟啊!”   “说到卿卿我我,我忽然想起来,你还欠我一次。”何渡嘴角噙着笑,揽着沈瑜往楼上走。   “啊???”沈瑜万脸懵逼,“谁欠你一次?什么时候欠你的?欠你什么了?”   何渡忽然回过头来,凑到沈瑜面前,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往上走。   沈瑜愣了一秒,脸腾地烧了起来。   偷亲我???   不对!是强吻我???   也不对!   何渡那个吻像是蜻蜓点水一样,如果不是看到他脸上几乎收不住的笑容的话,沈瑜简直要怀疑刚刚何渡凑过来是自己的幻觉。   可是又很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小温柔,真的像情侣一样……沈瑜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上面好像还残留着何渡的温度。   “意犹未尽吗?”何渡笑着问。   “没有!”沈瑜气急败坏地反驳。   “我很乐意再来一次。”何渡愉快地说。   “能不能清心静气读读圣贤书啊!”沈瑜恼羞成怒,“满脑子黄色废料!”   “好的好的。”何渡从善如流。   走出楼道何渡很自然地放开沈瑜,沈瑜跟在何渡后面两步,突然觉得自己现在抱着书本的样子像个小媳妇。   可能是因为师大的教学楼多少有点陌生感,可能是因为刚刚被……亲了一口。亲一口就亲成这样了?   沈瑜忽然想起前两天在表白墙上看到的词,风骚美0……好了,停下,立刻马上,停止这种恐怖的思考。   沈瑜出神的这会儿功夫,何渡已经走到了一间教室门外,门半掩着,可以看到里面有别的学生在自习。   推开门的时候沈瑜一阵紧张,毕竟教室里面有陌生人。   即使还不是情侣关系,也让人挺忐忑的。   所以门打开的时候,沈瑜第一反应是观察了下教室里的人员构成。   教室里面还有四个男生,一个在看书,两个在玩手机,一个在门口第一排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俩,染了一头很有气场的浅金色头发……   ?   “晚上好小嫂子。”刘旒笑眯眯地说。   当着这么多人呢!   沈瑜第一反应想掉头就跑,但随后他发现,屋里若无其事正在玩手机的两位,好像是心心和甜甜。而那个表面上在看书,其实耳朵已经彻底支棱起来的,则是糖糖。   ……   沈瑜的心这才落回地上,但然后他就发现,自己被叫成小嫂子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当着这么多人呢”?   至少也应该是“叫我姐夫”吧!   ……   沈瑜痛苦地捂了下脸,决定不跟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脑子同流合污。   这会儿糖糖心心和甜甜已经都看向了他,一个个摆出“虽然有点好奇但不能太过好奇”与“对小嫂子一定要态度和蔼可亲”并重的表情。   “别乱叫。”何渡淡定地说。   “你现在说这么一句不但没有任何卵用,反倒好像在跟我炫耀的样子诶。”沈瑜面无表情地说。   “有么?”何渡无辜脸。   沈瑜深吸一口气,表情平静,面带微笑地对何渡比了个中指。   “该干嘛干嘛。”何渡无视了沈瑜的中指,对刘旒糖糖他们几个说,“让你们来占座儿的不是来添堵的。”   “得令!”心心立刻说,接着他面前的手机里立刻传来了“叫地主!”的声音。   沈瑜啼笑皆非,但又有点窝心。   他当然知道这几个人都是何渡叫来的,这样六个大老爷们堆在一个教室里,来自习的学生一般也就会避过这一间,这几位虽然跟沈瑜不是特别熟,但看样子也都知道何渡的心意,不会多说什么。   他在何渡边上坐下,拿出书和笔记本开始看,旁边何渡在认真赶图,不过他这么认真最主要的原因可能是死线迫在眉睫。   九点多十点的时候,刘旒他们叫了一堆炸鸡翅、鱿鱼圈之类的小吃,说是庆祝平安夜,强行拉着沈瑜过来一起吃,并且把何渡也从图海里拽了起来,拉到桌边。   他们还从便利店买了几瓶圣诞限定饮料,红的绿的瓶身装饰喜气洋洋,给教室也增加了热闹的节日气氛。   刘旒几个吆喝着开餐盒的时候,沈瑜在刷朋友圈,何渡从他身后凑过来:“在朋友圈过平安夜啊?”   “没法出去玩云一下也是好的。”沈瑜说着继续往下滑,也不在意何渡在看。   一刷新,刷出来一条秀恩爱的照片,照片用的blingbling的粉色滤镜,两个人十指相扣。这也没什么,毕竟平安夜嘛……等等。   沈瑜忽然发现,发这条朋友圈的人是小光。   就是那个单身多年,渴望甜甜恋爱的小光。   难怪小光在群里id改成了幸福小光啊!   “卧槽。”沈瑜惊呼了一声,顺便给小光点了个赞,“光哥这哪儿来的妹子?”   何渡在后面带着笑说:“你去看看那谁。”   “谁?”沈瑜一愣,恍然大悟,“你说林妙?”   “……黎妙。”何渡无奈地纠正,“你到底是真记不住还是故意的啊。”   “真记不住,我脑子不好用。”沈瑜说着在联系人里翻黎妙,一刷新,果然就像何渡说的,黎妙头像已经换成了小光发的那张照片。   “不错啊。”沈瑜说,飞快地点开了黎妙的朋友圈,毕竟两个人之前为了黎妙吵过架,虽然沈瑜没跟她聊过什么,但聊天记录里黎妙热情的语气要是让何渡看到了,可能他也会不爽。   一点开朋友圈沈瑜又惊了,黎妙是那种话很多很可爱的女孩子,平时也两三天就会发一条精心设计过的朋友圈,这几天沈瑜都没看到她发,原来也没放在心上,可现在沈瑜面前,黎妙的朋友圈是一片空白。   “她是不是把我拉黑了?”沈瑜愣了半天才问。   “可能是。”何渡说。   “日哦……”沈瑜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挺内疚的。”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何渡说,“她现在是自在之身,你要觉得内疚也该是之前,现在已经没必要了。”   沈瑜回头看了何渡一会儿,装模作样地礼佛:“多谢师父提点。”   “哎。”何渡笑了半天,“我没想跟你装逼,就顺口一说。”   “我知道,佛修嘛。”沈瑜也笑着说,“看到她能找到个新开始,挺好的。”   “那你呢。”何渡低声问他,“你的新开始呢?”   沈瑜脸腾地又烧了起来,他紧张地看了眼刘旒那边,几个人正在愉快地吃鱿鱼圈,没有注意——或者装作没有注意他俩这边。   沈瑜不敢回头去看何渡,声音很轻很轻地说:“应该快了吧。” 第76章 重回小城   12月29号,元旦假期前最后一天。   上完最后一节课,遥感老师面带微笑地画了重点并且提醒同学们,今年过年很早,所以今年放假也很早。   所以今年期末考试也很早。   1月5号期末考试,1月8号放假,换句话说大部分人的元旦假期都要苦逼地在自习室里度过。   当然,不包括沈瑜,因为他已经答应要和何渡一起过元旦。   而且沈瑜对自己的成绩其实不是特别担心,他一直都是奖学金选手,复习不在这一时。   要真因为过个元旦挂科了……   就只能缠着何某负责了。   下课沈瑜急匆匆地回宿舍收拾东西,接着日常在韩牧“我种的小白菜被猪拱了”“我接的水被泼出去了”“我养的小花被插在了牛粪上”的一连串吐槽声中钻出了师大校门,小跑到地铁站。   何渡在地铁站口等着,穿着黑色羽绒服牛仔裤,袖子上有两道银色的反光条。   严格来说何渡的衣品非常一般,只能说不丑,架不住颜值加分太多,随随便便往那一站,路人都会多看他两眼。   “怎么不进站等着去。”沈瑜跑到何渡面前,看到他脸和鼻尖都冻得红红的,“多冷啊,零下十度。”   “没事儿。”何渡笑了笑,“主要我本来以为你能来的再快点儿的,谁能想得到放假最后一天了你们老师还拖堂啊。”   “确实想不到。”沈瑜无法反驳,“走吧,别耽误时间一会儿赶不上火车了。”   “好嘞。”何渡应声转过身上电梯,刚走上去他就来了个电话,“喂?对,今天入住,确定,七八点到吧,谢谢。”   挂了电话,沈瑜在后头叹了口气:“你跟我说要买火车票的时候我真以为你是要拉我出去旅游的。”   何渡笑吟吟地说,“东山也是旅游景点啊,白水寺也是文化遗产啊。”   “别人都是世界文化遗产,白水寺是东山文化遗产是么。”沈瑜又叹了口气,“关键是我回老家还得订个酒店,也太惨了吧。”   “觉得孤独寂寞的话我陪你住啊。”何渡说。   “不要。”沈瑜说,“我还不想这么快失去我的贞/洁。”   何渡一下笑出声。   沈瑜是真的无奈,何渡跟他说买票回老家过元旦的时候,沈瑜差点都要鸽了,但何渡说没事儿,不回沈瑜家那边,他这才勉勉强强答应。   那天吵过架之后沈经国再也没联系沈瑜,沈瑜当然也没联系他,这次回去他干脆就没跟家里说。   白水寺不接待外客,那天晚上何渡带他去睡也纯是因为太晚了,寺里的师父没发现。   这次何渡给沈瑜订了山脚下的快捷酒店,说自己还有事得回寺里住。   上了火车,暖风开得很足,没五分钟沈瑜已经有点出汗,他把外套脱下来叠成一个方块,往窗户那边一垫,正准备小睡,旁边何渡拽了拽他胳膊。   “干嘛?”沈瑜问。   何渡指指自己肩膀。   “……这么多人呢。”沈瑜有点不自然地说,之前不知道,靠了就靠了,现在再靠着何渡肩膀睡,怎么想都是做贼心虚。   “你把衣服垫我这边。”何渡说着把自己的羽绒服也叠了下,盖在把手上,“没让你非要靠着我,就离我近一点,好不好?”   沈瑜警惕地环顾四周,并没人注意他们。   他看了看何渡软乎乎的羽绒服和自己软乎乎的外套,叠在一起好像确实很舒服的样子。   他又看了看何渡,这人眼巴巴地看着他,黑漆漆湿/漉/漉的眼睛看起来像极了可怜巴巴的小狗。   “行吧。”沈瑜咳了一声,“到地方记得叫我。”   “好。”何渡笑着说。   羽绒服上面垫着何渡的书包再上面垫着沈瑜的外套,高度差不多刚好和头齐平,倚上去很舒服,也不会给别人奇怪的感觉。   沈瑜靠上去正要闭眼,忽然,盖着扶手的羽绒服下面伸出一只手,碰了他胳膊一下,沈瑜一怔的工夫,那只手已经一把牵住他的右手,然后把他的右手拽到了羽绒服底下,被衣服遮盖着的隐秘空间里。   沈瑜整个人愣住了,震惊地转头看向何渡,何渡转开视线不敢看他,嘴角却情不自禁地扬起一个洋洋得意的细微弧度。   何渡的手温暖而干燥,他紧紧地牵着沈瑜,没有一点要放开的意思。沈瑜在头一秒问自己要不要甩开,他知道即使是现在这种状态,只要自己表现出不愿意,何渡还是不会强求,但沈瑜最终默许了何渡的行为。   这倒不是因为心疼或愧疚,单纯就是因为他也想和何渡牵手。   喜欢和何渡手指触碰时,那种令人隐约悸动的流过心脏的触电感。   就这样被何渡牵着,沈瑜靠在衣服上睡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广播已经在报站,还有十分钟不到就可以下车。   肩膀有点发麻,于是沈瑜动了下手。   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和何渡居然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我!的!天!呐!   沈瑜差点就蹦起来了,像一只被丢进了蒸锅的虾,整个脸瞬间变红,发烫,然后不好意思到坐立不安。   何渡感觉到他的动作,转过脸来:“醒了?”   “……嗯。”沈瑜感觉自己的哼唧声也就比蚊子大一点点,那毕竟蚊子不用承受这种突然十指相扣带来的害羞情绪。   何渡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句“可爱”什么的。   但是并没有说出声音。   真谢谢你啊!   车到站是五点多,十二月底正是一年中白天最短的时候,下车时夜色已经笼罩了小城。灯火初上,小城的夜并不像大都市那样繁华,却很宁静,很适合两个人。   坐公交到了东山脚下,在快捷酒店登记入住,何渡没有立刻离开,跟着沈瑜上了楼。   “干嘛?”沈瑜警惕地看他,“图谋不轨?”   “我又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何渡乐了,“陪你待会儿,不愿意?”   “……愿意。”沈瑜说,他当然也想跟何渡呆着,不然这才六点多,一个人呆着该有多无聊啊。   “先去吃个饭吧。”何渡看了眼表,“然后带你到寺里转转?”   “好。”沈瑜说,白水寺下午五点就闭门谢客,他还没去过夜里的寺庙——除了那天留宿,但那时他心神大乱,又是急匆匆地掠过,什么也没看到。   不过白水寺比很多作为旅游景点的寺庙更保守些,在他是小孩子的时候,僧人们尚且对他多了几分容让,现在已经这么大个人了,还能说去就去吗?   于是沈瑜犹犹豫豫地问:“你师父他们让吗?”   “过几天新年,会有很多香客来进香祈福,要开坛做祈福会。”何渡说,“现在需要人帮忙,你就说是我的朋友,来帮着一起就好。”   “元旦做法事?”沈瑜不解,“不是应该农历新年吗?”   “时代在变化嘛。”何渡笑了笑,“新年有道场,元旦是新加的,佛普度众生,关键在心,不讲那么多规矩。”   沈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何渡拔出插在墙上的房卡,手腕上的念珠一晃而过,沈瑜忽然很罪恶地觉得,何渡说起修行的事时……很帅,有种带着禁/欲气息的吸引力。   东山在城郊,相比市内要荒凉一些,但山脚下有个小镇,聚集着一些店铺,两个人转了一圈,挑了一家炒菜馆。   何渡轻车熟路地点了手撕包菜,木须肉,家常豆腐,米饭,果粒橙,然后问沈瑜:“还有别的想吃的吗?”   “没。”沈瑜摇摇头有点发怔,“你点的真清淡啊。”   “跟我自己比是么。”何渡乐了,何渡的饮食习惯确实很迷,重咸重辣喜欢油炸,一点也不像在寺里长大的……不,也挺像的,在寺里饿惨了所以出来就变成饿死鬼那种。   “对啊。”沈瑜说,“俩素菜一个肉,太不像你了。”   “毕竟是要回寺里帮忙的。”何渡说,“还是稍微清淡一点儿,要不老觉得对不起师父。”   “这什么莫名其妙的想法。”沈瑜吐槽。   何渡没说话,笑起来。   很快菜上齐了,这种小馆子家常菜往往炒的还不错,热气腾腾的嫩豆腐,咸鲜微辣的包菜还有鲜香嫩滑的木须肉让沈瑜饿了一下午的胃立刻发出抗议,他狼吞虎咽地连吃了两碗饭,速度才稍慢下来。   正想着自己吃的有点多,就看见何渡拿着饭勺,一脸认真地把眼前饭盆里最后几粒米挂到自己碗里。   ……这好像是六七碗的量吧。   沈瑜难以置信地伸手按了下何渡的肚子:“你是把饭都吃到虚空里去了么?”   “啊?”何渡愣了下开始笑,“一边吃一边挥发呢没准。”   这时候有推门的声音,沈瑜没当回事,又按了两下何渡的肚子,弹弹的手感还挺好,他念叨了一句:“你吃这么多怎么一点肥肉都没有。”   何渡却没回话。   沈瑜一愣,立刻意识到可能哪里不对,他抬头看过去——   吴凡站在店门口,错愕地看着他们两个。 第77章 再见吴凡   沈瑜立刻就想站起来走人。   如果说沈夏是他全世界最不想见到的人,那吴凡就是第二,可以跟沈经国battle的那种。   因为别人好歹还有一点不得不跟他扯上关系的无奈,唯有吴凡,从一开始接近沈瑜,就是不怀好意。   初中毕业之后,吴凡考到职校,从此跟沈瑜再也没有交集,沈瑜一点儿也不想见到吴凡,更不会往职校那边走半步。   虽然五年过去,吴凡面相也有了些变化,但此刻的模样却和那天在楼道的灯光下,讥笑着说“你不会真以为我们是朋友”时如出一辙。   就在沈瑜不知所措的时候,何渡不动声色地拿起沈瑜本来放在他肚子上的手,放回沈瑜腿上,顺便在沈瑜腿上轻轻拍了一下,像是在让他安心。   沈瑜眼睁睁看着何渡站起身来,走向吴凡。   令他惊讶的是,何渡向前一步,吴凡就后退一步。   “别来无恙。”何渡说。   是沈瑜很熟悉的,冷淡到让人感觉这人身边飘着一圈雪花的语气。   “是啊。”吴凡干笑了一声,“好久不见。”   “我建议你现在离开这儿。”何渡说,语气还是很平淡。   就像是第一次见面,拿板砖糊到财会学校小前锋脸上时一样平淡。   “哎哎,别吵架啊,帅哥!”本来懒洋洋在柜台算账的老板一看气氛不对,赶紧起来拉架。   吴凡也知道跟何渡一对一他讨不了好,借坡下驴地冷笑一声:“胳膊好了胆就壮了是吧,今天看在老板的面子上放过你,下次咱俩再练。”   “别。”何渡在吴凡拔腿离开之前冷冷淡淡地说道,“你要想练,咱俩直接去门外,我巴不得你别放过我。”   可惜,吴凡就像没听见这句话一样,闪电般的离开了。   何渡又冲着门外站了一会儿才转回头来,刚转过来时脸色还是很冷,眼神让沈瑜一个激灵,何渡要是用这种眼神看过他的话,他现在估计还挺怕何渡的。   何渡走到沈瑜身边坐下,叹了口气,发泄似的夹了两块豆腐塞到嘴里,一招手:“老板,再加一盆饭。”   “气死我了。”何渡又叹了口气,“真的,要不是答应你不打架,我绝对追出去了,不像现在,只能把愤怒发泄在无辜的米饭上。”   “乖。”沈瑜扯了扯嘴角,笑得有点勉强,何渡这话让他很欣慰,但是见到吴凡的后遗症让他浑身发僵。   而且……吴凡说的一句话让他很在意。   “我再加个菜好不好。”何渡说,他回来之后话突然变得很多,“加个豆腐?要不加个鸡丁吧,你吃饱了没,我觉得加肉挺……”   “他说你胳膊是怎么回事?”沈瑜打断了何渡的话。   “……挺好的比加菜好,然后你要不要再喝个饮……”何渡顿了一下之后,居然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把话继续接了下去。   “你胳膊是怎么回事?”沈瑜又问了一遍。   何渡沉默,不自然地转开目光,不敢和沈瑜对视。   “你暑假最后那几天,胳膊是他弄的?”沈瑜问。   每说出一个字都感觉心里一阵冰火交杂的感觉,一边因为何渡被吴凡缠上而浑身发冷,一边又因为吴凡居然招惹何渡气得脑袋发热。   “我故意让他几招的。”何渡说。   “为什么?”沈瑜问,“你们俩又怎么会扯上关系?”   (前情提要忘了的宝贝,此处指路41章结尾)   ——   “老子非得有一天把这个杂种给废了。”往酒店走的路上,沈瑜把手指掰得咔咔响。   “别别别,犯法。”何渡在一边好言相劝。   也没心情去寺里了,直接回酒店。   听说了吴凡对白水寺和何渡做的恶心事之后,沈瑜的难过和纠结瞬间全变成愤怒,只想拎着把刀去跟吴凡好好说道说道。   “我寒假不想回来了。”进酒店上楼的时候,沈瑜忽然说。   “啊?”何渡愣了下,“为什么?”   “回来很烦。”沈瑜说。   往年跟沈经国沈夏和那女人同桌吃饭,沈瑜就暴躁的不行,今年再加上吴凡这个不稳定因素,感觉整个小城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随地都能把沈瑜炸个灰飞烟灭。   何渡委屈地指指自己鼻尖。那意思,我也很烦?   “……我又不是回来才能见到你。”沈瑜哭笑不得,“你是我的随身装备好吧。”   话一出口沈瑜就感觉哪里不对,果不其然何渡又笑得一脸开心,伸手过来自然地抓住沈瑜的手:“好啊。”   “……不要耍/流/氓。”沈瑜表情微妙地看着被何渡牵住的手,何渡若无其事地从衣服口袋里抽出房卡刷开,把沈瑜推进去。   “不想回来就不回来。”何渡把门关上,笑笑看着沈瑜,“我陪你。”   “那你白水寺这边怎么办?”沈瑜问,“除夕得办祈福会的吧?你要是不回来师父会不会觉得你学坏了?”   “大不了我跑一个来回。”何渡无所谓地说,“也就一天时间,很快的。”   两个人开黑吃了几盘鸡,九点半的时候何渡站起来:“我得回去了。”   “这么早。”沈瑜意犹未尽,“才九点多,在红点你都是呆到一两点的。”   “你这是要让我留宿么?”何渡斜眼看着他乐。   “靠!”沈瑜顿时面红耳赤,“没有,快走快走。”   “无情。”何渡笑着收手机,“我明天一早起来就得帮着弄祈福会的布置,所以得早点回去休息,31号我带你去玩。”   何渡起身出门,沈瑜送他到门口,开门之前,何渡突然转过身来,伸手一搂沈瑜的腰把他拽到自己面前,在沈瑜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凑上来亲了他一口,然后又放开。   接下来的五秒钟,何渡眼看着沈瑜的眼睛越瞪越大,然后懵逼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嘴,然后震惊地看着他,然后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然后带着一点害羞地转开头,愤愤不平地喊了一嗓子:“你够了!”   何渡也笑着摸了下自己的嘴。   想亲沈瑜就可以亲到的感觉真好啊。   其实咱们现在跟恋爱又有什么两样呢?   走到这一步,连等待沈瑜最后点头都是甜蜜的,何渡想自己上辈子一定积了什么大功德。   ——   12月30日,晨。   干冷干冷的冬天,窗户结了厚厚一层白霜,外面还凝结出了冰花。   沈瑜在暖气开得足足的酒店里醒来,往外看了一眼就感觉到此刻窗外的北风凛冽。   如果可以的话真是一天都不想出门,可惜不行,沈瑜早就做好了今天的打算。   他抓过手机看了一眼,九点一刻,七点多的时候何渡发了两条消息过来。   -起床准备法会了![高兴][高兴]   -卧槽,也太tm冷了。   ……沈瑜为何渡这种川剧变脸般的反应乐了半天,然后从床上坐起来洗漱。即使开着暖气,水龙头里流出的液态冰还是让沈瑜一个激灵,他用最快速度完成洗漱,不然感觉自己手都要冻伤。   穿上棉服的时候沈瑜果断开始思念自己的大羽绒服,真不应该为了在何渡面前装酷就穿这件薄的……   沈瑜裹围巾,戴帽子,深吸一口气默念三遍“我火力壮我不怕冷”,一把拉开房门。   一瞬间,沈瑜感觉自己像是动漫里的人物,踏出结界一步走进了北极。   他仿佛听到了老北风打着圈儿尖啸的声音。   沈瑜缩缩肩膀,打了个寒战,努力克服想要缩回结界的情绪,迈步,下楼。   二十分钟后。   沈瑜机械地迈着步子,沿着东山山道拾级而上,双手抱着胳膊缩成一团,肩膀不住地抖抖抖抖抖。   看到白水寺熟悉的砖红外墙时,沈瑜有种跑了个全马终于撞线的感觉,他瑟瑟发抖、颤颤巍巍地加了个速,虽然其实也很慢,挪到了白水寺的寺门外。   然后只见寺门紧闭,上面挂着个牌子:   筹备祈福会中,30、31日不对外开放,敬请谅解。   沈瑜腿一软差点背过气去。好在这个时候,有个看门的僧人发现了他,快步走过来,隔着栅栏门关切地问:“这位居士,您没事吧?寺里今天在筹备法会,不对香客开放,快回去吧。”   “还还还还好。”沈瑜的牙并不像他的内心那么坚强,疯狂地打着战,“我我我我来找找找人的。”   僧人愣了愣,问:“您找谁?”   “何渡。”沈瑜说,他想再解释两句,可是感觉一张嘴老北风就往嗓子里灌,简直想要从里到外把他冻成一根冰棍,于是沈瑜认命地决定,僧人不追问他就不多嘴。   “何居士是吧。”僧人露出了然的神情,“我去叫他……居士,你还是先进来歇歇吧,你脸色不太好。”   僧人把寺门拉开一线,沈瑜用最后的力气拖着脚进来,院墙边上有个门房,僧人拽着沈瑜过去,把沈瑜塞进门房里,地上烧着两个小太阳,暖融融的气息总算让沈瑜稍微缓过一口气来。   他抬头看僧人,这个僧人年纪也不大,跟何渡相仿,穿着一件沈瑜梦寐以求的丑但长且温暖的,超厚实的大棉袄。   也许是沈瑜看棉袄的目光太过灼/热,僧人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居士,您先在这儿暖和一下,我去叫何居士过来。” 第78章 祈福会   沈瑜哆哆哆哆地点了两下头,像个垂死的小动物一样凑到小太阳边上,先烤了烤手又烤了烤几乎冻僵的脚,然后整个人凑近过去。   热气顺着肩膀往下,驱散走寒气的时候他整个人打了个巨大的寒战。   爽。   就在沈瑜闭眼自嗨的时候,房门又开了,老北风嗡地一声卷了进来,沈瑜差点被冻哭了。   一抬头,何渡跟刚刚的僧人一起站在门口,穿着同款丑但长且温暖的大棉被。   何渡看着他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诧,接着漾出笑意,他快步走到沈瑜面前蹲下,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来视察你的工作情况。”沈瑜说着往何渡这边缩了缩,因为那件巨大的棉被可以挡住吹进来的老北风。   何渡笑起来,嘴角的酒涡浅浅的:“也不早说一声,来的路上冻坏了吧?”   “是啊。”沈瑜郁闷地揪了下自己棉袄的袖子,“这衣服真不行,也就能挡挡高楼大厦中间的小风。”   何渡笑出声,伸出手像是想拍拍沈瑜的头,但估计是考虑到有个僧人还站在后面,他最后又把手缩了回去,站起身:“你在这儿等一会,我去跟师父说一声,找件外套给你。”   ——   “白水寺就是这么对客人的吗?让他们帮着铺敬香台?”终于穿上同款丑但长且温暖大棉被的沈瑜一边往敬香台上铺红布一边吐槽。   “白水寺对客人是今天我们不开放请您后天再来。”何渡扯着另一边的红布,仔细比了下有没有拉平,“你过来找我,那不就是想来帮手么?”   沈瑜瞪了他一会儿才叹口气说:“好像还真是。”   祈福会的场地是白水寺大殿前的空地上,原本这里有一座站立式的香炉,现在香炉两边一字排开两长条敬香台,几个僧人连同沈瑜和何渡正在铺红布,包括寺庙的石头台阶都已经铺上了红布,看起来喜气洋洋。   前头,寺门内的牌楼也已经缠上了红布,一改平日素雅的气氛,上面写着“东山·白水寺新年祈福法会”,两个僧人正踩着梯子在牌楼的左右两边贴上鼠年的春联。   “还挺热闹的。”沈瑜感慨着,平时的白水寺都是无喜无悲、出尘脱俗的形象,这种披红戴绿接地气的感觉他还是第一次见,很新鲜,而且这种热闹的感觉他也很喜欢,尤其喜欢的则是“这种热闹有他参与”这件事。   “明天更热闹,会把祭品什么的都摆上,今天就是弄个样子。”何渡笑着指了一下牌楼,“明天这后面还会搭起来一个回廊,上头会挂一大串一大串的红灯笼。”   “哇。”沈瑜想象了一下这种场景,满脸憧憬,“哎,不过这个牌楼很高啊,挂灯笼这事儿挺难弄吧。”   “是不容易。”何渡笑笑,“你明天来就可以看到我在梯子上闪转腾挪的英俊身姿了。”   “纳尼?” 沈瑜惊了,“灯笼还要你来挂的吗?”   “毕竟我是白水寺最后一个武修,承担着守护寺庙,保卫山门,半夜修大棚,爬梯子挂灯笼的重任。”何渡一脸中二地说。   “德性。”沈瑜推了他一把,“还半夜修大棚呢,修着修着跟人打一架是吧?”   “哎,别戳穿。”何渡一下乐了,“架也打过,大棚也真修过,就是修大棚没伤着胳膊而已。。”   因为白水寺是附近方圆几十公里香火最旺的庙宇,元旦伊始除了小城的香客外,旁边城市村镇也会有虔诚的信徒特意赶来敬香,所以寺庙每到新年,都会仔细装点一番,给香客们一个新气象,好兆头。   沈瑜跟何渡忙活了一上午,总算把敬香台的两边红布都铺好,压平,又用镇纸压住,免得被山风吹走,这时候寺里其他的僧侣正在忙里忙外地装饰大殿、净扫房间。   “走,吃饭去。”何渡拍拍沈瑜肩膀,带着他往后院走。   沈瑜惊讶地发现,后院竟然也有几位僧人在墙上贴红字和春联,虽然没有正殿那么浓厚的节日气氛,但看起来还是红彤彤一片。   “后院不是不接待香客吗?”沈瑜小声问,“怎么还弄这么多装饰。”   “不接待香客难道还不过年吗?”何渡反问。   沈瑜很惊讶:“寺庙还过年?春节不是俗家的节日?”   “寺庙为什么不过年,世俗节日出家人一样要庆祝的,这叫恒顺功德,随喜众生。而且不光要庆祝,还要为天下信众祈福,祷告未来一年的平安顺遂。”   何渡说到这儿顿了顿,笑着伸手戳了下沈瑜额头,“而且你也把出家人想的太清心寡欲了,大家也是人好吧,逢年过节不但要办法会,还要吃团年饭,那几个跟我年纪差不多大的还要放炮打牌呢。”   沈瑜惊讶地嘴巴都张成了“O”型,有点超出他过往的认知,可这种年味儿浓厚的白水寺听起来又格外温情。   他忽然想,也许何渡这个在庙里长大的小孩儿,童年都比他幸福得多。   何渡像是感知到他的心意似的,轻轻拽了把沈瑜手腕,但顾忌着这里是寺庙,很快又放开:“别胡思乱想,吃饭去。”   白水寺的饭堂在后院,因为山下有不少小旅店,所以寺里没有供居士休息的客房,整个寺里只有何渡跟沈瑜两个在家人,自然就跟着僧人们一起吃饭。   饭堂里摆了八张长条形的桌子,何渡带着沈瑜在角落的一张坐下,沈瑜看看同桌的几乎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年轻僧人,包括刚才那位守门僧,看到他时守门僧还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众僧侣落座之后负责烧饭的僧人开始端出各色饭食,虽然是素斋但是比沈瑜想象的丰盛很多,每桌有西蓝花烧豆腐、香菇炒土豆条、椒盐藕合、茄汁茭白、烧茄子、红烧板栗六个菜,再加上一锅白菜豆腐粉丝汤,看起来竟然色香味俱全。   所有僧人都端坐在桌边,沈瑜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些菜,馋得偷偷咽口水。   又过了几分钟,饭菜布齐之后,坐在东首席位的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僧起身,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口宣佛号,众僧人随后开始诵经,诵经完毕方可开饭。   这个老僧沈瑜以前见过,当时只觉得整个白水寺只有这一位老和尚仙风道骨,今天才知道,原来他就是白水寺的住持。   “那是我大师父。”何渡用口型小声对沈瑜说。   哦嚯!沈瑜回以一个惊讶的眼神,你就是传说中方丈大师亲传的俗家弟子吗?   也不知道何渡看明白沈瑜这个眼神的复杂含义没有,反正他捂着嘴无声地笑了一会儿才开始闷头扒饭。   吃过饭后又忙活了一下午,临近晚上,祈福法会的布置总算初步完成,沈瑜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看看迎风招展的横幅,还有那一地喜气洋洋的红色,竟然还很有成就感。   “走吧,送你回去。”何渡说。   “等……”沈瑜扯了下自己的衣襟,有点为难地说,“这件衣服我还没还回去呢。”   “我送你下山,然后把这件衣服带回来,让你在这儿把衣服换了回去路上不把你冻成小傻子么。”何渡笑了笑,“明天早上我带着这个过去接你。”   “行。”沈瑜懵逼地点了点头,跟在何渡后头出了寺门。   下山下到一半,沈瑜忽然反应过来,这不对啊?   “你直接让我把衣服穿回去,明天再穿过来不就得了么?”沈瑜如梦方醒地问。   何渡也愣了一会儿:“卧槽,很有道理啊!”   沈瑜扶额,何渡却凑到沈瑜耳边笑着说:“也好,这样明天能早点见到你。”   何渡贴在沈瑜脸边上说了这句悄悄话之后,也没急着分开,轻轻捏了下沈瑜的手,然后凑到他面前,又要亲他。   山道上没有别人,竟然还有点浪漫,沈瑜笑骂了句“流/氓”,却没像往常那样闪躲。   何渡这个吻不过就是浅浅地亲一下,两秒钟吧,时间再长两个人的嘴就要冻在一起了。   沈瑜本来以为这就像之前那两次普通的偷亲一样,亲完继续走路就行了,可没想到两人分开之后,何渡却站在了原地,而且还伸手拽了他一把。   沈瑜顿时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他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僧人站在距离他们三米不到的对面,愣愣地看着他们。   僧人脸上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但沈瑜还是在他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掩饰不住的惊诧。   这个僧人看起来大概四十出头,左右手都拎着东西,显然他住在白水寺里。   就看何渡这个全身僵硬的反应,沈瑜已经猜到何渡多半认识他,不过……毕竟是出家人,应该不会那么爱管闲事的。   但这时何渡已经恭恭敬敬,并且还带着点心虚的叫了一声:“二师父。”   僧人点了点头应下,没说话。   沈瑜:……   之前听何渡说过,他有两个师父,大师父是寺里的住持,负责传道,二师父是个普通僧人,照顾他日常起居。   出家人确实不会管闲事,但是这位是从小看着何渡长大,给他传道授业解惑的师父。对何渡而言,既是师长又是长辈。   这样的关系,还会不管么? 第79章 破戒   何渡和二师父对视着。   沈瑜原地石化,小心翼翼地打量二师父的神色。   二师父脸上没有很明显的情绪,就是很平静,平静里带着诧异。   他沉默了大概十秒才说:“你们两个要下山?”   “啊……对。”何渡也愣了一下才回答,“我送他回去休息。”   “好。”二师父说着,目光转向沈瑜,然后猛地一愣,“沈居士?”   沈瑜也一愣,难以置信地问:“您认得我?”   “当然认得你。”二师父终于捡回了属于得道高僧的表情,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十年前你天天到寺里来,寺里几个小的都跟你关系好得很。”   沈瑜心里一阵暖,却又感到愧疚。   有种别人好心好意对你,你却把别人“儿子”拐跑了的感觉。   “这两天寺里筹备祈福法会,按规矩是不接待香客,你怎么把人带进寺里去了?”二师父似乎感到沈瑜的窘迫,没跟他再说什么,转而问何渡。   语气很温和,但沈瑜心虚,听起来总有种笑里藏刀的感觉。   “他来帮着筹备法会,今天敬香台就是我们一起铺的。”何渡对答如流,但紧张的不行。   “这样。”二师父点点头,不置可否,“明天沈居士还过来?”   “师父要是没异议的话,我想带他过来。”何渡鼓足勇气说,“沈瑜一个人在这边无聊,筹备祈福会正缺人手,他能帮不少忙。”   二师父沉默了一会儿说:“也好。不过在白水寺不比山中,务必遵守法度。”   这话无疑是因为刚才的行为在给他俩敲警钟,何渡立刻点头说:“那当然,师父尽管放心。”   二师父这才又笑了笑:“天色不早了,你先送沈居士下山休息吧。回来找我上晚课。”   “是。”何渡垂首道。   二师父没有再多说什么,径自提着手里东西上山去了,但直到他背影消失在一个拐弯处,何渡和沈瑜才终于从石化状态回过神来,不约而同地长出一口气。   “我的天哪。”何渡虚弱地感叹了一声,伸手扶了下沈瑜的肩,又触电般缩了回去。   “会不会很严重?”沈瑜担忧地看着他。   被二师父撞破这种事,沈瑜反倒不是很担心,毕竟他不认识二师父,可何渡这边……二师父那句“晚课”,让沈瑜担心的很。   脑海中已经出现了什么地牢啊、私刑啊之类一堆乱七八糟的意象……   “我也不知道啊。”何渡叹了口气,“这种事儿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那你还想跟别人遇到过啊?”沈瑜瞪了他一眼。   何渡被这句话逗得笑了笑,想伸手摸他的头,但又是伸到一半就缩了回去。   心理阴影了可还行。   直到回酒店,两人都没再说什么话,虽然二师父刚才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何渡显然还是很担心,神色持续凝重。   不管怎么说,被师长撞见接吻就已经很尴尬,还是跟同性……还是跟师父认识的小孩。   沈瑜单这么一想就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更不要说马上还得去“上晚课”的何渡了。   本来两个人说一起吃个饭,何渡现在也没什么胃口,在酒店楼下的小摊上买了两个肉夹馍凑合吃完了事。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何渡对沈瑜说,语气还是很温柔,“别睡过头。”   “放心。”沈瑜担心地看着他,“你……如果一会儿有什么事的话,记得联系我。”   “好。”何渡勾了下嘴角,“我要是被赶出白水寺的话就到这儿来投奔你。”   “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沈瑜勉强自己也勾了下嘴角。   “不会真发生这种事的。”何渡笑笑,安慰般拍了拍沈瑜的头,“信我,师父们人很好的。”   沈瑜也不明白怎么这事儿到最后还成了何渡安慰他,但他又真的有被何渡安慰到。想了想他说:“有什么事儿一定跟我汇报。”   “好。”何渡说。   何渡离开酒店是下午六点,六点到九点的三个小时里,沈瑜坐立不安,叫了差不多两百块钱的外卖,可吃不了几口就食之无味地扔在一边,把电视所有台都串了一遍,顺便看了一整场新闻联播,然后吃鸡疯狂送分。   九点十五,何渡终于发来了消息。   -乖,我没事。   沈瑜长出一口气,甚至没来得及跟何渡纠结“为什么要用‘乖’这么亲密的称呼”,他立刻回复。   -跟你说了什么吗?   -就问了问我上大学这一年怎么样,让我不要乱来,对人要负责。   然后何渡跟了一个扔小桃心的表情。   沈瑜:……   二师父你这,虽然出人意料的很好说话但是不是想得有点太多了啊!   然后何渡又发来一条消息。   -好啦,别想那么多,明天早起我来接你。晚安~   -嗯。晚安。   ——   何渡收起手机,交回到二师父手里。   偌大的佛堂里一片空寂,只有何渡和二师父两人,何渡跪在蒲团上,二师父盘腿坐在一边,看着他。   “你是在家人,为师本来不该管束这些,更不应该对你施加惩戒。”二师父说,“可你常年住在白水寺中,也算半个修行之人,为师必须以规矩处置。”   “弟子明白。”何渡看着墙壁。   二师父手边有一豆油灯,火苗映照在暗色的墙壁上,将他和二师父的影子都映得扭曲变形,显得有些许诡谲。   “为师不是因为沈瑜的性别才对你加以惩戒。”二师父又说,“只是修行之人讲究伦常,即使是男女之间,如果没有结婚证明,也不可行不伦之事,你们两个都是男人,按现在的法律不可能有结婚证明,所以为师只能罚你。”   “弟子明白。”何渡又说了一次,“弟子心甘情愿。”   二师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六年前你问我,要是天天想着一个人该怎么办。那时我对你说,要是再过一段时间,你还抱着同样想法,就回去读书。”   “是。”何渡说。   “那时就是他吗?”二师父问。   何渡霍然回头,二师父的脸在油灯跳跃的火焰下明灭,何渡迟疑着没有回答。   二师父笑了笑:“不用这么紧张,我这个问题只是身为长辈的私心,你如果不愿意回答,那就不必回答。”   二师父用的是“我”而不是“为师”,虽然这间佛堂的气氛让何渡有些紧张,但面对从小看着他长大,既是老师更是长辈的二师父,何渡做不到隐瞒。   “是他。”何渡说。   二师父轻轻叹了口气。   何渡盯着面前的墙壁,不敢看二师父的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二师父才说:“勇猛心易发,长远心难得,你能有如此长性,也是好事。”   何渡愣住,他惊讶地转头看着二师父。   这句话他知道……好像不是在批评他的意思?   “关于对同性恋的看法,佛家一般分成两派。”二师父继续说,“一派认为,同性恋违反了‘为繁衍而交/合’的本意,属邪/淫,即使对在家人而言也是五戒之一,为业障。另一派则认为,众生有情,感情的核心从来不在于对象,而在于欲/望本身,无论对同性还是异性,情都无法避免,两者并没有神圣和罪恶的分别。”   说到这里,二师父停下来看着何渡,何渡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二师父。   “我是后一种。”二师父说。   何渡浑身一软,紧绷的弦突然松弛下来,他竟然有点想哭。   即使一直以泰然的姿态面对自己的情感,但他也向来以为这条路上自己是孤独的,直到二师父说出这句话的瞬间。   “可你也该知道,在多数人,无论出家人还是在家人眼里,同性恋都是罪过。”二师父又说,“你如果选择了这条路,会遇到很多困难。”   “弟子知道,过去七年是这样,未来也会是这样。”何渡应着二师父的目光,很坚定地说,“弟子无悔。”   二师父微微一笑,口宣佛号。   “摄受散乱心专注一处为‘定’,你心既定,为师也就不再多话。只是刚刚已经说过,惩戒难免,你身为修行之人,心生情/欲,为使你心神坚定,认清自我,为师需对你从重处罚。”   “是。”何渡敛容说道。   “罚你诵《心经》五千遍,诵毕之前,不得出禁闭室。”二师父说。   何渡猛地一愣,《心经》他当然背得下来,但是五千遍?虽然心经只有两百多个字,但是五千遍背完怎么也要一天一夜,明天早上他还答应了要去接沈瑜,这……   “我身为你的师父,眼睁睁看你踏入苦海而不肯伸手相助,同样犯戒,理应与你一同受罚。”二师父又说,“这五千遍《心经》,就由你我共同念诵,平分罪业。”   何渡喉头一酸,两千五百遍,刚好是一整夜。   二师父把自己的蒲团拉到墙边,面对墙壁虔心而坐,何渡也依样坐下,这个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他还不明白何谓花花世界,也不懂什么是喜欢,和大师父、二师父以及寺中的僧侣们一起,坐在宝殿内,合掌诵经。   烛火摇曳,弹指间已是十几年。   二师父双手合十,开始念诵,何渡旋即闭上双眼,摒除杂念。   灯火明灭的佛堂中,一时只能听到低沉诵经声,与缭绕满室的檀香气息一并,在夜色里绵延不绝。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我新文已经开了哈~《设计总监叕翘班了》,一篇沙雕职场日常。   完结前还是以这篇的更新为主~如果方便的话希望大家可以去给新文点个收藏啥的,攒收不易,萌新叹气。_(:」∠)_ 第80章 ☆元旦前夜   12月31日,清晨。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没睡好?”沈瑜眯起眼看着何渡。   也不知道为什么,何渡一进门他就有了这种感觉,明明何渡神情看起来很正常,脸上也没有黑眼圈。   “我在寺里怎么可能睡不好。”何渡惊讶地看着他。   “说不上来,就是有种血行不足的感觉。”沈瑜仔细地打量着何渡的脸,并没有改变自己的看法。   何渡愣了会儿,笑起来:“那你亲我一口,给我渡个气吧。”   “滚滚滚。”沈瑜立刻拒绝。   一大早所有人都忙忙叨叨的,街上很多饭馆都卖早点,很热闹。   昨天因为担心晚课的事,沈瑜跟何渡都没什么胃口,现在已经饿的不行,立马先包子蒸饺各要了一笼,然后油条糖油饼,豆浆豆腐脑全安排上。   “你们几个人吃啊?”早点摊大妈看何渡还要继续点下去,忍不住发出灵魂质问。   “俩啊。”何渡完全没觉得自己点这么多有什么奇怪的,对着那张塑封的菜单牌又研究了一会儿,“再要两个奶油炸糕吧。”   上门来的生意大妈肯定不会不做,但是一边吆喝着让后头给她拿炸糕,一边大妈还是忍不住劝说了几句:“小伙子胃口好是好事儿,但是也别暴饮暴食,长胖了事小,万一把胃撑坏了那就不好办了。”   “行。”何渡笑笑说,“我知道了,您放心。”   清隽俊秀的小帅哥露出好看的笑容很礼貌地说话,大妈立刻眉开眼笑,完全忘记了自己一秒钟之前的劝诫,又在早餐盘里给他们加了俩茶叶蛋。   沈瑜本来完全没觉得他俩能搞定这么多食物,但是一口包子下去他就改变了看法,两个人只用了十五分钟不到就把所有盘子里和碗里的食物全都搞定,只剩下小半碗豆浆。   何渡抹抹嘴看着沈瑜:“你可真能吃啊。”   “彼此彼此。”沈瑜抱了抱拳。   吃饱喝足,身体也热起来,两个人开始上山。   一进东山气温骤降,山地的风更大体感也更冷,好在这次何渡给沈瑜带了那件丑但长且温暖的大棉被一般的外套,不但不冷甚至还想在风中高歌一曲。   白水寺的寺门上也已经挂了些红色的装饰品,远远地沈瑜看到两个僧人,一个踩在梯子上,另一个在下面扶着,正往寺门的高处挂灯笼。   “你不说这事儿是你来弄吗?”沈瑜问。   “里面牌楼的我弄,外面的又不是我弄。”何渡说。   “太失望了。”沈瑜笑着说。   何渡唰的回头:“你是想累死我然后继承我的千分王者号?”   “滚啊。”沈瑜推了何渡一把。   今天的筹备也是一样忙碌,因为明天元旦,一大早就会有香客来进香祈福,所以全部供品都会在今天摆好,第二天早上起来掀掉防风罩就可以直接开始祈福会。   中午后厨做了素面,上面盖着笋子、香菇、菜心等浇头还有味道浓厚的卤汁,沈瑜跟何渡都吃了好几碗。   下午四点多,整个白水寺已经装饰完毕,一大串红灯笼年味儿十足,风一吹像是一片喜气洋洋的小灯泡,惹人喜爱。   敬香台上摆着莲花灯、香烛、柑橘等各种各样的供品,有僧人正在把一个个盘子上面盖上铜罩,一会儿还会再把整个敬香台盖上一层防风的红布。   何渡跟沈瑜并肩站在牌楼下面,沈瑜看着眼前祈福法会的场面,又新鲜又自豪,他拿出手机来拍了两张,何渡本来像是想开口阻止,但最后也没说。   夜色慢慢染上小城,沈瑜的心随着夜色渐深,也慢慢开始有些期待。   他并没忘记自己回到这里的目的:跟何渡一起过元旦。   何渡先开车带沈瑜回市里,现在人们都下班放假了,市里洋溢着过新年之前的气氛,张灯结彩,欢歌笑语。   何渡开车到商业区附近,找地方停下:“晚饭吃个海底捞,然后一起看个电影?”   “行啊。”沈瑜说,跟何渡一块儿不管做什么都挺开心的,更别说是吃火锅看电影这种本来就挺高兴的事儿,“看什么电影?”   “我还没看,你挑吧。”何渡说,“就是想跟你一起看电影而已。”   沈瑜一阵脸红心跳,他赶紧教育自己,见没见过世面了!好歹也是系草!跟人一起看电影这么激动至于么!   但是打开点评选电影的时候,心如鹿撞的感觉让他不得不承认,真至于。   最后在去海底捞的路上,沈瑜挑了一部喜剧片,因为虽然不肯承认,但沈瑜觉得坐在何渡边上他可能很难专注地看电影,要是挑个剧情片那就是纯粹扔钱。   他们到的比较早,海底捞还不用等位,何渡为了不让沈瑜吃饭的时候太尴尬,特意请服务员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偏僻的位置。   菜上来之后,何渡涮了块毛肚夹到沈瑜碗里,熟悉的场景让沈瑜瞬间回想起了十六强赛之后,和理工校队一起吃的那顿火锅。   “现在知道涮几秒了啊?”沈瑜挑了下左边眉毛。   “都是我瑜哥教得好。”何渡笑容满面地回答道。   沈瑜只得认输,眼看着何渡把脆皮肠、血旺、虾滑、毛肚、牛肉等等食材一一涮好夹到自己碗里,嘴上嫌弃,但心里还是很享受的。   “你也对我太好了吧。”在何渡给他舀了一碗汤之后,沈瑜不禁发出这种感慨,他感觉何渡都没怎么吃,净给自己夹菜了。   “毕竟是咱俩第一次约会。”何渡愉快地说。   “怎么就约会了!”沈瑜立刻条件反射地反驳,同时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还好这时候店里已经开始上人,服务员都忙前忙后的,没太注意他们这桌,也没人听到他们的对话。   “不是约会吗?”何渡像是愣了下,接着笑笑开始夹菜。   沈瑜猛然意识到,虽然何渡刚刚是开玩笑的语气,但自己这么快的反驳,还是让他有点受伤。   他顿时一阵内疚,想着怎么补救一下时,忽然有个服务员走了过来。   手里端着一个小盘子,盘子里是一块三角形的小芝士蛋糕,上面还插着一根小蜡烛。   沈瑜愣住,连何渡也愣了愣,服务员走过来,笑容满面的开始唱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她的脸是朝着何渡的方向,当然只能是何渡的方向,沈瑜生日根本不是这天。   可……何渡今天过生日?   他为什么一句话也没提过?今天是他生日那我刚才说的什么话?   沈瑜怔怔看着突然出现的服务员,心里一时之间又是震惊,又是歉疚。   “你们怎么知道……”何渡愣了一会儿,终于看向这个笑容满面的服务员,“今天是我生日?”   “您不是绑定了我们家的会员吗。”服务员笑着说,“里面您填写过生日的。”   “那你们就不怕我是瞎填的?”何渡笑了笑问道,“12月31号这个日子还挺像乱写的吧?”   “如果是瞎写的也不影响嘛,那这个蛋糕就祝您新年快乐。”服务员甜甜地回答,笑的眉眼弯弯,让人一看心情就会好起来。   何渡也跟着笑:“不过今天真的是我生日,谢谢你。”   “别客气!”服务员一看没有搞错,笑得更开心了,“那您记得许个愿哦!我去给您拿个生日帽,再送您一份面条!”   接着她又看向沈瑜:“帅哥,记得祝你朋友生日快乐哦!”   沈瑜如梦方醒地“嗯”了一声,服务员把蛋糕放在何渡面前,像个小百灵鸟一样跑去后厨。   沈瑜隔着这只小蛋糕,呆呆看着何渡,烛火在何渡眼中摇曳着明暗交叠的影子,有几分梦幻,也有几分落寞。   “今天真是你生日?”沈瑜小声问。   “是我身份证的生日。”何渡说,“真正的生日是哪天我也不知道,这是两位师父给我定的日子。”   “我一点都不知道……”沈瑜低着头,愧疚的感觉更强烈了,“对不起。”   “这你上哪儿知道去。”何渡笑了笑,“我自己也不过生日啊。”   “你不过是一回事,我不知道是另一回事。”沈瑜咬了咬牙,回忆起中午那碗面,现在一想就明白,那是白水寺在用自己的方式为何渡庆生。   何渡什么都没告诉他,可他真就什么都不问么?之前因为吴凡弄伤胳膊的事也是,总决赛的事也是,这次生日的事也是……   连素未谋面的服务员都想让何渡高兴,可他呢?   何渡说的“陪我过元旦”,明明就不只是想让沈瑜陪他过元旦。   他也是暗戳戳地想跟沈瑜一起过生日啊。   “对不起。”沈瑜说,“今天……其实你说的没错,就是咱俩第一次约会。”   何渡一愣,猛地抬起头,沈瑜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惊喜地亮起来:“真的?”   “真的。”沈瑜说,看到何渡这样的神情,他又难受,又因为何渡的惊喜而开心,“虽然是西方那种……你知道吧,确定关系之前要试探性地来几次约会,是这种性质的。但是你说的没错,就是约会。”   “嗯。”何渡立刻点点头笑了,嘴角勾出浅浅的酒涡,“只要是约会我就很高兴了。”   沈瑜也点点头,这样的何渡让他很心疼,但他现在也不想让自己看着太难过,毕竟是何渡的生日,想让他高兴一点度过。   “生日快乐。”沈瑜笑着说,“现在许个愿吧。”   “好。”何渡说着,脸上带着微笑,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第81章 ☆许个愿吧   服务员很快拿了个纸质生日小王冠过来,她刚想自己把王冠叠好,沈瑜站起来伸手说:“我来吧。”   “啊。”服务员愣了一下,立刻把王冠递过来,“给您。”   沈瑜把王冠叠成环状,探身过去,戴在何渡头上,说:“生日快乐。”   何渡睁眼看向他,笑着说:“谢谢。”   服务员在旁边小声地拍着巴掌,羡慕地说:“你们俩是亲戚吗?感情真好啊!”   “是啊。”何渡在沈瑜做出反应之前笑着接话,“他是我表弟。”   “你们家基因真棒。”服务员由衷地说,“表兄弟两个都这么帅。”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好像在工地也听到过。   吃过饭,按照约好的要去看电影,沈瑜自告奋勇排队买了可乐爆米花,两个人选的后排连座,入座等待电影开场时,沈瑜小声凑到何渡耳边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何渡勾了勾嘴角,低声反问:“你说呢?”   沈瑜的脸瞬间又烧起来,何渡的愿望确实不用想就知道,沈瑜同学这种明知故问的行为应该叫做自掘坟墓。   “不过我其实许了两个愿望。”何渡说。   “我靠那么小一个蛋糕你许俩愿望。”沈瑜惊叹,“太贪心了!”   何渡笑着抓起几颗爆米花递到沈瑜嘴边,沈瑜犹豫了下,张嘴吃了,爆米花热腾腾的,很甜。   “第二个愿望是什么?”沈瑜问。   “先把手给我。”何渡说。   沈瑜犹豫了一下,这次的犹豫也就一秒不到,然后他从椅子下面扶手的空隙伸手过去,何渡伸手握住,接着将五指探入沈瑜的指缝,自然而然地与他十指相扣。   这个动作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可是何渡干燥温热的手心,四周一片昏暗的氛围,以及这次是在清醒的状态下与他十指相扣的事实,都让沈瑜格外心动。   他的心跳的很快,几乎要跳出了喉咙。   就在这时,电影开场前的广告播放完毕,屏幕黑下来,接着是墨绿色,金色的游龙伴着熟悉的背景音乐在大屏幕上出现,再然后是电影公司的LOGO,   热闹的喜剧开场。   欢天喜地的音效中,沈瑜再次凑到何渡耳边,低声问:“所以第二个愿望是什么?”   何渡恶劣地挑了下嘴角:“不告诉你。”   尼玛!沈瑜瞬间炸毛,象征性地甩了一下手,没想到何渡一把紧紧地把他拽住,甚至往回扯了一下,直接把沈瑜拉倒在靠背上。   接着何渡的声音贴着沈瑜的耳朵响起来,声音很低:“不许跑。”   沈瑜感觉自己的心一阵柔软,何渡的语气何渡的神情,何渡的手……虽然自己还没有勇气伸出手,可被何渡握住后他怎么可能想放开。   沈瑜回握住何渡,低声说:“好。”   他感觉自己脸都要烧起来了,也没敢看何渡的表情,只是凭猜测大概能想象,何渡似乎是怔了怔。   然后,柔软微凉的触感印在沈瑜脸上。   这场电影充分让沈瑜体验了什么叫心猿意马,虽然喜剧电影光效很强,而且他们也不是名正言顺的情侣关系,不可能在电影院里偷偷干些什么,但两个人全程十指相扣一次也没有分开。   就连爆米花都是沈瑜拿几颗喂何渡,何渡拿几颗喂沈瑜,要是让韩牧或者刘旒看到一定会大吼老子要被闪瞎了。   直到电影散场,观众纷纷站起身,何渡才松开了沈瑜的手跟着站起来,两个人因为手牵在一起太久,手心都有点出汗,沈瑜在裤子上擦了下手,竟然就连这么小的一个动作,心里都有种甜丝丝的感觉。   看看时间,十点半。   两个人随着人流一起走出商业区,找到何渡的车,车子启动之后再次驶向市郊,沈瑜很快辨认出,这是东山的方向。   这次何渡没有把车停在山脚下,而是沿着盘山公路一直向上,开到了山顶附近。   那里有个小停车场,应该是林业部门和白水寺共有的,这个点已经没人在看守,沈瑜帮忙把停车场门口的道闸扳起来,何渡把车开进去停下。   一下车老北风吹了沈瑜一个劈头盖脸,好在他早有准备,穿好了丑但长且究极暖和的大棉袄,但脖子和脸还是被刀刮了一样生疼。   何渡停好车下来,招招手喊沈瑜过去,然后在后备厢里翻找了一会儿,拎出一个编织袋。   接着何渡拿出一个很厚的毛线帽子,给沈瑜戴在头上,又拿出一副手套递给沈瑜:“自己戴上。”   然后他又拎出来一条又长又厚的大围巾,认真地给沈瑜系好,然后轻轻拍拍沈瑜的脸问:“冷吗?”   “不冷。”沈瑜笑了下,何渡的眼睛里有星光闪动,今夜的星辰比以往都要明亮。   “来。”何渡伸手,沈瑜把手交到他手中,隔着厚厚的两层毛线手套,两人手牵着手,一起走向东山的山顶。   这次何渡走了跟以往完全不同的路,所以到的是另外一处山头,在山顶站下时,沈瑜看了眼表,23:50。   “往下看。”何渡说。   沈瑜低头,山脚下城市的万家灯火次第盛放,沈瑜一时屏住了呼吸。一条逶迤的玉带从城市正中穿过,中间闪烁着无数美丽的光点。   “这是东山上唯一能够俯瞰整座城市的地方,从其他的角度看,都只能看到农田。”何渡的声音在沈瑜耳畔响起,带着深冬的霜风,凛冽又温柔,“元旦来临之前,江上会举办灯会,在这里刚好可以看到全貌。”   “很美。”沈瑜发自内心地说,江水像是一条散发着光芒的蟠龙,游动在五光十色的城市中,这是沈瑜从未见过的角度,任性地夺去他全部视线。   “看到下面那个蓝色红色光的方块没,是一个度假村。”何渡说,“十二点到的时候,寺里会敲钟,这里会放烟花,你会看到烟花在你的脚下开放。”   “我简直可以想象到这个画面。”沈瑜说。   23:57。   “今天是我的生日。”何渡扳了下沈瑜的肩膀,让他与自己面对面,夜风里两个人目光相对,沈瑜清楚地在何渡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他知道,何渡也能看到他,在自己眼里。   “生日快乐。”沈瑜对何渡说。   何渡笑笑:“七年了,我终于有了这么一个机会能和你一起度过,今天过得就像我的想象一样美好,甚至比想象更美好,我很开心,谢谢你。”   “我也很高兴和你一起度过这天。”沈瑜说着,有点不好意思地偏开头,“以后我也可以……陪你过生日。”   何渡眼里漾出笑意,他凝视着沈瑜,过了大概十秒才说:“想知道我的第二个愿望吗?”   “想。”沈瑜说。   “我想要你亲我一下。”何渡说。   沈瑜一愣,何渡看着他,认真地点点头:“真的,这就是我的第二个愿望。”   ……   仔细想想,除了那天因为感动亲了何渡的嘴角之外,沈瑜从来没有主动亲过何渡。   沈瑜看着何渡,何渡的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希冀,沈瑜想他应该没有在骗自己。   可是主动的话,感觉就很……   看沈瑜犹豫着,何渡又说:“就当做是我的生日礼物,好吗?别折腾我了。”   何渡的眼睛亮闪闪的,神情看起来有点儿可怜,这句别折腾我了让沈瑜一下想到他为自己做的所有事。   想到他灿烂的笑,想到他无微不至的关怀,想到吵架时他眼中深深的失望,想到S市那个夜晚,他眼里满映着的几乎让沈瑜溺死的温柔。   沈瑜觉得自己的心狠狠被人拧了一把,他对自己那么好,自己享受着却几乎没有回报过他,哪怕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吻。   “好,但是先说明白,这只是个生日礼物。”沈瑜说。   何渡点了点头,笑笑,闭上眼睛。   沈瑜凑上去的时候,何渡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着,嘴唇看起来很柔软,很好亲,他的神情再一次让沈瑜感到无可遏制的心动。   沈瑜捧着何渡的脸,闭上眼,轻轻吻上他的嘴唇。   在沈瑜吻上去的时候,何渡抱住了他,两个人保持着单纯嘴唇相贴的姿势,大概有十几秒,就在沈瑜决定主动一点伸舌头的时候,何渡突然松开了他。   沈瑜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何渡。   何渡眼里满是笑意,他停顿了两秒才说:“我只说让你亲我一下,没说非要亲嘴吧。”   ?   沈瑜一愣,居然被套路了?   “你耍我?”沈瑜刚问了这一句,何渡已经一把紧紧将他搂在怀里。   “别生气瑜哥。”何渡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然后又拉开点距离,看着沈瑜的眼睛。   在何渡的眼里沈瑜再一次看到那种几乎将他溺死的温柔,还有……细碎的,却从没在何渡眼里见到过的,也许可以称之为“幸福”的光芒。   就在这个瞬间,悠扬遥远的钟声响起,几乎是同一时刻,大朵大朵的烟花尖啸着冲上夜空,在沈瑜脚下炸开五光十色的灿烂花朵。   新年到了。   “谢谢你瑜哥,这个礼物我特别喜欢。”何渡在一片绚烂的声色里,看着沈瑜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会一直喜欢你,新年快乐。”   沈瑜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凛冽寒风也无法吹熄相拥时心跳的狂热,漫天光芒在这一刻都成了何渡的背景。   他痴痴看着何渡慢慢靠近,感觉到何渡的呼吸和温度,直到何渡轻轻吻住他的嘴唇。   沈瑜闭上了眼睛,这一刻,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我真的顶不住了。   沈瑜搂紧何渡,在新年的钟声和烟火里,贪婪地回应这个吻。 第82章 清算   清醒而痴迷。   狂热又放纵。   如果一年前有人对沈瑜说,他一年后会和一个男的在老家山顶上忘我拥吻,沈瑜一定会一拖鞋板把他抽回老家。   即使是现在沈瑜都不敢相信,这个人真的是我么?   但又确实是。   紧紧搂着何渡,用力地跟他接吻,舌头像是在打架,侵占、掠夺、吸/吮。   这个亲吻持续了很久很久,两个人终于分开时,沈瑜的嘴唇都已经有些发麻。他看向何渡,何渡也看着他,目光专注而深情。   沈瑜一直都知道何渡很好看,但他从来没发现,何渡居然会好看得让他移不开目光。   “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何渡问,他的声音稍稍有点沙哑。   钟声还在响,烟火在他身后灿烂地绽放,何渡的眼睛里有一汪水,藏着让沈瑜沉沦的眷恋。   沈瑜看着何渡的脸,所有的感情,冲动、喜悦、倾慕、贪恋……糅合成一团郁结在胸口,跳动着想要破心而出。   他多想对何渡说,我想和你在一起不再分离,可现在他还不敢。   即使99%的心都已经要跟着何渡飞走了,沈瑜还是不敢冒那1%让他伤心失望的险。   “没有也没关系。”何渡看着沈瑜的表情,仿佛又一次猜透了他的心,他还是笑着,这是沈瑜此生见过最温柔的笑靥,“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没必要贪求更多。”   “不,我……”沈瑜忽然打断了何渡的话。   也许就是何渡这种委曲求全的态度让沈瑜下定了决心。他也是个男人,他怎么能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一再退让隐忍。   没准这也是何渡的套路,不管了,已经被他套路过很多次,不差这一次。   “期末考完我回来。”沈瑜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念头突然从脑海中冒出来,太冲动了,但已经开口就再也没法停住,“我没法跟你保证什么,但我……会去跟我爸聊聊。我其实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了,也许跟他谈过之后,我会明白很多。”   何渡看着沈瑜,微微睁大了眼。   “然后呢?”何渡轻声问,“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我希望是。”沈瑜看着何渡,他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忐忑也更认真,“我希望我能找到答案,也希望我能得到勇气,但现在我宁可你不要抱有希望,因为如果我说了却没法做到的话……我不想再让你失望。”   何渡凝视着他,起初他的神情也很凝重,可随着沈瑜这句话说完,他的眼里慢慢漾出笑意。   “好,我不抱任何希望。”何渡说着,伸手揉了揉沈瑜的头,“我刚刚就说过,能像现在这样,我已经非常非常满足了。”   ——   元旦结束后回到学校,没几天就要考试,何渡因为元旦这两天一点图都没画的缘故,瞬间迎来了堆积如山的死线,沈瑜这边同样紧张地复习着八科闭卷,整个考试周期间,两人几乎都没什么联系。   考完试一块儿坐车回去,回去之前,沈瑜给沈经国发了条短信,说了自己回去的日期和时间。   沈经国只回了六个字:   -你还知道回来?   “我有种很明确的预感。”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时,何渡强行抓着沈瑜的手腕,把自己的念珠戴在了沈瑜左手上,“你这次回去肯定不顺,戴着这个,给你增加点福运。”   “跟他们呆着我就没顺过。”沈瑜叹了口气,也没拒绝,念珠上带着何渡的体温,触感很温润,“但我也没指望跟他们说通什么,主要是说通我自己。”   “嗯。”何渡露出笑容,点点头,唇角酒涡浅浅的。   “等我。”沈瑜说。   “等你。”何渡说。   公交车到站,沈瑜下车时才意识到,自己这根FLAG插了少说得有十米高。   ——   车停在街口,沈瑜下来继续往前,天色已经挺暗了,街上没什么人,一排小别墅左右林立着,像是荒村鬼屋。   沈瑜终于开始思考自己之前一直逃避的问题:见了沈经国他要说什么?   要出柜么?他几乎可以想象到沈经国的反应。他也还是有点怂。   谈谈别的事?   沈经国这么多年都没像最近这么生气过,换句话说,沈瑜不听他的话这个事实把沈经国气了个半死,也许见面之后沈瑜都不需要说什么,沈经国自己就会拦着他一顿说教然后……   沈瑜一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不好意思。”沈瑜立刻说,刚才满脑子想事低着头没看路,撞到人就是自己全责,所以沈瑜一边道歉一边抬头,想给对方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容。   “你他妈是瞎子啊!”对方怒骂了一声,这句话音刚落,两个人刚好目光对上。   ……不好意思个鬼。   沈瑜和吴凡面面相觑,表情极其微妙。   沈瑜一秒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跟这个人道歉,同时他也有点好奇,吴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而且第一眼目光相对的时候,沈瑜很确定,吴凡脸上是很着急的神情,他是有什么事儿吗?   沈瑜不想跟吴凡多话,他本能地想避开这个人。可吴凡却缓缓勾起唇角,一如上初中时那样,率先对沈瑜说起话来。   “咱俩可真有缘。”吴凡说,笑起来的时候像一条冰冷滑腻的蛇,“这才几天啊,又见面了。”   沈瑜警惕地看着吴凡,没说话,可本来打算一言不发直接进家门的脚步也停住了。   “这次你是一个人了,一个人的时候果然又变回了以前那副怂样。”吴凡又说,“你那舔狗男朋友呢?怎么这次没陪着你?”   阴阳怪气到了极点的语气。   如果说刚才沈瑜还有可能忍气吞声离开的话,在吴凡提起何渡的时候,他就不可能接着装听不见了。   只是听到吴凡用这种口气提起何渡,他就感觉到一阵勃发的怒火。你也配提他?   “你说话注意点。”沈瑜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说。   吴凡哂笑了两声:“你敢做不敢当?”   “你凭什么问我这种问题?”沈瑜反问。   “凭我关注你,在意你啊。”吴凡一脸的阴阳怪气,“我之前还好奇,怎么一个假和尚会为了沈瑜对我动手,原来你俩有一腿,沈瑜你的口味还真是挺特别的,对着个自闭暴力狂都下得去手。”   初中时吴凡在跟沈瑜的关系中就一直凌驾于上位,他习惯了对沈瑜颐指气使,也习惯了沈瑜的顺从。   就像现在,当着何渡他不敢说这些胡话,但是看着沈瑜那张熟悉的、温柔的脸,吴凡什么都说得出来。   他只想进一步刺激沈瑜,他最喜欢看沈瑜那种有点难过却又为他隐忍的表情。   可是现在沈瑜的神情却让吴凡有点失落,因为沈瑜的脸色可以说是相当平静。   他看着吴凡,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吴凡立刻去看沈瑜的手,他知道沈瑜在脾气濒临崩溃时手会发抖。   可是也没有。   这让吴凡在失望的同时反而更加激动,他迫不及待地遣词造句,想要进一步激怒沈瑜,如果提那个假和尚没用的话,那就换一个方法,他太怀念刺伤沈瑜时的快/感了。   “哎,你初中的时候是不是也喜欢我?”吴凡挑了下眉毛,流里流气地一笑,“你那会儿跟我告白就好了,我肯定会对你很好的,毕竟你长得还是挺可爱……”   沈瑜抬了一下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吴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因为沈瑜这个简单的动作,猛地打了个寒战,乖乖闭了嘴。   沈瑜身上染着凛冬的寒霜气息,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吴凡,那个眼神……   吴凡突然意识到,沈瑜已经不再是十四岁时那个唯唯诺诺,姿态卑微的玩具。   深冬的夜色里,沈瑜平静开口。   “第一。”沈瑜竖起一根手指,“不要说别人是自闭暴力狂。”   “第二。”他又竖起一根手指,“从来没喜欢过你,曾经把你当朋友是我眼神不太好,现在我就一句话,你算个什么东西。”   “第三。”沈瑜挑了下嘴角,往前走了一步,“你可能不知道,我高中时有个外号是,‘后街小霸王’。”   吴凡一愣,眼前一道黑影闪过,接着“砰”的一声闷响,沈瑜一拳砸在他肚子上。   吴凡眼前瞬间炸起一片金星,整个人像虾米似的痛苦蜷缩起来,他视线一阵发虚,干呕了几声,吐出两口酸水。吴凡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瑜,视野里沈瑜的人影一晃一晃的。   他敢打我?他敢打人?   “这一拳是替何哥给你的。”沈瑜淡淡地说,很久没动手,现在居然觉得快乐,“他不是自闭暴力狂,我才是。”   他又往前一步,扯起吴凡的领子逼着他站直,在吴凡惊恐的目光中,沈瑜再次挥拳,虎虎拳风径直砸向吴凡的脸。   ——拳头即将碰到吴凡鼻尖的一刻,沈瑜堪堪停手,这时候吴凡已经吓得紧紧闭起眼睛,五官都皱在一起。   “这一拳是我的,相识一场,给你留点情面。”沈瑜冷冷说道。   在吴凡颤颤巍巍地睁眼之际他嫌恶地撒手,吴凡软软跪倒在地上。   “今天起,咱们两清了。”沈瑜没有再多看吴凡一眼,转身向家门口走去。   又往前走了十几米,沈瑜没回头。   身体里激荡着勃发的快意,他既不后悔给了吴凡一拳,也不后悔没给吴凡第二拳。那么多年的憋屈就在刚刚一瞬间爆发,连带着何渡受的伤也讨回来,他只觉得很爽。   就连马上要去找沈经国谈事儿这个难关,都突然觉得不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   走到家门口,沈瑜正准备敲门,忽然听到房门后隐约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第83章 沈夏大战沈经国   ?   沈瑜短暂思忖了一瞬,停下准备敲门的手,把耳朵凑到门边。   他听到沈夏在愤怒地嚷着什么,“你们不懂我!”之类的内容,然后是沈经国的吼声,听不清在说什么,还有那女人的声音……   那女人的声音对沈瑜来说真的很陌生,而且她好像也很生气,这可太罕见了,记忆中那女人脸上一直都挂着虚伪的笑。   沈瑜在扒门口听戏和自己敲门参与表演之间犹豫了一会儿,呼啸的老北风帮他做了决定。   虽然很不情愿打破门后这热烈的气氛,沈瑜还是举起冻僵的手,敲了敲门。   争吵声戛然而止。   沈瑜听到脚步声嗵嗵嗵的一路砸过来,不用想都知道带着几乎喷薄而出的怒气,沈瑜在脚步声离近的时候敏锐向后一跳。果不其然,半秒之后大门霍地一下被推开,要不是沈瑜跑得快,现在鼻子都被砸歪了。   沈夏站在门口,怒火万丈地瞪着沈瑜,白净的小脸上挂满了泪珠,眼眶也红肿着。   真吵架了?   沈经国和那女人还狠得下心把小公主骂成这样?   沈瑜眯起眼睛打量了下沈夏,就这半秒钟的功夫,沈夏已经尖叫道:“你在门口站着发什么呆!不想进来就出去!”   沈瑜懒得跟她废话,一步跨进门,沈夏已经率先一个趾高气扬的转身,但接着她好像又意识到自己并不想回去,直接原地又跟了一个转身,重新走到门边,发泄似的用力把门撞上,房门发出一声闷响,整个小别墅仿佛都抖了三抖。   “沈夏!”沈经国在大厅里怒吼了一声,“你嚷什么!撞什么门!上个学把自己家教都上没了是不是!”   哦嚯。   沈瑜又停了停脚步,他简直连自己要找沈经国说事儿都忘了,难得在这个家里有除了自己之外的热闹可以看,那不得看个爽。   “你烦不烦!”沈夏在沈瑜身后尖叫。   噫!耳膜!   “沈夏你给我过来!”那女人在喊,她平时说话都轻声细语,今天可真够狰狞的。   “催什么催!”沈夏又尖叫了一声,“你挡我路了!让开!”   最后这一嗓子是冲着沈瑜吼的,沈瑜一反常态地被她吼得非常愉快,立刻闪开半个身位让沈夏通过。   沈夏恶狠狠地瞪了沈瑜一眼,但可惜,她现在这个满脸泪水的样子完全没有威慑力。   沈瑜在走廊里蹲下,慢悠悠地系鞋带,耳朵支棱成了大白兔,敏锐地捕捉着所有声音。   “沈夏!你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沈经国痛心疾首地批评着,“一天天吊儿郎当!心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有个不服管的儿子已经够倒霉了,连女儿也要变成这样么!”   好好的又cue我,沈瑜皱了皱眉,略有点不爽。不过无所谓,古往今来看热闹被误伤的事可太多了,被带出场只不过是小小一点插曲。   “什么叫心不知道飞哪里去了!”沈夏居然没有像往常那样,先让沈经国不要把沈瑜和自己相提并论,看来这次吵架果然不一般啊。   “我一直都按照你要求的!好好上学!好好学习!你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理由来责怪我!”沈夏尖叫回去。   没成想就这么一句话,居然一瞬间把那个一直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女人惹炸了。   “哗啦”一声让人心惊肉跳的巨响,伴随着沈经国象征性的一声阻止和沈夏更上一层楼的尖叫,沈瑜立刻竖起八卦的小耳朵,探头探脑地看向厅里。   桌子上摆着一对花瓶,现在只剩下一个,那女人看着沈夏,胸膛剧烈起伏着,一副下一秒就能背过气去的样子。   “好好上学?”那女人一只手指着沈夏的鼻尖骂道,“好好上学你谈恋爱?好好上学你跟人出去开房?”   开房?   沈瑜不由得有点惊讶,沈夏今年初三……他都二十了还没跟人开过房呢!   ……某种意义上算是开过一半房吧。   但是沈夏居然跑出去跟人开房,还是让沈瑜很震惊,因为沈经国和那女人把沈夏视若掌上明珠,对她疼爱之余管得也很严,而且沈瑜一直以为他们三个感情很好,沈夏对他们无话不说。   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我为什么不能谈恋爱!”沈夏的尖叫更愤怒了,甚至开始破音,“我已经初三了我为什么不能谈恋爱!”   “谈恋爱会荒废学业!”沈经国暴躁地一拍桌子,“而且你这是谈恋爱么!初中生谈个恋爱要去酒店么!你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歹么!”   “夏夏,你如果只是有喜欢的男孩子,这个年纪,妈也可以理解。”那女人再开口时,已经变成了一副委屈的语气,声音甚至在哽咽,倒也未必是装的。   她顿了顿,沈瑜听到轻微的啜泣声:“可是你为什么要找个成年人谈恋爱?他还是个小混混,他根本不是真的喜欢你,只是想玩弄你的感情啊,夏夏。”   “你们根本不懂!”沈夏吼出叛逆期少女金句,“你们只会管着我!指责我!要求我!只有他才是真的疼我爱我!愿意听我倾诉!愿意陪伴我!”   这种话但凡为人父母都不可能接受的了,尤其沈经国这种说一不二的严父,他一时间气得手抖,怒吼了一声:“你还小!你什么都不懂!”   “呵,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说!”沈夏古怪地笑了一声,“你们根本不懂我!”   “你还小!你什么都不懂!”沈经国怒道。   “你们根本不懂我!”沈夏声嘶力竭地吼。   ……   眼看谈话内容即将进入“你还小你什么都不懂”和“你们根本不懂我”的无限死循环,沈瑜没兴趣再听下去,他换上拖鞋,打算尽量毫无存在感地穿过走廊,上楼睡觉。睡前没准还可以给何渡讲讲今天的见闻。   想到何渡,沈瑜嘴角噙起一丝笑容。   可谁知道就在刚走到楼梯前时,沈夏就像是个无差别攻击的小火炮一样,忽然锁定了沈瑜,她带着哭腔嚷了一声:“沈瑜也谈恋爱!你们怎么不管他!”   哦嚯?   这沈瑜立马就不想上楼了,突然被cue,那这个戏还可以再看一会儿,沈瑜一只脚踩在台阶上,一脸茫然地回过头。   沈夏这句话喊得非常不聪明,首先他没谈恋爱,其次就算是谈了,他成年了,而且沈经国和那女人根本不会把他当回事儿。   所以说面对沈夏这声喊,正常的父母估计会说“哥哥成年了,能对自己负责了”,而沈经国这样的应该会说“他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你不要跟他学!”或者完全假装听不见,根本不被沈夏带节奏。   因为已经对沈经国的批评免疫了,所以沈瑜不动声色地站在一处,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其实是想看看沈经国会怎么反应。   果不其然,沈经国选了后面那种,他眉头稍微一皱,那表情大概可以理解为“沈瑜是哪位跟我有什么关系么”,然后很快地忽略了沈夏的话,继续教训道:“你看你!谈个恋爱连父母都不知道尊重了!这是好的影响么?你不愿意分手是吧!那好,我去找你那个小男朋友,叫吴凡是吧!我看看他愿不愿意分手!”   ……吴凡?   沈瑜一愣。   这是吴凡刚刚出现在街上的原因么?沈夏男朋友是吴凡?   吴凡可真是祸害遗千里,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对!   沈瑜忽然意识到什么,这个瞬间他浑身一震,沈夏说他谈恋爱……糟了,如果是吴凡的话……   沈瑜的冷汗一下子渗透了后背,他立刻转身想上楼,趁着沈夏还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可就在这个瞬间,沈夏的手已经指了过来。   “沈瑜跟男的谈恋爱!你们为什么不管他!我谈个恋爱你们就要骂我!”沈夏再一次尖叫道。   沈瑜站在原地,整个人仿佛定住了。   沈夏这一声喊好像带着回音,整个房子都在嗡嗡地响,沈瑜有点头晕。   沈经国已经看向了他,眼里带着危险的神色,不只是沈经国,就连那女人都看向了他,惊诧、错愕,还有……看戏。   报应来的也太快了。   “你说什么?”沈瑜听到沈经国问,问的时候他死死盯着自己,“沈夏你再说一遍!”   沈瑜咬牙与沈经国对望,手死死攥住楼梯的栏杆,四肢百骸一阵冰凉。   “沈瑜跟白水寺的和尚谈恋爱,我亲眼看到的。”沈夏说。   沈瑜一动也不能动,脑海中一阵嗡鸣。即使他知道沈夏什么也没看见,不然她不会管何渡叫“白水寺的和尚”,可吴凡很有可能会告诉她……她知道一些事,虽然只是一些,但是已经足够了。   沈瑜努力把目光从沈经国脸上移开,转向沈夏。   沈夏的脸上还挂着眼泪,胸膛因为愤怒剧烈地颤抖着,她狠狠倒着气,手指发着颤,但是极其坚定地指向沈瑜,浑身带着就算死我也要跟你同归于尽的气势。   “沈瑜是个变/态!他是同性恋!”沈夏一个字一个字,非常清楚地高声说。 第84章 带我走吧   “沈瑜。”沈经国的声音和他现在的脸色一样阴沉,“你妹妹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爸!”沈夏意识到攻击沈瑜是自己现在唯一的机会,她毫不犹豫地跨过沈经国和那女人,直接和沈瑜对线。   “我亲眼看见的!沈瑜跟他男朋友用一双筷子吃饭!吃饭的时候摸他男朋友肚子!还有,他元旦回来了,根本就没回家,一直跟他男朋友住在一起!”   “你元旦回来了?”沈经国看沈瑜,眼色很危险。   沈瑜没说话,右手攥着左腕上的念珠。   矛头突然转向他,他需要冷静一下,理清思路。   “回来了!”沈夏立刻在旁边帮腔,“他那个男朋友暑假就跟他在一起!两个人一块儿兼职!他们偷偷在一起很久了!”   “暑假开车送你回来那个男的?”沈经国眼睛突然一眯,“怪不得你会跟他在外面过夜!沈瑜,在外面上了几年学把你家教都上没了么!怎么这么不知廉耻!”   “夏夏,别指手画脚的,惹你爸生气。”那女人“通情达理”地说着。   “你别管!”沈经国果不其然因为这种温和而越发愤怒,他伸出一只手指着沈瑜的鼻子,“我真是没想到!你居然是同性恋!你就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变态么!”   熟悉的,连环炸弹一般的批评,沈瑜竟然没有觉得生气,甚至在最初的紧张之后忽然变得很淡定。沈经国的辱骂听在耳朵里,也只是像耳旁风。   “你确定这些事是你亲眼看见的?”沈瑜看着沈夏问道。   沈夏神情一窒,下意识看向沈经国,沈瑜用余光看到沈经国脸色又变了,但这次他完全不在意。   “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我确实都做过。”沈瑜平静地说,“但是那会儿你可不在,我倒是碰见过吴凡几次。”   沈夏脸都白了,她连着看了沈经国好几眼,最后破釜沉舟般尖叫道:“他是告诉了我!他还告诉我!你男朋友叫何渡!”   何渡。   沈瑜整个人一激灵。   这个名字不该出现在这个家里,更不该出现在眼前的女孩嘴里。   因为他是沈瑜的私藏,他见证过沈瑜全部的痛苦和不堪,又带着让沈瑜想追逐的光芒,他是沈瑜眼里最干净的存在,一点儿都不能被玷污。   “别提他的名字。”沈瑜说。   沈夏立刻从沈瑜的反应里看出自己找准了软肋,她毫不犹豫地继续:“你有胆子做没胆子听我说么!其实也难怪你会和他搅和在一起,我听说何渡跟你一样,有娘生没娘养!”   沈瑜的脸色一下变了。   她怎么敢肆无忌惮地说出这种话。   “我有娘生没娘养。”沈瑜嗤笑了一声,“你呢?你也就是个小三的孩子。”   “啊——!!”沈夏尖叫起来。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沈经国和那女人同时怒吼道:“沈瑜,你闭嘴!”   沈瑜看着他们各不相同的暴怒反应,一扬嘴角。   这个动作像是一个小小的开关,“嘣”的一声,绷在脑海里十五年的弦突然断了。   就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在沈经国心里,自己永远和沈夏是不一样的。   这个事实也许沈瑜早已认清,但直到沈经国怒吼着让他闭嘴的瞬间,他才彻底放弃了。   放弃和沈夏在沈经国面前争宠,放弃徒劳无功的取悦,放弃自己曾经在何渡面前说的“他们永远也别想洗白自己”。   他终于坦然接受,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坚持。   他还要战斗,但不再是为了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   “敢做不敢当么?”沈瑜居高临下,视线一一扫过他们的脸,沈经国的暴怒,那女人的虚伪,还有沈夏纯粹的敌意,“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需要我告诉你们吗?”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沈经国咆哮起来,“你这个恶心人的东西!把嘴闭上!”   恶心人的东西。   “我恶心还是你恶心?”沈瑜说,随着回忆情绪还是不自禁地激动起来,“你跟这个女人搞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妈?你让她怀孕的时候知不知道自己还有家庭?你真的以为这些事儿你不提就过去了么?你还要假惺惺地当好爸爸么?”   “我不是个好爸爸,那你的好妈妈呢?”沈经国怒吼,“让你的好妈妈带你走啊!她怎么也不要你!”   沈瑜呆住了。   就在这一刻,他完完全全地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任何人都可以揭他这道伤疤,唯独沈经国不可以。   因为这道伤疤明明就是沈经国留在他身上的,沈经国怎么敢在刺了他一刀之后再质问他,你的伤口为什么这么丑陋。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穿透沈瑜的耳朵,刺在沈瑜心头。   被麻木压制着的情绪,就像是深夜的潮汐一样,无可遏制地汹涌而上。   “我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沈瑜勾了下嘴角。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从刚刚开始就是,他下意识用右手攥住自己左腕的念珠,就像握住何渡的手。   沈经国似乎自己也知道话说的过分,沈瑜说话时他竟然没有反驳。   沈夏却忽然指着沈瑜的手腕大声说,“那是他的定情信物!那根手链是他男朋友的!”   她把攻击沈瑜当成了救命稻草,认定只要沈经国在生沈瑜的气,就来不及理会她的“恋情”。   “摘下来!”沈经国应声怒吼。   沈瑜淡淡看了沈经国一眼,没有理会。   这个眼神就像过去这短暂的半个月里沈瑜全部的反抗一样,把沈经国彻底激怒了。   “把那串手链给我摘下来!”沈经国说着,竟然抄起一把椅子丢了过来,“我不允许这么恶心的东西出现在我家里!”   沈瑜一个闪身躲过,椅子砸在楼梯上发出惊心动魄的一声响。沈经国从小就常体罚沈瑜,砸东西摔东西,这种巨响根本不会对沈瑜造成任何妨碍。   他根本懒得管这三个人,径直开始下楼梯。   现在沈瑜心里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赶紧离开这里。   沈经国因为沈瑜的无动于衷而越发暴虐,他拎起角落里的吸尘器,直接冲着沈瑜挥过来:“你给老子站住!”   沈瑜闪身躲过,他比沈经国灵巧太多,沈经国根本打不到他,只能减缓沈瑜走到门边的脚步。   但就在这个瞬间,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左手腕。   沈瑜一怔。   他转头,沈夏站在他身边,她两只手死死抓住了沈瑜的左腕,刚刚全心全意躲闪沈经国的动作,沈瑜甚至根本没看到她。   沈夏眼里满含着胜利的笑意,盯着沈瑜,手腕狠狠向下一扯。   沈瑜一个怔忪,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了格。   一阵剧痛,沈夏的指甲划过沈瑜的手臂,手腕上先是感觉到勒入皮肉的疼痛,下个瞬间,骤然轻松。   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手腕上什么都没有了。   耳边听到叮叮咚咚,清脆的弹珠声。   地上的紫檀念珠一颗颗四散逃逸,沈瑜晃了晃神,接着后背上猛地一阵剧痛,是吸尘器砸在身上的感觉,沈瑜眼前一黑,整个人扑了出去。   手掌撑地的时候,左手掌心被什么东西狠狠一硌,摔在地上的声音很响,但这一刻沈瑜几乎没有听到,后背和手臂都火辣辣的疼,他也没感觉。   沈瑜保持着这个狼狈的姿势抬起左手,一颗小小的紫檀珠子嵌在他掌心,是那颗主珠,珠子上面刻着小小的一个“渡”字。   何渡亲手给他戴上的念珠,何渡的师父为他求的念珠。   断了。   像是镁块被扔进水里,一瞬间爆发出炫目到足以毁天灭地的火焰。   够了。   沈瑜忽然意识到,跟何渡有关的一切带给他的心疼和愤怒的感觉是那么强烈,早就已经远远超过此刻沈经国、沈夏或是生母能带给他的触动。   他早就该明白的,也早就没必要逃避了。   现在需要一个清算,但和他无数次想象过的清算不同,他不再希望这些人还他什么,只希望把一切都斩断,这次的离开不再是逃避,他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也不会再回来。   只能展现黄粱一梦的月亮,已经不需要了。   最后的明月,将为实现梦境而升起。*   沈瑜站起来,转过身。   这一刻他的眼神应该很恐怖,因为沈经国居然后退了一步。   沈瑜保持着这样的眼神,看着沈夏走了上去。   “沈瑜你干什么!”旁观了一晚上的女人终于动作,她撕心裂肺地大叫着抓住沈瑜的胳膊,“你妹妹还小!你别动手!”   沈瑜一把甩开她,饭桌上的双生瓶还剩一只,他抄起来,狠狠砸在地上。   “哗啦”一声巨响,瓷片炸溅开来,那女人和沈夏一起尖叫。   尖叫声中,沈瑜一脚踢翻了椅子,椅子又带翻桌子,哐当巨响声连成一片。   响声中沈瑜往前走了一步,沈夏惊恐地跑开,沈瑜没理她,茶几上有几个精致的摆件,还有沈经国的茶壶,沈瑜看到什么拿什么,拿到什么砸什么,一时之间稀里哗啦的粉碎声响成一片。   一地狼藉,沈瑜从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大破坏力,现在感觉就是爽,非常爽。   沈瑜拎起一把凳子砸在茶几上,木头断裂的脆响中他回过头,一把死死钳住正准备砸向他的沈经国的拳头。   “我不想对你们动手,所以你也别动我。”沈瑜红着眼睛看着沈经国,这一刻两个人的目光里都没有一丝一毫亲情可言,“你们欠我十五年,现在还清了,我的东西,我妈的东西,你们爱砸什么砸什么,爱扔什么扔什么。”   “你……”沈经国怒视着他,想扬手,却又被沈瑜轻松地制住。二十岁的少年和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力量的差距已经很大了。   “从现在开始,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我就当自己是个孤儿。”沈瑜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房门外传来汽车的鸣笛声,这个瞬间沈瑜产生了一种很强烈的直觉。   他把紫檀念珠仅剩的那颗主珠攥在手心,狠狠摔开沈经国的手,余光里看到沈经国一个趔趄,那女人伸手扶住。   沈瑜头也不回的开门冲出去。   夜风很急,开门的一瞬间,眼泪被风吹得夺眶而出,但沈瑜没有任何哭的感觉,也许只是太激动了而已。   沈瑜看到那辆熟悉的车,路灯把车影拉得很长,果然是何渡,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儿,但那确实是他,不会错。   沈瑜快步冲出去,他一秒钟也没办法再等。何渡看到他的时候立刻打开车门下来,沈瑜两步走到他面前,何渡着急地伸手想要为他擦眼泪想要问话——   沈瑜抬起手,制止了何渡的所有语言和动作。   冬天的风呼啸着钻进衣领,沈瑜脑海中轰鸣着刚才的尖叫吵闹,手臂上沈夏的抓痕还火辣辣的疼着,不受控制的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没有一刻比现在的决心更坚定。   “带我走吧。”沈瑜看着何渡说。   作者有话要说:  只能展现黄粱一梦的月亮,已经不需要了。最后的明月,将为实现梦境而升起。*这句话出自《银魂》 第85章 ☆你想好了?   “什么?”何渡愣了一下,眼中闪过短暂的惊喜,但随后就被担忧和心疼占据。   “我说,带我走吧。”沈瑜重复。   “真的?”何渡微微拧着眉,看着沈瑜的神情,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眼泪,“你想好了?”   “我想好了,带我走吧。”沈瑜第三次说道,“我再也不要回来了。”   何渡凝视着沈瑜,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他说:“好,我带你走。”   何渡拉着沈瑜的手腕,把他塞进副驾驶,接着自己启动车子,又开了车载音响。   直到上路五分钟后,沈瑜依然感觉一片麻木。   彻底结束了,可现在他心里没有一点儿轻松的感觉,他还沉浸在刚才那种情绪里出不来。车里暖风开得很大,可沈瑜觉得很冷,连牙齿都在格格打颤。   沈瑜睁大眼睛看着前面,车像是要驶进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中,他不想让何渡看出自己现在的异样,只要开车就好,只要离开就好。   可何渡却拐进一条小街停了下来。   “下车。”何渡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沈瑜有点奇怪但他懒得去问,被何渡拽下车,接着何渡又拉开后门,把沈瑜塞进车后座,他自己随后跟着跳上来。   沈瑜还没来得及说话,何渡已经一把抱住了他。   温暖的檀香气息瞬间包裹了沈瑜,麻木的心底忽然被敲开一条裂缝,被暂时屏蔽的吵闹轰地一声挤满沈瑜脑海。   沈瑜咬紧了牙关,沈经国的辱骂沈夏的尖叫在他脑海中回放,一直努力保持着平静的情绪再也没法平静,像海啸到来之前海面的暗涌。   “放松,乖。”何渡紧紧搂着沈瑜,像是感觉得到他的心情般轻拍着他的后背,“都过去了。”   轻柔的像是一个梦境。   沈瑜紧紧攥着的手随着何渡的低语慢慢放开,那些喧嚣好像都被风吹散。   沈瑜蜷缩在何渡的怀抱里,车后座的密闭空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何渡的脸,靠近点就能感觉到何渡的心跳,他能闻到何渡身上的檀香气息,也能听到何渡的声音。   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都过去了。   那些不甘,痛苦,彷徨,愤怒……全都过去了。   “不用再害怕了。”何渡继续说,安抚般亲吻着沈瑜的头发,“有我在。”   心底的冰冷被热烈爱意拥抱,冰火交汇时在冰面上泛起一阵白烟。   白烟化成水,化成大雨,化成眼泪。   沈瑜在何渡的怀抱里,眼泪再一次不受控制的流下来。捕捉不到具体的情绪,他只是需要这样大哭一场。   眼泪落下的时候,沈瑜竟然觉得解脱。沉重积压在心头的壁垒被大雨冲垮,他耿耿于怀的,他记恨的,他的意难平……都在这场雨中土崩瓦解。   不知过了多久,沈瑜稍微平静下来,他抹了把眼泪抬起头,发现天空飘起了雪花。   路灯映照下,夜空呈现泛着昏黄的朦胧紫色,纷纷扬扬的大雪飘落,在路灯的光芒中折射出梦幻般的曲面,又轻柔地铺在车窗上,遮掩住窗外过客的视线,编织出一场甜梦。   沈瑜看向何渡,何渡一直看着他,眼神满是心疼,满是温柔,满是爱意。   目光交汇,何渡再一次伸手,用指节拭去沈瑜脸上的泪痕,轻声问:“好点了吗?”   沈瑜没有回答。   他抬手,搂住何渡的脖子。   何渡惊讶地笑了一下:“你……”   这个你字何渡并没能说完。   因为沈瑜柔软滚烫的嘴唇已经堵住了他的嘴。   这个吻很激烈,带着眼泪融化的咸味,沈瑜像是疯了一样充满侵略性,舌头在何渡的嘴里冲撞,他知道自己很凶,因为他几乎是用了全身力气在完成这次亲吻,像要宣告什么一般。   咸的眼泪,甜的舌尖,滚烫的嘴唇,冰冷的雪。   何渡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他开始回应沈瑜,像是还在担心沈瑜的情绪,连这个吻都带着温柔安抚的意味,一边化解着沈瑜的攻势一边舔舐他的舌尖,手还像哄孩子一样轻拍着他的肩。   这个吻结束后,沈瑜抬头望着何渡,姿势像个伏在他怀中的小兽。何渡唇上还残留着几丝晶亮的光泽,他垂眸,深色眼瞳中藏着像这场大雪一样铺天盖地的温柔。   仿佛除了沈瑜之外,他看不到这天地间任何东西。   沈瑜抱住何渡,把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何渡比平时还急促一些的心跳,这一刻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踏实。   十五年。   这次真的结束了。   “刚才可真是……”沈瑜回想起在那座小别墅里的争吵,依稀恍若隔世,他叹了口气,声音有点儿沙哑,“真是吵得轰轰烈烈。”   “那确实。”何渡笑了笑,“你不知道动静有多大,叮咣一顿干,我刚才都想着再数十个数你不出来,我就冲进去救你了。”   沈瑜噗嗤笑出了声:“其实动静基本都是我闹出来的,我把桌子椅子杯子什么的全砸了。”   “嗯?”何渡惊讶地挑眉,“那你可太暴力了。”   嘴上在吐槽,他的眼神却像是在说“砸的漂亮”。   沈瑜看着他的表情嘴角不禁上扬,忍不住凑过去轻轻亲了他一下,又说:“那还不是跟你学的,自闭暴力狂。”   “自闭暴力狂?”何渡乐了,“这什么称呼?”   “吴凡说的……”沈瑜正想吐槽吴凡的事儿,忽然眉头皱了皱,“哎,你皮带扣硌着我了,你弄一下。”   何渡听到这话却一怔,接着眼里竟然露出一种有点微妙的神情,他稍稍不自然地转了下目光:“要不你自己换个位置?”   “啊?”沈瑜也一愣,心想你把皮带稍微转一下不就……我日。   皮带个鬼啊,穿个运动裤哪来的皮带啊。   我日日日日日日日。   沈瑜的脸一下烧起来,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会犯这种纯情少女级别的错误,他像触电似的从何渡怀里弹起来,一时间看他也不是不看他也不是,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硌。   何渡反倒靠在椅子上笑了半天,最后把沈瑜笑炸毛了,沈瑜愤愤不平地嚷:“狗男人!你就一点儿没觉得害臊么!”   “我跟喜欢的人接吻有反应有什么好害臊的吗?”何渡笑着说,“你不也一样吗?就是我没把你当皮带扣而已。”   “你好烦。”沈瑜捂着脸把何渡往边上推,可惜只能推到车门上,何渡一伸胳膊又把沈瑜揽过来,这次他很主动地吻住沈瑜,两个人又甜情蜜意地缠/绵了一会儿。   “对了,你刚说吴凡?”这个亲吻结束之后何渡搂着他说,“又关吴凡什么事儿了?”   “这个事情就很牛叉。”沈瑜瞬间来了兴致,他对于自己居然能用小姑娘八卦的口吻叙述整件事感到有些惊讶,与此同时又觉得很轻松。   何渡一边听一边瞳孔地震,等沈瑜把刚才的争执叙述了一遍,何渡半天才感叹了一句:“你们家这是犯吴凡啊。”   “是啊。”沈瑜也笑起来,“我估计沈经国这次不会放过他的。”   “无能狂怒那一套对吴凡那种人可没用。”何渡玩着沈瑜的手说,“你不知道他想要白水寺那块儿地的嘴脸有多无赖。”   “那刚好是狗咬狗。”沈瑜笑嘻嘻的,“沈经国怎么也是个做生意的,除了吹胡子瞪眼应该还是有点手腕,有机会还可以追追后续。”   “好。”何渡亲亲他额头,“有空回来追。”   “对了。”何渡这句话让沈瑜猛然想起那串念珠,他情绪顿时低落下去,“你那串念珠……断了。”   “断了?真就立了FLAG啊?”何渡惊讶地挑眉。   “……嗯。”沈瑜看他这样子越发内疚,走得太急,他甚至没来得及收拾一下那串散落满地的珠子,手里只剩下那个刻着“渡”字的主珠,他小心翼翼地把主珠递到何渡手里,“就剩这个了。”   “够了。”何渡接过这颗主珠,满眼笑意,“一串念珠换你,我血赚。”   “你真的好烦。”沈瑜捶了他一拳,又叹了口气,“可那是你师父给你的啊,你戴了这么多年,在我这儿坏了,太可惜了。”   “没事,找机会再去求一个就行。”何渡说,“而且这串珠子本来就是我为你求的。”   “啊?”沈瑜诧异地看着他。   “我向二师父表明志向之后,再下山前向二师父求了这串珠子,希望它能为我的心上人带来平安喜乐,主珠上刻着一个‘渡’字,不是我的名字,而是我希望它可以渡你出苦海,护佑你未来一生幸福安康。”何渡说。   沈瑜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又有点想哭,但是再掉眼泪不太爷们,所以他抱住了何渡。   这大概就是命吧,如果没有沈夏弄断了这串念珠,沈瑜不会爆发,不会意识到自己对何渡给他的东西这么上心,更不可能下决心离开。   “现在看来,它做到了。”何渡看着手里的主珠,笑着说。   “不。”沈瑜说,“是你做到了。”   何渡一怔,大概是沈瑜从没有这么直白过,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沈瑜已经又吻上去,这么短一会儿工夫两个人已经比过去这大半年都要亲密,沈瑜几乎已经忘却刚刚所有的争执和委屈,他的心里现在被幸福充满。   除了何渡之外,他懒得去想任何事,他现在只想跟何渡一起离开,去哪里都好,只要有这个人就好。   难舍难分地吻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分开彼此,在夜色下含情脉脉地对视着。   “所以说,突然对我这么好……”何渡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是为了感谢我把你从沈经国的魔爪里解救出来吗?”   “不。”沈瑜伸手,摸摸何渡的脸,“是因为我喜欢你。” 第86章 去海角天涯   何渡猛地怔住。   夜色下,他的脸上交织着震惊,茫然和欣喜若狂的神情,他手足无措地想要去摸摸沈瑜的脸,到了一半又收回来想去抱沈瑜,接着又顿住,最后还是沈瑜干脆抓住他两只手,何渡才稍微安定下来。   “我的天呐。”何渡的声音有点发颤,“我听错了么,我的天呐。”   “你是猪么。”沈瑜看他这个样子,根本收不住脸上的笑容,他喜欢看何渡因为他失控的样子,也喜欢能够坦然接受这种爱意时的心情。   沈瑜抓起何渡的手亲亲他的手背,“我喜欢你,还要听么,我……”   何渡捂住他的嘴:“不不不,别说了,再说我开不了车了。”   嘴上这样说着,他的眼睛却亮闪闪的,眼中满满都是喜悦。   “德性。”沈瑜笑着吐槽了一句。   “你不懂。”何渡说,“我真的太高兴了现在,你给我插对儿翅膀我能飞到月亮上。”   接着,何渡终于借着微弱的月色注意到沈瑜手上的伤,他立刻从后备箱找出药来。   开车门的时候,车外面雪已经积起了厚厚一层,像是碎了一地的水晶,雪花在静谧的夜空中旋转,带着风铃童话般的声音。   沈瑜就是手臂上,膝盖上有点擦伤,情况其实不严重,何渡拿药棉小心翼翼擦着他手上的血痕,一脸紧张。   “哪有那么夸张。”沈瑜轻踹了何渡一脚,“赶紧弄完走了,车都快冻上了。”   “好。”何渡应着,却仍然一丝一缕擦拭着沈瑜的伤口,弄得差不多了他才抬起头来,出神地看了沈瑜一眼,“你说你们家都是一群什么玩意儿,我宝贝这么可爱,他们都忍心欺负。”   ……   我宝贝这个说法,要是放在三天前也许沈瑜都会说别瞎说,但现在他只觉得很甜。   随着念珠一起断掉的还有这么久以来一直束缚着沈瑜的东西,当他可以毫无芥蒂地接受何渡的示爱时,他才知道,原来喜欢与被喜欢,都是这样幸福的一件事。   何渡不知道沈瑜的心理活动,但好不容易能肆无忌惮地说,他也就打开了话匣子,继续道:“其实我之前每次路过你们家的时候,都有种特别冲动的想法。”   “嗯?”沈瑜询问地看着他。   “我想去敲你家门,跟沈经国说,沈瑜那么好,你不要就给我。”何渡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专心看着沈瑜的手。   沈瑜笑笑:“那现在给你了。”   何渡猛地抬头,看着沈瑜怔了好一会儿,一捂心口:“我真不是在做梦吧,我的天,这些话我以前都在梦里才会听见的。”   他现在的样子像个得到梦寐以求玩具的小孩,沈瑜看在眼里又心疼又觉得幸福。他终于可以回报何渡的感情——不应该说是回报,应该说,他终于可以和何渡开始一段真正的感情。   沈瑜再一次凑过去亲何渡的嘴唇,在何渡回吻时他忽然恶作剧似的咬了何渡一口,何渡嘶了一声,沈瑜放开他之后乐了半天:“你看,会疼,没在做梦。”   何渡用手背擦了擦自己嘴唇,盯着沈瑜啧了一声:“我就说我女朋友会咬人吧。”   “滚滚滚。”沈瑜说。   两个人又腻歪了一会儿,这才一个回到驾驶座,一个回到副驾驶准备出发,这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多了。   “真要现在出城吗?”沈瑜有点犹豫地问,“大半夜开车会不会不太安全?”   “不会。”何渡笑笑说,“私/奔可不就得在大半夜么。”   “谁跟你私/奔。”沈瑜瞪了他一眼。   “哦对,咱们不是私/奔。”何渡反倒笑的更开心了,“咱们是光明正大的奔。”   沈瑜条件反射地要反驳,话到嘴边却按了下来,看着前方夜空中的明月,他挑起嘴角:“是啊,光明正大的奔。你要带我去哪儿?”   “海角天涯。”何渡说。   很快沈瑜发现,何渡这所谓的“海角天涯”并不是没意义地一顿瞎跑,他是真的有目的地,这一点从他每次在出口都毫不犹豫也没有走过重复的路上就可以看出来。   大概二十分钟他们离开小城上了高速,之后一路向北。深夜的高速公路上基本都是大货车,他们的小车在货车之间小心翼翼地穿行,路过农田,路过大山。   差不多一点左右时,沈瑜开始觉得有点困,毕竟不管打架砸东西还是哭,其实都是非常费体力的事情。   “你休息一会儿吧。”何渡用余光看到沈瑜连着两次歪在靠背上迷迷糊糊,主动说道。   “你一个人不会无聊吗?”沈瑜半推半就。   “不会,我开车也顾不上你其实。”何渡说着把车停在紧急停车带上,探手从前面的储物格里拿了一只颈枕递给沈瑜,“靠着睡吧。”   “那你什么时候休息?”沈瑜抱着颈枕问,他知道长时间开车也是件很累的事。   “我休息的时候会叫你。”何渡说,“毕竟咱俩得醒着一个看车呢。”   沈瑜这才稍微放松下来,笑了笑说:“行。”   沈瑜并没有睡得很沉,真正入睡的时间也就一两个小时,更多时候他半梦半醒,枕着颈枕抱着外套眯眼看着窗外。   城市已经越来越远,地形也越来越平旷。远处的山脉起伏如同龙脊,带着北方大地独有的雄浑苍凉。   天微微亮时,沈瑜感觉到车速慢了下来,他睁开眼,只见何渡把车开进一个服务区,已经有不少大小客车停在这里。   “安子岭?”沈瑜往外看了看,念出服务区的名字,然后他拿出手机查了一下,这地方在河北境内,离承德不远。   “嗯。”何渡应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并不明显的疲惫,“很多客车会在这儿休息,我有点困了,稍微睡一下。”   服务区的超市有24小时货架,沈瑜跟何渡一块儿下车去买东西,短短一段路上,何渡很自然地揽着沈瑜的腰,沈瑜开始虽然有点不自在,但还是随何渡去了。   都跟你私/奔了还在乎什么呢。   但走到货架那还是出了状况,货架的房檐下面竟然蹲着两个男的,应该都是货车司机,满脸风霜之色,正面对面地聊着天,一人手边摆着一瓶矿泉水。   看到沈瑜跟何渡,他们俩都多看了几眼,其中一个穿灰衣服的还露出惊讶之色,沈瑜顿时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到自动售货机前买了水、饼干和火腿肠。   令沈瑜尴尬的事情发生了,何渡居然直接拿了瓶水拧开,递到沈瑜嘴边。   就算搂腰还不够暧昧——当然,实际上已经够暧昧了——这个充满宠溺的递水也简直等于在秀恩爱了好么!   沈瑜内心简直要咆哮起来了,你看不到旁边还蹲着两个大兄弟么!   但何渡温柔地看着他,他突然又觉得,无所谓了,大不了就被人觉得是变态呗。他有何渡了,别人怎么觉得关他什么事。   于是沈瑜就着何渡的手喝了口水,然后拽了何渡一把,示意他快回车上,虽然表面上大摇大摆若无其事,实际路过两个司机的时候沈瑜感觉自己头皮都快要炸起来了。   走过去之后他实在忍不住回头偷看了一眼,令他震惊的事发生了:   ——那位灰衣服居然一直在看着他俩,跟沈瑜目光对上以后,他咧嘴一笑,冲沈瑜竖了竖大拇指!   WTF?   直到回了车上沈瑜还是整个人都不太好,他忍不住给何渡讲了刚刚的所见,两眼发直地念叨:“难道这就是天下大同?还是单纯是我想多了?”   何渡挂着笑听他絮叨了半天,然后拍拍沈瑜脑袋说:“年轻人,这就是人生。”   “我信你个鬼。”沈瑜白他一眼。   何渡本来想就在驾驶座歪一会儿算了,在沈瑜的强迫下,他不得不乖乖到后座去睡。   沈瑜很主动地牵着何渡的手,跟他十指相扣,又让何渡枕在自己膝上。   何渡躺下来之后大睁着眼睛看了他半天,最后看得沈瑜不好意思了,伸手把他眼睛挡上:“看什么看。”   “还是觉得在做梦。”何渡说,他的脸上带着笑,可语气却仿佛有一丝淡淡的不安,“我不敢睡,万一睡醒了,这些都没有了,我还在白水寺里苦逼地等你电话怎么办。”   这话让沈瑜一阵自责,他想我之前到底是怎么对你的啊。   “不睡觉怎么行,不能疲劳驾驶。”沈瑜不动声色地说,“你不累么?”   “累啊。”何渡笑着叹了口气,“不累我停车干嘛啊。”   “需要补充点能量?”沈瑜问。   “嗯?”何渡愣了愣, “什么意思?”   他眼睛被沈瑜的手挡着,只能看到他下半张脸,窄挺的鼻梁,说话时微微扬着因而显得像是在索吻一般的唇角,还有那仿佛撩拨般的笑意。沈瑜想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人如此性/感。   沈瑜没回话,右手继续捂着何渡的眼睛,然后缓缓弯下身,吻住了何渡。   事情来得很突然,何渡呼吸猛地一窒,接着他搂住沈瑜脖子,用力地吻回来。 第87章 大海一样的湖   这个吻来得很突然,何渡呼吸猛地一窒,跟沈瑜十指相扣那只手也突然用上了劲。   他用力地回吻,两个人开始新的一轮腻歪,但因为沈瑜这个姿势实在是太较劲,这个吻并没能持续太久。   沈瑜抬头的时候顺便松开了捂着何渡眼睛的手,何渡眼里水汪汪的,看起来格外勾人,也许是刚刚被蒙住眼睛的缘故他竟然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搂着沈瑜的腰,把脸埋在沈瑜肚子上,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我的天呐”。   最后何渡枕在沈瑜腿上睡了五个小时,中午时分他起来,居然又从车前面的储物格里拿出牙膏牙刷毛巾,跑去卫生间洗漱。   “脸要裂了要裂了要裂了。”从卫生间回来,何渡拿毛巾捂着脸不住念叨。   北方的冬天寒冷干燥,风一吹,感觉皮肤仅剩的一点水分都被搜刮走了,更别说刚洗完脸,皮肤简直就像龟裂的大地。   “我去给你买个擦脸油。”沈瑜玩着手机下了车。   超市的日用品还算齐全,货架上甚至还有……计生用品。   除了擦脸油沈瑜又买了两个快充,他手机要没电了,结账时沈瑜对着那一小架子像口香糖似的方盒子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好意思下手。   太不矜持了!   拿着洗脸油回去,何渡正在看地图,他饿虎扑食似的拿过沈瑜手里的擦脸油往脸上糊了好几坨,接着满足地叹了口气:“我又活回来了。”   沈瑜拿过何渡的手机,好奇地看了下地图:“咱们要去内蒙古?”   “嗯。”何渡笑了下,“以前去过吗?”   “没有。”沈瑜老实地回答,“去干什么?”   “那里有一个地方。”何渡说,“我想带你一起去看看。”   沈瑜再问,何渡就笑着说保密,沈瑜脑海中已经出现了青青草原蒙古包,牧羊姑娘之类一系列意象,何渡去给车加满了油,再次上路。   继续一路向北,车开进内蒙境内,路边的田地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草原。   冬天内蒙古常常下雪,草甸上铺着厚厚一片白,阳光下偶尔有些草尖破土而出,银白色和灿烂的金色交织闪耀着,还有些小馒头似的山包隆起,线条起伏柔和,视线所及之处,都是这样的景象。   “别看雪太久了,眼睛会不舒服。”何渡说着已经把前挡风的挡板拉下来,并且戴上了墨镜。   沈瑜眼睛已经开始有点花,他听话的拉下自己这边的挡板,闭了会儿眼睛。   大概又过了三四个小时,车进入赤峰境内的时候,手机彻底失去信号,公路蜿蜒着向前,左右的景象像是死循环一般,白色金色的草原,起伏隆起的山包……一成不变,也几乎没有别的车。沈瑜甚至开始担心何渡会不会走错路。   “咱们到底要去哪儿?”他第N次问何渡,“你连导航都不开,知道方向吗?”   “要是迷路了你怕吗?”何渡没转头,看着前面那其实也不怎么需要看的路反问道。   “不怕啊。”沈瑜啃着面包应道,“迷路了大不了就流落到哪个部落放羊讨生活,实在不行把你卖给族长的小女儿换点路费,回到大城市我又是一条好汉。”   何渡一下笑出了声:“还把我卖给族长的小女儿,你是不是没有心。”   “略略略。”沈瑜说。   又开了半个多小时,车载CD循环第八圈,四周的景象还是没什么变化,就是天色稍稍变暗了些,云压得很低。   沈瑜伸了个懒腰:“啊,坐这么长时间车好累啊。”   “我开车都没说累你先抱怨起来了。”何渡侧眼看他,夸张地叹了口气,“也是,都要把我卖给族长的小女儿了。”   沈瑜:“……。”   这哪儿来的戏精。   何渡一脸无辜。   “停车停车。”沈瑜叹了口气,“给你补个魔。”   “补魔是什么?”何渡问。   “补充能量。”沈瑜啧了一声,为自己满脑子H色废料深感不齿,“不要算了。”   何渡靠边停车双闪熄火,人已经压了过来:“不要是小狗。”   又是一番痴缠,天地穹庐,笼盖四野,陌生又寥廓的环境让两个人更兴奋,如果不是考虑到没时间没环境没器材,沈瑜甚至觉得他们会现场表演一个车/震。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何渡每一个停顿都狠狠亲沈瑜一口,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又滚到了车后座上。   “嗯?”沈瑜气息低低的,像蜘蛛丝一样缠着何渡的心一阵痒。   “再这么,下去,明天都,到不了。”何渡继续着一个停顿亲一口的动作,然后一脸忍痛割爱地改换了下姿势,坐到车后座的角落,摆出一副我要开始念经的架势。   沈瑜笑起来,像个树袋熊似的往何渡肩膀上挂,何渡甩甩肩:“去去去,别缠我。”   “负心汉。”沈瑜附在何渡耳边轻轻说。   何渡猛地转头,把沈瑜搂过来亲了一口:“负不负心今天晚上你就知道了。”   !   沈瑜噌地烧了起来,瞬间想到在服务区看见的那一架小方盒子。   原地变怂.jpg   补魔之后继续开车,五点多钟,天已经差不多黑了,太阳开始落下,云一层层的镶着金色、红色、黑色的边,翻滚流动。   沈瑜蓦地看见不远处的云层,竟然是淡淡的紫色,与周边被落霞映照的云搭配得很和谐,却又格外出挑。   这种紫像是雪后天空的颜色,却更深沉也更神秘。   这样大片大片的淡紫色云朵让沈瑜很好奇,与此同时他又有一点点恐惧,因为这看起来就像是玄幻小说中的场景。   “那是什么地方?”沈瑜指了指那片紫色的云问何渡,“是不是哪位道友在这儿渡劫?”   “是啊。”何渡看了一眼,“部落族长的小女儿要在那儿羽化登仙呢。”   “说人话!”沈瑜怒。   “那儿是咱们的目的地。”何渡笑了下说。   “真的?”沈瑜半信半疑,紧张地看着那片紫色的云。   “骗你干嘛。”何渡说。   何渡果然向着那片紫色云层的方向开去,几分钟后,转过一道大弯,没有了小馒头山的阻挡视野变得开阔。   沈瑜这才发现,这片紫色云层之下,是一片大湖。   一路走来都没有看见水,这片大湖的出现突兀而又惊艳。远远看去,湖水已经结冰,冰面是和云层相似的紫色,湖面上还因为寒冷浮着薄薄的雾气,如梦如幻。   湖边有一片荒草带,离得近了沈瑜才发现,湖边几十米的地方,有几座挨在一起的,两三层高的小楼,上面写着“XX宾馆”一类的招牌。   何渡把车停在左手第二座的红顶小楼前,带着沈瑜下车,这座小楼叫“明珠旅社”,前台摆着一排书架,上面放着几本摄影集,还贴着一张小纸条:请自行取阅。   何渡去前台开房间,沈瑜拿了一本摄影集下来,这本影集名叫“达里诺尔·春秋冬夏”,沈瑜打开随便翻了几眼,镜头中是一片美丽的大湖,烟紫色的云雾,烟紫色的湖水。   看来达里诺尔就是这个地方的名字。   “我们是静渊老师的朋友,打个折吧。”沈瑜听到何渡说。   静渊?这名字有点熟,是哪位?   沈瑜想了一会儿毫无头绪,何渡已经办好手续过来,于是沈瑜把摄影集放回书架——   一晃眼,他看到封面上的小字:   摄影/静渊   “你认识那个摄影师?”旅社没有电梯,爬楼梯的时候沈瑜震惊地问。   “嗯,他是个旅拍摄影师。”何渡说,“之前拍过白水寺,我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也是他带你到的这儿吗?”沈瑜问,“这地方叫……达里诺尔?”   “对,达里诺尔,蒙语里是‘大海一样的湖’的意思。我帮他打杂,跟他来过这边几次。”何渡顿了顿,又说,“这里的日出很美,他跟我说,以后记得带着喜欢的人来看。”   沈瑜的脸又烧起来,好在这时候已经走到房间门口。房门不是用房卡,而是用钥匙开的,处处透着简陋,不过毕竟是大草原深处,能有个通水通电有信号的旅馆已经很不容易。   进屋的第一眼,沈瑜先看向床,不出所料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   沈瑜是做好了大床房的准备的,甚至如果是两张床他还会琢磨何渡是什么意思,但是骤然看到这张大床时,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甚至不敢正眼看。   “我去看下车锁好了没,你检查下窗子洗手间什么的有没有大虫子。”何渡说。   “大虫子?”沈瑜一愣。   “草原上虫子多,我之前有一次床上趴了这么大个蚱蜢。”何渡比了个长度,沈瑜看得一阵恶寒。   沈瑜虽然不怕大虫子,但是半夜起来床上趴个大蚱蜢这种事儿还是挺膈应的,所以何渡下去看车之后他认真地在屋里检查起来。   好在冬天虫子基本绝迹,看了一圈,并没有什么恐怖的东西。   正好何渡回来,笑容满面地说:“走,去吃饭。”   沈瑜奇怪地看了他几眼:“你在楼下是碰到什么高兴事儿了吗?”   “没啊。”何渡说,“跟你在一块儿就高兴,不行啊?”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沈瑜面无表情。   吃的也很简单,白水羊汤,烧羊肉还有馒头,吃过饭两个人一块儿去湖边散了一会儿步。   夜晚的达里湖边很冷,有种沧海横流的神秘感。山脉如同巨龙沉睡在湖畔,抬头是一轮弦月和满天繁星,这种感觉苍凉又陌生。   即使知道何渡就在身边,这片从未见过的清冷夜空,还有辽阔到漫无边际的大地还是让沈瑜感到一种强烈的孤独。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家了,离开了那个自己生长了二十年的地方。   沈瑜不会后悔这个选择,可耳边听着潮汐浪涌般的风声,一种无所凭依的恐惧感忽然包裹住了他。   现在何渡还在他身边,可如果某一天,这片辽阔的天地之下只剩他一个人的话……   不知道要做什么,不知道该往哪去。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了?”耳边传来何渡的声音。   “没事儿。”沈瑜摇了摇头,有点茫然。   宽阔绚烂的银河在头顶缓慢流动,带着草原和湖泊千万年的悲歌。这种情境下人的悲欢太过渺小,渺小到不值一提。   何渡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从背后抱住沈瑜。   铺满天空的十万灿烂繁星中,有一颗在此刻落下,将寂寞横生的黑暗角落照得灿烂如白昼。   何渡蹭蹭沈瑜的脸:“我们回房间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预见到后面几天我会奋战在改文的第一线。。。 第88章 ☆夜   “每个人都是一颗星。”何渡指了下夜空,从窗格里看去天空变得很小,却又很深。   沈瑜点了点头,何渡站在他身后,扶着他肩膀。   “也就难免会迷失在星河里。”何渡说。   沈瑜转过眼,何渡认真地看着他,在沈瑜看过来时,他低了低头,轻吻沈瑜的额头。   “我有点迷茫。”沈瑜说。   何渡环着沈瑜的腰,攥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地抱着他。   “你会后悔吗?”何渡问。   后悔和我离开,后悔选择我,你会么?   “我不会。”沈瑜回答。   何渡抱他的手骤然紧了紧,然后下巴轻柔地落在沈瑜肩上。   “但是我总觉得有点儿虚幻,真就这么结束了吗?我再也没法回头了,什么都没有了,可我……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沈瑜又说。   眼前蓦地一黑,何渡伸手,挡住了沈瑜的眼睛。   手掌的温度落在脸上,沈瑜眼睫轻颤,最终顺从何渡的动作闭上了眼,一片黑暗之中,何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别怕。”何渡说。   他另一只手把沈瑜抱得更紧:“我也一样紧张,怕自己照顾不好你,怕你伤心难过,也怕你后悔。”   “我不会。”沈瑜又一次说。   “路还很长。”何渡亲亲沈瑜的耳朵,“你还有韩爷、海哥他们,你是985的学生,你是全国冠军,你篮球打的也很好。你有数不清的路可以走,每一条都很光明。”   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可这片黑暗很温暖,仿佛热的血从夜色中缓缓流过。   “可我不知道该走哪条。”沈瑜低声说。   “我会陪你一起找。”何渡说,“找一条你想要的,你喜欢的,你选择的路。”   “一直陪我?”沈瑜问,向后靠了靠,缩在何渡怀里。   “一直。”何渡坚定地说。   你不用再害怕了,因为我永远也不会丢下你。   我会一直陪着你,把你当作我最珍视的人。   我会尽我所能对你好,只要你愿意。   这些话何渡并没有说出口,但他的怀抱和他这么久以来为沈瑜做的一切,无不在宣告这样的誓言。   眼前依然是黑暗,黑暗会让人觉得孤独,可也会让人觉得安全。   彷徨无助时,只要后退一步,就可以跌入他怀抱的港湾。   沈瑜转过身,吻住了何渡,他没有睁眼。一片黑暗中他只需要这个人的温度。   阵地很快从窗边转移到了床。   起初像是为了发泄心中的痛苦与迷茫,但宛转熨帖的吻很快将情绪全部点燃,两个人紧紧相拥着,用全部的爱意亲吻着对方。   亲热时何渡贪恋地念叨着沈瑜的名字,像一阵绮靡柔软的电流钻进骨头。在何渡细致的亲吻下沈瑜终于放松下来,坠落在放纵的夜色里。   感觉到何渡的手,从未有过的刺激感让沈瑜一阵颤栗。   “我给你弄吧。”何渡轻声说。   沈瑜先是紧紧攥住何渡的右手臂,又在何渡的逗弄之下无力地放开。   羞耻、兴奋、紧张、舒服……这些感觉交杂着,沈瑜有些迷离。   他紧紧搂着何渡,像垂死的人一样迫切地索吻,各种感觉都越来越强烈,沈瑜听到自己的喘息,越来越重,一瞬间他眼前有点发白,数不清的情绪涌上来。   何渡抱着沈瑜,沈瑜紧紧搂着他脖子,身体也贴着他,像个撒娇讨宠的小猫咪,沈瑜微微皱着眉头,愉悦和羞涩交织,从刚刚起就闭着眼睛,像是不好意思看何渡。   这样的沈瑜特别可爱,矛盾又美好,脆弱又坚强。   何渡打算再亲一亲沈瑜的时候,沈瑜忽然按着他后颈,把他的脸往下压了压,接着自己抬起头,凑到了他耳边。   何渡一个失神,沈瑜的舌尖轻巧地在何渡耳垂上划过,然后沈瑜很轻很轻地喊了一声:“宝贝儿。”   这酥酥软软的一嗓子,直接喊穿了何渡的心,他感觉自己从心脏到手指尖一阵发麻。无数次幻想过和沈瑜恋爱或亲热,可所有的画面都是他主动,他从没奢望沈瑜的回应。   沈瑜亲昵地喊他“宝贝儿”,这场景在最大胆的想象中都没出现过。   “嗯……”何渡低低应着,低头想吻沈瑜。原来被人甜蜜地称呼是这样美好的一件事,原来……   这个吻的动作顿住。   沈瑜伸手,浪潮般的刺激感一瞬间将何渡淹没。   何渡很兴奋,沈瑜能感觉得到。   触手所及之处,无论脸颊还是手臂还是哪里,都像个小火炉一样滚烫。   “你不用这样的。”何渡轻声说,声音有些沙哑。   “我想要这样,我想让你舒服。”沈瑜笑了笑,他很喜欢何渡现在的模样,他的贪恋爱慕,他的如痴似狂,还有他眸光中蒙上的那一层暗色的雾。   “我喜欢你。”沈瑜说。   何渡的呼吸顿了顿,然后他闭上眼吻过来,接吻的时候他说:“嗯。”   云上的夜晚。   现在沈瑜的感觉就像是浮在云上,床轻飘飘的,人也轻飘飘的。   他们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因为沈瑜还是有些紧张,何渡看起来好像也不急。于是两个人充分地展示了自己的手上功夫,说起来真是让人不好意思。   沈瑜脑海有些空白,现在是所谓会让人感到自我厌恶的贤者时间。   不过他什么也没有厌恶,甚至连在夜色中感到的孤独彷徨,都在刚刚的折腾里跟着跑出了体外。   很累,但是也很愉悦。   洗手间的门响了一声,何渡打着哆嗦蹦出来,在牙关打战的声音里嗖地蹦到床上,瞬间钻进了被窝里。   “真冷。”何渡说着,从背后抱住了沈瑜。   沈瑜眯起眼睛往何渡怀里靠了靠:“冷你还洗那么长时间。”   “这叫修行。”何渡一本正经。   沈瑜往后挺了下腰,何渡惨叫一声,沈瑜笑了笑说:“这也叫修行。”   “你妹啊。”何渡拧了沈瑜脸一把。   两个人暂时停止了贫嘴,依偎着躺了一会儿,折腾之后的疲倦慢慢占据意识高地,沈瑜打了个哈欠。   “我想抱着你睡。”何渡说。   沈瑜低头看了看何渡正搂着他的胳膊,笑笑:“你敢不抱试试。”   于是何渡把沈瑜搂得更紧了点。又沉默了一会儿,在沈瑜准备说晚安的时候,何渡满足般叹了口气:“有句话我憋了很久很久,之前怕你生气,一直没敢说出口。”   “嗯?”沈瑜挑挑嘴角,他仿佛猜到了何渡要说什么。   “我真的特别喜欢你。”何渡说。   沈瑜闭上眼,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他在何渡怀里转过身来,面对面搂住何渡,说:“我也是。”   初次同床共枕的夜晚,两人睡得都不安稳,沈瑜断断续续地醒来时,第一反应就是找何渡,感觉到他的身体之后就蹭上去亲他搂他,接着何渡迷迷糊糊地回吻。   沈瑜半梦半醒的时候,也会被何渡这样亲亲抱抱地弄醒,然后回应,腻着腻着又入睡,又醒。   六点左右沈瑜正式被何渡推醒,何渡拉着他下去看日出。   下楼的时候沈瑜还东倒西歪地靠在何渡身上,结果一到楼下,河滩上居然零零散散地站了十几个人,沈瑜一个激灵站直,瞌睡都吓没了。   何渡牵着沈瑜的手,沈瑜想了想没放开,走到河滩上时,有人看了看他们,也没多话,沈瑜发现这些人多数都带着三角架和相机,看来都是拍日出的发烧友。   “咱俩来凑什么热闹。”沈瑜拿手机取景框比了一下。   “与其拍照片给不相干的人,我更想让你亲眼看到。”何渡说,“你不应该错过这样的日出。”   他带着沈瑜走上冰面,天色已经隐隐泛出鱼肚白,远处群山起伏,像是亘古的梦境。   “其实应该夏天过来。”何渡说,“夏天这里的水面更美,日出时还会有大群大群的鸟飞来,它们拍翅膀的声音扑棱棱的,还有你只能在电影里见到的那种穿过整个高空的鹤唳声。”   “听起来就很美。”沈瑜牵住何渡的手,与他面对面站着,认真地看着他,“可现在也很美。”   东方的天际浮现出一道金色的线,线的正中是一个灿烂的、胭脂红色的环。   云海被染成金色和红色,跃跃欲试般翻涌着,冰面也被照得有些透明。风更大了。   “夏天我们再来。”沈瑜说,“来看你说的大群大群的鸟,听它们飞过天空的声音。”   天地很快被染成一片灿烂无比的金色,沉睡在夜色中的达里湖睁眼迎接新的黎明,像个初生的孩子般美好而充满希望。   太阳继续上升,光芒暖洋洋的,沈瑜在余光里看到有相机镜头对了过来,他没有躲闪。   和何渡一起走到了这里,就意味着他已经不打算再躲闪。   “还欠你一句话。”沈瑜搂住何渡的脖子,笑看着他。   “我们在一起吧。”沈瑜说。   霞光穿破云层,旭日初升,光芒万丈遍洒克什克腾旗的土地。霞光映照在冰面上,绯红、玫瑰红、橘红……灿烂无比。   何渡披着朝霞,眼中映着金灿灿的光。   他无比温柔地看着沈瑜,吻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不到十章完结~~ 第89章 ☆第二夜   这个吻倾注了他们所有的情感。注视与等待,挣扎与依赖,还有最终走到一起的来之不易与珍惜。   放开何渡时沈瑜听到稀稀零零的掌声,他转头,是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女摄影师,沈瑜看过来时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把手举得更高了。   沈瑜也笑起来。此前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如此坦荡。   可现在的感觉就像凛风吹过湖面,朝阳照耀大地,满怀幸福,无所畏惧。   其他摄影师也受到鼓励,过来跟他们两个打招呼,并且提出拍摄的请求。   人物会赋予风景照片灵魂与故事性,更别说沈瑜和何渡是一对同性恋人,又个顶个的上相。   沈瑜挺不好意思地答应。   日出的时间很短暂,两个人决定手牵手在冰上走走,摄影师们拍成什么样就各凭本事,沈瑜起初很不好意思,走路都有点顺拐,何渡搂着他肩膀说:“放松点,你就无视他们。”   “你很淡定哦。”沈瑜偏头看看泰然自若的何渡,“经验很丰富?”   “倒也没。”何渡笑起来,“但是来拍白水寺的摄影师还是挺多的,你懂吧。”   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拍摄结束,何渡还主动营业了下,拉着沈瑜做了几个亲脸拥抱之类的POSE,沈瑜羞耻的不行,但还是挺高兴地照做。之后有几个人上来搭话,何渡留了自己邮箱,说拍好的照片可以发给他。   聊天得知这几位摄影师是一个爱好者团队,来克什克腾旗旅拍,白天沈瑜和何渡干脆跟着他们一起,看过被白雪覆盖的草场,又到冬歇期的村落去看了看。   夜幕再次降临。   何渡的动作很生疏也很温柔,动作轻到像沈瑜是个一碰就碎的瓷器。起初沈瑜有些不舒服的时候他甚至流露出放弃的意愿,还是沈瑜把他拉下来亲吻才得以继续下去。   但这种轻柔随着两人的契合,很快被狂热取代。   沈瑜起初看着他,后来抬手挡住了眼睛,浅红柔软的唇微张,声音断断续续发着颤,这种呢喃呓语般的叫声让何渡几乎失去理智。   他紧紧抱着沈瑜,胡乱吻着他汗湿的脸颊和嘴唇,一次次地说着:“我喜欢你,宝贝,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叫人宝贝的都是渣男。”沈瑜喃喃地说,“因为叫宝贝的时候不会弄错名字。”   何渡的动作短暂停顿,手指微微用力在沈瑜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印记:“我确实不会弄错名字,因为我的宝贝只有你一个。”   沈瑜勾勾嘴角,逗引着何渡吻上去,他们继续,爱意和快乐疯狂般占据了何渡全身每一寸感官,他随着动作一次次对沈瑜表白,想到哪个爱称就喊哪个,“我喜欢你沈瑜…我爱你…我只爱你宝贝。”   。   何渡紧紧抱着沈瑜,浑身汗水,皮肤滑腻地粘连在一起难分难舍,沈瑜手指陷进何渡发间,唇下意识地落在何渡喉结上,蜻蜓点水般一下一下啄弄。   “我弄到你肚子上了……”沈瑜有气无力地说了句。   “没事。”何渡说,空气中弥漫着黏腻腥甜的气味,不太好闻可他很喜欢,这是一种证明,他耳边仿佛还响着沈瑜低喊自己名字的声音,这种感觉无论什么都无法与之交换。   在这之前何渡一直觉得,只要一直跟在沈瑜身边爱着他自己就是幸福的,可在得到沈瑜的真正回应之后他才明白,幸福还有另一种形式。   这种幸福让他整个心都变的柔软,让他时时有流泪的冲动,让他也想在这个人面前任性,不只是成为沈瑜的依靠,也想依赖沈瑜,需要沈瑜,想要被他爱着。   就像现在。   “你不嫌脏我还嫌你脏。”沈瑜有气无力地踹了他一脚,“快出去,我要去洗。”   “我抱你去。”何渡说,他给沈瑜裹上件外套然后把沈瑜抱起来,看着沈瑜脖子上留下的深深浅浅的印记,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你是我的人了,宝贝。”何渡捏捏沈瑜的手。   “嗯……”沈瑜疲惫地嘟囔了一声,抬眼看看何渡,“我一直以为我早就是了呢。”   ——   他们在达里诺尔逗留了两天,几乎忘却了这里以外的一切。忘情地流连在雪原上,忘情地拥抱接吻,忘情地……   离开那天是小年。一大早,各种各样的祝福微信塞满了沈瑜的消息列表。   “我们回去?”何渡问。   “回哪儿?”沈瑜忽然一阵愁绪,他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   “回学校。”何渡说,“我申请了留宿这次。”   “哦嚯?”沈瑜抬眸,“某人还未雨绸缪的申请了留宿?”   何渡笑了笑:“我怕你又跟家里打架没地方去,要说未雨绸缪勉强也算是吧。”   于是他们返程,回去的路上并不着急,就边走边玩。   他们用了两天时间先回到小城,因为何渡的东西还在白水寺,车也得还回去。   “其实也不用永远离开这儿。”回到熟悉的街道上,何渡打量着沈瑜的表情说。   “是啊。”沈瑜笑笑。   车开到东山脚下,本来何渡预备直接走盘山路到停车场,沈瑜却一眼看见山道边上停着几辆警车,警灯闪烁着,给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何渡一脚刹车停在了路边,脸色也变得不是很好看。   “我感觉……有点问题。”沈瑜侧头看着何渡,小心翼翼地说。   何渡抿了抿嘴,熄火开车门:“我们先上山。”   有警车的地方就少不了围观群众,沈瑜和何渡挺费力地拨开人群,沿着山路往上冲,一路上心里慌得不行,沈瑜不住在心里祈祷白水寺可不要出什么事情。   但他们俩都知道,东山又没有什么游客,警车停在这儿,90%是跟白水寺有关。   到了白水寺,远远看见山门外有几位警车,在外面围着一大坨围观香客,何渡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他快步冲上去,沈瑜也赶紧跟在后面,慌得不行。   警察疏散着周围的人群不让靠近,山门也被堵死了,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何渡记得要炸了,随便抓了个香客问:“里面怎么回事?”   “警察在抓人呢!”那大哥立刻回答道。   “……我知道在抓人呢。”何渡无奈地强压火气,“知道是抓谁么?寺里的师父?”   “小兄弟你的认知很有错误,寺里的师父功德无量,怎么可能被警察抓。”香客看了何渡一眼,一副你天资愚钝的样子,摇头叹气。   何渡简直无语,但这句话也让他稍微放下心来,他笑了下问:“那您知道具体什么情况吗?”   那香客探头探脑地左右瞧了瞧,招招手示意何渡和沈瑜靠近过来,三个脑袋凑在一起,香客压低了声音说:“我听说他们是来抓一个包工头的!”   包工头?   沈瑜一愣,何渡却敏锐地眯起了眼睛。   “姓吴的包工头?”何渡问。   “对对对!你怎么知道!”那香客连连点头,“小兄弟我忽然想起来了!你是白水寺里的人吧!我见过你!”   “嗯。”何渡淡淡回应了香客突然的攀谈,继续问,“您知道为什么抓他?”   “好像是有人举报他敲诈勒索。”香客说。   何渡略一沉吟,吴凡干的这些恶心事儿说是敲诈勒索也不为过,但他最擅长擦边球,就算报警也没什么大用。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香客又把声音更压低了一倍,声音很小很小地说:“据说,我这个就是听说啊,敲诈勒索只是捎带的,最主要的是他强J幼女!”   何渡一个激灵,身边,沈瑜猛地掐了一把他的手。   沈瑜整个人都斯巴达了,他原来还以为是寺里的师父们忍无可忍举报了吴凡,但是……强J幼女?   这是沈经国干的吧!只有他知道这件事还要整吴凡了!   他简直无力评价沈经国的所作所为,如果他是沈夏,沈经国来这么一出那自己估计连杀了他的心都有,羞耻到爆炸。就算整件事中自己的身份都保密,也肯定会成为很深的心理阴影。   沈瑜拉着一脸懵逼的何渡离开人群,感觉自己三观尽毁,他给何渡简单讲了下自己的推测之后,何渡也张口结舌。   “这人图什么啊?”何渡愣了半天之后问道,“他搞吴凡是为了沈夏好吧,可是这种行为本身对沈夏的伤害不比吴凡都大么?”   “好在他不怎么喜欢我。”沈瑜心有余悸地看着何渡,要是沈经国真把自己也当成心肝宝贝,不惜用这种手段来整何渡的话……不敢想不敢想。   “可能也不只是喜欢的问题,是控制欲。”何渡想了想之后说,“沈夏平时很听他话吧,出个这种事儿,他肯定觉得是奇耻大辱。”   沈瑜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也许沈经国真正疼爱的不是沈夏,而是那个对他百依百顺的女儿。谁知道呢,就算真是这样也不关他沈瑜的事了。   何渡带着沈瑜从后门进了白水寺,白水寺里有点躁动,有些年轻些、心境还没有那么淡定的僧人好奇地往前院去。   何渡随便抓人问了下,得知因为吴凡是在白水寺被抓的,敲诈勒索的事又和白水寺有关,二师父正在配合警方调查。   “我们去见大师父。”何渡说。   “见他干什么?”沈瑜有点心虚。   “我也不知道。”何渡说,“但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总得跟他们解释才行。”   大师父正独自坐在佛像面前冥思。迈进佛堂的时候,沈瑜心里一阵紧张,有种拱了白水寺的白菜还要拎着白菜耀武扬威的感觉。   何渡带着沈瑜一直走到大师父身后五步,垂首而立,一语不发。沈瑜偷眼看他,何渡垂着眼,看得出他心里既紧张又歉疚。   大师父听到响动,转过头,看到是何渡和沈瑜,他也没露出惊讶之色,只是慈眉善目地施了一礼,口宣佛号。   之后大师父温和地看向何渡说:“回来了?”   何渡没回话,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第90章 暂别白水寺   沈瑜心里一慌,也赶紧跟着跪下。   大师父声音很平和,带着岁月的刻痕:“快起来,好好的为什么要跪?”   “我对不起师父。”何渡垂着眼。   “你不是空门中人,年纪大了,也该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大师父说,“何必说对不起?”   “可我……”何渡看了沈瑜一眼,没继续说下去。   可我没办法成家,我的伴侣和我一样是个男人。   沈瑜猜到了何渡的潜台词,何渡要是真把两个师父看做亲人的话,心里一定会有这种歉意。   大师父闻言,也跟着何渡的目光看了看沈瑜,沈瑜本来并没觉得心虚,可大师父一眼看过来,他顿时慌张地垂下眼。   “一切善法皆平等,是法平等无有高下,一切众生皆平等。”大师父说,“这个道理,你自己应该很明白才对。”   何渡错愕地看着大师父,眼里滚动着震惊和愧疚之类的情绪,之后他深深行了一礼又说:“我今天带他走,也许就很少会回来了。我对不起师父对我的养育之恩。”   大师父听到这话竟然笑了,那个瞬间沈瑜想起在各个佛寺中常会见到的笑口弥勒。   大师父伸手,轻抚何渡的发顶,他的手掌皮肤皱缩,如同一棵伫立寺中的老树。   “佛祖收养受伤的鸟儿,但鸟儿伤愈后就会飞去,难道鸟儿飞走了,这段故事就结束了吗?鸟儿翱翔在蓝天,佛祖也能看到它的身影,也能听到它的歌声。反而把鸟儿囚禁在菩提树下,才是真正的强求不来。”大师父说。   “你长大了,本来就该离开。”大师父又说,“万丈红尘才是你的天地,只要记挂着这里,也就不枉你与白水寺这二十一年的缘分。”   何渡没再说话,他深深拜下,五体投地。   “沈瑜居士。”大师父忽然叫道,沈瑜立刻抬头,诚惶诚恐地看过去。   大师父笑笑,很和气地跟沈瑜随便聊了聊,基本就是问他多大年纪,学什么专业之类的,但没有问沈瑜家里的事,也许他早就已经有所耳闻。   感觉自己就像……头一次见公婆的小媳妇?   接着,何渡又打听了吴凡的事,事情大师父其实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总之今天吴凡像平常一样到白水寺来恶心人,话还没说两句先被警察叔叔抓走了,白水寺这边也是一头雾水。   看大师父没有八卦的意思,他们就没多聊这件事,不过沈瑜依稀记得,沈夏应该是满了十四周岁的,也就是其实不能构成强J,但沈经国这气急败坏的一招使出来,吴凡在小城的名声应该是彻底臭了,就是不知道他会怎样反击沈家。   但说不定沈经国也不在意,毕竟他们准备居家搬迁到帆城了。   “师父。”何渡又毕恭毕敬地叫道,“弟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怎么?”大师父微笑道。   “弟子想请两串念珠。”何渡说,“之前那串遇到一些意外摔碎了,只剩下这颗主珠。”   他将那颗雕刻着“渡”字的主珠递到大师父掌心,大师父看了眼,答允道:“好,但年关将近,寺里很忙乱,怕是要年后才能给你。”   “谢谢师父。”何渡说。   沈瑜本来以为何渡在临别之际还会和大师父叙叙旧,但空门中人显然没有普通人那么多离愁别绪,大师父简单说了几句就转身继续念佛,两个人回到何渡的房间收拾东西。   何渡的东西不太多,一个行李箱就能装得下,东西都收拾完何渡坐在床边,看着自己四万块钱配的那台宝贝台式机,叹了口气。   他伸手摸了摸已经被擦拭得光亮如新的主机:“我的宝贝电脑啊,我的四万块钱啊,你就要离我而去了。”   沈瑜顿时也忧伤起来,台式机不好搬运,看何渡这意思估计是要卖二手,这台电脑何渡一看就很爱惜,却不得不跟它离别。   他想了想安慰道:“电脑还挺新的,怎么也能卖个五折,两万多块呢。”   “啊?”何渡惊讶地回头,“谁告诉你我要卖了它?”   “啊?”沈瑜也惊讶起来,“不卖它你哔哔什么呢?”   “以后我估计就假期稍微回来十天半个月的,根本都没什么开机的机会了。”何渡叹息着又摸了摸主机,“我的小电啊,一个人在这儿落灰不要怪你爹,你爹要跟着妈妈去追求幸福生活了。”   沈瑜:“……”我真是低估了一个戏精的戏多程度。   何渡突然又回过头来问他:“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卖电脑,是怕我没钱吗?”   “我……”沈瑜语塞,说实话是有点这种担忧,虽然已经决定后面跟何渡一起打工,而且何渡早就已经经济独立了,但他还是刚刚开始学着不依靠家里,对钱的事还是有点没把握。   “放心。”何渡凑过来像是想亲沈瑜一口,在离沈瑜还有不到五厘米的地方他又停了下来,“阿弥陀佛,佛门重地,我有罪我有罪。”   “德性。”沈瑜使用了惯常的吐槽词汇。   何渡再次很留恋地拍了拍他儿子——也就是这台电脑的显示器,然后转头,很淡定地跟沈瑜说:“有件事你可以放心,老婆本我还是有一些的。”   沈瑜:????   就不能好好叫积蓄么非要叫老婆本!   之后沈瑜跟何渡离开白水寺,年前回首都的火车票比较好买,他们直接买了最近的一班,小城的事情到这里暂时告一段落,至于吴凡的结局还有他会怎么报复沈经国这两条后续,几个月之后再追也完全来得及。   年前的理工大寂寞的像是荒废多年的老校园,这是所有大学在假期的通病。   但理工大挨着立交桥,附近没什么居民区,也就显得格外冷清。   何渡先带着沈瑜回宿舍,放了下行李,沈瑜看到何渡宿舍的四张床明显平时都有人住,也知道一般情况下大家都挺在意陌生人睡自己床的,所以他问:“晚上我睡哪儿?你跟你室友打过招呼没?”   何渡用“你听听你在说啥”的眼神淡定地看了他一眼。   沈瑜:?   沈瑜:!   沈瑜的脸瞬间炸成一朵红霞。   要玩这么刺激的么?学生宿舍.a/v/i?   “这是不是有点……”沈瑜干咳了一声,“不太合适?”   “那我把舍友微信推给你,你自己去找他们聊。”何渡带着笑说。   沈瑜怒踹何渡屁股:“狗男人!”   何渡笑眯眯地接受了沈瑜的称呼并凑上去亲了沈瑜一口。   手头没事做,何渡就去接了两个预约陪玩单,两个单子都是高分段的排位,打了一个下午赚点零花钱,然后一起去吃饭。   年关将近,很多饭馆都关门了,只剩下理工大边上一家小资咖啡厅还开着,两个人一进店,先看到沙发座上一对小情侣,头靠着头,正在同吃一份甜品,非常亲昵。   “啊,好羡慕。”何渡小声感叹道。   沈瑜看了他一眼:“你要想的话我也可以这么跟你吃。”   何渡惊讶地看回来,沈瑜一笑:“反正这是在理工的地盘儿上,也没有认识我的人。”   看得出来,表面上云淡风轻的何渡在面对世俗的眼光时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心理压力,他僵硬地笑了笑说:“我觉得秀恩爱倒也不急在一时,等什么时候到了师大咱俩再……”   “瑜哥?”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沈瑜难以置信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居然是那对小情侣?   那对小情侣居然是……小光和黎妙。   沈瑜听见自己下巴震惊到脱臼的声音。   他咔吧一声接上自己的下巴,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光和黎妙。   为什么一个师大的和一个财大的会在理工校门口的咖啡厅喝咖啡啊啊啊啊啊啊!   沈瑜倒是想过会有被迫出柜的一天,但是现在?   而且……这两个人的话,偏偏就是跟他关系最尴尬的一对。   沈瑜顿时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了。   就连何渡这个时候也惊呆了,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四个人八只眼睛面面相觑,沉默了得有五秒。   然后黎妙笑着开口:“你们俩放假了没回家吗?”   “没有,我们在这边有实习。”何渡笑了下解释。   沈瑜要蹦起来了,你这解释的很僵硬好不好!   一个理工土木系的和一个师大地理系的有什么实习啊!能信就有鬼了吧!   没想到黎妙恍然大悟般说:“原来是这样啊!”   小光也笑着说:“怪不得瑜哥能拿全奖,假期实习都这么辛苦的。”   沈瑜震惊了,为什么这种话你俩也信啊!   不过小光和黎妙没听到自己跟何渡刚刚的对话,也没发现他俩的关系,这让沈瑜松了口气。   沈瑜打了个哈哈,表示自己跟何渡上二楼安静点的地方去讨论实习的事儿,小光和黎妙小两口笑着答应了。   两个人顺着楼梯爬到一楼半,突然身后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沈瑜回头,发现是黎妙。   她跑到两个人面前,笑了笑,小声说:“别担心,光光傻乎乎的,看不出来,我不会告诉他的。”   沈瑜和何渡双双一愣。   “祝你们俩幸福。”黎妙笑眯眯地说完,转身下楼了。   就在同时,沈瑜和何渡的手机同时传来新消息提示。   沈瑜打开一看,是小光发的一条微信。   -放心,我先不告诉妙妙,没想到你俩居然在一起了,祝福哦! 第91章 过年啦   合着这俩人都听见了,但是都以为对方没懂,又怕对方对沈瑜跟何渡有看法,才都装着没听到。   沈瑜心里还挺感动的,想了想,回复小光。   -倒是也不用瞒着她。   小光那边正在输入了好一会儿,回过来一条。   -瑜哥,妙妙现在跟我挺好的。你没必要特意让她知道这事儿,她对你已经没想法啦,放心吧。   沈瑜看着这条,因为小光的想法有些忍俊不禁。   -我知道,不是那个意思。谢谢你俩,你俩要幸福,爱你们。   沈瑜回完这条,一抬头,何渡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沈瑜:?   何渡:qwq   沈瑜:……你这个人能不能抓住重点啊。   沈瑜无奈地给何渡发了条微信。   -爱你   何渡笑逐颜开,飞快回消息。   -不许爱别人   沈瑜:……   何渡:ovo   沈瑜叹了口气,回复。   -不爱别人。   两个人继续上楼,咖啡厅二层有个小隔断,从楼梯上来一眼看不见客座,可以很好保护客人的隐私。   还没绕过隔断,两个人已经听见楼上客人的交谈声。   “我的意思是把这个UI做得简洁可爱,不是让你把按钮都给我弄成绿豆蛙!”   “那么绿豆蛙是不简洁还是不可爱?”   “……我这个是面向游客的地图软件,地图软件UI弄个绿豆蛙有任何意义吗?”   “你没听说过旅行青蛙吗?这就是旅行的意义,懂吗?”   ……   已经听出这两个客人声音的沈瑜差点笑出声。   跟何渡对视一眼,赶紧捂住嘴巴。   “你有没有逻辑?”   “你说谁没逻辑?”   眼看争吵即将升级,沈瑜清了清嗓子,一边转过隔断一边说:“晚上好啊。”   “跟你说话气的我都产生幻觉了。”刘旒穿着骚气的灰蓝羽绒服,金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辫,背对着沈瑜何渡上来的方向,无情指责,“我他妈竟然听见沈瑜说话了。”   “我还不是一样。”坐在刘旒对面的韩牧头也没抬,沈瑜惊讶地发现这人做了发型,英伦风的菱格毛衣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你幻觉也把方向搞对行不行,幻一下你何哥的声音不要幻我瑜。”   “毛线的你瑜。”刘旒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我跟你赌一口屎,这个假期结束这俩狗男男必搞到一起。”   “你看看你庸俗的,赌的这都什么玩意儿。”韩牧嘁了一声,“都知道他俩要搞到一起去你还不赶紧把这个软件做好了到时候让他俩出去玩……???”   韩牧终于抬起头来,最后一个“用”字被他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沈瑜忍笑看着韩牧嘴巴越张越大,到最后能塞下一个鸡蛋,然后狠狠闭上眼睛揉了揉。   刘旒看到韩牧这种诡异的动作,一脸嫌弃,胳膊肘懒洋洋搭在椅背上转过身来:“你丫这是什么表情,后面难道有……鬼啊卧槽!!!”   两分钟后,四人座。   韩牧跟刘旒互相嫌弃地坐在一边,韩牧竖起一根笔,很有古早气息地在两人之间划了一条三八线。   沈瑜跟何渡坐在另一边,懒洋洋地靠着,两个人中间搭着一条厚厚长长的羽绒服,欲盖弥彰地遮住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刘旒看看沈瑜,看看何渡,视线颤巍巍地看向两人中间,又唰地一下弹开。   韩牧就淡定的多,甚至气定神闲地喝起了奶泡咖啡。   “这是什么情况啊?”刘旒终于忍不住问道。   “俩狗男男搞在一起了呗。”何渡微微一笑。   “哥我错了。”刘旒说。   沈瑜乐了半天,韩牧问:“你们俩怎么回来了,不在家过年?”   “没家了以后。”沈瑜说。   刘旒一愣,试探着问:“你跟家里闹崩了?说开了是么?”   “确实是说开了,但是不说开早晚也要崩,跟这个关系不太大。我们早就相看两厌到一定地步了。”沈瑜笑了笑,他现在提起这些事儿已经比前几天淡定了很多。   刘旒看向何渡,“瑜哥这算是净身出户,何哥你可得对人家好点。”   何渡还没来得及点头,韩牧已经在旁边阴阳怪气:“抢我台词?”   刘旒高贵冷艳:“我这是身为何哥的家里人本着对何哥负责的态度预先提醒,有意见?”   “收手吧,朋友们。”沈瑜赶紧比个手势,暂停了两个人进一步的拌嘴。   韩牧率先冷静下来:“那开学之前你们就住在这儿?”   “对。”沈瑜说,“何哥申请留宿了,我就先住他那儿。”   “那年三十你俩怎么办啊?”韩牧问,“过年也就你俩过么?”   “对呗。”沈瑜笑笑,“买点速冻饺子,在宿舍里私拉乱接一下电线,看看春晚也就差不多了。”   韩牧跟刘旒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对笑容灿烂的苦命鸳鸯,没说话。   大年三十。   沈瑜跟何渡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孤独寂寞冷的宿舍私拉乱接电线,他们出去订了个酒店,地址在一条网红步行街边。   年三十当天酒店的价格会比平时便宜,所以选的这家酒店对比自己平时的生活水平,甚至称得上奢侈。   街上的人虽然少,倒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少,至少不至于让人觉得冷清。因为酒店选在热门的旅游景区边上,也还有不少饭馆在营业。   步行街上有不少游客,也有一些特殊的新年活动,有个老头拿着沾水的大毛笔在地上写字,两边的店铺都挂上了红灯笼和灿烂闪烁的彩灯,音响里大声轮播着恭喜恭喜恭喜你,好运来这些年味儿十足的曲目,气氛很闹腾。   沈瑜拍了一张照片,连同刚才在酒店门口拍的一起发了个朋友圈:春节快乐!   接着他没再看手机,拉着何渡上步行街去逛,两个人炸串奶茶卷饼小油条之类的买了一堆,最后想起来要买饺子,可是小吃摊哪儿会常备饺子,这个企图只能遗憾作罢。   逛到八点多,人流慢慢散去,何渡手里捧着一堆零食,问沈瑜:“回去看春晚?”   “好。”沈瑜笑着答应,两个人一块儿往步行街外面走。   刚走到酒店外面一点,沈瑜远远看见两个人并肩站在酒店门外,他戳戳何渡肩膀:“你看,还有跟咱俩一样命苦的小伙伴。”   何渡看了一眼,脸色变的有点奇怪:“你再看看?”   沈瑜:?   定睛一看,站的比较靠外那个人穿一件洋气的灰蓝色羽绒服,一头浅金色的披肩发。左手拎着一个大盒子,右手正在打电话。   沈瑜:!!!   何渡默默按下接听:“喂?我们看见你俩了已经,马上过去。”   两个人快步冲过去和韩牧刘旒会合,沈瑜激动的就差扑到韩牧身上了,还是看见韩牧拎了巨大的俩塑料袋他才停住脚步。   沈瑜很惊喜:“你们怎么来了?”   “怕某对狗男男春节过得太凄惨呗。”韩牧笑笑,“结果倒好,先去理工扑了个空然后发现你们在这边,到酒店门口打电话你又不接。”   “错了错了。”沈瑜一边认错,一边接过韩牧手里的塑料袋,手感沉甸甸的,他看了一眼,一袋是肥牛卷、鱼丸虾丸各种乱七八糟涮品,一袋是火锅底料和饺子。   他愣住了。   “来涮个火锅。”刘旒毫不客气地把自己提着的电火锅拍到何渡手里,“快邀请我们上楼,都要冻傻了。”   “好……好。”沈瑜怔怔点点头,本来以为这两个人就是来看看他们,没想到竟然……他们是来吃年夜饭的。   “你们不用跟家里一块儿守岁么?”何渡已经问道,“跑出来家里不会说你们?”   “嗨这有什么的。”韩牧笑着摆摆手,“过年就是家里那帮老头老太太和小豆包的天下,他们乐呵就行了,我开饭的时候在就可以,跑了他们还以为我要陪女朋友,高兴的不行。”   “一样一样。”刘旒说,“可惜我们不是来陪女朋友的,只是来吃狗粮的。”   火锅热腾腾的冒着泡,一半辣锅用来涮各种菜,一半白水锅用来煮饺子,酒店前台看到他们四个一块儿进去,还主动送了两个大可乐,说是春节红包。   在春晚的歌舞声里,四个人一边吃火锅一边插科打诨,直到最后,主持人站成一排,共同倒数十二点的到来。   “新年新气象!”韩牧一举手里杯子。   “新年万事顺利!”沈瑜说。   何渡笑看着他,没说祝酒词。   “新年轻点儿虐狗!”刘旒喊道。   礼花声噼里啪啦地在窗外响成一片,沈瑜抬眼往外看,有灿烂的焰火在视野里绽开,他忽然想起那个新年夜,在东山山顶上大朵大朵开放的烟花,还有那个说“生日愿望是你能亲我一下”的人。   现在就在他面前。   现在不止可以亲一下。   沈瑜凑过去啄了啄何渡的嘴唇,韩牧跟刘旒一起做出没眼看的表情,何渡一脸享受地被他亲完,才睁开眼笑着说:“你一身火锅味儿。”   “那我走了。”沈瑜佯怒起身,被何渡一把拽住揽进怀里。   “春节假期我想带你出去玩。”何渡说,“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我……”沈瑜正想说哪儿都行,记忆却忽然在他脑海中一片闪烁。   那是年纪还很小的时候,还没有搬过来,还……被一男一女牵着手,走过长且辉煌的街。   冰做的城堡在街道尽头,灿烂地闪耀着。   无数次出现在沈瑜梦里,已经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觉。   “还真有。”沈瑜笑了笑,“陪我去看冰灯吧。” 第92章 和海哥见面   沈瑜的老家并不在小城。   父母离异前那短暂的四年还是五年时光里,他在自己真正的家乡。   那是祖国极北的,冰一样的城市,有浩浩汤汤的大江,俄式的广场和圆顶教堂,以及每到冬天,铺天盖地的雪和璀璨的水晶一样的灯。   童年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沈瑜会主动回避跟这座城市有关的一切。   唯一记得的就是冰灯,那个冬天冷得可以把鼻子冻掉,爸爸妈妈——这两个词想起来都觉得很缥缈——一左一右地牵着他,节奏轻快的音乐,熙熙攘攘的人潮,还有视线里五光十色的,梦幻般的冰城堡。   何渡对沈瑜想去哪里都没意见,但沈瑜说起冰灯时,眼神一瞬间的异样还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但何渡没记着问,刘旒跟韩牧还在对面,他们正在讨论要不要一起跟着去。   “我去不了。”刘旒说,“我们家亲戚太多,跑到初五才能跑完。”   “那我也算了,一个人过去当什么电灯泡啊。”韩牧说。   “想跟我去可以直说。”刘旒看着韩牧。   “我是gay但是我有忌口,谢谢。”韩牧淡定地说。   刘旒冷漠地看了韩牧一眼,高贵地开始摆弄自己的指甲,韩牧忽然一拍大腿:“对了,海哥是冰城的吧!”   ——   大年初一。   沈瑜跟何渡早上买票,上午出发。   冬天的冰城虽然很美,毕竟没有厦门三亚这些南方旅游城市那么有“仙气”,所以票也不难买。   挑酒店的时候,两个人有点眼花缭乱,想了想沈瑜给海哥发了条微信,问他去冰城玩儿的话住什么酒店比较好。   海哥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你要来这边啊?”海哥直接了当地问。   “对,我跟何哥,想过去玩儿一圈。”沈瑜说。   “你俩整挺好啊,大过年的还一块儿跑出来玩。”海哥感叹道。   ……怎么感觉海哥一回老家口音都变重了。   沈瑜哭笑不得,正纠结要不要解释两句,海哥已经继续道:“别整酒店了,来住我这儿吧,我家里是开宾馆的。”   沈瑜:???   海哥那边没感觉到沈瑜的震惊,继续说:“我一会儿把地址发你,到了直接过去报我名就行。”   沈瑜胆战心惊地答应,颤颤巍巍地挂了电话,把情况跟何渡一说,何渡一愣,笑了起来。   “你还笑!”沈瑜怒怼何渡一拳,“紧张死了!你说咱俩的事儿要不要告诉海哥啊!”   “顺其自然吧。”何渡笑着在椅子扶手底下抓住沈瑜的手,沈瑜瞬间变乖。   车到了冰城,两个人按照海哥发的地址打车过去,原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小宾馆的沈瑜看着眼前八层楼高,前头有喷泉后头有花园的公寓酒店目瞪口呆。   我的朋友为何都如此有钱.jpg   “瑜啊,不是你想的那样。”海哥左手搂着何渡,右手搂着沈瑜往楼上走的时候,热情地说,“我们家就是投资人之一而已,没有你想的那么富裕。”   沈瑜想想自己勉勉强强破五位数的存款,内心毫无波动。   他俩都没想到海哥居然会在酒店外面等着,接到他们以后,热情地把他们带到前台,盯着前台小姐姐把房型升成了最贵的套房,这才露出满意的神情,陪着他俩一起去看房间。   坐电梯上八楼的时候,沈瑜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告诉海哥自己已经跟何渡在一起了?   莫名其妙告诉海哥感觉很生硬,也不知道如果说了海哥会什么反应。   可海哥对他们这么够意思,瞒着海哥很说不过去,海哥要是自己知道了,可能也会生气。   沈瑜沉思的时候,海哥跟何渡热情地叙着旧,虽然并不知道他俩之间有什么旧可叙的……   直到海哥带着他们刷开房门,馥郁的花香冲进鼻子,海哥“哎呀”了一声,挠了挠头,转身冲着沈瑜跟何渡笑了笑。   “这房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准备的,太尴尬了。”海哥怪不好意思地说,“你俩多担待啊。”   沈瑜一脸好奇地探头进去看,然后整个人瞬间裂开。   一地玫瑰花瓣,空气中全是曼妙神秘的花香调香水味,一张大圆床,床上还摆着一整盒玫瑰花。   “我去问问前台能不能给你们加个床。”海哥一边把那盒玫瑰花收在手里,一边说。   出柜机会来了!   沈瑜深吸一口气,立刻开口:“不用,海哥,其实……”   “其实也对哈!你俩睡一张床也没啥的!”海哥自己把话接上了,“好哥们儿穿一条裤子都没问题,这床这么大呢!”   ……   沈瑜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神经太大条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出柜的机会就这么错过去了,沈瑜居然还有点遗憾,海哥已经开始继续当家作主地检查起房间里的情况。   这间套房明显是给情侣设计的,拖鞋、浴袍都是左黑右红、左红右黑的情侣色。   海哥一边看,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摇头。   “我之前就说憋整这些花里胡哨的!”海哥嫌弃地看着CP感十足的浴袍,“你瞅瞅这多叫人难为情!”   “那个,我们其实……”沈瑜立刻又抓住机会,笑容满面地开始尝试出柜。   “我懂!”海哥一拍沈瑜肩膀,“你们不在乎这个,我也不用担心是吧!但是别的客人可不像你俩这么好说话,万一俩人非亲非故,一进来给整这么一出人不直接投诉我们?”   接着海哥打开手机备忘录,认真把这一点记上,接着摆出酒店负责人的架势走进浴室。   沈瑜痛苦捂脸,出个柜就这么难么!   “哎呀妈呀!”浴室里传出海哥雄浑威武的惨叫。   沈瑜一个箭步冲进去:“发生什么事儿了?”   “这种东西怎么能大剌剌放在这儿!”海哥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凝视着洗手台上两个小竹篮。   一个小竹篮里放着方形的很熟悉的小盒子,还有……管状的小瓶子,甚至还分男用女用。   另一个小竹篮更为神奇,居然放着一次性的眼罩、缎带和猫耳。   何渡轻微地皱了下眉头,作为一个佛修,这种作风热辣的摆设让他有点接受不了。   而且想象一下沈瑜戴着眼罩,白皙的手腕绑着黑色缎带的模样,何渡一阵燥热,不太自然地转开目光。   沈瑜也有点没眼看,他想的跟何渡差不太多,但是现在满脑子出柜的他也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最好的机会。   “真是有伤风化!”海哥拍了两张照片接着往备忘录里写,他伸手想去拿那瓶“男用”,但是手还没碰到,颤了颤最后还是没有拿起来,“我叫人来给收了。”   “没事儿!”沈瑜立刻用连自己也想不到的热情伸出尔康手,“反正我们也……”   “也用不着,说的也是。”海哥深沉地点了点头,“那行,先放在这儿吧,不过这个我肯定要去提意见的。”   沈瑜欲哭无泪。   他想说的是“反正我们也可以用”啊!   三连碰壁的沈瑜绝望地看何渡,何渡把脸转到一边,对着墙肩头耸动狂笑不止。   海哥对这种情景全无知觉,仍然在备忘录上奋笔疾书着现象和改进意见,之后他说:“我下去跟他们说一声,晚点带你们上我家吃晚饭。”   一听要去海哥家里,沈瑜本来想谢绝,但海哥态度很坚定,一副你们不吃这顿饭就是看不起我的样子,并且他还骄傲地宣布自己家做的锅包肉和杀猪菜全冰城一绝,盛情难却,沈瑜和何渡最终答应下来。   海哥满意地下楼去了,沈瑜跟何渡关上房门后对视了一眼,先是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接着一块儿乐起来。   “我真没想过有一天我会为了公开关系头疼成这样。”沈瑜捂着脸哭笑不得。   何渡搂着他直接把他按到床上。   沈瑜:“你别这样突然袭击……唔。”   何渡堵住了他的嘴。   “你别说,这水床是挺牛逼的。”抱着啃了一会儿之后,何渡压在沈瑜身上搂着他说。   “是啊就是有点儿晕。”沈瑜亲亲何渡的鼻子,“还有就是我快陷进去了。”   何渡低笑,但没有放开沈瑜的意思,反倒伸右手晃了下:“我想看你戴这个。”   沈瑜定睛一看,何渡手里拿着的居然是那个一次性眼罩。   他瞬间想起在达里诺尔那个晚上,何渡一只手捂着他的眼睛,在黑暗中让他忘却了除了何渡外的一切。   沈瑜的脸一下烧起来。   “晚上再戴。”何渡看着沈瑜的神情变化,笑着亲了他一口,“要不然晚饭吃不了了。”   “假和尚耍流氓。”沈瑜习惯性地咬何渡脖子,“找你师父告状去。”   “别。”何渡还是笑着,跟沈瑜十指相扣,神情变得温柔起来,“还没问过你,为什么想来这儿?”   “因为……”沈瑜忽然有点难为情,“这里是我老家。”   何渡一怔,有点惊讶地看着他。   “虽然是没什么记忆了吧,但就……脑子里还有点印象。”沈瑜说,总觉得这样仿佛显得自己很矫情,“就想来看看,现在这里是什么样。”   何渡温柔地笑了笑,唇角的酒涡看起来暖暖的。   “这样很好。”何渡说,“我也算是陪你回家了。”   这句话让沈瑜一阵窝心,他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抬起头来亲吻何渡——   房门就在这个瞬间,“滴”的一声开了。   海哥震惊地看着还没来得及分开的两人,揉揉眼睛。   接着他砰地一声关上门,沈瑜跟何渡也石化了,没做出任何反应。   “滴”的一声海哥又打开了门,再次目瞪口呆地看着保持原状的两人,陷入呆滞。 第93章 第二桌年夜饭   沈瑜推了何渡一下,何渡没动。   应该是已经吓傻了。   毕竟沈瑜也已经吓傻了。   海哥刚才下楼把房卡留在了屋里,沈瑜跟何渡才没有反锁门,谁想得到海哥居然会拿着张备用房卡直接把门刷开。   也不知道是他俩点儿背还是海哥点儿背。   海哥在门口张口结舌了五秒,然后一个大步迈进来,回身哐的把门关上,皱着眉快步走过来。   “你俩怎么回事!”海哥大声说。   完了。   沈瑜心一凉,果然不能期待所有朋友都能接受这种事。   “我门开着你们俩还抱一块儿!”海哥又说,“被我看见也就算了,别人看见是不是得戴着有色眼镜看你俩!”   沈瑜:???   “还装傻还装傻!”海哥皱着眉走上来,戳了下何渡的肩,何渡触电似的放开沈瑜,“坐直了!听我说!”   沈瑜跟何渡腰板挺直,双手放在膝上,像两个小学生似的乖乖坐在床头,接受海哥教育。   气氛一片愁云惨淡。   海哥背着手绕着俩人踱步,摇头叹气。   但训话内容并不是沈瑜想象中的那一种。   “你们以后注意点知道不!”海哥皱着眉,“虽然现在比较开放吧!两个大老爷们搂搂抱抱还是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是。”沈瑜点头,内心依然飞满问号。   “那个……海哥,我能打断一下吗?”何渡举手,小心翼翼地问。   “嗯?”海哥斜眼看看何渡,微一皱眉。   “你知道我们俩现在……什么关系吧?”何渡谨慎地打量着海哥的神色。   他是真怕神经大条的海哥说了这么一堆,结果以为他俩只是好兄弟玩的有点过火。   海哥奇怪地盯了何渡一会儿:“废话,你俩害能是啥关系,男女……哎我靠,男男朋友呗!”   “啊。”何渡有点尴尬地点了点头,“那什么,你继续。”   “憋当人面儿整那些搂搂抱抱的!”海哥继续教育,“艾玛我刚才感觉自己长针眼了知道不?”   “我们错了。”沈瑜跟何渡异口同声。   “行了行了。”海哥摆摆手,又审视般地在这屋子里踱了一圈,自言自语般说,“这房间倒没整错,小两口睡还挺好。”   小两口这个称呼又让沈瑜老脸一红,完全没想到海哥居然这么自然地接受了他和何渡恋爱的事实。感觉何渡也没想到,现在一脸的难以置信。   “海哥。”沈瑜小声喊了一句,“你就……没觉得我俩的关系有点奇怪吗?”   海哥看了他一眼:“我倒觉得你这问题有点奇怪。”   沈瑜:……   沈瑜干咳一声:“就……正常直男听说朋友是gay的话,都会有点惊讶的吧,你这反应也太淡定了。”   海哥眉毛一挑:“你怀疑我不是直男?”   沈瑜瞬间想起长相甜美性格火辣的“海嫂”任小丹,疯狂摇头。   海哥乐了:“我一直也妹觉得同性恋异性恋有什么不一样的,虽然同性恋确实见得比较少吧,但是你俩我都挺喜欢的,在一块儿我肯定得祝福你俩啊。”   他绕着沈瑜又转了一圈:“其实小瑜,你之前一直不找对象,我特别怕你上社会被什么中年富婆给骗了,现在这样我好歹还安心点儿。”   沈瑜满头黑线,中年富婆?你平时对我的脑补就这样的吗?   “得了,吃饭去吧?”海哥又说,“要不我再回避一会儿?”   沈瑜和何渡同时摇头,争先恐后地站起来,跟着海哥离开酒店。   海哥家离这个酒店不算远,在一个很普通的小区里,爬上三楼,海哥按着门铃,扯开嗓子吆喝:“妈!我同学来了!”   沈瑜隐约听见有个女的在应和,接着房门打开,一股带着酸甜味的、油炸和炖菜混合的香气先扑出来,跟着一起扑出来的,还有一条金灿灿的大狗。   海哥赶紧蹲下身接住大金毛,嘴上嘬着逗狗的小口哨,金毛摇头摆尾在他身上一顿蹭,接着海哥一身狗毛站起来,踹了金毛屁股一脚:“圆圆,进去。”   一个带着围裙,手持锅铲,人高马大的女人冲了出来,一头泡面卷束在脑后,她一脸热情的笑容看了看沈瑜,又看了看何渡,大声招呼:“你俩就是大海的同学吧!艾玛真精神!快进来快进来!”   沈瑜跟何渡受宠若惊地应着进了屋,把来的路上他们不顾海哥的拒绝坚持买的干果和水果递给海妈,海妈笑着喊:“客气啥呀!来!随便坐!”。   屋里暖气开得很高,像是个小火炉,大金毛圆圆好奇地在两个人脚边上转悠,屋子里电视上放着春晚的回放,一个老太太穿着对襟花棉袄,吃着橘子坐在沙发上看,边儿上坐着个一身蓝黑色棉袄的老头,半眯着眼睛休息。   “这是我爷爷奶奶。”海哥带着沈瑜跟何渡到老头老太太面前,声音骤然放大了一个度,“爷!奶!这我同学!”   沈瑜跟何渡赶紧给老头老太太问好,爷爷奶奶笑呵呵地答应着,爷爷还试图封两个红包,被沈瑜坚决拒绝。于是爷爷从面前的玻璃盘里抓了一把糖,非要塞在沈瑜手里,沈瑜剥开一个吃了,很甜。   “叔叔呢?”沈瑜问。进屋以来还没见到海哥他爸。   “给我妈打下手呢。”海哥说。   “那我们也去帮忙?”何渡问。   说话的时候海妈刚好端着一盘刚炸好的锅包肉出来,闻言眼睛一瞪:“帮啥忙!你们几个臭小子净添乱!赶紧上大海屋玩儿去!”   沈瑜跟何渡被丢进海哥屋子里,三个人一块儿打了半天斗地主,外头春晚的声音一直响着,伴随着滋滋啦啦的锅响和窗外时不时响起的鞭炮声,空气中充满了令人满足的人间烟火气。   何渡之前从没觉得自己需要这些,他甚至觉得如果世界上只有他和沈瑜两个人,也一切都好。   但坐在沈瑜边上,看着他皱着眉头算牌,跟自己和海哥斗智斗勇,时不时又因为谁的逗比操作哈哈大笑的时候,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做“人间”。   何渡想起曾在白水寺岩石上看到的小花,纤巧而美丽,花瓣是近乎于半透明的鲜亮色泽。何渡很喜欢那朵花,甚至喜欢它玻璃般的脆弱,但它很快就凋谢了。   何渡很惋惜,直到几天后,他在东山的向阳坡上看到了大片大片的小花,他错愕地发现每一朵都像他的小花儿,可没有一朵带着让何渡心疼的脆弱,在花海之中它们绚烂恣意地盛放着,晃花了何渡的眼睛。   作为一个生命前十多年都以近乎于僧侣的清心苦修方式度过的人,何渡对大千世界一直兴趣缺缺,虽然他会有基本的好奇心和喜悦,但只有沈瑜是他不肯受戒的原因。   甚至在达里湖时,他曾想过要不要带着沈瑜过避世的生活,他觉得沈瑜应该不会拒绝。   但这一刻他顿悟,小花就该灿烂地盛放在这万丈红尘里,他险些做了很大的错事。   从这一天起,平凡的人间烟火终于在何渡眼中有了颜色。   海妈海爸很快做好了一大桌子菜,五色拌凉皮、小鸡炖蘑菇、还有咕嘟冒泡的满盛着酸菜白肉和猪血的杀猪菜以及刚炸好还在咯吱作响的锅包肉。   海爸是个沉默寡言、长相憨厚的大汉,年轻时估计跟海哥有八分像,海妈则保持着热情洋溢的阿姨状态,给沈瑜和何渡各盛了一碗几乎凸出碗边的米饭,放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大过年的,小伙子怎么不回家过年,非要搭着伙跑到这嘎嘎冷的地方来。”   沈瑜还在纠结怎么答话不失礼时海哥已经不怼了回去:“咋的,大过年不让人家出来玩啊?”   “就你话多!”海妈把一碗饭放在海哥面前,“学学你同学,憋天天气你老娘。”   说的话是凶的,海妈的语气却带着笑,海哥乐了一阵没再接话。   一家人都坐齐了,爷爷奶奶动过筷子之后,海妈夹了一块锅包肉到沈瑜碗里:“多吃点儿,瞧你瘦的!”   沈瑜的长辈缘非常好,面对这种情况早已习惯,乖巧露出天使般的笑容:“谢谢阿姨。”   海妈瞬间乐开花,海哥在一边若有所思地研究沈瑜的表情,思考怎样才能像沈瑜一样讨宠。   酒足饭饱之后,沈瑜跟何渡告别了海哥一家,海哥把他俩送到楼下,陪着他们打车。   “我就不跟着当电灯泡了。”出租车停下时,海哥拍拍沈瑜的肩膀,“你俩玩好哈,晚上回了酒店跟我说一声。”   “爱你哦。”沈瑜说。   已经钻进车里的何渡噌的抬头,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看着沈瑜。   沈瑜:……   何渡:qwq   沈瑜发微信。   -我和他们都是逢场作戏!   何渡:QAQ   沈瑜继续发微信。   -爱你爱你只爱你。   何渡:ovo   沈瑜扶额,这哪儿来的争宠怪。   心却甜的像是被泡在了蜜罐子里。   车开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到了冰雪世界,这是一个冬季限时开放的主题公园,园区内的展品全部是冰雕,也是冰城的招牌旅游景点。   何渡自告奋勇去买票,广场上还有狗拉爬犁和卖各种小东西的,沈瑜闲得无聊就去逛了逛,看到一个小摊卖那种上面顶着一个毛线球的毛帽子,沈瑜正好懒得继续戴羽绒服帽子,愉快地打算跟何渡买个同款。   掏钱的时候,他一眼看见摊位边上散落着一张传单,沈瑜眼神还不错,盯着看了几眼。   万象美术馆 1月25日-2月6日个人画展程……   沈瑜的目光凝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三章完结~~是她!是神隐N年的瑜妈! 第94章 去不去画展   直到何渡买了门票回来,沈瑜还站在摊位前。   左手拿着两个毛线帽子,右手拈着一张传单。   何渡先接过帽子给沈瑜戴上,然后拿过这张传单,随意地扫了一眼,笑着说:“你怎么还看起……”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万象美术馆 1月25日-2月6日个人画展程晚星   配图是一些在何渡的审美看来画风很艳丽,也相当漂亮的画作,还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看不太出年纪,极有气质,温柔如画的眉眼和纤细窄挺的鼻梁与沈瑜如同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何渡用难以置信的目光又看了一遍传单,接着,缓慢地抬眼,看向沈瑜。   沈瑜木木地站在原地,满脸写着失魂落魄。   何渡深吸了口气,克制住自己突然变速的心跳,拉着沈瑜到没什么人的地方,拍了拍他:“瑜哥?你想去看这个?”   沈瑜全程就像个木偶似的被他拉着,没什么反应。直到何渡问完这句话,他才突然回魂似的“嗯”了一声,可接着又飞快地摇头说:“算了,不去。”   “去看看吧。”何渡叹了口气,上前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沈瑜,免得路人看见,然后伸手小心翼翼地捧住沈瑜的脸。沈瑜眼里那种猝不及防受了很大刺激的目光让他心疼。   “我……”沈瑜又发了好一会儿呆,目光才终于有了焦距,“我不知道去不去。”   “去吧。”何渡又说了一次,“我陪你。”   沈瑜的母亲是一位画家这件事,直到此时此刻在何渡心里才具象起来。他知道沈瑜不可能刻意去关注生母的动向,说避之唯恐不及都不为过。   可即使是这样,这个长得与沈瑜有七八分相似,也确实像沈瑜描述的那样,美丽且优秀的女人还是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两个人面前。   这大概就是命运的玩笑。   何渡看着沈瑜这个样子,心里很着急,他扯了扯沈瑜的手:“你要不舒服的话,咱们就先回去。”   这句话终于让沈瑜彻底回了魂,他先是摇摇头,然后笑了笑说:“不用,我们去玩吧,我现在得玩一下才行。”   冰雪世界仿佛一个晶莹剔透的童话世界,城堡、火车、动物……不同造型的冰雕由一块块整齐的冰砖砌成,冰砖里镶嵌着彩灯,将璀璨的冰雕折射出光怪陆离的幻色。   何渡带着沈瑜进了冰城堡,又坐了两次冰滑梯之后,大概是被周围热闹的气氛感染,沈瑜的心情看起来总算稍微好了点。   至少那张小脸上总算是有了表情,嘴也不再是一直抿着。   “要坐狗拉爬犁吗?”何渡看见带着几条阿拉斯加揽客的摊主,立刻问,接着一转头又看见卖烤肠和煮玉米的,他又补了一句,“要吃东西吗?”   不知道该怎么哄沈瑜,只能小心翼翼的,把所有的宝贝都递给他。   沈瑜笑起来说:“好。”   坐了狗拉爬犁又拍了照,然后吃了根烤肠之后,继续在冰雪世界转悠,沈瑜的情绪终于好转,拍了很多照片,还拉着何渡合影。   两个人玩到九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打车回酒店的路上,沈瑜不顾形象地躺在何渡腿上,何渡已经有些心猿意马,满脑子想着酒店里一地的玫瑰花瓣,还有那张带着馥郁香气的、可以把人整个陷进去的大圆床。   他几乎可以想象今天会是消魂的一晚。   沈瑜先洗澡,然后何渡去,洗完澡吹头发的时候,何渡的目光不自觉地瞟向海哥说“有伤风化”的那两只竹篮。左边那只竹篮里的小方盒子和润滑都在,右边的……   眼罩呢?   何渡愣了愣,因为他已经幻想过好几次这只眼罩戴在沈瑜脸上的样子,所以对这东西的位置很留意,眼罩没了,被沈瑜拿走了?   因为他也想玩?何渡挑了下唇角,沈瑜在这方面确实一直对他很热情,这样更好,两厢情愿……   不对。   何渡的动作忽然顿住了,连着本来已经有点躁动的身体都冷静下来。   如果沈瑜真的拿了那只眼罩想跟他“玩”的话,在让他去洗澡的时候,多少也会暗示一下,沈瑜一直是个在这方面挺有情调的人,可刚刚沈瑜出来只是很淡定地催促他。   这种行为在情理之中,可如果出现在一个主动拿走眼罩的,性/致勃勃的人身上,那就不太正常了。   怎么回事?   何渡有点想不通,但他不敢再耽搁,草草用毛巾抓了下头发,大步跨出浴室门。   外面是黑的。   灯全都关了,只剩下暗香浮动,幽幽的夜色像是一种躲藏。   何渡心里咯噔一声,两步转过走廊,他一眼看见沈瑜的身影。   沈瑜坐在床上,安安静静的,垂着头。   月光从一种奇妙的角度穿过窗打在他身上,照见他纤细柔和的侧影,半弧形的眼窝,窄挺的鼻梁,柔润的嘴唇,还有那看起来有点过于单薄和脆弱,仿佛随时都会折断的颈项。   这个侧影让何渡的心狠狠揪起来,这一刻他在沈瑜身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他早该想到的,沈瑜心思很重,抛弃自己的生母突然出现在眼前这种事,怎么可能是坐个爬犁吃个烤肠滑个滑梯就过去的。   何渡在心里埋怨了自己几句,赶紧跑到沈瑜面前,坐在他身边,一只手搂住他肩:“宝贝?你没事……”   沈瑜忽然一抬手,把何渡推/倒在了床上。   他的人跟着压了下来,凶狠地吻住了何渡。   何渡无暇他顾,第一反应是搂住沈瑜。   与其说吻,不如说沈瑜是在发泄,他的动作有点没轻没重,亲吻几乎失去了原本的温柔情意,单纯是在蹂/躏、在碾压、在通过种种有点暴戾的动作宣泄着自己心中的迷茫和痛苦。   何渡感觉到了这些,所以这个吻并不让他兴奋,反而让他心很疼,他看到的沈瑜就像一只迷路的小兽,这种感觉很久没有过。   何渡想自己应该像以前一样,用温柔的手法安抚沈瑜此刻的暴躁,可沈瑜显然不这么想,他虽然一句话也没说,却开始挑逗何渡。   何渡不想有反应,他心里现在也没有任何做那种事的想法,可是这方面身体与脑子往往不是那么同步,过去几夜的缠绵里沈瑜早已熟谙如何让他兴奋,更不要说“沈瑜的手”这个要素本身就足以让何渡昂扬。   “沈瑜。”何渡皱着眉叫他,同时抓住沈瑜的手想阻止他的动作,这感觉很不对。   沈瑜就像是努力想要挑起他的冲动,并且跟他来上一发,可何渡并不能从沈瑜的动作里感觉到他有同样的冲动和爱意。   往难听点说,现在沈瑜就像是个努力在挑/逗恩客的鸡,可何渡既不想做恩客,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沈瑜当做发泄的工具。   沈瑜被何渡按住了手动不了,这才抬起头来,那对宝石一样的眸子与何渡有一瞬间的目光接触,随后他飞快地垂下眼帘,睫毛在他脸上打出半月形的阴影。   “我们做吧。”沈瑜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为什么?”何渡问。沈瑜这样子让他……很慌。   “你不愿意跟我做吗?”沈瑜问。   这个问题太奇怪了,而且何渡听到他的声音在抖,是何渡最熟悉的那种,因为愤怒或难过而情绪激动,无法控制的颤抖。   “我愿意。”何渡回答着紧紧把沈瑜搂在怀里,“可我感觉你不愿意,或者说……你并没有你表现出来的那么迫切,所以我想知道为什么?”   沈瑜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跟我做,就会需要我。你需要我才不会离开我。”   何渡愣住了。   这句话哗啦一声把他的心砸得粉碎,他几乎没法呼吸,也许连沈瑜自己之前都没预料到,那个虚无缥缈的“生母”给他造成的刺激居然这么大。   何渡不会怪沈瑜轻视自己对他的诚心,因为从沈瑜对他说出“带我走”那时候开始,何渡就知道,沈瑜是全心全意信任自己的。   他只是心疼,心疼到无以复加。   想到这个脆弱的、战战兢兢的、努力在讨好身边人的沈瑜才是过去十多年的常态,而其他人都只是笑着取走沈瑜双手献上的诚心时,他更是心如刀绞。   何渡搂紧了沈瑜,抚摸他的头发、后颈和脊背,说话的语气极尽了这辈子全部的温柔:“我当然需要你,但那是因为我喜欢你,不是单纯想要你。我说过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可你如果哪天不喜欢我了呢?”沈瑜闷闷地问。   “你是我的凡心。”何渡说,“在我眼里,先有你,后有万丈红尘。”   沈瑜没再说话,抓着何渡胳膊的手紧了又紧。   何渡想了想,伸手捏住沈瑜的下巴,缓缓让他抬头,面对着自己。   沈瑜没反抗,却闭着眼睛。   何渡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吻住了沈瑜。   沈瑜起初没有反应,闭着嘴任他吻,过了大概十秒后,何渡感觉到他探出一点甜甜润润的舌尖,接着这点舌尖落在何渡的舌头上,轻轻触碰,而后纠缠,极尽温存。   一番亲热之后,沈瑜再一次说:“我们做吧。”   这次何渡没再否决,沈瑜不知道从哪儿摸出那只眼罩,递到何渡手里,看着他:“我想戴着这个。”   何渡把眼罩连同沈瑜的手攥在手里问:“为什么?”   沈瑜笑了下,眼眸柔润得像是两汪清泉。   他轻声说:“因为我只想感觉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章~~~ 第95章 画展   只想感觉到你。   这是沈瑜现在全部的心声。   整个世界仿佛都是空的,他会跌落,他无处停脚。   只有那个人。   即使沉溺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也不会觉得孤独,因为可以感受到这个人的气息。   铺天盖地的,随着他的拥抱和亲吻,将沈瑜层层包裹,里面、外面,身体的每分每寸,他无处不在。   如果漂浮在大海上,何渡就是他的孤舟,如果浪迹在宇宙深处,何渡就是他的飞船,沈瑜沉溺在黑暗里,任由他的孤舟将他卷入惊涛骇浪,任由他的飞船将他送上云端,他像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一个小小的、蜷缩着的核,沉寂在那个怀抱里,随他摇晃,颠倒疯狂。   这次沈瑜的精力格外充沛,或许是因为他迫切地想要发泄心中的不安,往常何渡来两次,他基本就成了一滩软泥,这晚却连着要了四次。   最后结束时何渡抱着他都没什么力气,咬着他耳朵低声说:“你是不是想玩死我。”   沈瑜自己也一点劲都没有了,软软靠着何渡的手臂,连伸手想摘下眼罩都举不动胳膊,何渡叹了口气把眼罩给他掀到额头上,沈瑜张开眼睛,视线先暗了一会儿,像老电影似的,慢慢才恢复正常的色泽。   何渡本来一只胳膊撑着脑袋,在沈瑜边上看着他,这时候突然笑起来,但偏偏他又没力气,整个人笑的很虚弱。沈瑜被笑的一头雾水,半天何渡才说:“你现在这样好像开飞机的舒克。”   “滚。”沈瑜想揍他,抬手软弱无力地在他肩上拍了下,何渡居然晃了晃,这才又趴回来抱着沈瑜:“悠着点宝贝儿,我现在虚的不行。”   沈瑜回手抱住何渡,脊梁上摸了一手汗,他居然有点心疼,产生了一种自己凌虐青春少年的错觉。   两个人拖着疲弱的身躯去洗了澡,搬着沉重的腿躺回床上,沈瑜只觉得甭管谁都别想让他再动一下,但心情却也因为这种逼近极限的发泄而轻松了许多。   何渡翻了个身,从后背圈住沈瑜,沈瑜往后靠了靠,这个姿势是传说中热恋情侣最爱的“汤勺式”睡姿。别的热恋情侣爱不爱,沈瑜不知道,但他确实是挺爱的。   “我明天到底去不去啊。”沈瑜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特别不愿意的话,就还是去看看吧。”何渡说,“不去的话估计你以后会觉得遗憾。”   “也是。”沈瑜说,“那就去吧,反正有你陪我。”   “嗯。”何渡笑了笑,“晚安。”   第二天,中午11点,万象美术馆。   现在的行情是艺术曲高和寡,所以美术馆大多规模不大,地处偏僻,万象美术馆也是一样。好在这天天气晴朗,又是春节假期,来参观的人还不少。   美术馆大厅里很显眼的地方放着程晚星个人展的宣传板,那张与沈瑜颇为相似却更柔美的脸被放得很大,沈瑜走到那块宣传板前,脚步不自禁地停住。   何渡乖巧地站在他身边。   “我俩长得真是很像啊。”沈瑜看着程晚星的照片,感慨了一句。   “幸亏你长得像她。”何渡回忆了下沈经国那张威严有余颜值不足的脸感叹了一句。   沈瑜差点笑出声,紧张的心情缓解了一点。   程晚星的个人展在最里面两个厅,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看看外头其他的展品再进去,给沈瑜一点心理建设的时间。   绕着第一个厅走了半圈之后,沈瑜发表结论:“我真是一点美术细胞都没有。”   “彼此彼此。”何渡看着墙上一张色块斑驳的图,“虽然我不想做一个庸俗的人,但看着这张画,我心里想的确实是,我上我也行。”   两个人在心里对这位画家表示了些许歉意,又转了一会儿,走马观花式的把馆里除了程晚星那两个展厅之外的所有作品都看完,然后才像奔赴刑场似的,走到了程晚星的展厅边。   站在门口,沈瑜心里又挣扎了一下,除了留在家里那几幅画之外,他从没有看过程晚星,也就是妈妈的任何作品,也几乎不会搜索跟她有关的消息。   因为对过去的沈瑜来说,他宁可假装这一切都不存在,这样就可以忽略自己“被抛弃”的事实。   身后,何渡轻轻拍了下他后腰,沈瑜一咬牙,迈进了展厅。   展厅一进门,先是一块LED宣传板,写着画家——也就是程晚星女士——的简介。   当代优秀的印象派画家,对色调的组合以及色彩、形状的排布有独到艺术见解。曾获XX美术奖,YY美术奖和ZZ美术奖……   密密麻麻的个人介绍,沈瑜没有仔细读。   他看着那张在屏幕上微笑的脸,感到一点点熟悉,和数不清的陌生。   沈瑜偏头看何渡,何渡似乎看得很专注,但微微皱着眉。   “怎么了?”沈瑜扯扯何渡的衣袖。   何渡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纠结要不要说,最后还是叹口气说:“倒数第五行。”   沈瑜依言看过去,撞入眼帘的是这样一行字:   “坚定拒绝家庭,保持独身的生活态度使程晚星在画作中保有一种‘过客’般冷静审视的目光,却也让她在颜色选用上仍然保有少女般的纯稚,形成鲜明富有艺术感的对比……”   拒绝家庭,保持独身。   “咱们还是走吧。”何渡认真地说,“我不是很想看了。”   “没事儿。”沈瑜笑了笑,“我又不是来找她认亲的。”   何渡一愣,盯着沈瑜像在探询他这番话有多少出自真心。   沈瑜拉了下何渡的胳膊,笑笑:“走吧。”   说对这八个字完全没感觉是不可能的,“被抹消”的认知还是让沈瑜感到了少许刺痛,但反应确实比以前小多了。   他现在只是觉得自己应该了解一下程晚星,这个和自己流着相同的血却形同陌路的,应该被称作“妈妈”的女人。了解一下她不是“妈妈”,而是闪闪发光的那一面。   就像是了结一个夙愿。   展厅内用巧妙的墙壁设计隔断出三条回廊,人走在其中像是穿行在色泽梦幻的山洞里,氛围很不错。   走廊上疏朗地挂着一排画,像是镶嵌在夜空中的点点繁星。很欣慰的一件事是,程晚星的流派比较复古,属于沈瑜这种美术白痴也可以欣赏的画作。   应该是油画?大部分时候画的是景物,日出、日落、花草、大海。   就像简介说的那样,程晚星的用色很美,印象派的画作不注重绘画对象的细节,而强调用颜色勾勒出环境的氛围。   沈瑜又看了看画作边上的小标签,画名、画家名、价格。   程晚星的画单幅可以卖到五位数,价格在1-5万之间。   不过沈瑜也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走过第一个厅之后,何渡看沈瑜状态还行,这才脸色稍霁。   “去二号厅吧。”沈瑜说着,拉着何渡走进第二个展厅。   二号展厅从布局到设计都与一号展厅一致,可是刚走了两步,沈瑜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说话声。   在美术馆这种场合大声说笑,就像在高铁上外放某音一样,属于很没素质的行为,听声音估计是一个小团体一块儿过来看展,顺便大声讨论。   那群人很快转过回廊走了过来,狭窄的小道上,他们快步正面迎向沈瑜和何渡在的位置。   沈瑜皱皱眉,打算让开,对面一共六七个人,都是西装革履,也不知道穿的人模狗样怎么做事这么没素质。   接着沈瑜注意到,这些人胸前都挂着“工作人员”的标识牌。   被工作人员簇拥着,被人笑容满面地指引着……   沈瑜心底大震,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往人群中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他瞥见一个女人,穿着黑色的礼服裙,裙摆像波浪似的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显得这个女人仪态万方。   沈瑜没看清她的脸,他不敢去认她的脸。   就在这群人走近以前,沈瑜一把抓住何渡的手,落荒而逃。   “程老师。”美术馆的场馆经理客气地介绍着布展情况与观众参观情况,看到本来在看画的两个学生模样的男生突然飞奔起来,他皱眉,讨好般看向程晚星,“现在的学生都是什么素质,真愁人。”   程晚星像是没听到似的,凝望着两个男生跑远的背影,柳叶般秀气的眉毛微蹙,短暂的出了会儿神后,她才回魂般冲场馆经理笑了下:“没关系,继续。”   沈瑜拉着何渡一直跑到了二号厅的尽头才停下,引得看展的观众纷纷皱眉侧目,确定到这里不会再遇上那群人了,他才撒开手,双手扶着膝盖,弯下身子喘着气。   “我还是没办法面对她。”沈瑜苦笑,刚刚看到那波浪般晃动、钻石般闪耀的裙摆时,他难以形容自己心中的震动。   不用看到脸他也知道她是谁,血缘在那个瞬间像是地脉震颤般撼动着他的心,让他手心都有些发麻。可她又那么陌生、高贵而美丽,她不需要有一个二十岁的儿子,甚至应该忘记这个二十岁的儿子。   “你不需要面对她。”何渡站在沈瑜身边,看着墙上的画,声音有点奇怪,“但我觉得你可以看看这个。”   沈瑜愣了下,抬起头,在他眼前的是整个展台的尽头,回廊里的最后一幅画。   画面中描绘的是夜晚来临的田野,远处有一间小小的茅草屋,暖色调勾勒出茅草屋中阖家欢乐的气氛,深浅变化的蓝色紫色交杂的夜空与夜空下的田野显得格外冷寂。   画面最引人视线的地方是一个小山坡,山坡上站着一个小小的人,望着茅草屋的方向。   不知道程晚星用了怎样的手法,但山坡上这个小人看起来比所有的夜空、田野和远山都要孤独。   沈瑜怔怔看着这幅画,视线移向画作的标签。   -画名:有罪   -画家:程晚星   -价格:非卖品   作者有话要说:  还一章完结~~不会相认的~~瑜妈当年既然选择丢下,现在沈瑜也不需要靠着跟她相认来圆/满。沈瑜的Happy Ending有何渡还有朋友们就足够了。 第96章 【完结章】   身后有人在讨论。   “这幅画怎么叫有罪?有罪的是山坡上这个人吗?他所受的刑罚就是只能孤身一人站在山坡上,看着其他人在屋子里享乐?”那人问自己随行的女伴。   “我不这么觉得,晚星在绘制山坡上这个人的时候,用色虽然冷清,笔触却很温和,像是描绘歉意和忏悔。”随行女伴可能是在美术行业有些造诣,这种分析信口拈来。   “什么意思?”提问者问道,“有罪的人是谁?”   “有罪的人不在画中。山坡上的人在受苦,他的苦却是因为别人而来,他远望着茅草屋中的温情心怀向往却无力得到,这些意思在画中描绘的很明白。但这幅画不是程晚星的风格,程晚星绘画一向浪漫而直白,‘有罪’这种晦涩的标题,还有需要观众猜测的,画不尽意的手法对她而言都很反常,这幅画对她来说或许有特殊的意义。”女伴说。   这位女伴上学时一定是语文阅读理解的王者级选手   “难怪这幅画是非卖品。”提问者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感慨道。   两个人驻足又看了这副《有罪》一会儿,女伴给提问者讲解了这幅画的用色、构图、意义,之后两人离开。   直到脚步声都听不见了,沈瑜还像块石头一样站在那儿。   眼眶是红的。   ——有罪的人不在画中。   有罪的人在忏悔。   忏悔者是绘画者。   沈瑜看着山坡上那个看不出年龄、身高和性别的小孩儿。   他无数次怨恨为什么被程晚星抛下,正如他怨恨程晚星为什么能当自己从来没存在过。直到看到这幅画他才明白,程晚星并没有忘记,她只是不再提起。   “你要去找她吗?”何渡问,“她应该还没走远。”   “不了。”沈瑜这次没有犹豫。   “她对你显然还……”何渡想形容一下这种状态,却发现自己的词汇量太过匮乏,最终只能直接进展到下一个分句,“你去找她,她一定会和你相认的。”   “可我不需要她和我相认。”沈瑜对何渡笑了下,趁没人看过来,飞快地伸手捏了把他的脸,“看到这幅画,知道她并没有真的忘记我,我的心结已经解开了。”   “你明明还是很在意她。”何渡拧着眉,“而且她毕竟是你的生母啊。”   “从十五年前开始,我们的人生轨迹就已经分道扬镳了。”沈瑜笑着说,“我走到现在和她没有关系,以后的路也和她没有关系。”   只和你有关系。   这句话沈瑜没说,但他想何渡会懂。   何渡看着他笑了笑。   ——   在冰城又呆了几天后,沈瑜跟何渡回到小城,找白水寺的师父取了那对念珠。   满星紫檀木,阳光下可以看到细碎璀璨的金色在紫红色的珠粒里闪烁。和何渡之前那串如出一辙,不过沈瑜这串的主珠上,刻的是一个“瑜”字。   两个人在大师父、二师父面前跪倒,大师父在何渡额前点了一点,说了几句对沈瑜来说过分高深的经文,提点了些什么,何渡认真听过后再次拜谢。   ——   转眼冬去春来,已经是第二年六月。   毕业季到来,海哥迎来了自己的毕业仪式加联盟校队退役仪式。   当然,后面的那个“仪式”参加者就只有校队五个人,再加上何渡。   两个人虽然没有公开出柜,但是在亲近的人面前是瞒不过的,驴哥一开始有些接受不了,后来在海哥的开解之下也慢慢想通了。   毕业了,海哥要离开这座城市,也因为对未来的规划不同,和在一起两年多的前女友任小丹正式分手。这个晚上海哥喝了很多酒,他也是第一次没有劝人酒。   最后海哥趴在酒桌上,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醉的还是哭的,烂醉如泥的时候,还在哼着不成调的歌。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看了你的日记。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为你做的嫁衣……”*   沈瑜听得心情也有些低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直到微醺。   醉意中何渡跟韩牧一左一右地搀着他回宿舍,沈瑜听到自己喃喃地问:“我们是不是也总有一天会分开?”   然后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温柔又坚定:“不会的。”   事实证明,失恋的状态不会在海哥身上停留太久,第二天再见面,海哥已经恢复了正常,阳光灿烂的见谁拍谁肩膀,还要已经接任他成为队长的沈瑜保证,今年也必须拿下全国冠军。   一行人把他送上返乡的火车时,海哥甚至引吭高歌了一曲《朋友的酒》,送行诸人纷纷捂脸回避,假装与他并不认识。   ——   接着又是一个酷暑,这个假期沈瑜跟何渡一起申请了留宿,何渡在结夏安居期间短暂地回到小城,并且带来了一些消息。   ——吴凡最终没被判强J,因为沈夏已经满了十四岁。但这件事在民风相对保守的小城还是造成了很大影响,吴凡彻底在人家眼里从一个不干不净的生意人变成了小混混,也再没办法觊觎白水寺那块儿地。   ——去年三月,一位濒临破产的商人到白水寺祈愿,没想到自己手下的产业在苟延残喘一个寒冬之后,竟然真的拿到了融资,现在势头蒸蒸日上,这位商人为了还愿出资重修了白水寺的院墙和庙宇,现在白水寺的香火也一天更比一天旺盛。   “简单来说就是以前回去我们只能沏两块钱一块儿砖的破茶招待你,现在可以沏千八百一两的龙井。”何渡这样跟沈瑜比喻。   沈瑜淡定的踹了他一脚:“不是招待我,是招待我们。”   何渡笑着把沈瑜的手攥在手里:“没错,是我们。”   “沈经国呢?”沈瑜看看何渡跟自己紧握在一起的手,眉眼显出几分温柔,“他们一家三口怎么样了。”   “这是个大新闻。”何渡说。   沈经国从那天吵架之后就再也没跟沈瑜联系过。   看得出来,沈瑜的负气出走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沈瑜也绝了报复的念头,毕竟沈经国还是把他养大,供他读书,也没有吸他的血,断都断了,再纠缠下去反倒显得自己不够大气。   但显然吴凡不是这么想的。   ——刚过完年,沈经国的公司被人举报偷/税漏/税,证据确凿,罪名详细。   为了避免牢狱之灾,沈经国缴纳了很大一笔罚金和滞纳金,正值春季进货,他很大一笔款子都积压在货物那里,手上一下周转不开。   屋漏偏逢连夜雨,沈经国今年主要投资的棉花,结果一大片棉花田都遭了火灾,沈经国没有上全险,保险公司的赔款只有一小部分,总体一核算,这个春天他赔得血本无归。   至于这片棉花田的火灾是巧合还是人为,坊间说法众多,并无定论。   沈经国一下资金链断裂,卖了房子出走帆城寻找新商机,何渡特意满怀负罪感却又幸灾乐祸地去他公司转了一圈,公司大门都被贴了封条,无限萧索。   马上进入大四,沈瑜和何渡也开始未来的职业规划。   原本何渡想的是毕业后追随沈瑜的步伐,对职业或者说对钱他并没有太多想法,但自从决定带着沈瑜毕业后留在首都开始,何渡就转变了念头。   土木系本专业的就业形势一般,更主要的是慢工出细活,赚不到什么钱,刚好这年头电竞最火,何渡作为王者千分AD,也有些小公会问他要不要直播。   对这种邀请何渡以前都是拒绝,但为了“养家糊口”的梦想他决定试试,起步还算不错,有工会的流量扶持,再加上何渡开摄像头直播,颜好说话又好听,很快就有了一小批粉丝,一个月能有几千块钱的收入,并且还在上升状态。   沈瑜决定考研,因为他是师范专业,以后也打算考教师编制留在本市,但想做好一点的中学老师至少要有个硕士学历,所以他比以前学得更加刻苦。   转眼又是一个十一月,沈瑜的生日。   今年生日还是在去年那个火锅店,何渡买了蛋糕,师大和理工的一帮人聚在一起,小光还带了黎妙出席,起初人们都不看好他俩的感情,但一年过去,两个人竟然越发如胶似漆。   “生日快乐瑜哥!”韩牧率先发起祝福。   接着在一片祝福声里沈瑜敬了杯酒,吃火锅,切蛋糕,唱生日歌。   然后沈瑜接到一个电话,是快递。   “我没买东西啊?”沈瑜疑惑地看向何渡,你给我的惊喜?   没想到何渡也一脸疑惑地摇头。   这就好玩了,沈瑜让快递员把东西放在宿管那,吃饱喝足之后,跟何渡一块儿去取了快递。   是个很大的包裹,寄件人没有名字。   “不会是沈经国给我寄的炸弹吧。”拆快递的时候沈瑜念叨着。   “不能吧,现在快递不都要安检了么。”何渡这么说着,却把沈瑜往后拨拉了一把,自己接管了开快递业务。   出现在眼前的是两大块拼合在一起的泡沫塑料。   泡沫塑料打开,里面是一幅画。   画面中是一大块五颜六色的田地。乍一看像田地,仔细一看的话,又像是蛋糕。整个空间洋溢着温馨、鲜艳而浪漫的气息。   田地中央,金色与红色勾勒出的暖洋洋的阳光下,坐着两个小人儿。   小人的造型依然沿袭印象派的特点,看不出细节,但大概能看出,是两个肩并肩站在一起,互相扶持的小男孩。   整副画面作为艺术品来讲,可能含义太肤浅了,但画作想要传达的欢乐、祝福的气息却存在于画纸的每一寸,每一点色彩上。   沈瑜抹了把眼睛:“这人真是,大生日的还想让我哭。”   “别哭啊。”何渡笑着,拉沈瑜在凉亭坐下,这会儿没什么人,他干脆搂着沈瑜的腰,左手碰到左手,两串一模一样的念珠碰在一起,夜色中流转着柔和的光芒。   “生日快乐。”何渡说,“许个愿吧。”   沈瑜转头看何渡,他的眼睛里藏着一如既往的,足以将人溺死的温柔。   沈瑜笑起来,他说:“好。”   然后闭上眼,偏头亲吻何渡。   红尘万丈我只愿挽着你的手走过。   毕竟故事太短。   人生还那么长。   作者有话要说:  作话建议开一下~   好啦,到这里完结了~   因为隔壁已经在努力更新了,所以这边会直接标完结,不定时掉落下番外,番外内容也想好了,就是五年后一些简单的生活状态,看也可不看也可~   因为番外不一定什么时候更了,大概总结一下,五年后沈瑜是高中地理老师,希望能教书育人,尽量拉像以前的他那样的小孩儿一把,何渡成了一线主播,投资了刘旒和韩牧合开的公司,小光和黎妙毕业就结婚了,海哥专注发展那个酒店把分店开回了沈瑜何渡这边,白水寺一切都好,每年寒暑假,沈瑜何渡都会一起回去拜拜~从此大家都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谢谢你们的陪伴!(去看新文 去看去看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