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降雨 作者:麻匣 文案: 单向暗恋成真,结果发现喜欢你不如喜欢条狗 属性:矜贵淡漠攻(相十方)X坚毅温柔惨受(林既) 单向暗恋,狗血 “十七岁的林既不讨人喜欢,他自卑内向,不漂亮也不爱说话,没有华贵的名表也没听过音乐会,古板又无趣,是一块长了青苔的木头。二十七岁的林既不一样,他风趣自如,成熟又懂浪漫,关于门德尔松他可以聊上一天,多耀眼的人?” “可十七岁的林既原本不需要成长为二十七岁的样子,因为太辛苦了,要付出一千倍的努力,吞下所有不堪的情绪,要把灵魂融化再重塑,好痛。” “我一直以为是‘林既把林既变成相十方喜欢的模样’,原来不是。” “是相十方亲手把林既推进熔炉,把林既变成他喜欢的模样的。” “相十方,你配不上我的喜欢。” 注意: *学生时代是受彻头彻尾的单相思 *受会成长,从自卑内向转变为成熟稳重 *文笔没有灵魂(不是谦虚也不是自嘲) *所以很难看 *谨慎入坑 第1章 刚放学的食堂人满为患,嘈杂非常。 林既捧着餐盘坐到提前占好的位置上,相比起周围的结伴同桌、言笑晏晏,他只身一人显得形影相吊,有些孤僻。 但没关系,也没人会注意到他。 就在这时,食堂外忽然炸起了一声惊雷。 这一下,让食堂的每个角落都传来了惊呼,要知道刚才可还是晴空万里,天气预报也没说今天有雨,谁也没有准备好伞,真要下起雨来,可是场灾难。 “妈呀,这天怎么暗成这样了?” 能容纳上千人的食堂从各说各话的大杂烩现在全讨论起了外面大变的天。 林既也望了出去,他坐的是正对落地窗的那面,能轻易看到乌云满布的天空,暗沉的光好像让这个世界都变了颜色。 看来要下一场大暴雨了,他没有带伞,不过中午不回家,先打雷的雨不会下太久,他可以等雨停了再走。 这么想着,林既便不再关注天气,专心吃着午餐,等雨来,等雨停。 闷雷阵阵,让学生们胆战心惊,生怕暴雨突袭,于是今天食堂散得很快,离开的人大多跑着,与老天竞速。 林既一切照旧,慢条斯理吃完午餐,放好餐盘,又坐了回来。他没带书本出来,便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天好像比刚才更阴暗了,把一个夏日的正午渲染得像傍晚。雨怎么还没下?地上连一滴水都看不到。 食堂渐渐空了,到最后只剩拖地的阿姨和发呆的林既。 “同学,食堂准备关门了。”阿姨出声提醒。 林既回过神,食堂每天都是一点十分关门,也就是说,他干坐了一个小时等雨。 一个小时,够他在食堂和教学楼之间往返六次了。 “不好意思,我这就走。”林既起身说。 走出食堂,空气并不比室内凉爽多少,也就是说,这天光打雷唬人,半滴雨也不下。 而我,也愚蠢得被唬了一个小时。 林既无奈自嘲,迈步走向教学楼。 今天是文理分班的日子,林既从高一时的七班分到了理科一班,也就是尖子班。但他很有自知之明,顶多也就是中游偏下,中午留校也不是为了学习,而是因为他家离学校有半个小时的车程,一中的午休不过一个半小时,那还不如在教室里午休。 分班不光换了教室,连教学楼也换了,两栋教学楼之间仅隔了一条过道,但外观上看却差别很大,一栋现代高耸,与校门遥遥正对,是学校的门面,一栋传统悠久,活动的空间更多,仅此而已。 林既所在的教学楼自然就是一中的门面,虽然气派,但里面的班级不多,包含了高二到高三所有的文理尖子班,在教室之下则是校长、书记等等领导的办公室,压力可想而知。 最糟糕的是,教室在五楼,并且禁止使用电梯。 不过好处是室内阴凉,林既的一身闷热走进教学楼就消散了大半,他回头看了眼天,幼稚的指责:“骗子。” 然后他走向楼梯间,在上楼的同时心里为这个中午计划着,等会儿先把书整理好,再看二十分钟的小说,最后再睡二十分钟。今天下午要开班会,肯定要上台自我介绍,林既对这种面向大众的行为尤不擅长,不禁郁闷得叹息。 就在这时,悠扬流畅的小提琴声传进了林既耳中。 林既抬头往上看,心说是谁在教学楼里放音乐? 他抬步继续朝上走,越往高走小提琴声就越清晰,林既平时不听这样优雅的纯音乐,但也由衷觉得这曲子真动听,音符如流水潺潺,舒缓平和,在这样暗沉的天空之下,仿佛能为万物重新镀上颜色。 在这样的音乐下,大概能睡个好觉。林既以凡夫俗子的肤浅想着,他走到了五楼,小提琴的声源就在上方,他抬头望去,就看到了深刻进他的灵魂里,此生不忘的一幕。 楼梯上,身量修长的少年闭着眼,肩上架着小提琴,动人的乐曲自琴弦而出,连他的手指都那样好看。 漫天的乌云在此时缓缓散开,夏日的阳光又一次回到人间大地。 少年逆光而立,宛如遗落凡间的神明。 林既仰望着他,似乎听不到小提琴的声音了,时间在他眼中拉长,放慢,少年精巧俊秀的五官定格在林既的心间。 这大概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最好看,这是相十方对林既而言的第一个最。 一曲终,相十方睁开眼,放下了小提琴,他看到了几阶台阶下,仰着头怔忪看着自己的人。 穿着校服,带着眼镜,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相十方显然是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只平淡的与观众对视一秒,便错开了,他弯下腰将小提琴放进琴盒里。 林既如梦初醒,他不知为何手忙脚乱,脸热得吓人,在相十方提起琴盒之前,逃一样的离开楼梯间,回到教室里就像鸵鸟找到了沙堆,一头栽进去。 他趴在桌上,就这么十来米的距离,竟让他呼吸急促,脑子都在发蒙。 林既把手贴在胸口上,在单薄的胸膛之下,他的心脏失速得像出了故障,快速撞击着他的掌心,像是要跳出来。 他又想起两分钟前的画面,那个漂亮矜贵的男生睁开眼,他们短暂的对视。 我怎么可以就这么怂的跑了?! 林既懊悔不已,最起码,也要说一句“小提琴拉得真好”之类的啊。 正当林既的生理和心理同时产生混乱时,教室里传来了别的动静,有人走进来了。 林既抬起头,正好看到那修长的侧影走过讲台,手里提着琴盒,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 林既的鸵鸟属性再度发作,他又埋了下去,本来跳得就快的心脏居然还能继续加速,这个时候林既根本无法再考虑其他,他必须要死死按住胸口,不然这不争气的心跳声会被听到的。 相十方只是进教室里放琴盒,在林既耳中如雷的心跳,相十方根本注意不到,甚至连他这个在书堆后龟缩的人,相十方也没看见,他很快就又离开了教室。 林既这才敢坐直,目光在门口久久停驻,再转移到那个靠窗的位置。 原来我们是一个班的吗? 这个信息给林既带来的喜悦,不下于中了一百万彩票。 接着他又像做贼一样,左顾右盼的来到了那个位置,桌面整理得井井有条,他并不像林既这样大部分书都摆在桌上,而是只放了今天上课需要的书,林既小心掀开了最上面的数学课本,扉页只写了一个简洁的行楷,相。 即使只这一个字,内向死宅如林既也猜到了他的名字。 相十方,一中风云人物NO.1。 林既之前在的七班,几乎每天可见都有女生聊起关于他的话题,那些所谓的校园后援会林既以为只是青春小说里的夸张描述,但确实在这个学校流传着,具林既所知,关于相十方的聊天群就有三个。 当时他还在心里腹诽,一个长得帅,家世好,学习优的男生那么稀有吗? 可今天他的所见,一下打破了他之前对相十方对肤浅认知。 确实是长得帅,可还有些东西,区分了相十方和常人,气质?才华? 林既不知道怎么描述他心里的感觉,但确切的是,相十方是与众不同的。 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他。 一种奇妙的酸涩在林既的感官中泛开,他盯着那个漂亮的“相”字,有种想偷偷珍藏起来的欲望。 这是偷窃,犯法的! 林既的良知让自己清醒了过来,他赶忙合上书本,复原成没被动过的样子,才回到座位上。 我和他现在是同班同学。 林既那诡异的酸涩被这个认知冲淡了,他又开心起来,手撑着下巴,忘了自己计划好的事,只看着相十方的座位。 或许,我可以和他成为朋友? 下午的最后一节班会课,班主任是林既曾经的数学老师,也是上一届带出全班重点的金牌教师。 这节课主要是让学生相互熟悉,所以先从自我介绍开始。 按照学号,相十方是第一个。 “我叫相十方,原一班,请多指教。”相十方简短的说完,就下来了。 班主任不太满意,“就完了?这一句话大家只知道你的名字。” 下面便有人起哄:“老师这个学校就没有不认识他的人!” 相十方瞥了眼起哄的人,那人没心没肺的对他笑。 林既只在意,相十方的声音怎么也这么好听? 介绍继续进行,按照学号来的话,林既是倒数第五,比他预计的中游偏下差了不少,在准备的过程中,他想让自己腰背挺直,开朗点儿大方点儿,最起码要让相十方对他的第二印象好一些。 可即使在脑海里演练得再好,不擅长当众说话就是不擅长,当班主任念到林既的名字时,林既在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大脑立即当机了。 他极力挺直身型,反而表露得不自然,走到讲台上望着讲台下一群比他优秀的人仰着脸看着他,还有相十方。 他和相十方的目光又一次触碰了一下。 他在看我! 林既的腹稿顿时变为一堆乱码。 他慌乱的低下头,声音嗫嚅:“我叫林既,原七班,请多指教。” 和相十方一模一样的说辞。 但并没有人对此上心,一连听四十多个人自我介绍,大家都听腻了,于是只给他零零碎碎敷衍的掌声。 林既抿紧嘴唇,低着头快速走回座位。 实在是太难看了。 他几乎把内唇咬破。 之后就是班主任的场合,先是学校的规章制度,再是她对学生的要求,最后以“希望我们一班这个新团体,可以不留遗憾的度过高中”结尾。 放学后,林既的妈妈路倩然开车来接他。 上车林既就看到后座的蛋糕。 “生日快乐,儿子。”路倩然笑着说,“本来应该你爸去取的,这样能做成惊喜,可他又要开会,我们吃完饭才能回来。” “礼物在尾箱,你猜猜是什么?”路倩然说。 “是什么我都开心。”林既也笑,“肚子好饿。” 林既每年有两个生日,一个是冬天,那是他出生的周年,一个是现在。他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快要挺不过去的那种,但之后听说是拜了神借命,竟以这种玄而又玄的方式生生熬了过去。所以这天是他重获新生的生日。 “回家就能吃了,今晚我订了份大餐。” 路倩然开车时,林既望着窗外,脸上的笑意变淡。 刚放学的时候,林既终于鼓足勇气,想和相十方说句话。 久仰大名、中午的小提琴很好听、我叫林既……说什么都好,只想和他说上一句话。 可正当他准备上前时,几个人围到了相十方身边,林既记得他们的自我介绍,都是原一班的人,而且他还注意到,他们身上穿的都是名牌衣鞋,和相十方自然谈笑风生。 林既止步不前,仿佛面前立着一面无形的墙。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相十方那样优秀的人身边,怎么也轮不到自己这样普通如尘土一样的人。 林既的家境其实很不错,母亲是贤惠的全职主妇,父亲的运输公司这两年时来运转,业务扩展到全国,他们家的生活水平也因此提高了不少。但他们家是近几年才宽裕起来,节俭适度已成习惯,林既深受这样的教育,也不张扬。他的性格像父亲,寡言内敛,但他比父亲少了一份冲劲儿,不争不抢,喜欢随遇而安,水一样平淡无味。 他们吃到半途,林既的父亲林诚回来了,他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林既,没多说什么。 “谢谢爸。”林既知道这是父亲准备的生日礼物,接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张银行卡。 路倩然嗔怪:“每年都是钱,走点心行不行?” “我不知道选礼物,还不如让他自己去买。”林诚落座说。 路倩然又数落了他几句,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完了饭,休息了半个小时,蛋糕搬上了桌。 “祝我们的宝贝儿子林既十七岁生日快乐!”路倩然说,“你啊,要是会交朋友,这会儿家里就热闹了。” 林既无辜地看着她。 路倩然又说:“有朋友也能多收几件生日礼物不是?” “我收到了。”林既脱口而出。 路倩然和林诚都惊讶地看着他,“收到什么了?” 林既抿唇笑了一下,“保密,反正是收到了。” 他擅自收下的礼物。 闷雷,乌云,琴音,新的班级,新的同学。 还有,走进他心里的一个少年。 第2章 想接近相十方,并且和他说上话的想法,在林既的心里只存在了两天,这个一时兴起的冲动过后甚至让林既觉得可笑,相十方是什么人?对方从外在的家境、容貌,到内在的学识、气质,林既与他不在一个层次,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林既的想法那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事后林既认真揣摩了自己这此生头一次的情绪波动,大概可以归类为对美的欣赏,毕竟在那个阴暗的午后,相十方的琴声几乎有拯救阳光般的神圣,实在太耀眼了,没人能在见到那一幕还能内心平静。 林既认为,这种悸动的情愫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消失。 不过在这一过程中,能偷偷看着相十方,也是一件愉悦且享受的事。 课间,林既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放松,虽然他堪堪踏进理科尖子班,但他对物理课有个大弱门,那就是对课堂的注意力最多保持半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全靠掐大腿硬撑。 正当林既准备爬下来小睡一会儿时,忽然听到了一阵磕磕巴巴的小提琴声,音符可以具像化的话,那一定是憋尿的音符。 林既勉强听出了《小星星》的调子,还有班上男生的哄笑声。 他抬起头看过去,声音的源头在相十方的座位,那儿围了几个男生,在中间的那个肩搭小提琴,闭着眼拉得一脸陶醉。 能出现在教室里的小提琴,必然是相十方的,听说他的那把琴价值二十万以上,能把这样的琴随手挂在课桌边上,就充分说明了他殷实的家境。 林既眯着眼,看出了拉琴人是谁,谢照风,相十方的好友,从他们平日的相处来看,应该认识超过五年了。 这样的人才敢肆无忌惮的折腾相十方的小提琴。 “你小心点儿别把琴弦给拉断了。”起哄的旁人说。 “断不了。”谢照风秀完之后还用手指勾了一下琴弦,“要是断了我赔他一把。来来来,点歌儿了,想听什么?” 一瓶矿泉水咻的一下正中谢照风的门面,谢照风嗷的一声脸后仰,小提琴差点脱手。 相十方面色平静的走过来,仿佛那瓶精准的矿泉水不是出自他的手。 “鼻子都给你砸歪了!”谢照风炸道。 相十方拿回自己的小提琴,检查了一下,斜谢照风一眼,“你磕坏我的琴了。” “怎么可能?它在我手上稳稳的!”谢照风想抢过来看,但相十方更快一把收进琴盒里,再捡起矿泉水拿出纸巾仔细擦拭。 谢照风明白了,又抢走相十方的矿泉水,“你讹我啊?” “讹你?”相十方抬眼,剔透漂亮的眼睛薄凉地看着谢照风,“从小到大,你弄坏我的东西还过那样了?” 谢照风吃瘪的摸了摸鼻子,主动把矿泉水还给他,“小时候的事都记那么久,真小心眼儿。” 相十方皱着眉,表情不怎么耐烦地推了下谢照风的肩膀,也不知道是他用劲儿巧还是谢照风让他,看上去比较健壮的谢照风竟然退了两步。 相十方坐下喝了口水,表情并不太想理人。 谢照风早就看惯了他这副模样,有一脸欠欠的凑上来,“这周末定市有场球赛,一起去看吗?” “不去。”相十方直截了当道。 “为什么?”谢照风瞪眼,“上次我还陪你去理市看音乐会了呢。” “那是你自己想去理市玩。”相十方说。 谢照风啧了一声,“我好不容易搞到两张票,最前排呢,我妈非要我找个人才让我去。” “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相十方说。 谢照风嘴角挑起坏笑,一手勾过相十方的脖子说:“主要是帮我搞到票的人想让你也来,算是帮帮兄弟,嗯哼?” 相十方拿开他的手臂,不说话也不看他。 这样子就是拒绝了,谢照风也不强求,又问:“听说这几天你中午都不回家,又有什么活动呢?” “家里有点事儿。”相十方言简意赅。 谢照风眼睛一转,就明白了,“不会吧?是有多厉害,你都不能呆了?” “眼不见心不烦。”相十方说。 “来我家啊。”谢照风说,“离得又没多远。” “不去。”相十方干脆利落。 谢照风故作哀伤捧着心哽咽着说:“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你这个负心人……” 相十方拿出耳机带上。 上课铃响了,谢照风的表演到此结束。 林既也慢慢坐直了起来,其实他一直没睡着,耳朵悄悄竖起来偷听相十方的声音,就算是和熟悉的人相处交流,相十方也带着几分清冷,话不多,也不喜欢肢体接触。可他和谢照风的关系好是毋庸置疑的。 林既有点儿羡慕谢照风。 不仅羡慕他和相十方的亲密,也羡慕他的开朗明快,这样的人和相十方做朋友正好,不像自己,内向木讷,就算有朝一日真的和相十方做了朋友,也是一张冷脸对一张木脸,太无趣了。 不过,就算是干看相十方的脸,也是非常美好的事。 林既小心地看向相十方,窗外的风吹起了他的发丝,他的侧脸英俊得让人下意识屏息,仿佛相框中安静的画。 林既怔忪地望着。 忽然相十方眼睛一抬,视线轻而快的扫过去。 林既迅速低头,心脏的剧烈跳动似乎传达到了指尖。 相十方受欢迎是人尽皆知的事,每节课间,都会有别的班的女生“路过”高二一班的教室无数次,只为能从窗户看几眼相十方。 大胆的还会趴在窗沿,通过大声说话或者笑声来吸引相十方的注意,不过这种方法通常没用,因为相十方课间一般会戴上耳机。 每当这时林既会觉得自己很幸运,就算说不上话,至少他和相十方是一个班的同学,他们之间道距离虽然很遥远,但最起码没有那道门的限制。 而且相十方中午回留校这件事,目前只有班上的少数人知道。相十方是器乐社的社员,月底学校有场文艺汇演,相十方会上台演奏,曲目就是他每天中午都会拉的那首。 于是林既在内心自以为是的想,至少在汇演开始前,他是相十方唯一的听众。 唯一。 这个代表着特殊的词让林既又是一阵面红心跳。 继而又嗤笑自己的自作多情,因为当事人相十方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不过单方面的yy有时候能带给人美梦一样的体验,林既对此乐此不疲。 午休的这段时间,是林既在学校最期待也最紧张的一段时间,因为这个时候,相十方会在教室里坐一会儿,于是整个教室里只有他和相十方两个人。 虽然这样的独处只会存在短短几分钟。 并且林既丝毫不会把握,只会呆板地看书,存在感低得像透明人。 相十方则对这个时间教室里的另一个人完全没兴趣。 一连几个中午,两人只字未聊。 意外出现在今天。 林既听完相十方的演奏了,也度过了和相十方独处的五分钟,看了二十分钟小说起身去厕所时,第一个变故来了。 在教室门口,他差点和正要走进来的相十方撞个满怀。 差点,是因为相十方反应极快的避开了。 林既微微睁大眼,近在咫尺的相十方不真实得像是他午睡做的美梦。 “抱歉。”相十方低声说了句,便绕开林既走进教室。 他和我说话了。 仅仅是生疏的两个字,也足够在林既的心头放起盛大的花火。 林既的勇气在这个刻陡然放大了无数倍,这次机会他要是再放过,他就真是一根木头了! “你……”林既回身,僵硬的表情和僵硬的声音,“你也不回家吗?” 相十方从桌肚里拿出耳机和乐谱,应了一声:“嗯。” 结束。 林既的大脑此时转得从所未有的快,几乎要找火了,也终于转出了下一句话:“我听到你拉小提琴了,很好听。” “谢谢。”相十方抬眼看向林既,对他紧绷的姿态稍稍挑眉。 林既接触到相十方的目光,就像逢源的枯木,灵魂似乎得到了荡涤,有种如愿以偿的满足。 “可以告诉我,你拉的曲子叫什么吗?”林既说。 “《my own true love》。”相十方答道。 “好,谢谢。”如果仔细听,能听出林既尾音的轻颤。 相十方点了点头,拿着东西又离开了教室,在擦身而过时,林既闻到了相十方身上淡淡的,像薄荷一样的味道。 又只剩林既一人。 他按着胸口,感受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膛的跳动,嘴角却翘了起来。 终于,终于和相十方说话了。 但,下一个星期,林既就再也听不到楼梯间传来的小提琴音了。 从相十方和谢照风的谈话中林既得知,相十方家里的问题解决了,自然也不用每天中午都留在学校。 于是林既每天中午都会在耳机里循环那首《my own true love》,就仿佛相十方就在距他不远处。 在林既心里投入巨雷的短暂对话,最后也并没有引发什么连锁反应,他和相十方依然保持着平行的关系,或许相十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林既很有自知之明,他于相十方而言,只是无数个路过生命的灰色人影之一。 时间平稳流逝,但他对相十方那不受控制的澎湃心情依然处于一百度的沸腾状态。 可能再过一个月,就会降下来吧。 林既这样回答自己。 一个月后,分班以来的第一次大考——段考结束。 老师的判卷速度极快,考完的第二天成绩排名就全下来了。 林既的发挥正常,可一看班级排名,第四十三。 班上统共就四十五人。 再看相十方的排名。 第一。 这是理所当然,学号本身就是看成绩排的,相十方是一号。 林既的成绩也是正常范围内的浮动。 可一个第一,一个倒数第三,这样的差距,林既无法说服自己接受。 看着两个名字相隔了那么那么多的人,仿佛一道天沟。 太差劲了,太差劲了……简直都不配去肖想和相十方成为朋友。 他几乎要为自己这段时间的所有暗自窃喜而感到羞耻,甚至不敢再多看相十方一眼。 即使相十方完全没有在意有个人对他情感的巨变。 只有成绩,只有这个,是他可以靠努力去缩短和相十方的距离。 林既握紧拳头,把卷子上的所有错题都摘抄下来,每一题都要钻研透彻。 为此他克服了不主动与人交流的毛病,拿着题目向对应的课代表讨教。 “……不好意思,我又来打扰你了。”林既抿了抿唇,拘谨地对物理课代表说,“这道题我不太会,可以给我讲讲吗?” “来来!”物课代是个爽朗的人,立刻停下手中的事看向林既指着的题目。 “啊……这题……”物课代的眉毛皱了起来,表情有些为难,“这题我也做错了,等着明天老师讲呢。” “这样啊。”林既说。 “你也可以等明天的物理课。”物课代说,“或者去问做对的人,据我所知全班写对这道究极变态的难题的人只有一个。” 林既眼睛亮了起来,“是谁,我去问他。” “相十方。” 第3章 这个名字,先是让林既反射性的心跳加速了一瞬,在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时,物课代站起来冲着前方招手: “嘿!相十方!这儿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林既看不到身后的情况,但却能感觉到一种奇妙的气场在靠近自己,非常熟悉,就像上次他莽撞冲出教室,不小心要撞上相十方一样。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贪婪地汲取着。 “怎么?” 一道清冷、略低沉的声音从林既身后传来。 林既的手在看不见的地方揪紧,似乎把呼吸也揪住了。 物课代拿起林既的试卷展示给相十方看,“这道题,上次我去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听到了,他说全年级只有你一个人做出来了,真的假的?” 相十方垂眸看了一眼,说:“是不是只有我一个我不清楚。” “你答对了就行!”物课代眉开眼笑,“给我们讲讲呗。” “这道题用到能量守恒定律、胡克定律和牛顿定律,p1、p2碰撞前后的要交换速度,知道这点就能解开。”相十方说。 物课代一脸茫然地看向林既,问他:“你解开了吗?” 林既有些局促的摇头,“没、没有。” 相十方叹了口气,说:“笔和草稿。” 林既这时的反应很迅速,他立刻送上了自己的笔和草稿纸,相十方接过,弯腰写了起来。物课代专注地看着相十方笔尖写出的过程,而林既则紧张地看着相十方的侧脸。 他们靠得好近,几乎只要再挪一厘米的距离,他就可以碰到相十方的手臂了。 这是林既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到相十方的五官,他的轮廓清晰峻挺,就像上帝无心落下最完美的一笔,低垂下的眉目敛去了眼中的清冷,纤长的睫毛投映下来,林既几乎能品出一丝温柔的意味。 林既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容颜,竟然就在自己的身边。 相十方解得非常快,而物课代的思维一直跟着他的笔尖走,在相十方写下最后的结果,物课代也同时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我懂了!” 相十方放下笔,说:“这道题的难度是竞赛级别,正常考试不会出。” “怪不得。”物课代舒心不少,他才想起来林既还在,便问他:“林既,你明白了吗?” 林既羞愧得要把下巴戳到胸膛,他刚才全程偷看相十方的颜,解题过程全错过了,简直糟糕透顶。 “我一直……不太擅长物理,所以……没看明白……”林既的声音有些弱,其实他也没有说谎,就算他刚才一眨不眨的全看完,也不会像物课代那样立刻明白。 物课代看过他的物理卷面,知道他的水准,说:“这道题你不弄明白也没关系,毕竟以后也不会考。” “……也是。”林既说,他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在被凌迟,和相十方的近距离接触的喜悦也抵消不了他的缺漏被一览无余的展现在相十方面前的难堪。 每次他以为自己能靠相十方近一公分,现实下一秒告诉他一公分在天堑面前无比渺茫。 林既用力咬下内唇,他边疼用轻松的语调说:“虽然这么说,但整张卷就这题没弄明白,心里总有点不舒服。” 他望向相十方,诚恳又有些腼腆的说:“谢谢你写的过程,我的脑子很笨,所以能不能再耽误你一点时间,给我讲解一下?” 林既带着九十九分的真诚和一分私心,他长得不漂亮,不过脸小,肤色偏白,是能让人放松警惕的无害长相,话也有礼貌,如果相十方不讨厌他,应该不会拒绝。 果然,相十方没怎么犹豫便点头了,这对他而言只不过是对同学的举手之劳。 “快上课了,下节课间你来找我。”相十方说。 “好,谢谢你。”林既微笑道。 天知道他的背脊有多紧绷,虽然和相十方说话是件梦幻的事,但他必须得把身体素质调动到极限才能进行下去。 林既你做到了,真了不起。 下课后,林既便捧着试卷和草稿本来到相十方的座位旁,相十方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用简洁明确的语言为他讲题。 这次林既不敢分心,以百分之两百的注意力去跟着相十方的思路,但绕是如此,竞赛级的物理题对他而言依然理解困难。 不过林既的脑子还算灵活,可以通过记下其中用到的公式而进行串联,至少能明白大半。 “清楚了吗?”相十方问。 林既抿了抿唇,给出诚实的回答:“清楚大半了。” “才大半?”相十方微蹙眉,对自己的讲解产生质疑,他以为他讲得很明白了。 “我物理一直不好,这样的题能清楚大半已经很不错了,你讲得很好。”林既真诚的说。 “是吗。”相十方的回答不咸不淡。 林既只敢短暂的看了眼相十方的脸,然后视线一直停留在相十方的手上——他的手当然也是顶好看的,白皙修长,自然放在桌面时,连凸起的关节都那么精致漂亮。 林既想,这双手做什么,应该都是对的。 鬼使神差般的,林既开口说:“相十方,我觉得你特别优秀,方方面都是,学习成绩好,小提琴也很厉害,在认识你之前,我一直以为‘完美’是不存在的……” 相十方抬眼看着林既,眼里有一丝诧异,仅在讲解了一道物理题后得到这样盛大的夸赞,显然是奇怪的。 好在林既也及时意识到这一点,力挽狂澜地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说:“所以,以后我有不明白的问题还可以来问你吗?” 原来只是为了这句。 相十方的那一丝诧异消失无踪,淡然点头说:“可以。” “谢谢。”林既的笑容扩大,无比真挚。 到晚上他回想起这一刻,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原来他也能主动迈出第一步,去拉进和别人的关系,还是对相十方这样的人。 最最关键的是,他和相十方说了好多话。 每一句,他都要储存起来,那是他的宝藏。 这时的林既还天真的以为,他只是想交一个优秀的朋友而已。 虽然林既在相十方那里得到了“可以”的回答,但他并不会一股脑拿一大堆题目去问相十方,一方面这会显得他很愚笨,另一方面也会消耗相十方的耐性,毕竟不会有人喜欢一个不算熟的人总耽误自己的时间。 一周林既最多只会问相十方三次,拿的题目是难度很大但他已经钻研透彻的,这样至少能给相十方营造一个“孺子可教也” 的好印象。 这种带着目的的接近偶尔会让林既心虚,不过这种心虚只要看到相十方就自动瓦解,非常脆弱。 一周三次并不频繁,但在林既看来,这也足够建立起一道必一般同学更密切的关系,这在某次大课间体现了出来。 林既带着试题来到相十方身边,笑着说:“我又来麻烦你了,这道函数题,我琢磨了一节课都没琢磨明白。” 相十方随意接过卷子,这时有人叫他:“十方!超市去吗?” 林既看过去,是谢照风,他在教室外,一手撑着窗沿朝这边喊。 他还看到在谢照风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但靠着墙,林既只看得到一边纤细的肩膀,是个女生。 相十方只看了一眼,边收回视线,“自己去。” 谢照风啧了一声,可不乐意,“别啊,我没带钱,你请我喝!” 相十方拿起笔在林既的题目上划出关键点,不理谢照风。 谢照风还在闹腾:“你不去起码出来啊!有没有礼貌?我回去告状了啊!” 林既感到歉意,觉得是自己耽误相十方的时间了。 “你要不要过去一下?”林既说。 “别理他,他事儿最多。”相十方淡淡道,“看这里,取出它们的函数值……” 教室外。 “行了,谢照风子你别叫了。”靠墙站的女生嫌弃地看着谢照风,“幼不幼稚?” 谢照风瞪大眼看她,“不知道是哪位大小姐非要找相十方,不然我至于在这嚎吗?” 女生束着高高的马尾,头发乌黑顺滑的落在肩头,她的手指挑出一缕绕在指尖,有种漫不经心的玩味儿。 她长得非常秀丽,眉眼隐约可见一丝傲然,也是个只可远观的美人。 “因为你欠我个人情,没还上就得替我做事。”她说。 “就一次球赛,你们女生可真小气。”谢照风翻着白眼,因为拿了乔诺的两张球票,他就跟把自己卖出去似的。 “小气也比你没用好。”乔诺皮笑肉不笑的嘲讽,“连个人都叫不出来。” 末了她还嗤笑一声,转身离去。 谢照风气得捶墙,又把目光投会教室里,相十方还坐在位置上,而站在旁边的是一个没怎么说话过的人。 似乎是叫林既? 最近好像经常出现在相十方身边,还总拿着题目。 问题宝宝。 这是谢照风对林既的第一印象。 与相十方的交流变多了是件好事,但林既要是以为自己的存在变得重要起来,那可就自作多情得愚昧了。 事实上,相十方作为一班的头号种子,每天都会有同学拿着题目找他答疑解惑,相十方当然不会来者不拒,而且拒绝的时候还相当直白果断—— “现在不方便。” “这题等会儿老师来了去问他。” “去找学委。” 但他在给别人解答的时候,林既并不觉得和面对自己时有什么区别。 不过至少通过这样零零碎碎的接触,林既在教室外遇到相十方时能自然打招呼,甚至在上体育课时偶尔能和他通行一段路。 “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听你拉一次小提琴。”林既转头对相十方笑道,“上次汇演之后就再也没听到了,我非常念念不忘。”他用玩笑的口吻,说出了真心话。 “我每天会在家拉二十分钟。”相十方说,“没别的情况我不会带小提琴来学校,没时间碰还会被谢照风乱玩。” “原来如此,真是太可惜了。”林既遗憾道,不过要是再想看到他初见相十方的画面,应该不可能了,就算之后在舞台上的相十方,身着黑色西装,耀眼夺目如王子,小提琴的琴音依然华丽婉转,可怎么也替代不了林既心中珍藏着的,那个在阴暗之中渐渐以温柔悠扬的琴声引来光明的相十方。 “嘿!十方!等会儿体育课一起打球啊!” 身后走来几人,一下揽上相十方的肩膀,举止亲密。 这几人也是一班的学生,只是林既没有说过话,但知道他们和相十方的关系不错。 相十方挣脱了手臂,但嘴角是勾起来的,“行啊,只要某人别像上次输球还耍赖就行。” “上次?什么上次?我不记得啦啦啦啦。”那人嘻嘻哈哈道。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他们都没注意到相十方身边还有个人。 林既佯装蹲下系鞋带,相十方没看到他,没有丝毫停顿的与朋友们前行,就像和一个路人擦肩而过。 也是啊,一开始也不过是他自己先凑上来,相十方本就没打算和他同行。 林既抬头望着相十方的背影,他永远都是最出众的那个。 直到他们消失在拐角,林既才站起来,他深呼吸着。 没事,这不算什么。我不能因为一次无视,就天塌了一样,我没那么脆弱。 只是一点点难过而已,就一点点。 第4章 但这点小情绪只在林既的心头萦绕了一会儿,体育课开始就自动消散了。因为林既很清楚这完完全全就是庸人自扰,也没人会在意他的情绪,所以他自己也没必要在意。 而真正令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在次日。 “林既,林既在吗?” 坐在教室前排靠窗的同学喊道。 林既起身答道:“我在。” “有人找。” 林既惊讶,他想不到会有人来找他,就算是在曾经的班级,因为一些情况,他没有交到一个普通朋友。 他走出教室,等待他的竟然还是两个女生。 “他来了他来了!” “该怎么开口?” “不是说你来吗?” “所以才问你啊!” 林既认识她们俩,齐欢和任潇潇,是原七班的同学,只不过没说过几句话,算不上熟悉。 “那个。”林既主动开口,语气是与生人交谈的拘谨,“你们找我?” “对,我们找你。”齐欢挤出和善的笑容,“好久不见呀林既,在一班习惯吗?” 林既点头说:“已经习惯了。”心里却疑惑,为什么特意来问他这些? “那就好。”齐欢显然也不擅长和他打交道,说出的话渐渐干涩,“咱们班进尖子班的没几个吧?你很厉害啊。” 绕是林既这等不善与人打交道的人,也瞧出了她必然不是想说这些,同伴任潇潇也看不下这样的尬聊,上前一鼓作气把手里的东西往林既怀里一塞,说:“这些给你!” 林既茫然失措地抱住袋子,里面是包装精巧可爱的手工曲奇,还有运动饮料和士力架。 “这、这是?”林既第一次收到女生的东西,不知如何是好。 “饮料和士力架是给你的。”任潇潇说,“这个饼干,你能交给相十方吗?” 原来是这样。林既在心里说。这样一切就都能说通了,他记得这两个姑娘也是相十方的恋慕者,经常两个脑袋凑在一地,叽叽咕咕的说今天遇到了相十方多少次。 知道了她们的目的,林既安心了许多,问:“为什么不亲手交给他?” “他不会收的。”齐欢沮丧道。 “之前我们在操场逮到他送过,但是他明确说了不会收陌生人的礼物。”任潇潇说,“虽然被拒绝了,但相十方可真好看啊。” “……”林既干笑道,“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你们还送?” “因为齐欢的烘焙不错,曲奇很好吃,想让他尝尝嘛。”任潇潇说。 齐欢有些腼腆道:“我家是开西点店的。” 林既感到为难,“就算是我来给,他也会知道是谁送的,最后的结果不是也……” “你不说是我也可以的!”齐欢急切道。 “……这样不太好吧?”林既拒绝人的经验也少之又少,所以话语也非常没底气,“我其实和他也不是很熟。” “我昨天明明看见你们一起走的!”任潇潇说。 林既有些僵硬的笑笑,心说那你怎么没看到他丢下我一个人就走了? “昨天只是上体育课顺路而已。”林既说,“你们那么开朗都没有追到相十方,何况是我?” 任潇潇看着林既,眼前的男孩身高中等,瘦白,戴着很死宅的黑框,没什么出挑的地方,和俊美如天神的相十方确实不是一个次元的人。她失望无比,“我还指望着你给我相十方的联系方式呢。” “我也没有,抱歉。”林既说。 “你可以弄到的吧?”任潇潇眼里亮起最后的光。 “我觉得不行。”林既勉强笑道,“我和他真的不是很熟。” 任潇潇死心了,黯然的嘟囔,“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呢。” 关系很好。 林既心底油然升起欣喜,他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把这四个字用在他和相十方身上,好像他们的关系确实很亲近。 “抱歉。”林既只能这么回答,其实他可以点头答应的,无论是送饼干还是要号码,这两件事其实不难,但出于私心,他不想答应。 他真实的愧疚着,低下头说:“我帮不了你们。” 看他这个样子,两个女生也不好再强迫。 “这些……”林既把手中的东西还给她们。 “你拿着吧。”齐欢丧丧地说,“曲奇你试着给一下,他不要你可以自己吃了。” “还有联系方式,如果你有,一定记得通知我!”任潇潇说。 “好,我尽量。”林既说。 待林既回教室后,两个女后手挽手小声说着: “你信吗?” “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难道你不觉得他是因为以前班上的事不想帮我们?” “……要真是这样,我们也无话可说,毕竟那时我们确实……” 之后,那包精美的曲奇一直被放置在林既的桌肚里,他每当看到总会心虚不已,因为他的小心眼,让一份美好的心意失去终点。 就算送出去,相十方也不会收的。 林既这么安慰着自己。 联系方式的事更是无疾而终,除非是公事,不然他无论以什么形式什么方法去询问都非常突兀。 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密切到需要在学校以外的时间联系。 但让林既想不到的是,他会因为这件事,收获了巨大的惊喜。 期末考将至,全科停课进入复习阶段,这个正是林既可以理所当然接近相十方最频繁的时候,因为全班都徜徉在题海之中。 在一次闲聊,林既就随口提到那件事。 相十方边写着解题步骤,边说:“你给她了?” 林既笑道:“我也没有,怎么给?” 相十方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当林既拿过自己的草稿,想认真看相十方的解法时,意外在最后的答案之下看到一串数字。 十一位数,这是手机号。 “这、这个是?”林既的手几乎在抖。 “我的号码,你不是想要么?”相十方说。 “我没说……我想要。”林既艰涩道。 “是吗?”相十方抬眼看他,隔着镜片,也可以轻易看出林既的喜悦和激动。 相十方微微蹙眉,只不过一个号码,有必要那么开心吗? “是的,我一直想要。”林既抱着草稿本,让写着相十方字迹的那一面贴着胸膛。 他实在低估了相十方对他的影响,仅是这样一件小事,就已经让他失去分寸,甚至想绕圈跑。 他可不可以这样想,相十方允许他加入自己学习以外的时间? “为什么?”相十方紧盯着林既的眼睛。 “因为……”林既从相十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被狐疑和警惕环绕的自己的身影,他骤然冷静了下来,抓着草稿本边缘的手指收紧,平息了情绪说:“我如果在家遇到难题就也可以问你了,有次我写数学的时候被三角函数难倒了,差点一晚上没睡。” 他说完又小心加了一句:“这样会打扰你吗?” “九点之后别打就行。”相十方移开了目光。 林既松了口气。 “哟,还打算让十方当你的家庭教师啊?”一道凉飕飕的声音说。 林既看过去,谢照风已经走到面前。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既连忙摇头。 “就你问题最多,怎么不去问老师?”谢照风有种咄咄逼人的意味。 林既自然不敌,脑袋低垂,比他高了半个头的谢照风只看得到他的发顶,还有后颈凸显的细瘦脊椎。 “因为有很多人……”林既弱气道,他很害怕谢照风的直球,感觉他什么都扒问得出来。 相十方开口道:“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林既摇头说没有了,然后逃一样回到自己的座位缩起来。 谢照风啧了一声,有点烦躁:“搞得像我欺负他一样。” “你刚才难道不是针对?”相十方眉梢一挑。 “我是看那小子对你图谋不轨。”谢照飞撇嘴道,“就没见过比他问题更多的。” “眼瞎了吧你。”相十方淡淡道,在他看来林既的表现没什么不妥的地方,除了某些时候过于盛放的情绪,但性格阴沉内向的人总会有点儿异于常人的地方,这可以理解。近一个学期的相处下来他对这人的感觉平淡,不过至少是个可以说话的人。 “切,不说他了。今晚我去你家复习呗。”谢照风说。 相十方冷冷道:“别来。” “为什么——” “谁知道你又会带其他东西。” “让乔诺知道你这么形容她,哼哼,有好戏看了。再说上次你们不是相处得挺好吗?” “事儿别那么多。”相十方戴上了耳机表明态度。 林既虽然得到了相十方的号码,也顺势加上了相十方的微信,但谢照风的话让他不敢有所作为,连在微信上打招呼都要犹豫好久,最后也什么都没说。 就好像他对相十方别有居心一样。 不是的,他只是很在乎与相十方的友谊。 关系更好了,就要更严谨的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能轻浮的聊天,不然会被相十方看出他品味不高,是个只会读书的草包。 林既暗暗计划着假期要多看点儿古典音乐方面的书,向相十方高雅的艺术品味靠近。 他还特意去图书馆借了一本《西方古典音乐入门》,利用中午这段时间看。 等他从图书馆出来,学校已经非常清静,教学楼也安静无声,各个教室除了高三的人比较多,其余几乎是空无一人。 这时的林既还不知道教室里在上演什么,他抱着书本,脚步轻快的走进去,却忽然顿住。 教室里竟然有人,一男一女。 他们的姿势暧昧亲昵,男生坐在座位上,女生在他身前挨得极近,她居高临下,低头凝视,她抬起男生的下巴,高高的马尾从肩膀垂落。 他们越靠越近。 最后,嘴唇贴在了一起。 林既的呼吸被死死扼住,他只看到,相十方被亲了。 一时间他感觉自己忽然被推下万丈深渊,仿佛踩不到实地。恍惚间他撞到了教室的铁门,发出“哐”的巨响。 相十方偏开脸,拒绝了这个吻,他看到林既站在门口。 乔诺也直起腰看过去。 他们的目光,对林既而言就像凌迟的刀子,他后退两步,踉跄慌张地跑走了。 “谁啊,胆儿那么小。”乔诺说。 相十方推开她,皱着眉擦拭嘴唇 乔诺瞪他:“这可是我的初吻!” 相十方没搭理她,但表情并不开心。 乔诺鼓着脸,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做什么表情都生动可爱,“喂,相十方,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嗯?” “我现在不想谈这个。”相十方冷淡道。 “你不需要谈,点头就好了。”乔诺说,“答应吧,除了我还有谁配得上你呢?当然,我也一样。在一起,好不好?” 相十方手撑着额头,他闭上眼,最终叹了口气。 谁也不知道的是,这场足以震惊全校,并且能震碎全校起码一半男生女生的心的画面的目睹者,他在跑下楼的时候踩空了楼梯,滚下了三四阶台阶,磕到了额头,又崴了脚,狼狈地蜷缩在楼梯间。 像个无人问津的配角小丑。 …… 他就是。 第5章 这一摔,好像把林既的魂也摔出去了,他如同一个行尸走肉一般,感觉不到疼……不,怎么会不疼呢?破皮的额头似乎还被一根针死命往皮肉里扎,崴伤的脚踝似乎被一双手用力的拧,心里困惑迷茫的痛苦百十倍的作用在外伤上。 可他的表情是空洞的,安静的爬起来,失去知觉了一样继续下楼。 回过神后,林既走到了图书馆前,他低下头,才发现那本《古典音乐入门》还被他抱在怀里,从楼梯滚下来也没让它破损半分。 相十方被亲吻的画面又在他的脑子里回现。 林既的心重颤了一下,表情也跟着皱了起来,像是要哭。 他走进图书馆,把刚借的书还回去,然后去了卫生间,冬天的冷水冰气可以渗进骨头缝,林既却毫不缓冲的鞠起一捧泼在脸上。 又冷又疼。 他一连泼了五次,袖口都湿了,才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人。 湿漉漉的,像只落水狗,或者落汤鸡,总之不是什么赏心悦目的东西。 表情也委屈得莫名其妙。 他整个人都很莫名其妙。 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难过?为什么会想哭? 只不过是撞破一起早恋事件而已,这个学校有的是情侣,林既甚至还在某天中午的厕所里听到暧昧的喘息,但他也只不过是感到害臊难堪,于是才悄悄离去。 这次他本应该也这么觉得。 可他却慌了。其他人做什么都与他无关,相十方不一样。 ……他不想看到相十方喜欢别人。 至于为什么……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喜欢。 因为他,喜欢相十方。 当林既承认了这份情感后,就像撕开封印了一般,强烈的情感如决堤的洪水般,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他死死咬住嘴唇,景象迅速模糊,冰凉的脸颊被温热的液体淌过,他低下头,眼泪落进洗手盆里。 好了,够了。 林既用力吸了下鼻子,再次打开水龙头洗脸,直到眼眶不再酸胀。 他戴上眼镜,整理好额发,弄好之后,除了头发湿了点,就看不出异样了。 在走回教学楼的路上,林既慢慢理顺自己的思绪。继想成为相十方的朋友后,他居然还敢有更天马行空的念头。 他喜欢相十方,可又怎么样呢?所有喜欢相十方的女生都可以大胆的说出自己的心意,因为对她们而言是件骄傲的事,喜欢一个优秀的人是正常的。可林既的这份喜欢廉价而羞耻,他清楚的明白,只要他的心意暴露,不仅他自己会被嘲笑打击,甚至还会连累相十方被调侃。 这份感情除了一些时候能给林既带来隐秘禁忌的欣喜之外,毫无用处。 而且还会重重的反噬,就像刚才,林既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实质性的感觉到什么叫失魂落魄。 这感觉一点也不好。 在五楼的楼梯间,林既的脚步迟疑了。他大可在图书馆呆一个中午,来逃避他不想看到的画面。 可他却又担心自己先前的举动太突兀可疑,会被相十方看出端倪。 甚至还有个更小心的念头,是他不想这么错过一个和相十方同处一室的机会。 林既不得不承认,无论他的理性再怎么清楚这是段无疾而终的单恋,是段见光必死的感情,他依然想守护着。 他不想拉远这些日子他好不容易才靠近的距离。 林既走回教室,庆幸的是,相十方还在那里,只身一人。 林既紧张了起来,他下意识不想让相十方看出他的腿受伤了,于是走得很正常,代价就是脚踝钻心的疼,不像是走在平地上,而是走在刀刃上。 相十方感觉到有人,抬起头来,见是林既,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问:“你刚才怎么了?” 林既笑笑:“拉肚子了,我去了厕所。” 相十方点了点头,没有继续深究。 林既故作轻松语气:“今天你怎么不回家?” 相十方说:“家里不方便呆。” 是显然的不想再继续下去的口吻。 林既便再换个话题,“刚才那个女生……是你的女朋友吗?” 相十方叹了口气,说:“刚才你看到的,不要告诉别人,忘了最好。” 林既的手悄悄握成拳头,他低低地“哦”了一声,不再提问了。 之后两人再也没有说话,教室里偶尔只有相十方翻书的声音。 林既躲在书堆后头,闭着眼假寐。 他没否认呢。 在学校大半天也没被人发现的伤,路倩然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怎么回事?”路倩然撩起林既的刘海,看到了额头上结痂的伤口。 “没事,不小心磕到了。”林既说。 路倩然皱起眉,“又是不小心?小既你别瞒着我,是不是又被那些人欺负了?” “没有,真没有。我中午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摔的。”林既解释道。 “摔下楼?还伤到哪儿了?”路倩然急道。 林既自知藏不下去,便坦白:“脚也崴了一下。” “怎么那么不小心?疼不疼?要不要上医院看看?” “不严重,回去喷药就行。”林既说。 然而回到家,路倩然看到的是林既拳头大的脚踝。 “这还叫不严重?”路倩然心疼得生气,“坐好了,我帮你喷云南白药。” 林既乖乖坐好,也不叫疼,只是微微蹙眉。 “在学校遇到什么事了,你要跟我说。”路倩然絮絮叨叨,“咱们样样都有,什么也不比别人差。” 林既低着头,心里说,差好远了呢。 “怎么,真的有事情?”路倩然察觉出儿子的情绪。 林既摇头:“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吗?我感觉你这个学期比之前开心了很多。” 林既不说话了,他累积的所有“开心”,全在今天被粉碎得彻底。 “儿子。”路倩然温柔地看着他,“别藏在心里,告诉妈妈,让我帮帮你。” 林既对上了母亲包容的眼眸,心里松懈了一片,他小声说:“我……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路倩然眼睛睁大,这个话少内向的儿子和同龄男生的闹腾完全不沾边,青春期就像潭死水,可没想到有天死水居然翻起了浪花。 “是谁?”路倩然有些激动,完全不想一般母亲那样如临大敌的样子,“现在的同学?还是以前的?长什么样?我见过吗?家住哪里的?” 一连串的问题让林既无法招架,他连忙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 “没关系没关系。”路倩然乐呵呵的,“有喜欢的人是件好事,我给你爸打个电话,让他也高兴高兴。” “别!别!”林既急忙说,“又不是件光荣的事情。” “怎么不关荣了?”路倩然说,“有喜欢的人多美好啊?” 林既低下头,带着失落说:“不美好,有很多人喜欢他,他也有喜欢的人了。” 路倩然忽然明白了儿子今天低落的情绪,她把林既受伤的腿小心地搁在凳子上,然后坐在林既身边,拉过他的手:“儿子,听我说,喜欢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和对方在一起,而且你这个阶段谈恋爱,不算一件好事。但是,如果你的这份喜欢能让你变优秀,让你心中有光,那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份心意,无论有没有结果,这都回事一份非常宝贵的回忆。” 林既的心弦似乎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他转头看着路倩然,有什么话要呼之欲出,但却不知怎么开口。 路倩然微笑道:“怪不得你这个学期要比之前更努力了,看来你喜欢的是个很出色的人。” 林既用力点头:“他是全校最出色的。” “真好的。”路倩然说。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结束得也很快,一中的传统是考完试之后还要留三天来把试题讲解完才放假,这期间成绩也陆续下来。 林既拿到了成绩,除了语文和英语和期中考差不多,其余均有进步,物理甚至提高了二十分,是林既高中以来拿到的最好的成绩。 看来这两个月的上进没有白费。 林既的总成绩也是直线上升,从原来的倒数第二突飞猛进到了二十四,刚刚好把谢照风压在身后。 林既看着全班的成绩排名,从最上面的那个名字,在往下看到自己。 进步了,可中间还差了很多。 他还是想靠近相十方,虽然相十方不会知道,但他也不需要知道。 林既朝相十方的位置看去,心里眼底,都是藏不住的喜欢。 “搞什么啊,我怎么掉出二十了?”谢照风举着成绩一脸不爽,“回去有得我爸说的。” 相十方看着原文小说,免疫了他的抱怨。 “倒是这个问题宝宝,一下跳了二十几人,***都没他那么夸张。”谢照风说,“开挂了吧他?” “人家有名字。”相十方眼也不抬说。 谢照风撇了撇嘴,“都怪你教他比教我用心,害得我被超过了。” “你不愿意好好学。”相十方说。 “是是是,你稳坐第一你永远是对的。”谢照风用凉飕飕的语气说完这句,又转变为贼兮兮的八卦:“哎,听说寒假你会和乔小姐一起去澜市过节,真的假的?” “跟你有什么关系?”相十方把书一合,拿出了耳机。 谢照风了解他,这是他终止聊天最直白的做法。谢照风做作的揩泪:“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哥,我好歹也是你们的见证人,以后还得指望我帮你们望风呢……” 见证人…… 这三个字让相十方想到了一个人。林既倒算事守口如瓶,过了一个多星期,也没见他把事情宣扬出去。 相十方这么想着,视线就无意识地扫向林既,刚好和林既的目光撞上。 林既似乎是意外的睁大了眼,继而腼腆地笑了笑,又低下头做自己的事。 相十方忽然有种奇怪又莫名的感觉,林既会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随即他被这个想法惊了一下,林既只不过是个普通同学,他这样去想,实在是不礼貌。 况且,他也不需要。 第6章 新年年初下了微雪,细细软软的,飘落在人的脸上立即融化,只留下冰凉从肌肤渗下去。 下雪的时候相十方在外面,他刚从小提琴老师那儿回来,在路上便得到了一场新雪。 相十方驻足抬头,一粒雪就停在他的鼻尖,像是一枚上帝的亲吻。 接着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家里的保姆何阿姨。 “何阿姨,怎么了?”相十方接听起来。 那边不过两句话的功夫,相十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说:“我知道了,还是按照以前的做法,别让她上楼。” 挂了电话后,相十方抹了把鼻尖,神情也如同雪染了冰冷一般。 相十方的家在高档别墅小区里,即使是在冬天,院子里也点缀着耐寒的花朵,家里的园丁总能把这里布置得像小园林一样。 相十方穿过前院,走进家门。 家是简洁精巧的北欧风格,正对门口是一个设计古朴华丽的壁炉,壁炉前是一张小几和两张高大的欧式实木椅子,而在其中一张上,有一位少女蜷缩着,宽大的椅子足以放下她的双腿,脚趾相互踩着,自带一股娇憨的稚气。温暖的壁炉让她昏昏欲睡。 怎么看,都是一副令人忍不住软心的画面。 可相十方提着琴箱的手却倏的收紧,家里棉花般充盈的温暖也依然暖不化他冰冷的目光。 何阿姨连忙走到他的身边,接过他的琴箱,再替他脱下大衣,嘴里低声说:“来了有二十分钟了,我们说什么都不听。” 相十方径直走向少女,壁炉里的火烧起了哔啵声,少女像感觉到了什么一般缓缓睁开了眼睛,朦胧中看见了站在身前的人。 修长的身姿,俊美的容颜,以及那双足以冻结火焰的眼睛。 “下来。” 少女懒散的打着呵欠,坐直了,她抱着双腿歪着头仰望相十方,“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相十方不跟她废话,直接出手抓住她的胳膊往前一带,她本就刚醒来,有点儿迷糊,再被这样一下,便毫不拖泥带水的被拉了下来,摔在地上。 幸好地上铺了柔软的羊毛毯,并不是很疼。但被当众摔在地上的丢脸比疼痛更让她无法接受! “相十方你有病啊!”少女的娇憨不见,狠狠瞪向相十方的目光堪称阴毒。 相十方不多看她一眼,而是对何阿姨说:“等会儿保洁来了,叫他们把这张椅子洗一遍。” “好。”何阿姨说。 “相十方你什么意思?”少女愤怒地站起来,但她的个头只到相十方的肩膀,再怎么凶都气势不足,“这椅子镶金了还是嵌钻了?我凭什么不能坐?” “凭我不让。”相十方轻描淡写道,越是清淡的语气,就越体现出他没把她放在眼里。 “看好她,等会儿保洁来了她还是不走,就把她锁进房间里。”相十方吩咐完后,便往楼梯走。 少女哪里忍得下这样的委屈,她冲着相十方的背影喊:“你少高高在上!爸爸说了,这也是我家!我也是这个家的主人!” 相十方似乎是嗤笑了一下,就像她轻信“莫扎特的亲笔手稿只卖两块五”一样无奈摇头。 少女更是怒火中烧,“相十方,你给我站住!” 相十方充耳不闻,他得赶快去洗手间洗手消毒。 但几步之后,相十方听到身后传来哐的一声,紧接着是瓷器落地的破碎。 何阿姨慌忙道:“程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相十方转过头,只见小几被扔了出去,砸中了旁的瓷瓶。 罪魁祸首带着扭曲的快意扬起下巴,傲慢道:“怎么样?” “疯子。”相十方目光并无波动,他冷静地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串简单的号码。 少女皱着眉头,“你要打给谁?和爸爸告状,你以为他会……” “我在报警。”相十方平静道。 少女愣住,高傲被冻结,她虽然厌恶这个人,但也了解他的为人,开玩笑这种事是从来不屑对她做的。 “你、你神经啊!”少女气急败坏,“警察不会管的!放下手机!” 相十方转过身面向她,斜靠着楼梯扶手,欣赏她的神情,说:“你好,一般民事。这里是景鑫别墅区1107号……” “相十方你不准说!”少女疯了一般冲过去要抢夺手机。 相十方嫌恶地沉下脸。 “今天过的什么节,家里这么热闹?” 声音是门口传来的,声线略微低沉,裹挟着细雪。 少女听到后浑身一僵,生生顿住,一瞬间她的尖锐全卷了刃,不敢造次了。 相十方看过去,眉梢微扬,声音里都带上了一分惊喜,“妈妈,你回来了。” 进来的人是一位高挑纤瘦的女人,她穿着藏黑色的呢子大衣,黑色丝袜包裹的小腿修长纤细,黑发在后脑盘成一个髻,整个人工整而一丝不苟,因为过瘦,她的颌骨十分清晰,但她的骨相很美,反而显得凌厉而难以靠近。 “我说是谁敢闹我家。”相丘月边走边解开大衣,动作忪懒,目光淡漠,“原来是姣心来了,怎么?程平奕放心你一个人过来?” 程姣心的双手背到身后,神情闪烁,声音嗫嚅:“相……相阿姨好。” 相十方径直走向相丘月,眉梢带着淡淡的笑意,“你今天回来,怎么没告诉我一声?” “行程有变,提前回来了。”面对儿子,相丘月也柔和了下来,“你何阿姨告诉我前几天你发低烧了,好了吗?” “好了。”相十方说。 “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又长高一点儿了?”相丘月抬手摸了摸相十方的脸。 “应该吧。” 趁着他们母子俩忙着其乐融融的重逢,程姣心悄悄往最近的房间挪,不用他们锁,她自己进去。 “姣心,你要去哪儿呢?”相丘月眼睛没往程姣心那看,却准确逮住了她的动向。 程姣心僵笑着说:“我回房间休息。” “我允许了吗?”相丘月淡淡道,相十方和她果然是一对亲母子,连说话的口吻都如出一辙。 面对相十方程姣心敢怼,但相丘月却不是她能得罪的,程姣心只好低头服软,她长得秀丽,不说话时很有欺骗性。 相丘月并不为所动,她牵着相十方到沙发前坐下,左腿抬起自然搭在右腿上,这样随意懒散的动作,她做出来却能有种可以轻松掌控一切的压迫感。 “在我家,就得听我的规矩。”相丘月说。 程姣心细声细气说:“相阿姨,是爸爸让我先来这里……” “是吗?可我刚刚在外头听,你好像不是这么说的。”相丘月说,她看向相十方,“对么,十方?” 相十方说:“家里的监控全录下来了。” “我不听监控,让她自己说。”相丘月好整以暇地看着程姣心,“刚才你说的话,全重复一遍。” 程姣心背在身后的手绞得泛白,她柔弱委屈道:“相阿姨,刚才我冲动了,因为刚睡醒,有点儿犯起床气,我不是故意的……” “我让你重复。”相丘月耐心地说,“这不难吧?” 程姣心哪里敢答,只是红着眼眶,小声啜泣。 “随她妈了。”相丘月还和相十方说了一句。 程姣心哽咽着对相十方说:“十方哥,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对你没礼貌。” 相十方视若无睹,从茶几上拿起一颗橘子慢慢剥。 “姣心。”相丘月说,“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程姣心咬着唇,眼泪直流说:“爸爸很快就来接我了。” 相十方眼中划过一丝厌恶,他正要开口,门口又传来动静。 “十方!十方你在家吗?”这高昂的嗓门,是谢照风没错了。 “朋友来了?”相丘月说,“何姐,去开个门。” “哎。”何阿姨答应后便走去开门。 来人正是谢照风,身边还跟着乔诺。 “相阿姨您回来啦?”谢照风开朗地打招呼,又看见另一人,表情变得耐人寻味起来,“这不是咱们心绞痛还是程姣心小姐么?大冬天的在自家呆不住,跑这儿来干什么?” 乔诺只是叫了声阿姨好,但落在程姣心身上的目光也很有力道。 “你们上楼玩儿去吧。”相丘月说,“何姐去拿点点心做点果盘,给他们送上去。” “可她……”相十方有些不愿意。 “没事儿,我是什么人你不了解么?”相丘月拍了拍他的大腿,“你在我还不好发挥呢。年轻人就要和年轻人呆一块儿。” 相十方很听她的话,便起身带着两人上楼了。 一进房间,谢照风就迫不及待的八卦:“发生什么了刚才?我还是第一次见心绞痛女士那副怂样儿!” 相十方用几句话简洁说了一遍。 “白莲花就得相阿姨那样的人治,真过瘾。”乔诺说。 “这样的人最好少出现在我妈面前。”相十方蹙眉道。 “不过心绞痛也真大胆呐,相阿姨在她都敢过来。”谢照风咂舌道。 “本来她得过这个月才回来的。”相十方说,“别说那女的了。你们怎么过来了?” “喂!”乔诺不开心地出声。 “不是要商量年初一去澜市的事儿吗?”谢照风说,“咱们上礼拜不都说过了么。” “我最近要上课,比较忙。”相十方坐下来,捏了捏太阳穴说。 “没事儿吧你?”乔诺落座在他身边问。 相十方摇头。 “你看下这个,我找了好几个攻略。”乔诺拿出手机给相十方看,“那儿有个古镇,听说里边的民宿环境都特别好,我们可以在那儿住几天……” “我可能去不了了。”相十方平淡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乔诺洋溢着憧憬欢乐的表情立即绷住了,“去不了是什么意思?” “我妈回来了,我要和她在家过年。”相十方说。 “可我们之前就说好的,你答应了啊!”乔诺失望而愤懑喊道。 “别吵架别吵架!”谢照风立刻打圆场,“有话好商量嘛。” “我答应是基于只有我一个人在家。”相十方不太喜欢别人在耳旁喊叫,眉心聚拢了些许。 “那你去和相阿姨说,她肯定同意的!”乔诺说。 “我不同意。”相十方说,“她出差两个多月回来几天,我为什么非要在这几天出去玩儿?” “因为你先答应我了!”乔诺说。 “冷静下来!冷静冷静!”谢照风努力和着。 “我挺冷静的。”相十方看向谢照风,“要不你们俩去吧,也差不多。” 乔诺惊愕地瞪大眼睛,“什么叫也差不多?相十方,你是我男朋友吗?!” 谢照风无辜躺枪,一个脑袋十个大,他深知自己多说无用,反而还错,只能无力望天。 最终这场纷争的结局是,乔诺怒而离场。 谢照风下结论:“相十方同志,如果你没有这张脸,是这辈子都找不到女朋友滴。” 相十方表示:“你怎么还在这儿?” 第7章 “我不就收了几件小恩小惠吗?至于让我以身献祭堡垒么?”谢照风还在喋喋不休。 “你又收了什么礼?”相十方随口一问。 “X球队前锋的签名球鞋!”谢照风说起这个就来劲,眼睛里的光都不一样了,“乔诺她哥在这方面有点儿关系,什么都能拿到,那球鞋还是上场比赛穿过的呢!” 闻言,相十方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 谢照风嚷嚷:“你别觉得我变态,就像世界顶级小提琴家用过的弓,你不想拿回来收藏吗?” 相十方说:“同样材质和造价的弓,只要我想就可以买到,为什么要别人用过的?” 谢照风:“……”他对足球的爱是相十方无法媲美的! “咱们再把话说回来。”谢照风说,“你把人乔诺气走了,该怎么挽回?” 相十方看见自己放唱片的橱柜有些乱,便走过去整理,边说:“什么挽回?” “道歉啊,送礼物啊,总要做一个的吧?” “我为什么要道歉?”相十方不解道,“我做错了什么,你指出来。” 谢照风张开嘴巴要说,又一字也说不出来。相十方错了吗?但他的理由也十分充分且合理,大过年想在家陪家人没错呀。 但乔诺错了吗?可相十方先前的确亲口答应下来了。 所以两个人都没错,那是谁错了?……难道是,我? 谢照风彻底晕了,他不住的摇头,“太麻烦了,谈个恋爱连因果是非都分不清,实在太麻烦……” 相十方想了想,也点头同意。 “十方兄,你真的喜欢乔诺吗?”谢照风问。 相十方犹豫了片刻,才答道:“我不知道。” 谢照风了然:“不知道就是喜欢。” 是吗?相十方对此产生疑惑,乔诺是从小学就认识的青梅竹马,也是唯一一个和其他异性相比,相对亲密的人,因为高一的时候乔诺曾向他告白,被他拒绝了,至此之后他们的关系就有些隔阂,但乔诺没放弃,她选择从谢照风,甚至从相丘月入手。她出一招,相十方就当一下,来来回回,相十方都开始累了。他想,既然连母亲都接受了,他也答应了吧。 但这样的妥协,算得上喜欢吗? 谢照风走到他身边,语重心长道:“和女孩子相处也是有学问的。一个万能的方法就是,先低头服软。” “不是我的错,我不会道歉,这是原则问题。”相十方说,“离我的唱片远点儿。” 谢照风瞪眼,“几年前弄坏了你的一张,有必要记仇到现在吗?” 相十方扯着谢照风的后领回到沙发坐下,“那张绝版了,我到现在都没买到。” 相十方都买不到的东西,谢照风就更不用想了,他怂了两秒,又把这件事抛在脑后,说:“所以那就打算这样晾着乔诺?” 他老是纠结于这个问题,相十方都有些不耐了,“你那么关心她,怎么不追上去问她去?” OK。谢照风在心里说,爱咋滴咋滴,哥哥不伺候了。 他大大咧咧躺在相十方的沙发上,像个无赖一样讨作业抄。 “你的脑子是用来摆设的吗?”相十方把几本册子甩在谢照风身上。 “哎哟!”谢照风煞有其事的压着册子叫唤,“内伤了都!手抬不起来了,你帮我写吧。” “滚出去。”相十方面无表情道。 “你也太凶了。”谢照风说,“要是问题宝宝,你肯定不会甩脸色。” “谁?”相十方下意识问。 “那个林既啊,这假期他没联系过你?” 相十方莫名其妙道:“他为什么要联系我?” 谢照风一愣,“我以为他会像在学校那样,整天抱着问题找你呢。” “他又不是你。”相十方说。 谢照风摆手,“算了算了,不说他。” 这时门被敲响,何阿姨在门口说:“十方,我拿水果上来了。” 相十方过去给何阿姨开门,何阿姨端着双层果盘,上面是水果,下面是华夫饼。 “刚出烤箱的,趁热吃。”何阿姨笑眯眯地说,又问:“乔小姐呢?她刚才怎么走了?” “何阿姨,这事儿可复杂了。”谢照风神神叨叨的说。 相十方斜他一眼,问何阿姨:“楼下怎么样了?” “程先生过来把人接走了,太太已经回屋了。”何阿姨答道。 “那我妈还好吧?”相十方问。 “自然是好的,放心,太太不把他们放在心上了。”何阿姨笑道,又叮嘱了几句,就下楼了。 谢照风叼着华夫饼摇头晃脑:“家家有本难念难念的经,你家十个唐僧都念不好啊。” 相十方给了他一个白眼,“赶紧吃,吃完滚。” 送走了谢照风,相十方走到相丘月的房间门口,抬手敲门。 “门没锁,进来吧。”房间里传来声音。 相十方推门而入,就看见相丘月坐在落地窗前的竹椅上,她已换上了宽松柔软的棉质居家服,头发也披散了下来,周身的锐气不见,倒显得瘦弱憔悴。 “妈。”相十方走到她的跟前,“在外面又没有好好吃饭。” 相丘月抬眼温柔地看着他,“那这几天你监督我,帮我把肉养回来。” 相十方失笑,眼睛里透着在母亲面前才有的依赖和稚气。 “十方,今天的事不是第一次了吧?”相丘月的嗓音有些低沉。 “妈你放心,她从来没敢真正做出什么。”相十方说。 “但她能进到这里,能出现在你的面前,就是我的失职。”相丘月说,“如果我能和程平奕离婚……”她的胳膊支在扶手上,手撑着额头,疲惫和愧疚泄露了出来。 “妈,我尊重你的决定。”相十方说。 谢照风说得没错,他的家庭非常特殊复杂。父母因为商业联姻走到一起,也曾有过一段浓情蜜意,但两人都是心思缜密且事业心十分之重的人,谁也不愿意落在下风,于是感情很快消磨殆尽,在相十方出生的第一年,他的父亲程平奕在外的情妇也生下了一个孩子,也就是程姣心。这样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本应早早断绝,但由于联姻前相氏因为一次预判错误,导致投资失利,是在程家的帮助下才挺了过来,这也让程家的资本渗入相氏。两家的企业有许多共通的项目与合作,财产分割非常不好处理,他们都不想让对方占得半点儿便宜,只好僵持至今。程平奕对这个儿子还有些感情,所以每两个月都会回来一趟,相十方的态度很明了,但程平奕认为是相丘月的洗脑,倒从没想放弃他。 相十方何尝不想相丘月离婚?可一开始相氏的企业就处于下风,在和程平奕关系僵硬后他更是联系公司高层针对她,这些年如果不是她能力与业务支撑,相氏早就被吞并了。离婚后程平奕的团队则会有无数种方式蚕食她的股权和项目。 让相丘月脱离这段腐烂的婚姻,是相十方从小到大的愿望。 所以他必须要强大起来,只有掌握更多话语权,才能保护母亲。 “呼——”相丘月舒了一口气,“过几天就是年三十了,咱们专心过年,不谈晦气的事儿。” “好。”相十方浅笑说。 年三十这天,何阿姨也要回家过年,不过她提前给这对不会下厨的母子俩做好年夜饭。色香俱全的菜摆了满满一桌,看着十分热闹。两人都喜静,没有看春晚,相十方拿出小提琴,给相丘月拉了一曲《D大调卡农》。 相丘月端着一杯红酒,惬意地聆听,她看着修长如玉竹般的儿子,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优雅,她不由得骄傲起来,这样一个优秀美好的少年,是她的儿子。 一曲终,相丘月为他鼓掌,“真好听。十方,学校里该不少女生喜欢你吧?” “我不关系这些。”相十方说,“还有什么想听的吗?” “现到此为止,来坐,我给你剥片柚子。” 相十方坐下来,看见茶几上的手机亮着,他拿起来一看,是好些贺岁信息,有几条是系统的,还有些是熟人,其中有一条没有备注姓名的。 ——你好,我是林既。祝你新年快乐。 林既。 相十方的目光在这个名字上凝聚了两秒,接着手指一划,点开了下一条。 他并不知道,这样一条简单,无趣的祝贺短信,是某人酝酿了一天才敢发过来的。 发送成功了!我发出去了! 林既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不像是发出一条短信,倒像按下了一个影响他一生的开关。 他一直不敢联系相十方。自从明确自己的心意后,他觉得自己对相十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别有用心的。可能也确实是别有用心,相十方还是有女朋友的人,所以他才更不敢越过这个障碍,即使他很清楚自己影响不了他们。 但今天他实在忍不住了,他拿到了相十方的号码,总不能让它一直躺在手机里,发一条祝福短信,礼貌又很有距离感。他只是想稍稍的,和相十方的世界对接一秒而已。 当然,如果相十方能回复就更好了。 要是回一句“新年快乐”,林既很确定,自己今年一定超级无敌快乐。 但林既捧着手机,等了十分钟,二十分钟,一个小时……依然没等到他想要的四个字。 他那么受欢迎,今天肯定收到很多短信,可能没看到。林既失落的安慰自己。 “小既,过来吃饺子了!”路倩然唤道。 “好。”林既放下手机走过去。 “来来,你爸在里面包了五个个硬币。”路倩然笑着说。 “谁吃出来,我奖励他一千块。”林诚板着一家之主的气势说。 路倩然朝林既挤眼睛,“小既多吃点,换电脑的钱就出来了。” 林既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饺子,不由得笑了,“这也太多了吧?年夜饭都没消化呢。” “我吃出来你们就没钱拿了。”林诚木着脸,第一个动筷。 “快快快,别让他吃到!”路倩然也加入战场。 林既无奈,只好跟着吃。 第一个硬币意外的很快见光,是路倩然吃到的。 “哎呀今年我要走好运啦。”路倩然笑开了花,“爸爸掏钱!” 这时,头顶的灯快速的闪了几下。 他们还没在意。 路倩然洗干净硬币,然后合在掌心许了个愿:“希望今年我们一家三口也平安健康。” 嗡的一声,家里的灯突然全灭了,电视里热闹的声音骤然消失,这个家被肃静的黑暗占领。 林既被吓了一跳。 “我去看看是不是跳闸了。”林诚说,他去配电柜看了看情况,把闸往上一推,家里又亮了起来。 “原来跳闸了,吓我一大跳。”路倩然松了一口气。 一个小插曲并不能中断过年的喜庆氛围。 但林既却一直有种不安的感觉,断电的那一瞬带来的心悸,总会时不时出现,直到几天后年味儿散去,这种症状才好起来。 第8章 过完元宵的后两天,就是开学的日子,但在这之前,学生先要返校注册,交寒假作业以及各种费用。 林诚的工作繁忙,初七就又到外地运货去了。林既注册的这天,路倩然也临时有事,楼下邻居奶奶住院了,他们家里忙,一时腾不开,路倩然便说自己能替他们照顾一天,所以今天一大早就提着保温杯去医院。她本来还想着到点了再回来接林既去学校,但林既不忍心看她那么忙碌,说自己可以乘公交去。 比起一般人对开学的抗拒,林既倒很是期待,因为他又可以见到喜欢的人了。 坐上公交车,林既在摇摆的车上,展开了对未来一个小时的遐想。 或许他等会儿就会见到相十方,见到之后该说什么呢?嗨,寒假过得怎么样啊?这样好像太轻浮了,相十方一定会回答还不错,话题立刻结束。 寒假去哪儿玩了?这个更不行!这个话题必定和他的女朋友相关,就算能聊再长,对林既自身也是煎熬。 寒假作业我遇到了一道难题你可以帮我看一下吗?这……这也太死板了,从上学期到现在,总用这招,我都替相十方烦了。 当林既陷入自己营造的美好而苦恼的纠结之中时,他没有注意到有个人在向他靠近。 我只和他说两句话就好了。林既这样想着,普通同学的寒暄两句就足够了,多了就不对了。 林既得出这个正确却并不开心的答案后,他扭头看着窗外,车子开过一条绿荫道,车窗映出了林既的脸,还有身边一张向他凑近的脸。 林既吓了一跳,转过头来身子靠着窗,警惕惊惶地看着这个人。 “刚想叫你,我还没出声,就把你给吓得。”那人直起腰笑了一声,眼睛睨着林既,流露出几分轻蔑。 林既紧抿着唇,不做声。 这个人他认识,叫赵历,是曾经七班的同学,身材瘦高,头发短刺,单眼皮和薄嘴唇让他看起来不太友好,不过他在七班的人缘很不错,只是非常看不上林既。 “今天林少爷怎么坐我们平民才用的出行工具?”赵立故意在林少爷这个称呼加重。 林既垂下眼帘,并不想和他说话,公交车上赵历不敢对他做什么的。 “喂,跟你说话呢。”赵历一手够着拉环,借着公交车拐弯的力用力往林既身上撞了一下,“还真把自己当少爷了?” 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少爷,是你们自己这样叫我的。林既默默在心里说。他抱紧了书包,肩膀又缩了缩。 赵历“啧”了一声,“还以为你这妈宝男能有点儿长进呢,还是怂逼一个。怎么,你们一班没人笑话你?” 那三个字刺到了林既,他终于抬头望向赵历,镜片后的眼睛有些僵硬,但也看得出不快,“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们一样。” “说什么呢?”赵历俯**,“大点声,娘腔。” 林既嘴唇颤了颤,他就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会被刺。他闭上嘴,像一枚被伤害的蚌,再也不出声。 赵历感到无趣,继而是对林既这个人更大的不爽,他故意站在林既身边,直到到站了,林既必须要越过他才能下车。 赵历明明也是这个站下,但他就是要堵着林既让他不痛快。 林既想从缝隙挤出去,可赵历站得很稳,丝毫不为所动。 “你让开!”林既低声说。 “你也太没礼貌了吧?”赵历露出刻薄讨厌的笑容,“请会不会说?” 林既紧握着拳头,他盯着赵历,一种隐秘的,沸腾的东西在他的身体里要醒来,岩浆一般慢慢侵蚀着他的灵魂,把杂质化为灰烬。 抬起拳头,我可以做到的。 赵历有些讶然,就像长时间逗弄一只温顺的狗,某天它突然露出了尖锐的牙齿。 这时司机喊道:“还有人下车吗?没人就关门了。” 林既的声音先于自己的思想:“有人下车!” 他推开了赵历,快速跑下了车。 赵历踉跄了一下,切了一声,也跟着下车了。 下车之后,林既才有了安全感。第一天就碰上了关系不好的同学,林既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更要命的是……林既边快步走着,边回头,竟看到赵历还跟着自己。 一中分年级注册,高三是第一批,现在已经坐在教室上课了。今天来的只有高二,所以学校里的人并不是很多,林既刚刚才浮现的安全感立刻就不见了,为了甩开赵历,他故意绕远路。可没有反跟踪经验的林既,把自己的意图暴露得太明显,赵历来了兴致,逼得更紧了些,到最后,林既直接跑起来。 这样赵历有种掌握猎物生杀大权的快感,狗就是狗,碰到有枪的人,敢露出牙齿就是死的命运。 林既慌不择路,居然绕进了小道里,前面是老旧的杂物房,平时只有清洁工来取打扫用具之外,没人会来。 林既看着眼前的死路,一时茫然无措。 身后赵历以胜利者的口吻说:“跑啊,怎么不跑了?” 林既回过身,戒备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追我?” “我追你?”赵历发出啼笑皆非的嗤笑,“老子也要去教学楼,你以为我也闲啊?不过,看你这一见我就跑的怂样我就手痒,林既,你们尖子班的是不是都跟你似的?” “才不是!”林既立即反驳回去,和他同班的有相十方,虽然在赵历这种人的评价里荣辱与共很没意义,但林既就是听不得他说相十方。 赵历不喜欢被他反驳,便用更刻薄的语调说:“也是,别人哪愿意和你相提并论?” 他挑起笑容一字一顿道:“妈,宝,男。” 林既用力咬着嘴唇,死死瞪着他。 “怎么?生气了,想打架啊?来啊,我奉陪。”赵历甩了甩胳膊,朝林既走去。 林既咬紧牙关,正准备和他拼了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道声音: “林既,你在干什么?” 林既紊乱的心跳忽而暂停了一瞬,接着又猛地跳动了一下,某种不适时宜的酥麻从心脏波及至全身。 他的视线越过了赵历,落在了路口那人身上。 是相十方。 林既顿时什么都忘了,只怔怔地看着相十方。 赵历也看过去,本来有人来就够扫兴了,来的人还是全校皆知的好学生相十方,不得不承认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相十方在老师面前随口一句话,都有极大的信服力,最最主要的是,要是他对相十方做了什么,全校女生都会来掐死他。 “算你好运。”赵历啐了一口,插着口袋往回走。 他正要越过相十方时,后者动了,他身形一偏,挡在了赵历面前。 赵历皱了皱眉,又往另一边走。 相十方也往另一个方向挡。 赵历抬眼看着对方,“同学,你想干嘛?” 相十方抬了抬下巴,示意林既,说:“向他道歉。” 赵历睁大了眼,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林既与他的感受相同,虽然他和相十方隔了十步的距离,但依然能听清他说的话。 相十方是在替他出头吗? “我为什么要道歉?”赵历不可思议的说。 “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相十方毫无波澜道。 “你管太多了吧,优等生?”赵历阴阳怪气道。 “现在不道歉,是吧?”相十方没被他的语气所激怒,“那就到老师面前说。” 赵历发出嘲笑,“遇事就找老师,你小学生啊?” 相十方仍然不为所动,而是拿出手机,边拨出号码边说:“小学生比较忌惮老师。” 赵历立刻就明白他在做什么,开玩笑,要是在和两个尖子生“对薄公堂”,他张一百张嘴都站不着理,况且他确实没有理。 “你叫谁啊?!”赵历急了,伸手就要抢相十方的手机。 相十方就在等他主动出手。只见相十方接住赵历的手腕,身子一侧再一拉,赵历失衡,失去身体掌控权,不到一秒他便被拧转手腕到身后,摁在路旁的墙壁上。 林既见他们动起手,很担心相十方会受伤,便快速跑过来按住赵历的另一只手,令他失去还手之力。 “你没事吧?”林既急切地问。 相十方摇头。 赵历气得表情扭曲,“二对一,不公平!” 相十方还听着手机,他面无表情地说:“老师,这里有人辱骂同学。”说着,他把手机放在赵历耳朵边上。 赵历那遭遇过这么憋屈的境况?娘都不能骂,只好自暴自弃地喊:“我道歉,我道歉行了吧?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 “看着他说。”相十方说。 赵历只能照做,他把脸转向林既,愤懑道:“对不起!” 他的道歉林既并不稀罕,但这是相十方替他要来的,他便点了下头,收下了。 相十方松开了钳制,把赵历往大路一推,收起手机说:“没下次了,滚吧。” 赵历阴测测地瞪了他们一眼,骂骂咧咧地走了。 林既松了口气,他看着相十方说:“谢谢你。可你怎么会走到这边来?” “我在路上看到你被他追着,就过来看看。”相十方淡淡道。 “谢谢你。”林既又说了一遍,语气格外真挚。原本这又将是个糟糕的回忆,可相十方出现了,他就是有把一切都变美好的能力。 “没什么。”相十方往外走。 林既跟在他的身边,又问:“你刚才真的打给老师了吗?” “骗他的。”相十方说,“但等会儿你可以去和老师说。” “啊,不用了。”林既说,话音一落他又觉得对相十方说出拒绝的话极为不妥,很快解释道:“以前说过的,但效果不大,而且……还会起反作用,对我而言。” 相十方转头看了他一眼,问:“他是你以前的同学?” “对。”林既点头,“我们关系不太好。”应该是说,和以前的同学关系都不太好。 “他为什么要招惹你?”相十方问。 “因为,看我不顺眼吧。”林既笑笑,“我性格很闷,不太爱说话,和同学们处得一般,再加上他们见我妈妈每天都送我来上学,就叫我……你也听到了。” “因为我不善交际,在班里没什么朋友,他们就比较喜欢捉弄我。” “有次体育课,他们把我关在厕所里,到下节课上课了才把我放出来。” 林既的声音有些闷,他从不轻易说出这些事,一方面他不想让路倩然担心他,另一方面,也没别人能听他说。 他才发现这些话说出来,依然让他非常难受。 “从来没有人来救我。”林既低着头,看着地面,“今天是第一次。谢谢你,相十方。” 相十方看到,有颗眼泪从林既的脸颊滑落。 林既觉得好丢人,居然在相十方面前哭。他摘下眼镜,胡乱用袖子抹眼睛。 相十方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拉下林既的手,把手帕放进他的手心,“用这个。” 林既浑身僵住,他所有的感官,全聚集在了被相十方触碰的手腕上,他身体里的血液炸开锅,但表面忘了反应,呆呆地看着相十方。 碰到他了。 相十方抬眼,对上了林既的眼睛。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没戴眼镜的林既,这双眼睛因为泪水而格外清澈,眼眶泛着着红,睫毛很纤长,尖尖上挂着一颗很小的泪珠,像是清晨草叶上剔透的露珠。 他发现,林既竟然有一双非常美丽的桃花眼。 第9章 相十方只讶然了一息,便收回了目光,和林既的距离又回到了原处。 林既用力眨了下眼睛,手帕被他紧紧攥着,他舍不得用,所以擦拭眼泪也是个假动作,他用的还是袖子。 他们无言走了一段路,快到教学楼时,从里面走出了两个人,他们看见相十方,都喊出了声:“十方,你去哪儿了?” “你怎么不等我?” 正是谢照风和乔诺。 相十方平静道:“出去透气。” 谢照风倒也理解,刚才教室里来了个抽烟的家长,相十方自然呆不下去。 “可是你不是在走廊的窗边吗?怎么下去了?”谢照风问。 “窗边还是有味儿。”相十方随意解释了一句。 乔诺注意到他身边的人,这时林既已经戴上了眼镜,眼睛看着地面站在相十方右后方半步的位置,安安静静。她觉得这人有点儿眼熟。 谢照风也看到了林既,目光带上了点探究,但没说什么。 “我的事情都弄完了,你呢。”乔诺问相十方。 相十方点头。 “那接下来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相十方说。 “那好。”乔诺嘴角翘起,“陪我去逛街。” 乔诺一蹦一跳来到相十方面前,挽着他的胳膊,有些撒娇道:“去嘛。” 相十方板着脸抽出了手臂,“在学校里面你注意点儿。” 没说不,那就是同意了。乔诺笑容扩大,对谢照风说:“那我们先走了,回见。” 谢照风抬起手对他们抓了抓,“去吧去吧,老父亲等着抱孙子。” 相十方给了他一记眼刀。 乔诺笑嘻嘻的,扯着相十方的衣角拽着他走了。 林既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大概就是墙角里的小蘑菇。 他幽静地看着相十方远去的背影,在他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芽之后,又被悄然掐断。 他俩走了之后,谢照风才把重点放在林既身上,林既目送的举动也落在他的眼里,他的眉心稍稍聚拢。 “喂,你刚才怎么和十方一起回来?” 林既转回来和谢照风对视了短暂一眼,便立刻垂下眼,谢照风长得很正气,所以眼神只要稍一下沉,就会有种压迫感。 谢照风轻啧了一声,他是有一说一的性格,所以看不惯林既这种支支吾吾畏手畏脚的人。 “怎么不说话啊?”谢照风说。 林既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凑巧碰到了。”他低下头小声说,“我先去教室了,再见。” 说完林既便快步走了。 谢照风一脸莫名其妙,总感觉自己被当成什么洪水猛兽了。 交完学费之后林既回到家,才把那块干净的手帕拿出来仔细的看。 雪白的颜色,柔软的质地,边角有一个绣出来的瘦金体,相。 林既小心的触碰着那个相字,好像这样做,也就能触碰到这个字所代表的人。 今天发生的事情,林既只敢在梦里想过。 他忍不住一次次的去回味,从一开始他看到相十方的第一眼,到最后相十方抓住他的手腕,这不过十分钟的回忆,却总能让林既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眼眶酸涩。 他想,如果有一天他快死了,也要因为今天再撑十分钟去回忆。 他更喜欢相十方了,即使在最后的最后,他看到相十方和女朋友离去。 这又怎么样呢? 林既几近颤抖的问自己,感情是控制不了的,如果他可以控制…… 就算可以控制,他依然选择喜欢相十方。 如果这份喜欢可以被禁锢在只有林既自己知道的范围里,那就没有错。 “我很喜欢你……”林既的声音只有气流,像在与谁耳语,他把脸埋进手帕里,想把相十方残留的味道都吸进肺里,再融进灵魂之中。 这晚林既像个恋物的变态一样,睡觉的时候都要把手帕贴在胸口。 正式开学那天,林既把洗干净的手帕还给相十方。 相十方对此表示:“不用给我了,你自己处置吧。” 林既眼中划过欣喜,他面上含蓄地说:“真的给我吗?” 相十方点头。 “谢谢。”林既说,转身之后,在相十方看不到的地方,林既双手握着手帕,十分珍重。 林既本以为,这已经是今天,甚至是这个学期最好的事了,但还有一份他怎么也想不到的大礼在后面等着砸他。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班会课,开学第一节 班会是例行的承上启下会议,班主任总结了上个学期学习方面的事,又为这个学期做出新的规划。 “我利用这个假期,总结了班上所有同学的特点,针对大家的优劣进行了一个分组,这也是我们这个学期的重点学习方式。我将再用一个星期的时间来观察各位同学,在我原来的总结上进行补充和调整,然后下个星期就启动这个一对一的学习计划。在这之前,我们要调整一下座位。” 班主任拿出花名册,接着说:“从第一组开始,从上往下,我念到名字的同学记好你们的位置,下课之后换位。第一个,张文静……” 上个学期也换过几次位,只不过都是抽签,林既的运气不怎么好,从来没抽到相十方周围的位子,现在坐的这个算不错了,和相十方隔了两组,在他的斜后方,离得远了些,但偷看也很隐秘。 从班级的成绩排名,到身高,再到可能考虑进去的性格相性,林既和相十方都不是一个层面的,所以这次换位他也不抱什么希望。 然而,令林既惊奇的是,已经安排到靠里窗的组了,却还是没有念到他和相十方的名字。 这就意味着,他和相十方一定会是一列的! 从最前面的一直往下,第五位,相十方。 那么第六位是……林既屏息以待。 “下一个,林既。” !!! 没听错吧?我没听错吧?! 林既忍不住问身边的同学:“刚才老师说,我坐相十方后面?” “那可不。”同学答道,“那可是全校女生都想坐的地方,恭喜恭喜。” “谢谢。”林既没听出是玩笑,呆呆的说。 他居然要坐相十方的后面,这就意味着,相十方每天坐在都会在他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至少在形式上,他会和相十方挨得很近。 林既差点控制不住表情,脸上要笑不笑,很是怪异。 在班上人相互谈论新作为,或庆幸或失望时,林既一个人呆坐着,耳朵里有烟花升空,再炸开的声音。 感谢上帝! 安排好座位之后,没过几分钟就下课了,班主任也不留堂,让他们早换位早回家,要是有人对此有意见可以来找她提。 林既心里的小人,已经为她的决议热情地跳起了感谢舞。 换位是个混乱的过程,必须要有人把书腾出来,齿轮才能运转,教室里沸腾了二十多分钟,大家才总算安置好了“新家”。 林既偷偷瞄着前面的相十方,他的书全垒在椅子上,桌面空着,以一种距离感刚刚好的口吻对相十方说:“要不你先把东西放我这儿吧,我不着急回家。” 相十方对整理的要求很高,每一本书必须要整齐方正才行,所以他接受了林既的好意,把大部分书都放在后桌,专注的分类,码好,再放进桌肚。 林既默默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同时还把手撑在桌子靠走道的那边,防止路过的同学碰掉了相十方的书。 等相十方取走了这些书,林既才开始收拾自己的。 谢照风走过来嚷嚷:“搞什么啊,我居然坐窗边,随便一个老师来巡逻都能看到我的小动作了!” “谁让你不安分。”相十方用湿巾仔仔细细擦拭桌面。 “而且我一米八几的个,坐前排合适吗?”谢照风满心都是不满。 “你一米八几?”相十方抬眼狐疑地看他。 谢照风厚着脸皮:“一七八和一八三中间的差是可以舍去的,这个学期我肯定能窜到一米八以上!” “哦。”相十方冷冷淡淡。 即使如此,谢照风的个头在班里也是高个儿,班主任放他在前排,估计也是他个人作风导致的。 谢照风瞅到了正在收拾的林既,便说:“问题宝宝坐你后边,更方便问问题了哈。” 林既总能在谢照风的话中听出不待见的意味,他小声答道:“我以后尽量自己解。” 谢照风瞥了他的座位两眼,忽然说:“林既这位子不错,干什么都不容易被发现。” 林既有种不安的预感。 果然,谢照风到他的跟前,一手撑着桌面,有些吊儿郎当地对他说:“你看你,比相十方矮半个头,还戴眼镜,坐他后边上课怎么看得见黑板?我那个地方正好,适合你,你觉得呢?” “什、什么?”林既僵硬道。 “和我换啊。”谢照风说。 林既的脸色苍白了几分,仿佛有根细绳,紧紧勒住了他的心脏。 他非常非常的不愿意。 可在相十方面前,面对相十方的朋友,林既不能摇头。 “我去哪儿都可以。”林既的声音很轻,“如果相十方希望你坐他后面,那我们就换吧。” 谢照风并不知道自己这时在怎么凌迟一个人,他转头开心地对相十方说:“问你的意见呢。” 相十方把所有垃圾都收到袋子里准备一起带走,他对此平淡道:“我觉得不行。” 十分轻易的,林既活了过来。 第10章 显然,相十方的回答在谢照风的意料之中,所以他只是以一个做作的捏手帕的姿势在脸上拍拍,说:“好歹也要思考一下。” “你很吵,上课还喜欢晃桌子。”相十方带着隐隐的嫌弃,“比较适合孤岛座位。” “那么多年你还没习惯吗?”谢照风还在嘤嘤嘤。 相十方核对着背包里的东西,并不打算再理他。 林既听完,对谢照风感到羡慕,羡慕他与相十方的关系长久深厚,也羡慕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和相十方插科打诨。最羡慕的还是乔诺,因为她占据了相十方最特殊的地位。 只是羡慕,没有妒忌。 因为林既在某些方面冷静过头,他知道什么样的人才真正有资格,值得站在相十方身边。 他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没有妒忌的机会。 “你收拾好了吗?”谢照风撞了撞相十方的肩膀,示意他看门口,“某人快成望夫石咯。” 相十方看过去,乔诺在那儿翘首以盼,接触到他的目光,便用力挥起手来,用夸张的嘴形叫他快点。 相十方单肩背上背包,说:“我先走了。” “拜拜~”谢照风说。 相十方也对林既点了点头。 林既说:“明、明天见。” 相十方走向乔诺,和她一起离开。 被留下的谢照风又对林既说:“真的不换吗?” 这次林既可以坚定摇头。 谢照风切了一声,回身走回自己的位子,用唱歌的调子说:“什么逆境我都能创出一片天哦哦~” 一个星期后,同一个时间的班会,这次的主题是学习小组。 班主任用了很大的篇幅来描述她在假期对此的研究,她希望这个学习小组不要只做表面功夫,一定要落到实处,因为在座的都是学校里金字塔尖的人,所以对待学习的态度也要比别人更认真。她作为班主任,每周也会额外的布置任务,需要小组一起研讨完成,加深他们对学习成果的记忆。 说了半节课,才终于到了公布小组名单的环节。 “从学号的顺序开始。”班主任说。 也就是说,最受瞩目的排到了第一个。 林既不自觉咽了口口水,不知道是那个人会那么幸运。 “第一组,相十方和,林既。” 啪嗒一声,林既手中的笔掉在桌面上。 班上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大概因为这个组合中规中矩,没什么爆点。 林既不可置信的用力眨眼,语言系统全面崩盘,如果他这个时候和相十方确认这件事实。也只能发出“啊啊”声。 怎么会是他呢? 即使这只是个学习小组,并且他的成绩也符合“一富带一贫”的分组原则,但对象是相十方,全班人都符合这个原则,偏偏,天大的好运掉在了林既头上。 林既从不觉得自己是被上天眷顾的人,可这些日子,接二连三的好运让他对自己都期待起来。 他一面觉得“不可能有比这更好的事了”,一面又贪恋的祈祷着,等待下一次幸运的降临。 其实班主任在调整座位的时候已经为分组埋下伏笔,同小组的人都不会隔得太远,多的是像林既和相十方这样的前后桌。 分组结束后,班主任让小组成员相互熟悉,畅谈感想。 相十方侧着身子坐,看向林既。 林既还没办法组织合适的语言,竟磕磕巴巴地说:“你、你好。” 相十方闻言,眼中掠过一丝笑意,“你好。” 他还不知道自己能对林既造成多大的杀伤力,这样近的距离,散发的魅力简直能把林既溺毙了。 林既的脸红了起来,红到耳后,他不敢看太久,怕鼻血也跑出来。 “你在紧张吗?”相十方问。 林既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因为你太好看了。 “为什么要紧张,我们不是认识一个学期了吗?”相十方不解。 就算认识十年,林既觉得自己还是会在相十方面前脸红心跳。但这是个错误答案,他不能说。 林既支支吾吾,一边回答一边整理语言:“因为、和你分到一组,压力会很大。对,压力很大。” “怎么说?” “你成绩很好,长得也特别好看,大家都关注你,在你身边的人,都会被你的光环笼罩,就很,就很……”林既想说“很幸福”,但太奇怪了,又找不到语言代替,只好结巴着。 相十方理解到了另一个地方,“你是说,会担心我盖过你的风头?” 林既连忙摇头,“不不,我没什么风头。” “我大概清楚了。”相十方点了点头。 你不会清楚的。林既有些蔫蔫。 “你觉得我们成为一个组,该怎么做。”相十方说,“谈谈你的想法吧。 林既脱口而出:“我都听你的。” 说完,他又懊悔起来,相十方一定会觉得他毫无主见。 林既只好尽量圆回来,“我的意思是,你各方面都比我优秀,我应该跟着你的方式走。” “我的方式,你确定能跟上来?”相十方反问。 林既委顿地垂下脑袋,“我会尽量……” 相十方叹了口气,说:“上次期考的卷子你还留着吗?或者最近做的真题,拿出来给我看看。” 林既立刻找出来,双手交给相十方。 相十方粗略浏览了一遍,就大致找出林既的薄弱处。“之后我们就以攻克你薄弱的方面为主,具体怎么开展,看老师怎么安排,如果她没说,我再给你制定方案。” 林既受宠若惊说:“这、这不太好吧?怎么能只针对我的……” “因为我没有薄弱的地方。”相十方耐心道。 林既:“……”是我唐突了。 “谢谢。”林既说,“我一定会认真完成你布置的所有事情!” “这样最好,但如果你觉得压力大就提出来。”相十方说。 林既一个劲儿摇头,来表现出自己的忠心,“我很能抗的!” 相十方隐约感觉到,林既此时的心情非常愉快。 为什么?因为今后会有人鞭策他吗? 林既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他小心地问:“相十方,我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老师这样安排的,不是么?”相十方随口道。 林既如同被风吹起的蒲公英的情绪,忽然又被一滴雨水打落。 是啊,因为老师的安排相十方才会这么对他。 林既觉得自己矫情得要命,但却说:“如果之后你觉得我太耽误你了,或者不耐烦我了,你可以告诉我,或者不告诉我也行,我能看出来,到那时我就一个人学,不会烦你的。” 相十方听这话,皱起了眉,不太舒服。 “才刚开始,你就想到那么远的地方了?” 林既讷讷不语,对最珍视的事物,他就总会往最坏的方向考虑。 不过之后学习小组的进展一切顺利,相十方是个聪明的学生,也是优秀的领导者,他并不全然按照老师铺好的路走,而是与自己的计划结合,为林既制定了充实的学习规划。 林既则完全配合相十方,谁也不像让自己在心上人面前愚笨无知,所以林既很愿意学,并且享受这个过程。通过自己的努力一举从倒数飞跃至中上的行为,也证明了林既的脑子不笨,甚至值得夸赞。虽然会拿着问题询问相十方,但相十方从来只需要讲一遍,他就能领会,带这样的人事件轻松的事,对比了好玩心野的谢照风,林既乖巧的让人欣慰。 也以此为机会,林既慢慢融入了相十方的交际圈,当然,仅限于学校。 他和相十方不再是点头之交,就算林既问及古典音乐方面的知识,相十方也会耐心详细的解答,甚至教林既小提琴的音阶指法,所以林既又重新借回那本《古典音乐入门》。 就算再和相十方一起走去田径场,林既也不会被忽视落下。 林既终于走到了能被相十方看到的位置。 段考是检验成果的最佳方式。林既这个学期的学习劲头可谓热血沸腾,段考结束后他比任何人都要期待成绩的公布,这不仅仅是关于他自己的荣誉,更是要对得起相十方的指导才行。 “放榜”后,林既挤进包围圈,看到了排名表,第一眼先看最上面的,相十方依旧占据榜首。林既暗自松气,幸好自己没有耽误相十方的学习。 接着往下看,他上一次是在第一页的下方,所以他的视线下意识划到最下面,再一个一个往上找。 前三十……没有。 前二十……也没有。 糟糕,他该不会掉到第二页了吧? 林既的心猛然收紧,他祈祷着继续往上找,终于在第十五名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相十方相十方!”林既来到相十方面前,语气难得激动,“我看到你的成绩了,又是全班第一!” 相十方对有把握的结果并不关心,而是问他:“你呢。” “进步了九名。”林既笑弯了眼睛,“分数提高了三十五分。” “不错。”相十方点了点头。 林既笑出了傻乎乎的哼哼声,他很少笑得那么生动,意外的能感染人,相十方也不自觉牵了牵嘴角。 相十方说:“这就表明我们的方法是正确的,你以后就继续这样复习下去。” “嗯。”林既答道,“都是你的功劳,谢谢你。” 相十方并不在意,“和我关系不大,能否提高在你自身,如果是谢照风,我怎么说都不会有效果。” 林既很乖的点头,心里悄悄说谢照风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谢照风:“阿嚏!” “对了,要不我请你吃饭吧。”林既忽然想到这一出。 “请我吃饭?”相十方眉梢微挑。 林既一个激灵——坏菜,最近有些飘了,竟然忘了相十方的家境和他并不在一个层面上,他常吃的只有食堂,相十方怎么会看得上? “正巧今天中午我不回家。”相十方说。 林既错愕地睁大眼,相十方这是……答应了? 第11章 虽说相十方也在这个学校呆了两年,但林既从他的神情上看,笃定他是第一次来食堂。也是,毕竟食堂人多,又吵闹,饱含了相十方不喜欢的元素。 林既意识到这一点时,不免在心中懊悔,当时怎么一时脑抽,把相十方往食堂里带? 林既在最后排找到了空位,他说:“我们坐这里可以吗?” 相十方轻轻点头。 “那我去打饭,你在这里坐着,你想吃什么?”林既问。 “都行。”相十方给出笼统的答案。 林既试探着问:“和我的一样可以吗?” “可以。”相十方说。 “好,那你稍等我一下。”林既开心地说。他走出一段距离,又忍不住回头看,就看见相十方拿出湿巾,认真地擦拭着座位,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向来一个人在食堂吃饭,如今竟然有相十方与他同桌,这样天大的好事,他想都没想过,因为对他而言太虚假梦幻了。 明明不是件大事,可林既就是欣喜的难以自持,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差点要跳起来。 十分钟后林既打到两份饭,往回走时他的目光已经自动搜寻到相十方,看到他周围的情形时,心里警铃大作。 他们的位置前左右,方圆几桌,都是女生,眼睛都如狼似虎地盯着相十方,手机在自以为隐蔽实际一眼就能看穿的角度偷拍着。甚至直接有人到相十方身边搭讪,被相十方摇头拒绝了。 只是十分钟,就已经簇拥上那么多莺莺燕燕…… 林既更加后悔自己把相十方带到食堂的举动了——这简直像把一块肥肉放在饿狼之中。 林既脚步加快,迅速回到了座位,把餐盘放在相十方面前。 相十方抬头看他,眼睛像静谧的湖面,美丽而澄澈。他说:“谢谢。” 林既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似乎有百花在此时齐放,他差点克制不住,要抬起手捂胸口。 世界上怎么会有像相十方那么好看的人呢? 林既沉静的外表下,已花痴泛滥。 他打了三个菜,一荤一素一凉。荤是豆腐鱼汤,这是食堂的招牌,鱼刺少肉嫩,入口即化,林既每次都会点。素是爆炒白菜,油香与白菜本身的甜交杂在一起,非常下饭。凉则是拍黄瓜,酸甜爽口,挑不出错。 虽然林既平时对这些菜评价极高,可放到相十方面前,又总觉得差了好多,豆腐鱼汤的卖相不好,白菜太油腻了,拍黄瓜做得像剩菜…… “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惯。”林既硬着头皮说,“我觉得味道都还行……” 相十方看着餐盘,似乎是皱了皱眉,但他没说什么,拿起筷子,又端详了半晌。 林既连忙补充:“筷子是消毒过的。” 相十方犹豫着点头,夹起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 林既紧张地看着他的表情。 “不错。”相十方说。 林既松了一口气,“你觉得不错就行。” “吃吧。”相十方垂眼,用筷子尖搅了搅米饭。 “嗯。”林既这才安心地吃起来。 但没吃几口,他便感觉到又四面八方投射来,极具存在感的视线。 林既动作小心地环顾了一下,对相十方小声说:“你不觉得有点不舒服吗?” “什么?”相十方夹起一块黄瓜观察。 “就是,很多人都在看这边。”林既说。 相十方也往周围投了一眼,这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一眼在围观群中引起了小轰动,她们甚至惊呼了一声。 “你专心吃吧,她们又不会过来妨碍。”相十方平静道。 可被这样看着,吃也不自在啊! 林既腹诽,他明白了,相十方已经习以为常到不在意了,他就是一个吸睛体,走到哪里都倍受瞩目。 林既又看了一圈周围,女生们并没有顾忌他的视线,因为她们的注意力全在相十方身上。林既看到了好几部对着这边的手机。 简直像对待明星一样。林既心里有点好笑,又有些心痒痒,她们拍照的话,一定也会把他拍进去,不知道会怎么P掉他。可如果可以,他也想要一张,毕竟这可是和相十方的单独合影呢。 但这样的环境实在不适合就餐,林既坐如针毡,饭量只是平常的一半。他放下筷子表示吃饱了的时候,相十方也放下了筷子,问:“要走了吗?” 林既点头,他看向相十方的餐盘。 就像没动过一样。 林既抬眼望着相十方,目光复杂,难以言喻。 相十方捧起餐盘站起来,问:“该放到哪里去?” “我拿过去就好。”林既接过他的餐盘,说:“那里很脏,你不要过去。” 相十方闻言,没有推就。 林既一个人走向回收处,心里不住的谴责自己,实在蠢得没边儿了,吃得跟猪似的,居然没注意到相十方毫无胃口的样子。 相十方又怎么会有胃口呢,就像是一个小孩带着林既吃自己捏出的橡皮泥,林既也不会喜欢。 相十方爱干净,又是锦衣玉食养大的,林既居然还带他来学校食堂,这些大锅饭炒出来的饭菜,可能还会让他拉肚子。 我应该考虑得更多才对。林既失落愧作,太没脑子了。 相十方离开食堂时又引起了轰动,在他们周围的几张桌子的女生,也同时站了起来,颇有种如影随形的意味。 但她们阵仗太大太显眼,也不好意思跟得太紧引人注目。 在走回教室的途中,林既低着头说:“抱歉,我不应该带你来食堂吃饭。” “用不着道歉。”相十方淡淡道。 “食堂环境不好,饭菜也不合胃口,我还害得你没吃午饭。”林既越说越愧疚。 “我说了,用不着道歉。”相十方停下了脚步,“不合胃口,不习惯那里的环境,是我的问题。” 林既微怔,对上了相十方的视线,看见了其中一丝不悦。 林既便又垂眼作出释然的语气,“嗯,我不说了。” 他讨厌没完没了的啰嗦,我要闭嘴。 相十方这才继续迈开脚步。 两人沉默着走回教学楼,相十方去了洗手间。 相十方不在后,林既就露出了垂头丧气的本色,在面对相十方,他总会格外在意得失,他把一个原本会成为美好回忆的机会搞砸了。 越想越懊悔,林既打算回到教室,散发一下负能量。 意想不到的是,他在教室门口遇见了一个人。 乔诺靠着门口的墙,像是在等人。 她也看到了林既,便开口问:“你看到相十方了吗?” 林既顿时有种莫名的罪恶感,他答道:“他去洗手间了,马上回来。” 乔诺点了点头。 林既也不与她多谈,低头走进教室。他刚坐下没多久,相十方就回来了,他也走进教室,看见了门口的乔诺,只是对她点了点头,当作打招呼,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进来。 “喂。”乔诺侧了侧脸,表情不太好,“你当我是空气吗?” 相十方驻足,不解地看着她。 乔诺也走进教室,和相十方相对而立,“你今天中午不回家为什么不告诉我?” 相十方不明白她质问的态度,回答道:“你没问。” 乔诺错愕地真大眼睛,露出了啼笑皆非的表情,她的语气嘲讽,“什么事都要我问,那你这个男朋友当来干什么用的?” 相十方并不喜欢她是是都要提及那三个字,像是要把他限制住似的。 “没必要说的事为什么要说?”相十方冷了下来。 “没必要说?”乔诺笑了一声,可她的样子看上去要哭了,“你的意思事,我想中午的时候和你一起呆在学校,想陪你多和你说话,都是没必要的,对吗?” 这是相十方第二个不理解乔诺的地方,自从在一起后,她总会把一件事延伸成其他甚至毫不相干的东西,让他觉得很无奈,明明这个女孩之前不是这样的人。 “我没这么说。”相十方疲惫道。 他低下来的语调在乔诺耳中就变成了敷衍,乔诺红着眼睛控诉道:“你分明就是这么想的!相十方,你可不可以重视我,甚至多余谢照风。”她大概是气上头了,竟还指向林既,“甚至多余他!” 林既明白她是以此来衬托相十方对她的冷淡,但牵扯到了自己,便也忍不住受宠若惊起来。 相十方意识到教室里还有另一个人在,他不想让旁人看闹剧,于是伸出手拉住乔诺的胳膊,“出去谈。” “我不!”乔诺甩开了他,说话带上了鼻音,“相十方,你但凡在乎我,但凡在乎我……”现在就该服软道歉,只要你说对不起,我就马上原谅你。 相十方却皱起眉,声音里带上冷意,“你不要在我的教室里无理取闹。” 乔诺后退了一步,她咬着嘴唇,瞪着相十方,为了维持自己的尊严,她死死盛着眼泪,不让它落下。 “相十方,我讨厌你!”乔诺哑声喊道,“我讨厌你!” 说完,她扭身跑出了教室。 相十方只是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并没有追上去。 林既怔然地围观了整个过程,他倒没有暗喜或者幸灾乐祸,乔诺这个人他也接触过几次,是个漂亮又很有气质的女孩,在平常的谈吐和修养上,放眼全校林既找不到比她更适合相十方的人。他只是没想到这场看似美好又般配的恋情,私下会是这个样子。 相十方似乎不会谈恋爱。 大概是旁观者看得比较轻,林既觉得,相十方要是说句软话,应该就不会闹成这样。 当相十方走回来,林既不由得问:“你不去追她吗?” “让她一个人静静。”相十方说,显然他并没有被乔诺的情绪感染。 可乔诺当时的委屈连隔了好远的林既都察觉到了。 相十方果然不会谈恋爱。 “让你见笑了。”相十方又说。 “不不。”林既忙摆手,“她可能伤心了,你去看看比较好吧?” “你觉得我有错的地方?”相十方眼神扫了他一下,有些阴郁。 “不……”林既下意识的摇头。 然后相十方就不说话了。 林既作为一个局外人,也不该对他的私事多做评价。 他又想到了乔诺,有个相十方这样英俊又冷淡的男朋友,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但相十方不会跟不在乎的人产生争论,所以,他应该也喜欢乔诺的,只是不知道怎么经营罢了。 这么想着,林既心里又泛起了酸来。 过了十分钟,林既起身去了趟厕所,路经女厕,听到了水龙头开到最大的流水声,还有夹杂在其中的哭泣声。 该不会是…… 林既犹豫了几番,最终决定上前敲了敲门,问:“请问……你还好吗?” “谁啊?!”回答他的声音是逞强的响亮。 林既小心探出半个脑袋,“是我。” 乔诺从镜子里瞪着他,说:“怎么是你?” 林既说:“那我帮你叫他?” 他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不用!”乔诺说,“不许叫他来!” 林既有些怯懦的“哦”了一声,他以为女孩子哭的时候都梨花带雨柔柔弱弱的呢。 却又听乔诺说道:“你过来!” “哦……”林既迟钝了两秒,才明白她说了什么,“哈?” 第12章 林既没想到自己会有被女生邀请去女厕所的一天…… 他摇头道:“我是男生,怎么能进女厕。” “现在又没人。”乔诺不耐道,“我的隐形好像掉了,你快过来帮我找找。” 林既还是觉得不妥当,乔诺见他那踌躇的样儿,刚才男朋友那受了委屈,现在一点儿火都着不得,不然—— “磨磨唧唧的你是不是男人啊?!” 不然就会对一个不熟的人破口喷发。 林既被凶了一下,很怂,只好走了进去,“我过去就是了,掉在哪里了?” “这一圈。”乔诺抽着鼻子,随意在周身划了个圆。 林既蹲下来,眯着眼睛仔细的找,最终在离乔诺脚尖半尺的地方找到了一枚软片,他捻住,起身说:“是这个吗?” 乔诺凑过去看了下,说:“是它。”她接过来,把隐形眼镜放进眼镜盒里,又洗了把手,期间还盯着镜子里的林既,问:“是他让你来的吗?” 林既想了想,摇头。 乔诺自嘲一笑,“我就说,他根本不在乎。” 林既试探性地开口:“或许你们应该坐下来,冷静的谈谈……” “以前可以冷静,我们仨里有谢照风一个疯子就够了。”乔诺说,“可现在他是我的男朋友。” 是呢。林既默默的郁闷,他是你的男朋友。 “可你看他像是个男朋友的样子吗?”乔诺说这,鼻子又开始发堵,“我无论怎么难过怎么生气,他一点儿也不会共情,更别说哄我了。” 林既见她又要哭,便把纸巾递给她,“要么?” 乔诺接过来,说:“你背过去。” 林既一头雾水的背过去了,接着就听到了擤鼻涕的声音,他不由得失笑。 “转过来吧。”乔诺闷闷地说。 林既又与她面对面。 “相十方是全世界最差劲的男朋友。”乔诺生气道,“他一点情商都没有,什么好听的话都不会说。你知道我生日的时候他送我什么吗?就送我一本钢琴谱和一台钢琴模型!我以为是他自己写的曲子呢,结果是普罗科菲耶夫的谱子,因为他看到我的柜子里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里的大师谱集只差普罗科菲耶夫。” 林既心说,这礼物多好啊,说明他仔细观察了你的生活。 “在他看来,我只是个配合他的演奏的人罢了。”乔诺说。 林既记得乔诺会弹钢琴,上学期的汇演和相十方一起登台的就是她。 大概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林既羡慕乔诺身上的每一点,因为她无论在哪一方面,都能很有底气的站在相十方身边。 林既的倾听打开了乔诺的话匣子,她转身背向洗手台用手一撑,就坐了上去,对着林既说:“他以为我很喜欢弹钢琴吗?学钢琴是因为能和他有更多的共同话题,可我们都在一起了,还是只聊音乐,只说贝多芬莫扎特,这有什么意思?” 能和相十方聊天就很有意思了。林既作为一个仰望者,体会不到她的疾苦,但还是很附和地点头赞同。 “是吧。”乔诺看到林既和自己统一战线,心里好受了些,“而且他还不愿意公开我们的关系,到现在为止,知道的才不到十个人!” 林既弱弱道:“毕竟你们还是高中生,学校不允许谈恋爱……” “学校里谈恋爱的人多了去了!”乔诺不满地嚷嚷。 林既立刻“对的对的”地点头。 乔诺这才平缓了声调,“而且老师也不会插手我们的。最主要的是,你知道的,相十方这个人有太多爱慕者了,在一起之前我可以有危机感,可在一起之后他还是不能给我安全感,是不是一种不负责的表现?” 林既不想诋毁相十方,小声说:“或许他有自己的考虑呢?” “那他可以跟我说啊。”乔诺说,“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可问题是他什么也不说……这是让我最生气的一点!我以为至少在一起了,可以让我看到他不同的一面,但他还是那副臭屁,又冷冰冰,我有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和冰雕谈恋爱!” “可能他本身的性格就是那样的。”林既说。 “大概吧……”乔诺垂下了眼,露出了无力疲惫的神色,“我还是成为不了那个特殊的人。” “你已经是特殊的了。”林既说,“他从没对哪个女生像对你一样。” “是吗?”乔诺好奇地看着他。 “嗯。”林既点头,“我坐在他后桌,每天都看在眼里。对他而言你是特别的。” 林既感觉,这句话是用心脏撕开流出来的血润着嗓子,才说出来的。 他对自己苦笑,帮喜欢的人开解他的女朋友,简直跟闹笑话似的。 把苦水倒出来,乔诺就舒服多了,她跳下来舒了长长一口气,心里释怀了。她对林既说:“谢谢你听我说这些话。” “没什么。”林既答道。 “我闷在心里好久了,说出来感觉真好。”乔诺伸了个懒腰。 “你刚才不是还提了谢照风么,没和他说过?”林既疑惑地问。 “谢照风那个贱人,嘴又贫又碎。”乔诺摆摆手表示失望,“我要是跟他抱怨起十方的不好,你猜他会怎么说?” 乔诺嗤笑:“他说‘哦豁被我抓到你说十方坏话的小辫子了,赶紧收买我,不然我告状’。我没和他绝交,都算慈悲心怀了。” 林既听了忍不住抿嘴笑起来,“你们的关系很好。” “算了吧。”乔诺很嫌弃地说,“对了,我耽误你那么长时间,你还没上厕所吧?” “啊?啊……”林既有些尴尬。 乔诺露出了坏笑,指了指后面的厕所,说:“要不要试试女厕所,我帮你把风。” “!”林既几乎落荒而逃。 回到教室,林既看到相十方正在打电话,见他来,用语言询问他介不介意。 林既连忙摇头表示不介意。 等相十方挂了电话,林既便说起了遇到乔诺的事,相十方却并不关心的样子,林既只好点到为止。 林既以为他们会冷战呢,结果放学后,他坐上了路倩然来接他的车,行驶的时候在路上看到了一对男女。 林既趴着窗,望眼欲穿。 相十方和乔诺并肩走着,他手里还提着乔诺的包。 看来是和好了。 林既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有些安心,也有惆怅。 乔诺正侧着脸对相十方说话,表情明媚,甜蜜而快乐。 他们果然很般配啊…… 路倩然问:“小既,看到什么了?” 林既没有回答。 “该不会是你喜欢的人吧?”路倩然笑问。 林既收回了目光,垂下眼,浅笑着点了点头,“是呀。” 相十方刚踏进家门,就差点被家里震耳欲聋的摇滚乐给推出去。 他皱起眉,不悦地看向客厅,有个人在电视前疯狂甩头,电视上正在播放某摇滚乐队的演唱会,相十方是演奏古典音乐的,对摇滚乐难免有些偏见,觉得他们就在群魔乱舞,而且平日家里的噪音分贝不会超过五十,眼前的情形让他生出烦躁。 相十方大步走过去,二话不说拔了插头,轰鸣声戛然而止。 还跟着吉他手甩的上头的人还没意识过来,还在那摇摆着。 “杨泽义。”相十方冷声道。 这位叫杨泽义的男生停下了动作,但脑子甩晕了,摇摇晃晃像喝醉了似的看向相十方,惊喜地说:“表哥!”说着,他还扑上来要拥抱。 相十方闪过了,还推了他一把,把人推倒在沙发上。 杨泽义哎哟了一声,瘫着不起来了,仰着脸笑嘻嘻地望着相十方,他是相丘月妹妹的儿子,也就是相十方的表弟。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身材却是相十方的一倍半,眉眼和相十方有三分相像,但没有相十方那样雕塑般的骨相和俊秀过人的五官,长得倒也不错,看得出是个直率的人。 “咱们年后就没见过了,看到我你都不惊喜吗?”杨泽义说。 “我妈已经把你来的事告诉我了。”相十方面无表情道。 “高中三年我们就一起生活了,你难道一点也不激动吗?”杨泽义坐起来巴巴地望着他。 “又不是什么值得激动的事。”相十方轻哼一声说。 “也是。”杨泽义撇嘴,“我妈说了,要是哪天能看到你露出激动的表情,那一定是太阳砸地球了。” “你住在这里可以,但是要听我的规矩。”相十方说。 “你说你说。”杨泽义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我在家的时候,家里必须是安静整洁的。”相十方说。 杨泽义亮着眼睛问:“那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是不是……” “我不在家随你。”相十方云淡风轻,“但我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恢复原状,要是再有刚才的情况,你就自己出去住。” 杨泽义依然心存侥幸。 相十方补充:“你走了之后,我会跟你妈妈联系,让她一毛钱都不给你。” “啊?”杨泽义真正垮了下来,他了解老妈,胳膊肘可能往外拐了。 “暂时就这些。”相十方说,“把你那些摇滚的玩意儿收起来,我看到一次扔一次,超过三次,连你也扔。” 杨泽义寄人篱下,不敢不从,只好把东西都收起来。 吃完晚饭后,相十方接到了来自杨泽义的母亲和自家母亲的电话。 杨泽义妈妈说自己因为生意暂时没办法过去,让相十方替她好好管教这个儿子,怎么打骂都行。 被杨泽义听到了,又是一阵哇哇大叫,被相十方勒令禁言半小时。 之后是相丘月的来电。 “怎么样,和泽义相处得还好吗?”相丘月问。 杨泽义兴冲冲想打招呼,相十方一记眼刀,他不得不老实了。 “还行。”相十方答道。 “你身边有泽义这样活泼的孩子,或许也能把你带活泼起来。”相丘月打趣道。 “我身边活泼的人够多的了。”相十方说,比起活泼,他更中意安静,还有润物细无声的陪伴,乔诺曾经也很静,但最近不知怎么了,总会任性。 “有泽义和你一起生活,我也比较放心。”相丘月说,“他的性格虽然咋咋唬唬,但正好能治治程姣心。” 说到这个,相十方想起了今天中午梁阿姨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程平奕和程姣心又来了,但被杨泽义生生呛走。这家伙虽然在自己面前装怂,但可是有名的混世魔王——生气起来连自己都打的狠角色,程姣心可惹不起。 又说了一会儿,相十方挂了电话,一转头就对上了杨泽义极具表达欲的眼神。 相十方大发慈悲,说:“可以说话了。” 杨泽义眼镜一吊,“可憋死我了。” 相十方打算去书房,杨泽义也跟在他后面,喋喋不休道:“表哥我过两天就能和你一起去学校了,在学校你可要好好关照我。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来冕市吗?” 相十方目不斜视,“不想知道。” “嘿嘿,我来追寻我的真爱!” 第13章 杨泽义以为,这个极具爆点的回答会让相十方感到惊讶,怎么料相十方没当一回事,走进书房拿出作业,杨泽义的存在形如虚设。 杨泽义还想着激起相十方的好奇呢,但见他丝毫没有探究欲的模样,只好自己把前因后果说出来。 原来是他在玩游戏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女生,两人组队结缘,之后又加了联系方式,每天聊啊聊,就聊出了心动,杨泽义财大气粗,这个年纪倍要面子,从游戏的装备充值到线下的节日零食零花钱,他全包了,正因为这样的加持,他们相处得如胶似漆,女生也透露了她的信息,说是在冕市上学,于是杨泽义快马加鞭,又是惹事又是旁敲侧击,把老妈整烦了,让她把自己打发到冕市表哥这。 “她真的是特别可爱。”杨泽义呵呵傻笑着,“声音也好听,表哥我放给你听听。” 相十方这才给出了反应——一个冷冰冰的眼神。 “故事说完了就出去,回房间呆着,明早之前不许出来。”相十方不近人情道。 “干嘛赶我走,没说完呢。”杨泽义面露委屈,他那壮实的身材作出这样的表情,委实让人吃不消。 “表哥,我主要是想让你帮我个忙,帮我找一下我女朋友,打听打听她在哪个班,有什么关系好的男同学,最好也能知道家住哪里,家境……” “不帮。”相十方拒绝得直接了当。 杨泽义不高兴又不敢发脾气,说:“哥,这可是我的人生大事。” “你的人生大事该让你妈知道。”相十方说,“要不要我告诉她?” “别别别!”杨泽义一个劲儿摇头,“我妈太势力了,她那人看重的身份财势,我的真爱不会让她满意的。” 相十方说:“我也不满意。” 杨泽义就泫然欲泣的看着他,说:“哥,你也要站在我的对立面吗?我以为你一直是我的战友,今天早上我还为了你驱赶敌人,你怎么能不支持我呢?” 他实在太烦人了,相十方的眼刀都刺不破他的脸皮,只好点头答应,帮他打听初恋女生的消息。 “谢谢哥!”杨泽义快乐道,他拍拍胸膛,颇为仗义道,“以后你的安全我来保障!” 早上的一次大课间,林既又在教室门外遇见了任潇潇和齐欢。 这两个女孩也和相十方的其他爱慕者一样,经常会以路过教室的形式来看一眼相十方,至上次林既没有答应她们的请求后,她们也没再让林既办事,只不过林既看见她们俩总有些心虚,毕竟因为他的私信,他没有帮她们把礼物送出去。 “林既林既!”见他出来,齐欢便朝他用力挥手。 林既走到她们面前,先注意她们的手,没拿东西,才说:“你们好。” “你好你好。”任潇潇眯眼笑道,“听说你分班之后进步了好多,数学老师在上课的时候经常以你作为榜样激励我们。” 数学老师也就是林既的班主任,她之前在给他们班上课的时候也夸过林既的进步,但林既不知道其他班的状况,现在听到了,心里不禁冒出喜悦,因为听到别人口中的自己,对他而言是陌生又奇妙的感觉。 任潇潇看得出自己的话说到了林既心坎里了,于是乘胜追击,“是这样的林既,上次我们看到照片,你和相十方一起去食堂吃饭了,是不是?” “啊?”林既的注意力瞬间被那三个字收紧集中。 “我们在照片里看到的,那天群里都疯了。”齐欢说。 林既想要扶额,也是,那天简直太张扬了,作为相十方的资深爱好者,她们俩怎么会得不到消息? 林既又日常懊悔当初他到底怎么想的,竟然把相十方往食堂里带。 “之后几天食堂人流量大增,大家都想在那里偶遇相十方。”齐欢又说。 “他应该不会再去了。”林既无奈道,“他不太喜欢人多和不太干净的环境。” “你和他的关系果然好起来了!”齐欢眼神发亮。 “呃……” “好羡慕啊。”齐欢扁了扁嘴,“潇潇,我也想来一班上课。” “你?上次考试才多少名啊?”任潇潇摇了摇头,对林既说:“既然这样,林既,我们能不能在你这里知道一些关于相十方的事情?” “这个……”林既感到为难。 “不是什么隐私,只是一般的日常,比如说他今天吃了什么东西,聊天聊到了什么,因为什么原因笑了之类的。”任潇潇补充道,“而且也不用你刻意的去偷听,你们聊天说的话就行。我看见你和他是前后桌,肯定每天都说话吧?” 齐欢又向往道;“我也想和他前后桌。” “这是我们的联系方式。”任潇潇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小卡片,“你在这上面告诉我们就行。这样,不过分吧?” 林既低头看着递到面前的卡片,却不想伸手去接。他和相十方确实会每天都说话,大多数内容关于问题和解题,但即使是这样刻板显得无趣的交流,都是林既所珍藏的,舍不得分享的经历与回忆。 “林既?”任潇潇疑惑地叫他。 “抱歉。”林既低声说,“我不能答应,未经他人许可,就把他说的话做的事告知给别人,我认为这样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齐欢瞪大了眼睛,“他又不知道。” “我做不到,抱歉。”林既说着,重重低了下头,就转身要回教室。 “哎!”齐欢想也不想就拉住了他的手臂,“你不能走!” 林既有些僵硬,他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甩开一个女孩,只好停驻。 “林既你就帮帮我们吧。”齐欢委屈又急切地说。 任潇潇不像她放得那么开,但也用眼神在请求着。 林既进退两难,但仍不妥协,“我真的不行,你们找别人吧。” “我们认识的人里只有你和相十方关系最好。”齐欢说。 林既狠下心,把齐欢的手慢慢推开,不去看她的眼睛,“我真帮不了你们,抱歉。” 说完,林既低下头快步往教室走。 “你是不是因为在七班的时候我们没帮你所以现在才不愿意帮我们?”齐欢快而急地说。 林既顿住。 “齐欢。”任潇潇拉住齐欢的手腕。 齐欢却用倔强不公的目光看着林既,“当初的事情我们又没做错什么,对你不好的是赵历那帮男生,你怎么能迁怒到我们身上。” 林既不上了眼睛,缓缓呼进一口空气,才说:“我不是在迁怒你们,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那你为什么不帮我们?”齐欢咬着嘴唇。 为什么为什么?因为他也喜欢相十方! 林既对一个女生产生那么大的烦怒,他真想对她们说以后别来找他了,就当不认识他,就像那个班的其他人一样! 因为从来没有好事。 从来没有。 “齐欢同学,任潇潇同学。”林既用冷淡的口吻说,“因为我没时间,没义务去做这些事。” “齐欢,别说了,我们走吧。”任潇潇低声说。 齐欢到底还是个青春期较真任性的女孩,这时她明知这件事不可能成了,却还是犟着不走,就想让林既承认她以为的答案。 “当初赵历被记过,我们心里也是替你高兴的,之所以没有替你说话,是因为我们只是女生,又打不过赵历。”齐欢说着,其实也是为自己当初的沉默辩解。 够了。林既在心里说,真的够了。 “嘿,林既!” 忽然有人叫他。 林既看过去,竟然是乔诺。她穿着宽松的校服外套,还有宽阔却很显双腿修长的休闲裤,简简单单,但因身上与众不同的散漫气质,而看起来格外抓人眼球。 她揣着口袋,向林既走来,语气和姿态都彰显着她和林既很熟。 乔诺对林既笑了一下,才看向他身后的两个女生,挑眉道:“你在搭讪啊?” 林既沉默摇头。 齐欢和任潇潇则瞪眼不说话。乔诺这号人的知名度,可不在相十方之下,不止是因为她和相十方青梅竹马的关系,更是因为她有一张校花级别的脸蛋,成绩优异,气质脱俗,最最主要的是,她是最有望和相十方走到一起的人。 “难道是,被搭讪?”乔诺玩味笑道。 “不是的,我们是他以前的同学,来找他有事情。”齐欢的声音有些虚,毕竟乔诺是她臆想中的情敌,平日没少说她的坏话。 “哦——”乔诺拖着长音,她自然而然屈起胳膊架在林既的肩上,笑吟吟道,“什么事,也让我听听吧。” 嘶—— 对面两人心里倒吸凉气,林既这个貌不惊人的家伙,居然和乔诺走到了一起! 林既也意料不到,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他下意识先往窗口看去,相十方还坐在位子上,头戴耳机,他下课这么做时,一般注意不到周围发生了什么。 倒是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注意。 “我靠乔诺,被我抓着了吧!你居然红杏出墙!” 谢照风手拿一瓶运动饮料从楼梯口走来,一副嗓子唯恐天下不乱。 乔诺撇了撇嘴,对他竖起中指。 谢照风也走到这个圈子里,先用奇怪的目光看了林既几眼,才说:“这是在玩什么,一群人堵在这里,干架啊?” “没呢,有小姑娘找林既玩儿。”乔诺说。 “哟哟哟哟。”谢照风用古怪的声音说,“林既到底有什么蛊,你们一个二个的。” 又一个学校知名人物,谢照风长得也帅,性格又开朗,打球时带着野性,算是学校爱慕者第二多的人了,“我是相十方和谢照风都得不到的女人”一度是学校流行的梗。在齐欢和任潇潇看来,这俩就是相十方的左右护法,而现在左右护法都护着林既。 “快上课了我们先走了!”任潇潇拉着齐欢匆匆告别,落荒而逃一样。 “什么都没说呢,就走了?”乔诺目送着她们的背影。 “你没骨头吗?”谢照风怒其不争地把乔诺拽过来,“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嚯!”乔诺皮笑肉不笑,“当然记得了,儿子。” 谢照风气得瞪眼。 乔诺又看着林既,说:“傻了,连句话也不会说了?” 林既低下头,对他们说:“谢谢。” 谢照风:“?谢什么?” 乔诺说:“怎么还被女孩欺负了?” 谢照风满脸疑惑:“林既被女孩欺负了?她们不是搭讪的吗?” 乔诺用力把谢照风推开,依然看着林既:“怎么回事啊?” “以前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林既说,“真的谢谢你们,我没事了。” 乔诺皱起了眉,这时上课了,她也就没再多问。 回到教室,林既还是闷闷不乐的,他回到座位陷入沉思。 他的确没有迁怒过、怪罪过当时的其他同学,因为他知道见义勇为不是义务,别人没有帮他,而且不能说这是错的。 只是,那时候当没看见,就应该永远都当没看见,把这些事重提,对他们无所谓,但却是在二次伤害他。 忽然一道微弱的声音从林既的心底冒出来。 ——他们都是帮凶。 不,不能这么想。 林既趴下来,双手抱住头。 事情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想起来。现在他已经足够幸运了。 林既仰起脸,看着前面的背影。 仿佛一瞬间,他被一股充厚而温暖,细致而甜蜜的力量所填满了,像是一颗在黑暗中滚落的石头,突然掉出洞口,落在芬芳之中,看到了蓝天白云。 林既慢慢坐直,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相十方。 他喜欢的人,就坐在那么近的距离,他还有什么理由去因为其他事而愁闷呢? 他抬起手,轻轻探出去,十分小心地在相十方的后背衣服上碰了一下,轻得就像一只蝴蝶扇着翅膀路过。 看,他那么轻易地就触碰到了相十方。 林既安静地笑了起来。 第14章 这天放学后,司机来接相十方,他先给乔诺开门,再坐进去。谢照风今天不打球,也厚颜无耻地坐进副驾驶,自来熟地和司机打招呼:“哟,换了新面孔啊,原来的乐叔呢?” 司机板正地回答:“他身体抱恙,暂时由我来代班。” 谢照风一笑,扭头对后座的相十方说:“你们家是不是都按照一个性格来找人的?一个个都跟僵尸似的。” “废话少说。”相十方淡道。 车子开动了,乔诺的胳膊支在窗沿上,撑着下巴看窗外掠过的风景。车内是优雅的小提琴曲,与外面的喧嚣隔出了静谧的小世界,就连谢照风也被氛围感染,只在刚上车时说了几句,之后也安静下来。 “你们知道林既的事么?” 空气的流速都轻缓的空间里,忽然被这句话打破。 相十方转头有些讶然地看着乔诺。 谢照风也一脸吃惊,“你提他干嘛?” “提一句怎么了。”乔诺收回了视线,平静地说。 “他怎么了?”相十方接着她的话问道。 谢照风叭叭插嘴:“十方你摸摸头顶,是不是能摸到一片草地?我跟你说,这事儿太严重了,别以为你自己条件好就什么也不用担心,哼哈,陌上公子人如玉,你的头上有点儿绿~” “谢照风把你的嘴给我缝上!”乔诺狠狠横他一眼。 谢照风做了个缝针的动作,缝上之后嘴又一点点用力张开,最后对乔诺张大嘴嗷一下,欠得不能再欠。 相十方对他的表演无动于衷。 乔诺也深知这人不能理会,一理会就跟狗皮膏药精似的甩都甩不开。 于是她只对着相十方说:“今天课间我见林既被两个女生欺负了,还是以前的同班同学。他那人看着挺老实的,不像会招惹人的样子,所以有点儿好奇,他也不说,你和他关系比较近,会不会知道什么?” 听到同班同学这四个字,相十方已经有了答案,他说:“这件事是否能说,要看他本人的意愿。” “意思是,你知道?”乔诺说。 相十方不置可否。 “啧啧。”谢照风又煽风点火,“十方你还和别人有秘密啊?乔诺,我是你我可忍不了。” 两人都没搭理他。乔诺只是点头,“明白了,我自己在心里猜吧。” 被无视的谢照风一点儿也不气馁,还在那嘟囔:“十方你媳妇问你别的男人的事你都不在乎?你的肚里是泰坦尼克号吧?” 乔诺用眼尾轻扫过相十方的脸,毫不意外的是一片淡然,她心说,在乎他就不是相十方了。 然而未想相十方却开口:“谢照风,你帮我打听个人。” “谁啊?” “叫余巧巧。” “行啊。”谢照风爽朗应下,下一秒反应过来,转头的脖子都要扭折了,“男的女的?!” “女的。”相十方淡淡道。 乔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林既回到家,就瘫在沙发上,先用力的抻了几秒身子,接着软了下来,疲惫地舒着气。 “怎么了小既,今天这么累。”路倩然整理着餐桌上的食材。 “遇到了一些事。”林既喃喃道,“有坏事,也有好事。” “有好事就行,咱们人生就是起起伏伏,有好有坏,以后你出了社会,遭遇得更多呢。”路倩然笑道。 “妈,你这大道理扯得太远了。”林既也笑了。 “快写作业去,咳咳!”路倩然忽然咳嗽了,“我先做饭,咳咳!等会叫你吃。咳咳咳。” “妈你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林既坐起身问。 “最近嗓子不太行,偶尔会咳一下。”路倩然倒了杯水喝,“没什么大事。” “那也得去医院看看。”林既说。 “放心,我心里有数。”路倩然说,“你看这不就没事了吗?写作业吧。” 林既见她脸色无异,也就没当做大事,回房间写作业了。 饭后路倩然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拿出了两张券。 “这是楼下张叔叔给的,说是为了感谢我上次替他照顾他妈,这是他负责设计舞台的音乐会的门票。”路倩然把券给林既。 林既一看,居然还不是普通的票,在相十方的影响下,他也会下意识的关注古典音乐圈子,票上的这个人是国际上很有名的英国小提琴演奏者,不到三十岁却已经拿遍了国际奖项,是当之无愧的音乐神童,相十方对他也颇为欣赏。 “我不懂这些高雅的玩意儿,不过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约会经验。”路倩然对儿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什么?”林既有些呆,“和谁约会?” “你喜欢的人啊。”路倩然说,“正巧是这个礼拜六,把她约出来,一起去听呀。” “这、这……”林既的脸涨得通红。 “拿好了,妈妈等你的好消息。”路倩然鼓励地拍拍他的肩,嘴里嘀咕着:“简直和林诚一模一样,真不晓得我是怎么被他勾搭上的。” 林既回到房间,却没心思看书,那两张票像磁石一样总能让他不自觉把视线和注意力放上去。 这的确……是个很好的机会。 当然不是说他要趁这个机会对相十方展开攻势,这简直太不道德。 但在休息日的时候和相十方去听一场音乐会,单纯的享受音乐和相十方在身边的感觉,这一定是一次美好的经历。 约吧,约吧,妈妈都同意你约他出来。 林既被念力驱使着,拿出手机,翻出了那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 只要发个短信,跟他说你有音乐会的票,他那么钟爱音乐,一定会答应你的。 林既的手指机械地编辑这短信: 你好,我是林既。我这里有两张这周音乐会的门票,首席是海恩.凡尤尔,如果你有空我们一起去听。 简洁明了,让人挑不出错。 可林既的手指在“发送”上停留,迟迟按不下去。 他还是过不了自己的坎。就算谁也瞧不出猫腻,他也说服不了自己约相十方出来的心思百分之百的单纯。 相十方有女朋友了。 林既使劲掐了自己一把。 他一边疼着,一边把短信内容都删除了,把手机扣下。 经过一晚上的辗转,林既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答谢礼! 上次请相十方去食堂吃饭一直是林既的心结,他总找不到补救的机会,这次机会来了,他可以把票送给相十方。 这样想着,林既心里的压力就小了许多。 次日。 “这个,给你。”在教室里,林既把票放在相十方的桌上。 相十方拿起来看了一眼,再抬头看他,“为什么要给我?” “因为你帮了我很多,正巧我得了一张音乐会门票,还是海恩·凡尤尔的,我想你会感兴趣,就当谢礼了。”林既流畅的说了出来,没人知道他从早上来学校之前就在脑海里排练了无数次。 “这票我有了。”相十方淡淡道。 “啊?”林既懵了。 “我的小提琴老师给了我一张。”相十方说。 林既表情空白了,他怎么就想不到,相十方怎么会拿不到票? 看着林既呆滞的模样,相十方莫名觉得还挺有趣,带着一丝笑意道:“不过我的票位置不好,我收下了,谢谢。” 一瞬间又峰回路转,林既表情跟不上,还是呆呆的,“不用谢……” 但总之,票送出去了,林既回到座位上,从书包里拿出另一张票。 他没告诉相十方自己也会去,不知道下周六相十方在礼堂看到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到底没能抵挡住诱惑,迈过去了。 可我什么也不会做,也什么都做不到,只是想在他身边,看他沉浸在所喜欢的事物中的样子,这样就非常满足了。 下午二班有节体育课,这节课要用来测仰卧起坐、跳远和短跑,是算进期末成绩的,这次不测就得到期末考之后再来,没人愿意绕这么大个圈,所以这次课请假的人几乎没有。 但也只是几乎。 乔诺的小腹从早上开始就阵阵的疼,到下午开始全面爆发,她也不想在体育课请假,但这次生理痛强烈得没办法运动,就算硬上也只会不及格。 “下次可是考完文化课才能测,你想清楚了?”体育老师问。 乔诺点头。 “行吧,那你到田径场边上坐着。” 然而就算坐下,她也没觉得有多好受。她的身子不弱,平常来大姨妈也只是略感不适,从没想今天那么疼,疼得她两眼发黑,头都抬不起来。 她得吃止痛药,不然要昏了。 谁能给她一片药,或者一杯热水,她就……十方,相十方,你快来救我啊…… 乔诺头一次觉得自己那么脆弱,像个没出息的布偶娃娃。 “乔诺?你怎么了?” 乔诺抬起头,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穿着校服,带着眼镜,中规中矩的高中生。 没有丝毫亮眼的地方,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人。 但他却发现了她。 “林……既……”乔诺艰难地说。 “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林既蹲在她面前,关切地问。 乔诺疼得说不出话。 “肚子疼是吗?”林既瞥到一个人影,他朝那人挥手,“相十方!这里!乔……”他还想起相十方不愿在学校暴露和乔诺的关系,便急转直下,“有人需要帮助!” 相十方听到他的声音,又看到坐着的人似乎是乔诺,他走了过来,垂眼看着乔诺,“怎么了?” 乔诺本应该在这个时候和相十方撒娇的,可莫名其妙地,她开不出这个口。 她从来都要强,她可以在喜欢的人面前卸下一些包袱撒娇,却做不到真正的示弱。 而且她现在的模样,林既远远看过来都知道她不舒服,可相十方依然高高在上的,不愿吝啬一点儿温柔。 大概是处于生理期,乔诺的情感格外敏感,她倔强道:“没什么。” 相十方皱了皱眉,“抬头让我看看。” “说了没什么!”乔诺烦躁道。 于是相十方也抿紧了唇,沉默了。 林既夹在中间,都不知道该向着哪边。他以为是乔诺害羞不愿将生理期宣诸于口,便竖起手挡在嘴边小声说:“你是不是生理痛了?” 乔诺看了他一眼,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林既明了,仰头对相十方说:“要不你先送她去医务室?” “不要!”乔诺竟先反对,“我没事。” 林既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相十方说:“你到底在闹什么?” “你别管我,上你的课去。”乔诺闷声说。 怎么能不管?林既干着急。 谁料相十方突然说:“林既,你送她去医务室。” 第15章 林既小心地、避免过多接触地搀扶着乔诺的手臂,帮助她走上田径场的台阶。他忍不住回头,相十方就在下面看着他们,像一个精修了的人形立牌。 林既不免苦笑,结果竟真变成了他来送乔诺去医务室,而作为男朋友的相十方在目送他们。 这到底是何等离奇的神展开? 或许他很放心我。林既苦中作乐的想。 乔诺因为走动而冷汗淋淋,她抓着林既胳膊的手因为疼痛而用力,把林既都掐疼了。 “很难受?还走得了吗?”林既任她抓着,担忧地问。 乔诺却说:“相十方还看得到吗?” 林既后头瞄了一眼,“在看。” 乔诺一咬牙,“走!” 最终出了田径场,再往前走几步,乔诺就撑不住了,不管是站着坐着躺着,只要不动弹就行。 漂亮的女孩难受的时候也格外惹人怜爱,她强撑着不说痛的倔强模样让林既也于心不忍起来,他半蹲在乔诺面前,说:“上来,我背你。” 乔诺愣住,“诶?” 林既扭头回去看她,“来啊。” 乔诺苍白的脸色似乎泛起了红,“我、我很重的。” “放心。”林既露出安抚的笑容,“我是男生,力气大。” 可他的后背单薄,臂膀也很瘦削。 看着他,乔诺似乎感觉到了一种异样却熟悉的心情,酸酸胀胀的,有点儿想笑,但鼻子又有些发闷。 她趴在林既的背上,环住他的脖子,有点儿哑有点儿羞涩地在林既耳边说:“那你不许说我重。” 林既没想太多,把她背了起来,快步往前走。 他只知道,相十方很关心这个女孩,所以他要快点把她送到医务室。 到了医务室,林既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他白净的皮肤此时充血通红,淌过脖子的汗像小溪一样。 乔诺愧疚又难堪,她递给林既纸巾,小声说:“我说了我很重的。” 林既擦着汗摇头,喘着气说:“你很瘦,只是距离有点远。” “谢谢你。”乔诺说。 “没关系。” 校医给了乔诺一片止痛片,还拿了一小包红糖来,林既主动去冲成红糖水,当这杯红糖水递到乔诺手里后,已经是温热却不烫人的最佳温度。 “喝点儿热的,会舒服些。”林既说。 乔诺喝了一口,嘴角带着笑容,“好甜。” 她慢慢将红糖水都喝下去,不知道是真的效果显著,还是她的心理作用,身体确实缓解了不少。 “你很会照顾女孩儿。”乔诺对林既说, 这种评价还是头一次,林既抓了抓后脑,有些腼腆,“因为我妈妈以前也这样,我爸爸就是这么照顾的。他们上学时候就认识了,我爸就是这样追到我妈的。” 乔诺闻言,嘴角的笑意却变淡了,她说:“真好啊,学生时代的感情能有结果。” 林既敏锐的听出了她话中的黯淡,不由得浮想联翩,他试探地问:“你和相十方是不是又吵架了?” “算是吧。”乔诺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撑着后面往后仰,是懒散的模样,“不过在他看来,又是我的无理取闹吧?呵呵。” “我能问是因为什么吗?”林既的语气仔细听能听出局促,好像是在按耐着什么。 乔诺轻描淡写道:“昨天他让谢照风帮他打听一个女生,你知道他那个人,从来不对人类感兴趣,所以我就不舒服喽。就算是替别人找,那至少不要当着我的面吧?” “他可能觉得背着你才心虚?”林既说。 “背着我的话我就不知道,不知道就不会不开心。”乔诺对他一笑,“当然如果事后被我发现我肯定也生气,没办法,我的性格就是那么奇怪。” “没有的。”林既连忙摆手。 “他是这么说的。”乔诺低下头,“或许吧,自从跟他在一起,我都有点儿不像自己了,感觉好累。” 林既没有立场评判他们,只能沉默不语。 “你觉得他喜欢我吗?”乔诺又看向林既。 林既一怔,既然是铁丝在心脏收束的痛楚,他轻轻点头,“他喜欢你。” 乔诺却毫不动容地摆手,“喜欢才不会是那个样子。” “他刚才是想亲自送你来的,只是顾及了你的情绪,他看你的眼神,很关心。”林既说。 乔诺反而笑出了声,她说:“林既你没谈过恋爱吧?那纯属因为我们从小认识的交情,换做谢照风,他也那样儿。” 可在林既看来,能得到相十方这般对待,就足够证明对方在他心里的地位了。 “而且他根本没有为我吃过醋。”乔诺又说,“林既,如果你喜欢的人在你面前谈论其他男生,甚至和其他男生有些亲密的举止,你会生气吗?” 林既心说,他都在我面前谈恋爱了呢。 “算了,问你这些也没意义。”乔诺又随意道。 乔诺此时怅惘的神情和刚才相十方伫立遥望的身影,在林既的脑海里循环反复。 和乔诺有隔阂,相十方也不好受吧? 林既缓缓闭上眼睛,他听到自己说:“乔诺,我有一张音乐会的门票,在这周六,你去听吧。” 时间一晃到了周一的早上,林既上楼走去教室时路过了二班教室,他只注意着前方,没发觉窗口里伸出了一只手,等他过来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林既吓了一大跳。 “嗨!”乔诺拉着他,笑眯眯地打招呼。 “嗨……”林既惊魂未定,“你来得好早。” “林既,没想到你这人也有当红娘的天赋。”乔诺说。 林既听得出她意有所指,温和道:“音乐会好听吗?” “还行吧,相十方听得如痴如醉。”乔诺耸了耸肩道。 “如痴如醉?”林既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他想象不出相十方如痴如醉的模样。 “一般人可能看不出他表情的变化啦。”乔诺哈哈笑着,“没准他这辈子就跟音乐过了。” 林既也笑了,问:“你们……和好了吗?” “算是吧。”乔诺的手臂搭在窗沿上,她有些漫不经心,“但我好像也看淡了和他的关系,心情比想象中平静。” 林既没听明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 “好了没事了。”乔诺又扬起笑容,“就跟你打个招呼,回你的教室吧。” “哦……”林既点了点头,继续前行。 他没看到的是,乔诺依然在窗边看着他的背影,也没听到她几不可闻的话语: “为什么不是你来……” 走进教室,不出意外,相十方也已经坐在座位上了,林既走过去,先抬手向他打招呼:“早上好,你今天来得好早。” 相十方抬起头,与往常不一样的是,他的目光在林既身上久久停留,沉静的眼睛似乎也隐藏着深意。 林既自然不会看不出,他悄悄紧张了起来,又问:“怎么了?” 相十方低声开口:“音乐会的票,乔诺说是你给她的。” 这两人一大早和他竟然都说了一件事,这算什么?夫妻同心吗? 林既吃不下这份狗粮,有些勉强的笑道:“是啊,我有两张票。”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你喜欢的人是乔诺,比起我你更愿意看到是她在身边。 林既默不做声的自残了一遍,才说:“因为看见你们吵架我也不好受,就顺手推舟了。” 可相十方此时的模样分明是不高兴的,林既又忐忑地问:“难道我多管闲事了?” 相十方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才摇了摇头。 林既稍微安心了,笑问:“音乐会好听吗?” 相十方答道:“好听。” 于是,林既内心阴暗角落的后悔不甘,就统统烟消云散了。 “那就好。” “林既。”相十方的声音忽然拔高了半分,“你是不是……” “嗯?”林既疑惑地看着他,在镜片之下的眼睛澄澈透亮,不掺杂一丝杂质。 “……”相十方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没事。” 自这件事之后,林既和乔诺的关系反而走得近了,平时遇到会停下来聊几句,两个班上同一节体育课时乔诺也会来找林既,有时会一起散步回教室,有时就坐在篮球场边看男生们打篮球。 谈论的话题包括方方面面,但最多的还是围绕着他们的交集,相十方。 乔诺是天之骄女,母亲在政府工作,父亲则经营公司,她从小就被以最高标准来要求,也就养成了她表面随意但内在要强倔强的性格,她的朋友不多,从小到大,要好的也就是相十方和谢照风,但谢照风跳脱不正经,相十方则对事事都漠不关心,都不适合当倾诉的对象。 可奇怪的是,面对林既,她好像就能放下所有顾忌,这个貌不惊人的男生会把她的每个字都听进耳,认真的模样让她觉得自己被温柔的包容着。 如果林既知道她内心的想法,一定会连连摇头。 他没有那么伟大,只是对于乔诺和相十方是一类人,与他的生活差距过大,很多时候她的烦心事林既能做的只有安静的听,他给不出好的意见。 更卑鄙可耻的是,他会在乔诺提及相十方时格外仔细上心。 所以他只是个小人。 临近期末考,在校生们又进入了复习阶段。 然而在这期间,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相十方的生日。 送礼物是门技术活,谁都想自己的礼物对喜欢的人而言是意义重大的,但受经济差异和关系的限制,林既想不出自己以一个同学的身份能送出什么能让相十方眼前一亮的东西。 为此,他甚至还旁敲侧击的问乔诺准备了什么,想以此来做参考。 乔诺说了个林既从没听过的国外私人订制的小提琴品牌,她预定了一根小提琴弓。 “不到一万刀吧?”乔诺的口吻如买了一瓶饮料一样随意。 林既感觉到深深的沟壑横在眼前。 乔诺拿出手机看了下朋友圈,不知看到了什么,她突然笑得不能自已,“哈哈哈哈谢照风实惨!” “怎么了?”林既好奇。 乔诺把手机给他看,屏幕上是谢照风十分钟前发的朋友圈: 喜欢相十方的姐姐们!别加我QQ加我微信骚扰我了!他喜欢什么玩意儿问他去啊!最后说一遍!你们有本事的话就送dacce1953年发行的《雨中协奏曲》黑胶唱片!相十方肯定会爱你爱得泪流满面!结束,再问一个拉黑一个! 第16章 关于《雨中协奏曲》的黑胶唱片,林既从乔诺那儿了解到,这是几年前谢照风在相十方家不小心摔碎的珍藏唱片,市面上已经买不到了,饶是相十方,也几年都没有再看到,听说当年就发行了不到一千张,过了六十多年的一千张,如今再想找到,跟海底捞针的难度不相上下。 但林既却如同看到了出口的光亮,这大概是人天性的侥幸与自信,在未实现的事情上,他们总会觉得自己或许可以成为最幸运的之一。 他回到家就开始在网上寻找一切关于此黑胶唱片的信息,不过收集黑胶唱片是小众爱好,网络上讨论的人不多,精准搜索后林既网罗了上百条信息才看到了关于相十方想要的那张,还是十年前的新闻,某场拍卖会上有人以一万两千美金拍下了这张黑胶唱片。 林既换算了一下,顿时就不知所措了。 他家还不是一掷千金只为送个生日礼物的条件。 所以就算他万幸的找到了购买方式,也无济于事。 难道要把渠道分享给相十方让他自己去买?林既苦笑了一下,这可就太滑稽了。 路倩然端着果盘进来,她把果盘放在林既手边,见他颓然无力的神情,不由担忧地问:“小既,遇到什么问题了?” 林既下意识地摇头,迟疑了片刻,又点头,“我在找一张黑胶唱片作为一个……朋友的礼物,但是我找不到,而且就算找到了也买不起。” 路倩然难得从儿子口中听到“朋友”二字,她心中感到欣慰,于是鼓励道:“多少钱妈妈都支持你。” “钱只是一方面到原因,这张黑胶唱片四十多年前就发行了,才不到一千张,早就有市无价了。” “黑胶唱片?”路倩然蹙着眉思索了一会儿,接着一拍手掌说:“之前那个给我音乐会门票的王叔叔,他好像就是搞音乐的,家里有钢琴,还有一,黑胶唱片我也看见了,堆了满满一摞呢,要不你去他那儿问问?” 林既眉宇间的愁云有散开之势,或许王叔叔家没有,但没准会给他指一条道。 “钱的事,我们再商量。”路倩然温声说,“我们家的条件,你挥霍些也是负担得起的。” 林既感到涓涓不断的温暖,就算他在外是尘土一样不起眼的小角色,但回到家里,他依然有疼爱他,会视他为至宝的人。 “谢谢妈妈。” 次日是周六,一大早,林既就敲响了楼下邻居家的门。 开门的是王奶奶,见了林既就慈眉善目的笑开了,“这不是小林既吗?好久没来我们家了,快进来坐。” 林既进屋坐下,王奶奶给他倒了杯牛奶,每次林既来她都这么做。 “谢谢奶奶。”林既腼腆地笑道。 王奶奶笑眯眯地看着他,“哎呀我们小林既长高了,也变帅了。” “王奶奶,也就您觉得我帅。”林既抿了一口牛奶。 “正巧我冰箱里卤了鸡翅,我给你做炸鸡翅吃。”王奶奶说着,就要往厨房去。 “哎王奶奶,不麻烦了!”林既忙说,“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事的。” “什么事?”王奶奶问。 “王叔叔在家吗?” “他上班去了,我叫他回来?” “不不不。”林既摆手,“太麻烦了。” “怎么会麻烦,当初你妈妈帮了我们一家,那才是麻烦呢。”王奶奶说。 “林既笑道:“您就告诉我王叔叔什么时候方便接电话就行,我想问他点儿事。” “我现在就打给他。”王奶奶说,她拨了儿子的号码,没一会儿就接通了,“儿啊,小林既现在在我们家呢,说是找你有事儿,你现在方便听电话吗?” 片刻,王奶奶把话筒递给林既。 林既接过来,先礼貌地说:“王叔叔你好,我是林既。” 接着,林既把自己的需求说了一遍,果不其然,王叔叔虽也是古典音乐爱好者,但那张黑胶唱片没有在他的收藏里。 “好,我知道了。”林既难掩失望,“谢谢王叔叔。” “不过我这儿有个朋友。”王叔叔峰回路转道,“他父亲年轻时候是做唱片倒卖行当的,也就是现在的黄牛,他能拿东西的门道多,兴许他那儿会有。” “真的吗?!”林既激动道。 “我也不确定,你可以去找他问问。”王叔叔笑道,“你着急吗?不着急的话我下班回去带你过去。” “这太麻烦您了,我自己去就好。”林既说,其实是他心里急切疯了。 “行,我把地址给你,你见了他报我的名字就行。” 林既从王奶奶那儿出来后,手里攥着记着地址的纸条,胸腔里的心脏跳得有力,林既难以自持的高兴,因为他真的做到了,相十方都找不到的东西他能找来。 他甚至已经联想到相十方看到后的表情。 不能骄傲! 林既甩了甩头,目前结果还是未知,期待越大失望越大,这滋味他尝过太多次了。 事不宜迟,林既立即赶往目的地。 林既是打车去的,那地方里他家有十来分钟的车程,是个普通的住宅小区,林既拿着纸条在里面找了半圈,才找到那栋楼,他有些兴奋过头了,手都在抖,上台阶的时候不断告诫自己要镇定。 他终于到了那家门口,听说是姓赵,希望是个好说话的人。 林既按下门铃。 不多会儿,门打开了。 林既先鞠了一躬,“您好,我叫林既,是王民任叔叔介绍我来的。” …… 开门人却迟迟不接他的话。 林既狐疑,他微微抬起头。 便对上了赵历似笑非笑的表情。 “林既啊……真不知是刮了什么风,你竟然自己找上门了。” 林既心里猛然一坠,他下意识后退。 赵历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道非常大,“来都来了,干嘛不进来喝杯水?” “不、不用了。”林既脸色苍白。 “同学一场,跟我客气什么?”赵历露出虚假的笑容,他不管林既的挣扎,强势把林既拽进家门。 哐的一声,门关上了,好像隔开了林既与人间的距离。 周六这天,相十方一大早就离开了家,于是家里又变成了杨泽义的天地,他很好的遵循了相十方的规矩,只要两人都在家,就一定安分,但只要相十方出门,他就原形毕露。 不过这段日子他表现不错,整天就捧着手机和刚刚本现的女友聊天。 他正式上学前相十方就帮他找到了那个女孩,和相十方是同级,长他一岁。虽然年龄虚报了,但那女孩长得不错,符合杨泽义心中的模样,于是他当即展开攻势,只亮出他是相十方表弟的身份,就足够让女孩们趋之若鹜了,更何况他家境殷实,人长的也不差,那女孩很快就接受了他。 但高中的恋爱,一般只能在地下进行,他的女朋友家里管得严,周末也不让出来玩,他也只好窝在家里,继续以网恋的形式蜜里调油。 直到下午,杨泽义和女友的语音通话了一个小时,相十方才回到家。 “哥,回来了!”杨泽义还抽空和他打了声招呼。 相十方瞥过去,眉心轻轻聚拢,“坐好,把腿放好。” 杨泽义忙收回架在茶几上的腿。 而耳机里的女友小声惊呼,“相十方……你哥回来了?” 杨泽义吃醋道:“怎么,你听到他回来那么高兴?” “哪儿有,我最喜欢你了。” 杨泽义听了女孩细声软语的撒娇,又说了几句,才挂了通话。 相十方正从冰箱里拿出矿泉水,杨泽义蹦过去,笑嘻嘻地问:“哥,你今早去哪儿玩了?都不带我。” “今天弓箭俱乐部有场比赛。”相十方仰头喝了一口水。 杨泽义看着表哥仰首时修长的脖子和清晰俊秀的轮廓,嘴角溢出的水流过上下滑动的喉结,这画面堪称性感。 怪不得别人会因为他是相十方的表弟而高看他。杨泽义心里羡慕又嫉妒。 “你也参赛了?”杨泽义问。 “嗯。”相十方一抹唇角,他的拇指弹了一下,一枚金闪闪的东西抛在杨泽义眼前,杨泽义下意识两手拍住。 打开看,是一枚金色的长弓型的胸针,非常精致漂亮。 杨泽义不用问结果,就知道相十方是冠军,他兴冲冲问:“这个送我吗?” “想得美,就给玩玩。”相十方说。 杨泽义咕哝着“小气”,却还是美滋滋地别起来,臭美的自拍了几张。 相十方喝完水后就去了楼上的书房,他的周末一般会用十个小时来阅读。 然而相十方刚坐下没多久,杨泽义也来了,他嬉皮笑脸地说也要向表哥学习,在书架边上有模有样的挑起了书,刚准备抽出一本,手机响了。 相十方抬眼瞥了一下。 杨泽义看了眼,满面春风地对相十方不知是解释还是炫耀道:“是巧巧,她太粘我了。” 说着,他接了起来,故作大男子主义道:‘刚挂,怎么又打过来?” 接着又喜上眉梢,“你爸妈今晚出去?那我们可以约会了?” 相十方冷冰冰的看着他,把不耐摆在脸上,他咳了一声,示意杨泽义出去聊。 杨泽义却用嘴型说马上马上,然后又投入地煲电话粥。 相十方的忍耐程度从不会因关系而放宽,当杨泽义靠着书架,一边说话一边转书时,相十方起身了,他走过去,夺过书,同时抽走杨泽义的手机,直接挂断。 “哎你干嘛啊?!”杨泽义嚷嚷道。 “你既然不愿意出去说,那干脆别说了。”相十方冷冷道。 杨泽义此时是陷于热恋中的少男,荷尔蒙过剩,男子气爆棚,被生生打断和女友的约会计划一下就激起了他的愤懑和抗议,“那你好好跟我说啊,干嘛挂我电话!” “你很有意见,是吗?”相十方的眼睛透泽如黑玉,里面不带一丝情感,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杨泽义,却能令他生出像被蛛丝层层缕缕缠裹禁锢一般的压力与窒息。 杨泽义蓦然清醒过来,他这个哥哥的手不仅能演奏出动人的乐曲,也能拉开长弓正中红心,相十方从来都不是可以被反抗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泽义怂兮兮地垂下脑袋,“聊着聊着就没注意周围……我错了,哥。” 相十方没再说话,把手机往杨泽义怀里一塞,就又回到了座椅上。 杨泽义别过脸悄悄松了口气,他可不敢再呆下去触相十方的霉头,随便拿了本书就出去了。 门关上之后,他才彻底安心。 姥姥姥爷这边的亲戚都对一件事感到奇怪,杨泽义从小就熊到大,天不怕地不怕,连被他老爹抽都干奋起反抗,却偏偏很听这个面容沉静俊秀、气质如峭壁上的雪莲,看着比他瘦弱的表哥的话。 这事儿,得从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说起。 第17章 那时杨泽义五岁,相十方六岁,虽说是表兄弟,但因为两家公司不在同一个城市,杨泽义的父母还在为工作奔波的阶段,所以他们在姥爷的六十岁寿宴上才第一次见面。 宴会上,大人们坐一起谈事情,小孩们也扎堆一起玩儿。在几个孩子中,相十方是最大的,但杨泽义是孩子王,他小小年纪,性格就显现出霸道乖张,说一不二的特点,所以自然而然的是发号施令的那个人。 小妹妹说想玩过家家,弟弟说想玩下跳棋,相十方只是安静地呆着,不发表意见。 杨泽义一锤定音,要玩枪战。 说是枪战,但几个小不点也不过是拿着音效玩具枪“嗒嗒”的对射,相十方被划到杨泽义这方,其余的都是小小孩,杨泽义本着公平原则,让他们抱团。 相十方意兴阑珊的模样,好像在神游,好像又没睡醒,态度非常敷衍,身为最大的孩子,他是第一个被‘击杀“下场的。 “喂!你怎么死了?!”杨泽义气冲冲地朝他喊。 相十方放下枪,对于他的质问不管不问,“你们玩得开心,我去书房看看。” 说完,就走了。 杨泽义哪忍得下有谁这么忤逆自己,立刻就追了上去,在书房门口抓住了相十方的手臂,“你给我站住!” 相十方皱了皱眉,说:“请放手。” “你什么意思啊?”杨泽义自顾自的暴躁,“我是老大你敢不听我的指挥?” “请你放手。”相十方依然这么说。 “你别以为比我大一岁,就能不听我的话了!”杨泽义目眦欲裂,真不知道他这么一个小屁孩,怎么学会这么可怕的表情。 相十方却平静地不像一个六岁的孩子,他说:“那你想怎么样?” “当然是要教训你!”杨泽义喊道。 “我要告诉你妈妈。”相十方说。 杨泽义听了之后哈哈大笑,他彻底看不起这个长得像瓷娃娃一样精致漂亮的表哥,其实里面装的都是草包吧? “我三岁开始就再也不跟家长告状了!你真没用!” “好吧。”相十方叹了口气,看他的目光带着怜悯,他指了指书房,“我们进去解决吧。” 正合杨泽义的意,他拽着相十方走进书房,把门一关—— 五分钟后,杨泽义哭着跑了出来,“救命!救命!” 楼下的大人都好奇地抬头一看,就见杨泽义几乎是滚了下来,呜呜哇哇地扑倒母亲的怀里。 “怎么了这是?”相姥爷关切地问。 杨泽义回头指着正从楼梯上走下来的相十方哭喊道:“他打我!打我好疼!” 相十方驻足,茫然地望过去,他长得极好,这么一眼,只叫人心生怜爱。 “十方,快来姥姥这儿。”相姥姥朝他招手。 相十方走过去,靠近姥姥的怀里,安静乖巧。 “十方,跟姥姥说,刚才发生了什么?” 相十方的声音软软的,“刚才我和表弟在,他想拿的书很高,我帮他拿下来,一不小心砸到了他,他就哭了。” 杨泽义妈妈给了自家儿子屁股一巴掌,“被砸了一下而已,哭什么哭?收!” 杨泽义哭得更大声:“是他打我!他打我好疼!” 其他孩子也围了过来,一言一语地说:“刚才玩游戏的时候泽义哥哥好像生十方哥哥的气了。” “泽义哥哥很凶。” “他都不让我玩过家家。” 杨泽义小小年纪,就体会了什么叫众人推墙倒,相十方向来是长辈啧啧称赞的好孩子,而他杨泽义早就是反面教材,大家自然是不相信他。 于是他只能吃了哑巴亏,愤愤地擦了把眼泪。 但当他不甘地瞪向相十方时,对方也看了过来。 那眼睛漂亮得像星星,可目光却如同浸了毒液的冰,令他不寒而栗。 这一瞥,在杨泽义心里留下了阴影,从此他再也不敢招惹相十方,即使长大后关系变亲密了,他也对相十方非常驯服。 再说林既。下午五点,他终于从赵历家出来,活着,完好无损。 并且手里还抱着一张封皮泛黄一看就年代久远的唱片。 正式1953年dacce发行的,全球不到一千张的《雨中协奏曲》。 林既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找到并且拿到了这张黑胶唱片。 让我们把时间拨回到早上。 林既被赵历拽进屋子,他妄想逃走,就听到“嘭”的一声,赵历用杂志用力拍了下桌子。 林既小腿发抖。 “过来。”赵历命令道。 林既踌躇不定,在赵历再度不耐时,惴惴不安地问:“要换鞋吗?” “……”赵历眉毛抽搐了一下,隐忍道:“自己从鞋柜里拿!” 林既只好慢吞吞地穿鞋,再慢吞吞地走过去。 “坐啊。”赵历说。 于是林既挑了个离他最远的角落坐下。 这让赵历嘴角也一抽,他说:“你那么怕我干嘛?我说要揍你了吗?” 林既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 赵历最看不惯的就是他这副模样,便毫不客气道:“你再跟我玩沉默是金,我就真揍你了!” 林既暗暗咬牙,抬起头不屈地看着他。 赵历冲他攥了攥拳头,威胁意味满满。 “我今天来找一位姓赵的先生。”林既低声说。 “我啊,我姓赵。”赵历说。 “不是你。”林既想了想,“应该是你爸爸。” “我把出去了,下午才回来。”赵历说。 “那我先回去了。”林既起身道。 “坐下,谁让你动了?”赵历一扬眉。 林既僵立片刻,只能选择坐下,他皱着眉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聊聊呗,咱们好歹也有一段同学情,聊个天儿过分吧?” 林既不喜欢和他聊天,因为以往的经验告诉他,每次赵历来搭话,就只会以羞辱性的话语结束。 “上次你们班那相十方,耍我了是不是?”赵历说。 听到这个名字,林既条件反射一样目光凝聚心跳加快。 “他根本没跟老师说。”赵历继续说,“害得老子提心吊胆了一阵,操。” “你别找他麻烦。”林既警惕道。 “我闲得慌啊去找他麻烦?”赵历翻了个白眼,又说:“你倒是对他挺有同学爱的。” 林既又沉默下去。 “刚才跟你说了什么忘了是不是?”赵历扬高了嗓门。 林既咬了咬嘴唇,说:“你讨厌我,我说什么都不对。” “谁说我讨厌你了?”赵历竟然说了这么一句。 林既惊诧地看着他。 “我讨厌的是你那张挤牙膏一样的性格!”赵历不耐烦地说,“磨磨唧唧的不想个男人!好好说话会不会?!” 林既胆子稍稍大了起来,“你打人,我为什么要和你好好说话?” “我现在打你了吗?!” 林既无话可说,他跟赵历合不来。 赵历也不是属炸药的,况且还是在家里,在这个环境下他看林既比在学校看他要顺眼些,过了会儿他问:“你找我爸干嘛啊?” 谢天谢地,总算回到正题上了。林既在心里似嘲又似无奈,他答道:“我听说你爸爸手里可能会有一张1952年发行的黑胶唱片,如果可以我想买下来。” “1952年,那可是老古董了。”赵历啧了两声。 “听说你爷爷年轻时候是做唱片中介的,或许会有这张。”林既说。 “打听得够清楚的。”赵历皮笑肉不笑地瞅他一眼。 正当林既以为赵历又要刺自己几句时,他竟站起来走向一间房间,“我爸的存货都在这里面,你把那唱片的特征说清楚。” 林既不敢相信,赵历是要帮自己?他震惊得都忘记接话。 赵历回头表情不善的对他说:“你到底要墨迹到什么时候?要不要找了?” “啊?要!要!”林既连忙点头,他跟着赵历一起进入房间。 赵历只帮林既找了二十分钟,剩下的一个多小时就是林既一个人的奋斗,可当他真的找到了那张《雨中协奏曲》时,那种激动喜悦的心情冲垮了他对赵历之前对种种不满。林既跑出房间用要蹦起来的语气说:“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赵历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开心成这样,但还算捧场的点了点头,“恭喜你。” 林既抱着这张封皮泛黄有些霉斑,并且沾满灰尘的黑胶相片,开心地想转圈。 但赵历很快就泼了盆冷水,“虽然你找到了,但卖不卖给你还没定呢。” 林既激动的心冷却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带着些许恳求说:“请务必卖给我,多少钱都行。” “这东西是我爸的,他说了才算,不过——”赵历吊了个长音,“如果你表现得好,我没准被帮你在我爸耳边吹吹风。” “你想要我做什么?”林既快速问。 基于林既对赵历的了解,他以为会让他学狗叫或者抗揍之类的,可未料赵历只是叫他打扫了一遍家里的卫生。 林既打扫完后,他又让林既帮他写作业,这也不算什么。 但还没完,写完作业了,赵历又叫林既做饭,把他下人使唤了。 不过这都在林既可接受的范围,他任劳任怨的煮了四个菜,等赵历上桌,他还站在旁边等待下一步指令。 赵历尝了一口,有些意外地说:“味道不错。” 林既说:“这是我妈教我的。” 说完林既像说到了什么禁语一样噤声了,他和赵历之间的不愉快从一声“妈宝男”开始,在赵历面前提起母亲,林既反射性的不愉快。 赵历却没意识到这点,已经大快朵颐起来,还叫林既别站着,也一起吃。 林既吃不准他的脾气,只低调地吃了半碗饭。 再之后,赵历又叫林既一起打游戏,林既不玩游戏,所以玩得很糟糕,被赵历嫌弃了一顿。 但没玩多久,赵历的父亲终于回来了。 之后的事情比林既想象中顺利一百倍,赵历还真兑现了他的承诺,帮着林既劝他老爸把唱片卖给他,他爸没怎么犹豫就点头了,甚至连钱都没打算收,还是林既硬塞了一千块。 离开的时候,赵历送林既到门口,见林既双手抱着这张黑胶唱片,宝贝得不行。 “现在这东西不流行了吧?你要来干嘛?”赵历随口一问。 “送人。”林既不自觉露出了笑容,“他应该会喜欢。” 赵历没管太多,只是在林既要走时,有些别扭地开口:“那什么……咱们之前的恩怨,从今天起就一笔勾销了吧。” 林既顿了顿,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东西,才轻轻点头:“好的。” 第18章 很快,相十方生日那天到了。明明再过两天就要期末考,可这天就像过节似的,隔壁教学楼的许多人都在课余时间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涌过来,坐在一班窗口边的人,几乎每个人都被请求把礼物带给相十方。 谢照风恰巧是其中的倒霉蛋,他简直烦不胜烦,干脆找来一个大箱子,外面写着“生日礼物寄放出”,情况果然好了些,但就两个课间,箱子已经满了。 “拿好你的东西。”谢照风把箱子往相十方的桌面一放。 相十方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 “看来今天你得叫货车来了。”谢照风戏谑道。 相十方没理他,只是站起来把箱子里的东西整理好,打算把它们放到后排。 林既看到了送礼物的机会。 从一到教室开始相十方就好像再忙什么,林既不敢打扰他,也就拖到了现在还没送出去。 “相、相十方。”林既紧张道。 相十方回头。 “这个,送你。”林既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紧张夹杂着期许和兴奋,“祝你生日快乐。” 相十方视线微微下移,停留在林既的礼物上。 是一个被浅蓝色彩纸包装起来的东西,看起来像一本笔记本,或者是相框,看上去很简单而普通。 相十方接了过来,淡淡道:“谢谢。” 林既忍不住笑,他正要说什么,就看到相十方转了回去,把他送的礼物也一同放进了箱子里。 一时间,林既说不出自己心中是什么感受。 像是被人隔着棉花重打了一拳,有点儿钝疼,接着发现那个拳头里夹着一根针。 在相十方看来,林既的礼物和那些陌生人的礼物是一个性质的。 林既以为,这个学期的相处会让他的存在,有些不一样的改变。 可并没有。 林既的手垂到桌面下,悄悄的握紧,他面上依然是平和的微笑:“你不拆开看看吗?” 相十方淡漠地答道:“我回去会拆。” “好。”林既机械地回答,“希望你能喜欢。” 他低下头,一种强烈的委屈涌了上来,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他想看到相十方惊喜的模样,想看到相十方的笑容。 可相十方并不在乎。 他们同学进一年,一学期的前后桌关系,一起吃过饭,一起聊过天,至少算是朋友了。可相十方依然不在乎。 何等冷漠的人。 次日,林既是从乔诺那儿知道相十方收到了一直想得到的黑胶唱片的消息。 “居然还真有人能找着,看来咱们学校也是暗藏高手。”乔诺嬉笑道,“不过那件礼物的包装太大众了,昨天十方收到的礼物起码有八个是长那样的,也没署名,是谁送的都不得而知。” 林既用拇指指甲掐了掐指腹,以平静的口吻问:“他看到那礼物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开心吗?” “先是‘我的天呐’这样的惊呼了一声,然后绕着房子跑八圈吧,最后又哭又笑像疯了一样。”乔诺眨巴眼睛说。 林既瞪大了眼,“真的吗?” 乔诺见他相信的模样,弯下腰笑了好久,“哈哈哈哈林既你还真信了?十方怎么可能作出那样儿?哈哈哈哈哈!” “你就知道逗我。”林既无奈摇了摇头。 “十方的表情基本没有变化。”乔诺笑够了之后说,“不过我看得出他是高兴的,因为嘴角翘起来了。” “那就好……”林既几不可闻地说。 “也不知道是哪个怀春的少女,送上这份大礼,居然不留姓名,好好的机会不把握,简直是雷锋再世啊。”乔诺摇头晃脑道,“十方说要找出那个人,把钱给她。” “……”林既复杂到甚至笑了出来,他不知道乔诺能不能看出他笑容中的苦涩,反正他已经清晰的品尝到了,“送礼物的人,一定也不想收他的钱。” “我也是这么说的。”乔诺说,“不过至少见一面,道声谢也好。” 林既缓缓闭上眼睛,送礼物的人不必在意,和他心意就够了不是吗?他的本意就是让相十方称心满意,再要求更多,就过界了。 “十方!”乔诺对着前方走来的人招手。 林既也望过去,相十方渐渐走进,看到乔诺和林既站在一起,他极短暂的皱了下眉,接着点了点头,“马上就上课了,回教室吧。” 乔诺耸了耸肩,对林既说:“拜。” 林既也对她点了点头,他再看向相十方,对方却不再给他眼神,径直走回了教室。 林既的目光颤了颤,他伫立到上课铃响,才回到了教室。 两天后,期末考结束,本学期最后一次班会,班主任带来的一个消息让全班人都措手不及。 “由于我个人的一些因素,我接受了教育部的调动,下学期起会去雍市继续任教。” 班主任用沉重的声音说出这句话,使得班里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也太突然了吧?” “老师你不是说要带我们毕业吗?” “老师……” 班主任看着讲台下一张张青春的脸蛋,眼里心里都是浓浓的不舍,“如果可以,老师也想留下来带你们直到毕业,但老师的父亲在雍市的医院治疗住院,需要人照顾。” 大家也都说不出什么,毕竟这确实是不能勉强的,况且雍市是首都,在那里各方面都会比在冕市好些。 班主任又说:“接下来学校已经为你们找到新的班主任,是教物理的吴老师。吴老师是一位优秀的老师,他上一次带班,全市前十包揽了五名,如果是你们,一定会再创辉煌。” 班主任描绘的蓝图很美好,可班级里的氛围却不活跃。 “老师,您别忘了我们啊。”有人说。 这一句将离别的悲伤推到了顶峰,班上不少女生都抽泣起来,林既也得到了不少这位老师的帮助,此时也不免惆怅,心里发闷。 高二的最后一个学期,他们以一次唏嘘的结局落幕。 散场后,林既鼓起勇气和相十方搭话:“那个,相十方!” 相十方顿了顿,回头看他。 “下个学期班主任换了,可能学习小组也会就此解散……”林既不太敢一直看着相十方,这样就显得他眼神飘忽,让人觉得是心虚的表现,“这个学期我得到了你的很多帮助,也麻烦了你很多,所以我想说,谢谢……” “现在你想接近的人,也不必借着我的便利了吧?”相十方却这么说。 林既没听懂,不解地问:“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你自己清楚。”相十方冷淡道,“谢就不用说了,再见。” 林既嘴巴张了张,却只能看着相十方离开。 即使他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也能看出相十方生气了,似乎是从他生日那天起……不,要再之前,因为林既前些日子心里一直装着生日礼物的事,忽略了相十方的态度。 也就是说,从更早之前,相十方就对他有意见了,是因为什么? 他太啰嗦了?毛病太多了?还是……相十方察觉到他异样的感情了? 林既越想,就越心惊,他混乱得不知所措,走在烈日下,手脚却凉得过分。 这几天,林既被相十方最后冷漠讽刺的态度折磨得没睡好觉,黑眼圈连眼镜都遮不住,嘴唇干裂,皮肤苍白,路倩然还以为他生病了。 林既最终决定不能再这样煎熬下去了,他拿出手机,给相十方编辑了一条短信。 “你好,我是林既。关于上次咱们说话的时候,你说的话让我至今百思不得其解。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你不开心了?如果可以,请告诉我,今后我会注意。很抱歉。” 林既反复检查了几遍,才按下发送。 回复的速度意外的迅速,几乎是一分钟后,林既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林既的心脏也跟着震动,他立刻打开。 只有五个字,没有标点,却足以想象出相十方在他面前,不带一丝起伏地说出来。 你喜欢乔诺 林既心里嘴里同时爆出了一句粗话。 这是相十方发的? 他来回确定了五遍,依然很怀疑。 这次林既没有选择回复,而是直接拨打过去。 忙音了半分钟,电话接通了。 “喂。” 尽管通过了电流的传播,相十方的声音依然惊人的好听,单一个音节,在林既听来却有枯木逢春的神奇效果,他这几天被反复鞭伤的心,短暂的被治愈了。 “是、是我,林既。” “我知道。”相十方说。 林既平复了几息,才稳定道:“你是不是认为,我喜欢乔诺?” “难道不是?”相十方的声音依然淡淡,但不难听出其中透出的冷漠。 “当然不是!”林既急切的回答,“我怎么会喜欢她呢?我喜……她是你的女朋友啊。” “你的目的太明显了。”相十方平静道,“你在通过我,接近她,那些日子你们关系密切,我又不是瞎。” 林既:“……” 大概是因为他从来都把自己摆在“喜欢相十方”这个位置,以至于忽略了另一个角度。 确实,一个男生和全校最漂亮的女生呆在一起,比和另一个男生在一起更容易令人误会。 林既懊悔道:“不是的,你不要误会,我真的没想过这些,我只当乔诺是朋友。” “林既,你在把我当傻子吗?” 林既的呼吸骤然急促,这简直比当初被反锁在厕所里更让他难受绝望,他不争气地哽咽起来:“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那种企图,我和乔诺只是朋友关系,请你相信我……” 林既的哭泣在相十方的意料之外,他不擅长一应对这个,在林既声声“请相信我”中,他低声回了一句“我还有事”,就挂了电话。 暑假过去,林既正式踏入高三,新班主任雷厉风行,他有自己的一套方式,觉得原来的学习小组体系虽然会帮助较弱方提高成绩,但也有让优秀方成绩下滑的风险,所以他废除了这个方法,重新分配座位。 林既被调到了中间偏后的位置,相十方依然在原来的座位,后桌变成了谢照风。 “最后我还是回来了。”谢照风嬉皮笑脸道。 林既坐的位置,距离相十方不远不近,只要偏过头,就能看到相十方的垂眸看书的侧脸。 一切又被拨回了原点。 第19章 “你真不去啊?好歹名义上你也是程家的长孙,心绞痛那个上不来台面的和你比不了。”谢照风对相十方说。 今天是程家爷爷,也就是程平奕老爸的寿辰,谢家作为世交也被邀请了。 谢照风被相十方一句“有事要谈”叫到了相家,结合今天的日子,谢照风就怀着复杂的“双面派”或者“碟中谍”的心情过来了。 “我去干什么?当餐前笑话还是餐后娱乐?”相十方低垂着眼,说着薄凉的话。 “那种场合没人敢笑话你吧?况且我们家还在呢,肯定能护着你。”谢照风仗义道。 “程平奕只要带着程姣心母女俩,我去就是自取其辱。”也只有相十方,才会像说一个陌生人一样直呼自己生父的名字。 “你爸他脑子被屎糊了吧?好歹他和相阿姨还没离婚,带个名不符实不存的女人回家,给别人造谈资啊?”谢照风对程平奕也非常看不上。 “十几年了,程家人早就把接纳了她们。”相十方淡淡道。 谢照风叹了口气,拍了拍相十方的肩,说:“兄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说。” 相十方说:“我叫你来就是有事要让你做。” 谢照风:“……”他还以为是过来一起骂那对心绞痛的狗男女。 “这个。”相十方拿出了一张光碟,“宴会上肯定会有个投影仪,你找准机会,把这张光碟替换进去。” “我靠!玩儿那么大?”谢照风惊了,“那场面会不会很尴尬?老爷子的寿辰上放a片不好吧?会不会折寿?” “把你脑子里的脏东西收起来。”相十方嫌弃道,“不是你想的东西,你放出来就是。” “那是什么。”谢照风问。 “程姣心之前留下来的东西。”相十方平淡道。 “我先声明,我可不能保证成功。”谢照风说。 “那就把它当作礼物送上去。”相十方漫不经心道,“以我的名义。” 当夜。 相十方看了眼时间,这会儿宴会该结束了。 没多久,他接到了来自谢照风的电话。 “今天tm刺激了!”谢照风坐在回家的轿车上,笑得直不起腰。 听到这个反应,相十方就知道事情办成了,他眉眼的神色微微消融,说:“和我说说吧。” 谢照风兴致勃勃把过程说了一遍,相十方说得没错,宴会上有投影仪,放的都是老爷子从年轻到现在的照片,不过宴会上人很多,电脑在幕布后面,溜过去会被发现。谢照风等了好久的时机,终于在点蜡烛关灯的时候抓住了,他飞快把碟片一换,再打开播放器,整个动作流畅迅速,就跟受训过的间谍一样…… “你都不知道那过程有多惊险,但我的手都没抖,如果你要我当场剪辑,我没准都做得到。”谢照风对于吹嘘自己好不吝啬。 相十方耐心道:“然后呢。” 然后相十方给的影像就开始放映了,宾客们给老爷子唱完生日快乐歌,就听到一声锐利的“相十方,你给我站住!” 这恰好是宴会里最安静的时刻,就更凸显得这道声音的刺耳,更何况,这其中包含的名字是今天宴会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没有提起的,而那道声音,几分钟前还温温雅雅的再给老爷子祝寿。 他们都下意识看向了幕布。 画面是一个监控视角,恰好能把主要人物都容纳进去,只见程姣心发疯一样举起小几向前方的人砸去,接着又乒嘭一声,花瓶被砸碎。 前方的人回头,说:“疯子。” 接着是闹剧一样的场景,程姣心毫无气度地朝那人大吼“神经”,不像受过礼仪的富家千金,而是粗鄙的不良少女。 “我特意帮你观察了你爸那一家的表情,太精彩了!”谢照风回想起来又是一阵乐,“要不是因为当时太暗,我肯定帮你拍下来。” “你做得不错。”相十方淡淡夸奖。 “就一句不错啊?我可以豁出命帮你了。”谢照风嚷嚷道。 “所以你之前做的让我不高兴的事,我都可以当过去了。”相十方说。 “喂喂喂,你这话太小心眼了吧?况且我做过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了?就算我弄坏了那张唱片现在你也得到了,要不是我发布了那条消息,怎么会有人想送你这个呢。”谢照风头头是道,“所以说,这也是我的功劳。” 说起那张唱片……相十方把视线投放到留声机上,转盘缓缓转动,唱针划过刻槽,悠扬委婉的音乐倾泻而出,闭上眼,仿佛是音乐精灵在安静的奏乐。正是那张《雨中协奏曲》。 谢照风又说:“话说,到底是哪位高人能弄到那张唱片,你找到了吗?” “还没有。”相十方说。 这时,相十方的房门被敲响,是何阿姨的声音:“十方,程先生来了。” 相十方神色如常,他应了一声,又对谢照风说:“之后你有想看的比赛拿不到票就跟我说,只限一次。” 谢照风耶了一声,“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嗯,回聊。”相十方挂了电话。 然后走出了房间。 楼下的客厅,不止程平奕一个,他身边是低头擦眼泪的程姣心,还有另一个女人,穿着一身白色绣金纹的礼服,看起来温婉大方。 相十方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掠过,平静地走下来,却一声招呼也不打。 “十方,今天你没去爷爷的宴会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整出闹剧?”程平奕沉声道。 相十方轻描淡写地答道:“送错礼物了。” 程姣心抬头红着眼睛瞪他:“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相十方抬头看了眼摄像头,“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录到好戏。” 程姣心气憋,只能寻求父亲的帮助,“爸爸,你看他!” “心心,我们先前不是说好了不能耍性子吗?”那个女人柔声道,她对相十方说:“十方,之前是姣心不对,但那件事我们可以私下解决,你把事情放在台面上,反而叫人看了笑话。你爷爷今天本来高高兴兴,现在气得要吃药,这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吧?” 相十方说:“那你应该跟你女儿说,叫她别造那么多笑话给我用,现在我的硬盘里还有十几个G呢。” “十方!‘程平奕用力皱眉。 “如果你今天是来教训我的,大可以不必白费力气。”相十方话语中带着嘲讽,“没做好一个父亲的义务,就想行使父亲的权利,天下好事都让你占了?” “你!”程平奕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反驳,“……我想对你好,你接受了吗?” “当着你小老婆的面,这话就别说了。”相十方凉凉道。 “相十方!”程平奕怒喝,“你妈是怎么教你的?” “你知道我姓相就好。”相十方漠然道,“何阿姨,送客。” “十方,我们坐下来好好谈可以吗?”程姣心的母亲诚恳道,“说置气的话是没办法解决问题的。” 这时大门轰的一声被打开,接着是一声怒吼:“谁敢找我哥麻烦?!” 正是约会归来的杨泽义。 程姣心对此人很是忌惮,下意识往父亲身边依靠。 杨泽义噔噔噔冲过来,站在相十方身边当他的堡垒,噗噗噗发射炮火:“你们来干嘛?我哥连宴会都没去你们还来找事?闲不闲烦不烦?没点正事要干吗?!” “行了,省点儿口水。”相十方拍了拍杨泽义的肩,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有件东西要给你们。” 说着相十方淡定转身上楼,表现得不把台阶下的人放在眼里。 杨泽义则替他监督,狠狠地瞪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小子,别以为你们家另起炉灶我就动不了你。”程平奕冷声道。 “你来啊!你来啊!”杨泽义初生牛犊不怕虎,“你不动你就是孙子!” 这么几句话间,相十方下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却是递给了程姣心的母亲。 她蹙眉打开,那里面的纸张抽出来看了一眼,继而脸色一变,又立刻放了回去。 她抬头看向相十方,对方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平奕,我有点儿不舒服,想回家休息了。”她轻声说。 程平奕看了眼她,又看了眼相十方,隐约察觉到是文件袋里的东西威胁到了情人,他没有直接问,只是用审视的目光看了他们一圈,就带着她们离开了。 等他们走了之后,杨泽义立刻好气地询问:“哥,你给了她什么东西?” “一些资金调动的账目明细表。”相十方平静道,“短时间内她们不敢再过来打扰我。” 杨泽义的脑子转了下,没转过来,但依然要昂着下巴说:“有我在她们当然不敢来。” 别墅外,轿车上。 程平奕从后视镜看了眼周可蓉,问了句:“十方给了你什么?” 周可蓉看了眼女儿,有些无奈而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是姣心以前来他家的一些照片,挺不好看的,再呆下去我觉得会闹更大的笑话。” 程姣心自知理亏,只能生闷气。 程平奕没再多问,他们驶离这片小区。 最近谢照风陷入了很大的煎熬。 他的两个青梅竹马,并且在上个学期结成情侣的好友,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冷战了,等他这么一个糙心的人发觉,这冷战程度已经到不容小觑的地步。 首先,乔诺很少在过一班来找相十方了,回家也不一道,甚至在和谢照风聊天提起相十方时,语气神态会立刻冷下去。 相十方就跟不用说,平常就不怎么主动提起,现在只要一提及,就不继续说话。 终于有一天谢照风意识到自己要发挥调和剂作用,他硬是把那两人拖进放学一起回家小组里。 结果他被夹杂中间,承受着极其尴尬的氛围,说什么都没人搭理,比背诵课文都煎熬。 最终他忍无可忍的怒喊:“你们闹什么呢?我和你们任何一个人一起走,都比你们俩像情侣!” 这句话,终于激起了两人默契的反应——他们都非常嫌弃的看了谢照风一眼,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然后分道扬镳,各走各路。 谢照风:??? 在某节两个班一起上的体育课,谢照风逮住了相对而言能够交流的乔诺。 “你和十方到底怎么了?再这样下去要掰啊!”谢照风说。 “掰就掰呗。”乔诺满不在意。 谢照风震惊无比,“你以前追他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现在我醒悟了。”乔诺龇出一口小白牙,“伺候不起他相大少爷。” 谢照风惊得不可附加,还没来得及再说,就看见乔诺忽然对着一个方向眼睛发亮,然后欢快喊道:“林既!” 路过的林既一惊,正要加快步子。但乔诺冲得比他更快,一下就到了他眼前,拽住了他的胳膊。 谢照风此时嘴都合不拢。 “跑什么跑,我还能吃了你不成?”乔怒说。 “不是……”林既为难得不知所措,“还是不要拉扯比较好。” 乔诺还是没放开,而是问:“林既,这个月底是不是你的生日?” “你怎么知道?”林既讶异问。 “打听你的生日有什么难?”乔诺一扬眉道。 林既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他望过去,十来米外,相十方正冷冷地往这边看。他神色一僵,果断地抽出自己的手,低着有快速离开田径场。 目睹了一切的谢照风:?!!! 魔幻三角恋?! 第20章 惊讶过后,谢照风又百思不得其解起来,按理来说他应该才是大三角的一角,虽然他对乔诺并无男女之情,可就她和相十方这对情侣而言,他的颜值才比较符合第三方吧?林既一个十八线路人怎么上位了? 谢照风不着边际的无语了一会儿,接着撒开蹄子跑向相十方,双手撑在相十方的肩膀蹦了一下,又搭上去,语气特别欠,“我之前说得没错吧?你头上还真绿了。” 相十方握住肩上的手腕一扭—— “疼疼疼!”谢照风鬼哭狼嚎起来,“我不戳你痛处了!松手松手!” 相十方松手,接着把谢照风推到一边。 谢照风又死皮赖脸的粘上来,“作为你多年的好兄弟,我有责任为你分忧解难,跟哥说说。” “你只不过是先听八卦凑热闹罢了。”相十方冷冰冰道。 “你这样想我就不对了。”谢照风还颇为责怪,“我好歹也是你们这段感情的媒人,关心一下你们之间的问题多正常?” 相十方选择无视他。 谢照风试探道:“真的是因为问题宝宝?”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相十方脚步加快。 谢照风腿也长,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全班被我叫问题宝宝的就那一个人。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就林既,他也能介入你们?他凭什么啊?” 相十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他明显阴沉的脸色,就知道他并不愉快。 谢照风还在说:“刚才我问乔诺你们是不是要掰,她说掰就掰,不会吧?你们连半年都没到呢。真的要分了?” 这句话让相十方停下的脚步,他看着谢照风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和她分手。” 谢照风一脸“不愧是我兄弟”的模样为他鼓掌,“我就知道你和乔诺情比金坚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结束。” “和感情没关系。”相十方淡淡道,眼里却有散不开的阴霾,“我只是不喜欢被背叛。” 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如此不起眼的男人。 在相十方这么想时,脑海里猝不及防冒出上学期林既在他面前摘下眼镜的脸,那双眼睛澄澈美丽得脆弱,看着他时是全然的感激和些许依赖,就像一只被他随手喂了食的流浪猫。 相十方以为那一幕只是无足轻重的一瞥,却没想到悄悄占据了记忆的一角。 谢照风在两个当事人身上都做了工作,自然也不能少了第三个人。 林既带着疑惑和拘谨来到了教学楼外的一棵纳凉树下,树下只有谢照风一人,他坐在圆凳上翘着脚,目光审视地看着林既。 “你找我有什么事?”林既问。 “走近一点。”谢照风点了点下巴,“那么怕我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林既“哦”了一声,往前挪了几步。 “林既,我之后说的话你一定要诚实回答。”谢照风认真道。 林既点头。 “你喜欢乔诺,是不是?” 这个问题似乎揭开了林既心里一道半愈合的伤疤,让他脸色立刻变了。 谢照风则自以为是的从他的表情里提取了答案,谢照风自顾自向下说:“林既,说真的,你这样不地道。要是不知道还能说一句不知者无罪,可你也算是少数知道他们在一起的人,还介入他们,这种行为是很令人唾弃的。” “我没有……”林既像是在受刑,他艰难地挤出声音。 他是喜欢相十方,可他一点儿过界的事都没做,甚至连和相十方说话都要揣测小心,如今他们已经一句话都不说,他把自己的感情按耐得死死的,为什么还是错? “怪不得先前你对十方那么殷勤,原来是为了接近乔诺吗?林既,听我一句劝,回头是岸,别再继续你那没有结果的喜欢,他们是不会分手的……” 林既颤声问:“是相十方让你这么跟我说的吗?” 谢照风眼睛转了转,说:“没错啊。” 林既的身体抖了抖,像是被推进了北极的海里,他的指甲陷进了掌心里,却一点痛都感觉不到,“那请你回去告诉他……我没想过破坏他们的感情,也不喜欢乔诺……” 谢照风听出林既声音的不对劲,他眉毛一皱,站起来抬起了林既的下巴。 这张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连镜片都糊上了雾气。 林既哭了。 谢照风顿时手忙脚乱,他想过最糟糕的情况是和林既打一架,可万万没料到林既会哭! 林既偏开脸,后退几步,低下头用袖子蹭眼泪。 谢照风却脑子发懵,语言系统错乱,说了句:“有什么可哭的?我说错了吗?我说错了我就道歉。” 这话跟火上浇油没两样。 林既浑身僵了一下,他用力地抹了一把脸,转身跑走了。 “哎!”谢照风不知怎么弥补,最后拍了好几下自己的嘴,懊悔烦躁道:“我这破嘴!” 让林既奇妙的是,谢照风对他说的那些话所造成的伤害,竟然在一节随堂测试中就差不多感觉不到了。 或许是已经习惯所以免疫了,又或许是不论谢照风怎么说,都没有之前相十方亲口说的对他的打击大。 林既,你进化了。 他还有心情在内心调侃一把。 他确实不该和乔诺走得太近,但这也是因为想靠相十方近一点才导致的,所以林既知道,其实他们说的都没有错。一个错误带动另一个错误,追究到原头,他喜欢相十方就是一个错误。 林既想到这里,就停止向下了。 放学回到家,在外地的父亲林诚打电话回来。 路倩然一边在厨房做饭一边和他通话。 林既则在客厅安静地看报纸。 过了好一会儿,他听到了厨房饭开的滋滋声都盖不住的咳嗽。 “咳咳咳!我没事,厨房油烟太大,咳咳咳!” 林既走到厨房门口,里面明明没有油烟,他皱起眉担忧道:“妈?” 路倩然看到林既,捂着嘴又咳了几下,接着她把手伸到水龙头之下冲洗了一遍,说着:“儿子过来了,你先跟他说,我忙着做饭。好好好,我晚一点会打给你。” 林既接过了手机,说:“爸?” 林诚呵呵笑了几声,说:“小既,老爸现在在外面吃饭,再走三个地方就能回家了。” 林既一听林诚的声音,就知道他醉了,便温声说:“爸,你少喝一点。” “爸没喝。”林诚有些含糊道,“月底就是你生日,爸肯定能在那天之前赶回来,给你过生日。小既想要什么礼物?” “你平安回来就行。”林既笑着说,“爸,你要是喝酒了,那就休息够了才能开车。” “好,好,我都听你的。”林诚的笑声很忠厚,平常他很少笑。 路倩然把饭菜端出来,对林既说:“行了,吃完饭再说吧,让你爸也好好吃饭去。” 林既应下,再说了几句后就挂了电话。 路倩然摆上碗筷说:“你爸也不知道喝了几瓶,啰嗦成这样,刚才跟我说了好多话,一下说起以前,一下又说以后,昏头了。” “爸难得这样。”林既说,“以前他喝醉了就睡觉。” “傻乎乎的。”路倩然笑着说,“有点儿像他追我时的模样。” 林既想到了什么,又说:“妈,你怎么还咳嗽,去医院看了吗?” “不是大事,这几天温度变化大,我感冒了。”路倩然颇不在意道。 林既却深以为然,路倩然咳嗽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持续了几个月,虽然并不是接连不断的咳嗽,但偶尔会咳得厉害,好像能把器官都咳出来。 “我觉得还是得去医院看看。”林既认真地说。 路倩然也不唱反调,笑眯眯地点头:“妈知道了,等有空就去。” 林既这才安心吃饭。 时间很快就走到了月底,再过两天就是林既的生日,而他平和的生活也终止在这一天。 首先是这天他在学校里莫名其妙被一个人拽到一楼的楼梯之下,动作十分之粗鲁,用力一甩,就差点让林既摔倒在地。 “你是谁?”林既强忍着惊慌道。 “我是你爷爷!”那人高大又凶悍,看着林既就像看着仇人,眼神简直要吃了他。 林既辨认了一下,知道他是谁了,这张脸在上个学期他见过几次,曾经经常来找过相十方,是相十方的堂弟。 “我并不认识你。”林既尽量用平和无害的口吻,“如果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说清楚。” “误会?”杨泽义双眼瞪成铜铃,“你给我哥戴了绿帽子,还敢说是误会?” “……”林既居然想笑出来,一个二个,甚至相十方自己,都觉得他在争夺乔诺,林既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有魅力了,况且,他有真正喜欢的人。这简直混乱得像一部讽刺喜剧。 “我不知道你是听谁说的,但我没有给他戴绿帽。”林既耐心道,“我和他女朋友之前是普通朋友,现在已经不接触了。” 可杨泽义完全不信他,这小子看着老老实实,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一肚子坏水,更何况这哥消息是他从谢照风那听来的,他当然更相信谢照风。 于是杨泽义提起林既的领子,粗声道:“我警告你,离他们远点,凭你小子,我随便一个手指都能碾死!” 林既难受地挣扎,“你放开我!我说了我没做过那些事!我说了一遍又一遍,你们为什么就是不相信?!” “你还敢狡辩?!”杨泽义横惯了,抬起手就要揍人。 “杨泽义,住手!” 是一道低沉冰冷的声音。 杨泽义对这道声音非常敏感,堪堪收住力道,但坚硬的拳头还是擦过了林既的下巴,他牙齿被迫咬上,咬破了舌尖,疼得眼泪直流。 接着杨泽义被拽开,相十方挡在林既身前,用严厉的口吻训斥:“在学校里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你没学会是吗?是不是非要吃点苦才能长教训?” 杨泽义立刻认错低头,完全没有刚才的威风。 相十方回身,看到林既低着头,一手紧紧捂着嘴。 “你怎么了?”相十方问,说着还想拿开他的手。 林既躲开了,声音有些哑,很含糊道:“我没事。” “哇哦,这里上演什么好戏呢?” 简直像上天写好的剧本一样,谢照风和乔诺也正巧路过,他们俩走进,才看见在角落的林既。 “这……”谢照风一脸问号。 而乔诺则敏锐的发现林既的不适,她快步走过去,关切地问;“你没事吧?”继而皱着眉看着相十方和杨泽义,“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相十方对此感到一种复杂的不悦,“我什么都没做。” 杨泽义小声解释:“我听谢哥说他介入我哥和诺姐的关系,我就想给我哥出个气……” “你!”谢照风用力指着他,“你个憨憨!我什么时候说的?!” “你来我们家的时候,我听到的……” 他们正要争论起来,林既开口了,“请听我说一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林既放下了手,他的嘴唇沾着些血迹,脸色苍白眼睛泛红,再配上沙哑的声音,在这些高大靓丽的人之中,他显得格外孱弱。 “以下我说的话,全部属实,如有作假,天打雷劈。”林既艰难地说,他知道自己此刻就像个笑话,可他也有自己的尊严。 “对于我之前和乔诺的朋友交往,引起你们的误会,我向你们道歉,对不起。”林既鼻子酸涩疼痛,他忍住情绪,“但我真的没有对乔诺起过不正当的心思,也没有做过破坏她和相十方之间感情的事。”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对我会有那么大的误解,无论我怎么说,都没有用。” “请你们……”林既隐忍得颤抖,“请你们放过我吧。” 说完,林既跑出了这个窒息的圈子。 相十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抓住林既的手腕,却只碰到他的袖口。 谢照风憋出一个“靠”,林既那样子让他着实难过了一把,显然他也对林既造成过伤害。 “你们这人……”乔诺咬牙切齿,她想骂人,可她知道,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她真的喜欢上了…… 杨泽义怯生生:“我去给他道个歉?” 然而过后谁都没在见到林既,因为在跑上楼后,林既被叫到了办公室,接到了一通将他生活的轨道,扳向断崖的电话。 之后的一个星期,林既都没有来学校。 第21章 林既回到学校的那天,但凡是认识他的人,都能看出他明显的憔悴与消瘦。如果以前的他是内向而不善言谈,而现在,他彻底把自己锁进一个封闭的空间,他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低着头,就像断开了与尘世的联系。 谢照风对林既心里一直有疙瘩,他是言必行行必果的干脆性格,这件事他拖了一个星期,每天都过得不对劲,终于等到林既来了,他和相十方眼神交流了片刻,就起身走向林既。 “嗨,好久不见。”谢照风有些别扭地对林既说。 林既抬起了头,谢照风才看到他的脸瘦得有些过分,像是只有一张苍白的人皮披在上面,眼神也是无比的空洞,简直像是被妖精洗了人气儿似的。 谢照风问:“你没事吧?脸色有点儿差啊。” 林既摇了摇头。 “上个礼拜你怎么没来学校?”谢照风打算一步一步的来。 可没想到就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就让林既颤抖了一下,他闭上了眼睛,像是在经历什么痛苦的刑罚。 “……家里出了一些事。”过了好一会儿,林既才低哑地回答。 再大的悲痛和绝望,过后依然可以用这样轻描淡写的话语带过,人一旦走了,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对于亲人爱人而言,也不得不变得无足轻重。 一个星期前,林既觉得自己似乎是不小心踩进了一个陷阱里。 那天他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林诚在临市的高速上出了车祸,情况很糟糕。 他立刻动身和母亲一起赶往临市的医院,在途中他们还拼命祈祷林诚能度过危险,就算以后都瘫痪在床他们都愿意接受,只要他活着。 可老天不让他们如愿,等他们赶到医院后,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出来遗憾地对他们说,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这短短一句话,就抽掉了他们家的脊梁骨。 路倩然当场崩溃大哭,林既腿一软,跪在地上,好像灵魂的一半漂浮到半空,接着缓缓消散了。 上一次通话的时候,林诚还说要在林既生日之前回到家,给他庆生。 他真的快回到家了,如果没有发生意外,三个小时之后他就能到家。 这三个小时,林既这辈子也等不到了。 路倩然除了那一次崩溃后,就没再掉过眼泪,她要着手处理林诚的后事,从把林诚带回老家,到通知亲人,办葬礼,封棺下葬,她操办得井井有条。 可林既看得出来,路倩然只是把自己的悲伤压抑住了,守夜那晚,她一直坐在林诚的棺旁,好像把自己的一部分也放进棺里,永远陪伴着她的爱人。 所有事情都结束后,他们回到了家里,往常这个房屋总是充斥着温馨,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幸福。 可如今那些幸福都成为了遥不可及的回忆。 林既洗完澡出来,他看见路倩然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什么,他走过去,才发现路倩然手里拿着的是林诚几年前照的单人照。 这是他们去旅游时拍的游客照,林诚挺拔地站着,面无表情,不苟言笑。 “妈……”林既有些哽咽。 路倩然擦了擦脸,吸着鼻子说:“我有点儿想你爸了。” 林既坐在她身边,搂抱着她的身体,颤声说:“我也想他了。” 母子俩安静的拥抱,照片里的人静静地看着他们。 谢照风知道肯定是不好的事,但他的嘴有过前科,所以不敢多说,便换了个话题:“对了,前几天不是你生日么,我们准备了点礼物。” 说着他就把东西放在林既点面前,一个是Kindle,一个是头戴式耳机。 谢照风说:“我本来想送你游戏机的,但十方说你应该不爱玩游戏。这个耳机是十方给你的,和他现在用的是同款哦。” 与其说是生日礼物,倒不如说是赔礼,可这些已经无法打动林既了,他低垂下眉眼,说:“谢谢你们,但这些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不贵重,真不贵重!你收下吧!”谢照风双手合十地拜托他。 林既没有力气和他来回推辞,只好点头收下。 但谢照风还没结束,他试探性地问:“之前我做得不对,向你道歉,对不起。这事算翻篇了吗?” 林既居然要费几秒钟的时间,才想起他说的事是什么。几天前对林既接二连三造成打击伤害,甚至曾经那些他以为自己永远都走不出来的事,此时都像过眼云烟,一点儿也刺痛不了他。 胸口被破开了一个大洞,又怎么会在意被针扎的感觉呢? 所以林既点了点头。 “那就好。”谢照风如释重负,他这才坦然笑出来,“对了,差点忘了祝你生日快乐了!” 林既骤然呼吸一窒,像被一根绳子紧紧勒住了喉咙。 从今往后,他已失去了生日快乐的机会。 谢照风回到座位后,表情非常得意,“任务圆满完成。” 相十方的目光扫向林既,说:“他那样子看不起不太好。” “说是家里出了事,可能是长辈生病或者离世了吧。”谢照风说,“我还以为他看到你的礼物至少会眼睛一亮呢。” “没什么可亮的。”相十方淡淡道。 谢照风却挤眉弄眼打趣道:“既然问题宝宝不喜欢乔诺,那他就是喜欢你咯?我看这个比较靠谱。” “好了伤疤忘记疼是吗?”相十方冷光粼粼,“之前无妄的猜测伤害到了别人,现在你又开始了?” 谢照风撇嘴,小声道:“我就开玩笑这么一说。” 下午放学前,林既接到了路倩然的电话。 “怎么了妈?” “小既啊,今天放学妈妈不能去接你了,你自己坐车回家,啊?”路倩然说。 “好。”林既又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还在银行办点儿事,可能要耽误挺久。冰箱里还有菜,你回去先热着对付一下,等我回去了再给你做。” “嗯,我知道了。” 林既搭乘上公交车,他坐到最后一排的位置,车子开动后,他就看着窗外怔怔地发呆。 直到身边的人离开,换上另一个人,那人重重地坐下来,还故意碰了几下林既的胳膊。 林既慢吞吞地转过头,对上了一双细长的单眼皮。 “巧了么这不是。”赵历挑起一个邪气的笑容,“居然能在公车上碰上你。” 林既的反应就像个时隔几年才重启的机器,迟钝了好一会儿才接上赵历的话,“……你好。” 赵历古怪地看着林既,自从上学期他们关系和解后,虽说平时的交流也不多,但还不至于那么生硬。 “怎么了你,一副没魂儿的样,我又不对你干嘛。”赵历说。 林既没说话,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他的头发有些长了,低头时会挡住一部分侧脸,从赵历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尖细的下巴,对于赵历这样吊儿郎当的人而言,林既这样简直像一个易碎的瓷器。 赵历不自在道:“你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呗,我又不笑话你。” 林既依然沉默着,要是平常赵历早吼他吓他了,可现在赵历怕自己说话大声点都能把他震碎了。 过了几个站,林既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声音又闷又哑,“我没有爸爸了。” 赵历听到了,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不太确定,也不太想去和林既确定他口中的“没有”是分离还是亡故,现在似乎说什么,都太苍白。 赵历默默坐在他身边,直到到了要下车的站点也没动,直到林既下车,他才从车窗眺望,他看到林既一个人孤零零的走着,肩膀那么瘦弱。 林既回到家,先煮饭,在从冰箱里拿出食材开始简单的料理,等到饭煮熟,他准备的晚餐也都能上桌,这时已经是晚上八点,路倩然也刚好回到家。 林既先听到的是咳嗽声。 “咳咳!小既做饭了?” 林既倒了杯水给她,说:“妈,你去医院检查了吗?” 路倩然喝完水,就好多了,说:“过段时间就去,一般吃了止咳药就没事了。” “一定要去。”林既强调,“饭刚煮好,快吃吧。” 母子俩面对面坐在饭桌前,林既给路倩然盛了一碗汤。 路倩然说:“小既,妈妈有些事要和你说,关于我们这个家。” 林既紧张起来,他盯着路倩然安静听着。 “你爸爸出车祸那辆车,上面有三百多万的货,但是全毁了,这个过失需要我们这边来承担。”路倩然说,“车祸的原因是对向司机疲劳驾驶,才造成双方死亡。”说这话,路倩然还需要暂停缓一缓,才能继续。 “但对方的家庭条件无法偿还我们的损失。你爸这个运输公司还在起步阶段,所有的钱都投到运输车上,现在可周转的资金也就一百多万,这一百多万,还要分出一部分给他的员工发工资。妈妈没有本事,不能替他把公司经营下去,也没人愿意接手,我只能申请了破产。” “但那三百多万的货我们还是要赔偿,所以今天我去了银行用房产抵押借了一百万,剩下地再慢慢还。” “……”林既一时不知言语,他们不但失去了顶梁柱,也失去了宽裕的生活。 “我知道这件事很沉重,但你已经成年了,有权利知道家里的真实情况。”路倩然歉意道,“以后的生活可能会苦点,要是我以前对你再大方些就好了……” “妈,我们不能悲观。”林既握住了她的手,“以前咱们家也穷过,不也好起来了吗?以后也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会像我爸一样有出息。” “要比他更有出息。”路倩然带着泪笑道。 第22章 吃完饭后,林既回到了房间,在复习之前,他从书包里拿出了两样东西,是今早谢照风给他的生日礼物。 如果没发生之前的事,他大概这辈子都收不到他们送的礼物吧? 林既惨淡而自嘲地一笑。他拿起那个头挂式耳机,盒子上都是外文,是林既看不懂的语言,不过既然说是相十方在用的牌子,那一定价格不菲。要是往常,林既准抱着耳机在床上打滚,感叹自己多么的好运。 好运? 林既觉得这个词陌生。 他最终,把这份礼物完整地放进了一个上锁的抽屉里。 那个抽屉里已经装填了一大半的空间,里面大多是用过的草稿纸,也有中性笔,试卷,都是些小玩意儿。 准确来说,都是些相十方使用过的小玩意儿。 林既像个变态一样,把相十方用过的都悄悄收藏起来,廉价的东西以为残有相十方的痕迹,而变得珍贵起来。 林既久久地看着里面的东西,和相十方曾经的相处被它们记录了下来,明明是几个月前的事,林既却感觉过了好久。 最终他把钥匙也放了进去,啪嗒一声,扣上了锁。 大概是因为发生了太多事的缘故,这个学期对林既而言过得格外快,转眼间就又到了期末。 林既也想过为路倩然分担一些重任,但他一提出想勤工俭学,就被路倩然严厉回绝。 “你现在已经是高三了,最后的冲刺阶段,怎么还能把注意力分摊到其他事上?小既,你不要担心,家里有妈妈撑着,一定能送你上大学。” 只有考上一所重点大学,林既才能带着路倩然走向另一个光明的人生。好好学习是林既目前唯一能做到的事。所幸他还算争气,即使是在状态极差的期中考,他也保持住了名次,班主任吴老师也鼓励他,说他只要能保持这个水准到高考,去首都雍市念大学也没问题。 但林既就想留在冕市,他不忍心让路倩然独守空宅,得多孤单? 期末考,林既分到了和相十方与乔诺同一个考场。 自那次林既最后的解释后,乔诺就再也没有主动来找过林既,偶尔在路上碰到,也不过点头之交,林既似乎从她眼中看出过幽怨与忿忿,他只当自己看花眼了。 她和相十方到底还是没有分手,并且也不再隐藏他们俩的关系,即使坊间早就在传他们俩在一起了,但并没捕捉到什么确切的证据,直到某天有人看到他们牵手。 这俩人家世都不一般,成绩也很傲人,校规为这样的学生让步,对相十方献殷勤的人也大大锐减。 林既的心比以前坚硬了太多,不会再因为他们而失落到吃不下饭。 只不过他依然会在偶尔抬头时,把目光落在相十方的背影上,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去主动征求过什么。 放寒假的那一天,林既还拿到了补助金和奖学金,总共有三千,在信封里的厚度让林既忍不住的欣喜,有了这些,路倩然就能在家歇几天了。 在公交上,林既又遇到了赵历。 他家的车也卖了,所以这大半个学期林既都是坐公交上下学,而这期间一星期大概能遇到赵历三次。 不过他们很少说话,因为林既会利用在公交车上的时间背单词,赵历也不打扰他。 但今天林既心情很好,他还难得冲赵历笑了一下。 “哟,碰到什么好事了?”赵历坐到林既身边的位置。 “我拿到奖学金了。”林既含蓄道。 赵历好奇地问:“多少啊?” 林既抱紧了书包,警惕地看着他。 赵历立刻就看出了他眼神中的意思,气得眉毛都飞了,“你什么意思啊?还怕我拿你钱?我是这样的人吗?” 以前是过。林既在心里小声说。 但他还是选择相信现在的赵历,告诉了他金额。 “不错啊你。”赵历搂了搂林既的肩膀,“请我吃东西啊。” 他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可林既却有些为难,他的家境不比从前,他甚至主动停了零花钱,并且把自己所有的存款都交给了路倩然,一点儿多余的钱都不敢乱花。 赵历也看出了林既的为难,他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声,林既失去了一个父亲,家庭条件肯定不比从前。所以赵历笑哈哈地带过,说:“跟你开玩笑的呢。” “抱歉。”林既低声说,“等开学我请你喝饮料。” “不用,我不爱喝饮料。”赵历说,他捏了捏林既的肩膀,能清晰地摸出林既的清瘦,骨头都硌手了,他脱口而出道:“要不我带你吃饭去吧?文汇路有家餐馆不错。” “不用了,我妈在家等我吃饭呢。”林既说,他对赵历笑笑,“谢谢你啊。” 看着他温顺的脸,赵历有种啼笑皆非的虚幻感,高一那会儿他正是极度叛逆阶段,性格又臭又冲,谁让他看不顺眼了,他就非要让那个人不好过,林既就成了那个倒霉蛋,几乎整个高一阶段,他从没给林既好脸色,打过也骂过,他知道林既肯定也恨他,但林既的恨只会让他更可恶。当时他们哪会想得到,一年多的时间后,他们会平和的坐在一起,林既会对他说谢谢,而他则会怜惜林既。 “林既,你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说一声,缺钱了我可以借你,想找点零工我这也有人脉。”赵历拍了拍胸脯,显示出自己的义气与能耐。 “我妈不让我去打工。”林既说,“她想我好好念书。” “那你就好好念书。”赵历附和着他,“你脑子好,想拿多少分拿多少分!争取把那个相十方从年级第一给拽下来,自己上去坐!” 那可太难了。林既在心里说。 林既回到家,就把钱全给了路倩然。路倩然知道这钱的由来,笑弯了眼,“我儿子真出息,用脑子就能赚到钱。” “等我工作以后,一定能赚更多钱给你花。”林既豪言壮语道。 “好。”路倩然看着他的眼神非常温柔,这是林既熟悉的目光,所以他没察觉到其中暗含的悲伤。 “快来吃饭吧,有王奶奶送来的卤鸡翅……咳咳咳咳!”路倩然措不及防的咳嗽起来,她咳得那样强烈,似乎再用力点儿,瘦小的身体就要被咳散了。 她捂着嘴,林既正惊忧地要扶起她,可她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弯着腰冲进了厕所,反手锁上了门。 林既追了上去,听到了里面不断地咳嗽声。 “妈!怎么了?!别吓我!妈!” 路倩然把水龙头开到最大,被稀释了的红旋转着留下下水道,她边咳嗽边应着林既:“没事咳咳……咳痰了,小既,帮妈妈冲药喝,药在饮水机上咳咳……” “好!”林既立刻跑去冲药,等他冲好药剂,路倩然也出来了,她脸色白得吓人,咳嗽没有完全压下去,时不时还要低咳。 “妈,喝药。”林既把药给她。 路倩然接过来喝了,喝了之后似乎好些,林既却还不放心,说:“妈,你不是说去医院看了吗?怎么都吃了这么多天的药,咳嗽还没好?” “我上班那地儿,这几天附近施工,粉尘太多了,就老是复发。”路倩然安慰地笑笑,“不是大问题。” “你脸色都那么差了,还不是大问题?”林既不放心道,“要不明天再去医院看看吧,我陪你一起。” “不用不用。”路倩然连连摆手,“明天我还要去上班呢。” “妈,你都一个月没休息了,再说我得了三千块奖学金,就想着你能在家歇几天。”林既有些责怪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还感到委屈。 路倩然心暖化了,她温声说:“好,这个星期过完我就和领班请假。” 林既这才松了眉头。 放假的第二天,路倩然早早出门工作,林既起床后开始打扫家庭卫生。 林既拿起扫把拖把清理着家里的每一寸地板,大概是因为没有想学习那样用脑力劳动,林既开始慢慢回想起林诚在这个家时的模样。 林诚回家的时候总会坐在沙发上看球赛和新闻,以前林既拖地的时候碰到他的脚,他看得入迷甚至都忘记抬起来让道,有时候还总挑林既打扫的毛病,非要等林既打扫完了才说,然后在那基础上又给林既演示了什么是正确的方式,这种马后炮行为很让林既不满。 可如今这种不满,都成为了追忆。 林既带着这样悲伤沉重的心情,把客厅厨房都清扫了一遍,接着来到了主卧。 路倩然的房间没有刻意抹除林诚存在过的痕迹,床上的枕头依然有两个,床头放着两个相框,一个是他们的全家合影,一个是林诚的单人照。 然而林既在打扫时,却发现里一点儿不对劲,在床单垂下地的一角,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褐色痕迹。 像是血干涸后的印子。 林既心里不解,有血印肯定不是一件好事,他又往垃圾篓看去,里面却是干干净净,找不出一点儿能探究的东西。 林既也没想太多,毕竟一个小血印也证明不了什么严重的事。 知道他把扫把伸进床底扫了几下,除了扫出了一些灰尘,还有一个纸团。应该是不小心钻进床底的垃圾。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可林既却隐约看到纸团透出的淡淡红色。 这就使得他捡起纸团,将其展开。 是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褐色。 林既手一抖,眼睛像是被刺痛一样。这是谁的血?为什么会流那么多血? 他的脑子里回想起路倩然咳嗽得浑身伛偻的样子。 咳血? 林既忽然惊慌得要命,他失控了一样拉开床头的抽屉,用堪称粗鲁的动作翻找着什么,接着他把房间里一切能藏东西的地方都翻了一遍,原本还整洁的房间被他翻倒得像进了贼。 终于,林既在衣柜里的小抽屉里找到了他想看到的东西。 是路倩然的病例。 医生龙飞凤舞的字迹他认不得几个,可在诊断那一栏的两个字,林既认识。 肺癌。 这一份薄薄的病例瞬间仿佛有千斤重,坠得林既想要跪下。 第23章 路倩然是下午才回来的,手里还提着几袋菜,她还颇为骄傲地向林既扬了扬,“养了两年的土乌鸡,今晚给你煮乌鸡汤喝!” 林既却没有笑,反而嘴唇微颤,眼睛闪烁,是想哭的模样。 路倩然一眼瞧出儿子的情绪,便随便把菜一放,就坐在他身边问:“小既,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妈……”林既的声音低哑得厉害,“我看到你的病例了。” 路倩然的神情僵住,她怔怔看着林既,“什么?” “病例,我看到了,是肺癌,对么?”林既说出这句话后,眼眶立刻红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既,你听我的解释。”路倩然闭上眼睛,艰难地说道,“咱们家现在,一个发烧感冒都不能有,太耽误工作了……” “可这不是发烧感冒啊!”林既难过道,“这是癌症,癌症有多危险,你还不知道吗?” “我知道的啊……咳咳……”路倩然低低地咳嗽起来,“可家里……家里现在拿不出治病的钱呀。” 他们没钱。 这个现实让林既从所未有的无力。他狠狠咬牙,目光坚定,“我们先去医院。” 可没想到的是,路倩然却抗拒摇头:“小既,妈妈不去。” “为什么?”林既震惊地瞪大了眼。 “我现在的工作挺不错的,领班也照顾我,咱们家好不容易有点儿起色,可我要是治病的话,那我们家的经济来源就断了。”路倩然说,“小既,我觉得现在的身体状况没问题,我还……” 林既跪在了她面前,眼泪盈眶,恳求地看着她:“妈,我求你了,我们去医院吧。这个家难一点没关系,我不能……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啊。” 路倩然心中猛地一痛,潸然泪下。 去了医院后,林既带路倩然去做全身的检查。一番折腾后,医生看着检查报告一脸凝重。 “肺细胞癌,中期,情况不算好。” 林既的心骤然沉进冰潭里,他握着路倩然的手无意识抓紧,路倩然却是意料之中的平和样子,还安抚地拍了拍林既的手背。 “我的建议是现做两期化疗,如果癌细胞没有扩散,可以考虑手术治疗,术后恢复得好继续配合化疗。现在还没到晚期,延长二十年的寿命还是有可能的。”医生给了他们一个希望。 “我们治!”林既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急切。 “那去办一下住院手续,明天就可以安排第一次化疗。”医生说。 “医生。”路倩然开口,“请问,整一套下来大概要准备多少钱?” “妈。”林既皱着眉。 医生答道:“肺小细胞癌主要的治疗手段是化疗,是一个长期的治疗过程,算上住院和手术,保守估计要二十万。” 二十万。 这个单薄的家庭承担不起这样的费用。 “我了解了。”林既平静点头,他认真地对路倩然说:“妈,我们一定要治,你听我的话,要配合,好吗?” 路倩然哪里忍心再反驳让他伤心? “……好。” 住院手续办好之后,他们简单的吃了点东西,路倩然为了明天的化疗进行各种深入的检查。林既一直陪着她,直到最后一项结束,已经快十一点了。 林既坐在路倩然的床边,看着她的视线平静而温柔,有种让人安心的气质。 “你呀,越来越像林诚了。”路倩然嘴角挂着笑。 “我哪有爸那么有本事。”林既说。 “他像你现在大的时候,也就一呆小子一个,半天放不出一个屁。”路倩然的目光变得悠远,好像灵魂回到了多年前,“成绩一般,长得也一般,真不明白,我怎么就偏偏看上他了……” 路倩然絮絮叨叨地说着以前的回忆,许多事林既听过很多遍了,但他依然耐心地倾听着,因为他知道只有这个时候,路倩然是纯然的幸福和快乐。 说了好久,路倩然累了,眼皮半合着,声音像是在喃喃:“……对不起啊,小既,妈妈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早点把这当一回事儿,早点知道这个病,他会不会因为我,就不去出那趟车了?那后面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小既,妈妈好悔啊……” “妈……”林既握住了路倩然的手,“别想那么多,睡吧,好好休息。” 路倩然闭上眼睛,轻轻念叨着:“林诚……” 林既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涌出来。他深呼吸了几下,替路倩然捻好被子,走出了病房。他先去和护士打了声招呼,拜托她多照看路倩然,然后才离开了医院。 这时林既才敢哭出来。 晚上路上的人不多,在昏暗的光线之下也没人注意得到一个男生低头哽咽。 林既在想,为什么? 他们家勤勤恳恳,善良的、普通的生活着,可为什么要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摧残他们? 二十万的治疗费,他要怎么拿出来? 回到家,林既处理了路倩然买回来的乌鸡,放在砂锅了炖一晚上,明早带去给路倩然喝。 接着,他翻出了在电视机柜下面一本陈旧的本子,是很久以前林诚记的号码本。 林既闭着眼酝酿了一下,拿出手机拨了过去。 “喂,大伯,我是林既。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搅您,是这样的,我妈她的身体……” 一大早,林既就盛好乌鸡汤去了医院,又陪路倩然做完今天的化疗。 王奶奶得知了她住院的消息,也来看她了,两人在病房里聊天,又吸引了其他病友一起聊天,病房里气氛融洽,没有颓靡腐朽的气息。 林既微微放心,他来到病房外,打出了一个电话。 “喂,是我,林既。之前你说的,我有需要能找你帮忙。” “是这样的,我想找一份工作,最好工资能多一些……” 一个星期后,路倩然熟悉了医院里的生活,也结交到了新朋友,王奶奶一家更是隔三差五来看望,水果高汤都不少,林既这才安心,每天只在下午到时候去医院和路倩然一起吃晚饭。 路倩然知道他是去打工,这也是他不得不去做的。所以她只能叮嘱林既工作小心,量力而行。 林既来到了他工作的地方,是一家大型超市。林既一到,就有人来接应他。 “这儿!”赵历远远地朝林既招手,结果他还是自己跑了过来,领着林既去见人,“来得挺早的你,走,我带你去见经理。” 林既被他揽着,有些局促地说:“我从没做过,要面试吗?我需要准备什么?” “就超市的销售员,用不着面试。“赵历说,“况且我小叔是经理,你就安心在这干吧。” 果然很顺利就入职了,林既套上了统一的小马甲,他被分配到了饮料区,也不用干什么,就是端着盘子站着让顾客试喝。 但说着轻松,做起来不简单,因为没有地方坐着,也不能低头看手机,大半天都要这么站着,收工后,林既都快不会走路了。 可路倩然向他问起工作上的事时,他从不会透露自己的累。 “经理很照顾我,临近过年很缺人手,所以工资都开得很高。钱的事交给我处理,你不要担心。”林既和熙地笑道,一夜之间,他好像长大了,成为这个家的新脊梁。 路倩然的手术是在年后,初期的手术费用林既已经全部解决。他看着路倩然被推进手术室,样子很平静,没人知道他在心里祈祷了几千遍。 幸好,老天没再落进下石,路倩然的手术很成功,癌细胞被抑制住了,后续只要持续化疗,配合中药的调理,日常生活是没问题的。 在医院观察了几天后,路倩然终于出院回家。 王奶奶热情得邀请他们去家里吃饭,算是弥补了年夜饭没能在家吃的遗憾。 林既这些日子每天都去超市上班,新年前后人手不够,所以工资开得挺高,林既拿到一个阶段的薪水,给路倩然买了一件新大衣,路倩然爱不释手,却又要责备他乱花钱。 “小既,你实话告诉我,这一个月我住院花了多少钱?”回到家后,路倩然终于问了出来。 “妈,这个你真不用操心,钱我都缴完了。”林既说。 “咱们家有多少钱,我还不明白吗?小既,你别瞒着我。” 林既露出了一个笑脸,“其实我和大伯借了点儿,他说最近生意好,能先帮我垫付,我打了欠条,说两年之内会还给他。” 路倩然这才安心,“那就好,我就怕你为了钱去做不好的事。” “我怎么会呢,我是好孩子。”林既眨了眨眼睛,说着俏皮话。 一整个寒假,林既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打工,他的假期不长,但凭借着赵历的关系,领班给的薪水算是丰厚,他们家两多个月的生活费出来了。 可这还不够,肺小细胞癌的主要治疗手段就是化疗,后续化疗的费用就像个无底洞,蚕食着林既的极限。 超市的工作不再适合他。 他需要一个薪水高,但又能允许他完成学业的工作。 林既把自己的诉求告诉了赵历。 “哪有那么好的事?”赵历直截了当道,“除非去当鸭子。” “鸭子?”从未深入涉黄的林既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这个你不用了解。”赵历扶额。 林既沮丧地低下头,如果连赵历都帮不了他,他真的不知道还能找谁了。 赵历看不惯他这副模样,只能摆手说:“我帮你在所有圈子里问一下吧,实在不行你就当家教去。” 林既不是没想过当家教,但他一个高中生,没学历,挣不了多少钱。 赵历的网刚撒下去没多久,还真网上了点什么了。 “有了有了!”赵历惊喜道,“我表哥说有个活儿,一天最少能拿一千!” “一千?!”林既瞪大了眼睛,一千的话,一个月下来就是三万了! 赵历往下问,眉头就皱起来了,“这个不行,和牛郎没两样。” “什么什么?”林既凑上去看,他看到了“俱乐部”三个字。 “你还是去当家教吧。”赵历说。 “你告诉我刚刚那个是什么?”林既追问。 “那个不行!”赵历啧了一声,“那是酒吧,晚上才开始上班。酒吧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我知道。”林既认真说,“如果真的是一千块钱一天,我想去试试。” “为了钱你至于吗?”赵历不自觉扬高了声调。 “我需要钱。”林既低声说,“你带我去吧。” “……”赵历对他真是一句重话都说不得,心里说,当初要是不给他开门就好了。却还是把林既带了过去。 其实那地方不能算是酒吧,是一个高级会所,但特调的酒很有名。一般来来这里消费的人家境都很优越,所以在那工作的人才能拿到那么高的薪水。 赵历的表哥是那儿的一个小经理,管人事这方面的,过完年之后会所的面积扩大,人手不够用,巧的他看到了赵历在朋友圈发的信息,各方面条件都符合他需要的人,就联系上赵历了。 可看到林既后,他狐疑了,“你成年没?” 林既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成年了。” 赵历表哥又端详了他的脸,眉头微皱:“你把眼睛摘了。” 林既不解地摘下眼镜,笨重的黑框眼镜好像把他框定在了木讷与书呆子的形象里,可一摘下眼镜,他似乎变“轻”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清晰地露出来,让他不算出众的脸发起光来,灵动了不少。 赵历表哥的眉头松开,说:“还行,不过还是不像成年人。” “我真的成年了。”林既小声说。 赵历也说:“哥,你看在我面子上,别挑他的毛病了。” “这怎么能说是挑毛病……行了,你先换上衣服试试。” 林既换上了白衬衫和黑马甲,领子还戴着蝴蝶结,他看不清,但赵历表哥不让他戴眼镜。 “林既,可以啊你,没想到还有点儿模样。”赵历说,“摘了眼镜像换了个人似的。” “我不能没有眼镜。”林既为难道,“我六百多度,现在什么也看不到。” 赵历表哥无奈,只好让他戴上,当总体而言,外形上算是及格,接着得看业务能力。 林既没当过服务员,在与人交流方面自然是一团糟,但他记忆力很好,对数字/图像很敏感。会所被重新装修过一遍,装潢布置与从前大不相同,很多老员工都还没熟悉,但林既不到一个小时就记下了所有的座位编号、人数,以及他们点的单,甚至连账都算得清清楚楚。 冲着这点,他被录用了。 看在他是高中生的份上,一个星期只需要他来四天,工作时间从晚上七点到十二点,底薪是每天三百块,加上卖酒的提成和客人的小费,拿到手的最少有八百块,林既已经很满足了。 但是他还有很多难关要过,路倩然那边他只能说去当家教,下班时间是十点半,在拖延一番,也勉强糊弄过去了。而在学校里,他花了半个月才适应了睡眠骤减两个小时的困乏,在熬夜学习和在会所工作到凌晨的辛苦完全不是一回事。 即便如此,林既的消费依然不能恢复到以前的一半,他身上的债太多了,他必须抠门到一毛钱都要省着花才行。 这晚,林既按时来到会所上班。 这里的消费水平就注定了它不会像普通网吧那样热闹嘈杂,往往林既都会有坐下来休息的时间,这时他就会拿出作业。 在这里认真看书的人可是稀罕生物,一开始其他同事还很不可思议,慢慢的他们也见怪不怪,还会帮衬着点林既。 林既换好衣服出来,便看到会所大门进来了一群人。 十几个人,算是一笔大单了。 一般来到人人数较多,都是去接待的人都会带上例外,因为他记性好,就不会出现需要顾客重复而降低服务质量的问题。 这次也不例外。 林既走过去时,忽然听到了一声“表哥”。 他望过去,在众人之中,一个端坐的身影吸引了他的全部视线。 不只是林既,还有其他服务员,甚至于和那人同行的人,都下意识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相十方好像生来就有这样的能力。 第24章 “那个……宋哥,我肚子有点儿难受,要上厕所,那一桌我就不过去了。”林既说。 “忍忍吧,看那一桌的人数,够你坐一晚上板凳了。”宋哥说,会所服务员的很大一部分收入是来自于酒水提成,人越多提成也就越多。 “抱歉抱歉,我真不行了。”林既挤出勉强的笑容,他捂着肚子,转身一溜烟跑了。 “哎……”宋哥满脸不理解,但也拿他没办法,自己过去了。 林既只是跑到了吧台后面,半蹲着身子,悄悄探出半个脑袋。 真的是相十方,隔了这么远的距离,林既好像依然能清晰的看到相十方的容貌。必然是骨相优越,眉眼俊秀非凡,像从冰雪中出世的高洁之人,一举一动,甚至连呼吸都比别人矜贵。 林既的那颗心脏,又非常把持不住的,扑通扑通乱跳起来。 这个学期开始,他就没再和相十方说过一句话。原因太多了,但即使如此,林既的那份喜欢,居然还没过期。 他就像一个冒头的地鼠一样,巴巴地望着相十方的方向,似乎这么做,就能把之前缺失的相处都弥补回来。 “躲在这儿干嘛呢?” 林既的后领被提起来,他回头一看,是调酒师。 “我随便看看。”林既腼腆道。 “是看到漂亮女孩了吧?”调酒师戏谑道,“上去搭话啊,我们这样要个联系方式太简单了。” “不不。”林既连连摆手,“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在这儿工作。” 调酒师拍了拍林既的肩,“信心点儿。”说完,他又工作去了。 林既叹了口气,又看向那个地方,虽然相十方身边有许多人,可他也不说话,安静地喝着饮料,就算这样,也像幅画似的。 在相十方面前,没人自信得起来吧? 相十方的心情不太好,杨泽义那小子,天花乱坠得把他忽悠来到这里,说是两个人一起出来吃饭,实际上是他要给女朋友庆生,还请来了十余个朋友。相十方最讨厌哗闹,但又不好当众让杨泽义下不来台,所以表情像覆盖了一层冰一样。 杨泽义邀请来的同学有男有女,都是一个学校的,自然认得相十方是谁,特别是女孩子,眼睛简直黏在相十方身上,与身边的人相互抓手,疼都感觉不到。 甚至连杨泽义的女朋友余巧巧也忍不住频频看过去,她和相十方是同级生,比在场的所有人都了解相十方的吸引力与高不可攀,能和他同桌吃饭,就跟做梦似的。 “你为什么老看我哥?”杨泽义不满地对余巧巧抱怨。 余巧巧心虚咳嗽一声,“所有人都在看他。” “谁看都行,就你不行。”杨泽义霸道地搂着她的肩膀站起来,面向他的朋友们高声说:“今天是巧巧的生日,非常感谢各位能过来一起庆祝,今天的吃喝玩乐我杨某人包了!一切以巧巧的开心为主!” 其他人都很给面子的鼓掌欢呼,举杯庆祝。 余巧巧的虚荣心在此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虽然杨泽义比不了相十方,但却是她现阶段最好的选择了。 “谢谢你。”她含羞对杨泽义一笑。 “亲一个!亲一个!”下面起哄着。 杨泽义也得意地瞟她。 余巧巧又下意识瞄了眼相十方,发现他手臂支在大腿上撑着下巴,眼睛根本没往这边看,心里不由得失落,她踮起脚,在杨泽义脸颊上亲了一口。 又是热闹的喧哗。 相十方轻轻皱眉,他看了眼时间,心里已经估摸好离开的时候。 林既之后的工作,都尽量避免往相十方那桌靠近,他不想让相十方看到自己在这里打工,虽然他并没有错,可在喜欢的人面前,他想维持住自己的颜面。在学校他们的地位是平等的,可出了学校,相十方是矜贵的少爷,而林既,是会所的服务员。这样的差距,林既一去想,就自卑得难受。 今晚他的心情难以平静,端盘子的时候不小心打破了一杯果汁在身上,只好垂头丧气去洗手间清理。 幸好只是裤子湿了,深色的裤子也看不出什么,林既用毛巾尽量擦干后,刚要出去,就差点撞上了一个人。 “抱歉。”林既低着头说。 “啧,差点撞到我。”那人听起来脾气不太好。 但这耳熟的声音让林既下意识抬起头端详,就对上了杨泽义皱着眉的脸。 杨泽义眼镜一瞪,“是你?” 林既和杨泽义不熟,自那次“报复”之后,他就在没和杨泽义有过交谈,亏杨泽义还记得他。 林既点了点头,他悄悄眺望了一眼杨泽义身后,没有相十方。 “挺巧哈,我带女朋友来过生日,你过来一起玩吗?”杨泽义说,他对林既这人心里有那么一丢丢愧疚,毕竟他找了人家麻烦,到最后也没补偿过什么。 “不用不用,你们玩就好。”林既摆手道。 杨泽义才注意到他穿的服装,不由惊讶道:“你该不会在这里工作吧?” 林既笑笑:“对。” “可你不是学生吗,还和我哥一个班的。”在杨泽义看来,和他哥一个班的都是能人,站着相十方的光环,也该是高高在上的。 “勤工俭学。”林既说,“你回去的时候,别把我在这儿工作的事告诉你哥,行吗?” “我告诉他干嘛啊,他哪关心这个。”杨泽义哈哈随口道。 “……”有时候过于直接的事实,会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林既点头道:“那我去工作了,会见。” 杨泽义潇洒一挥手。 可等他再回到他包的位置时,已经不见相十方了。 “我哥呢?”杨泽义环顾四周。 “他刚走了。”余巧巧答道,“你不在的时候,隔壁在玩游戏,一个接一个的过来要他的号码,他应该是烦了,就走了。” “他走也不跟我招呼一声。”杨泽义咕哝,“我们还没切蛋糕呢。” “对了,他还给你留了这个。”余巧巧给了杨泽义一张银行卡。 杨泽义眼睛发亮,一点怨言也没有了,“他可真是我亲哥!” 很快蛋糕退上来了,杨泽义早就知会好了,插上蜡烛后整个会所都昏暗下来,全体服务员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余巧巧哪过过这样气派的生日,开心的嘴角都落不下来,她闭上眼许愿,然后吹蜡烛。 “哦哦哦哦生日快乐!” 礼花与掌声齐飞。 余巧巧与杨泽义拥抱,她贴着杨泽义的耳朵说:“亲爱的,你可以送我一个愿望吗?” “当然,一百个都行!”杨泽义豪情万丈道,让所有人都听到他的宣言。 在这样的情况下,林既的期考依然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好像他经受过的苦难,都凝炼成了盔甲,让他的意志力更坚强。 林既跨入年级前十,半只腿已迈进了名牌大学的门槛。 可他还没来得及把这个消息带回家,就接到了一通紧急电话。 “小既啊!不好了,刚才你妈妈咳嗽咳得胸口疼,现在晕过去了!我们正在去往医院的路上,你快来看看吧……” 林既当即放下手中的一切,已最快的速度赶往医院。 等他见到路倩然时,她躺在病床上,吊着水,鼻子插着呼吸机。 “妈!”林既慌得不知所措,身体不住的抖。 “医生说状态稳定了,别担心。”王奶奶过来握住他的手。 “谢谢您……”林既松了口气,虚脱了一般。 “哪位是路倩然路女士的家属?”门口,一个医生唤道。 “我是。”林既快步走过去,“医生,我妈妈没事了吧?” 医生看着检查报告,声音被口罩挡住,有些沉重:“你妈妈的情况不太好,她的癌细胞有扩散的趋势,虽然化疗抑制了癌细胞扩散的速度,现阶段的治疗方案可能不再适用你妈妈现在的情况……” 路倩然醒来时,第一眼就是林既低头看书的模样。 “小既。”她的声音还有些虚。 “妈?”林既抬起头,关切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 “好多了。”路倩然对他微笑,“现在什么时候了?你吃饭了吗?” “等你醒来一起吃。”林既调整病床角度让路倩然坐起来,再拿过床头的保温盒,“王奶奶拿来的,老参汤。” “咱们家真是太麻烦王奶奶了。”路倩然感叹,“今天早上我还好好的,去王奶奶家做刺绣呢,不知道怎么了,就……小既,医生怎么说?严重吗?” 林既盛出一碗汤放进她手中,“不严重,医生说癌细胞没扩散,像今天的情况只是偶然,你别担心。” 路倩然安心了,“那就好。” “不过医生说最好更换一个治疗方案,每周来化疗四天。”林既用非常自然的口吻说道。 “怎么还多了一天?”路倩然问。 “咱们听医生的就是了,况且医疗费就多了两百而已。”林既脸上带着捡到宝的窃笑,令人忍俊不禁。 “两百块钱,能省则省。”路倩然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要是不配合林既肯定不乐意,所以只能无奈接受。 林既笑嘻嘻地喝着汤,他掩饰得非常好。 这晚上路倩然住院观察一天,林既出院后就立刻往会所赶,他们迟到是要扣钱的。 但今晚林既的服务心不在焉,还差点打碎了一瓶酒,要知道会所随便一瓶酒都顶他一天的薪水了。 疲劳到半夜他回到家,明明身体累得要命,意识却清醒得厉害。 新的化疗方案,费用比之前的多了一倍。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有一颗庞大的石头压在他的身上,像是要把他的骨头压碎。 这次期中,林既的表现在班上得到了嘉奖,高中生的奖励都是些学习用品,但在讲台上被老师赞扬的成绩感,是任何物质都给不了的。 林既却没有力气感到喜悦。 班主任吴老师还单独找他谈话,说他如果保持这样的发挥,考到雍市的重点大学是很轻而易举的事。 “老师,我不想去雍市。”林既的声音带着疲惫的低迷,“我想留在冕市,我妈妈生病了,我必须得在她身边照顾。” 他的家庭情况,吴老师了解,他拍了拍林既的肩,说:“你在这样的条件下,依然能保持着优异的成绩,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在冕市也好,咱们冕大也是全国重点。对了,冕大每年都会给一个保送指标给各个重点高校,我看你各项都符合,这个报送名额,我帮你争取一下。” “真的吗?”林既睁大了眼睛,他当中等生的时间比较多,所以没想过报送会落到自己头上。 “当然。”吴老师笑笑,“这事儿能十有八九,你就安心等结果吧。” “谢谢老师!” 可就算上大学的事确定了,林既依然感觉不到轻松。维持住路倩然之前的治疗他已经够吃力了,如今他不知道还能再做什么,才能填进那笔钱。 林既根本想不到办法,他坐立不安,总觉得闲下来就是浪费时间,他在中午还接了个发传单的活,一个中午饭也没吃,发了两个小时传单,才得了七十块。 七十块,拿五块做饭钱,剩下的买半只老鸭,今晚给路倩然炖老鸭汤。 下午课间的时候,林既拿出早上买的大馒头,配上一瓶水,这就是他迟到的午饭。 馒头有些馊了,可他太饿了,两口吃下半个,差点噎着了。 吃着吃着,林既鼻子就酸涩得厉害。 太难了,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他闭上眼深呼吸,平复那些洪水般突然的情绪。 不能哭,哭了就没完没了。 按耐下去之后,林既又拿起了馒头小口吃着,可这时他后桌忽然用力往前移了一下,林既的椅子挨着他的桌子,也受牵连,一个措不及防,馒头掉在了地上。 后桌忙说:“抱歉啊,我正找东西。” 林既摇了摇头,他捡起了馒头,雪白的馒头沾上了灰尘。 他久久地看着,最后决定掰掉脏的地方,把馒头吃完。 如果饿着肚子,他没办法听好之后的课。 当他把把所有沾灰尘的地方都掰下来,要继续吃时,突然一袋东西落在了他的面前。 林既被吓了一跳,他不知所措地抬头。 就对上了相十方俊秀却面无表情的脸。 第25章 林既嘴巴微张,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呆愣愣地看着相十方,像个傻子似的。 “吃这个。”相十方说。 林既才又去看他给的东西,是一带零食甜点,有昂贵的巧克力,也有包装精巧的曲奇饼。 相十方会有这些东西,那么来源可想而知。 “为什么……要给我这些?”林既有些干涩地问。 “我不吃,反正迟早会被值日生拿走。”相十方瞥了一眼林既手里的馒头,“难道你就要吃这种东西吗?” 林既顿时感受到极度的羞耻,相十方一定看到他吃脏馒头了。 “要不要?”相十方面无表情道。 “……谢谢。”林既比谁都清楚,自己现在的境况,不允许过度维持自尊,那是矫情。 “把那扔了吧。”相十方示意林既的馒头。 林既后知后觉,把馒头放进了座位上的小垃圾袋里,然后拿出袋子里的一个面包,拆开了包装袋。 面包馨香软甜,尽管林既下了大半个馒头,可还是对此垂涎欲滴,他正要吃,却发现相十方还在旁边看着。 林既有些难为情,他放下面包,嗫嚅道:“我、我等会再吃吧。” 相十方眉头皱了皱,他脑子转了半秒就明白了林既不立刻吃的原因,这个原因让他眉头皱得更深,他带着点生硬道:“等会儿就上课了,现在吃。” 林既无条件听他的话,又拿起面包小口吃起来。 面包甜丝丝的,满嘴都是奶香,这种味蕾上的舒适,似乎能传达到全身各处,林既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好像这么多天才久违的休息一次。 相十方看着他,林既低着头吃面包,就露出了后颈的线条,他非常瘦,脊椎骨凸显得清晰,这让相十方觉得,自己在给一只瘦弱的流浪猫喂食。 林既吃完了面包,相十方还在他身边,林既感觉到心里淌过了温温热热的流水,虽然他不知道相十方为什么会突然帮他,但这样雪中送炭的举动,让林既感激不已。 相十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就像根木桩一样看着林既吃完一个面包,他说:“每天我桌子旁的袋子里,会有吃的,你想吃就自己去拿。” 林既惊讶地睁大眼睛,相十方是要长期帮助他的意思?可为什么?他们这学期明明话都没说过几句。 林既的神情明了的表现出内心的疑问,相十方答道:“别吃掉地上的东西。” 原来是洁癖发作。林既心里的温暖又渗进了某种道不明的苦楚。 “谢谢你。”林既说。 “嗯。”相十方转身要走。 刚才相十方在林既还感到不自在,可他要走,林既又舍不得,一瞬间他被灵魂中的本能占据,脱口而出道:“等等!” 相十方回过头。 “我……”林既失措不已,有种念想在这片刻疯狂生长,他望着相十方,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我可以……和你握个手吗?” 相十方为他这突兀的要求挑了挑眉,但没多问,他对林既伸出了手。 这只修长漂亮,可以肆意拨弄林既心弦的手,就在他的眼前,是邀请的意味。 林既抬起双手,轻轻拢住了这只手。 他的动作不是握手,而像是珍惜的握着某种神迹,他闭上了眼,那只微凉的手,似乎能带给他救赎。 相十方看着林既低下头,以几乎虔诚的姿态,心里划过几分异样感受,但很快就消失了。 这时谢照风从教室外跑进来,大声嚷嚷着:“十方十方!乔诺刚才说……” 他看到了相十方,也看到了他和林既交握的手。 谢照风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谢谢。”林既低声说,他慢慢松开了相十方。 自始自终,相十方什么也没说,他深深看了林既一眼,转身走向了谢照风。 世界上总会有个人,能对另一个人造成奇妙的,不可解释的影响,就如相十方于林既。 自从那天林既握了相十方的手之后,他生活的苦恼虽不能迎刃而解,可他不再感到绝望无力,尽管他那么艰难,但在他身边还有惦念他的家人,心里还有一份可以任他汲取、给他力量的喜欢。 路倩然最近的身体状况稍稍让林既放心,医生让她保持情绪,不要轻易动怒,她就整日在家里,她接了刺绣的活儿,虽然繁琐沉闷,可每天有王奶奶来陪她聊天,就不觉得无聊,一幅刺绣,能卖出几千块呢。 林既对她也放心下来,中午不再回家,而是在教室里。 虽然他们现在是高三冲刺阶段,但老师不提倡中午用休息时间学习,所以中午教室里并没有人,林既就会在这个时间,来到相十方的座位。 相十方说得没错,他挂在桌子旁的袋子里总会有东西,特别是这个阶段,不少人体贴他,给他送小零食。 还是那些人知道她们的心意都进了他的肚子里,估计要来把他扒了。林既自娱自乐的想。 这天中午,林既放学后继续写题,半个小时之后,教室里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他走到相十方的座位,从袋子里拿出了一袋饼干。 尽管这件事是相十方默许的,可林既总有一种心虚而飘忽的感觉。 对于相十方而言,林既帮他解决了多余的礼物占地的问题,这恰巧也满足的林既的需求,两全其美。但林既对相十方有其他心思,他一方面能非常理智的肯定相十方不会喜欢他,一方面,又为这件事感到欣喜,甜蜜和雀跃。 这也就杂揉成了一种十分复杂的情感,林既描述不出来,他只知道,自己更喜欢相十方了。 吃完饼干后,林既应该继续回到座位学习的,可他却不由自主的又来到了相十方的位置,他慢慢拉开了相十方的椅子,坐了下去。 教室的桌椅统一,所有人每个位子都可能坐到,所以这并没什么特别的。 可大概是心理因素的加持,坐在相十方的座位上,林既发自内心的升腾起满足感,好像在这一刻,他有资格共享相十方的一切。 这种想法实在太漫无边际了,但这能让林既有种见不得光的欣喜。 在生活的重压下,他太需要一点自欺欺人的积极情感了。 林既有些困了,他趴在相十方的桌面上,似乎能感觉到相十方残留的温度和气息。 二十分钟。 他闭上眼,渐渐睡着了。 在这个学期的工作者与学生的两种身份转换过程中,林既最大的收获就是懂得严苛掌握时间,就像他睡前规定自己只睡二十分钟,那么他会在十八分钟醒来,第二十分钟彻底清醒。 但这次,林既在睁开眼的两秒后就完全醒了。 因为谢照风就站在他的身边,皱着眉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林既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立刻坐直,浅眠醒过来的他思想极度清晰,他知道自己在哪里,做了什么,所以表现得格外慌张。 “我、我……”林既慌忙道。 谢照风抱着前胸,“我回来拿个手机,居然还能捡到惊喜大礼。”他审视的目光扫了林既一遍又一遍,“你别说话,我先问。” 林既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脸都憋红了,像是做错事似的,低下了头。 “你为什么在十方的位置上睡觉?” 这个问题,林既回答不出,因为用什么原因,都解释不了这一行为的诡异。 谢照风并不逼问他,继续问:“这是十方允许的吗?” 林既的声音很轻,是一听就很没底气的语调:“他说我可以来这里拿饼干吃……” 答非所问,但谢照风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尾音拉长,让林既更加心慌。 谢照风那么粗线条的人,应该不会想到…… 林既还在自我安慰时,谢照风抛出炸弹:“林既,你喜欢十方吧?” 轰地巨响,林既猛然抬头,惊而不知所措,“不、不、不是……” “就你现在这样儿,回答个‘是’还省力气呢。”谢照风嗤笑道。 “我、我……”这是林既暗恋相十方的两年以来,头一次有人指出了这个事实,这个人还是相十方的好友,林既混乱得难以想象,脑子里没有一个细胞能想出办法帮他圆过去。 “别狡辩了,上次你握十方的手,不对,是一开始你还是问题宝宝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谢照风居然还有些得意。 林既卸去了全身的力气,慌张还让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他几乎是用悲怆的语气问:“你告诉他了吗?” “还没。”谢照风答道。 林既恳求地看着他,像是自己的罪名败露:“那你可以别告诉他吗?” “这个嘛……”谢照风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我可以帮你写作业,也可以帮你跑腿买东西,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林既说,他多么无能,甚至拿不出收买人的东西。 “算了吧,还有一个来月就高考了,做什么都亏。”谢照风说,”林既啊林既,你可真行,之前还那么大义凛然地跟我们说你不喜欢乔诺,结果呢?” 林既嘴唇抖了抖,他无法反驳,只能低下头接受指责。 谢照风本来也想教育教育他,可见他这副模样,怕是再说一句重话就要哭出来,于是只好作罢,说:“我可以不告诉十方,但是你得克制住自己。”谢照风示意他现在的举动,“别自己凑上来,十方不会喜欢你的,省点心吧。” “……我知道。”林既起身说,他的声音有些虚浮,像被一棒子打在头上的人说出来的,“对不起,我太得寸进尺了,这样的事以后绝不会再发生。” “嗯。”林既的诚恳让谢照风满意,“离十方远点,知道了吗?” “知道了。”林既机械道。 谢照风说:“赶紧把十方这儿收拾收拾,别让他看出你坐过。” “好。” 谢照风在旁边看着林既擦拭着桌面,心说,还算识时务。 第26章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吴老师给了一份冕市大学保送生申请表格,填了这张表,就意味着林既就算不参加高考,也可以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 “你是我们年级讨论一致通过的保送人选。”吴老师微笑道,“把这个表填好,我交上去之后,你就等通知书吧。” “谢谢老师。”林既难掩激动,虽然他可以去上比冕大更好的大学,但对他而言冕大是最好的选择。 林既花一节课时间认真地填完表,交上去之后,心里感觉尘埃落定。 他忍不住往相十方那里看,自从他对相十方的心思被谢照风戳破后,他就主动退回到原来的位置,相十方对此什么也没表示,毕竟他给予林既的本就仁尽义至了,没理由也没必要管他到底。 大概,他对雍市最后一丝丝遗憾,来自于相十方。 不过这并不能动摇他。 这天回到家,林既把保送的事告诉路倩然了,路倩然也非常开心,看着林既满满都是自豪。 “以后你回家也方便。”路倩然说,“冕大好像在那知韵路吧?好像要转几趟公交地铁……” 这似乎也不太方便,路倩然皱着眉头陷入了路线思考。 “妈,你就别操心了。”林既帮她按着肩膀,“以后我至少每周回来一次,听说大学的课少,没准我每天都能回来呢。” “每天都回来就太麻烦了,还是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路倩然说,“可小既,你以前不是说想去雍市上大学吗?” 林既沉默了片刻,这个想法是因为相十方,高二他们还是学习小组的时候,谈起过上大学的事。相十方提及到他们家的公司的本部原来是在雍市,因为一些原因才迁移到冕市,但他迟早会回去,大学也大概率去那里。 所以林既在生活天旋地转之前,一直把雍大当作目标。 “雍市太难考了,我的成绩上冕大正好。”林既轻松道。 “你做的是你心里想做的就好。”路倩然说,“去复习吧,我也要做刺绣了。还差三分之一,你上大学的时候肯定能完成,你的生活费就有了。” “谢谢妈妈。”林既乖巧地说,他回到房间,给会所经理打了个电话。 “李哥,我想增加我的工作时间……对,无休,直到高考。” 周末,杨泽义破天荒没出去约会也没和女朋友煲电话粥,反倒一直盯着相十方,他自以为视线隐秘含蓄,实际上早就被相十方察觉。 这显然是有事相求的前奏,相十方并不想理他,所以吃完早餐就回房。等他再出来时,是两个小时之后了,但开门走出去,差点踢了杨泽义一脚。 杨泽义跳起来,腿都蹲麻了,但还是一脸殷切笑容说:“哥,你出来了?要去哪儿啊?” “……去琴行拿回我的琴。”相十方说,他每年都会保养两次他的小提琴。 “哦!哦!”杨泽义非常用力点头,好像这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相十方绕过他往楼梯走。 杨泽义立马亦步亦趋跟上去,巴巴地望着他哥,“你就让我跟着你吧,你的琴多贵啊,我在路上能护着!而且而且!我们还可以一起出去吃个饭,我们好久没出去吃了吧?” 相十方被他烦得没办法,一个粗旷的汉子嘤嘤撒娇的冲击不仅是耳朵受难,心里也觉得别扭,所以相十方只好默许他跟上。 一路上杨泽义还真跟保镖一样,昂首挺胸的,谁靠近一点儿就凶恶地瞪过去,唬人的效果满分。 到了琴行,相十方自然不可能拿了琴就走,他需要检查,拉奏,并且浏览一遍老板给他介绍的新货。 一趟下来,快一个小时才结束。 稀罕的是杨泽义一句怨言都没有,就坐在一边摁手机,每当相十方看过来他就果断放下手机,表现出自己很乐在其中的态度。 绝对有问题。 相十方心知肚明,但不点破。 出了琴行,杨泽义又盛情邀请相十方去餐厅吃饭,那热络的模样,如果相十方要是说累,他二话不说就献出自己的后背。 去餐厅吃了饭,杨泽义依然没把心事说出来,但那是不是忐忑看着相十方的眼神,就证明不会是什么好事。 饭吃完后,杨泽义又贴心地为相十方提琴盒,简直是要从头服务到脚。 他大概还等着相十方来问,毕竟他哥的智商他还是清楚的,要是这么久了还没看出他有目的,这就不是相十方了。 可相十方比他想象中的更沉得住气,甚至连探究的眼神都没有,杨泽义表面笑嘻嘻,心里要急哭了。 吃饭的时候下了场雨,外面还算凉爽,所以他们并没有坐车,而是走一段路消食。 杨泽义跟在相十方身后,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最后憋出一句:“哥,你觉得我今天的表现怎么样?” 相十方不咸不淡道:“还行。” “就……就还行?”杨泽义瞪大眼,他对他老娘都没那么贴心! “嗯。”相十方随意应着,他走着,脚步突然一顿。 杨泽义还在叨叨为自己怨不平:“今天的早餐是我亲自给你做的,还有你那洗好的鞋,鞋带也是我帮你穿的,我还陪你去琴行……” 相十方拉住了杨泽义的胳膊,目光闪着寒芒,盯着前面向他们走来的人。 他们走的这条路是个小径,两侧是灌木和树木,车辆不能通行,大概有五十米才能走出去回到街道。这是故意做成山林风格的小路,也是个捷径,只要走出去,就能看到他们的小区。 但此时,他们被前后包抄了。 前面有三个,后面有五个,都是男生,高大的比杨泽义还高半个头,最矮的也是到相十方的耳畔,他们神情不善,一看就是找茬的。 “那么窄一条路,一群人挤进来做罐头啊?”杨泽义也不是善茬,倒先嚷嚷起来。 “不知道把你们两个小少爷做成罐头,味道会怎么样。”为首的说着,从身后一抽,抽出了一根钢管,在手心威胁的敲着。 接着,又有几人也作出同样的动作,有半数人都带着钢管,显然是有备而来。 杨泽义把相十方护在身后,说:“你们什么意思?光天化日想打架啊?” “你们谁是相十方?”那人问。 相十方眼眸一沉,这些人是受人指使的,而会派混混来整他的,也只有程姣心了。 “我是,怎么了?”杨泽义挺身而出道。 “你?”他们嘲讽地笑起来,“你以为我们没看过照片啊?后面那位,要当缩头乌龟多久?” 相十方不被他们的话语所刺激,甚至对他们的阵仗都无动于衷,他冷静开口:“程姣心给你们多少钱?” “你说什么,我们不知道!” “我靠程姣心那个贱人!”杨泽义咬牙切齿。 相十方依然运筹帷幄的模样,“她给你们的钱,我翻倍给,行吗?” 他这话让那些人爆发出响亮的笑声,有人骂“怂X”,杨泽义当即就骂回去,凶煞不已。 “哥你放开我!我揍不死他们!”杨泽义说。 那些人才注意到,相十方一直扣着那个暴脾气的手腕,也正因为是这样他才冲不过来。 “不好意思相大少爷。”为首的人阴阳怪气道,“我们的雇主早就预料你会这么说,就先给了保障,你翻倍,那她就再加。你大可以继续翻,反正最后占便宜的都是我们。” 他们故意将钢管一下一下敲着地,那梆硬的声音在这个环境下能给人造成不小的压力。 杨泽义咽了口口水,他虽然打架,但从来没参与过这么显著的以少对多,对方还带着武器,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被敲对地方了就不止是流血了。 他心里有点儿犯杵,可他的傲不允许他低头,于是他对相十方低声说:“哥,等会儿我冲过去撞开他们,你就跑。” “别冲动,他们找的不是你,你到一边去。”相十方说得这样云淡风轻,“拿好我的琴。” “哥!”杨泽义错愕地看着他。 “商量好了吧?要加多少倍啊?” 相十方松开了杨泽义,走上前,“程姣心没告诉你我是什么背景吧?或者说,她也以为我可以随便动?”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相十方冷静得像一个机器,“你们一毛钱都拿不到。” 话音未落,相十方动了。谁也没想到会是他先出手,又快又准又有力,一下擒拿住最近那人的手腕,再一扭,就听一声骨头错位的声音,钢管就到了相十方手中。 接着他一棍打中另一人的腹部,又躲过了旁边那人的攻击,在回身打在那人的腰少,短短不到十秒,他就放倒了三人。 “泽义,走。”相十方说。 杨泽义下意识听从,提着琴盒跑出了包抄范围。 但相十方并没跟上,剩下的人哇哇叫着冲上来,在这窄小且略陡峭的小径上,就算相十方在灵巧也会挨上几记。 杨泽义的血性被激了出来,他把琴盒一扔,又冲了回去。 这场斗争及其混乱,首先地势狭窄,无法放开了打,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地势,那些没有经过训练的二流子,很容易就打到自己人。其次,有许多人手里有钢管,挨一下特疼。但拿着钢管的相十方更可怕,他显然清楚打哪里能让人失去行动力,再加上杨泽义气势汹汹的冲过来护着他,他基本没被碰到。 最终的结果是,相十方手中的钢管“照顾”了对方的每一个人,生生把他们打跑了。 “有种别跑!刚才谁那么牛X哄哄的?给我站住!”杨泽义上头了,还想追过去。 “行了,他们挨的够他们躺几天的了。”相十方拉住他说。 杨泽义“嗷”的一下疼得叫唤。 “怎么了?”相十方皱眉,“骨裂?” “没有没有,手臂被抡了一下,肿了吧?”杨泽义边抽气边说,他转过来面向相十方。 相十方才看到他的脸,嘴巴破了,脑门也肿了,脸颊上也一块青一块紫,不比那些人好到哪去。 “回去上药。”相十方说。 “哥,我头好晕。”杨泽义像根面条一样,靠在相十方身上。 相十方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明显是想踢开但碍于情面。 “哥,我好疼,我是不是要死了?”杨泽义气若游丝。 “那就去医院,你要站就站好,要坐就坐下。” 杨泽义偏要保持着不伦不类的姿势,继续说:“哥,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帮我完成一个遗愿。” “行。”相十方伸出手指抵着杨泽义的肩,然后往后退。 杨泽义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好歹也是表弟,刚才还拼命保护了他。相十方叹了口气,驾着他的胳膊往外走。 “谢谢哥。”杨泽义心中大石落下,语气也欢快了起来,“你可不能反悔。” “什么遗愿。”相十方随口问。 “就是,有个保送冕大的名额,你能给我弄来吗?” 第27章 “什么?”相十方始料未及。 “哥你答应我了的!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杨泽义说。 相十方想了想,他隐约记得确实有一个保送名额,似乎是在他们班上,是谁来着? “回去再说。”相十方没有立刻给杨泽义回答,他叫来司机和私人医生,把杨泽义送回家。 可这小子拧上了,非要相十方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才肯配合医生上药。 相十方在旁边心疼自己的琴盒,正仔细检查那把刚保养出来就被粗鲁对待的小提琴,杨泽义闹得他心里烦躁,便对医生说:“你回去吧,别理他,让他疼着。” 杨泽义呜呜哇哇地假哭,“你答应我了的!现在又不理我!你言而无信!” “我不帮你做没有前因后果的事。”相十方冷冷道,“你才高二,还没到要操心大学的时候。” “不是我要,是、是……”杨泽义有些难为情,“是巧巧,她说自己差几分就能上冕大,她不想让她爸妈失望,所以才找我想办法。” 杨泽义觉得面上无光,因为自己的女朋友有难,他却不能亲自解决,还要求别人,太不爷们儿了。 “哥,我知道现在那个名额落到你们班了,可你们班各个都是大学霸,考冕大多人容易啊?何必还占着一个名额呢?”杨泽义说,“但巧巧更需要啊,你就帮帮我吧,我以后绝不捣乱,你说什么我都听,行吗?” 相十方忽然想起来了,是林既,林既得到了保送名额。 但林既的成绩确实远超冕大的分数线,去冕大可以说是屈才了。 杨泽义又在哪儿哭惨,“哥,这事儿我必须办成,之前巧巧生日那天,我都当着所有人面答应巧巧会实现她的一个愿望,要是我没做到,别人会怎么说我啊?连自己女朋友都帮不了,我还算男人吗?” 相十方心不在焉,他莫名想到了最近他和林既的关系,最亲近的一次就是他不知怎么了觉得林既捡掉地上的馒头吃的模样,又脏,又可怜,那一刻大概是他迄今为止同情心最强烈的时候,他给了林既一袋食物,还允许林既今后都可以来他那里拿食物,甚至还让林既握着自己的手。 那双手并不细软,瘦,并且因为紧张,还有些湿凉。 却让相十方有种,林既在向神祷告,祈求神的安抚这样离奇的感受。 但对于他的帮助,林既只接受了几天,之后便又孤僻安静着,不再主动靠近一步。 那么看来是林既经济好转,不需要了。 相十方轻描淡写的得出结论,耳边杨泽义闹得烦人,他冷冰冰横了杨泽义一眼,“想要我答应,就闭嘴。” 杨泽义立刻捂住嘴巴,用眼神传达着生动的哀求。 自从保送的结果确定后,林既就开始了没日没夜的生活。 他原本想把课也停了,那么他会多出许多时间去找新的工作——上次他向亲戚们借的钱需要还一部分了。 但班主任了解他家的情况,还是他再花过多的时间去打工,身体绝对撑不住。所以吴老师向学校申请了一笔拨款,奖励家境贫困但成绩优异的学生,他还向林既只要等高考结束,林既就能拿到那笔钱。 为此林既需要参加高考,最好成绩还要漂亮。 学习是林既长项,靠着自己的成绩拿到奖学金,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于是林既没有停下复习的脚步。现在他坐在教室里专心的写题,他并不知道与此同时有人为他争执得面红耳赤。 “这太不合理了!”这时吴老师第五次说出这句话,“明明已经定下来了,哪能说改就改?校长,那孩子不容易啊!你们怎么可以那么狠心?!” 校长也是愁容满面,连连叹气,“这件事已经不再是学校能掌控的,上头想要,我也没办法。吴老师,我看了那个林既的成绩,即使没有这个保送,他也是可以去冕大的。” “可他家很困难,这个保送项目可以免除四年学费,对他们家能减轻很大的负担。”吴老师说。 “我们这边可以把各类奖学金都拨一笔给他,加起来也不少了。吴老师,你也理解一下我的压力,唉……”校长摇头道,“你回去和林既说一声,叫他积极参加高考吧。” 吴老师任职二十多年,一直专注对学生的培养和教育革新,那些官场上的光影从没介入过,所以此时也只能干气,无能为力。 之后吴老师把林既叫到了办公室,他实在不忍心对林既说出这个事实,这孩子受了太多苦,如果再让他在临考前知晓自己又一次被命运迫害,或许这会成为压死他到最后一根稻草。吴老师害怕会发生最坏的情况,所以他只叮嘱林既要全力以赴参加高考,打算高考结束后再告诉他。 只要林既能正常发挥,那么这件事最终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刚才领导过来和我说了,奖学金的数额也会参考高考的分数,多一分就能拿多一点。”吴老师说,“所以老师希望你能够认真对待高考,拿出水准,尽量拿高分,能做到吗?” 林既点头,“能的。”他深信吴老师的话。 “那就好。”吴老师看着林既的目光有欣慰,也有歉意和无奈,“林既,你的生活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凭你的努力,一定可以逆转过来。” 林既有些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只当他在激励自己,便说:“我明白了,谢谢老师。” 晚上,路倩然放下手中的刺绣,进厨房把放凉的绿豆粥放进冰箱里,等林既回来的时候,就能喝上冰凉爽口的绿豆汤。 从上个月开始,她就再也没在晚上见到林既,林既回来得晚,基本上就是洗完澡倒头就睡,她想起来煮夜宵,都没机会。 林既太辛苦了。 她不知觉叹了好几次气,在一年前的人生,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儿子会那么早的就承担起一个家的生计,还有那么多那么重的债务。 这些事她不敢多想,越想对身体越不好。就算现在做着化疗,但路倩然偶尔还是会感觉到胸口疼,一咳嗽就出血,她不想告诉林既,她这个负担已经够大了。 有时她甚至会想,如果自己不在了,林既或许会活得轻松一些。 她赶忙摒弃这种想法,又拿起刺绣。这幅刺绣还差几天就能完工了,到时候裱起来,能卖出三千块钱,这就是林既两个月的生活费。她更想让林既去外面旅游,放松放松,但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林既肯定不愿意。 哀愁渐渐爬上路倩然的眉眼,她觉得家里静得让她难过,想着去王奶奶家聊聊天,电话忽然响了。 她的针尖一歪,刺了一下指腹。 路倩然接起了电话。 “喂?是小叔啊,好久不见了……林既不在家,他可能不方便接电话吧,怎么了?他借钱了?我不知道这件事啊,他告诉我他只和大哥借了两万块,是给我治病的。什么?十五万?他借了多少人的?……没关系,都告诉我吧。”路倩然脸色愈发苍白,握着话筒的手指泛白,“谢谢你啊,小叔,欠了多少,我这就还给你,没事儿,你们家不是急着要钱么。我过会儿转账给你。嗯,先这样了。” 放下电话后,路倩然先按着胸口,闭上眼睛深呼吸,等她的气血平和后,她走进了林既的房间。 她从不会随意的动林既的东西,所以林既也不会刻意藏着什么。于是她很快就从林既的衣柜里找出一个曲奇饼干的铁盒,打开,里面摞着厚厚一沓,有许多账单发票,还有十多张欠条。 林既只告诉她借了一个亲戚的,可这欠条的数量证明了他几乎借了每一个亲戚的钱。 只为给她治病。 路倩然看着发票,每一张发票上的金额都不少于四位数,林既说的新方案只多了两百块也是骗她的,每个月,光在她化疗的费用上就花了四万多块。 路倩然嘴唇颤抖,眼泪涌了出来。 她整理好,有放回原处,再把林既的房间收拾成没被动过的样子,她才出来。 接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拿起林诚的相片,心理防线终于崩溃,她无助地哽咽着,“林诚,我该怎么才能帮到小既?他太难太辛苦了,你告诉我好不好?林诚,你快回来帮帮我们啊,林诚……” 会所今晚来了一个暴发户,听说是做珠宝生意的,浑身上下都在写着“老子有钱”这四个字,他们一伙儿人是来谈生意的,订了包厢。他们在里边像是拿着大喇叭说话,就算良好的隔音门也挡不住里面的高谈阔论。 从里面出来的人小声对同事说:“太恐怖了,他们像是要打起来一样,从没见过谈生意谈得那么凶的。” 林既有些好奇,“有多凶?” “就已经到指着对方鼻子骂的程度了。他们好像是一家人来着,我听到他们要合伙一起开采什么玉石,但是话语权在那个全身都是金的人身上,他文化水平不太高的样子,还喝上头了,说话也难听。我感觉今天那包厢得闹起来。” 林既带着围观的心理点了点头,他这时还没料到自己在半个小时后会卷入其中。 他给一桌客人送去酒水后,就听到一些动静,好几个服务员都一齐涌向一个包厢,正是那个珠宝暴发户所在地。 林既拉住一个服务员问:“那里打起来了?” “砸东西了,凌姐还在里面。”对方说。 凌姐是服务经理,她对林既很照顾,所以林既也跑了过去,没靠近就听到里面的叫骂声。 “你以为老子不清楚你们的心思?你就是想坑我的钱!这批值三百万的货,你想一百万就拿下?我呸!” “你们这些服务员看什么看?都给我滚出去!” 凌姐保持镇静说:“先生,请你们冷静,不要再破坏包厢里的设施了。” 对喝醉了的莽汉讲道理只能适得其反,那暴发户又砸碎一个杯子,吼道:“老子有钱赔得起,你一个女人别tm瞎逼逼!” 外面的人想进来,又被喝斥:“谁敢进来?老子花钱包的地方,你们凭什么进来?!” 碰到这样难缠的客人,一般服务员不敢招惹,只好呼叫经理来解难。 但凌姐进退两难,她也想离开,却被暴发户拦住,他醉醺醺道:“小娘儿们,你说说,他们那群傻X要脸么?” “不好意思,请让我离开。”凌姐避开道。 “宋哥,你别为难一个服务员了。”他身边人劝道。 “我为难?”宋哥炮仗一样喊,“我为难了吗,啊?!谁敢说我为难了?!” 林既悄悄挤了进来,拉住凌姐的手臂,想趁机把她带出去。 可这酒鬼却意外的警觉,他也拉住凌姐,凶恶道:“谁准你走了?一个个跟我对着干是吗?!” “我们经理马上就来,如果有不周到的地方,您可以跟他提。”林既心里忐忑,但表面很有礼貌。 “你哪来的?我让你进来了吗?”暴发户用那不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林既,他人高马大,力气很大,扯着凌姐同时也把林既扯到了面前,他一把扣住林既的肩膀,手劲极大,“老子最恨别人跟我对着干!” 话音一落,他把林既狠狠甩了出去。 咚的一声闷响,林既感觉自己的脑袋撞到了一个硬物,疼得他晕眩了几秒。 湿润淌过他的眼角和脸颊,五感好像被短暂地抽空,他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但声音悠远。 此时,距高考还剩两天。 第28章 林既被几双手扶了起来,昏沉了一下他就清醒了,这时经理到了,林既就被带下去,凌姐送他去最近的医院做伤口处理。 林既的额头破了个口子,血流得挺吓人,衣服都脏了半边,他还苦恼道:“要是洗不掉怎么办?” “没关系,姐不让你赔钱。”凌姐心疼的看着他,“傻小子。” 林既缝了三针,等伤口处理结束,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 凌姐对他说:“今天你就先上班到这儿吧,回去好好养伤,不是快高考了吗?别影响了你。” “没事儿,我已经保送冕大了。”林既对她笑出一口小白牙。 “可以啊林既。”凌姐捏了捏他的脸蛋,“怪不得临近高考你反倒不复习了。” 林既有些腼腆地摸了摸头发。 “肚子饿了吗?饿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然后送你回家。” “稍等一下。”林既想到了什么,他拿出手机给路倩然发了条短信。 路倩然很快就回复了,看来是还没睡觉。 林既叹了口气,他可不敢顶着一身血回家,他怕路倩然受惊,她的身体可经不起一点儿惊吓。 于是林既编辑着短信:妈,我在同学家里,他想让我帮他冲刺复习。今天太晚了,我在他家住一晚可以吗? 路倩然回复:好,别复习得太晚。 林既松了口气,这关算是轻松渡过。 “怎么了?”凌姐问。 “我不敢让我妈看到我受伤了。”林既说,“凌姐,你知道哪里有便宜的旅馆吗?最好离四中近点儿的。” 林既所在的考场在四中,和一中隔了三个街区,据他所知他们班只有三个人在四中,还都不是一个教室。 “行,我帮你看看,要住几天?” “三天。”林既答道,“高考结束我就能回家了。” 订的旅馆和四中是一道的,走路不到十分钟就能到,环境一般,价格由会所承担,除了楼梯看起来比较滑之外,林既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第二天林既又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那个暴发户酒醒后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事,懊悔不已,就给了会所一张银行卡和名片,卡里有五千块,还留言说如果林既还有什么困难他一定会帮忙。 林既端详着这张名片,华福沅珠宝有限公司董事长,宋广峰。 下面还有联系方式。 林既不禁咋舌,那个五大十粗的莽汉,竟然还是个董事长。他对这个公司的第一印象不太好。 不过林既拿到赔偿金,他现在非常世俗,开心得差点想亲一口银行卡,甚至觉得破了个口子也是值得的。 高考前一晚,路倩然给林既打了电话。 “肚子饿了吗?我给你送点汤吧?”路倩然的关心传达了过来。 林既胡乱咽下从学校食堂打包回来的饭菜,说:“不用了,你刚从医院回来吧?好好休息,我都吃过了。” “别人的妈妈都好吃好喝伺候着,还去庙里求符,我却什么都不做,这哪行?” 林既笑道:“妈,我的成绩还需要求符保佑吗?相信我吧。” “妈当然相信你,我儿子一直都是最棒的。”路倩然欣慰道,“天气预报说高考这两天会下雨,你记得备着伞。” “嗯。”林既答着,却不小心碰翻了汤,当即手忙脚乱起来,“妈先说到这儿吧,后天我就回去了,你煮鸡腿给我吃!拜拜!” 林既挂了电话,赶紧收拾狼藉,下雨的事被抛在脑后。 高考当天,林既提前到达四中。吴老师主要负责在班上在本校那百分之八十的学生,四中这边只有体育老师做领队,检查了一次人数后,就让他们到考场附近等候。 第一科语文,林既稳定发挥,客观题他有九成九的把握全对,主观题也都是见过的题型,作文写得也十分流畅。 下午的数学林既也十拿九稳,数学一直是强项,平时模拟卷从没下过135,今天写题的感觉很往常无差。 考试结束后林既就往校门口走,一中来这儿的人少,领队老师只在早上集合一次后就没要求他们再来,所以林既直接返回旅馆。 可天公不作美,林既还没走出校门,就下起了黄豆一样大的雨。 林既在雨中跑了一下,他犹豫着要先去躲雨还是马不停蹄跑回旅馆,三秒后决定冲刺,因为屋檐下躲雨的人太多了,而且雨似乎一时半会停不了,反正衣服都湿了,干脆就破罐破摔,冲回去。 在雨中跑了五分钟,林既回到了旅馆,一身湿透,必须要立刻换衣服。 但林既走到浴室,才发现自己现在是伤患,并且大忌沾水。 林既摸了摸纱布,已经有些肿疼了,必须得用酒精消毒。 可外面的雨太大了,林既没有伞,他简单冲了个澡,下楼问老板有没有酒精,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他只好等雨停再去药店。 等着等着,他迷迷糊糊躺下睡着了。 醒来后,天已经黑透了。 头疼得像有辆压路机碾过他的每一根神经,还有额头上突突的胀痛,林既感觉有人在拿锥子凿他的脑门。 身体湿黏发热,林既有些神志不清,但知道自己大概发烧了。 只不过淋了一场雨而已…… 他难受又委屈地想。 看了眼手机时间,现在居然凌晨四点了,他错过了晚餐,也错过了伤口消毒的最佳时间。 而此时的林既只有昏沉,他什么也想不到,只想继续睡下去。不过他还记得自己之后还要考试,睡前还设置好闹钟。 然后他就安心的卷着被子睡过去了。 早上七点半,林既被闹钟叫醒。 他浑身发热,脸色苍白,嘴唇干裂,额头上的纱布透出了红色,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他的情况更糟了。 但林既还是凭借着毅力爬了起来,灌下一瓶矿泉水,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向浴室。 自从林诚走后,他好像再也没生病,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病来如山倒,以前的感冒发烧从没像这样,严重得连视线都模糊了。 但他得去考试,他要用成绩换取奖学金。 林既用沾着冷水的毛巾敷脸,一方面他舒服得叹息,另一方面又冷得打抖。 清醒一些后,林既拿上考试必备品就出门了。 走到楼梯口,那儿立了一个注意牌——小心地滑。 林既扶着把手,一步一步往下走。明明才走了几步,他就乏力得不行,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啊?他的脑子都没办法转了,理综发挥不好可怎么行? 而就在他这么想着时,脚底没注意打了滑,接着他就像一个被随意扔弃的沙袋一样,滚下了楼梯。 那点儿硬撑的意识,最终还是归于一片黑暗。 林既睁开眼,头顶是一个**扇,转成一个圆面,看得他发晕。 “哟,醒了啊?正好水也吊完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给他拔针。 医生? 林既茫然地看着他。 医生向他解释:“你今早在XX旅馆晕过去了,老板把你送到这里,伤口感染导致的高烧,四十一度,小伙子,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啊。” 林既的回忆一窝蜂回笼,他猛然坐起来,心脏狂跳,“现在几点了?!” 医生看了眼时钟,“中午十二点半了。” 林既睁大了眼,呼吸都变得困难,理综…… “你该不会是高考生吧?”医生问。 “……是。”林既闭上了眼,他少了那么重要的一科,三大科再好总分也不会好到哪儿去,不过他是保送生,高考成绩不重要,只不过拿不到奖学金了,要是吴老师知道了,肯定对他特别失望。 林既应该是感到惋惜和遗憾,只差最后一步,他就能给自己这三年交出完整的答卷,还有那触手可及的奖学金,也飞了。 但那种心像掉进无底都一样的惶恐,似乎不仅仅是遗憾那么简单。 我又把事情搞砸了。 林既无比自责。 到了下午,林既的高烧退成了低烧,最后一门英语,他没有就此气馁,拿出了最认真的态度,圆满结束了考试,也结束了他不圆满的高中生涯。 之后他回到了学校,在狂欢声中,他静悄悄地带走了自己的东西,最后看了相十方一眼。 被许多人簇拥在中间的相十方,他们离得那么远,可这或许是林既这一生离相十方最近的时候。 他深深的,带着留恋和悲伤,遥遥望着相十方。 我喜欢你啊,在这个世界上,我想不到还有谁可以让我这样盲目而又纯粹的喜欢着。 相十方不知怎么,忽然看向了门口。 那里空无一人。 在等待通知书的这一时间里,林既又找了份工作,是在教育机构当老师。原本他的学历教育机构是不要的,但他们正缺化学和英语老师,林既又都擅长,一下解决了两个问题,所以就录用了他。 但刚高中毕业的人工资不会太高,林既的一节课是八十块钱,一天上四节课,再加上晚上的会所工作,那么他的日薪可以达到两千,这个薪资就算是成年人也不多见。 只不过林既一天下来几乎没有空闲时间,像个轮轴转的齿轮,假期于他而言不存在。 路倩然上次见他顶着纱布回来就被吓得不行,可又拦不住他出去工作的脚步,只能无能为力的叹息,她越发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儿子。 高考成绩下来的那天,林既根本没想着查成绩,可没想到吴老师的电话打了过来。 “林既,你的成绩是怎么回事?!理综怎么会是零分?!是不是出错了?”吴老师的语气焦急。 林既感到愧疚,他说:“不是的老师,那天我发高烧晕倒了,就没能参加考试,对不起……” “哎呀!哎呀!”吴老师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急得来回走,旧疾都快犯了,“你不是对不起我,你是……你是……!哎呀!” 林既以为他在说奖学金,便答道:“老师,奖学金我没拿到也没关系,我最近找到了家教的工作,干一个假期,一个学期的生活费肯定能挣到。” “一个学期?没有理综的成绩,你哪有大学来念?”吴老师脱口而出。 林既一怔,声音有些恍惚,“老师,您在说什么?我不是已经保送冕大了吗?” 吴老师又连叹了几下气,才告诉他:“林既,老师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的保送……没有了。” 林既嘴唇微颤,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为什么?” “我也想问为什么……对不起,是老师没护住你。这件事太突然了,我怕影响到你的情绪,所以想等考试结束后再告诉你。原本只要你正常发挥,是可以上冕大的,学校也会承担你的学费,可谁能想到,最不可能发生的情况发生了……” 最不可能发生的情况?林既的血凉得发疼,他忍不住怨恨的想,他经历过的还少吗? 第29章 林既回到家之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他头一次感到自己的存在是那么的脆弱渺小,被老天玩弄得毫无摆脱之力。每当他即将接近一丝曙光,就立刻被一脚踢回去,反反复复。 林既本来就不勇敢,也不坚强,他撑了那么久,他放弃了那么多,可却被剥夺了至亲,剥夺了平静的生活,被剥夺了母亲的健康,终于,自己也被剥夺了。 吴老师建议他复读,可他那还有时间和精力复读呢?他需要钱,需要还债,需要给母亲治病,无论做什么,都比上学来钱快。 但就以他现在这个情况,高考失利,没有名牌大学的名头傍身,他除了去会所,就没什么地方地方可选。 他不想一辈子都都服务员。 林既茫然地看着头顶的灯管,他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前方是一片浓郁的雾,他只有停滞不前和向前迈进两个选项可选,他不甘心停下来,但前方可能就是万丈深渊。 这个可能,林既消极地想,对我而言就是一定。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林既迟钝了半分钟,才从兜里拿出手机,是一个陌生号码。 他按下接听。 “喂?是林老弟吧?是我啊,宋广峰!” 这个名字林既有点熟悉,但一时间没想起来,他毫无波澜道:“你打错了吧?” 对方大嗓门地回答:“不会吧?你不是叫……那什么林既吗?是我呀,之前在你们那会所把你推了一下的那人!” 林既想起来了,继而是一股怒火油然而生,造成他现在的结果是一环接一环的因,如果那天这个人没有把他推倒,那么他就不会受伤,他就可以参加理综考试,最后就算没有保送名额,他也可以考上冕大! 他当时甚至还为自己得到的赔偿而沾沾自喜,现在想来,真是蠢到了极致。 林既的声音冷了下来,“有什么事吗?” 宋广峰完全没察觉到林既语气的变化,依然粗放道:“我过两天就离开冕市了,心里一直放心不下你,那天晚上是宋哥犯了混,你的伤怎么样了?” “不劳关心。”林既的拳头握紧了,“不过是高考期间因为伤口感染发了烧,最后缺了一科考试而已。” “哎哟,这、这也太严重了吧?”宋广峰是个初中毕业的老粗,自从做了生意他更清楚高学历人才的重要,高考对普通人家而言,是出人头地的重要之路,结果竟然因为他酒后犯混,给搅浑了! “小林啊,宋哥对不住你,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宋哥一定尽力帮你!” “那你能回到过去,揍那个喝醉的你一拳吗?”林既咬牙切齿地发泄怒火,他不会吵架,说出的话都是让人发笑的普通。 他没想再和宋广峰说下去,挂了电话把手机往床尾一丢,他翻身陷进枕头里,痛苦地呜鸣。 过了半小时,路倩然在门口敲门。 “小既,在睡觉吗?我早上煮了甜汤,冰镇过了,出来喝点儿?” 林既相失去意识一样,十秒后才反应过来,他慢吞吞地爬起来,疲惫地应了一声。他用力拍了一下脸颊,直到发麻发热,他才过去开门,在面对路倩然,他必须是轻松平静的林既。 路倩然温柔地看着他,仅仅能看着他吃着甜汤,她心里就能获得极大的满足。 “等会儿还出去吗?”路倩然问,“你好久都没在家吃饭了。” 林既顿了顿,低声说:“今天要上班。” 他没看到路倩然眼中划过深深的愧疚,她说:“你太累了,妈真心疼,要不我不做化疗了……” “妈!”林既扬高了声音,“化疗不能停。” “可……”路倩然难过地皱眉,她的身体是最大的拖累。 林既不想她陷入自责中,便转移了话题:“对了妈,今天吴老师打电话给我了。” “是吗?他说什么了?”路倩然问。 林既煎熬绝望的灵魂,被一双名为意志的手,死死按进水里,不得见世。他像一个被设置了温暖和微笑程序的机器人,缓和地说:“吴老师说我的奖学金到账了,有五千块呢。他还说,九月份就能去冕大报道,是……农学专业。” “那太好了。”路倩然的眼底被喜悦取代,她满怀自豪,“我儿子要成为大学生了。” 林既看着母亲,化疗让她的头发变得稀少,身体也比以前瘦弱,曾经保养得当的肌肤变得苍白松弛,她看起来比真实年龄老了十岁。 林既眼睛酸涩,胸口有被撕扯的感觉。他很没用,给不了路倩然舒适的生活。 翻涌的灵魂渐渐安定下来。 无论做什么,无论有多难有多累,他也要撑着,他要保护路倩然,这是这个世界上唯一需要他的人。 之后的日子,林既隔三差五都能接到宋广峰打过来嘘寒问暖的电话,他对林既是真心的愧疚,一下往之前给林既的那张卡里打了一万块,但林既没动。 “我跟你非亲非故,你没必要给我这些钱。”林既的口吻生疏,“你要是真的觉得愧疚,就别再打电话给我,让我不断回忆起你做的事情。” “小林啊,宋哥在外省不方便,等回去的时候一定请你出来吃饭。”宋广峰捶胸顿足道,他自顾自的说着能减免自己的自责感的话,“钱你一定拿着,这是宋哥欠你的,不够再管我要。” 林既忍不住刻薄道:“你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我要找你要钱?我要一亿你给吗?” 宋广峰讪讪道:“一亿太多了吧?要不你跟我干?我这行可挣钱了,你……” 林既忍无可忍没挂了电话。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八月渐渐走到中旬,林既意识到一件严重的事。 九月份,他就要离开家,用新的谎言去填补旧的谎言。 可他能去哪里? 林既想了好久,最保守的一个办法就是他和会所重新签订劳务合同,正式成为全日制员工,那么就可以被安排员工宿舍,他的食宿问题就解决了。 可是…… 他真的不想永远都屈居在服务员这个岗位上,这样的人生颠覆他之前十八年所受教育的赋予的理想,他无法接受。 他想出人头地,想事业有成,想拥有灿烂成功的人生。 最便捷的一条路坍塌了,他找不到第二条。 这样的惶恐与焦虑让林既失眠一星期,他本来身型就瘦,这样一消沉,就消瘦得骇人了,路倩然连忙给他补了几天肉,让他那青白的脸色红润起来才罢休。 “快开学了,再把身体搞砸了怎么行?”路倩然担忧道,“开学不是要军训吗?你瞧瞧你这身板,怎么受的了?” 林既苦涩一笑,继而他带着些许小心的试探问:“妈,要是我因为学业忙,顾不上回家怎么办?” 路倩然说:“忙点儿好,学习上忙是有意义的,别像为了……”她的话中断了一下,再开口就是另一句,“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 “你最近身体感觉怎么样?胸口还疼吗?”林既问。 路倩然摇头,“不疼,好久都没疼了。” “那就好。”林既说,“妈,我上学的时候,给你请个保姆吧?这样能接送你去医院,还可以煮饭给你吃。” “别别别!”路倩然叠声说,“哪用花这些冤枉钱啊?我一个人就行了!” 林既态度很坚决,“你一个人我放心不下,有个人做个伴也挺好,我明晚就去打听。” “你这孩子,怎么说得跟以后都不回来似的?” 林既心中一惊,他低下头吃了几口饭,含糊说:“不会的……” 路倩然却温情地看着他,声音很低,夹杂着叹息,“不回来也可以,毕竟,这个家像吸血虫一样……” 当晚,林既下定决心,打出了一个电话。 “……喂,我是林既。你上次说的,跟你挣钱,靠谱吗?” 八月底,林既要“开学”了,他收拾早早收拾好行李,一个箱一个包,简单轻便。 路倩然总想往他的包里塞更多的东西,比如说花露水,防晒霜,一个包得很结实的红包,还有她亲手腌制的肉酱。林既只拿了肉酱,其余不需要的他趁路倩然不注意,又悄悄拿了出来。 路倩然下午要去化疗,他们家在冕市的北边,但冕大在最南边,路途比较遥远,她下午还要去医院,就送不了林既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去到学校,要和同学打好关系,多参加集体活动,不要把课余活动都放在打工上,听到没?” 林既乖乖地点头。 路倩然看着林既,他长高了点儿,高出她一个头,快赶上他爸了,经过社会工作的打磨,他看起来成熟了许多,黑框眼镜下的眼神内敛安静,不再是曾经那个羞怯的男孩了。 路倩然的目光非常深刻,好像要把林既这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腼腆又成熟的模样,这处于最青春最美好的年龄阶段,牢牢的印在自己的心里。 “小既,你要好好的。”路倩然温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给你最好的……你要好好的,我真舍不得你……” 林既轻轻拥抱她,无声为自己的谎言道歉,然后说:“等会儿张阿姨就来了,有什么事就叫她做,你要好好保重身体,等我回来。” 路倩然送林既到小区门口,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去冕大。” 她看着林既上车,对林既挥手,直到车子驶出视线,她才不舍地收回目光,沉重而缓慢地往回走。 出租车上,林既捏着太阳穴,缓缓呼出一口气,他沙哑道:“师傅,去机场。” 第30章 林既顺利在冕市和宋广峰回合,正式开始了新的实习。因为宋广峰对他有愧,所以对他非常耐心热情,去谈合同的时候带他在身边不说,连公司内部的一些事情也让他参与进来,让自己亲信的员工带领他学习关于珠宝行业的知识。 宋广峰也是半路出家,他家之前是山头的农民,无意开采出一批上品玉石,由此走上了这条创业路,这人心直口快,说一不二,智商情商都不太高的样子,但就是这样的人,几年就建立起自己的珠宝品牌,不仅有自己的玉石货源,还手握国外最大的珠宝供应商的原料渠道,和林既的倒霉不同,他走得顺风顺水。 林既在其中也学到了很多,他原本只想在宋广峰手下谋一个小差事,拓宽自己的眼界,让自己的未来多一条路可选,没想到的是宋广峰每次出去谈生意都把他带在身边,林既初次接触商场,就直接摸到了天花板。 商人之间的交流看似其乐融融,实际又处处都是陷阱,林既第一次旁边时他隐约能听出一些端倪,但宋广峰一个久经沙场的老炮,反而一点儿也察觉不出,满嘴都是“都在酒里”。 两个月间,林既辗转了多个城市,从最南到最北,住过最顶级的酒店,也亲自进山考察玉矿品质。 这两个月他颠覆了之前平缓的生活,每天走在汲取知识,每天都在忙碌。 刚开始的前半个月,林既每天都会和路倩然通一下话,他躲到安静的厕所隔间里,向路倩然编织着环环相扣的谎言。第一天他还十分慌乱,说话都很结巴,路倩然问他一个问题,他都得思考一会儿才答上来。 但习惯了之后,他就可以信手拈来了。 林既还记得,从小到大老师给他的评语都少不了“诚实守信”四个字,结果到现在,他满口谎言。 他不想去想有天谎言被拆穿会怎么样,他只知道,这样能让路倩然安心,这就够了。 南下签了一个入驻商业广场的合同后,宋广峰这一趟的所有工作就告一段落了,林既也终于能回家了。在离开这座城市前,他和路倩然通过一次话,那时是晚上,林既在外奔波了一天,接到路倩然的电话,都没力气去撑起假相。 “小既,是不是生病了?”路倩然担忧道。 “没有……”林既的尾音拉得又软又长,“今天课有点儿多,下午跟老师去温室实验,晚上去做家教……” “学业那么忙就好好休息啊。”路倩然很心疼,“别去兼职了。” “不兼职怎么养家呀?”林既笑了一下。 “……”路倩然沉默了半刻,“小既,妈妈什么也做不了,妈妈只想得到这条路,对你好的……” 林既打着呵欠,眼皮往下坠,低低地应道:“嗯,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开心就行……” “唉……”路倩然叹了口气,她又说起别的,“小既,你还记得第一天上小学时候的事吗?那天所有小朋友都在哭,就你不哭,可乖了,妈妈当时特别自豪,我觉得你比所有人都优秀。” 林既听进了只言片语,也傻傻地笑起来。 “时间过得怎么那么快,好像昨天你还小小一只,走路还要扯着妈妈的衣角,现在就成大学生了。”路倩然缓缓道,“妈妈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的,过没有负担,没有压力的人生。我偶尔会想,要是你没有投胎在我们家就好了……” 林既半睡着,喉咙发出不开心的呜呜声。 路倩然轻笑了一下,又换了另一个话题,还是关于林既,关于他们那个曾经完整而幸福的家。 林既早上醒来后,手机还在枕头上,已经关机了。他充电开机一看,昨晚他和路倩然居然通了三个多小时的话。 他好像也梦到了路倩然的身影,他枕在她的大腿上,就像小时候午睡,路倩然会捏他的耳朵,非常舒服。 三天后,他就可以回家了。 林既从来没离家那么久,再度踏上冕市市的土地,他有种浓浓的归属感。他还没告诉路倩然自己今天回来的事,他想给她一个惊喜。 宋广峰还想给他派辆专车给他制造衣锦还乡的排面,被林既拒绝了。 在回家的路上,林既拿出了一个锦盒,里面是一枚玉镯。这块玉料是他亲自挑的,成色不算好,但做成玉镯后白与翠像烟雾一样缭绕着,有种别样典雅的风情,这是他给路倩然的礼物。 他回到家门口,连插钥匙孔的动作都尽量轻,他慢慢推开家门,视线小心地从门缝探进去,客厅很安静。 林既猛地推开门,像个恶作剧的孩子一样大喊:“我回来啦!” 无人应答。 林既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好久没那么傻了。 他走进厨房,没人。 又去路倩然房间,也没人。 这个时间按理来说是午餐时间,而且今天路倩然也不用去化疗,怎么会不在家? 此时林既心里只是存着疑云,他没在家里逗留多久,立刻去了王奶奶家。 王奶奶看到林既,惊喜得合不拢嘴,“这是我们小既吗?怎么变了那么多?” “变了吗?”林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鬓角,“变黑了点儿吧?” “是黑了点,也长大了,是大人了。”王奶奶抓着他的手臂左右看着。 长相依然是那个长相,黑框眼镜换成了银丝边,他漂亮的桃花眼不再被隐藏住,更凸显了他的温柔,成熟的气质褪去了他年少的拘谨和青涩,此时的林既是个温文尔雅,看着很舒服的大哥哥。 “变漂亮了。”王奶奶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你妈妈说你学业特别忙,今天回来了?” “嗯。”林既点头,“我妈在您这儿吗?” “不在,她三天前说回老家参加亲戚的婚礼了,要过些日子才回来,你不知道?” “不知道。”林既迷茫道,“她没跟我说。” “嗨呀,你是不是没告诉她你今天回来?”王奶奶问。 “嗯。”林既不好意思道,“想给她个惊喜来着。” “你们这些小年轻。”王奶奶笑着说,“给她打个电话吧,叫她今晚就回来,上我这里吃饭啊。” 林既应下,返回家中。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路倩然一星期要去化疗三次,她怎么会外出几天不回来呢? 这个意识让林既没由来的心慌,他立刻拨打了路倩然的号码。 “……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关机? 不安无限扩大,就像被猛兽紧追不舍,前方只有一条路,那条路通向断崖。 林既又打给保姆张阿姨。 “路女士啊?我也不知道,她半个月前就辞退我了,她说这件事您已经知道了……” 林既的手无力坠下,他周身的空气好像被抽干净了,五脏六腑都在绞疼。 林既报警了。 警察来到了家里搜寻线索,在林既的房间里找到了路倩然留下的遗书。 小既 在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走了,别问我去哪了,也不要来找我,你只要知道,我一定在幸福着,就够了。 妈妈的病好不了,就算再怎么治疗,也陪不了你几年,恰巧这几天晚上总梦见你爸爸,我就觉得是时候了。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在想他,每天每夜。 我人生中最的最正确的两件事,一件是嫁给林诚,一件是生了你这个儿子。小既,妈妈永远为你感到自豪,正因为你是这样优秀的孩子,妈妈才不希望你会因为我,因为一个没有光明的病,而蹉跎岁月。 你才依赖了我们十七年啊,我们欠你还有好长好长的时间,我真想念以前的日子,也后悔没有珍惜那段时光。 最大的愧疚,就是让你背负那些债务,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妈妈太没用了。 爱你的,母亲。 林既的灵魂分裂成两个极端,一个温和乐观,还礼貌的送警察出门,安抚伤心的邻居,像最坚硬的盔甲。 直到房子里只剩他一人时,盔甲出现裂痕,一半的灵魂消散。 林既像被卸去双腿那样,直直跪了下来,膝盖与地板碰撞出沉闷的声响,他却感觉不到疼。他手撑着地面,剧烈喘息着,好似有人正在一刀一刀剜他的肉。 “不要……” 林既战栗哽咽着说,“不要留我一个人,不要……求你们……别留我一个人……” 他没有家人了,那这个世界对于他而言,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再有人爱他。 “我再也不说谎了……”林既脸色涨红,哭得要窒息,“对不起,我不说谎了,别留我一个人,我不说谎了……” 他的额头贴着地面,卑微地哀求着,祈求着原谅。 可他心里是怨恨的,怨恨自己,怨恨导致今天这个局面的所有人,怨恨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在排斥他,每一个节点,都是在逼着他放弃抵抗,逼着他去死。 …… 那我就不抵抗了。 林既哭得浑身狼狈,他似乎神志迷糊,又似乎非常清醒。 他走到了厨房,抽出了手掌那样长的水果刀。 “你们等等我。”林既喃喃道。 很疼。 但却让他看到了云开雾散的前路。 “……可怜啊,这一家原本好好的,哪晓得……唉,都是好人,怎么就没有好命?唉……” 谁?谁在说话。 “我们把小既接过来吧,让他做我的干孙子,我的退休金还有的吧?供他上大学够不够?” 我在哪里?好累…… “哎,这孩子眼皮是不是动了一下?” “小既,小既!” 林既下意识地睁开眼,可眼皮像坠了一块铁,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睁开一条缝。 “醒了!医生,他醒了!” 人间的光明刺痛了林既的眼睛,他忽然全想起来了。 我又失败了。 他不悲不喜的想。 “傻孩子,你这个傻孩子!怎么这么想不开呢?”王奶奶哭骂道,“以后你来我们家,我们就是你的家人,傻孩子!” 林既垂着眼帘,失血过多让他的脸色无比苍白,像是风雪里的人。他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不想听。 王叔叔把王奶奶劝到一边,又对林既说:“小既,叔叔知道你心里很难受,但是,叔叔还是希望你能振作起来,你要好好活着,活得漂亮,才圆了你妈妈的心愿,是不是?” 林既安安静静,什么也不说。 王叔叔叹息,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说:“没关系,我们一家陪着你。” 林既拒绝与这个世界交流,他醒来之后一句话也不说,水也不喝,只靠输液维持着身体机能,但很快消瘦下去。他才刚刚成熟起来,身材也被历练得挺拔,胳膊还有了点儿肌肉,可这几天,又瘦得脱相。 宋广峰得知消息,也来探望林既,但就算他的嗓门大得能震动地板,也激不起林既的一丝涟漪。 这么过去了七天,林既单薄得像一片纸,他有时想回应他们,可嗓子像被锁住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 第八天,林既接到了一个电话。当时王奶奶正在给他削水果,抽屉里的手机响了,林既躺在病床上偏着头不为所动,王奶奶去拿了出来,眯着眼端详了一会儿,说:“相十方?” 林既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小既,接不?是你朋友吧?和朋友聊聊也好……” 正说着,铃声戛然而止,对方挂了。 林既抿了抿唇,动了动,把大半的脸埋进枕头里。 王奶奶也只好放下手机,可又在这时,手机再次响起来了。 林既的脸又回正了。 王奶奶了然,笑眯眯把手机递过去。 林既犹豫了几秒,接了过来。 对方说:“喂?” 在林既身体的底端,一个旧疾悄然复发。 林既嘴巴张了张,很用力,才说出一个沙哑的“喂”。 “林既?你的声音怎么了?”相十方问。 林既咬了咬嘴唇,才艰难地答道:“生……病了……” “注意身体。”相十方的口吻淡淡。 “……好。” 王奶奶在一旁看得直鼓掌,林既有些难为情地看向她,王奶奶摆了个OK的手势,留给他私人空间。 “最近怎么样?”相十方说。 “……”林既闭上眼答道,“不太好。” 相十方以为他是说生病的事,便说:“你的病很严重?需要我帮你安排医生吗?” “不、不用了……已经好了,谢谢。”林既说。 “你在哪儿,方便见一面吗?” 林既下意识扭头看向窗户,上面投映出他的脸,颓唐,消瘦,双目无神,头发杂乱,可以用丑陋来形容。 “不、不太方便。”林既弱声说。 “那算了。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跟我提。” 林既不解地问:“为什么?”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快到你的生日了吧?” 林既睁大了眼睛,“你还记得?” “嗯,所以我可以帮你实现愿望,你说吧。” “我的愿望……”林既凄凉地笑了一下,“我不敢再有愿望了。” 相十方觉察出林既的情绪,“林既?” 林既吸了吸鼻子,说:“你给我讲讲你吧?高中毕业之后,我好像再也没听到你的消息。” “我出国了。”相十方说,“去了K大,这次回来是为了搬家。” 林既怔了怔,“你还回来吗?” “应该不了。” 很奇怪,林既的躯体本应该是空的,可这一刻,他又能明显感觉到胸膛某处空了一块。 “……你去哪儿都一样。”林既说。 “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这样的人,去哪儿都会发光发亮。” 你去哪儿,都是我触不可及的存在。 “你总是很会夸人。”相十方似乎是笑着说。 “那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林既轻声问。 “……” 林既知道,相十方这人不屑于撒谎,他们俩之间的距离是天与地,一颗尘土怎能妄想沾染云朵? “会的。”相十方说。 “什……” “你不是一般人,林既,我有预感,你会走到顶端,到时我们可以在那里见面。” 林既嘴巴张合着,不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内心。 两边都沉默了下来。 接着—— “你……” “你……” “我想问你有什么需要的礼物。”相十方淡道,“至少一件礼物,我是满足得了的。” 林既鼓足勇气,发出的声音却微弱小心,“你可以拉小提琴给我听吗?” 相十方愣了一下,“可以,你想听什么?” “……《my own ture love》。”林既说,他原本想说《雨中协奏曲》的,但真正对他意义不凡的,是《my own ture love》。 因为这首曲子,相十方拯救了阳光,林既献出了自己的真心。 “好。” 过了一会儿,手机里传来了试音的声音,接着,是婉转悠扬的乐曲。 林既闭上眼,好像被音符带回了两年前,相十方背对着阴霾的天,架着小提琴的姿势有着无与伦比的优雅。 在琴声中,乌云退散,阳光倾洒,相十方如同天神。 “我喜欢你。”林既说。 最后一个音收住,相十方拿起了手机,说:“我要上车了。” 林既说:“祝你一路平安。” “嗯。” “相十方,我可以把你当成目标吗?”林既说,“你可以做支撑我,治愈我的力量吗?” 这些话本不需要明说,听着会很奇怪,可相十方却从中感觉出不同寻常的意味。 像是在绝境中的小草,它想要顶开石头,需要最后一滴水注力。 于是相十方说:“万分荣幸。” 林既笑了,“谢谢你。那么,再见。” “再见。” 三天后,林既收到了一把小提琴,琴声刻着一个小小的“相”字。 林既选择活下来,去为那个“再见”撑下去。 第31章 七年后。 XX国际机场,一趟从南非飞向雍市的航班十分钟前刚刚落地。 机场大厅人头攒动,在出口处更是拥挤得一塌糊涂,听说是哪位明星的粉丝接机,可苦了姚木棉。 她是一个大公司的实习助理,今天董事长带着合作人来公司视察,所有人都身穿正装,正襟危坐,只有她,还没领到工作装,在办公室里格格不入,所以为了公司的门面,她被打发来机场,接出差归来的总经理。 姚木棉在狂热的粉丝之中艰难的举高接机牌,心里在咆哮着:让我一个刚大学毕业的社畜新人去接总经理这合适吗?!莫非是看中了我的美貌,想让总经理一踏上祖国的土地,就能第一时间品尝国人的味道? 她很能瞎想,并且还会生动的带入,一时间表情复杂,欲哭无泪。 突然粉丝群中炸开了欢呼,从最前排,像人浪一样递进到最后,那尖叫声简直要把耳鸣震薄了。 姚木棉也好奇了起来,是哪位明星那又有排场?她恰好在前两排,便用力向前挤,面前把头钻到了第一排,就看见了在出口处,一个身着藏蓝色西装,修长的双腿被包裹在深色西裤里的男人。他身型挺拔,头发稍长,戴着着一副金丝边眼睛,遥遥看去,不能看清他的长相,但能看出他身上自然而优雅的气质,是个吸睛体。 还蛮帅的嘛……姚木棉被圈粉了,想看下粉丝的灯牌知道是哪个明星。 接着粉丝们又传出了此起彼伏的“搞错了”“不是崽崽”“前面鬼叫什么”“这人谁啊”之类的声音。 姚木棉再看过去,对上了那个男人的眼睛。 呀,在看我! 姚木棉眼睛发直,心跳加速,脸也烫了起来。 男人向他走来。 糟了糟了!他走过来了!他想干嘛?要我的手机号吗?周围都是粉丝耶!我会死吗?! 那不适时宜的瞎想又不受控地跳了出来。 男人走到了她的面前。 周围的粉丝也呆呆地看着他。 姚木棉看清了他的五官。并不是多么惊艳的脸,但那双眼睛却尤为漂亮,像蕴着一汪水,多情又温柔,眼镜则格外凸显他的书卷气,让他有种介于青年和成年间的文雅和熙。 “你好。”他开口了,声音非常好听,音调略低,气息平稳,“我是林既。” “你好,我是姚木棉……”姚木棉像个傻子一样回答。 林既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一笑,好像柔情能从眼里溢出来,有种说不出的心动。 “你是来接我的么?”林既指了指接机牌。 “啊?”姚木棉一看接机牌——热烈欢迎林既总经理平安归国! “我们走吧,这儿人太多了。”林既说,他点了下下巴示意她跟上来。 姚木棉应着“哦哦”,然后抱着登机牌小跑跟着林既。 他们走出机场,林既站定了问:“车停在哪儿了?” 姚木棉迷茫地看着他:“车?” “你来接我,难道没开车来吗?” 姚木棉诚实的回答:“我坐地铁来的。” “……”林既认真地打量了她几眼,说:“你是新来的?我好像没见过你。” “是的,我上个星期刚入职助理,还在实习期。”姚木棉说。 “实习助理啊……”林既意味深长道。 姚木棉心里一紧,瞬间想到了职场阴暗面,新人助理不是助理,是陪领导吃饭,陪领导唱歌,必要时还要陪领导睡觉的……三陪!不过对象是林总的话,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他好帅,又年轻…… “姚助理,姚助理?” 姚木棉晃过神,“啊?” “去那边坐出租车吧,我们得快点赶回公司。”林既说,“身为助理,随时随地发呆的毛病可要改。” 姚木棉脸爆红,“是。” 他们坐上了出租车,到市区要三百块。 姚木棉更欲哭无泪,第一次接领导,坐出租车就算了,还坐了黑车! 林既安慰她:“没关系,咱们找财务报销。” 姚木棉苦着脸说:“公司没说让我开车来……我不是推卸责任的意思,下次我一定注意!” “没事。”林既说,“是谁让你过来的?” “是陈副总,因为董事长来视察,但我还没有制服……”姚木棉声音越说越小,她简直就在说“我浑身毛病!快开了我!” 林既的胳膊支在窗沿,嗓音拉长:“老陈啊,怪不得。” 陈副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大腹便便,而林既三十都不到,风度翩翩,一个晚辈直呼长辈,这也太——帅了。 一个小时后,他们回到了公司。 林既阔步走在前方,遇到的人都停下手里的事叫一声“林总好”,他点头作回应,把行李交给姚木棉让她拿到他的办公室里,然后来到了会议室。 林既敲了两下门,接着推门而出,会议室了有八个人,有三位是合作方的人,剩下的则是总裁和各部门的经历,还有陈副总。 看到林既进来,董事长宋广峰起身笑道:“不是说十点就到了吗?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在某个最基础的环节出了错。”林既自然一笑,他的目光毫无攻击性,“越是小事就越要上心,你说是吧陈副总?” 陈副总脸上的横肉颤了颤,憋出了一个笑脸。 林既不再和他计较,面向合作方伸出手说:“你们好,我是华福沅总部总经理林既,很高兴见到你们。” 合作方握住他的手朗声笑道:“久闻林总大名。听说林总这次去南非拿下了南非北部最大的钻石矿业的原产货源,这下你们华福沅在珠宝界的地位又提升了。” “您过誉了。”林既谦虚的姿态恰到好处,“合作共赢,不是吗?” 之后林既又何他们去吃了一顿饭,在饭桌上把一些合同里需要商榷的地方谈妥了,合约顺利签订成功。 吃完饭,林既看了手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以倒时差休息为由离开了。 他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驱车去了另一个区的日料店里。 穿着和服的服务员尊敬地接待他,林既报了包间名,服务员领着他过去。 拉开门,是和风的装潢,宽阔典雅的房间里坐着一人,背对着林既,正吃着新鲜的寿司。 林既拖鞋走进去,他脱下了西装外套,随手往地上一扔,坐在了那人对面。 那人抬眼,细长的单眼皮让他有种刻薄的气质,身上还带着点儿痞气,不太好接近的样子。 他说:“老朋友见面还迟到,够不够意思?” 林既耸了耸肩,解开了衬衫顶上的扣子,说:“一下飞机就有个应酬,刚从那边饭局下来,我就立马过来了。赵历先生,我撑着肚子来和你吃饭,还不够意思?” 赵历眯着眼睛,直勾勾看着眼前人的一举一动。 不漂亮,却耐看的长相,眉梢间带着些许疲惫的懒倦,手指白皙修长,解开扣子时会碰到清瘦的锁骨,有种莫名的勾人。 连手腕上通体漆黑的百达翡丽手表,都给他添了丝禁欲的气质。 林既给自己倒了杯茶,抬头,见赵历愣愣地看着自己,便笑问:“怎么了?喝蒙了?别眯眼睛了,本来就小。” “啧。”赵历把自己的眼睛瞪成两倍大,“会不会说话?” 林既低下头,闷声笑个不停。 赵历趁这个时候,在林既身上搜寻着高中时的影子。 找不到。 “你怎么变了那么多?”赵历忍不住说。 林既笑够了,支着下巴说:“变了吗?我还是那个我啊。” 哪里是?在赵历面前的这个人,成熟英俊,温雅大方,举手投足都是成功男人的魅力,和曾经那个内向木讷的林既,根本就是两个人。 “人总得成长不是。”林既轻描淡写,他给赵历倒了杯酒,举杯说,“庆祝我们时隔两年的重逢。” 赵历和他碰了一下,不满道:“我喝酒你喝茶,算什么?” “我开车来的。”林既说,“听说你的工厂打算开到雍市来?” 赵历说:“还没有,不过打算和雍市的商家合作,看看在这边的销售怎么样,如果势头好,就搬过来。” “雍市有名列世界前茅的市场,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林既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说。”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赵历笑道。 “谁让你以前也帮了我那么多呢。”林既作出无奈的表情。 说起以前,赵历想到了很多,“你说,高中时候我们还势同水火,没想到最后和我关系铁到最后的,竟然是你。” 林既喝着茶,但笑不语。 “是因为什么我们才缓和的呢?”赵历陷入了回忆,“啊,我想起来了,是一张黑胶唱片,那唱片你还留着吗?” “送人了。”林既说,“本来我就是用来送人的。” “送谁了?”赵历露出了暧昧的神色,“哪个校花?我记得我们当年那个,是叫乔什么的吧?” “不是。”林既失笑摇头。 “那是谁?”赵历继续问。 “你怎么突然对我的情感史感兴趣了?”林既有给他倒了杯酒,“喝。” 赵历一饮而尽了,“情感史,你有么?这两年我都收到好几个高中同学的百日宴了,你身边有过伴吗?” 林既认真说:“我儿子都三岁了。” 赵历顿时惊了,“我靠真的假的?” 林既伏着桌子笑到颤抖。 赵历反应过来,气乐了,“耍我啊你?” 林既抖这手给他倒酒,“喝酒。” 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酒全是赵历喝的,林既只温顺喝茶,听赵历酒后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经历。 林既看赵历也喝得差不多了,就打算送他回酒店,可同时他的手机响了。 “喂?” 对方那边出来炸耳的音乐声,“林叔,你、你过来接我……” 林既皱着眉,“理原,你在哪里?” “在XX会所,喝、喝多了……” “你爸知道吗?” “别让他、他知道……”宋理原含糊不清道,“我在……@#%楼¥%&间……” “?”林既没听清,“你在哪里?” “……”估计不小心碰到哪儿,宋理原挂了。 林既只能叹息,他叫服务员帮赵历找了代驾,自己则开车去往宋理原在的会所。 刚才他好像听到了四楼618号……算了,到哪儿再说吧。 林既从餐厅出来时,下雨了,一场来势汹汹的雨。 那家会所在雍市也小有名气,是有名的高档会员制会所,环境就不用说了,能进来消费的人家世在雍市圈子肯定是有头有脸的。 林既也是这儿的会员,他跟前台说了房号,侍者立刻带他过去。 还是顶级的包间,一个小时四位数的那种,宋理原要是在这里请客,肯定得被宋广峰骂败家。 林既这么想着,他推开了包间门。 和设想到轰鸣音乐声不同,反而是很优雅的古典音乐,林既听出了是门德尔松的《knight of the hobbyhorse》。而且在其中的人也不想是宋理原会接触到的样子,他们都安静,端庄,都着以正装,是正经的人。 林既在观察他们的同时,也被观察着,他简明地问:“请问宋理原在这儿吗?” “宋理原?”回答他的是一个男人,他走向林既,“这里没这个人,走错了吧?” “抱歉。”林既心里略窘,他想退出时,却忽然一顿,有些怔忪道:“谢照风?” 男人诧异挑眉,“你认识我?” 林既抬了抬眼镜,嘴角带笑,声音像潺潺缓缓的溪水,“我是林既,你还记得吗?” “林既?”谢照风蹙眉思索了三秒,恍然道:“林既!” 他对自己三秒的思索感到抱歉,“咱们有七八年没见了吧?你变化可真大。” 林既坦然道:“你倒是没怎么变,长得和高中时候一样。” 谢照风哈哈笑起来,侧身邀请道:“进来坐吗?我们在举行一个欢迎会,也算是同学聚会,里面也有不少高中同学呢。” “真不好意思,我是来……” “谢照风。” 林既的话戛然而止。 谢照风眼睛一亮,“主角终于登场了,朋友们,让我们掌声欢迎!” 林既身后的人声音冷淡,“别幼稚。” 在这瞬间,林既的五感似乎提升到了极限,他能感觉到空气中每一颗粒子的运动,能感觉到声波的扩散,能感觉到他的周身正在被另一个味道浸染。 八年过去了,林既没想到自己身体里那个名为“相十方”的雷达感应,依然崭新如初。 林既缓缓回过身,看到了那张深刻在心里,连入梦都弥足珍贵的容颜。 相十方长高了,起码一八五以上,他比高中时更孤冷,眼中是静谧的寒潭。他的轮廓更完美成熟了,骨相优越傲人之上,俊美得令人生畏。 林既呆滞,他又变回了那个内向的少年。 相十方也看着眼前的人,是记忆中找不到的陌生人。 谢照风热络地介绍:“十方,这是林既,你还记得吗?” “林既。”相十方念了一遍,接着依旧冷淡,“是谁?” 林既眨了眨眼,想自然地笑起来,但嘴角沉重。 上一秒他还身在天堂,飘忽得忘乎所以,下一秒,他又被山顶的积雪重重拍下,连呼吸都是冷刺的痛楚。 相十方还是那么厉害,仅四个字,就引发了一场雪崩。 第32章 但林既到底不是以前的林既了,多年驰骋商界他早就练就了立刻镇定,把自己防御得无懈可击。 所以只是一个眨眼,他内心的风暴就被一块布轻轻盖过,他的微笑恰到好处,“高二的时候我们是同班同学,不过当时我在班上不太说话,你不记得也很正常。” 相十方点了点头。 谢照风一手拉着一个,把他们俩都带了进来,“别站在门口寒暄了,快进来坐。” 在场的其他人都矜持地欢迎着他们,林既明白这些欢迎是给相十方的,所以他也宣宾夺主的开口,只是点头致意。 相十方自然是坐在正中间,林既则是挨着谢照风。 谢照风应该是这次聚会的发起者,他充当着调和气氛的作用。 “瞧瞧我们相少爷,一年没见,出落得越发俊俏了。我说十方,你出国的这一年,该不会去角逐好莱坞了吧?” “你以为谁都想你那么不正经?”沙发上的另一个人笑着接过话茬,“十方在国外一年,就把家族企业扩大了百分之五十,这能力,我看整个雍市都找不出能媲美的。” 相十方喝了口红酒,不发表见解。 大家都了解他的性格,该喝的喝,该笑的笑,但在场的只有谢照风真正有资格开相十方的玩笑,其余都是应和。 林既确实看到了除相谢外的两位高中同学,他们倒还记得林既,但眼中还是带着惊讶。 “我记得你以前带着副眼镜,也不爱说话,做什么都静悄悄的,现在变化可真大。”其中一人说。 “对对,我们以前还坐过前后桌你还记得吗?当时你好像有过一个星期没和我说话的记录。” 林既手握成拳,抵着下唇轻笑,“我记得我们前后桌过,但可不记得什么一个星期不说话,你怎么回计算过这个?” “当时闲的咯。高中之后就没听过你的消息了,现在在哪儿高就?” 林既礼貌地递出了一张名片。 他们接过后,眼睛皆一睁大,“华福沅总经理?林既你混得可以啊,我妈经常带着个牌子的首饰。” 林既谦虚地摇了摇头,“这称号看着不错,实际上三天两头往外跑,累人。” “在聊什么呢?”谢照风凑了过来。 林既下意识看向相十方,他被三人围绕在中间,神色平静地答话。 “这是林既的名片。” 谢照风一看,“嚯”了一声,对林既不加掩饰的赞扬,“发展不错,你这个年纪就是总经理,未来不可估量。” “年轻的时候跟过董事长走南闯北,也是靠着这份情谊才爬得比较快。”林既云淡风轻地说。 他的话激起了他们的好奇,便纷纷问他是什么故事,林既信手拈来曾经闯荡的事例,他很会讲故事,风趣杂糅进每个词句中,会让人心照不宣的,情不自禁的倾听,然后靠近。 正说着,林既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说了句抱歉,就出去接了。 看到来电人是谁,他无声说了句粗话。 “林叔,你到了吗?”宋理原像是刚睡醒。 林既用一秒的时间来权衡,然后果断选择把宋理原这个包裹甩给其他人,“我这边有突发事件,叫别人去接你了,把包间号说清楚点。” “哦。”宋理原说了,又不安地问:“你不会叫我爸来吧?” “也许呢?”林既说,“赶紧醒醒酒,都已经成年的人了,还总在外头喝得烂醉。” 宋理原哼哼唧唧地辩解了几句,就挂电话了。 林既想了想,拨出了一个号码,“……喂,小姚是吗?我是林既,你还在公司吗?办公室有哪个经理在?行,你跟他申请公车,来XX会所接一下少东家,他在三楼的415号房,麻烦你了。” 林既再走进包间里,相十方一个人坐在了沙发的另一头,在旁边,摆放着一个留声机,屋中悠扬的古典音乐正是出自于此。 林既整理了一下衣襟,走了过去,他的仪态大方温和,“请问,可以坐在旁边吗?” 相十方看了他一眼,颔首。 林既落座,“海顿的《小夜曲》,之前有段时间我睡觉前总会听。” “《小夜曲》会让人心情平和宁静,谢照风不懂音乐,净做不适时宜的事。”相十方淡淡道。 “他也是想让你觉得开心。在这样优美的旋律下聊聊天,也很惬意,不是吗?”林既的声音微微放软。 相十方偏头看他,“你也喜欢古典音乐?” “听了几年,但仅了解一些名家,还是门外汉级别。”林既对他眨了眨眼,“我对这方面的兴趣,还是来源于你呢。” 相十方语调毫无起伏,“哦?” 林既不胆怯他的冷淡,反而放松下来,露出怀念的目光,“你当时在学校可是风云人物,好多人都喜欢你,在某个汇演上你登台演奏小提琴,台下的女孩子嗓子都叫哑了。不过,我第一次听你拉小提琴,是在高二刚开学,那是个阴天……” 林既的眼前好像出现了那一幕,相十方是那么的神圣,林既在那一刻成为了他的信徒。 林既的描述很动人,但近十年前的事他说得那么生动,反倒有些虚幻,所以相十方并不动容,依然是:“我不记得了。” 林既理解地点头,“也是,就像一场大雨,没人会记得某颗雨水曾经落在哪里。” 他这话的语气很轻,又很复杂,有遗憾,有自嘲,有无奈,相十方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他们没聊多久,谢照风就说话助兴了,他把相十方拉到身边,热情地和他喝酒,旁人也举杯同乐,林既只握着一杯果汁,安静地看他们欢乐。 原本这是为了给相十方举办欢迎会,里面的一切布置都是按相十方喜欢的来,但谢照风喝了几杯酒,大脑开始兴奋,就让大家唱歌,相十方不知道喝了多少,也不反对,只是一言不发 地坐在旁边,喝了一杯又一杯。 林既有些担心,就过去小声劝道:“你开车来的吗?少喝点儿吧。” 相十方转头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眼眸中,像刀锋一闪,漂亮而凌厉。 林既的呼吸停了片刻。 相十方又面无表情的继续喝酒。 旁边的人悄声告诉他:“相少今天早上回国,去了程家一趟,估计是心情不太好。” 林既了然,在商界相程两家不对付是众所皆知,自从七年前相程俩家联姻关系彻底破碎,他们就成为了对头,近些年相氏的发展势如破竹,已经动摇了程家的地位,相十方作为和两家都有关系的人,想必也顶受了不小的阻力。 林既没什么立场去宽慰他,能做的也只有默默把酒拿远。 绕是如此,相十方还是醉了。他喝醉后很安静,一动不动地坐着,不仔细观察还看不出来,他直勾勾地盯着人,还颇有压力。 散场后,谢照风自己也喝昏头了,说话还大舌头。 林既问相十方:“有人送你回去吗?” 相十方不说话,只是看着他,虽然这眼神没有焦距,但林既的心脏还是砰砰跳。 他只好去问谢照风:“相十方怎么走?” 谢照风拍拍胸脯:“我送他!” 林既嘴角抽搐,“你还是别开车了,需要代驾吗?” “没问题!”谢照风傻乎乎地说。 林既说:“那你在这里等等,我叫代驾过来,然后服务员扶你出去。相十方,我送他回去。” “好的,好的。”谢照风醉醺醺地点头。 林既把相十方扶起来,把他的胳膊架在肩上,他问:“还能走吗?” 相十方还是沉默,但林既从他沉重的躯体可以得到答案。 这家伙看着高高瘦瘦,还真重。 林既的表情有些吃力,扶在相十方腰上的手不动声色地占了下便宜。 出了会所,走下台阶时林既的脚一个不稳,他生怕摔着相十方,就把人往怀里一带。 猝不及防的,林既和喜欢了十年的人拥抱了。 雨还在下,淋在身上,却一点也不冷。 林既把相十方放进车里,才意识过来自己并不知道他的住处在哪儿,思索了片刻,他心里有了方向。 林既把相十方带回了自己家。 他大概有一个月没回家了,今天回国第一时间是去往公司,直到现在才回来。而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竟会把相十方也带回来。 一进家门,林既还没来得及开灯,就感觉到脚上被一个毛茸茸的玩意儿蹭着。 “姑奶奶,大晚上的别吓人。”林既说着,按下了开关。 霎时一片光明,林既低头,看到了脚边一直肥硕的狸花猫,正仰头看着自己。 “还记得我吗?”林既边关门边问。 名为姑奶奶的狸花猫“喵”了一声。 “饿了?等会儿我在给你添粮。”林既把无法自理的相十方扶回房间。 当他看到相十方躺在他的床上时,有种非常不真切的感觉。 就算是距离最近的高中,也未曾有过这样的情况,可十年后重逢,竟不可思议成这样。 相十方躺着,不太舒服地扯了扯领口。 他还穿着外套,这样躺着必然不舒服,林既便帮他脱了。他一开始并没抱着龌龊的心思去做这件事,可当他把手伸向相十方的领口,想替他解开几颗扣子时,这感觉就不对了。 ……好像,过界了。 林既心里分明理智的明白自己不该趁人之危,动作却依然不止,他缓缓解开了相十方的纽扣。 漂亮性感的锁骨初露端倪。 林既的手颤抖地停留,最终还是克制地收回。 他坐在床沿,手撑着,身体微微俯下,认真地看着相十方。 相十方眉头松开,他这人一直俊秀得带着距离感,也只有闭上眼,才削弱了些冷淡。 “相十方……”林既轻声叫着,像是想叫醒他,又想生怕叫醒他。 “相十方。”林既又说,他慢慢地,握住了相十方的手。 “相十方。” 林既心里感叹,这样完美的手,怕是他只一勾指头,就能倾覆世界。 “……十方。” 林既忐忑而虔诚地,轻吻了一下相十方的指尖。 第33章 早晨,相十方转醒。他知道自己喝多了,所以头疼是意料之中,但身处陌生的环境,却不在他的预想里。 这个房间里有股淡淡的,清新且好闻的洗衣粉味儿,窗帘把阳光滤得柔和,有令人想再度合眼的惬意。 相十方起身,环视了一周。 是个男人的房间,色调是浅色,装潢简洁,是个透着舒适与安全的地方。 但相十方对此十分陌生,他条件反射的警惕起来。他的外套叠放整齐的放在旁边的椅子上,钱包手机都完好无损,他起身,走到门口。 接着他听到了一声带笑的声音: “乖,最后一只爪爪了。” 这声音倒是耳熟。 相十方打开了门。 门外的环境依然陌生,不像酒店,酒店的房间不会那么富有生活气。是个面积不大的客厅,朝向很好,能充分沐浴到早间的阳光,在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色家居服的男人,他戴着黑框眼镜,推上抱着一只胖乎乎的狸花猫,它顶着一张与世无争脸,每被剪下一根指甲,就抖动一下。 男人听到了动静,抬头向那望去。 大概是因为光线正好,他又穿着棉白色,二者结合,让相十方奇异的觉得这个男人非常柔软,就像他腿上的猫一样。 或许叫男生才更合适,那副黑框眼镜让他看起来像个学生。 相十方忽然轻轻触动了一下,某处黑白模糊的记忆似乎渐渐恢复了颜色。 “你起来了?”林既弯着眼睛说,他腿上的猫趁机跳下来溜了。 “最后一根了姑奶奶!”林既无奈道。 相十方皱了皱眉,问:“我怎么在这儿?” 林既立刻又把全部的注意力交给他,“昨晚你喝醉了,还记得吗?” 相十方点头。 “谢照风也醉了,他叫了代驾。我不知道你的车在哪儿,就把你带回来了。”林既说,“对了,这是我家。” 相十方说:“谢谢,那我先走了。” 这话太突然,林既微微睁大眼睛,站起来挽留:“吃了早餐再走吧,我煮了粥。” “不必了。”相十方抬脚欲走,脚上却压了一个又沉又软的东西。 他低头,刚才那只狸花猫正瘫在他的脚上,撒娇一样蹭着。 林既啧啧道:“我家姑奶奶还是头一次那么亲人。” 相十方没被动物这样亲近过,似乎有些僵,他抿紧了唇,好一会儿才隐忍地说:“怎么……把它弄走。” “姑奶奶想让你多留一会儿。”林既有些狡黠的笑着,“吃个早餐吗?” 相十方犹豫了半晌,终于点头了。 林既就过去把姑奶奶抱起来,他指了指一个方向,“卫生间在那,我放了新的牙刷和毛巾。” 相十方的鼻翼几不可察的翕动了两下,这个男人的靠近,让他闻到了房间里的味道。 清新好闻的味道。 相十方走进卫生间后,林既抱着姑奶奶用下巴一个劲儿地凑着它的脑壳,“好样儿的姑奶奶!今天给你开罐头!” 姑奶奶又恢复与世无争脸,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相十方洗漱出来后,就闻到了米香与肉香交融的浓厚味道,很引人食指大动。 林既正从锅里舀出粥,他扭头看向相十方,说:“我熬了筒骨粥,你快来尝尝咸淡。” 相十方走过去,林既把一碗放到他面前,粥是雪白的,掺着零星肉沫,看上去还算清淡。 他吃了一口,非常软糯,骨头的浓香融进了每一粒米,会有一种温暖的饱腹感。 “不错。”相十方说。 “那就好。”林既说,“我还担心你一直在国外,习惯吃西式早餐呢。” 林既坐在相十方的对面,慢慢吃了起来。 “喵。” 姑奶奶的尾巴高高竖起,绕着相十方走了一圈,尾巴还缠了一下他的小腿,然后坐在旁边,乖巧地看着他。 相十方和它对视了片刻,又问林既:“它想吃?” “我喂过猫粮了。”林既咬了一下勺子,歪着头脸上挂着浅笑,“它应该是,唔……很喜欢你。” “……”相十方垂下一只手,姑奶奶欢快的“喵”一声,把脑袋凑过去蹭他的手心。 “它叫姑奶奶?”相十方说。 “嗯,不过它是只公猫。”林既说,“它是我四年前在路边捡回来了,体质很差,刚来我家那年生了好几次病。性格也骄纵,又笨,上厕所我教了它一个月才会。我经常出差,所以它一年中起码有一半的时间在宠物店或者我朋友那寄养,对我不是特别亲近,我还第一次见它对别人撒娇呢。” 他又小声说:“颜控猫。” 吃完早餐后,林既把碗收拾起来,他看到相十方走到他的唱片架前,默默地看着。 林既洗干净手,走到相十方身边,“我这几年才开始收集唱片,和你的相比,应该差了不少。” “你知道我收藏唱片?”相十方淡淡问。 “知道,乔诺告诉我的。”林既说,相十方转头探究的看他一眼,林既补充:“高中的时候,因为我和你前后桌,所以和她也熟络一些,还记得吗?当时你们都怀疑我喜欢她呢。” 林既以为那些不算美好的回忆,时至今日说起来也不过笑谈,可他心里却还是浮现起浅浅的酸楚。 “是吗?”相十方反应平平。 林既轻松地笑起来,他抽出一张唱片放到旁边的唱片机上,边调试边问:“你该不会是失忆了吧?怎么会一点也不记得?” “过了那么多年,我在忙别的事,高中很多同学的脸我都记不清了。”相十方说。 林既顿了顿,在相十方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表情变得苦涩。他也是“很多”中的一个。 之后,相十方打电话叫人来接他,林既也知道自己再留就太叫人怀疑了,但他还是问了相十方的联系方式。 “虽然你不记得了,但高中时候你帮了我很多,那时候没有条件答谢你,现在你一定要给我机会。”林既真诚地看着他,“至少,让我请你吃顿饭吧?” 相十方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什么也没说,最后还是给了号码。 之后的几天,林既主动联系过相十方几次,都是短信形式,有时候是问候,有时候是聊些唱片收藏的话题,直接打电话太正式,林既想等要约他出来吃饭的时候在用。 不过相十方一次都没回过。 林既对此意料之中,相十方要是回复他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才奇怪了。 这晚,林既代表公司参加一个商业宴会。 每一季度雍市的商圈都会举行一次这样的宴会,各个企业会派出代表,一般都是总裁董事长,因为在宴会上可以和许多潜在合作商交流,也是扩展人脉的重要渠道。 华福沅在雍市站稳脚跟的那一年就收到了邀请函,那时候是宋广峰参加,但这个老粗喝醉了还差点闹事,华福沅的形象大跌,之后这样的宴会就由林既出席了。 林既一走进会场,就有人打招呼,“林总,好久不见。” 林既接过香槟,与那人捧杯,“好久不见。” “听说华福沅这一季度的新品千金难求,我家那口子老在我耳边说让我带一套,不知林总这边能走个方便吗?” “好说。”林既带笑颔首。 接着又有几个人过来打招呼,能参加宴会的人身后都是丰厚的资本,林既和他们聊着,就算谈不下合作也能巩固人脉。 “相十方来了。” 有人低声说,却在林既心中投下一枚鱼雷,他的目光立刻追过去,看到了相十方走了进来。 一身合身黑色西服,勾勒得他挺拔冷峻,头发被发蜡打理过,更凸显他俊美的五官和锋利的轮廓。 他一入场,就牢牢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林总?林总?”身边人说。 林既回过神,他朝说话人点了点头,说了声抱歉,顺手拿起一杯香槟,就朝相十方走去。 相十方也出席这次宴会,林既是知道的,他本想在前一天打电话给相十方,想顺势和他一道来,但林既这段时间工作太忙,就只能作罢。 但无论如何,他又见到相十方了。 林既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要打好腹稿才敢上前搭话的小男孩了,他现在有自信站在相十方身边,什么话题他都展得开。 林既看着相十方的背影,一步步靠近,已经到了可以打招呼的距离—— 忽然一个明亮的身影闪进林既的视线,是个身着露背裸色长裙的女人,发髻高攀,些许青丝垂落,更显得她脖子纤细,肩膀单薄,从背影看,是个漂亮的女人。 她来到相十方面前,像是很熟络的模样,相十方也低头看着她,从林既的角度看,他们的距离称得上亲密。 林既停在五步之外,握着香槟杯的手发白。 他忽略了一件事。 他对相十方长达十年的喜欢早已滋生出天然的占有欲,相十方是他心里的少年,是他志在必得的人,可让忘了问相十方是否有情人。 其实是他刻意回避了这个话题,他一点儿也不想知道相十方与别人的情感。 可如今却直白的上演在林既的面前,他一时不知该怎么进。 相十方抬步走往另一边,那位长裙女人也跟过去。 林既的耳边响起嗡嗡声,他现在很混乱,甚至头疼。 他想起了高二那年,他在教室外目睹了相十方与乔诺亲吻。 今天又一次的…… “相十方,你给我站住!” 相十方直直走到了会所边上的一条走廊里。身后高跟鞋的声音变快,他被超越,然后被这个女人怒视着拦住。 “你想演疯婆子,可以到那边的香槟塔去。”相十方手插着裤袋,漫不经心道,“哦抱歉,你也用不着演。” 长裙女人,也就是程姣心,她的表情简直想扑上来咬死相十方,“你别得意,别以为抢走了江总的投资,你就厉害了!” “你这话可真有意思。”相十方声音薄凉,“要是什么东西都能靠抢,你和你妈早就成为世界首富了,对吗?” “你!”程姣心指着他。 “自重,程小姐。”相十方绕开了她,“如果今天程氏传出放疯狗咬人的丑闻,以后谁还敢和你们合作?” “相十方!”程姣心咬牙切齿道,“等会儿的竞标会,我势在必得!” 相十方径直走去,并没搭理她。 第34章 宴会不仅是商业大佬们聚在一起聊天,还设有小型拍卖会场和竞标会场,有不少人是专门为了竞标而来。 但这在林既的目的之外,华福沅目前只有珠宝这一首要业务,其余的还不需要操心。林既对拍卖更感兴趣,所以他领了号,坐到了拍卖会场里。 这样的宴会上的拍卖会,一般都是慈善性质,拍卖的都是私人捐赠的,然后把拍卖得来的钱都捐给慈善机构。大多是自己作的画或者是用过的名包名表,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不多。 拍卖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林既以十二万的价格拍下了一枚蓝宝石胸针,据说是民国的东西,设计简洁,但蓝宝石的品质上乘,尽管过去了那么多年,却依然璀璨。 林既从拍卖会场出来时,隔壁的竞标也结束了,林既记得相十方去了这里,他心头一动,站在角落,安静地望着从门里陆续出来的人。 几乎是到了最后,林既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人。 相十方阔步走了出来,但身边还簇拥着三五人,嘴里说着恭喜,实际上是想让他驻留,和他多说点话。 看来相十方是拿下了什么项目,所以延伸了许多合作。 林既看着相十方不得已停下,皱着眉接过他们的名片,听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发展前景。 看来那么多年过去,就算相十方站到了行业顶端,也依然不喜欢喧哗。 林既的嘴角不自觉带上了笑意,他正想上前替相十方解围,可相十方嘴巴动了动,说了句简短的话,接着他身边的人表情变得尴尬,他长腿一迈,轻松脱离了包围圈。 林既遥遥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宴会还没有结束,之后还有主办方做发言,还有各个企业透露之后的业务方向等等。 这些东西相十方没必要听,他今天过来的最大目的已达成。 在他去往休息室的途中,程皎心又出现了。 相十方给了她四个字,“阴魂不散。” “相十方,你卑鄙!”程皎心指着他骂道。 “程家不仅落魄到会让你来参加这次宴会,还穷到请不起礼仪家教了?”相十方的语气平淡,但不难听出其中的嘲意。 “新民区那块地,我们程氏才是最合适的开发商!政府那边你有关系吗?你派工程师去实习勘测过吗?你根本就……” “你和我说没有用。”相十方面无表情道,“你去和卖家说,看他愿不愿意以低于十亿的价格把项目给你。” 程皎心狠狠咬牙,明明是从程氏分离出来的破烂公司,相十方哪来那么多资金?! 相十方看她表情愤怒狰狞,难得好心情地安慰一句:“程小姐,你应该感谢我才对,你们程氏就算拿下这个项目,也没钱开发,到最后只会亏本。” “你!”程皎心怒不可遏,她随手抄起旁边的装饰花瓶,就要往相十方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抡。 “禁止打架斗殴哦。” 程皎心的手腕被另一只戴着表的手紧紧握住。 相十方眼睛微睁,诧异只是一闪而过。 程皎心回头,看到了那个抓着自己的人,是个文雅的男人,看着挺瘦,可劲儿却不小,她觉得自己的手要断了。 “放开我!”程皎心挣扎了两下,更疼了。 林既把花瓶拿走,才把她松开。他自然而然地挡在相十方面前,说:“我看着背影就眼熟,原来是程小姐。” “你是谁?”程皎心揉着手腕,瞪向林既,她还丝毫没有反省之心。 “我是林既。”林既彬彬有礼地说,“程小姐现在戴的耳环,正是出自我们公司。” 程皎心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耳环,她眼珠子一转,快速思考着,她虽然个性冲动,但还是有脑子的,眼前这个男人肯定不是等闲之辈,而她刚才的粗鲁还被看到了,怎么想都是对她不利。要是父亲知道她擅自参加宴会,还让程家丢脸,那可就…… 于是程皎心换上了甜美的笑容,“林先生,这都是误会,我和十方哥是继兄妹,刚才在玩儿呢。” “呵。” 相十方嘲讽的笑声传来。 程皎心脸上保持微笑,“我还有事,先走了,回见。” 她没等他们说话,转身快步走了。 林既无奈摇头,“程氏真的要完……” 他转身面对相十方,眼底是毫无保留的担心,“你没事吧?” 相十方点头。 林既松了口气,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又见面了。” “嗯。”相十方淡淡道。 “其实我早就看到你了,但有好多人跟你说话,我就没过去打招呼。”林既的音量低了下来,“早知道我就过去了……” 林既用含蓄而欣赏的目光看着他,“你今天穿得真好看。” 相十方眉梢微挑,在商圈夸一个男人,大多是“青年才俊“、“年轻有为”,直接夸外表,会让人觉得轻率。但林既却说得发自内心,甚至带着愉悦,把赏心悦目表达得让人心情舒适。 相十方莫名想起了高中的时候,也有个人这样直白而诚挚地夸赞他。 “你……”相十方想说“你还是那么会夸人”,但又觉得这样的口吻太熟稔,对林既说,不太合适。 林既不介意他有未尽之语,问:“你打算去休息室吗?宴会的活动马上就开始了。” “我不参加。”相十方说。 “那我们去吃饭吧?”林既忽然说,“我还欠你一顿饭,现在还了吧。” 相十方看到有几人也进了休息室,可想那里也不安静,便点头答应了。 坐的是林既的车,在车上林既打电话订餐厅,但现在正是饭点,他常去的那家餐厅订不到位置,林既想了想,不尝试其他店了,他对相十方说:“现在订位置得两个小时后才能去用餐,太晚了。要不,去我家吃?” “你家?” “其实我手艺还不错。”林既低头笑笑。 相十方想起了那天早上的粥,吃下去的感觉确实舒服。 于是他说:“可以,麻烦你了。” “不麻烦!”林既的语气都活泼了,这哪是麻烦?是礼物,是馈赠! 没什么是比在夜幕之下和喜欢的人坐在拥堵的车流里,更浪漫的事了。 相十方望着车窗外琳琅的光,车里的环境很好,没有难闻的皮革味,而是淡雅宜人的香水味,音乐是肖邦的夜曲,在动听的钢琴声之中,就算不说话也气氛也不会僵硬。 可就算这个氛围与环境再怎么无可挑剔,都不是相十方坐在这里的理由。 相十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就这么轻易的上了一个对他而言——即使是高中同学——还称得上陌生人的人的车,更甚还要去他的家里。 车窗里的倒影抿紧了唇,他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吃错药了。 “刚才……”林既打破的安静的空间,“我还以为程小姐是你带来的女伴呢。” 相十方闻言,转头给了他一个被冒犯了的眼神。 林既心里咋舌,看来传闻说得没错,相十方和父亲那边不和。 “她刚刚为什么会……想对你出手?”林既问。 “狗急跳墙。”相十方淡淡道。 林既露出惊讶的神情,看来相十方对程姣心厌恶到了极点,才会用狗来形容一位女性。 “可她要是真的打下去了……”林既不敢想象,相十方头破血流的画面。 “她碰不到我的。”相十方口吻平淡,程姣心发疯已经激不起他的一丝波澜。 “那也很危险。”林既絮絮叨叨,“一个女孩子,怎么那么粗鲁冲动?真是……” 相十方看了眼林既,和林既短暂的相处时间里,他似乎只看到这个男人笑着的表情,他似乎很会笑,每一种笑容都得体有分寸,让人对他好感倍增。可现在林既皱着眉,碎碎念着,好像卸下了面具,相十方忽然想起来,高中时候的林既,应该是不爱笑的。 “你以前,”相十方开口,“是内向的人吧?” “你记得了?”林既立刻欣喜起来。 倒让相十方升起一丝愧疚,这愧疚似乎很复杂,不仅仅是他遗忘了林既这件事…… “想起了一点儿。”相十方说。 “一点儿也好。”林既很容易得到满足。 到了林既家,没开灯就听到“喵”的一声,相十方感觉到自己的小腿被毛茸茸地蹭着。 林既开了灯,姑奶奶果然谄媚的对相十方示好,他佯装生气,“姑奶奶,你忘了平常是谁给你铲屎喂罐头的?” 姑奶奶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大概表达的意思是:出差爱好者没有发言权。 相十方蹲下来摸了摸它的脑袋,有些生硬地打招呼,“姑奶奶。” “喵??”姑奶奶的叫声娇嫩。 林既往厨房走,他打开冰箱,幸好昨天他采购了一波,食材还是充足的。 “有牛排,也有虾仁,煎牛排和虾仁烩面怎么样?”林既问。 “好。”相十方答。 “有什么忌口的吗?” “不吃蒜。”相十方说。 “OK。”林既把食材都拿出来,他的厨房与客厅是一体的,所以在做菜的时候可以看到相十方在干什么。 姑奶奶非常粘人,相十方坐下来时,它还跳上他的腿上。 林既责备道:“姑奶奶下来,别掉人一身毛。” 它虽然不粘林既,却很听他的话,还真跳下来了,却还冲着相十方委屈的叫。 相十方伸出手掌,它立刻把脑袋送上。 林既说:“你很招猫喜欢嘛,你有养猫吗?” 其实看相十方对姑奶奶的反应就知道他不养宠物,但林既还是想找个话题和他聊天。 “没有。”相十方说,“我不擅长照顾。” “确实。”林既说,“养猫太费事儿了,姑奶奶刚来那会儿,简直一刻都离不开人看照,它一只市场价不到五十块的猫,每个月喂它的罐头,都能买几只它了。” “我们姑奶奶也争气,长得那么体态肥硕哈。” 姑奶奶从他上扬的语气听出是在“夸”自己,所以也骄傲的喵起来。 相十方心里浮现一个疑惑,他问了出来:“既然养猫那么麻烦,而你又经常出差,那为什么还要养它?” 林既低下头笑了笑,声音低了下来,“应该是我太孤单了,需要一个陪伴吧?” 第35章 林既煎了七分熟的红酒牛排和清爽的虾仁烩面,他对西餐也很擅长,牛排卖相很好,摆盘也精致讲究,而烩面则根根裹上酱汁,饱满的虾仁透着鲜甜。 林既开了瓶红酒,他与相十方面对面坐着,举杯碰了一下。 “尝尝合不合口。”林既期待地看着相十方。 相十方切下一块牛排,牛排的品质很好,口感很嫩,红酒烹饪出来的香与牛排本身的味道完美融合,每咀嚼一口都能挤出醇香的汁水。 相十方抬眼看向林既,林既的神情有点儿意思,不像是等他点评,倒像在等他表扬。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相十方故意轻蹙眉头,并不开口回答,但在表情上能看出他不满意。 林既果然紧张局促起来,“你吃不惯生的吗?还是说我盐放多了?或者我不小心加了蒜?” 相十方看着林既着急的模样,脸上不见往常的风度翩翩,莫名觉得他生动了不少,还有一种……被在乎的感觉。 在乎客人的感受,是基本的待客之道,相十方虽然没有这样的觉悟,但不妨碍他理解别人这么做,所以他并没有多想。 “味道不错。”相十方说。 “可你刚才的表情不是这么说的。”林既较真了,“没关系,你不用顾及我的面子,哪里不好你直说……” “……”相十方总不能说自己是故意的,他的语气不自觉冷硬起来,“没什么不好的。” 林既对相十方的一言一行都非常敏感上心,他这样一说,林既便立刻收住了,换上了笑容,“我这人,喜欢钻研厨艺,所以很在乎别人的意见。” 相十方清透却冷锐的眼睛能轻易看穿本质。 在说谎。 但没必要拆穿,相十方只是“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切着牛排。 林既是气氛掌握者,他身上有数不清的故事能说,从就业初期的困难,到环游世界所见识到的风土人情,他能说得风趣活泼。他似乎能操纵人的注意力,在饭桌上这样令人放松的场所,他总能打开对方的话匣子,即使是话少的相十方,也不知不觉顺着他说了自己创业的经历。 林既十指交叉垫着下巴,眼睛直视着相十方,是温润不会让人不自在的眼神,他认真而专注的倾听,令人充分感觉自己被尊重着。 甚至是,被崇拜着。 饭后,林既看到家里还有些面粉,就想做道甜点,归根结底,他只是想让相十方多留一会儿。 相十方坐在沙发上,喂姑奶奶化毛膏。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谢照风。 “什么事?”相十方一边逗猫一边说。 “听我老爹说,今天你在竞标会上和心绞痛差点打起来了?”谢照风乐颠颠地说。 “别添油加醋。”相十方说。 “你要是踩了心绞痛一脚,她肯定想咬你,我这只能说是未卜先知。” 相十方拿着化毛膏的手轻巧地转着圈,姑奶奶追得喵喵叫。 谢照风那边也听到猫叫,疑道:“你在哪儿呢?怎么还有猫?” 姑奶奶扑地一下,抱住了相十方的手臂。 林既时刻关注着那边,姑奶奶的指甲又长起来了,他担心会挠伤相十方,便喝道:“姑奶奶,不许伸爪子!” 谢照风又听到了,更疑惑了,“你旁边有几个人?” 相十方把化毛膏往前一扔,姑奶奶立刻松开跑过去追,他说:“我在林既家。” “林既?”这个答案让谢照风愣了一下,“欸?为什么会在他家?你们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 “在宴会上碰到了,他说要请我吃饭,所以就来了。”相十方说。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能和人亲近得那么快。” “亲近?”相十方对此不解。 “那可不,认识你这么多年,你去过谁家我一个巴掌就能数完,更何况,还是七八年没见的老同学家里。” “这有什么奇怪的?” “你的防备心降低了。”谢照风老神在在道。 相十方望向林既,他说要做千层,就需要煎饼皮,他可以利落地颠锅,成形的饼皮在半空翻面,又落回原处。 林既穿着白衬衫,挽起袖子露出修长的手腕,在灯光之下,清瘦而温柔。 相十方微微怔了。 这个简单的画面,轻轻触动了他的心,是一种复杂的柔软和满足。 “喂,喂!你该不会被吃掉了吧?”谢照风嚷嚷。 相十方垂下眼帘,声音不起波澜:“没有。” “对了,那个人准备回来了。”谢照风故作神秘道。 相十方对姑奶奶勾了勾手指,很快获得一颗猫头,他说:“她有名字,昨天她就告诉我了,怎么了?” “切,好歹你们也是彼此的初恋,高中甜美而青涩的遗憾,要不要那么冷淡?”谢照风腻歪道。 “我高中唯一的遗憾,和她无关。”相十方说。 “是是是,那个神秘的《雨中协奏曲》对不?没准人家早结婚生子了呢。”谢照风说,“对了,说起乔诺,林既他以前是不是喜欢过乔诺?” 相十方快速皱了下眉。 “不对,好像不是……”谢照风陷入了思考。 同时林既也端着千层过来,“水蜜桃千层……姑奶奶,你怎么把化毛膏咬成这样了?” 相十方没等谢照风思考出结果,就挂了电话,他对林既说:“我没握着喂,它才乱咬。” “哦,那没事了。”林既就是如此双标,他笑眯眯看着相十方,“尝尝,要咖啡吗?” 相十方要了一杯。 在吃甜点的时候,林既提起了这几天他发的短信的事。 “你……收到了吗?”林既忐忑地问,他知道相十方一定收到了,只是被忽略的认知,让他感到惆怅。 “嗯。”相十方说。 再问为什么不回,就矫情了,所以林既舒心笑道:“收到就好,我还以为是发错了呢。”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有个理由去解释这份突兀的热情,于是他说:“高中的时候我特别……憧憬你,但那个时候不太敢和你说话,所以现在想感受一下和你聊天是什么感觉。” “你喜欢问问题。”相十方说。 “嗯?”林既微讶。 “不是吗?”相十方似乎在回想,“我好像记得,你总会拿很多问题来问我。” “对,当时谢照风还叫我问题宝宝。”林既说,“你又记起了一点。” 相十方轻咳了一声,相对于林既这样事无巨细的记忆力,他的淡忘简直显得失礼了。 “高中的每个人,你都记得一清二楚吗?”相十方问。 “当然不是。”林既咬下一块多汁的水蜜桃,连语气都清甜起来,“我只记得不想忘记的。” “……” 相十方不自在别开脸,这个人好像总能很自然的说出不对劲的话。 但他却没觉得反感,这更不对劲了。 “咱们话题跑偏了。”林既竖起了一根手指,“继续说短信的事儿。就是……你能稍稍回复我吗?五条回复一条,就算是已阅也可以。” “为什么?”相十方问。 “因为知道你看过,我就很满足了。”林既的身体微微探向他,眼睛里有湿润的请求,“可以吗?” 这种无聊的事,相十方向来不屑于去做的,可今天不知怎么了,他像忘了还有拒绝的选项一样,点下了头。 林既的眼中骤然绽放出光芒,他像个达成心愿的孩子似的,连吃甜点都忍不住笑,如果相十方不在,他可能还要哼出歌来。 相十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开心成这样,但情绪是能传染的,相十方也不禁放松下来,还好心提醒他,“嘴巴,粘奶油了。” 林既便以拇指拭去,又舔掉。 相十方猝不及防的,看到了林既粉嫩濡湿的舌尖。 他想到刚才喂姑奶奶的时候,猫咪吃饱了也会舔爪子清洁,原来人也会被动物传染吗?相十方漫无边际的想。 甜点吃完后,相十方又坐了一会儿,看林既用逗猫棒帮助姑奶奶运动,他无意中看到了林既挥舞着逗猫棒的那只手,手腕上戴着一块漆黑的百达翡丽,更衬得他的手腕白皙细瘦。 林既在做料理的时候,好像也没有摘下来。 但这只是个不经意的小事,没必要去了解,相十方倒在意起了时间,居然快十一点了,他不知不觉在林既家呆了三个小时。 “我该回去了。”相十方起身说。 “嗯?要走了吗?”林既仰头看着他,目光不小心泄露了几分挽留。 “明天还要上班。”相十方说。 “啊…也是,我忘了考虑这个。”林既说,“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叫司机了。” “对了,有样东西忘了给你。”林既从自己的外套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这个,送你。” 相十方接过打开,是一枚低奢简洁的蓝宝石胸针,光滑剔透的切面映照的光,就像一颗安静的星辰。 “为什么要给我?”相十方问,对于林既,他总会冒出“为什么”来。 “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觉得应该送给你。”林既说,“我就是干这行的,也只有这点能拿得出手。” 相十方坐上了自家司机的车,他回头看,林既还在小区门口目送他,对上了他的视线,还笑着挥手。 相十方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接着他回想起今天遇到林既之后的时间,好像做了许多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 比如说,轻易去了生人的家,在那里毫无防备的吃饭,聊天,最后还收下了一件不菲的礼物。 相十方又一次回头,林既的身影已经很小了,但他没有离开。 难道是被他灌了迷魂药?相十方冒出了这个诡异的念头。 第36章 林既自从上次出差回来,断断续续休了一个星期的假,这周一才正式复职。 来到公司他就是业务能力优异的林总,堆积了一个星期的工作需要解决,他还没走到办公室,各部门经理就拿着文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等他批复。 办公室外的女性职员们则精神抖擞,纷纷以最动人的笑容向林既打招呼。 “大家早,今天会有很多工作要处理,辛苦了。”林既也回以礼貌,接着就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上班的盼头终于回来了。”做统计的小张笑容逐渐痴汉。 “林总在咱们平均年龄四十五岁的领导层,真是花儿一样的存在。”和她相邻的同事也感慨。 “一大早就那么温柔,真不愧是我的男神。”小张荡漾道。 “刚刚林总那话,要是陈总来说,你们指不定在群里怎么挑刺儿呢。”男同胞犀利道。 “你敢说陈总当家这些日子你一点怨言都没有吗?”小张白他一眼,“陈总他就是……” 她到底还是懂点分寸,没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油腻更年期”。 办公室外的风起云涌林既并不知情,他正皱着眉听营销部经理的汇报。 普通员工只看到林总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的一面,为自己有一个春风般柔和温暖的领导而庆幸。 但营销部经理此时声音有点儿没有底气,上个月发布了新品,销售额虽然上去了,但增长率与预期不符,和他们的营销方案有很大关系。 普通员工很少见识林既脸色阴沉的模样,哪是一阵春风?这分明在下冰刀。 “……以上就是我的汇报。”营销部经理流着冷汗说。 “嗯。”林既的眼里仿佛闪过锐光,他直视着营销部经理,“我这么听下来,至少找出了五个漏洞,你们制定的时候大意了吗?” “是这样的林总,这个方案里存在的落后点,我们部开会探讨过,但陈总说……” “既然你们都知道是落后,就应该去除,而不是把整个环节变得繁琐。”林既说,“我能理解你们对领导的服从,但在你们的专业之内,我希望你们能更有主见,就算说服不了陈总,也可以跟我商量。” 营销部经理点头称是,心里把陈总骂了一遍,当初他就说把方案给林既过目,但那老男人非说林既出差辛苦不让打扰。 接着是策划部,不出意料也被林既眼神杀一次,向来温柔的人一旦冷起来最吓人了。 过后林既开了一次会,不留情面地指出了所有人的不足,并且毫不留情地扣掉他们的奖金,员工们怨声载道的同时,心里也松了口气,林既回来了,那么他们又能稳定有秩序的运转了。 会议结束后,助理过来对林既说:“林总,总裁来了,在您办公室坐着。” 林既回到办公室,果然看到了宋广峰,还有在沙发上低头玩手机的宋理源。 “度假回来了?”林既说。 “去那海边,就跟下饺子似的,哪哪都是人。”宋广峰转过来,露出了他那张晒黑了的脸,“理源,别整天看手机,还不打招呼。” 宋理源撇嘴,对林既说:“林叔好。” 林既坐在宋理源身边,揉了把他的脑袋,“理源倒是没黑多少,快开学了吧?” “这小子整天待酒店里,能黑吗?”宋广峰没好气道,“一个大男人,懒得像滩泥似的,真没出息。” 宋理源立刻争辩:“我说了不想去什么沙滩你非拉我去!我能高兴吗!?”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就知道和那些不正经的人鬼混,放假不看书天天去什么夜店!你知道你用的是谁的钱吗?!”宋广峰更来气儿了。 宋理源不甘示弱也喊起来:“谁稀罕啊?!有本事你一分钱别给我!” “你说的啊!”宋广峰指着他,“林既你可听清了,他自己说的!” 林既:“……”他一点都不想参与他们的战争。 “行了宋哥,理源,都冷静点,好好说话,我办公室隔音一般。”林既说,“你们来我这儿不是专门吵给我看的吧?” 宋广峰总算想起了来找林既的目的,一挥手让宋理源出去反省,宋理源脸一别,不把他放眼里。 林既无奈地摇了摇头,拍了下宋理源的肩,“理源,你去外面的休息室吧,冰箱里有饮料和冰淇凌,让林叔和你爸谈正事,好吗?” 相比起宋广峰的粗暴,林既的温和与耐心,一下就抚平了宋理源的戾气,他哼了声,起身出门了。 “这臭小子,眼里就没他老子!”宋广峰骂道。 “你对理源但凡多点耐心,他就不会这样。”林既说。 “不会那套。”宋广峰说。 林既无能为力地耸了耸肩,给他倒了杯茶,问:“找我什么事?” 他以为会是正事,结果宋广峰说:“我打算把理源放在你这儿,让你带他上几天班,直到他开学。” 林既差点噎了一下,“让我,带理源上班?他开学才刚大二,会不会太早了?”在他看来宋理源就是个孩子,让孩子上班,这不是玩儿吗? “你进公司的时候,也不必他打多少。”宋广峰说。 “我的情况和理源能一样吗?”林既说。 这些旧事的缘由并不愉快,低情商如宋广峰也知道该轻轻带过,便说:“不然让他老出去胡闹,我看不下去,林既,全公司我最放心的就是你了。” 林既直截了当道:“我来公司不是为了当保姆的。” 宋广峰说:“给你加薪!” “……”林既简直无话可说。 宋广峰一锤定下,潇洒离去,林既无可奈何,只能接下这个保姆的活儿。 林既本以为,宋理源会非常抵触这件事,没想到告诉他之后,他立即就点头接受了。 “我也觉得和林叔你学点东西是有意义的。”宋理源的表情一本正经,丝毫不见刚才的网瘾叛逆样儿。 “是真心话吗?”林既惊奇地问。 宋理源重重点头。 “那我可先说好了,在我手下很累的,干的工作也很繁琐,你要是有怨言,我就当你放弃了。”林既说。 宋理源这个年纪的男生,除了叛逆,还有心高气傲,非常忌讳别人看不起自己,于是自信道:“我绝不放弃!” 宋理源是公司大少的事无人不知,不过林既放言现在宋理源在公司的身份是个实习助理,该分配给他的工作一样不能少。就因为这句话,宋理源的工作第一天就累得够呛。 先是去各部门收集下个月的新产品发布的相关方案和策划,然后做表格汇总(他做的都不合格),接着旁听了几个小会议做会议总结,拿给林既看得到了“混乱”二字的评价,下午的时候林既叫他审批文件,他看那些文邹邹的方块字眼花脑乱,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又因为林既还在加班,他也不能走。 “累吗?”林既对着电脑,问宋理源。 宋理源躺在沙发上,生无可恋的望着天花板,“不……累。” “那就行。”林既笑了一下,“下班以后我带你去吃饭。” 已经下班了啊。宋理源在内心哭泣。 “对了林叔。”宋理源问,“上次我喝醉,来接我的那女孩儿,在哪个部门?我今天怎么没看到她?” 林既眉梢一扬,失笑道:“我说你怎么那么乐意,原来是来奔着谈恋爱来的。” “不是!”宋理源一下红了脸,弹簧一样坐了起来,“林叔你别瞎说!我就……我就随口一提!唉算了,就当我没说!” 林既给他面子,没有继续调侃他,他拿起了手机,向相十方分享这件有趣儿的小事。 上次见面是三天前,而这条短信是林既这三天发送的第五条。 很快,林既收到了回复。 去谈价值千万的合同,他都没那么紧张过。林既点开那条信息。 已阅。 林既:“……”这人还真是…… 宋理源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林既握着手机,低着头闷笑不已。 宋理源实习的第三天,终于在公司里找到了姚木棉,她是销售部的,这几天都在外面调查,冷不防被公司的大少搭讪,顿时倍感心慌。 “我、我不是来玩儿的,我在林叔……不对,林总那儿做实习助理,这些日子我们是同事了。”宋理源挠着后脑别扭道,任何一个人来看,都是春心萌动的样子。 但姚木棉当局者迷,只关注“林总”二字,眼睛一下亮起来,“林林林总让你过来找我的吗?他是不是想把我调到他的办公室里?” “不是,我自己想过来找你的。”宋理源的声音越来越弱,“等会儿下班,我们一起吃个饭吗?上次你来接我,我还没好好谢过你呢。” 姚木棉蔫哒下去,“没事,是林总让我过去的。” “把我们吃饭的事……” “抱歉,我今晚要加班。” 被拒绝的宋理源失魂落魄的回到办公室,林既又宣布一件事:“晚上我要和恒润集团的副总吃个饭,你和我一起去。” “为什么啊?”宋理源有气无力道。 林既说:“你爸要求的,这也是你工作必修课的一部分。” 之后宋理源接到的宋广峰电话,说的是:“和你林叔去吃饭,要帮他挡酒,听到没?” 宋理源:??到底谁是你儿子? 第37章 林既并没要求宋理原上班需要正式的着装,但出去应酬是另一回事了,他穿得太休闲,会显得不重视。所以在去酒店之前,林既先带宋理原去购置一套西装。 宋理原年轻火气旺,这转凉的夏秋交接之时,让他穿衬衫加外套,能把他憋出一身汗,虽然镜子的一身藏青色条纹西装的男生是蛮挺拔帅气的,可他造型还没凹一会儿,就不自在得扯领带。 “别动,不能弄皱。”林既轻拍下他不安分的手,“行了,很帅气,我们走吧。” 宋理原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后,“林叔,穿成这样我不好发挥。” “你除了吃,还需要怎么发挥?”林既好笑问。 “我还要帮你喝酒啊。”宋理原说,“穿这么紧,我胳膊都抬不起来。” 要一个十八岁的半大孩子帮自己挡酒,林既简直觉得自己在毒害青少年,他说:“你一小孩哪儿会喝酒?好好吃就行。” “我酒量可好了林叔。”宋理原说,“上次之所以喝醉,是因为他们把红的白的都混在一起,太上头了,我才不小心醉的。” “行了你,小心我把这话告诉你爸。” “你不会说的。”宋理原笑嘻嘻地扑过去搂住林既的肩,“从小你就疼我。” “松开,沉死了。”林既笑着推开他。 下午六点,林既他们到酒店了,在大堂的待客区就看到了他们今天要一起吃饭的人之一——恒润集团的副总郑汇平。他正在和另一个年纪相仿的男人愉快交流。 林既带着宋理原走过去打招呼:“郑总,您来得真早。” 郑汇平回头看到他,脸上笑容更深,“林总,许久不见!” “理原,和郑总打招呼。”林既说。 宋理原从小到大最痛恨的就是和不认识的亲戚尬聊,现在的场合与其有异曲同工之处,他僵硬道:“郑总你好。” 林既适时替他补充:“这位是宋理原,宋总的儿子,这几天在我这里实习。” “和宋总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郑汇平连连点头,“这么年轻,就开始实习了?” “趁着假期,充实自己。”林既说。 宋理原则在林既身后悄声说:“林叔,他说我像我爸,是不是在骂我?” 林既不着痕迹地捏了下宋理原的大腿,宋理原疼了一下,不作声了。 林既也注意到了郑汇平的交流对象,也是商界里的巨贾,但他的公司是药品方面的,林既只在宴会上见过。 “这位是辉傅药品有限公司的董事杨仁,他也是我二十年前的同事。”郑汇平介绍道。 “杨董事,我是林既,久仰大名。”林既礼貌与他握手。 “我才是对林总久仰大名。”杨仁说,“你这么年轻,就有那么斐然的成就,实在不得不令人敬佩。” “您太过奖了。”林既谦虚道。 郑汇平说:“今天杨仁也在这儿吃饭,真是够巧的。” “今天我和我侄子来,和你们的性质可不一样。”杨仁笑道。 “这话说的,我和林总也是合作多年的伙伴了,按年纪,我不好意思占哥的便宜,叫我一声叔也足以吧?”郑汇平说。 林既眨了眨眼,说:“郑叔。” 郑汇平哈哈笑起来,“今晚也只有我们仨了,林既,工商局的那几个科长今天有突发情况来不了,不过签字的材料我已经拿到了,今晚咱就不谈公事,好好吃饭。” “好啊。”林既说。 杨仁望向了酒店门口,招手道:“在这儿!” 郑汇平说:“你侄子来了?” “是啊。”杨仁迎了过去,“十方,刚下班呢?” 十方? 林既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接下来他又听到了对方带着天然淡漠的低沉声线:“嗯,久等了。” 是相十方的声音…… 林既回过头时,相十方已经走进待客区了,他今天穿得并不正式,一件条纹衬衫,外罩灰色的针织,裤子是黑色的休闲裤,这样简单的搭配好像稍稍消融了他的冷硬,让他的俊美从天边,行走到了人间。 相十方看到林既,不过是视线在他身上停驻的时间比别人多了一秒。 接着又是一连串地打招呼。轮到林既,他还停留在意外相遇的喜悦之中,说话的节奏都错乱了起来,他对相十方伸出手,“你好,我是,林既,很高兴,见到,你。” 相十方与他短暂握了下手,“我认识你。” 言下之意就是,不用再自我介绍了。 林既很快就找回了理智,他在心里暗骂自己太不矜持,面上调整回来,温雅笑道:“是的,我和相总是高中同学。” “这圈子可真小,有能力的人果然也和同样的人玩在一起。”郑汇平感慨。 林既但笑不语。 他在心里说,你说错了,高中时我和相十方,是货真价实的云泥之别。 所以他才会不记得我啊…… 林既把身后的宋理原拉上来,介绍道:“理原,这位是相氏集团的总裁,相十方。相总,这是我的助理,也是宋广峰总裁的儿子,宋理原。” 宋理原打量相十方眼中的探究毫不掩饰,这人长得跟明星似的,年纪轻轻就是一个集团的总裁,怎么看怎么不真实。 林既皱了皱眉,“理原。” 宋理原才想起来说:“相总你好。” 相十方只点了点头,他对杨仁说:“姨夫,可以过去了吗?” 杨仁点头,“行啊。”可他和老朋友正聊得火热,还有点依依不舍,“你们今天就仨人啊?” 郑汇平点头。 “要不,咱们拼一桌得了。”杨仁说,“你们年轻人交流经验,我们两个中年大叔叙旧,多合适。” “行啊!”郑汇平喜上眉梢。 林既敏锐的注意到,相十方嘴角下塌了一分。 也是,他本来就不喜欢吵闹,和两个……两个半生人同坐一桌吃饭,对他而言肯定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但这个场合,提出建议的是长辈,林既也没有立场拒绝,他只能带着歉意的目光看着相十方,用嘴型说了句“抱歉”。 相十方接收到了,结合他此刻的情绪,林既为何而道歉显而易见。他的抗拒出现的一瞬间,林既就能立刻察觉然后安抚,该说他察颜观色,还是体贴入微? 相十方不喜欢被人一眼看穿,但林既就是有种绕指柔一般的润物细无声,毫无攻击的洞察力,激不起他的警觉,反倒真的抚平了他的不快。 和林既同坐一桌,应该不坏。 于是相十方也点头,“按您说的吧。” 到了包厢,宋理原上厕所去了,杨仁和郑汇平坐下就开始“二十年前”。林既和相十方相邻,相十方神色淡淡,林既心跳渐快。 相十方答应拼桌,林既只当他不想让长辈下不来台,所以想缓和气氛,便说:“最近工作怎么样?” “忙。”相十方言简意赅。 林既想起上次宴会的竞标,相十方拿下了一个项目,这段时间估计在忙这个。 不得不说,相十方这人相当不会聊天。 虽然他本人也不喜欢聊天。 不过相十方的工作范围是林既的领域之外,于是他换了个方向,“既然杨懂事是你的姨夫的话,那……他的儿子是杨泽义?”林既对这个人也印象深刻。 “嗯,你认识?”相十方看了他一眼。 “他是你表弟,高中也是一个学校的,我见过几次。”林既说。 高中见过几次就能记到现在?相十方生疑,接着他明白了,因为是他的表弟。林既好像对和他相关的人都记得很清楚。 林既很专注我。相十方得出结论。 “杨泽义发展得怎么样?”林既随口一问。 “在国外学习管理。”相十方说: 这时宋理原出来了,他还洗了把脸,袖子湿了一块,领带也乱了。 林既招手叫他过来,无奈地说:“你就不能把外套脱了?” 宋理原一脸不在意。 林既一把扯着他的领带,把他拽到面前,然后替他整理好。 “系松点儿!”宋理原嗷嗷叫。 林既:“别叫唤。” 这一幕被相十方看在眼里。 林既替那人系领带,抚平领子,手指灵活,动作细致,他们的关系似乎很亲近,不像上下级。 因为这是总裁的儿子?相十方面无表情的想,或者说,林既就是这样的人,对谁都很在乎的样子。 相十方垂下了眼帘,敛去了一闪而过的不悦。 几个男人一起吃饭是不可能不喝酒的,两位年长的从当年放弃稳定的国企工作去创业,到现在事业的发展与瓶颈,自然是不可能抛下年轻人自说自话,对他们又是夸赞又是叮嘱,这期间,不免一杯一杯满上。 相十方注意到,林既只喝了两杯,剩下的都被宋理原抢过去。 宋理原说:“林叔……林总他酒量不好,喝一瓶就醉,他的我代喝。” 林既也笑着说:“见笑了,我确实不胜酒力,还请各位手下留情。” 虽这么说,林既之后只喝茶,就算想再喝一杯,还被宋理原挡开了。 “少喝点儿。”林既小声对宋理原说。 “小意思。”宋理原说。 郑汇平有些醉了,豪爽地笑起来,“现在的年轻人真了不得,我在酒桌上几十年都喝不过你!” 相十方的目光在他们俩身上流转,他拿过林既的被子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满,举杯道:“敬你一杯。” 林既接过来正要和他碰杯,宋理原又驾轻就熟地夺过来,敷衍地碰了一下,一口干了。 林既:“……”这杯我想喝! 相十方的目光微沉,之后任林既怎么和他搭话,他的回答都不会超过两个字。 宋理原这么个喝法,不出所料的醉了。 林既要负责送他回家,把他扶到酒店门口累得够呛,两个年长的也喝醉了,勾肩搭背地也能走出来,还剩下相十方还很清醒,但他并没有上来搭把手的意思。 宋理原一身酒气,林既能理解相十方轻微洁癖不愿意接触。 他不知道的是,相十方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他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吃力的步伐,两人紧贴的身体,还有林既环在宋理原腰间的手臂。 不知道上次林既扶喝醉的他回家,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某种莫名的烦躁燃烧起来,相十方迈大了步子,在超越林既时,听到了宋理原含糊不清的话语:“……喜不喜欢我?” 林既则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喜欢喜欢。” 相十方眉头紧皱,步伐更快了。 林既的视线下意识跟随他的背影,喊:“相……” 门童先把林既的车开来,相十方则还在等待。 林既把宋理原放进车里后,又出来对相十方说:“你能开车吗?” 相十方瞥他一眼,依然简洁:“司机。” 林既点了点头,又说:“下次,一起出来听音乐会吧,正巧月底海恩要来雍市巡演。” 相十方说:“没空。” 他拒绝得这样直接,林既冷不防被刺痛了一下,无措而失落地看着他,“这、这样啊……那等你有时间的时候……” 林既低下头,他因为刚才的一路搀扶而导致衣服凌乱,与他此时的神情搭配,显得格外的落寞。 相十方抿紧了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不愉快堆积到了顶点,现在那股不知名的情绪像是要爆炸了一样。 他的语气也带上了不耐的波动,“我会考虑。” 林既欣喜抬头,他的情绪是如此容易**控,又欢喜起来,说:“那我等你的考虑结果。” 相十方嗯了一声,很奇怪,林既雀跃的语气似乎卸了捏住他心里即将炸破的气球口子的力道,气被缓慢的放了出来,他渐渐平和下来。 上车后,相十方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情绪起伏。 他可能有些醉了。 第38章 虽说是等相十方的答复,但林既还没傻乎乎到真的干等他主动联系。 林既在短信里或直接或间接的问了相十方三次,终于在第三次,得到了相十方准确的答案。 嗯。 就一个字,林既在办公室里看到时,开心得坐在办公椅上转了一圈。 此时距音乐会还有三天,林既早就订好了票,他把时间地点发给了相十方。 他的愉悦那样直白,员工们背地猜测他是不是和女朋友求婚成功了。 从夏到秋的过渡,是下雨,一连几天雍市阵雨不断,但夏天似乎不甘离去,偶尔又艳阳高照,白天和夜晚,会有十几度的温差。 音乐会当天,林既手头的工作又添几件,这周末要开季度会议,他需要制定出新的经营方案和利润分配规划,为此他需要浏览大量的数据和报告,密密麻麻的文字数字,令他头疼不已。 秘书进来送文件时,看到他的脸色,忍不住说:“林总,您嘴唇很苍白,身体没事儿吧?” “可能有点感冒了。”林既的声音微哑,“文件放桌上就行,辛苦了。” “您才辛苦了。”秘书看了眼他的电脑屏幕,问:“这么多数据,今天您又加班吗?” “今天准时下班。”林既笑了笑,“因为有个……约会?” 秘书讶然,“我们真的要有总经理夫人了?” “瞎说什么。”林既笑着责备,“别闲聊,工作去。” “是。”秘书佯作严肃地回答。 午休时间,林既还是没离开办公桌,之前他出来过一次,说话时还咳嗽着,这几天他一直加班,所以神情疲惫,脸色苍白,孱弱得让人心生怜意。 林既是深受员工喜爱的领导,见他的模样,大家纷纷讨论怎么才能让林既去休息一会儿。 受命去办公室提出员工们的请求的代表出来了,大家万分期待地等他的结果。 “林总说,要是有人能替他完成工作,他就去休息。” 所有人垮了下来,林既的工作关乎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他们这些小虾米能做的顶多是筛选资料。 去食堂吃饭时,他们遇到了宋理原,他和销售部的一个女孩坐在一起,那两个小年轻和周围的白领画风不同,像在学校食堂谈恋爱似的。 林既忙的这几天顾及不到宋理原,他就自己提出到其他部门学习,看来是心猿意马了。 不过宋理原在公司的职位与他们同级,但身份不一样,要是宋理原和林既说,没准有用。 宋理原听到林既带病工作的事,立刻就坐不住了。 他对姚木棉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办公室马上回来。” 宋理原来到办公室,林既果然还在面对着电脑。 “林叔,怎么不去吃饭?”宋理原说。 林既心不在焉答道:“嗯,不饿。” 宋理原走近,看清了他的脸色,果然很差。 “林叔,你休息一下吧,你脸白得像鬼似的。”宋理原说得直接。 林既随手拿起一支笔想砸他一下,但转念一想,他今天要去见相十方,顶着鬼一样的脸色就太糟糕了。 在他愣神时,宋理原到他身后拉出他的办公椅,然后一个转向,把他往休息室那儿推。 “等等,我还没保存!”林既急道。 宋理原只好又把他推回去保存,之后就不由分说,把他关进休息室里。 “睡吧,两个小时后再起来。”宋理原说。 林既脱下外套躺下去,舒了口长长的气说:“午休不宜太长,半个小时就够了。” “随便啦,你睡就是了。”宋理原说。 林既设置好闹钟,裹上了被子闭上眼,说:“理原,外面有公共药箱,你帮我找几片感冒药。” “哦。”宋理原出去拿药,还倒了杯热水,但他再回到休息室,林既已经沉沉睡过去了。 林既醒来后,手机闹钟在他枕边嗡嗡响,他拿过来一看,竟然超过原定时间半个小时,闹钟在他耳边响了六次他才醒。 但多出半个小时的睡眠并没有让他神清气爽,反倒比睡前更疲惫沉重,大脑迟钝昏沉,连坐起来都非常吃力。 林既摸了摸额头,一连滚烫。 糟糕。 林既头疼的想,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他看到床头的药和水,应该是宋理原放的。他吞下药片,去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冷水扑在脸上,冷得让他打了个抖,但好歹清醒过来了。 现在离音乐会还有四个小时,没时间去医院了,林既便又回到办公桌前,处理未完成的资料。 下班后,林既含着薄荷糖,开车去往剧院,到达后离和相十方约好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林既在车里,从档板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不太好。他在出冷汗,头发贴着额头,有种湿漉漉的感觉,不庄重,眼睛也有点儿无神,嘴唇几乎和皮肤一个色,一看就是没精神的样。 或许我该借个口红和腮红?他自嘲的想,这半个小时他能做的不多,只能尽量把自己弄好看点。 方法很笨,就是拍脸颊,咬嘴唇,勉强红润起来。 林既在剧院门口旁等待着,他频繁地看表,倒不是在着急,等待的过程挠心又甜蜜,很快他就能见到相十方了。 果然分针走到了那个点,相十方准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一步一步走过来。 林既忍不住的欣喜,他迎上去,笑着说:“你很准时。” “等很久了?”相十方淡淡问。 “没有,我刚到一会儿。”林既说,“我们进去吧。” 相十方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流转了一瞬,什么也没说,走进了剧院。 座位在前排,位置很好,他们坐下后,林既似乎是兴奋,又像紧张,坐立不安的样子,不自觉做了许多小动作。 相十方见他的模样,便问:“你第一次来?” 林既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这些年一般一个月来听一次……只是,是第一次和你来听。” 相十方垂眼看着他的后颈,林既穿着修身西装时身姿挺拔,但实际是把瘦骨头,单单低下头,颈椎就凸显,好像能一把握住,脆弱不堪。 音乐会开始,灯光昏暗,舞台上一束追光,跟随着登台者。 钢琴声如山泉潺潺清澈,而追光之下的小提琴演奏家优雅拉奏,婉转哀忧的旋律与钢琴缠绵响应,一下就抓住人心,让观众们心情情不自禁跟随者音乐的起伏而沉醉。 林既一开始也沉下心欣赏着,但渐渐的,剧院里的冷气穿透他的衣服,渗入他的皮肤,令他轻微的发颤起来。 他抬手摸了摸额头,烫得惊人。 撑住两个小时! 林既用力咬了下唇,悄悄拢了拢衣服,紧盯着台上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不适。 但一连几首都是风格轻缓缠绵的曲子,对林既而言,像是在催眠,明明那么冷那么难受,他仍然克制不住的合眼,眼皮在勉强挣扎中闭上,他的身体一歪,靠到了一个沉稳坚硬的东西。 相十方感到肩头一沉,他偏头,看到了林既沉睡的脸。 但没等相十方要做什么,林既就醒来了,他立刻坐直,低声对相十方道歉。 相十方依然面无表情,收回了视线。 林既心惊着,他在音乐会上睡着了,这种行为无疑会让相十方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什么一个月听一次,分明就是土包子强行在给自己镀金。 他甚至都有点儿后悔是今天见面,至少让他有一个好的状态。 可林既的身体状况并不会因为他的懊悔而治愈,感受过睡眠的甘美后,林既的意志力越来越薄弱,甚至在宏大激进的协奏曲中,他也无法跟着澎湃,强忍着清醒,导致他全身都在叫嚣抗议,难受无比。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一首很长很长的乐曲,林既最终还是撑不住,闭上了眼。 肩膀又是一沉,相十方古井无波的眼扫过林既,见他紧皱的眉头。 “林既。” 林既听到有道好听的声音在唤着自己的名字,他不知道是谁,但却很想回应,可他太累了,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 接着他又感觉到,有一只手覆盖住自己的额头,是一只干燥冰凉的手,林既现在很忌惮冷,但又无法抗拒这只手。 “醒醒。”有人在轻拍林既的脸。 林既艰难地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他看到相十方近在咫尺,好像他在往前一点,就能吻到相十方的下巴。 这样旖旎的场面没持续多久,因为林既很快意识过来,自己又靠到了相十方的肩上。 完蛋了。 “抱歉……”林既要扶着把手,才能坐正,心慌加头晕,让他语言混乱,情绪不安,“我不是故意睡着的,只是有点儿头晕,我很喜欢听音乐会,你别误会,也别……讨厌我。” 他的声音那样低那样哑,像在认错一样忐忑又委屈,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又犯错。 相十方对这种不尊重古典音乐的行为,应该感到不悦的,但他并没有,某种轻微的酸疼在他心里破开,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感受,但却非常鲜明。 “你发烧了,站得起来吗?”相十方问,“我送你去医院。” 第39章 从剧院走到停车场,林既走得摇摇晃晃,他下意识去扶着什么,手往前一抓,就抓住了相十方的手臂。 相十方看了几秒,没甩开,就这样被林既牵着来到了停车场。 林既坐进车子里,就闭上眼陷入了昏沉,相十方坐到主驾驶发动车子,转头看林既一眼,发现他没扣安全带。 几乎失去意识的人还不扣安全带,危险指数直线升高。 相十方只好探过上半身,帮林既系上。 不知是空间窄小,还是因为他们都是男人,这个动作让他们贴得极近,相十方几乎要与林既贴面,他的侧脸能感受到林既炽热的呼吸。 安全带好像有生命似的,在相十方手里不听使唤,他拽了几下才扣进去,前胸被束缚的林既不舒服地动了动,鼻腔发出软软的哼声。 相十方心中一动,扣上安全带后他没有立刻回正,而是抬头看着林既。 他手撑着座椅,肩膀与林既贴合,他们呼吸交缠。 林既慢慢睁开眼,他的眼睛湿润迷茫,好像被薄雾缠绕。 这时候一双漂亮至极的眼睛,相十方这么近距离的看,甚至忍不住屏息,与他对视似乎会被吸进这双眼里。 睁眼好像是林既无意识的动作,他并没有清醒,或者他以为自己在做梦,是个好梦,所以他笑了起来,弯弯的眼睛像要把水溢出来,然后他探了探脑袋,用脸颊蹭蹭相十方的鼻尖,像猫咪在表示自己的喜爱。 相十方睁大了眼,鼻尖又软又热的触感像把他烫到似的,他立即抽身,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林既。 林既已经又闭上眼,歪着脑袋安分的睡着。 相十方当他睡觉不规矩,只是开车出去后,他总忍不住摸摸自己的鼻尖。 去的是相十方投资的私人医院,不需要等候立刻给林既安排了治疗,高烧三十九度八,先打了退烧针,然后再打点滴。 “三十八度三,退烧针在起效,输完液后体温会恢复正常。”替林既打点滴的护士说。 相十方点了点头,护士离开病房,相十方低头看着林既的睡颜,不再发抖,他睡得十分安稳。 但林既的眼镜还架在鼻梁上,相十方帮他摘下,途中手不小心碰到了林既的脸颊,他顿了顿。 温度不像刚才那样烫手,但还是高了些。 相十方又想到了在车上时,林既凑过来蹭他。 鬼使神差的,他的食指在林既的脸颊上刮了刮。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相十方猛地收回手,那根手指在裤腿上用力擦了擦,想把上面残留的感觉擦掉。 相十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林既的脸。把林既送到医院他已经仁至义尽,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在这儿等林既醒过来。 可他到现在还没走。 摘了眼镜的林既一下年轻了许多,他本身就正值盛年,温雅有礼,举手投足都挑不出错,带着运筹帷幄的自信,但现在他稚气了起来,突然变成了脆弱的少年,相十方隐隐在这张脸上,找到了熟悉感。 他会不记得林既,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林既和他认识的那个相差甚远。 记忆深处的林既,似乎就是现在这样子的,内敛而文弱,像一棵生长在墙角的小草。 相十方不知不觉陷入回忆的深思,想把关于这个人的一切,都想起来。 次日早上,林既醒了。 他感觉身体有些湿黏,但骨骼轻松,头脑也不再昏沉。环视四周,这里是一间装潢典雅的病房,一看就知道住一晚的价格不是普通医院所能媲美的。 这时护士推门而入,见林既醒来,便露出甜甜的笑容说:“林先生早上好,我来帮您做早间的体温测量,恢复正常后您就可以出院咯。” 林既配合检查,他记得应该是相十方送他来的,可现在却不见相十方人。虽知相十方不会留在医院陪他一宿,林既还是忍不住问:“那个送我来的人什么时候走的?他有留话吗?” 护士知道那个人,他是医院的大股东,而且还有一张叫人过目难忘的俊美面容,“他昨晚十点走的,没留什么话。” 林既点了点头,这也是意料之中。 过了三分钟,护士拿出体温计,“三十六度三,体温正常。林先生等会儿在出院证明上签个字,就能出院了。” “好,麻烦你了。” 护士没提费用的事,应该是相十方交过了,一般到他们这样地位的人,再去纠结这种小钱,就有点儿自降身份,不过这能折合成一份人情,林既又可以找机会约相十方出来了。 想至此,林既给相十方打了个电话,在通话中。 相十方此时站在公司办公室里,面朝落地窗,俯瞰着这座城市的钢铁森林。 蓝牙耳机里是谢照风叨叨废话,说自己昨天在冕市的见闻,又说乔诺现在多么美丽。 “喂十方,你嗯都不嗯一下,有没有在听啊?”谢照风还不满自己唱独角戏。 “没有。”相十方说。 “啧,你这人!就我受得了你!” “呵。”相十方不屑一笑。 “你别呵,这个世界你能找出第二个像我这样不离不弃的热屁股吗?”谢照风说。 相十方眉毛抽了一下,“没人会把自己比喻成屁股。” “就这意思,你理解到位就行,没有!”谢照风还很自得。 相十方说:“有。” “谁?” “……”相十方又沉默了,刚才说出那个“有”字时,他脑子里想到的是林既。 谢照风不依不饶地问:“是谁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了?十方,十方,还在么?” 相十方淡淡道:“没其他事就挂了。” “哎哎!没完呢!乔公主!”谢照风喊了一声,接着手机那头就换人了。 “好啊你个相十方,接谢照风的电话不接我的,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是道清朗亮丽的女声,相比于高中时的怨责,如今早已释怀。 “昨晚手机静音,没注意。”相十方说,“好久不见。” “有四年了吧?”乔诺笑着答,“昨晚你干嘛去了?” “听海恩 凡尤尔的音乐会。”相十方答道。 乔诺说:“我知道他,咱们高中那会儿还一起去听过呢,你还记得吗?” 相十方记得,那时候他先入场坐在前排,接着乔诺也来了,正好是在他旁边,当时他们好像在冷战,还彼此惊讶了一会儿,听完那场音乐会后,又默契的和好了。 可为什么会那么巧,他们俩会坐在一起? 相十方皱着眉想着,忽然想起来了,因为票是林既给的,他的票是,乔诺的票也是。 还有,昨天的那场音乐会,他和林既坐的位置,好像和当年他和乔诺坐的位置一样。 “你和谁去听的?”乔诺随口一问。 相十方低声答:“林既?” “林既?”乔诺的舌尖过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她的声音像跳起来一样,“你是说林既?你见过他?他现在怎么样?高了吗?帅了吗?过得好不好?” 谢照风在旁边说:“你那么兴奋干嘛?” 乔诺没理他。 乔诺对林既对关心,令相十方不自觉皱了皱眉,“你很在意他?” “当然,这可是我喜欢过的男孩子。”乔诺大方说,“要是他长残了,可不就说明我眼光很差?” 莫名其妙的,相十方想到了那双湿热迷茫的眼睛,林既不再是曾经那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现在大概没有女孩能拒绝得了他的魅力。 可就算是曾经,林既也俘获了天之骄女乔诺的心。 相十方心里别扭的不快,不知道是因为曾经的女友乔诺承认自己精神出轨,还是其他对什么。 “你见到他之后,自然明白。”相十方不冷不热答道。 乔诺“切”了声,又说:“你什么时候过来和我们聚一聚?咱们仨好久没一起面对面吃饭聊天了。” “等我有空吧。”相十方说。 “你怎么还是当年的老样子?活该被我甩。”乔诺说。 事实上他们俩的恋情就像悬在蜡烛上的线,不知不觉自己就断了,不存在谁甩了谁。 不过相十方不和女生争口头之快,所以“嗯”了一声,却还是把乔诺气得够呛。 这通电话结束后,相十方看到了新的未接通话,是来自林既。 林既通常喜欢发短信,短信内容五花八门,他用一句话把事情描述得很有趣,所以就算是对相十方无用的消息,他也不介意每天接受。 林既打过来无非是道谢,相十方正犹豫着要不要回过去时,又有个电话打进来。 来电显示的“程总”二字,让相十方的神情瞬间冷下来。 一般没有人会用不近人情的职业来称呼自己的父亲。 相十方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 “十方,在忙呢?”程平奕问。 相十方的语气则显得不近人情,“有什么事?” “非得有事才能给你打电话?你回国那么长时间了,也没联系过我,好歹我也是你的父亲。” “我回国订的什么航班你都一清二楚,还需要我多此一举吗?”相十方说,“如果只是为了叙旧,那抱歉,我在忙。” 程平奕一时无言,他和长子的关系,竟恶劣到连多说一句话都不耐烦了吗? “十方,我和你母亲的事情,是我们俩之间的问题,我从未想把你牵扯进来,现在你母亲也如愿了,你为什么还对我抱有那么大的敌意呢?”程平奕叹息道。 “敌意谈不上。”相十方平淡道,“我早就对所谓的父亲,不抱期待了。没什么事,我挂了。” “等等,我今天打给你,主要是因为你爷爷想见你了,他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你改天回来看看他吧。” “有空再说。”相十方说。 一般相十方给出这个回答,是在变相拒绝,但程家那边好像真的想让他回去,奶奶隔三差五的给他打电话,背景音还是爷爷的咳嗽声,相十方被催得烦躁,只好答应他们三天后回冕市探望。 于此同时,林既也订下了回冕市的机票。 他在冕市生活了十几年,可对那个城市却抱着抵触和恐慌。 他在哪里拥有过一切,也被夺走了一切。 但绕是如此,他每年都会回去小住一段时间,回到那个曾经圆满的家里。 第40章 早上九点,林既降落在冕市机场,踏及这片土地,林既倒没感觉到多大的沉闷,只是那股消散不去的怅然飘在空气中,无时不刻提醒着林既,他在这里经历过什么。 “姑奶奶。”林既提起猫咪航空箱,对里面蔫蔫趴着的猫说,“我们要回家了。” 林既直奔小区,小区变得年长了许多,与相邻小区动轴十数层楼相比,十五层的高度想个小矮子。 在到家前,林既在楼道里遇见了老邻居,王奶奶。 “王奶奶好。”林既清朗道。 王奶奶见到他惊喜极了,抓着他的手臂不放开,“是小既啊!你回来怎么不提前说?早知道我就推了今天的活动了。” “什么活动呀?”林既笑问。 “就广场上的交际舞。”王奶奶说。 “您可真潮,还跳交际舞呢。”林既说。 “那可不。”王奶奶乐道。 “看您身体健康,我就放心了。”林既说。 “能不好吗,你一天天寄那么多补品回来,上上回的我都没吃完呢,别给我买了,把钱存下来知道不?”王奶奶嗔怪,“存钱娶媳妇,小既今年二十六了吧?该考虑咯。” 林既落荒而逃,“奶奶您去跳舞吧,我先回去了。” “哎你这孩子!晚上过来吃饭!”王奶奶喊道。 回到家,林既把姑奶奶放出来,姑奶奶巡视着自己的领地,这个家它也来过好多次,走几圈就熟悉了,它自觉蹲在猫粮旁,等铲屎的给它喂饭。 林既给它倒了水和猫粮,就来到客厅的置物架前,上面放着一张年岁已久的照片,是一家三口,那时林既才刚升入初中,林诚和路倩然带着他去学校注册,就在校门口拍了这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目光放松,谁也不会想到,几年后他们会生死相隔。 林既拿起相框,拂去上面的灰尘,轻声说:“爸,妈,我回来了。” 之后林既简单的大扫除了一下,姑奶奶在飞机上憋坏了,追着他的吸尘器玩儿,尾巴差点还被吸进去。 家里干净了,猫又一身灰,林既就趁机帮它洗澡,姑奶奶吓得嗷嗷叫,挣扎得不像只胖子。 “都洗那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没习惯?!”林既崩溃地摁住它,“别动!你看看这水!黑成什么样了?!乖!很快好了!” 最终,林既带着一身抓痕,生无可恋地按住姑奶奶的后颈给它吹毛。 等姑奶奶变成香喷喷的姑奶奶后,林既身心俱疲地回到房间里躺下,他无意瞥到了书桌,在书桌左侧最下面的抽屉,锁的位置是个圆孔。 林既伸长手,把抽屉拉开,里面像个杂物间,都是些用过的小东西。 笔,手帕,草稿纸…… 他以为把钥匙锁进去就再也不会打开,事实证明只要他心里放不下,就总有方法再打开。 现在的相十方不记得高中时的林既了,但林既却把高中时的相十方保存了下来。 林既回忆着往事,渐渐睡着了。 半个小时后,手机铃声叫醒了他。 来点人是“福利院-梁老师”。 林既接起来,说:“你好。” “林先生你好,福利院这边听说您今天会过来,可以告诉我们具体时间吗?” “啊……”林既揉着头发坐起来,“我差点忘了这茬,这样吧,我现在就过去。” 福利院是林既从五年前就资助的一个项目,相当于无偿捐赠,他现在的财富足够自己衣食无忧几辈子,倒不如拿出一部分帮助更需要的人。 林既随意套了件Polo衫,眼镜换成了黑框的,轻便出门了。他打车到福利院,一下车,就受到了福利院全体员工的热烈欢迎。 还拉上了横幅——欢迎林既先生莅临指导! 林既简直哭笑不得,他这身装扮,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来做义工的学生。 林既一个个的握手过去,去参观了福利院的新设施,还在福利院食堂吃了饭。 “感谢您这些年的慷慨资助。”福利院院长热情道,“多亏了您,我们榕树福利院才能发展成这样。” “客气了。”林既说,“孩子们的情况怎么样?” “孩子们每个都很健康活泼,他们每天都有一个小时的学习时间,各方面都得以全面发展……”院长以前是当老师的,说起话来慷慨激昂,林既需要知道的不需要知道的,他全都涛涛如流水说了出来。 例行的视察结束,林既来到了孩子们活动的地方,是一块有许多活动器材的场地,翘板,话题,单双杠……俨然一个小游乐场。 他们大多十岁以下,许多人都见过林既,见到他都响亮地喊:“林叔叔好!” “加加,你快看谁来了。”梁老师牵着一个小娃娃走过来。 那小娃娃看着三岁大,脸蛋白嫩,眼睛又圆又黑,像画里可爱的小孩。 林既看到他,蹲下来伸出手,“加加,还记得我吗?” 加加的眼睛叮地亮起来,他迈着小短腿跑过去扑进林既的怀里,不住的叫叔叔。 林既把他抱起来,掂了掂,笑道:“加加长大了。” 加加搂着他的脖子,委屈道:“你过了好久才来看我。” “叔叔工作忙。”林既捏捏他软软的脸蛋,“我还以为加加不记得我了呢。” “记得!”加加大声说,又用头顶的软毛蹭林既的脸,“加加最喜欢叔叔。” 林既的心也软成了一片,加加是两年前被福利院捡到,那时他才几个月大,正巧也是林既回到冕市的时间,他心疼这个孩子,所以那段时间终日在福利院照顾他,加加渐渐长大,又受福利院对林既慈善家形象渲染的影响,对林既非常憧憬。林既想过以后把加加领养回家,他清楚自己的性向不会有后代,领养个孩子也能让他不再孤身一人,况且加加那么乖巧,林既很喜欢他。 林既陪加加把所有器材都玩过一遍,加加就累了,可他舍不得离开林既,就窝在林既的怀里,让林既讲故事。 林既讲完了神笔马良的故事后,加加睡着了,但小手还握着林既的手指。 林既亲了亲加加的额头,等你再长大些,我就接你过来。 而另一边。 相十方来到了程家。 给他开门的是周可蓉,自从相丘月和程平奕离婚后,她成功上位,但她是不是程太太对相十方而言并无影响。 “十方来了。”周可蓉显然知道来人是他,笑容非常温婉,这些年她只能当闲心富太太,身材丰腴了些,但依然能看出美人风情。 相十方冷淡点头,避开了她想接外套的手。 程平奕也走过来,他看到久违的儿子,面上真诚的笑着,“回来了,肚子饿不饿?” 相十方没心情和他们演亲情戏,单刀直入道:“爷爷呢,他不是要见我吗?” 程平奕噎了一下,才说:“他在楼上,和……和朋友聊天,你坐着等等吧。” 相十方皱起了眉,他抬手看了眼表,说:“十分钟,过时不候。” “你……这可是你爷爷!” 相十方不为所动。 程平奕只好叫周可蓉上楼支会一声。 客厅里就只有父子俩,相十方坐在单人沙发上,随意看着手机,并没有准备聊天的样子。 程平奕也坐下来,他看着这个高大俊美的儿子,心里又是自豪又是悲凉。 这可是他亲生儿子啊,小时候还老跟在他屁股后撒娇叫爸爸,鼻子和他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怎么长大后,就和他形同陌路了呢? 他承认,在和周可蓉浓情蜜意时忽略了相十方,可他过后都补偿了,他对相丘月没什么感情,但相十方与他血浓于水,他哪会不在意呢? 程平奕语重心长道:“十方,咱们父子俩聊聊吧。” 相十方漫不经心地看着短信,丝毫没把程平奕放在眼里。 程平奕更感苍凉,只觉得相十方冷漠得不近人情,“十方,再怎么样,我们都是父子,有必要闹得像陌生人吗?” 相十方抬眼看了他一下,依旧心不在焉道:“程总,你和我妈离婚之后,法律了上我们就没关系了。” “可你是我儿子,你身上有我的血!”程平奕急道。 “我是独立的个体。”这次相十方看他的眼神很冰冷,“我身上的每一滴血,都属于我自己。” 他锐利的视线就像匕首挥过来时的锋芒,一时震住了程平奕。 这时,周可蓉从二楼往下说:“十方,爷爷叫你。” 相十方起身上楼,周可蓉在楼梯口笑迎他,相十方在她身边稍驻,说:“周夫人,我们之间的关系没那么熟,以后请叫我相总,或者相先生。” 周可蓉柔和的笑容瞬间僵硬,相十方并不理会,继续前行。 他来到了程老的房间,敲门。 “进来。” 相十方推门而入,房间里除了程老,还有另一个老人,他们坐在棋盘的两端,正在对峙。 他的视线把程老从上到下扫视一遍,这老头看着硬朗得很,执子的手悬在棋盘上半天都不见抖,这也在相十方的意料之中,他又看了下手表,说:“还有三分钟,不知道三分钟你们的棋能不能分出胜负。” “你说什么呢?”程老看向他。 相十方解释:“我的耐心,现在还有两分半。” 另一位老人有些尴尬,“要不,咱们今天先下到这儿?” “那怎么行?我还没将你的军呢!”程老扬眉道。 相十方体贴点头,“那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说罢就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哎你站住!”程老瞪眼,他这孙子想来说一不二,也不是他一两句就能喊回来的,于是只好对棋友说:“算了,我们明天再下。” 棋友忙起身走出房间,对相十方说:“去和你爷爷聊聊吧。” 相十方先是看了眼时间,还有三十秒才到十分钟,他颇为遗憾,只能又回到程老的房间。 第41章 相十方走进程老的房间,程老正在喝茶,他端起水杯,眼睛往相十方那斜了斜,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心高气傲,不把长辈放眼里,某些人是不是想踩在我头上才罢休?” 相十方接话道:“您的脑袋看上去也没有脚踏踩着舒服。” “!”程老被他气得水都要从鼻子里喷出来。 相十方好整以暇,他抬手看了眼手表,优雅耐心道:“您的身体看着没什么问题,也不需要我探望太久,十分钟够了吧?” “你什么意思?”程老水杯咚地一放,怒道:“你的时间是金子啊?” “要真以市价换算的话,我的时间比金子还贵。”相十方说,“如果您愿意把那十分钟用来闲聊,我也不介意。” 程老气得差点想摔杯子让他滚,幸好此时程奶奶过来了,她对相十方欣喜道:“十方回来了,知道你来,我今早就不出门了。” 相十方对她的态度也不咸不淡,只是点了点头。 程老指着相十方说:“你看看这人,非要气死我才行!” 程奶奶忙过去帮他顺背,又说:“十方啊,你爷爷一直惦记着你,你们爷孙俩好好坐下来聊不行吗?” “聊着呢。”相十方说。 “那你怎么不坐下呢?”程奶奶问。 “就十分钟,我站得住。”相十方彬彬有礼,“现在还剩八分半了。” 程老气得已经说不出话了。 程奶奶则是怀柔政策,面上慈祥道:“十方,你爷爷就是嘴硬心软,他说得不好听,其实心里想着你的。他知道你和姣心不对付,你回来他都不让姣心来呢。” 相十方手插着裤带,漫不经心地听着,像副画报。 程老哼声道:“你们两个小孩从小争到现在,还没争出结果,真幼稚。你还是哥呢,也不知道让着点妹妹。” 相十方的唇角微挑,是一个阴冷的弧度,“不是随便一个比我小的女人,就是我妹妹,我和程家什么关系,你们心知肚明,就别睁眼说瞎话了。” “你!”程老呼吸都急了,他抓住老伴的手说:“你看看这个人,说的话是人话吗?” “别气别气。”程奶奶给他拿了颗药,她有些责怪地看向相十方,“你爷爷他年纪大了,真的受不得气。” 所以口无遮拦他也要包容?相十方的眼神渐渐失去温度,要是关门对自家人就算了,但他不是,所以他没有情面义务去包容。 程爷爷吃了药,又平复下来,但他毫不收敛,“真不知道相丘月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都忘了哪儿是本家了!” “程老先生。”相十方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难以言语的威压,“慎言。” 相十方站着,他本身就高大,此时看着他们的视线由上而下,从心理上就处于压制位,再沉下脸来,给二老带来的压力可想而知,他们甚至感到来窒息般的恐惧。 相十方没压迫他们太久,他又看了次时间,“还剩五分钟。” 程老回过神,继而更恼火,他忽然被一个小辈镇住了,岂有此理!于是他也站起来,怒道:“你真是好有本事!你以为改了姓,就能和程家脱了干系?你现在的公司,不就是拿着程家的资本创立的?!你忘本就算了,还忘恩负义!你现在发展起来了,还想把程氏踩在脚下,你做的那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相十方神情平静,“虽然您的话里全是毛病,但中心内容我听出来了,不就是想让我别针对程氏。” 他挑起了一个礼貌的微笑,好看得叫人发愣。 说的却是:“但很抱歉,我不但要把程氏踩在脚下,还要把它碾碎。” “你!你!”程老瞪着他浑身都颤抖起来,程奶奶也哭丧着脸哎呀哎呀叫着,对相十方无比失望。 “我打死你个逆子!”程老抓起手边的拐仗几步上前打了过去。 相十方抬手,拐杖落在他的手掌发出沉闷的声音,可想这其中的力道,但相十方稳稳抓住,僵持在半空。 程老用力想抽出来,却动弹不得分毫,他气急败坏道:“你给我松手!” 但看向相十方后,他猛然发现,面前是年轻有力的男人,手臂修长肌肉紧实,而他自己却是年逾七十的老人,全身没有一个细胞能拿得出手与其相比,他们力量悬殊。 相十方还游刃有余地抬起手腕看表,“时间到,我走了。” 程老下意识反驳:“胡说,刚才你还说五分钟呢!” “因为我想走了。”相十方说,他轻松夺走程老的拐杖,再随手一扔,拐杖砸在棋盘上,打乱一片。 “您要是想出气,揍你儿子孙女去。”相十方拍了拍手,“不用送了。” 他走得潇洒又傲慢,开门还差点掀翻了周可蓉,他目不斜视,程平奕和他说话,他也当没听到。 林既从福利院出来后,太阳快落山了,他一时兴起,想散步回家,便沿着路一直走,路过一家大型超市,心中一动,又进去买了一堆食材,今晚他想吃火锅,一个人喝酒吃肉,也是一种快乐。 回家必经一座跨江大桥,傍晚时桥上的凉风非常舒适,林既慢悠悠地走着,不着边际的想,要是能和相十方一起在这里散步,一定非常美好。 就这么想着,林既无意瞥到前方不远处的一个侧影,对方手臂搭在护栏上,下巴微扬眺望远方,这样的距离看过去,只看得出他身材欣长极佳,特别是那被西装裤包裹的长腿,简直叫人心驰神往。 喜欢一个人,就拥有了一眼找出气特质的能力,所以林既一眼就看出那是相十方。 林既用力眨了几下眼,这样的偶遇简直太梦幻了,这可是冕市!相十方怎么会在这儿?林既怀疑自己眼花了,他的腿自主加快,眼睛一刻也舍不得离开那人,生怕他突然消散了。 “相……十方?” 相十方收回了远眺的视线,转头,林既的出现让他微讶,“你……” “真、真的是你啊……”林既磕磕巴巴道,“我还以为看错了。” “天呐。”林既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惊喜,他弯着眼笑起来,“我太幸运了。” 相十方盯着他的笑容,林既换了副黑框,这收住了他无处不在的风雅,看起来年轻了些,也木讷了些,但却也透出了某种纯然的天真,是另一种魅力。 林既询问相十方为何回来冕市。 “回来,见朋友。”相十方垂下眼帘说。 可林既却瞧出了他情绪不霁,周身氤氲着淡淡的阴沉。 “和朋友吵架了?”林既问。 相十方摇了摇头。 “可你看起来不太开心,发生什么事了吗?”林既担忧道。 相十方心头轻微颤动了一下,他看着林既的眼睛,落日的余晖印在里面,漂亮得像活的宝石。 相十方没有随意向人倾诉的爱好,就算是对谢照风,他也从不吐露自己遭遇过什么。 可在面对这个人,他心里的门,无声地打开一寸。 “我今天,去了生父那里一趟……” 相十方的家世,林既也略有耳闻,不过富商包二奶在这个圈子里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程氏在商界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就是花边新闻,也不会有人过多讨论。 但相十方作为其中的受害者,他的童年一定不愉快,从他的姓氏就能得知,父亲那边的人对他也不会友好到哪儿去,只是林既没想到相十方都强大至此了,还会被程家人道德绑架,简直无耻。 相十方简单说完,他看到林既紧皱的眉头,在为他义愤填膺着,不知怎么他感到心里轻松,又说:“我并没有为此生气,只是觉得他们可笑。” 他淡淡道:“我高二的时候,把他们的女儿到我家闹事的录像在程老先生的寿宴上放出来,最后的结果是,他们只指责我做恶作剧,那时候我对他们就不抱丝毫期待了。” “你很厉害。”林既缓缓说,“他们一定非常后悔当初忽视你,因为你比所有人都优秀,那些虚伪与恶语,都是他们掩饰错误决择的外衣,你不心软,不回头,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 “相十方,你一定会是最后的胜利者。”林既说。 相十方怔了怔,冰冷的血液缓缓回温,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翘起,“承你吉言。” “那么,要不要去我家吃火锅?”林既话峰一转,语气也变得活泼起来。 “火锅?” “我买了好多菜,还有啤酒呢。”林既举了举袋子,“去嘛,过了桥再走一会儿就到了。” 相十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了。 于是,林既心想事成,真的和相十方散步在桥上。 相十方注意到他两手都拎着东西,便说:“我帮你。” “嗯?”林既下意识摇头,但转念一想,又把装着菜,比较轻的那袋给了相十方,“谢谢。”他笑眯眯的。 他们并肩走着,拎着相同的购物袋,看起来,就像关系亲密。 “呵呵……” “……笑什么?” “我只是想,你居然也会恶作剧,这个反差很有趣,噗。” “其实那是谢照风……” 拂过相十方发丝的风,又亲吻林既的脸,他们的背影像牵着晚霞,渐渐远去。 第42章 回到家,林既拿出一双新拖鞋给相十方,他对屋里喊道:“姑奶奶,你看谁来了。” 就听到一声低哑撒娇的“喵~”,然后从沙发底下滚出一只胖乎乎的狸花猫,颠颠跑了过来。 姑奶奶正要扑过去蹭相十方的腿,却被林既中途截胡,“说了不能跑沙发底,你又钻进去,脏死了。” 林既抱着姑奶奶去擦猫,相十方走进这个家,他环视一周。 是个面积不大,装潢已有好一段年日的房子,普通人家,说不出有什么特色。 擦干净了毛的姑奶奶又跑到相十方面前,啪地一下躺下来,露出了雪白的肚皮,相十方蹲下来挠了挠它的下巴,姑奶奶就舒服得把圆滚滚的猫头全送上去。 林既拎着食材进了厨房,他把啤酒冰进冰箱里,先熬一锅汤底,然后处理食材,清洗,切片。 房子小,厨房里劳作的声响同步传达到家里的每个角落,一下就溢满了“家”的烟火气。这是相十方从未感受过的,这种感觉前所未有,他莫名其妙有种归属感,他明明才第一次来这里。 姑奶奶呼噜得要升天了,它甩了甩脑袋,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叫了一声,像在示意相十方跟上。 相十方眉梢一挑,抬步跟在它尾巴后。 姑奶奶高高竖着尾巴,向领着子民参观自己的领地, 看,这个名为沙发的东西,是我的猫抓板! 看,这个放东西的架子是我的猫爬架! …… 相十方注意到架子上有一张照片,是一家三口的合影,上面的林既面容稚嫩,也是戴着黑框眼镜,但远没有现在吸引人,是个不起眼的男孩。 相十方忽然注意到,这个家里只有林既一个人,他没提起过父母去哪儿了。 接着姑奶奶又带相十方参观它的窝,也就是林既的房间。 相十方觉得擅自进别人的房间不礼貌,可姑奶奶咬着他的裤腿往里面拽,相十方无法,只好走进去。 林既的房间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床,衣柜,书柜,书桌,这样基础配置就要把这个屋子挤满了。 这里并不像林既雍市的房子那样在细节上能看出他高雅的品味,也没有丝毫林既作为古典音乐爱好者的痕迹,倒是书柜里有几本基础的书籍,但都非官方或名家出版,偏向娱乐性,在相十方看来毫无意义。 书桌上放着一本笔记本电脑,旁边又是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上面的林既更小,看上去不到十岁,这时的他还没戴眼镜,一双眼睛乌黑明亮,他瘦瘦小小的,背着手腼腆的看着镜头。 相十方拿起那个相框,又扫视了一圈,发现林既并没有留下成年后的照片,更甚他回到了这个地方,方方面也趋于曾经的模样。 他视线往下划,发现最下面的抽屉被扣掉了锁,松松地开了个口,隐约能看出里面是书本水笔。 相十方稍稍有些好奇,但擅自进别人房间就算了,再擅自翻别人的东西,就太过分了。 但姑奶奶像成精了似的,猫爪子伸进那个圆洞里一阵挠,但它指甲勾住了,拔不出来,着急得喵喵叫。 相十方便蹲下身帮助它,他只能拉开抽屉,从内部解救猫爪子。 他也就顺势看到了抽屉里的东西,竟都是些杂物,虽然整整齐齐的码着,却也能看出是用过的东西。一张叠得方正的手帕吸引了相十方的注意,他心里微动,拿起来打开,洁白崭新,材质丝滑,角落里用针线勾勒了一个“相”。 是他的手帕。 相十方皱了皱眉,又抽出了一本册子,这个册子是不同纸张订起来的,但它们的相同点是,上面都有他的字迹。 下面的试卷也是,署名是林既,但上面有他指点过的痕迹。 相十方很难不去联想,这个抽屉里的东西,是不是都和自己有关? 这时姑奶奶又咬住他的裤脚往外拖,大概是这里参观完了,要到下一个地方。 但相十没心思在四处看,他把东西复原,回到客厅,拿着逗猫棒心不在焉地逗姑奶奶,心里在思考着。 林既在厨房忙活完了,他把汤底、配菜、米饭端上桌,姑奶奶兴奋地冲过来,跳到椅子上对虾肉一阵叫。 “不能上桌,有你的份儿。”林既把它抱下来,又对相十方说,“开饭了,过来坐吧。” 相十方落座,火锅咕嘟咕嘟冒泡,传出浓郁的骨汤香,配菜丰盛,满满一桌子,就算是两个大男人也吃不完。 林既放了一碗调料在相十方面前,说:“这是我妈独创的火锅调料,风味独特,你尝尝。” 相十方问:“你家人不住在这儿?” 林既一愣,他低下头夹起一块牛肉在锅里涮着,答道:“我爸九年前出车祸去世了,我妈在一年后离家出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相十方微惊,低声说:“抱歉。” 林既摇了摇头。把刚刚好的牛肉放进相十方的碗里,“尝尝看。” 相十方蘸着吃了,“不错。” 林既眉开眼笑,拿来了啤酒坐在相十方的对面。 相十方见他倒酒倒得利落,便问:“之前你不是说,喝不了酒吗?”还有个年轻人代喝,他印象深刻。 “能喝,只要不醉就好,我酒品差。”林既对他举杯。 相十方和他碰了一下,火锅和啤酒搭配,好像有种打开心扉的魔力。林既问他回过家吗,他说家里太久没打扫,不打算回去。林既就兴冲冲的邀他留下来过夜,那双眼睛亮亮的,脸也有些红,相十方就不知不觉点头了。 林既快乐极了,酒一杯一杯下肚,但他酒量不错,只是脸微红,思维还是清晰,与相十方闲聊些工作上的事。 相十方想问他那个抽屉里的东西是怎么回事,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林既大概是情绪高涨,酒喝得很凶,相十方喝一口,他就全干,相十方看出他的眼神虚迷了起来,知道他有些上头了,便说:“少喝点儿吧。” 林既听话的放下酒杯,他喝多了反而更沉默了,把筷子放进火锅里搅,像小孩好奇的玩耍。 这时相十方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对林既说:“我去接个电话。” 林既还是不说话,认真地涮筷子。 相十方走到阳台上,说:“怎么了?” “相十方,你可真不够意思,明明今天来冕市了,也不回来找我们!”谢照风指责道。 “嗯,然后呢?” “什么叫‘嗯,然后呢’?!乔公主过几天就飞了,下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现在在哪儿?方便过来吗?” 相十方回头看了眼林既,说:“不太方便,明天。” “你在冕市能有什么不方便的?说,在哪儿?”谢照风追问。 相十方答道:“在林既家。” “哈?林既?”谢照风的声音高了几个调,“你不是在冕市吗?怎么又在林既家了?不是,我怎么感觉每次找你你都和林既在一起?” “你想多了。”相十方淡道,“在冕市偶然遇到了,所以一起吃了个饭,就这么简单。” “冕市那么大一地方,你们就那么巧能遇上?”谢照风话语中有深深的怀疑。 相十方皱了眉,“我有必要撒谎?” “不不,我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林既……”谢照风一顿,几秒后他啊的大叫,像踩到钉子似的,“林既他!林既他!” 谢照风急得想从自己的阳台上跳下去,他怎么就忘了,林既喜欢相十方!还是当着他的面承认的!没想到八、九年过去了,t那小子居然还死心不改! 相十方对他的反应则给出三个字,“神经病。” “十方十方十方!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谢照风急切道,林既肯定想着怎么把相十方吃了! “不用,今晚我住这儿。”相十方说。 “住?!”谢照风的嗓门高得变调。“疯了你?冕市一大堆地方给你住,你偏偏住林既家?!” “反正我明天晚上就回雍市,哪里都一样。”相十方说。 “一样个屁啊!”谢照风说,“别废话了,报地址,我去接你。” “说话礼貌点。”相十方不悦道,“你干嘛着急?” “我能不着急吗?林既他……”谢照风咬牙道,“林既他对你另有所图,是个危险人物,你离他远点!” 相十方目光微沉,他看向林既,林既终于不鼓弄汤底了,而是捧着杯子,像喝牛奶一样小口小口地喝着啤酒,安安静静,甚至有些乖巧。 “话说清楚。”相十方低声道。 “你别看那小子人模狗样的,其实心思可多了,我们都是老同学,为什么他只缠着你没找过我啊?就是因为他对你……别有用心!” 相十方沉默,林既对他的热络与熟稔,的确是个解释不清的疑点。 “他接近你就是处心积虑,从高中开始到现在,那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放过你,可想那人心思多深多恐怖!”谢照风一鼓作气往严重里说,就是想让相十方赶紧离开。 高中……相十方想起了林既的抽屉里,那些东西都是高中他用过的,林既收集那些东西,做实了谢照风的话。 原来林既也是别有用心吗? 相十方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胸腔的火苗以可见的速度蹿高,他不经常动怒,就算今天在程家,他的心境也是平稳的,可这一刻,久违的怒火高涨着,强烈得让他几乎有种破坏欲。 他冷冷望着林既,那被背叛一样的羞辱感,让他想把那个男人狠狠捏在手心里。 “我知道了。”相十方说,“我会亲口问他。” 他挂断了通话,一步步走向林既。 如果林既没喝多,一定能察觉到相十方的情绪,但他上头了,像个娃娃一样安分地坐着,姑奶奶蜷在他的腿上睡觉,这两个生物和谐干净。 “林既。”相十方停在林既身旁,“你有什么目的?” 林既垂着眼帘,不说话。 相十方拧紧眉心,捏住林既的下巴强迫他抬头,“回答。” 林既仰头看着相十方,眼睛空洞,酒把他从人变成了木偶。 相十方再一次发问:“你接近我,是不是另有所图?” 林既的眼睛细微地眨了一下,迟钝的大脑终于接受到了相十方的信息,他点了点头。 相十方目光冷凝,手指不觉加大了力道,“你……” 林既眉头也不皱,他握住了相十方的手,声音沙哑:“十方。” 被触碰的地方力道微弱,指尖冰凉。 相十方缓缓松开了林既的下巴,“为什么?” 林既认真地说:“你靠过来一点,我就告诉你。” 除了他反应迟钝外,其余没有一点像喝醉了,所以相十方相信他,弯下腰贴近了他。 林既抓着相十方的衣襟,闭上眼仰头吻了上去。 嘴唇相触,那湿润柔软的触感,让相十方猝不及防。 林既在轻轻吮吸相十方的下唇,舌尖慢慢舔着。 酥麻的感觉几乎在相十方的神经炸开。 林既在干什么?他们在干什么? ……在接吻。 相十方意识到这有多荒唐时,他立即用力推开了林既。 林既的反射神经也被酒精迷醉了,他无意去扶着什么,相十方这么一推,就直接把他连人带椅的推倒在地。 姑奶奶被这动静惊醒,翻个滚跳起来,它看到林既摔在地上,当即炸毛怒了,爪子一拍对着相十方嘶哈警告。 第43章 一时间,两人一猫形成了紧张的对峙,有一方动就会打破平衡。 相十方没把姑奶奶的警告放在眼里,他紧盯着林既,想要得到刚才那个行为的解释。 但林既却一言不发,摔下去也听不到叫,他伸出手,一下一下抚摸姑奶奶的后颈,无声地安抚它的情绪。 姑奶奶不炸毛了,回头对他喵喵叫。 林既还是不说话,低着头神色在阴影中,难以分辨。 相十方的嘴唇如刀锋紧抿,他的眉头拧着,在等待林既的回答,但林既不但没有回答,甚至都没站起来,他保持着狼狈的姿势,哄好了姑奶奶,就再也不动了。 相十方开始怀疑林既是不是摔到哪儿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只好先开口:“你……没事吧?” 林既还是沉默,就像换了个人。 相十方对他伸出手,“站得起来吗?” 但林既依旧没有反应,好像刚才那个主动亲吻的人不是他。 相十方这刻的心情复杂极了,他本可以甩手不管,因为是林既冒犯了他,可看着这样称得上低落的林既,他又无法爽快离开。 “……” 相十方蹲下身,问:“你到底怎么了?” 林既像是在挑战他的耐性,嘴巴紧闭。 相十方便抓住林既的胳膊,想直接把人拉起来。 林既突然抬起胳膊,搂住了相十方的脖子,脸埋进了他的颈侧。 相十方浑身一僵,“你想干什么?” 林既只抱着他,绵长平稳的呼吸打在相十方的皮肤上,又痒又热。 这样亲密的距离,相十方闻到了林既身上的酒味儿,相十方意识到,林既这一系列反常的行为,是因为他喝醉了。 姑奶奶见他们俩人亲热地抱在一起,甩了下尾巴就回窝了。 相十方想到自己在和一个酒鬼对话,就感觉滑稽无比,他不再指望林既能行为正常,只是林既的拥抱似乎不是一个简单的拥抱,像是一只小船依偎在宁静的港湾,如果相十方想扯开他,他还会收紧胳膊,固执的搂抱。 相十方拍了拍林既的背,像刚才林既安抚姑奶奶一样,然后他一手环着林既的后腰,一手穿过林既的膝盖弯,就这么把人抱了起来。 比起“这展开简直太诡异了”的想法,相十方首先想到的却是,他好瘦。 他把林既抱到了沙发上,就放了下来。 林既自主的屈起膝盖,双手抱着,脑袋低下来躲着。 相十方看着这个缩成瘦削的一团的人,总算明白了吃饭前林既说的话,他这醉态果然不能在应酬上展现出来,这样能谈成生意才怪了。 “喂。”相十方看着他,明知道不会有回答,却还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林既依然蜷着,像个畏世者雕像。 相十方顶着他的发顶一会儿,就没再说什么,他抬脚准备离开。 却被抓住了衣角,是非常轻的力道,只要相十方随意一抽,就能挣脱。 “……十方。”林既说。 他的声音又小又闷,像是躲在黑暗中的小兽无助的低鸣。 相十方呼吸漏了一拍,他回头望着林既,“你说什么?” “你是……十方。”林既抬起了头,他的眼里终于有了神采,是杂糅了爱与期冀、悲伤与渴求的水色。 我知道你是谁。 你是十方。 我最爱的人。 相十方看到林既眼中那个小小的自己,似乎在被融化。 林既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的,他这一觉睡得很沉,乃至于醒来脑子还有点昏沉。 但他却没有自己回房间的记忆,昨天的记忆在晚饭的时候断片儿了,他只记得自己和相十方吃饭喝酒,他喝了一杯接一杯…… 我该不会喝醉了吧? 林既坐了起来,用力揉了揉脑袋,心里发凉,要是相十方看到他喝醉的糗态,那他这些天塑造的良好形象就全毁了。 但宿醉的后果却没有出现,林既并没有感到疼头,而且昨晚的回忆像从海中浮现的鲸鱼一样渐渐清晰明朗。 …… 他亲了相十方! 老天…… 林既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还摸到了上翘的嘴角。 不不,现在不是窃喜的时候,对于相十方而言他就是个变态,这结果和他彻底醉后导致的形象破灭也没什么差别。 之后他还被相十方推翻在地,可想相十方的怒气。 ……可相十方最后还把他抱了起来,这是不是代表着…… 林既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迅猛,他掀开被子下床,大步走出了房间,正巧就看到了将要出门的相十方。 林既没戴眼镜,视线中的相十方是模糊的,但能看出他衣装整齐,笔挺得冷漠,与这里的一切没有丝毫瓜葛的样子。 林既发怔,相十方说:“昨晚借住了客房一宿,谢谢,我走了。” 连话语也是平静的疏离,林既开始怀疑昨晚只是他的一个梦。 “昨晚我……” “你喝醉了,但什么也没发生。”相十方说,他打开了门,不给林既挽留的机会,“再见。” 咔嗒。 连门锁合上的声音都那么轻巧,可见相十方并没有林既所想的生气。 也没有半分动容。 林既躁动的心逐渐平稳下来,他的目光变得深沉。 没关系,无论相十方什么反应,有没有反应,他都不会像从前那样畏手畏脚。 哼哧哼哧吃着早餐的姑奶奶抬头喵呜一声,新铲屎官走啦? 早餐过后林既给相十方打了几个电话,无一例外都是无人接听,林既反而暗暗高兴着,至少这证明相十方并不是表面上的镇定。 中午林既去了王奶奶家吃饭,王奶奶看他瘦得叫人心疼,一个劲儿往他碗里放菜,吃完这顿饭后,林既小腹微鼓,走路几乎要扶着。 回到家,他吃了片健胃消食片,就躺在沙发上不动了,姑奶奶在沙发背上面勤劳的挠着,林既训斥它,它就跳下来压在林既的肚子上,在上面一踩一踩。 林既痛苦道:“别踩了,我要吐……” 姑奶奶不理他,踩个够,完事又缩在上面小憩。 林既也慢慢睡着了。 突然间,手机响了起来,姑奶奶的尾巴不悦地甩了甩。 林既拿过手机,困乏地睁开眼,是个陌生号码,他接了起来:“你好……” 对方是明亮的女声,“是林既吗?” “是的。”林既揉着眼睛坐起来,他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缓慢沙哑,成熟男人的慵懒声线有说不出的迷人味道,“请问你是?” “我乔诺啊,你还记得吗?”乔诺欢快道。 “乔诺?”林既揉眼睛的手停了下来,“我记得,高中之后我们就没见过了,过得好吗?”   “唔……我在国外进修,前些日子刚回国,我听说你现在变化很大哦。” 乔诺身边和林既打过交道的人并且还乐意说这些的人,林既不用猜都知道。 “毕竟要做生意,还像以前那样闷沉可不行。”林既低笑道。 “以前你挺好的。”乔诺小声说,“要不要出来吃个饭?我知道你也在冕市。” “行啊。”林既答应了下来。 “那好,今天下午六点,在XX餐厅,到的时候报我的名字就好。”乔诺雀跃道。 “好。” 下午四点林既就出了门,他并没有刻意西装革履的彰显自己的成功,回到冕市他就没打算把公事也带回来,自然也没什么西装,上身一件短T加浅蓝灰的格纹夹克,下身则是简单的棉质休闲裤,脚上是耐克的运动鞋,把眼镜一摘,说他是大学生都有人信。 到了餐厅,林既向服务员报了乔诺的名字,服务员把他领到了里侧靠窗的好位置。 林既走过去时,乔诺正好时面对他的位置,他们俩的视线撞到了一起,乔诺睁大了眼,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林既对她一笑,但走到那个位置旁边,他才看到了背对着他的还有两人。 谢照风和相十方。 林既捕捉到了相十方眼中的讶然,他淡淡微笑,对相十方点了点头,又看向乔诺,“乔诺,你变得更漂亮了。” 乔诺一头刚过耳的短发,化着淡妆,眉宇修长,是与少女不同的,英气凌厉的美丽。 “林既。”乔诺站了起来,她看林既的眼神有些惊喜,“你的变化可真大。” “唔,很高兴你还记得我。”林既笑着伸出手和她一握 “……” “……” 感觉被内涵了的对面二位默默挪开了视线。 林既顺势坐在了乔诺的身边,对面就是相十方。 谢照风不快道:“乔诺,你叫了别人怎么没和我们说?” 林既眉梢微挑,问:“我来得不合时宜了?” 乔诺摇头,对谢照风横眉冷视:“是谁说一切按我的想法来?我叫个人你都有意见?” “不是,我……”谢照风看了眼相十方,有苦难言。 乔公主,你知道你高中曾喜欢过的人觊觎着你的前男友吗? “对了,我准备了一份见面礼。”林既拿出了一个小礼盒,“希望你能喜欢。” 乔诺打开一看,是一只窄版白金手镯,上面雕镂着纹路,其中点缀着细钻,是她喜欢的简单大方。 “谢谢,我很喜欢。”乔诺说,她拿出来戴上,手镯与她纤细精巧的手腕相得益彰。 “漂亮吧?”乔诺炫耀给对面两位男士看。 此时谢照风对林既的印象一落千丈,所以语气也不冷不热,“就那样吧。” 相十方什么也没说,只是他看着林既带着温和的笑意,专注望着乔诺,眉心不觉轻拢。 这是家主打海鲜的餐厅,林既坐下不一会儿就上菜了,光是一只五斤重的皇帝蟹,就够一桌人享用了,还有一盘八只大鳌虾,各样的刺身,把桌面摆满。 谢照风称之为“痛风宴”。 但这是乔诺点的菜,她觉得满意才重要。 皇帝蟹个大外壳硬,肉不好取,乔诺费好大劲都剪不开蟹脚,正要破罐破摔砸时,一根红白鲜美的蟹腿肉就放进了她的盘子里。 “我来帮你吧。”林既声线柔和。 乔诺心跳是加速,恍然想起了高中时心动的感觉,她想,林既变化再大,依然还是那个温柔心细的男孩。 谢照风碰了碰胳膊对相十方低声道:“你瞧这人,对你别有所图就算了,连乔诺他也不放过,真小人伪君子!” 相十方瞥他一眼,“别总嚼人舌根,八婆似的。” “我特么……”谢照风简直要心梗塞了,他是为了谁?! 相十方没在意发小便秘一样的表情,他抬眼看了眼对面的人,林既套着手套的手从未停下过,面前盘子里放着剥好的虾肉和蟹肉,还能分出二心和乔诺对话,林既这人会聊天,他见识过的,可今天见他把对自己的态度用在别人上…… 相十方的目光冷下来,看来昨晚林既的依偎确实可以用醉后失态解释,那个人对谁都是一个样。 相十方甚至觉得这个男人令人生厌,有让他当即甩脸离开的冲动。 林既是在场对高中生活记忆最深刻的人,他在和乔诺聊天时自然巧妙的提到谢照风,把这个对他夹枪带棒的人也不知不觉拉进他们的对话圈。 气氛很快活跃起来,除了一言不发,对他们的说话内容没有半分兴趣的相十方。 离他最近的谢照风甚至怀疑桌上的冷气不是来自保鲜刺身的冰,而是相十方。 就在谢照风和乔诺因为高中谁欠谁的人情最多而吵起来时,相十方面前忽然推来了一盘剥得漂亮又完整的海鲜肉。 他抬起头,林既眨了眨眼睛,对他露出了暖风般的浅笑。 第44章 对于林既的示好,相十方……熟视无睹。 他只扫了一眼那盘海鲜,并没有动的意思,连客套的谢谢也不说,林既的笑容消失,眼睛里流露出清晰的失落。 正是这份失落的情绪,奇妙的令相十方心情转晴。 如果他去深思为什么,大概能得出一个——这代表林既在意他——幼稚的答案。 但相十方没去考虑,他还故意拿起一只虾,慢条斯理的剥。 林既暗暗叹了口气,看来相十方还是计较他昨晚的冒犯,可现在又不是解释的好时机,他只能等结束后再找机会和相十方单独谈谈。 谢照风叭叭和乔诺斗完嘴,看到相十方面前有盘现成的海鲜肉,而相十方还在鼓捣一只虾,便伸过手想拿一块肉来吃。 但没等他的手碰到,相十方就用虾的螯钳敲了下去。 “别碰。”相十方横他一眼。 “吃一块都不行?”谢照风气道。 “自己剥。”相十方面无表情道。 谢照风切了声,咕哝着“小气”。 此时林既正在和乔诺讲宝石品质的区分,所以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林既看差不多了,就以上厕所的名义去前台买单,但得知这一餐已经记在相先生的名下,不需要付款。 林既点了点头,问了洗手间的方向,然后往那里走。 林既解手完了之后,认真洗手,想把上面残留的海鲜味儿洗掉,这时候谢照风走了进来。 他站在林既身后,林既抬起头在镜子里与他短暂的对视了一秒,又低下头,继续每根手指都仔细搓过。 饭桌上。 乔诺抬起手,一下一下转着她刚戴上的白金手镯,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分外漂亮。 她开口:“你觉得林既怎么样?” 相十方安静地咀嚼,吞咽下去才回答:“问这个干什么?” “因为我觉得,他变得更好了。”乔诺不自觉翘起嘴角,“我以为我不喜欢他了,但是……那种感觉好像要复苏了。” 她又看了眼相十方,哼了声,“你肯定不懂。” 相十方用剪刀把虾肉煎成方便入口的大小,平静道:“你喜欢他?” “我想是吧。”乔诺耸了耸肩,“谢照风说你和他经常见面,那你知道他有女朋友吗?” 相十方依然要先嚼完嘴里的东西,乔诺都不耐烦了,嚷嚷道:“刚才又不见你吃。” 过了一会儿,相十方才说:“他对谁都那个样子,你别会错意。” “是吗?”乔诺狐疑。 “嗯。”相十方看了眼她的手镯,“我也得到了一枚胸针,估计他也给谢照风了什么,没什么可稀罕的。” “谢照风也有?”乔诺皱出个嫌弃的表情,“那确实……” 但乔诺又叹了口气摸了摸手镯,“可他真的很有魅力,最近我家里老问我有没有男朋友了,我觉得是林既的话……” “他不会接受你的,别太自以为是。”相十方说。 乔诺瞪大了眼睛,直接一脚踢在相十方的小腿上,“不会说话就闭嘴!” 相十方啧了一声,不再与她说话。 乔诺眺望了一下,说:“他们俩怎么那么久啊?” 相十方忽然想到了什么,皱了下眉,起身说:“我也去趟洗手间。” “我话就直说了,你离十方远点。”谢照风沉声说。 林既把手放在水下冲洗,漫不经心地问:“怎么说?” “你的那点心思我都知道了,我不管你是从海中到现在一直惦记着十方,还是这段日子一时兴起,你要勾搭找别人去,别动十方。”谢照风说。 林既双手的泡沫冲洗干净了,他又挤出洗手液再次清洗,话语间带着戏谑:“谢照风,你这话说得,我都怀疑你对相十方也抱有心思了。” 谢照风恶寒了一下,“我和他认识快二十年了,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有人想拉他入歧途而不管。” “如果我是女孩子,你还会这么想吗?”林既问。 “那当然另当别论……” “啊……”林既拖长了音,从镜子里看了谢照风意味深长的一眼,“原来你歧视同性恋。” “哈?”谢照风怔愣了片刻,“我不是……” “亏你还是从国外回来的,居然还带着偏见思想。”林既颇为失望地摇了摇头。 “我没说我我歧视!”谢照风急了,“十方他又不是,你抱着那种目的接近他,这不是膈应人吗?” “你告诉他了?” “呵,你还担心他知道的话……”z “我不担心。” 怪不得昨晚相十方会突然质问…… 林既还对谢照风笑了笑,“既然你告诉他了,那我和他表白也不突兀了。” “林既,你!”谢照风语塞,他印象中的林既识时务,可不是这样无赖的人。 林既第二次冲洗,泡沫从他的指尖流走,他说:“我知道,你是为他好,担心他。但,我们现在都是成年人了,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别插手,行吗?” 谢照风怔忪望着林既的背影,修长,清瘦,他恍惚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类似的话他也说过,当时的林既是怎么回答的呢?他记不清了,但隐约能想起林既是低着头的,像一棵可以被轻易折断,纤弱而柔软的小草。 他试图把眼前和记忆中的形象重合,但却合不到一块去。 特别是林既转过身,神色镇定平和,如同一棵坚毅的树,那个因为他随便一句话就惊慌颤抖的灵魂,好像在谢照风的眼前消散了。 “我不会退让。”林既说。 他随意扯了两张纸巾擦干手,谢照风无意识注意他的动作,他发现林既突起的指关节有种恰到好处的漂亮。 “谢照风,我不是曾经那个犹豫不决,能被轻易动摇的人了。”林既说,“我喜欢相十方,所以我不会放弃。” “……”谢照风嘴巴张了张,但什么也没说出,他感觉心里忽然空了一下,在林既说“不是曾经”时。 林既觉得自己在这场对峙胜利了,正准备离开,但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相十方。 林既:“……” 谢照风也看过去,有些意兴阑珊,“你也来了。” 相十方抬步走进去,在林既旁边的洗手池洗手。 “你……刚来么?”林既僵硬道。 “站了一会儿。”相十方说。 站了一会儿……也就是不该听到的都听了。 林既觉得脸腾地烫起来,他极力保持着平静,说:“我先回去了。” 相十方回头看他一眼,恰巧看到了林既通红的耳朵。 林既走了之后,谢照风上前与相十方并肩。 “你怎么想?” “什么也没想。”相十方淡淡道,“这件事我自己处理。” “……”谢照风小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因为相十方的白眼狼,还是别的什么。 林既刚坐下没一会儿,谢照风和相十方也前后脚回来了,谢照风说:“乔诺,你哥打电话叫我送你回去。” “啊?”乔诺垮下脸,“我还想和林既去喝咖啡呢。” “下次还有机会。”林既宽慰道。 “走吧,你哥说半个小时要把你送到。” “啧,老谢你怎么对我哥那么狗腿?”乔诺不情愿的起身,把炮口对向谢照风。 “谁叫他的人脉经常帮到我?”谢照风说。 林既也站起来和他们一起走,但他又回头一看,原本相十方桌面上的那盘海鲜肉……好像空了? 乔诺和林既告别,跟着谢照风去往地下停车场。相十方的车停在外面,他走到车前,脚步顿住,然后回身,看到了跟过来的林既。 “我没开车。”林既对他无辜的笑着,“能蹭你的一趟车吗?” 相十方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什么都没说,但上车后也没有直接发动。 林既会意,坐进了副驾驶。 车子平稳启动,开到了大路上。前五分钟,两人都沉默着,相十方没把车载音乐打开,安静使得这个小空间有些压抑。 打破沉默的是林既,他说:“从知春路走吧,明夏路红路灯多,容易堵车。” 其实走知春路会绕得更远,车程是原来的两倍,但相十方还是没说话,他拐到了知春路。 林既转头看着相十方,昏暗的车内,光源来自于透过前窗的光,印在相十方轮廓完美的侧脸,轻而易举的好看得要命。 林既的心跳渐渐加快,悸动让他大胆热烈,于是他说:“昨晚的事,我都记得。” 相十方唇角冷硬,无动于衷。 “刚才那些话,我也是认真的。”林既说。 “昨晚你问我,对你有什么意图,我的意图是,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他藏了八年的心意,终于亲口传达了出去。 “吱——” 车子萌地刹车,停在了路边。 林既被惯性狠狠往前推,安全带又把他拽回来,他的心跳更乱了。 相十方打开车门,在嘭地关上,林既睁大了眼睛,他甚至以为相十方要把他赶下车。 过了会儿相十方回来了,原来他只是去买水…… 林既:“……” 相十方看到林既警惕不安的目光,还有握着安全带的手,心里不禁有点好笑,难道林既以为他会赶他下车吗? 车子再次开动,林既见相十方还是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不免有些失落,他小声说:“我说我喜欢你,你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知道了。”相十方淡淡道。 “你还有不知道的。”林既自顾自说,“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从高二到现在,八年了。一份情感沉淀八年,你想象不到它有多深厚。” 相十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林既低垂着眼,表情很认真,像是在分享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你应该不记得了吧,高中毕业后我们最后一次对话,我问你可不可以做我的光,你说可以,于是这些年我过得不容易的时候,就想着你,想着我要变得更优秀,才有可能再见到你,我就咬牙挺过来了。”他轻描淡写的,把那些深渊般可怕的时光简单带过,“我对你的那份喜欢,不止是一份单纯的情感……十方,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相十方的内心,重重震颤了一下,荡起了酸痛的波,荡涤了他的全身。 “十方,我能这么叫你吗?” “我能追求你吗?” “十方……” 相十方被心里那种莫名其妙舒服又不舒服的感觉弄得有些烦躁,他无法回应林既的感情,可林既又总在问,所以他带着不耐道:“随便。” 林既:“!!” 他漾起了能融化冰川的笑容,他看着相十方,声音软下来,橘子糖一样微酸甜蜜,“谢谢你。” 相十方觉得,林既奇怪极了。 但他没看到自己的嘴角,也细微的勾了起来。 到林既家楼下后,相十方停下车,没有打算下来的意思。 “相十方!”林既突然提高了声音。 相十方下意识转过去用眼神询问。 林既探身过去,嘴唇印在相十方的嘴上。 这温软的触感,和昨晚残留的感觉重叠了。 五秒后,相十方偏过脸,皱起了眉说:“你……” “抱歉,因为我太喜欢你了。”林既抿唇微笑,像偷腥的猫,他开门下车,末了还弯下腰说:“晚安,十方。” “……嗯。” 第45章 林既回到家,辗转到半夜也没睡着,他今天把沉淀了八年的感情都倾泻了出来,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 他忍不住回味那个吻,他在清醒的时候亲吻了相十方,而且还没被揍,这是不是可以证明,相十方并不反感他? 相十方的嘴唇可真软…… 林既越想越深,甚至有了反应……他红着脸去冲澡,他对相十方满心都是喜欢,想起就高兴,目前这样的情感和绮念不可相提并论。 次日,林既联系相十方,却得到了他正准备飞回雍市的消息。 “……我还以为今天还能再见到你。”林既低落下来,他变得贪心了,想每天都能见到相十方。 “公司有事。”相十方的嗓音穿过电流,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我回雍市之后,能去找你吗?”林既问。 “我这段时间很忙。”相十方说。 “你怎么老那么忙?”林既小声抱怨,透着一丝委屈,他想见相十方,如果回答不是“好”,他就开心不起来。 相十方短暂的沉默了,然后他说:“不忙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林既颓靡的情绪,因为这句话又变得生机勃勃,“好,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吃饭,对了十方,你喜欢泰国菜吗?去年有个客户推荐了我一家泰国餐馆,位置挺偏的,但味道不错,我们下去去吃吧……” 相十方坐在候机厅,懒懒地听着林既的话,他向来喜欢言简意赅,但林既说话的节奏让他很舒服,特别是叫他的名字时,有些软,带着温柔的意味。 直到相十方开始登机,这通电话才挂断。 林既在冕市小住了一周,他每天都会去福利院陪孩子们玩儿,最主要的是陪加加,加加对他不加掩饰的依赖和崇敬,让他的心化成一片。 乔诺也联系了他几次,但她又许多事要忙,和林既一起喝咖啡的约定最后都没实现。 在冕市的最后一天,林既买了不少特产,打算带给办公室的同事。 他还顺道去视察了华福沅在冕市的最大分店,没想到竟还在店里碰到了熟人。 “谢照风?”林既有些惊诧,毕竟冕市那么大,能偶遇也不容易。 谢照风在看手镯,冷不防看到林既,他愣了一下。 林既合上了店长给他看的上半年销售记录,走向谢照风,“真巧啊,来看首饰?” 谢照风干咳一声,摸了摸鼻子说:“你上次送来乔诺那镯子,我妈看到了挺喜欢的,我就来随便看看。” “原来如此。”林既了然笑笑,他点了一只同样窄版但细节纹路与乔诺那只不一样的镯子,“包上这个,记我的账上。” 导购微笑点头,把它装了起来。 “我的眼光应该还不错,这只镯子款式经典,无论哪个年龄段都能戴。”林既把装着手镯的手袋递给谢照风,“喏,见面礼。” 谢照风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问:“这样的见面礼,你也送给十方了吗?” 林既一怔,继而点头,“是的,我也送给他了,怎么了?” “没什么。”谢照风不客气地拿过来,“谢了,我这人最喜欢占便宜了。” 但拿到礼物的谢照风,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林既问:“还想买别的?” “不是,你现在有空吗?我们去喝一杯怎么样?”谢照风说。 林既思量了一下,点头说:“那你稍等一会儿。” 他把事情和店长交代完,便和谢照风一起离开。 谢照风开车带他去了附近的一间小酒吧,大学生歌手在阳台上唱着沙哑的民谣。 他们在吧台坐下,谢照风打了个响指,对调酒师说:“两杯威士忌。” 林既忙道:“我要一杯莫吉托就好。” 谢照风闻言对他有些轻视,“那是女孩子才喝的酒。” 林既耸肩,一点儿也不受刺激,“我喝洋酒容易醉。” 谢照风也不强求,“按他说的吧。” 调酒师点头,不多时便把两杯酒端上。 谢照风一口喝下半杯,露出了舒爽的表情,他呼出一口气,说:“你们俩的事,我以后懒得理了,吃力不讨好。” 林既嘴角一翘,说:“谢谢。” “但你可别高兴太早,十方不是会动感情的人。”谢照风说,“你们不会有结果的,这不是我打击你,十方那人,我最了解他,他感情区域压根就没有恋爱那块儿。” 可林既的喜欢不会被轻易动摇,他爱的是相十方的一切,“他冷酷的样子,我也很喜欢。” 谢照风看着他毫不畏惧的,坚定温和的神情,不知怎么,胸口像被捂住似的,不太舒服,他把剩下的半杯又一饮而尽,他带着些许闷沉道:“天真愚蠢。”接着杯子往吧台一放,说:“再来一杯!” 谢照风沉默着一脸喝了三杯,林既制止了他的第四杯,“别喝那么凶,小心肠胃受不了。” 谢照风转过来面对林既,说:“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我记得你以前像个胆小菇似的,和我说话都不敢抬头,现在可硬气了,连十方都敢碰,哼。” 他趁林既不注意,又喝了一大口。 “生活逼着改变呗。”林既也喝了一口鸡尾酒,“你们这些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少爷们,应该想象不到高中毕业后,没书念,没亲人,没钱的三无生活是怎么活的。” “那时候我还欠了一百多万的账,必须要工作赚钱,要赚到大钱,就一定要学更多的东西,和更多的人交流,公司那时才刚形成规模,乱得要命,连我一个二十不到的人都能当管理层,可想有多缺人。” “我当时才十九岁啊,才刚刚接触公司的事情,下面的人不服我,我也没有强硬的手腕,所以最开始那会儿,问题连出,而且当时我还在看心理医生,从里到外都是状况,最可怕的是我还弄砸了一个几百万的单子,简直头都抬不起来。” “心理上的羞愧和自责折磨着我,我什么糟糕的事情都想过了……十方对于我而言,是悬崖勒马的那根绳子,没有他或许我就掉下去了。” “所以,我对他没法……”林既转过头,对上了谢照风发直了的眼神,他伸手晃了晃,“睡着了吗?” 谢照风用力眨了下眼,说:“发了下呆,你继续说。” “我刚才说了什么?”林既问。 谢照风支支吾吾:“你说你十九岁就赚大钱……” “去你的。”;林既笑骂,“我才不要和你说了。” “切,不说就算!”谢照风气哼哼地把剩下的酒喝完,他再要酒时,林既让调酒师帮他换成可乐,谢照风还真没喝出来,看来确实醉了。 等谢照风坐不住的时候,林既就买单,扶着他要出去。 “再……再来一杯!”谢照风红着脸大舌头,颇不配合。 “你都醉成这样了,我送你回家。”林既艰难地架着他的肩膀,“死沉,别乱动!” 谢照风听不进去,扭着身躯像是要跳起舞来,林既差点被他带下去,好不容易把谢照风放进车里,林既问他:“你家在哪儿?” 谢照风吧唧着嘴,没回答。 林既只好用沾水的纸巾拍拍他的脸,“醒醒,说出地址在睡。” 谢照风迷迷瞪瞪睁开眼,只看见眼前模糊的轮廓,稍长的头发,带着眼镜,声音略低,是他记忆中的人。 “问题宝宝……” 这个久违出称号让林既怔了一下,继而笑开,“也就你这么叫我,问题宝宝问你,你家在哪儿?” 谢照风乖乖报了个地址,林既说可以睡了,他还是执拗的睁着眼,想把他看清楚些。 但最终还是撑不住,睡了过去。 谢照风在冕市有自己的房子,是一处离市中心不远的高档小区,林既把他送回家,可是费了老命,谢照风比他高,比他壮,扶他就像扶小山似的。林既把他放在沙发上,自个儿累得坐地上,汗湿了后背。 谢照风还觉得躺沙发不舒服,老动换,差点从上面翻下来,林既还得固定他,苦不堪言。 “再也不和你喝酒了。”林既喘着气说。 就在这时,谢照风的手机响了。 林既从他的兜里拿出来,发现来电人居然是相十方。 这界面让他兀然有些恍惚,想来相十方还从未主动联系过他,就算是表白过后,那人也没什么改变,短信还是五条一回,回复的还是那个端正“已阅”。t 这让林既不禁嫉妒起谢照风和相十方的情谊了。 他接起了这通电话。 相十方也不打招呼,开门见山道:“把我给你的那个项目的工程实施计划发给我。” 就算是公式化冷感的声音,依旧让林既心神一震,泛起连连酥麻。 他说:“十方,是我。” “……林既?” “嗯,谢照风在我旁边,他喝醉了,现在没办法和你说话。” 相十方的声音似乎冷了几度,“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正巧碰到了,就去喝了点酒,他这人不知道怎么了,喝得很凶。”林既耐心地解释着,“然后我就把他送回家了,可把我累坏了。” 相十方那边不说话了。 林既不解:“十方,怎么不说话了?” “我只是在想,林既,或许你对谁都一个样,对什么人你都有回忆,都能敞开心扉。”相十方漠然道。 林既愣住了,“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这就是我看到的。”相十方说,“告诉谢照风,明早我就要那份计划。” 然后就直接挂了。 林既茫然地拿着手机,相十方说话的语气似乎与平常无异,但他大概也许应该……生气了? 第46章 相十方少有动怒,林既自然非常上心,他立即回拨过去,但相十方没接,短信也不回,超过了五条连已阅都没有。林既惶恐起来,这段含糊不清的关系,其实全由相十方掌控,他的喜怒也可以被相十方随意操纵。 次日他带着姑奶奶回到雍市,他想立即和相十方见面,但公司上的事又积了一堆,需要他马上处理,所以林既和相十方的联系只能靠手机,这几天依然是林既单方面发出,相十方无动于衷。 林既猜测过相十方情绪变化的原因,因为他把谢照风送回家,他不可避免的想,相十方是不是吃醋了?这个结论让林既窃喜起来,相十方对他并非没有感觉。 但他们这段才刚迈出半步的关系,实际上十分脆弱,如果给相十方落下一个花花公子或者中央空调的印象,那他们大概不会有结果。 所以林既迫切地想和相十方解释。 在公司一连加班加点了几天后,林既终于有半天的空闲,他第无数次打电话给相十方。 结果依然是没有接通。 林既并不气馁,他直接开车到了相氏集团大楼的楼下,然后拨出了个号码。 很快有人接起来。 林既说:“你好,麻烦帮我转接相总,嗯,我有预约,辉博药品的杨董给我的联系方式……好,麻烦你了。” 一会儿,那头又有声音了。 “喂?” 林既猛然坐直了,他的声音雀跃起来,“十方,是我。” “谁?”相十方的口吻淡漠疏离。 “林既。”林既颓了下来,相十方的冷漠有些伤人。 “有什么事?”相十方的语气没有起伏,就好像电话那头的人对他而言无足轻重。 这让林既有种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错觉。 “十方,你还记得我们说了要一起去吃泰餐的事儿吗?”林既轻轻道。 “我在工作。” “嗯,那我等你。”林既从车窗仰望出去,相氏的大楼如同一把冷硬的巨剑,屹立在大地直指天空,相十方应该就坐在离天最近的地方,“你们公司的楼了真高。” 相十方微微蹙眉,“你在哪儿?” “我在你们公司楼下。”林既浅笑道,“我等你下班。” “我到晚上才会下去。”相十方沉声说。 “没关系。”林既轻快道,“那我就等到晚上,只是……我今天还没吃过东西,胃有点难受……不过没事,我等你。” 相十方眉头的痕印加深,“你没必要浪费时间。” “等你怎么能说是浪费时间?”林既温柔地说,“你继续忙吧,我不打扰你了。别忘了我就行,晚上见。” 林既轻吻了下手机,挂了电话。 相氏集团大厦顶层办公室。 相十方拿着忙音的话筒,半晌才放了下来,然后继续投入到工作之中。他的表情并无变化,似乎刚才只是接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电话。 秘书送来新的文件,然后站在办公桌前等候着。 相十方抬眼,“还有事?” 秘书说:“刚才您说我再进来时就土地局的文书看完然后签署给我,所以……” 相十方闭了闭眼,把手边那摞文件最上面那份递给他。 “总裁,您是不是累了?”秘书问,因为一般情况下相十方不喜欢重复和废话。 “没事,你出去吧。”相十方说,秘书离开后,他捏了捏鼻梁,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这个高度,他可以俯瞰整个商业圈,如同一个帝王。 但他往下看,却在注视着蚂蚁一样的行人和甲虫一样的车。 林既说在楼下等着…… 相十方的胸口骤然收缩一般的紧疼了起来,像是身体里的程序在惩罚他的不专注。他降下了窗帘,隔断了外界的风景。 可接下来的工作,效率大打折扣,相十方的节奏被打乱,就因为林既刚才的那通电话。 自从上星期他打给谢照风,却是林既接起来的那次听话后,相十方发现,林既对他工作的影响,不知不觉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 那天的通话三分钟不到,却中断了他当晚就能完成的工作。 因为相十方不喜欢夹带私人情绪做公事。 所以之后他都不想再接林既打来的电话,连短信也不看。 不然就会像现在这样,无法专心。 相十方清楚自己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他甚至有点缺乏同情心,不会共情。但他却有些在意林既的状态。 那个人胃疼,但还在等着他。 …… 半个小时后,相十方走出了办公室,从专用电梯直直下到一楼,大步流星地走出大厦。他很快就看到了停在马路边的林既的车子。 走近后,他发现车窗有烟雾飘出,再靠近,他看到了车里的人。 林既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夹着烟,他的神色倦懒,把烟蒂含在嘴里时,修长的手指贴着淡色的薄唇,有种斯文败类的散漫范儿。 林既掀了掀眼皮,就对上了车前的相十方。 “十方……”他喃喃道,接着又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立即摁灭烟头,开门下来,欣喜道:“十方,你下班了?” “没有。”相十方说,他由下至上慢慢看了林既一遍,“看来你并无大碍,还有力气抽烟。” “那是因为我心里空荡荡的,有种什么都抓不住的惶恐。”林既笑了笑,“其实我很少抽烟的。” 相十方没说话,但看林既的眼神,是在探究他那话的真实性。 林既坦然地与他对视。 然后相十方就转身往回走了。 林既傻眼,“十方,你不管我了么?” 相十方停顿了一步,回头快速看了他一眼,接着再走。 林既快速锁了车,赶忙追上去。 林既就这么和相十方来到了总裁办公室,一路上受了不少注目礼。 秘书汪意正在整理下次会议要用的材料给各部门发过去,这时有人敲了敲他的桌面,小声地问:“汪秘书,那人是谁呀?” 汪意望过去,恰好看到总裁前脚进了办公室,一个陌生的男人后脚就跟进去,他这人记性很好,合作过的人哪怕只是旁边的一个小助理,他都能叫出名字,但那个男人他没见过。 “总裁的朋友吧。”汪意说。 “总裁从来不带朋友进办公室的。” 确实,就算是谢照风,也是打发到楼下的活动大厅等候。 林既进了办公室后,相十方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他回过身皱眉看着林既,那视线严苛得像是要鸡蛋里挑出骨头。 林既站在那里,任相十方打量,他还歪了了歪脑袋,像羊羔般温顺。 “你到楼下去吧。”相十方说。 听他又让自己走,林既露出了难过的神情,“我不能留在这儿吗?” “楼下有餐厅,你可以去吃点东西。”相十方说。 “我还是想在这儿。”林既低下头,“想看着你。唔……秀色可餐,不是么?”说着他又极快地看了相十方一眼,带着狡黠的情意。 “……”相十方回到办公桌后,说:“我工作的时候,听觉和视线都不能被干扰。” 言下之意,你不能说话,也不能乱动。 “好。”林既很快应下,他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能把相十方办公时的模样尽收眼底。 相十方低头的侧脸,认真而英俊,林既感到有些热,心脏把热血泵流全身,在他的记忆中,最美好的不过是在教室里,他能看到相十方坐在不远处安静的看书。 不多时,一位女助理敲门进来了,她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和一个三明治,相十方抬起头,下巴往林既那边点了点。 助理了然,把东西放在了林既面前。 “谢谢。”林既低声说。 助理对他笑笑,又离开了办公室。 林既看向相十方,后者又沉浸在工作里,像他并没察觉这一切。 办公室里只听到相十方敲击键盘的声响,林既的咀嚼很安静。当他吃完三明治,相十方也完成了一个阶段,他起身去倒了杯水。 林既的目光跟随着他,“中途休息了吗?” 相十方喝完一杯水,才嗯了声。 林既说:“十方,你这些天,是不是在生我的气?电话不接,短信也不回,我一直想着你。” 相十方觉得林既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影响,像被压过一头一样,他有些不服气,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那天我送谢照风回家,是因为这个,对吗?”林既说,“十方,你……吃醋了吗?” 相十方像是听到了一个突兀的笑话,他眉梢微扬,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林既握着咖啡杯的手紧了紧,“因为我喜欢你,你有因为我接近了别人而生气,所以我自然就这么想了。” “我只是觉得,你嘴上说喜欢我,实际上也可以像接近我那样接近谢照风,如果你所谓的喜欢可以切割成好几份,一份给我,一份给谢照风,这也太恶心了。”相十方淡淡道,他云淡风轻地,把刀子捅进林既的身体里。 林既的嘴唇颤了颤,醇香的咖啡残留在口中的味道,苦涩放大了数百倍。 相十方是他见过的,最琢磨不透的人,他可以贴心的为他准备三明治,也可以冷酷地说他恶心。 林既干涩道:“你不要这么看待我,我从不对你说谎。十方,我的喜欢只有一份,只给了你一个人,我……” 他说不下去了,浓烈的感情可以只要一点点糖就很甜,也可以只要一根针就很疼。 相十方看着林既难过的样子,心里也不舒服起来,他不擅长安慰人,所以话也很生硬:“我知道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既:“……” 他们无言对视了片刻。 林既偏开脸笑了出来,这人,有时候还挺傻的。 相十方又回到了办公桌后,林既也起身,走到了相十方身边。 相十方扭头看他,面无表情道:“不可以随意走动。” “坐太久了脚麻。”林既无辜地看着他,接着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厚厚的文件夹上,“这些都是你今天要完成的工作?” “嗯。” 林既啧啧感叹,相氏作为一个商业巨头,总裁一天的工作量非普通公司能比,看来相十方用工作忙来拒绝他的邀请,也不是搪塞。 “需要我帮忙吗?”林既说。 “你?”相十方的目光带上了深意。 “放心,我不是来窃取商业机密的,毕竟我们的业务范围不一样。”林既说,“但如果是公司管理方面的事务,我恰好也有经验,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最主要的是。”林既的嗓音柔和了下来,带着丝丝感情,“我不想看到你太累。” 相十方眯了眯眼睛,随手拿过三份文件,“标出关键点。” 林既翻阅起来,很快也投入进去。 相氏的规模宏大,在公司的规划建设上也更先进,但大企业在管理上都有共同之处,林既处理得得心应手,不到半个小时就看完了三份文件,不仅标出了关键点,还提出了完善意见。 相十方检查完后,对他开始刮目相看,也就放手让林既处理了。 有了林既的加入,相十方的负担一下就减轻了,甚至还没到下班时间,工作就已经完成了。 “呼——”林既深了个懒腰,“你这工作量,顶我几天的了。” 相十方对他点了点头,“谢谢。” “能和你吃一顿饭,什么都值。”林既笑笑。 相十方看了看时间,说:“现在就走吧。” 林既开心得所有疲惫都抛掉了。 可这时,一个电话转接了过来,相十方接起来。 “你好,方总。当然,我随时等着与贵公司合作……今天?必须吗?好,我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对林既说:“我有个临时应酬,对方明天就飞去欧洲,所以今晚必须要过去。” 也就是说,顾不上林既。 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但林既理解他的工作,“没关系,你的工作比较重要。” “抱歉。”相十方说,“下次补给你。” “但是我今天收点报酬,不过分吧?”林既勾起了一丝笑意,他走过去,一手抬起了相十方的下巴。 相十方垂下眼帘,看了看林既的手。 接着温暖的唇就覆盖了下来。 这次林既没有闭眼,相十方看到他半垂的眼,他有纤长的睫毛和漂亮的眼廓,那双眼睛里不再是柔水,而是微沉,想来他也不太高兴。 眼镜有点儿碍事了。相十方想。 当林既的舌尖探进来时,相十方偏开了脸,“够了。” 林既又亲了亲他的嘴角,才离开,“如果需要帮忙的,随时联系我,相总。” 他的声音沙哑,似笑非笑,性感而勾人。 “开玩笑的。”林既又笑回了原本的模样,“我等着下次,先走啦。” 林既走了之后,相十方还坐着回味刚才那一吻。 他应该咬一咬那柔软的舌尖。 第47章 月底,秋天席卷着雍市,几日内一个城市换了颜色,树叶是秋的金黄,一阵风吹过,就像蝴蝶一样飘落。 这天终于是林既和相十方都有空的日子,那天没有吃上的饭,在今天得以补上。 相十方走出公司,就看到前方的路边,林既倚在车门等待的身影。他今天穿了一身驼色风衣,直筒版型,衬得他更清瘦,他插着口袋,目无焦距的望着路边的风景时,就显得有些冷淡,像凉凉的秋风一样。但当他的视线接触到相十方,整个人就温暖了起来,“十方!”他招了招手,能听出明显的笑意。 相十方走了过去,“等多久了?” “一会会儿。”林既替相十方拉开副驾驶的门,眨了眨眼说:“请。” 相十方坐了进去。 “最近很忙?你好像憔悴了些。”林既说,他看到相十方眼底淡淡的青色。 相十方嗯了一声,“昨晚没睡。” “怎么能不睡觉?”林既担忧地皱起眉,不赞同道:“工作和身体比,当然是身体重要,缺少睡眠对健康的影响可大了,比如说脱发……”他瞄了眼相十方的发际线,幸好还很安全。 “这是偶然现象。”相十方觉察到他的视线,扭开了脸,“我不脱发。” “嗯,你最好看了。”林既笑眯眯道。 “……”相十方向来不为这样的话所动,但由林既说出来,总有种奇妙的舒心。 “要开四十多分钟的车,你可以睡一觉。”林既替他放下椅背,调整到舒服的角度。 相十方不习惯在外人面前睡觉,颇不自在,“我可以坐着……” “对腰和脊椎不好。”林既还拿出了一块蒸汽眼罩,“用这个,很舒服。” 他帮相十方戴上,薰衣草的味道在鼻尖萦绕,眼罩很快温了起来。 “安心睡吧,我不做什么。”林既捏了捏相十方的耳廓,但看着睡美人一样温顺地躺在身边的相十方,林既还是没忍住,吻了吻他的额头。 “不做什么?”相十方淡淡道。 林既笑着说:“从现在开始。” 车子启动。 现在还没到下班高峰期,一路还算顺畅,只是开出不到十分钟,林既就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赵历打来的。 林既接起来的同时,还看了眼相十方,在舒缓的音乐中他好像已经睡着了。 林既压低了声音:“赵历,怎么了?” “你怎么了?声音跟做贼似的。”赵历一上来就嘴欠。 “是啊,别耽误我做贼。” “切,说正事,明天我就南下了,下次见面可能就明年了,出来吃个散伙饭?”赵历说。 “今天不行。”林既停下车等红灯,他按了按太阳穴,“我和别人有约了。” 赵历不管不顾,“你这人怎么这样,你哥儿们就和你相隔千山万水了,你就一点依依不舍都不表示一下?什么约?推了推了!” 上次是相十方有事,这次又变成了林既,要吃上这顿饭简直太难了。 林既说:“凡事要有先来后到,你这人,就不能提前几天告诉我吗?咱们那顿还是下次吧。” 赵历那边先是“啧啧啧”,又是痛心疾首地“我算是看透你了,你根本不在乎我”。 林既觉得好笑,“你最近是不是当演员去了?” 赵历又问:“你和谁约了?应酬?” 林既诚实道:“不是应酬,私人约会。” “哟哟,哪家千金呐?” 林既看着相十方,目光柔和似水,“是相十方。” 赵历那边愣了一会儿,才惊了,“那个高中风云人物?” “唔。” “你怎么会和他勾搭上?” “什么叫勾搭。”绿灯了,林既发动车子,“行了我开车呢,下次我请客,挂了。” “哎等等等等,最后一问,你们要去哪里?” 林既报了餐厅名字,“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你注意安全,挂了拜。” 到了餐厅,侍者领着他们到林既提前预约的位置,靠窗位,还有屏风隔开,是整个餐厅的最佳区域。 介于相十方不喜欢口味重的食物,所以林既点的菜都是偏清淡的椰汁鸡汤,菠萝芒果饭,炭烤海鲜,蔬果沙拉和一些特色菜。 之后两人相顾无言地坐着,林既微探向前直勾勾看着相十方的脸。 “怎么?”相十方问。 “你睡得还不错吧?黑眼圈好像没了。”林既说。 “还行。”相十方说,事实上他确实睡了个好觉,他的五感敏锐,休息时身边有人,他就无法彻底放松,可在林既的身边,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林既的存在,那种柔柔的,云朵般恰好的存在感,是相十方第一次遇到。所以就算车子轻微起伏,就算林既还低声说话,他依然睡着了。 林既这个人,浑身每个点都与他契合。 菜上得还算快,很快就摆满了一桌,林既正给相十方盛饭,就突然听到一声故作惊奇地:“哟,这不是林既吗?居然在这儿碰上你了。” 林既手被吓得一抖,他诧异看过去,“赵历?!” 相十方下巴微扬,也看着这位不请自来的人。 个头比林既高一些,一头扎手短发,单眼皮,眼睛细长,看上去是个刻薄而精明的人,那插着裤带吊儿郎当的姿态,能看出来他与林既关系匪浅。 “谢了。”赵历挥退了带他过来的侍者,然后一摊手,“superise!” 林既想要扶额,他把饭放在相十方面前,低声说了句失陪,然后起身直接拽着赵历的衣领到屏风的另一面。 相十方没动那碗饭,而是往后一靠,抱着前胸盯着屏风,赵历这个名字,他在车上好像听过。 “你玩儿我呢?”林既瞪着他,“都那么大年纪了还弄这套,无聊吗?” “生气啦?”赵历还笑嘻嘻的,“我真的想见你最后一面……” “少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林既对他没好气。 赵历还是那副不正经的样子,还觉得林既生气的模样好玩,伸手去动他,还像高中那样烦人。 “你们俩怎么又走到一起了?”赵历问。 “说来话长,你要吃饭我再给你点一桌……” “那么麻烦干嘛,一起吃得了呗,想来我和他也有点儿交情呢。”赵历说着,率先走了出去,坐在了林既的旁边,对相十方痞笑道:“好久不见啊相少爷。” 相十方神情淡淡,“我们见过?” 林既只能妥协,也坐了回来,补充道:“赵历也是我们那届的,高二的时候他欺负我,你还帮我出头了。” 赵历摸了摸鼻子,“黑历史就别提了。” 听了林既的话,相十方没有回想起但还是发生了什么,而是冷不丁一双湿漉漉的,脆弱而美丽的眼睛一闪而过。 他看向林既,正好对上了他的眼,那双眼睛的形象更清晰了,就是林既的眼睛。 “赵历他明天就离开雍市了,他也在这儿一起吃,你介意吗?”林既忐忑地问相十方。 “不介意。”相十方说。 林既松了口气,他有些无奈道:“我们在外面单独吃一次饭,可真不容易。” 他贴近了相十方,声音轻了些,“下次,来我家吧?” 相十方往后靠,又隔开了距离,“再说。” 赵历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细长的眼中精光一闪。 林既意识到他是在意又第三人在场,眼神暗了暗,恢复了常态,“动筷吧。” 三人吃了起来,赵历还要了一抽啤酒,热情地给相十方倒了一杯,“你不记得我了,我对你可印象深刻,真没想到我有一天也会和你一起喝酒,干一杯!” 相十方和他轻轻一碰,仰头喝下。 他的下颌到颈项的线条,流畅完美得无懈可击,赵历都忍不住说:“相机一架,都直接可以拍啤酒广告了。” 林既说:“怎么不和我喝?” “你什么酒量我还不清楚?一喝醉就跟小姑娘似的。”赵历抬手调戏地勾了勾林既的下巴。 相十方的目光沉了沉,林既在赵历面前醉过,那是否也像那天那样对赵历? 他只要一想,就浑身不舒服。 “就一次。”林既拍开赵历的手。 赵历又对着相十方,“话说你和林既什么时候走那么近的?好像高中之后你就查无此人了吧?” “今年回国的时候遇到的。”相十方说。 “那也隔了好多年了吧?我和林既高中后也联系着,是吧?”赵历说。 相十方皱起了眉,他感觉赵历在故意膈应他。 赵历又倒酒,一边吃喝一边说:“我还记得那谁,一女的,也是高一的同学,因为林既没帮她要你的联系方式,在空间上内涵林既呢,哈哈我当时好像还点了个赞,抱歉,哈哈哈哈。” “真欠揍。”林既摇头道。 “你们俩当时关系挺好的吧?”赵历说。 相十方看向林既,他记得林既说他们之前交流不多。 林既给炭烤海鲜开壳,说:“还行吧。” “我可还记得你们俩把我堵在学校里,要揍我。”赵历哼哼道。 “少胡说。”林既横他一眼,“明明是你想欺负我。” 他把剥好的虾放进相十方的盘子里,说起了当年的经过,旨在告诉他赵历那时候多过分。 相十方却问:“他当时对你不好,你为什么还和他交往下去?” 赵历答道:“这事儿得从那一天说起……哪天我也不记得,林既他突然找上门来,我还以为他寻仇来的,结果是问我要什么唱片,那唱片叫什么来着?淋雨?下雨协奏曲?” 相十方眼睛忽然睁大了,一瞬间他的心脏受到了刺激,猛烈收缩了起来。 他问:“是不是《雨中协奏曲》?” 赵历说:“对!就叫这个,他说是要送给谁,是吧?” “是啊。”林既微笑着与相十方对视。 第48章 “为什么没告诉我?”相十方问。 “为什么呢?”林既的尾音很轻,也像是在问自己,他的眼睛向下看了片刻,继而又对相十方笑道:“过了太久,我也记不清为什么了。” 在撒谎。相十方一眼就看穿了林既,但他没有直接戳破,只是视线在林既脸上饶有深意的转了一圈,不再追问。 赵历又把空杯都倒满了啤酒,口无遮拦道:“原来林既把那玩儿送给你了?听说还挺值钱的,我还不知道林既高中的时候有对谁那么上心呢?为什么啊林既,因为他那张漂亮的脸蛋?” “赵历。”林既皱了皱眉,语气带着警告。 赵历笑着喝酒,“瞧,还凶我,我真怀念你以前小白兔似的模样。” “老提以前,有意思么?”林既说,“现在的我就不是我了?” “我没这么说。”赵历听出林既是真的不高兴了,终于正色起来,他看着相十方,“不过我注意到,说起关于以前的事,相少怎么一点感言都不发表?你俩不是同班了两年了吗?” 相十方毫不避讳地直视上去,眼睛剔透而清冷,“高中许多人和事,我记不太清。” 闻言,赵历的表情也沉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原来如此,这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林既在两人中间,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争锋相对,忙缓和道:“别只顾着说话,饭菜都没怎么动。” “你光顾着给他剥海鲜,我呢?”赵历不高兴道,“我和他之间你更在乎谁啊?” 这分明是句玩笑的气话,但相十方却有些在意,他盯着林既的侧脸,看他能说出什么答案。 “闭上你的嘴吧。”林既则是直接给他塞了一口虾肉。 赵历不解气,用力咀嚼着,他看相十方的眼神,不是善意。 但到底也没闹到不愉快,林既作为连接人,说起最近颁布的新政策,这对赵历的事业影响较大,又问相十方有什么看法,算是把两位都照顾到了,这顿饭结束后,那抽啤酒三分之二都进了赵历的肚子里。 “走不动了,林既扶我一把。”赵历口齿有些含糊,已经醉了。 “明天要赶飞机的人,还喝那么多。”林既把他扶起来,“你开车来的?” “没,打车。”赵历倚着林既,在林既的耳边说。 相十方看他们举止亲密,觉得刺眼,说:“叫服务员来帮忙吧。” 赵历却醉熏熏道:“不要,我就要林既扶!”然后还使唤相十方:“你帮我叫车。” 相十方嘴角下塌,是不高兴的模样,就算林既替赵历道歉,他还是不悦,冷冰冰地看了他俩一眼,相十方便大步先走出去。 “十方!”林既心里有些急。 “就这么在乎他?”赵历说,这时他的口吻清醒了许多。 “你到底醉没醉?”林既问。 “微醺。”赵历咧嘴一笑,还是要林既扶着,“扶我到门口就行。” “你今天是故意来给我挑事儿的吧?”林既边走边说。 “起初只是好奇,以前没听你提起过相十方,今天却和他关系那么近。”赵历说,“结果过来一看,信息量可太大了。” “什么?” “林既,你喜欢相十方,对吗?”赵历低声问。 林既微怔,然后点头,“是。” 这个答案是赵历猜到的,可他没有感到回答正确的愉快,反而心里闷闷的,像自己守护多年的珍宝被偷走了一样。 “挺明显的。”赵历说,“虽然你这人对谁都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但对他不太一样。” “是吗?”林既笑了一下。 “可他对你呢?他喜欢你吗?” 林既沉默了下来,一会儿才小声说:“应该有点喜欢吧。” “林既,我这人也算久经沙场,看人的眼光很灵,他或许现在对你有点好感,但他并不在乎你。”赵历说,“他连高中的你是什么样子的都不记得了,一个头脑那么好的人,如果不是完全不在乎,又怎么会这样?” “他喜欢的是现在的我。”赵历直接的话让林既不太好受,但他还是轻松道,“高中的我什么样你不清楚吗?又呆又傻,谁会喜欢?” 赵历不乐意了,啧了声说:“我就喜欢。” “滚,你的喜欢就是发动全班欺负我?”林既说。 赵历弱了下来,“林哥,我叫你哥行吗?” 林既笑了起来,终于走到了门外,他看到了屋檐之下的相十方,悄悄松了口气,然后把赵历放开,说:“别担心我,这事儿我自己心里有谱。” 赵历摆了摆手,“走了。” “没给你叫车。” “散步,醒酒。”赵历头也不回,他一个人走在夜幕下的背影,有些孤独。 “你还要看他多久?”相十方不知何时走到了林既身后。 林既回过身,对他说:“我们也走吧。” 他们坐进了车子里,林既嗅到了淡淡的酒味,刚才相十方也喝了几听啤酒。 “我送你回家?”林既问。 “嗯。”相十方淡淡答道,他看着林既,目光欲言又止。 “难受?”林既关切,“我把窗打开吧。” 相十方点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林既看出他有话说的模样,但也不强求,他放出平和轻缓的音乐,把车开了出去。 相十方的住处离他的公司不远,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那个小区更是出了名的昂贵。住宅区禁止停车,林既就在门口停下。 “到了。” 相十方解开安全带,但没有立即下车,而是扭头望着林既。 林既对他微笑,“我猜你是想说《雨中协奏曲》的事?要和我说谢谢?” “谢……” 林既竖起一根手指,贴着相十方的嘴唇,“我想听的不是谢谢。” 然后他的手指又勾了勾相十方的下巴,亲昵的调戏了一把,说:“其实我骗你了。” 相十方不解。 “为什么没告诉你这是我送的呢。”林既自顾自地说,“因为那时候你以为我喜欢乔诺,所以对我有看法。可我喜欢的是你啊,我费尽心思走了天大的好运得到了那张唱片,我送给你,想你高兴,但你却当作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林既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他的记忆力很好,连同当时的感受也保留了下来。 林既难过地看着他,但责怪的声音却是软的,“十方,你好过分。” 相十方的心脏骤然急剧跳动了一下,像是把他的胸膛都震颤了,是一种深刻的,要冲破束缚的悸动,或者说是冲动。 想对林既做点什么的冲动。 只不过转瞬即逝。 “抱歉。”相十方说。 “这也不是我想听的。”林既小声嘀咕。 “刚才赵历说,以前你过得很困难,他帮助了你很多。”相十方忽然说起了这个。 林既点头,“是的,如果没有他我可能连高中都撑不过来。” “那我呢?”相十方低低地问,“我帮助过你什么吗?” 林既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眼睛闪着温润动人的光,“当时我连午饭都吃不起,你就让我去你那里拿……唔,女孩子们送你的零食。” 相十方对此不太满意,比起赵历的“力挽狂澜”,他的举动显得无足轻重,甚至给的还是别人的东西。 “还有,这样。”林既握住了相十方的手,“十方,你对我而言是最特殊的存在,我只要看着你,想着你,就能……活下来。” 林既轻吻了下相十方的手背。 相十方目光如深潭般幽沉,紧盯着林既。 林既也看着他,无畏地靠近,亲吻。 唇瓣相触,辗转,缠绵,林既轻轻吮吸着相十方的下唇,然后探入舌尖,只在他的内唇里一扫。 继而被轻咬了下去,相十方压了过来。 林既愕然睁大了眼睛,这是相十方第一次回应他的亲吻。 但十分短暂,林既只感觉舌尖酥麻,被另一根柔软扫过,这个吻就结束了。 相十方没等林既说话,就开门下车,林既下意识也跟下去。 “十方!”林既叫道。 相十方脚步一顿。 林既怔然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不知何时翘了起来,他的心跳很快,连带声音也有些颤,“晚安。” 相十方点了点头,走进了下去。 如果他下车不及时,林既一定能看到他鼻翼两侧的红云。 国庆的小长假,林既得以从忙碌的生活中脱身,这天他全天宅在家里,把过度挥霍的精力补充回来,也尽情陪伴许久没被爱抚梳毛的姑奶奶。 他倒也想叫相十方过来一起撸猫,但相十方今天有事,只好改日。 下午,林既抱着姑奶奶躺在沙发上,想着今晚该吃什么,这时电话来了,是宋理原的母亲,李婵。 “嫂子。”林既接起来说,“理原回到家了?上次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都没告诉我……我?你们一家团聚,我就不过去了吧?这……好吧,大概七点吧,不用等我了,嗯好,谢谢嫂子。” 挂了电话,林既叹了口气,懒散的阿宅生活到此结束。 他先去商场买了礼物,然后再开车前往宋家。 一进门,是宋理原开的门,林既见他黑了几个度的皮肤就调笑,“理原跟块巧克力似的。” 宋理原却板硬的说:“林叔好。”说完就扭身回到客厅,坐在单人沙发上看手机。 林既有些茫然他的态度,这时李婵走过来了,热情笑道:“林既来了,我这饭也快好了,你哥他还在路上,你先坐着。” 林既送上礼物,是一件米色的古驰风衣,李婵欣喜收下,林既又走向宋理原,把属于他的那份礼物拿出来打开,“喏,礼物要不要。” 宋理原快速瞄了一眼,t原本绷得冷冰冰的表情一下破碎了,他惊喜地捧起来,“这双AJ我一直想要!”但是国内买不到,而且还死贵,他拉不下脸和宋广峰要钱,李婵又不允许他花钱大手大脚。 “我看你朋友圈发过图片,本来是想给你做开学礼物的,但我那美国的朋友在你开学之后才来雍市。”林既说。 宋理原宝贝一样抱着鞋盒,如果旁边没人,他肯定会亲两口。 “现在可以告诉我,几分钟前你给我甩脸色的理由了吗?”林既笑眯眯问。 “这个……”宋理原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时候,门铃响了,宋理原想去开门,可厨房的李婵先他一步吧,开门后,客厅的两人就听到李婵亲昵愉快的声音:“瑞瑞来了啊,快进来,路上是不是特别堵?” 林既看过去,来人是个长发女人,穿着英伦风的职业套装,看上去知性又干练。 “这位是?” “我一表姐……”宋理原刚要介绍,李婵那边就招手道:“林既,快过来。” 林既一头雾水走了过去。 “这是我侄女,叫宋瑞,这是林既。”李婵介绍着,“你们俩年龄一样大呢。” 宋瑞对林既微笑,“你好,我经常听小姨提起你。” 这场景,这对白,林既猛然醒悟了,原来今天李婵叫他过来,是想给他牵红线…… 第49章 “初次见面,我是林既。”林既的笑容有些无奈。 李婵则一手拉一个,把他们带到了客厅,还让他们坐一个沙发。 “你们聊,年轻人有共同话题。”李婵乐呵呵道,转而对儿子打眼色,“理原,来帮妈端菜。” 宋理原依依不舍地放下鞋,三步一回头地和李婵去了厨房。 客厅只剩他们俩,气氛浮现几分尴尬。 “我听说你是姨夫公司的总经理。”宋瑞主动活跃气氛,“这么年轻的总经理可不多见。” “宋哥抬爱了。”林既谦虚道。 “原本我妈也想让姨夫把我安排进他的公司里,但我没接受。”宋瑞说,“因为这不是靠我自己的能力得到的。” 林既点头道:“自己做主的选择才会使人奋进。” 宋瑞看着他眼神带笑,“但我在想,如果我接受了,是不是能早点认识你?” 林既:“……”糟糕,对方好像对他还很满意的样子…… 好在这时宋广峰回来了,终止了只有两人的对话,李婵布好菜,一家三口加两个客人坐到餐厅,准备吃饭。 林既还特意选了个左右逢男的位置,和宋瑞隔开了,这个信号传达成功,宋瑞不再对他暗送秋波,而是和李婵聊了起来。 可这次见面是李婵策划的,三两句她又把话题转移到了林既身上。 “林既啊,你跟着你宋哥来雍市打拼了那么多年,怎么没听说过你身边有伴呢?”李婵问。 林既:“工作忙。” 李婵摇头道:“总是工作忙,瑞瑞也说自己工作忙,工作再忙,连终身大事都不管了?” 宋理原忍不住插嘴:“妈,你也太传统了吧?” 李婵给他一记眼刀,“小孩子懂什么?” “正因为是终身大事,才不能操之过急。”林既笑道。 “但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吧?”李婵说,“我们瑞瑞人就不错,长得漂亮,也有稳定的工作,你们可以相处看看……” “嫂子。”林既叹了口气,“我心里有人了,不会找别人。” 宋广峰在旁边看戏正起劲,闻言好奇了起来,“谁啊,怎么没听你提过?” 而宋理原却紧张得不行,“是不是公司里的?” “不是,以前的同学,两个月前才刚见上。”林既说,“我还在追求他。” 宋理原松了口气,靠回椅背,“那就好……” 宋瑞笑道:“小姨,人家都有心仪的人了,你就别再凑合我们了。” 李婵只能作罢,但心有不甘,她看着俩人,怎么看都般配,说:“这不是还没成吗?林既,你也可以考虑一下我们瑞瑞,或者以后你和那个人没处下去,也可以回头看看瑞瑞……” “嫂子。“林既的嗓音温和沉稳,“宋瑞是个优秀独立的女性,即使与我无缘,她也有更适合自己的选择。” 宋瑞心里感动,看着林既的目光有些闪烁。 宋理原说:“妈,你和我们的代沟跟东非大裂谷似的,就别乱点鸳鸯了。” 李婵用筷子敲了下他的脑袋,“说了和我站一边的呢?臭小子。” 但这个相亲的氛围算是消弭了。 饭吃完之后,宋理原非要和林既挤在单人沙发上,话痨地和他分享自己在大学遇到的事。 林既瞥他一眼,说:“你上大学修的是变脸吧?我刚进门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态度。” 宋理原嘿嘿笑,企图用卖傻蒙混过关。 他可不想承认自己以为林既是情敌,所以一开始才对他那么生硬。 毕竟上个月他旁敲侧激地问姚木棉有没有男朋友的时候,得知了她对林既很有好感。 林既揉了把宋理原的头发,不和他计较了。 宋理原在意起了林既饭桌上说的那个心仪人,便问:“林叔,什么时候带我见见我小婶婶?” 小婶婶? 林既想象了一下宋理原叫相十方小婶婶的情景,忍不住笑了起来,自顾自地笑了好一会儿才说:“其实你见过了。” 宋理原努力回想自己和林既见过什么异性,但怎么想,也只能想到在公司里见到的人。 “等时机成熟了,我再带他过来。”林既拍了拍宋理原的脑袋。 坐着聊了一会儿,李婵忽然叫道:“下雨了!理原快过来帮我收衣服!” “来了。”宋理原应道。 林既走到窗边,雨声淅沥沥,密集的雨点打在玻璃上,模糊了视线。 “天气预报说这雨要下一晚上呢,干脆今晚你们住这儿得了。”宋广峰说。 “我还得回家喂猫呢。”林既笑着摇头。 “我也要回家,大扫除还没做呢。”宋瑞也说。 “你开车来的?”林既问她。 宋瑞摇头。 “我送你回去吧,这天气也不好打到车。” “麻烦你了。”宋瑞对他笑笑。 趁着雨势稍小,他们从宋家出来,坐到了林既的车上,林既在导航里输入宋瑞的住址,开车驶去。 雨天道路拥堵,在等待的时候,林既拿出手机,给相十方发了条短信。 “雨下得好大,你在哪里?” 本以为得不到回应,但没想到相十方没多久就回复了: “XX酒店,你来接我?” 比收到回复更令林既激动的,是这条短信的内容,他瞬间雀跃了起来,这还是相十方头一次对他要求什么。 “好。” 林既立即回复过去,接着他看了下酒店的地址,正好也在他必经之路上。 他对宋瑞说:“等会儿我在XX酒店停一下,接个朋友。” 宋瑞点头,“嗯。” 酒店前许多车在排队,林既开不过去,便在路边停了下来,拿着伞下车,来到酒店里,他看到了坐在待客区的相十方。 林既的世界骤然绚丽了起来,连外面的暴雨都变成了美妙的音乐。 他走过去,“十方。” 相十方望了过来,对比起林既的和熙,他就显得冷淡。他起身,与林既一起走出去。 “我的车停在路边,你没开车来么?”林既问。 “嗯,坐别人的车。”相十方说。 “那怎么没跟着一起走?” “有人喝酒了,很臭。”相十方淡淡道。 林既笑了起来,相十方的挑剔在他看来都是那么的可爱。他把伞撑开,与相十方走在雨幕中,一把伞要遮住两个成年男人有些勉强了,所以林既把伞偏向相十方,自己淋了半边。 他们回到了车上,相十方先上的车,他正想把沾了雨水的外套脱下,却听后座有人说:“你好。” 相十方一顿,回头看,是个女人,她早就在车里了。 林既也上了车,见相十方注意到后面,解释道:“刚才忘记和你说了,我刚从宋总出来,这位是宋总的侄女,下雨了我就送她回家。” “既然你已经送她了,为什么还要答应我?”相十方问。 林既一愣,答道:“因为正巧顺路,我车里又不是坐不下。” “哦。”相十方说,其实他隐隐不高兴,因为对林既的回答不满意。 也对林既车里多出来的女人不满意。 车子驱动,重回马路的车流之中,前方是路口,所以动得很慢,在车内这个空间里,气流缓慢而压抑。 宋瑞有些呼吸不过来,她降下了一点车窗,外面的嘈杂涌了进来,勉强松动了车内的氛围。自从那个副驾驶的男人上车,这个空间就格外逼仄起来。 林既看出了宋瑞的不适,便体贴地抛出话题让气氛缓和。 宋瑞接过话头与林既对话,听到林既温和的声音,她觉得好受了些,其实她对林既很有好感,成熟,温柔,细心,大度,简直集好男人品质于一身,让那个本来不怎么乐意“相亲”的她在一见到林既时,就倒戈了。 “林哥,你身边有没有和你同款的男人呀?”宋瑞放松了下来,说话也少了顾忌,“虽然我们俩成不了,但看到你之后我对自己未来的伴侣有了明确的标准,那就是像你这样的。” 林既失笑,“你太高看我了。” 原本被迫听他们愉快交流的相十方,在听到这样的对话后,终于皱起了眉,“你们俩成不了,是什么意思?” 宋瑞听到他开口,还惊讶了一下,然后答道:“我小姨叫我去她家吃饭,实际上是想撮合我和林哥,简单来说就是相亲。” 相十方冷冷地看向林既,从上车开始就堆积的莫名其妙的不满,此时剧烈膨胀起来,林既是什么意思?送相亲对象回家,然后呢?顺理成章走到一起? 他一方面清楚的认知,林既没有那样想,不然就不会也来接自己了。 可另一方面,他控制不住自己去计较,也控制不住自己去动那没意义的情绪。 “这事儿如果没提前打招呼,真是太尴尬了。”林既笑道,“嫂子没了解我的情况,白忙活一场。” 这时车流缓慢前行起来,林既专注着不要追尾,也就没注意到相十方冷锐的目光。 “停车。”相十方突然说。 “嗯?”林既诧异,车子很快又堵住,他扭头看向相十方,“怎么了?” 相十方一言不发,开门下车。 林既睁大了眼,“十方,还下着雨!” 相十方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把伞,这是酒店送的,但他一直没拿出来。 林既也下了车,相十方已经在车辆之间穿梭,走到了人行道上。 “十方,你要去哪儿?!”林既着急道,他快速追了上去,很快挡在相十方面前。 “十方。”林既喘着气,“你怎么了?” “没什么。”相十方平静道,“只是觉得车里很不舒服,我不需要你送了。” 简单而任性的理由,就和他因为不喜欢酒味而不和别人同行一样。 在林既怔愣的时候,相十方绕开他,头也不回的走远。 第50章 林既还想再做什么,可马路那里传开了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他不得不回到车上,把车开走。 宋瑞犹豫地问:“林哥,你那朋友……” “他说有点不舒服。”林既勉强道。 宋瑞不是傻的,她知道可能是自己的存在让那人不高兴了,造成现在的局面,她也不好受,更多的是一种尴尬,毕竟她和林既也不过第一次见面,关系远没有亲昵到可以产生矛盾的地步。 “林哥,你把我放到前面那商场就行。”宋瑞故作轻松道,“正巧我想买点东西,而且里面有地铁,可能我坐地铁比较快。” 林既也没多说什么,把宋瑞载到那里。 下车时宋瑞说:“抱歉啊林哥,我可能不太会说话。” “你没错。”林既对她笑笑,“我才该抱歉,没把你送回家。” 宋瑞走了之后,林既调转路线,又开回了酒店。 可他找不到相十方了。 相十方应该被别人接走了,也是,以他的身份,随便打个电话就有人前赴后继。 但林既放不下,他来到了相十方的小区,撑着伞走进去,他只知道相十方住哪栋楼,但没有权限,进不去。 他拿出手机打给相十方。 不接。 接着打。 还是不接。 继续。 林既在雨中站了二十分钟,相十方终于愿意,或者说被他烦得不耐了,接了电话。 “你想干嘛。” 雨滴被风吹进来,打湿了林既的衣服,他早就手脚冰冷,可在恶劣的天气,也比不过相十方的语气,直寒进林既的骨髓里。 “我在你家楼下。”林既的声音像是被冻麻木了,“雨还是很大,车子开不进来,我只能站着,很冷,但见不到你,我不会走。” “你什么意思?”相十方带着嘲冷的笑意,“在威胁我?” “我没有,十方。”林既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哆嗦地说,“如果见不到你,我比淋雨更难受。” “……”相十方那边久久沉默了,最后他挂了电话。 林既垂下手,苦笑了一下。 接着他听到电子门咔嗒的一声,慢慢打开了。 这是林既第一次踏进相十方的房子,他还买了楼上那层,打通天花板做成了楼中楼,房子面积很大,装潢设计现代锋利,高高的屋顶显得这屋子空旷冷寂。 相十方已经换上了质地柔软的居家服,面色却还是冷淡的,并不怎么欢迎林既。 他扔了根毛巾过去,林既的模样实在狼狈,鞋子裤子都湿了,头发和脸上也有水珠,寒冷让他脸色苍白。 “谢谢。”林既低声说。 现在还不到供应暖气的时候,而且这房子那么大,除了没有雨,温度和屋外不遑多让,湿冷的衣裤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但那柔软的毛巾上淡淡的馨香,又让林既感到惬意。 相十方只给了他一根毛巾,他却觉得是给了他一把火。 这种没底线的偏爱,他自己都感到荒谬,却又甘之如饴。 “十方。”林既抬起头,目光很温柔,像是自己所有的体温都汇集到了眼睛上,“能告诉我为什么生气吗?” 相十方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他向林既投来一道目光,如同冰球轻轻碰撞,很快又撇开了。 “没什么。” “你不会没理由的生气。”林既说。 林既包容平和的口吻,反倒衬得他无理取闹了,相十方的下颚线紧绷,声音也很硬,“别说的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我当然了解你。”林既认真道。 “既然你了解,那为什么还问?”相十方锐利地看着他。 林既毫不畏惧地与相十方对视,他眼中的柔软,能无限包容相十方的尖刺。 “因为你喜欢我,对么?”林既说。 相十方的瞳孔微微放大,这样的细微表情林既看不到,他只看到相十方似笑非笑的嘲弄。 林既顶住了重压,继续说:“因为宋瑞在车上,你觉得不舒服,是因为你吃醋了,对么?十方,你从来不愿意屈就自己去忍耐,所以你的反应就是最好的回答,你喜欢我。” “别太看得起自己。”相十方说了这么清淡的一句。 林既咬住的嘴唇,用力让自己痛了一下,固执地说:“如果今天是谢照风,他载着一个女性去接你,你会生气?” 相十方沉沉盯着林既,那目光如同缓缓坠下来的大山,沉重得让林既喘不过气。 “谢照风知道怎么和我相处,所以不会载一个女性来接我。”相十方说,他轻笑了一下,像卷着霜雪,“还有,你凭什么和谢照风相提并论?” 凭什么。 这三个字,一下就把林既踩在了脚底。 相十方看见林既露出茫然憔悴的神情,就知道自己胜利了,可心里却不高兴,林既浑身还湿着,头发垂下来,几缕贴着脸颊,脸色冷白,就像一只被雨打湿,被雷霆吓懵了的小动物,单薄而可怜。 他慢慢低下了头,嘴唇紧抿着。 相十方的手握成拳,关节泛白。 只有屋外的雨声。 林既缓慢地呼吸着,直到自己的身体回温,他站了起来。 相十方一直注意着他的动静,林既一起身,他就飞快地看了一眼。 林既走向了相十方,停在他的面前。 相十方沉静地与他对视。 林既按着相十方的肩,弯腰压了下来,他的嘴唇还是凉的,却火热的辗转相十方的唇,力道罕见的大,把相十方亲得往后靠,温凉的柔软撬了进去,挑弄相十方的舌。 这是个沉默而缠绵的吻。 相十方皱了皱眉,想要挣开,林既却钳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承受。 相十方暗沉了下来,他抬手制住林既的腰,继而暴起,一个翻转,在身下的变成了林既。 林既眼眶湿润,喘息着看着相十方。 “什么意思?”相十方说。 “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接受我的吻?”林既问。 “我只是不反感。”相十方轻描淡写,“林既,和你相处挺舒服,但仅此而已。” 林既伸出手,勾住相十方的脖子往下压,又吻了上去。 依然是唇舌缠绕的旖旎,他的攻势大胆放浪,相十方的防线被狠狠冲击,摇摇欲坠,不知不觉他的手抚上了林既的腰肢。 分开后,林既的脸颊微红,眼睛波光粼粼,一碰就能滴出水。 “我不要仅此而已。”林既带着轻喘,哑得勾人,“我要做最特别的那个,就像你在我心里那样。” 相十方撑起来站着居高临下,他又变回了冷傲的独裁者,“不可能。” “拭目以待。”林既微扬下巴,自信得发亮。 假期结束,雍城依旧喧闹繁华着,相十方在工作之余,习惯站在身后的落地穿前,清洁公司把这面玻璃擦得干净透亮,仿佛不复存在,他好像伸出手,就能触及天空。 他望着遥不可及的云层,思绪飘忽着。 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相十方收拢思绪,拿过手机。 来电人令他眉稍微起,他接了起来,“妈。” “最近怎样?”相丘月的声音略有中气,听起来身体状态不错。 “我很好。”相十方说,“您呢?之前去日本了吧?” “嗯,哪儿的烟火很漂亮,你有时间也能去看看。”相丘月平淡道,他们这对母子很相像,连语气也如出一辙,但能听出他们对彼此的关怀。 “对了,我到雍市了。”相丘月说。 相十方惊讶,“现在?” “是啊。”相丘月淡笑道,“吓到你了?” “有点儿,怎么不提前和我说?” “突然想回来看看。”相丘月说,“我在机场,准备去公司看看你,顺便也看看你把公司管理成什么样了。” “好。”相十方说,“我过去接你?” “不用,阿卫来了。” 阿卫是她的私人助理。 “那我在公司等您,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后,相十方吩咐下去,说是董事长要来视察公司。 半个小时后,相丘月抵达相氏集团大楼,相十方和一干经理与董事在楼下等候,员工们井然有序,相十方与相丘月轻轻拥抱了一下,接着他带着相丘月开始一层层的巡视。 相氏的办公区在中间的二十到二十五层,所有部门都浏览过一遍,再听经理的汇报,就是一个小时后了。 最后相丘月和相十方两人乘电梯来到了顶层的总裁办公室,里面早就备好了茶和点心。 “还满意吗?”相十方问。 相丘月坐在沙发上,喝了口茶说:“很满意,公司交给你我一直放心,咳咳。” 相十方皱了皱眉,坐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没事吧?” 相丘月摇了摇头,“老毛病,冷点儿就咳嗽。” 这是六年前一场车祸的后遗症,那天她刚办完离婚手续,在去见相十方的路上,车被撞进冰冷的河水之中,差点丧命。 “相氏在你手里,才会发展得那么迅速。”相丘月说。 相十方低下头,“还不够。” 他还没有赶超程家,没有让他们付出代价。 当年的车祸制造得干净利落,但他忘不了程姣心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嘲讽他母亲死了没。那时候消息还没传出来,程姣心知道必然是因为程家参与。 相丘月与程平奕离婚,剜走了程氏的一块肉,以及钱都买不来的人脉,相十方把它作为初期资本,迅速崛起了相氏的产业。 这些年他没有一丝懈怠,只为有一天能把程家…… “十方。”相丘月握住了儿子的手,车祸之后她很少再插手公司的事,这些年的蕴养让她脸上有了血色,虽然依然清瘦,但风韵依旧,气质卓然,此时她流露出一个普通母亲的关切,“你心思重,城府深,有时候也不是好事。” 相十方没说话。 “我看啊,你应该找个人陪陪你,替你分担些心事。” 相十方抬眼看她,认真道:“我不需要依靠别人。” “一个人,是不可能脱离其他社会关系而生存的。”相丘月说,“再说了,你以前又不是没交过女朋友。” “所以我才知道那种关系是可有可无的。”相十方淡淡道,“放心吧妈,我会结婚的,毕竟我的婚姻可以为公司带来不少利益。” 相丘月看着这个寡情的儿子,只能叹息,是她失败的婚姻影响了相十方的感情观念。 “对了,上星期乔乔来家里了。”相丘月换了个话题,她说的家是在澳洲的房子,“她跟我说,她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了,听说那个人高中还和你一个班的。” 林既的脸立即出现在相十方的脑海里,随之而来的,还有那天雨夜,在他家里的吻。 他至今还记得林既略凉却软得叫人冲动的嘴唇辗转时的感觉。 相十方望向别处,有些生硬道:“我不知道。” 相丘月又说:“乔乔多好的一个孩子,你们要是能走到一起就好了。” “不可能。” “也是。”相丘月瞥了儿子一眼,“毕竟人家心里没你了。” 相十方:“……” 第51章 相丘月在雍市呆了三天。就动身前往相家本家去探望父母,相十方没时间陪她回去,因为这几天他有个项目要动工,是和政府合作的体育馆建设。这个体育馆未来将被用于各大国际运动赛事,所以不能马虎,今天相十方会亲自到现场勘查,杜绝一切隐患。 中午,相氏一行人驱车前往工地,施工的场地很大,周边还有不少社区建筑,相十方注意到距离工地最近的小区有一群人在门口静坐,还拉起了“还钱”的横幅。 秘书汪意解释道:“那个小区刚建成,但有几栋楼申报的是十五层,但建了三十层,被政府强拆了,不过开发商拿钱跑了,那些人应该就是那几栋楼的户主,他们这样示威了好几天,还上了报纸。 相十方点了点头,收回了视线。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下车后,负责人过来带领相十方视察,一边走一边讲解这里的计划。 谢照风也参与了这个工程设计,主要的措施都和相十方说过了,所以相十方并非一知半解,也能准确指出负责人计划中的一些缺漏。 视察进行到了尾声,本应该是大家握手,然后一起去吃个饭,但变相突生,一群人吵吵嚷嚷进到工地范围,他们头上系着红带,衣服上也写着大大的“奸商”二字,横幅又是谴责政府又是辱骂开发商,一瞧就知道他们是小区门前静坐的人。 “他们是要干嘛?”汪意问。 负责人也没见过这样的情况,“不知道啊,之前他们也没来这儿闹过。” 那群人气势汹汹地来到了他们面前,一个个义愤填膺,好想这些衣冠楚楚的人就是开发商。 “还我血汗钱!”带头的人气壮山河地喊道。 接着就是整齐的“还我血汗钱”。 相氏这次出行的才不过八人,加上工地上的人,也才十二人,对上这三十多的人数,实在势力单薄,更何况声讨人里还不少体格健壮的汉子。 汪意试图与他们交流:“你们好,我们是相氏集团的代表,今天来这儿只是视察羽润体育馆的施工计划,与你们小区的纠纷并无关系,希望各位能冷静下来。” 带头人不耐烦道:“这几天我们找了无数个单位部门,都说和我们没关系!你以为我们会信?” “就是,要不是因为你们要建体育馆,政府怎么会察到我们这儿,害我们房子没有了,钱也拿不回来!” 负责人也说:“你们那房子是违章建筑,有安全隐患,你们住着能安心吗?” “那也要把钱退给我们啊!” “退钱!” “报警了吗?”相十方问身边的人。 “嗯,警察说立刻派人过来。” 相十方对汪意说:“和他们周旋一会儿。” 汪意点头,正要徐徐图之缓和他们的怨气,但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声喊:“中间那个人是他们的老板!他能把钱还给咱们!”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把目光对准相十方,那眼神,像饿了几天的狼,接着他们冲了过来,挤着想要抢过相十方,讨回自己的损失。 相十方皱起眉,他立刻就定位到了那个喊的人的位置,他与那些人不同,没穿着“奸商”的衣服。 但在这个地方,被那么多人拥挤着是非常危险,汪意高喊着“冷静”,还说相氏会向政府与警察说明情况,找回那个黑心开发商。 “他们想赖账!” 依然有人在煽风点火,这些户主早就在这一天天的等待中失望暴躁,今天彻底宣泄了出来,一个个不要命似的,又是拉又是打,现场混乱不堪。 “相总,您没事吧?”汪意挡在相十方身前,抵着前面人的背,保护着相十方。 “没事,你呢?” “还行,但我们撑不了多久……” 相十方脸色阴沉,他记住那个鼓动的人的长相,之后有的是手段治理,但当下先摆脱这个困境。 “各位冷静下来。”相十方沉声说,他的身高出挑,所以能容易被注意到,“相氏可以承担你们的一部分损失,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这是他们的缓兵之计!要是想给钱,他们早给了!” 相十方冰冷的视线直射过去,那个出声者一惊,赶忙隐密下去。 但他的话起了作用,这些户主们被打压了这么多天,情绪到达了一个偏激的地步,他们只听得好话,相十方那没有丝毫服软的谈判口吻他们听了太多次,根本不愿相信,所以他们闹得更凶,甚至有人牵起了地上的碎石…… “砸死你们这些资本家!” 一个拳头大的石头飞投而来,咚地一声砸中了相十方的额头。 午休时间,华福源总部的聊天群就会活跃起来,他们有一位开明的上司,所以可以知无不言,不用担心自己的言论会被过度解读。 林既放下手头的工作,拿出手机给相十方发了条“在干嘛”的信息,接着他手机顶端不断跳动变化的消息提醒里,敏锐地捕捉到了“相氏”这个词。 群里之前也提到过相氏,毕竟他们的老板相十方有着一张能够引起议论的好脸蛋。 无论是关于什么,林既看到都会点进去。 他看到的那一页都是“天呐”、“简直无妄之灾”、“相总不会毁容了吧?”这样叫他心惊胆战的消息。林既立即往上滑,看到了最初的那一条,是个短视频。 林既点开,这个视屏是在高处远距离拍摄,应该是围观群众的视角,在开始时她还说了句“XX小区向开发商讨债现场”。 接着镜头抖动,距离拉近,林既听到了现场混乱嘈杂的声音,他的眉头紧皱,快速在着低像素点视频中寻找他想看到的那个人,他看到了在中间的相十方,即使被那么多人包围,相十方依旧没有表现出慌乱,接着是协商的话语,在接着是动乱的开始。 拍摄者见愈发混乱就不敢在拍,生怕被卷入,但林既还是听到了几声紧张的“相总”。 相十方受伤了。 林既立即坐不住,慌张得呼吸急乱,他拿上车钥匙就大步出了办公室,秘书看到他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便跟上去问:“林总,您这是要去哪儿?等会儿还有一场会议。” “延期到明天。”林既脚步不停,“下午我可能不回来,你把各部门的工作分配下去,把收上来的报告发邮箱给我。” “是。”秘书还想问他那么着急去干嘛,但林既已经走进电梯,不给她问的时间。 林既不停地给相十方打电话,但一直无人接听,他不可避免的想到最糟糕的情况,顿时冷汗不止。 相十方不能出事,如果他……林既真的找不出自己存在这个世界的意义。 林既一路开车一路打电话,相十方联系不上,但幸好上次他收了汪秘书的名片,存了他的号码。 “林总?相总没有大碍,警察在相总受伤后赶到了现场制止了暴动,相总的额头被伤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送到了医院。您要过来吗?地址是……” 林既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那家医院,是他去过的私人医院。 他赶到后,询问了医生,医生在得到允许后才把林既带到相十方在的病房,林既顾不上什么礼仪,直接把门推开。 他看到了面向窗口而立的相十方和在他身边的汪意。 听到动静,两人回头,在触及相十方的视线后,林既终于放心,担忧紧张的情绪释放,同时也慢慢抽空了他的体力。 “林总来得好快。”汪意说。 林既朝相十方走去,目光紧锁着他。 相十方还拿着手机,他一边看着林既一边说:“明天我见到那个人。”然后挂了电话,说:“你先出去。” 汪意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于是便出了门。 房间里就只有他们俩。 林既停在相十方面前,声音颤抖还带着微微哽咽,“你吓死我了知道吗?” 相十方心里轻轻软了一下,说:“我没事。” “头上都包绷带还说没事。”林既扁了扁嘴,拉过他的胳膊把他往床铺带,再按着他坐下,“受伤了就不要走动。” 相十方有些好笑,“我伤的又不是腿。” “伤哪儿都要静养。”林既说,他摸了摸相十方的脸,手指在绷带边缘轻抚,心疼道:“是不是很疼?” “还行。”相十方说,这时他应该避开的,可林既带着怜惜的温柔抚摸,竟让他感到很舒服。 “我看到你受伤的消息,心脏都快停了。”林既低声说,“真希望我能替你受了。” 相十方看着他,目光中有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 “会留疤么?”林既问。 “这几天注意饮食就不会。”相十方说,“你担心我变丑?” 林既捧着他的脸,笑了笑,“一道疤动摇不了你的漂亮。” “我不漂亮。”相十方偏开脸说。 林既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嘴角,“你最漂亮。” 相十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像是被冒犯了的表情,其实他心跳加速。 “你看到我给你打的电话和发的信息吗?”林既问。 相十方沉默了下,才回答:“那时我在包扎。” “包扎完之后呢?”林既直视着他的眼睛。 相十方不说话了。 “你看到了,为什么不回我?”林既垂下眼帘,失落地说,“哪怕只是个‘没事’,至少能让我知道你还好好的。” 相十方不自在道:“我那时还有别的事。”其实他只是不想让林既过多介入自己的生活,又或者,想知道如果他杳无音讯,林既会不会赶过来。 “回一条信息的空隙都没有吗?”林既第一次对他流露不满的情绪,接着他又拥抱住相十方,深深埋进对方的颈窝里,“别吓我了好不好?” “……”被林既抱住的感觉很奇妙,和那些柔软娇小的身躯不一样,他知道抱着自己的是个男人,可他们的胸膛那么契合,让他无法产生丝毫不适。 “十方。”林既在他耳边哑声催促,温热的气息烫上他的耳垂,让他下意识缩了一下。 “……知道了。” 林既得到满意的回答,开心地亲了亲相十方的耳畔。 两人都不再说话,林既收紧了环在相十方后背的手臂,相十方则慢慢闭上了眼,感受着林既的体温和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林既松开了相十方,坐在他的身边拉过他的一只手,一边低头抚摸,一边说:“今天本来想约你出来吃饭的。” “我不想在外面吃。”相十方面无表情道。 “……哦。”林既蔫蔫地,把相十方的手指头一个个捏过去。 “去你家吧。”相十方又说。 “……欸?!” 第52章 虽说相十方觉得自己的身体无碍,但林既还是让他在医院里休息到下午,才和他一起离开。 上车后,林既想起家里好像没什么新鲜的菜了,这些天他不是应酬,就是在公司吃饭,家里的冰箱都很少打开。 所以他开车到一家大型超市,然后对相十方说:“我去买点菜,你在车上等我。” 他以为相十方不喜欢人多的空间。 但相十方却说:“我也去。” 林既说:“超市人很多哦,而且你还受伤了……” “我的腿没事。”相十方都有些无奈了,他率先下车。 和他一起逛超市,林既当然很高兴,便也很快跟上去。 林既推了辆购物车,边走边和相十方闲聊:“十方,你在家里一般吃什么?” 相十方说:“我不在家里吃饭。” 接着又补充:“我不会做饭。” 林既诧异地看着他,“一直在外面吃?这样不太健康吧?”言罢他又扫了一圈相十方的身材,怀疑他的西装里是不是藏着大肚腩。 “公司里有专门的营养师每天给我搭配膳食。”相十方说。 “哦。”林既点了点头,“我就说呢,没道理其他总都是啤酒肚,而你没有。” “你不也没有。”相十方瞥了眼他的腰。 “我是吃不胖的体质。”林既对他一笑,接着又说悄悄话一样凑近了些,声音低了下来,“不过最近大鱼大肉,腹肌都变软了。” 相十方微垂下眼看着林既,目光带着些许深意。 林既先去进口区拎了几包猫粮,还有十个猫罐头,又去调料区拿了基础调料,最后到了生鲜区,林既买了排骨,想了想,又要了两块猪脑。 把猪脑放进购物车,他还对相调侃:“今晚和猪脑汤,你伤了脑袋,吃哪里补哪里。” 相十方却皱了皱眉,说:“你在说我的脑子和猪脑一样的意思?” 林既一愣,继而低下头,隐忍地笑了,他笑得肩膀都在抖,相十方看到他的桃花眼弯成了惬意又欢喜的弧度。 “十方,你怎么那么可爱?”林既转头对相十方说,脸上还有残留的笑意,无害而柔软。 “……没有。”相十方看向别处,没人说过他可爱,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好的形容,但心脏过快,血流急促表明,这是个奇怪的形容。 之后他们回到林既家,一进门,就听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姑奶奶颠颠跑过来,先蹭了蹭林既的小腿又冲相十方喵喵撒娇。 “我回来了小胖猫。”林既揉了揉猫头,对相十方说:“你随意,我先做饭。” 相十方点了点头,把姑奶奶抱起来,到沙发上撸。 姑奶奶舒服得翻肚皮,完全不见那日凶人的模样。 相十方用一根手指挠了挠它的下巴,低声说;“因为他喜欢我,所以你才喜欢我,对不对?” 姑奶奶呼噜呼噜,爽够了,又从他的腿上跳下来,竖着尾巴去找它的正牌铲屎官了。 相十方也起身,他来过这里几次,但都没好好看过这个家。 面积大概一百来坪,一人一猫绰绰有余,摆件和林既冕市的家有相似之处,相十方看到在书架旁有个小展柜,大概一米长。 他走过去一看,里面陈列了五十块左右的名表,最便宜的也是十万上下,林既有收藏名表的爱好?可把展柜放在客厅,未免太草率,林既也不像爱炫耀的人。 相十方又想起,林既似乎总会带一块手表,嵌在他左手手腕,从没摘下来过。 但一个成功男人佩戴名表,并不是一件值得深究的事,所以相十方只是看了几眼,就走到别处了。 他找出一张舒伯特的黑胶唱片,放到唱片机上,他的这个举动就像在自己家一样自然,但在林既家里,他隐约能体会到一些自家没有的东西。 音乐刚流泻出没一会儿,他的手机响了,是谢照风。 相十方接了起来,“怎么?” “听说你今天倒大霉了,没事儿吧?”谢照风大大咧咧的关怀道。 “没事。” “你们不是去实地视察去了么?怎么会惹上那些人?” “有人故意唆使他们。”相十方淡淡道,“如果我没猜错,是程家找来的人。” 谢照风骂了一句,“程家怎么根狗皮膏药似的?” “至少这张我有办法烧了。” “呵呵。”谢照风笑了下,随口问道:“现在在哪儿?躺医院呢?” “没。”相十方答道,“在林既家。” 谢照风那边没了声儿,相十方以为他放下手机干别的去了时,他才说:“你又去他家了。” “嗯。” “十方,你……”谢照风的声音有点儿艰涩,“你该不会和他在一起了吧?” 相十方垂下了眼帘,平静道:“没有。” “那你为什么……和他走得那么近?” 相十方把视线投向林既,他能轻易看见林既忙活的身影,大概是姑奶奶瘫在他的脚边撒娇,他要一边低头哄它离开,一边洗菜,那画面生动温馨得令人会心一笑。 相十方说:“因为他主动靠近我,还挺有意思。” “只是有意思?” “不然?” “你不喜欢男人,还不拒绝他,这不正常!”谢照风低喊道。 “一昧追求喜欢,在我看来才不正常。”相十方淡然得冷漠,“彼此舒服,何乐不为?” “你……”谢照风像没了力气,“林既他是认真喜欢你,还喜欢了那么多年,你别伤害他。” 相十方蹙起眉,谢照风这人向来不会遮掩自己的脾气,任何变化都显而易见,就像现在,他因为林既而情绪不对劲。 “你很在乎他?”相十方问。 “没、没有,我是在告诫你,别成为一个玩弄别人感情的人。”谢照风说,“我之后还有事忙,你好好养伤,先挂了。” 结束通话后,相十方莫名感到不快,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林既和谢照风又发展起来了,自从上次林既送谢照风回家,好像就没听到他们俩见面的消息,难道是那晚上发生了什么? 想至此,相十方更觉得坐立不安,他起身走向林既。 “林既。”相十方来到林既面前,他们之间隔着操作台。 林既正切菜,闻言抬头,又顺手喂了一块西红柿给相十方。 相十方下意识张嘴,清凉饱满的西红柿瓣送进了嘴里,林既的手有意无意碰了碰他的嘴唇。 “好吃吗?”林既笑吟吟地看着他,自然而然的吮了吮手指上的汁水,正是那根碰了相十方嘴唇的手指。 相十方似乎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气血涌动,他咬下西红柿,酸甜的滋味儿溢满口腔,他盯着林既的嘴唇说:“还不错。” 林既露出开心的神色,又低叫了一声,低头对抱着他的腿的主子说:“撒手,这儿没你吃的。” 然后又看相十方,“怎么了?” “没什么。”相十方若无其事,“和你聊聊。” “好啊。”林既乐意至极。 “你和谢照风,最近有联系吗?” “上次见面还是在冕市,好一段时间没联系了。”林既答道。 “那你觉得他……”相十方实在找不出这种问题的意义,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他怎么样?谢照风也是同学,长得也不差,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但这个问题在林既听来,就有相十方想摆脱自己的意味,当即正色道:“这没怎么可为不为什么的,我先看到的是你,对你一见钟情了,就只有你,没办法再喜欢别人。” 这个答案让相十方心情舒畅,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却也没走。 看着林既切菜做菜,似乎也很有趣。 林既以为他还要吃,就又喂了他一块。 他做菜很利落,下刀稳,能切出匀称整齐的菜丝,接着是烧水,炖汤,同时又炒菜,每做出一道菜他都会让相十方尝尝,根据他的口味调整咸淡。 半个小时后,饭菜做好了,姑奶奶追着林既手里的那碗熟鱼,林既一放下,它就埋进去大快朵颐。 安顿好猫,林既才坐到餐桌旁,和相十方面对面吃饭。 相十方话不多,但林既很喜欢与他共处一室的感觉,所以这顿饭的氛围平和安逸,好像他们一起生活了很久。 吃完饭后,拿出茶具沏了壶茶,他在茶道上显然有点儿功夫,手法行云流水,他一手拿着紫砂壶,一手按着壶盖倾茶的动作,精巧的紫砂壶与他修长白皙的手相交映,优美典雅,赏心悦目。 喝了茶后,他们的关系好像更近了,林既还拿出了一把小提琴,眼睛亮晶晶地想让相十方拉一曲。 “太久没拉了,手生。”相十方说。 林既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好像相十方不拉小提琴,就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了,不过他很快又笑起来,说:“那我拉给你听吧。” 说罢林既架起小提琴,抬手时衬衫收紧了他的腰身,相十方往后靠,做出欣赏的姿态。 结果林既拉得一塌糊涂,音没调准就算了,拉出来的旋律也是磕磕绊绊,看他按弦的手指,笨拙得像个初学者。 相十方忍了一会儿,叫停了,“这是《my own ture love》?” “你听出来了?”林既神色一喜。 “勉强……你没学过小提琴吧?” 林既有些羞涩,“之前只跟网上学过一阵子,我没时间系统的学习。” 相十方摇了摇头,起身说:“我只拉一首。” “好。”林既笑眯眯地把小提琴给他。 相十方拿到琴的那一刻,露出了微讶的神情,他看了看琴身,果然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相”字。 林既含笑望着他,说:“你还认得这把琴么?是你送给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他这么说起来,相十方有点儿印象了,“那时候我是不是要出国了,托人带给你的?” “嗯,那段时间我把它当成了你的寄托。”林既说,“但我从没好好拉出完整的一曲,也舍不得别人碰,今天终于能再听一次它真正的声音了。” 相十方调好音,试拉了几下,然后正式演奏。 熟悉的旋律流畅的倾泻而出,音乐是可以承载记忆的,听着这首曲子,林既仿佛回到了那年的午后,他第一次见到相十方的场景。 那颗爱的种子从此埋进了他的心里,那么深,那么牢,至今都没有动摇过。 相十方能感觉到林既望着自己的目光,饱含着仰慕,他又回忆起来了,从一开始,林既就这么看着自己。 一曲终,相十方微扬下巴看着林既,目光中没有冷淡,而是一点点叫人心动的倨傲。 林既走过去,拥抱住了相十方。 他心潮澎湃着,连手臂都有些抖,力道克制不住,抱得紧紧的。 相十方手里还拿着琴,不回应也不拒绝。 林既贴着他的耳畔,带着叹谓地口吻,还有些绵软的稚气:“天呐,我在抱我的梦中情人。” 相十方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第53章 两人安静的相拥,时间流逝得缓慢或飞快,都与他们无关。 不知过了多久,林既搂住相十方的脖子,闭着眼与他接吻,先是轻轻吮吸唇瓣,然后力道渐渐加重,舌尖入侵,林既热烈地吻着,还慢慢往沙发退。 相十方顺手把小提琴放在茶几上,接着手握住了林既的腰,然后林既被沙发挡住腿弯,躺了下去,相十方也被带着压在林既身上,他们躯体紧密贴合。 呼吸在这个漫长的吻中变得滚烫,林既的脸很快变红,他透不过气了,但还是不想让相十方离开,吞咽不下的津液从他的嘴角溢出,滑落到耳畔,湿了一片。 相十方夺取了主动权,他摘下林既的眼镜,强势顶进林既的嘴里,像野兽标记自己的领地一样扫遍林既的口腔,他的手在林既的腰上流连,想找到那片**,但触及到的只有柔韧的细瘦。 他们陷入情热中,不知道有一只无辜单纯的小猫咪,蹲在旁边歪着脑袋看着他们,露出了好奇的目光。 接着小猫咪跳上去,兴奋地往两人之间拱,好像在表示,也带我一起玩儿啊! 一只胖猫实在扫兴,林既忍不住先偏开,噗噗低笑起来。 姑奶奶讨好地舔舔他的嘴角,但很快被拎起命运的后颈,被放在地上。 相十方从林既身上起开,稍稍收拢被那个吻所激发出来的暖意。 林既也坐起来,呼吸还带着喘,肤色红进了脖子里,眼睛带着水光,满满的春色。 相十方的喉头发紧,忽然渴了。 他抽了几张纸给林既,“擦擦。” 林既脸更热了,接过来把脸上的湿濡擦掉,他又望着相十方,脸上的羞赧藏不住,他轻声问:“今晚,留下么?” 留下来会发生什么,就不用明说了。相十方深沉的视线在林既身上久久停留,久到林既觉得被冒犯了,想要蜷缩起来逃避,相十方才敛起来,正要说,手机就响了。 “你先接。”林既快速说,他倒了杯茶,想用茶的苦涩清雅压下自己心中的邪念。 相十方接了起来,但目光依然没离开林既,他看着林既仰头喝茶,吞咽时喉结滑动,修长脆弱的脖子不可一握。 “……嗯,把人带到三号库房,我马上过去。”相十方说。 林既听到这话,失落的拉耸着眉眼。 然后相十方又打了个电话,是叫司机过来接他。 他对林既说:“我要走了。” “一定要今晚?明天不行吗?”林既说。 “今天那个唆使的人被找到了,明天一早要把他送回警局,我有些事要问他。”相十方说。 林既只能压下惋惜,对他笑笑,“好吧,你的事比较重要。” 没过多久,相十方的司机到了,林既把他送到门口,依依不舍道:“路上小心。” 相十方“嗯”了一声,正准备走,想了想,又回身摸了摸林既的脸,说:“下次见。” 林既骤然睁大了眼,低落的情绪一下被惊喜所取代,他雀跃起来,漾起了灿烂温暖的笑容,“好,下次见。” 相十方转身离开,心想,真好哄。 三号库房是相氏另一栋楼的地下室,此时相十方坐在监控室里,主屏幕上是三号库房的监控画面,灯光昏暗,房间空旷,中间只有一个被绑在凳子上的人。 助手给了相十方一张纸,上面是个人信息。 相十方漫不经心地念出声:“张俊,宗市xx镇人,二十七岁,初中文凭,三年前曾经因偷窃入狱一年,出来后游手好闲……”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达到三号库房里,被绑的人抬起头,“我一个小人物还值得你们调查,真是长脸了!”声音微抖,但还算有气势。 “今天中午xx小区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但你却故意挑起他们的情绪,是谁让你这么干的?”相十方靠坐着,翘着腿,口吻漠然却给人不小的压力。 张俊咽了口口水,喊道:“没人!我就是看不惯你们大老板欺压百姓!” “可笑,你还是有那么强的正义感,怎么还会偷东西?”相十方嗤笑道,“你现在是在黑社会手下干活吧?” 张俊梗着脖子,做出鲁莽无畏的模样。 “周可蓉可真不够意思,你好歹也是亲戚,她们得道升天,也不帮衬你一把。”相十方淡淡道。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张俊警惕道。 “这点儿事,不难查。”相十方说,“是谁派你来的?周可蓉,还是程姣心?” “说了听不懂!”张俊说。 “听不懂也没关系。”相十方低下头看着自己十指交叉的双手,“你只要知道,明天你会因为入室偷窃,故意伤人被判五年刑期就够了。” “什、什么?!”张俊惊慌了,“你开玩笑的吧?我顶多被拘留三五天就出来!怎么会是五年?!那些事我没做过!” “很遗憾。”相十方彬彬有礼,他起身不再看显示屏,对身边人说:“把今晚的监控拷一份给我。” “是。” 十一月份,林既出了几次差,都是在国内,虽然都是短程,但很紧密,他忙碌了起来,每天都有会议,期间不过只和相十方见了几面。 他南下回到雍市后,就收到了一封邀请函,来自xx矿业集团的蒙总,是他九岁女儿的生日宴。 华福沅在刚上市的时候受到这个公司的帮助,这个面子一定要给的,只是林既凝视着邀请函上的日期,心里微微抽痛。 到了那一天,林既穿着一身双排扣深灰色西装,腰身被掐得很细,双腿被修饰得格外修长,再配上一副细边眼镜,满满的禁欲感。 宋广峰夫妇也收到了邀请函,林既与他们一同前往。 宴会场地就在蒙总家里,他们家的别墅大堂就有两百多坪,如今挂上了彩带,装点得富有童趣。 一进来,他们先和蒙总握手寒暄,小寿星也在旁边,她打扮得像个精致的洋娃娃,对来宾含蓄的说谢谢。 林既蹲下身,带着温柔的浅笑说:“生日快乐小公主,这是你的生日礼物。” 小寿星接过来,是一个电脑那么大的礼盒,上面有许多形状各异的封口,上面标了一到三十。 “你可以一次性拆完,也可以一天拿一个。”林既捏了捏小寿星的脸,“希望你能喜欢。” 小寿星羞涩地说:“我现在可以开第一个吗?” “当然。” 她打开第一个封口,从里面拿出了一条漂亮的细钻手链,她的眼睛一下亮了,有种抽到奖的惊喜。 林既帮她戴上,说:“喜欢吗?” “喜欢!”小寿星用力点头,她想到还有二十九个那么棒的礼物,就开心地要蹦起来。 “谁能有幸嫁给林总,谁就有福了。”蒙总笑呵呵道。 “这小子说自己有看上的人了,不知道拿没拿下。”宋广峰也大笑道。 这时蒙总神色一喜,迎了两步上去,伸出手道:“相总,欢迎欢迎!” 林既心头一跳,回头仰望,就对上了相十方垂下的视线。 相十方只看了他一眼,就和蒙总交谈起来,宋广峰也和他认识了一番。 林既起身,认真地看着相十方,他穿了黑色定制西装,从头到尾无不贴合,比模特都要挺拔耀眼,右领还佩戴了一枚低调的蓝宝石胸针,不起眼,但注意到了却能眼前一亮。 是林既送个他的那枚。 相十方也走过来,把礼物交给小寿星,用没起伏的语调说生日快乐。 他这人长得极好,却不太受小孩子欢迎,大概是自然流泻出冷淡的气质,让小孩不敢靠近,小寿星绷着小脸,点了点头,“谢谢你。” “你对孩子笑一笑。”林既低声说。 相十方奇怪地看他一眼,但照做了,嘴角生硬地勾了勾。 小寿星差点想躲到父亲身后。 林既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对相十方有些无奈,说:“我都不知道你也会来。” “你也没问。”相十方淡淡道。 这些天林既工作很忙,没给他打过电话,信息也是简单的问候。 林既瞄了眼那个胸针,抿着唇笑了笑,“你今天穿得真好看。” 相十方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你也不错。” 林既噗地笑出来,不住地摇头。 小寿星望着眼前的两个叔叔,不知怎么觉得,他们看着真般配。 宾客全到场后,生日宴正式开始,蒙总致了简短的欢迎辞后,小寿星也学他老气横秋地说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大家为她唱生日歌,注视她切蛋糕,给她献上最好的祝福。 林既站在最外围,目光捉摸不透,好像在看很遥远的地方。 他没有去拿蛋糕,而是转身离开的别墅。 相十方转头没看到林既,眉头轻皱。 林既来到了外面的花园,也不顾自己身上的高定西装,直接坐在了花圃边,抬头仰望着月亮。 今晚的月亮很圆。 八年过去了,时间还是没能抚平他的那道伤。 一道阴影将他笼罩住,相十方挡住了他的月亮。 林既眨了眨眼,声音微哑:“你怎么也出来了?” “透气。”相十方说。 “我也是。”林既低下头笑笑。 可他身上的落寞根本藏不住。 然后就沉默了下来。 相十方从来用不着找话题,冷场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但此时他想要说些什么,让林既变原来的温暖模样。 “我记得你生日也在好像十一月,哪一天?”相十方插着裤袋,眼睛向别处的枝叶,不经意地问。 林既像是被扎了一下,轻轻瑟缩了起来,他吸了吸鼻子,低声说:“今天。” 第54章 相十方眼中划过惊讶,继而心中浮现出一种复杂的情感,他不知道林既有什么原因,只是同样是这天生日的人,里面拥有热闹与祝福,他却一个人坐在外面,孤单的仰望天空。 有点可怜。 “既然今天也是你的生日,为什么愁眉苦脸?”相十方问。 “生日不一定就是快乐的日子。”林既轻声说,“在我十七岁之前,生日才是幸福的。” “十七岁之后,发生了什么?” 林既抿了抿唇,像是在把什么隐忍下去,然后才说:“在我十七岁生日的前两天,我爸在赶回来的路上,出车祸去世了。” 相十方微微睁大了眼,低声说:“抱歉。” 林既摇了摇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又说:“只是人的记忆是连锁的,所以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回忆起我爸走的那年,我们家失去主心骨,各种困难接踵而至,十方,你从小锦衣玉食的长大,可能没法理解当时我没钱还债,没钱给我妈治病的心情。” 林既缓缓闭上眼,“所以十七岁之后的生日,我会想办法逃避,用工作来填充,让我没办法去回忆那么多。” 他还有些自嘲,“听上去还挺励志的不是?” 接着他的下巴被抬起来,相十方俊美的脸贴近,然后唇上一软,稍驻,分开,却还是鼻尖相抵,呼吸交缠。 “生日快乐。”相十方在那么近的距离听,是低沉磁性的好听。 一瞬间,林既的眼眶红了,他快速低下头,笑声有点哽咽,“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亲我。” 相十方直起身,轻咳了一声,又恢复了扑克脸,“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林既深深地低头,一会儿才抬起来,对相十方笑着说:“你把自己送给我吧。” “……”相十方不知该如何作答,紧抿着唇看着他。 林既噗地笑出来,边笑边摇头,“我开玩笑的,你没听出来?” “没什么好笑的。”相十方木然道。 “我好多年没收到生日礼物了,唔,我好好想想。”林既仰着脸沉吟着。 相十方等带着他的回答,以他自己的资产,就算林既想在市中心要套房子,他也给得起。 “想好了。”林既说,“你每天都要和我通一次电话。” 相十方眨了眨眼,“就这样?” “就这样?”林既不满地瞪他,“那之前你怎么没做到?” 相十方假装没听到看向别处。 “答应吗?”林既问。 “嗯。” 林既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说:“嗯,我的心情好点儿了。咱们回去吧。” 相十方点头。 “十方,能牵手吗?”林既说。 相十方不语。 “从这儿到门口,才二十米不到,况且也没人。”林既期许地看着他,“就一下下,想和你牵手。” 相十方沉默矗立许久,最终对林既伸出了手。 林既眉开眼笑,牵了过来,与他十指相扣,牢牢地,紧密地和他交握。 相十方低头看了看他们的手,林既的手略凉,却好像烫了他一下。 似乎是契合的钥匙与锁,悄然打开了什么。 十二月初,雍市的初雪才姗姗来迟。 经历了忙碌的十一月后,林既给自己放了几天假,早上他刚从床上爬起来,就看到了窗外白茫茫一片,雪积了一层,让整个世界都素净了。 他开窗吸了口夹杂着冰雪味儿的冷空气,很快就哆嗦着关上。 他出了房间,看到姑奶奶坐在阳台的落地窗上前,仰着脸望着飘落的雪花,透亮的琥珀色眼睛像两颗星辰。 “早啊姑奶奶。”林既说。 听到他的声音,姑奶奶墩墩小跑过去,贴着他的小腿转了一圈,哑哑的喵叫。 “想出去玩雪啊?外面零下了,你的脂肪只增重不御寒,回来准得感冒。”林既的口吻像个家长,他走向冰箱,从里面拿出鸡蛋番茄和生菜,他烤了两片吐司,做了个简易的三明治。 姑奶奶看见他吃东西,也跑到喂食器前吭哧吃了起来。 林既一边吃早餐,一边拿出手机看股票,看了一会儿,又打了个电话出去。 没多久就通了,相十方信守诺言,说每天至少一通电话,就一定做到。 “早啊十方。”林既微笑起来,“到公司里?” “嗯。”相十方应了声,他喉咙有些不舒服,用眼神示意助理帮他倒水来。 “我不打扰你多久,就说一会儿。”林既说,“今天早上下雪了呢。” “我看到了。”相十方说,“挺冷的。” “是啊,姑奶奶还想出去玩雪呢,前年我带它玩过一次,当晚就发烧了。”林既絮絮叨叨地说,“它的身子骨本来就差,差点就挺不过去了,吓得我,连冷水都不敢让它喝。” “你把它当儿子一样养。”相十方接过了水杯,喝了一口,但依然觉得不太舒服。 “它是我祖宗。”林既笑道,“对了,说起儿子,我在冕市……” “咳咳咳咳!”相十方突然咳嗽了起来。 林既一下坐直了,曾经的经历让他对咳嗽分外紧张,他担忧问:“十方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相十方掩着唇,声音一下沙哑了下来,“有点儿感冒了。” “吃过药了吗?”林既很快问。 “小问题。”相十方不以为意道。 “别小看感冒,让你免疫力下降,无法集中注意力不说,还容易传染给别人。”林既说,“现在就吃药,再量量体温,要是发烧了就更麻烦了。” “哦。” “不要敷衍,现在就量,你把体温告诉我了我才挂电话。”林既对他的态度不满。 相十方眼中掠过一丝笑意,他让助理拿体温计过来,五分钟后。 “相总,三十八度五,您发烧了!”助理说。 林既也听到了这个结果,当即坐不住了,“发烧了怎么还去上班?” “你当初发烧了不也还去听音乐会?”相十方还难得和他开玩笑。 “十方,你要先去医院,带病上班真的不舒服,效率也不高,咱们先把身体养好了,再去做其他,好吗?”林既放柔声音,哄着他。 “我要是不想去呢?”相十方说,他确定自己发烧了,不然他怎么会说出这种小孩一样任性又无聊的话。 “那我就要去你们公司押着你去了。”林既说,“我是认真的。” “行啊,那你来吧。”相十方靠着椅背,声音轻了下来,有些懒洋洋的。 林既二话不说,换上衣服拿着车钥匙就出门了,他来到相氏集团,一路顺畅地走进总裁办公室,进门时相十方还在拿着文件,和秘书吩咐事情。 “林先生?”汪意有些惊诧。 相十方说:“今天的事就这些,把那两份报表交给王经理,让他去联系土地局,尽量能这周拿下批复。” “是。”汪意拿着文件走了出去,关门时他忍不住透过缝隙往里看,就看到了林既已经走到相十方身边,手覆盖着相十方的额头…… 汪意心下暗惊,但他是个称职的秘书,不会去探究上司的私生活。 “好烫,你就不觉得难受吗?”林既皱着眉说。 “还好。” “一点都不好。”林既撇了撇嘴角,他拿来相十方的外套给他穿上,然后把他拉起来,“去医院。” “不想去医院。”相十方不配合。 “那你想去哪儿?” 相十方想了想,说:“回家。” “那就回家。”林既终于把他拉了起来,又看到他没扣好扣子,叹了口气,为他一个个扣上,“十方,我发现你生病了就会变幼稚。” “很烦?”相十方垂着眼淡淡问。 “不。”林既亲了亲他的嘴角,“很可爱。” 相十方的家离公司很近,开车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回到家后,林既让相十方躺在床上,又去烧热水,同时联系了相十方的私人医生,让他上门诊治。 医生来了,给相十方吊了两瓶水,开了些退烧药,没留多久就离开了。 相十方要把打针的手伸出来,有点冷,但没多久,他的手下垫了瓶温热的水。 林既放置好了,说:“你家没有热水袋,只能用矿泉水瓶。” 相十方看着他,这个乍一看并没多出彩的男人,总能在细节上做到最熨贴最动人。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过快,这也是发烧的症状吗? 林既坐在旁边专注着吊针的情况,同时还和相十方闲聊着,说的是他生活上的小趣事,他那温软的声音娓娓道来,会让人忍不住的专心听。 相十方渐渐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身体发热,想要把被子掀开,但被子自己簌簌动了起来,接着一个人钻进了相十方怀里。 相十方睁开眼,林既的脸近在咫尺,他的眼镜摘了下来,那双黑亮湿润的眼睛直直撞进相十方心里。 “吵醒你了?”林既小声说。 “你怎么上来了?”相十方沙哑道。 “中午了,这个点我要午睡的。”林既说。 “有客房。” “你没允许,我私自用客房多不礼貌?”林既眨了眨眼,那纤长浓密的睫毛简直漂亮得过分了。 “……”相十方默许了他私自用主卧的行为,“热。” “说明快好了。”林既搂住了他的腰身,“你可真烫,像火球一样。” “别乱摸。”相十方掀起眼皮说。 林既狡黠地笑了笑,然后认真地看着相十方的脸,“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生病的模样。” “嗯。”相十方困倦道。 “想亲你。”林既说。 “传染。”相十方一字千金。 “我刚才吃过感冒药了。”林既咕哝着,凑近了些,含住了相十方的嘴唇。 那嘴唇干燥温热,像要把林既融化了,他探出舌尖,温柔地舔开相十方的唇缝,高热的口腔让林既低呜了声,吻得更深。 唇分,两人皆不平稳。 “你里面好热。”林既说悄悄话一样压低声音,平添暧昧。 相十方眸色暗沉了下来。 第55章 林既在说完后几秒钟才意识到那句话中的歧义,他的脸一下烧了起来,把被子往上提了提遮住半张脸,含糊的说:“睡吧,醒来的时候你的病就好了。” 相十方有些好笑,原来这个一直主动、大胆的男人,也有纯情的一面。 渐渐的,相十方又睡着了,但总会间断性的发热,想要把被子掀开。林既怕他又着凉,就起来那泡了凉水的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这让他好受了些。 林既再次钻进那个滚烫的被窝里,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相十方一个翻身,把手搭在了他的腰上。 林既舍不得动,只是握住了那只手,舒坦而甜蜜的闭上了眼。 相十方做了个梦,梦里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他连自己都看不到,好像自己也是这黑暗的一部分,安静而窒息。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在抱着什么,那是一个活物,虽然他也看不到是什么,但却意识到有人陪伴着他,即使在这无边的黑暗世界里,也不必感到恐慌。 相十方收紧了手臂,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但他醒来后,怀中空无一人。 那种身体热骨头酸疼的感觉终于没有了,相十方只觉得身体黏湿,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身边的枕头凹陷下去,明显有人睡过,但那个人,大概已经走了。 相十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空荡荡的,即使这儿是他家,却还是丧失了某种归属感。 他坐着发呆,手无意识地抱起了那个枕头,这时他听到了家门关上的声音。 相十方回过神,起身出门察看。 他从楼上往下看,就看到了林既拎着大袋小袋走过客厅,走向厨房。 那种莫名的心情,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痊愈了。相十方走下楼,看到林既在厨房里忙活,他买了许多食材回来,但相十方家的厨房纯属摆设用的,有许多东西要鼓捣一番才能使用。 林既也看到了相十方,对他笑道:“你起来了?我看你家里什么也没有,就去买了点菜,肚子饿了吗?” 此时的相十方衣裤有些皱,头发没来得及打理,乱乱地翘起来,这让他看起来更有人情味儿了,而且他怀里还抱着一个枕头,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儿也覆盖不住他透着的孩子气。 他看着林既,点了点头,眼中还残留着几分深度睡眠的迷茫,对林既本能的依赖。 林既简直要被他可爱死了,想过去亲他一口,但现在手上脏,只能隐忍的说:“你先去坐着,我得花点时间。” 相十方才注意到自己把枕头也抱下来了,这样子肯定蠢极了,他脸上划过一丝羞赧,回身走上楼梯。 在这过程中他悄悄嗅了嗅这枕头,捕捉到了淡淡的,关于林既的味道。 回到房间,相十方接到了公司打来的电话,有些提案想征求他的意见,他打开电脑接受文件,一边看一边说,相当于一场小会议,结束后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放松下来后,他感觉身体不太舒服,睡觉时出的汗现在虽然都干了,但还粘在身上,于是他走进浴室,冲了个澡。 十分钟后,相十方从浴室里出来,与房间里的林既不期而遇。 看到相十方的模样,林既下意识屏息。 宽大的五分运动裤勒着他劲瘦的腰,裸露的小腿修长匀称,站在地上会凸显漂亮却不夸张的肌肉块,没人怀疑这其中蕴含的力量,他的上身是令所有男人羡慕的标准倒三角,白皙的皮肤完美无瑕,小腹整齐的八块腹肌,性感得无与伦比,他的胸肌也健康饱满,锁骨清晰,颈项优美修长,再往上就是那张脸,俊美而凌厉,给人压迫感却也是致命的吸引。 林既看得眼睛都发直,他甚至还傻呼呼地咽了口唾沫。 “看够了吗?”相十方声音平静。 林既找回了魂,手忙脚乱地说:“我、我想借个充电器,手机、没电了……” 相十方的目光紧锁着他,一步一步走进。 林既觉得自己像被猎人盯上的猎物,他呆呆地看着相十方,一动不动,甘愿被他捕获。 相十方在他面前站定,林既能清晰闻到相十方的沐浴露味儿,还有那躯体所散发的温度。 相十方伸出手—— 拿起了在林既身旁床上的上衣。 然后穿上。 林既瞪大了眼,窘迫又懊恼地说:“你故意逗我?” “逗你什么了?”相十方依然是那副淡然的神情,幽默感与他无干。 “逗我做坏事。”林既说,他上前,扯过相十方的领子,把唇送了上去。 相十方垂着眼,林既近在咫尺的脸,和嘴唇的柔软,还有身体的贴合,总之这一切都让他心情稍微愉悦,所以相十方搂住林既的腰把人往床上一带,两人相叠倒了下去,林既失去了主导权,被相十方肆意掠夺。 他忍不住把手伸进相十方的衣摆里,抚摸那细腻紧致的皮肤。 相十方拿出他的手,一手撑在林既头顶,声音暗哑道:“别乱摸。” “十方。”林既捧着相十方的脸,认真地问:“你想和我做爱吗?” 相十方沉默了下来,他想吗?在这方面他并不热衷,回国之后忙于工作就更少了,但他确实因为林既动过几次情。 比如说现在。 但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表示,林既就先把他推开了,“现在不行,你发烧才刚好,又反复了怎么办?” 相十方的手臂撑着身体,半躺着,这把他某处的反应展现得非常显眼。 林既看了眼就快速偏开,通红的耳根暴露了他的心思。 暧昧而尴尬的沉默氛围溢满了整个房间,相十方头脑冷静下来,坐直了说:“你出去吧。” “要我帮忙吗?”林既同时说。 接着两人又同时噤声,林既简直羞愤欲死,立即起身要走,却被相十方拉住了手腕,往怀里一带,于是两人上下颠倒,又倒在了床上。 林既能清晰的感受到顶在自己小腹的硬物,那灼热似乎能隔着衣服烫伤他。 “帮吧。”相十方除了声音低了些,无其他异样。 不知是谁先主动,他们又绞吻在一起,唇舌要打结那样缠绵,即使身处上位,林既依然被相十方掌握着,他被另一条有力的舌侵入,极尽暧昧的舔与吮,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相十方掳走,连手都是被相十方引导往下,摸到了那里。 那触感让林既心脏不要命的狂跳,一时间他被狂热的爱情所占据心神,这个地方,象征着绝对的隐私、淫秽与亲密,而他正触碰着。 林既一边接吻,一边隔着裤子,从上到下抚摸着,把那肉棒摸得越来越硬挺,几乎要从裤头顶出来,他听得出相十方的呼吸变重了,他轻轻离开了些,为了让相十方呼吸通畅。接着他的吻又落在相十方的下巴,颈项,他要把每一寸都印上自己的味道。 于此同时,他的手从裤头钻了进去,摸到了内裤的濡湿,少了一层屏障,他更直观的感受到相十方性器的温度与……巨大。 林既甚至觉得它比自己的手都要长,并且粗大。 他听到相十方很轻的哼声。 于是他不去过多惊讶,干脆的把那性器释放出来,然后握住。 “好大……”林既低低的脱口而出。 相十方轻笑了一声。 林既觉得脸上的温度要熏着眼睛了,他堵住了相十方的嘴唇,手动了起来,先是整根撸动,淫液沾了他一手,接着又捏了捏底下两个硕大的球,他的力道恰到好处能让相十方发出诱人的喘息,然后是顶端的小孔,林既用拇指堵住时,能感觉到它在轻微的翕动。 林既毫不留情的在上面碾压,扣弄,相十方腰身紧绷,咬了林既一口。 “舒服么,十方?”林既快速动作着,能听到滑腻的声响。 回应他的是相十方在他后背抓紧的手。 到最后,林既感觉到那个小孔剧烈的张合,接着相十方紧紧地把他按下,口中的舌长驱直入几乎要顶进他的喉咙里—— 然后,相十方的性器昂扬地抖了抖,他射了出来。 射满了林既的手掌。 相十方偏开了脸,呼吸时前所未有的厚重,他的额头上布满汗珠,脸颊染着诱人的红晕。 林既亲了亲他的嘴角,把手抽了出来,他起身坐到了旁边,有些不敢直视湿黏的手。 “十、十方,纸巾……”林既低着头不好意思看相十方。 “去浴室吧。”相十方说。 林既就逃一样的跑进浴室,他十分钟后才出来,相十方已经恢复原状,脸上看不见丝毫情动的痕迹,不过他看林既的目光很意味深长。 林既轻咳了一声,说:“饭应该煮好了,我们下去吃吧。” 但林既还没来得及坐在餐桌前,他就被一通电话叫走了。 “吃完饭记得吃药,睡前在测一下体温,别喝凉水。” 林既走了之后,相十方一个人面对一桌平常却温情的饭菜,这屋子好像一下失去了所有声音,林既好像把其他什么也带走了。 平安夜这天,大街小巷洋溢着欢乐节日氛围,但对一个以售卖珠宝首饰为主业的华福沅而言,今天是个忙碌的时候,策划已久的方案要在今天开始实施,公司上下没有一个人是闲着的。 直到晚上,有约会的人可以去约会,但留下来加班的人可以拿到一大笔加班费,并且下班后还可以去吃夜宵。 当然是总经理请客。 “嗯,二十人座,我们大概半个小时后到。”林既预定好位置,放下手机对员工们说,“海鲜大排档,我们到了就能上菜。” 顿时引起一片欢呼。 一群人风风火火地来到了店里,说是店,其实就是在路边搭起的一个大棚子。 十几号人落座,林既已经提前点好菜,没聊几句就开始上菜,不多会儿就摆满了整桌。 在座的多是林既办公室里的人,所以聊起天来无所顾忌,几杯酒喝下来,就开始说共同的敌人——陈副总的坏话。 “林总,那个去英国交流的人本来是您,只不过当时公司离不开您才让他去的,结果他回来后鼻子都要飞到头顶去了,那方案给他看,他总说太古板了,不像英国的品牌怎么怎么样,好像他认了个爹似的!” “慎言。”林既说,“陈总自然是学习了一些东西回来。他想干就放手让他干,最后的结果会证明一切。” “嘿嘿,刚才安市分店传回来的报表这个季度他们的销售额比同规模店面少了十个百分点!” 安市分店正是由陈副总全权规划的门店。 “明天把这份报表发给董事长吧。”林既漫不经心道。 董事长是个炸药桶,还保留着暴发户的狭隘,就是谁让他少赚钱,他就要炸谁。 饭桌上充满了愉快的笑声。 说完陈副总的坏话,大家有说起不着边际的八卦来,哪个部门的谁谁和另一个部门的谁谁在一起了,因为在上班期间调情被经理抓到。被扣了多少工资,谁谁怀孕了,听说是同办公室的组长的种,而那个组长有家室了。还有少当家正在追求公司里的某个小员工…… “有这事儿?”林既诧异地挑了下眉,“理原现在还在学校里。” “听说有人看到了宋少亲自开车送女方来上班。” “理原现在只有一辆电动车。”林既说,原本宋理原是有辆很酷炫的机车的,但因为差点出了车祸,他妈就没收了他的钥匙。 “电动车也是车啊……不过他一个富二代开辆电动,也太……” “别编排他了,宋总听到准要来我们办公室闹。”林既笑道。 “那我们八卦八卦您,总行吧?”矛头突然对准了林既。 “我?”林既喝了口雪碧,“我有什么可八卦的?” “听说您谈恋爱了,是真是假?” 林既淡定放下杯子,“听谁说的?” “上次您突然请假,取消了当天的会议,晚上才回到公司,难道不是总经理夫人一道圣旨把您叫走了?” “对啊,当时您可着急了,我在霸道总裁里看到过类似的描写。” “好几个新入职的女孩都躲到厕所去抹眼泪了。” “就是,那天的纸巾需求量急剧增加。” 林既无奈摇头,“说得要鼻子有眼的,既然你们现在那么闲,我们提前开个年终总结会吧?” 顿时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林既满意地吃了只虾。 过了会儿,气氛又生动了起来,有人提出要玩游戏,玩的还是老套的真心话大冒险。 林既自然也被架着参与,玩法是转啤酒瓶,指到谁就是谁。 结果那些人像是商量好了似的,第一圈就指向林既,大家欢呼雀跃,像捡到钱一样。 林既老神在在,“真心话。请谨慎提问,毕竟这关乎着你们的年终奖金。” 欢愉变成了怨声载道,资本的大腿是他们这些小胳膊掰不过的。 所以他们只问了不痛不痒的问题。 但第二次,又是林既。 “林总我发誓这次真的是巧合!”转瓶子的人快速表明无辜。 林既不太信任地看他一眼,接着又看到了员工们慌乱的表情,或许把上司的威严带到下班后不太友好,林既叹了口气,说:“下次再是我,就记你一次过。大冒险,你们随意吧。” 众人欢呼起来,叽叽喳喳的讨论着,最后说出的话是毫无新意的俗气。 “打电话给喜欢的人告白!” 说实话,林既在听到这话,心里也挺高兴的,是混杂着紧张与酸涩,这是只有与喜欢的人还没在一起才拥有的奇妙感受。 他打给了相十方,并且拒绝了外放的要求。 没一会儿,电话接通了。 “喂。”林既喉咙发涩,有些痒,“睡了么?” “没。”相十方的语调淡淡。 “嗯,有件事想和你说。”林既慢慢呼出了口气,“咱们在一起吧。” 围观群众倒吸了口凉气,眼睛瞪得贼圆。 相十方那边沉默了下来。 林既咬住嘴唇,屏住呼吸。 许久许久,围观群众眼睛都缺水干涩时,林既听到了相十方的回答。 “这件事,我会考虑。” 与正片无关的小剧场 学生时代,收到《雨中协奏曲》时的小相。 因为不喜欢收陌生人送的礼物,相十方并不把那一箱子礼物当回事,而谢照风和乔诺则很享受拆礼物的感觉,所以他们喜滋滋地帮相十方拆礼物。 纸雕,相框,手工点心,玩偶,刺绣……一张唱片! 谢照风说:“哇哦,总算有个人懂得投其所好……好眼熟,这不是那张我弄坏的……” 乔诺说:“雨中协奏曲?” 相十方倏然抬起头,拿到那张唱片时他全身毛孔好像都张开了。 谢照风问:“是真品吗?” 相十方来回抚摸,点头。 乔诺看他的神态动作,就好像在爱抚心爱的人。 乔诺:“……”恶! 谢照风好奇地想拿过来看,被相十方拍开手。 相十方警惕地瞪着他。 谢照风嚷嚷道:“看一下嘛!这份礼物这也有我的功劳呢!我保证不会再摔坏了!” 相十方宝贝的抱着唱片远离谢照风。 “谁送的?”相十方问。 乔诺翻了下包装,说:“不知道,没署名。” 谢照风像吃了喇叭一样喊道:“我来帮你找!就这么说,送唱片的人站出来!相十方要嫁给你!” 相十方恼怒道:“……闭嘴!” 多年后。 相十方和谢照风争锋相对。 相十方:“你离林既远一点,当初是你亲口说谁送的唱片谁就能娶我。” 谢照风:“……你可真是为爱豁出去了。” 第56章 相十方说了会考虑,但在新年来临之际,都没给林既一个确切的答案,年终需要忙的事情也很多,林既只得把这颗希望的种子埋在心里,等闲暇之时再去找相十方要结果。 很快到了年假的时候,林既在家收拾行李准备回冕市,他接到了宋广峰的电话。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邀请林既和他们一起回老家过年,毕竟现在林既孤家寡人,一个人过年太孤独。但每次林既都会婉拒,某年他答应过一次,结果去到宋广峰的老家,宋老爷子开枝散叶,兄弟子孙加起来几十个人,林既擅长在酒桌上,谈判桌上应对,但却招架不来那些或淳朴或势力的各样小人物,几乎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来询问他的身家事业和感情状态,林既在那呆了三天,却仿佛过了三年。 所以他不再轻易和宋广峰回去。 当天下午,他带着姑奶奶回到了冕市,王奶奶看见他开心得不得了,招呼着自家的孙子孙女帮林既大扫除,还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好像林既才是她亲生的孩子。 林既性格好,又大方,每次回来都会带许多礼物,所以就算王奶奶偏心他,也没人觉得不妥。 除夕将至,各个门店都要关门过节了,趁着最后这几天,林既去福利院把加加接了出来,带他去商场买新衣服,又去游乐场玩了一圈。 加加第一次和他的林叔叔出来玩,快乐得要疯了,像只脱缰的小马,几乎是他拖着林既走,玩到最后,居然是林既体力不支,和加加坐了第五次旋转木马后,他像从过山车上下来似的。 把加加送回福利院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在车上没多久他就睡着了,林既把他抱下车时,他抓紧了林既的衣服。 “我带你到床上睡。”林既柔声说。 加加把头躲进林既的胸膛里,委委屈屈地说:“我想和你呆在一起。” “乖,我还会来看你的。”林既亲了亲他的头发。 “你总是隔好久才来。”加加难过地说,“我每天都想看到你。” “再等等,等你再长大一点儿,等我把公司彻底稳定下来,我就把你接出来,和我一起生活。” 加加猛地抬起头,带着泪光的眼睛闪着夺目的光彩,“真的吗林叔叔?!以后你会接走我吗?” “嗯,再过两年,那时候你就去上幼儿园,我下午接你回家,然后给你煮晚餐。”林既娓娓说着他们的以后,加加期待得踢腿,他搂住林既的脖子,哽咽着说:“那我是不是可以叫你爸爸了?” 林既脚步一顿,这个称呼措不及防直戳中了他内心最酸软的地方。 “林爸爸。”加加软软地说。 林既捏了下他的屁股,“还早着呢,现在我还是林叔叔。” “那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叫你爸爸好不好?”加加乖乖的撒娇,还用他的大眼睛看着林既,林既根本摇不了头。 除夕这天,林既一大早就出门走亲戚,林既准备了满后箱的礼物与厚实的红包,那些亲戚虽然也有些眼界窄,传统刻薄地小毛病,但他们在林既家陷入困境时都伸出了援手,这就值得林既报答。 林既还去了林诚的坟前,他葬在了一个风水宝地,春天的时候会开满野花。 听说他在追求路倩然时送的就是这种花。 “爸。”林既斟满了酒,“好久不见。” 接着他随意扫了扫墓碑旁的位置,就这么坐了下来,拿出了一听啤酒,和墓碑碰了碰,“我就不喝白的了,等会儿还要来回市里,唔…你也别笑我,我要是喝醉了可不好收场。” 说着,林既低头闷闷笑了起来。 “你要是还在,我肯定不是现在的样子。”林既小声说,他长叹了一口气,仰头看着灰白的天空,“不过都过了那么多年,也没必要去想那么多如果。” “妈还是没回来,我每年都觉得她会回来……可能她真的去找你了吧?” “我现在一个人也不错,那你们就再过几十年二人世界吧。” 林既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是路倩然的单人照,他把照片贴在林诚的名字旁。 “嗯,咱们一家团圆了。” 林既笑了,只是眼眶也有些红。 晚上林既没在亲戚家吃饭,而是回到王奶奶家,连姑奶奶也被抱了过来,王奶奶给它准备了满满当当的鱼和虾,还都去刺剥壳,姑奶奶叫声都嗲了,吃得热泪盈眶。 与这里的热闹温情不同,程家的气氛就过于紧绷了,仿佛谁多吸了口气,就会打破这可怕的平衡。 相十方坐在沙发上,翘着修长的腿,他的神情大概是这栋房子里唯一轻松的,就好像他根本没注意到四面八方向他投来的警惕视线。 程平奕倒是很欢迎他,察觉到气氛僵硬,他还主动和相十方扯闲话,虽然话语间总会有意无意强调自己父亲的身份。 相十方的回应漫不经心,那态度叫旁人更咬牙切齿。 程姣心就是那个旁人。 今天她从楼上下来看到相十方,脱口而出一句“你怎么在这儿”,还被程平奕说了几句。 她和这个人根本不对头!从小到大,就算她在程家的地位比相十方这个嫡长子都高,可他就是从来没低过头,还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她,好像她是个跳梁小丑。 可如今她才是真正的胜利者!程家上下以她为中心! 即使程姣心心里明白,却还是无法释怀,因为在事业上,就算她不想承认,相十方比她出色是现实。她总会忍不住使点小拌子,就比如说上次她得到相十方要去视察羽润体育馆的行程,就买通了一个游手好闲的远方亲戚,叫他去煽动在旁边xx小区抗议的居民的情绪。她觉得自己的这一手简直妙极了,特别是她看到相十方头破血流的照片,心里快活极了。 但她的高兴劲儿还没过,就收到了一个匿名包裹,里面只有个u盘,她不敢懈怠,还找了黑客来检测这u盘是否安全,结果里面只有一段视频。 “你们不能让我坐五年牢!你们问什么我都说实话!是程姣心叫我做的!她给了我十万块钱!叫我煽动那些人找你们麻烦!都是实话!你们找她去啊!我不想坐牢,大哥,求你别让我坐牢……” 张俊凄厉的哀求,像只一个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之后她想办法把张俊捞出来,却无能为力,只能砸出大价钱,让他别和其他人说这其中的缘由。 即使这样,她又被相十方抓住了一个把柄,他今天的到来,没准也会用这个把柄来做文章。 她的情绪落入程老的眼中,就是在闹小性子,便慈祥地拍了拍她的肩,说:“我们小姣心脸怎么皱成这样了?” “爷爷。”程姣心扁着嘴撒娇道,“我身体不舒服,今晚不下来吃饭了可以吗?” “那怎么行?没有你哪算团圆?”程老笑着刮了刮孙女的鼻子。 周可蓉注意到程平奕听到女儿的话时,眉头快速皱了皱,便开口道:“姣心,你都二十二了,还像个孩子似的任性?” 程姣心扭过脸哼了一声,倒是把娇俏展现得淋漓尽致,逗得程老哈哈大笑,笑完,他又瞥了眼相十方,“同样是孙子辈,怎么差距就那么大?” 相十方嘴角微挑,却是对着程姣心,目光高深莫测。 程姣心一心虚,下意识低下头。 程老看在眼里,当即怒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吓唬姣心干嘛?” 相十方意义不明地笑了声,“我多吸一口气,您都能做文章,不是么?” “爸,十方好久才回来一次,您就别总针对他了。” 程老气得鼻子都要飞了,程姣心赶忙做好贴心小棉袄,细声细气地安慰他。 周可蓉看着程平奕对相十方在意的模样,指甲悄悄陷进手心里。 终于,年夜饭做好了,心怀鬼胎的一家人坐上桌,菜肴是丰盛的,但却感觉不到一丝过年的氛围。 “以前的除夕不是这样的。”程姣心小声说。 程老横眉冷对,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姣心,你好像话里有话。”程平奕沉声说,“难道你哥不是我们的家人?” 他这话,倒是令相十方和程姣心同时流露出被膈应的神色。 “毕竟姣心从小就没和十……相十方一起生活,不太熟络也是情理之中。”周可蓉宽容道。 “不太熟络”这四个字也过于熟络了。 “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计较小时候的事,难成大器。”程平奕说。 “爸。”程姣心咬着嘴唇,有些屈辱。 “先吃饭吧。”程奶奶艰难缓和着气氛,她心里也不禁埋怨,偏偏今天叫相十方回来,还让不让人过个好年? 总算走到了动筷这一步,但还没吃一会儿,程平奕和相十方聊起了股市行情,虽然相十方给的回应不多,但好歹也有,程平奕感到舒心,自然把程姣心也带进的话题。 “姣心,你也好好听听,整天不好好学,还总想管理公司,哪有那么好的事?” 程姣心不情不愿,食不下咽。 程平奕还说:“上次你收购的那个公司,还说两年内能创造五个亿的收入,结果呢?那公司五年前的债务问题都没解决,你到底做好事接下了烫手山芋。” “那都是因为当初他们根本没提这个!”程姣心不甘地辩驳。 “蓝图太过美好,本身就是一个漏洞!”程平奕说,“要是你哥,他肯定不会上这个当!” 相十方气定神闲,给了程姣心一个怜悯的目光。 程姣心火气猛地窜上来,她把筷子一拍,怒道:“我样样比不上他!那你把公司给他好了!让他把程改名为相氏!” “你怎么说话的?!”程平奕也火了。 “你教训姣心干什么?”程老护着孙女,“她还那么年轻,走点岔路怎么了?!” “十方在她这个年纪,早就把公司规模扩大了一倍了!” 程平奕说。 “爸,你嫌弃我了是吗?”程姣心泫然欲泣,“你觉得我哪儿都不好,当初就别接我回来!” 说完,她扑到程奶奶怀里哭泣。 程老怒视着相十方,即使他到此为止一句话也没说。 相十方欣赏够了“春晚”,起身拍了拍手,淡淡道:“看来我不该过来,那不打扰你们了。” 他抬步离开,但走出几步又停下,头也不回说:“我不会和你抢程氏,放心好了。” “十方!”程平奕想挽留,但相十方走得坚决,他只能痛心地看着儿子的背影。 回到了自己的车子里,相十方打出了一个电话。 “和我预想的一样,程老当年在商场上厮杀的魄力,大概被他孙女泡软了,明天程姣心大概看回得到一大笔‘压岁钱’,把C区三号地的招标公告放出去,告诉她我也参与,把那笔钱套过来。” “看看这一次,程平奕是否还会包容她的败家行径。” 结束了这通电话,相十方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收到了一个短视频。 来自林既。 第57章 相十方点开了视频,里面只有姑奶奶,它站了起来,两只爪爪贴在一起上下晃,像在作揖。背景是林既带笑的声音:“恭喜发财,哈哈姑奶奶真棒。” 视频很快就结束了,相十方却重复看了几遍,他说不清自己是想看姑奶奶蠢萌的动作,还是为了林既温和清润的声音。 相十方转了一个8888的红包过去。 很快那边就确认收款,接着又发来了一段语音,点开,是姑奶奶拉得长长的“喵——”,后面是林既的声音:“翻译:谢谢妈妈。” 相十方眉梢一挑,他听了几遍,最后那两个字确实是妈妈。 他回复:妈妈? 林既:我是爸爸,爸爸的爱人不就是妈妈? 相十方盯着这句话,许久才放下手机。 林既发出那句话后,脸臊的慌,他握着手机等待相十方的反应,但过了很长时间,手机还是安静的状态。 糟糕,玩笑开过了。林既懊悔而失落的想,他连发了几条抱歉的内容,但依然石沉大海。 这让他更心慌了,他来回踱步,打电话过去,相十方挂断了,回了条“不方便接电话”的系统短信。 姑奶奶不谙世事,还竖着尾巴追着他的拖鞋跑,结果被心不在焉的林既轻轻踢了一下。 姑奶奶嗷的一声,侧倒了下去。 林既蹲下来胡乱撸了几下它的肚子,叹息着说:“我搞砸了,姑奶奶,把你妈妈惹生气了。” 姑奶奶碰瓷成功,呼噜呼噜。 林既不安地等了半个小时,又打了个电话过去,心想这时候能消气了吧? 手机里的忙音即将变成提示音,林既以为这次也无疾而终时,接通了。 “喂。”相十方说。 “十、十方?”林既一愣,“你接了?” “你在哪儿?” “在家,我昨天告诉你了,我回冕市过年……”林既还有些懵。 “下楼吧。”相十方淡淡道。 “什么?”林既卡了一秒,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他冲到阳台往下看,在道路旁停着一辆黑色的迈凯轮,在这个普通居民小区里尤为醒目。 林既瞪大了眼,回身冲出家门。 相十方从车里出来,就看见楼梯口里跑出了一个人,在寒冷的大年夜他只穿了单薄的居家服。相十方皱了皱眉,林既什么也没说,像身体本能那样,先扑过来用力抱住相十方。 相十方后退了一步,扶住的林既的腰,这具身体的热量隔着一层布料,暖着他的掌心。 “外套也不穿就下来?”相十方不悦道。 “忘了。”林既后知后觉地发抖,在相十方的怀里瑟缩,“脑子里全是你。” 相十方抿紧了唇,推开了他,在林既露出失落神色时,他拉开了大衣,把林既裹了进来。 厚厚的温暖一下笼罩了林既的世界。 林既错愕地睁大眼,继而笑了出来,他搂住相十方的腰,轻叹道:“好暖和啊。” 相十方抱了他一会儿,便松开他,和他走进楼里。 林既一直拉着相十方的手,直到他坐下来。 “我以为你生气了。”林既看着他,“打电话给你你也不接。” “在开车。”相十方说,“我为什么要生气?” “呃……”林既的视线往下瞥,“因为我说你是姑奶奶的妈妈?” “……”相十方意味深长道,“你对身份的认知似乎出现了偏差。” 林既还没来得及思索其中的深意,相十方又说:“我饿了。” “我煮东西给你吃。”林既下意识说,又不解:“都这个点了,你还没吃饭?” “去了程家。”相十方答道。 这四个字,够林既自己琢磨出一套答案来,相十方和程家不合,但碍于亲情又不得不去那里过节,估计在哪儿受到刺激和冷待,才会连饭都没吃就离开。 今天还是年三十呢,一家团圆的时候,相十方却孤零零地开车在外面转悠。 林既看他的目光带上了怜惜,无比温柔地说:“想吃什么?” “随便。”相十方说,他不明白林既的眼神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软那么柔,不过他喜欢被这样注视。 林既去厨房找食材,这几天他都不在家吃饭,但王奶奶给他塞了不少年货特产,他想了想,决定用海带煮汤底,再把各种蔬菜肉类一起下锅焖煮。 他在忙活时,相十方捞起了姑奶奶,揉揉它的肚子,捏捏它的肉垫,姑奶奶发出惬意的“喵——”,和他收到的语音如出一辙,相十方思忖了片刻,认真地纠正:“我不是妈妈。” 四十分钟后,林既把锅端到饭桌上的电磁炉上,他把盖子一揭,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他的眼睛片上顿时白茫茫一片。 姑奶奶闻到香味,高亢的喵了一声,踩着小步子颠颠跑过去。 但没出几步就被抱起来,相十方把它放在沙发上,一本正经道:“是我的,你不能吃。” “十方,过来吃饭吧。”林既说,他眼前一片雾气,能见度几乎为零,但能感觉到相十方的接近。 他正想摘下眼镜擦拭干净,但另一只手先他一步把眼镜取下。 林既下意识眯了下眼。 相十方捏起他的下巴,低头覆盖了上去。 一个被火锅味儿缭绕的吻。 但足够柔软与亲昵。 相十方慢慢离开了林既的嘴唇,然后对上了那双弯弯的桃花眼。 “这算是……报酬?”林既笑着问。 “……嗯。”其实相十方没想什么报酬不报酬,他只是突然想接吻,就做了。 “那可还不够。”林既低声咕哝。 相十方目光微沉,他揽过林既的腰,把他抵在桌沿,另一只手撑着桌面,深深吻了下去。 这个吻就不再是浅尝辄止,力道之大,林既不得不后仰,他搂住相十方的脖子,热情地回应着。 姑奶奶趴在沙发背上,木然地看着两个咬在一起的铲屎官,尾巴像钟摆似的一晃一晃。 “行了,行了……”林既呼吸紊乱的偏开,“汤都要干了。” 相十方的拇指碾了下林既的嘴角,然后松开了他。 林既给他盛了碗饭,自己则坐在对面撑着下巴看他。 “好吃吗?”林既问。 相十方吃了一片炖得透明软烂的白菜,点了点头。 林既的笑容加深。 火锅咕嘟咕嘟冒泡,热气霭霭,安静的咀嚼,温柔的注视,还有猫咪懒散的舒展,此刻的温馨再简单不过。 “对了十方。”林既的语气貌似不经意,“上次你在电话里说的考虑,现在有结果了么?” 相十方喝汤的动作一顿,他抬眼问:“什么考虑?” 林既目瞪口呆,“你、你不记得了?” 相十方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他继续喝汤,并不回答。 林既挠心挠肺地等着,不安地问:“真不记得了?就是平安夜那天,我晚上给你打的电话,我问你,我们……” 相十方轻飘飘的两个字,“是么?” “……”林既哑口无言,他静默地看着相十方,直到他吃完,才起身替他收拾碗筷,他还时不时用微妙的目光扫视他。 相十方觉得这个玩笑开够了,打算等林既从厨房出来后就和他坦白。 但没想到林既出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十方,要不你年后去看个医生?” 相十方:“……” 林既连忙摆手道:“我不是说你脑子有问题啊,我只是觉得你是不是因为太忙了而大脑疲劳?不然怎么会……” “我考虑清楚了!”相十方忍无可忍道。 “啊?”林既讷讷道,“……原来你记得啊?” 相十方塌下嘴角,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无可奈何。 林既说:“你记得就说记得嘛,害得我还担心你。” “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相十方面无表情道。 这回轮到林既无语了,“……十方,这个世界上没人是完美无缺的,比如你就不擅长开玩笑。” “你确定要揪着玩笑这点说一晚上吗?” 林既忽然意识过来,眼睛晶亮,“你说考虑清楚了,那么,结果是?” 相十方认真地看着林既,长相不能让人惊艳,有一双漂亮的眼镜,却戴着眼镜,现在巴巴等着他的回答,还显得有些傻气,身材也又瘦又干,抱着都硌人,从外在条件来看,林既实在没有能令他动心的地方。 相十方也从未想过会和他发展成老同学或者朋友之外的关系。 甚至林既正在等的结果,也是他刚才在一瞬间定下来的念头。 “林既,我话说在前头。”相十方缓缓道,“我的‘喜欢’,是全整个人,全身上下最廉价的东西,尽管这样,你也要么?” 林既似乎轻轻颤抖了一下,他的嘴巴张了张,但说不出话来,他恍惚着,觉得这一切都梦幻得不真实,这份学生时代他不敢公布,小心翼翼,卑微到尘埃里的情感,居然在这一刻得到了回应。 “我……”林既眼睛湿润,声音干哑,“我要,相十方,我要你的喜欢,因为对我而言,它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相十方的目光渐渐温柔了下来,他淡淡道:“嗯,过来。” 林既走到他的面前,然后被他抱进怀里。 相十方摸到了林既支棱起来的肩胛骨,“太瘦了。” “十方。”林既埋进他的胸膛里,深吸了一口气,“我爱你。” 相十方心尖微颤,他的指尖在林既的耳畔绕了绕,然后捧起了林既的脸,轻柔地吻了下去。 第58章 第二天早上,林既醒来后,呼吸间都是一股淡淡的,暖暖的,说不出是什么香味,但很好闻的味道。 而他的鼻尖正抵在相十方的衣襟前。 林既眨了眨眼,昨晚的回忆如涨潮般回笼。 昨晚林既没给相十方安排客房,他们两人挤在林既那张一米五宽的单人床上。 他们刚确认关系,还是两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总归是要发生什么。 但昨天林既在外走了一天的亲戚,还经受了“八年终抱美人归”的冲击,其实身心俱疲,躺在床上和相十方亲到缺氧,嘴里小声咕哝着不成句的话,就这么枕着相十方的手臂睡着了。 然后一夜好眠到现在。 这是林既从来没感受到过的,全新的幸福感。 他和相十方相拥而眠,这个世界上他们是彼此最亲密的人。 林既感觉鼻子有些发酸,他仰起头,小心翼翼地轻吻相十方的下巴。 相十方察觉到他的动作,也睁开了眼,但他似乎还没彻底清醒,所以目光呆滞。 “早啊。”林既说。 相十方含糊地“唔”了一声,收紧了手臂让林既彻底埋进他的胸口,接着他再压下去,就像抱着一个泰迪熊一样。 “十方我透不过气了。”林既闷闷的声音从底下传来。 相十方又闭上了眼,但还是挪开了一半的体重。 尽管如此,林既还是动不了,但他认为这是甜蜜的负担。 太暖了,他可以窝在这里面一整天。 但从门口传来的喵叫和挠门板的声音提示他门外还有一个生物等着他负责。 这个家里没有自动喂粮机,林既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姑奶奶添粮。 林既叹了口气,只能从被窝里爬出来,相十方又被他吵醒了,怀里空空还让他有点儿起床气。 林既亲了亲他的额头才哄好。 “好了好了,给你添,别挠了。”林既打开门,无奈道。 姑奶奶收回爪,蹲在门口,一脸不高兴地仰望他。 林既想摸摸猫头,但姑奶奶跳开了,催促地喵了声,接着转身,留给林既一个圆润冷艳的背影。 林既摇了摇头,真是只记仇的小猫咪。 相十方再次醒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充沛的睡眠让他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但暖洋洋的懒散渗进了他的骨头缝里,舒服得不想起来。 这样香甜的睡眠,他多久没拥有过了? 他在被子里又躺了五分钟,便起身走进洗手间,洗漱台上放着洗漱用具和毛巾,连摆放的位置都是他最顺手的角度,林既这个人,总能在小细节上做到完美无缺。 洗漱好后,相十方走出房间,就闻到了浓浓的骨汤味儿。 “我猜你这个点就会出来。”饭桌旁,正在煮面条的林既对他一笑,“饿了吧?面条马上就好。” 相十方坐到林既的对面,没一会儿,林既装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给他。 相顾吃早餐时,饭桌上没人说话,但林既总忍不住看相十方,五秒钟他大概能看六次。 “怎么了?”相十方奇怪的问。 “我有点儿没适应过来。”林既说,“坐在我对面的,竟然是我的男朋友。” “幼稚。”相十方说。 林既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你想赖账吗?” “我只是觉得,快三十岁的男人还像高中生那样,不成熟。”相十方淡淡道。 “不成熟你也得认。”林既说,“我是你的男朋友,你也是我的男朋友,嗯?” “随你。”相十方说。 虽然有些敷衍,但林既还是安心下来吃了几口面,他又想到了什么,问:“十方,你应该还要回去和家人过年吧?” “嗯。”相十方答道,“今天要去我母亲那边。” 听到“今天”,林既有些低落,他还像多和相十方待会儿,不过在这方面他不幼稚,说:“你开车走吗?中午的时候再走吧,那时候路上不那么堵。” “嗯。” 吃了一会儿,林既的手机响了,他对相十方说了句“抱歉”,一边往客厅走一边接起来。 这个家面积不大,所以就算林既走到客厅,相十方也听到了“赵历”两个字。 这让他皱起了眉头,他还记得上次一起吃饭,那个男人就总在炫耀他和林既有多铁,那时他就不太舒服,现在回想起来就更甚。 林既没说多久,就又回到了他的面前。 “谁打来的?”相十方平静道。 “赵历。”林既说,“他说要来我家拜年,顺便吃个饭。” 相十方意义不明的“哦”了一声,之后就不说话了,他吃完了面条,把筷子一放就去了客厅。 林既察觉出他变得阴沉的情绪,来到他身边关切地问:“十方,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我不喜欢那个赵历。”相十方淡淡道。 林既一愣,显然他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友人与恋人在他看来不一定也要熟络,但相十方明确表示反感赵历,这让他很为难。 “抱歉,十方,我之前没察觉到。”林既说,“以后我会避免你们俩接触,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不去提他。” 但这个回答无法让相十方满意。 “尽管我都这么说了,你依然要让他来你家,要和他独处,是吗?”相十方问。 这次林既愣得更久了,“十方,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赵历是我的朋友。” “你确定他也只是把你当朋友那么简单?” “我当然确定,我们都认识那么多年了。”林既感到匪夷所思,又觉得好笑,他摸了摸相十方的侧脸。 相十方沉默偏开了。 林既眼睛一暗,他伸出手抱住相十方,下巴压在相十方的肩上,鼻尖蹭着他的耳垂,声音低软:“别不理我,我最怕你不理我了。” 相十方微微软化了,他说:“我晚上再走。” “嗯?” “赵历走了之后我再走。” 林既眨了下眼,说:“十方,你在吃醋是不是?” 相十方皱眉,挣开了他的手臂,“没有。” 林既笑着又抱住他,一边亲他的脸一边说“好可爱”。 赵历来之前、林既事先知会他相十方也在的事,所以赵历上门时,脸上看不出半点新年的喜庆。 “新年快乐。”林既笑着说。 “新年快乐。”赵历两手都是东西,“上门吃饭还自带食材,有比我更有自知之明的客人吗?” 林既笑嘻嘻地接过来。 赵历和相十方对上眼,双方皆是冷漠点头,冷漠撇开。 林既聊了几句就去厨房里做饭了,在忙活之中他还要注意外面的情况,真是劳心劳力。 客厅的两人坐在沙发的两端,谁也不说话,气氛僵硬又尴尬。 这时姑奶奶昂首挺胸竖尾巴走了过来,路过赵历的时候被他一把抱起来薅,姑奶奶抗议的喵喵叫,相十方不悦地扫过来一眼。 “怎么胖了那么多?”赵历掂了掂说,他掏出了个红包,“说句吉祥话,就给你红包买小鱼干。” 姑奶奶叼住红包,从赵历怀里跳出来,颠颠跑到相十方腿上。 赵历瞪眼,“你!” 相十方揉了揉猫头,拿过红包抽出了些,然后轻蔑道:“五百块?” 赵历后槽牙紧了紧,他和相十方这小子不对付! “你不好好在你那豪宅里过年,来这儿干嘛?”赵历细长的眼睛一横,满是刻薄。 “这话也送给你。”相十方说。 “我是朋友之间合理得不能再合理的拜年,哪像你?”赵历看过相十方穿着的衣服,那不太合身的运动装,分明是林既的。 “我对他做什么都是合理的。”相十方说。 赵历语噎,他狠狠瞪着相十方,“你别仗着他喜欢你,就敢……” “也希望你把他喜欢我这件事牢牢记住。”相十方冷冷道。 赵历啐了一口,转过头无声骂了一长串脏话。 和相十方待在同一个空间实在不痛快,赵历便去厨房找林既。 林既做菜十分利索,那细瘦的手腕能轻松掂起笨重的铸铁锅,他穿着棉质的长袖T恤,从后面看能看到他支棱起来的肩胛骨,还有直而单薄的肩膀,这撑起了他的衣服,也让他看起来过于清瘦。 “林既。”赵历说,“你和外面那个,什么关系了?” “在一起了,昨天刚确认的关系。”林既头也不回,所以就没看到赵历落寞的神色。 “你们进展还挺快。”赵历低声说。 “唔,在我喜欢他的第八个年头,快么?”林既笑道。 “我和你还认识了九年呢。”赵历说。 “?”林既回头给了他一个不解的眼神,接着相十方也来了,在这个窄小的厨房里容纳三个成年男人实在勉强,相十方不知有意无意撞了下赵历的肩膀,来到林既身后,“做好了吗?” “没呢,饿了?”林既问。 “嗯。” “给你尝一个。”林既掀开锅盖,夹了一块排骨喂给他。 相十方咬下去,然后给了赵历一个挑衅的目光。 赵历简直想拉他出来干一架。 一个小时后,林既起锅布菜,招呼两个男人过来吃饭。 林既和相十方习惯面对面坐着,赵历就贴着林既坐,这让相十方又一次感到不悦。 赵历应该坐在门外才对。 更让他不舒服的是,赵历在吃了一口菜后,用故意做作的语气说:“林既,你的手艺还是和当年的一样!” 接着还没等人问他当年是什么,他就主动(对着相十方)解释了起来:“那时候还是高二,林既来我家,又给我做饭又帮我写作业,还打扫卫生,像个田螺姑娘一样体贴。” 林既无语道:“明明是你用条件强迫的。那张《雨中协奏曲》就是这么换来的。” 相十方:“……”他忽然不喜欢这张黑胶唱片了。 “林既第一次发传单也是我带的呢。”赵历缅怀道,“那时候他胆儿小,不敢主动上前,我鼓励他之后他才敢和陌生人说话。” “林既第一次穿西装我也见过,还记得不,那个会所,现在还开着呢。” 赵历叨叨叨说着关于他和林既之间的事,相十方脸越黑他越起劲,林既一脸尴尬想转移话题,结果赵历阴阳怪气地对相十方说:“哎哟不好意思,我说这些你都参与不进来,毕竟你连林既高中时候什么样儿都不记得了。” 林既崩溃道:“好好吃饭行不?” 相十方直勾勾地看着赵历,“有什么关系?之后我们还会有更多回忆。” 林既怔忪。 赵历暗暗磨牙。 之后赵历终于消停了,不说话但干喝酒,还想灌相十方,但林既以等会儿他还要开车为由制止了。 于是赵历一个人喝。 相十方对林既说:“他喝醉了也不许留。” “老子没醉!”赵历不爽地喊了声,又看着林既,“我先认识你的,为什么不选我呢?” 林既缓缓露出了“你疯了”的疑惑神情。 相十方则整个人阴冷了下来,充足的暖气也化不开他的寒意。 “赵历,你现在立刻去洗脸,清醒过来。”林既冷静道。 “我很清醒。”赵历说,他的眼里确实没有醉意,“我认真的,我才是陪你在身边最久的人,你为什么只对他念念不忘呢?” “兄弟,你对我不是那种感情,要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现在才袒露。”林既说。 “凭什么你说不是就不是?”赵历执拗道。 “你想象一下和我做亲密的事情,比如说,接吻。” 相十方的低压更甚,看着林既仿佛像要剜下他一块肉。 赵历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了个要吐的神情,“我明明没喝几杯,但胃突然有点难受。” “所以说嘛。”林既摊手,“之前你帮了我很多,一直把自己放在守护者的位置上,那其实是一种很深的友谊,不是爱情。” “别误会。”林既对着相十方说。 但相十方依然开心不到哪儿去。 这顿可怕的饭终于吃完了,相十方看着赵历离开,才去换上自己的衣服也准备离开。 “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到了给我打个电话。”林既替他整理好领口,指尖在他的脖子上不舍的徘徊。 “知道了。”相十方拿下他的手,“以后不要和赵历单独待在一起。” 林既无奈道:“十方,你怎么还在担心他?他对我真不是那种感情。” 相十方的神情过于认真,反而显得有些冷漠,“你只需要答应,既然喜欢我,至少要听我的话,不是么?” 林既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相十方在他的嘴角留下一个临别吻,然后转身离开。 第59章 年假结束,林既飞回雍市,投入工作之中。 林既连着一周轮轴转,新的一年又成堆的报告等着他看,成山的文件等他批复,还有各样的应酬,差点挤不出时间去和相十方见面。 但见面也仅仅是一起在外面吃顿饭,甚至牵手都没有时间。 好不容易有一天不那么忙碌了,林既却接到了乔诺打来的电话。 “你来雍市了?”林既微讶,“为了和我喝杯咖啡?大小姐,那件事儿你居然还记得。我现在在公司里,喝咖啡的话,要等下班后。你想来我这儿?当然欢迎了,你在哪儿,我让司机去接你。” 一个小时后,一个身着el经典双排扣呢子大衣,双腿被黑色丝袜包裹得纤细修长,脚上是Prada黑色皮革厚底短靴,整个人都是暗色调,但却气势十足,她长得也格外美丽,精致的眼线如冷刃般锋利,叫人不敢直视。 直到她走进总经理办公室,员工们才炸了起来。 “莫非她她她她她就是传说中的?!” “看起来好冷好辣!原来林总喜欢这一款?我以为他更中意小家碧玉的女孩。” “这妞看着气质不同常人,该不会是哪家大企的千金吧?” “那可不,她身上的每一个配件,至少都是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 …… “来了?不好意思,都不能好好招待你。”林既给乔诺倒了杯温水。 “我没提前告诉你,你能答应跟我见面,已经很好了。”乔诺笑道。 “那你先坐,我把工作忙完,咱们就去吃饭。”林既又回到办公桌后,“你想出去走走,我可以叫助理带你。” “不用。”乔诺双手握着水杯,“我就想在这儿。” 她坐在会客沙发上看着林既,男人认真工作的模样,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两个小时后,林既在最后一份文件上签下了名字,然后伸了个懒腰。乔诺合上杂志,看向他。 “抱歉,久等了。”林既起身说,“等得挺无聊的吧?咱们走吧。” “不无聊。”乔诺笑眯眯道,她和林既一起出门。 不免受到许多注目礼,还有人大胆调总经理的侃,“林总,不跟我们介绍介绍吗?” 下边一堆起哄的,“就是就是!” 林既自然知道他们想到哪儿去了,无奈道:“别闹,这是我朋友。” “大家好呀。”乔诺颇有亲和力的打招呼,一扫刚登场时的冷艳。 这变化更坐实了大家的猜测,原来总经理夫人在总经理面前才小家碧玉。 林既开车,他们来到了公司附近的咖啡厅,环境典雅,有钢琴家坐在中间演奏优美的《天鹅》。 一进来还什么都没说,侍者就礼貌地领着他们来到靠窗且视野开阔的位置。 林既点了杯美式,又告诉乔诺这儿的那款甜点好吃,还不会胖。 乔诺依照他的推荐点了一杯拿铁和两份点心,侍者离开后,她说:“虽然说是我突然邀请你的,但你都全安排好了。” “毕竟我对雍市比较熟,算半个东道主了。”林既温和道。 “你真是太会和女孩子相处了。”乔诺说。 “我勉强把这句话当成夸奖。”林既笑着说。 等咖啡上来了,林既轻啜一口,问:“你不是一直在国外学习么?现在还没收假?” “结业了,我爸妈让我留下来打理一些家族企业。”乔诺叹气道,“其实我对管理公司什么的,兴趣不大,我大学选的专业是室内设计,想当个设计师来着。” “勉强自己去从事不感兴趣的工作,或许会适得其反,你可以和父母谈谈。”林既提议。 “谈过,而且我还有个哥哥,他才是公司的管理者,但他们还是觉得女人一定要有握在手里的资本,未来在各方面才有话语权。” “这话也没错。”林既说,“但女性也应该有选择权。你可以试试你爸妈安排的路,如果适应不了,那就做自己想做的好了。” “嗯,我正是这么想的。”乔诺笑了起来,“我真喜欢和你说话,有种特舒服的感觉。” “感谢乔小姐盛赞。”林既煞有其事地绅士鞠躬。 “哈哈,叫我的名字!别学谢照风,那混蛋从五岁开始叫我的乔公主,叫到现在。”乔诺说。 “因为你确实是公主。”林既一双笑眼看着乔诺,他总能把好听的话说得很真挚。 乔诺安静了下来,她好多年都没脸红了。 在这家咖啡厅里坐了一个小时,乔诺又提出去看电影,是一部老套却够甜的爱情喜剧。 看完电影,林既又带她去了自己常去的西餐厅,吃了一顿愉快的晚餐,这时已经快晚上九点了。 从和林既通话到现在,乔诺都满意得不得了,乔诺觉得,林既就是按照她的择偶标准长的。 所以在散步的途中,乔诺说:“林既,你知道么?” 林既:“嗯?” “我挺喜欢你的。”乔诺有些紧张,却用随意的口吻说,“你要不要考虑和我在一起?” 林既投去惊讶的目光,接着他说:“抱歉,我已经有恋人了。” 这回轮到乔诺惊了,她停下脚步呆滞道:“你有女朋友了?!” “呃……这么说也没错。” “你有女朋友了为什么还和我出来?”乔诺感觉就像到嘴的肉一下飞走了,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林既无辜道,“和你出来只是单纯的吃个饭而已。” “可、可……”乔诺无话可说,她沮丧下来,“你什么时候谈恋爱的?” “除夕那天。”林既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我的感情经历比较匮乏,如果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你千万不要多想。” 乔诺:“……” 说起来林既确实没做什么值得误会的事,只是他的体贴和温柔,只是在她异样的感情之下才显得暧昧。 “除夕啊……”乔诺低下了头,“早知道我就早点儿出手了。” 林既笑着摇头,“这个早晚没关系。” 乔诺又问:“她是什么样的人?长得怎么样?做什么的?”乔诺知道自己这么执着的想要了解林既的对象不太好,可她就是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有多好,真的比自己好么? 他是你的竹马以及初恋男友。林既在心里说。 在没和相十方商量好之前,林既默认不袒露他们的关系,便说:“他和我一样在公司的管理层工作,长得,嗯……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只不过性格有点闷有点冷。”林既变得温柔起来,“但他的一切都是我喜欢他的原因。” 乔诺更难过了,低着脑袋吸了吸鼻子,泄愤一样把一个瓶盖踢开,说:“林既,你送我回酒店吧。” 到了酒店门口,林既停下车。 乔诺说:“你下来一下。” 林既:“?” “不是要和你开房啦!”乔诺凶巴巴道,“有话和你说!” 于是林既下车,站在乔诺面前。 “你知道吗,我高中的时候你曾经背我去医务室,我想从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你了。”乔诺小声说。 林既一愣,高中时的林既那么平凡渺小,是再普通不过的书呆子,那时候再看他来,相十方那个圈子的人都是他望而不及的星星,他怎么也没想到,在那时乔诺会喜欢他。 “……谢谢。”林既说,“我从未想到那时会有人注意到我。” “要是我当初果断踹开十方那个三无男,没准就……”乔诺说。 “既然事已至此,就不要再回头看去假设其他可能。”林既温和地说,“未来你会遇到正在属于、适合你的那个人。” “但愿吧。”乔诺咕哝着,往前一步,伸出手抱住了林既。 林既身体微僵,手抬在半空,过了几秒,他按在乔诺的肩上,以一种平和却坚定的力道缓缓推开了乔诺。 “回房间吧,外面太冷了。”林既说。 乔诺深深看着他,最后笑了笑,“走了,再见。” 晚上九点半,林既回到了家。 让他意外的是,家里的灯是开着的。 而让更他惊喜的是,相十方正坐在沙发上,抱着姑奶奶安静的撸。 家里的钥匙是上次吃饭的时候林既给他的,林既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会使用。 “回来了?”相十方淡淡一瞥。 “嗯,十方,你怎么过来了?”林既脱下外套随手放在沙发上,坐到了相十方身边,“来之前也不打电话告诉我。” “没什么,想来就来了。”相十方的神色口吻依然很平淡,但林既看出这似乎是在对他的晚归感到不满。 “你什么时候来的,吃饭了吗?”林既问。 “没吃。”相十方说,“我等了你一个小时。” “抱歉,如果你提前通知我,我会早点回来。”林既凑过去亲他一口,起身说:“我今天没买菜,看看家里有什么能煮的。” 林既边走向厨房边说:“对了,今天我和乔诺见面了。” “乔诺?”相十方皱起了眉,“什么时候?” “下午,下班后和她去喝了咖啡。”林既答道。 相十方的脸色隐约浮现铁青,“所以你今天不是加班,而是一直和她在一起?” “是的。”林既没看到他的脸色,他从冰箱里找出了腊肉和豌豆,打算做个焖饭。 “为什么没告诉我?”相十方冷硬道,“你不是米粒大点儿的是就要和我分享吗?” “最近我比较忙,这几天咱们也不过每天通两次电话不是么?”林既说,“我没想到。” 但这个解释并不能让相十方表情融化。 林既把饭蒸上,就回到了客厅,“等半个小时就好。吃点水果垫垫吧。” 林既剥了根香蕉,递给了相十方。 相十方却一手接过香蕉,另一只手则抓住了林既的手腕用力一带,林既惊呼了一声,一个迅速的翻转,他被压在了沙发上。 林既的眼镜都歪了,眼睛诧异睁大了看着相十方。 “十方?” 相十方紧盯着他,就像看着自己的猎物一样冷酷,他缓缓靠近。 林既难以抑制的紧张起来,相十方俊美的脸让他沉沦,他闭上了眼。 然而,相十方在即将触碰到他时停顿了下来。 接着是冷漠无情的声音:“你和乔诺做了什么?” 第60章 林既睁开眼,相十方就近在咫尺,只有有人轻微一动,他们就能吻在一起,那么亲密的距离,可相十方的眼神却那样的冷,像是一座冰山从海平面浮起,惊起了冰冷的海水,拍打在林既的脸上,又冷又疼。 “我们什么也没做……”林既的声音有些轻弱,他对这样的相十方感到害怕。 “看着我。”相十方的语气没有起伏,但却有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他说的话就是国王的命令,林既无法抵抗。 “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会有女人的香水味?”相十方的手指慢慢在林既的下颚滑过。 林既想起来了,乔诺抱着他时,耳畔蹭过了他的下巴,但才那么一会儿的接触,相十方居然还能闻到残留的味道,真是叫人惊叹。 “我可以解释。”林既说,“但我想做起来,十方,这样我不太舒服……” “你不是一直很想被我碰么?”相十方的手缓缓来到了林既的喉结,那漠然的口吻,让林既有种被刀架在脖子上的威胁感,“怎么,难道是心虚了?” “我没有。”林既小声说,“我承认,乔诺抱了我。” 相十方的指尖停顿,稍稍用力,指甲陷入了林既的皮肤,“继续说。” 林既不自在的咽了口口水,说:“她和我表白了,但我拒绝了她。唔……十方,疼。” 相十方面无表情地放下手,一个月牙形的深痕印在林既的脖子上。 “和别人约会,被告白,被抱,林既,如果我不问,这就是你和她之间美好的回忆,对吗?”相十方慢悠悠的说,可每一个字,都让林既越发呼吸困难。 “不是,我没这么想。”林既艰难道,“我明确拒绝了,因为我有恋人了。” “你有恋人了,但你依然可以对别人笑眯眯的,做那些所谓体贴,其实是让人误会的事。”相十方说。 “我没有。”林既委屈了起来。 “你承认吧,你原本没打算告诉我。” “我只是觉得,这样的事除了让我们之间不愉快,没别的作用。如果你很在意,那我向你道歉,十方,别生气,好吗?”林既说。 “我没生气。”相十方这么说着,却死死盯着林既,像是要把林既困在笼中,谢照风,赵历,还有乔诺,他们一个个莫名其妙的对这个男人着迷,好像这个世界都带着他转似的。 但他只能绕着我转。 “我说过,我不喜欢别人觊觎我的东西。林既,如果你有点自知之明,就注意自己的行为。”相十方冷冷道。 “我……”林既感到阵阵无力,“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愿意和我道歉,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你在敷衍我,是吗?”相十方冷笑道,他撑起身子要离开。 林既心里一紧,他搂住相十方的脖子往下压,他们唇齿相撞。 林既疼了一下,但相十方气势更凶,他扣着林既的下巴强制他张开,接受自己狂风骤雨般的肆虐,林既有些痛苦的眯起眼,他怀疑相十方想通过这个吻把他吃了。 姑奶奶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盘着尾巴好奇地看着他们。 林既恰好看到了它,虽然姑奶奶不是人,但他还是感到了由衷的羞耻,这很大一部分来源于相十方过于粗鲁,毫不留情的压制。 但林既稍稍表现出一丝挣扎的痕迹,相十方就会更过分,甚至他的手已经摸进了林既的衣服里,却没有暧昧的抚摸,而是狠狠地掐着林既的腰肢。 最后,林既嘴唇麻木,他尝到了血腥味。 相十方离开后,拇指碾过林既下唇的伤口。 林既偏开脸,喘着气,就算相十方从他身上下来了,他也没力气坐起来。 他的眼镜早就被相十方随手扔到地上,此刻他衣衫不整,满脸通红,嘴唇在一片红中依然当仁不让,是被欺负后的狼狈。 “消气了吗?”林既的声音还是不太稳。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过分?”相十方问。 “是有点儿。”林既慢慢坐了起来,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不过因为我很爱你,所以也爱你的过分。” 相十方无言地看着他,心里总算漾起了些温情的怜惜,目光也逐渐融化。 “只是我也希望,你可以听一听我的解释。”林既说。 相十方扬了扬下巴。 “我只爱你,十方,就算别人对我抱着其他心思,也与我无关。”林既认真道。 相十方没说话,他把林既拉过来,在他额头上烙下一吻。 这晚上他没留宿,但在走之前,他把林既****,像上次那样让林既用手帮他释放了欲望。 第二天林既来到公司,见到的每个人都会盯着他看好一会儿,走到了办公区域,有人就直接指出:“林总,你的嘴怎么了?” 林既下意识含了下下唇,又被疼了一下,那有一个咬痕,虽然不要再出血,但却红肿着。 林既轻咳了下说:“自己不小心咬破了。” 但员工们一副“我们懂了”的模样,意味深长的“哦——”了声,等林既走进办公室,就发出了荡漾的笑声。 看来总经理夫人确实很辣啊。 进了办公室,林既还是感到几丝羞赧,他对着镜子看了看,他的唇色偏淡,但今天却红得异常,还肿了一块,确实太招眼了。本来他是想戴口罩的,可戴口罩眼镜就会蒙上一层雾气。 林既叹了口气,给相十方发了个抱怨的信息,便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到了下午,宋广峰来到了他的办公室,看到他第一句话就是:“哟,老弟你嘴怎么了?” 林既不厌其烦地解释:“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咬破的。” 宋广峰哈哈笑着调侃:“被别人咬的吧?” 林既无奈,不想和他较真。 “收拾一下,和我去吃个饭。”宋广峰说。 一般宋广峰在公司里叫他去吃饭,都不是普通饭局,林既问:“还有谁?” “庆发银行的几个部长,去年年前他们说要弄个珠宝会展,咱们不是派了几个人去谈这件事吗,最后不了了之,今天他们才想起我们,说要拉我们一起合作。”宋广峰用鼻子出气,“就是看我们公布的项目有前途,要不是跟他们有钱赚,我才不稀得理会。” 林既安抚道:“商业上的事讲究合作共赢,只要有利润就是伙伴,咱们把这顿饭好好吃下来,争取早点签下合同。” 两人动身从公司出发,在下楼的电梯遇到了陈副总,他对宋广峰还带着尊敬,但对林既就爱答不理,听说他们要去干嘛,还阴阳怪气的说“林总这市容,出去了怕被说我们华福沅的高层沉迷温柔乡”。 林既翻了个白眼,不想和他解释了。 宋广峰不痛不痒地驳了他几句,陈副总是那种话说得比做的好的人,但宋广峰比较吃那套,没办法,谁叫他是个粗俗的人。 到了定好的饭店,林既见到了那三位银行部长,看着西装革履表面仁善,但交谈下来,都是千年狐狸,宋广峰自己来,指不定被忽悠签下全是陷阱的合同。 林既也不是一般人,他圆滑的与他们周旋,在关键事宜上紧咬不放,用得体的礼仪守住了公司的利益。 “林总可真是现在少见的年轻俊才。”营业部部长夸赞道,“和你可真是一口气都松不了!” “哪里,我还有许多需要学习的。”林既谦虚道。 “来,咱们喝一杯!”营业部部长给他倒了满杯的白酒。 宋广峰熟练的接过来,“我替他喝了。” “哎,宋董事长,你都帮小林喝那么多杯了,也给我个机会和他干一杯嘛。” 他都叫出“小林”了,是把林既放在晚辈的位置,林既再不喝,就失礼了。 所以林既对宋广峰点了点头,拿过那杯酒,与那位部长一碰,“那我先干为敬。” “哈哈干了!” 但,有了第一杯,就有第二,第三杯。 林既尽量少喝,可还是在饭局结束后醉了。 他醉的时候很安静,比起其他人,他算是酒品很好的了。 宋广峰和那三个部长好哥们儿揽者肩膀走出去,而林既还坐在位置上,低着头,进来的助理看他那模样,感到有些奇怪,便问:“林总,没事儿吧?您能站起来吗?” 林既不理人,神色藏在阴影里,晦涩难辨。 助理试探性地伸手想扶他,林既在被碰到的那一瞬间,身体抖了抖,好像被伤害了一样瑟缩。 “别碰我。”林既低声说。 助理立刻收回手歉意道:“抱歉!我以为您醉了,那我出去等您?” 林既又不说话了。 助理赶紧出了包间。 林既一个人坐了好久,终于有了反应,他吸了吸鼻子,抽泣一样哽咽了起来。 接着,他慢慢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门口,但仅是这样,就耗费了他所有力气,他扒着门板,喘着气,但却不是用尽力气那样疲惫的喘气,而是在拼命隐忍着什么。 然后他咬紧了牙,眼泪却划过了脸颊。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艰难地走出了这个地方,漫无目的地跟着服务员走到了大厅,在途中,他也是低着头,偶尔抬手擦擦脸。 终于要走到大厅了,林既抬起斑驳的脸,像某种感应一样,他看到了一个熟悉进灵魂的身影。 相十方从外面走了进来,而在他身边,另一个男人几乎贴着他的肩,他们俩有说有笑,走向另一个走廊。 林既怔忪着,仿佛被当头一击。 第61章 林既摇摇晃晃,如果不是靠着墙,他可能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他的胸口好像开了一个大口子,倾涌而出的都是负面情绪,目睹了相十方与其他人携手而去,林既就像被推回了曾经,他那样透明渺小,相十方可以视若无睹地从他身边走过。 可他如果连相十方都没有了,那他还剩什么?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的一具空壳罢了。 林既深陷混乱与消极,哆哆嗦嗦地流泪,他拿出了手机,拨出了相十方的号码。 此时相十方还没走到包厢,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和同行的人说:“Sorry, I am getting a call.” “OK.”同行人说,他是个美国人,有一头棕色的头发,笑容带着玩世不恭。 相十方停在原地,接起了电话。 手机那头先传来的声音不是温和与不经意的亲呢的“十方”,而是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相十方等了几秒,低声说:“林既?” 那边吸了吸鼻子,才说:“十方。” 声音嘶哑,像在哭。 “你怎么了?”相十方问。 林既咳嗽了几声,声音清晰了起来,但却在颤抖:“十方,你在哪儿啊?” “和朋友见面。你先告诉你,你怎么了?”相十方说。 林既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好像喝酒了……我不能喝太多酒……十方,十方,你为什么不来见我?我想见你……” 他难受了起来,话说不下去了,呼吸更重,像是缺氧了一样,还夹杂着哽咽声。 “放松下来,慢慢呼吸。”相十方的声音柔和了下来,“告诉我你在哪儿?” 林既听他的话,有规律的呼吸,至少说话稳了些,“我看到、你和另一个人,一起走进来,你在笑吗?十方,你都没对我、笑过……” 相十方的头脑转得飞快,他立刻知道林既也在酒店里,他转身走回大堂,他看到会客区有几个服务员在围着什么人,他心中一动,走了过去。 “林总,我送您回去吧,啊?”助理急得不行,他想不到平常风度翩翩的林总在喝醉了之后那么难搞,比那些发酒疯的都难搞! 林既握着手机,头也不抬,仔细看能看出他在害怕,身子绷得很紧,似乎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要吃了他。 “先生,要不我帮你开间房,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好不好?”服务员小姐语气亲切,可林既还是很抗拒,用力摇着头。 “林既。” 熟悉的声音不仅在手机里,也在不远的前方。 林既抬起头,他的脸简直狼狈极了,那通红的眼睛与湿漉漉的眼泪,和他一身正经西装格格不入。 其他人下意识给他开路,相十方来到了林既面前,低头看着他。 林既的眼睛被泪水模糊着,他看不清面前人的脸,却知道他是谁,声音含糊得不成样子,“十方……” 相十方拿出手帕让他擦擦脸,然后问那个助理,“他为什么会这样?” “我、我也不知道啊。”助理说,“林总平常不会喝醉,我也没想到他喝醉了会是这个样子。” 相十方想了想,对服务员说:“帮我开一间套房,你过去登记一下。” 助理赶忙点头,有人帮他接手上司他千恩万谢。 等那些人走了之后,林既才放松了些,伸出手去扯相十方的衣角。 相十方把视线放在他身上,发现这人还顶着满是泪水的脸,而那张手帕,他紧攥在手里,没有用。 “擦脸。”相十方说。 林既想也不想,就抬起袖子要擦。 相十方无奈地握住他的手腕,“那我为什么要给你手帕?” 他拿回手帕,取下林既被泪水浸湿的眼镜,然后为他擦拭脸庞。 林既仰着脸,呆呆地看着他,眼泪又溢了出来。 “别哭了。”相十方叹息道。 之后相十方拿到房卡,把林既扶进房间里,让他坐在床上,他哭得流汗,整个人看起来凌乱不堪,相十方帮他脱下外套,又开了瓶矿泉水。 林既两手捧着矿泉水小口的喝,鼻尖红红的,看着很乖巧。 怪不得林既不能喝醉,这比相十方见过的所有醉态都离奇,林既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即使现在在喝水,也偶尔抽泣一下,眼泪汪汪。 之后相十方意识到,他叫林既喝水,林既还真打算把这一瓶都喝完。 “行了。”相十方把瓶子拿走,“你好好休息吧。” 林既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看着他,像两朵带着露水的桃花瓣,“你要走了吗?” 相十方看了眼手表,“嗯。” 林既像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样,身体颤了颤,眼泪又掉了下来,他低下头去,憋不住的哽咽声都是压抑的,生怕打扰别人。 相十方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儿,他喜欢林既的体贴温柔,喜欢他的识时务,也喜欢他干脆利落不胡搅蛮缠,这也就意味着,他讨厌与之相反的人。 恰巧现在的林既就是那个反面教材。 可相十方没感觉到厌烦与不耐,反而在慢慢的心软,这感觉很反常,他应该做的是掉头离开随便叫个人来照顾,而不是捧起了林既的脸,让他的眼泪沾湿自己的手。 “你别走。”林既小声说,他闭上了眼睛,依偎着相十方的掌心。 “……好。”相十方缓慢道。 林既打了个响亮的哭嗝,这个时候了他倒是还有点羞耻心,难堪地把脸埋进相十方的手心。 相十方的嘴角带上了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笑意,他坐在林既的身边,把林既揽进怀里,林既靠着他却找不着合适的姿势,总是不舒服,相十方索性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让他靠着自己的颈窝。 这简直荒谬极了,相十方从来不是贴心的情人,至少在和历任女友交往时,他从没这样做过,甚至连想法都没有。 难道林既哭得比梨花带雨的美人还要动人? 林既闭上了眼睛,在被他依恋的味道的环绕中渐渐睡着了,他无法回答相十方。 等相十方从房间里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他来到包厢里,在等候他的人正低头看手机,桌上还一个菜也没上。 “抱歉。”相十方用英文说,“出了点儿意外状况。” “什么状况,你说说。”干等了一个小时的伊斯·莱尔林脸上没有一丝不耐,反而还饶有兴致。 “有人需要我。”相十方简单带过,他叫来服务员上菜。 伊斯有些吊儿郎当,“真浪漫,相,我认识的你可从不这样。” “那是因为你的信息滞后了。”相十方说。 “呵呵,那么这次我的中国行要做的事又多了一件。”伊斯笑着说,“或许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就算这次我要借助你的关系来挖掘合作,但未来,你明白的,你也需要我,所以……” “无可奉告。”相十方言简意赅道。 林既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 他头疼得要炸了,身体还很沉,坐起来都天旋地转,他不喜欢喝醉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不想体会宿醉的感觉。 稍微好受点儿了,他才环绕了一圈身处的环境,是一间宽阔,且装潢华丽精致的房间,从其布置上看,这应该是酒店。 林既仔细会想昨天发生的事,他喝醉了之后,整个人会陷入一种极其消沉的情绪之中,这是早年在治疗抑郁症中留下的后遗症,所以他只能想起那种掉入无尽深渊的恐慌与孤独,其余的什么也记不起来。 他看到了在床头的手机,拿起来,发现宋广峰的未接电话有十几通。 而他的手机被调成了静音状态。 林既回拨了过去。 没多久,宋广峰接通了:“老弟,你怎么样?没事吧?哎哟都是哥不好,没挡着那几个老狐狸!” “没事儿了。”林既捏着鼻梁说,“宋哥,是你给我开的房吗?” “不是啊,昨天我也喝醉了。你那助理跟我说了,是另一个人,长得还老好看,你谁都不跟,就跟他了。” 林既惊讶地睁大眼,他努力的回想,终于抓到了点苗头。 接着他迅速翻找通话记录,果然看到了昨晚他给相十方打了个电话。 “十方……”他呢喃。 “啥玩意儿?”宋广峰说。 “没什么,宋哥我今天请个假,头疼。”林既说。 宋广峰说:“行,好好休息。” 挂了电话,林既呆坐着,他打给相十方说了什么?相十方就这么来了吗? 当他陷入一种疑惑又甜蜜的情绪中时,他一直没注意的,浴室的门打开了,走出的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相十方。 “醒了?”相十方淡淡道。 林既惊愕地看着他,相十方只穿着裤子,赤裸着上半身,有水珠划过他结实的胸膛,而他的头发湿乱,却增添了别样野性的魅力。 “你、你也在这儿?”林既说。 相十方皱着眉,“什么意思?你不知道昨晚是谁照顾你的?” 林既呆呆地说:“不知道……” 相十方用冷漠的目光看着他,然后转身往房门走。 林既傻了一下,立刻爬起来,“十方等等!啊!” 他半个身子从床上栽下来,要不是还有被子,没准就要受伤了。 相十方面色铁青地走回来,把人捞起来,冷冰冰道:“活该。” 林既抱住了他的腰,贴在他有些冰凉的小腹上,“对不起,昨晚我喝断片儿了,没给你添麻烦吧?” 相十方冷硬道:“你可以去隔壁房间看看,或许还残留着你呕吐物的味道。” 林既:“……” 看着他通红的耳根,相十方的心情好了些,手掌在林既的发顶拍了拍,“昨晚你还一个劲儿往我怀里拱,热死了。” 林既脸更烫,讷讷道:“你和我一起睡了?” 相十方捏住他的后颈,“我照顾了你一晚上,难道还得睡沙发?” 林既立刻摇头,他亲了亲相十方的肚脐,“谢谢你。” 相十方的下颚一崩,某处一下热了起来,他低声说:“别乱碰,洗漱去。” 林既“哦”了一声,松开了相十方起身走进浴室,在抬手捋头发时,他突然发现一直戴在左手手腕的手表不见了,手腕上留下了一圈明显的白色,以及…… 一道狰狞可怕的伤疤。 第62章 时至今年,这道伤疤像一条大蜈蚣一样盘踞在林既的手腕,缝合后它凸起了一道浅褐色,乍一看,像是他的手与手臂是两个部分。 林既盖住了这道疤,闭了闭眼睛,快速洗漱后走出卫生间,他不动声色地巡视了一圈,在床头柜的纸巾盒上看到了自己的手表。林既走过去拿起来,戴上。 相十方已经穿上了衣服,他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喝咖啡,把林既的动作看在眼里。 “你的手腕,怎么了?”相十方开口道。 林既愣了愣,接着对他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很难看对吧?所以我一直戴手表,不然就太吓人了。” “你割腕过?” “没有。”林既脱口而出。 相十方看着他,目光带着探究的意味。 林既错开了视线,他手上有伤这件事,只有亲近的几人知晓,他们都很在乎他的感想,从开不提起这件事,所以林既也从没想过该怎么去讲述这道疤的来历。这象征着他的软弱和绝望,失败与新生,复杂得难以言说,是个沉重的回忆,所以林既决定撒个无伤大雅的谎。 “七年前我出过一次车祸。”林既说,“手腕被玻璃割伤了,那是我一次可怕的经历,所以我总要遮起来,不惹人误会也不吓到自己。” 林既压着手腕,对相十方勉强地笑笑,“很难看对吧?” 相十方放下白瓷杯,走到林既面前,抬起了他的下巴。 林既顺从地抬起头,没有眼镜遮挡的双眼柔和温驯,像一汪安静的温泉。 接着林既抬手抓住了相十方的手腕,轻轻一拉,这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力道,但却蕴含着暗示的意味,相十方接受到暗示,于是他推着林既的肩,将他压在身下。 林既抱着相十方的脖子,他们默契地亲吻起来,清新的薄荷味与香醇的咖啡味交缠融合,成为了一种新奇的催情荷尔蒙,他们都中了彼此的毒,吻得愈来愈深,相十方咬着林既的舌尖,手已经探进了他的衣服里,狠狠捏住了其中一个凸起。 林既闷哼了一声,又疼又麻。 当他正要把相十方释放出来时,手机响了起来。 林既一顿,他的手机静音了,那么现在是谁的手机可想而知,他准备挪开手,却被按住了,相十方的声音低哑得要命,“继续。” 林既很听话,手要摸进去,可门铃又响了,林既又因分心迟钝了下来。 相十方啃着他的锁骨,蛊惑道:“专心。” 林既终于摸到了那东西,这时候没什么比当下更重要,然而,拍门声又干扰的响起来。 林既:“……” 相十方:“……” 手机铃声,门铃声,拍门声,简直构成了一首交响曲。 名为《相十方之怒》。 林既好笑道:“看来现在时机不对。” 相十方从他身上下来,他拿过手机看了眼,就扔到枕头上,“你去开门。” 林既戏谑地扫了眼他的裤裆,相十方露出了烦躁的神情,起身走进浴室。 “你可以自己解决,我会说你在拉肚子。”林既贴心道,回答他的是相十方震怒的摔门声。 林既去开了门,门外竟然是个外国男人,身材高大,头发深棕,湛蓝的眼镜是天空的颜色,他看到林既先是一怔,用英语问:“这是相的房间吗?” “是的。”林既也用英语答,他侧身让伊斯进来,“我叫林既。” “伊斯·莱尔林。”伊斯和林既握了下手。 林既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给伊斯,发现伊斯在打量着自己,他坐在伊斯的对面,大方地让他看。 “你是十方的朋友?还是合作人?”林既问。 “都是。”伊斯一笑,“我和相是大学同学,他还在美国的时候,第一个合作项目就是和我家做的。” 林既点了点头。 而伊斯还在看着他,这个中国男人看上去并无突出之处,不够漂亮,也不够性感,甚至看起来还像个学生,他从不知道相十方还好书呆子这口。 “相呢?”伊斯随口问。 “他在房间里。”林既温声道。 伊斯用自己经年流连花丛的思维一想,在结合眼前男人略显凌乱的衣襟,他顿悟了,嘴里不自觉说了句俗语,他喃喃道:“怪不得相不接我的电话……” 相十方终于出来了,他的视线像有实质的冰锋一般扫向伊斯,伊斯举起手说:“抱歉,我能理解你的怒火。” 相十方哼了声,对林既说:“他是伊斯。” 林既说:“我知道,你们是大学同学。” “那么,不向我介绍一下你们的关系吗?”伊斯笑吟吟道。 “如你所见。”相十方说。 这个回答,不同人听是不听的结果。 伊斯摸了摸下巴,高深莫测地看了眼林既。 “那么,相,我们可以出发了吗?”伊斯好脾气道,“想不到向来准时的相,今天竟然迟到了半个小时。” “你今天还有别的事吗?”林既望向相十方,眼中有不舍,他自然知道相十方工作日不会闲着,但和相十方在一起的时间太美好了,一提到分别,他就失落起来。 “去弓箭俱乐部。”相十方说,“你也想来么?” “可以吗?”林既有些欣喜。 相十方点了点头,对伊斯说:“他也一起。” 伊斯吹了个口哨,换上了法语:“真想不到你也会被爱情冲昏头脑,还是一个毫无特色的男人。” “你太大惊小怪了。”相十方也用法语回答。 林既也用同样的语言笑道:“或许你应该对我更深入了解些。” “oh sorry.”伊斯说,“我没想到你也会法语。” “没关系。”林既起身说,“我去换个衣服。” 昨天的西装已经干洗送过来了,林既换好了衣服出来,一身裁量合体的西装凸显了他成熟温润的气质,更衬得他细腰长腿,引人瞩目。 伊斯因为他与相十方的关系,而对他格外关注,林既的变化令他换上了轻佻的笑容,“人靠衣装?总之,我看到了点儿他吸引人的地方。” “适可而止。”相十方冷冷横他一眼。 走出酒店时,相十方与林既并行,漫不经心道:“会得挺多。” 林既眯眼笑了笑,勾了勾相十方的手心说:“让你惊喜了吗?” 虽然被夸会得多,但弓箭林既一窍不通,他应酬的时候去的都是高尔夫球场。 换好了衣服,相十方拿着反曲弓站在箭道前,左手架弓右手拉弓,从手腕到肩膀都保持着水平线,手臂的肌肉匀称而性感,单这么一个姿势,林既都要看呆了。 相十方太帅了。 他的目光冷酷坚毅,瞄准靶心,果断松手放箭,搜地一声,连眨眼之瞬都不到,那根箭一破风之势射向靶子,一声闷响,箭头深陷。 “8.4环,相,你退步了。”伊斯笑道。 箭道五十米,一上来就能射出8.4环,对业余者而言,已经是不得了的成绩了。 “热身而已。”相十方淡淡道,他又抽出一根箭,与刚才不差分毫的姿势,简短的瞄准,放箭。 9.8环! 伊斯含蓄地拍了拍手。 两人免不了要比一场,林既作为唯一的观众,他连业余都算不上,目光更多放在他们的姿势很身材上,他们身高相差无几,相十方看着稍瘦些,可没人怀疑他的力量比伊斯弱,那笔直的长腿,挺拔的背脊,还有叫人心动的宽阔臂膀,简直每一处都是致命的性感。 林既只要想到这个男人属于自己,就难以抑制的鲜血沸腾。 他们歌射了三十六箭,相十方337环,伊斯330环。 伊斯评价:“欲求不满的男人总有无穷的力量。” 相十方气息平稳,他回头看向林既,“你不来试试吗?” 林既懵懵懂懂地来到他身边,接过他的弓。 相十方微微挑眉,把弓给林既。 弓倒不是很沉,五斤左右,林既想试着架起来,却被相十方抓过手,往他的拇指上戴了个撒放器。 “来吧。”相十方说。 林既学着他刚才的姿势,举弓,拉弦。 林既:“唔!” 相十方看着他憋红了脸,才看看拉开一半,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我的弓有五十磅。”相十方在林既身后半抱着他,帮他收回弓,“新手用二十磅比较好。” 林既脸更烫了,“你、你明明知道,还故意看我笑话。” 相十方不置可否地轻笑了声。 “咳咳!你们是不是忘了这里还有另一个人?”伊斯说。 “让你看笑话了。”林既对他说,却没从相十方的怀抱中出来。 “去拿一把二十磅的弓来。”相十方说。 伊斯连连摇头,嘴里嘟囔着自己太多余。没一会儿他拿了弓来,林既掂了掂,试着拉开,谢天谢地,这次他成功了。 林既欢天喜地地向相十方邀功,“十方你看,我拉开了。” “女生都能拉开。”相十方说,他用脚尖踢了踢林既的脚,“张开些,与肩同宽,手不要太高,三点一线,上身挺直,瞄准,手臂别动。试着松开。” 林既松开了,箭咻地射出去,然而在半途就落下了。 林既傻眼了。 相十方好心安慰:“你应该到十八米的箭道上。” 但他又补充:“就算这样你也会脱靶。” 林既没有沮丧,他拉着相十方来到他该呆的箭道,让相十方教自己正确的方式。 林既学得很快,第五根箭时就能射到靶子了,第十根箭能射出六环以上的成绩,但是他的手臂却举不起来了。 这把才三斤左右的弓,举了那么久就像三十斤那样。 “你锻炼过吗?”相十方捏了捏林既的手臂,“没有肌肉块,肉是松的。” 林既羞赧得脸红,“我是易瘦体质。” “再怎么易瘦,长时间坐办公室身材都会走形。”相十方碰了下林既的腰,林既立刻软了软。 “太虚了。”相十方面无表情道。 男人怎么能被说虚?林既逞强道:“你凭什么说我虚?你试过?” 相十方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在林既的脸上打转了几圈,说:“可以考虑。” 林既脸又红了,他又举起弓,但这时相十方再度手把手教他,持弓,开弓,瞄准,与其说他在教林既,不如说他在操纵林既完成动作,他的胸膛贴着林既的后背,手握着林既的手,他们就像两个契合的配件。 “松手。”相十方贴着林既的耳畔说。 林既下意识松手,箭直射而出,正中靶心。 “这不是很简单么?”相十方的声音好像是通过骨骼传进林既的耳中,那种随意的低沉,实在叫人心动。 林既转过头,亲了亲他的嘴角。 相十方垂下眼帘看着林既的嘴唇,眼眸暗沉。 “嗨!不要真的无视我啊!”伊斯在后面喊道。 林既笑道:“过去和伊斯玩儿吧,这才是你今天真正的目的不是吗?我自己练会儿。” 相十方轻轻“嗯”了声,不怎么情愿的松开了他,走向伊斯。 直到中午,伊斯提出去吃午餐,他们才准备从弓箭俱乐部离开,林既练出了一身汗,胳膊酸得厉害,他借了这里的浴室冲了个澡,然后回到会员休息室找他们。 休息室里。 “相,我没见过你对之前的任何一任女友如此的……充满爱意?”伊斯耸了耸肩,“既然你喜欢男孩,当初怎么没见过你答应男生的追求?” “这件事与你无关吧?”相十方淡淡道。 “是如此,但我必须得提醒你,派瑞希是那个项目的关键。” “我知道。”相十方翘着二郎腿,双手交握放置腿上,他眼帘半垂,所以看不出情绪,就显得格外淡漠,“反正我又不可能和他结婚。” 林既僵硬地站在休息室门口,这里的暖气那么充足,可他却觉得血液都被冻上了。 (叨叨太多作话放不下,这段是我重新编辑上来的所以不会多收大家钱的!) 谢谢大家的鼓励,写完是一定会写完的,我麻某人在写作上就算一无是处,但还是有一点敢拍胸脯保证,那就是再烂再崩再扑,都一定会认真写完绝不敷衍。创作的过程是快乐的,但创作过后的成绩总让我一再怀疑自己,没有一个对写作抱有功利性目的的作者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数据,我也不例外,特别是这还是我的第五本书,我的自信在第一本到第三本就差不多消耗殆尽了,第四本简直惨绝人寰,现实在对我啪啪打脸,现在是第五本,我实在找不到别的理由来糊弄自己了。第一本让我知道了我没有天赋,第五本告诉我我还不够努力,不是日更就代表努力了,构成努力更主要的是学习、吸收、进步。 不过大家不用担心我的状态,码字和码字之外我分得清清楚楚,数据就算一直在谷底,我也会把想写的故事都写出来,大不了就当这是我写的第一本咯。 有时候我很自豪自己拥有对写作那么强烈的热爱,有时候又被这种热爱折磨得很没办法,被它绑架得连任性说“老娘不干啦”的勇气都没有。 感恩所有愿意看我写的文的人,如果连读者都没有,我一定会认为自己一点价值都没有了。 第63章 林既靠着墙壁,微仰着头,缓缓闭上了眼,在他的身体里正进行着安静而剧烈的波动,如果他不平息好,直接进去说不准会失控做出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林既才睁开了眼,呼吸也变得规律而缓慢,他感到手心在痛,才意识到自己把拳头握得太紧,修建得圆润整齐的指甲把掌心掐出了紫中带着血色的月牙印。 林既走进了休息室,他的笑容看不出一点错,“你们商量好了要去哪儿吃饭了吗?” “我想吃中餐,相说附近有家不错的餐厅。”伊斯说。 “走吧。”相十方说。 林既揉了揉肩,说:“我身体有点儿不舒服,就不和你们去了。” 相十方看着他,微微皱眉。 “太久没运动,今天好像过量了。”林既无奈地笑笑,“浑身都酸,我想回去休息。” “我叫人送你。”相十方并没有多挽留,只是在林既上车之际,他在林既身后低声说,“以后每周至少去两次健身房。” “好。”林既乖顺道。 上车后,林既摘下面具,疲惫地靠着,一言不发。 回到家,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沙发前,像是撑着一身重伤,终于倒下,姑奶奶来蹭他垂落的手,他也没有反应。 林既一只手臂横在眼上,这时,他才敢去回味在休息室外听到的话。 反正我不可能和他结婚。 如果他的英语听力没出错,相十方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其实这也没错,他们无论如何也结不了婚,可林既以为,他们可以一直走下去,走到最后。他才和相十方在一起一个多月,就已经决定了一辈子都有相十方。 可相十方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对于相十方而言,他不过是途中的一个驿站,可以稍作停留,但总有一天,还是要走向真正的终点。 相十方会和另一个女人结婚,他们才会携手一生。 林既清醒而理智的得出结论,然后这个结论在分化成无数把刀子,狠狠地扎破他的心脏。 林既的呼吸都颤抖起来,他侧着身体,抱住了一个抱枕,蜷缩了起来。他的个头不矮,可这样把自己团起来,就只有小小的一点,像是能轻松放进行李箱,他那么瘦弱。 林既感到深深的无力,因为他即使这样的清楚的认知到他和相十方无法长久,也没办法抽身,在这段感情中,他理智,进退有余,却没办法没有主动性,他只能围绕着相十方,相十方喜欢什么,那么他就是什么。 只要相十方在前面,不管前路是刀锋还是火海,他都要走过去。 他太爱相十方了,他毫无办法。 姑奶奶疑惑地“喵”了一声,它跳上沙发,看见铲屎官把脸都藏起来,只露着头发,便大发慈悲,帮他舔毛。 林既被舔了几下就受不了了,坐起来责怪地对姑奶奶说:“头都要秃了。” 姑奶奶无辜地看着他。 林既摸了摸它的脑袋,“今天心情不好,给你开罐头吧。” 听到“罐头”二字,姑奶奶快乐无比,颠颠地跟着林既的步子,决定以后要多给他舔毛。 喂完姑奶奶,林既来到书房想工作,想以此来忽略煎熬不安的心情。他打开邮箱里的报表,在几度走神后,终于找回了工作的状态,投入其中,忘记了时间。 等所有邮件都看完,就已经是下午了。 林既走到客厅,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沙发了,拿起来一看,有两个相十方的未接电话。 相十方很少主动联系他,一周也就一次,而他每次接到电话,就像中头奖一样欣喜。可现在,只要想起相十方的声音,他的脑海里总会浮现那句话。 林既删除了这两条记录,走去厨房准备晚餐。 吃完晚饭后,林既抱着姑奶奶一边哄一边帮它剪指甲,每剪下一根,姑奶奶耳朵就抖一下,尽管它面上是生无可恋的平静,其实它不喜欢这项活动。 所以当听到开门声,它就立刻从林既的怀中跳出来,热情地跑向救星。 第二个能畅通家门的人,林既想不到别人,他顿了一下,才起身走过去,微笑道:“十方。” 相十方长腿一迈跨过了姑奶奶,来到了林既面前,他的身上还夹携着寒意,林既感觉到一股轻微的冷风像刀片一样掠过他的脸颊,然后是相十方冷漠的声音:“为什么不接电话?” 林既的眼睛极快地眨了一下,他露出了合适的诧异,“你打给我了?手机静音了我没看到。” “别对我说谎。”相十方捏住林既的下巴。 林既才闻到相十方身上的酒味儿,不浓,但却足够令他释放压抑着的情绪。 “十方,你喝酒了,坐下来我给你倒杯牛奶。”林既握住了相十方的手腕,声音温和。 相十方没有动,只是淡淡地问:“今天你听到了什么?” “你觉得我该听到什么?”林既垂下了眼,他偏开脸,想走去倒牛奶,却被相十方抓住了手臂。 “林既,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相十方说。 “我说出来有用吗?”林既低声说,“我说我不好受,心里很不舒服,你会收回那些话吗?” 相十方紧抿着唇,漆黑的瞳仁似乎抖了一下,但他没说话。 “所以啊……”林既叹息着说,“我们到底是不一样的。” 相十方的手劲不自觉的加大,林既的模样也让他不舒服,林既总会为了他妥协,可这次他又不想看到林既的顺从。 “你说得没错。”相十方生硬道,“我不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林既的嘴唇颤了颤,他喉咙发哽,声音轻而艰涩,“到那个时候,请你告诉我,我不会纠缠你。” 话音一落,林既被一股大力扯过去,落入了相十方冷冰冰的怀抱,接着被那无情的薄唇封住了嘴,唇舌被掠夺,亲密又遥远。 林既第一次不愿与他交缠,奋力挣扎起来,可他的力量哪里是相十方的对手,相十方轻易将他的手扭在身后,另一只手按着他的后颈强迫他仰头接受。 林既没有自主权,他被相十方带着走,小腿拌到了沙发,他们俩一齐倒下去,林既彻底毫无还手之力。 相十方把那淡色的唇辗转成艳色,才慢慢离开,他吻得那样深,林既的唇瓣甚至被轻轻拉了一下,才分开。 相十方又低下去,摘下了林既歪斜的眼镜,轻柔地啄吻林既,“可以随意把我拱手让人,这就是你的喜欢吗?” 林既避开相十方的唇,苦笑道:“说不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的是你,要我争取的也是你,十方,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 相十方一顿,他紧盯着林既的脸,要怎么做才能满意?这个答案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林既再说“不会纠缠”时,他的心底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想把林既锁起来,让林既永远陪着他。 相十方吻着林既瘦削的侧脸,吻到他的耳畔,张嘴含住了那小巧的耳珠,用牙齿轻磨。 林既轻哼了一声,缩了缩脖子。 这反应小小的取悦了相十方,他接着往下,嘴唇印过林既的每一寸脖子,舌尖舔过那脆弱的血管。同时,他的手伸进了林既的衣服里,在温暖的腰肢流连。 “十方!”林既轻喘地叫着相十方,这声音好听极了,相十方的手向上,衣服也被向上推,露出了白皙的腰身与胸膛,相十方撑起了身子,低头认真看着。 林既羞愤欲死,他想扯下衣服,手却被相十方反摁在头顶,简直像献出自己的身体一样。 林既的皮肤很白,两粒乳头是粉色的,相十方原对男人的胸膛不感兴趣,现在却觉得很诱人。 他的手指缓慢地碾过了其中一粒,敏感的乳尖硬了起来,林既扭动着抗拒。 “别动。”相十方说,他轻轻扯起乳粒,把小东西一下欺负得肿了些。 “不要,十方,我不想……”林既羞耻地闭上眼,脸红透了。 相十方俯下去,含住了那颗,湿热的舌尖一遍遍绕着打转,嘴唇在吮吸,要吸出什么似的。 “十方!”林既惊叫,可被碰的地方却可耻的酥麻着。 相十方把两粒都吸得红肿,手也没闲着,他摸到了林既的下身,这是他第一次碰另一个男人的下体,隐隐有些怪异,但听到林既的低吟,他也不禁想深入。 林既眼角泛红,眼睛湿润,他失神的看着天花板。他一直以为,他们的第一次水乳交融,会是愉快的,身心融洽的,而不是现在,在一个不美好的承诺之后。 “十方,我帮你吧,用手用嘴都行。”林既说,“今天不做,行吗?” 相十方愣了一下,他抬起头,明明深陷情欲,但眼中总有冷意,“不行。” 林既也不吵闹,冷静的接受了,说:“至少回房间吧,我不想姑奶奶看着。” 相十方才注意到姑奶奶不知什么时候跳上了茶几,尾巴一甩一甩的看着他,眼中闪着警惕。 “……” 相十方把林既的身体挡起来,回以警告一瞥,然后起身,把林既横抱起来,大步走回房间,把跟上来的姑奶奶关在门外,姑奶奶在门口徘徊,不安的“喵喵”叫。 相十方一手脱去了林既的上衣,握住他的手臂深吻他,渐渐的,他也脱下了外衣,然后将林既压下去,手钻进了林既的裤子里。 林既感觉到,相十方在碰到自己的性器时,动作迟疑了。 “不用勉强。”林既抱着他宽阔的背,安抚着,“我教你怎么做。” 相十方没说话,他握住了林既的性器,慢慢撸动着,林既隐忍地呻吟着,他忍不住在相十方的掌心摩擦,浑身发抖。 “舒服吗?”相十方吻着林既的耳畔说。 “舒、舒服,唔……”林既不小心抓了一下相十方的背,又喘息着道歉。 相十方轻笑了一声,他拉下林既的裤子,又释放出自己的肉棍,用硕大的肉头从下到上,顶着林既。 “啊……十方,你真大……嗯……”林既从没受过这样的刺激,他能清晰感受到相十方的滚烫与搏动,不知是谁的淫液,让他的性器如此的顺滑,在那饱胀的肉头故意抵着他的囊袋碾压时,林既短促地叫出声,挺着腰射了出来。 一部分射在了相十方昂贵的衬衣上。 “我的衣服被你弄脏了。”相十方含着林既的下唇说。 “对不起……”林既疲惫而眩晕道。 “帮我脱下来。”相十方说。 林既听话地解开他的扣子,相十方性感的身躯显露出来,他迷恋地抚摸,相十方再度压下来,这一次他们肌肤相亲,就像过电一样,两人皆叹吟了一声,这种舒服的感觉,堪比一个小高潮。 接着林既被打开了双腿,一根粗壮的肉棍在顶着他的腿根,想要找一个地方进入。 “不行,你直接进来我会死的。”林既小声说,他推开相十方翻了个身,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小瓶。 相十方只看到他流畅的背脊和修长的腿,还有那还算有肉感的臀部,挺翘着拿东西时,像是某种暗示。 相十方握住林既的腰把他拖回来,本能地用肉棍去蹭。 “别急!”林既惊呼,那肉头撞着他的穴口时,他几乎觉得根本不可能做得下去。 “要扩张,你忍耐一下。”林既说,他咬了咬嘴唇,不敢直视相十方,“你、你先别看。” “为什么?”相十方低下来吻林既的后颈,“做给我看。” 林既一咬牙,张开了双腿,把滑腻的润滑剂挤在股间,接着一根手指缓缓刺入,这感觉诡异极了,他被自己紧紧夹住,卡在一半。 “你别看了!”林既几乎哽咽道,相十方的眼神像要把他吃了,那海一样的欲望,他无法招架。 “快点儿,不然我直接进去。”相十方哑声威胁。 林既害怕地抖了一下,只能尽量放松,终于插进去了一根,他慢慢抽动手指,一边适应,一边寻找自己的前列腺,在刺激到了之后,他的腰软了下来,性器有了反应。 接着是第二根,林既觉得这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了,他在相十方面前用手指自淫,这简直就是个荒唐的梦。 林既偏过脸,把半张脸埋进枕头里,努力的扩张着,直到穴口能顺畅容纳两根手指,他才颤声开口:“好了……” “好了?难道你觉得我只有两根手指那么粗?”相十方说。 林既带着哭腔说:“放不进去了。” “能放进。”相十方安慰地亲吻他的额头。 接着,林既感觉到不属于自己的手指贴着指根,慢慢刺了进来。 “不!十方,很脏!啊……疼,你轻一点儿……”林既想要合上腿,却被相十方按住,他感觉到相十方的手指在他的身体里,贴着他的手指,太……淫靡了。 “还不够。”相十方低声说,林既居然这样软,这样热,还一张一合,像在吮吸。 他的施虐欲按耐不住,在整根手指没入后,他抽出一个指节,再狠狠顶进去。 “啊!”林既失声叫道。 小洞被搅出粘腻的声音,相十方又挤进一根手指,这似乎是林既的极限了,洞口被撑得那么大,他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而相十方要硬到爆炸了,他两指抽插了几下,把肉穴插得软烂,然后和林既一起抽出来,换上了可怕的肉棍。 趁洞口没合上,他顶了进去。 林既绷紧了身子,冷汗流了下来,“十方,十方……” 相十方以为他会叫疼,他却说:“十方,你抱抱我……” 相十方扒开他的两瓣臀,缓慢而坚定地顶了进去,但进去了半根,林既就再也吃不下了。 “没关系,你动吧……”林既挡着眼睛,声音干哑。 相十方拿开他的手,才发现他流着眼泪。 “疼吗?”相十方吻着他。 “不疼,不疼。”林既抱着相十方的脖子,从相十方的吻中汲取力量。 相十方轻轻地抽出些许,又加大力撞进去,那个地方软得不可思议,吸得他头皮发麻,要是全部进去,得有多舒服? 相十方抱紧了林既,以这样的力道慢慢操,过了最初的那个劲儿,林既终于适应了,他努力放松自己让相十方能更进来些,在相十方撞到前列腺时,林既呻吟了一声,忍不住夹紧。 相十方闷哼,停下了动作。 太爽了。 “啊!十方!”林既睁大了眼,他感觉自己被贯穿了。 相十方狠狠地顶进了深处。 他终于可以肆意抽插,整根没入的感觉好得难以形容,与肉穴摩擦的舒服让他失去理智。 “啊啊啊啊!十方!慢一点!慢一点!唔……嗯……”林既紧紧抓着枕头,他被大力冲撞着,强烈的快感席卷他的所有,他根本克制不住呻吟。 相十方越来越快,操出了淫荡的水声,沉甸甸的囊袋拍打着林既的臀部,啪啪声不堪入耳。 林既的性器早就硬得流水,随着相十方的节奏打在小腹上,直到不知道是第几次凶悍的顶撞后,林既弓着腰,浑身僵直地射了精。 他被操射了,肉穴紧得厉害,相十方的喉咙传出低吟,他用力抽插,射进了林既深处。 林既累得不行,话都说不出来,胸口剧烈起伏着,相十方亲吻他,纠缠着他的舌头,他也没力气回应。 但没过多久,相十方又硬了起来,林既摇头说自己不行了,却被翻过身,提起了臀,坚硬的肉棍再次挺进。 这次相十方疯狂得可怕,林既被操到哭喊,他也无动于衷,死死盯着他们结合的部位,看着那个肉洞是怎么被操开,怎么收缩,他像是入了魔。 最终林既被强制操射,精液是淌出来的,快感堆积到极致,甚至转变成了痛苦,相十方还在操他,肉棍全部抽出,在整根插入,不知过了几百次,他才终于射满了林既。 次日,林既醒来时,只觉得自己死过一次。 昨日汹涌的回忆碾压过他的每一根神经,欢愉与痛苦齐头并进,但渐渐的,痛苦占据上风。 他昨天本来就过量运动,手臂和腰都酸得不像话,又被相十方不要命的折腾了一晚上,身体像被重新组装过,还是最后多出来几个零部件的那种。他感觉哪哪儿都不对劲,动弹一下都疼。 然后,他发现枕边人不见了。 林既支着这具“破败”的身子坐起来,房间里确实只有他一个,这让他难免生出夹杂着失落的怨言,他被弄了一整晚,相十方连句话也不留就走了吗? 当林既这么想时,房门打开了,相十方走了进来。 林既愣了愣,“你没走?” 接着,他被自己粗粝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姑奶奶一直挠门。”相十方说,他的目光异样的深邃,停驻在林既身上。 林既才意识到,自己露出的上半身未着寸缕,并且还点缀着斑驳的红痕。 林既的脸红透了,像去拿衣服来穿上,但他又发现,自己下面也空空如也。 “你、你回避一下。”林既难为情道。 “有哪个地方是我没看过的?”相十方似笑非笑道。 林既咬牙瞪了他一眼,掀开被子要下床,但他忘了昨晚自己的腿是被摆弄得最多的地方,他踩到地才感觉到自己半残了。 这个认识阻止不了他要栽下去的现实。 幸好相十方动作更快,他三两步过去抱住了林既,让他坐在床上。 “现在你知道锻炼的重要性了吗?”相十方似乎在笑。 林既羞赧得不想见人,“我看你应该减少点运动量!” “我把这句话当作夸奖了。”相十方说,他忍不住抚摸林既的后腰,昨晚他牢牢地握着这里,亲手丈量这儿有多细多韧。 相十方的呼吸重了些,他把林既压下去。 “不行!”林既惊恐道。 万幸这个时候,相十方的手机响了。 “去接电话。”林既轻拍相十方的背,几乎哀求道。 相十方只好放过他,接起了电话。 是公司上的事,林既通过他的表情能猜到,他应该不会多留。 果然,挂了电话后相十方说:“我要去公司一趟,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 我想要你陪我。林既安静地看着相十方一会儿,慢慢摇了摇头,“你去忙吧,我没事儿。” 相十方亲了亲林既眉心,说:“我晚点过来。” 之后他就离开了。 林既一个人坐了很久,才迟缓地站起来,穿上衣服。 他浑身难受,哪儿也去不了,什么也做不了,他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等待上。 但也没等来相十方。 第64章 又休息了一天,林既回到了工作之中,两天堆积下来的事务也不少,又有新的合作项目需要筹备,林既忙得没时间按去想别的。 只是在短暂的休憩时,他会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盯着相十方的名字,却迟迟没有动作。 他忍住了。 林既清楚,自己太过依赖这段感情了,就像从未尝过甜的孩子得到了一颗糖,可这颗糖吃早会吃完。如果他在这样把相十方当作生命的中心,那么等到那一天来临的时候,他不敢想象自己会崩塌成什么样子。 所以至少要保持一点儿距离,给自己留一份余地。 林既能这样理智的想,却还是忍不住在看不到相十方一个来电,或者一句问候时,心脏收缩一般的难过。 第五天,这天下午,林既在办公室里翻阅等会儿会议需要的材料,他加入了一些补充,然后叫来助理,让她复印下发给各部门。 他看了看时间,打算订个位置,等会议结束后大家一起去吃个饭,可没等他联系餐厅,就接到了一个意外来电。 是相十方。 当林既看到手机屏幕亮起这个名字时,说心脏骤停了三秒也不为过。 就这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这几天的坚持轻易的分崩离析。 “喂。”林既接了起来,一个简单的音节都说不好。 “你这几天干嘛去了?”相十方声音很低,像是在抑制着什么。 他介意我没找他,他是在乎我的!林既像个一心只有爱情的毛头小子,随随便便就能窃喜,他温声说:“这几天工作比较忙。” “觉也不睡都在工作么?”相十方隐忍道。 “不是……”林既小声说。 “那你在做什么?和我玩欲擒故纵么?”相十方的质问越来越刻薄。 “没有,我只是……”林既不知该怎么开口。 “你还是在意那天的话。”相十方用了陈述句,“林既,那一晚还不够吗?” 林既怔愣了一会儿,才勉强明白相十方的意思,“十方,你……”你觉得那天晚上是为了安慰我才做的?原来在你看来,那是对我的……恩赐吗? “下班后来见我。”相十方说。 林既缓缓地呼吸,用平静的声音说:“今天不行,等下我有一场会议,之后还要聚餐。” 相十方那边沉默了,但林既能感觉到如同南极冰山的低压被电波传达过来。 “你今天不来,那么以后也不要来了。”相十方淡淡道。 “不!”林既被轻而易举的打回原形,“十方,我没有在找借口,我今天真的有事!” 林既的慌张取悦了相十方,他犹如一个胜利者,掌握着林既的生杀大权,“我也没有在开玩笑,你自己选择吧。” 林既感觉到自己灵魂在被撕扯,其实这并不需要他多么的纠结,只是相十方的淡漠与独断令他充满不安。 相十方真的喜欢他吗?但凡有一丝喜欢,怎么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呢? 对面没挂电话,在耐心地等待林既的回答。 林既哑声说:“好,我去见你。” 相十方满意的“嗯”了一声。 林既把会议推延到明天早上,一下班就开车来到了相十方的公司楼下,相十方让他在公司楼下的大堂等候,十分钟后他下来了。几天未见,林既对相十方很是想念,只是刚才通话中的那席话,让林既心凉了不少,所以在看到相十方,他热情不起来,只是一直看着他,没说话。 “跟我来。”相十方的语气也并无多大起伏,好像林既只不过是个关系普通的合作伙伴。 林既跟在他身后,相十方走的方向是地下停车场。 他们来到了一辆宾利面前,能看出来这是辆新车,白色的车身,车顶要比一般轿车低,但整体线条流畅,仿佛一只低调优雅的白虎。 相十方按下解锁,对林既微扬下巴,说:“上车试试。” 林既隐隐猜到了什么,他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新车有一股皮革味儿,这是新款的车,车里设别崭新先进,座椅舒适宽阔,就算林既这样对座驾没多大要求的,都打心底喜欢。 “喜欢么?”相十方也坐进副驾驶问。 林既点了点头。 “那就好,送你了。”相十方把钥匙给林既,那轻描淡写的口吻,好像送颗石头一样随意。 这是什么意思?道歉礼物?还是云雨后冷落的补偿?林既直觉知道这不能问,不然相十方又要闹别扭不高兴。 “十方,这太贵重了。”林既说,“而且我有车了。” “你那破宝马,开出去不拍被人笑话?”相十方说。 林既低下了头,他的车是五年前宋广峰送的,虽然老了些,但他每两个月都会让人清洗一次。 “我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相十方放缓了声音,“只是像我们这样经常要出去应酬的人,车也是一种门面象征,别人会看你用什么等级的车,判断你是什么品味的人,明白吗?” 林既不说话,但还是点头了。 相十方摸了摸他的脸,又说:“你再看看这里面。“他示意中央手枕。 林既打开一看,里面面是一个表盒,中间印着百达翡丽的标志。 “这也是给我的?”林既问。 相十方想从林既的脸上看出惊喜的表情,但林既面上波澜不惊,兴致不太高的样子。 于是他也有些扫兴,淡淡道:“嗯。” “我有很多表了。”林既说。 “这是我送的。”相十方冷冷道,他看林既连拿起来的打算都没有,更是不高兴,他直接打开了盒子,拿出了里面的手表,林既还没看清手表的模样,就被拉过了手,相十方解开了他的表带,然后帮他戴上了新表。 金属表带贴着林既皮肤有些凉,可这时,林既终于动摇了,他看着相十方有些笨拙的动作,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声说:“谢谢。” 相十方抬头,对上了林既的笑眼,堆积到现在的不悦,就这么轻松的散去了,他承认,自己确实想念林既了。 他握着林既的手,认真说:“你听话,我会对你好。” “我还不够听话么?”林既小声说。 相十方把他拉近了些,吻上了他的嘴唇,舌尖挑开他的唇瓣,钻进去占领,掠夺,深深的汲取。 林既被吻得喘不过气,却舍不得推开,他下意识握紧了相十方的一根手指,这恰好激起了相十方的怜爱,他轻柔了下来,缓缓分开。 “再忙也不许玩失联。”相十方说。 林既乖乖的点头。 相十方捏了捏他的耳朵,说:“走吧,去你家,我想吃你做的菜。” “可我的车,我是说我开来的车怎么办?” “我叫汪意下来帮你开回去。” “这多麻烦汪秘书,让他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不让,开车。” “……哦。” 这几天林既都没在家吃饭,家里的存货都空了,所以在回家前,他们先去了附近的大型超市采购。 上次和相十方来逛超市是去年的事了,当时他们的关系不冷不热,林既有些放不开,相十方也没多大兴趣,但这次他们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林既不再拘束,而相十方……还是没多大兴趣的样子。 林既走向打折区拿了许多实惠的生活必须品,但他一回头发现,原本一半购物车的商品全都不见了,相十方正在把自己挑的东西往里面放,林既走过去一看,都是同类产品却都比原来的贵了两倍以上。 “十方,你把我选的东西放哪儿了?”林既傻眼问。 相十方淡淡道:“太便宜的东西质量不好。” 林既是不会相信他一个不识人间疾苦的大少爷能辨认出这些生活用品的质量好坏,他大概也是用“便宜没好货”来作为基准。 林既耐心地跟他解释什么叫性价比,但相十方充耳不闻,反倒注意到了对面家电区陈列了一排按摩椅,他想了想,走了过去。 “哎,你上哪儿去?”林既忙跟上去。 导购看到来了个明星似的大帅哥对按摩椅感兴趣,便热情地介绍起来,相十方没听两句,就指着最贵的那一台说:“要那个,帮我送到收银台。” 林既目瞪口呆,“十方,你买这个干嘛?” “给你的。”相十方把林既拉到他选的那一台坐下,“舒服么?” “舒服,可我家客厅就那么大点儿,放不下了。”林既说。 “放得下。”相十方皱了皱眉,“你换间大一点的房子吧。” “现在房价多贵。”林既随口道。 相十方说:“我让我的律师过户一套给你。” “别别别!”林既惊了,“你可真有钱。” 相十方轻哼了声。 “不过,你怎么想起要买按摩椅啊?”林既问。 “你的腰不太好。”相十方双手撑着扶手弯腰压了下去,声音低沉,“不经操。” 林既瞬间脸红,忙推开他站起来,心里骂了声流氓。 相十方嘴角微翘。 “你是不是……相十方啊?” 他们一齐看过去,是一位年近半百的阿姨,她戴着眼镜,站得很直,面相有些严肃。 林既眼熟了几秒,认出了这是谁,“罗老师?” 这是他高二的第二任班主任,也是带了相十方两年的班主任,在高三的时候,她因为父亲生病而选择调任雍市。 罗老师更惊讶道:“你是……林既,是林既对吗?” “是的,老师,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您还记得我们。”林既笑道。 “老师好。”相十方说。 “你们是我在冕市带的最后一届,怎么会不记得呢。”罗老师说,“你们都在雍市工作了?” “对,老师您呢,还在学校吗?”林既问。 “是呀,现在的小孩越来越不让人省心了。”罗老师絮絮叨叨地聊了起来,到最后,她当了那么多年的高中老师,总会下意识问学生一个问题,“当年你们考了什么大学啊?’ 第65章 如果不是紧紧盯着林既的眼睛,是不会看到他眼中一刹那的僵硬。 他自然地看向相十方,说:“十方是在国外的大学对吧?” “嗯。”相十方说,他的大学是世界名列前茅的顶尖学府。 “我不像他那么厉害。”林既说,“我没上大学。” 不单是罗老师,相十方也露出诧异的神色,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大脑里冲撞,关于林既的大学,他好像参与过什么。 “高考失利了,想去的大学没考上,干脆就不上了。”林既笑道。 罗老师说:“事实证明,大学也不过是一条相对宽广的路,对于优秀的人而言,无论什么样的路都能走得很出色。” “谢谢老师夸奖。”林既笑眯眯地说。 罗老师想起来了,说:“林既,我记得以前你不是这么开朗的孩子,你的变化真大。” “因为我走的路必须要变成这样啊。”林既轻声说。 “嗯?”罗老师没听清。 “因为我长大了呀。”林既眨了眨眼有些俏皮道,他又扯了扯相十方的袖子,“老师,你看他有变化吗?” “相十方还是老样子。”罗老师微笑道,“长得英俊,不爱说话,但能力强,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他这样的吧?” “只要他这张漂亮的脸蛋在,无论如何都会被人追捧的。”林既戏谑道。 相十方听了这话,缓缓皱起了眉头。 因为是在超市偶遇老师,林既也来不及准备什么精巧的礼物,他买了几箱水果和牛奶,还替老师叫了出租车,给钱时还特意叮嘱司机帮忙抬东西上楼。 然后才和相十方回到车里,按摩椅太大了,超市的员工帮他们直接送到家里。 上车后,相十方问:“为什么你没和我提过你没上大学的事。” 林既启动车子,答道:“这又不是光荣的事,有什么可提的?” 相十方干巴巴道:“你以前的成绩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会失利?” “你还记得我成绩好?”林既假装惊讶。 相十方抿紧了唇,眼睛快速地向下看了一眼,如果林既捕捉到他的这个细节,一定会感到欣慰,原来相十方也会对此感到不甘。 但林既没看到,他目视前方的路况说:“当年高考的时候我发烧晕倒了,缺了理综。” 相十方微微睁大了眼,高考时最关键的时刻,就算是相丘月这样的忙人也会在高考的几天回家陪他,林既怎么会恰好在那个时候生病? 林既明白他心里的疑惑,继续说:“要是说完整,到家我都说不完。考试前一个月我得了个保送的名额,有了这个名额我的高考成绩就不重要了,所以那几天我没好好休息,结果就搞砸了,老师过后才告诉我,名额也没有了。” 说起这件事,林既已经不想当年那样天塌了一样的茫然不安,但依然能感觉到这个郁结在钝疼。如果当年他能顺利在冕大上学,或许他不会像今天一样身居高位家财万贯,但他至少可以每周回家陪伴路倩然,及时察觉路倩然的心理状况,就算路倩然的身体撑不了很多年,他也想更多的关爱她,尽孝道,他们的母子情能延续更久。 保送名额被截胡,不仅仅是断了他的另一种未来,他永远忘却不了那种被生生剪断希望的绝望感。高中时期,他感受过喜欢一个人的酸甜苦辣,也曾被深深碾进地狱之中。 林既握住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用了力,他缓缓说:“这些事你又不记得了,说了也没意思。” 相十方嘴唇微张,他有些怔愣地看着林既的侧脸,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想起来了。 高考前夕,他曾经动用了家里的关系,要到了一个原本已经定下来的保送名额,只因为随口答应杨泽义的请求。 当初自己是怎么想的,相十方记不清了,或许他也认为林既有足够的实力,并不需要那个名额,又或许他根本没考虑那么多,就这么随意的改写了一个人的一生。 但最终的结果并不坏。相十方自以为是的想,如果林既走了那一条路,可能现在还是碌碌无为,他们根本无缘重逢。 林既那么爱他,应该也不后悔这个选择。 可林既沉默紧绷的侧脸,透露着他内心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在感到庆幸,林既从没主动提起过这件事,也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就说明了这不是一件好事。 相十方想起了林既曾经的模样,戴着眼镜,呆呆的,对了,他还会抱着问题来和他搭话,一看就是传统的书呆子,他那样的好学,不就是为了能念一个好大学吗? 但最终,他成了无名的牺牲品,像个被拉扯的布娃娃,坏了,就被丢到一边。 林既知道幕后指使的是谁吗?相十方猜测,他应该不知道的。 如果林既知道是他的话…… 相十方垂下了眼帘,决定把这件事的始末永远埋藏。 回到家,林既指挥工人把按摩椅放置好,姑奶奶看到这个新家伙开心疯了——铲屎的又给我买新猫抓板了! “姑奶奶别上去!十方你快抓住它!”林既喊道。 相十方眼疾手快,捏住姑奶奶命运的后颈,把它锁在怀中。 “喵!喵!”姑奶奶大叫着,那光亮的皮革上就应该有它的抓痕! “给你爸的。”相十方认真道,“下次再给你买。” “喵——”姑奶奶对他讨好的叫。 相十方又听出这熟悉的音调,皱着眉严肃道:“我不是你妈妈!” “你跟它那么较真儿干嘛?”林既乐不可支,“冰箱里有冻干,你喂它几粒转移一下注意。这可真难办,不出几天姑奶奶能挠透了……” 相十方拿来冻干,姑奶奶仰着脑袋跟着他跑,林既在厨房准备晚餐,他在客厅教育孩子。 林既做了四菜一汤,摆上桌,很有家的味道。 相十方一边喝汤,一边听林既从股市行情说到姑奶奶不爱运动,他抬眼,看到眼前人眉目皆是平淡的温柔,一种突兀离奇的想法冒了出来。 和林既这样一直过下去也不错。 但他很快沉着脸按压了下去,他不相信捉摸不定的爱情会比资本和利益更靠谱,在这件事上,他向来保持着七分的自持。 “怎么了?”林既注意到他的脸色,以为他吃到不合口的东西。 相十方盯着他看,越看,心中翻涌的力量就越强大。 他的面上依然维持着冷静,“没什么。” 饭后,林既想尝试一下按摩椅的效果,他坐上去小心选择模式,接着他感觉到椅背活了起来,转球滚过他的肌肉和穴位,疼了一会儿就变成了舒爽。 “这东西真不错。”林既放松的享受着,被滚到敏感的地方,忍不住“啊”的一声笑起来。 若是不看画面,甚至还很暧昧…… 相十方看过去,正好看到林既被顶了起来,腰腹柔软的上下耸动…… “唔……十方?”林既半阂着眼看着来到面前的男人。 相十方撑着扶手俯下身,低声问:“舒服么?” “挺舒服的,你来试试?” 相十方的脸微微往左歪,凸显了右脸完美流畅的线条,他闭上了眼,吻住了林既。 林既软绵绵的哼了一声,捧起相十方的脸,手指不住地在他的轮廓与眉眼描摹。 相十方离开了些,按住林既的手问:“你觉得我好看吗?” “当然。”林既的爱意要化作水溢出来,“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那如果我没了这张脸,你是不是就不喜欢了?”相十方说。 林既一愣。 相十方冷漠,“只要有这张漂亮的脸在,无论如何都会受人追捧,这话是你自己的真心话吧?” “不是,我就随便一说,你怎么净记住这些有的没的?”林既失笑。 “我没了这张脸的话?” “喜欢,爱。有漂亮的脸你就是好看的十方,没漂亮的脸你就是普通的十方,而我爱的只有相十方。” 相十方扣着林既的下巴,又凶又狠地亲吻下去。 至少在这一刻,他的全身心只想着林既,无法自持。 林既抱住了相十方的脖子,让他压在身上,又被按摩椅这样运作着,两人很快都有了兴致。 这一次相十方很温柔,快感如海潮滚滚而来,如山峰连绵不绝,林既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体贴,但这样但体贴一旦毫无节制,到最后也会成为泪水与求饶。 林既的意识虚无缥缈,他能感觉到相十方胸膛的温度与手臂的力量,却无法做出回应,渐渐的,五感远去。 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温热的低语,是三个简短的音节。 应该是错觉吧?相十方为什么要和他说对不起? 春寒料峭,冷冬并没有彻底离去,车窗被淅淅沥沥的雨水打湿,而雨中还夹杂着冰雪。 相十方在听电话。 手机里谢照风的声音抑扬顿挫,颇有点单口相声的意思。 “……心绞疼那笔钱套进去连本都收不回来,更别说做项目了,直接被你爸打包去了美国,半夜在房间里哭得,方圆五里都能听到。具体有多精彩,见面在跟你说吧。今晚吃个饭呗,乔公主也跟我来了,她这个月也开始在雍市打拼了。” “她家不是南方的产业比较多么?”相十方说。 “南方没熟人她不愿去,她哥在几年前在雍市买了个‘小作坊’,让她随便造。”谢照风叹息了声,“还要我带着她,如果月底赤字太夸张,就是我的锅。你说这还有天理吗?小时候不就蹭了他几张球票顺了他几双球鞋,他有必要什么事都推给我么?” “他可能想让你当他妹夫。”相十方淡淡道。 “恶!可别!”谢照风说,“你让我和乔公主脱光衣服睡一个被窝里,我们都做不出什么来。” “……”相十方的表情微妙了起来,“这句话我录下来了。” “我和她在这方面绝对达成一致。”谢照风大大咧咧道,“定个时间地点吧。” 相十方沉吟了片刻,“今晚我……”他看到林既撑着伞从车窗外走过,绕了一圈打开了后座的门,把航空包放进去。 “今晚吃家常菜。”相十方说,“地点我等会儿给你。” 林既上车后相十方也挂了电话。 “这雨可真大。”林既对着手哈气。 相十方看到他的外套湿了,便把空调升温,让他脱下外套。 姑奶奶饿了,委屈地喵叫。 “回去喂你,要不是你挣扎得那么厉害,哪会饿得那么快?”林既说,这几天姑奶奶长猫藓,今天带它泡药浴,这臭猫就跟宰了它似的又骂又挠,现在会委屈了。 林既才委屈呢,他伸出手给相十方看,告状道:“我站在旁边安慰它,结果被它扑上来挠了。” 相十方一看,那细瘦的手腕上三道抓痕格外显眼。 他拿起来亲了两口。 林既脸红了红,嘴角翘起,“好啦。” 姑奶奶的叫声变成了“老吴——”。 “对了,今晚多做几个菜,有客人来吃饭。”相十方说。 第66章 “谢照风和乔诺?”林既诧异道,“为什么会让他们来我家吃饭?” “因为谢照风叫我今晚上出去吃,但我要在你家吃。”相十方面无表情道,“你不愿意?” “不是不愿意。”林既说,“我们俩的关系如果暴露了,你也不介意吗?” “不介意。”相十方说。 这个回答让林既心里暖洋洋的,“谢照风已经知道了,乔诺呢?” “她应该不知情。”相十方说,不然就不会去和林既告白,还要放着势头大好的公司不去,跑来雍市。 “这就不太好办了……”林既捏着下巴思索,“十方,要不咱们先别告诉她吧,你知道的,乔诺是个自尊要强的女孩,要是她突然知道自己的初恋男友和呃……”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 “和她喜欢的人。”相十方冷冷道。 “总之,一定会打击到她。”林既说。 “所以,你为了她的感受,选择放弃我们的关系?”相十方冷冰冰地看着他。 “你不要过度发挥,我可没说放弃!”林既说,“乔诺是你那么多年的朋友,我不想因为这个,让你们的友谊变质或者破裂,所以我们先瞒一阵,等到她交到男朋友了再告诉她,嗯?” “真啰嗦。”相十方嘟囔。 林既也拉起他的手,讨好地亲了亲他的手背,眼睛弯弯地看着他。 相十方弹了下林既的眼镜,开车回家。 林既坐好了,又想到一个费解的事,他嘀咕着:“谢照风那个大嘴巴怎么会没告诉乔诺呢……” 回到家,姑奶奶冲出牢笼撒开蹄子一路打滑着跑到饭盆前埋头大吃,林既则走进厨房,穿上围裙开始钻研今晚吃什么。 “吃火锅怎么样?”林既问。 “可以。”相十方说。 于是林既撸起袖子,先把老母鸡、排骨、火腿肉焯水,接着加入干贝一齐下锅,再加以葱姜料酒调味,烧开后用勺子撇去浮沫,这一动作进行到第五次,汤基本清澈了,再炖煮三个小时。期间林既片肉,摆素菜,又做了两道凉菜和两道甜食,把所有食材往桌上一放,华丽又丰盛。 谢照风他们来时,是相十方开的门。 “十方,你什么时候在这儿有房产了?”谢照风说,一进门他就闻到了浓浓的香味,杂糅了许多食材,吸一口味道好像都能尝到那一口淳厚回甜的浓汤。 “这是他家么?”乔诺看着客厅的装潢布置,完全不是相十方的风格。 “还有猫呢。”谢照风看到了好奇蹲在远处的姑奶奶。 “他们来了吗?”林既在厨房里听到了动静,他正在调适汤的咸淡,没法去迎客。 “谁的声音?”谢照风有些懵。 乔诺则快步走到客厅,看到了穿着围裙的林既。 “你好啊。”林既笑着和她打招呼。 “林既,你怎么……”乔诺很快就想出来了,“这是你家?” “是的,十方他没告诉你们吗?” “没有,他只发了地址。”乔诺表情空白了一会儿,“我都忘了带礼物了!相十方那个混蛋!” 谢照风震惊地问相十方:“你为什么让我们来这儿吃饭?” “在哪儿吃不一样?”相十方淡淡道。 “当然不一样!”谢照风失声道,他看了眼厨房里居家贤惠的林既,感觉这个世界太诡异了。 “他做菜挺不错的。”相十方说,“你尝过就知道。” “行了吧,收起你那炫耀老婆的可恨姿态。”谢照风咕哝道。 相十方抿了抿唇,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刚才道语气,底气不太足的反驳,“我没有。” 谢照风瞥了眼厨房里的人,低声问:“十方,你和他……你认真的吗?” “嗯。”相十方漫不经心。 “他可是个男人!”谢照风说。 “我知道。”相十方仍旧淡淡。 看着他的表情,谢照风渐渐明白了,“所以,你并不打算和他长远发展?我是说奔着结婚去的那种。” “现在哪条法律允许两个男人结婚?”相十方奇怪地看他一眼,“况且我本来就没想和他走到那步,在我看来,感情是最大的变数,等到我厌倦他,或者他厌倦我的那天,我们自然就散了。” “你觉得林既会厌倦你吗?”谢照风嗤笑道。 相十方垂下眼,摸了摸手心,轻声道:“那又怎么样呢?” 另一边,乔诺用逗猫棒诱出害怕生人而钻进沙发低的姑奶奶,趁姑奶奶不注意,一把抱起来,姑奶奶抗拒地挣扎起来,但林既叫它不要挠人,它就委屈地一动不动了。 “这猫真听话。”乔诺用下巴蹭了蹭,“叫什么名字?” “姑奶奶。”林既说。 乔诺扑哧笑了起来,“这名字真逗,姑奶奶。” 姑奶奶不情愿地应了声。 乔诺抱着猫抻着脑袋看林既的料理台,问:“桌上都一堆菜了,你还在忙活什么?” “都是涮火锅的,我发现冰箱里还有些腌肉卤肉,今天一并吃了。尝尝看?”林既夹起一块肥瘦均匀的肉说。 乔诺张开嘴,“啊——” 林既微笑道:“你得自己来。” “切。”乔诺撇了下嘴,正要伸手拿筷子,结果姑奶奶一探头一张嘴,就把肉叼走了。 “姑奶奶,你不能吃这个!”林既喊道。 姑奶奶面无表情地嚼了两下,吞下去了。 林既无奈,“这礼拜你没罐头了。” 姑奶奶无辜地“喵”了一声。 “乖孩子,姐姐给你买罐头。”乔诺怜惜道,她见林既失笑摇头,眉眼皆是温柔的意味,她想,要是她得到了林既,一定要把他藏在家里,天天看他,听他说动听的话。 这么一个居家好男人,简直是无价之宝。 想至此,乔诺不免惋惜,可这已经是别人的宝了。 “林既,你女朋友呢?她经常来你家吗?”乔诺佯作不经意的问。 林既下意识看了眼相十方,然后答道:“每周来两次吧。” 才两次?真是暴殄天物! 乔诺点了点头,眼睛四处的瞄,既然那个人经常来,那肯定会留下点痕迹,至少照片总该有的,她倒要瞧瞧,是什么天仙能配得上林既。 于是乔诺把姑奶奶放下,假装参观,她看见林既收藏的黑胶唱片,罗列了满满一个柜子,倒是和相十方臭味相投。接着她又去了厕所,果然发现了两条毛巾和两套洗漱用具,她心里有些苦涩,却又注意到架子上并没有女士护肤品,反而有两个男士剃须刀,难道那个人每次过来都自己带? 她又回到了客厅,姑奶奶蜷在相十方的腿上睡觉,相十方和谢照风在谈注资的事,问她的意见,她却心不在焉,眼睛无意往茶几上一瞥,发现有两个各有残缺的瓷杯,而把它们合上就是完整的,一看就是一对儿的。其中一个自然是林既的,另一个……相十方自然而然的拿起来喝了一口。 乔诺怔愣了。 “准备开饭了。”林既喊道,“十方你过来帮我扶一下,我怕洒了。” 相十方起身走过去,乔诺的目光追过去,她看到相十方随手帮林既抬了下眼镜,动作无意识流露出亲昵。 可相十方从来不会是那种会表现出亲密的人,就算当年他们在一起,相十方也没主动牵过她的手。 重重疑问排山倒海的涌现出来——为什么相十方会叫他们来林既的家里?为什么林既和相十方的关系好到了这地步?为什么林既的猫会亲近相十方?为什么会有两把剃须刀?为什么…… “走啊公主,吃饭去。”谢照风说。 乔诺失神地跟着他走到餐厅,她又发现了一件事,林既穿的棉拖上有小猫的图案,而相十方的则是小狗的图案,同样是客人,她和谢照风却只是普通的纯色。 不会的,一定是她想多了…… “乔诺?” 乔诺晃了下,回过神,对上了林既不解的目光,“怎、怎么了?” “我在问你,这样的饭量合适吗?”t林既举了举饭碗问。 “合适,谢谢。”乔诺还是心神不定。 “稀罕啊,往常你吃半碗都嚷嚷着胖。”谢照风说。 乔诺没心思和他斗嘴,接过了自己的饭后,又总忍不住去看相十方和林既的互动。 谢照风涮了片肉吃,赞商道:“不错啊林既,你还挺有一手的,怪不得能十方会推荐。” 乔诺突然说:“十方经常来这里吃饭吗?” 林既神色自若地回答:“他只来吃过两三次。” 相十方瞥了他一眼,心里微妙的不舒服。 “是么。”乔诺低下头,吃了一小口饭。 饭桌上谢照风话最多了,把程家最近发生的事说得跟评书一样,但和他在冕市有着同样消息渠道的乔诺却一言不发。林既注意到她的情况,有些担忧地问:“乔诺,是不是不合你的胃口?” 乔诺抬起头,看到温雅的林既,觉得心中一痛,她摇了摇头,“很好吃。” “尝尝这个。”林既给她夹了一块牛肉,“很嫩,嚼着还有奶香味。” “谢谢。”她小声说,却敏锐的察觉到相十方看过来的视线,他快速地看了眼林既,再沉默地与她对视。 乔诺似乎读懂了他眼中的深意—— 这个人是我的。 乔诺咬了咬嘴唇,狠狠瞪回去。 相十方不动神色的收回目光,他就像什么也没发生那样,又或者在故意证明什么——他夹出碗里的菜,放到他和林既之间的用来放骨头的小碟子里。 林既用眼神询问他。 相十方淡淡道:“不好吃。” 林既就没说什么了,但几分钟后,乔诺发现,林既把那些菜又夹到了自己的碗里。 至此,她缓缓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她低声问:“林既,那个人是十方吗?” 林既愣了一下,才听出来乔诺话中的意思,他正打算装傻,却听身边人说:“是的。” 谢照风还不在状态,茫然地问:“是什么是?” “原来如此。”乔诺的目光变得冷漠,她放下了筷子,起身说:“我身体不太舒服,先走了。” “乔诺?”林既睁大了眼错愕道。 乔诺转身走往玄关,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开门走人了。 “十方,不是说了先瞒着她吗?”林既不可思议地看着相十方。 “反正她都看出来了。”相十方说。 “她是你的朋友,你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冷淡刻薄?”林既无法理解相十方此刻的冷静。 “难道因为她是朋友,我就要容忍她总对你抱有幻想吗?”相十方冷冷道。 “这真是……”林既实在无话可说,他也起身。 “你要去哪儿?”相十方沉声道。 “我去找她,和她解释清楚!”林既也出了门。 唯一的局外人谢照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怎么感觉我们不是一个剧本的?” 第67章 万幸,现在外面还在下着小雨,乔诺并没有走远,林既出了电梯就看到她站在楼外的屋檐之下,看着夜空发呆。 林既走到了她的身边,低下头说:“抱歉。” 乔诺久久不言,等冷风把林既的脸冻得快没知觉时,她才冷冷道:“你为什么要道歉?你做错什么了吗?” 林既说:“和十方在一起的事,我瞒着你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坦白,我们本想再过一段时间再告诉你……” “相十方的模样可是相当迫不及待。”乔诺冷笑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既答道:“除夕……” “我问的是你们奸情最初的苗头!”乔诺怒视着他。 林既愣了愣,小声答道:“高中的时候。” “高中?”乔诺脸上的表情像哀又像怒,还有点哭笑不得的意味。 林既生怕她误会,连忙解释:“那时我只是暗恋他,并没有想介入你们的关系。” “那你敢说当初你和我做朋友,目的完完全全是单纯的吗?”乔诺直勾勾看着他说。 林既嘴巴张了张,最终不敌她的逼视,偏开了脸,“……对不起。” “这他娘的……”乔诺没忍住说了句粗话,“我简直跟个笑话似的!” “你别这样说。”林既皱起眉,“你的感情是光明磊落的。” 乔诺摇了摇头,恨不得心里的乱麻一把火烧了才好。 林既试探道:“我们先回去吧,外面冷。” “我不回去。”乔诺咬牙道,“我不想见到相十方那个混蛋!” 林既反射性的为相十方辩解:“十方不是故意的。” “我认识他那么多年,是不是故意的我还不清楚?!”乔诺瞪着林既。 林既示弱地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乔诺烦躁的“哎呀”一声,摆手道:“跟你吵不起来,你回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林既不走,安静地站在她身边。 要是谢照风,乔诺早就一脚踢过去和他打起来了,可旁边是林既,乔诺的怒气只能憋着。 实在忍不住用眼神去抵触他,可对上了他透彻担忧的视线,乔诺的怒气被放了个口子,慢慢泄出来了。 “你们都没错。”乔诺嘟囔道,“你们两个又没偷又没抢,是出柜又不是出轨,看对眼了处了对象,有什么错呢?” “当然,我也一点错也没有!顶多是对有男朋友的你抱了点非分之想,当初你不也一样么?!” 林既乖乖点头,说:“是的,是的。” “我只是暂时没越过心里的坎,这太诡异了,两个都和我有过情感纠葛的男人,居然走到了一起,这世界疯了吧?”乔诺骂道,“相十方那混蛋最气人!我想起他那副嘴脸就想揍人!我以前居然也喜欢过他,真瞎了狗眼!” “十方他……他在这方面不是很懂的迂回。”林既小声说,话语中还带着小心翼翼,怕乔诺又不开心。 “哦,这方面咱们也算是有共同语言了。”乔诺拍了拍林既的肩,“忍受他那种人,辛苦你了。” “他挺好的。”林既有些羞涩道。 “……”乔诺收回手,又恢复冷脸,“你回去吧,我不想在你面前暴露本性。叫谢照风滚出来,他不走就给我车钥匙。” “呃……” “立刻,不要废话,林既,你这小身板真干不过我。” “……” 林既回到家里,相十方和谢照风都没在餐厅里坐着,他们俩同时望向林既,一个目光冷咧,一个带着询问。 “乔诺在楼下。”林既对谢照风说,“她说想回去了,你……” 谢照风说:“我送她。”他拍了下相十方的肩,“走了。” 在走到林既身边时,谢照风欲言又止地看了他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 门锁咔嗒合上,房屋里就只剩他们两人。 林既走到相十方身边坐下,他叹了口气,“今天居然这样收场。” 相十方却冷漠异常道:“你去了那么久,和她做了什么?” 他话语中的质问让林既怔愣了一下,“我除了和她交谈,还能做什么?” “最好是。”相十方的目光如刀尖般尖锐。 林既被狠狠刺伤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相十方,“十方,你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你对我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 “那我问你,你有什么立场追出去?”相十方说。 “我……”林既语塞了,确实,在场的三人,他和乔诺是最生疏的,可那个时候,他哪里还顾得上去衡量这些? “十方。”林既冷静下来说,“外面下着雨,我担心乔诺会出什么事,况且她来我家做客,我当然要顾及她的情绪。这个时候,就别吃醋了好吗?” “吃醋?”相十方霍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既,面色铁青,如黑云压城,“你当着我的面追出去,还和她独处了那么久,你让我怎么想?把我的脸放哪儿了?” “十方,这件事你需要想吗?我对乔诺是什么感情你还不清楚吗?”林既愕然道。 “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相十方说。 “我不在乎你的感受?”林既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相十方,这句话你怎么说的出口?” 相十方只漠然地看着他,但仅是如此,就让林既钻心一样的难受。 “我们不要吵架。”林既闭了闭眼说,“十方,乔诺有点儿生你的气,过后你和她好好说开了……” “够了!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提她吗?”相十方低喝道。 林既愣住,他自诩对相十方十分了解,却不也清楚现在相十方无理取闹的原因。 “那我该说什么?”林既无力地望着相十方,“我该说,‘对不起,十方,我错了,我不应该不在乎你的想法,不应该没得到你的允许就追出去’,对吗?” 相十方不语,可林既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认同。 林既觉得荒诞极了,他从不知道相十方的专制强硬到这地步。 “我不会说的。”林既冷冷道,“十方,我认为你的智商应该不会引发这种无意义的争吵。” “你什么意思?”相十方一手扣住了林既的下颚,迫使他扬起头,下巴与颈脖的角度趋于直线。 林既难受地皱起脸,他想挣扎开,可相十方的手像铁铸的那样坚固,他越挣扎越疼。 “十方!”林既喊道。 姑奶奶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嗖地一下冲了过来,可看到他们的动作又迷惑了,这个姿势两个铲屎的经常做,它到底该不该过去? 相十方一腿跪在林既的腿间,把林既死死摁在靠背上,他们的脸贴得极近,可彼此的眼中都没有往常热切的温度。 “你从来不这样和我说话。”相十方隐怒道。 林既因为呼吸不顺畅而发出难受的唔鸣,他的眼中浮现起雾色,眼眶微红,透着脆弱。 “十方,我们不要吵架……” 相十方以为他会说些软话,几乎要准备松开他。 却听林既说:“反正迟早都要分开,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开心点不好么?” 一瞬间,相十方有把林既嚼碎了咽下的冲动。 最后这场争执以相十方离去为落幕。 半个月转瞬即逝,自从那天晚上后,林既就没再见过相十方,打电话给他也没通过。 那天相十方离开不到五分钟,林既就后悔了,他简直是昏了头了,才会说出那番话。他立刻打给相十方想道歉,相十方却不搭理他。林既追到他家门口,可相十方不给他开门,他等了三个小时,依然没能让相十方心软。 第二天他来到了相十方的公司,这次不再是一路通畅,他被前台礼貌的拦在了大堂,看来相十方想到他会过来,提前知会过了。 林既也有工作,他不可能时时刻刻守着相十方。他每天都发信息,打电话,甚至还从旁人下手,但相十方真的不想让一个人靠近自己,就能做到最绝。 林既有时候会觉得很累,很无奈,可这些情绪和可能失去相十方的恐惧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这天林既有来到了相十方的家门口,给相十方发了条信息,然后靠着门发呆。 林既,你太蠢了。这话他这些天无数次对自己说过,你为什么要对十方说那些话,你好不容易得到他,你真是疯了。 林既低下头,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如果相十方能给他开门,他什么都愿意说,什么都愿意做。 “嗒。” 一声脆响,林既感觉到身后的推力。 门开了! 林既惊喜回身,心脏都要从嘴里跳出来—— 然而走出来的却是一个中年女人。 “哎呀,这是?”她看到林既惊了一下,有些警惕。 “我找十方。”林既也怔,“您是?” “我是相先生雇的钟点工,每半个月过来打扫一遍。”中年妇女说,“相先生不在家,他上礼拜就出差了。” “啊,这样啊……”林既眼里只剩暗淡。 原来他这几天都在白等。 林既苦笑了一下,又说:“阿姨,我能进去一下吗?” “这可不行!” “我不是坏人,不偷东西。”林既说。 他一身穿着不像恶人,长得也温润,是阿姨辈心中的女婿样,再加上林既不断恳求,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含水一样可怜地看着她,就这么一时心软,她让林既进去了。 “一分钟。” “好。”林既动作很快,只在客厅的茶几上放了一封信就出来了。 “谢谢您。”林既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没关系,小林啊,你有对象了吗?” 林既打哈哈糊弄过去,回到车上,他接到了宋理原的电话。 “理原,什么事?” “哈?要我去替你爸见你们班主任,你还当自己念高中吗?你可真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我才不和你胡闹……哎别哭别哭,我过去,我过去还不行吗?” 林既挂了电话,无奈地叹气摇头,只能认命地在导航输入宋理原的学校,开车驶去。 第68章 宋理原的学校和林既隔了两个区,开车过去要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宋理原在校门口看到林既的车子,欢天喜地的蹦起来,热情地带着林既走进校园,那神情,好像是他得奖一样荣耀。 林既拍了下他的背,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笑?” “看到林叔我就高兴!”宋理原美滋滋道。 “还高兴?话我可要说在前头,这件事我不会帮你瞒着你妈,但凡她要问起来了,我一定知无不言。”林既说。 “好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宋理原要过的是眼前的难关,之后的事是未来的他考虑的。 林既来到了宋理原所在学院的办公室,进了办公室的门,宋理原就收起了笑嘻嘻的模样,低下头作出一副“家长来了我完蛋了”的表情。 宋理原的班主任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老师,表面上看起来是挺好说话的人,但话中藏刀,先核实了林既的身份,然后开始把宋理原这人的毛病全列出来,接着是一连串的问句,把人逼得羞愧不已,如果是宋广峰在这儿,估计就当场动手揍人了,当然揍的是宋理原。 不过林既作为一个谈判桌上的老手,在这方面的经验不逞多让,几句话就拿到了话语主动权,却又细雨无声的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强势,再加上他有一副温润无害的模样,会说话,会表示,谈话到最后,就不知不觉的化解了老师最初的尖刺。 最终,宋理原老实承认自己的错误,林既还想请老师吃个饭,但之后她还有会议,只能遗憾“下次”。 “林叔你太牛了!”出了教学楼,宋理原就揽着林既的肩膀由衷的赞叹道。 上一个进班任办公室的人回到宿舍哭了一晚上,结果林既一出马,把班任哄的眼睛都快笑没了,原本他要记过的处分,直接就降为写检讨,这简直跟中奖了一样。 “你少来。”林既低头摘下眼镜,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逃课,夜不归宿,不完成作业,还顶撞老师,宋理原,你来这儿是念大学还是玩儿的?” “我就逃了两节课!作业之后也补交了,夜不归宿……大学还管那么多,他们真够闲的……” “你还有理了?”林既给他气笑了,“你不怕我,我说话不顶用,我让你爸来收拾你。”说着就要掏出手机。 宋理原忙按着林既的手道歉:“我听话!我知道错啦林叔,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我保证!” 林既哼了一声,敲了下宋理原的脑门,不和他计较了。 宋理原又堆起笑脸,“林叔我请你吃饭吧,今天辛苦你了。” 林既以为是吃大学食堂,心想那就尝尝呗,他好多年没吃过学校食堂了。 结果宋理原带他五了学校外面的串串店,店面不大,生意挺红火但卫生不太达标。 林既站在门口不太想进去。 宋理原大大咧咧把他往里拉,说:“林叔,这儿的串可好吃了!我每天都要来,你肯定也会喜欢。” 林既无可奈何,只能和他进去坐下。宋理原点好菜发现林既心不在焉,就问:“林叔怎么了?你不喜欢串串吗?” “我开了快俩小时的车来这里,又被你们班主任教育,身心俱疲,结果你就带我来吃这些一百块都不到的东西,我还笑得出来吗?”林既故作生气道。 宋理原不好意思地挠后脑,“林叔,要是有那个条件我也想带你去五星酒店,这不是……生活吃紧么?” “月初你就生活吃紧了?”林既惊讶看着他。 宋理原低下头嗫嚅道:“朋友过生日,给她买礼物……” 林既摇了摇头,宋理原这人对金钱毫无规划,一个大企业的少东家,要是被人知道连生活费都不够花,没准还会想他是不是私生子呢。 林既拿出手机给他卡里转了五千块,说:“之后我会重点和你爸妈讨论一下你没有规划的消费观该怎么改正过来。” 宋理原看到了转账信息,对林既热泪盈眶道:“林叔,你要是我爸就好了。” 林既笑骂:“起开,我没你这么败家的儿子。” 宋理原舍下直男面子和他装乖撒娇,林既当饭前相声听的。 上菜了,红油锅里有百来根小串串,看上去就让人分泌口水菊花一紧,宋理原资金宽裕了,又点了一百根。林既看到服务员只上了一大瓶可乐,便又加了一打啤酒。 “林叔,你要喝酒?你开车来的不是吗?”宋理原说。 “没事,大不了和你挤宿舍。”林既随口道,他打开了一听啤酒,什么也没吃就喝了大半。 “慢点喝慢点喝。”宋理原紧张不已。 林既见他那样子,笑开了,“别怕,我酒量没那么差,起码喝这一打是醉不了的。” 宋理原上次看见林既喝醉,还是三年前,那时应该是过什么节,林既来到他们家,和他爸从头喝到尾,他爸都瘫在沙发上起不来了,林既还能稳稳地坐着,宋理原凑过去问他话,就看见他安安静静地在流眼泪。 之后宋家就多了条家规,但凡有酒局,他们父子俩都得顶上去不能让林既喝醉了。 林既也知道自己喝醉了是什么麻烦,也不轻易和别人喝酒,可今天却反常了起来,宋理原不禁怀疑,难道真的是他的表现太混蛋了,让林既不得不借酒消愁? “和你有什么关系?”林既笑道,“我就是想喝点儿了,别多想。” 但宋理原看着他菜没吃几个,光一个劲儿的灌酒,实在没办法不多想。他还在心里猜测,林既已经开第二罐了。 “林叔,我们先吃东西。”宋理原想夺过林既手里的啤酒,却被挡住了。 “你吃你的。”林既有些不高兴了,“别妨碍我。” 宋理原只好自己吃起来,期间还不停的瞄林既,脑袋飞速的运转,终于在林既放下第二个空罐后得出了最佳答案——为情所困! 于是宋理原小心翼翼地问:“林叔,你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和我说说。” “你一小孩儿,懂什么。”林既笑笑。 “你才比我大七岁!”宋理原嚷嚷。 “那你也得叫我叔叔。”林既说。 宋理原又问:“是不是感情方面的问题?” 林既不说话了,他吃了点东西,又顺手开了罐啤酒,宋理原胆战心惊地看他仰起头咕嘟咕嘟地喝,咬牙说:“你是不是和女朋友吵架了?” 林既长长地“哈——”了一下,直接的承认了,“是的。” 宋理原瞪大了眼,“你什么时候谈的女朋友?是谁啊?我认识吗?” 林既转到另一边去拒绝这种八婆的问题。 宋理原也觉得自己被老妈附体了一瞬间,清了清嗓子说:“你们为什么会吵架?” 林既又转回来,缓慢道:“因为一个朋友。” “朋友?”宋理原不解。 “准确来说,还是我太冲动了。”林既低声说,“口不择言,对他说了过分的话,惹他生气了。” “说错话了和她好好道歉不就完了吗?”宋理原说。 “可他不愿意见我。”林既说,“电话不接,去找他也不见……我该怎么办才好……” 宋理原不喜欢玩冷暴力的女生,直截了当道:“那就和她分了,找个更称心的。” 林既摇头,“不行,我不能没有他。” 宋理原没想到向来理智的林既,竟然会是痴情的人。 就算把这些事向旁人吐露,林既依然没觉得心里舒服起来。 相十方还是没回复他的信息,林既甚至想自暴自弃地给他发“我在外面喝醉了”这种装可怜的信息,但最终没这么做,如果相十方真的担心了怎么办?如果相十方一点也不担心,又怎么办? 林既忍不住心中苦涩,他一直都很听话的,就犯了一次错,相十方就把他打入冷宫了。 有道声音在角落里弱小地说:“你哪里做错了?” 但林既只想怎样才能得到相十方的原谅,那道声音被他忽视过去了。 宋理原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林既喝完了整整一打啤酒,这时林既已经完全不说话了,眼中没有焦距,只剩下带着微冷的木然。 宋理原伸出手在林既眼前晃了晃,林既毫无反应。 “林叔我们走吧?”宋理原小心地询问,心里疯狂祈祷别哭别哭! 万幸,林既没哭,但也不做反应,把宋理原当作空气人了。 宋理原结完账,把林既扶起来,架着他的胳膊往停车处走,这个状态下的林既很乖,只是不说话,任由宋理原把自己塞进车里。 宋理原不可能真的让林既和自己睡宿舍,他打算把林既送到附近一家不错的酒店里。 车子上路没多久,林既的手机响了。 宋理原转头看过去,林既一动不动看着窗外的霓虹发呆。 “林叔你手机响了。”宋理原说。 林既无动于衷。 宋理原趁着红灯停车,把林既的手机拿出来,一看,上面写着“十方”。 他接了起来。 “谁允许你进我家的?还留下那种幼稚的东西……” 开篇不是“你好”,而是一连串冷言冷语,宋理原听着就来气,林既怎么会有这种没礼貌的朋友?宋理原打断道:“林既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有事请明早。” 那边沉默了下来,再开口时语气阴冷至极:“你是谁?林既呢?” “他喝醉了!”宋理原翻了个白眼,“我是他侄子。” “他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个人的语气好像没那么让人不舒服了。 宋理原报了地址。 “我现在过去,你好好守着他,别乱碰。”那个人说。 宋理原感到莫名其妙,谁乱碰?乱碰谁? 第69章 宋理原还是先把林既安置在酒店里,林既虽然不闹,但木然得太诡异了,宋理原把他扶进房间的途中,接受了几乎路过的每个人探究警惕的目光洗礼——大概是以为他给林既下了迷魂药把他拐到了酒店。 终于把他送到了房间里,宋理原又尝试和林既说话,但依然得不到回复。据他所知,林既现在的状态只能说是半醉,酒精似乎麻痹了他所有的感官,让他格外的迟钝,如果全醉,那就是释放全部负面情绪,总之是很另类的酒品。 宋理原坐在林既身边休息,随口道:“林叔,等会儿有个人要过来找你,他的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十方?” 这个名字像是触碰到了林既隐藏在最深处的神经,他的一下变了,还发出了含糊隐忍的声音。 宋理原感到奇怪,看到林既的脸色就变成了大惊失色,“你是不是要吐啊?等等!我们去厕所!” 一个小时之后,敲门声响起。 宋理原念叨着“终于来了”,然后去开了门。 门口的男人肤色冷白,确实阴翳的脸色,这张脸俊美夺目得令人难忘,宋理原立刻想起了他是谁,之前他和林既去应酬的时候见过的,年轻的大集团总裁。 “是你?”宋理原惊讶道。 而相十方注意的是宋理原的穿着,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长袖,前襟被打湿了一片,他的头发也有些狼狈,联想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他的狼狈就不得不让人多想。 相十方的脸色更沉,他不客气地拨开宋理原走进屋,就看到了倚着床头,垂着脑袋,看起来虚弱无力的林既。林既也脱了大衣,只穿着衬衣,而他的衬衣也湿了一片,在灯光之下,甚至还能看到透出来的肉体。 相十方的脑子当即炸了,他转头对宋理原愠怒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宋理原后颈的毛都要竖起来,他本能地后撤半步摆出防备的姿态,说:“我喂他喝水,他之前吐了。” 相十方果然看到了床头柜上空了的水瓶,他暂时放下某种血腥的冲动。 他走到林既面前,不太温柔地抬起林既的下巴,林既被迫抬头,眼睛被灯光直射,他不适应的眯起眼睛,这显示出来了令人随意把弄的脆弱,让相十方的心情得到微妙的缓解。但又看到他过于红艳的嘴唇,相十方的手劲加大,他冷冷地问:“他的嘴巴为什么这么红?” 宋理原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今天我们去吃红油串串了,被辣的吧。” 但相十方怀疑的视线直直地扎过来,让宋理原一头雾水,“我骗你干嘛?不能还能是怎么样?我把他亲肿了?” 于是,宋理原感觉那视线要把他杀了。 宋理原瞪大眼睛差点要跳起来,“你疯了?!他是我叔叔!我对男人没兴趣!”接着,他像被点醒了那样,用更惊恐的眼神看着相十方。 相十方姑且信了他,说:“你可以走了。” 宋理原警惕道:“我走了,你想对他做什么?” 相十方的手贴着林既的后脑,再把他往自己怀中一按,举动与话语皆带着占有欲,“我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你和我林叔是什么关系?”宋理原问。 “他没告诉过你么?” 宋理原看到,相十方的手臂环过林既的脖子,手指在他的嘴角摩挲。 显而易见的,他们是情人关系。 宋理原的脸色千变万化,最终他一言不发地拿上衣服,离开了这个房间。 林既的所有感官,都被困顿占据。他吐过一次,其实头脑没那么迟钝了,他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但那不过从他的耳朵里过了一遍,他只想睡一觉。 所以他倒了下去,却被一只手扶住了肩膀,同时下巴被钳制住,被迫面对着什么,他艰难地看到了一张近在咫尺的容颜,因为太近而不太清晰,但他不用去分辨,就知道这是相十方。 应该是出现幻觉了,或者在做梦。林既想。 但下一秒,他听到了对方咕哝的声音:“臭死了……” 接着他被粗暴地拽起来,踉踉跄跄地被带到什么地方,一只手用力推了一下他的背,把他推进了一个小屋子里,他不受控地撞在了墙上,又被抓着后领往后带,然后是从天而降的冷雨,浇得他打了个寒战。 林既被迫醒了过来,冻得往相十方的怀抱躲,他听到了一个咂舌音,“把我也弄湿了。” 万幸,水很快暖了起来,可林既衣服都没脱,抗拒地说:“不……” “不做哑巴了?”相十方嘲弄道,他一只手就能控制住林既,压着林既在水下冲刷,那白色的衬衫半透明的粘在林既的身上,勾勒出他瘦削的身材,还有那细得能一手环住的腰肢。 相十方的眼神暗沉了下去,他欺身将林既压在墙上,两手分别扯这两边领子,用劲一拉,扣子们脆弱地绷开,林既白皙光洁的胸膛luo露在相十方面前,相十方的手来到林既的手背往上一按,林既不得不踮起脚,下shen与相十方紧密相贴,而上身,只要相十方低头,就能掠夺他的胸口。 “十方……”林既小声说,这个姿势他不太舒服,却不敢推拒,只能抓着相十方肩膀的衣服。 “原来你知道我是谁。”相十方漠然道。 林既往前凑,想去亲吻相十方的嘴唇,却被嫌恶避开了,这挫败了他,他不敢主动了。 “先回答我,谁允许你进我家的?”相十方说。 林既低下头,委屈道:“钟点工阿姨,我拜托她让我进去了。” “怪不得。”相十方冷冷道,“明天我辞退了那个钟点工,顺便在告她协助他人非法入侵。” 这把林既吓到了,他仓皇抬头,失措道:“和她没关系,是我的错,十方,你别怪她……” “既然是你的错,那就看你怎么弥补了。”相十方低声说,他的手在林既的肩上微微一按,这只是一个轻微的力道,但饱含暗示。 林既懵懵懂懂的明白了,他慢慢蹲了下去,刚刚好,他的脸冲着相十方的xia身。 相十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甚至还带着羞辱意味的往林既的脸上轻撞了一下。 林既抬起手,拉下他的拉链,隔着内裤抚摸着那个巨物。 它已经硬起来了,内裤被撑得鼓胀的一团,被水一湿,形状非常清晰,性感得叫人呼吸紊乱。 林既第一次做这件事,只凭感觉,他笨拙的在柱身上亲了两口,虽然隔着内裤,但看着他埋在自己的下体,相十方不由得呼吸粗重,他按着林既的后脑,用力地将自己的肉棍与林既柔软的嘴唇摩擦。 爽爆了。 林既的脸红透了,他感觉自己要被那根东西烫坏了。他拉下相十方的内裤,那根肉棍弹了出来,粗长又狰狞,打在了林既的鼻尖,而一滴透明粘稠的液体,正从那顶端的小口溢出。 相十方一手握着自己的肉棍,缓慢地让肉头碾过林既的嘴唇,体液也抹在了林既脸上,他低头看着那画面,刺激得差点射出来。 林既乖乖地张开嘴,让肉棍插进来,相十方猝不及防被温热湿润的口腔包裹,浑身僵硬,他死死抓住林既的头发不让他乱动,真的差点交代了。 林既头皮发疼,他呜咽了两声,抬头委屈地看向相十方。 相十方看见林既含着自己的肉棍,嘴巴被涨得满满地,淫到了极致,他立刻抽出来,可还是射出来两股,贱在林既的脸上。 林既闭上眼,嘴唇在颤抖。 相十方的眼中几乎带上来血色,他又用力插了进去,这次他不再忍耐,两手扶着林既的脸,耸着腰出入林既的嘴,他太大了,一般都进不去,可肉头与那柔软的舌尖摩擦,就足够让他爽得头皮发麻,更别提看着林既艰难的,痛苦的给自己口交。 相十方感觉自己要硬到爆炸了,他在一个挺进中几乎插进林既的喉咙里,痛快的射精了。 最后一股他抽了出来,又射在了林既的脸上。 林既跪在地上咳嗽,精液呛到他了,喉咙又被那么大的东西反复折磨,他几乎要呕吐出来。 相十方把他捞起来,释放过一次之后,反而令他对林既更加渴求,粗鲁地脱掉林既的衣裤,在亲吻林既的嘴唇时,手把玩着林既的臀部。 他有些意外的发现,手下的软肉似乎更有弹性了些。 接着他竖起两指,狠狠捅进了那个柔软的穴口。 林既被疼得浑身一僵,他抱着相十方的脖子,哽咽着乞求他轻一点。 相十方站着进入了林既,这个姿势林既紧得叫人惊叹,在全部进去了之后,林既抱着相十方,几乎挂在他身上,穴口瑟瑟收缩。 相十方试着动起来,就听到林既带着哭腔的呻吟。 这就像最要命的催情药,他抬起林既的一条腿上下挺进抽插,享受着被高热的肉穴吮吸绞紧的快感,也逼出林既最淫秽的声音。 他们在温水之下交媾,浴室里被喘息与淫叫所充斥。 在经历了几百下野蛮的操弄后,林既抱着相十方的脖子,叫着他的名字,被操射时哆哆嗦嗦地说: 对不起。 对不起,别不理我,别不见我,对不起…… 相十方抚摸着他的头发,神色逐渐柔和了下来。 被林既视作世界的中心,被他讨好,被他深爱的感觉,相十方仍未腻味。 或者说,愈加沉溺。 在经历了几百下野蛮的性爱后,林既抱着相十方的脖子,叫着他的名字,被操射时哆哆嗦嗦地说: 对不起。 对不起,别不理我,别不见我,对不起…… 相十方抚摸着他的头发,神色逐渐柔和了下来。 被林既视作世界的中心,被他讨好,被他深爱的感觉,相十方仍未腻味。 或者说,愈加沉溺。 次日早晨,林既醒来时,身体感受到了熟悉的酸痛……小腿腹的肌肉还残留着隐隐钝痛,是抽筋的后遗症。 至于为什么会抽筋…… 因为昨晚上大部分时间他都是站在地上,或者是单腿站着被…… 难以启齿的回忆让林既深深叹了口气,接着他听到了男人说话的声音,就在床靠近落地窗的那一边,为了不打扰林既休息,相十方的声音刻意压低。他与手机那头的对话是英文,是工作上的事。 林既小心地往相十方那里看,他背对着自己坐着,背部肌肉柔韧而内敛,如同一只猎豹,林既没带眼镜,但也能隐约看到那白皙的肉体上有好几道红红的抓痕。林既的脸微微发热,他感到羞赧,却又贪婪地舍不得挪开视线。 相十方结束了通话回过头看林既,林既立即闭眼装睡,却感觉迫人的气息逼近,他呼吸都不敢用力。 “别装了,我都看到你睁眼了。” 相十方的声音就在林既的耳旁,林既睁开眼,他们的距离不过一指。 “早……”林既半张脸埋进被褥中,闷闷地说。 “嗯。”相十方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并未做什么,气息抽离后让林既感到阵阵空虚。他和相十方分开太久了,生理到心理他都对相十方感到迫切的**,尽管昨晚他们亲密无间,但对林既而言还是不够。 林既坐了起来,伸出手轻轻抓住了相十方的手腕,“十方,我们和好了对吗?” “谁说的?”相十方面无表情道。 林既的脸色白了白,他受伤地看着相十方,昨晚哭红的眼睛让他格外的可怜,“我和你道歉,也……也写了检讨书,你还想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做。” “检讨书。”相十方嗤笑,“你当我是小孩吗?” 林既深深低下头,他也知道这个方法很幼稚,但送礼物的话,没有什么是他拥有而相十方得不到的,倒不如给他写一封真切的信,至少每一个字都包含他的真心。 接着,一封信被扔到了林既面前,正是他放在相十方家里的那封,而封口的痕迹证明了它被打开过。 在林既没反应过来时,相十方倨傲道:“念。” “啊?”林既迷茫。 “念给我听。”相十方坐到了窗前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盯着林既。 林既听话的拿出信,像个好学生乖乖读起来:“亲爱的十方,我满怀懊悔的写下这份检讨书,我知道你现在还在生我的气,是我不好,口不择言说了那样伤害你和我们之间感情的话,请你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 林既越往下念声音越小,从上学时候开始,他就没办法念自己写的作文,更何况是现在这封夹杂着情话的信,是的,虽然名为检讨书,但林既乖乖仔的学生时代中他从没写过,于是不知不觉检讨书就偏题成了情书。 “……爱你的,林既。”说完最后一个字,林既几乎要把自己埋进床底,从他的脸到luo露的胸膛,全红成一片。 相十方毫无反应。 林既只等到了了无声息,羞赧渐渐冷却。 “十方,我……”他抬起头,对上了相十方的眼睛,这双眼睛不是想象中的冷冽,反而有玩味儿的笑意。 相十方起身,走过去,一条腿单****,手托起了林既的脸,那柔软的皮肤上略烫的温度还没褪去,这让相十方也不自觉带上了柔和,“算你过关了。” 林既眼中亮起了光彩,他扑进相十方的怀里,紧紧抱着他劲瘦的腰,声音微颤:“我好想你……” 相十方低下头,吻了吻林既的发顶。 第70章 冬去春来,光秃的枝桠上冒出新绿,整个城市被一片嫩色所覆盖,这看起来让人不禁联想到新生与活力。 春季,雍市里有头有脸的房地产商会聚在一起,组织一个交流会,大佬们在觥筹交错之间探寻对方今年的主要项目,从而得知今年谁是值得深入合作,谁需要稍作打压。 今年的谈论得最多的是美国的一个超大型游园区已经确定在雍市建立,等政府批下许可后就可以竞标了。最快也是年底,但早做准备的企业不在少数。 相十方自然也在其中,从早到晚,他们从高尔夫球场,到郊区的私人农家乐,最后又回到市里的大酒店,一路折腾奔波,相十方早就累了。 唯一感兴趣的超大游园区项目,虽然是主题,但谁也不愿意露出自己的底牌,都在虚与委蛇弯弯绕绕,他从来不喜欢这种应酬。在座的他最年轻,老油条们车轮战一样过来试探他,最后他连长句也不愿意说了,把兴致缺缺摆在脸上。 如果不是他的相氏资本厚实,手上又有和政府合作的几个大项目,他这态度是要被排挤的,但商界不看情商,看钱包,谁有钱,谁就是“朋友”。 程平奕也参加了这次聚会,这算是他和相十方好好交流的重要途径,尽管在场人都知道相程势同水火,但在两个企业的斗争之外,他们更是父子,至少在外人看来,他们是一伙儿的。相十方也不好在那么多人的眼睛底下和程平奕闹不愉快,这就给了程平奕得寸进尺的机会。 于是程平奕可以明目张胆地对相十方的言行举止指手画脚,还美其名曰是父亲的关心。这是相十方对这次聚会最厌烦的地方。 晚上就是酒的主场,相十方喝了两巡,在那些人准备找小姐来助兴时,相十方决定离开。 他借着去洗手间的时候,打了个电话给林既,叫他过来接人。今天的种种没一个合他的心意,这个时候让人舒心的环境就格外让人想念,他不假思索的想到了林既。 手机里,林既的声音也稍稍安抚了他不耐烦的心情,“好,我现在就过去,你等我半个小时,别喝得太厉害。” 相十方说:“好。” 挂了电话后,相十方又走回了包厢,但看到里面有多了好几个年轻女孩后,他又面无表情地关上门,然后走到了走廊尽头的阳台。 只是他的独处空间没多久就被另一个人打破了。 “怪不得我一直没看见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呆着?”程平奕走到相十方身边说。 相十方的眉头皱了起来。敷衍地“嗯”了声。 就算他的态度表现得那么明显了,程平奕还是没退缩,他的语气甚至还带着熟稔,就好像他们真的是相亲相爱的父子:“你还是不喜欢热闹的范围,这和年轻时候的我一样。” 他成功激起了相十方的反应——被膈应到的反应,“你在恶心谁呢?” 程平奕也沉下了脸色,“十方,我发现你什么都好,就是在某些方面特别幼稚。今天你给我甩的脸色还不够多吗?你计较姣心找你麻烦,我也把她送到国外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程总。”相十方背靠栏杆,两只胳膊屈起来搭在上面,脸上似笑非笑,“都那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没学会‘适当的时间做适当的事’?你该维护我的时候把你女儿捧上了天,现在程姣心是正儿八经的程家孙女了,你又讨好我这个外姓人,累不累?” 这是今天相十方和程平奕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却也最让他难堪。 “我一直把你当儿子!”程平奕拔高了声音。 “不必了,我五岁之后就没爸爸,也一直活得很好。”相十方淡淡道。 程平奕看着他,感到浓浓的无力,相十方的心肠太**,这些年无论他怎么弥补,都不能动摇。 程平奕叹息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么犟,和程氏相处好了对你也有益,刚才说的那个游园项目,极有可能是我们两家一起合作,难道到那时你也要让我下不来台吗?” 相十方意义不明地嗤笑了一声,转身面向阳台,不再与程平奕对话。 在程平奕看来,这是相十方任性的表现——没错,即使相十方明言要把程氏踩在脚下,对程家无半点归属与尊重,他都当那是“努力表现自己不比父亲弱”,想来是他前妻灌输的思想。 想至此,程平奕反而对相十方生出几分愧疚来,可他再怎么想方设法说几句缓和的话,相十方都不在给半分注意,就像他是个透明人。 程平奕的耐心耗尽时,相十方接起了一个电话,程平奕似乎眼花了,因为他看到一直冷着脸的儿子眉目间竟然温暖了起来,这个词出现在相十方身上,堪称天方夜谭。 相十方低声和手机里的人说了几句,然后他会回头往走廊望去,依然无视里程平奕,他离开了阳台。 程平奕忍不住目光追随着他,他看见了相十方正走向另一个人,那个人站在包厢门口,戴着口罩,穿着简单,应该是个学生。 然后他看到相十方停在那个人面前,和他说了几句话,又抬起了手,似乎摸了摸那个人的脸,或者是别的什么,总之一定是个亲昵的举动。 程平奕诧异地瞪大眼,继看见相十方面带温暖后,他又目睹了相十方对另一个人举止亲密。 更让他吃惊的在后面,相十方任由那个人牵起自己的手,他们就这样走向电梯。 如果他没看错,那个人是个男人! 林既和相十方来到了地下停车场,一路上林既总忍不住挠脸,最近柳絮纷飞,他的皮肤受不了这种小毛毛,碰到就痒。 “别碰。”相十方横他一眼。 林既只好忍下来,小声说:“不舒服。” “等会儿买药膏涂。”相十方说,他们走到林既的车旁,相十方面对着林既,托起他的脸说:“我看看。” 他拉下林既的口罩,从下颚到颧骨,都红了一片,除了敏感的红斑外,还有好几道抓痕,像姑奶奶把他的脸当猫抓板了。 相十方皱着眉,摸着林既的脸说:“还是小孩子么你?把脸挠花了也不愿意擦药。” “今天中午打扫办公室的阿姨忘帮我关窗了。”林既忍不住在相十方手里蹭蹭,又软软地说:“十方,痒。” 相十方感觉心里也痒了起来,他面无表情地把口罩拉上,说:“忍着。” 林既却笑了起来,抱着相十方的腰把他压在车身上用力蹭了几下。 相十方拍了拍林既的背,两人腻歪了几下,就上车了。 但坐下来之后,相十方摸了摸口袋,皱眉道:“我钱包不见了。” “嗯?”林既说,“会不会落在酒店里了?打电话问一下包厢里的人?” 相十方回想了上次摸到钱包的时候,确认了钱包掉在了他刚才的座位上,便开门出去,“我去拿,你等我。” “哦……钱包里装了重要的东西?” “一点现金和几张卡。”相十方说。 并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那个钱包是林既之前送他的小礼物,他并不想随便放在哪个角落。 相十方走了没两分钟,有人走到了林既的窗边,抬手敲了敲,他弯下腰,沉着脸和林既对视。 林既一惊,因为这张脸有些地方和相十方简直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但他的眼尾的细纹显示了他并不年轻。 林既立即猜到了他的身份。 他下了车,和程平奕的见面是那么的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准备,摘下了口罩拘谨道:“伯父您好。” 程平奕则目光犀利地打量着他,货真价实的男人,近距离看简直让人失望,普通的长相,还带着一副土掉渣的黑框,脸上不知道是过敏还是发炎,一片糟糕。 相十方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程平奕眉头紧皱,面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他的语气却一点也不客气,“我不管你们年轻人喜欢玩什么,在外面给我注意点儿!” 不用想,林既也知道刚才他们的亲昵被程平奕看到了,林既有些尴尬道:“抱歉给您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我们平常不会在外面这样……对了,我叫……” “虽然我不明白十方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人,但你最好有点儿自知之明。”程平奕不耐道。 林既一愣,“我这种人?” 程平奕针刺般的目光把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后停在了他的手腕上,“这块表,是十方送的吧?” 林既点头,他今天戴的确实是相十方送的那块百达翡丽。 程平奕冷哼一声,更确信了林既就是被包养的。 “我看你还算年轻,做什么不好,非要做这个,同样是男人,你不觉得羞耻吗?”程平奕说。 这话让林既更不解了,他问:“伯父,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别叫我伯父,你有什么资格这个叫我?”程平奕不屑道。 林既:“……” 程平奕也是多年经战商界的上位者,他用刻薄锐利的目光看着林既时,让林既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靠近十方,你最好识相,别在外面给十方丢人。” “程先生,我不明白您为什么可以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抱有那么大的偏见。”林既的眸色加深,毫不畏惧地与程平奕对视,“如果您还有点儿基本礼仪,那能不能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 “住口!你算什么东西?”程平奕喝道,“一个被包养的货色,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声张?不要以为十方护着你,你就有底气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十方为了和我置气,故意把你带来我面前想气我而已,我可以容忍他找一个男人,但你,你拿捏好你的角色!” 这时林既已经完全没有好脸色了,他有点儿明白为什么相十方和他爸关系不好,这老男人自说自话的本事无人能及。 林既冷冷地说了句“抱歉”,然后打开车门坐进去,却被程平奕按住了门框。 程平奕怒道:“我在和你说话,你什么态度?像你这种要长相没长相,要家教没家教的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程总,你在干什么?” 另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虽然不大,但却打断了程平奕的话。 相十方走了过来,一把拉开了程平奕,挡在林既面前。 林既闭了闭眼,他还是第一次被这么骂,“没家教”这三个字结结实实的扎进了他的皮肉里。 “你对我的人指手画脚,问过我的意见吗?”相十方冷冷地看着程平奕。 程平奕不悦道:“十方,你故意带个男人来我面前,不就是想看我生气?你成功了,我不反对你在外面玩,但你还是要注意点儿。” “用你的自以为是恶心我,你也成功了。”相十方冷笑道,他合上林既的车门,又坐到副驾驶,说:“开车吧。” 林既握紧方向盘,低声问:“就这样吗?你爸以为我是你包养来的,你不和他解释两句吗?” 相十方不以为然道:“我的事和他无关,他爱怎么想怎么想。” 林既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地启动车子。 直到第二个红灯路口,相十方才意识到林既阴郁的情绪,刚才程平奕的话依然影响着他。 于是相十方伸手捏了捏林既的耳垂,说:“别把他的话放心里,当他放屁了。” 林既还是沉默着,他知道该怎么做,可那种被蔑视、被羞辱的愤怒,不是这么一句话可以泯灭的,如果那时候相十方愿意为他表态,至少一句“他是我的恋人”,他都会觉得是自己赢了。 可相十方并没有。 或许他经历过太多类似的事,所以他心里不在意。 所以他也就忽略了林既心里的感受。 林既的沉默让相十方不满,他扳过林既的下巴与他对视,“我说的话你听进去没有?” 林既安静地看着他,最终缓缓道:“……我知道了。” 相十方的拇指擦过林既的下唇,“乖。” 第71章 第二天,相十方在林既的床上醒来,他的手本能地往旁边一捞,捞了个空,林既不知何时起床了。 相十方揉着眼睛坐起来,这儿就像个温柔乡,如果林既还在,他大概能再睡个回笼觉。 等他穿上衣服后,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来一看,是相丘月。 “喂,妈妈。”相十方接了起来。 “我猜这个时候你已经坐在办公室里了。”相丘月说。 “……”相十方揉了揉头发,“我刚起。” “今天是休息日?” “我给自己放半天假。”相十方答道,“现在你那边是晚上吧?还没休息?” “睡不着。”相丘月叹了口气,因为今天一大早,我接到了一个非常无礼、扰人清梦的电话,来自我的前夫。” 相十方拧起了眉。 “他向我一通抱怨,说我把儿子教育成了不近人情、没大没小以及眼光低下的人。”相丘月慢悠悠道,“他还说你包养了个男学生,并且还在公共场合搂搂抱抱,有伤风化。” 相十方捏了捏鼻梁,说:“以后别接他的电话。” “虽然程平奕很扫兴,但他确实影响了我,如果今天我得不到你的回应,今晚大概会睡不着。”相丘月说,“你真的包养了个男学生吗?” 相十方无奈道:“首先我没包养,其次他根本不是学生。” “根据程平奕的描述,他不仅是学生,还是其貌不扬浑身穷酸味儿,而且还整容失败……” 相十方忍无可忍道:“他老花眼了!” “那么,真是的情况是?” “他挺好的,长得很舒服,也不穷,脸上只不过是柳絮过敏。” “……真是个男人?” “……” 相丘月缓缓叹了口气,说:“我从不知道你喜欢男人。” “我以前也不知道。”相十方咕哝道,“遇见他之后才发现原来我也可以对男人……产生兴趣。” “在交往?” “……目前是。”相十方说。 相丘月沉默着,久久才说:“这应该是你第一次和一个男人交往,我也不清楚你的态度算不算认真,但好像比之前对你的任何一任女朋友都不一样。十方,你打算和他结婚吗?” “当然不。”相十方想也不想的回答,就像回答一加一等于二这样理所当然,可说出来后,他立刻感觉到心底反馈回来的极度不适。 相丘月似乎松了口气,她说:“上星期派瑞希联系了我,她跟我抱怨你总不回她的电话。” 相十方垂下了眼帘,“她好像忘了时差这件事,打来的时间总是很尴尬。” “十方,我记得你曾经承诺过派瑞希,会和她订婚。”相丘月声音微低,“如果相氏与派瑞希的家族联姻,确实能带来得到不菲的收益……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把自己的幸福放在首要。” “我心里有分寸。”相十方淡淡道。 又说了几句后,相十方让她赶快睡觉,就挂了电话。 这对林既走了进来,见他起来了,便笑道:“我煮了生滚粥,快来吃。” 相十方坐在床上,对林既伸出手。林既握住,被一带,就跨坐在了相十方的腿上。 林既:“嗯?” 相十方搂着林既的腰,抬头看着他。林既的脸好了很多,昨晚他睡着了之后相十方又帮他涂了一次药,今天就只剩下两个小红斑,有些滑稽的点在他的两颊。 “怎么了?”林既笑了起来,小红斑都变可爱了起来。 “没什么。”相十方说,他抱着林既,脸贴着林既的胸膛,听他的心跳声。 他身处温柔乡,却感觉血液凉了下来。 如果到了不得已的那天,他会毫不犹豫的和林既分手。 昨晚程平奕说相十方像自己 ……或许他说得没错。 去年华福沅和庆发银行合作的珠宝展这个月月底在宏市举办,林既作为总经理,自然也要前去。 地处南方的宏市,在春天的季节中以迎来了夏日的温度。 珠宝展在室内举行,本次展会邀请了业界里的巨贾名人,还有个品牌的高v客户,还有模特走秀。而林既需要做的是介绍华福沅的当家产品,以及宣布新品发布的时间。面对台下无数名流的目光以及密密麻麻的话筒,林既保持着风度,侃侃而谈,他说话让人感到舒服,咬字很清晰,却又不是生硬的宣读,即使说的是官方的话,也能让人下意识认真听进去。 闪光灯一打,林既身着裁剪合体的西装,细腰长腿对着镜头优雅微笑的画面被定格,并即将印在次日的商报上。 晚上,广发银行在一栋临海别墅里举办了一个小宴会。露天的阳台从别墅延伸出去,遥遥看去是无垠的大海,就像站在海上一般。 海风吹散了早来的炎热,林既闭上了眼,感受着每一根发丝被海风拂过的舒适。 虽然说这个宴会的目的是为了给参展的合作商放松交流的机会,但这些人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谈生意。不过林既来到宏市,第二主要的事就是谈与广发银行的联名信用卡的事,这个合作在展会结束的后台双方就进行了协商,就等合同拟好一签就完事了,所以林既不需要再去应付其他应酬。 海风吹久了就有点儿头晕,林既就回到室内,坐在相对偏僻的沙发上,拿出手机。广发银行的公众号已经推送今天展会的新闻了,一点开林既就看到了自己的照片,他边害臊着,边默默欣赏了一会儿,又腆着脸分享给了相十方。 接着一片阴影投映在他的身上,还伴随着饼干和奶油混杂的甜香。 林既抬起头,站在面前的是个身着白色厨师服,白皙微胖的女性,她的手上还端着一盘精致的曲奇,正讶然地看着林既。 林既也打量着她,这张脸……似乎有些眼熟。 “你是……林既?”她开口。 “是的。”林既猜想她应该是负责宴会上的甜点的厨师。 “真的是你啊!”她不可思议道,“我还以为只是重名……对了,你还记得我么?我是……” “齐欢?”林既说。 女厨师惊得差点拿不住托盘,“你记得?!” “嗯。”林既笑着说,“你和高中时没多大差别。” “哪有啦,我比那时候胖了二十斤!”齐欢虽这么说着,但心里感到很受用。“你等我一下!”齐欢快步走到长桌旁,把曲奇放置上去,又去拿了一块慕斯过来递给林既,“你尝尝这个,我做的。” “谢谢。”林既接过来,给齐欢让了个位置,示意她坐下来。 齐欢便坐在他身边。 “很好吃。”林既吃了一口说,奶油的口感细腻,是微苦的抹茶,但却满口清香。 “这可是我们店里的招牌!”齐欢有些骄傲道,又说:“林既,你变化可真大。” “大家都这么说。”林既说,“过了那么久,我没想到你居然还记得我。” “哎,这不是因为以前……以前我对你做了那么多傻事。”齐欢有些不好意思,“现在想起来我还觉得尴尬,那时候的我简直自我意识爆棚了。” “你是说,叫我给相十方送礼物的事?”林既好奇。 “啊啊啊啊别提了!我要无地自容了!”齐欢掩面道。 “都过去那么久了。”林既笑道,“你还喜欢相十方?” “那都是久远的历史了。”齐欢摆了摆手,“以前我以为自己会是那个女主角,能像一样和校草来一场天雷勾地火的恋爱,但现实是我就是一平凡的女孩,平平淡淡过日子才是真理。” “但你会做好吃的慕斯。”林既对她说,“你应该是甜甜蜜蜜的女孩。” 齐欢瞪圆了眼睛看他,等林既露出不解的神情时,她才捂着胸口一副被击倒的模样,“我当初应该追你才对!” 林既哈哈笑起来,一叠声说“不敢当”。 齐欢又说:“唉,还是算了吧,你和相十方一个事业有成的珠宝大亨,一个佳人在侧的大富豪,都不是我等小市民高攀得起的。” 齐欢没注意,林既的神色变得僵硬,他问:“你说相十方佳人在侧,是什么意思?” “昨天我在娱记上看到的呀,说什么相氏集团总裁与乐米尔娱乐公司执行总裁的千金约会之类的,还拍了照片呢。”齐欢说着,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下,举给林既看,“喏,是他吧?” 手机上的照片主角是一男一女,女性有着一头棕色卷发,五官立体精致,表情明媚而俏丽,她看着另一个人,眼里溢满了甜蜜。 而另一个人,林既甚至只看他的手,就能认出他是谁。 但此时他的手被别人牵着。 林既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却怎么也移不开眼。 相十方告诉他要去美国出差一个星期,林既毫不怀疑,甚至这个人昨天早上,还固执地让自己给他念故事,说倒不过时差睡不着。 可却让他看到这样的照片。 齐欢还乐颠颠地说:“他们很登对吧?两个顶级的基因生出的小孩不知道会多逆天……” 林既缓缓闭上了眼,他说:“齐欢,我和别人约了时间,现在要过去了,我们下次再聊吧。” “哦哦,好的呀……林既,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没事。” 林既撒了谎,他来到了洗手间。 他几乎是颤抖着手,拿起手机,拨出了相十方的号码。 嘟…嘟…嘟…… “喂,你好?” 林既的心脏被紧紧攥住,血液在此刻倒流—— 是女人的声音! 第72章 “喂?喂?”对方对无声的通话感到好奇,如果她能看到林既此刻的神情,大概会吓一跳。 失去了所有血色,鬼一样的苍白,脸上的表情缓缓浮上极度痛苦,好像从身体到心灵都被摧毁了。 林既听到了手机那头传来了走动的声音,接着还是那道女声,说:“十方,你的电话。” 片刻后,相十方的声音由远及近:“谢谢妈妈。” ……妈妈? 林既脑子里“噔”的一声,清醒了过来。 “林既?”现在拿手机的人是相十方。 “啊……我在,刚才……”林既像第一次说话那样,有些艰涩地说。 “我妈妈。”相十方说,“你声音怎么了?生病了?” “没有,我以为……”林既靠着墙,安静地松了口气,“你在你妈妈家?回国了吗?” “没有,明晚的飞机。”相十方答道。 “你在干嘛呢?”林既低声问。 “做早餐,之前你做的打卤面味道不错,应该不难。”相十方说。 “原来你还会下厨。”林既说。 “小瞧我?”相十方轻哼道。 “十方……”林既嘴巴张着,想把他看到的那张照片说出来,可话到临头却一团糟,怎么也说不出来。 “嗯?” 林既咽了口唾液,说:“我想你了。” “呵,我就知道。”相十方轻笑道,不难听出他语气中的小窃喜,“刚才你发给我的那链接,我看到了,那身西装不错。” 相十方的嗓音暗哑了些,“让人有种扒下来的欲望。” 林既低着头,脸隐进了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以后少对别人什么笑,像只孔雀似的。”相十方说。 “好。”林既温顺地回答。 “后天,等我回来,嗯?” “好。”林既说,“十方,我爱你。” “……”相十方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变得温柔,“嗯,我知道。” 相十方还要顾着厨房,不方便和林既多聊,但他要求林既在睡前要和他再通一次话。 相十方也想他了,即使不明说,林既也能感觉到。 可心里却激不起涟漪,林既在等他主动解释,甚至只要他愿意主动提起,林既也能当他问心无愧,会慰藉些。 但相十方没有。 林既感觉自己糟糕透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指责,因为游戏规则他早已知晓,结局只有他退出。 那一天来得那么快。 美国。 相十方把以番茄丁为主打的卤汁浇到面上,搅拌几下,这模样和林既给他做的差别不大。 他满意地端出去,但相丘月却只盯着他的脸看。 “我的脸怎么了?”相十方问。 “我从没见你笑得那么……甜蜜过。”相丘月说。 相十方下意识摸了下嘴角,那儿果然是翘起来的,他轻咳一声,让表情回归“面无表情”。 “就是他吧?”相丘月漫不经心地问。 “嗯。” “真想见见是什么样的人,能把我儿子迷得神魂颠倒。”相丘月说。 “我并没有……” “哈——”一个困倦地呵欠声介入,打断了相十方的话,“早啊姨妈,哥,早餐是什么?意大利面?” “睁开你的眼睛。”相十方冷冷道,“打卤面。” “哇,珍妮弗会做中餐了?”高大的青年揉着眼睛入坐,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神情困顿,五官虽然英俊,却带着一股粗犷的味道,不太像善茬。 “你哥做的。”相丘月淡淡道。 “Oh my god! it's impossible! ”他双手捧脸用夸张的口吻说。 相十方露出了个嫌恶的表情,“杨泽义,闭嘴。” “yes sir.”杨泽义见好就收。 相丘月笑吟吟地看他们斗嘴,说:“泽义,怎么起那么晚?” “昨晚弄我的毕业作业,半夜才睡。”杨泽义边吃边说,“哎哟这面味道还真不错啊。” “还差了点儿。”相十方嘟囔着,林既做的更好吃。 杨泽义又说:“等我的作业一过,就能回国啦!” “什么时候?”相十方随口一问。 “明年年初?能赶上你们订婚的日子!” 杨泽义的话一出,相丘月动作一顿,望向相十方。 相十方波澜不兴,他低垂着眼,掩去了所有情绪。 相十方回国那天,林既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去接机,相十方回绝了,林既只当他之后还有其他事,就没在意,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之中。 其实他知道,自己在逃避,他一面想知道相十方在美国做了什么,另一面又害怕知道。 或许装糊涂,才能放慢这段关系走向结束的速度。 晚上八点。林既才从公司出来,回到家是半个小时后了,他回忆着家里剩下的食材,打算随意做个烩菜应付晚餐,没想到开门时迎接自己的是满堂明亮。 以及饭菜的香味。 一瞬间。林既感觉自己回到了好多年前,放学回到家里,就能闻到这样的味道。 平常人家千篇一律的日常,在这时却狠狠打动了林既的心。 他走过玄关,看到厨房里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这还是林既第一次见到相十方系着围裙的模样。 相十方回过身,神色自若地对他点了点头,从厨房走出来,示意着饭桌让林既坐下,“吃饭吧。” 林既才注意到桌上布着四菜一汤,是两人在家时林既下厨的标配。 “你做的?”林既还有些怔忪。 相十方没有正面回答,皱着眉催促:“去洗手。” 林既洗完手回到餐桌上,夹了一块排骨尝了尝。 相十方紧盯着他的脸。 林既:“肯定是你做的。” 相十方:“为什么?” 林既:“外面的排骨不能有糊味儿。” 相十方黑着脸,生硬道:“那你别吃了。” “不行。”林既笑着护食,“都是我的,你不能抢。” 相十方轻哼了声,脸色缓和了。 林既问:“你什么时候会做饭的?” “看多了就会了。”相十方轻描淡写道。 但林既眼尖的发现他的手背上有被油烫伤的小红点,他拉过相十方的手仔细看,心疼道:“都受伤了,疼吗?我去拿药。” 相十方拽住他不让他走,“坐着吃你的,不疼。” “你买了菜放着等我回来就行。”林既说,“干嘛要自己做?还被油溅到了,多疼啊。” 做饭不过是他头脑一热,上次在美国做了一次面,被杨泽义夸上了天,所以他也想让林既也尝尝。但相十方想看的是林既惊喜又感动的样子,而不是抱怨他把自己弄伤了。 “吃饭话不要那么多。”相十方又板着脸。 林既只好乖乖吃饭,但只要他说“真好吃”,相十方就一点“食不言”的规矩都没有了,那嘴角上扬的模样,显然对林既的夸奖相当受用。 但他自己尝了之后,又觉得不满意,该咸的不够咸,该淡的不够淡,和林既的手艺没法比。 可林既吃得津津有味,还真有要一口气全吃完的架势。 “晚上别吃太多。”相十方只允许他添半碗饭,“吃多了发胖,你不运动减不下来的。” “我每周都去三次健身房了。”林既反驳道,不过他还是很听话,不再多吃,反正相十方也带不走。 相十方的眼珠转了半圈,想到了什么,他意味深长道:“怪不得变弹了些。” 吃到小腹微凸,林既满足道:“十方,谢谢你。” “有什么可谢的,你做了那么多次。”相十方说。 “因为好久都没有人做饭等我回家了。”林既微笑道,“进家的那一瞬间,我觉得特别幸福。所以,要谢谢你。” 相十方看着林既的笑容,心里像是被蘸醋的小刀割了一下,酸涩的疼着。 他想,这个人怎么那么容易满足? 这一刻,他有种想把自己的一切都送给林既的冲动。 吃完饭后,两个人一起在厨房里收拾,林既洗碗,洗好之后递给相十方,相十方擦干,再放回橱柜里。 在下一个碗递过来之前,相十方转头看着林既的侧脸,轮廓瘦削,眉目安静,眼镜微微下滑,一眼看去他就是个又柔又乖的人。 相十方的所有情感都汇集成一团,然后悄悄软成了一片。 “十方。”林既开口,“你在美国都忙些什么了?” 相十方一愣,说:“去年回国前我在美国做了个酒店的项目,上个星期落成了,就过去把后续的工作交代了一下。” “但是我前天在一个新闻上看到了你的照片。”林既让自己用平静的口吻说,“是和另一个女生的,我可以……要一个解释吗?” 相十方感觉心咯噔一下,有种摔下悬崖的慌乱,但他偏开目光神色镇定道:“那是大学同学,我参加了一个小型同学会。外国人都比较开放,你别误会。” “原来是这样啊。”林既换上了松了口气的表情,他对相十方笑道,“我担心了几天,终于放心了。” 相十方也没想到那么轻易的就掀过去了,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诧异。 “嗯,最后一个了。”林既把盘子递给相十方。 相十方接过来,边擦边低声说:“你担心了几天?” “嗯。”林既说,“前天就看到了,但是还是觉得当面问你比较好,不然我怕会和你吵架。” 林既抿了抿唇,看着相十方的眼里有粼粼的光,“我不要和你吵架。” 相十方放下盘子,把林既拢进怀里,“好乖,你那么听话,我们不会吵架。” 林既的嘴唇颤抖了几下,他埋进相十方的颈侧,用依赖代替言语。 相十方还愿意哄着他,那他就愿意相信,他们就还能再走一段。 这晚林既异常的热情,他在相十方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属于自己的痕迹。 往常被做狠了,他只会咬着枕头,今天他搂着相十方的脖子,咬进相十方的肩膀。 “狗崽子上身了么?”相十方用力夯进去,喘着气低笑。 “……是我的。”林既被刺激得满脸泪,舔着自己咬出来的印记,委屈又固执地说,“你是我的。” 相十方扳过他的下巴,深深吻了下去。 第73章 和夏天的热度一同而来的,是宋家对林既感情关注的热潮。不知怎么了,李婵又开始操劳林既的婚姻大事,每次联系林既,都不免谈到他都快三十了,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了。可每当林既说自己正在恋爱时,她总是叹息,然后转移话题。 这种对话多了之后,猝不及防的相亲又来了。 以应酬为借口,林既被迫见了宋广峰哪个朋友的女儿,哪个老同学的侄女,甚至还安排和公司里的几个女经理吃饭。 一个星期内,林既糊里糊涂的见了五个女人,虽然最终他都礼貌地说开自己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打算,但这种行为要是被相十方知道了,他一定又要被“打入冷宫”。 林既还自嘲的想,不知道相十方和那个女生约会的时候,会不会想他现在一样紧张又心虚。 这天林既还在公司里,核对财务交上来的报表时,宋广峰风风火火的闯进来,说:“林既,快收拾收拾和我去吃个饭。” 这句话林既都听烦了,头也不抬地回答:“不去。” “今天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那个张总知道不?他打算给我们投一千万呢。”宋广峰瞪眼道。 “投资方面的事没道理跨过我直接联系你。”林既说,“合作意向书拟了吗?开会商讨过了吗?哪个项目你给我说说?” “……”宋广峰憋得老脸通红,吊高嗓门道:“少说废话,先过去再说,宋哥能唬你不成?” “宋哥,你真当我是傻子?”林既好笑道,“这种伎俩这一个星期你用了多少次?我为什么还要上当?不、去,我不需要相亲。” “你不相亲怎么结婚?!”宋广峰急道。 “你们怎么都那么关心我的婚事?我现在不着急。”林既说。 “是不着急,还是根本没打算?”宋广峰问。 林既一愣,他直视着宋广峰,却被宋广峰躲开了。 宋广峰说:“行了别耽搁了,人家都等急了,快走。” “宋哥,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林既放下了手里的文件,做出谈判的架势,“你坐,我们好好聊聊。” “有什么可聊的?磨磨叽叽。”宋广峰说。 “我说了我有恋人了,为什么你们都像听不进去似的?”林既说。 “你可少来了。”宋广峰翻了个大白眼。 “我有恋人了。”林既面无表情道,“不信我给你看照片。” “不是女人就不算!”宋广峰说。 林既心说,果然知道了。 “算不算你说的可不算。”林既说,“宋哥,我喜欢男人,你要是接受不了,那我就不在你面前提,但你不能不尊重我的取向,强迫我去和别的女人相亲,这对她们也是一种欺骗。” “什么尊不尊重,我是在帮你回归正常!”宋广峰怒道,“男人和男人搞对象不是变态是什么?” 林既感到太阳穴突突胀疼,宋广峰这反应是他预料之中的,毕竟以前出去应酬的时候,就有过点小男孩的情况,当时宋广峰就直接把人轰出去了,弄得场面十分尴尬。 事到如今,宋广峰愿意和他磨了一个礼拜,已经很忍耐了。 “你觉得我变态吗?”林既认真的问,“我帮你打理公司,帮你跑项目,华福沅发展到现在的规模也有我的一份功,这是变态做得出来的吗?” “那、那根本不一样!”宋广峰梗着脖子道。 “那你见过我骚扰公司员工了吗?我破坏你和嫂子的关系了吗?我带坏理原了吗?”林既砸出一串质问。 宋广峰一愣一愣的,傻乎乎的摇头,又意识过来,凶神恶煞道:“但你喜欢男人,这件事的本质就是不对的!” 林既额角的青筋慢慢胀了起来,他维持着良好的气度说:“我帮你找两本关于同性恋的书,你好好看看,用脑子去思考。” “老子才不看!”宋广峰甩手道。 “那我们没法谈了,你先出去让我把工作做完,下班之后再说。”林既说。 “不行!现在你立刻跟我走!”宋广峰执拗道。 “我不,你凭什么命令我?”林既咬牙道。 “凭什么?”宋广峰终于被逼急了,怒道,“凭你现在的身份!你做的位置!你能有今天,都是老子给的!” 这话一出,林既的表情瞬间冷下来了,他起身说:“好啊,那我还给你,明天我就提交离职申请。” 说完,林既离开座位,看也不看宋广峰就离开了办公室。 “什么?我不是……”宋广峰懵了。 林既沉着脸把车开出来,上路没多久就被堵住了,现在是下班高峰。 一个人呆在狭小的空间里,情绪会被数倍放大。 上次和宋广峰吵架还是几年前,那时候还是磨合阶段,他们俩的性格南辕北辙,总会因为一点小分歧吵起来,但他们能很快冷静下来,把争吵化作了解对方的契机。这么多年过去,林既早就原谅了宋广峰当年的失手,也把宋广峰一家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但往往家人对自己的抨击和不理解,带来的伤害最大。 那个老混球,怎么永远都那么鲁莽,还敢说他是变态! 林既气得捶了下方向盘,喇叭叫了起来。 这一个星期憋着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释放了出来,五好良民林既现在居然想飙车,想通过惊现的刺激把这种烦闷释放出来。 但现在的路况,连自行车都不如。 更烦了。 相十方把门打开后,就被门口的人扑了个满怀。 他倒退半步就稳住了,话都没说手就先抬起来搂着这人的背,另一只手摸摸他的后脑,才问:“干什么?” 林既用力抱着相十方的腰,通过汲取他身上的味道和温度缓和自己的情绪,他还忍不住咬着相十方肩膀的衣服,气闷地说:“我要没工作了,你能养我吗?” 相十方眼中有惊讶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没由来的愉悦,他说:“可以。” 林既一下就笑了,他攀附上相十方的脖子,去吻他的唇。 相十方则按住林既的后颈,加深这个吻。他随手关上了门,把林既抵在门背,舌头长驱直入,林既嘴里有薄荷糖味儿,还有一丝难以掩盖的烟草味儿…… 唇分,林既的眼镜漫上了滑稽的白雾,相十方的一只手已经伸进他的衣服里,贴着他的肩胛骨,而另一只手则在他的臀部狎玩。 林既红着脸,把他的手拿开。 相十方放开了他,牵着他走到客厅,倒了杯水给他,问:“所以,出了什么事让你没了工作?” 林既把和宋广峰的争吵和他说了,这其中不可避免地涉及他这几天相亲的事,果然相十方的脸黑了下来,冷冷地看着林既。 “我以人格担保,我和她们清清白白无半点肢体接触。”林既竖起三根手指头说。 “没有接触你就能随便和女人相亲?”相十方阴沉道。 林既凑过去,下巴垫着相十方的肩膀,先亲了亲他的脸颊,再软着声音说:“我是被安排的,先前毫不知情,而且我也和他说开了,你看,我连工作都不要了。” 这招还是很有效的,相十方不再放冷气,但脸还是黑的,他硬邦邦道:“别撒娇,受不了。” 林既笑眯眯地,连啾了他好多下,最后被相十方忍无可忍的钳住下巴亲到嘴唇红肿。 晚饭自然是林既负责,他在超市外卖上点了几个菜,送上门后他就进厨房里开始料理,但没多久,他的手机响了。 相十方瞥了眼桌子上的手机,来电人是“理原”,和宋广峰是一家的,现在打过来想说什么他不用动脑都知道。 相十方鼻子一皱,无视了它。 但宋理原契而不舍,一个接一个打过来,如果没人接,他能打到关机。 相十方烦透了,想直接给静音了,可厨房里的林既探头出来问:“十方,我手机是不是响了?” 相十方错失了搞小动作的良机,只好臭着脸把手机拿过去。 林既这会儿在择菜,手上湿漉漉的,不方便拿手机,他示意相十方把手机贴着他的脸,他用肩膀夹着。 相十方照做了,却贴着林既的后背,松松地搂着林既的腰,下巴压着林既的另一边肩膀。 而手机里传出宋理原的声音:“林叔,怎么打那么多通电话都不接?” “嗯?”林既的眼珠子往旁边男人的脸上一转,好笑道:“在做饭,没听到。”相十方毫无羞愧感,还对林既光洁的颈侧非常在意,张嘴在上面啃了一口。 林既的鼻腔发出轻轻的哼声,他屈了屈胳膊,让相十方别捣乱。 同时宋理原还在说:“林叔,今天你是不是和我爸……吵架了?哎他这人一直都冲……其实这件事是我的不对,我把你、你叫男朋友的是不小心说漏嘴了,林叔,对不起……” “我说呢,你爸怎么可能看得出来。”林既边掐去青菜的根部边说说。 “林叔你骂我吧!全是我的锅!”宋理原愧疚道。 “行了,这事儿迟早都得让他们知道。”林既说,“你不用唔……” 相十方在舔。 林既躲开了,并且用眼神告诉他别闹。 “林叔?” “被烫了一下。”林既脸微红道。 相十方把人牢牢固定在自己怀里,看着那枚嫣红的吻痕,觉得顺眼多了。 “哦哦,那……林叔你现在还生气吗?”宋理原问。 林既说:“不气了,但和你爸没法谈,他对我有意见。” “他现在可后悔着呢!宋理原急切道。 “不可能,他那人我最了解,现在肯定还在说我的坏话啊!”林既笃定的语气到最后急转直下变成了暧昧的低叫。 因为相十方扒开了他肩膀的衣服,又啃了上去。 还不怀好意的在那温软的皮肉上磨牙,以表示自己对那句“他那人我最了解”的不满。 宋理原疑惑道:“林叔你又被烫了?” 林既隐忍道:“……对。” 为了不让宋理原疑心加剧,林既快速道:“现阶段我不想再见他,你告诉他,我今天的最后一句话不开玩笑,如果他脑子清醒了还是那么认为,那一拍两散好了。先这样,挂了。” 然后怼一怼相十方,示意他拿手机。 相十方摁下结束通话,拿手机放在一旁,手不安分的钻进林既的衣服里,声音微哑:“还没在厨房里试过呢。” 林既满脸通红,把手放在水龙头下冲洗,“不行,我要做饭,而且厨房里瓶瓶罐罐那么多,还有刀……你每次都很用力,很危险的。先给你降降火。” 相十方含蓄地期待着。 接着林既回身用沾着冷水的手捧住相十方的脸。 相十方:“……”他要的是“那种”降火。 “好了,乖,出去坐着,别碍事。”林既笑着把他推出了厨房。 第74章 吃饭完后,林既看了看时间,是时候该回去了。 “回去?”相十方眉头立刻皱起来。 “姑奶奶还在家等我呢。”林既说。 “你家不是自动喂食的吗?有什么可担心的。” “话是这么说……” “你出差的时候不也十天半个月不见它,也不差这一天。”相十方说得头头是道。 “唔……” “况且,你不是说要我养你么?”相十方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既。 “我是开玩笑的。”林既忍不住笑出来。 “我不喜欢开玩笑。”相十方说,“你以为今天过来只是做饭什么简单?留下来。” 是带着冷硬命令的口吻,林既是被支配者,于是他乖顺地说:“好。” 然后又攀附过去,嘴唇和相十方的耳垂若即若离,“你其实是想做“坏事”吧?” 相十方眸色暗沉,他轻易地把林既压在沙发上,三指固定林既的下巴,与他接吻。 林既被亲得毫无反抗之力,眼睛都泛起了泪花,等相十方结束这个吻时,林既推着他的胸膛,带着喘息说:“先别,我和姑奶奶说句话。” 林既家里有摄像头,还有对话功能。 相十方让他伸手拿手机,等他拿过来后,又把他翻了个面,使林既趴着,紧接着相十方把自己覆盖上去。 林既能清晰地感觉臀部被一个凸起压着。 他小声惊呼“也太快了吧”,手机点来监控画面,就看到了在喝水的姑奶奶。 “姑奶奶。”林既对着手机说。 画面中的狸花猫抬起头,望向了摄像头。 “今晚我不回家了,你乖乖的自己玩。”林既说。 姑奶奶歪着脑袋,虽然着不是它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但还是好疑惑为什么那个小东西会有铲屎官的声音。 “回去的时候给你开罐头。”林既说。 罐头这个词姑奶奶认识,它愉悦地“喵”起来,颠颠跑到罐头的柜子前等待。 “现在没有,笨猫。”林既笑道,接着他感觉裤子里钻进了一只灵活且不安分的手。 “等下,还没洗澡……”林既有些慌乱道。 “先把你弄脏了再去洗。”相十方含住林既的耳垂低声说,他拿过林既的手机,“晚安姑奶奶。”然后放到一边,开始享用。 …… 那句“把你弄脏”还真不是开玩笑的,相十方在最后关头抽出来,全喷在林既的背上。林既被汗浸透了,动也不想动,但又被相十方抱到浴室里,又是一番新的征战。 但最后,林既昏昏沉沉的,那过电一般的感觉好像把他的神经也麻痹了,他甚至不知道这场欢愉何时结束。 半夜,林既迷迷糊糊感觉到身边有动静,环绕着自己的温暖离开了,床动了几下,枕边人起身了。 他以为相十方是去上厕所了,正要再睡过去,就听到了相十方无奈的说话声。 “现在是中国的凌晨四点,我当然没办法立刻接到你的联系。” 是英文。 仿佛一根冰针刺进林既的头脑里,他瞬间醒了。 “……好,等我再去华盛顿,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是的,这是我的荣幸。” “我也想念你。” 手机那头的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林既的脑子无法思考了,只有嗡嗡声,还有相十方的那句“I miss you too”。 可你刚刚还抱着我,你怎么可以想着别人呢? 床铺塌陷了下来,是相十方躺下来的动静。 林既此时睡意全无,他该怎么做?睁开眼说“我都听到了”,还是起身冷酷地走人? 相十方太过分了,他应该做点什么。 可如果他做出了什么,那刚刚环绕着他的温暖,那些旖旎的亲昵,还有能肆意表现的喜欢,就都没有了。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舍不得放手。 林既,你简直卑微得下贱。 他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巴掌。表面却还要装做睡梦中的模样,往另一边翻了个身,离相十方远了些。 可下一刻,温热的身躯贴了过来,搂住林既的腰身把他抱在怀里。 相十方亲了亲林既的后颈,然后把额头抵在那儿,闭上了眼。 他看不到黑暗中林既挣扎的表情,还有颤抖的瞳仁。 第二天早上,林既睁开了眼,头脑浑浑噩噩,好像一晚上都没睡着。 凌晨那会儿醒过后,他失眠到了天亮,再加之睡前还经历了几次剧烈的床事,没有充分的休息让他的脸色憔悴。 他坐起来,身边已经空了。 走下楼,林既看到相十方穿戴整齐,正准备出门。 他怔然地望着,一句话也不说。 “起了?”相十方看过来,这会儿的林既神情有些萎顿,穿着他的衣服,大了两个号,松松垮垮的挂在林既的肩上,看着懒散又弱小。 相十方的眼中带上了温度,“早餐在桌上,等会儿自己吃。” 林既点了点头。 “之后继续呆在这里,等我回来。”相十方又说。 “我……”林既开口,声音哑得厉害。 相十方眉梢微挑,走向他,“感冒了?” “没有。”林既清了清喉咙,挡开了相十方伸过来的手。 相十方没把这小小的拒绝当一回事,还促狭道:“昨晚把嗓子叫坏了?” 林既只是笑笑,说:“我也得去公司。” “昨天不是说没工作了吗?” “……”林既叹气道,“确实,但我不能这么随便的甩手不干,还要把手上的事分配下去。” “你远程通知不就行了。”相十方说,“况且你昨天刚下马威,今天又屁颠屁颠跑回去,那个宋董肯定觉得你在示弱。” 林既定定地看着相十方片刻,说:“十方,你不想让我离开这儿吗?” 相十方撇开脸,轻轻啧了一下。他就是不想让林既离开,真想不通,明明这间房子是他的家,从装潢到布置都合他的意,可一想到这里面没有林既,就好像什么都没有了似的。 “好,那我在这里等你回来。”林既说。 相十方的眼中有明显的光亮,但他很快收了起来,板着脸点了点头,“那我走了。” 说完,他上前要吻林既。 林既避开了,低着头说:“没漱口。” 相十方皱眉,捏起他的下巴重重亲下去,然后才走出家门。 林既摸着嘴唇,看着玄关的视线晦涩难明。 吃了相十方做的三明治后,林既依然感到困倦,他又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这时他很快就有了睡意,因为相十方不在,而身边却尽是相十方的味道。 真矛盾。 林既这一觉睡到了中午,醒来后通身舒畅,脑子比早上清醒了几倍。 大概是神清气爽的缘故,凌晨时他意外听到的东西,此时没有冒出来刺痛林既找存在感,他现在只注意到窗外阳光明媚,初夏的太阳还没到毒辣的程度,而是灿烂柔软,沐浴在下面好像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力量。 林既拿起手机,果不其然看到了宋广峰打来的无数个电话,但没理由他现在才发现,一看手机模式,静音了。看来是相十方做的。 他再看宋广峰发的微信,所有话表达的意思就是叫他别闹脾气,赶紧回来上班。 林既面无表情地把他拉黑了。 然后再打给秘书,告诉她这几天他不在公司各部门需要开展的工作,以及做好他可能不回去的准备。 做完这一切后,林既环视了一圈,相十方的家采光极好,此时阳台完整的沐浴在阳光之下,但那里却无比空旷,林既无法忍受这样美好的阳光被浪费,便给相十方发了条信息。 “今天太阳好暖和,要不要晒晒床单枕头被子?” 没多久相十方回复:“好。” 于是林既把相十方床上能拆的东西都搬去阳台,这些床上用品都是蚕丝的,现在的阳光正好。 之后林既又打开了相十方的衣柜,把里面是能晒太阳的面料的衣服都拿出去。 相十方的衣柜非常整齐,所有衣服按类型挂得板板正正,一个类型的又按照颜色由浅到深。休闲运动的衣服能晒,西装就不能。 衣柜里溢满了“相十方味儿”,林既像个痴汉一样深深吸了口气,想让这股味道融进自己的血液里。 他又对自己的这个行为感到好笑与幼稚,正准被关上柜门,视线忽然瞥到挂在最外面的那件浅灰色的西装外套,它的口袋是微微凸起的,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林既好奇地一摸,果然摸到了一个硬块。 这是…… 他伸手进去,拿了出来,是一个小巧的深红色绒盒。 林既的心脏蓦然用力跳了一下,好像撞到了他的肋骨。 作为一个珠宝公司的总经理,这个盒子是装什么的,他太明白了。 他打开,里面的两枚剔透明亮的钻戒刺痛了他的眼睛。 其中一枚是男款,林既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是相十方中指的尺寸。 而另一枚,林既也不打算自作多情的上手试,这明显是女性的尺寸。 就这么短短半分钟,林既的好心情全军覆没,撕扯挣扎的疼痛如海啸般狠狠侵袭拍打过来,告诉他逃避的后果。 这对戒指是相十方准备的什么礼物?恋爱纪念日?订婚戒指?还是结婚戒指? 林既自虐一般的猜测,他猛地合上绒盒,塞回原处。此刻着满满的“相十方味儿”就像毒品,沉沦之后是无尽的痛苦。 相十方下班回到家,里面已是人去楼空,林既明明只住了一个晚上,但他却不适应只有他一个人的家。 他打了电话过去,过了半分钟才被接起来。 “你去哪儿了?不是说在家等我回来吗?你不守信用。”相十方一开口就是责备,带着掩盖不了的怨气。 “我不放心姑奶奶,就回来看看。”林既答道。 “看完之后呢?” “之后有个饭局,毕竟我现在还不是真的离职,手上的合作要负责到底。”林既耐心道。 “那我呢?”相十方不悦。 “之前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林既说。 这话让相十方意识过来,他好像表现得太孩子气了,好像离不开林既似的。 “我就随口一说。”相十方冷冷道,“忙你的去吧,再见。” “十方。”林既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杂揉着忐忑和哀伤,“你喜欢我吗?” 相十方愣了愣,不自然道:“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因为你从来就没对我说过‘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林既说,“所以我有点……不安,有时候我觉得你是喜欢我的,有时候又感觉不到。” 相十方似乎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我喜欢你。” 这句话说出来,两人都怔愣了。 相十方诧异地按住自己的胸膛,里面那颗心脏跳动的速度快得不正常,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爆发了,是一种又炽热又酸甜的情感。 是爱意。 他不怀疑自己喜欢林既,不然也不会愿意和林既交往,但他没想到的是,当他亲口承认这件事后,会有如此强烈的悸动。 他对林既,或许比“喜欢”要更深更重些。 可相十方并不知道,手机那头林既的表情悲伤苦涩。 他宁愿听到相十方含糊带过,宁愿听到相十方冷言讥讽他幼稚。 这样至少能掰开他那舍不得松开的手指。 第75章 之后林既把宋广峰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发了句“明天我回去上班”,也懒得去听对方发来的长段语音,把手机放在一边,林既躺在沙发上,迷茫又混乱着。 复职这件事自然不能瞒着相十方,只是林既电话中在告诉他后,又收获了他不满的情绪。 “你的反抗可真够‘持久’的。”相十方嘲道。 “宋哥他们已经放弃给我安排相亲了,也算有成效。”林既说,其实他真正的想法是,比起你带给我的烦恼,其他事都不值一提了。而且他需要通过投入工作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然总想着那些无解的事,他承受不住。 但相十方不知道林既心中所想,他是认真想把林既养在家里,那种奇妙的快感被生生截胡,让他都要变成针毡了。 相十方说:“你可以来我这里上班,开的薪水不会比你现在拿的少。” “可咱们从事的行业不一样,我去你那就是一小白,没什么用处。” 相十方又说:“你可以来当我的秘书。”他还记得林既之前帮他处理过文件,十分精干,又想了想林既真成了他的秘书会是什么情形——林既会整天都呆在他身边,想要见他就一句话的事,甚至还能在办公室里…… 相十方轻咳了一声,掐断了脑子里不和谐的画面。 林既笑道:“我就不和汪秘书抢工作了。” “我不想让你去工作。”相十方小声道。 林既声音微低,“我不去工作,那赖着你生活你也不介意?” “不介意。”相十方快速道。 “那我就像只寄生虫,等你不要我的那天,我是该死死扒着你,还是该脱落下来,自生自灭?” 相十方瞬间就不高兴了,语气沉了下来,“你说这个干嘛?” 林既一激灵,晃过神来,“我、我只是有感而发……” “你想得那么远,是不是一直在等着和我分开那天?”相十方隐含着愠怒,分开这件事不知什么时候成为了相十方心里的一根毒刺,稍微碰一下就能激起他无由的怒气。 “我没这么说……”林既深深叹息,相十方究竟怎么想的?明明是他自己在拖着他奔向分离那条界限。 林既语气中的无奈令相十方愈发恼怒,他冷冷道:“那祝你工作顺利,走的那天能潇潇洒洒。” 说完就挂断了。 生气了。 林既几乎是下意识地拨回去要去哄,这是他们每次纷争后他的工作。 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即使理智清楚他不该再那么深陷下去,至少不能再如此在意相十方,但对相十方的爱早已根植进他的每一根血管,根本由不得自己不去在意,相十方一怒,他就心慌不已。 这次相十方倒没几天不理人,大概是明晰了对林既的情感,所以只冷战了半天,就愿意接了林既的电话。 林既满心都是他,这个认知让他有些明快,又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 盛夏。 这本该是平常的一天,林既坐在办公室里,所有工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只是中午忽然一个电话接进他的办公室,说公司一楼的展厅里发生失窃,参观者要求见总经理。 安保部经理说完情况后,那边又发出悉悉的摩擦声,声音变成了女声:“是这样的,林总,我朋友的手包全部的价值至少二十万,这金额立案都行了,还是在贵公司总部的展厅失窃的,如果你本人不来表个态,就太不负责了。我朋友还是外国人,这件事闹开了就是国际问题,像华福沅那么大的公司要是没处理好,闹起来的舆论上可不好收场。” 对方非常咄咄逼人,话语中有逼林既出面的意味,林既礼貌地让她稍安勿躁,公司会立刻调监控查明,如果去确定是在公司内失窃,那么他们会承担她们的损失。 林既决定过去看看,这件事有些蹊跷。华福沅总部大楼的一楼有一个珠宝展厅,里面陈设着华福沅每个季度的当家新款,以及各种原石,参观者进出都要过安检,小偷不可能会选择在展厅里行窃。 来到展厅,林既在靠近出口的地方就看到了几个保安和两个女性,其中一个有着一头富有光泽的棕色卷发。 林既走过去,说:“监控的结果出来了吗?” 安保部经理看到他,忙道:“已经在看了,确定的是这位客人确实带着手包进来的。”他指的是那名棕发女性。 林既看过去,她也正好转过身。 是个外国人,五官深邃精致,是直观而具有冲击力的美丽,林既见过这张脸甜蜜笑着的模样,应该没有男人能不为她的笑容心动。 林既的呼吸停顿了片刻,他怎么也没想到会那么措不及防的和新闻里的女主角见面。 派瑞西对这个戴眼镜的中国男人点了点头,又以英文对同伴说:“Julia,一个手包而已,丢了就丢了呗,我不想今天的好心情被破坏。” “没关系,一定能很快找到的。”同伴安慰道,然后看向林既,对他一笑,“林总你好,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 林既微讶,“程小姐?” 正是相十方同父异母的妹妹程姣心。 “很高兴你还记得。”程姣心优雅笑道,“那天我和哥哥闹矛盾,让你看了笑话。” 她提到了相十方,林既又下意识看了眼派瑞西。 程姣心则为派瑞西介绍起来,“这位是林既林总,他和你的相,也是朋友呢。” “是吗?”派瑞西正视起了林既,对他伸出手,“你好,我是派瑞西·莱尔林。” “你好。”林既与她握了握手,又说:“我们一起去监控室看看吧。” 程姣心说:“让他们去就好,我相信你们华福沅办事的效率。” 这信任和刚才电话里的气势判若两人,林既别有深意地看了看程姣心,说:“那么你们要去楼上的咖啡厅坐坐吗?” “非常乐意。”程姣心果断道,又笑眯眯地和派瑞西复述。 他们一同前往大厦三楼的咖啡厅。 点好单后,林既不经意问:“你们怎么会想到来华福沅参观?” “派瑞西也是一名珠宝设计师,来中国之前我就向她大力推荐华福沅,这是一个能代表中国珠宝的品牌。”程姣心掩唇笑道。 “不敢当,华福沅还在发展中,远不及其他大品牌。”林既淡淡道。 他们用的都是英文,所以派瑞西也听得懂,涉及到她的专业,她的话就多了些:“虽然我看过你们的一些设计不算出众,但听Julia说你们有些多设计都带有中国传统的意喻,或许需要更深入的了解中国文化才能体会到它们真正的美。” “是的。”林既礼貌道,“我们还有展品手册,上面详细描述了每一件作品的设计过程和内涵,如果你需要,我送你一份。” 派瑞西显然很感兴趣,微笑起来,“谢谢。” 林既的视线一触即离,他微微垂眸,心想,不知道相十方抵抗得了这样的美人吗? 咖啡上桌后,程姣心笑吟吟地说:“不知道相看到你突然出现,会不会吓一跳。” 林既拿着杯柄的手没动,但咖啡泛起了涟漪。 “如果他会吓一跳,就不是他了。”派瑞西轻哼了声,但不难听出她口吻中的小期待。 程姣心又假惺惺地和林既解释,“派瑞西是偷偷来中国,就是想给她男朋友一个惊喜。” 派瑞西拍了下程姣心的胳膊,佯怒道:“‘偷偷’明明是你吧?一只小老鼠!” 程姣心拉着她的手,哎呀哎呀地撒娇。 她们的亲昵让林既感到狐疑,程姣心和相十方不和,为什么还会和他女朋友走得那么近? 接着他又是一怔,以喝咖啡的动作掩盖自己的苦笑,看,他自己都认定了这个女孩的身份。 接下来程姣心总是提到相,还要硬把林既拉进她们的话题中,林既的对答如流在此时沉寂下下去,他说得最多的就是“嗯”、“是”。可他还没和相十方分手,他本该是“正宫”,应该有底气说出一切。 但他知道,自己永远在下风,因为掌握生杀大权的是相十方,从恋人到陌生人,只是相十方一句话的事。 这一切都太他娘的操蛋了。 林既在心里骂道。 程姣心还在说:“如果相还和别人有情感纠葛,你也不介意吗?”她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看向林既。 “当然。”派瑞西轻松道,“在我们结婚之前,彼此都是独立的个体,相是我见过最有魅力的中国男人,噢当然,林先生,你也很不错。我的意思是,有许多人喜欢相是理所当然的。他向我承诺了,结婚后会斩断一切,忠诚于我们的婚姻。” 这个答案似乎不是很让程姣心满意,她嘴角有些抽搐道:“在我们中国,这样做似乎不是爱的表现。” “他和一般的中国男人不一样。”派瑞西天真道。 “是吗,林总?”程姣心又问林既。 她这个提问非常巧妙,在派瑞希的角度看,程姣心的问题林既带入的应该是“一般的中国男人”,但林既和相十方的关系特殊,所以他会下意识的把这个问题听成“你也觉得相十方和一般中国男人不一样吗”,如果他的反应失常,就会被抓住马脚。 但林既对话术的研究也算是老油条了,他表情自然,轻轻往后靠了靠,温声说:“每个人对待婚姻都有不同的态度,既然莱尔林小姐已经和对方商量好了,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就好。” 派瑞希对他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 林既慢慢拧转着无声扎进心窝的刀子,心想,如果她知道我就是那个“将被斩断”的人,不晓得她还笑得出来吗。 没多久,安保部的人拿着手包过来了。 “找到了,在女盥洗室的最后一间厕所的水箱里。可能是小偷藏在那里面,等人少的时候再带走。” “说起来好像确实是去了盥洗室后手包才失踪的。”派瑞西恍然大悟,又对失而复得的手包表现出嫌弃,“我不想碰它,可否帮我随便用个什么装起来?” 林既让服务员拿来一个精美的纸袋。 “既然物归原主了,这件事圆满解决,那么,我先回办公室了,你们随意。”林既对她们礼貌点头,然后走出咖啡厅。 但在等电梯时,程姣心追了过来。 “林既,我们合作吧。”程姣心上来就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林既却听懂了。 第76章 林既的视线移到程姣心身上转了几圈,说:“今天莱尔林小姐的手包失窃,是你干的吧?就是为了见我?” 程姣心无所谓道:“那手包对她而言就是平常人掉了一块钱,她根本不在意。” 接着她话锋一转,玩味儿道:“你现在和相十方在一起,对吧?” 林既神色淡然,并不作答。 程姣心哼了声,微扬起小巧的下巴,神情带着傲慢与得意,和派瑞西面前开朗娇美的模样判若两人,“别小看我的消息渠道,你们的事儿我早就知道了。你和他应该不是随意的约:炮包养吧?那你都看到了,相十方他心里根本没你,他早就和派瑞西约好至少两年内结婚。他有跟你承诺过这种事吗?” 他当然不可能对我承诺。林既在心里默默地答,反而还直截了当的告诉我,我们走不到最后。 程姣心还在说:“但至少你们现在还在交往吧?这么说就是相十方出轨!你别看他人模狗样的,心就跟个冰坨子似的,他不会羞愧,也不会愧疚,他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对不起你,因为他完全不在意你……” 程姣心一心想着最大限度刺激林既,什么话伤人她前往外说,最后在换上同仇敌忾的友好面孔,说:“这种渣男就不该让他春风如意,所以林既,和我联手吧,让他从那黄粱美梦里醒过来……” “叮——”电梯门应声而开。 林既转头认真地对程姣心说:“我这个角色对他而言,并不重要。抱歉,我还有许多工作要忙,帮不上你了。” 然后他走进电梯,电梯门再缓缓关上。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被林既轻飘飘的回绝了,程姣心一下心堵了,气得用力跺了下脚,怒骂道:“狗男男!” 林既表明的无动于衷,在回到办公室后层层瓦解。 他疲惫地坐在办公椅上,摘下了眼镜,靠着头枕,闭上了眼睛。 他完全不在意你。 ……还是有一点点在意的吧?不然他也不会选择隐瞒,不然他就直接提出分手,而不是那么麻烦的辗转在两人之间。 可愿意与别人共享的爱情,还叫做爱情吗? 他十七岁喜欢相十方的时候,从不敢妄想能拥有相十方,现在他得到了相十方的爱情,却好像依然没拥有相十方。 或许该到此为止了,和相十方在一起的这半年,他幸福过,这段回忆足够他用未来的人生慢慢回忆。 其实他更害怕再这样自欺欺人的装作不知道下去,他对相十方的喜欢会参杂进怨怼、不满、妒恨。 他的爱太风平浪静了,困不住相十方。 林既真切地感觉到心脏被撕成两半,不敢再跳动。 准备离开办公室时,相十方接到了林既的电话。 “怎么了?”相十方说。 “下班了吗?”林既的声音像缓慢的水流一样。 “嗯。”相十方应着,他的手臂突然被抱住,清冽的香水味儿闯入他的鼻腔,接着一只手顺着他的手臂而下,钻进他的手心里。 相十方定定地看着派瑞西无瑕的笑颜两秒,生生忍住了抽出来的冲动。 而手机里林既又说:“今天要来我这里吗?想和你一起吃饭。” 相十方的声音因为不自在而紧绷了些,“今天有个饭局,去不了。” “可我好想见你。”林既小声说。 相十方的心蓦地一软,眼神融化,说:“我晚点过去见你。” 这时他们走进了电梯。 “好,那你什么时候来?”林既问。 “到时候打电话给你。”相十方说。 派瑞西看着这个对自己主动牵手毫无回应的男人,发现他在和手机说话时,神情与往常有微妙的不同,而且虽然她听不懂中文,但能听出他的语气,微低,不自觉流露出了亲昵。 “Who is it?”派瑞西摇了摇相十方的胳膊问。 相十方担心林既听到,把脸回避的偏到一边,又给了她一个噤声的目光。 派瑞西撇了撇嘴角,鼻子皱了一下。 他们走出了电梯,走向大堂的出口,司机已经把车停在楼梯下了,相十方准备和林既道别,林既却突然问:“十方,你今天是私人饭局,还是工作上的?” 相十方说:“工作上的,我手上有个项目里有民事纠纷没解决,今天和法院的人吃个饭,怎么了?” “没什么,想跟你说别和太多酒。”林既说,“那就这样吧,再见。” “再……”相十方话还没说完,那头就挂断了。 林既站在相氏集团对面的一家便利店前,亲眼看着相十方携着他未来的妻子,坐进车中,然后流入车道,远去。 好了,该死心了。他对自己说。 相十方还没来得及去想林既竟然先一步挂断话的微妙反常行为,派瑞西如一只明艳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问道:“你在和谁打电话?说了什么?为什么你看起来有些温柔?你对我说话时从不这样……” 相十方贴着车门坐,手肘支在嵌饰板上,指节抵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看着车窗向后掠去的风景,“你不是一直推崇保持绝对独立的相处方式吗?怎么对我的事好奇起来?” “我是这么说过。”派瑞西咕哝着,“但我们很久才见一次面,我忍不住想了解你。” “你又接触不到他,了解点儿你能接触到的吧。”相十方说。 听到“he”,派瑞西就放心了下来,身子一歪,靠在相十方的肩上,说:“你今天看到我,没有丝毫惊喜,你真的喜欢我吗?” 相十方调整了下姿势,让派瑞西靠得不那么舒服,才说:“因为伊斯早就告诉我你要来中国的事。” “噢,讨人厌的伊斯。”派瑞西说,这位心大的姑娘根本没在意相十方忽略了那个问题,她又说:“对了,我去找你之前,还去看了珠宝展厅,在那发生了不少事呢。” 相十方硬邦邦的肩膀硌得她不得不坐直,不过她诉说了起来,从手包失窃,到认识了那里的总经理,但她却省略掉了程姣心的存在。 “那个总经理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我总是分辨不出你们亚洲人的年龄——当然,相,他比不上你。”派瑞西说。 “谢谢。”相十方不以为然道。 “不过他们的珠宝设计确实很有意思,我看了一下午,感觉被激发了不少灵感,将古典传统融入设计中,多么浪漫的理念。”派瑞西说着,从包包里拿出了一本笔记本电脑大小的书,给相十方看,“我看中了一对耳坠,灵感来源于你们中国神话中的女娲补天,这简直太酷了!明天你能陪我去看看么?” 相十方正准备随意应下,却瞥到那本书封面鎏金的“华福沅”三个大字,手指忽然抖动了一下。 华福沅,年轻的总经理…… 她今天……和林既见面了? 林既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走,他的内心似乎是暴雨前的宁静,波澜不兴,外界的一切都好像提不起他的兴趣,就算想到相十方,似乎也不过是一个尖锐的符号。 只是在走神中差点撞到行人后,林既了无声息的心脏才重新开始跳动,但有根冰锥垂在上头,它跳一下,就被扎一下。 这样下去太危险了。 林既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来到了一条酒吧街,便停车,随便挑了一家进去。 这间酒吧没有炸耳的音乐,甚至还挺有小资情调,里面是木质装修,灯光是暖黄的,接近阳光的颜色,音乐是沙哑的民谣,有种安逸的意味。 林既来到吧台坐下,酒保对他微笑,“欢迎光临,请问要点些什么?” “一杯啤酒。”林既说。 “好,吃的需要吗?” “暂时不。” “好的,请稍等。” 很快,一杯三分气泡刚刚好和杯口平行的啤酒放在了林既面前。 林既一口喝了半杯,酒保擦着杯子和他搭话,“先生是生面孔呢,第一次来吗?” “嗯。”林既说,“我姓林。” “林先生。”酒保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是个年轻的男孩子,笑起来有可爱的虎牙。 林既想到了十八岁的自己,那时候他也在类似的场所工作。 一杯啤酒很快喝完,林既要了第二杯。 酒保每天都要和许多人交流,早就练就察言观色的本领,他看出这位林先生似乎心情不好,贴心地问:“林先生怎么一个人来?遇到了不开心的事了?” “唔……我被戴绿帽子了。”林既笑了一下说。 “啊……”酒保小心打量着林既的情况,倒不是非常英俊,但却有种耐人寻味的气质,谈话中能听出是个性格温和的人,戴着着眼镜,有股书卷子气,垂眸看着酒杯时却让人感觉到他的落寞无助——总之,是个不错的男人。 “如果您觉得憋在心里不舒服,可以和我说说。”酒保说,“我不是八卦,只是觉得,倾诉也是一个不错的发泄渠道。当然,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林既推了推酒杯,示意再来一杯,“他不太爱我,而且我们也早就说好了会散,一开始就把结局摊得明明白白,我好像也没什么理由去抱怨。” “可……您很爱她,对吗?” 林既点了点头,说:“但这似乎不重要。” “阿秋,老样子!” 林既身边落座了一个人。 酒保阿秋给了林既一个稍等的眼神,对那人说:“今天下班那么早?” “嗯,最后一个学员请假了。”那人答道,他扭头一看,就被身边的男人吸引了——洁白的衬衫,禁欲的领带,还有那精英范儿的金丝边眼镜,以及忧郁的眼神,这一切综合下来等于——理想型! “你好,我叫王楷。”他笑道,“能请你喝一杯吗?” 林既眯了眯眼睛,对方笑容灿烂,穿着一件黑色T恤,但饱胀的胸肌要把衣服撑开似的。 “你又开始了是吗?”阿秋熟练的调酒,对王凯感到无奈。 “我叫林既。”林既说,“酒就不必了。” 王楷一个响指要了一杯威士忌,“既然都认识了,就应该请你喝一杯,别客气。” 林既没动那杯酒,阿秋说:“林先生,王楷这人就是比较自来熟,人不坏的。” 林既很喜欢阿秋这孩子,便给他一个面子,拿起来喝了一口。 他很少喝洋酒,因为容易醉,但这一口下去像一团火把他烧了一遍,竟然很爽快。 王楷和阿秋说悄悄话:“好赞!我要追求他!” 阿秋无奈:“这是第几个了?况且人家今天心情不好,少来烦人了。” “他怎么了?”王楷问。 “树洞从不会往外吐的。”阿秋说。 那王楷就自己去问,他看到林既喝了一杯下去,脸上浮现酡红,心里更痒了,靠过去搭讪:“听说你今天不开心,能跟我说说吗?” 林既喝了一杯烈酒,有些头晕,他脑子还有神志,只不过烈酒似乎烧开了话匣子,把自己第一次看到相十方和别人牵手到今天遇到的事断断续续说了出来,末了他认真地问:“可我停止不了爱他,是不是很蠢?” 王楷作为一个局外人,无法感同身受的理解林既事到如今还没和对方摊牌,他是个健身教练,口才在忽悠人办会员卡时练得炉火纯青,他苦口婆心地劝林既放手寻求真正的幸福,又推销了一波自己,林既的酒杯空了他又给满上,打算让林既趁着这股醉劲儿,从了自己。 哪想林既越喝越沉默,到后来一句话也不说,撑着额头,表情漠然。 阿秋瞪了眼王楷,给林既倒了杯牛奶,说:“林先生,您没事吧?喝牛奶解解酒。” 林既无动于衷,安静得有些诡异。 王揩也不安了起来,他从不知道有人喝醉了会是这个反应。 他摇了摇林既的肩膀,小心地问:“你还好吧?” 林既闭上了眼,眼泪缓缓流下。 王楷:“!!!” 王楷:“我靠他哭了!我什么都没干!” 阿秋赶忙拿来纸巾,“谁让你给他点那么多酒?” 王楷手忙脚乱,眼睁睁看着林既的眼泪像没关的水龙头一样哗哗流,滴在吧台上都有一小滩,他简直要崩溃。 他磕磕巴巴地安慰:“没、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不喜欢你你踹了不就好了吗?哎哟别哭了求求了。” 两人各自哄了好一会儿都没用,林既什么也听不进去,自顾自的流泪。 许多人开始往这边看,王楷如坐针毡,就在他准备豁出去来场肌肉秀转移林既的注意时,林既的手机响了。 王楷宛如看到了救命稻草,他立刻接起来,说:“你好!” “……你是谁?” 手机那头是男声,倒是很好听的声音,只是语气严寒,带着敌意,“林既呢?” “他喝醉了,不知道怎么一直在哭,你是他朋友的话,应该知道该怎么哄吧?”王楷说。 阿秋惊奇地看着他,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问这个。 “把地址告诉我。”对方阴沉道。 王楷报了地址,但还不死心,“你先告诉我该怎么……” “别碰他,”对方冷若冰霜,“否则我杀了你。” 第77章 王楷神情呆愣地拿着手机,酒吧里的空调凉得正好,可他后背却慢慢冒出了鸡皮疙瘩。 阿秋好奇地问:“林先生的朋友说了什么?” “我好像听错了……”王楷把手机放回林既的兜里,搓了搓胳膊。 阿秋没在意,他看着林既叹息,“怎么会哭得那么可怜呢?你看他,光掉眼泪,一点声音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隐忍惯了,还是难过到了极致,连声音都发不出。 “唉,肯定是因为感情被背叛而伤到了。”王楷也顾不上刚才听到的威胁了,林既只是偶尔轻轻抽噎一声,王楷头一次心疼一个陌生人,愁得连酒都忘了喝。 阿秋建议让林既自己呆着,没准他会慢慢平复,王楷就把他扶到暗处的位置,又安慰了几句,无用,只好离开,和熟人碰杯聊天。 只是他总时不时看过去,林既趴在那里,姿势也没换,不晓得是哭着还是睡着了。 半个小时后,王楷用妥协无奈的语气对阿秋说:“我可能真的爱上他了。” 然后他走过去,想要把林既抱进怀里。 可他的手刚碰到林既的肩膀,突然一只手钳住了他的手腕,是一只修长白皙,艺术品一样漂亮的手,却比铁还要坚硬有力,王凯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断了。 “啊!”王楷痛叫了声,抬头一看,竟是个容貌俊美至极的男人,只是他的每个细胞好像都渗着寒气,冷得令人生畏。 “你、你是谁?”王楷想抽出手,可这人看着比他瘦弱,力气却大得惊人,他一个能单手轻松举35kg铁的健身教练,居然挣脱不开? “我说了,别碰他。”相十方冷冷道,他手腕翻转,拧弯了王楷的手。 王楷“啊”的大叫,再用点力,他的手真的会断! 相十方把他甩到一边,然后占有欲十足的按着林既的肩。 阿秋吓了一跳,说:“你是林先生的朋友?” “他喝了多少?”相十方皱眉问。 “五杯精酿啤酒,还有三杯威士忌……”阿秋说。 相十方“啧”了声,掏出钱包付了钱,然后把林既扶起来,果不其然摸到了一手湿,他嘀咕了声活该,动作却很小心,把林既半抱着,让他把所有的体重都压在自己身上。 “喂!”王楷捂着手对相十方喊道,“你是他朋友吧?你知道他被玩弄感情了吗?” 相十方握住林既手臂的手一紧,凌厉地看向王楷。 王楷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但还是说出来:“等他酒醒了,你一定要劝他分手摆脱人渣!一定!” 相十方气得紧咬牙关,额角暴起青筋,他凶狠道:“不用你管!” 王楷愣了愣,眼睁睁看着他们俩离开酒吧后,他傻傻地对阿秋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把一声酒气的林既送回家后,姑奶奶喵喵喵地跑过来,扒着林既的裤脚。 “姑奶奶,离他远点,他臭死了。”相十方冷着脸说,他把林既安置在沙发上。林既在车上就已经睡着了,所以一坐到沙发,就倒了下去。 相十方手法粗鲁地脱掉他的衣服,故意折腾他似的,碰他的手劲很大,林既不舒服地蜷缩逃避,紧闭的眼睛溢出眼泪。 他光裸地躺在相十方面前,身体有层薄汗,在灯光下白皙可口,还无助可怜的流泪。这画面竟激起了相十方的施虐欲,他压抑的怒火从缝隙中一点点挤出来。 他一把拉起林既的胳膊,强迫林既沿着脸面对灯光。 林既呜咽一声,偏头躲开。 “看着我!”相十方低吼。 他的声音像是在林既的神经上践踏了一下,林既缓缓睁开了眼,眼睛通红,蒙了一层水汽,即将坠落的泪水被相十方的指腹粗粝揩去。 “你和她见面了,对么?”相十方把林既按在沙发背上,捏着林既的下巴,“她跟你说了什么?你知道了什么?居然还一个人去酒吧,你不清楚自己喝醉了是什么样子吗?还是说你想顺势和别人一夜情,故意气我?林既!” 相十方不自觉用力,几乎要捏碎林既的下巴。 姑奶奶跳到林既的脑袋边,给了相十方一爪子,没挠出血,但警告意味满满。 相十方看了它一眼,松开了林既。 林既就像个局外人,相十方饱含怒气的一句句质问被他的保护罩弹开了,他只觉得眼睛被光刺得难受,他本能的躲进遮蔽物里——他靠进了相十方的怀里,额头抵着相十方的锁骨。 相十方的脸上五味杂陈,最终他还是抬起手,搂抱着林既,在他细弱的后颈来回抚摸。 “我很久没那么生气了,林既。”相十方下巴压着林既的发顶,淡淡道,“你比我想象中要厉害点,男人见了你,都着了魔似的。如果我今天没过去,你想过会发生什么吗?你会被一个不认识的人随便拉进一家酒店,就像现在这样毫无还手之力的被扒光,被狠狠的c。” 相十方搂抱林既的力道越来越大,语气阴狠愤恨。 “只有我能c你。”相十方说。 林既因为呼吸不通畅,仰起了头。 相十方低头,咬住了他的嘴唇,也不顾那浓浓的酒味儿,舌头闯入,大力搅弄。 林既不像清醒时那样会找间隙呼吸,这一吻结束后,他浑身因缺氧通红,身体软烂,几乎要休克。 相十方把他放倒,压在他身上,瞥了眼姑奶奶,说:“他应该不想让你看到。” 姑奶奶狐疑地看了他们一会儿,就跳下沙发回猫窝睡觉了。 “你把对我的不满和别人说了?”相十方描摹着林既的五官,“为什么不和我说?因为不敢吗?怕我不要你?” “那个人居然叫你和我分手。”相十方恨恨地磨了下牙,“这也是你心里想的吗?肯定不是,对么?” 说着,他像确认占据所属物那样从林既的额头吻下来,吻过他的眼睛,鼻梁,嘴唇,手往下探,狎玩他柔软的性器。 林既困倦万分,感知不到外界的触碰,安静的合眸沉睡。 相十方啃吻着林既的脖子,他甚至想咬破林既的血管,尝尝里面的血是什么味道的。 但他忍住了疯狂,只留下一枚枚深色的吻痕。 再往下,他含住林既的乳头用力地嘬,舌头拨弄着那小巧的乳尖,把它吸得有一倍大。 林既醉得太深,即使相十方这样卖力的品尝挑逗,他的呼吸却趋于平稳,性器也毫无反应。 但这并不妨碍相十方勃发的欲望。 他打开林既的腿,用自己硬得发紫的肉棍猥亵地从林既的小腹,蹭到林既的性器,碾压着林既的小球,渗出的前列腺液把林既下身濡湿了一片。 相十方握住林既的臀肉,像玩弄面团一样揉捏了一会儿,然后猛地向两边分开,那穴口因此变形。相十方紧紧盯着那处,不自觉咽了口唾液。他把握着自己的肉棒,抵着那处,慢慢挤了进去。 ——太紧了! 甚至紧得发疼,操了那么多次,林既的后穴永远紧得叫人难以忘怀。 他暂时抽出来,眉梢一挑,将食中二指探进林既的口中,轻松顶开林既的牙齿,夹住那柔软的舌头,搅弄,刺激唾液分泌。 很快,林既的嘴角淌出涎水,口中因相十方手指的动作而发出淫靡的水声。 相十方呼吸加重,下体胀得发疼。 他抽出湿润黏滑的手指,继而抵在林既的穴口,缓慢地刺进去。 此时林既毫无反应,穴肉也完全放松,两根手指轻轻松松开始扩张。 相十方的手指时而屈起,时而分开,更多时候是对林既的敏感点无情碾摁,那是快感的开关,即使林既深眠着,性器也湿润了起来。 看扩张得差不多后,相十方把手指换成了肉棒。 这次柔韧紧致得恰到好处,相十方紧皱眉头高高仰起了下巴,汗水划过他的下颌,他就像一个被欲望浸染的天神,义无反顾地走向堕落。 太爽了,林既的身体仿佛就是为了他的性而量身打造的,这个世界不会有人比林既更契合他。 他扛起林既的一条大腿,大力挺动腰身,每一次插入都比上一次更深,快感仿佛没有上限。 这是他们最安静的一次性爱,只有抽插时淫污的水声,与相十方紊乱粗重的喘息。 相十方一直盯着林既的脸看,这个人五官中最漂亮的就是眼睛,现在闭着眼,理因毫无亮点,可却因天性的温柔把他整个人都浸透了,安宁的样子也让相十方无比着迷。他想听林既的叫床声,透着淫媚的呻吟,令人血脉偾张。如果林既是醒着的,一定会紧抓着枕头,求他慢一点,又会脆弱地向他伸出手,索要他的亲吻。 可现在的林既他也喜欢,没有知觉的,完完全全被掌控的,这是专属于他的人,谁也抢不走。 相十方将林既的另一条腿也抬起,不断地捅进深处,越来越用力,最后他几乎把林既对折了,压着他疯狂啪啪作响,在无上的快感中射了出来。 林既眉头轻皱,他的性器还是软的,却不知不觉淌出一滩清液。 相十方短暂的餍足,搂着林既,细致地亲吻他的嘴唇。 林既有了动静,他似乎要坐起来,表情变得难受。 相十方很快察觉到什么,立刻起身把人抱到浴室里,果然林既抱着马桶吐得天旋地转。 吐完后,林既枕着马桶昏睡过去,相十方无奈极了,把他收拾干净,渐渐地又来了性致,抱着林既在浴缸里做了一次。 上了床,抱着香香软软的林既,相十方又忍不住进去缓缓抽顶,直到真的把睡梦的林既弄哭,梦呓都是求饶,相十方才心满意足。 翌日早上,林既醒来后,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发了整整五分钟的呆,才找回了思考能力。 这是他的房间没错,但他的记忆节点是酒吧,怎么眼睛一睁就在家里了? 而且他的身体非常不适,好像是他喝醉躺在马路上被车轧了一晚上才能有的感受。 接着他试着动了动,才察觉原来自己的腰正被牢牢禁固着,一具高热健壮的躯体躺在他身边,额头靠着他的肩膀。 那么他的一切不适就都有了解释。 林既啼笑皆非的闭了闭眼,昨天他醉得那么死,甚至连被上了都不知道,像个死人似的,相十方竟然也下得去手。 同时,昨天不好的回忆也涌了上来,林既对身边人无法感到依恋,他甚至想要逃避,至少别见到相十方,让他收拾一下心情。 林既想起床,可刚有离开的动作,腰间的手臂就收紧,相十方整个人翻过来压着林既,眼睛却没睁开。 林既挣扎了两下,相十方发出不满的嘟囔:“别动,再睡会儿。” 林既说:“我要去上厕所。” 相十方把脸深埋进林既的肩窝里,像一只休憩的猛兽一样霸道又舒服地蹭了蹭,含糊地说:“昨晚你都被我csj了,哪还有水?” 林既瞬间爆红,讷讷道:“别胡说。” “不信?”相十方睁开了眼,微撑起了身子,手不安分地摸着林既的胸口,“那现在带你重温?” “不必了。”林既挡开他的手,“我不想做了,让我起来。” “困着呢。”相十方也不强求,又压下去结结实实地抱着林既。 那就有精力“重温”了?林既一时无言,他不再挣扎,只是问:“昨晚我怎么回来的?” “我。”相十方简略道,提到昨晚他就不太高兴,便松开了林既翻到了另一边去。 林既得以解脱,坐了起来,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体,不禁溢出了一声叹息。 他转头看向相十方,内心万分纠结,如果他与相十方坦白,那现在是不是他们最后一次同床共枕了? ……但必须得说,不然他会越来越没底线,会变成他瞧不起的人。 “十方,我们谈谈吧。”林既说。 相十方不理他。 “昨晚,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去酒吧吗?因为我看到你和那天新闻上的人一起从公司出来。”林既缓缓道,“而昨天中午,我也因为偶然的机会和她见面交谈了,她是个很美的女孩,你们俩很般配。” 相十方依然没回过神,只是嗓音阴翳,“你什么意思?” “之前我不是说了吗,等你找到能和你共度一生的人后,就告诉我一声,我会自己走。”林既苦涩道,“你找到了不是么?那我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呆在你身边呢?” “你要和我分手?” “……是的。”林既心如刀割,“因为我没办法忍受你和别人……这是不对的。” “如果我说,我对她没有一丝感情,和她现在的关系只是因为其他原因呢?”相十方也坐了起来,转过来看着林既。 “什么?” “我需要他们家的游园项目,我成为这个项目最主要的承包商。”相十方认真道,“但竞争者太多,特别是程氏,他们和政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乐米尔公司会更优先考虑他们,所以我只能用非常手段。” “……所以你要和他们联姻?”林既说。 “是的。”相十方垂下了眼,有几分无情的意味,“婚姻也是我的筹码之一。” “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还是要结婚不是么?”林既苦笑道。 “我和派瑞西说开了,结婚之前谁也不能介入对方的生活,包括感情。”相十方说。 “她喜欢你,我看得出来。” “可我只喜欢你。”相十方对林既说,“至少现在,我的爱情被你完全占据。” 林既怔愣,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是什么心情才对。 “所以,收回分手。”相十方抬手贴上林既的脸,“咱们还没走到那一步。” 林既低下了头。 那,到了那一步呢?我依然要被抛弃,对么? 第78章 林既内心的天平在动摇着。 他早就不奢求和相十方共度余生,但却想要与他尽量长久,多一天也好。 可……这个选择是正确的吗? 林既心乱如麻,他陷入了看似杂乱无章的困境中。 在他心底的阴暗处传出一道声音—— “你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他,你什么也没有了,再不把握住,你将永远失去爱情。” 戒不了…… 林既咬住下唇,几乎要把嘴唇咬破,接着他被挑起了下巴,相十方的手指按在他泛白的唇上,用柔缓的力道解救了它。 “你的回答是?”相十方问。 林既看着相十方的眼神复杂,相十方一直是这段关系的掌控者,但此时等待林既的回答时,却隐隐透着一丝紧张。 心里的天平有了偏颇。 林既轻轻答道:“……好。” 我愿意妥协。 相十方明显松了口气,他再次抱住林既感受他们的体温毫无阻碍的交融的感觉。 “喜欢我吗?”相十方让林既跨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爱怜地丈量林既细瘦的腰肢。 林既说:“我喜欢你。” “爱我吗?”相十方扣着林既的背,让他最大限度地和自己紧贴。 林既说:“我爱你。” “乖。”相十方笑了起来,亲吻林既的耳畔。 林既木然地看着前方的墙壁,他心想,你为什么不能像我爱你那样爱我呢? 相十方正要把林既压下去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充耳不闻,要和林既接吻。 林既偏开脸说:“先接电话,如果是工作,别耽误了。” 相十方不太高兴,但林既已经从旁边挤出来坐了起来,下床找衣服穿。 相十方只好拿过手机,看到了屏幕,下意识一般又看向林既。 林既套上T恤,不闻不问,他不目斜视地走进浴室。 相十方才接了起来。 等林既出来后,相十方也穿戴整齐了。 “我去做早餐,想吃点什么?”林既问。 相十方说:“公司有事,我现在就要过去一趟。” “公司?”林既环抱前胸,目光淡淡。 “……”相十方有些心虚,“派瑞西在公司等我。” 林既一口气在胸口爆破了,他面无表情地“哦”了声,转身出了房间。 相十方立刻追上去,“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逛逛街。” “嗯,我相信你。”林既也不看他,打开冰箱拿出两个鸡蛋。 “林既。”相十方一只手撑在冰箱门上,把林既半包围在自己的范围内,“我向你保证。” 林既点头。 “别沉着脸,难看。”相十方说。 林既:“……” “我真笑不出来,十方,你换位思考一下。”林既叹气道。 相十方想了想,果然相当不好受了,他抱住林既安抚地顺了顺他的背,说:“我晚上来找你,不许再一个人去酒吧,和别人去也要向我报备,听到没?” “嗯。”林既淡淡道。 相十方走了之后,林既给自己做早餐,他煎坏了一个蛋,第二个有过咸,但他平静地吃完了,好像丧失了味觉。 接着换上正装准备出门,姑奶奶喵喵喵跟着他到了玄关。 林既才想起来还个主子在,他蹲下来摸了摸姑奶奶的脑袋,“抱歉,忘了给你吃冻干。” 姑奶奶倒下来露出肚皮任他撸,林既抱起来猛吸了一口,心情好了一些。 再去公司前,林既先去了昨天的那条酒吧街,他的车停在那儿还没开走。 果不其然在雨刷下发现了罚单,林既叹了口气,正要开车门,却无意看见昨晚他去的酒吧竟然开门了。 一般来说,酒吧都是太阳落山的时候才营业的。 林既想了想,走了过去,正好看到搬着一箱啤酒的阿秋从里面走出来。 “阿秋。”林既打招呼。 “林先生。”阿秋惊讶道。 “我的车在这边停了一晚上。”林既笑道,“你那么早就要上班了?” “我正准备下班。”阿秋放下啤酒箱说。 林既惊诧地看着他,这小孩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下班? 阿秋噗地笑出来,“我开玩笑的,我来上早班。” “我说呢。”林既摇了摇头,又说:“昨晚……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吧?” “没有没有,不过确实让我们手忙脚乱了,没见过喝醉手机那样的。”阿秋说,“林先生,昨晚来接您的那位又漂亮又吓人的先生,是……” “是我的爱人。”林既说,心里对“吓人”二字感到好笑。 “就是那个……绿?” “唔,他和我解释了,我决定和他再走一段。”林既说。 “林先生感到幸福就好。”阿秋温和道。 林既看他熟练把啤酒瓶分类放好的模样,不禁心里一动,问:“阿秋,你还在读书吗?” 阿秋愣了愣,摇头说:“没在念了。” 林既还要再说,酒吧里又走出了两个人,说道:“阿秋,偷懒了是不是?” “别冤枉我,谢哥。”阿秋笑道。 林既微微睁大了眼睛,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这个人,“谢照风?” 谢照风也没料到这不期而遇,他下意识抽出手——那只被身边纤细清秀的男生挽住的手。 “你、你怎么在、在这儿?”谢照风磕磕巴巴道。 林既解释了一下,期间忍不住看了几眼谢照风身边的男生,头发稍长,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白色Polo衫和运动裤,不说话的时候看着腼腆内向。 “谢哥,你们认识?”阿秋问。 “忙你的。”谢照风往旁边示意,和林既走过去,身边的男生也要跟上来,被他用眼神遏止了。 “这条街有一半的酒吧我都有股份。”谢照风说,昨天你来了也不说,我就在对面呢。” 林既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戏谑道:“谢照风,那是你小男朋友么?” 谢照风挠了挠头发,看向别处,“不是,就随便玩玩,试试看我对男的是不是也……” “你们有钱人可真闲。”林既真诚道。 “你不也是有钱人!”谢照风炸毛道。 林既又说起阿秋,得知他家境不好,一个人要养两个弟弟妹妹。林既想到了自己,便说:“我愿意资助他继续上学,他要是还要来打工,你别给他安排半夜的班。” “知道了,林大善人。”谢照风说。 林既失笑,道别要走了。 “林既!”谢照风又叫住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脱口道:“十方他……以后会结婚的。” 林既没回头,平静地说:“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趁早离开他?” “……”因为想多留一点回忆,等年迈的时候就算孤家寡人也不至于行尸走肉。 “你要不要……”要不要考虑考虑我。 谢照风差点就说了出来,幸好理性让他住了口。 他现在是你兄弟的媳妇! 谢照风在心里唾弃自己卑鄙。 “走了。”林既举起手挥了挥。 谢照风看着他上车,车子开出街道,才走回酒吧。 刚才挽着他的胳膊的男孩还在门口等着他,朝他撒娇道:“哥,说了带我喝早茶去呢?” 谢照风上礼拜才刚认识他,因为他长得挺合胃口,所以还算有好感,可见过他和林既站在一起后,谢照风看他就浑身都是毛病了。 “你自己去吧。”谢照风淡淡道,“等会儿给你十万块,以后别联系我了。” 男生听到十万块心中先是一喜,但又听以后不能联系了,他难得遇到这样英俊又阔绰的金主,不由得不舍,委屈道:“哥,我哪点做得不好,你说我改嘛。” 谢照风审视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最终摇头,说了句“到底不像”。 林既这边又有突发事件,他来到公司还没坐下多久,就接到了王奶奶家打来的电话,说王奶奶今早买菜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抢救。 林既的三魂七魄立即吓丢了一半,他立马订了最早一班回冕市的机票,匆匆向秘书吩咐了几句“今天所有行程取消”,就让司机载他去机场,途中一直没放下手机,紧张地关注王奶奶的情况。 下午两点,林既下了飞机一刻不停地赶往市中心医院,王奶奶已经从急救室出来了,万幸只是伤到了腿,以及轻微脑震荡。但林既还是没法放心,王奶奶都快七十了,这个年纪一点儿小伤小病都能衍生出严重的病诊。 “哎呀,都说了叫你们别联系小既!”王奶奶躺在病床上,看了林既还很不高兴,“看他满头大汗的,急坏了吧?我没事儿,快给他倒杯水。” 林既向医生再三确认后,才真正松了口气,又去询问肇事者的结果,得知对方逃逸了,他感到万分不快。 “算啦,也没什么大事嘛。”王奶奶还乐呵呵的。 “这是您福大命大,这件事绝不能姑息。”林既说,在冕市有点儿人脉,让警方严肃对待这件事应该不难。 王奶奶对林既伸出手,林既握了上去,王奶奶叹着气说:“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不765 知道我有没有那个福分看到你的小孩咯。” “王奶奶,你别说这种话。”林既皱眉道。 “我有说错吗?”王奶奶理直气壮,“那么多年了都没看到你带一个姑娘回来,还不让我这么想吗?” 林既头晕目眩,想支支吾吾带过,但王奶奶卯在这件事上了,非要他给个说法。 林既豁出去了说:“我有儿子了!” 王奶奶瞪大了眼,惊了好一会儿才跟旁人确认,“他说他有儿子了,我没听错吧?” 林既:“……” 如果说是领养的,王奶奶肯定会扫兴,接着又是没完没了的盘问,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所以林既含糊说了几句加加的年龄长相,还让她看了照片,好说歹说糊弄了过去。 等王奶奶睡下去后,林既从病房里出来,正准备打电话给公司里的人,却发现手机没电了。 他去问询处想借个充电器,没想到竟遇见了熟人。 “我靠这是我错觉吧?”赵历一脸错愕地看着林既。 林既心道,今天是熟人偶遇日吗? 第79章 赵历带他爸妈来医院做定期检查,在这地方遇到林既,他下意识以为林既生病了。 “我没事,是我的邻居奶奶今早出车祸了,我放心不下,所以赶了过来。”林既说。 赵历也想去探望,但林既说王奶奶休息下了,然后又不明不白地被赵历带到他爸妈面前打招呼。 二老热情地邀请他去家里吃饭,林既招架不住,只好答应了。 出了医院后赵历开车载着父母去菜市场买菜,林既坐在车上,他从早上起来到现在,就没消停过,在轻微颠簸的车上渐渐睡着了。 醒来后,已是午后黄昏。 赵历把林既摇醒,还调侃说:“我已经把你睡得脸歪眼斜的模样拍下来了。” “你少来。”林既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跟着赵历上了楼。 赵历的爸妈在厨房里一个掌厨一个打下手。林既坐在客厅,时不时还打呵欠,显然还在困着。赵历翻出自己落灰的游戏碟和手柄,兴致冲冲的要林既陪他玩两局。 林既的回答是把游戏碟砸在他脸上。 赵历怒:“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在谁的地盘上?” 非常有当年班霸的气势。 “走开。”林既松了松衣领,没什么形象地躺下去,把眼镜放旁边,就要在补一觉。 “睡睡睡!昨晚做贼去了?”赵历嚷嚷道,眼睛却无意瞟到林既的锁骨,衣领交错之间的一小块肌肤,好像有个红印。他好奇地凑近了些,忽然意识到那是什么,老脸一红,低低说了句“操”,便叫林既去房间里睡。 林既再起来时,晚饭做好了,屋外的天空也黑了下来。 他摸到手机才发现自己忘了充电这件事,问赵历借了充电器,林既把手机插上就吃饭去了。 他们现在这个年纪和长辈吃饭,就免不了谈到结婚的事,林既说了自己在谈,二老兴冲冲地想看照片,林既就为难起来,毕竟毫无铺垫地告诉他们自己喜欢男人,未免太惊世骇俗。 幸好还有赵历,他几句把话题转移到王奶奶车祸这件事上,让他们愤恨骂了着肇事者,刚才的事就忘脑后了。 “那个肇事者绝不能放过。”林既认真地说。 赵历拍拍胸脯,“包我身上,在冕市我认识的人比你多。” 林既信任地把事交给他。 饭后,赵历提出出去散散步。 两人并肩走在路道上,聊了一会儿各自事业上的事,赵历说自己今年下半年要找个投资商支持他把厂子开到临海城市。 林既不以为意道:“找我好了,五百万够吗?” “华福沅涉及餐饮业了?” “我个人名义。”林既说,“反正我的钱花不完,华福沅的股份分红都够我吃一辈子了。” “这话可真让人嫉妒。”赵历阴恻恻道,“五百万给你百分之十的股份够吗?” “随便吧。”林既不太感兴趣的样子,蔫蔫道,“你高兴就好。” “怎么一点精神气都没有?”赵历捏了下林既的脖子,那手劲,估计能捏碎核桃。 “疼!”林既狠狠抽了一下赵历的手背。 赵历笑嘻嘻地,“你奶奶不是都没事了吗,还那么忧心忡忡的干嘛?” 林既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赵历盯着他一会儿,试探地问:“该不会是你和他……分手了吧?” 最后那四个字,语音上扬,藏不住的窃喜意味。 “我和他分手你那么开心?”林既横了他一眼。 “我不喜欢他嘛。”赵历直白道,“看他那招蜂引蝶又无情冷血的模样,就不是能长久的主。” “没分。”林既说完,又低下头小声自言自语,“但你说得也没错。” 他不打算把和相十方之间的问题说出来,不然赵历对相十方更不顺眼,指不定偷摸飞去雍市作出什么冲动的事。 况且这个问题到他们分开那天自会迎刃而解。 赵历又问:“那你以后打算结婚吗?” “哈?”林既奇怪地看着了他一眼。 “我也了解过一些,像你们这个群体,其实结婚的人也很多。”赵历说。 “我不结。”林既说,“另一个女性多无辜,损人利己的事儿我做不来。” “也是。”赵历叹了口气道,“你点头就不是你了。” “别总说我,你呢。”林既瞥着他说。 “前段日子刚分。”赵历说,“说没安全感。老子正在打拼事业,哪有空一个电话就赶到身边?” 林既闷笑了一会儿,怪不得刚才饭桌上二老只对准了他,原来是怕触及赵历的“伤心事”。 路过便利店,赵历进去买了两听啤酒,两人喝着冰爽的啤酒,清闲的散步,聊着不着边际的天,对这样轻松的氛围很享受。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一所高中的校门口。 正是他们的母校。 “进去看看吗?”赵历提议,这个点学生们在上晚自习,校园里很安静,适合参观。 林既沉默地往里看去,最终收回目光淡淡道:“算了。” 他向前走去。 赵历跟上来,说:“当年的事,你还没放下吗?” 林既挑起一个薄凉的笑,“大概吧。我对那件事,感觉太复杂了,有懊悔,有遗憾,也有怨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赵历,你应该没体会过在深渊下还要被踩进泥地里,当年我就是这样,毫无还手之力……不说了。” 赵历揽着林既的肩膀安慰的捏了捏,即使现在林既过得不错,可当年的林既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以为抓住了希望,结果一打开手却是一场空的感受,他怎么感同身受也体会不到林既万分之一的绝望。 “你就没查过当年是谁吗?” “那时的我没钱又没人脉,知道是谁也奈何不了。”林既说,“现在我不想再去涉及了,只愿这辈子都别让我知道是谁。” 他们散了一个多小时的步,又回到了赵历家。 赵历妈妈盛情邀请林既住下,还先斩后奏地把房间都收拾了一遍,让林既有不住下来就白费她力气的“道德绑架”。 “你那老房子几个月没人住了,没打扫过全是灰。”赵历也说,“反正你也是明天走,就住下吧,省得麻烦。” 林既心想也是,就答应了下来。 他想起自己充电的手机,便拿来一看,十来个未接电话,大多数是公司里的,还有三个来自相十方。 相十方今天说晚上要来找他来着。 林既回拨过去,才响第二声就被接起来了。 “你去哪儿了?!” 林既少有听过相十方这样急躁的语气。 “我在冕市。”林既解释了自己身处冕市的原因。 相十方冷静了下来,冷哼一声说:“去冕市之前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我还当你故意闹失踪呢。” “我又不是小孩子。”林既小声说。 这时赵历边走过来边说:“林既,刚才我联系了警局的朋友,说是明天一早能把警力派出去,你别急,一般这种事故不难破。” 林既下意识捂住听筒。 但晚了,手机里的相十方声音像从冰川里传来,“谁在你身边?” 林既垮下肩膀,说:“是赵历……” 赵历也立刻知晓了林既在和谁说话,脸马上拉下来,发出不屑一顾的哼声。 “你为什么和他一起?”相十方愠怒道。 林既又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但相十方反而更怒,“你还要住在他家?” “住他家比较方便……”林既无力道。 看到林既露出为难的表情,赵历便一把抢过电话,不客气道:“怎么了相大少爷?林既在我这儿你还不放心啊?您这管得也忒宽了些,还是你怕我趁人之危?” “够了赵历,别火上浇油了。”林既瞪他一眼,夺回手机说,“他开玩笑的。” “你觉得好笑吗?”相十方的声音阴郁切齿,恨不得把林既从手机里揪过来。 赵历还没完,他又凑近手机喊道:“现在在冕市,林既遇到问题了我能帮到他,你呢,就在雍市好好歇着吧!” “还来劲了你!”林既给了他一拐子。 “你遇到什么问题了?”相十方冷冷地问。 林既说了肇事者逃逸的事,又说:“我明天就回去,你不要担心,好吗?” 相十方说:“那件事我也能帮你,今晚不许住赵历家!” “十方……” “住酒店也好,现在回来也好,不许住他家。” “我们只是朋友。” “一个说会对你趁人之危的朋友?”相十方冷笑,“你现在在他家我已经很厌烦了,难道我的感受对你而言不重要了吗?” “十方。”林既感觉脖子上有双手在收紧,“你别这么说我的朋友。” “朋友也要保持距离。林既,你说过听我的话的。”相十方说,“现在又做不到了?” 林既无言,他的手紧紧握住。 “你不听话,我就不太喜欢你了。”相十方说。 林既仓皇睁大了眼,仿佛自己死守的至宝在被无情抢夺。 林既说:“我听!” “乖。”相十方淡淡道,“现在就走。” 林既最终还是离开了赵历家,走之前和赵历吵了一架,也不能说是吵架,应该是赵历单方面的怒其不争。 他也没回自己家,只是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与热闹擦肩而过。 他不再去想怎么权衡友情与爱情的关系,他只是觉得很累。 很迷茫。 也很孤单。 第80章 次日早上,林既在酒店里被手机叫醒的,一接起来就是王奶奶的儿子张民任焦急的声音:“小既啊,医院突然说要给你王奶奶转院,说是有人办了转院手续,是你办的吗?” 林既还有些迷糊,“不是啊……” “那、那他们来了好多人,现在强行转院,去的还是我没听过的医院,这可怎么办啊?” 林既一个激灵,立刻清醒了,“张叔你先稳定下他们,我马上赶过去!” 可林既赶到医院后,原来王奶奶住的病房已经换上了别人,这时张民任又联系了他。 “小既,我们现在在xx医院这里,这……这可真奇怪,他们什么也没问就帮我妈检查,安排的病房也比市医院好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既也一头雾水,他又来到了那所医院,是私人医院,从外看就像一个五星酒店,装潢精致得吓人,林既知道这所医院,全国一线城市连锁,富商投资,雍市也有一所,相十方也是大股东。 想到了相十方,林既突然觉得好像抓住了什么。 但他没来得及深思,张民任就看到了他,赶忙过来带他到病房。说是病房,但简直像酒店的豪华套房,医生正在亲切地问候王奶奶的感受,但王奶奶很不安,只是点头摇头。 “奶奶。”林既走过去。 看到林既,王奶奶像看到了依赖,忙伸出手要握。 林既给手让她握,安抚了几句,又问医生:“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贵医院不是需要提前预约的吗?我们并没有预约,更没办理过转院。” “稍安勿躁。”医生彬彬有礼道,“我们只负责检查病人的身体情况,您的疑问超出了我的职能,或许您可以问问住院部主任或者副院长,他们现在都在办公室。” 林既点点头,正要过去,王奶奶却拉住了他,不舍道:“小既,你要去哪儿?” 她的手都是凉的,就算她转到了条件更好的医院,但这种没由来的强硬过程对她造成了惊吓。 林既便坐在她身边,说:“奶奶别害怕,这地方很好很安全,我在这儿陪你,吃过早餐了吗?” 张民任说:“刚才送来了粥和牛奶,但她不愿意吃。” “吃点儿,您现在还是伤患呢。”林既温柔道,他有中和不安的本事,几句平缓的话就让王奶奶慢慢放松下来。林既喂她吃完了一碗粥,才起身走往主任办公室。 但刚离开病房,林既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喂?” “林先生是吗?” “……你是?” “昨天早上在xx路撞人逃逸的肇事者我们已经找到了,您可以过来确认一下,就在xx医院对面,您出来可以看到一辆灰色面包车。” 林既心中诧异,赵历说今早才会派警力去搜寻,现在才九点出头,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甚至还先把人送到他面前来确认,这不符合警察办事的流程啊…… 林既的沉默让手机那头的人感受到了他的怀疑,便说:“请林先生放心,是相总吩咐我们做的事,如果您需要,我们可以把人直接带到您面前。” “不必了!”林既立刻说,王奶奶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别又受刺激了。 原来是相十方,昨天他说的“我也能帮你”居然不是逞强的话。 话说相十方的势力真是叫人意想不到,连跨城市找人都轻轻松松。 林既心里腹诽着,走出了医院,果真看到在对面马路的一辆灰色面包车。 他走过去,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拉开了车门,对林既点头说:“林先生。”然后侧着身子示意林既上来。 林既上车,才听到了某种喉咙发出的“呜呜”声。在后座之后,还有一个能容纳两个人坐着的空间,此时却放置着什么东西。 那位年轻人压下后座的椅背,林既看到那竟然是个被绑住手脚塞住嘴巴的人! “这!”林既被吓了一跳。 年轻人面无表情道:“林先生,他就是那个肇事逃逸的人,您想怎么处置他?” “把他送到警局就行了……你们为什么要这样绑着他?”林既惊道。他甚至还看到了那个男人身上有血迹! “因为他不配合。”年轻人说,“您要我松开吗?” 他说“松开”两个字后,那个肇事者卯足了力气挣扎起来,也不知道是想表示不满还是赞同。林既思索了几息,还是绑着吧,不然他大闹起来,引起别人的注意就麻烦了。 “但你们这样也是犯法的,他要是跟警察说了……” “没事,他不敢的。”年轻人说。 至于为什么不敢,林既也懒得去好奇了。 前面的司机忽然回过头,递了个手机过来,“林先生,相总的电话。” 林既接过来,下车去听。 “怎么样,还满意吗?”相十方说。 “我有点儿吓到了,我没想到你会让人以暴制暴。”林既说。 相十方“哼”了一声,说:“比赵历那小子强吧?” 林既叹了口气,无奈道:“十方,你没必要去做这种比较。” “昨晚住哪儿了?” “酒店。” “嗯。”相十方满意道。 林既又想起王奶奶的事,问:“十方,把王奶奶转移到XX医院也是你授意的?” 相十方用不以为然的语气说:“噢,这个啊,顺手就做了。” “什么叫顺手……”林既有点岔气了,“王奶奶是我的家人,你在做那件事的时候,是不是要和我说一声?” 相十方发出了一声咂舌音,“我又不会害你。” “我的意思是,你告诉我一声,这样我才不会惊慌失措,这种随意被转院,对病人而言也是一种伤害。”林既说。 “转到更好的医院难道不该高兴吗?市医院的床位顶多让你们用三天,在XX医院,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相十方说。 林既感到了深深的无力,相十方似乎没办法和他共情,好像一直以来,都是相十方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强加给他。 “赵历做不到吧?”相十方带着小小的得意。 “如果你做的一切只是因为要和赵历较劲,那可真太幼稚了。”林既说。 “我给你更好的资源,你说我幼稚?”相十方骤然冷了下来。 “十方,找到肇事者这件事我谢谢你,但擅自转院我没办法苟同,王奶奶年纪大了,你不由分说的安排已经吓坏她了。” “那行啊,你再把她接出来好了。”相十方漠然道。 “不是,我……”林既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算了,既然说不通就不说了。还是谢谢你吧,我先挂了。” “什么时候回来?”相十方问。 “今天下午。”林既说。 “嗯,一起吃个饭吧,我订餐厅。” “……好。”林既说。 把王奶奶车祸事件处理好了之后,林既久飞回了雍市。 下了飞机,离和相十方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林既抓紧时间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赶到了那家餐厅。 侍者领着林既来到预约好的位置,看了眼时间,静坐着等待。 到了上菜时间,侍者上来询问林既的意思,林既说再等等。 等了半个小时,林既发了个信息问相十方什么时候过来。 相十方回复二十分钟后。 于是林既就又等了三十分钟,他又发了条信息。 相十方回“很快”。 侍者第四次询问林既上菜时间后,林既对他抱歉地笑笑,打给了相十方。 “再不来菜都要凉了。”林既说。 “抱歉,你先吃吧,我这边抽不开身。”相十方说,他那边似乎很嘈杂,有许多声音。 “e on, xiang! ” 林既听到他最不想听的那道。 “没关系,你继续忙吧。”林既说。 可等相十方赶到时,座位空无一人,只有一杯喝了一半的水。 侍者对相十方说:“这位先生说等您来了再上菜,您看,需要给你上菜吗?” 相十方烦躁道:“不需要。” 回到家后,林既拿出电脑,一边抱着姑奶奶一边处理公司的文件,看到第五封邮件,林既的肚子叫了起来。 靠在那儿睡觉的姑奶奶被惊醒,好奇地用爪子按按。 “别伸爪子,不然我把你的猫罐头都吃光。”林既低头解救被勾住的衣服。 虽然他饿了,但不想吃饭。 毫无胃口。 看完邮件准备开个微信小会议时,玄关那儿传来的动静,门被打开,再被关上,脚步声由远及近,林既听到了,却没回头。 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头顶,轻轻抓了抓,“生气了?” 林既关上了微信页面,抬起头看着相十方,“我可以生气吗?” “今天突然有事。”相十方坐在他身边,“我到的时候服务员说你刚走,再等五分钟就能见到我了。” 可在那之前我已经等了好多好多个五分钟了。林既默默想道。 “是什么事?”林既问。 “派瑞西闹着要去逛夜市。”相十方说。 “哦。”林既说。 “身边还有汪意,你别多想。”相十方说。 “哦。”林既平平淡淡。 “别板着脸,真难看。”相十方捏着林既的下巴转过来,不满地说,接着他又分外想念起来,凑过去亲了亲林既的嘴唇。 林既乖顺地让他亲吻,鼻子嗅了嗅,没闻到香水味,心里稍稍松了些。 “咕噜——” 姑奶奶兴奋地踩着林既的肚子。 林既耳朵发热,不好意思看相十方。 “呵。”相十方低笑一声,也摸上了林既的肚子,“饿了吧?喂你点什么?” 林既拿开他的手,把姑奶奶塞给他,羞赧道:“我去煮点面。” “我也要,我要两颗鸡蛋。”相十方说。 看着林既走到了厨房,相十方才拿出手机,拨出了个电话。 接通后,他用英文冷冷道:“赶紧把你妹弄回美国,少来折腾我。” 第81章 “哈哈哈哈!”手机那头的人朗声大笑着,“派瑞西才去了中国三天你就受不了了?你这个未婚夫也太不尽责了。” 相十方嘴角一撇,说:“总之,今晚你就叫她回去,我也没那么多时间陪着她闹。” “OK,那么容我问一句,关于那件项目,有什么进展了吗?”伊斯问。 “一切顺利,下个月我会去美国和莱尔林先生见一面。”相十方说。 “恭喜。”伊斯说,“把派瑞西叫回来我能做到,不过我听说她有去中国进修的计划,你们中国不是有句老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祝你好运。” “你在幸灾乐祸吗?”相十方说。 “怎么会,我们可是最佳合作伙伴。不过我很好奇,你的那位中国男友……” 相十方望向林既,此时林既正在专心处理西红柿,安静认真的模样,像温柔平和的月亮。 相十方忽然烦躁起来,派瑞西和林既注定是矛盾的,他们俩被放在一起,就是在向他强调,他必将失去林既。 相十方没回答伊斯的问题,随意说了几句话就挂了电话。 这时浓郁的鸡蛋香味传了过来,相十方也一下饿了,他走到厨房,停在林既身后,伸手环住了林既的腰身。 “再等等,马上好了。”林既说。 “嗯。”相十方应着,胳膊圈着林既,那纤细的腰肢就这么一点儿,好像没怎么用力就能折断,“太瘦了。” 相十方的手在一寸寸抚摸着、林既觉得痒,扭着躲开,“别捣乱,小心被烫到。十分,你去坐着等,嗯?” “不。”相十方说,他把下巴压在林既的肩上,牢牢的搂着他,这一刻他什么也不用想,林既就在他的怀里,这就足够了。 这晚相十方在林既家睡了,也睡了林既。但林既这两天从早到晚都没好好休息过,一次过后就累得不行,相十方食髓知味,和林既面对面拥抱着,缓慢的出入,动作温柔,林既只是呼吸略重,但没被弄醒。 第二天早上,反而是林既先醒过来。 盛夏的时节,即使开着空调,两个火力旺的男人抱在一起也有些热,林既推了推相十方的胸膛,反而被抱得更紧了。他只好小声哄着,一边顺毛一边往外蹭,终于隔出了距离。 “嗡——” 是手机震动的声响。 林既看过去,是相十方那边的手机,他起身拿了过来,来电显示是“P·L”。 Percy·Lellin 林既久久凝视着着两个字母,鬼使神差的,他接了起来。 莱尔林小姐欢快的声音传了过来,她的语调带着对相十方特有的甜蜜,问他在哪儿,今天什么时候能见面。 林既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手紧紧地握住,滴下来的不是血,而是酸酸的汁水,他用中文说:“十方还在睡觉,如果找他请稍后。” 天知道他的口吻有多生硬。 派瑞西疑惑地问:“你是谁?” 林既摁断了通话,他把相十方的手机关机了。 相十方醒来后,林既已经洗漱完毕,背对着他把衬衣的下摆塞进裤腰里,这恰好凸显了他修长的腿,更勒出那细瘦的腰。 相十方微眯起眼,目光狠狠碾过林既臀与腰之间的部位,他伸出手轻松勾过林既的腰,在林既的惊呼中把他紧紧扣在胸膛,手却慢条斯理地把林既整理好的衣摆有抽出来,探进去按着林既的小腹缓缓地揉。 “干什么?”林既问。 “摸摸。”相十方漫不经心道,“里面应该有我的小孩。” 林既的脸轰地红起来,他拿开相十方的手,站起来快速把衣服再塞回去。 “说什么胡话。”林既嘟囔着。 相十方的眼中染上了笑意。 “啊,对了。”林既说,“刚才你睡着的时候,来了个电话,我帮你接了。” “是谁?”相十方随口问。 “P·L。”林既答道。 相十方眉头一皱,“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说你还在睡。”林既垂下眼帘,“抱歉。” 他这模样,像在相十方心中下起了细针雨,浅浅地扎下来,又疼又痒。 “没事。”相十方说,他拉过林既的手让林既坐下来,捏了捏林既的脸,说:“又是这个表情,吃醋了?” “说不上。”林既说。 相十方反而笑起来,细密地亲吻林既的侧脸,“就是吃醋了,安慰安慰你,啧,别按着衣服,今天不许穿这身出去……” 早上的欲望消弭得较快,但相十方故意弄脏林既的衬衫,只让他穿简单保守的Polo衫,林既只好随他。 之后就各去各的公司,相十方在途中得到了好消息,派瑞西逃了几天的课被学校发现,学校通知了她家,她被母亲勒令回国,短期内来不了中国了。 只不过这次中国行相十方的售后也要做到位,今天中午陪派瑞西吃了顿饭,然后亲自把她送到机场。 下午,林既开完了一个长达两小时的会议,筋疲力尽地回到办公室,喝水润嗓子。 他拿出手机想发信息问相十方晚上怎么安排,却看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短信内容只有一张照片。 背景是机场大厅,一个背影挺拔高大的男人是镜头的主角,在他的脖子上缠着两只手臂,可以看到一个棕发女人依偎在他的怀里,与他亲昵接吻。 这张照片在林既眼中清晰又模糊,他费尽力气把手机倒扣而下,然后呆呆地看着桌面,一动不动。 “林总,这是设计部的经费报告,放在这儿了明天您记得看……林总?”秘书走进来把文件放在桌面,却看到林既称得上灰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没事吧林总?” “……没事。”林既缓缓道,“还有什么工作,都拿过来吧,我等会看。” “可是……现在已经下班了呀。” “没关系。”林既宛如自言自语,“没关系的……” 之后的三天,林既都没再和相十方见面,不过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他们忙起来的时候有时饭都顾不上吃。 但林既一声不吭地飞往法国出差,这让相十方感到不快,甚至因为时差的缘故,在林既出差的这些日子他们连电话都少得可怜,每次还都是林既先挂,好像多说几句能减寿似的。 相十方的不满堆积到了顶峰,他也不是傻,看得出林既在躲避他。 可他要林既把话说开时,林既又总会绕开,这不像那个会直言问他和派瑞西做了什么的林既。 这种把控不住林既的感觉,让相十方感到了陌生的不安。 林既下了飞机走过机场出口,看到了一个举着他的名字横幅的男人,他以为是公司派来接自己的人,可走近一看,居然是汪意。 “汪秘书,怎么是你?”林既惊讶道。 汪意对他笑笑,“看到我,你应该知道是谁叫我来的。” 林既的眼神暗了暗,“不麻烦你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汪意说:“林先生,你回到雍市,总免不了要和相总见面。相总这几天情绪很不好,是和你闹了矛盾吧?不如今天好好说开了……” 林既摇了摇头,“我和他之间,不存在误会说开了就和好如初的套路。” 只要他还爱着相十方,那么就只有被伤害一条路。相十方给不了他承诺,也给不了保证,他给了林既“喜欢”,可这份喜欢,还真是“最廉价的东西”。 “林先生……”汪意有些为难。 “不过你说的没错,总要见的。”林既说。 相十方在机场外的车里,林既上车后,就受到了他毫无温度的视线扫射。 汪意坐进副驾驶,还贴心地降下前后座的窗子,把空间隔绝出来。 林既坐好之后,一言不发。 车子开动,相十方终于带上了怒意,他一把拉住林既的手把林既扯过来,咬牙道:“你到底在闹些什么?” 相十方没控制住力道,林既忍不住皱眉,“疼……” “啧!”相十方松了些,但眉头紧锁。 “我没倒好时差,有些累。”林既说,“在法国整日整夜的忙,所以和你联系才少了。” “撒谎。”相十方冷冷道。 “十方,我爱你。”林既用同样的语调说,“这也是撒谎吗?” 相十方的下颌绷紧了些,看着林既的目光变化莫测,难以捉摸。 他把林既拽进怀里,沉默地抱着。 林既小小的挣扎,“我一身汗……” “别动。”相十方说,“以后别出那么久的差。” 他想了想又补充,“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能。” 林既僵了僵。 “走一天少一天。” 林既缓慢小心地呼吸着,他木然地说:“我知道了。” 感受到怀中人不安仓皇的情绪,相十方的心情奇妙的好了起来,他找到惩罚林既的方法了,而这个方法也恰好证明着林既有多在乎他。 回家路上顺道去接了寄养在宠物店的姑奶奶,到家后,姑奶奶撒开蹄子到处蹭,宣誓自己的主权,林既放下行李进浴室洗澡,相十方在客厅订餐,今天林既累了,自然是不能让他下厨的。 订好餐后,相十方又走进林既的房间,浴室的水声听得他有些心猿意马。 正当他准备要做些什么时,林既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过来一看,来人得名字前缀的公司。 相十方可不想在他和林既独处的时候被工作打扰,于是发了个系统短信挂断了。 他放下林既的手机,想了想,又拿了起来。 点开微信,没有和别人的暧昧信息。 点开通话记录,没有可疑的来电。 点开短信。 相十方漫不经心向下滑的手指一顿,他看到了一个非垃圾短信的陌生号码,点进去,他看到了那张机场亲吻的图片。 第82章 相十方久久地盯着这张图片,眉头深深皱了起来,这个背影是他没错,但是谁拍下来的?林既为什么会有,以及林既在看到之后为什么不和他直说? 相十方看了看日期,二十天前,那么林既这大半个月的异常就有了解释。 他把这个陌生号码发给了一个人,对对方说:“最快速度找到这个号码二十天前的使用者。” 林既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后,就看到相十方正拿着一个手机在把玩,他认出那是自己的手机,便上前要夺:“你怎么乱看我的手机?” 相十方举起手,身高的优势让林既毫无办法,相十方低头看着林既努力要够的表情,嘴角微翘,“你把密码告诉我,不就是为了让我随时检查吗?” “我清清白白,没什么可检查的。”林既说着,揪着相十方的衣襟一蹦,却被相十方按住了腰,往后一带,两人就交叠着躺在了床上。 林既湿漉漉的发顶蹭着相十方的下巴,脖子上的毛巾浸湿了相十方的前襟,林既身上浴后的香味儿占领的相十方的所有嗅觉,他非常爱这种味道,所以不顾水湿,对林既的头发又亲又嗅。 林既想要起来,但相十方不放,手还掀开他的衣摆,在他的腰间暧昧流连。 “好凉,洗了冷水澡?”相十方问。 “嗯,别摸了。”林既敏感的弓起腰,于是相十方清晰的感受到那凸起的脊梁骨,他顺着尾椎慢慢向上,他的手心温度比林既的体温高,这样带着温暖的抚摸就似乎带上了怜爱的意味。 最后相十方的手掌停在了林既的后颈,微微用力,让林既紧贴他的胸膛。 在结实紧致的胸肌之下,是相十方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比常人要快一些。 因为他喜欢我才会这样吧?林既走神的想。 两个被粉红泡泡笼罩的人没注意到,一只胖狸花猫面无表情的走进了房间,仰头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轻巧地跳上来,再跳—— 敦实的坠在林既的腰上,林既当即惊叫了一声。 “姑奶奶别压!我的老腰经不起您的重量!” **** 相十方一头黑线,他提溜着姑奶奶的后颈掂了掂,“超重了,明天买个滚轮让它跑。” 姑奶奶被抓住命运,四只爪子可怜巴巴的收起来,喉咙里却“老吴老吴”的叫。 “这礼拜罐头减半。”林既把姑奶奶抱过来,一边薅一边教育,碎碎念说什么“差点让我半身不遂”之类的话。 相十方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刚才叫人办的事结果已经出来了,在他预料之中。 他对林既说:“那张照片,我看到了。” 林既薅猫的手一顿,没有答话。 “派瑞西回美国那天,我送她去机场。我没和她接吻,照片是视觉错位,那只是个贴面吻。”相十方说。 林既点头,“都没关系。” “都没关系是什么意思?”相十方扯过林既的手臂迫使他面对自己,“没关系你为什么躲我大半个月?” “那是出差……” “心里在意你就说出来,老是憋着,你是气球吗?” “对不起。”林既说。 “你!”相十方一时无话可说,他瞪着林既片刻,当着林既的面把那条短信删了,接着又冷硬道:“以后每天都要见一面,不管你加班到多晚,都要让我看到你,明白了吗?” 从每天必回一条短信,到每天必通一次电话,再到现在,他似乎越来越喜欢你了。 林既一半欢喜,一半苦涩。他温驯地点头,说:“明白了。” ++++++ 这天相十方在公司午休,他懒懒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手机上的监控录像——林既家的摄像头也连接了他的手机,只不过林既是用来关注姑奶奶的情况,而他则是为了看林既。 他看着画面中的人打开冰箱,走进厨房,吃早餐,挑手表,都是些平常得无聊的事,可相十方就是很感兴趣,甚至还有些津津有味的意思。 这是一个电话接了进来,相十方暂停了画面,接了起来。 “什么事。”他听了电话中的话后眉梢微挑,“让她上来吧。” 五分钟后,穿着一身利落职业西装的乔诺风风火火走进来,不客气的打开相十方的冰箱,话也不说先喝上一口冰水。 相十方也不责怪她擅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喝了半瓶冰水,乔诺才拖着一张椅子来到相十方的办公桌前,椅子与地板摩擦的声音令相十方不悦,“真粗鲁。” 乔诺赏他一个白眼,“怎么不说你自己不体贴,还得我亲自来?” “来找我什么事?” “过来这附近办点事,顺道就来了呗。”乔诺说。 “就这样?”相十方狐疑。 “当然不可能。”乔诺说,她掏出手机解锁,点了几下就把手机亮给相十方看,“解释一下。” 对话页面,一张带着戒指的手的图片,还有一句英文,翻译过来就是“这是亲爱的十方送我的中国行礼物,是不是很漂亮?” 派瑞西和乔诺一直不对付,因为乔诺是相十方的初恋女友,所以派瑞西总爱和她比较,还特别爱在她面前秀一秀。 “噢。”相十方说。 “噢?”乔诺瞪大了眼,“所以这真是你送给她的?” “嗯。”相十方漫不经心。 “所以……你和林既分手了?”乔诺的语调慢慢走向惊喜。 “没有。”相十方面无表情。 乔诺的表情再度转为震惊加鄙弃,“你没分手就送别的女生戒指?好你个相十方,臭渣男!” 乔诺对他说话向来毫无顾忌,相十方不以为然。 但乔诺是真情实感的生气了,她两手怒拍桌子站起来,“你要是和派瑞西强强联姻,就赶紧放了林既!他那么好一个男人凭什么被你这样糟蹋?” “关你什么事?”相十方冷道。 “作为你多年朋友,我对你的行为感到羞愧!”乔诺说。 相十方说:“林既知道。” 乔诺的眼睛差点掉出来,“你……这么说你还是光明正大的出轨?苍天啊,为什么你这种人也可以拥有真爱……” 她这话有些刺耳了,相十方皱了皱眉,“不用你管。” “你不可能永远拥有林既。”乔诺说,“派瑞西可不是能接受别人来和自己分享丈夫……靠,我简直要吐了相十方,你怎么那么混蛋?” “说够了没?”相十方逐渐阴翳下来。 “没。”乔诺说,“林既真是中了蛊了才能忍你,不过你们迟早会分,还算有救。” “我们分了之后你想干什么?追他?”相十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箭。 “我想干什么都可以。”乔诺毫不畏惧,“你管不着。” “我管不着?”相十方冷笑,“你去问问他,你猜他会不会说我管不着。” “你就可劲挥霍他对你的爱吧,早晚有一天……”乔诺叹了口气,对他笑了笑,“十方,你一定会失去他的。” 相十方的拳头紧握了起来,有风暴在他的灵魂深处酝酿着。 是的,他迟早会失去林既,这是一开始就注定的。 可他为什么会如此愤怒不甘? 七月初,这天相十方从大早上就不断收到祝贺短信,商业上的伙伴会写得公式化的文邹邹,亲友就比较随意真挚,内容各不相同,但都包含了“生日快乐”这四个字。 今天是相十方的生日。 但这件事他对公司保密,除了秘书和几个一直跟着他的高管外,没人知道,就连知道的合作伙伴也是多番打听来的,可见他对生日这件事有多么不上心。 可今天他却频频看手机,每次扣下手机表情都不太好看,久而久之,他今天一上午的脸色都很臭。 害得汪意胆战心惊的以为是不是自己记错日子了。 相十方不知道第多少次点开林既的对话框,越看这最后一条停在昨晚的消息越不满。 他确实没和林既提过这件事,但林既没道理不记得。这家伙连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都记得清清楚楚,没理由不记得这个。 但为什么到现在也一句话都没说?就连远在美国的伊斯都发了个“happy birthday”。 当然,如果林既只是简单的发句“生日快乐”,那他一定会有另一种的不满。 林既一定在暗中布置惊喜,否则不会一声不吭。 这个猜想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但那百分之十在相十方心中占据更多的存在,他忍不住想,如果林既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他也不能去责怪林既,毕竟他也没提起过。 但林既本该了解他的一起不是么? 如果这都不知道,那只能说明林既没那么在乎他。 就是这样。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陷入幼稚的烦恼中的相总,自顾自生起了闷气。 下午下班,林既告诉他自己要加班,晚点再和他见面。 相十方看得寒气四溢,直接拉黑微信。 相十方带着一身阴沉回到了家,还没开灯,却听到客厅传来了慌乱的脚步声。 他眉毛一皱,警惕了起来,啪地一下开了灯,同时腰身微弓,做出一个准备攻击的姿势。 “砰!” 礼花彩带纷纷落下,沾了相十方一头。 “Surprise!”林既手握着礼花筒,灿烂而温暖的笑着。 相十方微愣,他望向客厅,墙上贴着气球,花瓶里换上了玫瑰,每一件家具都装点上了可爱的小配饰。 “都是你布置的?”相十方冷着脸问。 “嗯。”林既上前贴心地帮他拿下头发上的亮片,“想给你个惊喜,就没告诉你。好像布置得太可爱了,不是你喜欢的风格……唔,生日快乐,这个惊喜俗套吧?话说这算不算惊喜……” “太老套了。”相十方这么说着,却搂住了林既的腰肢,拥他入怀。 第83章 林既牵着相十方的手走进屋,相十方发现客厅摆了许多自己的照片,拍摄的角度各不相同,大都是没看镜头的。 他拿起其中一个相框,上面是他坐在林既家的客厅,低头抚摸姑奶奶时的侧脸。 “这些照片哪来的?”相十方问。 “嗯……”林既的视线心虚地往四周瞟,“不知道呢,手机里突然就有了。” “偷拍狂。”相十方摇了摇头,又说:“怎么没有你的?” 都是单人照,甚至连合照都没有。 相十方不喜欢拍照,自然也没提出过要与林既合照。 可他就觉得也该有林既才对。 “我不像你这么漂亮,我不上相的。”林既虽然这么说着,却自觉拿出了手机,挨近了相十方。 自拍模式,举起手机,手机里一个笑容温润,一个面无表情。 “三,二,一,茄子。” 在快门按下的前零点一秒,林既转头要去亲相十方的脸颊,而相十方也同样转了过来,两人的嘴唇极具戏剧化的撞在了一起。 这一幕就此定格。 这个意外的吻僵持了几秒,两人皆偏开了脸,林既感觉脸烧了烧,尽管他们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但这种纯情的“事故”依然格外动人。 相十方拳头抵唇咳了咳,接着又拿过林既的手机调出那张合照。 然后通过微信发给了自己。 “好了好了,该吃长寿面了。”林既红着脸抢回了手机,又拉着相十方来到餐桌。 长寿面是林既亲手擀的,下锅煮三分钟,捞出,浇汤,再摊个蛋。 这汤水清亮,相十方以为只是寡淡的清汤,可一尝,满口的浓郁香甜,各种食材的精华汇聚成了这看似平淡的汤中。 就像林既这个人,外表并不亮眼,但拥有他之后才会发现他有多好。 “好吃吗?”林既问。 “嗯。”相十方说,“汤好喝,是什么汤?” “我用海陆空好几种肉类炖出来的,所以应该是杂汤?” “就叫‘林既汤’吧。”相十方淡淡道。 “哈?怎么能用人名在做菜名?为什么不叫十方汤?” “因为今天我说的算。” “喂,你不讲道理,我拒绝!” “驳回拒绝。” “驳回失效。” “再驳回。” 两个人像小学生一样幼稚的斗嘴,一直斗到相十方把长寿面吃完。 林既又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十寸大的冰淇淋蛋糕,上面还用五颜六色的水果摆出“十方”二字。 “我本来还叫了乔诺和谢照风的,但他们都说有事不来。”林既说,“所以蛋糕做大了……” 他又有些不满的嘟囔:“今天可是你的生日,他们作为好朋友居然都不来。” 不来正好。相十方在心里说。 他打量了几眼蛋糕,形状不够规矩,奶油也抹得不怎么均匀,便说:“你在哪儿买的蛋糕,好丑。” 林既瞪大眼看着相十方,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我自己做的。” 相十方:“……” 林既:“第一次做,操作不熟练,难看是难看了点,但味道是可以的。” 林既:“吃不完我带走好了,明天我拿去公司分给同事。” “不许。”相十方面无表情把蛋糕往自己那边拉了一下,“这是我的。” 上了蛋糕就要继续走流程,点蜡烛,关灯,黑暗中橘色的烛火微弱而温暖,透过这光,相十方能看到林既明亮的笑眼,“祝相十方小朋友二十六岁生日快乐,希望你的未来一切顺利,心想事成。” 林既哼唱起了《生日快乐歌》,并且示意相十方赶快许愿。 相十方看着轻轻摇曳的烛火,缓缓闭上了眼。 七岁之后他就不信“许愿”这种举动了,天真又幼稚,愿望成真的途径只会把握在自己的手中才对。 可这一刻,一个不由他控制的念头占据了他头脑中的一切。 他想要林既永远留在身边。 “可以吹蜡烛了。”林既说。 相十方吹灭了蜡烛,林既把灯打开了。 “许了什么愿?”林既笑眯眯地问。 “说出来就不灵了。”相十方用这亘古不变的答案回答,心里却在想,只有这件事他找不到理由去拼搏,或许交给那莫须有的神明去定夺,才是这个念头的真正归宿。 在切蛋糕之前,林既拿出了一个黑色的绒布盒,“生日礼物。” 相十方打开一看,一枚白金戒指安静的竖着,戒指有着波浪般流畅的线条,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点缀。 “在珠宝公司上班就是有这种便利。”林既拿出戒指,拉过了相十方的手,“可以自己动手做点小饰品,看起来还不错吧?” 他把戒指套进了相十方的中指,尺寸刚好,相十方的手本就修长漂亮,这枚普通的戒指在他的手上才有了灵魂。 “至少要亲手给你戴一次……”林既轻不可闻的低语。 他抬起头对相十方微笑,“喜欢吗?” “嗯。”相十方正反翻转看了几下,然后握住了林既的手。 “切蛋糕吧。”林既说。 相十方切下第一刀,林既自己做的蛋糕,用料非常舍得,奶油好几厘米厚,切出一块递给林既,林既用手指沾了奶油,快速点了点相十方的鼻子。 相十方:“……” 林既噗的笑出来,还觉得不够,又点了下相十方的眉心,相十方冷着俊脸的模样被那两点奶油衬得格外滑稽,林既忍不住撑着桌子哧哧笑起来。 相十方把用蛋糕刀在手心一抹,沾了一手心奶油,林既察觉到他的目的,连忙逃跑,“我闹着玩儿的!别较真!” 相十方不说话,仗着优越的腿长,几步追上林既,十足较真地把人摁在沙发上,糊了林既满脸奶油。 “不玩儿了!十方,别弄到我头发上!”林既一边挡一边求饶。 浓浓的奶油香从林既身上散发出来,相十方喉咙滚动了一下,他俯下身,舔了舔林既脸颊的奶油。 林既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湿润柔软的触感引发了他全身骨骼的酥麻,他一动不动,任相十方品尝。 相丘月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幅不堪入目的画面。 “my god……”她低呼了一声背过了身去,“我来得似乎不是时候。” 林既:“!!” 相十方:“……” 两人快速分开,相十方也难得露出尴尬的神色,他故作镇定道:“妈妈,你怎么来了?” 相丘月说:“我可以转过来了吗?” 林既慌乱地整理衣服,但一手的滑腻只会让他越来越糟糕,他对相十方示意盥洗室,然后逃一般跑过去。 “可以了。”相十方说。 相丘月回身面对他说:“本来我该早点到的,但是飞机晚点了三个小时,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变成了惊吓。” 相十方干咳了一声,说:“很高兴你能回来。” 相丘月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擦去他脸上的奶油,“这种孩子一样的表情,我得有十年没在你脸上看到了?” “还是少看到比较好。”相十方小声说。 相丘月笑出了声,她看了眼盥洗室的门,说:“是那孩子吧?我都没看清他长什么样,今天过来给你庆生?” 相十方点头。 相丘月看了一圈家中的装饰,“都是他布置的?” “是的。” 相丘月先入为主的认为,那应该是个单纯、不成熟的人。 林既连洗了好几次脸,脸上的热度还是没降下来。 他手撑着洗脸池的两侧,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大概他这辈子都不会经历比刚才更糗的时候了。 苍天呐。 林既痛苦而无声的咆哮,那可是在相十方母亲的面前! 当林既把自己收拾干净,却精疲力尽地走出来后,看到的就只剩相十方一个人了。 “你妈妈呢?”林既有些愣。 “上楼休息了,她怕你不好意思。”相十方说,“怎么在里面呆那么久?” 林既望了眼楼上,才小声说:“因为不好意思……她肯定觉得我是个轻浮的人。” “别多想,她在国外生活那么多年,不会大惊小怪的。”相十方不以为然,“她说蛋糕很好吃。” “是吗?”林既总算稍稍安心,他凑近相十方的脸低声说:“我原本还准备了最后一个项目的,看来今天用不上了。” 相十方垂眸盯着他的嘴唇,“哦?什么项目,说来看看。” “这怎么能说?这得靠做。”林既用带有深意的低音说,“但生日的流程已经走完了,既然你妈妈回来了,就陪陪她吧,我先回去了。” 林既转身要走,却被抓住了手腕。 “十方?” 相十方不说话。 林既抽了抽手,没抽出来。 “今晚我就不留下来了。”林既说。 “哦。”相十方虽然应了,但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林既盯着他的脸好一会儿,无奈道:“会补给你的。” 相十方这才松开了他。 林既摇头道:“你这个人啊……” 他想说“重欲”,因为基本上只要两人在家里吃饭,就一定会有至少一次的床上运动,如果隔了三天以上没做过,那么当晚林既会小死一次。 就连现在,他还要斤斤计较。 可面对这张清冷如冰山之巅的雪莲一般的面容,林既说不出那样下流的词, “可爱。”林既捏了捏他的脸,“好了,我真的要走了,晚安。” 相十方送林既出门,等林既走了之后,他又折回了客厅,沙发上多了一个牛皮纸袋。 里面是一份股权转让意向书。 “这算是妈妈给你的生日礼物。派瑞西的父亲和我见了一次面,他说要再观察观察,再决定是否同意你和派瑞西结婚。有了这百分之五的股份,你就是相氏持有股份最多的人,至少在莱尔林面前,他得正视你。” 相十方却觉得这份薄薄的文件,沉重得令他无法拿起。 第84章 “今天总经理来店里视察,大家一定要拿出最美的笑容,最好的服务,最佳的态度来迎接!不能出分毫差错!”雍市华福沅最大分店在开门之前,店长对所有员工严肃命令。 “是!”导购小姐们身姿笔挺,训练有素的齐声答道。 门店从休业中转换为营业状态,满室陈列整齐精致的珠宝宛如巨龙的宝库,每一位客人都是至尊VIP,享有专属导购服务,一进门,靓丽的导购员悦耳的声音与得体的微笑就伴随左右。 林既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幅井然有序又欣欣向荣的画面。 店长、销售经理、主顾上前迎接,他们一一参观展柜,同时轮流向林既回报经营状况。 而在他们工作进行时,走进了一位新顾客,她高挑纤瘦,气质清贵,五官美丽而富有韵味,即使染上岁月的痕迹,却不被岁月所磨损。 林既转头一看,便被她吸引了注意。 同时心里咯噔一下,巧合真是件叫人费解的事,雍市那么大,偏偏就能在这里遇见相十方的妈妈。 相丘月对这家店有所耳闻,听说是这几年势头才起来的公司,上市后她都定居国外了。 她随意看着,对几对小耳环有点儿兴趣,正要让导购拿出来试试,一抬头,本该是漂亮小姑娘的地方居然换成了一个男人。 还分外眼熟,好像昨天看见时他还躺在自家儿子身下…… 相丘月略诧异的挑眉,“是你?” “伯母您好,又见面了。”林既对她微笑,风度翩翩。 “你在这儿工作?”相丘月问。 她大概是把林既当成了店里的员工,林既不打算用隐瞒身价来彰显谦虚,他含蓄点头,说:“其实我是老板。” 相丘月看着这位年轻男人,这话如果别人来说,就总会不自觉带着炫耀与骄傲,但从他口中说出来,温温润润中又加了一点点自信,潋滟的桃花眼眨了眨,相丘月好像能接收到他的言下之意—— 我也是老板,所以很配得上你儿子哦。 相丘月不禁失笑。 林既拿出了她看中的那几对耳饰,一边说:“还没正式和您自我介绍呢,我叫林既。” “十方跟我说过了。”相丘月说,“他说你们高中就认识了。” “他还说了高中?”林既笑道,“去年和他重逢,他都不记得高中还有我这号人。” 相丘月摇了摇头,“他这孩子,不太通人情世故,也就是情商低。” 她带上了一只耳饰,林既适时举起镜子让她看。 “非常美丽,这大小在您耳垂上刚好,也和您的五官相得益彰。”林既真诚道。 “那就包了吧。”相丘月淡淡道,“等会儿你有空吗?和我喝杯咖啡?” 林既正要点头答应,却有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我还以为是看花眼了,原来真是你呀,丘月姐。” 相丘月原本对着林既还算和煦的神色当即冷了下来,她不愧是相十方的母亲,一旦沉下脸,就能给人无形而紧迫的压力。 林既往声源看去,是一个丰腴柔美的女人,看上去四十岁上下,笑意嫣然,但就相丘月的反应来看,这不会是个简单角色。 相丘月随意拿起另一只耳环上耳试戴,只把那人当成了陌生人。 但对方并不退却,反而来到她身边,也拿过一只耳环端详,“丘月姐也戴耳环了?我记得你以前什么饰品都看不上呢。” “这位是?”林既低声问相丘月。 相丘月淡淡道:“前夫的爱人。” “啊……”林既轻声道。 “丘月姐,你怎么都不说话?”周可蓉柔声问。 “现在我又没有老公给你抢,别叫姐了。”相丘月示意林既把被周可蓉动过的那副之外的都包起来。 周可蓉也没想到她会当面说得那么直白,脸色有一瞬间僵硬,她忙挂起娇笑:“那些陈年旧事你还记在心上啊?我还以为你一点都不在乎呢。” “如果你认为恶心或者膈应是在乎的话。”相丘月平铺直叙。 周可蓉死死掐着手包,笑容不改,“那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总爱叫人下不来台。” “你也和以前一样,非要往台上爬。”相丘月给了她一记怜悯的眼神。 周可蓉咬牙。 林既默默围观了一场无形的厮杀,看来相丘月占据上风,他正准备把包好的东西递给相丘月,又走进来一个人。 “可蓉,怎么不等我,自己跑这儿来了?” 林既清楚看见相丘月翻了个不怎么优雅的白眼。 “老公——”周可蓉的声音甜软了几个度,花季少女都不如她的这一声,她回身迎上去,亲昵地挽住了来人的胳膊,“我看见了丘月姐,以为是看错了,没想到真是她。” 来人便是程平奕,他虽年过五十,但保养得当,他的身材没走形得太厉害,五官底子好,和周可蓉一起称得上珠联璧合。 周可蓉为了把那四个字张扬到极致,还歪着脑袋依偎着程平奕的肩,年近半百的小鸟依人,在明眼人眼中是说不清的做作。 程平奕一眼就看到了相丘月,眉头皱了皱,说:“你怎么回来了?” 相丘月几乎要忍不住笑了,“请问程先生,你有什么立场来问我这句?” 程平奕脸色一黑,他紧盯着相丘月,要把她看穿了似的,这女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刻薄,他们曾经也真心爱过,他还记得这张精致而锋利的脸,也曾笑靥如花过…… 程平奕回忆起过往,神色缓和了些,“你常年在国外,突然出现在国内,让我惊讶了些而已。” 以周可蓉对丈夫的了解,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心里又慌又恨,她忙拉着程平奕来到旁边的柜台,撒娇道:“老公,这支手镯好漂亮,你买给我好不好?” 程平奕的视线总若有若无往前妻身上瞥,她好像比以前更瘦弱了,比以前惹人怜爱多了,如果她一直都是这样,他们可能也不会…… “老公!”周可蓉用力拽了下程平奕,明明他们谈起相丘月时,都是同仇敌忾,可今天他看相丘月的模样,分明是旧情重燃的趋势! “哦,你喜欢就买。”程平奕心不在焉道。 “抱歉,这位夫人看中的这款已经被人包下了。”一道温和平缓的声音说。 程平奕看过去,是站在柜台后的林既,他认出了这是谁,眉头深深皱起,寒声道:“是你?” 林既颇具风度的点头,叫人把周可蓉看中的手镯包起来,低声说:“记在我的账上。” 然后他又想起了什么,从柜台后走出来,拿出名片彬彬有礼道:“又见面了程先生,上次太突然,都没来得及好好介绍我自己。” 程平奕接过名片一看,华福沅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 林既。 他眼里划过错愕,他一直以为这人就是一被包养的普通学生。 周可蓉也看见了名字,惊奇地看着林既,“你就是十方的那个……” “住口!”程平奕道。 周可蓉忿忿低下头。 “还要买什么赶紧挑,我之后还有事。”程平奕说。 周可蓉只好象征地挑了一条项链,可又被林既说这被别人包下来了,接着她又亲眼看到她看中的东西被放到相丘月手边。 再傻都看得出这是针对! 可她又没办法让程平奕帮他出头,这毕竟也是别人的地盘。 她只能忍下,和程平奕憋屈离去。 “谢谢你。”相丘月对林既说。 “您没因为我擅作主张不开心就好。”林既说。 “当然不会。”相丘月对他眨了下眼,“非常解气。” 林既也笑了出来。 他们一起前往商场顶楼楼的咖啡厅。 “这么说,你和程平奕也有过不愉快的见面?”相丘月说。 “是的,所以刚才那出也是替我自己出了口气。”林既替她拉开椅子,在她落座的同时又恰好推进去。 相丘月对他无处不在的体贴,又是熨贴,又是可惜。 多好的一个人,可自家儿子注定要对不起人家。 “孩子,你一直在雍市生活?”相丘月说起别的话题。 “因为工作,目前在雍市定居,以前是在冕市住。”林既答道。 “父母也在雍市?” 林既眼帘微垂,“我十七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了,第二年母亲也离开了家,应该是去和父亲团聚了。” 相丘月轻轻吸了口气,“抱歉,那些年你一定不容易吧?” “都过去好多年了。”林既轻描淡写地背过身,把灵魂满布伤痕的那面隐下去,只留平淡温柔的那面向阳光。 “孩子,你十分优秀,更方面都不比十方差。”相丘月诚挚道,“严格来说,十方配不上你。” 林既连连摇头,“十方特别好,相伯母,你不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子,因为追逐十方,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相丘月叹了口气,说:“刚才你也看到了,十方小时候身边是那样自大风流的父亲,我这样不称职的母亲,还有一个处心积虑的第三者,这样的环境,把他塑造成对感情不敏感,不信任,不重视的人,他甚至把爱情当作一个筹码……你能明白吗?他是会……” 林既坦然道:“他会结婚,我知道的。”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及时止损?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一定会有比十方更合适、更值得你的人。” “可我不爱那些人。”林既轻声说。 第85章 “放心,相伯母,我不是那种任性纠缠的人,只要十方叫我走,我一定离开。”林既笑笑,“我知道这样很傻,大概是挣扎求生过,就会留下没道理的执着吧。” “你已经看清了,那我就不再多说了。”相丘月眼中带有歉意,“希望和十方在一起的这段时光,对你而言会是个不后悔的回忆。” “当然会。”林既低头浅笑。 相丘月久久看着林既,面前的年轻男人或许没有亮丽的外表,但他就像一块在温泉水中蕴养的玉石,柔润无害,却又坚定不移。 她不由得想,十方真的能放开他吗?那个初次陷入爱情,莽撞又霸道的孩子,或许不是真正的胜利者。 他已被林既捕获。 盛夏走过,又是一轮金秋。 这几天学院路开了一家川味火锅店,林既办公室里的人都去吃了,吃回来后都赞不绝口,还拍了许多图片往群里发,红汪汪的辣油锅滚着泡,把牛肉放下去一涮,香,麻,爽! 这种图片这一个礼拜里几乎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发,林既隔着屏幕好像都能闻到香味儿,和相十方在一起后,他的口味也向相十方靠拢,都以清淡为主,如今被这重口味的画面冲击,味蕾也被刺激到了,他想吃重油重辣的欲望变得强盛。 于是当天林既就发信息给相十方,告诉他自己今晚要去吃火锅,他的晚饭就在公司解决吧。 相十方回了个不开心的表情。 林既:哭我想吃火锅大排档,今晚就委屈你一次了。 相十方: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 相十方:还有谁? 林既:没有谁,其他人都吃过了…… 于是,下班后林既和相十方一起来到了那家火锅店。 “我去找车位,你先过去。”相十方说。 林既点了点头,先下了车,他们要去的店就在对面,但林既看到旁边有家药店,他想了想,迈步走进了药店。相十方店肠胃金贵,他担心等会儿吃的东西会刺激相十方的肠胃,所以事先买好胃药比较稳妥。 买好了药,林既来到了火锅店,这个点店里生意火爆,林既领了号还要排队,他坐在店外的椅子上,张望着等待相十方。 “……林先生?” 林既抬头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穿着蓝白校服,面容清秀,额前有软软的刘海,林既只见过他穿着白衬衣黑马甲利落调酒的模样,这副普通学生的穿着,林既一时没认出来。 “是我,阿秋呀。”阿秋笑出了小虎牙。 “差点没看出来。”林既睁大了眼惊叹道。 他和阿秋只见过几面,他对着孩子很有好感,坚毅又温和,和以前的他有点像,所以他大方资助了阿秋继续念书,每个月都会给阿秋打生活费,就算阿秋不愿意要,这笔钱也会加进他的工资里。 “你就在附近上学吧?”林既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让阿秋坐下来,“吃过了吗?” “吃了,准备去上晚自习。”阿秋说 “现在是高三,对吗?” “嗯。” “高三要好好努力,参加高考,带上我的一份。”林既揉了揉阿秋的头发,“算是帮我弥补一个遗憾。” “林先生。”阿秋眼眶慢慢红了,“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这辈子都回不了学校。” “你这辈子还长着呢。”林既说,“你认真念书,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我一定不会辜负你!”阿秋用力点头说。 林既笑着点头,又问了几句他的工作安排,阿秋一一答了。 相十方走过来,看到的就是林既和一个小男孩说说笑笑的和谐画面。 他的脸色一下就黑了。 两人还在说话,一个黑影笼罩了下来,他们没看到人,先感受到了渗着寒气的低压。 相十方背着光,脸上的阴沉好像实质化了,看人一眼就是沉沉的压力。 阿秋认得这个人,这张俊美非凡的脸令人影响深刻,他应该是林先生的男朋友。 林既说:“来了,还要再等等,你先坐下。” 相十方没坐,下巴往阿秋那偏了偏,在问,这谁? 林既介绍了起来,告诉相十方这是谢照风酒吧里的员工,他资助了阿秋上学。 确定了这是个没有威胁性的小屁孩,相十方才稍稍收敛了敌意,坐在林既的另一边。 然后伸手抓住林既凳腿,把他往自己这边拉。 林既:“……” 阿秋忍不住笑。 林既略窘地咳了声,转头对相十方无声说:幼稚。 相十方翘着二郎腿,面无表情。 “林先生,我得去学校了。”阿秋起身说,他又弯下腰挨近林既的耳畔悄悄说:“王楷昨天还在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今天我可以告诉他,‘林先生的男朋友很爱他’,让他彻底死心。” 在相十方的冰刀飞来之际,阿秋跑开了,回头冲他们挥手。 相十方的眉间像被刀刻一样,他冷冷道:“他说了什么?” 林既不住的笑,“说你的好话了。” 叫到了他们的号,他们走进店里。 店里的环境就是普通的火锅店,但对相十方而言,就是充斥着嘈杂、油腻、烟熏火燎,毫不夸张的说,他二十六年的人生里,从未踏及过这种地方。 林既一直注意他的反应,见他露出抗拒的神色,便说:“接受不了你就先回去。” “接受得了。”相十方绷着脸说。 林既点点头,只觉得忍着不适也要和他进来的相十方也非常可爱。 落座后,相十方坐得笔直板正,最大限度少接触这里的器具,点单时,林既想店个鸳鸯锅,但操着川渝口音的老板大大咧咧道:“不做鸳鸯锅!” 所以那锅红得像血一样的汤底搬上来后,相十方的脸色更难看了。 林既点了几盘牛肉,这家店之所以备受欢迎就是因为牛肉非常新鲜,片成恰到好处的厚度,在汤里涮上几秒即可,入口嫩滑鲜甜,配上香辣,一块儿就能让人热起来。 但对于不能吃辣的人来说,再好吃都体会不到。不过林既自然不会让相十方看着自己吃,他到了一碗矿泉水,涮好的肉再放到清水里过掉辣味,再蘸林既专门给他配的小碟,又是另一种风味。 相十方吃了一块,勉强能接受。 于是林既一面自己涮肉吃,一面还要帮相十方涮涮再涮涮,两人边吃边闲聊,吃了一个多小时,把所有肉都吃完了。 林既吃了一身的汗,嘴巴像涂了正红色的口红,上车后他的嘴还是麻的,但摸着肚子十分满足。 “这么喜欢吃辣?”相十方问。 “太久没吃了,所以特别上头。”林既说。 “我们也可以在家吃,你喜欢放多少辣就放多少。”相十方说,想了想又补充,“但你要像今天一样帮我洗掉辣油。” 林既哧的笑出来,说:“好的,十方少爷。” 但没想到的是,林既回到家,胃开始灼烧一样的疼,他原不想告诉相十方,可疼得太厉害,他的脸刷的一下苍白得吓人,相十方很快就看出来了。 “没事,没事,只是一下吃太多辣,胃不适应而已。”林既还宽慰他。 “什么叫而已?你都流冷汗了。”相十方又是担忧又是不悦,姑奶奶不懂事,还跳上林既的大腿踩踩,被相十方拎了下来,他问林既家里有药吗。 林既想起来自己先前买的胃药,本来是为相十方准备的,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用到了。 吃了药后,林既老实坐着,等药效发挥作用。 相十方喂完姑奶奶,就来到林既身边,把他搂进怀里,接着又皱了皱鼻子,有点嫌弃,“一股火锅味儿。” 林既笑道:“那你别抱。” 相十方轻哼一声,没撒手,而是按着林既的胃部,慢慢地揉着。 “有用吗?”相十方小声问。 林既闭上眼,靠在他的怀里,轻声说:“有用。” 相十方手心的温度渐渐烫了起来,像是化作了一股暖流慢慢舒缓着疼痛。这一刻林既的灵魂仿佛也要融化在相十方的掌心之中,他用绵绵的爱意与耐心,潜移默化教会了相十方温柔与体贴,此刻这份温柔独属于他一人。可早晚有一天,相十方也会用这样让人沉溺的态度去对待另一个人,单单是想起来,林既就苦涩难耐,他的睫毛颤了颤。 如果时间能就此停止,如果他们能被永困于此,甚至如果下一秒天灾降世,把他们就此埋葬…… “十方……”林既低声叫道。 “嗯?” “你能不能……”你能不能不要和别人结婚?我们就这样永远在一起,不是也很好吗? 可林既却像被扼住了喉咙一样,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太了解相十方了,他就像捉摸不定的水,可以是涓涓小溪,也可以是万丈冰川。 他怕会被相十方冷冷推开,得到一句,林既,你过界了。 “能不能什么?”相十方问。 林既缓缓呼出一口气,说:“今晚能不能留下来?你揉得好舒服,睡觉的时候也帮我揉吧。” “你可真娇气,林既少爷。”相十方故意嘲笑。 林既闷声笑起来,笑着又更疼了,抓着相十方的手嘶嘶抽气。 相十方啧了一声,不准他笑了。 林既在相十方的揉按中快要睡着了,相十方在他头顶说:“差点忘了和你说一件事,我订了两张邮轮的票,五天六晚,时间是十一月十五日,你记得把行程空出来。” 林既软绵绵地答:“好。” 接着睁开眼,有些诧异道:“我的生日?” “嗯,提前告诉你生日礼物了。”相十方低下头亲了亲他的眉心,“在那五天六晚,你拥有我的全部。” 第86章 “你要请假一个礼拜?”宋广峰得知此事,立即杀到了林既的办公室。 这时林既正在整理东西,头也不抬地答:“是啊,我手头的工作完成了,之后一个礼拜的工作也规划好分配下去了,您有什么意见吗,宋董?” “可你的请假理由怎么回事?”宋广峰嚷嚷道,“什么叫度蜜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林既说。 其实请假没什么,只是林既在任以来,从来都把十一月安排得满满当当,今年却反常,所以才让宋广峰觉得奇怪。 “你给我说清楚。”宋广峰严肃道。 “宋哥,明天是我生日。”林既说。 宋广峰一愣,下意识说:“生日快乐。” 林既笑了一下,说“谢谢”。 宋广峰一拍脑门,他是连自己结婚纪念日都不记得的糙汉,这些年林既没提过,他也就从没想起过。他顿时愧疚不已,“宋哥不好,这些年都没给你准备过。” “没事,之前我也没打算过。”林既说,“你今天别不放我走就行。” “怎么会!”宋广峰大手一挥,又想起了什么,“你、你说的度蜜月,应该不是一个人去吧?” “当然。” “那是和谁?” “你说呢?” “……那男的?!” “是啊。”林既坦坦荡荡。 宋广峰的脸色一时变化莫测,他的声音像挤出来那样:“祝你们玩得开心。” “好的。”林既见他别扭的神色,低笑不已。 宋广峰看着他愉悦的笑容,心里不由感慨万千,他知道林既曾在这个时间经历过什么,林既之前用工作充填自己,正是说明他没走出来,可如今,他愿意去享受生日,至少说明他愿意放下了。 林既看了眼手机,说:“接我的人到楼下,宋哥我走了。” 宋广峰点点头,林既路过他身边时,他拍了拍林既的肩膀,低声道:“回来的时候,带他过来吃个饭吧。” 林既诧异地看着他,宋广峰对他有个男朋友的事虽不再插手干涉,但也说不上赞同支持,他这么说,是表示认可的意思? 宋广峰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你喜欢的,又能让你幸福的,就行。” 林既的心里松了松,他说:“谢谢你,宋哥。” 这个时节北方城市的游轮几乎都不出航,而相十方订的是热带国家的航线,从新加坡出发,林既下班后就直接去机场飞往新加坡,在新加坡上游轮。 相十方派来的司机把他送到了机场,放他下来后,林既环视了一圈,疑惑道:“你们相总呢?” “相总还在开会,是下一班飞机。”司机答道,“下一班是五个小时后,相总不想您等太久,就先安排您过去。” 林既依然感到狐疑,这不太像相十方的作风。 司机说:“林先生,时间差不多了,快进去吧。” 林既只好先走了。 飞到新加坡非常顺利,下了飞机,早早有人在等候林既,他连行李都不需要提。登船时间是第二天的早上十点,林既被带到了临近码头的酒店,这自然也是相十方的安排。 但林既联系了相十方,却得到“飞机晚点”的答复。 林既担忧不已,“你能赶得过来吗?” 相十方显得很淡定,“放心。” 林既还想再说,但相十方让他早点休息,就挂了。 他们相隔万里,林既也没法做什么,只好听话休息。 第二天早上八点,林既就收拾好离开酒店,在办理退房手续时,前台的华裔小姑娘甜甜笑道:“祝您生日快乐。” 出了酒店大堂,门口的门童也微微一鞠躬,“祝您生日快乐。” 林既并没有很惊讶,毕竟登记的护照上有他的生日。 前来接他的车是游轮公司特派的,上车时,司机也对他说:“祝您生日快乐,林先生。” 林既说:“谢谢。” 开车后,他又打电话给相十方。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林既一时无言。 很快就到了码头,由于不是旺季,人不是很多,林既顺利登船,彬彬有礼地侍者领着他来到了房间,相十方订的是最好的套房,房间在船头,有阳台和温泉,从舷窗看出去,能看到蔚蓝的海水。 侍者为林既介绍完房间的设施后,风度翩翩地退去,在离开之前,也说出了那句“祝您生日快乐”。 林既却感觉不到快乐,因为到现在为止一直都是他一个人,最应该陪在他身边的人还没出现。 之后林既发出的联系,相十方只回了一条信息。 很快到。 也就是说还没到的意思。 林既隐隐不安,他没兴致去参观船内风景,只是坐在房间里干等,在不知不觉中,他睡着了。 醒来后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像地震一样。 他猛地坐起来,三秒后才意识到自己在海上。 船开了?! 林既跑到阳台,船在行进着,目所能及的只有一望无际的大海,码头早已无影无踪。 可……相十方还没来。 林既又打电话给相十方,但海上没信号,联系不出去。 ……不会吧? 林既茫然地拿着手机,他一时没法消化着最可怕的结果。 相十方没来,他要一个人在游轮上渡过六天五晚。 太糟糕了吧…… 这时有敲门声,林既眼睛一亮,他快速跑过去,可门打开,是早上的那个侍者。 “林先生,晚餐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请跟我来餐厅。”侍者说。 “……”林既的脸色苍白了下来,他有些虚弱地说:“不用了,给我送到房间里来吧。” “可这是相先生特意叫我们准备的,您还是去看一下比较好。” “他还有心准备那么多,可他人呢?”林既忍不住爆发了一下。 侍者无辜地看着他,说:“抱歉,这个我也不清楚。” 林既很快把情绪压下去,他说:“我也不该冲你抱怨。算了,去看看吧。” 于是他们前去甲板的露天餐厅,一路上林既遇到了许多人,有船上的工作人员,也有乘客,但他们有来自不同国家,有不一样的肤色,但见到林既总会微笑对他说:“祝你生日快乐。” 林既一一点头说谢谢,他问侍者:“这也是相先生安排的吗?” 侍者没有回答,不过这种好像全世界都对你展示善意的温暖,稍稍抵消了林既心中的负面情绪。 侍者只带林既到门口,便退场了。 林既走进餐厅,海风并不凶猛,像温柔的手穿梭过头发。他发现这宽阔的餐厅,竟然空无一人,但却有悠扬的小提琴声与海浪声相交相映。 不对,在甲板最前方有一个人,他穿着黑色复古西装,如同优雅的贵族,仿佛和夜色融为一体,他在深邃的大海上拉着小提琴,那画面美得无与伦比。 林既呼吸一窒,他不由自主的走过去,小提琴正在演奏的《G小调协奏曲》一停,再奏时,换成了另一曲林既更为熟悉的乐曲。 林既停在两米之外的距离,静静地看着那人,仿佛整个世界在无尽收缩,只有那一个人那么大。 琴音连贯婉转,每一个音符不仅仅是表达声音,它们彼此缠绵,如同爱意的歌唱,林既能感觉到这声音中温柔而澎湃的感情,那么饱满真挚。 林既听了无数次这首曲子,除却第一次在教学楼的楼梯上,他的心被打开一个口子,收纳了一份初次却永恒的悸动,他再也没有被这样用力的打动过。 My own true love,我的真爱。 一曲终,相十方放下小提琴,与林既相望。 他们似乎忘记了一切,甚至连行动和语言都失去了,只是默默地看着彼此,像是要把对方的容颜,深深镌刻进心脏上。 是林既先有的动作,他偏开脸,揉了揉眼睛。 相十方走到了他面前,说:“生日快乐。” 林既深吸了口气,才说:“差点我就被你气死吓死了。” “这个惊喜不好吗?”相十方说。 林既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腰,埋进他的胸膛,闷声说:“不好,不过还是谢谢。” 甲板的灯光忽然亮了几个度,一个小型交响乐团走了进来,架起乐器演奏舒和的音乐。相十方牵着林既来到餐桌,绅士的帮林既落座。 林既看着相十方衣冠楚楚,发型还用发胶固定出型,英俊得移不开眼,再反观自己,睡了一觉的衣服褶皱清晰,头发也杂乱无比,林既自惭形秽起来,有些抱怨道:“你瞧瞧这惊喜,我都没收拾自己,反倒你光鲜亮丽像今天的主角。” “你的礼物,当然要漂亮一点。”相十方倒着红酒,淡淡道。 林既的心跳一下乱了,相十方很少说情话,一说就令人小鹿乱撞。 两人吃完了正餐,侍者推着蛋糕上来,交响乐团适时演奏起了《生日快乐歌》。 点上蜡烛后,灯光全都暗了下来,相十方注视着林既,说:“许愿吧。” 林既闭上了眼,几秒后睁开,吹灭了蜡烛。 “许了什么愿?”相十方问。 林既对他眨了眨眼,笑道:“一个可能说出来也没关系的愿望。” 相十方微愣,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略沉,低声说:“还是别说出来吧。” 林既切好蛋糕,还想给交响乐团的各位也分一块,相十方说:“他们在工作,不会接的。” 林既:“好吧……” 相十方突然起身,走到林既身边,正了正衣冠,他微微弯下腰,一手背身,一手伸出,身心朝上,是个邀请的举动。 “你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 林既没想到他会来这出,他张望着四周,有些不知所措,“旁边还有人。” “有什么关系。”相十方不以为然,“你没发现他们把曲子换成了《The st Waltz》t吗?别磨蹭。” “你这是邀请的态度?”林既把手放上去。 但他们都没跳过女步,跳得别扭又笨拙,最后就变成了两人抱在一起,跟着旋律慢慢地摇晃。 “太傻了。”林既在相十方的耳旁说,“可我好幸福。” 第87章 在回房间的路上,林既感觉有些晕,大概是因为他喝了两杯红酒再加上轻微的摇晃,他必须要扯着相十方的衣摆,像个没安全感的孩子。 “你这酒量也太次了吧?”相十方说着,握住了林既的手。 “后劲儿有点儿大。”林既打了个呵欠,“我有些累了。” “累?”相十方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你今天上船除了睡就是吃,有什么可累的?” “心累。”林既说,“早上到晚上的心情跨度太大,总之,我只想睡一觉。” 回到房间里,林既躺进阳台的按摩浴缸里,他感受着适宜的水温,耳听海浪的声音,觉得放松极了…… 半个小时后相十方过来一看,就看到林既睡得香甜得模样。他摸了摸水温,皱眉把林既抱了出来,湿漉漉的水弄湿了他的衣服,林既也醒了,但还有些迷茫,“唔……我睡着了吗?” “在浴缸里睡着,不怕被淹死?”相十方说,他把林既放下,他拿过浴巾抖开,然后把林既裹起来。 林既倦倦地揉眼睛,想随便擦擦,但相十方先他的手一步,把浴巾往上拉,拢住林既的头发擦拭。 “我自己来就好。”林既不太习惯被伺候。 相十方不让,认认真真把他擦干,接着又把林既打横抱,林既惊呼一声搂住他的脖子,感觉太羞耻。 “快放我下来,我很沉的!”林既慌张道。 “你好意思说自己沉?”相十方还掂了掂他,满意的感受到脖子上的手臂收紧。 林既只好任他把自己抱到床上。 相十方把林既放下来后浴巾开了,泡久了的皮肤透着粉,是一种暖和的颜色。 相十方伸出手,指尖贴着林既的喉结,慢慢划下来,最后停在林既的肚脐上,但他的眼睛看的却是更下面的部位。 林既忙拉过浴巾挡住,羞赧地瞪他一眼,“别耍流氓。” “耍流氓的可是你。”相十方一本正经道,他凑过去吻了吻林既的嘴唇,低声说:“等我洗好了就来操你。” 林既眼睛都瞪圆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荤话。 相十方抽身离开,走近浴室,很快林既就听到了淋浴的声音。 林既躺了下去,心里其实也在期待相十方出来之后的事。可这被海水摇晃的床铺太催眠了,把林既刚退散的睡意又全部唤醒了…… 相十方出来后,又看到了林既睡着的模样。 “……” 他只好无奈叹气,老实穿上内裤,爬上床在林既身边躺下,接着把林既抱进怀里,就像他们每一次相拥而眠那样。 次日清晨,林既被刺眼的橘光晃醒。 他遮住眼睛坐起来,慢慢适应后才看清,是日出。 从阳台的窗口望去,火红的太阳从遥远的海岸线升起,仿佛燃烧了整片天空,壮丽得让人心生震撼。 “十方,快起来看日出。”林既推了推相十方,但后者反而把脸埋得更深。 “日出很漂亮的,你和我一起看嘛。”林既抓着相十方的头发轻轻的晃,然后被拍开了。 “算了,那我自己去看。”林既说着,要下床,可这会儿相十方又起来了,他闭着眼把林既压下来,闹脾气一样不准林既走。 “喂。”林既拍拍相十方的胳膊。 “别动。”相十方含糊地说,同时还挺了挺胯,某个东西戳到了林既的屁股。 林既:“……” OK,不动。 林既依然面向阳台,勉强能看到外面的风景。 但说别动的某人,偷偷摸摸把手伸往下,抓住了一瓣细腻柔韧的肉团。 林既蓦然睁大眼,他才意识到昨晚他没穿衣服,真难得相十方忍了一晚上,可现在看,他不想再忍了。 那手大力揉捏着林既的臀肉,都把林既揉得发疼了,他抗拒的动了动,反而被镇压得更厉害,被子下穿出轻而脆的一声“啪”。 林既顿时红透了,他不想被这样玩弄,可相十方上瘾了一样,一手桎梏着林既的腰,一手狎玩他的臀,偶尔还会摸林既的大腿内侧,手指不知故意还是无意地轻柔林既的囊袋。 “嗯……”林既感觉到自己慢慢硬起来了。 相十方的两指突然插进了穴口,拇指则撩拨地来回抚弄林既的会阴。 林既忍不住夹紧了腿间的手,他想要了。林既喘息着回过头,想与相十方接吻,但那家伙居然不抬头,额头贴着林既的后颈,像还在睡的样子。 可他的手却清醒得很,手指一根根埋进林既的身体里,在那高热柔软的后穴出入,扩张。 “啊!……那里……”林既抓紧床单,相十方的手指在他的穴里碾压,那正是前列腺的位置。 快感像水的波纹一样扩散,林既摸了摸自己的性器,前端已经在流水了。 相十方把林既的后穴开发得足够柔韧,便抽出了手,把林既再往怀里带些,同时扶着自己的肉棒,缓缓插进林既的穴中。 被进入的感觉非常奇怪,有被入侵的不适,也有被填满的充实。 相十方彻底进来之后,林既的眼睛有些失神,日光好像把他的眼睛也烧着了。相十方的囊袋贴着他的后臀,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粗大的肉棒在他身体里的搏动。 往常这个时候,相十方早就大力冲撞起来,可今天他的动作却格外的温和,插进去之后停顿了好一会儿。 “十方?”林既茫然,相十方该不会是中途睡着了吧? “嗯。”相十方应了声,手摸到他们俩连接的部位,林既的后穴被撑大,穴口的肉单薄细嫩。 “别玩儿了。”林既难耐的催促,“动一下。” 相十方听话的动了起来,但是他只是慢慢抽出半截,再用同样的速度插回去,这能让林既清晰的感觉他们是怎么摩擦,自己的穴肉怎么被往外带,再怎么不舍的挽留。 用这种速度顶着前列腺,快感都变得绵长了,可林既想要强烈的,能把自己操射的快感,他一面被顶得抽气,一面求着相十方,“快一点,用力一点,嗯……十方,再用力一点……啊!” 相十方置若罔闻,只是把他抱紧了,手掌按着林既的小腹,即使是这样的力道,他也能进到林既的最深处。 渐渐的,林既尝到这种频率的甜头了,快感一次比一次强烈,每一次抽出再顶入,好像都能到达高潮,但总是差那么一小截,终于在相十方第一次用力插入后,林既身体一颤,后穴猛地绞紧,硬挺的性器一股股的喷出精液。 高潮中的后穴又紧又热,相十方失去了主导权,也射进了林既的身体里。 两人都没动,明明这次是最不激烈的一次,但那海水一般的快感还在他们的身体和灵魂中激荡,连余韵都那么厉害。 之后林既又模模糊糊的睡过去了,是门铃声叫醒了他。 “谁来了?”林既还有些困乏地问。 “送早餐的,我去开门。”相十方亲了亲他的额头,在他的身体离开时,林既能感觉到自己好像也缺失了一块。 ……啊,相十方一直没拔出来。 林既羞赧地把脸躲进被子里,又闻到刚才残留的味道,他赶忙起来穿上浴袍,趁东西流出来之前跑进了卫生间。 处理好了之后,林既走出来,相十方已经穿上了宽松的衣裤,阳光直**来,他白皙的肤色如玉般细腻通透。 他掀开了被子,对林既促狭道:“你看,你弄脏了。” 林既脸色微红,“你不也是。” 相十方悠悠道:“你弄脏了床单,我弄脏了你。” “你哪儿学来这些不干不净的话?”林既走过去把他拉开,利索地拆了床单,“等会儿会有人来换。快洗漱去。” 相十方心情很好的样子,还低低地哼着歌走进卫生间。 吃完了早餐,他们出了房间参观游轮。 这里就如同一个海上的小宫殿,富丽堂皇,精致到每一个细节,游轮的设施几乎覆盖了度假旅游的每一个方面,从各种风味的餐厅到大型免税店,甚至晚上还有一场音乐会,简直为游客打造了一个理想国度。 林既和相十方逛了一圈,公共场所几乎都走了一遍,他们在东南亚风味的餐厅吃了午饭,然后来到了甲板上。 尽管是十一月份,在热带地区的海洋上依然是阳光明媚,温度适宜。 这层甲板是游泳池区,这会儿的阳光正好,不少游客穿着泳装,在泳池里嬉戏玩闹。 相十方见林既盯着泳池眼睛有些发直,便生硬道:“别想了,你一裸上半身,别人就什么都知道了。” 林既抬手捂住后颈,今早相十方一边做一边啃,痕迹消不了那么快。 “我没说想去游。”林既说,“只是觉得坐在下面晒太阳应该很舒服吧?” 相十方说:“你抬头往上看。” 林既照做了,“怎么了?” 相十方:“我们的房间就在上面,你想晒太阳,直接回去就好。” 林既:“……” 于是他们又回到了房间,阳台果然被太阳眷顾,遮阳伞和沙滩椅也准备好了。相十方找出泳裤,丢给林既。 林既挑眉,“又没有泳池。” 相十方下巴点了点旁边的按摩浴缸。 林既露出了你真行的表情,把衣裤都脱了,换上了黑色泳裤,相十方也一样。 他们俩躺在沙滩椅上,阳光只照着他们的小腿,温度被遮阳伞一滤,就变得恰到好处,海风也是暖洋洋的,一切都十分惬意。 林既闭着眼感受时间温柔的流淌,突然凉飕飕的液体滴在他的胸口上。 林既睁开眼,相十方正单跪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瓶防晒油往他身上挤。 “这又是哪一出?”林既问。 “为您服务,先生。”相十方一本正经道。 林既笑了起来,说:“不要,我不喜欢这个。” 相十方按住他反抗的手,认真道:“这是必选服务,不能取消。”说这他上手抹匀,林既的上身顿时滑腻腻亮晶晶的一片。 “这不应该是抹后背的吗?”林既嘴角抽搐。 “那您背过去。”说是叫林既背过去,相十方还是亲自动手,把林既翻了个面,又开始上下其手,他的手在林既的身体上又揉又按,那稍强的力道正好能让人很舒服。 林既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接下来按摩就不是字面上的按摩了。 两个小时后,林既被背回房间里。 晚上,海上音乐厅有一场音乐会,林既和相十方自然要到场,他们的位置是前排正中间,台上的每一个细节都能尽收眼底。 演奏的正是昨晚给他们伴奏的团队,因为这并不算一场很正式的演出,所以选曲都比较欢快,甚至还有流行音乐。 相十方在关于乐器演奏方面依然很保守,他一直秉承“小提琴是古典音乐的具象化”的观念,拒绝使用小提琴演奏无意义的篇章,所以在听音乐的时候他的脸色就没好看过。 林既说:“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们走吧。” 相十方却说:“你想听什么?巴赫,弗里茨,还是门德尔松?” 林既微愣,“门德尔松。” 相十方点了点头,等上面演奏玩一曲后,他起身,走上了舞台。 林既瞪大了眼睛,隐约猜到了相十方想要干什么。 果然,相十方和小提琴演奏者说了什么,那位演奏者便把小提琴递给相十方。相十方又对指挥说了句话,指挥点了点头。 林既看见相十方调了下音,便架在肩上,按弦的手指上有一枚闪着光的戒指。他的目光微微下垂,正好和林既对视。 指挥挥舞着双手,门德尔松的《小夜曲》在演奏者们的配合之下奏响了。 林既一瞬不瞬地看着舞台上那个宛如被光环笼罩,风光无限的相十方,他大概不知道自己有多迷人,今晚又会有多少人惊鸿一瞥的爱上他,或许他知道,可却并不在意,相十方向来任性又傲慢。 但他却专注地看着林既,即使什么也不说,林既似乎也理解了他的意思。 这是独属于你的《小夜曲》。 《小夜曲》并不长,三分钟不到,但却得到了今晚最热烈的掌声,也不知道是因为乐曲的动人,还是那短暂出现的,迷人的小提琴家。 相十方又回到了林既身边,他波澜不兴,并不为如雷的掌声所动,只是淡淡地问林既:“好听吗?” 林既笑着说:“十方你知道吗,高中的时候你上过一次台,我猜那时候台下的所有女生都幻想过这一幕,你像王子一样,只为一个人演奏。” “就算十年,二十年,五十年过去,我一定还会记得刚才的那一刻。” 林既执起相十方的手,亲吻他的手背,“谢谢你,我的王子。” 第88章 飞跃出海面,高亢的叫声宛如海精灵在歌唱。 林既趴在阳台的窗子上,嘴巴“哇”的张开,眼中满是好奇,接着他又看到一只庞然大物从远方的海平面跃出,仿佛时间都被拉长了一般,林既瞪大了眼睛看它在半空翻转,又落入海中,溅起的水花如同一次盛大的海上烟火。 他才后知后觉地叫相十方:“十方!你快来看,有蓝鲸!” 相十方在认真地摆水果盘,应了林既一声,但依然没停下手中的事,直到他完成作品,端着果盘过去,林既举着手机有些失落:“刚才忘录下来了,你都没看到。” 相十方给他喂了一块芒果。 滑糯甜嫩,汁水充沛,咀嚼都像是在给口腔按摩。 他们依偎着,望向远处的海景,海鸥鸣叫,海浪翻滚出白边,无垠的壮阔令人忘言感叹。 吃完了水果,他们又交换了一个热带水果味的吻,吻着吻着,就擦枪走火。 在游轮上他们的日子就是那么简单,睡觉,看海,做ai。 奢靡而又闲适。 中午,相十方围上浴巾去开门拿午餐,回来后就看到林既盘腿坐在床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正专注地看着什么。 相十方走过去一看,是一份财务报表的邮件。接着林既又点开对话窗,开始打字。 可他身上什么都没穿,颈项和胸膛还有刚才留下的痕迹,用这幅姿态和别人文字聊天,和裸聊有什么区别?相十方无法忍受,便把屏幕按下。 林既:“?” 相十方黑着脸说:“在游轮上要公私分明,我都没处理过公司的事,你也不行。” “这是一件非常非常小的事。”林既捏着自己的小指头,“只需要我签个字就行了。” “非常小的事还要过问总经理,你们公司的效率也太低了。”相十方不容反抗地拿走了笔记本电脑,林既想要抢,还被他轻松镇压下去。 “啊,腰疼。”林既假装痛呼。 相十方果然松开他了,林既立马翻滚出去,把电脑抱了过来。 “骗我?”相十方眉梢一挑。 林既对他狡黠地笑,“多亏您的调教,我的腰比以前更耐折腾了。” 相十方眼睛微迷,似笑非笑道:“等会儿试试你自己动,看看是不是真的耐用。” 林既伸手虚空点了他一下,然后又打开电脑,但还没来得及看一件衣服就罩在了他的头上。 相十方说:“把衣服穿上,不像话。” 林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就不像话了,但还是好好听话吧。 晚上,在游轮最大的餐厅里举行了一场舞会,船上的游客来自全球的天南地北,舞会也自然不会是正式的那种,游轮这边派出几个热带国家的舞者带着大家一起舞蹈,简单却热情的旋律和有趣另类的动作,一下就把气氛炒了上去,大家都忘记了陌生的隔阂,欢快地跟着音乐动了起来。 林既没有跳舞的天赋,只在旁边跟着鼓掌,时不时跳几下,还想拉着相十方一起。 相十方觉得太傻了,只借给他一条手臂,面无表情地任他把玩。 没多会儿林既就累了,难为他那副使用过度的身体还用来又蹦又跳。 “我去拿点吃的过来。‘林既指了指不远处的长桌。 相十方点了点头,林既刚走出去片刻,便有人上前搭讪。 “Hi, I’m Lily. Where you from? ”搭讪者是个女生,穿着小背心和热裤,身材娇小却玲珑有致。 相十方的视线只是轻轻在她脸上一扫,就继续跟着林既了。 但那女生不放弃,又跳进相十方的视线范围里,“I guess you are ese? Right? ” 相十方后退一步和她保持距离,神情已有些不悦。 女生双手合十抵着下巴,微蹙着眉做着楚楚可怜的神态,换上了中文:“我也是华裔哦!昨晚在台上拉小提琴的是你对不对?我回到房间发现自己夜不能寐,满脑子都是你在台上的那一幕,我觉得,我应该得到你的联系方式才能治好失眠。” 相十方打算直截了当的拒绝,肩上忽然搭了一只手,拉着他往后一带,他的肩膀被另一条手臂环住。 “我想,失眠这种事,还是看医生比较靠谱。”林既说。 相十方看了眼林既,发现他表面上是笑着,却没笑进眼底,觉得很有意思,便往他身上靠,在别人看来他在依偎林既。 女生睁大了眼睛很是愕然,“你、你们该不会是……” “是的,我是他的爱人。”林既说,“所以你不能打他的注意了哦。” 女生颓然低下头,萧瑟离去,但走出几步又回头对他们飞吻了一下,“你们很般配,祝你们幸福!” 林既的笑容扩大,点头说:“谢谢,也祝你幸福。” 小插曲很快就翻篇了。 相十方问:“怎么两手空空就回来了?” 林既捏住他的下巴轻轻晃了晃,“你都要被勾搭走了,我还能坐视不管?” “别给我安莫须有的罪名。” 林既轻哼一声,“你啊,太招人了,就应该带块面具。” 相十方还真四下寻找了,但很遗憾,今天不是假面晚会,唯一和面具沾点儿边的只有椰子壳。 “既然你不想别人看到我,就回去吧。”相十方说,他凑近林既耳边说了句简短的话。 林既脸一下热起来,感觉腰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到了第四天,林既开始意识到,这段好像撕开现实偷出来一样无忧的旅途,正在走向尾声。 他迫切想要时间变得慢一点,可人一旦患得患失起来,就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和自己对着干。 他不去想他们度多了多长时间,而是想他们还剩多少时间,这让他越来越焦虑。 很快,到了第五天,侍者前来告诉他们明天几点抵达新加坡,他们该几点下船时,林既的脸色就低落了下来。 “怎么了?”相十方察觉到他的情绪。 “时间过得好快,明明我们今天只是坐着晒太阳,可还是一下就到了晚上。”林既说,“这几天太梦幻了,我都有点儿不想回归现实了。” 相十方把他揽到身前,亲了亲他的嘴唇,说:“这里也是现实,你一直都在现实里。” 林既摇头,埋进相十方的胸膛里,不说话了。 相十方一下一下顺着林既的头发,“你喜欢在游轮上玩,以后还可以再来,新年的时候怎么样?” 可那时候你已经……林既的心脏骤然被拧紧,他用力搂抱相十方的腰身,像死守自己的宝物那样,他还是不答话。 “说话啊。”相十方捏着林既的耳朵。 林既抬起头,堵住了相十方的嘴唇,边吻边啃咬,难得的强势。 他把相十方推倒在床上,坐在相十方的腰上说:“来操我,十方,今晚把我操死都没关系。” 相十方眼中似乎有猩红掠过,他把林既扯下来,发狂一般的亲吻抚摸。 这晚他们像破釜沉舟那样,抵死缠绵,连灵魂都交融在一起,不分你我。 第六天的晚上八点,游轮在新加坡的码头停靠,这次航行到此结束。 在海上漂泊了近一周,林既已经适应了游轮的环境,冷不丁回到陆地,没有那种轻微摇晃起伏的感觉,他还有点儿不习惯。 “我在船上没有晕,怎么在地上就晕了呢?”林既牵着相十方的手揉着额角说。 “你这是累了。”相十方抬起林既的下巴端详,除去前两天的新奇,之后他们在游轮上能做的事翻来覆去就那几件,此时林既神情倦懒,眼尾还残留几分红,眼中因疲倦而有些湿润,连牵着相十方的力道都显得疲软,简直像被某种东西浸透了,令人无端生出邪念。 “就不该太过度。”相十方摸了摸林既的脸颊说。 是什么过度,自然就心照不宣了,可同样是参与者,相十方却毫无异样,这实在叫人费解,按理来说,相十方出的力应该更多才是。 林既不由得狐疑地低头看了下相十方的腰,他怀疑里面装了台永动打桩机。 相十方却以为林既别有深意,这时他罕见的不赞同道:“你透支了,要量力而行。” 林既:“……” 他们还要在新加坡留宿一晚上,明早八点的飞机。 这时已经不是蜜月时间了,两人都各自拿出办公电脑,一个在房间一个在书房处理事务。 两人一个睡得比一个晚,第二天登机后,他们靠在一起抓紧时间不眠,五个小时后,飞机降临在雍市,相十方半个小时后要开一场会,林既也要回公司一趟,他们只匆匆对彼此说了句“回见”,就各自上车分道扬镳。 毫无过渡,他们就这样结束的愉快的二人世界,回到齿轮运转中。 之后的日子,相十方似乎更忙碌了,每天都有各种会议要开,听说是一个非常大的项目立项了,所有的房地商都盯紧了这块肥肉。 繁忙的工作令人忘记时间,等相十方回过神想起林既,才发现他们两个礼拜没见面了。 正好今晚他八点钟就可以下班,能去林既家吃个饭。 他准备联系林既时,却接到了另一个电话。 “Hey bro!I”m back!” 第89章 相十方对此的反应是:“你回来告诉我干什么?” 手机那头的人像是打滑了一下,讪讪道:“哥,你真的是我哥吗?” “不是。”相十方语气毫无起伏,“寒暄完了吗?我挂了。” “哎哎哎别啊!我打给你就是想让你来接我们!”杨泽义忙说。 “我们?” 杨泽义嘿嘿笑道:“还有一个对你来说很特殊的人,快过来吧,我们在机场等你!” 说完杨泽义就先挂了。 相十方能想到在美国对他而言特殊的人,也只有相丘月了,于是他理所当然的以为相丘月也回来了,不多想,先把和林既见面的事搁下,他开车去前往国际机场。 到地儿了之后,他联系杨泽义让他们到机场停车场来。 相十方靠着车门等候,十分钟后他听到了行李箱滚动的声音,不多会儿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和同色运动裤,两手都拖着行李箱的高大青年出现在相十方的视线里。 他看到相十方,松开了行李箱的拉杆,张开双臂大步走向相十方,热情地给了相十方一个熊抱。 相十方象征性拍拍杨泽义的背,就把他推开了。 “哥,我可想你了。”杨泽义扁着嘴看他,抽抽噎噎。 相十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有人说:“You guys have a good retionship.” 派瑞西抬手甩了甩棕色的卷发,嘴角挂着迷人的微笑,她走到了相十方面前,“又见面了,我很想你,你呢?” 相十方:“……” 杨泽义举高手臂喊道:“Surprise!” 派瑞西则大笑着扑进相十方怀里。 相十方礼貌地回拥,在派瑞西看不到的地方,他冷冷地瞪着杨泽义,把杨泽义看得瑟瑟发抖。 杨泽义心想,我又做错什么了?! “我爸爸大概下个月来中国。”上车后,派瑞西说,“这次我的行程他已经知道了,他让我和你玩得愉快。” 相十方点了点头,按理来说,莱尔林家愿意让派瑞西来到他身边,是一个好的象征,他应该抓住机会,对派瑞西展示风度,让他们的关系发展起来,可他却无心去做。 幸好车上还有一个杨泽义,他的话唠可以让相十方不用考虑和派瑞西之间的氛围。 “正好我也要回国,我们就顺路咯。”杨泽义说,“我的毕业作业交上去了,终于解脱了!再也不用吃牛排薯条了!毕业典礼结束后,我五年之内绝对不会再去美国!” 派瑞西乐颠颠地笑,和他争论起美国的好处。 争着争着,杨泽义突然觉得不对,他把他哥晾在旁边而和未来嫂子聊得热火朝天呢?杨泽义立刻扭转话题,“哥,你们俩什么时候订婚啊?” 相十方眼睛盯着前面的尾灯,心不在焉道:“听他的意思。” “him?”杨泽义茫然道。 派瑞西也看着后视镜里相十方的脸。 相十方波澜不兴,“我说的是她,听派瑞西的。” “哦。”杨泽义挠了挠耳朵,“我听岔了。” 派瑞西并不怀疑,她倾向前趴在驾驶座的椅背上,脑袋靠着相十方的肩,笑盈盈地说:“我想订在圣诞节那天,因为我和你就是在圣诞节认识的。” 杨泽义捧场地追问,派瑞西便开始甜蜜的诉说他们的过往。 相十方偶尔会“嗯”一声,但他的神情并不专著,好像透过夜色,在想着其他的事。 这俩人坐了半天飞机,这会儿又是饭点,相十方在前面开车,后面俩人就趴在窗口巴巴看着路过的饭馆。 相十方带他们去了家粤菜馆,点了满满一桌菜任他们大快朵颐,自己却没什么胃口的样子,时不时看手机。 派瑞西凑过来,“你一直在看什么?” 相十方扣下手机,“怎么了?” “我看到一只猫了。”派瑞西歪着脑袋说,“你养猫了吗?” 相十方摇头。 “那刚才我看到的猫是谁的?”派瑞西问。 “一个朋友。”相十方说,他大方地亮给派瑞西看,刚才林既发了一串姑奶奶的表情包,有些文字只是单纯的好笑,有些则带着暧昧,比如说其中一张姑奶奶趴在空空的食盒旁,又蔫又委屈的样子,下面配的字是:十方妈妈不给我饭吃。 但派瑞西不认识中文,所以可以放心让她看。 果然派瑞西只看到了猫咪的可爱,看完后她还拉着相十方的袖子,撒娇道:“以后我们也一起养一只猫吧?” 相十方抿着唇,是不乐意的样子。他已经和林既有姑奶奶了,如果他答应了派瑞西,就像允许了她逐步占据林既的地位。 “怎么了?你不是喜欢猫吗?”派瑞西还在扯着他。 相十方眼帘慢慢垂下,他按灭的手机,说:“好。” 吃完饭,相十方把杨泽义送回家,之后又问派瑞西:“你订好酒店了吗?” 派瑞西的脑袋从车窗探出来,朝相十方眨巴着眼说:“没有。” “那我帮你订。”相十方拿出手机。 “难道我不可以住在我的未婚夫家里吗?” 相十方一顿,他收起了手机开门上车,说:“随你。” “yeah!”派瑞西举起双手,然后上前环住相十方的脖子用力亲了口他的脸颊,“love you!” 相十方面色僵硬,他提醒派瑞西坐好,趁着车子发动车内熄灯时,使劲擦了几下脸。 回到家,相十方叮嘱了派瑞西几句家里的规矩,就走进书房不再管她。 派瑞西四处逛了逛,相十方家里的陈设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冷色调,禁欲得板正。 但她发现在沙发上有两个柔软的浅蓝色抱枕。 这并没什么可疑的,只是派瑞西想象不出相十方抱着抱枕的样子。 派瑞西参观了一会儿,她不是个细心的姑娘,所以她并没发现更多的细节。 比如说阳台上一排可爱的多肉,或者盥洗室里复数的用具,又或者相十方房间里,床头的一边是《音乐的神性》,另一边则是《欧亨利短篇集》。 长途飞行使她累极了,洗完澡后,她全身放松了下来,她打着呵欠去书房和相十方说晚安,相十方淡淡地回复她晚安。 回到房间,派瑞西倒在床上,胸口一松,她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只围了一根刚刚过臀的浴巾去见相十方,上半胸口呼之欲出。她自认自己身材热辣,可刚才相十方似乎……一眼都没多看? 噢,传统的中国男人。派瑞西在心里咕哝。 第二天,程平奕联系了相十方,叫他把派瑞西带回来吃饭。 相十方不想理会他,可派瑞西也同样收到了邀请。 “或许,我可以去吗?”派瑞西问。 “你想去?” “这是爸爸派给我的任务,至少要和程氏接触一次。”派瑞西耸了下肩,“这对我而言是个好机会。” “那我也陪你一起。”相十方说。 “可……你不是和他们的关系不佳吗?” “你没和他们接触过,我担心你不自在。”相十方说。 “噢,谢谢你,honey。”派瑞西拥抱了一下他。 当晚,相十方和派瑞西一起来到了程家。 程平奕夫妇对派瑞西非常热络,周可蓉是社交高手,很快就拉近了与派瑞西的距离,程平奕则和相十方聊了起来。 “确定和她结婚了?”程平奕抿了口茶说。 相十方微微颔首。 “这就是你的手段?用联姻把那块大肉吃进自己嘴里?”程平奕冷笑一声,“你以为你吃得下吗?我敢说全国没有一家可以独吞得下!” “谁说我要独吞?”相十方漫不经心的翘起二郎腿,“我只要保证你吃不到就行。” “你!你以为程氏会因为少了一个项目就从此没有立足之地?太天真了!”程平奕重重哼了一声,“况且,就算你和乐米尔集团联姻,那也不是接管了他们的权利,商业想来讲究利益至上,程氏对他们有利,他们自然也会选择程氏。” “一定不会。”相十方认真道,“要和我赌吗?” 他们对峙没多久,就开饭了。 饭桌上可是周可蓉发挥的好机会,她不断地和派瑞西说起程姣心的事,据她所知,相十方应该不知道她们俩成为了朋友。 但相十方也不知是没听进去还是不上心,没露出一点儿不悦来。 挑拨离间a失败,那就上b。 “你们是打算年底订婚是吗?”周可蓉笑着说,“真快的啊,怪不得上个月十方上游轮度蜜月去了,你们玩儿得开心吗?” 派瑞西疑惑道:“我们没有坐过游轮。” “记错了吧?”相十方轻轻擦拭嘴角,抬眼时有冷光闪过。 “哎呀。”周可蓉连连摇头,“是记错了,我记错人了。不是和派瑞西,是……” “是谁?”派瑞西问。 “小情儿吧?”周可蓉笑容良善。 “what?”派瑞西皱眉。 “啊,你说那个啊。”相十方气定神闲,“已经分了。” “前任吗?”派瑞西问。 “是的。” “哦。”派瑞西不好奇了。 这外国小妞心可真够大的。周可蓉暗暗咬牙切齿。 “真的分了?”程平奕冷笑,“我之前看你们感情挺好的样子。” “可我有未婚妻了。”相十方握住派瑞西的手,举起来给他们看。 派瑞西配合地露出甜美的笑容。 一场鸿门宴落幕。 离开程家后,派瑞西拉住相十方的胳膊。 “有件事,我要向你坦白。”派瑞西低着头说,“我和Julia认识的事,我没告诉你,因为她和你的关系不好,可我觉得她是个不错的朋友,所以……” “没关系,我不干涉你的交友。”相十方说。 “really? think you! ”派瑞西如释重负。 “但是,你的前任我很在意。”派瑞西又严肃道。 “没必要在意。”相十方主动拥抱她,“反正我们会结婚,不是么?” 是的,他会和派瑞西结婚,这就是结局。 他没有选择,林既也不在他的选项中。 回到家,相十方接到了林既的电话。 “有空吗?什么时候能见面?”林既的声音有些低,语气也绵软温和,在一开始他就把自己的姿态放低。 可相十方却烦躁起来,他刚刚下定决心,林既却来干扰他,而他也很不争气的动摇了。 林既才只说了一句话。 “我现在没心情见你。”相十方直接道。 林既沉默了,许久才说:“这样啊,那我挂了。” 别挂! 相十方心里在喊。 林既已经挂断。 再看林既这边。 挂断电话后,林既点开图库,调出那张他刚存下来的图。 谢照风发给他的,相十方与派瑞西相拥的照片。 “就这样吧。”他对自己说。 然后他屈起双腿,深深埋进膝盖间,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第90章 林既没有去要一个解释,相十方也没有找过他,他们俩心照不宣地为这段感情画上了句号。 这是写好了的结局,所以到来时,林既并没有感到大悲大痛,只是有些怅然,像是拥有了一切,但睁开眼发现原来是做梦。 不过也没关系,他曾经得到了一个美梦。 只是第二天,宋广峰来他办公室里问他:“今晚有空吗?带你对象过来吃个饭!” 林既:“……” 宋广峰把他的沉默当成犹豫,不太高兴道:“你担心我吃了他啊?晚上七点准时,听到没?” “宋哥,我能去,但他不行。”林既苦笑道,“已经分了。” “……啊?”宋广峰表情空白了下来,“上个月不是刚去度的蜜月吗?” “回来就分了。”林既说。 “分就分了,别难过!”宋广峰拍拍林既的肩,“下一个更好!” 林既笑着摇头,也不知是在否定他说的“更好”,还是否定“下一个”。 晚上在宋家吃晚饭回来时,林既又接到了赵历的电话。 “这个月打算上雍市一趟,什么时候有空出来吃个饭?”赵历说完又补充,“你要是敢跟相十方特意报备我来的事,咱们别当哥们儿了,没你这么重色轻友的。” “你来就来呗,我跟他报备干什么?”林既平静道。 “哟,觉悟了?”赵历笑道。 “分手了。”林既说。 “……” 赵历那边沉默了一分钟,接着林既听到一声响亮的笑。 林既:“……你别开心得那么明显行吗?” 赵历立刻收住,清了清嗓子说:“你没事儿吧?是不是那混蛋做了什么?” “没什么,迟早得走到这步。”林既淡淡道,“行了别提这事儿了,你什么时候来?我把时间空出来。” 最近的日子林既主要在忙碌年终会议的筹备方案,每天大大小小的会从早开到晚,不知不觉就到了圣诞节。 这晚谢照风邀请他去酒吧里玩儿,说那儿的圣诞party挺有意思的,正巧赵历也是今天过来,林既询问了他的意见,他欣然同意。 于是两人一起前往酒吧,没想到乔诺也在。 “哟,这位是?”乔诺问。 “我朋友赵历,也是和我们同届的。”林既说。 “我还以为你又找了个伴儿呢。”乔诺戏谑。 赵历还记得她,也是相十方那个圈子的人,他低声问林既:“他们都知道你和那谁的关系?” 林既点了点头。这酒吧不是阿秋在的那家,面积更大,也更有酒吧的风格,今晚是古堡主题,酒吧里的装潢还颇有哥特式的阴暗颓废,但氛围却很嗨,这大概和今晚酒水五折有关。 谢照风作为店里的一员,竟然也打扮了一番,他穿着暗红色的复古燕尾服,头发卷长,甚至还化了个烟熏妆。如果不说话倒很有中世纪男爵的味道,可他这人就爱得瑟,逢人就秀一下,很破坏他的这身装扮。 “怎么样?你要不要也来一个?”谢照风在林既面前转了一圈,“后台服装任你挑。” 林既摆手,敬谢不敏。 “大公鸡似的。”乔诺翻了个白眼。 “你说什么呢?”谢照风瞪过去。 “说你是鸡!”乔诺不甘示弱。 两人吵了起来。 “多大的人了?”赵历啧啧摇头,他倒了两杯酒,一杯给林既,“分手快乐。” 林既和他碰了一下,“我看你比较快乐。” 两人喝了一杯,谢照风和乔诺瞧见了,也放过了彼此加入进来,四人皆是商人,也都是同窗,天马行空的聊起近况和曾经,气氛很舒服。 第二轮酒喝完,又有人加入进来了。 “谢哥……是哪位?”他的视线在三位男性脸上转了一圈。 “靠,我化了个妆又不是换头了!”谢照风站了起来,过去以胳膊勒那人的脖子,“你小子,在国外呆久了,也和那些人一样脸盲了吗?” 乔诺轻抬了下下巴,“杨泽义。” 林既点了点头,“我知道他,十……”他的声音微妙一顿,“高中的时候接触过。” 乔诺“啊”的一声,眼睛撇着他,“你知道他是那个那个的表弟对吧?” 林既笑道:“知道。” 杨泽义和谢照风坐在一起,和乔诺打了声招呼,另外俩人他不认识,但也对他们点头。 接着他问:“怎么我哥没来?” 他这话一出,被谢乔两人一齐瞪过去,“他来不了,你自己心里想想就行了,说出来干嘛?” 杨泽义不知道自己这话哪里招到他们了,只能弱小地“哦”了一声,又恍然大悟道:“他今天刚订婚,当然就顾不上我们了。唉,我都有点儿羡慕了……” 除了杨泽义之外的所有人都紧张地看向林既,林既不慌不乱,把杯子里剩下的酒喝完,淡然道:“都看我干嘛?” 谢照风不客气地给了杨泽义你脑瓜,“你今天来不是想泡妞吗?赶紧滚去泡!” 杨泽义脑子里少根弦,还傻乎乎地笑着说:“我还没酝酿好,先喝点酒壮胆。” 乔诺翻了个白眼,“真扫兴。林既来,我们玩儿,别听他了。” 林既顺从答应,但未料杨泽义听到他的名字,有些惊讶,“林既?我好像认识这个人?” “你不认识!”谢照风没好气。 “我认识,高中的时候,他和我哥是同学。”杨泽义的脑子这会儿又灵光了,还探头遥遥看着林既,“我哥你知道吗?相十方……” “够了你闭嘴!”谢乔异口同声道。 把赵历给乐得,歪在林既身上笑个不停,他说:“我怎么觉得,相十方旁边地人都围着你转了?” “谢照风和乔诺刚好也是我的朋友。”林既推开赵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真的不在意,就不会一个劲儿的灌自己。”赵历说。 “我哪有灌?”林既失笑,不喝了。 杨泽义也加入进来一起喝酒,谢照风为了防止他再说相十方,就叫他讲点儿自己国外的见闻。 可他才刚说一会儿,手机震了下,他拿出来一看,一下笑了,说:“今早的名场面你们看过没?” 乔诺随口问:“什么名场面?” “我哥订婚的时候啊!”杨泽义欢乐道。 谢照风:“……” 乔诺:“……” 杨泽义乐颠颠地把手机放到他们面前,“我妈刚发出来的,郎才女貌,多般配。” 谢照风正想把手机砸到他脑袋上,却被另一只手拿走了。 林既点了播放。 视频里,派瑞西的长发盘起,松散而优雅,她穿着一身裸粉色的长裙,美丽如同故事里的公主。而在她面前的相十方则西装革履,头发被发胶固定,侧脸如同上帝精心的笔触。他们站在一起,就是童话故事里的结局。 林既看到相十方握着派瑞西的手,为她套上了戒指。而派瑞西也同样这么做。 相十方被套住的手指,原本是戴过戒指的。 手机被抽走,乔诺说:“别看了。” “没关系,挺好的。”林既笑笑,“我祝福他。” 谢照风狠狠剜了眼杨泽义,“从现在开始,在说一句‘我哥’,我就叫人把你揍出去。” 杨泽义傻了,茫然地问:“为什么?” 林既温和道:“别听他吓你,不是说要泡妞吗?那边挺热闹的了。” 杨泽义往舞池看去,那儿果然有许多各样打扮的女生,他雄赳赳起身,“我过去了!” 这灾星走了之后,谢照风才松了口气,林既则笑他们大惊小怪。 “别担心我,我早就过了失去什么人就要死要活的年纪了。” 只是杨泽义走了没多久,有沮丧地回来了。 “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乔诺很不欢迎他。 杨泽义说:“那些姑娘远看都挺好看的,可走进了,再加上这里光怪陆离的灯光照着她们的浓妆,就都像鬼一样了。” 乔诺转脸又怪谢照风:“谁让你们这儿今天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主题?” 谢照风:“我只参股不管理!” 林既劝架:“别吵了别吵了。”他把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问杨泽义:“小杨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乔诺阴阳怪气道:“他啊,最喜欢年纪大的,又能跟他撒娇的,特别是打游戏的时候一口一个‘老公我害怕’‘老公快来救我’这样的。” 杨泽义呜呜哇哇叫起来:“都多少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提我初恋的事啊?” 乔诺哼了一声,又用耐心的态度和林既解释:“这小子高一的时候和我们同届一女生谈恋爱,游戏奔现的,仗着自己人傻钱多,那时候起码在那女生身上花了十万块。” 高中生的十万块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谢照风补充:“结果被他妈妈知道了,严格控钱,那女生上大学后就跟他分手了。” “我们分手是因为异地!别说得人家就是图我的钱一样。”杨泽义不满,“我这人的人格魅力还是很大的,当年她说想去冕大,我不就送她去了吗?” “就你?你有这本事?”乔诺很轻蔑。 杨泽义说:“当然,也多亏我还有个好哥哥。”说完他又想起了刚才谢照风的警告,忙捂住了嘴。 林既好像抓住了什么,问道:“你怎么送她去冕大的?” 杨泽义答道:“保送呗。” 林既怔愣,仿佛有把锥子在一节一节的凿碎他的脊梁。 赵历也意识到了什么,皱眉道:“说清楚点,什么保送?” 杨泽义如实说了:“当时她说可能考不上冕大,正好学校又有一个能保送冕大的名额,我就给她要来了。” “怎么要的?”林既直直地看着他,如果不是灯光太暗,就能看出他眼中强忍的狠戾。 “我跟我哥提了嘴,他就帮我要到了。” “你哥是谁?”林既问。 “相十方啊,你不是知道么?” 林既两耳嗡鸣,像是被巨人狠狠扇了两个耳光,他觉得自己在晕眩。 当年抢走他的保送名额,让他不得已离开重病的母亲,还对她撒下一个又一个的谎的人,他绝境樊笼中一个残酷又痛彻的节点,竟然是相十方。 他在深渊下,怀揣着对相十方的爱艰难又缓慢的往上爬,最后发现把他踢下深渊的人也是相十方。 被他杀死,又因他重生。 荒谬至极,可笑至极。 林既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可以逃离命运的掌控和玩弄了。 原来并没有。 第91章 林既的心中经历了一场滔天巨浪,但在旁人看来他只不过是愣了会儿神,接着他又用艰涩的声音问:“那他知道当年那个名额原本是给谁的吗?” 杨泽义答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林既心想,怎么会不知道呢?当初老师在全班面前宣布他得到了这个名额,相十方是知道的。可就算他知道了,也依然无所顾忌,不感愧疚的把它夺走了。甚至没过几年,相十方就忘了这件事,连同那个被他轻易碾压的人也忘了。 我却把他当成救命的光,我居然还问过他“你可以成为支撑我的力量吗”,我居然还说过“我爱你”。 “呵呵……”林既低下头笑出了声。 赵历暴怒而起,在所有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揪住杨泽义的领子,咬牙道:“原来是你们!当年是你们把林既名额抢走的!你们这些混蛋!” 杨泽义不悦地挣扎,“放开我!有病啊你?!” 谢照风也加入扼着赵历的手腕,“有话好好说。” “他说的什么意思?”乔诺问林既,“是你的名额?我以为不止有一个……” “你知道那时候林既怎么过的吗?他只剩那个名额了!如果不是你们,他可以好好念大学,不会经历什么狗屁割腕抑郁症!你他娘的……” “够了赵历,别说了。”林既缓缓叹了口气,“别说了。” 赵历喘着粗气,像要把杨泽义勒死。 谢照风使劲儿去拽,才把杨泽义解救下来。 “林既你没事吧?”乔诺担忧道。 林既没回答,他起身说:“我去上个厕所。” 他走后,赵历用阴冷地目光盯着杨泽义,杨泽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小单眼皮,眼神跟毒蛇一样狠。 谢照风说:“赵历,跟我们讲讲吧,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既从酒吧的后门出来,声音被包裹在屋子里,屋外是条暗巷,安静无声。 他拿出手机,拨出了那个半个多月没联系的号码。 过了有半分钟,电话接通了。 却没人说话,林既只听到明显的,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林既被上帝抛玩了一次,还很是恍惚,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通话的前十秒尽是沉默。 相十方打破了僵局,“打给我干嘛?” 林既眼皮颤了颤,他漫长的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消弭殆尽,却能在这时候为相十方所用,反过来刺伤他一下。 林既闭了闭眼,声音平静:“我有话想当面和你说,什么时候有空见一面?” 相十方轻笑出声,他似乎轻松了些,“行啊,你现在过来吧,我在家里。” “好。”林既不在乎他胜利者一般的骄傲,说完就挂了。 他回到酒吧里,对赵历说:“我先走了。” “去哪儿?”赵历追问,“我和你一起去!” 林既摇头,“这事儿你别管,我自己解决。” “你怎么解决?你能让他……”赵历对上了林既沉静如古井的眼睛,他渐渐妥协,耸肩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既……”乔诺的眼神很复杂,话不知从何说起。 林既只对她点了点头,说了声“先走一步”,就离开了这里。 半个小时后,林既站在了相十方的家门口。他下意识的要摸出钥匙,但手碰到钥匙后就顿住了,他什么也没拿出来,按下了门铃。 没一会儿,相十方打开了门。 林既抬眼,相十方穿着宽松柔软的白色居家服,裤子长得拖地,林既记得这条裤子,长得吓人,以前他总担心相十方拌到自己,就会蹲下来,帮他仔细地卷上去。 他还闻到了淡淡的酒味儿。 相十方也在盯着林既,这些日子的忙碌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这张脸,可今天再见,他发现林既的容颜,甚至是发丝,都想野草一样顽强地在他记忆的每一处扎根。 林既垂下眼回避相十方的视线,正要开口,就听由远及近地一句:“honey,是谁来了?” 林既的呼吸被扼断了一下,他再抬眼时,派瑞西就在相十方身后,还亲昵地搂着他的脖子。 这还是林既第一次亲眼目睹他们的亲近。 但还好,他面上平静得瞧不出半点差错。 相十方却皱起了眉。 “抱歉莱尔林小姐,我可能要借用您丈夫十分钟的时间,希望您不要介意。”林既彬彬有礼道。 “噢,是你,林既。”派瑞西还记得他,“你们居然认识?不过当然可以,请进来,我正好在煮咖啡。” “没关系,在这儿说就可以了。”林既对她一笑。 派瑞西耸了耸肩,走回屋内。 林既后退了些,示意相十方出来。 相十方出来后把门合上,他眉头还在紧缩,“我和她还没结婚,我不是……” “这并不重要。”林既说,“我今天来找你是想问,我们高三那年,有个保送冕大的名额,原本是我的,是不是你在暗箱操作,给了别人?” 林既那毫不在意,公式化到冷漠的态度,让相十方分外不适,相十方烦躁的啧了一声,说:“是我怎么了?你跑过来就为说这个?” 是我,怎么了? 他承认了。 林既怔然地看着相十方,身形晃了晃。 “你知道那是我的名额对吗?你知道的,但这和你没关系。”林既感觉自己的胸口被生生撕开一个口子,“相十方,你为什么要瞒着我?让我什么都不知道,傻乎乎的追求你,把你当作爱人,这很好玩吗?” “你在说什么?主动贴上来的人是你,你现在放不下,还怪我了?”相十方总算在林既的脸上看到了和在乎有关的神色,他悄悄地松了口气,准备上前抱抱林既。 林既却笑了起来,他的眼睛像被砸碎的冰球,“这就是你,高中的时候你可以完全不顾我的情况抢走我的名额,现在也可以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像个上位者一样,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在施舍我。” 林既用力地呼吸着,濒死一样的难受:“真不知道我们俩能走到一起,是因为老天怕你无聊,把我当作你的消遣,还是老天不愿意让我活,派你来惩罚我。” “林既,你今天到底怎么了?那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你有必要再拿出来说吗?”相十方冷下脸,林既的话实在刺耳。 “今后就没必要了。”林既说,“因为我再也不会见到你,跟你在一起的这一年,我就当喂狗了。” 说完,林既扭头就走。 相十方立刻拉住林既的手腕。 林既在此刻爆发了,回手一拳揍在相十方的脸上。 相十方从未料过林既会自己动手,他脸偏过一边,当即愣了。 林既用力抽回手,颤声道:“别碰我!” 相十方心中一痛,他看到林既眼中闪着泪光,嘴唇紧抿,用他从没见过的,痛恨又失望的目光看着他时,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林既和他的距离在可见的拉长,长到没有尽头。 相十方突然慌了,他不知所措道:“林既……” 林既快步离开,仿佛在逃离噩梦。 相十方愣在原地好一会儿,他回神要追上去,可林既早已开车远去。 相十方回到家中,派瑞西正在把咖啡端过来,看到他的脸吓了一跳,“honey你的嘴角怎么流血了?” 相十方抬起手碰了碰,那儿破了口,红肿了起来,他又想到林既刚才看他的眼神,感觉就像被推下无底洞那样惶恐不安。 相十方用力甩了甩头,挡开了派瑞西的手,说:“没事,我去工作了。” “可刚才不是说要一起商量旅行的事吗?” “……这段时间你也知道的,我在忙和你爸爸合作的事。”相十方说。 “那些比我更重要是吗?”派瑞西扁起嘴。 “抱歉。”相十方有些疲惫,他无法专注应付派瑞西,他脑子里全是林既刚才的举动。 但派瑞西以为他在因为她而烦恼,便体谅道:“没关系,旅行可以等你不忙的时候再去。” “你想去就去吧。”相十方说,“和你的朋友一起,和程姣心也行。” “really?”派瑞西睁大了眼。 相十方点头,“想什么时候出发告诉我,我帮你订机票。” 第二天,相十方坐在公司办公室里,正翻阅着秘书交上来的报表,一个电话转接了进来。 他接起来,是来自前台。 “相总,有位叫赵历的先生说要见您,但他没有预约,他说您听到他的名字就会见他。” 赵历? 相十方眉心聚拢,赵历来找他,一定和林既有关。于是他说:“让他上来。” 五分钟后,赵历站在了他的面前。 “昨天林既去找你了?”赵历招呼也不大就开门见山。 相十方一直看不惯赵历,特别是他总爱在自己面前显摆自己和林既的关系,所以也摆着冷脸面对,“和你有关系?” 赵历露出了个假笑,“严格来说,林既和我有关系,但和你没关系了。” 相十方目光一凝,仿佛实质的冰锥狠狠射向赵历。 赵历无所畏惧,说:“他和你说了什么,我也能猜到。说你不是好东西还真说中了,要是林既一早就知道你就是当年那个暗箱操作的人,他肯定不会想和你在一起。”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多嘴。”相十方冷道。 “那我不废话,今天来就是想当面和你说,以后别纠缠他。”赵历认真道,“离他远远的,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相十方拳头紧握,手中的钢笔不堪受力。 “我不。”他咬牙切齿。 赵历笑出了声,“你不?你都要结婚了还想怎么样?出轨?相十方我告诉你,你自己乱七八糟我不管,你敢拉林既下水,我跟你拼了。” “当年你已经快害死他了。”赵历带上了恨意,“你但凡有点儿良心,就别再祸害他。” 赵历把话说完,就转身离去,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相十方面前占了上风。 办公室只剩相十方一人后,他愠怒地将手中的笔摔出去,墨水贱了一地。 赵历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代表林既?他凭什么不允许他见林既? 不曾经发生过什么,林既爱他,这是毫无异议的事实。 林既是爱着他的。 “我爱你,十方。” “因为我很爱你,所以也爱你的过分。” “我爱你……” 这些爱语好像还发生在昨天,那么真实,那么诚挚。 “林既。” 相十方小声叫出这个名字,在他身体里冲撞的愤怒和惊慌,紧张和不安,思念和深情,似乎被这个名字所主宰和承载。 他想见林既。 这个念头像沙漠里行走了数日,快被渴死的旅人想喝水一般强烈而迫切。 傍晚,林既回到家时,家中的灯不知怎么打开了,他还发现玄关多处了一双皮鞋。 第92章 林既瞬间就明白了什么,他的脸上飞掠过诧异,但下一秒就变得冷漠,他走进屋里,果然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了相十方,不谙世事的姑奶奶还趴在他的腿上,抱着他的手臂舔化毛膏。 “姑奶奶。”林既低声喊道。 姑奶奶扭头看过去,对林既叫了一声,它似乎能感知到林既的情绪,犹豫地跳下相十方的腿,林既说“过来”后,它就颠颠跑了过去。 林既把猫抱起来,看着相十方的眼神不带善意,问:“你为什么要来?” 他那防备警惕的姿态让相十方心感不快,甚至觉得自己才是被欺骗的那个,林既的爱意明明那么绵厚深远,怎么可能消失得如此之快? “你……你到底怎么了?”相十方忍不住问,他所了解的林既,从不会对他冷言冷语。 “我以为昨天说得已经够清楚了。”林既依然停留在原地,不愿靠近相十方,“我不想再见到你,你也不需要和我打交道,把以前断得一干二净,对你我都好。” “不好。”相十方皱着眉,语气中隐忍着怒意。 林既嗤笑出声,满是嘲讽,“还不好?你事业有成,美人在怀,当年的事我也没让你付出什么代价。反而自己送上去伺候你让你操了一年,还不够?难道你还想结婚之后一边享受妻子带给你的利益,一边上我?相十方,你不能因为自己一生顺风顺水,就觉得所有好事都该是你的。” “我没有……这么想。”相十方的声音慢慢低下来,他确实没有这么想过,可林既说的却也是事实,他忘不了林既,割舍不了占有林既的感觉。 林既笑着摇头,他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会爱上你这样的人?” 相十方被这句话狠狠伤了一下,他几乎是茫然失措地看着林既,语言能化作刀子,他切身体会到了这个涵义。 “你走吧。”林既说,“把钥匙还我,别再来了。” “林既。”相十方小声说,他第一次在林既面前低下头。 林既把姑奶奶放下,他走到相十方面前。相十方的眼中被期许填满,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在被林既所摆布,上一秒他因为林既流血疼痛,下一秒林既又轻易治愈了他。 “昨天忘给你了。”林既伸出手在相十方面前摊开,里面是一把钥匙。 相十方怔然。 “还有些其他的东西,今晚我找出来,明天我让人送过去给你。”林既说,他看相十方没有要接的意思,嘴唇抿了抿,直接塞进相十方手里。 相十方条件反射一样握住了林既的手。 林既脸色一变,立即抽回,但相十方不愿放。 “放手!”林既怒道,好像被相十方碰到是一件被冒犯的事。 “我可以补偿你。”相十方紧紧盯着林既,想要找到他的一丝软化,“当年的事,我做得不对,我愿意向你道歉。” “道歉没用!”林既眼镜都有些歪了,他的体面被燃烧殆尽,那黑润漂亮的桃花眼中,仿佛有恶龙在咆哮,“你的歉意没那么伟大,它什么也挽回不了!” 林既终于抽回了自己的手,他侧身指着玄关,“出去。” 相十方受伤地看着林既,不言不语。 林既点点头,“你不走也行,我走。” 说罢,林既大步走向门口。 “别……”相十方立即上前又抓住了林既的手,这次他懂得把握分寸,很快就放开,“我走。” 相十方拳头攥得很紧,慢慢走到门口,他回首看着林既。 林既神情冷漠,毫无挽留之意。 相十方嘴唇颤了颤,他打开门,离开了林既家。 门关上后,林既像是被崩断的弦,无力地扶着沙发背,否则他会没形象地坐在地上。 他慢慢摸到沙发上坐下,低着头像在承担什么重刑,是一种很可怕的情绪,狂躁又难过,心里那个被绑住的人在疯狂挣扎着,如果他挣脱了,会发生糟糕的事。 就好像当年他抑郁症发作时的感受。 姑奶奶跳上了林既的腿上,抻着脖子去蹭林既的下巴,呼噜呼噜的喵叫着。 林既眨了眨眼,腿上沉重、下巴刺痒的感觉在告诉他,姑奶奶还陪着他。 挣扎着的人安静了下来。 “谢谢,谢谢姑奶奶。”林既抱着它说,接着他松了口气,小声对自己说:“就这么做,林既,你做得不错。” 林既不知道,门关上后相十方并没有走,他静静地看着这扇门,眼睛如浓墨。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低下头,将额头贴在门上。 林既…… 华福沅的年终会议召开地址选定在南方的一个临海城市,冬天也不太冷,还有吃不完的海鲜水果。 但这个选择被公司里以陈副总为代表的保守派所谴责,说是多此一举,让那些小年轻们只想着玩,根本不好好开会。 林既知道他们其实针对的是自己,开股东大会的时候,“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个词他们起码说了三遍。 这次年终会上,陈副总又发言了,依然是矛头对着林既,抓着他上班经常早退、做事不积极、把个人生活放高于工作这些事来回的讲。 但大家都知道他说的再可怕都没有,因为董事长站林既这边的。 可所有人,甚至陈副总自己都没想到,林既发言时会说:“陈总说得没错,下半年我确实有太多不足,没调和好生活和工作之间的矛盾。这样吧,回去我交一个申请调任的报告,公司有意向南发展,我和负责人张总换一下,我去好了。” 一片哗然,董事们小声讨论起来,宋广峰脸黑得吓人,狠狠瞪了眼陈副总。 会议结束后,宋广峰把林既叫住,两人单独来到一个房间。 “你瞎决定什么?派张苕去当负责人是我们讨论好久才定下来的,他是最合适的人,你赌气也不能这么来!”宋广峰说。 林既平静道:“宋哥,我没有赌气,我在雍市呆了快十年,有些腻了。” “我的工作大多是坐办公室,开会,出去应酬,说实话挺没劲的。” “况且现在公司的制度已经形成了,每个岗位都有人才,少我一个也没事。” “胡说八道。”宋广峰忍不住说,“你是他们的头儿,少谁都行就是不能少你。” “我意已决,你在挑个头吧。”林既拍拍宋广峰的肩膀,走了。 宋广峰对他喊:“你决没用!我不同意!听到没?我才是你老板!” 最终,林既调任的事一锤定音,年假结束后他讲前往华福源荣市南方分公司就任。 但在这之前,他还要回冕市过年。 下了飞机,林既把姑奶奶带回家后,就又出门了,他出行的目的是福利院。 “爸爸!”加加看到他,手舞足蹈地扑过来,扑进怀里后又后知后觉地捂住嘴,不安地看着周围,“我忘了要叫你林叔叔。” “没关系,从今天开始,我就是爸爸了。”林既低头亲了亲加加的小脑袋。 他是来办加加的领养手续的。 加加现在四岁,是上幼儿园的年纪了,而他又准备去荣市工作,不知道几年才能回到雍市,倒不如把加加带在身边,让加加正常上学,也能让他享受到教育孩子的乐趣。 要领养加加这件事,林既早就和福利院的老师提过了,因此手续准备得很齐全,没一会儿就办下来了。 林既和加加在福利院里吃了最后一次饭,从此以后,加加的身份就是林既的儿子,林加钦。 回到家,加加很紧张,牵着林既的手指,手心湿润。 “怕什么?”林既笑他,“家里没别人,只有只胖猫,加加不是喜欢猫吗?” “喜欢。”加加细声细气的说,“我、我只是觉得好神奇呀,我突然有爸爸了,我不是孤儿了。” “小傻瓜。”林既把加加抱起来,“你都叫我爸爸那么久了,还没习惯?” 林既打开家门,提高音量道:“姑奶奶过来看看,你有小主人了。” 姑奶奶以笨重的身躯迈着轻盈的猫步走来,对这个陌生的味道有些警惕。 加加歪着脑袋看着它,被林既放下来后,他好奇地凑近。 姑奶奶嗖地一下躲到沙发底下。 “姑奶奶!下面全是灰!”林既说。 加加也趴下去,和姑奶奶保持同一水平线。 但很快他被抱了起来,放在沙发上。 “地上脏,不要学那只猫。”林既擦了擦加加的脸,“肚子饿了吗?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加加乖乖点头。 但林既进厨房没多久,他就坐不住了,那只大猫猫怎么还没出来? 他蹲下来努力把脑袋歪到沙发底,“咪咪,咪咪。” 姑奶奶不屑舔爪,你才叫咪咪呢。 加加咪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只胖猫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字,便改口道:“姑奶奶,姑奶奶……” 一边叫,一边往沙发底钻…… 林既回到客厅,看到的就是加加灰头灰脑地钻出来,一只手还拖着姑奶奶的后腿,姑奶奶狂叫挣扎,使劲蹬着。 “姑奶奶不许挠人咬人!加加你快松开它!”林既的头都要大了。 加加一身的灰,林既先帮他洗了个澡。加加洗澡的时候也乖乖的,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林既。 “抬头,给你洗脖子。”林既说。 加加用力扁着嘴,他高高昂起下巴。 “怎么了你这是?”林既问,“嘴巴像个老太太。” “爸爸我不是故意不听话的。”加加忍不住哭了,“我想和猫猫玩呜呜呜呜呜,我给你添麻烦了呜哇——” 林既顿时手忙脚乱起来,“不麻烦呀,哎哟宝贝儿不哭不哭,爸爸没怪你呢。” 他顾不上加加一身的泡泡,把加加抱在腿上哄:“没事儿,爸爸没生气,这里是加加的家,加加想干什么都行。不过啊,姑奶奶也是家里的一员,加加要把它当作家人,不能当作玩具,靠近它要耐心,懂了吗?” “懂了。”加加抽抽噎噎道,“我等会儿……嗝!和姑奶奶道歉,嗝!” 林既乐不可支,“你太可爱了宝贝儿。” 加加必不可免得带去给王奶奶看看,王奶奶看到这乖巧的奶娃娃喜欢得不得了,当即给了个大红包,拉着加加的小手舍不得放开。 “小加加,你妈妈呢?”王奶奶慈祥地问。 这难倒加加了,他求助地看向林既,怯生生地说:“我、我只有爸爸,没有妈妈。” “这……”王奶奶人老了,但脑子还是灵光的,她想起林既这么多年也没带人回来过,突然有了个儿子,肯定是未婚先孕,俩人分手后,女方不愿意带,就把小孩留给了林既。 “没事!”王奶奶对加加更疼惜了,“你有爸爸,有奶奶,有伯伯姑姑们,就够了!” 林既大概知道王奶奶在误会什么,不过这无伤大雅,加加以后就是他亲生的孩子,如果王奶奶知道加加是领养来的,可能又会担心他未来的婚配该怎么处理,这个话题他不想谈论,所以他也没去解释。 除夕夜那天晚上,林既父子俩在王奶奶家吃完了年夜饭,就回到了家里。 林既给加加做水果捞,端过来后,看见加加抱着腿看着春晚默默的流泪。 “怎么了儿子?”林既坐在他身边。 加加钻进他的怀里,哽咽着说:“我想福利院的朋友了。” 福利院过年很热闹,所有人都坐在一起玩,还能放烟花,老师还会唱歌给他们听。加加想起自己已经不是福利院的一员了,就觉得很伤感。 “抱歉,我应该等你再大点儿再接你过来的。”林既抚摸着加加的头,“其实也是我自私,我就是怕自己回来又是一个人……明天我带你回去吧。” 加加惊惶地抬起头,哭得更厉害了,“我最喜欢爸爸了,我不想和爸爸分开!你别不要我呜呜呜呜——” “没说不要你呢,你这小孩,怎么那么难伺候?”林既失笑,“让你回去玩儿,玩完还得回家呢。” 加加抽着小鼻涕,委屈地低下头,“我笨笨……” 林既被萌得肝胆颤。 加加哭完吃完,就躺在林既身边睡着了,姑奶奶这时才敢靠近他,好奇地伸出爪子想要挠他的头发,被林既挡住,然后提溜着后颈放在腿上。 “以后咱们一家三口,好好的过。”林既低声说。 这时林既的手机忽然震了震,他拿起来一看,是一条信息。 写着:下楼。 第93章 这两个字,让林既的心猛然跳了一下,那些他刻意去回避的记忆也跟着接踵而来。 去年的除夕,他也不孤单,他收获了这新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刻。 如果他还被蒙在鼓里,或许刚才还会和加加说起这个故事。 可如今,他们都成了林既最不愿提起,最后悔,最羞耻的存在,不管是那段感情,还是那个人。 林既看了下发信息的号码,是个陌生号码,而他早就把相十方的各种联系方式拉黑,信息是谁发来的,就不言而喻了。 林既走到窗边往下看,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那辆迈凯轮停的位置都和去年的一模一样。 车门打开,一个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走了出来,他抬头往上看,和林既的视线对上。 隔了这么远的距离,林既看不清相十方是什么表情,但能看到他的小动作——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又放回去,来回了几次,他在紧张,在局促吗? 这都不重要,此情此景无论和去年再怎么相似,林既却不再是去年的林既了。 相十方拿出了手机,接着林既的手机响了。 林既盯着看了好久,他接了起来。 “喂。”相十方的声音低哑,有些粗粝,像雪从地面扫过,“新年快乐,林既。” “嗯。”林既淡淡道,“楼下的是你?” 相十方被噎了一下,继而被一种心慌所笼罩,林既为什么会这样问?他看不出来是他吗?才分开了一个月,林既就开始淡忘了吗? “……是我。”相十方说,“我想见你。” “没必要,回去吧,别再联系我。”林既说完,直接挂断,再把号码拉黑。 手机里变成忙音的同时,相十方还看到窗帘被拉上,隔绝了他的视线。 好像把他和林既共处的世界隔开。 相十方忍不住上前一步,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寒风毫不留情的刮着他的脸,冰刃一样割着他的皮肉,又冰又疼。 但比起林既的漠然,这些疼似乎都算不上什么。 相十方茫然地站在冷风中,他觉得自己变得不像原来的自己了。他从不会去挽留什么,一件事物的逝去,必然有其自身的原因规律,他从不惋惜,也从不后悔,感情也如此。 可就在今天,他想起了同样是除夕,去年林既欣喜的扑进他的怀中,满心满眼都是对他的爱意,他们正式确定关系,接吻相拥,把冷冬温暖成了春天。 他突然想见林既了,这念头如同洪水猛兽,凶悍得让他坐立不安。 于是他就来了,听到了林既的声音,说没必要,别再联系。 这是相十方预料过的结果,令他费解的是,就算知道一定是这个结果,他还是来了。 他不喜欢这种**控情绪的感觉,厌烦自己藕断丝连的行为,更愤恨林既对他的态度。 曾拥有过林既给予的最真挚的爱情和最妥帖的温柔的人,要怎么去适应现在的冷视和抗拒? 林既把加加抱进房间里,又给姑奶奶加餐半个罐头,之后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顶着电视看,里面眼花缭乱的歌舞一点儿也没进到他的脑子里。 心神不定强迫自己坐住的林既最终还是没忍住,又走到了窗边,小心地掀起窗帘。 迈凯轮已经开走了。 林既心里一松,可下一秒某种更为复杂难辩的情感返了上来,像吞咽下一片刀片,从喉咙一直割到肚子里。 相十方的耐心,也不过半个小时。 意识到自己在介意什么后,林既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别贱。他对自己说。 年假一过,林既就带着加加和姑奶奶干脆利落地去了荣市。 到新城市的前半个月,林既忙得脚不着地,从新房子的入住到加加的入园手续,更别说工作上的一堆事情山一样等着他。 分部的规模还没有形成,林既一来先招人,起码得让每个部门都运转起来,公司才能发展。幸好大城市不缺人才,招好人后,就是拉投资,出新品,做项目,谈合作,林既好歹也算这行的一号人物,再加上华福沅的名声在,发展的前景还是相当可观的。 但这也要付出努力,林既几乎每天都要外出,下了谈判桌就要上酒桌。以前他孤家寡人,就算姑奶奶在家也是一个监控就能安心,现在不一样,他有个儿子,他得学会在家庭和工作之间找到平衡点。 不过这也是一种新奇的感受,他曾经也这样忙碌过,可当时没有经验,处事方式也没有历练出来,就显得生涩,毛手毛脚,所以老是碰壁,吃了憋就拿自己和相十方对比,通过丈量他们之间的差距来鞭策自己。可现在他不需要这么做了,他游刃有余,可翻手为云,在他的领域里没人会小瞧他,这就让繁忙的工作和应酬变得不再压抑,而是充实奋进。 只是他想到自己的改变究其根源,依然和相十方脱不了干系,这让他心生不快。 不过好在也没那么多时间让他总想这些。 这天他有场饭局,从酒店里出来已经快九点了,司机过来接他,一上车,他就看到后座里看书的加加。 “爸爸!”加加立刻把书放下。 “怎么回事?”林既说,“你现在不该在老师家吗?” 林既这段时间太忙,有时候晚上不在家,正巧他们家楼上有个小学老师,林既不在家的时候加加就去老师那儿学习。 林既一坐上车,加加就爬到他腿上,趴在他的胸膛,“你都一个星期没来接我放学了。” “爸爸要上班呀,不然怎么给你买玩具?”林既笑着说,他一下一下摸着加加细软的头发。 “我不要玩具,我想你每天都来接我。”加加小声说。 “可姑奶奶的罐头怎么办?”林既问。 “对哦,姑奶奶要吃好多罐头……”加加苦恼起来,他不能因为自己想让爸爸多陪自己,而剥夺了姑奶奶的罐头,“我……我以后少吃一半的饭,给姑奶奶买罐头。” 林既笑出了声,“姑奶奶一顿吃得比你还多呢。” 加加眉毛都皱起来了,他掰着手指认真嘀咕着该怎么才能两全其美。 林既心想,儿子好可爱,有儿子真好。 与此同时的雍市。 相十方从酒局里出来后,没让司机送他回家,而是叫司机开到了另一个小区里。 他有些醉了,本能大过理性,刚才的包间里有个公司的助理,也带着眼镜,乍一看好像林既,可那不是林既,眼睛没有林既漂亮,个头也不如林既高,更不像林既那样会说话,会劝他不要多喝。 三个月了,从严冬到初春,他都没见过林既。 可林既怎么还盘踞在他的脑子里,那么清晰,那么深刻。 相十方的脚步有些虚浮,他来到林既家门口,拿出钥匙开门。 钥匙和锁孔不一,插都插不进去。 这就是林既家的钥匙,他故意不还回去,没有丢弃,时时带在身边。 如果相十方没醉,就知道锁被换了,就不会这样执拗的非要用这把钥匙,不懈地找各种角度插进去。 他努力了十多分钟,毫无用处。 但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门发出了锁舌弹开的轻响,门打开了。 在如此迟钝的情况下,相十方的心脏却快速跳动着,惊喜的烟花盛放着,他抬头喊道:“林既!” 可眼前却是另一个男人,穿着宽大的半袖和裤衩,湿着头发,显然是刚洗过澡。 这是林既的家,怎么会有其他男人? 相十方的胸口像砸进了一块重石,接着他阴翳下来,揪住那个人的衣领,指节泛白。 “我靠!”宋理原还没说话就被攻击,满头问号感叹号,“放……开……我!” 相十方的手劲儿惊人的大,宋理原一个二十出头的蛮力大小伙儿,居然奈何不了,他被猛地摁在墙上,就要被掐死了,危机时他脱口而出:“林既!” 相十方力道一松。 宋理原赶忙挣脱,扶着鞋架咳嗽,还边骂:“你他妈有病啊?先小偷撬门,后入室袭人,草!脖子都断了!” 相十方才算是认出了他,迟缓道:“是你啊。” “你以为是谁?”宋理原朝他吼,脑子又转了转,啐道:“你又以为我和林叔有一腿了?我对男人没兴趣!” 相十方没把他的怒吼当回事,而是问:“林既呢?” “他早就去荣市了,我因为家里的一些原因,借住在这里。”宋理原说,他闻出相十方喝酒了,骂了他几句就没再计较,边往屋里走边说:“你过来干嘛?你和他不是分手了吗?” 相十方没说话,他时隔三个月再次来到这个家,里面的装潢没变,却没了一只看到他就倒地撒娇的胖猫,也没了一个温柔的男人。 相十方怔愣地站着,结结实实的体会到什么叫触景生情。 宋理原好心给他拿了盒牛奶,见他这神情,了然地“哦——”了一声,“想找我林叔复合啊?” 复合?他有未婚妻了,婚期都订下来了,在今年六月,派瑞西毕业那天。 相十方忍不住笑了起来,笑中满是嘲意,怪不得林既反感他,他是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自私到了极致。 宋理原把牛奶塞给相十方,“但我劝你还是别去纠缠他,他好端端的要求调到荣市,肯定是因为不想见你。” 宋理原没注意到因为自己的话,这个高大冷峻的男人轻颤了一下,像是钟杵对铜钟的第一击。 “你也知道的,林叔以前抑郁过。”宋理原说。 “抑郁?”相十方眼里诧异。 “是啊,不过也好了很多年了,他没跟你说过?” 相十方摇头,问:“为什么会抑郁?”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家里不让提,不过想想也能明白,林叔高中的时候父母双亡,又学业又无疾而终,他又不是神仙,哪儿撑得下去?”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才刚上高中,林叔在我家喝酒,喝着喝着就哭了,那时候我爸妈才知道他病了。现在想,如果当没发现,林叔连生病都是一个人扛着,他可能真的会……唉,算了不说这个。” 宋理原摆了摆手,接着见相十方脸色青白,微微弓背捂着心脏,被吓了一跳,“喂喂喂!你喝醉了又什么毛病?!” 相十方的心脏健康,可此时却感受到了真实的疼痛。 他想回到过去,质问那个毫无同理心的自己,为什么要去抢夺属于林既的名额,如果他没那么做,或许林既不会经历这些。 那就是你,相十方。 相十方似乎听到了林既的声音,又像是自己的声音。 即使过去了九年,你也不能和九年前的你割裂,你们是同一个人,是你害了林既。 第94章 相十方走进了林既的房间,看到宋理原的行李箱摊在地上,当即不满了,拧眉道:“为什么你的东西在这里?” 宋理原答道:“客房是单人床,我这人睡觉不老实,林叔也同意我睡主卧了。” 相十方说:“我不同意。” “你谁啊你就不同意?”宋理原呛道,只见相十方直接把他的行李往外扔,专制得令宋理原跳脚:“你干什么?” “这是我的房间。”相十方冷声道。 “这明明是林叔的房间!” 相十方想了想,说:“这也是我的房间。” 接着,他就像领主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又坐在床上。 宋理原问:“你今晚不会要住下来吧?” 相十方嗯了一声。 宋理原抓狂,“你现在有什么立场住在林叔家?还睡他的床上,他同意了吗?”说着宋理原把手机掏出来。 相十方稍稍期待地看着宋理原,“你要给他打电话?” 宋理原一顿,立刻看穿了相十方的心思,他把手机放回去,义正言辞道:“你想得美,我才不会让你和林叔说话!” 相十方一秒恢复冷脸,“那么请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 宋理原骂骂咧咧地走了,还故意说“半夜小心点”吓相十方。 相十方懒得理他。 原本林既家里是有几套他的衣服,但它们早就被林既退还回去,相十方只好找出宽松的运动装用来换洗,尽管如此,还是有些勒。 他躺进床铺,被子更换过了,上面没有林既的味道,床的软硬和相十方记忆中的一致,只不过怀里少了一个人。 这让一切都别扭起来。 相十方翻来覆去,按理来说他喝了酒,还身处熟悉的环境,应该很快睡着才对,他却觉得空得厉害,好像这个世界除他以外的事物都消失了,可这种荒唐并没有发生,他身边只是少了个人而已。 少了个人而已。 相十方起身,他从衣柜里拿出几件林既没带走的衣服,有厚实的大衣,还有贴身的睡衣,他抱着这些睡下去,总算嗅到了林既的味道,闭上眼后,仿佛林既就在身边。 次日早上,相十方醒来,阳光从久违而熟悉的角度照在他的脸上,让他恍惚觉得自己做了个梦,他下意识地往身边一捞——只捞到了衣服。 他清醒了过来,坐起身沉默地看着被自己抱了一个晚上皱巴巴的衣服。 接着他又听到房间外传来哐哐的噪音,在告诉他这里并不只有他一个人,并且那个人还不是林既。 相十方本就不怎么美好的心情,变得更恶劣了。 他拿过手机,看到有好几个未接来电,皆来自派瑞西,最近的一则是在半个小时前。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回拨过去。 “你去哪儿了,怎么没回家?”派瑞西问。 “昨天喝醉了,在酒店里。”相十方说。 “只有你一个人?”派瑞西语气微妙道。 “是的。”相十方说,“最近你不是在忙毕业作品吗?有什么进展吗?” “噢,当然,进展不错,之前的旅行给了我不少灵感。”派瑞西说,“只是,honey,你说如果朋友陷入了困境,而我刚好能够帮她,你认为,我该伸出援手吗?” 相十方眼中划过深意,他的头脑飞快运转着,声音却温和起来:“这个问题似乎不难回答,你可以自己做决定,为什么要问我呢?” “因为在这件事上,你能做的比我更多,但我的那位朋友,又恰好和你有矛盾……”派瑞西为难道。 “程姣心,对吗?”相十方淡然道。 “是的。” “你可是乐米尔的公主,有什么事是我能做而你不能的?” “你明明知道那是爸爸的公司,我无权插手。”派瑞西嘟囔道,“Julia真的很可怜,她爸爸最近好像陷入了什么危机,头发都白了一半。” “他们家大业大,哪里轮得到你来操心?” “她非常的困扰!”派瑞西说,“她想帮助她爸爸,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你不能否定她对她父亲的爱。” 天真。相十方在心里说。 “好的,抱歉我不该这么片面。”相十方好脾气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我答应帮助她。” “噢,亲爱的,你真好。” “但我希望你不要透露是我在帮她,毕竟我们的讨厌是相互的,如果她知道是我,一定会更沮丧。”相十方说。 “Julia是个善良可爱的姑娘。”派瑞西辩解了一句,“但我听你的。” “很好,我会尽快找到一个轻松来钱快的项目,等我的好消息。” “好的。” 挂了电话后,相十方在心里盘算起来,程姣心的忍耐力倒是长进了些,但程氏内部矛盾已经爆发,这个像封建旧族一般,集团核心职务全是本家人的企业,为了乐米尔游园这个项目他们投入了太多,可程平奕一口汤都没分到,积攒的怨言可想而知。程姣心的按捺不住是一个信号,相十方可以继续施压了,等他们真正挺不住时,他们的疯狂可能会做出些大事。 就像当年周可蓉叫人制造的那起车祸。 相十方的神情冷了下来,他有的是耐心和他们慢慢耗。 如果顺利的话,或许他和林既可以重新开始。 想至此,他浑身干劲。他又拨出了个号码。 “谢照风,有事做了。上次你说的那个黄掉的工程,我找到了一个冤大头来重启,把资料发过来给我……什么,你去了荣市?” “是的。”谢照风摘下墨镜,看着眼前的写字楼,感觉呼吸的空气都是甜的,“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谈,我现在有要事在身。” “什么事?”相十方警惕起来,因为林既就在荣市。 “工作上的事,回头我叫人把资料给你,先挂了。”谢照风快速说完,挂了电话后他顺了顺胸口,嘀咕道:“我心虚什么?他和林既都分手了……” 林既刚从会议室里出来,就看到了走道上靠墙而站的谢照风。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这儿可是荣市,他这几个月连熟悉的口音都没听到过,更何况是熟人。 但那人朝他笑得灿烂,是谢照风无疑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林既走到谢照风身边。 “你们前台的小姑娘戒心太轻了,我说一句预约过了,她就放我上来了。”谢照风说,“你们这人有点破旧了吧?城乡结合部似的。” 林既有点不好意思:“这是老楼了,我们找到新的办公区了,但还在装修,下个月才搬。去我办公室吧。” 来到办公室,林既给谢照风倒了杯水,问他的来意。 “来看你。”谢照风说,“你可真不够意思,一声不吭就来荣市了。” 林既笑笑,“工作需要。” “想见你一面都不容易。”谢照风双手撑桌,身体微微向下压,眼睛像点着光,带着笑意看着林既。 林既微怔,他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情愫,他下意识回避,一边翻着文件一边说:“你来得太早了,我还没下班呢。” 谢照风不在意道:“我等你。” 林既正想给他推荐附近地咖啡厅,就见谢照风拖着一张椅子坐到了林既对面。 林既:“……” 谢照风:“我坐这儿会不会不太方便?” 林既立刻点头。 谢照风便把椅子拖到了林既身边,他们的距离不过半人宽,谢照风往后一靠,非常闲适,“那就这儿吧。” 林既:“……” 谢照风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用管我,好几个月没见,我可得多看看你补回来。” 林既干笑着,不知怎么接这话,他头皮都要炸了。 幸好谢照风没极端到一直盯着林既到下班,中途他还去给公司所有员工买了饮料,请大家吃下午茶,那阔气大方的模样,如果换个性别,别人就要以为他是总经理夫人来笼络人心了。 下午四点,林既就动身准备下班。 “下班那么早?”谢照风说。 “今天事儿不太多,来我家吃饭吧。”林既说。 谢照风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乐意至极地点头,又听林既说:“不过我要先去接我儿子放学。” “儿、儿子?”谢照风茫然。 他以为这个“儿子”是林既对姑奶奶的爱称,结果林既真的带他来到了幼儿园! “爸爸!”加加看到林既,就挣脱了老师的手飞奔而来,林既蹲下,接住了小肉球。 “今天有没有拿小红花?”林既问。 “拿了!”加加连忙仰起小脸蛋,让林既看他额头上的小红花。 “真棒!”林既亲了他一口,“跟老师说再见。” 加加回头乖乖软软地说:“老师再见。” 林既把加加抱起来,面朝谢照风,“叫谢叔叔。” 加加有些怕生,怯怯道:“谢、谢叔叔好。” 林既说:“这是我儿子林加钦,小名加加。” 谢照风石化在风中。 林既真的有儿子了?这实在太突然了,他还没准备好一上来就当后妈……不对是后爸。 “谢照风你没事吧?”林既疑惑道。 “没、没事。”谢照风挤出了笑容,“你儿子都那么大了?谁生的?” 加加最不喜欢别人提和母亲沾边的事,好像他比别人少了什么似的,可他有爸爸一个就够了,于是加加鼓着脸喊道:“爸爸生的!” 谢照风:“……” 林既:“别闹,爸爸不会这个。” 第95章 “原来是领养的啊!”谢照风幡然大悟,继而松了口气。 “你以为呢,我和谁生的?”林既奇怪地看着他。 “谁让你冷不防说自己有个儿子,我哪儿想得那么多。”谢照风说,不是亲生的就好,不然之后又多一个生母,他就更没希望了。 回家之前,他们先去了一趟超市。 加加最喜欢逛超市了,和最喜欢的爸爸一起逛超市,快乐加倍。 林既把加加放进购物车里,一边推一边对谢照风说:“你来得太突然,家里没备什么菜。” “没事没事。”谢照风还乐颠颠的,“我可喜欢来超市里。” “啊……”林既慢慢点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的谢照风有点奇怪。 谢照风当然没有这种爱好,但和林既并肩走在超市里,融进这极具生活气息的环境中,好像他和林既的距离,比刚才在办公室里要更进一些。 “爸爸,那个!”加加眼睛闪闪发亮,指着前面垒得像小山一样的薯片。 “又想吃薯片?上个礼拜舌头的泡才刚消。”林既说。 加加委屈的扁嘴,“消了才想吃的。” “给你买果冻,薯片下次再吃。”林既摸摸他的小脑袋。 “哦。”加加塌着眉毛说。 趁林既去调料区时,谢照风把加加推到薯片山,大方地放了几大包进车了,加加吓了一条,手紧紧抓着购物车把,眼睛圆溜溜地望着谢照风。 “你爸爸不让你吃,谢叔叔买给你。”谢照风笑得非常友善慈祥。 但加加和他不熟,反而感到不安,小声道:“谢谢叔叔,我、我不吃了。” “你怕你爸爸说?没事儿,我担着。”谢照风试图和加加建立统一战壕的关系。 但加加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谢照风问:“怎么了宝贝儿,你不是说想吃的吗?” “爸爸说了不能吃。”加加细声道,“要听爸爸的话。” 他这么乖,倒让谢照风有种在做诱拐小朋友的罪恶感。 “真是个好孩子。”谢照风慈爱地摸着加加的头,“其实刚才那是叔叔对你的考验,你通过考验了,叔叔要给你奖励。” 小孩子最爱听的就是“奖励”了,加加也不例外,他的小脸上挂满了期待,“什么奖励?” “奖励你挑选一个超市里最想要的东西。”谢照风说,“当然,薯片除外。” 加加欢快道:“好哦!” 没想到的是,加加要了一车的猫罐头。 谢照风记得林既家里有猫,也就没想太多,他见加加喜滋滋的模样,觉得自己和他的关系算是拉近了,便说:“加加,咱们也算是朋友了对吧?” 加加想了想,点头了。 “那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能帮我解答吗?”谢照风摆出了困扰的模样。 善良的加加立刻说:“能!” 谢照风往下腰贴着加加的耳朵低声问:“你爸爸他来荣市之后,有没有和什么人交往密切?” “密切?”加加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就是亲近,像可以牵手,搂肩膀,亲脸蛋的那种。”谢照风说。 加加说:“有的。” 谢照风表情一下空白了,心里好像电闪雷鸣,下起倾盆大雨。 “就是我呀。”加加天真道。 谢照风大脑抖了一下,那悲惨的画面顿时卡住了,“是、是你啊?!”他猛地松了口气,有种大难不死的庆幸,“加加宝贝儿,你可差点吓死我了。” 加加不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咬手指。 “除了你之外呢?”谢照风又问。 加加摇头,“没有了。” “那他有没有和一个姓相的人有联系?”谢照风紧张地问。 “相?”加加摇头,“不知道呢……” 谢照风还想再问,但林既过来了,“你们怎么走到这边了?我找了好一会儿。” “爸爸!”加加脆脆地叫道,“谢叔叔奖励了我好多猫罐头!” “买那么多罐头干嘛?”林既诧异道。 加加说:“我买了好多姑奶奶的罐头,你以后就不用再那么辛苦的给姑奶奶赚罐头钱了。” 林既又是好笑,又是感动,“谢谢加加。” 加加抓着谢照风的袖子说:“谢谢谢叔叔。” 谢照风感受到了这对父子之间流露的温情,这温情也流淌过他的心间,似乎也让他温暖了起来,他有些傻气地笑着说:“好像结巴一样,哈哈哈。” 林既:“……” 加加:“……” 回到家,林既让加加自己看电视,他拎着食材走进厨房,谢照风也跟着进来了。 “我来搭把手吧。”谢照风说。 “嗯?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林既说,“厨房小,两个人反而不方便。” 谢照风心说。我就是看厨房小才过来的。 “我今天太麻烦你了,不让我做点什么我过意不去。”谢照风一脸真挚的愧疚。 “你是客人,我多做点不是应该的吗?”林既莫名其妙道。 谢照风不管,一定要在厨房里呆着。 林既只好让他做点事,谢照风会做饭,让他帮切切菜也是可以的。 虽然是帮忙,但谢照风的注意力一直在林既身上,他还记得林既穿着围裙做菜的样子,上次见还是相十方叫他过去的,那家伙,像是故意把自己珍藏的宝贝亮出来给他们看一眼,穿着柔软的居家服,贤惠温顺的模样,让谢照风起了觊觎之心。 而今天,没有相十方,也没有乔诺,林既不是任何人的珍宝,他可以把他悄悄地占有…… “谢照风?”林既碰了碰他的胳膊,“我要的是洋葱丁,你快剁成洋葱末了。” “啊?”谢照风回神,他忙停下刀,下意识用揉眼睛的动作掩饰,“我刚才在想事情……哎哟我靠!辣死我了!” “你怎么用刚切完洋葱的手碰眼睛?”林既又惊讶又无奈,“把手洗洗,加加!帮我拿一条湿毛巾来。” 最终,谢照风还是被迫离开了厨房,加加贴心地帮他按着脸上的毛巾。 谢照风有些气馁,“加加,叔叔是不是特别傻?” 加加没来得及回答,他又说:“你爸爸会喜欢那么傻的人吗?” “??” “你愿意接受一个那么傻的后妈吗?” “????” “唉……”谢照风深深叹气,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喂?”谢照风有气无力。 “今天你发来的那份资料,有几点我想和你讨论一下。” 谢照风脑子里一个激灵,“十方?” “为什么那么惊讶?” “没有……”谢照风和加加比了个嘘的手势,说:“我现在不太方便,明天再说吧。” “为什么不方便?你在哪儿?”相十方冷冰冰地问。 “……”谢照风把毛巾一扔,“这没必要向你报备吧?” “你在林既那儿。”相十方冷漠地陈述。 谢照风沉默了。 远在雍市的相十方脸色如墨,修剪平整的指甲好像要刺进手心的骨头里,他一字一句,阴沉切齿道:“别动他。” 谢照风望向厨房,他能看到林既瘦削的背影,腰肢那么纤弱,可这个男人曾被命运碾压进尘埃里,他并不伟岸的身躯承受住了灭顶的打击,用坚毅和温柔,自我拯救。 谢照风好像听到自己叹了口气,“十方,咱们认识了也有二十多年了,从小到大一直都有人说我们俩性格不合,能成为朋友简直不可思议。但我知道,正是因为我们性格不合,才刚好互补,一直以来,我们都是你帮我,我帮你,什么都不用多说,把对方放在最信任的位置。” “我从来都没跟你抢过什么,但只有这次,我不想错过。” “……”相十方血液倒流了一般,凶狠地挤压着他每一根血管,他感觉自己被背叛了,愤怒又恐慌,这种感受与当初得知乔诺还喜欢着林既时不同,因为那时候他可以笃定林既不会被别人吸引,可现在他没有信心,谢照风就在林既身边,林既对他没有敌意,在经历了重大打击之后,林既怎么会不想得到新的治愈? “……不可以。”相十方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谢照风,林既是……我的。” “他不是。”谢照风的语气坚定得冷酷,“你们已经分手了,而且你还有了未婚妻,十方,你不能那么贪心。” “我不会和派瑞西结婚,婚约关系迟早会解除。”相十方说,“到那天,我会来找林既。” “然后呢,林既就一定要接受你吗?”谢照风说,“他不想见你,甚至来到荣市工作,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你该不会忘了吧?” “我没忘。”相十方说,“我会弥补他。” “你不觉得已经太迟了吗?十方,林既想要的是和你形同陌路。” “不可能,他爱我,不信你去问。”相十方虽然这么说着,可他知道他的骄傲在分崩离析。 谢照风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有病啊我问他这个?没空理你了,挂了拜拜。” 他果断摁断通话。 接着他发现原本坐在旁边的加加不见了。 林既抱着加加从厨房里走出来。 “饭什么时候好?我好饿。”谢照风冲着林既灿烂一笑。 “……”林既神色微妙地看着他,“还有半个小时。” “哦。”谢照风注意到这对父子看他的眼神如出一辙,他不解地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东西。” 一大一小一齐摇头。 “那干嘛都这么看着我。” 林既犹豫道:“刚才加加说,你想当他的后妈?” 谢照风:“……” 谢照风:“可以吗?” 林既:“……” 林既:“不太可以。” 谢照风天塌了一般:“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林既好笑道,“你一个有志青年,想当一个孩子的后妈是什么爱好?” “重点不是这个……”谢照风有气无力。 林既只当他在开玩笑,把加加放下,就又回厨房了。 谢照风又把加加举起来,做出凶神恶煞的脸,粗声道:“居然跟你爸爸告状?看我怎么罚你!” 他一边挠加加的嘎吱窝,一边忽上忽下的举。 加加觉得好玩儿极了,咯咯笑个不停。 半个小时后,开饭了。 加加挨着林既坐,谢照风在他们俩对面。 看着林既盛饭的动作,谢照风有种强烈的一家三口既视感,他感觉温馨极了。 可还没来得及吃,林既的手机响了。 他起身去看,是宋理原打来的。 “理原,吃饭了吗?” “刚吃回来。林叔,有件大事必须要和你说一下,就你那前男友,他今天又来你家了!还说要长住!” “……哈?” 第96章 “我本来以为他就昨天来住一宿。”宋理原说,“哪想他今天又来,还说以后每天都会住在这儿……” “等会儿,你说他昨天也在我家?”林既表情复杂。 “呃……是啊。宋理原有些心虚,“昨天他好像喝醉了。” “算了。”林既叹了口气,相十方居然会以这种方式重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他是怎么进来的。” “他拿走了你的备用钥匙。” 林既扶额,他家的备用钥匙一直放在固定的位置,这点相十方是知道的。 “你让他走。”林既说。 “我说了,但他不听啊。”宋理原说。 “那就别理他,等明天他出去上班,你联系换锁师傅过来把锁换了。” 宋理原听后咂了声舌,“林叔有必要那么绝吗?” “有。”林既答道,“不管他了,你的情况怎么样了?还和你爸妈闹呢?” “我爸那人思想就有问题,他觉得人家富家千金好就好呗,非得拿我们家木棉来比对。”说起这个宋理原就义愤填膺,“还要我去和那个女的见一面,他脑子有病啊?明知道我有女朋友了还逼着我出轨!” 姚木棉是华福沅的一个设计师助理,宋理原和她认识的时间也正好是林既和相十方重逢的那天。 “你爸的做法确实不地道了,等我回去了说他。”林既说。 “嗯!”宋理原很是感动林既和他同一战线,他忽然看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说:“林叔,那个人拿了你的相片在看!” 林既:“……” 宋理原:“林叔,我看他的样子挺难受的,他心里……其实有你吧?” 林既垂下了眼帘,相十方心里有没有他,已经不重要了,以前是相十方不给他希望,现在是他不想要这个从绝望与欺骗中孕育的“希望”。 宋理原犹豫道:“要不……你们俩见一面谈谈吧?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呢?林叔,这个相十方对别人都冷冰冰的,也不像那种分手了还优柔寡断的人,可能有隐情呢?” 林既笑了一声,“没什么隐情,理原,你和他说一句‘不回家老婆该担心了’,你看他还能说出什么隐情。” 宋理原懵了,他只知道他们俩分手了,但分手的原因并不清楚。 “他、他结婚了?!”宋理原又惊又怒,“结婚了还纠缠你?真是个衣冠禽兽!” 林既还没来得及说话,宋理原就挂断了通话。 “相十方!”宋理原推开房门走出去,一脸凶煞地走向相十方,“你有老婆了是吗?!” 相十方皱起眉,“你听谁说的?” “林叔告诉我的!”宋理原喊道。 相十方一顿,继而神情微微软化,薄凉因为谈及到林既而消融,“他是这么跟你说的?你告诉他,我还没结婚。” 宋理原气炸了,“‘还’是什么意思?早晚要结婚你就滚远远的!” 相十方只给了他一个眼神,就又低下头去看手中的相框了——照片中的林既抱着姑奶奶,阳光葱窗户里找进来,可林既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温暖。 一旦他意识到自己在想念林既,那么这份就会成倍翻滚,碾压过他的每个细胞。 可身边还有一颗不解风情的炸弹,相十方越把对林既的情感外泄,宋理原就越是怒火冲天,他还是第一次见那么理直气壮脚踏两条船的人! “少碰林叔的东西!”宋理原一把抢走相框,还不等相十方反应过来,又揪起相十方的领子。相十方坐着,他站着,这让他占据了位置优势。 相十方处变不惊,眼睛不见慌张,反而很冷淡,他握住宋理原在他领口的手腕,仅是这个动作,就让宋理原难以再多用一分力气。 “我真是看错你了!”宋理原咬牙切齿道,“亏我还帮你在林叔面前说了几句好话!你可真不是东西!” “谢谢你帮我说好话。”相十方说,“但先把我放开。” “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出这个家!”宋理原把相十方往上提。 相十方被勒得不舒服,他扯开宋理原的手,而这个挣扎就像站前信号,宋理原当即克制不住,一拳头挥了出去—— 但被相十方支起胳膊挡住了,宋理原反应也不慢,他又用力把相十方往下摁,同时手臂一横卡在相十方的喉咙上。 相十方的力气和他俊美的脸形成反差,宋理原占优不到三秒,就被相十方生生扒开,这让宋理原的怒火燃烧得更旺,他一拳接一拳的出击,可每一拳都被完美的格挡回来。 “你打不过我的,停手吧。”相十方冷声道。 宋理原怒吼一声,攻势更猛。相十方只是防御,宋理原是林既的侄子,所以他不会和宋理原动真格。 “住手!” 客厅里居然响起了林既的声音。 相十方条件反射地去寻找声源,这就让宋理原抓到了机会,这一拳落到了实处,狠狠揍偏了相十方的脸。 看着监控画面的林既呼吸一窒。 相十方的嘴角流出了血,但他好像没感觉一样,推开了宋理原,来到客厅摄像头下,静静地通过这个镜头,和林既对视。 林既怔忪看着手机中的相十方,时隔三个月再看到这张脸,他的脑子出现了片刻空白,生理反馈给他一种复杂的酸涩。 他关掉了画面显示,闭了闭眼,才说:“宋理原,你冲动地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你说最看不起你爸暴脾气,你这样做和他又有什么区别?” 宋理原气焰尽消,低下头心虚道:“我也是想帮你出口气。” “不必,我没什么可气的。”林既平静道,“相先生,我不清楚你有什么正当理由来我家,如果是落下什么的东西了,我让理原找给你。” “没有……”相十方发现自己哑得厉害。 “那好,那么你可以离开了吗?” 相十方露出错愕的神色,“林既……” “我家不欢迎你。”林既说,“请你离开。” 林既只看到相十方的身体轻微晃了晃,而宋理原在相十方的旁边,他看到的是这个男人被打败了一样,沮丧又落寞,不是因为那一拳,而是林既的几句话。 相十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重新抬头看着镜头,血凝固在他的唇角,像一尊有裂痕的瓷器,“好,我走。” 相十方离开的脚步很慢,好像走在刀尖上,他的背影颓丧萧瑟,如同一无所有的孤狼。 林既放下了手机,他的眼神微微发散,还没回过神来。 谢照风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是十方吗?” 这个名字令林既的瞳孔细微的放大,他摇了摇头,说:“没事了,继续吃饭吧。” 但谢照风看出了林既这顿饭吃得不是很有胃口,连和加加说话都不太有精神。 饭后,谢照风又来到厨房和林既一起洗碗。 “你是客人,怎么能干这个?”林既笑着挡住谢照风的动作。 “就想帮你。”谢照风说,他发现加加也在厨房门口巴巴看着他,似乎不太高兴,蹙起的小眉毛在控诉谢照风霸占了他的位置。 “加加宝贝儿,去看电视吧,我跟你爸单独聊聊。”谢照风飞了个吻过去。 加加只好趿着拖鞋不情不愿地走回客厅。 “真可爱。”谢照风痴汉笑道。 “是吧?”林既认可道。 谢照风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往林既身边靠了半步,借开水龙头的动作,和林既碰了碰手臂。 “最近过得怎么样?”谢照风紧张了起来,这话从语气到内容都能直观的察觉到生硬。 “还行。”林既说, “你一个人又是工作又是带孩子,不觉得累吗?”谢照风又问。 “刚开始是有点儿,但现在已经习惯了。”林既笑笑,“加加很听话。” 谢照风:“……”完蛋,卡壳了!该怎么继续?怎么表白才比较自然? 林既见他拿着盘子干站不动,无奈道:“你看你,又不动手,碍事来的?”他拿过谢照风手里的盘子,他们的手指不小心触碰。 “我喜欢你。”谢照风脱口而出。 林既手一滑,盘子掉进了洗碗池里。 把这四个字说出来,谢照风的心反而安定了下来,他直直地看着林既,等待着林既的回答。 林既却感到莫名其妙,“你刚才喝酒了?” “没有……”谢照风说,“我没醉,这是真心话!” 林既全身都在写着“你逗我吗”,表情哭笑不得,甚至连被表白的慌张都没有,可见他从未把对方放在恋爱候选区。 谢照风被他的反应伤害到了,泄气地垂下头,“很好笑吗?可我是真的喜欢你。” “天啊,这实在是……”林既摇了摇头,“太离奇了。” “离奇?”谢照风不满地扬高声音,“乔诺能喜欢你,十方能喜欢你,我怎么喜欢你怎么就离奇了?!” 林既:“……”这么说,他的魅力还真大。 “以前,你过得不好,被……被不公平对待的时候,我没能帮到你。可现在我想陪着你,林既,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谢照风真诚的表白。 林既叹了口气,他把手冲洗干净,才看着谢照风说:“抱歉,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谢照风说,“因为十方吗?” “……”林既无奈道,“不要再提他了。” “林既,你诚实告诉我,我不和别人说。”谢照风紧盯着林既,“你心里是不是还放不下十方?” 林既的指甲悄悄掐进了掌心,他说:“没有。” “那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呢?”谢照风逼近林既,洗碗池本就在厨房的一角,林既的旁边无处可躲,被谢照风困在这个角落。 “因为把你放在朋友以为的位置上。”林既平静道,“换而言之,我对你没感觉。” “感觉是可以培养的。”谢照风慢慢靠近林既的脸,嗓音愈加低沉暧昧 “我其实是个不错的男人,和我试试吧,问题宝宝……” 林既偏开脸,双手抵着谢照风的肩,“靠太近了。” “爸爸电话响了!”加加快乐地跑过来。 林既猛地发力,把谢照风推开了。 “哎哟!”谢照风的腰硌到了对面的橱柜。 加加好奇地看着他们。 “谢谢儿子,吃冰淇淋去吧。”林既松了口气,拿过手机接了起来。 手机里是宋理原欲哭无泪的声音:“林叔,那相十方又回来了……” 林既:“……” 第97章 宋理原告诉林既,相十方走了没多久,突然又回来了,宋理原毫无防备,就又让他进来了,相十方一改离开前的颓败,而是反而有些嚣张,他依旧宣示了林既房间的所属,还直言:“有本事林既亲自过来赶我。” “他原话就是这样。”宋理原如实转达,“他现在就在我旁边,你要和他说两句吗?” “不、必。”林既几乎被气笑了,相十方的执着和挽留不适时宜到了极点,如果非要他和相十方说话,他想问“何必呢”,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要结婚,而我恰好也不想和你扯上半点关系,你现在这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未免太可笑。 林既不打算受相十方的激怒,他让宋理原别管,明天他会找人来处理。 宋理原挂了电话对相十方洋洋得意道:“林叔说明天叫警察把你带走。” “哦。”相十方不为所动。 宋理原有些吃瘪,他故意鄙夷道:“随便你作吧,我林叔根本不在乎你!” 相十方的眼神陡然凌厉如刃,凶狠地扫向宋理原,像被突然拔掉逆鳞的龙,可这气势只存在了不到十秒,他就乏力了,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小声的自言自语:“才不是。” 谢照风的告白在相十方的干扰下被不了了之,他气得想和相十方对骂三百回,在感情上不干脆利落真不像个男人! 但他还是忍住了,虽然他喜欢林既,可也不想因此放弃了相十方这个多年的朋友。 在离开林既家之前,谢照风宣布从今天起他要正式追求林既。 他就仗着加加在场,林既不方便和他争辩太多。 这晚上最心累的就是林既,应付这俩人比他加班一个星期都要疲惫。 第二天的早上,宋理原从房间出来,闻到了诱人的面包香气,还有煎培根的油焦香。 宋理原一下就饿了。 就见相十方从厨房出来,手上端着两个盘子,淡淡瞥了宋理原一眼,就把盘子放在了桌上。 盘子里是两块料非常足的三明治,横切面看,荷包蛋是溏心的,蛋液像蜂蜜一般令人垂涎欲滴。 相十方坐在桌的一边,自顾自吃了起来。 宋理原问:“你还给我做了早餐?” 相十方依然只是看他一眼,并不说话。 宋理原心非常大,大剌剌坐下来,只是嘟囔了句“里边该不会下毒了吧”,就大口吃了起来。 别说,这位前婶婶的手艺还不错,这三明治比外边卖的好吃。 两人和平的吃着早餐,门铃突然响了。 宋理原瞅了眼相十方,说:“该不会是林叔回来了吧?” 但相十方鄙视的对他说:“林既回自己家还用得找按门铃?还不去开门。” “还真当自己是我婶婶了?”宋理原撇嘴道,他过去开门,没想到站在门口的是一个棕发碧眼的外国美人,她的美直观而富有冲击力,宋理原当即愣了几秒。 派瑞西皱着眉问:“is Xiang Shifang here?” 宋理原的英语只有四级水平,他磕磕巴巴地答道:“呃……yes,he is in there,and who are you?” 派瑞西直接推开了宋理原走进去,相十方看到派瑞西,眼中也有讶然一闪而过。 “这两天你就一直呆在这里?”派瑞西问。 “你怎么会来?”相十方也问。 “有人打电话通知我。”派瑞西嘲讽一笑,“说我的丈夫赖在别人家里不愿意走。” 林既…… 相十方心中抽痛起来,导致的原因很复杂,但都和林既有关。 “所以,他就是你曾经的男朋友?”派瑞西的视线扫过了宋理原。 “不是,你不要误会。”相十方说。 “可你为什么……” “因为有事情要忙碌。”相十方平静道,“昨天你不是让我帮程姣心吗?他是华福沅公司的少东家,我过来找他商量。” 派瑞西的眼中换上了怀疑,“只是这样?” “是的。”相十方说。 他俩全程英文对话,宋理原一知半解,满脸迷茫地看完他们结束对话,一起离开了这间屋子。 到了楼下,派瑞西拉住了相十方的胳膊,低声说:“你在撒谎,对吗?” 相十方看了眼手臂,没说话。 “你答应过我,会断干净的。”派瑞西说。 “刚才那个人,和我确实不是你以为的关系。”相十方说。 “那么,你敢在这里吻我吗?”派瑞西紧盯着相十方,湛蓝的眼眸好像是大海深处的颜色。 相十方回过头,目光风平浪静,他看着派瑞西美丽的容颜,以一种缓慢却不容忤逆的力道抽出了自己的手,“我得去公司了。” 派瑞西咬着嘴唇,神情难过不甘,“你是不是……” 她最终没把话说出来。 当晚,相十方接到了相丘月的越洋电话。 “十方,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相丘月沉下来的嗓音不怒自威,“为什么你会再去找林既?” “您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相十方揉了揉太阳穴。 “派瑞西给我打电话了,她说你昨晚呆在一个男人家里。”相丘月说,“你到底怎么想的?不是说了和派瑞西定下来就收心的吗?” “我以为我能做得到。”相十方闭上了眼,在之前二十六年的人生,他从没有被感情左右过判断,更遑论是因为一个男人。和林既在一起并无刻骨铭心,林既甚至比他之前的任何一任都更识大体,就连分手都悄无声息。可偏偏就是这个人,像无色无味的毒一样,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渗透进他的皮下,血液,骨髓,乃至灵魂的每一处。 只有林既一直呆在他的身边,这种毒才不会发作。 相十方回忆起了他刚失去林既的那段时间,那时他的内心并无太大波动,他的理智非常清晰,这是对他最有利的选择。可林既似乎无处不在,他打开手机,会先留意有没有林既发来的信息,去应酬看到酒,他会在心里揣摩林既能喝多少,有许多次他把车开到林既所住的小区门口才恍过神……就好像他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都和林既有关。 当你意识到你在思念一个人,就说明这份思念已经不可控了。 他曾尝试过去剥离这种习惯,也确实有一段时间,他忙碌于乐米尔游园项目而没空去想林既,他以为自己把弹簧踩得死死的,踩进了地里,可有天他翻出了以前的照片,凝固了他们还在一起的画面,一个不小心的松懈,弹簧以更强劲的力道冲破压制,不受控制。 相十方自认不是执念重的人,他知道自己得不到某样东西时,他会把目标放在更好的另一个上。 可他得不到林既,他想不出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可以代替。 “可我发现我控制不了。”相十方声音轻了下来,他向情感臣服了。 相丘月作为母亲,她能感受到儿子的挣扎和妥协,可她没法为相十方高兴他体会到了真正的爱情的滋味。 “十方你知道吗,你这样,越来越像你爸爸了。”相丘月难过而艰涩,“你向来优秀,所以我总是很放心,但我偶尔也会后悔,如果我以前可以多陪在一身边,去教你该怎么面对感情,怎么对感情负责,或许你现在会幸福很多。” “你现在不该这样,你不能在和派瑞西订婚后,还去怀念别人,这非常过分,只会导致你们未来不幸的婚姻。” “你和林既已经结束了,你选择了派瑞西,就真心对待她。” “别重复我的悲剧,好吗儿子?” “我知道了。”相十方小声说,“我会尽快和派瑞西解除婚约关系。” “什么?你……” “早点离开我这样的人,对她而言才是最好的,不是吗?”相十方说,“到时候我会让她亲口和我说分手。” 荣市的夏天来得更早,五月份,梅雨让林既抓狂,空气中的水分子多得好像伸手一抓就能握到一掌水汽。没做好应对准备的林既只好让家里的抽湿器无休运作,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衣服起了霉点,于是他决定带加加去买新衣裳。 “正巧我也要去买衣服。”谢照风嬉皮笑脸的,没等林既答话,就抱起加加举高高,“加加,谢叔叔和你们一块去商场好不好?带你去吃肯德基好不好?” 加加笑咯咯地说:“好!” 林既无奈,都一个多月了,谢照风隔三差五的飞到荣市来找他,还真追求起他来。尽管谢照风没做过出格的事,也没送什么让林既有负担的礼物,但他的这份情感,就足够让人头大的了。 “你就不用上班的吗?”林既问。 “上着呢,为了你我还专门和乔诺她哥合作,来荣市做项目。”谢照风说。 林既嘴角抽搐。 加加很快乐,他准备拥有新衣服,还可以吃肯德基啦! 到了商场,林既牵着加加进了一家名牌童装店,林既对加加的各方面都很上心,所以挑衣服也十分严谨认真,一定要又漂亮又舒适。 谢照风则跟在林既身后,像个尽责的保镖。 两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孩来买衣服,而且还都是年轻英俊的大人,这难免让人多想,两个小店员就忍不住小声八卦。 “他们俩不会是一对的吧?” “我觉得很像,牵小孩的是‘妈妈’,后面的是爸爸。” “好般配啊。” 谢照风回头,对她们露出了一个春风拂面的笑容。 买好衣服出来后,谢照风就迫不及待地和林既分享他的快乐,“刚才有人觉得咱们是一家三口呢。” 林既:“……” “但我们并不是。”林既说,“你想取代姑奶奶的地位,小心它挠你。” 谢照风沮丧地撇嘴,小声嘀咕:“迟早有一天……” 接着他的手机震了一下,拿出来一看,他脸色骤变:“十方被绑架了?!” 林既脚步一顿。 第98章 谢照风赶到雍市,是收到信息的三个小时后了,他是在医院里看到相十方的,这私人医院和五星酒店的豪华程度不相上下,所以谢照风在病房里看到相十方时,还以为他在度假。 相十方放下了咖啡,淡淡瞥了眼谢照风,见他只身一人,有些失望,“来得还挺快。” 谢照风为自己一路担忧感到可笑,“你又没缺胳膊少腿,霸占医院资源干嘛?” “休息。”相十方说。 “乔诺说你被绑架了,看你这样子,也不像经历过绑架。” “事实上我确实没被绑架,是我叫乔诺这么发的。”相十方神情自若道。 “你叫她这么发?你……”谢照风话音一顿,脑子一下转过弯来,明白了,他对此感到相当复杂,用难以理解的眼神看了相十方好一会儿,才说:“可惜你的算盘没打对,当时他确实在我身边,但并没对你发表什么意见,倒是让我路上小心。” 相十方脸色快速一变,他不善的瞪了眼谢照风,“你少去找他。” “这可由不得你。”谢照风有些得意。 这时乔诺也来了,她先和谢照风打了声招呼,“挺快啊你。” “不要说一个男人快。”谢照风哼哼道。 乔诺赏他一个白眼又一连说了十个“你最快”,才对相十方说:“她醒了,过去看看吧。” 相十方点了点头,走出房间去了隔壁的病房。 派瑞西躺在床上,脸上有细小的伤疤,脸色还有些苍白。 “感觉怎么样了?”相十方走到她身边。 派瑞西看着他,只是这双美丽的眼睛不再充满爱意,她大概永远都无法忘记,当她获救,第一时间寻找这个男人,想从他的怀抱中得到温暖和抚慰时,被无情推开的感受。 她的瞳仁轻颤着,难过的问相十方:“为什么?” 相十方淡然道:“抱歉,你在问什么?” “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推开我?”派瑞西咬着唇,泫然欲泣。 “你更需要的是看医生,而我要配合警察把事情解决清楚。”相十方说,“让你陷入危险之中,我很抱歉,如果我知道程姣心会做出这种极端的事,一定不会让你和她接近。” “你们都在骗我。”派瑞西哀伤道,“爸爸,伊斯,你,还有Julia。” “爸爸和哥哥不把我当家人,你不把我当爱人,Julia也不把我当朋友……” “我是亏欠你们什么吗?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 “抱歉。”相十方的这句抱歉,总算带上了诚意。 “十方,你诚实的告诉我,你愿意和我结婚的理由之一,有爱吗?”派瑞西哽咽道。 相十方沉默着。 派瑞西落下眼泪,她闭上眼,说:“我知道了,你真是个糟糕的混蛋。” 之后,派瑞西没有再和相十方沟通的意思,相十方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当天晚上,程平奕联系了相十方,约他出来见一面。 谈的事情自然是关于程姣心。 这是程平奕第一次在相十方面前低头,“莱尔林小姐现在还好吗?” “解救得及时,身体上没出大事。”相十方往后微靠,姿态放松,他是这场谈判的主导者。 “又或许,是贵千金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手下留情了?”相十方轻笑道。 “也没有证据证明一定是姣心做的。”程平奕略有些不快。 “你想要什么证据?通话录音?转账记录?既然你都亲自来找我了,就说明你自己心里也有数吧?”相十方说。 程平奕很恨咬牙,今天一整天程姣心的模样都不对劲,下午的时候更是面无人色,而这刚好也是派瑞西被成功解救的消息放出来的时间。她心里没底,程平奕问了几句她就全袒露了,她说为了让程氏重回辉煌才冲动做出错事,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相十方最近利用派瑞西,同时对她打压与施舍,攻破了她最后的心理防线。 可就算知道这一切都是相十方操纵的,他无能为力,真正错的人只有程姣心。 程平奕叹息一声,说:“姣心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买凶,寻找合适的绑架地点,派瑞西被绑了五个小时,这一套下来的时间还不够她意识到自己在犯法?”相十方说。 “她不是真心想伤害派瑞西,她只是太在乎和你的差距了,从小到大她都是这样。” 相十方嘴角噙着冷淡的笑,他摇了摇头,“程总,您是太久没和人谈判了吗?要真这么说,那没什么讲下去的必要了。” 程平奕脸色青白,他何尝不知道正确的方式是什么,可他无法让自己真正向相十方屈服,这是他的儿子! 最终,相十方给程平奕一天的时间考虑该选择什么样的方式摆平这件事。 第二天,相十方来到程平奕选择的酒店时,看到了程老夫妇,还有周可蓉。 程老的头发全白,不说话时,就只是一个年迈的老人。 “十方,你爷爷昨晚愁得一个晚上都没睡。”程奶奶用苍老的容颜带着哀求。 相十方无动于衷,看了一圈说:“还差程姣心你们一家子就齐了。” “姣心在家。”周可蓉小声道,“她受了惊吓,不敢出门。” 相十方笑了,“真是稀罕,绑匪还会受惊吓。” “你!”程老紧皱眉头瞪过去。 相十方平静微笑,“我说错了吗?” “爸,姣心确实做错事了。”程平奕说,他拿出一份文书递给相十方,“只要这件事和程氏无关,这些都是你的。” 相十方随意翻阅了几眼,“程氏的名誉只值这些?这和你们可能损失的完全不对等。” “那你想要多少?”程平奕对此意料之中。 相十方同样拿出了一份文书。 程平奕看过之后脸色愈加沉重,相十方要的比他开的要多,不仅是资金,更多的是运转得当就源源不竭的资源,如果给出去,程氏起码五年都回不到现在的地位。 “这些不止是我的要求,还有莱尔林总裁,毕竟你们绑架了他的女儿,总得拿出诚意来。”相十方说。 程平奕没有选择,他知道就算他不同意,等程氏陷入困境之中时,相十方也会落井下石,到那时可能还不如这个方法体面。 程奶奶还想打感情牌,但相十方没心情听,他见程平奕收下文书,便起身要离开了。 “我以前说过,如果你认祖归宗,程氏我会交给你。”程平奕说,“你为什么非得用那么这种方式?” “你给,和我抢,完全不是一码事。”相十方说,他最后看了眼周可蓉,“感谢你们养育出了个一脉相承的好女儿。” 周可蓉后背布满冷汗,当年相丘月车祸的真相,相十方果然也知道! 转眼间六一到了,作为好爸爸,林既自然不会忽视这个节日,他打算空出这一天和加加好好的玩儿,把游乐场都玩遍。 可加加却想念福利院的朋友了,以往的儿童节,福利院都会办一个小游园活动,设置许多游戏,赢了就有糖果吃。虽然游戏简单,糖果对他也不再是心心念念的东西,但和好朋友一起玩乐的心情是独此一份。 林既二话不说,订了回冕市的机票。 到了冕市,林既接到了谢照风的电话。 “……我特想去荣市看你们,可某个……唉,就被一堆事情困在雍市了,不然我就可以去陪加加过节了。加加宝贝儿在听吗?” 加加捧着手机响亮道:“在!谢叔叔,你不来也没关系的!因为我要和我的好朋友们一起玩儿,顾不上你的!” 谢照风被这童言无忌噎了一下,又听到林既带笑的声音,“我们回到冕市了,在这儿住三天,让加加和福利院的小伙伴一起过儿童节。” “你们在冕市?”谢照风惊喜不已,“那我找时间过去!” “你不是很多事吗?先忙你的吧。” “那些事什么时候不能忙?林既,咱们多久没见了,你就一点儿也不想我?” “呃……要我说实话吗?” “……还是别了。” 忽然,谢照风的肩膀被一只手按下,他回头,看到了相十方面无表情的脸。 一瞬间,谢照风感觉自己的头发都炸开了。 “过去开会,你爸也在里面。”相十方说。 谢照风的背脊绷得死紧,他点头,“好,先这样吧,我挂了。” 然后他转身走进会议室。 “原来他在冕市……” 谢照风猛地回头瞪着相十方。 相十方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别去找他!”谢照风凶道。 “这你可说不算。”相十方优雅道。 在去福利院之前,林既和加加还去买了几大袋糖果零食,每一样都是加加挑选的结果,看着儿子认真又开心的小模样,林既心里暖和极了。 他想,原来他只是想要个人陪着自己,无论这个人什么身份。 林既陪着加加在游乐园度过了一段欢乐的时光,结束回家时,都快九点了。 加加玩累了,在车上就睡着了,下车后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林既对他说“继续睡吧”,他才安心地睡回去,他感觉到自己被背起来了。 “嚯,还不轻。”林既掂了掂着实心小肉蛋,一步一步往家里走。 这一刻,林既的心情非常平静,祥和。他喜欢这种简单的生活,不必为讨好别人而烦恼,也不再患得患失。这才是他的人生,有家,有家人,有平淡的生活。 林既能感受到,某种道不明的本能情感,在慢慢瓦解,沙化。 接着,他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停在了他家楼下。 以及,靠着车门望着他的男人。 “林既。”相十方深深地看着林既,有些恍惚。 就好像他从来没弄丢过这个人。 第99章 扑通。 一枚石子砸进无波的湖面。 林既愣在原地几秒,但他很快恢复平静的神态,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相十方往旁边一步,挡在林既的面前。 他对上了林既淡漠的眼睛,像是春寒料峭时的小雨,没什么攻击性,却能冷到骨子里。 看见林既的欣喜,悸动,思念全都被这一眼所倾覆,相十方无措起来,小声说:“我想和你说说话。” 林既的回答是,绕开他,走进楼里。 相十方看到林既背上的小孩回过头,好奇地看着他。 林既身边什么时候有过小孩? 相十方跟在林既身后,直到到了林既家门口,林既开门的这一小段时间,相十方停在林既的身后,他看着林既的背影,他曾无数次在这样的视角,这样的场景这么看着林既,似乎这次只是平常普通的一天,他们一起回家,一起吃饭,一起窝在沙发里,拥抱,接吻。 加加站在一边仰头看着这个高大的叔叔,他可真高,像小山一样,长得也好看,不像坏人呀…… “叔叔……”加加正想和相十方说话,林既却打断:“加加,我跟你说过什么了?” 加加缩了缩脖子,“不能和陌生人说话……” 林既牵着加加走进屋里,相十方也想进去,但门无情在他面前关上。 进家后,林既沉默地走到冰箱面前,拿出今天一回来就冰镇的水,一下灌下去半瓶。 加加跑到他身边抓着他的衣摆,问:“爸爸,门口的叔叔到底是谁,他好像认识你。” “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林既摸摸加加的脑袋,“你还困就再去睡一会儿,爸爸做饭,做好了叫你。” 加加不开心地撅嘴,“大人就会说这句。” 但他还是听话的不问了,抱着姑奶奶回房间一起睡觉。 林既走进厨房,一个人时,他才终于把内心表露在脸上,当他习惯现状,并且对此满意时,突然一个地震把一切都动摇破坏的感受,实在不美妙。 他不想见相十方是真,见到相十方无法端平内心也是真。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把他的所有情感,无论好坏都占了个遍。 但幸好,林既很明确他不想和相十方再有任何接触,有些东西只要不拿出来,就可以不存在。 林既去叫醒加加,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他做了简单的家常菜,有加加喜欢的虾滑,可加加还没来得及开心,他看到林既的中指裹着创口贴,处理得很草率,血都透出来了。 “爸爸!”加加叫了起来,他着急地抓着林既的手,简直要哭了,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气的。 “好了,小伤而已,瞧你这样儿。”林既还觉得好笑。 “创可贴!还有棉花棒!”加加手忙脚乱。 林既只能坐在沙发上,不能走动,他指挥加加拿东西,再伸出手让加加为自己处理伤口。 “爸爸也太不小心了!”加加一边轻轻地用棉花棒蹭干净血,一边责怪林既,“那么深的口子,该多疼。” “加加那么关心爸爸,爸爸一点也不疼。”林既温柔道。 加加还是气呼呼的,把林既的手工整地包好后,加加还捧着林既的手吹了一会儿,嘴里嘀咕着老师教的咒语。 父子正温情时,门铃响了,林既心里一坠,他下意识以为是相十方。 但下一刻王奶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既,在家吗?” 林既松了口气,要去开门,但加加不让他走动,先跑过去开了。 “太奶奶!”加加乖乖脆脆地叫道。 “小加加!”王奶奶的皱纹笑得更深了,“儿童节快乐,一会儿上太奶奶家,太奶奶有好多好多冰淇淋。” 加加却直勾勾地看着在王奶奶身后的人,正是刚才一直跟着他们到家门口的叔叔,此时那个叔叔同样在看着他,只是目光似乎不算友好,加加还小,琢磨不出那其中的深意。 “你爸爸呢?”王奶奶问。 “爸爸在里面。”加加拉着王奶奶的手,但眼睛没离开相十方,“他刚才做菜切到手了。” “切到手?严重吗?”相十方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流了好多血。”加加答道,他又小声问王奶奶:“太奶奶,他是谁呀?” “你爸爸的朋友……” 林既的脸色沉了下来,直白地表现出不快。 王奶奶没瞧出来,还在说:“以前也来过你们家的,他刚才一直在你们家门口,小既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林既有些烦躁地撇开脸。 “小相说是有事儿找你,做饭了吗?”王奶奶瞄见了餐桌已经摆上饭菜了,遗憾道,“还想叫你们过我这儿来呢。那你们聊吧,我先回去了。” 王奶奶以为自己做了热心肠的事,她想不到等自己走了之后,屋子里的气氛骤降到冰点。 倒是姑奶奶见到熟人,懒洋洋叫了一声,不过比起以前它对相十方的友好,这也算冷淡了。 “加加,你先去吃饭。”林既说。 “加加是谁?”相十方死死盯着林既。 加加懵懂地答:“我是加加呀。” “我儿子。”林既说,“有什么要说赶紧说,我们家还要吃饭。” 他区分得那么明白,铁了心要和相十方划清界限。 相十方咬了咬牙,“你儿子那么大,我怎么不清楚。” 林既的嘴角一挑,是讽刺的弧度,“你不清楚的事儿多着呢,加加就是我儿子,我跟别人生的,亲生儿子。” 加加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会撒谎,但他无条件的和爸爸站边。 相十方感觉心脏像个破矿泉水瓶一样被肆意踩踏,情绪在不断挤压中沸腾,膨胀,阴翳如同黑雾般蔓延。他大步上前,林既后退,却还是被他抓住了手臂拉近,接着铁一般有力的胳膊紧锢着林既的腰身,相十方吻了上来。 他想这么做想了太久。 当熟悉的柔软和气息从梦里走到现实,相十方意识中的火山轰然爆发了,他克制不住的发狠,强势闯入林既的口中,深入后还想更深。 林既眉心紧拢,他推拒着,可力量不及相十方,偏头躲避,却被相十方扣着后颈,咬破相十方的嘴唇,血腥味儿反而激化了相十方的**,他的所有情感在此刻爆炸,他恨不得把林既融进自己的骨血了。 加加吓得筷子都掉了,他看到林既被伤害着,想都没想就跑过去拼力扯着相十方的衣服,边扯边打,“不许欺负我爸爸!你放开他!坏蛋!我要报警!” 加加呜哇哭了起来。 林既怕挣扎得厉害误伤到加加,只能忍耐着。 加加的哭喊,让相十方冷静了下来,他与林既唇舌分离,可还是不舍松手,他抱着林既,脸颊贴在林既的颈侧。 “孩子在旁边看着,相十方,你但凡有点道德感,就把我放开。”林既声音微喘,但语气是冷的。 相十方的手臂反而收得更紧,好像有人和他抢似的,但持续时间不长,林既的话他听进去了,他恋恋不舍地松开。 林既趁机使劲一把推开相十方,把加加拉到自己身边,温声安抚:“加加别哭,爸爸没事儿,不会有事儿的,你先回房间好不好?等爸爸处理完了之后再叫你出来。” 加加抽抽噎噎,紧紧攥着林既的手不放。 相十方感觉心里的酸味要涌到喉咙里了,林既对那个小孩儿多温柔,这分明是曾经对他的态度…… 好说歹说,加加终于愿意进房间了。林既转头面对相十方,温柔和耐心一丝不留,他说:“相十方,你是哪儿有毛病吗?都这个时候了你来找我干什么?” 相十方胸口抽痛着,低声说:“想见你。林既,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愿意为我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我为什么要给你机会呢?”林既认真地看着他,“你相十方本事再大,能倒转时间吗?不能的话,你付出再大的代价,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说实话,那件事永远都是我心里的刺,愈合不了,但毕竟也过去那么多年了,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只要你别出现。” 相十方死咬着内唇,眼中似乎有猩红,他瞳仁颤动着盯着林既,“不……” “那我开诚布公的告诉你,我对你失望透顶了。”林既说,“你当年抢走了我的保送名额,可你根本没觉得是件大事,甚至过了几年连我是谁都忘了,在一起之后你也没和我坦白,我猜,你是觉得正因为把我的名额抢走了,我才有机会站在你面前吧?更别提你是怎么对待我们的感情,独断,不忠诚,不尊重。我说错了吗?” 林既不愧是最了解相十方的人,一席话就像精准的刀子,每一个字都落到实处。 相十方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 “够了。”林既淡淡道,“只要你别来打扰我就行,别再以为我没了你就活不下去了,我现在有儿子,我很满足。” 相十方鼻子发酸,“你以前从没说过你有儿子。” “以前不重要了。”林既说,“你走吧。” 他又叫我走。相十方酸楚不已的想,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回到从前? 他看着林既,想到的却是刚才林既对加加的态度,又想到林既会如何对待谢照风,甚至还想到林既和另一个女人结合,妒火越烧越烈,在蚕食他的理智。 林既应该是我的才对。 相十方再度上前。 林既警惕后退,喝道:“别过来!” 相十方僵立。 林既紧握着拳头,眉头拧成结,“你非要听我说明白是吗?相十方,我对你没感情了,要有,也是厌烦和……” “别说!”相十方仓皇打断,眉眼染上浓浓的哀伤,“别说这个……我走就是。” 相十方眼眶发红,他深深看着林既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了这里。 出门后,他停驻在门口,小声地自言自语:“我不会放弃……林既,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你能回来。” “林既,我好想你……” 第100章 相十方依稀好像听到了敲窗的声音,他睡得不好,很快就醒来了,坐起来一转头,就看见一位面容和善的老人站在车门口。 没错,昨晚他在车里过了一夜。 而这个老人他也认识,是林既的邻居王奶奶。 相十方降下了车窗。 “小伙子是你啊。”王奶奶惊讶道,“你的车停在这儿不太好,会碍着别的车,也很容易被刮到。” “好,我马上开走。”相十方说,他的声音很沙哑,头发挺乱,唇边还有冒出来的小胡茬,看着很颓唐。 热心的王奶奶问:“怎么那么憔悴啊?是不是病了?” 相十方摇头。 王奶奶往他车里瞅了眼,见椅子是放平的,马上猜到了,“你该不会是在车里睡了一宿吧?” 相十方抿了抿唇,默认了。 王奶奶又问:“昨天你不是来找小既的吗?没地方住不知道住小既家?”老人家不认识车,否则就不会觉得相十方是没钱住酒店了。 相十方低下头,小声说:“他赶我走。” 王奶奶嗨呀一声,她没深想,只觉得这小伙子长得漂亮,又是林既带回来过的,肯定不会是坏人。 “有事儿就好好说呗!你先到我家来!”王奶奶说。 半个小时后,相十方从王奶奶家的盥洗室里出来,他洗漱打理过后,一扫刚才的消颓,清爽又俊秀,只是眉目间还带着些许低落,十分打动人心。 “来来,过来吃点早餐。”王奶奶热情招呼,见相十方又高又俊,她笑得更灿烂了,“哎哟,都说帅小伙叫人看了就开心,还真是这回事儿。” 相十方少有和这般真挚又慈祥的老人打交道,当下有些腼腆,低垂着眼,不知该怎么接话。 王奶奶也不介意,把早餐布上,就是普通的包子豆浆,但热情腾腾,香味诱人。 “都是自己做的。”王奶奶说,“小既可喜欢吃我包的包子了,他那手艺都是我教的呢。” 相十方闻言,拿起一个白胖包子咬下去,接着被烫得五官皱起。 “慢点儿吃,还烫着呢。”王奶奶乐呵呵道。 吃下一个包子后,相十方也主动和王奶奶聊起来。 “您家里人?” “儿子儿媳上班去了,孙子在南边儿上大学。”王奶奶答道。 相十方点了点头,又问:“您和林既,认识多久了?” “他十三岁就搬到我家隔壁,做了十多年邻居咯。”王奶奶说,“小既没几个走得近的亲戚,说我们一家是他的亲人,也不为过。” “那您能给我讲讲他以前的事儿吗?” 王奶奶说行啊,她虽然年纪大了,但头脑还是清晰的,她说第一次见小既他瘦瘦小小的,怕生,说话也细声细气,但有礼貌,每次见人都打招呼。林既的家庭是普通的一家三口,爸爸经常出门,妈妈顾家,虽然普通,但过得幸福。 王奶奶说起往事有着老年人的特性,就是比较啰嗦,爱重复,可相十方从头到尾都听得很认真,透过王奶奶的描述,他慢慢勾勒出了一个少年的模样,瘦弱,内向,会无意识的微微含胸,黑框眼镜下的那双桃花眼羞涩的内敛着它的美丽,这个林既是芸芸众生中不起眼的一员,却和相十方印象中温柔成熟的林既重合,构成了他完整的爱人。 王奶奶说到了林既的高三,她的语气不再愉悦,而是叹息怅然。 “小既着孩子,命苦。他们一家子本来过得好好的,一场人祸,林诚没了,没过多久,他妈妈有查处了肺癌。” “他们家的积蓄全还债去了,为了给倩然治病,小既去打工,经常是大半夜才回家,那时候他又要学习,又要挣钱,累得,我现在想,心都疼。” “你以为这就完了?小既原本可以再冕大念书的,可高考少考了一门,原本他的保送名额说没就没了。要不是因为这样,小既怎么会瞒着他妈妈到外地和老板闯?” “本来能一个星期回一次家,能陪陪他妈,至少……至少能让倩然能多和儿子在一起,没准她能想开了,就算最后还是没多长时间,也不会一个人流落在外,至今都回不了家。” 王奶奶说到这,声音也哽咽了。 “你是不知道,那时小既和老板闯出了点名头,一心欢喜的回家,想个倩然一个惊喜,却看到倩然遗书时的有多难受。” “我还记得,他那时还安慰我呢,可能我们都走了之后,他竟然,竟然做了傻事。” 相十方被王奶奶的讲述压得喘不过气,愧疚比山还沉重,在听到“傻事”时,相十方的心陡然一坠,他不安地问:“什么傻事?” “他割腕了。”王奶奶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差点就没了。” 相十方愕然睁大了眼,一瞬间好像五感从他的感官抽离了,他想起了林既手腕上被手表遮挡的疤,当初他问过,林既怎么答的来着? “出过一次车祸,手腕被玻璃割伤了。” 林既还说:“很难看对吧?” 他怎么将着绝望到极致的痛苦藏得密不透风,还能坦然地笑出来? 相十方没意识到,自己在颤抖着,他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如果当初没那么凑巧,林既没被发现,这个世界有个人会无声无息的离开,而他并不知情,他不会知道自己一个不经考虑的自私举动,会对另一个人的人生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而这个人是他现在的爱人。 相十方这一生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惶恐过。 “叮咚——” 王奶奶用力眨了几下眼, 起身走向玄关,边走边喊道:“来了来了!” 没一会儿,王奶奶又走回来,说:“包子还在蒸笼里热着呢,真是的,把加加也叫来啊,还拿回去,多麻烦。” “他昨天玩疯了,让他睡个懒觉。” 这温润和煦的声音,一下令相十方背脊绷直。 而林既看到了餐厅里坐着的相十方,笑容立即淡了,“他怎么在?” 王奶奶说:“人小相在楼下车里睡了一宿,你也真是的,让人家住一晚上怎么了,还赶人?” 林既火一下上来了。 相十方马上说:“是我的不对,林既做得没错。” “大老爷们儿的,有什么事现在就说开了。”王奶奶说着,就进了厨房。 “跟我出来。”林既面无表情道。 相十方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出了门后,林既皱紧了眉头,“相十方你什么意思?我话还没说清楚?” “林既,我……”相十方喉咙哽了一下,“我想多看看你。” 林既这才看清,相十方的眼眶竟然是红的,眼中有明显的湿润。 是他从未见过的一面。 眼前的林既,能看到摸到,会笑会生气,是活生生的。 相十方感到由衷的庆幸,他情不自禁地靠近,将林既拥入怀中。 “你又来?放开我!”林既怒道,但下一刻他愣了。 他的肩膀湿热,相十方在颤抖,声音带着哽咽的歉意,“对不起,对不起……” 愤怒被莫名的熄灭,林既有些茫然,相十方是在哭吗?相十方也会哭? 但很快,林既又醒悟过来,无论相十方在干什么,都与他无关才对。 “把我放开。”林既平静道,“既然觉得对不起我,那就应该听我的,离我远点。” “我不知道,能赔给你什么。”相十方无法描述他对怀中的人有着多么深厚多么复杂的感情,他多想自己是没有伦常法纪的人,这样就能心安理得的把林既囚在身边。可他不能这么做,林既的躯体和内心,他都想得到。 “……我只能把自己赔给你了。” 我只能把自己赔给你。 林既每次想起这个,又是笑又是恼,笑是假笑,恼是真恼。 当时相十方说出这句话后,就被他拼老命推开,接着是狠狠的一拳,如果不是在王奶奶家门口,他就要毫无风度的破口大骂了。 相十方太自以为是了。 但无论如何,林既已经和他划清界限,他和相十方天南地北,碰着的几率很小。 甚至是谢照风,他也明确的说了,希望他不要再过来找他,因为和相十方有关系的人和事,他一点也不想沾上。 又是一年中的盛夏。 幼儿园放假早,七月份初加加就放假了,但林既还要工作,让加加一个人呆在家他不放心,所以还特意问了加加想学点什么特长,打算给他报个班。 如果加加不愿意也行,大不了就把他带去公司,只是无聊了点。 加加很愿意和爸爸呆在一起,但冥思苦想了一个晚上,他还是想去学点什么,班上好多小朋友都有一技之长,他也要有,这样才能让爸爸骄傲! “爸爸我想学这个!”加加举着小提琴的图片卡说。 林既愣了下,问:“为什么想学小提琴?” “我看到你有一个。”加加说,“爸爸喜欢的对吧?所以我要学!” 林既只有一把小提琴,而那把来自八年前,相十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想来那也是相大少爷为了弥补自己一点点愧怍的结果,其他东西林既都扔了,只有那把小提琴,林既犹豫几番,还是锁了起来。 至于为什么没扔,他不想去深究原因。 “爸爸只是以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林既淡淡笑了笑,“但你想学,那以后我就只喜欢你拉的小提琴吧。” 加加觉得自己被表扬了,开心地跳进林既的怀里,又跑去和姑奶奶说。 “好了,你去和它说它又听不懂。”林既无奈的好笑,“今天要晒被子的记得吗?快去把你幼儿园的小被子拿过来,一学期没晒,上面全是小虫子。” 今天的太阳非常烈,人不愿意在室外呆,但却是个除螨的好天气。 父子俩把被褥挂在阳台上,一大一小拿着杆子拍打着。 “好大的车。”加加看着楼下说。 林既也看了一眼,说:“是搬家公司的货车,今天有新邻居要搬过来吧?” 第101章 到了傍晚,林既把被子收回来,被子吸饱了太阳的味道,他忍不住埋进去深吸一口,烤螨虫的味道令人幸福。 隔壁阳台也传来了开窗的动静,林既记得那儿的住户上个月搬走了,看来今早上看到的搬家车是这家的。 林既没多想,收好了被子就开始准备晚餐了。 加加和姑奶奶在客厅看动画片,一到夏天姑奶奶就很爱喝酸奶,它这只成精的猫,很明白这个家里谁最好说话,所以谄媚地粘在加加身边,为一口吃的不要脸皮。 “姑奶奶别蹭我了,好热。”加加笑咯咯地撸着姑奶奶的背,“爸爸说饭后可以喝一杯酸奶,你再等等嘛。” 姑奶奶嗲嗲地叫,加加差点要动摇了。 这时,门铃响了。 加加连忙把姑奶奶放到一边跑过去,拖着小板凳踩上去,他从可视门铃的显示屏里看到了门口是一个好看的叔叔,这人有些眼熟,加加觉得好像见过他。 “你是谁呀?”加加问。 “我是刚搬到你们家隔壁的人。”门外的人温声说,他的声音很好听,听起来不像坏人,“想过来和你们打个招呼。” 加加凑近了显示屏观察着,“叔叔我是不是见过你啊?” 门外的人只是笑着不说话。 加加扭头冲着屋里喊道:“爸爸!有个叔叔说要来和我们打招呼,他今天刚搬到我们家隔壁!我可以开门吗?” “我马上来!”林既应道,他放下手中的事来到了玄关,看向显示屏时里面那人正好低下头,他没看清五官,但也没往怀疑上靠,干脆地开了门,“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门口的人抬起头,他一头利落清爽的短发,五官俊美如画,他的眉目似乎天然就带着冷意,可又因为嘴角自然的浅笑,又将其抵消了,这让他看起来如初雪融化后的阳光般,明媚动人。 “怎么是你……”林既愣住了,他哪里想得到新邻居竟然是相十方! 相十方也作出惊讶的表情,“好巧,我居然搬到了你的隔壁。” 林既:“……” “加加你先进去。”林既把加加往屋里推,加加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回到客厅。 “你可真是阴魂不散。”林既皮笑肉不笑道。 相十方抿了抿唇,小声说:“我也不知道你住在这里……” “你可少来吧,我才不信世界上有那么巧的事。” “如果就是那么巧呢?”相十方还犟着。 “真那么巧你为什么会过来打招呼?”林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脱口而出道:“你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吗?” 相十方惊喜地看着他,局促而甜蜜着,“是、是么?林既,其实我……” 林既感到羞恼极了,他恨自己的嘴瓢,就好像他没放下似的, “算了算了,你是不是故意我也不在乎,以后别让我看到你就行。”林既边关门边说,“大不了我换地方。” 相十方委屈地看他,嘀咕道:“你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别白忙活了。” 林既:“……” 嘭的一声,关门声非常之大。 但相十方却忍不住笑起来,只要能和林既挨得近一下,怎么样都好。 夜晚,夏日的晚风都是暖的,却有吹来了另一种声音。 悠扬的小提琴声委婉动听,好像精灵的舞会,连蝉鸣都似乎安静了下来,不忍乱了着优美的乐声。 是巴赫的《咏叹调》。 林既心里微动,下意识想找到这声音的源头。 加加噔噔噔跑到阳台,指着隔壁说:“爸爸,这是小提琴的声音吗?” 林既登时就明了了,嘴角抽搐。 “隔壁的叔叔会拉小提琴!”加加天真而兴奋道,“那是不是可以让他教我呀?” “不可以。”林既想也不想,他过去吧阳台的门关上,连窗帘也拉上,“记得爸爸说什么了吗?隔壁的那个不是好人,以后你看到他就当没看到,他和你说话也不要理会。” 加加懵懂地点头。 说是不要看到,但对方就住在隔壁,看不到的可能性太低了,甚至是早上林既出门上班,相十方也刚好从家里出来。 相十方对林既说早上好,林既只觉得尴尬极了。 最煎熬的是和相十方一起乘坐电梯,有其他住户还算好,有时只有他们俩,在这样密闭逼仄的空间里,林既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别扭。 相十方却格外这珍惜着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有好几次他都差点克制不住,把林既摁在电梯墙上狠狠的亲吻。 离林既这么近他本该感到满足,但只能干看,动不得摸不得,又实在磨人。 这样的日子,还算相安无事的过了一个星期。 一天,相十方发现林既回家的时间比往常晚了一个小时。 这让他立刻警惕起来,第二天他就悄悄地来到林既公司附近,等林既下班后再跟上去,想看看林既今天是否也会晚归。 果不其然,林既没有走回家方向的路,而是把车开到了另一条街道。 这个时候,相十方还没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毕竟以他对林既之前的调查,林既身边除了有个烦人的谢照风,还没有其他莺莺燕燕。 他看到林既把车停在了一家规模挺大的蛋糕店门口,接着下车走了进去。 难道是来帮家里的小孩买点心? 相十方等了一会儿,可还是不见林既出来,挑点心挑了十多分钟,这有点奇怪了。 于是相十方也走进那家店里,环顾了一周,却找不到林既的身影。 “您好,请问想挑什么样的蛋糕?”店员笑眯眯地来到相十方身边。 “你们这儿有后门吗?”相十方问。 店员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诚实答道:“有后门,但只有员工可以通过。” 相十方皱起了眉,“刚才有个男人,戴着眼镜,进来之后就没看到人了,他去哪儿了?” 店员想了想,说:“他可能是学员?我们店里有一个烘焙班,就在楼上,您要去看看吗?” 相十方点头,他来到了二楼,烘焙教室的面积很大,一面墙的上半部分是玻璃,可以透过去看到教室里的场景。 相十方很快就找到了林既,此时林既带着厨师帽,系围裙,神情专注的往蛋糕胚上裱花。 相十方不禁想到了去年,在他生日时林既就自己做了个蛋糕,还被他说难看了。 想来,再过一个礼拜就到他的生日了。 相十方的心狂跳起来,他知道这个期待非常渺茫,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去期待林既其实是在为了他而在此处学习。 但没过多久,相十方又看到一个同样打扮的女性来到了林既身边,他们说了什么,那女性指点着林既的作品,林既对她一笑。 接着,那个女人抬起手,帮林既擦去了鼻尖上的面粉。 顿时,相十方的目光冷凝,仿佛一台人形十六度冷空调。 “嘶。”齐欢的肩膀发抖地转了一圈,“我怎么突然感觉凉飕飕的?” “空调太低了吧?”林既笑着说,“去喝杯热水吧。” “那我顺便去拿你昨天做的慕斯……”齐欢说着,正打算往门口走,她看到了玻璃墙外站着一个人,对方冷冷地看着这边。 齐欢愣了,继而用力眨了眨眼,目瞪口呆起来,“林、林既,这不会是我的错觉吧?我看到了……相十方?” 林既也看过去,友善的神情立即收了收,他轻轻啧了声。 相十方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就大方走进来,此时教室里有十来个学员,都望向他,那直观的俊美和笔挺的身姿令人情不自禁的悸动。 相十方径直走向林既,对林既身边的女人目光凌厉。 齐欢哪曾这样近距离接触过高中男神,那颗扑通扑通乱跳的小心脏在接触到对方的眼神后就“噗”的一下,被冰锥刺进来,不敢瞎跳了。 林既皱眉,他挡在齐欢身前,不悦地看着相十方,“你怎么会在这儿?” 相十方说:“你最近比往常回家晚了,我担心你。” 所谓的最近,也不过是昨天才开始的事。林既知道相十方住在隔壁,不可能不关注自己,可现在他感到一种被监视的不快,好像他的生活在相十方眼底无处遁形。 “所以你跟踪我么?”林既冷漠道。 相十方嘴唇紧抿,拳头收紧,不答话。 齐欢眼睛滴溜溜地在俩人身上打转,她似乎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暧昧……而这暧昧是相十方的单箭头。 齐欢:哇哦…… “你出去吧。”林既说。 “我出去了,你们又可以亲亲我我了吗?”相十方又酸又倔,“我才不出去。” 林既:“你是不是有毛病?” 相十方受伤地看着他。 眼看两人成了教室的关注中心,齐欢忙出来打圆场,“呃,你是相十方对吧?我是林既的高中同学,也是这里的烘焙老师,我叫齐欢。你要在里面呆也可以,要不你坐在那边的椅子上怎么样?” 相十方臭着脸说:“你离林既远一点。” 林既的脑袋上接连冒出一堆问号感叹号,他忍无可忍直接把相十方拉出教室。 相十方诧异地盯着林既的手,心里的酸水瞬间变成了蜜水。 接着,齐欢透过玻璃看到了他们的动作,林既说了什么,相十方低下头,很受挫的样子,对于这样的美人失落图,林既也铁石心肠,又回到了教室里。 相十方还是没走,站在外面直勾勾的看着林既。 齐欢顶着冰刀冷箭又凑到林既身边,八卦之心按耐不住,“林既,你和相十方是不是……那种关系啊?” 林既说:“不是。” “可他对你的态度,还有看你的眼神,分明是很喜欢你呀。”齐欢说,她突然有种梦一般荒诞的感觉,“天呐,相十方居然是gay,我高中暗恋了三年的人是gay……” 林既失笑,他想让齐欢暂时别靠近自己,相十方的视线太难忽略了,可转念一想,他为什么要在意相十方的视线? 于是他拉着齐欢来到自己的桌面,把话题转回课上,让齐欢教自己该怎么裱出一只小猫。 相十方看到挨得更近的两人,妒火几乎要把头发点着了。t 闷重的“咚”地一声,回过神来他才意识自己重重锤了一下玻璃,整面玻璃都胆战心惊的颤了颤。 齐欢识趣地赶紧遁地。 第102章 翌日,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烘焙教室里来了一个新成员。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新同学相十方,大家掌声欢迎。”齐欢说。 掌声雷动,这个男人身材挺拔颀长,长得比那些一线明星都要好,那清贵的气派也非常人能及,有这个人,交钱就算不是来上课,单看他都值了。 唯一没笑的是林既,相十方闲得发慌了才会来这里。 介绍完之后,课堂正式开始,今天要学习的是轻乳酪蛋糕的制作,两个学员一组,相十方毫不犹豫地走向了林既。 昨天相十方和林既之前的氛围其他人都能看出点什么,在场的大多是年轻女性,对这样的关系都很是包容。 “我不和你一组。”林既说。 “可我只认识你。”相十方无辜地看着他。 “那又怎么样。”林既不为所动,他走向其他学员,但发出邀请都被拒绝了,她们善意地示意他身后,林既回头,相十方也紧跟着他,那略带占有欲的姿态,无声的说明着什么。 林既气得咬牙,他告诉自己只忍这一天,大不了等会儿当这个人不存在就行。 分组决定好了之后,大家就跟着齐欢开始一步步的准备,操作。 轻乳酪蛋糕虽然成品轻盈简洁,但需要的材料和步骤却不少,组内的两人要互相帮助,每个人都要做一个蛋糕,最后由老师打分,取平均分。 小组内先要进行一次讨论,了解对方的长处和短板。 但林既这组,就完全由一个人来处理,从一开始林既就没和相十方有过任何交流。 相十方想碰材料,都被林既故意拿开了。 相当的排斥啊。相十方苦涩地想。他只好也拿来了同样的材料,又回到林既身边跟着做。 轻乳酪蛋糕最关键的就是蛋白霜的打发是否合适,如果太湿,蛋糕撑不起来;太干,又会膨胀过度。 林既在料理上很会举一反三,他学得很快,只是跟着齐欢的操作来,就没有出错,蛋糕放进烤箱烤制了五分钟,拿出来的蛋糕膨胀得刚刚好,冷却回缩后依然弹性十足,奶香诱人。 齐欢一个个检查下来,给了他们组最高分。 林既却没怎么高兴,反而愤愤不平,凭什么他做的蛋糕还要让相十方沾光? 再看相十方,他烤的蛋糕才刚刚好,拿出来后,却不怎么美观,蛋糕的表面裂开了不说,还烤焦了,表皮甚至发硬。 齐欢过来看了一眼,说:“水放得少了呢,蛋白霜打发的时间太短。” 相十方失落地走到林既身边,说:“我没做好。” 林既在心里哼哼,还拉低了我的分数。 相十方看到林既的成品,由衷的赞美:“你做得好漂亮,比老师烤得都好。” 林既不理他。 相十方又问:“我可以尝尝吗?” 林既警惕道:“不可以。” 相十方低头委屈,“哦。” 旁人不了解他们之间的缘由,就两人的外表而言,明显是林既捡便宜了,相十方对他言听计从,他还这样“不知好歹”,让旁观者忍不住心有怨言。离得近的一组好心把自己做好的那份分给相十方,相十方谢过了,又拿了一份材料默默重来一遍。 林既走到边上喝水,齐欢也来到他身边,小声的惊叹道:“天呐,你怎么狠得下心?我看到他那张脸都能帅晕过去了。” “他很好看吗?”林既面无表情,“也就那样吧。” 齐欢惊愕地看着他,她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说相十方长得“也就那样”。 林既说:“这个班不是出师班吗?他一个连面都不知道怎么揉的人为什么也能来?” 齐欢说:“因为他交了双倍的学费。” 林既:“……” 齐欢看着相十方认真打发蛋白霜的模样,叹了口气说:“林既,我其实挺羡慕你的。你看,当初全校女生心中的王子对你那么殷勤,那么喜欢你。如果我还是十七岁,肯定得哭死。” 林既摇了摇头,“你不是我,你不懂他对我有多困扰。” “也是。”齐欢说,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惊讶道:“不对,相十方不是有什么未婚妻的吗?就是国外一个特有名的娱乐公司的千金。” 林既耸了耸肩,“所以,你现在还羡慕我吗?” 齐欢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相十方的眼神也变得复杂了许多。 另一边,相十方失败了几次,终于做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了,他立刻拿到林既面前,献宝一样,“你尝尝我烤的蛋糕好不好?” 林既冷酷到底:“不了。” 此时相十方的脸上沾着面粉,围裙上也有了斑驳,厨师的扮相让他多了点人气,俊美得非常生动,可林既的两个字,就让他暗淡了眼中的光,好像连厨师帽都瘫软了下来。 林既并不关心他的情绪,去和齐欢打了声招呼,包走了他做的蛋糕,换上衣服就离开了。 次日相十方又来到了烘焙班,就算林既再冷淡,但只要能看到他的一举一动,能假装不经意的触碰到他,这就值得相十方一往直前。 可今天,他被告知林既不会再来了。 相十方茫然道:“为什么?因为我吗?” 齐欢答道:“林既本来就没打算长期上课,只是最近他儿子要过生日了,他过来速成一下打算亲手做个生日蛋糕。” 相十方的心像被挤了柠檬一样,酸得发疼。 林既也会给别人做蛋糕,林既有了珍视的人,他不再是最特殊的那个了。 “你……没事吧?”齐欢小心地问,相十方虽然只是皱着眉头,可怎么感觉他好像马上能哭出来? 相十方没说话。 齐欢壮着胆子说:“你喜欢林既对吧?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林既似乎不打算和你有什么发展,况且你还有未婚妻,强扭的瓜不甜,为什么不好聚好散呢?” 相十方整个人霍然锐利起来,“他让你这么说的?” 齐欢用力摇头。 相十方冷声说:“我和他之间的事,别人管不着。” 齐欢怂怂的点头。 相十方又说:“我没有未婚妻,我只要林既一个。” 既然林既都不来了,相十方就更没有呆下去的必要。在回去的路上,他翻了翻加加的资料——在得知林既有儿子的第二天,他就派人调查了加加的情况,结果喜人,加加不是林既的亲儿子。 虽然如此,相十方对加加的情感微妙,这小孩霸占着林既的时间,喜爱和关注,那本来都是他的东西,尽管二者的情感不同,他还是非常在意,对加加也就没什么积极情绪。 加加的生日正是今天,就算他再不喜欢这个小孩,但到底都是林既名义上的儿子,和加加的关系一定要联络好。 于是相十方买了一份超级英雄的乐高积木,还特意包装好了,但来到林既家门口,他犹豫了。 林既大概不想看到他。 不对,是一定不想看到。 相十方闭了闭眼,按下了翻涌着的苦楚和忧伤,他把礼物放在门口,就安静地走开了。 早上,林既和加加一早就起床,准备去小提琴老师那里上课。 这是林既网罗了荣市所有小提琴兴趣班和私人教室,精心挑选的质优又便捷的私人授课。 加加此时抱着昨天林既送给他的小提琴,他一拿到就爱不释手,觉得小提琴太漂亮了,要不是林既强烈要求,他昨晚都得抱着琴一起睡觉。 “爸爸快点快点!”加加在玄关催促着,他现在期待不已。 “我再给你装一盒牛奶,休息的时候可以喝。”林既说。 加加迫不及待,先打开了门,就看到了在门口的一个礼盒。 昨天是他的生日,礼盒是给谁的就不言而喻了。 加加惊喜地拿起来一看,沉甸甸的,他想打开,但“不可以乱动陌生人给的东西”这条叮嘱依然铭记在他的脑子里,于是他更急切地喊道:“爸爸爸爸!快过来!有个东西!” 林既拎着加加的小书包走过来,“别催了儿子,我们走吧。” “这个!”加加高举着礼盒,“这个是不是圣诞老人给我的礼物?” “圣诞老人不提前上班。”林既笑道,他拿过礼盒端详,伸手进去摸出了一张贺卡,上面只有简单的“生日快乐”,但这字迹他太熟了。 他看了看隔壁,目光晦涩。 “这是什么?我可以拆开吗?我好想看看呀。”加加像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小手一直在扑腾着。 林既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礼盒还给了加加,“这是你的礼物,你自己做主。” 加加“耶”的一声,跑回客厅拆礼物,不多会儿,林既有听到加加的欢呼,看来这份礼物他很喜欢。 林既叹息一声,心里有些闷,应该是憋屈,相十方太烦人了,打骂都不走,像铁又像棉花,到头来还是他自己一股闷气。 父子俩离开家没多久,隔壁的门也开了。 相十方先看林既家门口,他放的礼物不见了,这让他欣喜起来,林既接受了这份礼物。 下楼后路过垃圾桶时他又往里瞄了一眼,没被扔。 他的欣喜才真正踏实了下来。 他又不免自嘲,相十方,你瞧瞧你,都不像以前的你了。 可他明白,他还是以前的他,只是更明晰了自己对林既的情感,以及林既对于他的不可或缺。 因为太喜欢林既了,所以那些看似违背本心的举动,其实都是心甘情愿。 第103章 生活继续前行,虽然相十方就住在隔壁,但他们一天也就碰面一两次,关于那件生日礼物,林既没提,相十方也没认。 加加每天要上俩小时的小提琴课,林既忙的时候只能让助理去接送,加加的老师体谅他工作忙碌,便说哪天工作忙可以早上就送加加来,下班再来接回去,吃住不用担心。 林既见这位老师温柔和善,她还有两个和加加同龄的孩子,加加有人陪伴,也不寂寞。 询问了加加的意见后,林既便依照了老师的提议,再加一千块钱,当作午托的费用。 不能陪伴加加的问题解决后,林既可以放心的投入工作中,在他的调理下,荣市的华福源规模扩大,承接了不少项目,这几天一直有短途出差,偶尔是往返临市,早上去晚上就能回来,有些是跨省,就会耽误一天。 这么轮轴转忙碌了半个月,今晚林既没赶上回荣市的最后一班飞机,只能明天再走。今天为了能及时让工商局批下文书,林既各个关系来回奔波,天不作美还下了大雨,他的衣服湿了干干了湿,但还好,结局是圆满的,这边的项目全部都签订了,之后的事就由其他部门开会决定该怎么实施。 回到酒店,林既的鼻子有些塞了,今天这番折腾,不及时吃药休息,肯定得感冒。 林既正想打电话让酒店前台拿感冒药上来,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先接起来。 “爸爸。”是加加哽咽的声音。 “怎么了宝贝儿,为什么哭了?”林既担忧道。 “你今天怎么不来接我?”加加抽噎道。 “爸爸在外边工作,明天就回去了。”林既温声道,“在老师那里不好吗?有小朋友一起玩不是吗?” “我想爸爸了。”加加哭着说,“爸爸你接我回家好不好?” 加加来他身边,很少这么哭过,林既当即心疼不已,哪还说得出拒绝的话?他安慰着加加,挂了电话后就订了最快的高铁票,三个小时后他回到了荣市,从老师家接走了加加。 “加加很乖,就是有点儿娇气了,受不了苦。”老师送他们走时,温柔而无奈的说。 林既听了微微皱眉,加加爱撒娇,但和娇气沾不上边,一个从福利院出来的小孩,怎么会受不了苦?但他没深想,回到小区时,加加睡着了,林既把他抱回去,却发现加加似乎沉了许多,一路走回家,林既累得满头是汗。 等电梯的时候,林既差点把孩子脱手了,幸好电梯门开的时候,里面的人及时帮林既扶了一把。 “谢谢。”林既喘着气说。 “这么晚才回来。”对方说。 林既抬头,对上了相十方古井一般的眼睛。 “还出了那么多汗。”相十方说着,抬手帮林既擦汗。 林既偏开了,加加这时也醒了,迷迷瞪瞪的叫:“爸爸……” 相十方冷着脸说:“你爸爸快被你累死了。” 林既无力地瞪他一眼,放下加加,走进了电梯。 结果相十方也折回来,挨着林既的肩膀站。 林既无言地看他。 相十方毫无负担道:“忘拿东西了。” 最终他跟着林既走到家门口,在林既开门的这段时间,他也一直盯着林既,“脸色不太好。” 林既没搭理他。 “吃过药了么?” 林既进屋。 “记得吃药。” 林既关门。 相十方叹了口气,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睡觉的时候加加赖着和要和爸爸一起睡,林既允许了。他本该趁这个机会问加加今晚发生了什么,但他太累了,一沾枕头就立刻睡着。 第二天早上,林既醒来时,首先感受到的是疼,每一条骨头缝都被插进了一枚刀片一般,他忍不住轻微痛吟,这是什么反应他立刻明白了,手试了试额头的温度,果然滚烫。 身边动了动,林既的手臂被抱紧,他才意识到旁边还躺了个小家伙。 “几点了?”林既抽了抽手臂。 加加半醒,呢喃道:“今天休息……” 林既想了想,意识到今天是周六,加加不用去上课。 “让爸爸起来,去吃颗药,给你做早餐。”林既说,他坐了起来,血液却很受重力影响,从脑袋里往下掉,顿时他感觉又疼又晕,差点又躺回去。 他昏沉沉的站起来,走出了房间,思维似乎也被放慢了,他本该先去找药,但人却走进了厨房,恍过神后,他想那干脆先做早餐吧,反正就算吃了药也没那么快见效。 加加打了个呵欠,滚到爸爸躺过的位置继续睡,等爸爸叫他再起,可没多久,他隐约听到了闷闷一声,像重物倒地的声音,接着是姑奶奶凄厉的叫声。 加加一下醒了,叫着爸爸,鞋也没穿就跑出去,跑到厨房,看到林既倒在地上,把他吓懵了两秒。 “爸爸!!”加加去扶,才发现林既的身体烫得惊人。 一个五岁的孩子想扶起成年人,基本不可能。加加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想把林既叫醒,可林既已失去了意识,姑奶奶在旁边也不住地喵喵来回转。 加加知道必须得找别人帮忙,他让姑奶奶守着,出门找楼下的管理员求助,可糟糕的是,他慌忙中忘记拿钥匙,意识过来时门已经关上了。 加加呆呆地看着紧闭的房门,不知所措的大哭起来。 相十方在家里听到了哭声,出来一看,只看到一个哇哇乱叫的小孩,他看了眼四周,问的第一句是:“你爸爸呢?” 加加顾不上来者何人了,泣不成声道:“呜呜……爸爸、爸爸在里面,晕倒了,我没带钥匙,怎么办啊,呜哇——” 相十方登时紧张起来,他话不多说,立刻叫人来开锁,二十分钟后房门打开,他冲进去,找到了昏迷不醒的林既,把他抱了起来。 “林既!林既!”相十方着急地唤道。 林既只觉得冷得厉害,他本能地缩了缩。 相十方心里百感交集,他抱紧了林既,把他送去医院。 四十度五,一个可怕的高烧。 打了针后,林既还是没有醒来。 “体温不是降下来了吗?他怎么还没恢复意识?”相十方问医生。 “别着急,相先生。”医生耐心道,“病人可能过劳,需要多休息,他的体征都正常,只是在睡觉而已。” 可相十方还是不放心,寸步不离的守在林既身边,紧握着他的手。 快醒过来啊。相十方在心里说,他疼惜不已地亲吻林既的手,那手还微热,好像能含化了。 手腕上的那道疤,像重新割在相十方的身上,他不敢看,又忍不住一遍遍的抚摸,细密的吻过。 还是再睡会儿吧。相十方又变了主意,醒了你又不让我碰了。 林既安安静静地躺在相十方的眼底,这是久违的情景,相十方渐渐不满足于干看着,他把林既的手吻了几遍,终于又找到了一件事。 林既身上的衣服还是睡衣,又是躺地上又是出汗,这衣服不能穿了。 相十方叫人拿了套新睡衣,再小心翼翼地脱下林既的衣服,白皙瘦削的躯体慢慢展露在他的眼中。 相十方的呼吸都谨慎起来,生怕会把林既惊醒。 林既瘦了。相十方涩涩的疼了疼,他本来就瘦,之前相十方还说“像抱着一把骨头”,林既便去健身,补充蛋白,养出了薄薄的肌肉,现在却更瘦了,隐约能看到他凸显的肋骨。 相十方轻轻握住了林既的腰侧,单薄而细腻,温暖而鲜活。 林既还在发着烧,他得加快动作,但给林既穿衣服时,不免把能碰的不能碰的都碰了个遍,林既没醒来,倒是相十方气息不稳,“醒过来”了。 有了进一步接触后,相十方更忍受不了只能坐在旁边,他也躺了下去,隔着被子把林既搂在怀里。 曾经可以轻易做到的事,现在却如昙花一现般来之不易。 相十方叹喟着,鼻尖蹭过林既的耳垂,嗅他颈间的味道,嘴唇不知不觉也贴了上去,爱怜地抿着林既的耳垂,又吻过他的耳畔,脸颊,最后手指轻轻转过林既的脸,正正亲在了嘴上。 这一吻,似乎唤醒了过往的回忆,时间好像被往后拨,他们又回到一年前,正值热恋,再忙都要挤出时间和对方见面,见了面就要接吻,要做爱,躺在床上相拥,像上帝用同一把土捏出来的人一样。 相十方慢慢探出舌尖,挤进林既的唇缝,轻易敲开了齿间,进入了那高热的口腔。缠绵的亲吻,他却十足的小心,只是绕着林既的舌尖缓缓的转。 这一刻相十方做不到理性思考,他承认了,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个人,于他如氧气,如水份,是活下去的要素。 “爸爸!” 相十方睡得浅,门被打开时就醒了,那尖嫩的嗓音对他而言像突然扎来的针,很不舒服。 加加跑过来,看到的却是爸爸躺在床上,被人抱着的奇异场景。 助理跟着进来,一边哄一边想把加加带走。 加加不走,问:“我爸爸什么时候能起床?” 助理说:“很快的,我们看完动画片就行了。” “不要,我要看爸爸。”加加也爬上床。 相十方眉头一皱,助理立刻把孩子抱下来,嘴里说:“不可以上病人的床,你看你身上都是细菌,会感染病人的。” 加加被唬住了,不敢乱动,又指着相十方问:“他为什么就可以呢?” “呃……”这难倒助理了。 相十方说:“因为发烧就是要有人抱着才会好,不信你去问医生。” 助理:“……” 加加说:“那我也可以抱爸爸。” “你不可以。”没有林既护着,相十方可以说相当不客气。 助理牵着加加的手温声说:“你还太小了,叔叔带你去超市买零食好不好?” 加加不愿意,“爸爸不让我吃太多零食。” “那就买点你爸爸能吃的,等会儿他醒了,一定会饿了不是吗?” “……好吧。” 加加走了之后,相十方不顾被子里的热意,钻进去把林既结实抱进怀里,满满的醋意和占有欲。 “小屁孩,就知道叫爸爸,真幼稚。”他嘟囔着。 林既似乎不太舒服,身体下意识推拒,但没什么力量,软绵绵的按在相十方的胸膛。 相十方动了动调整了姿势,手一下一下顺着林既的背,轻声哄着:“乖,乖,让我抱着……” 林既的脑袋微低,正好抵着相十方的锁骨,他没有醒来,乖顺的沉睡着。 第104章 林既睁开眼后,五感才慢慢恢复,房内的光线不刺眼,有声音在由远及近,是谁在说话? “……再增加百分之十的投资,暂时稳住他们。告诉汪秘书,联系刘总,找个合适的时间……” 林既模糊看到一个修长挺拔的背影,这个视角熟悉而久违,他几乎下意识要把“十方”脱口而出。 但幸好,下一秒他恢复了理智,真正的醒了过来。 这是哪里?为什么他会和相十方共处一室? 林既皱着眉头回想他睡着前最后一刻的记忆,他没注意到相十方已经通完电话,转身走到了他的身边。 “醒了?”相十方的嗓音又低又柔,像一捧温泉水。 林既却被吓了一跳,半张脸缩进了被子里,有些防备。 相十方眼里暗淡了一下,他为林既调整床铺的角度,让林既坐起来,说:“你发了高烧,是我送你来的医院。” 林既快速地扫视了四周一圈,这里的装潢摆设他很眼熟,是相十方投资的私立医院的分院。 他想起来了,今早上他在厨房里晕了过去。 “加加呢?”林既开口问道。 相十方的后槽牙悄悄咬合,林既现在最在乎的就是那个小孩。 “他在隔壁,有吃有玩,好着呢。”相十方的语气略微别扭。 “我去看看。”林既想下床。 “别动。”相十方隔着被子按住林既的肩。 林既僵住。 相十方的手指微屈,以一种难以分辨的力道握着林既的肩,“你才刚醒,先让医生帮你检查一下。”说这,他另一只手覆盖上林既的额头。 林既愕然睁大了眼睛。 相十方很快就拿开了,“退烧了。” 林既推开了相十方的手,偏开脸,无声的抗拒。 相十方也不馁,坐在旁边,叫人把加加带过来。 “爸爸!”加加见到林既,就欢天喜地的叫起来。 看到儿子,林既的表情才舒缓下来,“吃过饭了吗?” “吃啦!助理叔叔带我去吃了肯德基的儿童套餐,吃得饱饱的!”加加说。 “那就好。”林既微笑了起来。 相十方看到林既柔和下来的眉眼,内心像是煮沸了的酸水,可他又不能表露出来,维持着善良的模样说:“林既,你也饿了吧?想吃什么?” 林既说:“不麻烦了,我们马上就回家。” 确实,林既也退烧了,没理由让他再继续住院。不过还好,现在晚上快十一点了,相十方还有理由送他们回家。 林既和加加坐在后座,车开动后室内灯自动熄灭,相十方任劳任怨的做司机,唯一的遗憾就是多了个小孩。 加加挨着林既,小声地和他说悄悄话,但车里空间小又安静,相十方在前面也可以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爸爸,我看到你躺在地上的时候好害怕……” “吓坏你了吧?”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想出去叫人帮忙,可忘了拿钥匙,就把你锁到里面了。” “还有这回事?” “幸好隔壁的叔叔出来了,他就把你送到了医院。” 相十方的方向盘都要被捏碎了,好没礼貌的小孩,什么叫“隔壁的叔叔”? “幸好有他在,要不然爸爸就危险了。” 林既的目光轻轻瞥向后视镜,恰好和相十方对上了。 三秒的对视,林既又若无其事地撇开了视线。 相十方的眼睛弯了弯,明明什么也没发生,可他的心里却泛起了绵绵密密的甜。 可没一会儿,他又听到加加悄声说:“爸爸你睡着的时候,相叔叔抱着你一起睡呢。” 林既:“……” 相十方:“……” 加加:“医生说发烧就是要有个人抱着,才能退烧,是这样吗?” 林既忍无可忍,往前瞪了过去,相十方目不斜视,专心开车。 加加的探索精神非常执着,一直追着问“是吗是吗”。非要林既给他个回答才行。 “不是。”林既咬牙切齿道,“那是流氓行径,不要学。” 把林既父子俩送到家门口,相十方那出了一把钥匙,“今天情况紧急,撬坏了你们家的门,锁匠换了新锁,这是钥匙。” 林既沉默接过,打开门让加加先进去,然后他才转过身,面对着相十方,“今天谢……” “不要和我说谢。”相十方温柔地打断了他,“我做的事没什么值得谢的。你回去记得吃点东西,睡前要吃药,如果半夜感觉不舒服,叫加加来找我。晚安。” 林既嘴唇微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也只说出低低的“晚安”。 到了周一,加加又要去老师那儿学小提琴,只是今天加加表现得非常不情愿,嘴巴高高撅起,穿鞋都磨磨蹭蹭的。 “怎么了今天,起床气了?”林既拎着包等他,今天包里也装得满满当当,有酸奶,巧克力,软糖,海苔……加加还那么小,就要每天学习两个小时的小提琴,所以林既每次都装很多加加爱吃的东西。 加加摇头,可脸上的表情不甘不愿的。 林既没多想,只是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好了,才在家歇了两天就犯懒了?今天好好学,爸爸晚上带你去餐厅吃饭。” 听到这个加加开心了些,但没有往常表现出的兴奋。 到了下午,林既去接加加,进屋看到加加闷闷不乐的坐在沙发上,而老师的两个孩子在阳台上笑嘻嘻地打闹,去抢对方手里的零食。 “加加,你爸爸来了哦。”老师唤道。 加加拎着自己的小书包,低着头走到了林既身边。 “怎么了儿子,那么不高兴的样子。”林既蹲下来和加加面对面。 老师说:“刚才加加玩耍的时候不小心打破了一个杯子,我说了他两句。不是心疼杯子,是怕他把手弄伤,我们拉小提琴的,对这方面很敏感。” 林既看着加加,问:“是这样吗?” 加加的嘴扁了扁,很委屈地点头了。 林既了解加加,这孩子要是犯错不会是这个态度,他心里存疑。把加加带出来后,这小家伙没一会儿就欢快起来,叽叽喳喳地问今天去哪里吃什么。 林既带他去了一家粥铺,吃了鲜甜的海鲜粥和香脆的春卷,还有加加最喜欢的脆皮叉烧。 吃完回家,林既还打包了半分水煮鲜虾给姑奶奶,他一边去皮,一边说:“加加,你学了那么久的琴,能不能拉一段给爸爸听?” 加加的神情从晴转雨,他塌着眉毛说:“我还不会拉完整的曲子……” 林既说:“没关系,把你学到的展示一遍就行。” 加加慢吞吞地拿出小提琴,走到林既面前架起来,经过了半个多月的学习,加加的姿势已经有模有样,但他还不是特别熟连,两手没有完全配合,拉出的曲调也慢慢的,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往外掉。林既听出了他拉的是《雪绒花》。 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可在第二段的时候,加加拉错了一个调。 这本该是一个小失误,但加加却放下了小提琴,小脸憋得通红。 林既笑着说:“没关系的宝贝儿,继续拉。” 加加浑身颤抖,眼睛溢出了泪珠,“我又拉错了,我好笨,好笨!” 林既心里一惊,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事,匆匆洗了下手就蹲下来把加加抱进怀里,“谁说你笨的?不哭不哭,拉错了而已,你才刚学不久不是吗?” 加加哭着说:“可老师说我是她带过的最笨的学生。” “老师说你?”林既眉头聚拢,他心中零散的疑点忽然串联了起来,先是上周五加加一定要回家的异常,再到老师口中的“娇气”,接着是今天送加加去老师家时加加消极的情绪,最后就是现在,加加崩溃哭泣的模样。 林既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才是个五岁的孩子,遭遇了问题如果没有及时疏解,可能会成为他一辈子阴影。 “老师胡说,你是最聪明的小朋友。”林既抱起加加边哄边走到客厅。 加加抱紧了林既的脖子,呜咽着说:“可是……” “没有可是。”林既坐在沙发上,让加加坐在他的腿上,“你听爸爸的还是听老师的?” 加加说:“听爸爸的。” “嗯,乖孩子。”林既抚摸着加加的后脑。 加加哭了一会儿就停了,他还很不好意思把林既的肩膀哭湿了,羞涩地拿着纸巾擦拭。 “在老师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和爸爸说吧。”林既说。 加加小声地说了出来,那个老师虽有专业水准,但有贪念,她看出加加的家庭优异,有个好脾气钱有多的爸爸,就总旁敲侧击的让加加和林既要钱,可加加懂事,只想好好学小提琴,不想买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和护理。老师没辙,开始对加加言语暴力,说他笨,说他没天赋,学了也没用。不仅如此,加加在那里的吃用也不好,林既给他带的小零食,每天都会被老师拿走,美其名曰“分享”,那俩小孩在自己家里无法无天,还直接抢加加的东西。 和林既猜测的差不多,可这些从儿子的口中说出来,依然让林既十分愤怒。 “为什么不和爸爸说呢?”林既问。 “你要工作呀,好孩子是不能让爸爸担心的。”加加说,“老师是这么告诉我的。” 林既一口气堵在胸口,他好久没这么生气了,他想说“傻孩子”,但他又咽回去了,不能责怪加加,加加还那么小,有很多事情都不明白,他只知道懂事,所以老师才有机可乘。 “加加,你听爸爸说。”林既看着加加,认真道,“好孩子不是一昧的忍耐,不是在遇到了不好的人和事还瞒着家人,觉得这会让家人担心,不是这样的。不要隐藏自己的感受,如果不开心,受到欺负,要说出来,你为爸爸着想,爸爸很感动,但你受到伤害还不告诉爸爸,爸爸会很自责,很心疼,很难过。” 加加扁着嘴巴,又要哭了,“爸爸……” “好了小哭包,眼睛都肿了。”林既笑着说,“给你做水果捞吃好不好?让不开心过去,爸爸保护你。” 加加用力点头。 姑奶奶是一只局外猫,不懂这俩在说什么,但它闻到林既手上的虾味,悄咪咪凑过去啃。 家里的氛围又变得温馨祥和,但林既知道他胸口的火气还没消,他必须要得到个说法。 第二天早上,林既把加加托付给楼上的小学老师看照,接着他乘坐电梯下楼。 电梯在三楼停了,相十方走了进来。 “早啊,真巧。”相十方带着小欢喜说。 林既黑着脸,没说话。 相十方有些沮丧,他那天然就带着冷意的眼睛,此时润润的,有些不安地看着林既,“怎么了?” 电梯门叮地打开,林既生硬地答:“没事。”然后走了出去。 相十方亦步亦趋地跟在林既身后,林既现在把“别和我说话”的态度摆得明明白白,他识趣的沉默,但看着林既上车后,相十方脑子飞快转动,今天林既从楼上下来的,身边也没小孩,今天小孩不去上兴趣班了? 几秒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微沉。 他拿出了手机,“帮我查个人,在荣市教小提琴的,工作应该也和音乐相关,住址大概离XX小区不到五公里……” 第105章 林既一人来到了老师的家里。 “加加爸爸,今天怎么没带加加过来?孩子生病了?”老师面带笑容,语气隐含担忧,单看表面,没人会怀疑她的人品。 林既看她这和善的面孔,怎么看怎么反感,为人师表,却对一个孩子言语暴力,苛责对待,如果他对加加不那么伤心,把孩子放在这儿一个假期,指不定得被腐蚀成什么样。所以林既表情冷淡,他虽然总是温和待人,但作为一家大公司的领导,他沉下脸来带给人的压力绝不小。 果然老师的笑容也僵了僵。 林既没等她允许,就闯进房中,难得无礼得连鞋都没换,就走到客厅之中,两个小孩在看电视,看到林既也不怕,因为林既之前给他们的印象很好。 老师心里有些紧张,跟在林既身后问:“加加爸爸,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今天来说一声,以后加加都不会来了。”林既环顾了一周说。 “呃……” “不问为什么吗?”林既回头对她说。 老师勉强维持笑容:“我这边其实还是比较严格的,加加还小,受不了是应该的。” “加加还小,所以被你威胁恐吓是应该的,加加还小,所以被你的小孩欺负是应该的,我还需要补充别的吗?”林既耐心道,他的声音是平静的,可眼神越来越冷,他有一双形状漂亮的桃花眼,此时他的眼中没有温柔的波澜,而是刻薄的冷锐。 老师不动声色地倚着沙发,以此作为依靠,“加加爸爸,你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我承认我教琴的时候是严格了些,可加加才多大?他说的话你哪能不加考证就全信了?” “我儿子不会对我说谎。”林既淡淡道。 老师笑了,“小孩子爱说谎是天性。” “这话适用于你家的小孩。”林既说,他拿起了俩小孩之间的巧克力饼干,“这是我给加加带的,怎么是你的小孩在吃?” 老师想也不想就说:“这是我买给他们的。” 林既问:“那么请问你从哪儿买的,多少钱?” 老师答道:“附近的超市就有,多少钱我哪还记得?” “这个饼干是我从日本带回来的,两百七十块一大包,国内的超市没有卖。”林既说,“真是强盗,连小孩的东西都要抢。” 老师的颜面挂不住,说:“我想起来了,这是加加自愿分享的,是吧?” 两个小孩怯怯地点头。 “你们那么让人讨厌,加加不会愿意分享给你们的。”林既认真又温和地说着这样刺耳的话。 老师心里毛了,“加加爸爸,既然加加以后都不来了,你也没必要再说这些难听的话了吧?” “加加以后不来了,不代表他受的委屈就这么结束了。”林既说,“你们要向加加道歉。” 老师嗤笑了一声,“加加爸爸,要是对待学生严格了些就要道歉,你看还有谁愿意当老师。您是大忙人,我可不敢耽误您的时间,没别的事,请离开。” 林既轻轻皱起了眉,他很少做威吓的事,所以也生疏得很,毫无准备的就来了,只想为儿子讨个公道,但对方完全不认,也不低头,这让林既有些难办了。 老师又说:“我老公经常不在家,也不代表你可以任意欺负我们一家。你可以去问问我以前带过的学生,哪有闹成现在这样的?你也信任过我把孩子放在这里,以后不来往了也不要弄得那么僵好吗?” “但你确实是有辱师德。”林既说,“如果你不想闹得太难看,还是认真反省道歉吧。” 最终,林既被赶了出来。 他对自己有些失望,如果他能学到宋广峰的出事态度,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恶人压了一头。 要是加加看到他这个样子,肯定会觉得他是个一点也不威风的爸爸。 可面对一个小市民家庭,林既又不能用太强硬的手段,也没有准确的证据让他们服软,要怎么为儿子出气,这可真是个难题。 这件事让林既的心情烦闷了一天,去接加加回来的时候,他还想着怎么编个谎言,让加加以为爸爸惩治了坏人。 没想到他们回到家后,林既接到了那个老师打来的电话,在电话中她的语气和早上的毫不妥协完全相背,“那个,加加爸爸呀,今早上是我的态度不好,我向你道歉,之前对加加不好,也道歉,对不起。” 林既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竟也收获了成果,不由疑惑:“你怎么突然醒悟了?今早不是 不承认吗?” 那边很是尴尬的笑了声,“你走了之后我想了很久,确实不该对你这么说话,也不该那样对孩子,你说的那些我都认,希望你能原谅我。” 林既当然不会相信她这样的人可以自行转变,但无论如何,这个结果是他想要的。 “加加,梁老师跟你道歉了。”林既开了外放。 手机里的声音不自然起来,但还是把话说出了口,“加加呀,是老师不对,老师和你道歉,对不起。” 林既说:“还有那俩小孩,平时没少欺负我们加加吧?” 手机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咬着牙唤道:“鹏鹏帆帆,过来和加加弟弟道歉。” 又过了一会儿,手机里传出了两道不情不愿的稚嫩声音:“加加,对不起。” 林既摇了摇头,“没有诚意。” 老师喝道:“用心一点!” “加加,对不起!”两道哭腔说。 林既问加加:“你接受道歉吗?” 加加抿了抿唇,抬眼看着林既,小声说:“爸爸我现在可以不接受吗?” 林既温声说:“当然可以。” 但手机里慌了起来,“你们还想要我们怎么道歉?钱我都全额退给你了,要是还想学我可以免费教!” “不必了。”林既彬彬有礼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反省’,但显而易见,你们并不真诚,我们拒绝接受。” 然后林既挂了电话。 加加眼中闪着崇拜的光芒,“爸爸你真厉害!你一去他们就害怕了!” “其实不是我……”林既干笑道,他心想,是谁对那一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才让他们那么忌惮? 隔壁的阳台又传来了悠悠的小提琴声,曲调婉转缠绵,像情郎温柔深情的表白。 几乎每晚,都会有这样的乐声,出自谁就不必说了,相十方倒是会玩儿浪漫,每天在阳台上将爱意化作琴声传递过来,换做林既之外的人,早就被他拿下了。 林既一点儿也不心动,甚至还在楼下的投诉箱里投了几封抗议信,希望管理员可以取缔这种扰民的行径。 但很遗憾,他的抗议信石沉大海了。 林既正准备去关窗。 加加扯了扯他的衣服,“t爸爸,以后我要去哪里学小提琴呀?” 林既微讶,他以为经历了这些,加加会放弃了。 “不能学到一半就放弃,这是你跟我说的。”加加顾着小脸说,“而且我要拉出爸爸最喜欢的小提琴,所以还要学!” 林既当然支持儿子的决定,他说:“那我在帮你找老师,这次一定要找个人品好的。” 加加往隔壁瞄了瞄,小声说:“爸爸,隔壁的叔叔拉得很好呢,我可以和他学吗?” 林既当即拉下脸,半秒也不犹豫说:“不可以。” 加加听话的“哦”了一声,也不耍赖撒娇,跑去找姑奶奶玩儿了。 但这件事在林既这儿还没结束,是谁暗中操作,让那一家子愿意道歉甚至还退了学费?林既不免想到了去年王奶奶出车祸时,相十方在另一个城市,也能轻易找到肇事者这件事。 是相十方?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遇到了这样的人?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今早,可对话才不过一句,林既想不出自己露出了什么端倪让相十方能猜到他要去干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的第二天早上,他们又在电梯里相遇了。 “早上好。”相十方一见到林既,嘴角就翘起来,俊美的容颜绽放出有些温软的笑容,谁一大早看到这样的笑,都忍不住心情好。 林既点了点头,眼中有狐疑。 电梯门关上,林既开口:“那件事,是你做的吗?” 相十方转头看着他,却沉默着。如果不是他,他会问是什么事,现在的反应分明就是他,可他摸不清林既的态度,他担心林既反感他插手,又不愿隐藏自己为林既做过的事,所以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林既了然了,电梯门一开,他对相十方说:“跟我来,有话和你说。” 相十方的眼睛微微一睁,虽然表面不显,但还是能感觉出他整个人亮了起来。 他们走到小区住宅楼前的凉亭里。 林既回身看着相十方,“你派人跟踪我?” 相十方立刻摇头。 林既不太信任,“那你怎么知道我昨天要做什么?” 相十方诚实的答道:“昨天早上你是从楼上下来的,身边没有加加,我猜你把他放在楼上老师的家里了,但昨天你应该送他去学琴才对;当时你的脸色很不好,是在生气,结合这两点,我得出了那个小提琴老师可能有问题的结论。” 林既忍不住惊讶地看着他,“只凭这两点?如果我当时只因为和加加吵架了呢?” “你不可能对他发火。”相十方的声音低了下来,仔细听能听出一丝妒忌,“能让你生气,必然是和他有关。” 林既皱着眉头盯着相十方。 相十方偏过脸,藏起自己的嫉妒和不甘,可这东西一旦冒出了点苗头,就不好收拾,他攥紧了拳头,小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多管闲事,又要讨厌我了?” 相十方的下颌绷得很紧,显然是在隐忍。 林既听出他的声音又倔强又有点儿委屈,带着故意的成分,林既有预感如果点头,后果会很可怕。 “我没这么说。”林既叹了口气,“谢了。” 说完林既转身就要走。 可一股强悍的力量将他向后拉,接着林既的后背撞进了结实温暖的胸膛里,两只手臂分别横在他的肩和腰上,像铁棍一样难以挣脱。 “喂!”林既有些慌乱。 “一下下,一下下……”相十方喃喃道,和林既的亲密接触,像冬天的静电一样噼里啪啦炸得他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满足舒爽得呼吸都重了。 “相十方!”林既喝到。 相十方僵了,他知道自己越界了,只好依依不舍地松开。 林既推开他的手臂大步向前走了两步,还是气不过,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相十方却注意到,林既的耳朵红了。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大概两者都有。 相十方的心脏酥软得厉害,他内心的情感化作言语,不由自主低声道:“真可爱……” 第106章 今晚的乐曲是《胡桃夹子组曲》,相十方很少拉这么活泼的曲子,但这不妨碍他依然演奏得流畅优秀,不难听出此时他心情愉悦。 加加踩着小板凳趴在阳台上,脑袋一晃一晃地聆听着。 林既端着切块的西瓜走到加加身边,“家里明明有碟片可以听,你非要在阳台站着,累不累?” 加加摇摇头,问:“爸爸你觉得好听吗?” 林既轻咳一声,面色如常道:“没什么特别的。” “可是比老师拉得都好听。”加加说。 “你一个初学者,能完成拉出一首曲子的都觉得好。”林既揉了揉加加的脑袋,“好了,回屋吧,当心着凉了。” “爸爸外面的风都是热的呢!” 林既微窘,不过幸好小提琴的声音停了,林既松了口气,说:“好了,已经结束了,可以回屋了吧?” 可他话音落下没两秒,新的乐曲又奏响了,加加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无声在说,没结束呢。 林既一时有些上不来气,他迁怒到了相十方身上,觉得对方一个大企业的老板,一天天的可真是闲。 加加是个善于观察的小孩,尤其是对爸爸,他敏锐的察觉到林既的些许不快,立刻跳下了小板凳,乖乖地说:“爸爸我不听了。” 林既微讶挑眉。 加加说:“爸爸不喜欢相叔叔。” 林既:“……”这话从加加嘴里说出来,好像他和相十方就是小孩子闹别扭似的。 “爸爸和他之间的事情,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林既说着,叹了口气,或许他不该把自己的情绪强加在加加身上,“没事儿,你喜欢就继续听吧。” 加加面露茫然,在他的世界里,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没有那么复杂,隔壁的相叔叔虽然总是酷酷的,但他看得出来相叔叔很喜欢爸爸的,而且还帮他把生病的爸爸送到医院,就凭这个,加加心里就已经把相叔叔当成朋友了。 听完这一曲,加加就回到了客厅,林既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正在查阅着什么。 加加爬到他身边坐下,问:“爸爸,你在干什么呢?” “帮你看新的小提琴老师。”林既说,有了上一个失败经历,这一次林既一点要先把对方的背景打听清楚,最好还能找到学习过的人,了解对方是怎么教学的。但想找到一个能彻底安心的人选实在不容易。 加加小声地说:“爸爸,我觉得有一个人能教我。” “谁?”林既随口问道。 “相叔叔呀。”加加答道。 林既的手指一顿,说:“想什么呢儿子,人家不是老师,况且他是大老板,哪有空教你?” 加加天真地问:“要是他有空就可以教我吗?” 林既失笑,“当然不是,你不要着急,我很快就能为你找到合适的新老师。” “可我觉得相叔叔就很合适。”加加掰着小指头说,“相叔叔的小提琴拉得很好,又住在我们家隔壁,他肯定不会像上一个老师那样坏,我在他那里,爸爸就不用担心啦。” 林既:“……” 当这个选项出现后,他还真的被说服了一点。 但他很快把苗头掐灭,合上了电脑说:“你啊,还是考虑得太少了,退一万步说,如果他真的可以教你,你知道作为一个老板,他的时间多值钱吗?你一节课两个小时,那爸爸就要给……” 林既说了一个夸张的数字,加加果然震惊地长大了嘴。 “而且你又怎么确定他不像上个老师那样坏?他那人可刻薄了,不会因为你是个可爱的小孩就有更多耐心。” 加加果然更加犹豫了。 林既满意地再次打开电脑。 然而,他看了筛选了一个晚上,都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上一次太让他心有余悸了,加加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可他又不愿意让加加去大班随意笼统学习,想找一个从技巧到人品,还有距离方方面都符合他的要求的人,非常不简单。 相十方。 这个名字突然跳了出来。 林既的脑子激灵了一下,有些发怔。 次日早上,林既还是把加加送到楼上的小学老师那儿午托,加加注意到林既五分钟里打了六个呵欠。 “爸爸你没睡好吗?”加加担忧地问。 “昨晚有点儿失眠。”林既笑笑。 加加扁着嘴,很愧疚地说:“因为帮我找老师的事?爸爸,那我不学小提琴了好不好?” “不是说不想半途而废吗?”林既笑着问。 “更不想爸爸为了我不睡觉。”加加说。 “没事儿,爸爸很快就能帮你找到老师。”林既安抚道。 然而,说是这么说,可林既还是没有头绪,难到只能请一个私人教师,让对方上门?让加加一个小孩子和另一个陌生人共处一室,本身就是危险的。 或许他应该找个时间发出招聘,在一个一个面试过问,可这又实在费时,加加的假期都快过半了。 就真的没有比相十方更合适的人吗? 林既又想到了相十方,事实上昨晚也是因为这个人,他久久难眠。 相十方现在那么殷勤,林既知道如果自己一提,对方二话不说一定会答应。 糟糕,他又陷入奇怪的漩涡了,这件事和相十方无关,不能考虑他。 咔嗒一声,眼前的门开了。 相十方眼睛微微睁大,他眨了几下眼,语气带着几分惊喜道:“林既。” “啊?我……你……”林既往两边看,他才发现自己竟然站在相十方的家门口! 林既尴尬而懊恼着,昨晚没睡好,再加上心里还想着关于相十方的事儿,他才会不知不觉恍惚走到了这里。 “进来坐坐吗?”相十方让开身子,他着装整齐,是要出门的模样,但一看到林既,其他事情都要靠边站。 “不用了,我走错地方了。”林既退了一步,接着转身朝电梯走去。 相十方很快追上,他这样不善言辞的人,这时却分外话多:“你的脸色不太好,昨晚没睡好?是不是心里有事?” “有什么烦恼,我可以帮你的。” 林既不想和他共处一室,就走楼梯,相十方自然也和他一道,这反而让他们俩相处的时间更长了。 “林既,还生我的气吗?昨天我不是故意的。” “下次不会再吓你了。” “你走慢一点,小心摔了。” 果不其然,林既心烦意乱踩空了一级,向前栽去。 身后一只手及时抓住他的手臂,让他稳住了身体。 林既心跳加速,前面是六七级台阶,摔下去没准会骨折。 “有没有扭到脚?”相十方来到林既面前,他皱着眉,关切和责备杂糅,让他看起来有些冷峻,“下楼这么急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相十方在下阶,林既比他稍高一点,眼睛微抬,林既安静地和他对视了一眼,接着抽出自己的手臂,越过他继续往下走。 那一眼有些排斥,还有些委屈,相十方的心脏当即酥酥麻,想也不想再度追上林既,声音柔了下来,“我不是故意凶你,只是被吓到了,要是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一定会受伤。” 林既只是摇头。 他只是突然想到了以前的事。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他和相十方还是高中生,他在门口看到相十方和乔诺在接吻,当时他慌忙逃开,摔下了楼梯。 他觉得自己像小丑。 而今天,相十方拉住了他,还说“被吓到了”。 ……可这已经不是他想要的了。 傍晚,林既下班回到小区门口,加加已经在小区门口等候眺望了。 “爸爸!爸爸!”加加看到林既的车,就欢喜的招手蹦跳。 车停在路边,加加跑过去开门,爬上后座。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等?小孩子在外面身边要有大人。”林既说。 “我只等了五秒钟。”加加张着巴掌说。 父子俩一起去了超市,加加可喜欢做超市的购物车了,林既把他抱进去,这个座位对于五岁的加加而言,有些挤了。 “你要把小车车压塌咯。”林既打趣儿道。 加加低头努力吸着肚子,对自己的肉肉有些沮丧。 林既采购了许多日用品,加加美滋滋地点着自己的小零食,一遍又一遍,生怕被别人偷拿了。 其乐融融的父子在一个拐角,意外和另一辆车撞上了。 “抱歉。”林既低了低头。 “林既。”这声音很熟悉,“真巧啊。” 林既:“……” 他无语地看着相十方努力表现出“偶遇”的模样。 “相叔叔你好。”加加很有礼貌的说。 相十方这个时候对加加也格外友好,“你好。” 林既无奈地叹气,“真的是巧合?” 相十方很无辜地看着他。 当然不是,他早就摸清了林既每半个月就要带着小崽子来超市购物的规律,特意过来蹲点的。 喜闻乐见的,林既走到哪儿,相十方也跟到哪儿,连买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结账的时候也是一前一后,加加童言无忌的说:“相叔叔和谢叔叔一样,都喜欢和爸爸一起逛超市呢!” “只有你喜欢。”林既说着,接着他突然感觉后背一凉,慢慢回头,相十方脸色阴翳,冷冰冰地看着他,又很快低下头,但似乎有黑气从他头顶冒出来。 啊,被听到了。 回家的时候,从停车场往家里走这段距离,林既要拎着两大包东西,有些费劲。加加只能拿自己的小零食,想要多帮一点忙,林既不让。 “没事儿,爸爸力气大。”林既笑着说。 有个人走到了他的身边,不由分说地拿走了他两手的东西。 “哎!”林既睁大了眼。 相十方头也不回,拎着东西大步向前走,把林既落在后面。 这态度,是还在介怀超市里加加提到谢照风的事。 林既也快步跟上,想抢回自己的东西,“我自己能拿。” 相十方一言不发,手也不松。 林既气急,“相十方!” 加加仰着脑袋不解地看着他们,“爸爸?” 儿子在旁边,林既只能生生忍下来,瞪着相十方。 等电梯的时候,加加夹在两个大人之间,这个看看,那个瞅瞅,眼睛一直眨,心里在想着什么。 电梯门打开,加加有了定夺,走进去后,他对相十方说:“相叔叔,你的小提琴拉的好厉害。” 相十方“嗯”了一声。 “我、我想学小提琴,你可以教我吗?”加加小声说,他不敢看林既。 林既愕然,失声道:“加加,你在说什么呢?” 相十方面无表情,机器人一样,“可以。” “小孩子说着玩的。”林既忙道。 加加攥紧了手心,试探的问:“相叔叔,你有时间吗?学费会不会很贵啊?” “每天一个小时,八点到九点,免费。你来我家,或者,”他扫了眼林既,“我去你家。” 第107章 “林加加,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回到家里,林既逮住加加,抱着他甩了一会儿,加加边笑边叫,接着又被林既抱到腿上,面对面坐着,肉乎乎的小脸被蹂躏得变形。 “你长大了是不是?懂得自己去找老师了,也不看看找的是谁。”林既心里真的有些气,他感觉儿子的胳膊肘往外拐了。 “我不想爸爸总操心我的事情。”加加的嘴巴被揉得扁起来,说话声音很含糊。 “你是我儿子,我不为你操心为谁操心?”林既看到加加白嫩的脸蛋被捏红了,又心疼起来,一下下抚摸着。 “爸爸,相叔叔答应了让我上课,你为什么不想让我去呀?”加加仰着脑袋看着林既。 林既一时无言,加加现在还太小,他和相十方之间的问题,加加无法理解,他也不想让加加理解。 加加往前靠,趴在林既的胸口上,乖乖地说:“爸爸对不起,我不想学小提琴了。” 他分明是很想学,每天都会把学过的曲子重温,认真又仔细的擦拭小提琴,就连去楼上老师那都要带着,林既又怎么看不出他的违心? 加加才五岁,就那么懂事,那么体贴人,林既能有这么一个儿子,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如今儿子好不容易有个爱好,他却因为自己的原因,不能满足,还要加加来体谅。 林既觉得愧疚极了,紧搂着加加,“是爸爸的错,你想去学就去吧,爸爸不反对了。” 晚饭过后,有人按响了门铃,是相十方。 “我过来,还是到我那边去?”相十方盯着林既说。 好像是自己被邀请似的,林既不自在地偏开脸,“今天就开始了?” “趁早。”相十方说,语气生硬得很,是故意让林既看出自己还在介意他和谢照风的事。 加加噔噔噔跑过来,脆生生地叫道:“相叔叔!” 相十方嗯了一声。 “加加,你现在愿意过去和他学吗?”林既问。 “愿意!”加加快乐的应道。 “去拿琴吧。”林既说。 加加又跑走了。 “加加麻烦你了。”林既有些别扭地说。 相十方看着林既不太情愿又不得已情愿的样子,心情忽然好了起来,眼睛微弯,“不麻烦。” 林既又说:“他还是个小孩,你别欺负他。” 相十方:“……” 林既眉头轻蹙,在等着相十方的准确回答。 相十方只好低下头,撇了撇嘴说:“我没那么幼稚会欺负一个小孩儿。” 林既的眼神微妙了起来。 加加带上了琴去了隔壁,相十方还想让林既也旁听一次,被林既拒绝了。 他允许加加过去学习并不意味着他和相十方可以缓和,这是两码事,也是底线。林既是这么想的。 时间一晃大半个月过去了,加加的小提琴课程也步入正轨。相十方比林既忙,虽说每天一个小时,但一个星期大概只能学习三四天,不过这也足够了,相十方教学方式偏严格,加加倒是能很快吸收。 开始的几天加加对这个相老师还是心里犯怵,因为爸爸不在,相老师笑都不会笑了。 但时间长了,他发现相老师虽然不苟言笑,但态度认真,休息时候还总给他好吃的小甜点,实际上是个好人! “好了,放下琴坐吧。”相十方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对前面的加加点了点下巴。 加加放下琴,坐到另一张单人沙发上,望着相十方问:“相叔叔,我这次拉得怎么样呀?” 相十方平静道:“弓拉不直,弦也按不住,你是想我说什么?” 加加鼓了鼓脸,不说话了。 相十方瞥了他一眼,接着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大袋巧克力饼干,放到了加加手边。 加加眼睛亮晶晶的,欣喜地看着相十方。 “吃。”相十方言简意赅。 “谢谢相叔叔。”加加说着,抱起了巧克力饼干。 相十方清了清嗓子,状若不经意地问:“你爸爸身边,除了什么谢叔叔,还有过别人吗?” 加加把饼干嚼得咯嘣响,答道:“爸爸说不可以回答你问和他有关的问题。” 相十方:“……” “那我想知道他说过我什么,总可以吧?”相十方耐着性子问。 “不可以不可以。” “那他晚上几点钟睡,总可以说吧?”相十方切齿地微笑。 加加的脑袋摇得像陀螺。 相十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锐利的瞪着这小屁孩,之前问他林既的事他不答,还可以说是他们之间不太熟,到现在又是教学又是投喂了半个多月,他竟然还是柴米不进,真叫人讨厌! 相十方立刻冷下来,“吃东西的时候别说话。” 加加投以委屈的小眼神。 相十方还是不痛快,又抢回了饼干,“不许吃了。” 加加撅着嘴,小腿一前一后的晃着。 相十方又想到,要是加加回去和林既告状,林既一定以为他欺负小孩了。 无法,相十方只好把饼干再塞给加加,威胁道:“不许和你爸爸告状,不然把你吃过的东西都全吐出来。” 加加捂住嘴,眼睛圆滚滚惊恐地看着他。 相十方满意的点头。 林既站在相十方的家门口,表情一言难尽。 没想到他也有站在相十方门口等他开门的一天。 如果不是加加已经超出以往时间半个小时都没回家,他又怎么会到隔壁来? 林既不愿意要相十方的联系方式,遇到特殊情况只能亲自上门。 正在他叹气时,门打开了。林既立刻把表情收拾好,云淡风轻面对相十方。 “我来接加加。”林既淡淡道。 “明天早上我没事,所以让他多留了一会儿。”相十方的眉眼间带上了一丝温柔,他侧着身子,“进来坐坐吧。” 林既的视线穿过玄关,看到了在客厅架着小提琴正在演奏的加加,琴声依旧有改进的地方,但已然能听出旋律了。他说:“不用了,你让加加早点回来。” “加加现在今天进步很大,可以完整的拉完一首曲子了,他一定很想你能听到。”相十方说。 林既想说我在家也能听到,但此时相十方脸上期许的神色,还有眼睛中粼粼的光彩,林既鬼使神差的,走进了这间屋子。 这间屋子依然是相十方的简约风格,面积比不上他在雍市的房子,却因偏冷的色调和过于整洁的摆置,在视觉上看很是宽敞。 “爸爸!”加加看到林既来了,对他甜甜的笑道。 “听说你有很大的进步,爸爸过来验收一下成果。”林既也笑着说。 很大的进步?加加狐疑地看向相十方,不太能相信这是他说出来的。 相十方面无表情的点头。 但加加很快又开心起来,他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猫腻,只知道自己被夸奖了。 “爸爸你快坐,听我学会的第一首曲子!”加加说。 林既坐了下来,相十方也自然而然的坐在他的旁边。 林既看了看他们的距离,肩膀隔着两个拳头,不近不远的微妙距离,要是林既往边上挪,就显得有些过于谨慎了。 他决定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加加身上。 加加站直,脑袋微歪,肩上架着小提琴,琴弓慢慢拉动,一首节奏舒缓的《爱的礼赞》从他的指尖流泻。 加加才学不久,难免有按错的音,但他这个年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能记住一首曲子,实属难得。 林既看着加加的一举一动,忽然觉得这个小小的身影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加加拉小提琴的姿势,还有脸上安静而淡然的表情,简直就像…… 林既转过头,看着相十方。 相十方也看着他,用眼神问,怎么了? 林既没说话,心里渐渐漫出一股复杂的滋味儿。 毕竟加加是他教出来的,带着点儿老师的风格,也是正常的。 只是想到加加会收到相十方的影响,甚至会在某方面和相十方一模一样,林既就感到慌乱。 好像一辈子都没办法摆脱相十方的慌乱。 相十方小声地说:“我教得还不错吧?” “嗯。”林既说。 得到林既的肯定,相十方就像吃了一口蜂蜜,嘴角翘了起来。 可林既看到他轻易满足的样子,忍不住说:“我认识的相十方不会为了讨好一个人而去做自己不愿意的做的事。” 相十方一愣,“因为是为了你。” 林既垂在腿间的手慢慢握紧,“你只是没遇到过像曾经的我那样……会无底线把自己奉献给你的人,其实只要你想,你可以找到下一个那样的人。” “我不要。”相十方低声说,“不要别人,只要你。” “我不是神。”林既的眼眶有些酸涩,“我没有无坚不摧的心脏,去再度接受一个……你这样的人。” 相十方感觉到血液在慢慢变凉,“对不起,林既,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林既摇了摇头,“别说了。” 相十方的瞳仁细微颤抖着,他紧盯着林既,执拗地说:“我会弥补我犯的错,也会让我们回到从前。” “回不去。”林既说。 “回得去。”相十方说。 林既不悦地横他。 相十方低下头作出顺从的模样,嘴里却还是小声在说:“回得去。” 验收完加加的学习成果,他们就告辞回家了。相十方把他们俩送到门口,加加很是礼貌乖巧的说:“晚安相叔叔,明天见。” “晚安。”相十方说,他又对着林既,带着一丝笑意,“晚安。” 林既敷衍地点了点头,牵着加加走了。 加加天真地问林既,“爸爸,为什么相叔叔只对你笑啊?” 相十方看到林既僵住的背影,忍不住轻笑出声。 林既:“……”真是倒霉孩子! 父子俩走了没多久,相十方接到了一通电话。 “哥,江湖救急!我明天到荣市,能借你家住一段时间吗?!” 第108章 “你没事来荣市干什么?”相十方皱眉问。 “我妈说我在家碍事,所以把我赶到荣市‘开荒’,她说你整天往这边跑,肯定有什么商机!”杨泽义大剌剌说。 相十方并不是真的关心他为何而来,对他借住的要求也是一口回绝,让他自己找地方。 杨泽义在相十方面前自然是没有什么话语权,但他们的通话结束没一会儿,相丘月竟然也打了过来,还是帮杨泽义说话,让相十方接纳他,让他住一阵子。 既然是母亲的要求,相十方也只能点头答应,但一阵子是个笼统的概念,相十方自觉把它理解成“住一天”,之后他可以帮杨泽义找住处。 毕竟这个地方有林既,林既一定不想看到杨泽义。 相十方让杨泽明天下飞机的时候联系他,先到公司找他。 杨泽义一口应下。 然而第二天,他抵达荣市后,并没有立即和相十方联系。他坐进了一辆出租车,“师傅,去xx小区!” 正是相十方所在的小区。 下车时是下午五点三十,杨泽义踏入小区,边拿着手机边走着,发语音道:“姨妈,我到我哥这儿了,准备给他一个措手不及,嘿嘿。” “要是他揍我,您可一定要救我啊!” 得到了相丘月的免死金牌,杨泽义安心多了,这才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走的路上,南方城市的小区绿植多,有各种小桥小道,弯弯曲曲,每个地方都是陌生的景象。杨泽义懵了,他对着手机地图,却还是找不出方向。去问路,可他听不太懂那带着方言口音的普通话,就这么在小区里迷路了。 杨泽义第三次重回到小区门口后,他终于绝望了,这个小区是不是设置了什么阵法?他转了半个小时,流了一身汗,在小门口买了根冰棍解暑,决定再试一次,还是找不到相十方住的单元,就打电话求助。 没想到就是吃冰棍的这个时间,他看到了有两个人走进了马路对面的小区,其中一个人他一眼就认出了,是他英俊冷酷的表哥相十方!可相十方怎么背着个小孩? 杨泽义回头看了眼身后小区的牌匾,xx小区(北),而对面是南,他骂了句猪脑子,赶忙奔向对面小区。 “把加加给我背吧。”这是林既第四次对相十方说。 今天他带加加去公园玩儿了一天,又“碰巧”遇到了相十方,在回来的路上加加睡着了,相十方自告奋勇背起加加,林既都来不及制止,就这么从停车场走回住宅区。 相十方答道:“我力气大,没关系。” 这根本不是谁力气大的问题。林既感觉诡异极了,因为加加他不得不和相十方一起走,在旁人看来他们就像亲密的一家人,这是林既最不愿意接受的情境。 于是林既伸手强硬地想把加加抢回来,相十方往旁边躲,加加也醒了,惺忪地睁开眼,“唔……爸爸我困……” 相十方用带着温和意味的不赞同看了林既一眼,让加加继续睡。 加加就又闭上眼了。 林既:“……” 他用力瞪了眼相十方,甩手大步往前走,远离相十方。 相十方无奈摇了摇头,也快步跟了上去。 在他们身后五米处的杨泽义目睹了一切,嘴巴都合不拢了。他哥因为林既才来懂事这点他知道,但他没想到的是,林既居然会给他哥甩脸色,而且还让他哥背小孩!这还是他高冷的表哥吗?! 杨泽义内心震撼之时,差点把人跟丢了,他还有点儿脑子,在楼下呆了十分钟才上去。 令杨泽义更为诧异的是,相十方在给他开门时,话也没说一句就迅速把他拉进屋,接着探出脑袋往隔壁看,确认有没有人发现他的到来,之后重重关上门,一脸不悦地看着杨泽义。 杨泽义想问,这是在做贼吗? 相十方说:“让你先联系我,话都听到狗肚子里了?” 杨泽义找回了熟悉的相十方,感觉安心了,盛开笑容说:“我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不需要。”相十方冷冷道,“你今晚可以住在这儿,明天就给我滚出去。” 杨泽义弱弱道:“可姨妈说我 可以住一阵子……” “嗯?”相十方冷目一凝。 杨泽义委屈巴巴地妥协,“今晚就今晚……” 他想起了相十方在林既面前的模样,不禁感叹真是同人不同命。 杨泽义把自己的行李放置下来,肚子感到饥饿,他刚想问相十方今晚吃什么,就看到相十方出了门,还转头警告他老实在家里呆着。 杨泽义的警报器滴滴响起,他蹑手蹑脚地跟上去,悄悄打开一条门缝喵出去,发现相十方并没有走远,而是来到了隔壁,按下门铃。 门铃响了几声,门没开,门铃上传出了声音,杨泽义听不太清楚,但他知道相十方在说什么。 “今天家里来客人,没办法再让加加过来练琴了。” “明天可以过来。” “今天太阳很烈,我看到你胳膊晒红了,记得涂点药。” 杨泽义就这么看着相十方对着紧闭的房门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在他要回来之前,杨泽义缩了回去,跑到沙发上坐着,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回到家的相十方又成了他所知的相十方,淡淡地说带他出去吃饭。 杨泽义这时半点胃口也没有了,他看着相十方的眼神很是复杂,占大多数的居然是心疼。他这个表哥,虽然冷冰冰的,对他好像没有一丝亲情的温暖,但杨泽义却明白相十方对他是真的好,他遇到困难。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相十方都会帮忙。这个从小冷漠骄傲至今人,刚才却愿意对着一扇门低头,耐心说着关切的话。 可那扇门从头到尾都没有打开过。 杨泽义才知道,原来目睹了一个骄傲了一辈子的人卑微,竟是一件如此心酸的事。 能让相十方做到这个地步,门背后的人可想而。 林既。 翌日杨泽义就又得搬着行李走了,相十方给他找了一处地方,离这里万八千里,这么做的原因还能是什么?就是不想让林既看到他受刺激呗。 他哥都为林既考虑那么多了,林既什么都不知道,还一副大爷态度,还真是“被偏爱的有持无恐”。 杨泽义越想越不满,他去敲过几次林既的家门,都没人,但他绝不放弃,终于在一个周末,敲开了那扇门。 “杨泽义?”林既的语气疏离,“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都来过几次了。”杨泽义翻了个白眼,“有话和你说。” “爸爸是谁来了?”加加疑惑地走过来。 “没什么,你进书房看动画片吧。”林既说。 加加听话照做了。 杨泽义目瞪口呆,“你丫居然有儿子了?!” 林既皱起眉,“你说话客气点。” 杨泽义嘁了一声,挑着嘴角说:“不敢让我进屋?还是想让我哥看到然后以为我欺负你?” 林既沉默地看着他好一会儿,他让了让,允许杨泽义进屋。 姑奶奶看到陌生人来,不太开心地甩了两下尾巴,林既坐下的时候,它跳到林既的腿上。 “有什么话,说吧。”林既轻扬了下巴,姿态放高,并不把杨泽义当回事。 杨泽义抱着前胸眯着眼探究地看着他,“林既你是不是觉得我哥喜欢你你就可傲了?” 林既慢慢摸着姑奶奶的背脊,不置可否。 “你知道我哥什么人吗?他从小到大都是最牛最优秀的,人中龙凤说的就是他,可现在他都为你做了那么多了,你怎么还那么不识抬举?” 林既声音冷静,“他为我做了什么了?” 杨泽义扬高了音调,“本来他跟一个超级企业的千金都订婚了,因为你给放弃了。” 林既点了点头,“还有呢?” “他在雍市的大型游园项目才刚动工,因为你在荣市,他也一股脑飞过来,整天两头跑,你知道这中间得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吗?” “哦——”林既漫不经心道。 “你!”杨泽义看林既那不为所动的样子手就痒痒,可他不能揍,不然他会被他哥十倍揍回来。 “听说你和我哥以前不是处得挺好的吗?他现在对你什么样还不够明显?他这么一人对你那么好,是你赚了你知道不?” 林既却突然说:“杨泽义,你有没有觉得对不起我?” 杨泽义因这话怔了一下,他想起了自己和林既的怨结,高中那会儿他为了讨女朋友欢心,抢了本属于林既的保送名额,想来他好像也没来得记认真和林既道过歉,可现在的情形他也没抱着道歉的心来的,这让他拉不下脸。 林既盯着他,等待回答。 杨泽义烦躁地挠了挠头,冲动道:“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你现在混得也不错,就因为这事儿你和我哥闹成这样,太矫情了吧?” “因为我过得好,所以当年的事就应该算了,我不原谅,就是矫情。”林既自言自语道。 杨泽义也自知这话太扭曲,可这时他不能说自己错了。 “很抱歉,我就是这么矫情。”林既骤然冷下来,“你们不愧是兄弟俩,一样的高高在上。有一点你要搞清楚,不是我不识抬举,是你哥爱浪费时间,他做那些自我感动的事,和我没关系,我也没义务去接受。” “你真想报不平,别来我这儿,去和你哥说,让他离我远点。” 林既把姑奶奶放一边,起身指着玄关,“你也是,希望这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 杨泽义嘴巴张了又合,最终愤而离去。 他走了之后,林既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起来,他紧揪着胸口的衣服,咬牙闭眼,胸腔中沉积已久的负面情绪,此时如岩浆沸腾,这些日子和相十方日趋平和的相处,像巨人的踩踏一般重重踩在他的背上。 他被温水煮青蛙了。 但他还有力气跳出来。 第109章 相十方从饭局上下来时,接到了雍市公司那边打来的电话,说是那边有个工程合作出了问题,需要他赶快回来做决策。 相十方在通话中简洁的了解了事情的状况,订了班最早的飞机飞回了雍市,在上飞机前他给林既打了个电话——虽然林既不愿意给,但他总有办法拿到。意料之中没打通,于是他发了一条短信。 收起手机时,他想到了以前的自己,林既当初也是这么追求他的,每天不厌其烦的发信息,把每一次有趣的体验都分享给他,就算得不到回应,他好像有无限的热情。 可当相十方和林既的身份互换,他成为那个追求者时,他才知道,哪有什么无限的热情,只要发出一条信息,他就会悄悄期待着回复——这是不可控的,只要有期待,那么杳无音信就会落空,就会失望。 林既曾经尝过的失望,现在换他来尝。 晚上十点,相十方回到雍市,一下飞机就赶往公司,然而来到公司,秘书汪意并没有立刻把材料交给他,相十方吩咐的他回来后立刻召开会议也没有组织起来。 “什么意思?”相十方神色冷下来。 汪意顶着压力解释道:“实际上这个问题今早就已经解决了,之所以没有如实告诉您,您到了办公室就知道了。” 相十方冷冷剐了汪意一眼,大步流星走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办公桌后的椅子背对着门口,椅背上露出了半个后脑。 “回来了?”办公室里的人说。 相十方停驻在原地,片刻后说:“妈。” 汪意为他们关上了门。 椅子转了过来,坐在上面的正是相丘月,整个公司也只有她敢坐在相十方的位置上。 “我听汪意说,也就只有公司出了事故,才能把你叫回来,我是不是该夸你一句尽职尽责?”相丘月的视线淡淡,声音稍沉。 相十方哪里听不出她在说反话?他低下头表示出自己服软的态度。 “十方,你是在经营公司,不是在过家家,现在公司最主要的项目是乐尔米超级游园,不是荣市那个小楼盘。”相丘月的语气愈趋严厉。 相十方忍不住说:“荣市那里不是小楼盘,投了五十多个亿进去,也是今年的重点项目……” “你还觉得有理了?”相丘月眉梢一扬。 相十方闭嘴了。 相丘月看他那不卑不亢的样子,心里就来气,可这种愤怒,却让她感到非常新奇。她突然意识到,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对相十方产生这样的情绪,从小到大,相十方作为一个儿子,他的举止从没出过错,她自然也不用操心,但身为一个母亲,没有为儿子操过心才奇怪。想至此,她心就软了,起身走到了相十方面前,“十方,我知道,爱情是一种让人冲动的情感,你有追求幸福的意识,这可以理解。” “但你作为公司的总裁,是公司的大家长,是轴心,把公司放下跑到另一个地方,这太儿戏了。” “你不能出错,你明白吗?” “我明白。”相十方点头道。 相丘月心想,还好,能拉得回来。 又听相十方说:“我每周都至少回来两次,公司里也有许多有能力的人,妈,您就放心吧。” 话中的意思是,我知道错了,但我不改。 相丘月无言地瞪着儿子,很想揪一揪他的耳朵。 最终相十方还是被勒令留在雍市一段时间,至少相丘月在的时候,他也得在。 这件事他自然也告诉了林既,可他发现林既把他拉黑了,这更让他沮丧。 这天,相丘月把相十方叫回家,进屋后他看到了乔诺,还有谢照风。 “哟。”乔诺对他招了下手。 相十方点了点头,他看了眼谢照风,谢照风没说话,他也没没说。 他们也就一个多月没见,之前还有更长时间的,但都没像现在这样生疏。 这次聚餐是相丘月组织的,她在家里准备了一个小派对,看着这三个小时候就认识的孩子,如今都长大成独当一面的优秀大人,她不禁感慨万千。 饭后聊了一会儿,相丘月就有些疲乏了,她回房休息,把空间让这三个同龄人。 “老谢,最近忙什么呢?好长一段时间没看到你。”乔诺问。 “多亏某人,我爸让我去瑞士和那些制造商打交道,上礼拜才刚回来。”谢照风凉凉道。 相十方不动声色喝了口茶。 乔诺打量着这俩人,说:“你们怎么回事?阴阳怪气的,都不跟对方说话。” 谢照风将阴阳怪气进行到底,讽道:“我可不敢说话,怕打起来。” “你要是真的想打,我不介意。”相十方神情平淡,可话中的火药味却不轻。 乔诺看热闹不嫌事大,兴奋道:“打啊,我都没怎么看过你们打架呢。” 接着她又疑惑起来,“你们俩到底闹什么矛盾了?” 她自言自语着:“我和十方以前还能说是情敌,谢照风你又怎么惹着他了?” 谢照风说:“和你一样。” 乔诺的表情缓缓皱成了一个问号,“你也喜欢上林既了?” “是啊,我喜欢他。”谢照风无所畏惧地对相十方说。 相十方的脸色阴冷下来。 乔诺却感到了一种戏剧性的荒诞,她脸上该摆出什么合适,反而笑了出来,“咱们仨,两男一女,都喜欢过同一个人?这他妈……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林既该不会是给我们下了什么蛊吧?” “收起你泛滥的感情。”相十方嘲道,“他不需要,也不会接受。” “这可不好说。”谢照风勾着嘴角说,“反倒是你,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困扰你介入他的生活?” “我和他现在很好。”相十方说。 “是么?那他为什么还会和我抱怨?”谢照风嗤笑道,“哦对了,就算我身在国外,也依然和林既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谢照风故意用那些能刺激相十方的词。 果然,相十方霍地站起来,过去揪住了谢照风的衣领,“谢,照,风!” “我靠你们真打起来了?”乔诺惊了,她赶忙上前劝阻。她也是个奇女子,竟真生生拉开了两个男人。 “相阿姨还在屋里呢!要是她看到你们俩互殴,她遭不住!”乔诺喊道。 谢照风翻了个白眼说:“现在就你声音最大。” 乔诺给了他一脚。 相十方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视线冷锐如刀刃,“林既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之后,直到我死都不会改变。” “那你死去!”谢照风怒道。 相十方冷哼一声,离开了这里。 相十方已经一个星期没看到林既了,相丘月给他安排了许多工作,就是为了拦着他又跑去荣市。 但相十方接到了一个惊喜的消息——林既也回雍市了。至于他哪来的消息,这就不是能拿到明面上说的事了。 林既的工作重心虽然放在了荣市,但他依然是华福沅名义上的总经理,有重要会议他也要回来参加。 相十方想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去见林既,可令他无奈的是,对于林既而言他什么时候出现,似乎都不合适。 于是相十方直接开车到林既家楼下蹲点,时机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见到林既。 夏日的夜晚闷热异常,虽然相十方身处空调车内,但心脏因期待而快速跳动,他的脸都有些发热,思念在此刻尤为强盛。 一辆悍马挤进了这并不宽敞的道路,停在了距相十方两个车位之外的位置。 车门打开,相十方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从副驾驶走下来。 相十方来不及高兴,因为他看到从主驾驶走下来的人,是谢照风! 相十方隔着挡风玻璃,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并肩走着,林既转头看着谢照风,脸上有笑。 有猩红渐渐从相十方的眼底浮现。 为什么林既会带谢照风回家?他们会做什么?他们已经到哪一步了? 相十方被凌迟着。 他忽然觉得,对林既耐心温柔是没意义的,想要林既彻底属于自己,就应该囚禁他,占有他,让他彻底臣服。 “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回来也不说一声,要不是今天看到你们华福沅推送的消息,我都不知道。”谢照风说。 “过两天就走了。”林既说,“你先坐着,我给你拿那块玉。” 谢照风想要一块璞玉当作贺礼送给家中的长辈,挑了好久都没找到合心意的,正巧林既就有收藏,于是谢照风就特意去接散会的林既,和他一起回来拿。 弯弯绕绕这么一遭,其实他只是想见林既而已。 “我这儿有两块,你挑一个吧。”林既把两个装着玉石的盒子打开放在谢照风面前。 谢照风捏着下巴端详,两边都犹豫了一会儿,又让林既介绍它们的来源成色。 听着林既徐徐的声音,谢照风感到身心愉悦。 就在他们俩对着玉石聊天时,玄关的门被打开了,来人推门的力道非常之大,门背嘭地撞在了墙壁上,把屋里的两人吓了一跳。 “谁啊?”谢照风问。 林既起身,“我不知道。” 相十方走进了他们的视线中。 林既愕然。 谢照风不悦道:“怎么是你?” “林既,过来。”相十方仿佛渗着寒气,周遭是阴沉的气压,像凶神。 谢照风挡在林既面前,“十方,你搞清楚点,你现在没立场命令他!” 相十方给他的回答是一个携着疾风的拳头。 谢照风猝不及防砸中了侧脸,他往旁边踉跄了一下,脸立刻肿了。 “相十方!”林既惊呼。 谢照风反扑过去,和相十方扭打了起来。 第110章 两个身强体壮的男人以一种可怕的力量扭打起来,撞得沙发都移了位,他们没有用什么花招,拳拳到肉的打击,每一下都令人心惊。 林既对此刻的混乱始料未及,他高喊住手,可没人听他的。相十方和谢照风好像发狂了,像两头失控的疯牛。 “你们别打了!”林既急得眼红,他们打得密不透风,他根本插不进手,“再打下去我要报警了!” “林既你别管。”谢照风用力推开了相十方,空出喘息的距离,“和他不打这一架不痛快!” 相十方的眼神阴翳如墨,他只字不言冲上去一拳抡在谢照风的小腹,谢照风的脸霎时扭曲了起来,他也毫不客气的反手扭住相十方的胳膊,但相十方像没感觉一样,发狠地一拳接一拳揍着谢照风的肚子。 从两人的外形上看,谢照风似乎更健壮一些,可林既知道,相十方身上的力量绝不容小觑,他学过散打,也是堪比职业选手的弓箭运动员,在这样的拼搏中,他渐渐占了上风。 林既怎么可能放任他们一直打下去,他慌乱地打电话求助,再往混乱中央看去时,吓得手机都拿不住。 谢照风已然被压在地上,相十方一手制着他的脖子,另一手成拳重重落在他的脸上,林既能听到拳头与脸上的骨骼碰撞出的骇人声音。 “相十方!你住手!”林既跑过去把相十方拉开,但相十方不为所动,挥开林既,继续揍。 谢照风鼻子嘴巴都是血,在被相十方这样打下去,会死人的! “相十方你他妈要杀了他吗?!”林既扯住相十方的衣领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一声清脆的响声,相十方偏过脸,手停了下来 “立刻,起来!”林既喘着气,沉声命令道。 相十方慢慢抬起头看着林既,眼中全然不见在荣市时的温暖,他低哑地说:“想让我停手,你就跟我走。” “你这个疯子!”林既怒骂道。 “我是疯子,只有你能把我制止。”相十方像一个无机制的血污人偶,漠然的追问,“回答呢?” “别……别理他……”谢照风眼睛都睁不开了,说话还能看到牙齿上的血。 相十方面无表情,又一次高举起拳头,迅猛落下。 “我答应你!”林既喊道。 相十方骤停在谢照风的颊边,然后抬眼看着林既。 林既咬着牙关,眼中隐忍着恨意,“够了吗?” 相十方说到做到,他站了起来,拉住林既的手腕,要带他离开。 “不能不管谢照风。”林既站住不动,“先送他去医院。” “我会派医生来处理他。”相十方说,他在林既手腕上施加的力道不容反抗,“走。” “我要看着……相十方!”如果相十方认真起来,林既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他只能回头频频回头看着谢照风,心中又是担心又是愧疚。 相十方把林既拉下楼,让他坐进车里。 “你要带我去哪儿?”林既警惕地瞪着相十方。 “回家。”相十方说。 车开动后,林既没蠢到尝试开门跳车,但他确实也犯了蠢,手机没带在身上,这样连求助都做不到。 他虽然不愿意和相十方交谈,但实在放心不下谢照风,便开口:“你怎么还没联系医生?谢照风需要立刻治疗!” “他不会死。”林既嘴里频繁出现别人的名字,让相十方不快到了顶点,“你只会关心他,我也有伤。” 可比起谢照风的惨烈,相十方那只叫破了点皮,显然是谢照风还留有余地,而他却下了死手。 林既冷冷道:“你活该。” 相十方一脚踩下刹车。 一瞬间林既感觉空气凝固了,他仿佛看到相十方的背脊中凶兽正挣扎着要厮杀。 相十方只是紧紧攥着方向盘,手背的关节似乎要刺破皮肉。一分钟后,车子又重新开动。 相十方把林既带回了自己家。 下车后林既不愿配合,想拖时间找机会和路人求救,但相十方利落地把他扛在肩上,一路顺畅的回到家。 林既被放在房间里,相十方特意关上门,落了两道锁。 这个房间,是当初他们情浓时睡过无数次的地方。 而如今,这里是林既的牢笼。 相十方朝林既一步步逼近,林既步步后退,他从相十方眼中看到了欲望,染着血色,叫人害怕。 这是相十方的领地,他手握绝对的主导权,林既再怎么退也躲不开他。 所以他抓住了林既,把他的猎物按在床上,感受对方挣扎时紧绷而滚烫的肌肤,和欣赏他恼怒又畏惧的表情,并且不错过他每一次紊乱的呼吸。 相十方将林既的手摁在头顶,虎口擒着林既的下巴,用力亲吻下去。 这个吻又缠又咬,太过激烈,林既都没法用上自己的牙齿,屈辱地被相十方舔舐吮吸。 交换的津液从嘴角溢出,隐约还能看到相十方的舌头正在进出林既的唇齿间,水声清晰得叫人脸红。 吻得太久了,林既眼前已经发黑,他的嘴唇和舌头都麻痹了,反抗的力道被全部抽空。 相十方知道他手腕发软,便松开了他,手摸进了林既的衣服里,痴迷地在那腰腹上来回抚摸。 林既的眼睛蓦然睁大,他偏开脸,几乎是气若游丝:“别碰我……” 相十方吻他的侧脸,掌心已感触到林既胸膛的温度。 林既假意无力的顺从, 相十方两只手都在他身上流连时,林既才猛然推拒,相十方不敢在林既的躯体上用力,而林既有恰好按到了他身上的伤处,这让林既得逞逃出了相十方的身下。 林既踉跄得往门口跑,他的腿不争气,被相十方唇齿交缠得发软,才刚摸到门把手,又被相十方抓住了手。 林既甩开他,慌不择路换了个方向,跑到了书桌前,又被堵住了。 相十方仍然是胜利的那方。 林既如同惊弓之鸟,相十方每靠近一步,他就绷紧一分。 “疯子。”林既切齿道。 相十方认真地看着林既,眼中的感情像交织的网,复杂而令人窒息。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相十方说,“林既,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让你属于我。” 他欺压上前,双手禁锢着林既的肩,腿则嵌入了林既的腿间,他把自己变成了一把锁。 又是一个强迫的吻。 相十方的大腿,甚至还挑逗的揉了揉。 林既被一种深深的绝望笼罩着,相十方从未让他这样害怕过,现在在他身上,狼狈又强势的男人,像一个陌生的魔鬼。 他要被魔鬼强奸了。 林既的眼中溢出泪水,他的手在书桌上摸索着,够到了一个硬物,他拿起来,另一只手狠狠给了相十方的小腹一拳,接着,咚的一声闷响。 相十方的世界黑暗了一下,再亮起来,是满眼的红色。 他松开了林既,抬手摸了摸额头,温热的血湿了他满手。 林既手中的镇纸滑落,他看着相十方半边脸被血染红,心跳似乎停止了几秒。 “我……”林既的声音发颤,“你别乱动,我去叫救护车。” “林既。”相十方小声地说,“好疼啊。” 他不听话,又往前来,血都流到脖子了,他还要去抱林既,嘴里委屈的说疼。 林既一动不动让他抱着,血液从他们贴合的皮肤,流到了林既的肩上。 他屈服了,相十方说谎,他根本制止不了这个疯子。 过了一会儿,林既冷静了下来,说:“先处理你的伤。” 相十方搂着林既的腰不放,“你帮我。” 林既闭了闭眼,“那你把我松开。” 相十方犹豫不已,等林既不耐烦地拍他的手,他才不情愿的松开了。 林既以为相十方至少会虚弱一点儿,结果他就像没事人一样,自己拿来了医药箱——这是为了杜绝林既逃跑的可能。接着乖乖坐在林既面前,安静的看着他。 林既把棉花浸进酒精里,相十方的脸现在太心惊了,可他的眼睛却亮的惊人,把林既看得紧张。 “闭上眼。”林既说。 “哦。”相十方合上眼,却抓住了林既的衣服,像个没安全感的孩子。 其实只是怕林既会趁机跑走。 林既抿了抿唇,没说什么,他用棉花把相十方的伤口周边清理干净,再轻轻上药,伤口被药物刺激得更加疼痛,相十方没有动,攥着衣服的手更紧了。 血流得多,伤口却不深,这让林既松了口气。他把棉花按在上面,等血彻底止住了,再缠绷带。 “你最好去医院让医生处理,不然会留疤。”林既说。 相十方摇头。 林既拿他没办法,把相十方的血都擦干净后,说:“我不会和你道歉,如果你带我来这儿,只是为了强迫我和你做爱,相十方,你真是个混蛋。我跑不了,也没你有本事,你想做就做吧,做完让我走就行。” 林既说完,觉得自己可笑极了,像一个懦夫。 “对不起。”相十方低下头,他已从狂乱的状态清醒过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是你真的和谢照风……我不允许。” “相十方,你多大了?还是毛头小子吗?”林既说,“谢照风是你十几年的朋友,你怎么能下那么重的手?” “不然被摁着揍的就是我了。” “谢照风根本没你那么疯。” “因为他打不过我。” “……” 相十方不满道:“你不许提他。” “我就提。”林既说,相十方约不高兴他越高兴,“谢照风谢照风,他比你好多了。” 相十方猛地把林既拉过来,结结实实地堵住他的嘴唇。 惩罚一样的咬了那柔软的下唇一口,又舍不得太用力。 这次结束得很快,相十方按着林既的后脑,与他额头相抵。 “林既,我真的……很爱你。” 第111章 相十方说爱他。 林既有些失神。在他的记忆里,在最热恋的时候,相十方也没说过“爱”,他只会一遍遍要林既回答“你爱不爱我”,他总在索取林既的爱意。 而现在相十方懂得把爱宣之于口了。 林既的眼镜被摘下,干燥的嘴唇印上他的眼睛,带着酒精味儿,还有谨慎的温柔。 有一瞬间,林既好像被一团云朵撞了一下,软绵绵的,让他生出一种无奈的妥协。 但那瞬间就像蜜蜂振一次翅膀一样短暂。 林既向后撤退,平静道: “你还记得吗,以前你说过,你的喜欢是全身上下最廉价的东西。当时我以为你在夸大,现在我明白了。” “……的确,是最廉价的东西。” “所以我不需要。” 相十方苍白了下来,像被杀死了一次,许久才恢复了人色,他轻声说:“没关系。” 尽管相十方从魔鬼变回了凡人,但把林既关在房间里这幼稚不讲理的行为他不打算改正。他担心林既饿了,还去给林既煮面。 趁着这个时候,林既来到窗边往下看,这儿是三十层顶楼,他往下喊都不一定能被听到,更别提仍东西引人注意,高空抛物太危险。 他只能转去寻找能与外界联系的工具,他在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本笔记本电脑,他心中一喜,开机后,需要输入密码。 林既试着输了相十方的生日,密码错误,提示只有一次机会,接着就自动关机。 再开机就没反应了。 林既:“……” 相十方的东西和他本人一样令人讨厌! 相十方端着面进来,林既看也不看他一眼,可相十方看到林既在房间里,就像巨龙守着最珍贵的宝贝,单单是看着,就能感到由衷的欣喜。 相十方把面端到林既的面前,柔声说:“吃一点吧。” “不想吃。”林既瞥了他一眼,“看到你就更没胃口。” 相十方才意识到,自己的模样说不上好看,脸被谢照风挂了彩,衣襟上还有血,林既以前很喜欢他的脸,现在连脸都不漂亮了,林既就更不喜欢他了。 相十方低落道:“那我去把脸洗干净。” “你的脸碰得了水吗?”林既想也不想就回道。 相十方的脸上骤然神采奕奕,神情在说“你关心我了”。 林既想要扶额,他决定沉默到底。 相十方嘴角微微翘起来,“那我不洗了。” 谁管你。林既在心里说。 “你要不要洗个澡?”相十方又说,“衣服,沾上血了。” 林既扭头看了看,肩上果然沾了血迹,是被相十方抱的结果。 “你去洗吧,我给你找衣服。”相十方体贴道。 林既在心里宽慰自己,反正也走不了,还是让自己呆得舒服点吧。 可他不太信任眼前这个危险人物。 相十方看出了林既的担忧,说:“放心,我不会吓你。” 他把性骚扰美化成“吓”。 “你不能在呆在这里。”林既说。 “好。”相十方很是顺从,把衣服找给林既后,就出去了。 林既才走进浴室。 温凉的水淋在他的身上,从回家到现在,短短的时间里竟然发生了那么多事。 相十方满脸是血的模样又浮现在他的眼前,林既抬起手,就是这只手,在相十方的脑袋上开了个口子。 自林既认识相十方以来的那十年里,他那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对相十方动手? 这一切,似乎都在朝最混乱的结果发展着。 林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林既洗好出去后,相十方已经坐在床上了,他换了身衣服,头发有些湿气,看着也像洗了个澡。 林既皱了皱眉。 相十方小声说:“这里是我的房间,我要在这儿休息。” 林既:“那让我走。” 相十方用力摇头。 林既注意到他的绷带湿了,还隐隐透出了点儿红色。 “啧。”林既的眉头皱得更深。 相十方摸了摸头发,说:“我没让伤口碰水。” “不关我的事。”林既冷声说,他绕过相十方坐到离相十方最远的地方。 相十方抿紧了唇,在林既看不到的地方他抬起手在额头的伤口用力按了下去,他“嘶——”的一声,声音中带着隐忍的沙哑:“林既,疼……” 林既回头,就看到相十方的绷带上血色再以可见趋势加深扩散。 “你……”林既不知如何是好。 相十方又拿过医药箱求助地望着林既。 林既握了握拳头,克制道:“过来。” 把绷带拆下,伤口又裂开了,血肉模糊出现在这张艺术品一样的脸上,会让人有种惋惜之情。 “要不是你发疯,哪用得着遭这种罪?”林既忍不住教训道。 相十方乖乖认错道:“我活该。” 话都被他说完了,林既还有什么来说? 相十方贪恋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林既,尽管这人的脸上带着不耐与排斥,可因天性的温柔,他不会放任自己不管。 多好的人。 相十方的爱意几乎要呼之欲出,但又怕吓跑林既,只能压抑下去,含蓄地问:“怎么没看到加加?” “送他去冕市奶奶那儿了。”林既说,他换上新的绷带给相十方缠好。 “我好久没叫他练琴,不知道他忘记了吗。”相十方说。 林既淡道:“我给加加找了新的老师。” 相十方一愣。 “以后不用麻烦你了。” “……为什么?”相十方怔忪道。 “我把加加放到你那儿,才需要问一句‘为什么’吧?”林既摇头道,“相十方,今晚我能忍你,我现在寄人篱下,没有办法,但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你别再来烦我。” “林既……”相十方微发着颤。 “你给我一个接受你的理由。”林既收起医药箱,就和相十方拉开了距离,谈判一样疏离冷漠。 相十方执着地盯着林既的眼睛,“你还爱我。” 林既笑出了声,“你们兄弟俩,一个胜一个自以为是。” 兄弟俩?相十方捕捉到了关键词,他立即想到了同在荣市的杨泽义,“杨泽义去找你了是吗?” “是啊。”林既承认,“他过来冠冕堂皇跟我说你为我付出了多少,我不接受你的好意,就是不识抬举。” “你别听他瞎说!”相十方急道,心里已经把杨泽义碾成肉泥了。 “你身边的一切,都能让我不愉快。”林既说,“相十方,我不懂你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我一个普通男人身上,瞧瞧你现在的模样,你的骄傲呢?你的尊严呢?爱情这种东西什么时候对你这么重要了?” “你重要。”相十方轻声说。 林既边笑边摇头,“你要是早点会说这些,以当初我对你那情深似海的模样,还会有今天?” 相十方正开口要说,林既却又说:“可是晚了。” 林既不笑了,一字一句道:“你的感情在我这儿什么也不是,换不来我的真心。” “相十方,你配不上我的喜欢。” 相十方仿佛被一根针贯穿了两耳,疼得痛不欲生。 他的眼睛霎时红了,不是着魔的红,而是泛着泪光,悲伤又哀痛地红着。 林既的指甲在手心里留下了深深的月牙痕,他移开了视线,说:“说吧,你想干什么?要做就快点做。” “不、不做。”相十方低下头,带着哽咽说,“我们睡觉吧,我想抱着你睡。” 林既率先躺了下去,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房间里的空调温度适宜,这样做会热,但能减少和相十方的接触就行。 很快,灯灭了,林既感觉到身边塌陷下来,接着一具身体贴了上来,手臂搂着林既的腰,隔着被子,相十方牢牢地抱住了林既。 林既闭着眼,一动不动。 相十方的脸贴着林既的后颈,这是他们一起睡的时候,他最喜欢的举动。 林既的手悄悄在被子下攥紧。 “林既对不起。”相十方低低地说,“杨泽义蠢,他的话不带脑,你别往心里去好不好?” 林既不吱声。 “我忙过这一阵,又可以回咱们那边,加加还让我教好不好?” “我教得很好,加加也很聪明,他也适应了我的节奏。” 林既心说,真是鬼话连篇,加加回来都告诉他了,相十方总是一副嫌弃的模样,要不是加加乐呵呵的不在意,他早就不让加加去了。 相十方慢慢说着闲事,他的声音本来就好听,在这样压低放慢了说,能轻易让人放下戒备,林既不想理,但这声音他不得不听进耳,紧绷的神经像被轻柔地按摩,他渐渐有了睡意。 “啾……” 夹杂着一点儿水声的亲吻声在黑暗中尤为清晰。 林既一下醒了。 落在后颈的亲吻连绵不绝,相十方轻缓地把那修长柔软的地方亲了又亲,没有留下印记,可那亲吻时嘴唇和皮肤分离带出的声音,却旖旎得羞耻。 林既挣扎了起来,可他用被子保护自己的方法变成了作茧自缚,无法逃离相十方的掌控。 相十方安抚地抚摸着林既的头发,鼻尖蹭着林既的头发和脖子的交接,呼吸喷洒在林既的皮肤上,林既浑身战栗了一会儿,开始失去力气。 林既咬着牙,想适应过这一阵,可那里是他的敏感带,相十方极尽挑逗,他不受控地软烂。 而某处却硬了起来。 林既这人对这方面的需求不高,一个月最多用手两次,可现在,相十方却唤醒了他蛰伏在体内深处,一触即沸腾的欲望。 他怎么会忘,当初和相十方最靡乱的时候,他也像个荡妇一样尽情索取。 林既害怕这样的自己,他仓皇道:“别……不要……” 相十方单臂锁着他的腰,抿着林既的耳垂,温柔地安抚:“没关系的,我帮你……” 手伸进了被子里,覆盖在林既的腿间,慢慢揉了起来。 林既感觉自己出水了,他紧紧咬着嘴唇,鼻子时不时快速翕动几下。 相十方隔着裤子磨出了那根性器的形状,拇指在顶端稍稍用力,怀中的人也跟着颤抖。 他低笑了一声,用牙齿很轻地摩挲林既的耳朵,被子里的手往上钻进林既的衣服里,在那平坦的小腹上摸了几下,然后挤进了裤头,从内裤边缘将那根硬邦邦的性器拿出了出。 “嗯……”一声呻吟泄漏,但很快被扼断。 林既紧捂着嘴,脸上尽是绯红。 相十方更贴紧林既,吻过他的颈侧,手富有技巧的动着,在根部会拢住那两颗肉球,到顶端会在龟头上打转。从马眼了渗出的粘液越来越多,相十方的动作无比顺畅,仔细听,能听到撸动时粘稠的声音。 林既弓着腰,夹紧腿,想要逃离这样强烈的刺激,相十方不给他机会,他缩起来,相十方的手就探得更深,林既的性器被他拿捏着。 相十方的动作越来越大,他甚至把拇指的指甲刺进了马眼中。 林既骤然睁大双眼,他剧烈颤抖起来,腰眼发酸,快感像决堤的洪水,冲得他神志全无。 “嗯啊……嗯!”林既低哑地叫着,尾音沁着媚色,他在相十方的怀中射精高潮了。 相十方用手掌包裹住林既的精液,末了还挤压着林既的龟头,抿出最后一滴。 林既喘着大气,发尾汗津津的。 相十方把手收回来,看了看一掌心的粘白,颇有成就感。他擦干净后再躺回林既身边,林既依然背对着他。 “林既。”相十方轻声叫着,他想看林既的脸,肯定是又红又迷离,他看一眼就能射出来。 林既却把自己埋得更深。 相十方正要把手伸向林既的肩。 就听到了一声隐忍的抽泣。 林既在哭。 第112章 翌日,林既是被热醒的。 他被源源不断的热量包围着,呼吸进来的都是热空气,他不适地动了动,那股热量反而更逼仄了。 他被紧搂在怀里。 林既回头一看,相十方沉静的睡颜近在咫尺,呼吸声绵长平缓,安静的眉眼透着放松和餍足,额上的绷带让他看起来多了些孱弱,他睡得非常香甜。 林既回忆起了昨晚的事。 他还是被相十方动了手脚,说没感觉是假的,但到达顶峰时,他的心态也同时崩塌了。 就好像他在相十方面前无能为力,相十方让他呻吟他就呻吟,让他高潮他就高潮,他依然可以被相十方尽情玩弄,正如同现在,相十方无赖把他困在这里,他毫无办法。 太屈辱了。 林既缓缓闭上眼,胸膛深深起伏几下,接着他小心地挣开相十方的手臂,慢慢掀开被子想要离开。 相十方却像长了第三只眼睛一样,简单一捞,就把谨慎的林既再次收进怀里。 这时相十方也醒了,但还未清醒,他在林既的肩窝蹭了蹭,声音沙哑:“再睡会儿。” 这和曾经他们相拥而眠的每一个早晨一样,林既想悄悄起来,相十方任性不让。 可林既不会再耐着性子,哄着相十方让他放手。 “离我远点。”林既冷淡而平静。 像是一颗雪球滚进了相十方的衣领,他的脑子一下醒过来。 昨晚他把林既弄哭了,那隐忍而脆弱的啜泣,像针又像羽毛,让他既心疼又怜惜。他抱着林既一遍遍道歉,可林既却在他的怀中不停颤抖,在害怕。相十方只好放开了他,挪到最边上睡,距离使林既平静下来,他只好忍着要炸裂的冲动,看着林既的后脑,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结果早上醒来,他又抱着林既,这是本能,他本能想用林既入怀。 可现在林既厌恶这。 相十方松开了林既,跟着林既坐了起来,他的视线在林既后领滑落而泄露的白皙后颈上流连。 早晨对男性而言那方面本就旺盛,相十方这会儿感觉自己都有点儿疼了。 林既一句话也不说,他进浴室找了一圈,昨天换下的衣服没了,估计又被相十方收走,但他也不苦恼,转而从相十方的衣柜里随便拿了一套衣服再去浴室里换。 相十方看见林既穿着自己的衣服走出来,这一刻他满心的情感要喷薄而出,几乎要笑出来,但林既并没看他,而是径直走到门口。 他扭动门锁,两次锁舌弹开到声音响起,他按下把手。 门却依然推不开。 一只手按在了他脑袋旁的门背上,相十方没碰到林既,林既却能强烈感觉到相十方的气息在向他入侵着。 “这门反锁得用钥匙才能开,你不记得了?” 林既紧抓了一下把手,说:“开门。” 相十方盯着林既的后脑,眼神如同翻涌的黑海,现在他只要一低头,就能咬住林既的脖子,在上面留下印记,他的力量比林既强大,如果他真这么做,林既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但他不能。 林既不能再更恨他。 相十方闭了闭眼,说:“我会让你走,但能不能再留一会儿?” “一会儿是多久?” “一起吃完早餐。” “请你说到做到。” “好。” 但在吃早餐之前,相十方还要冲个澡,实在难为情,他刚才差点顶到林既了…… 二十分钟后,相十方开门和林既一起出去,早餐他没得寸进尺让林既为他做,他煮了一锅生滚粥,端上来的时候林既故意嗤笑,“大热天早上喝热粥。” 相十方不在意他的嘲讽,他心里自有小算盘,因为烫,所以林既只能慢慢吃。 “尝尝看。”相十方舀好一碗给林既。 林既注意到,相十方的拇指上有一块明显的红印。 相十方把拇指藏进手心,小声说:“掀盖子的时候被蒸汽烫到了。” 林既:“……” “现在还是好痛,林既,该怎么处理才对?”相十方问。 林既才不信他会不知道,以前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那时他满脸紧张抓着相十方到水龙头底下冲,一块指甲大的伤口,他还千叮咛万嘱咐要相十方一定注意不要碰到,及时上药,生怕这双完美漂亮的手上会留下伤疤。 但现在,林既说:“自己看着办。” 相十方沮丧地点了点头,但也不去处理,坐在林既对面小口吃粥,受伤的拇指还是被他攥着。 林既心知肚明,他根本就是在故作姿态,想引起自己的同情,和昨晚的套路如出一辙。 一个大男人矫情到这份上,还真是令人发笑。 林既却笑不出来,之所以相十方会重用伎俩,不就是因为…… 林既死死捏住了勺子,抬眼看着相十方,有点凶。 “把手,松开。”林既咬着后槽牙。 “好。”相十方相当配合,沮丧一扫而光,还更进一步说:“吃完粥帮我上一下药好不好?我的左手昨天被谢照风打到了,没什么力气。” 林既:“……”他还能更扯一点吗? 但最后林既也不打算帮他,而且来了位不速之客,打乱了相十方心里的小九九。 “十方,你……”相丘月看到头上系着绷带,脸上还带着青紫的儿子,倒吸了口凉气,原本酝酿好的严厉也没发挥出来。 “怎么这么严重?照风说你根本没受多少伤啊!”相丘月心疼不已,她何曾见过相十方这么伤痕累累过? “没事。”相十方说。 林既抿了抿唇,开口道:“相伯母,其实他头上的……” “妈,你突然过来,有什么事吗?”相十方打断了他。 相丘月奇怪的看了眼相十方,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又对林既点了点头,说:“小乔告诉我昨晚你和照风打起来了,打得照风一脑袋血。相十方,你哪儿出问题了?那可是你从小到大的朋友!” 相十方低下头,他不能和母亲说是因为林既。 但相丘月哪会不明白?她颇带气势的凌厉视线在相十方身上停留许久,才转向了林既。 “林既,你是被十方带回来的,对吧?”相丘月对林既,则温和了不少。 林既诚实点头。 “真抱歉,十方给你添麻烦了,你还有事的话,可以先走。”相丘月说。 在外人听来这是不客气的逐客令,但正是现在林既需要的,他点头说好,也没多看相十方一眼就离开了这里。 相十方心中不甘,还想追到门口。 “站住!”相丘月喝道。 相十方一顿,不懑停住,“妈,林既他……” “他什么他?没看到人家一秒都不想在这儿呆的样子吗?”相丘月说。 这伤害到了相十方,他的脸色阴晴不定。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昨天就是因为林既才闹起来的。” “谢照风动我的人,他难道不该挨揍?”相十方说。 “你的人?”相丘月冷笑道,“你和林既去年就分手了。” 相十方不想承认,可这确实是事实。 “十方,我以为遇见任何事,都会把理性放在首位。”相丘月说,“可一旦和林既沾边,你就个愣头青一样。 “我不知道怎么做,没人教过我该如何去挽回一个人的心。”相十方低声说。 “非他可不吗?”相丘月问。 相十方说:“非他不可。” “如果,我说不呢?” 相十方惊讶。 相丘月拉着儿子的手到沙发坐下,她说:“我了解了一些你们的事,十方,如果你的确给林既的人生带来了不好的影响,那么你就得接受现在的后果。我从来不想干涉你,特别是感情,以前我相信你的判断,但现在我发现,你有疯狂又偏执的基因,而这又会对你身边的人造成伤害。你确定正在做的事,林既会喜欢吗?” 相十方沉默不语。 “我确定,林既不喜欢,他看你的时候,眼中没有感情。” 相十方嘴唇颤了颤。 “一般面对这种情况,母亲应当给儿子出谋划策,但十方,我很抱歉,我不希望你在这么执着下去。”相丘月歉意地看着相十方,“你不能只站在自己的角度想,对不对?如果你真的喜欢林既,你应该考虑他的感受。” “林既是个很好的人,或许我该更早和你分析他有多好,多适合你。但都晚了,十方,你做了很多对不起他的事,我唯一想到能弥补他的做法,就是你别去找他了。” 相十方看着相丘月,眼神渐渐迷茫,“是这样吗?” 相丘月叹了口气,握紧了相十方的手,“会过去的。” 林既回家换了身衣服,接着就联系到了谢照风,得知他在家,就赶过去探望。 乔诺也在谢照风那儿,林既先不跟她多寒暄,来到了谢照风面前。 谢照风的脸肿了些,上面“缝补”了几处,英俊潇洒的一张脸红一块紫一块,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 “严不严重?会留下疤吗?”林既担忧地问。 “还行,医生说注意饮食就能愈合好。”谢照风说,他不太好意思面对林既,“让你看到我这幅模样,太丢人了。” “哪儿丢人?还是能看出帅哥的轮廓的。”林既安慰道。 “是吗?”谢照风又开心起来,但没笑多久,他问:“林既,昨晚他把你带走,你没事吧?” “没事。”林既淡淡道。 谢照风用力咬了下唇,说:“我没保护好你。” “我才该道歉,你怎么自责起来?”林既好笑道。 “我就该保护你,不让你被……”谢照风的声音压低,林既听不清,但从他的表情看大概能猜出他在骂人。 林既和谢照风说了会儿话,就从房间里出来了,乔诺泡了杯咖啡,示意他过来。 “挺久没见了吧?”林既走过去说,“只是没想到是这种场合下。” 乔诺笑了一下,“挺荒谬的吧?我们仨的心都绕着你转。” “可别。”林既连连摆手。 “要不是因为你喜欢男人,哪儿还有他俩什么事。”乔诺哼道。 林既失笑摇头,“不过说来也奇怪,我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怎么就卷入了那么复杂的纠纷里?” “普通?”乔诺翘着腿,拖鞋在她的脚尖晃荡,“林既,相十方对一个普通人爱得死去活来,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林既一愣。 “噢,抱歉,我不该提他。”乔诺说,“林既,我知道,对你而言,和我们扯上关系是灾难……” “瞎说。”林既不赞同地看她,“不要把我和相十方的恩怨扩散,你们只是恰巧是他也是我的朋友罢了。” 乔诺深深地望着林既,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 从谢照风那出来后,林既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 “你好,我是相丘月。” “伯母?” “本来应该去和你面谈才合礼数,但我想我作为‘十方母亲’这个身份,可能会让你不快。”相丘月说。 “怎么会?” 相丘月:“不耽误你的时间,我长话短说,这些日子以来,十方给你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我替他向你道歉。我也不为他辩解什么,这孩子拗起来,确实惹人讨厌。” 相丘月:“不过我和他谈过了,他也答应我,以后不会再去找你了。” 林既前进的脚步停驻。 第113章 林既在雍市停留了一周,便飞去冕市接加加。 加加在王奶奶家住了一周,简直就是蚌中珍珠,被一家人宠着,好吃好喝伸手就得,短短七天,胖了三斤。 “就回去了?多住几天嘛,小加加昨天说想去看什么电影,还得三四天后才上映呢。”王奶奶恋恋不舍,抓着加加的手不松开。 “电影在那边我也能带他去看,公司那边有事得我去处理,等中秋节我们再回来。”林既笑道,王奶奶如今快八十岁了,身体没什么大问题,但心理反而越像小孩,林既去把加加牵过来,王奶奶那唉声叹气的样子,倒像林既抢走她心爱的玩具一样。 “太奶奶再见!叔公再见!堂姑姑再见!”加加挥舞着胳膊,奶声奶气的一个个道别,又乖又可爱,又被大家滞留了好一会儿,直到林既说赶不上飞机了才放他们离开。 “我的宝贝儿子,你怎么就那么讨人喜欢呢?”在车上,林既双手捧着加加的脸蛋揉着,胖了三斤,手感更好了。 “我最喜欢爸爸。”加加软乎乎地说。 林既听了开心又熨贴,把加加楼在怀里说:“打灯笼都找不到你这么好的儿子。” 加加靠着林既的胸膛咯咯傻笑,过了片刻,他仰起头问:“爸爸,你见到相叔叔了吗?” 提到这个人,林既的笑意就淡了,“怎么问起这个?” “因为你说相叔叔也回雍市了,所以我想你们可能回遇到。”加加说。 “傻加加,雍市有多大?哪儿会那么容易遇到。”林既说。 “那相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他不会再来了。” 加加有些失落,眼尾都耷拉下来,“哦。” 他不再提起相十方。 林既看着窗外,风景从他眼中掠过,什么也没留下。 回到荣市,林既的生活又变回以前的规律,早上送加加去学琴,中午接加加来公司,下午再一起回家,是千家万户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隔壁的房门再也没打开过,林既的手机也没收到陌生人发的短信。 除了偶尔看加加拉小提琴时,会透过加加的仪态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人,其余时间林既理智又完美的把重心放在对的地方上。 直到月末的某天,加加突然拉着林既来到阳台,指着隔壁说:“爸爸,我听到里面有人!” 那是相十方的屋子,里面要是有人,那么只会是……林既说不准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多的是负面,他不希望相十方又出现,打乱他平静的生活。 可却有一丝捉不住的情愫,是向上飞的,似乎点亮了一盏渺小的灯。 加加又说:“不是相叔叔!” 林既微讶:“你怎么知道?” 加加:“刚才我用晾衣杆敲了一下窗户,如果是相叔叔,他会很不开心的开窗瞪我!” 林既:“……” 加加担忧不已:“该不会是坏人吧?” 林既把加加牵回屋内,“别想太多,这个小区的治安很好,没准是房东先生呢?去洗手吃水果。” 林既去厨房拿切好的西瓜。 加加还是不放心地看向阳台,小孩子的想象天马行空,这会儿他脑子里已经有阴险的盗贼把相十方的所有财产都塞进布袋里的画面了。 “叮咚,叮咚。” 门铃响了,加加赶忙跑过去查看,从屏幕中看到了一个背着棒球棍的人,这张脸他见过,他认识这个人,之前来过他们家,是爸爸讨厌的人! 于是加加惊叫道:“坏人!爸爸!坏人要来抢我们家了!” 站在门口的杨泽义,把门里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他面露尴尬,抬手拍拍脸让自己露出一个亲和的微笑。 不一会儿,门上的对讲传出声音:“你来干什么?” 杨泽义立刻站直,“林哥。” 哪有上次来时那嚣张跋扈的样子? “林哥这次我来是专门向你道歉的。”杨泽义说,“我还带了点小礼物,能让我进去坐坐不?” “免了。”林既冷淡道。 杨泽义也不强求,对着猫眼笑呵呵道:“也行,那我就站这说吧。林哥,上次我是真的混蛋啊,来跟你说了一通废话,其实当时我也意识到你说的是对的,就是拉不下脸,弄得不愉快,是我不对,对不起。” “我忘了。”林既说,“有事没事都别来。” 杨泽义强颜欢笑,“林哥,我是诚心的,你看我还带了跟棍儿,你想怎么揍我都行。” 林既关了对讲,懒得看他想干嘛。 杨泽义自言自语了几分钟才发觉自己被无视了,他徘徊了两圈,把礼物放下就走了,边走边打电话。 “哥,我来道歉了,林哥他不搭理我,你还想要我怎么做?” “我肯定不打扰他,我尽量不出现在他面前,偷摸的悄悄的,一定一定。” “嘿嘿,我都听你的,只要下次咱们见面你别打我就行……” 结果第二天,林既出门上班时,隔壁的门也打开,林既心脏骤然漏了一拍,他转头看去,杨泽义从里面出来,他看到林既也吓了一跳,忙用手挡住自己的脸。 林既低骂了一声,转身往电梯走。 “林、林哥早啊,我搬到隔壁了,离我上班的地方近。”杨泽义跟上去说,他还是用手遮着自己的脸,“林哥你放心,你不想看到我,我会尽量避开,就像遇到了,我也会像现在这样,绝不给你添堵!” 林既:“……” 他把杨泽义无视到底。 加加的假期结束了,他的小提琴学有小成,在开园汇演上拉了一曲《F大调小夜曲》,赢得了一片掌声,林既也沾光,被家长们团团围住,向他讨教怎么把孩子教得那么好。 在台上是小王子的加加,下了台又变回林既的小可爱,扑进林既的怀中求夸奖。 “你真是爸爸的骄傲。”林既用力亲了一口加加。 加加笑得眼睛弯弯,又贴到林既的耳边,“爸爸,刚才有个女生说我拉小提琴的时候很帅,想嫁给我。” 林既一惊,现在幼儿园的小孩子都那么早熟了吗? “你是怎么回答的?”林既问。 加加扳起了脸,像个小大人一样,“谢谢,但是抱歉。” 说完加加又恢复了可爱的笑容,“是之前相叔叔教我的,他说自己小时候遇到过,我可能也会遇到,他说得真准呀。” 林既嘴角抽搐,告诫道:“宝贝儿,你不要学他,要是你长成他那样,爸爸就……” 林既舍不得恐吓加加,便故作凶恶,张嘴作咬,“爸爸就咬你。” 加加笑着躲,像只无忧无虑的小鸟。 林既偶尔还是会见到杨泽义,起初对方还会腆着脸上来套套近乎,但被林既从头无视到尾,他也就放弃了,除了见面点个头,也算相安无事。 那个不该出现的人,时至今日也的确没有出现。 林既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赵历是中秋之后过来的,他南下来谈一笔合作,有五星酒店不住,非要来林既家里挤。 “加加来让干爸抱一个!哎哟哟,怎么沉了那么多了?”赵历把加加举高高,佯作抱不住,把加加吓得哇哇大叫。 “你下次来能别搞突然袭击吗?家里一点多余的菜都没备。”林既无奈摇头。 “你给我随便煮两包泡面我都乐意。”赵历笑嘻嘻道。 “我家没有垃圾食品。”林既说,“去外面吃?” “去外面吃多麻烦?” “你最麻烦。”林既嫌弃道,“我点个外卖吧,喝粥,还是吃串儿?” “都要!” 一个小时后,外卖到了,是赵历去取的。金秋九月,荣市的气温依然居高不下,赵历洗了个澡就光着膀子去开门,大大咧咧。 但好巧不巧,这一幕刚好就被回家的杨泽义看到了,林既家里走出来了一个裸男,照林既这个情况走出的是个女的他反倒不会多想,但偏偏是个男人! 他是见过赵历的,但当时是在酒吧里,灯光昏暗,又时隔已久,所以便理所当然的把赵历当作了林既的新男友,或者是找的鸭子。总之,事态严重,他赶忙回家,联系了相十方。 “大事不好了哥!嫂子带男人回家了!千真万确啊!衣服都脱了!” “我该怎么做?去敲嫂子的门吗?可他看到是我不会搭理的啊……” 杨泽义想起了自己和这些日子的相处经历,与其说是相处,不如说是他单方面的献殷勤,林既倒没对他恶言相向,可那熟视无睹的态度,比他明着说讨厌更令人心寒。 他都如此,更何况是那位从来都是身居高位的表哥? 他也不是没劝过相十方放弃,毕竟从他旁观者的角度看,林既没有值得被相十方苦苦追求的地方,况且相十方的放弃也正是林既想要的。 他们对不起林既,而林既也不稀罕什么弥补,那么老死不相往来对双方都是最好的结果。 相十方到底在坚持什么? 杨泽义不住地摇头,对手机那头说:“哥,要不咱们就别……” “嘟嘟嘟……” 相十方挂断了。 杨泽义不解,拿不准相十方是什么想法。 凌晨三点,林既还在做梦。 他梦到一个人逆着光向他走来,看不清模样,但身型修长,宽肩窄腰,这个身影就算埋没在茫茫人海中,他也能一眼找出来。 那人停在他的面前,“我来了。” 林既看着他,眼睛被光刺得发疼。 他又问:“你想我了吗?” 林既在心里说,没有。 可梦中的自己却说:“有一点儿吧。” 那人笑了,他靠近林既,慢慢低下头,要亲吻林既的嘴唇。 “咚咚咚!咚咚咚!” 林既猛然惊醒了。 “咚咚咚!” 有人在砸门! 第114章 在深夜里,那沉重的敲门声简直堪比恐怖片的高潮,林既的身体瞬间绷直了,冷汗密密麻麻渗了出来。 谁会大半夜的做这种事?小偷?可小偷不该更谨慎吗?莫非……是变态杀人狂? 除此之外,林既想不到还有谁能这么丧心病狂。 他坐起来,紧握着手机去找赵历,赵历睡得像死猪,他的房间明明离门口更近,但那骇人的声音却无法撼动他的好眠。 “赵历!赵历!”林既压低了嗓音推着赵历,“快醒醒,出大事了!” “唔……”赵历把被子一拉盖住了脑袋。 林既:“……” “给我起来!”林既掀开被子掐着赵历的脖子使劲摇晃。 “起了起了起了!”赵历痛苦叫道,“毛病啊你,天没亮呢叫我干嘛?” “嘘——”林既捂住赵历的嘴,指着门口,“你听。” “咚!咚!咚!” 和刚才连续快速的节奏不一样,现在捶在门上的每一击都沉重有力,仿佛下一秒就能破门而入。 赵历也瞪大了眼,眼神问:什么情况? 林既摇头,把赵历拉起来,示意一起去看看。 赵历让林既稍安勿躁,他去厨房拿了根擀面杖。 “这门挺结实,他一时半会弄不开,我们看一眼如果情况不对,我就马上报警。”林既说,“放心我们会没事的。” 林既虽还算平静,但赵历看道他两手握着手机,手指在发颤,时不时往加加的房间看,他怕加加会受到惊吓,更怕脱缰伤害到加加。 “有我在,不会有事。”赵历安抚地拍拍林既的肩。 他们俩轻手轻脚的走向玄关,离得越近,那捶门的动静给他们带来的压迫就越强,林既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被狠狠捶打,他死咬着嘴唇忍住惊惶的声音。 赵历点亮了玄关的电子屏,摄像头如实将门口的景象反应出来。 屏幕被一截下巴和凌乱的领口所占据,能看出这人挺高,而且离门很近。 “靠,报警吧!”赵历说。 林既却紧盯着屏幕,对手机施加的力道渐渐松了下来,他低下头,深呼吸,走过去按下对讲。 “相十方你发什么神经?!” 捶门的声音霎时停下。 赵历诧异地看向门口。 刚才那些恐慌害怕,全转为了愤怒,林既厉声喝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你这么做会给这里的居民带来多大的困扰?就不怕警察来把你抓走吗?!” 赵历一脸无奈地看着好友,太不会吵架了,简直像幼儿园老师。他直接过去开门,门打开的同时他揪起了对方的衣领,“有病上医院治,别他妈来这儿发病!” 相十方慢慢将视线落在赵历脸上,如同一个僵硬的机器人,“是你?” 赵历发了狠劲儿把相十方往外推,让相十方撞到了对面的墙上,擀面杖在他手中灵活的转了几圈,直指相十方,“实相就赶紧滚。” 相十方颜色不变,他阴冷又隐忍地看着赵历光裸的上半身,再去看玄关的林既,林既穿着睡衣,扣子扣到了倒数第二颗,脸色只是略微苍白,并无任何暧昧。 应该……是没发生什么。 相十方握紧了拳头,他的手已经红肿,疼痛在提请他要克制。 林既说过他们是朋友,只是朋友,要相信林既,要相信…… 相十方对林既僵硬地笑了笑,“好久不见,我来看看你。” 林既紧皱着眉头,眼中有浓浓的防备,在深处,却闪烁着针尖一般,极细碎的光。 “你想我了吗?”相十方歪了歪脑袋,让自己看起来柔软些,无害些,这样林既或许能收起一点针刺。 林既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问题……是刚刚那个被打断的梦。 梦里他是怎么回答的? …… 林既偏开脸,冷漠道:“当然没有。” 这是相十方意料之中的回答,但他依然像被当头一棒一样,身形晃了晃,嘴角沉重。 “打扰你了。”相十方轻声说,“晚安,祝你好梦。” 门关上后,林既先去看加加的情况,幸好,这小孩睡得香甜。 赵历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啤酒,泄愤一样灌了一大口,啐道:“相十方真他娘有病啊!我刚才就该给他开开瓢!” “睡觉去吧。”林既疲惫地揉了揉鼻梁。 “我被气醒了!”赵历三两口喝完啤酒,“林既,他怎么还来找你?你们还藕断丝连?” “先前他妈和我保证了,说他再也不会来,他为什么会出现,我也不知道。”林既说。 “简直疯人院跑出来的,大半夜的哐哐敲门,就来说一句‘晚安好梦’,我可去他娘的吧!”赵历骂骂咧咧。 林既往加加的房门看一眼,压低声音警告:“你别老说脏话,小心加加听到。” “没打到他骂两句都不行?”赵历气冲冲的,“林既,你给分析分析他到底什么心理?” “我怎么……”林既话语一顿,相十方为什么会大半夜的出现在他家门口?恰巧还是赵历来的时候相十方又是怎么知道……杨泽义。 林既大概猜到了前因后果,无非是杨泽义看到赵历来了他家,就和相十方通风报信,估计是说他带了个男人回家。所以相十方就出现了,还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可见他也以为林既找了男人。 还说什么“不会再来找你”,那这又是什么意思? 林既还在思忖,赵历那边的火气不减反高,他捏扁了啤酒罐,“林既,要我说,必须得给那小子一个教训,不然他没完没了折腾你,你怎么受得了?” “你说的教训是?” “找人揍他一顿。”赵历说,“他再历害能打得过一群人吗?我就不信耗不了他。我认识几个道上的兄弟,给点钱叫几十个人没问题。” “几十个人?这会出人命的!”林既惊道,“别去做违法的事儿。” “可他都做到这份儿上了!”赵历吊高嗓门。 “可你不能像他一样,去报警,去告他,都行,但不能犯法。”林既说 赵历的手抬起来又放下,最后一甩手,“最烦你们这种老实人。” “赵历你别担心,我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赵历眉毛一扬。 “爸爸,干爸,你们在干什么?”加加在房间门口揉着眼睛,惺忪地问。 “儿子,吵醒你了?”林既过去把加加抱起来,小声哄着,回头给了赵历一个回聊的眼神,就抱着加加回房。 杨泽义早上起床,先放首嗨爆的摇滚乐,甩着头边跟着音乐吼边从房间里跳出来。 可下一刻他看到沙发上躺了个人,腿一软差点给跪下去。 “我靠你谁啊?”杨泽义喊道。 那人个高腿长,躺在沙发上小腿还在外面,他一只胳膊横在眼上,另一只搭在小腹,看着随意又懒散,还颇有一番魅力。 杨泽义走近认出了这是谁,失声道:“哥!” 相十方嘴巴动了动。 杨泽义没听到,凑近了问:“你说什么?” “关掉音乐!”相十方阴翳至极道。 杨泽义屁滚尿流把音乐掐掉,相十方坐了起来,头发散乱,他的脸色有些憔悴,但眼神锐利逼人,杨泽义颤着小心脏,生怕惹到他。 “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发现。”杨泽义干笑道,他瞥到相十方的右手,高肿得吓人! “哥你的手!”杨泽义惊叫道。 相十方抬起右手看了看,还握了几下,好像这不是自己的手似的。 杨泽义以前也打过不少架,对处理伤口小有经验,找来消肿喷雾对着相十方的手喷了几下,看着表哥如花似玉的手像个熊掌一样,颇为痛心道:“哥,这到底怎么弄的?” “敲门敲的。”相十方轻描淡写道。 “敲门敲……”杨泽义瞪大了眼睛,扭头看了眼隔壁,又说:“哥,你去找林既了?” 杨泽义双手抓头,错愕道:“就因为昨晚我跟你说林既带了个人回来,你就飞过来了?” 相十方来得确实匆忙,这时节雍市已泛上凉意,但荣市还炎热已久,相十方身上穿的却还是轻薄的夹克外套。 “然后呢,你把他们俩抓奸在床了?”杨泽义问。 相十方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别胡说,林既没有,那是他的朋友。” 杨泽义看着自家表哥眼底青黑,嘴唇干裂,眼底如孤兽般凌厉却又仓皇,连受伤都不在乎。杨泽义感到心酸,脱口而出道:“哥,你放弃林既好不好?” 刹那间,相十方仿佛是被拧动逆鳞的冰龙,浑身像燃起了冷冽的冰火,那双眼睛好像来自极寒,冰冷地注视着杨泽义。 杨泽义顶着巨压继续说:“哥,我是真的心疼你,你以前哪曾对谁做到这一步?我不是说林既不好的意思,问题是现在……没必要啊,哥,肯定有更好的人,你……” 相十方猛地出手拽过杨泽义的衣领,接着一记拳头毫不留情地揍上他的脸。 杨泽义一屁股坐在地上,后背蹭过茶几,茶几也被撞开,他感觉自己被刮掉一块皮。 这应该是成人后相十方第一次对他动手。 “哥……”杨泽义捂着被揍的脸可怜巴巴地看着相十方。 相十方起身俯视着杨泽义。 “一个个,都叫我放弃……”他的声音像是在喉咙里滚动,如野兽的威吓的低吼。 “唯独你,杨泽义,”相十方紧盯着杨泽义,一字一句,像擦着刀锋说,“你没资格说。” 第115章 杨泽义被相十方揍了一拳后,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坐在地上低着头,好像没相十方允许,他就不能起来。 相十方摔门而去,他的心情极度烦躁,从杨泽义通知他起,他就处于一触即发的危险状态,但他忍着找林既,看到林既和赵历在一起对他而言无疑又是一层刺激,可他依旧忍下去了,带着岩浆一般的渡过了煎熬的一宿,直到听了杨泽义的话,他终于爆发一次。 可他不能放任情绪,宣泄对他而言是没用的,林既更不会因为他的愤怒而心软回到他的身边。 相十方走到一棵树前,用那只上手很很捶了一拳树干。 同样的力道也作用在他的手上,凹凸不平的树皮扎破他的拳头,鲜血淋漓。 相十方却木然收回手,坐在旁边的长椅上,低头平复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秘书打电话,让对方帮他订机票。 短暂的通话结束,相十方放空的坐着,不在乎路人对他的侧目,他的视线飘渺的停在对面居民楼的出口——那正是林既下楼的必经之路。 现在是什么时间,林既在不在,这些他都不考虑,他只是单纯期待着可能会见到林既,这样的期待,至少能治愈他内心的酷烈。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身着浅灰色polo衫和简单黑色休闲裤,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从楼门走出来,他正听着电话,没注意到对面的长椅上,一个俊美如雕塑却没有灵魂光彩的男人,因他的出现而被注入了生机。 “……好,今天下午可以安排一次会议,之后在崇月楼订一个包间,通知一下设计部和营销部的经理,叫他们准备好过来和何总吃个饭。”林既在电话中安排,他解开车锁,停在车门把剩下的事情都交代清楚,才准备上车。 “林既!” 身后有人喊道。 林既回头,就看到赵历擒着一个男人的胳膊走过来。 相十方的眼睛几乎是黏在林既身上,自己现在什么处境似乎并不重要。 “你……”林既一时语塞。 “我下楼就看见这人鬼鬼祟祟跟着你,仔细一看果然是这丫。”赵历说。 林既感觉到太阳穴在隐隐作痛。 “我马上就要走了,只想在多看你几眼。”相十方小声道。 林既无话可说,他不知道自己除了叹气还能做什么。突然他看到了相十方的手,像是被红色颜料弄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你的手?” 相十方把手往身后藏,摇头说:“没事。” “少给我来苦肉计。”赵历翻了个大白眼,“相总不是大忙人么?忙着扰民忙着跟踪啊?你和林既都掰了一百年了还搞那么多小动作,那么闲就去解决贫困人口问题去啊!” 但相十方并不理会赵历,他只是看着林既,汗湿了额头,头发稍挡住了眼睛,相十方有些狼狈,又显得迫切,他迫切的需要林既。 林既回避他的视线,低声说:“你总是这样……” 总是在湖面恢复平静后又出现,激起涟漪。 “你答应过了,不会再来找我。”林既说,“相十方,可不可以麻烦你信守诺言?” “我试过了。”相十方说,“我试着把你从我的脑子里剔除,我试着至少一天不去想你……可做不到,林既,你好像在我的每一根神经里都留下了痕迹,试图遗忘你比求而不得更痛苦。” 林既嘴巴张了张,却感到喉咙发哽,他想说些狠心的话,想嘲笑相十方迟到的深情,都全被堵住了。 赵历用力拧了下相十方的胳膊,恶狠狠道:“你说这种酸话有个屁用?林既不在乎你了!赶紧滚远点!” 他把相十方往旁边一推,相十方退了几步就站定了,他也不上前,依旧安静看着林既。 林既打开了车门,坐进去,降下车窗对相十方说:“我还是那句话,别来找我,没用。对面有家药房,去把手处理一下。赵历上车。” 赵历也上了车,对相十方比了个中指,接着才对林既怒其不争:“你能不能狠心到底?还管他手干嘛?!” 林既没答话,把车开走,他的余光看着后视镜,相十方的身影慢慢变小。 十月份是王奶奶的寿辰,林既带加加回了趟冕市为她老人家庆生。 晚上吃完饭,王奶奶悄悄拉林既到房间里,拿出一盒雍容华贵的玉饰,问林既知不知道这是谁送的。原来她老人家一大早就收到了一个礼物包裹,没署名也没地址,只有一张手写的祝福卡片。这么一件昂贵的东西,她收得不安,而家里唯一能接触到这些的就是林既。 林既看了眼那张卡片,那清瘦而锋利的字体,他一下就看出来是出自何人之手。 “是……之前您也见过的,来过我家的那个人。”林既有些不自然道。 王奶奶想了想,幡然醒悟道:“哦——是那个,长得特漂亮,明星一样的孩子是吗?” “应该是。”林既说。 “真是的,过来一起吃个饭就行了,送那么贵的礼物干嘛。”王奶奶嗔怪,“我可不能收,小既你帮奶奶联系一下他。” “我没他联系方式。”林既心虚道,他只是不想和相十方扯上关系。 “那可怎么办?我拿着心里不安啊。”王奶奶说。 林既在心里给相十方记了一笔,揽着王奶奶安慰,说如果有机会见到对方,会把这件事说一说。 王奶奶一定要林既把对方邀请到家里来吃个饭。 林既不敌她的坚持,只能答应下来。 但他没放在心上,反正也不会见到,就算见到他也不可能提起这件事。 第二天,他带加加去福利院见以前的伙伴,顺便和院长谈一谈新的资助项目。中午,林既把加加放在这儿午睡,他慢悠悠地散步,心想着晚上该做什么菜。 不知不觉,林既竟走到了一中校门口。 林既驻足,自从高中毕业,他就再也没回过这里,他对这儿本能的抗拒,当年学校并没有保护他,所以他心里总有那么点儿怨怼在。 可现在,他已经得知罪魁祸首是谁,对学校反而看开了,抗拒已然消散,他犹豫了片刻,走了进去。 “哎哎,你什么人啊?”保安喊道。 “我……”林既有些拘谨,“我从这里毕业的。” “哦,校友啊,过来登记一下才能进去。”保安说。 于是林既便过去写下自己的名字,上面一溜都是学生请假外出留下的签名,林既的名字混入其中,恍惚给他一种“我还是学生”的错觉。 登记之后,林既便凭着记忆走着,正对校门的教学楼还在,只不过它已不再是楼层最高配置最好的教学楼了。道旁的花卉换了品种,篮球场也换了面貌,不过校园没用大体的变动,林既还能找到熟悉的感觉。 学校似乎变小了,当年从教室到食堂林既总要赶着,因为这条路最长,而现在,他才转一个拐角,就看到了食堂大门。 故地重游给他最多的感受是怀念,他总以为自己的高中枯燥单薄,但其实留下了许多回忆,回忆中也不是只有那个人。 “哎!你是哪个班的?现在是上课时间,怎么在外面游荡?” 林既听到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加之这里是学校,他下意识的寒毛竖起,心情紧张。 就像做坏事被抓包似的。 林既不由对自己的反应感到好笑,他回过神,对那位老师说道:“我不是学生了。” “你……”那老师快速走近,“你是林既,对吗?” 林既看清了这位老师,惊讶道:“吴老师!” 正是当年林既的高三班主任,十年没见,吴老师的头发白了许多,但好在身体还算硬朗。 “你回学校了!”吴老师显得激动,他握住了林既的手,眼中有欣喜也有愧疚。他带过了那么多届学生,唯有眼前这个最令他难忘。 当年林既的保送名额也一直是他心中的刺,这么多年来班里也举办过几次同学聚会,林既一次也没有参加过,他就知道林既也没放下那件事。可即便如此,林既还以德报怨…… 吴老师心中感慨万千,他紧握着林既的手上下摇了几下,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好多年没来了,进来找找回忆。”林既笑了笑,“老师,您身体还好吧?” “挺好,给学生站着讲一天课都没问题。”吴老师说。 “那就好。”林既环顾了四周一圈,“学校建了许多新楼,不过大体的路段没变,我都还记得。” “这都要感谢你啊。”吴老师说,“林既,你现在事业有成,也不忘母校,是咱们学校的楷模。” 林既满是不解,“啊?” “来,老师带你看。”吴老师领着林既参观新建的教学楼,“这栋实验楼已经投入使用了,还有那边的图书馆,还有三个月就竣工,墙面的大字都嵌好了,既·图书馆。” “什、什么?”林既彻底震惊了,他什么时候给学校捐了楼? “对了,还有孩子们写给你的信。”吴老师又把林既带到了办公室里,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了厚厚几沓信,“这里是接受了‘羽翼既成’助学金资助的孩子们写给你的感谢信,但是我们不知道你的住址,一直没机会寄出去。” “还有助学金?!”林既开始惶恐了,“老师,这些事我都不知情,是不是搞错了?” “怎么会搞错,这又不是几块石头几本书,楼都落成了。”吴老师笑道。 “老师,虽然这都是大好事,但我很肯定,这都不是我做的。”林既认真道,“捐楼的负责人是谁?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有的,但当初的确是明确说了,这些全是林既先生捐赠,还能有假?”吴老师也忧心忡忡。 林既忽然想到了什么,问:“老师,这些楼的建设单位是哪家公司?” 吴老师皱眉想了想,答道:“好像是那个相氏地产公司,听说他们的老板也是校友,和你一个班那个相十方,记得吗?” 至此,答案出来了。 第116章 “林既学长您好,谢谢您的‘羽翼既成’助学金,减轻了我们家的负担,让我能继续上学……” “林既学长启信佳,我收到了新的辅导书,我一定会好好利用这些资源,将来学有所成……” “亲爱的林既学长,因为您的帮助,让我看到了新的希望,未来我想成为像您一样的人,去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孩子……” …… 每一封信,字字都饱含真挚的感恩,林既似乎能透过这些言语,看到了一个个曾经的自己,但不同的是,他们欣欣向荣,不必在泥潭中打滚。 看到自己的名字被这样尊敬而感激的写出来,林既无法不感到熨贴与欣慰,尽管这些资助项目的背后是一个掠夺者的弥补,但不得不承认,相十方做了件好事。 “好,那你们和他说吧。”吴老师把手机递给林既,“是总负责人,哪个环节出错了,你们谈谈。” 林既接过来,“你好。” “你好,是林既先生,对吧?”负责人彬彬有礼道,“很抱歉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以你的名义办了这些事。” “是相十方的主意吗?”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大概猜到了些。”林既淡淡道,“做慈善是好,但我从来没参与过,不必署我的名字。” “这是相先生要求的,他说学生们真正该感谢的是你才对。” 林既意义不明的低笑了一声。 如果他强行拒绝这样的馈赠,那势必要和相十方打交道,最不济得闹上法庭,未竣工的建筑也要中止,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是项目中断,而以他个人的财力想要启动,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诚然,相十方不会让事情发展到最坏的那一步,但林既委实不想过度纠缠下去。 “随他吧。”林既说。 挂了电话后,吴老师还想让林既去和校领导见见面喝个茶,但林既到底只是资助项目的“门面”,做不了决策,所以就推辞了,他想简单转悠一下,就去买菜接儿子了。 他从教学楼慢慢踱下来——这栋教学楼正式他高二转班时在的教学楼,每个楼梯间都有落地窗,阳光倾泻而出,投出一地光辉。 而他也是在这个地方初遇相十方。 当年林既哪里会想得到,多年后自己会和相十方有如此深的纠缠,又破碎得如此彻底。 好像就是在这个楼层…… 林既的脚步顿住,他站在拐角,怔然地看着下面楼梯间背对着他的少年,对方穿着校服,低头看书,修长如竹的背影,在阳光倾落中显得虚幻,像是一个苏醒的旧梦。 似乎世界都静止了,林既却听到胸腔中传来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似乎与最初的悸动重合了。 他的嘴唇微张,无声地念出那个名字。 十方…… 少年忽然回头。 一切变得清晰了起来,阳光刺得林既的眼睛一痛,他才看清对方只是个普通学生,个头也没刚才看的那么高。 “老师好。”那学生快速打了声招呼,然后噌的一下跑下楼。 估计是见林既没穿校服,还带着文质彬彬的眼睛,就以为他是老师了。 林既无奈失笑,他走下楼梯,到了刚才那个学生站的位置,面向向下的楼梯伫立。 相十方就是站在这里,这么看着他的。 林既失神般,像陷入了梦魇。 铃声尖锐的响起,将林既从某些情愫中抽离。 他大口呼吸了几下,咬紧牙,对自己感到愤恨:“林既,你这个……大傻逼。” 晚上回到家,加加攒了一堆事情要和林既说,什么大丘现在还尿床啊,小飞恶作剧志愿者被揍屁股啊,张老师最近交了个男朋友啊……这小家伙好久没回福利院,半天就把自己不在的日子发生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哎哟我的小八哥,说了那么久了你的嘴巴不累吗?”林既坐着工作,但加加坐在他旁边手舞足蹈的说话,弄得他没法专心。 “不累!”加加快乐道,他眼珠子滴溜转了一圈,竖起一根小手指说:“如果我能再吃一盒冰淇淋的话,就累了。” “这么贪吃啊?”林既捏了捏加加的脸蛋,“但今天只能再吃半盒。” “耶!”加加麻利跑去冰箱拿冰淇淋。 “叮咚——” “爸爸你开门。”加加蹲在冰箱前挑冰淇淋,半个身子都要探进去。 林既放下电脑去开了门,来人是个陌生男子,穿着西装,头发用发胶固定向后,颇有精英范儿。 “你是?” “请问是林既林先生吗?” “是的。” “你好,我叫范柳,这是我的名片。”范柳双手递给林既自己的名片。 林既接过一看,程氏地产企业秘书。 程氏地产这四个字让林既瞬间就明白了这个人的来意。 “如果事情不多,在这里说也可以吧?”林既不卑不亢,但态度显然不太友好。 范柳自然也察觉到了,他谦卑道:“好的,那我就长话短说。我们的总裁程平奕程董想和您见个面,所以让我来询问林先生您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这边好确定时间地点。” 林既对程平奕没好感,不是因为相十方,而是初见时程平奕高傲的姿态,至今都令他不快。 林既嘴角噙笑,“真没想到我这样的小人物也能入得了程总的眼。” “林先生过谦了。”范柳说。 “回去和你们程总说,邀请别人的姿态要放低点儿,亲自上门才显得真诚。”林既温声道,好像是在指导一个孩子做对的事。 范柳为难起来,“林先生,这……” “如果他真有要事要见我,会亲自来的,如果不来,那就说明了没有见面的必要,而我也不想见他。”林既说,“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否则我儿子又多吃冰淇淋,会闹肚子的。” 林既对他谦和一笑,无懈可击。 第二天早上,程平奕还真上门拜访了。 “程总的到来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林既迎客的笑意不及眼底,“家里没什么好茶,就不班门弄斧了。” 程平奕气得咬牙,这小子一上来就阴阳怪气,连水都不想准备! 加加歪着脑袋看这位伯伯,对林既说:“爸爸,他长得有点像相叔叔。”末了,又加一句:“相叔叔比他好看。” 程平奕脸色更青一分。 “乖儿子,去太奶奶家玩吧。”林既揉了揉加加的头发,看着他出门,才转向程平奕,“说吧,什么事。” 程平奕眼都要着火了,他现在竟沦落到被一个小辈这般无礼对待的境地。 他缓慢呼吸片刻,才道:“你和相十方,还有联系吧?” “神通广大的程总,也有不知道的事?”林既说。 “你!”程平奕感觉自己有点充血,“你是在把对相十方的怨恨迁怒到我身上吗?” “您可太会给自己脸上贴光了。”林既冷笑道,“我就是单纯不待见您,没别的。” 他说得这么直白,程平奕真想给他点颜色瞧瞧,可现在还不行,今天他是来求合作的。 “小林啊,我知道以前可能有地方让你不痛快了,叔叔今天给你道个歉,总行了吧?”程平奕隐忍道。 “直接进正题吧。”林既平淡道。 程平奕一咬牙,说:“我知道相十方现在对你还是念念不忘,小林,我有个想法,只要你愿意和我们合作,利用相十方对你的感情,帮我们拿点儿东西,当然,我们这边也不会亏待了你,程氏百分之一的股份,或者三千万,任你选择。” 林既眉梢一挑,露出了有点意思的神情。 程平奕一看,觉得事情稳了,便接着循循善诱:“我知道你和相十方分手心里肯定有不甘,当初他一边和派瑞西有婚约,还一边吊着你,这样的男人,怎么能轻易放过他?当初他欺骗你的感情,你现在就可以利用这次机会报应回来,而且还能拿到一笔优渥的报酬,百利而无一害啊。” “程总把糖说得那么甜,怎么不提一些要我做的事?”林既说。 “当然不会是有风险的事。”程平奕露出安心的笑容,“其实非常简单,只要你假意和相十方复合,取得他的信任——现在他一门心思都在你身上,这不是轻而易举的吗?接下来就只需要给他吹吹枕边风……” “总而言之,我和相十方睡就行了,是吧?”林既翘着腿,似笑非笑。 “你是可以拒绝的,相十方也不可能强要不是……”但程平奕的声音越来越弱。 林既笑着摇头,“程总,咱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你就以为我是出来卖的,结果现在你还是这么觉得,你可真是……” “程平奕去找他了?我就知道会有这天,程家怎么可能永远甘为人下?可他找错人了。”相十方坐在办公室里,拿过了电脑旁的相框,是林既的相片,他抱着姑奶奶,眉眼间是凝固不化的温柔。 “不需要调查,我知道林既的为人,他就算再恨我,也不会用这种手段来报复我。”相十方的手指慢慢划过相框上林既的脸庞,“他啊,心很软,但也很聪明,他知道真正能给我造成打击的,不会是阴谋诡计,而是他自己。” 挂了电话,相十方把相框贴着胸口,好像这样就能感知到旧时光的温度。 他甚至希望自己的判断错误,林既会答应程平奕的条件,这样至少他们能再度交集,而不是像现在,他靠近一步,林既就后退两步。 第117章 林既刚打发走一个程家人,未想晚上又来了一位程家人。 程姣心开门见山,直接道:“今天我爸来找你合作了是吗?” 林既打量着眼前的女孩,相比起曾经的精致傲慢,她内敛了许多,头发剪成了齐肩,脸上只施淡妆,连身上的配饰也少了许多,看上去成熟了些。 “有何贵干?”林既对她也是淡淡。 “我只是给你一个忠告,别答应他。”程姣心说。 林既看了她一会儿,侧身让她进屋,“你不应该过来加大筹码吗?” “你在嘲笑我?”程姣心说,她这话的语气很平静,和那个无法容忍别人和自己唱反调的跋扈少女判若两人。 “因为你之前给我的印象就是……”林既耸了耸肩。 程姣心撇了下嘴角,走进屋里,她看见一个小男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小男孩也看到了她,歪着脑袋,眼中好奇。 “你儿子?”程姣心问。 “嗯。”林既走到加加面前,摸摸他的脑袋,“爸爸和那位阿姨说点事情,你乖乖看电视,音量调小一点。” “哦。”加加乖巧地点头,把声音调低,又对程姣心说:“阿姨好。” “嗯,你好。”程姣心有些僵硬,她和林既的关系实在说不上好,所以她不咸不淡的过来,可没想到林既的儿子还……挺可爱,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才对。 他们面对面坐在餐厅,林既说:“你多虑了,我并没有答应你爸爸的合作。” “哦?是吗?”程姣心说,“我以为你会迫不及待抓住能报复相十方的机会……就像以前的我一样。” “你现在好像平和了很多,和他冰释前嫌了?” “不可能。”程姣心垂下眼帘,“相十方绝不愿意玩和解戏码。” 林既双手交握搁在桌面,认真听着。 “相十方是个可怕的人,奉劝你离他远点。”程姣心说。 林既无声嗤笑,这个世界上没人比他更想远离相十方。 “我做过很多蠢事,甚至还绑架过……”程姣心的声音低了下来,“但我仔细回想,从小到大,我和相十方的争纷,无一不是他引导的。从一开始他就步步谋划,他早就打算拿我做引子,去报复整个程家。” “有多早呢?十年前?十五年前?或许是爸爸第一次把我带回家那天。” “他的心思比海还深,想触及的人,只会被拉进深渊。” 林既的手指轻敲了两下桌面,他淡然道:“这不过是你的主观臆测罢了。别把他想得太复杂,他不会闲到用占据大半生的时光去针对什么人,你在这个过程中绝对无辜吗?并不是吧?错误的起始不在他,他做的,也不过是被伤害后的回击。” 程姣心沉默了,许久后才说:“我不应该在你面前说他的坏话。” 林既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刚才他在帮相十方说话。 “咳,你们之间的事,我管不着。”林既说。 “我今天来说的就这么多,其实不想让你答应我吧,不是为了你,而是怕我爸又被相十方整。”程姣心站了起来,视线在林既身上上下扫,突然冒出一句:“之前我应该冲你下手才对。” 林既:“?” “算了。”程姣心摆摆手,“听说相十方在追回你?希望你别答应他,他不舒服我就舒服了。” 在冕市住了一个国庆假期,林既就该走了,但临走前被宋广峰叫回雍市,说是自己病重在床,有要事和林既交代,害得林既以为他快不行了,立即改签飞往雍市。 “哎呀,林既来了,我好久都没见你了,皮肤好像更水灵了。”开门迎客的李婵笑容满面,哪有丈夫卧病的愁态? “嫂子,宋哥呢?”林既问。 “噢,发烧在屋里躺着呢。”李婵答道,“上次喝酒回来,非得脱衣服到外边跳舞,晚上零下呢,你说他是不是作死?” 林既:“……” 合着电话里那气若游丝,那咳嗽不已,就是发烧而已? 李婵丝毫不关心丈夫死活,不停询问林既怎么保养皮肤的,林既汗颜不已,说南方城市空气湿润,没做什么特殊保养。 “咳咳,我听到林既的声音了。咳咳。”宋广峰披着外套从房间里走出来,他推着输液支架,远看还真有点憔悴的意思。 林既没好气道:“宋哥,我记得咱们合伙的第一天就首先要求坦诚相待吧?你装病骗我回来?” 宋广峰见事情暴露得那么快,索性就不装了,他把输液支架一推——他根本没在输液。 “哈哈哈哈哥跟你开个玩笑呢。”宋广峰上来哥俩好的揽着林既的肩,“这不是想见你一面吗?之前叫你回来吃饭,你总说忙。” “你还当我在雍市上班,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宋广峰扼腕叹息,“是哥不好,把你放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林既凉凉道:“是我自己要求的。” “你看你,在那边呆了那么久,都瘦了。” 林既:“胡说,嫂子还说我皮肤变好了呢。” 宋广峰:“堂堂大男人,皮肤那么好干嘛?!” 李婵拍了他一下,横眉道:“你少把你那糙汉范儿带给林既,谁不喜欢白白净净的男孩儿?” 林既微窘:“嫂子,我和男孩沾不上边儿了。” 宋广峰说不过老婆,便请她去泡茶,再对林既说:“弟啊,你回咱们总公司吧,公司没你是真不行。” “胡说,这大半年不是好好的吗?”林既说。 “好个屁,明天你去公司看看,我让财务人事他们给你汇报情况,一堆毛病!”宋广峰烦道,“你管人有一套,大家都服你,现在公司上下各种团体,我头都大了。” 林既眉头皱起来,“到底什么情况?” 宋广峰给他细细说道,总的来说,就是公司里有些董事搞事,想搞瓜分,各有各的心腹助手,大家作为整体对外一致,但内部分成了魏蜀吴,勾心斗角乌烟瘴气,而宋广峰这个莽君不会玩这些花花肠子,无能狂怒。 说实话,这些不是什么复杂的问题,快刀斩乱麻即可,但放在公司里,需要会议协商,投票表决。况且宋广峰这人虽然粗俗了些,但知道有才者难得,更舍不得放手,就造成了现在这幅上不去下不来的局面。 林既头痛扶额,“荣市那边刚发展起来,加加也适应了那儿的生活,原本我是想等他念小学了再回来。” “公司可等不起啊。”宋广峰可怜的看着他。 林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最终林既还是决定回来,至少先把公司里的破事给解决了。 林既用三天的时间重返总经理的职位,一天来对公司的整体情况做了了解,分裂头子和林既所猜测的一样,先前就有过躁动,只不过被他压了下来。他以为如今公司稳定运转,再加上宋广峰的雷厉风行,那几个也会静下心来,结果还是出了问题。 林既的手段非常直白,辞退或调任主要涉事者,而那些参与了的董事,林既轻描淡写用了些莫须有的事卸了他们的权,一周的时间就把公司肃清了一遍。接着他召开会议,难得全程黑脸的讲述了这些日子的事,并且作出了严厉批评,指出公司是个整体,大家分工不同但目标一致,绝不容许在公司内部搞分裂。 宋广峰愁了两个多月但事,林既不到半个月就解决得差不多。 唯一令宋广峰忧虑的,是那些空出来的职位怎么办。 林既和人事开了次单独会议,把那些能挑大梁的老员工往上升,他在荣市也提携了几位能人,可以把他们调任雍市总部。 半个月后,公司恢复了往日的和谐。 “林总,每次我来上班都要先到你办公室瞧一眼,我怕自己在做梦。”在林既办公室的助理姑娘在午餐的时候,对林既感动道。 “你也太夸张了吧?”林既笑道。 “你是不知道,你去荣市后老陈皮坐了你的位置,对我们这些‘弃婴’不可谓不刻薄,总让我们干杂活,现在你回来了,他终于下台,我们的好日子才回来。” “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林既对他们感到心疼。 “在老陈皮的淫威下,谁都不敢出头,之前有人和董事会反馈了,直接被开了。更恶心的是老陈皮还收买了卧底,还总威胁我们说林总没实权,根本管不着。” 林既想到自己也回来参加过几次会议,但却忽视了员工的情况,真是个不合格的领导。 “今晚我请客,你们想吃什么都行,吃完想唱歌看电影,我都奉陪。”林既说。 “林总你今晚还有事儿你忘了?”助理姑娘笑咯咯道,“你要出席庆发银行五十周年宴会呀。” 林既想起来这出了,回到雍市,社交活动也回归频繁。 宴会承包了一层五星酒店,不仅有各界名流觥筹交错,还搭台请了许多正红的明星演出,十分赏心悦目。 林既好些时日没参加这样大型宴会,对这样衣冠楚楚的热闹不太适应,他和庆发银行的董事长握了手后,就退到了较偏僻的地方,想先找回以前游刃有余的感觉再去应酬。 林既小口喝着果汁,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台上歌手动听的曲调。 “你在这里啊。” 耳边一声低沉的语句,林既手一松,杯子脱手。 但又被另一只手适时托住,那手拢着林既的手,杯子稳稳当当。 林既一惊,猛地回头,相十方也正看着他,在香槟色的灯光下,相十方的眼睛里好像也盛着蜜一般。 林既的呼吸停顿了片刻,相十方的头发往后梳,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他的骨相精致优越,五官俊美迷人,或许今晚登台的明星们,没一个比得上相十方的耀眼。 相十方从林既眼中探索到了一丝往日的色彩,他的心狂跳起来。相十方微微侧脸,就要亲吻下去。 林既后退了一步。 “自重。”林既用力偏脸,掩饰自己的仓促。 “相总,您竟然也来了,他们还说你不喜欢热闹不会来呢!” 相十方是个天生吸睛体,就算是偏僻角落,也很快吸引人过来簇拥。 “相总好久没参加宴会了吧?” “看来庆发的面子够大啊。” 相十方的视线穿越阻拦,正正落在林既身上,他嘴角微翘,说:“因为今天有林总,所以我才来的。” 第118章 相十方那番话对林既唯一的影响,就是让别人也注意到了他,然后上前打招呼套近乎,倒是让林既很快找回曾经的感觉,拾起微笑和各个公司的代表人寒暄起来。 至于相十方,他余光也没给一眼。 接下来宴会开始走流程,庆发银行的老总上台做一番讲话,无非就是说说公司成立以来的历史大事,还有感谢几位重要合作伙伴,华福沅也赫然在列。 之后老总下来一一向他们敬酒,这是正式场合,糊弄不了,林既也端着一杯红酒,和老总互相说几句客套话,喝下一杯。 鉴于林既是这其中较年轻的,老总也很乐意和他多聊些,这就让林既不得不面对各方过来和他碰杯。 委实惭愧,有了加加以后,他对酒是能避则避,这大半年都没醉过,如今一下喝下三杯,林既就开始觉得头晕了。 以前至少能撑六杯的。 “林总不剩酒力,宴会没到高潮他就醉了,未免太可惜。” 林既手中的酒杯被拿走,有人站在他的身边,揽着他的肩,“我来代劳吧。” 林既实在不愿意承认,即使不用看,他也能通过气温,温度甄别出那个人就是相十方。他下意识挣扎,可相十方的手臂力量惊人,这又是众目睽睽之下,林既无能为力,只好作罢。 相十方的面子谁敢不给?大家笑呵呵地和他碰杯,看他下一步的态度行事。 相十方还真就接受了,每个人的酒都全喝下去。林既看得心惊,生怕被相十方喝醉赖上,可有没办法溜,干站着还要听一个个说“相总和林总的关系真好”,“两个年轻的俊才惺惺相惜”等等奉承却对林既起反作用的话。 相十方倒是听得很开心,还认真的点头,说“是的,没错”。 他肯定已经醉了。 林既维持着面上的温和,说:“相总可能脑子醉糊涂了,我带他去醒醒酒,失陪。” 说完,便拽着相十方的手臂走到了别处。 相十方心里的蜜水咕嘟咕嘟沸腾,他反手一握,牵住了林既的手。 林既回头看,然后将他甩开,瞪眼道:“你疯了?” 相十方泛起失落,他抬眼哀伤的看着林既。 林既扭头就走。 但没走多远,他发现相十方还在跟着他。 “你跟着我干嘛?”林既不善道。 相十方有些委屈,“不是你说,带我醒酒的吗?” “你醉了吗?” 相十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可能有点儿。” “那就自己和服务员要醒酒汤。”林既冷淡道,他不再理会相十方,去加入熟人的谈话圈。 但十分钟后,和林既说话的人突然指着一个方向,“看,那不是今天特邀的女明星吗?听说不少老板约她吃饭,都被拒绝了,挺有背景一人,居然在和相总搭讪。” “嗐,相总能和别的老板一样吗?瞧人家那脸,那身材,搁娱乐圈里也是上上层,我要是女的,我也愿意找他。” “哈哈哈你想得美吧,人家凭什么瞧得上你?” 林既也看过去,那女明星是熟悉面容,她花一般艳丽的容颜,连他这种不常看电视的人都有印象,和相十方站在一起,还真是珠联璧合。 林既嘴唇紧抿,他不该对此有任何异议,何况相十方现在一门心思在他身上,至少不会那么突然的接受另一个人。可林既知道,自己想到了这层,就是大错特错。 他怎么能还去在乎这些呢? 林既背过身,把关于和相十方有关都隔绝在外。 “相总往这边看了!” “林总,他在看你呢!” 林既背影一僵,但终究没回头,与他们说起别的事情,不着痕迹的略过这个话题。 没过多久,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抱歉,打扰了。” “哟,相总啊?不打扰不打扰。” “我借林总一用。” 说罢,林既的手腕被抓住,对方一带,他就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 “相十方,你……” “我头有点儿晕了。”相十方尾音很轻,还真有些恍惚的样子。 没给林既说“关我什么事”的机会,相十方把林既带出了这个小圈子,往一个安全出口走。 “相十方,你放开我!”林既想收回自己的手,相十方力大惊人,连林既的挣扎都显得无足轻重。 “好多人在看着呢。”相十方轻飘飘道。 林既咬牙瞪他,在这种场合下闹出笑话,他做不来,只能憋屈被相十方拉走。 推开安全出口的门,外面就是灯光昏暗的楼梯间,门一关,那些富丽堂皇的布设,风度翩翩的应酬,全被隔绝在外。 林既被推到墙上,继而带着红酒味的呼吸贴进,相十方的胸膛与他紧贴,林既倏然睁大眼睛,陡然这么近,相十方似乎虚幻如梦。 “真的醉了。”相十方呢喃道,他头一低,靠在林既的肩上,在休憩。 “你才喝了多少?”林既推着相十方的肩,“别找我。” 相十方握住林既的手,轻而易举反摁在后,又蹭了蹭,“喝了好多杯,酒劲儿一齐上来。你说帮我醒酒的,你不能不管我。” 他声音低闷,还有几分鼻音,像在委屈的撒娇。 “你……”林既忍无可忍,“你这样就是在醒酒?!” 相十方低低地笑了,他微微转向林既的领口,小心嗅着从那里透出来的林既身体的味道。 真好闻。 “够了吗?”林既动了动肩膀,不想让相十方靠下去。 “不够,再一会儿,我不做什么。”相十方说。 林既只能寄希望于那扇门,希望有个好事者过来解救他。 “刚才,有人想约我。”相十方说。 林既眼皮一跳,不置可否。 “我就跟她说,心有所属。”相十方语气微软,显得暧昧缱绻,“看着你说的。” 林既想起了刚刚有人说“林总,他在看你呢”。 “她应该知道我喜欢的是谁。” “哦。”林既面无表情。 相十方咬了咬唇,也不说话了。 他们静静依偎着,相十方高大的躯体温暖宽厚,头发上有淡淡清爽的味道,从生理上,林既无法阻挠的感到了舒适——像冬天厚厚的被子一样,恰到好处的温暖。 林既觉得自己好像也醉了,他无意识地轻靠相十方的脑袋,眼睛半阂。 “嘎吱——” 香槟色的光芒泄入这个空间,同时还有一声仓皇地“抱歉”。 相十方站直,身体一侧,把林既挡得严严实实。 “谁?”林既紧张道。 “一个服务生,已经走了。”相十方安抚地揉了揉林既的腰。 那儿恰好是林既的敏感带,他差点腿软。 “放开我!”林既用力推他。 相十方顺势后退,对方的体温就此抽离,他们同时产生了不适。 林既朝门口走,但相十方又一次抓住了他。 “头还是晕,带我去开间房吧。”相十方这么说着,但带领方还是他自己,他拉着林既下楼,联系酒店经理订了房间。 林既不明就里的被带去开房,没一会儿庆发银行的老总亲自过来看望,林既还被莫名其妙夸了几句“心善友好,体贴入微”,他们俩也被描述成“商场里难得的革命友情”,相十方听了露出了清浅却值得品味的笑,看着林既的眼神意味深长。 林既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旁人走了之后,相十方便攥紧了林既的手,哀求道:“你等我睡着了再走,好不好?” “你什么毛病?” 相十方不说话,还默默让出了旁边的位置,想让林既也躺上来。 林既果断拒绝。 不过现在的境况相十方已经很满足了,其实他只是微醺,为了能和林既单独待久一点,他要装出想睡又强撑的模样。 “林既,听说你又回到雍市工作了,那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是不是更多了?” “加加还好吗?他还记得我是谁吗?” “姑奶奶……它已经不认得我了。” “林既,你说……” “你以前话没那么多吧?”林既开口道。 相十方笑了一下,“想多和你说话。” “我不想。”林既说。 “那你就听我说吧。”相十方说。 “……”林既看向别处,懒得理会。 做戏做全套,相十方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弱了,他的眼睛慢慢合上。 林既见状,等了片刻,动作小心地抽出自己的手。 相十方猛地抓紧,眼睛也睁开了。 林既的心跳加快了些,不动声色看着他。 “刚才快睡着了,你一动,我就醒了。”相十方无辜道,“你要去哪儿?” “上厕所。”林既皮笑肉不笑。 “我陪你。”相十方作势要起来。 “别,你继续睡。”林既没好气道。 相十方乖宝宝一样,把被子拉到下巴,像怕鬼的孩子,被子下的手没安全感的握着林既。 “林既,你回高中学校了,对吗?”相十方问。 林既淡淡“嗯”了一声。 “我以你的名义做了些事情,你知道的吧?” 林既依然是一样的反应。 相十方又说:“我想让那些有困难的孩子,能安心的上学。林既,我没办法回到过去弥补你,而现在的你什么也不缺,我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让那些孩子有更多选择的权利。” “他们只知道,是一个林先生帮助了他们,想到你,他们会心怀感激。我希望这些感恩的信念,会成为一种福祉,保佑你一生。” “你……”林既欲言又止,心中的滋味儿复杂。 “嗯?”相十方期待地看他,脸上的神情分明在说“你快夸夸我呀”。 林既别开了脸,不自在道:“我看你挺清醒的,不像醉了。” “真的醉了。”相十方嘴硬道,“我喝醉会后头晕没力气,不像你,会哭鼻子。” 他说完,又很快意识到林既醉后哭泣的渊源并不美好,他立即道歉道:“对不起,我不该拿这个开玩笑。” 林既倒没感到什么不快,相十方这谨小慎微的态度,让他有种异样的感觉。 林既说:“相十方,你做那么多,不觉得累吗?” “累?”相十方不解,“为什么会累?” “你不累,我都觉得累。”林既说,“做回原来那个高高在上,视外人为草芥的相十方不好么?” “不好。”相十方的声音有些抖,“做那样的相十方,你不会愿意和我重来。林既你知道吗,所有人,我妈妈,谢照风,乔诺,赵历,还有杨泽义,他们都叫我放弃你,没人站在我这边,教我怎么做才是对的。” “连姑奶奶都不喜欢我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我不可能放手,没人教我,我就自己摸索,总有办法让你再次喜欢我。” “我能一直耗,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都可以。” “可是……我还是想你能早点喜欢上我。” “林既,我为什么会那么爱你呢?” 林既的心狠狠地颤动着,一瞬间他的鼻子发酸。 第119章 回到了雍市,和相十方打交道的机会不出所料变多了,先不说那些刻意安排的,虽然两人所在的圈子不同,可人脉这东西是活的,加上相十方有意引导,不少人都认为他们是关系很好的伙伴。 林既隔三差五的要参加品牌发布会,在这样的场合下遇到相十方,合情合理又无可奈何。 不过还好,林既能避开的渠道也多,他吸取了那次宴会的教训,绝不和相十方独处;但凡相十方出没,他都会率先把握话语主导权,让自己成为谈话的主角,这样就算相十方再为所欲为,也不能在大庭广众失礼。 只是每次这么一套下来,林既也感到心累。 另一件让林既苦恼的事,是关于加加。从荣市搬回雍市,这就意味着加加得转学,再过两年加加就能上小学了,学前教育很重要。林既想把加加送到雍市最好的幼儿园,却难倒在第一步,雍市的教育资源不是说有钱就能弄到的,更别提前面有个最字的,这个名流遍地的城市,最顶端的资源早被上层的人吃掉了,虽说林既认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可这方面能帮上他的,不仅要有财力,还得有地位。 林既为这事儿愁了一个星期,但在某天中午,他接到了相十方打来的电话。 “加加上幼儿园的事情,有进展了吗?”相十方一上来就问。 “你怎么……”林既很快想到,以相十方对自己的关注,知道这些轻而易举。 “昨天去喝茶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的。”相十方随口扯了个理由。 “哦,不劳费心。” “林既,这事儿我能帮你。”相十方说,“你也知道我能,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找我呢?” 林既闻言,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把电话挂了。 当天下午,林既收到了那所幼儿园的邮件,邮件内容大概是加加可以入园,后天过来办入院手续。 林既久久盯着这封邮件,他本该惊喜,但惊喜却被另一种沉重压着,令他微妙的平静着。 谁能让这件事变得那么轻松?答案不言而喻。 十分钟后,林既让助理去把他办公室里一块上品和田玉雕镂的白龙包起来,送到相氏大楼。 但没多久,助理打电话回来说,相总拒收。 “相总说,这份礼太轻了,他看不上。” 林既克制道:“那他想要什么?” “他说……想今晚和您吃个饭,这就够了。” 林既知道就算自己一声不吭承下这份人情,相十方也不会有怨言,可林既没这厚脸皮,相十方也吃准了他的性格,这就导致了现在林既得不情不愿找餐厅的局面。 相十方像在他办公室里装了监控似的,林既刚要订位置,相十方的电话又转接了进来。“今晚的饭能在你家吃吗?” “你别得寸进尺。”林既说。 “我只是太想念你做的饭菜了。”相十方放软了嗓音,让自己温和且无害,“没别的意思,真的。今晚去你家吃吧,或者你来我家。” “不可能。”林既决然道。 “……好吧。”相十方微弱道,“那这顿饭就算了吧,你肯定也不想和我吃饭。” “……” “我自己在公司吃就行,吃完了继续加班,不回家……”相十方委屈地碎碎念。 林既头皮都要炸了,相十方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招的? 相十方还在说:“晚上应该能梦见吃到你煮的饭,也不错……” “……今晚七半点。”林既说完就挂断。 虽说七点半,但相十方六点半就到林既家了。 “相叔叔!”给相十方开门的加加惊喜万分地叫道。 相十方也愉悦地摸了摸加加的脑袋,“好久不见,长高了。” “嘿嘿!” “给你的礼物。你爸爸呢?”相十方问。 “爸爸在厨房。”加加往屋里跑,“爸爸!爸爸!相叔叔来了!” 林既从半开放式的厨房探头一看,相十方从玄关走了进来,他嘴角抽了抽,“你记错时间了吧?” “比约定的时间早到,这是礼貌。”相十方一本正经道。 加加捧着他的礼物到林既面前,“相叔叔送我的,遥控汽车!” “我给姑奶奶也准备了礼物。”相十方说,“罐头大礼包。” 冷艳的姑奶奶蜷在沙发上,眼睛都没睁一下。 林既有种诡异的感觉,相十方好像提亲前收买他的家人似的…… 加加拆了礼物,欣喜的哇了一声,爱不释手的抱着盒子转圈圈。 “在做什么?”相十方走过来。 “炖汤。”林既说,他把处理好的食材全都放进高压锅了,关盖,开火。 “我也准备了你的那份。”相十方说。 林既洗着手,说:“相总,您是来收人情的,不是接着送。” “我没把这当作人情。” “在我这儿就是。”林既说。 “反正不是。”相十方小声说,末了又怕自己惹了林既不快,就回到了客厅,坐在姑奶奶旁边一下一下摸它的背脊。 林既摇了摇头,把饭煮上,接着又处理牛肉。 但没过多久,林既听到加加“呀”的尖叫了一声。 他立即放下手上的事过去看,就看到加加捧着相十方的手,不知所措地呼呼。 “发生什么事了?”林既问。 “姑奶奶咬了相叔叔一口。”加加说,“爸爸,都出血了。” 林既皱眉,“我看看。” 相十方的虎口上有两个冒血的**,正是姑奶奶的两颗尖牙所致。 “我想抱抱它。”相十方低着头,“它以前都让我抱的。” “它可能不记得你了。”林既说着,把相十方拉到水龙头下,用肥皂清洗他的伤口,然后在涂上酒精,最后贴上创口贴。 “姑奶奶打过疫苗,你不用担心。”林既说。 相十方闷闷地应了一句,很失落的样子。 林既不知怎么的,心里挺不舒服,他去把姑奶奶找出来,抱在腿上教育,“这么那么凶?都六岁了还咬人,你牙齿那么尖怎么吃猫粮的时候还得给你泡软了才吃?人家还给你买了罐头呢,真没礼貌。不能咬人,知道了吗?”林既捏着姑奶奶肉乎乎的腮帮,“知错要改,懂吗?懂吗?懂了喵一声。” 姑奶奶呼噜声像发动机,它给铲屎的一个面子,娇娇的喵了声。 “乖啦。”林既把它放下,又到相十方面前,“姑奶奶怕生,你要慢慢接近它才行。” “它很聪明。”相十方低声道,“以前它知道你喜欢我,所以它也喜欢我,现在你不喜欢我了,它也不喜欢我了。” 林既对这个陷入自己臆想中消沉的男人一言难尽,他把猫薄荷罐子塞进相十方手里,说:“你抓一把这个,它就爱你爱得发狂。” 相十方狐疑扭开罐子,一只胖猫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来,使劲往他手里蹭,幸福地喵喵叫。 林既摇了摇头,留了句注意手,就又回到了厨房。 一种酸中带甜的滋味儿从相十方的心里翻涌上来,他的视线追寻过去,有些啼笑皆非,他无声地问,林既,这世上会有比你更好,更温柔的人吗? 七点半准时开饭,林既做了一个汤,四道荤素搭配的菜,相十方注意到这些菜都没有蒜和辣,林既还记得他的口味。 味道和相十方记忆中的一样,恍惚间让他觉得自己失而复得。 对比起相十方,加加就显得“身在福中不知福”,小孩子挑食不喜欢青椒,他把碗里的青椒一块块挑出来,两个大人对此一致皱眉。 林既:“儿子,挑食可不是好习惯,你是不是打算趁爸爸不注意偷偷倒掉?” 加加眼珠子乱转。 相十方:“不知道珍惜,林既,你不要给他夹,给我夹吧,我都吃掉。” 林既:“……” 吃完饭,林既把桌子收拾起来,去厨房里洗碗,相十方也跟进来,凑到他旁边要帮忙。 “不用,你出去。”林既避开他的手直接道。 相十方不作声,一言不发占据了另一个洗碗槽开始刷碗。 而林既被堵在里面,厨房较窄,他要出去必须挨着相十方。 简直就像作茧自缚。林既无奈叹了口气,在他纠结的时候,相十方都洗了好几个碗了。 大概是察觉到林既的不自在,相十方主动提起了工作上的话题,他们也一起参加了几个活动,总能有点儿共同语言。 林既有些心不在焉的“嗯嗯”,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们就像对调了一样,相十方在做以前他做的事情。 碗很快就洗完了,林既把它们都放到碗橱里,锅要放进上面的壁橱,相十方自然而然的从林既手中接过来,放了上去。 “还有吗?”相十方转头看着林既,他们挨得近,彼此的视线碰撞了一下,微微震颤。 林既看到了相十方的额角,头发遮住了些却还能隐约看到的一道疤,这让他的心稍稍**了下。 相十方抬手摸了摸,又点了点林既的额角,说:“你也有一个。” 林既的疤,是高考前宋广峰造成的。 相十方眼中却有细碎的笑意,好像和林既有一样的疤,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林既感觉脸开始发烫,额头被轻碰的地方触感鲜明,他后退一步,却不小心撞到了壁橱的门,后脑咚的一下。 “没事吧?”相十方紧张把他拉到身前。 “没事,放开我。”林既抗拒道。 “别动。”相十方皱起眉,表情微沉,他的手摸上林既的后脑,一寸一寸想知道有没有肿起的鼓包。 冰凉的指尖在林既的头皮游走,好像有道细微的电流从他的颈椎向下,酥麻得不知如何是好。 相十方松了口气,“没有肿起来。” 他的手安抚的在林既的发上顺着,“我吓到你了?抱歉。” 嗓音低沉温柔,温泉一样,令人忍不住沉溺。 “嘟嘟嘟——” 遥控汽车开了进来,撞在相十方的脚后跟上。 林既用力眨了几下眼,清明了过来,他慢慢推开相十方,沉默地离开了厨房。 相十方握紧了手,转身跟上去。 “好玩吗,儿子?”林既笑着问。 “好玩!”加加操控着小汽车回到跟前,捡起来对相十方露出一个又大又甜的笑容,“谢谢相叔叔!” “喜欢就好。”相十方淡淡道,他瞥了眼那个给林既准备的礼物,林既似乎没有要拆开的意思。 “时间不早了。”林既委婉下达逐客令。 相十方知道要是自己再赖着不走,就显得烦人了,他点了点头,对林既说:“送我到门口行吗?” 哪有人自己提这种要求?林既无语地看着他,但还是答应了。 到了门口,相十方转身面对林既,“今晚我很满足,谢谢你,林既。” “和你的‘举手之劳’相比,就不值一提了。”林既耸了耸肩。 “林既,我知道你一直在向前,我对你而言,或许并没那么重要。”相十方说,“但我会尽全力,不放过每一个可能回到你身边的机会。” 林既一怔,相十方说的是回到他身边。 相十方上前半步,轻柔的吻落在了林既的脸颊,一触即离。 “晚安。” 第120章 林既开门看到派瑞西时,脸上难掩讶异。 “没想到我这个谢幕退场的角色还会再出现?”派瑞西微扬起下巴,原本卷曲曼妙的棕色长发剪成了齐耳的短发,更凸显了那西方人特有的深邃和高挺,嘴唇涂着气势十足的正红,整个人明亮得像从红毯下来的明星。 “只是单纯没想到会在见到你而已。”林既说,他对派瑞西最后的印象是去年圣诞的晚上,他得知往事的真相,去相十方家证实,给他开门的就是派瑞西。 “我不可以进去坐坐?”派瑞西眉梢一挑,自有风情流转。 林既不卑不亢地让出身位,“请进。” 派瑞西走进来,随意的扫视了一圈,说:“我之前来过这里,还是你把我叫来的,不是吗林?” 林既颔首,他在荣市的时候,相十方来过这儿,宋理原当时也在,但拿那人没办法,于是林既就联系了派瑞西,那时他们还没解除婚约,所以派瑞西能制约相十方。 “你怎么会来雍市?”林既给她倒了一杯水,看到从书房里探出头的加加,那小孩对家里来了个外国人震惊不已,眼睛圆溜溜的。 “跟着爸爸的团队来的,他们来视察游园进度。”派瑞西说,她也看到了加加,又问:“这是你的孩子?” “是的。”林既对加加招了招手,加加跑到他身边,有些紧张地看着派瑞西。 “他在怕我?”派瑞西后退了一步。 “不,他只是没有和外国人接触到经验。”林既说,“他叫加加。” “hi.”派瑞西说。 “hi, o meet you.”加加生涩的英语害羞地说。 “噢,你真可爱。”派瑞西笑了笑。 “夸你可爱呢。”林既对加加说,“好了儿子,回去看书吧。” 加加进书房后,派瑞西好奇起了他的身世,“这不是你的亲儿子吧?” “哦?” “那个人,不会让你有机会‘造’个亲儿子出来。”派瑞西耸了耸肩膀。 林既神色淡了下来,“我还是不清楚你来找我的目的。” “我只是听说,相在追求你,所以来看看热闹。”派瑞西露出了一个假笑,“当然,也是来给你一个忠告。” 派瑞西走到沙发去,惊喜地发现还有只猫,便蹲在姑奶奶身边,一边撸一边说:“我听伊斯说,他为了挽回你,跟着你去了一个更远的城市,连工作都不顾了。那么,现在你回来了,是不是就意味着,你们复合了?” “并没有,我不打算和他复合。” 派瑞西看了他一眼,没表态,继续说:“你知道吗,林,和你的初次见面,绝对是排名我人生最尴尬的时刻前三,当时你正和相恩爱交往吧?而我却在你面前说我和他有多契合,噢,真是我生命的噩梦。” “都是过去的事了。”林既说。 “确实已经过去了。”派瑞西有些漫不经心,“就像我每次回想起来都会难堪得像正在经历一样,相对我造成的伤害,也还是那么深刻鲜明。” “你们……”林既轻蹙眉头,他对与相十方和派瑞西的事情并不了解,只知道他们解除了婚约,但契机是什么不得而知。 “你知道的,我们本来是要结婚的。”派瑞西说,“但他似乎在失去你之后,明白了你的重要,于是我就成为了绊脚石。” “原本事情可以和平圆满的解决,只要他主动向我提,他并不爱我,不想和我结婚,那么这段关系就会简单的结束。” “可如果他那么说,就会给我爸爸一个为了拿下游园项目才企图和我结婚的印象,虽然我作为女儿,在爸爸心中排在许多事情之后,但最起码也代表了家族的颜面,相知道如果他那么草率的结束,之后其他的合作就不好谈了。” “所以他很聪明,让我心甘情愿的,亲口和他提。” 派瑞西闭上了眼,她现在可以露出平静的表面,可她知道自己还为从噩梦中走出来。 “你知道吗,我遭遇了一次绑架。”派瑞西看向了窗外,目光深远迷离,“绑架方是我的好朋友,她希望通过劫持我,来达成她的目的。很遗憾她失败了,这件事才一个晚上就结束了,就像个闹剧。” “我的确很天真,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只是在我知道相明知可能会发生这种事,还能像什么都不知道,任我走进圈套时,我还是觉得心冷。” “或许对他们而言,那场绑架就像过家家,可我很害怕,在那一刻我真的认为自己会死。” “所以我主动和爸爸说,我不想和相结婚,他不仅仅是不爱我,或许他只是把我当作一件趁手的东西,没用的时候就丢掉我,可我是个人,我有尊严,有自己存在的意义。” “说了那么多,”派瑞西转头看着林既,“我只是觉得,你作为未来可能和他共度一生的人,有权知道他的为人。” 林既忽然觉得这可笑极了,相十方像一个原地打转的孩子,他以为自己正在改正,其实他还是在做着和当年一样的事。 相十方的消息非常灵通,当天晚上就知道派瑞西来找过林既,他立刻打电话给林既,没想到林既平静地约他出来见面,地点在他公司附近的咖啡厅。 相十方到时,林既已经坐在那儿,不疾不徐地喝着美式咖啡。 “来了。”林既淡淡道,他放下杯子,“派瑞西今天和我说了些事。” 相十方问:“什么事?” “关于你们的婚约是怎么解除的。”林既答道,“这本该与我无关,但毕竟你还在纠缠着我,所以还是和你说一下比较好。” 林既直视着相十方,“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因为你所做的一切而感动,因为这都是建立在对另一个人的伤害之上。相十方,你把当年对我做的事换了个方式在派瑞西身上重演,你就不会愧疚吗?” “我可以解释。”相十方说。 “为什么要和我解释?”林既笑了出来,“你对不起的又不是我。” “我不会和她结婚。”相十方低声说,“林既,这个世界上没那么多圆满的处理方式,我有错,我的错必将会伤害别人,这我都承认,但我也尽力去弥补了,派瑞西得到了乐米尔公司百分之零点五的股份,这够她一生无忧了。” 林既低垂着眼轻轻笑着,“如果我们没在一起过,那么真相曝光后,我得到的,大概也会是这个结果吧?” “所谓的如果,不会发生。林既,我愿意为我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相十方,我不相信你。”林既说,“派瑞西的话让我明白,你太危险了,等到你的感情消耗殆尽时,我又会变成什么?” 相十方手握成拳,低喝道:“你明明比她了解我,我认定你了,就不会始乱终弃!” “到底要怎样做,你才会放弃?”林既自言自语般,对他的情绪置若罔闻。 这句话,像猛兽锋利的爪牙似的,狠狠划开了相十方的心脏,他脖子上的青筋隐显,沙哑道:“林既,我不会放弃。” “可我不明白你的执着,我们才在一起一年不到,再过一个月,分开的时间就要比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了,一年而已,有必要那么刻骨铭心吗?”林既说。 相十方嘴角挑起了一个惨淡的笑,“那当年你在楼梯间看到我第一眼萌发的爱意,不也持续到了现在吗?” 这似乎戳到了林既深深藏起来的软肋,他像只被激怒的猫,肩膀都有些颤,“你胡说什么?” “林既,你还爱我。”相十方轻声说。 “不。”林既的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 “你还爱我。”相十方看着林既的眼睛,语气笃定。 林既霍然站了起来,嘲弄道:“别自欺欺人了,我林既爱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你最清楚,而现在?呵。” 林既留下一声冷笑,离开了座位。 相十方想也不想就要追上去,却听身后有人叫他:“十方。” 他一怔,带着些许错愕回头,“妈?” 原来相丘月就坐在他们后面那一桌,因为她背对着他们,所以相十方没注意到。 “不许追上去。”相丘月平淡的命令,“跟我回家。” 相丘月是被林既叫来的,原因是什么,她不必说,相十方也没有问。 很多次她跟相十方说起林既的事,相十方总是回避,不是不愿意谈,而是因为他知道她说话的目的是什么,干脆就拒绝谈起。 回到家,相十方一言不发走向房间。 “站住。”相丘月沉声道。 相十方停下。 “林既的需求还不够明显吗?难道你以为只有纠缠不清才是爱的表现?我告诉你,放手成全也是爱。”相丘月面容冰凉,这样不近人情的态度她从来不带回家里,但相十方的表现令她失望。 “我不。”相十方死守着自己的坚持。 “十方,你感动不了他。”相丘月说,“他不爱你了,你又何必呢?” 相十方身形晃了晃,他不再说话,大步走进了房间。 第二天,相十方来到办公室,发现那里新调来了个人。 “相总你好。”带着眼镜的瘦高青年对他礼貌的微笑,“我叫林瑜,是董事长特派的助理,负责打理您生活方面的事。” 第121章 相丘月派来的这个人,从长相到气质,还有待人处事的方式,都有几分林既的影子,甚至连名字都让人觉得相仿,相十方要是个傻子才会不明白她的用意。 “妈,你这是什么意思?”相十方手机联系了相丘月。 “哦,你看到他了?”相丘月云淡风轻道,“小林原来美国那边法务部的,工作出色,为人细心而且一家住在美国,家庭背景良好,父母很开明。” “最重要的是,”相丘月的语气一缓,“你也看出来了,他和林既有点儿像。” “所以呢?你要我把他当成林既?”相十方几乎要笑出来。 “为什么不可以呢?”相丘月说。 “妈,你是认真的吗?”相十方不敢置信道。 “十方,你有试过吗?尝试一下把你的感情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相丘月淡淡道,“那个人身上恰好有你所爱的特征,没准你会发现,这样会更轻松呢?” “我很确信,我爱的是林既这个人,而不是一些和他相关的符号。”相十方说,“妈,你别再管这些了可以吗?” 可相丘月只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就把通话终止了。 相十方回身,刚好那位新来的助理把咖啡放在桌上他最趁手的地方,抬头对他一笑。 林瑜和林既有三分像,加上同样温和的气质,相似度能有五分,相十方一刹的恍惚以为眼前的就是林既,但下一秒他用力皱起眉,“我说了要喝咖啡吗?” “我问过汪秘书,他说您早上都会喝一杯黑咖啡。”林瑜平和道。 相十方紧盯着他,对方淡然处之,并不畏惧相十方堪称失礼的直视。 “倒了。”相十方说。 “明白。”林瑜撤下咖啡。 “没我的允许,你不可以进来。”相十方冷漠道。 林瑜出门的脚步一顿,点头道:“明白。” 但尽管如此,林瑜的存在感依然很强,大家都知道他是董事长特派的,所以不敢怠慢他,再加上他性格大方,很快和同事打成一片。除了汪意之外,没人知道他被派来的意图是什么,于是同事们都非常乐意回答他一些关于总裁的事情,毕竟一个生活助理了解服务对象,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 中午的时候,相十方对着电脑处理事务,听闻两声敲门声,他头也不抬说了声“进”。 对方推门而出,径直走到了办公桌前,“相总,午休时间到了,您吃点东西吧。” 但凡长得像的人,他们的音色也会有重合的地方,相十方猝不及防听到了这道声音,心头一跳,抬起头看到了林瑜,他的神情立即冷了下来。 林瑜手里拿着一个保温盒,“这是厨师今天给您搭配的营养午餐,我看过您的行程,今天下午三点区政府领导回来视察游园的建设,中间您的休息时间很短。” 他把保温盒放下,声音放软,和公式化明显区分开,“您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下午才更有精神,不是?” 相十方收回视线,不把林瑜当一回事,“出去。” “好。”林瑜像一团随意揉捏的棉花,“我知道您反感我,但身体为重,小心胃疼。” 说完,林瑜就走了。 相十方的内心不像表面那样平静,就仿佛一颗在热锅上不安跳动的水滴,他没有被这个林瑜动摇,可他不得不承认林瑜和林既的相似,这反而让他成倍思念起林既。 那些关心的话语,让相十方更鲜明的想起了林既也这样对待自己时的记忆。当时他觉得烦人,一顿午饭林既总要接连打电话催促。 “胃疼了怎么办?” “都要吃光,营养师搭配的一定是对你最好的。” “要垫垫肚子,晚上又要喝酒应酬,你又不是铁做的。” “十方,你听话嘛。” 林既曾经那么爱他。 相十方感觉身体在发冷,他拿起电脑旁的相框,照片里的林既温暖依旧,他小心汲取着。 林瑜的存在,另一个作用是阻止相十方联系林既,每当相十方下班的动向有变,林瑜总会“适时”出现,如若相十方漠视反抗,那么相丘月就会出场,林瑜更像她的眼线。 林既不接相十方的电话,接连几天,相十方都没有渠道得到林既的消息,像渴了几天的人,坐立难安。 不过林瑜除了干预相十方之外,就没再做什么过分的事,没有相十方的允许,他上班时间只能呆在自己的位置上。 第十天,相十方早上来到办公室,把公文包放下往桌面一瞥,就察觉到了不对。 他视线最常望向的地方变成了一盆仙人掌。 林既的照片不见了。 相十方就如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愠怒从胸口升腾,他立刻叫来了负责办公室清洁的人,质问对方他桌上的照片去哪儿了。 “相、相总,我也不知道呀,今早、今早您办公桌我没碰过,是林助理负责的。” 林瑜! 相十方大步走出办公室,推开门的凶悍力道,让外面所有员工一齐望过来,见到他阴沉如墨的脸色,仿佛一座小山轰然落下,岌岌可危的悬在每个人的头上,没人敢出声。 “林瑜呢?”相十方的声音低沉冷漠。 “我在。”林瑜站了起来,说实话,他心里有点慌,这是这些天相十方情绪最可怕的一次。 相十方盯着他,走到了他面前,过人的身高与危险的气息一同施压,“你动了我的办公桌?” 林瑜不敢和他对视,“是的。” “照片呢?”相十方又问。 林瑜说:“我发现您的桌上没有绿植,长时间盯着电脑眼睛会很累,所以我想……” “照片呢?”相十方重复了一遍,只是这次他的语气更低,让林瑜觉得自己错了个呼吸,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林瑜低下头,小声说:“相董觉得,您应该彻底杜绝与那位林先生相关的事物。” 突然一股大力勒住了林瑜的脖子,他被扯得往前一步,桌上的水杯被他的手碰翻在地。相十方只用了一只手,就令林瑜不得已狼狈仰头,脸一下胀得通红。 谁都没想到这样的局面出现,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有几个人过来叫着“相总”,但相十方看也没看他们一眼。 “最后一遍。”相十方看林瑜的眼神平静得像镜面,可却泛着瘆人的冷意,“照片呢?” “在我中间的抽屉里。”林瑜艰难地说。 相十方毫不留情地把林瑜甩开,粗鲁拉开了抽屉,翻出了压在下面的照片。看到照片里的林既,相十方忽然安宁了。 他仔细看了照片几遍,确认没被破坏,才看向林瑜。 这应该是林瑜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被这样对待,他感到难堪极了,表情也不太好看。 “你可以再试试,看相董能保你多久。” 说完,相十方头也不回走进了办公室。 那盆仙人掌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不出所料相丘月也知道了这件事,自然也和相十方理论一番,不过相十方态度敷衍搪塞,相丘月的气只进不出。 月底,相十方收到了合作过的商业伙伴的金婚庆典,他在参与名单上第一眼就看到了“华福沅 林既”,就像一根针扎通了他郁结之处,相十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马上让汪意把那天的行程空了出来,无论如何,他会见到林既,这足够令他兴奋不已。 庆典当天,汪意送相十方来到会场,停车后汪意接到了一通电话。 “相总……”汪意的表情有些怪异,“原本相董也该到场,但她说临时有事,就让林助理代她出席。” 相十方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相董还是,林助理已经到了,等会儿让你和他一起,毕竟你们代表的都是同一家公司。”汪意顶着低压,声音越来越飘。 相十方只是冷哼一声,下了车,但关车门让整辆车震颤的动静,充分表明了他的心情。 姚木棉是第一次参加这样隆重的会议,每个人都穿着华丽的晚礼服,举手投足尽是优雅,随便一个擦肩而过的人都可能是身价过亿的富豪,而她自己穿的是男朋友挑的裙子,白色为底,上面铺满的碎钻,勾勒出她纤细的身段,也让她光彩照人,惹人侧目。 但再漂亮,作为新手小白,还是有些怯场,她扯了扯身边男人的衣服,小声问:“林总,宋理原他什么时候到啊?” 这位林总就是林既了,他一身低调的灰色西装,没有刻意做什么发型,算是这场宴会上最不起眼的一位了,他眼镜之后的视线总时不时扫向外,像在提防什么。 “他堵在路上了,可能要晚十来分钟。”林既答道。 宋广峰有意让宋理原接手公司,这次算是一次外交试炼,没那么严谨,但有需要足够的礼仪,林既本可以不来呢,但宋广峰实在不放心儿子,怕搞臭公司名声,就要求林既来“带队”,宋理原也双手赞成,林既就只能一起出席。 “那个不靠谱的家伙。”姚木棉嘀咕着,她注意到林既不在状态的样子,便问:“林总,你是在找谁吗?” “不是啊。”林既说着,视线又扫了出去。 “那……你在躲谁?” 林既握拳抵唇,干咳一声,说:“也不是,就随便看看。” 姚木棉心里存疑,一进来林既就直奔会场最偏的角落,也不去打招呼,神态十分异常。但毕竟他是上司,姚木棉默认他做什么都是对的,便不再好奇。 林既在心里也松了口气,他知道相十方也会来,但今天会场很大,还划分了几个区,他们不一定在同一个区,没那么巧能碰上。 于此同时,相十方正一脸不耐地与又一个林瑜介绍过来的人握手。 他已经不愿意记这是第几个了,林瑜在果然就没好事,他看透了相十方来这儿的本质,所以不断周旋,引相十方去和其他人交流,不给相十方去找人的机会。 更让相十方烦躁的是,他把目所能及的地方都看了五遍,也没看到林既的身影。 “第一个环节就要开始了,您最好别走动。”林瑜在相十方身边低声提示。 相十方厌烦地远离他。 却听有人叫道:“林叔!我可算找到你了!” 林瑜回头对拍他肩膀的青年一脸疑惑,“excuse me?” “啊?”宋理原尴尬了起来,“认错人了,哈哈……” 第122章 相十方看到宋理原显示讶然,继而脑子飞速运转,宋理原也在,那么他一定和林既一道,只要跟着他就会找到林既。 于是相十方不动声色地去拿起一杯果汁隐藏好自己,不让宋理原注意到,宋理原和林瑜也没有纠缠太久,就匆忙走向别处了。 相十方看准时机,跟了过去。 林瑜自然也看到相十方的动向,不过他还没意识到相十方在跟踪,保险起见他也只能跟上去。 宋理原正在听电话,“我到了我到了,找不到你们啊,我现在在……在一顶大灯下!嗐算了,我去找你们吧,这儿到处都是大灯!在窗帘旁边?行吧,木棉儿你大胆站出来,你就是全场最亮的仔,哈哈,我马上找到你。” 宋理原从这个区换到了另一个区,左顾右盼,在拉了第三个香槟侍者询问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准确点方向,他看到姚木棉那亮丽的身影,忙举手挥舞示意,对方也看到了他,对他比了个大叉叉。 宋理原马上意识到自己正在站一个隆重的社交晚宴上,举止不能夸张滑稽,便理了理自己的领结,故作成熟的要了杯香槟,优雅的走过去。 这时音乐忽然换了曲调,所有人都纷纷看向前方的舞台,大家默契的不再走动。 林既给宋理原补过课,在宴会走环节的时候绝不能走动,这是失礼的表现,所以宋理原也只能无奈驻足。 相十方找到林既了。 在一个那么偏的地方躲着,原因是什么他很清楚。不过很遗憾,林既的心思落空了。 相十方心跳快得厉害,他的嘴角几不可见的勾起,视线紧紧粘在林既的身上。 倏然,相十方的瞳孔一缩,林既身边出现了一个女人,穿得像个移动的钻石矿,她几乎和林既挨着,还把一盘小点心送给林既。 林既接过来的,但好像和她说了什么,她点了点头老实呆在林既身边,像个听话的好孩子。 林既带了女伴?这是之前没有过的,这女人是谁? 刚才他还陷入在即将和林既见面的期待欣喜中,现在却如坐针毡,想立刻飞奔到林既身边,把其他靠近林既的人统统推开。 不过是一个女伴,林既不喜欢女人。相十方不停在心里安慰自己。 可见到林既歪头和那女人咬耳朵,相十方嘴唇紧抿,眼中凝冻的冰即将炸裂,他克制不住自己迈出去的脚步。 台上的人在说什么他根本没听,不过幸好,第一个环节结束了,许多人笑了起来,气氛轻松了许多,相十方一身冰霜在其中,暂时还没那么醒目。 宋理原也快步走向那里,姚木棉迎了上来,轻捶了捶他的肩膀,“臭小子,没一次靠谱的。” “嘿嘿,木棉儿你今天真漂亮。”宋理原看着她呵呵傻笑。 “蠢死了。”姚木棉瞪他,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既无奈摇了摇头,这对小年轻情侣还没进入状态。 “林叔,怎么在这么偏僻的角落呆着?”宋理原问。 林既说:“没什么,你们走出去吧,记得我之前说过的,主要去找谁,表面功夫做好,就不会出大差错。” “等、等会儿,我有点紧张。”宋理原握紧了姚木棉的手,可怜巴巴的看着林既,“林叔,你不在我没安全感。” “你女朋友在旁边呢,有点儿骨气行吗?”林既笑了出来。 宋理原没脸没皮地嘿嘿笑,他又说:“对了林叔,刚才我找你们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和你巨像的人,我都认错了呢。” 林既:“哦?” “真的真的,我一看他背影就觉得是你,他转过来的时候……”宋理原绘声绘色的形容着,可就见林既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视线掠过他的肩膀,看的是后方。 宋理原不解回头,才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相十方同样穿着款式简单的黑色西装,却因裁剪贴合,把他的好身材凸显得淋漓尽致,再加上那张一眼难忘的俊美脸庞,宋理原都不禁愣了下,身边的姚木棉更是小声的哇了一下。 相十方瞥了眼面前男女相牵的手,对这位一身钻石的女性放下了敌意,他绕过了他们,来到林既面前。 “还是被我找到了。”相十方说。 林既极轻地“啧”了一声。想要后退,却被预料到的相十方拉住了手臂,他又顺势靠近了些,低声道:“再退就踩到窗帘了。” 姚木棉看到这个绝世大帅哥和自己老板举止如此暧昧,惊讶得瞪大了双眼。 林既首先给宋理原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他担心宋理原反应过度引起轰动,可这也令他下不来台,相十方从来不是可以三言两语打发掉的家伙。 正当相十方想缓缓收网,说两句缓和的话给林既一个跟他走的台阶,另有人**其中。 “相总,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相十方后背一僵。 接着林既又听到宋理原说:“就是他,刚才我说的那个和林叔很像的人!” 林既心中一动,错开视线看去,对方是个瘦高的青年,确实和他有些相像,一样带着细边眼镜,穿的也是灰色西装,甚至连脸上温和的关切也如出一辙。 林既像措不及防被冰贴上了后腰,他想到了什么,眼中轻颤了一眼,他快速眨了下眼,又恢复了平静。 相十方回过身对林瑜说:“我的事情你别管。” “是,但相董吩咐我要一直跟着您。”林瑜带着点儿无辜,“毕竟这也是我第一次参加国内的宴会,我怕出错。” 林瑜早就注意到相十方身后的人,他微微探头看了看,露出恍然的样子,“您就是林既林先生吧?初次见面,我叫林瑜,是相总的生活助理。” 林既走了出来,坦然地面对林瑜,“你好。” 林瑜对他礼貌微笑,又对相十方说:“相总,刚才常华的江先生在找您,跟我走吧。” 相十方慢慢皱起眉,“林瑜,你非要我对你说出那个字吗?” 眼下气氛尖锐起来,对林既和相十方之间的事知情的宋理原,看到相十方有个和林既相似的助理,心中疑云大作,他不禁问林瑜:“你和相十方到底什么关系?” 林瑜答道:“工作上他是我的上司,不过……” 这时林瑜露出了稍微羞涩的神情,“工作之外,我想我在追求他。” 宋理原呆愣地张大了嘴,相十方也心中一紧,他先扭头看林既,林既的表情非常平静。 “工作之外我跟你根本没有联系。”相十方冷声道,对着林既,他的声音又弱了下来,“林既,你别误会。” “我有什么可误会的?”林既笑了出来,笑中参杂着意义不明的无奈,“相总,你跟他走吧。” 相十方却从中听出了某些让他心寒的意味,“不……” “你真有意思,我们这边跟你们公司又没什么合作,没话可聊。”林既走向宋理原,“走吧理原,我看到那个人了,我们过去。” 相十方也要过去,林瑜挡在他身前。 “您过去没用的。”林瑜低声说,“他不在乎。” 林既把这俩初次踏入商业社交圈的小白带进谈话圈,自己就退出来了,他随意拿起一杯饮料,想也不想就往嘴里倒,喝下去是果汁味,但逐渐反上来酒精的味道。 他眯着眼睛扫了一圈,目光定在某处,相十方拉着那位林助理的手腕,往一处安全出口走,这让林既想到上次相十方喝醉的时候,大概也是这么拉着他的,去干嘛,就不必宣诸于口了。 林既笑了笑,拿起一杯新的,再次一饮而尽。 “哐——” 在无人的楼梯间里,林瑜被强悍的力道甩出去,撞在消防箱上,还没等他站稳,又是一声巨响,林瑜吓得呼吸都停顿了,因为相十方的拳头就落在他脸颊不过一掌的地方。 “别以为我真的不敢动你。”相十方盯着林瑜的眼睛,一字一句呀道,“你和他确实有点像,但我不瞎,也没那么博爱。” “相总,您、您冷静一点。”林瑜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冷静得很。”相十方说,“我妈一个月给你开多少钱?二十万?五十万?还是更多?我给你开双倍,行吗?” “我不管你是拿钱办事,还是真存了点心思,你的目的不可能达成,倒不如现在拿钱给我滚蛋。” “相总。”林瑜咽了口口水,眼中因为惊吓而有些湿润,在暗淡的灯光下有那么几分可怜动人的意味,“你为什么不愿意试试呢?我可以成为那个人,我有哪里做得不好?” 相十方一把扼住了林瑜的脖子,修长的手指缓缓收紧,冷漠的惩治他的过界。 林瑜脸上浮现出痛苦,他努力扒开相十方的手想逃脱,却浪费了更多空气。 “这个世界上不需要第二个林既,也没人能成为得了第二个林既,这样很恶心。”相十方说,他看林瑜通红的脸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无聊的玩物,他松开了手,有些嫌弃的甩了甩,留下一句“明天给我答案”,就离开了楼梯间。 宋理原一回头,看到林既身形有些歪,一手撑着桌子,好像摇摇欲坠,他让姚木棉过去看看,姚木棉走过去,问到了淡淡的酒味。 “林总你……”她诧异地看着林既手边一排空的杯子,“你怎么喝了那么多?” 林既脸颊发烫,眼睛有些迷茫,“这是果汁啊。” 姚木棉拿起一个闻了闻,“这些都是鸡尾酒啊!” “哦。”林既把杯子放下,认错一样低头,“那我不喝了。” 姚木棉对宋理原打手势:喝多了。 宋理原大惊,赶忙跑过来,见林既的状态,松了口气,还行,至少能对话,没到搞不定的程度。 “林叔要不你去车上坐坐吧,我怕你等会顶不住头晕。”宋理原说。 林既这会儿脑子还是理智的,点头,“好,我出去醒醒,你们稳住,有事打电话给我。” 他没让人送,只身一人走到室外,现在正是寒冬季节,被风一吹,林既感觉自己清醒了许多。 怎么把酒当果汁喝了呢?林既心里嘀咕着,来到了地下停车场,下面很安静,可以清晰听到脚步的声音。 “嗒、嗒、嗒……” “嗒、嗒、嗒……” 还有另一个人,而且就在身后。 林既回头,相十方也站定。 “怎么这里都有你?”林既说。 “因为你在。”相十方说。 “林助理呢?”林既边说边继续走。 “我和他没什么,你不要误会。”相十方也继续跟。 “都没所谓。”林既说。 “真的吗?”相十方死死看着林既的背影。 “当然。”林既特别坦然。 “就算我把对你的爱倾注给另一个人,你也不在意?” “就算我要他变成你的样子,然后说爱他,你也不在意?” “就算我和他做爱,嘴里心里都是你的名字,你也不在意?” 相十方语速很快,像被逼急了,刺猬一样非要用针刺来激起林既的反应。 林既短暂的沉默了,说:“当然。” “我不信。”相十方的眼中微微发红。 “爱信不信。”说完林既解开车锁,上车关门。 他摘下眼镜,放低椅背,疲惫地躺着,胳膊横在眼上,也不管外面的人在或不在。 不知过了多久,林既感觉鼻子酸胀得厉害,眼角不断有湿润溢出,打湿了衣袖。 他又醉了。 第123章 年关将至,公司上下加班了一个礼拜,总算把事情都赶在年前处理完,最后再开个年会,林既的年假就正式开始了。 过年依然是回冕市,林既带着加加去给他父母上香,和父亲那边的亲人吃了顿饭,晚上回到家里,又被王奶奶邀过去,许久不见老太太怎么看都觉得这爷俩瘦了,一顿饭半桌的菜都进他们的碗里。 吃完饭林既熟练的掏出了健胃消食片,这东西他准备了一个月的量。 饭后免不了要了解林既的情况,林既和王叔叔还能说些关于这一年公司发生的大事,可王奶奶不乐意听,她只想知道林既本身过得怎么样。 林既答的自然是“很好,不用担心”。 “我哪能不担心?”王奶奶忧心忡忡道,“今年你不是还没给我带回个姑娘?” 林既:“……”这个话题沉寂了一年,终于还是来了。 原本王奶奶是觉得,林既都有个乖巧可爱的加加,已经领先同龄人一大步了,可在荣市小提琴老师的事,王奶奶也是知情,她后怕不已。林既是个大忙人,他虽是个好爸爸,但不可能无时无刻都面面俱到,家里总归还需要个女人,两个人一起顾家,有照应她才更放心。 于是王奶奶给媳妇使了个眼色,俩家庭地位最高的女性把林既一前一后围住。 “小既啊,你听婶婶一句话,去谈个朋友吧。像你这个条件,哪个女孩不爱呢?有心仪的就带回来,咱们给你把关,人品好就谈下去,将来结婚,加加有个妈妈,家庭才完整不是?”婶婶语重心长道。 王奶奶也说:“你婶婶说得不错,小既啊,你快三十了,家里没个和你一起扶持的人,多累?下班回家还得先自己做饭,等煮好了都几点了?这一天天的身体能受得了?你看你瘦的,就是不准时吃饭把体质给整坏了。” 林既弱弱地答:“这些我请个保姆就能解决。” 然后他收获了两双不赞同的眼刀。 林既抬了抬手,示意您二位继续。 王婶婶不愧是十佳家庭主妇,从生活的方方面面来分析林既有老婆和没老婆的差异,弄得林既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迟钝了,过得那么水深火热还不自知。 二老不间断的说了有半个小时,林既担心她们嗓子疼,就说:“你们想让我干嘛,我都照做行吧?” 婆媳对视一眼,告诉他接下来几天会有个好姑娘上门走亲戚,让他准备好去和对方约个月。 林既心累的应下了。 回到了自己家,加加像个小尾巴一样林既去哪他就跟哪,仰头看着林既总是欲言又止。 林既从阳台收衣服,朝下的视线被衣物挡住了,他一个不小心膝盖碰到了加加,加加往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林既赶忙把衣服放下去把加加抱起来,“儿子摔疼了吗?” 加加摸了摸屁股,对林既绽放笑容,“肉肉多,不疼!” 林既也被他逗笑了,捏了捏他的下巴,“下次不要在爸爸收衣服的时候挨那么近,知道吗?” 加加点头,两只手握住林既的手,掰他的手指玩。 “怎么了?”林既看出了儿子有心事的模样。 “爸爸……”加加小声说,“我要有新妈妈了吗?” 林既了然,刚才王奶奶家里的话加加也听到了。他问:“你想要新妈妈吗?” 加加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我觉得有爸爸一个就够了,可如果爸爸养我好辛苦,那就再有个妈妈也可以。” “养你哪里辛苦?你是最好养的小猪了。”林既笑着说。 “我不是我不是!”加加用毛茸茸的脑袋一个劲儿钻林既的胸口,以示抗议。 林既和他玩了一会儿,才说:“加加,爸爸可能没办法给你找新妈妈。” “为什么?”加加歪着脑袋问。 “因为……”林既低头看着他的小脸,声音低了下来,“因为爸爸和大多数人不一样,不喜欢女孩子。这个‘不喜欢’不是讨厌的意思,是不能和她们成为恋人关系,不能和她们结婚,不能和她们组成家庭的意思。这可能和你的认知有所不同,你会觉得爸爸奇怪吗?” 加加眨巴眨巴眼睛,疑惑地问:“奇怪?” 林既咬了咬唇,说:“爸爸喜欢男生。” 加加的嘴巴又嘟又抿,是在思考的样子,最后他恍然大悟,指着自己说:“我是男生!爸爸喜欢我!” 林既没崩住,噗的笑了,“我当然喜欢你,但这两种喜欢不一样。” 加加用力点头,“我懂了我懂了,爸爸可以和男生成为恋人,和男生结婚,和男生组成家庭对不对?” “这么说倒也可以……” 加加沾沾自喜,“哈哈我好聪明。” “那我要有新爸爸了?”加加陷入了新的苦恼,“感觉怪怪的,我习惯家里只有两个人,新爸爸会喜欢姑奶奶吗?它最近掉毛好多……” “你想得太远啦。”林既把加加紧抱着,心里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所灌溉,“谢谢你,儿子。” 年假结束,林既又回到了雍市,新的一年的工作又要开展,林既一天到晚开会,不仅工作上忙,有时候还得给王奶奶汇报情况,之前她看中的姑娘全都没和林既好上,她只想林既在这方面能多注意些。 好不容易能歇下来喘口气,谢照风又找上他了。 “今晚出来不?” 除了过年发了条祝福短信,林既就没和谢照风联系,不知为何谢照风对他莫名执着,不过还算进退有度,他依然对谢照风保持着朋友的好感。 “最近太累了。”林既坐在沙发上,享受着加加小胖拳的按摩,“晚上就想老实在家呆着。” “那阿秋的生**也不来参加了?”谢照风说。 “阿秋?”林既还记得这孩子,但他们联系得不多,林既只知道他顺利考上了个一本大学,具体情况就不了解了。 “是啊,今天是他二十岁生日,因为你我和他也算熟人了,所以想在酒吧帮他办个小生日会。你可是他的恩人,他很想见你,这点面子都不给?” 都这么说了,林既再推辞就显得冷漠,下午他把加加送去宋家,然后开车去了谢照风说的那家酒吧。 正是当初他认识阿秋的那一家,还是原来的风格,他们在后面的窗边占了个大地方,林既一进来谢照风就看到了,起身向他招手。 林既走过去,看了一圈才找出阿秋,他头发剪短了,脸上有更多学生的青春模样,看上去开朗了学多。 “林哥。”阿秋看到林既,欢喜的笑了。 “生日快乐。”林既说,“匆忙准备了个礼物,希望你喜欢。” 阿秋打开一看,是一块崭新的手表,他不太懂名表,但看这质地,绝对价值不菲。 谢照风瞄了眼,“嚯,宝珀五十噚,林老板大手笔。” 谢照风这么一说,阿秋看着林既的眼神就有些拘谨了。 林既说:“这是我很早就买的,但不太合适,我看挺适合阿秋的,就拿过来了,你别嫌弃是我用过的就行。” 阿秋用力摇头,“谢谢林哥。”他想让林既坐在身边,但谢照风先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林既就坐了过去。 来的人大多数是阿秋的同学,都是他的舍友,几个年轻人都是乖孩子,没怎么来过酒吧,还是谢照风主持现场,他这人本身就自来熟,身上留着高中时候的少年感,很快就和他们打成了一片。 林既问了几句阿秋的近况,得知他还在打工,不过不是酒吧这种日夜颠倒的工作,而是在快餐店当服务员。 “挺累的吧?”林既问。 阿秋摇摇头,“有同学和我一起,不太累。” “要不你来我家帮我带孩子?”林既随口道,“我经常加班,有时候顾不上,你过来帮帮我,我给你开工资啊。” “林哥你有孩子了?”阿秋惊了下,又忙摆手,“不用给我工资。” “傻小子,你付出了就得有收获。”林既笑道,他又问了几句阿秋的时间安排,很快就定了下来。 看阿秋还带着恍惚,林既安抚道:“别担心,我家小孩乖得很。” “我不担心。”阿秋感激道,“林哥,你又帮了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报什么答?”林既笑着摇头,“待会儿谢照风灌我酒,你帮我挡挡就行。” “说我坏话呢?”谢照风靠过来。 “蛋糕呢?过生日没蛋糕?”林既说。 谢照风随意打了个响指,蛋糕就送上来了,酒吧里的民谣换成了生日快乐歌,主唱带头唱了起来。 一段温暖的时光,没人注意走进来了一个客人,他听着手机。 “人呢?不是说包场吗?今天谁生日?” 居然是杨泽义。 “赶紧派个人出来接我啊,明天我又得飞荣市了,想再见一面难咯。”杨泽义张望着,“人呢?” 他一边说一边往里走,走到中间的吧台,“我都走到正中间了,不是我说,今天谁定的地方?说是咖啡厅我都信。” “哈?我走错了?” 杨泽义对前台的酒保招了招手,说了个酒吧的名字,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还真是他走错了,他去的地方在对面。 正当他要走,突然听到了耳熟的声音: “今天是我弟弟生日,让大家沾沾喜气,今晚全场五折!” 杨泽义望过去,后边那桌站起来喊话的人,不是谢照风嘛? 再定睛一看,坐在谢照风旁边的,不是他嫂子林既是谁? 尽管他并不看好林既和相十方的事,但相十方都对林既那么动情上心了,在他的意识里,林既已经打上了他哥的印记。 而且他也听说了先前谢照风和相十方大打出手的事,原因也是这个林既。 所以他看到这俩人呆在一起,脑袋上的小天线噼里啪啦的报警。 手机里的人还在问他什么情况,杨泽义快速回了句“有突发状况,等会再说”,便挂了电话,鬼鬼祟祟溜到了吧台的另一侧把自己隐蔽起来,偷摸观察着林既那边的情况。 第124章 分完生日蛋糕,谢照风和林既又聊了起来,起因是有个男孩接到了女朋友的查行电话,被所有人戏谑地打量,谢照风也就顺势问了他们的情感状况,脱单的只有两个,其余都是光棍,谢照风就顺势和林既说起了过年几天还被家人逼着去相亲的遭遇。 “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林既惊奇道,“我也被押着见了几个姑娘。” 谢照风想炸炸林既的反应,未想自己倒紧张起来,“结果怎么样?有成吗?” “能成吗?”林既摇头笑道,“我什么情况你不知道?” 对林既性向知情的谢照风和阿秋听出了他这层意思,谢照风松了口气,其他男孩打趣道:“谢哥你这条件还用得着相亲?” 谢照风晃了晃酒杯,眼神不经意往林既那放,吊儿郎当说:“谁叫我心有所属,不愿意将就?” 众人追问下去,林既有些尴尬地喝酒。 不过谢照风没说太多,吊足人胃口了就笑嘻嘻的转移话题,说要玩游戏。 扑克牌就摆在桌上,谢照风说:“玩国王游戏行吧?看谁今天最倒霉。” 众人都兴致勃勃的同意了,为了不扫兴,林既也参与。 第一把阿秋是国王,他是个善良的孩子,只点了一个人让他喝完一杯啤酒即可。 第二把是谢照风,他让两个男孩到隔壁女孩子多的那桌旁边表演壁咚,引起了女孩们兴奋的尖叫。 他带出了没节操的头,之后的国王都不干好事,怎么羞耻怎么来。 幸运的是,林既都胆战心惊的躲过了。 林既心想,应该没什么比在酒吧门口倒立说欢迎光临更破廉耻的事了吧?然后下一把国王庄严宣布:“请七和四,打啵!”国王还着重强调:“嘴对嘴的那种!” 林既听完,觉得哭笑不得,结果一看自己底牌,桃心七。 “谁是那个幸运的七?”谢照风喝得微醺,他亮出自己的牌,笑得一脸邪肆。 林既转头过去表情空白的看着他,谢照风瞬间明白了过来,脑子一下醒了。 “是是是、是你?”他的舌头惊喜地打结。 林既微微点头,带着为难。 “哦哦哦哦哦!”小年轻们疯狂起哄。 谢照风却品出了林既不情愿的意味,他打了个手势,说:“给我们五分钟做做准备工作行不?” “行!”他们还是相当给谢照风面子的。 谢照风挨着林既,说着悄悄话:“不愿意?” “我可能玩不了那么开,你让我去做别的行,可这个……” “你要是有男朋友,我肯定不跟你来,可你现在是单身。”谢照风说,“而且我还对你有意思,你觉得我会放过这次机会吗?” “你……”林既不知如何是好。 “林既你为什么不愿意和别人试试?”谢照风问,“一年过去了,你心里还没放下那个人吗?” 相十方的脸立即清晰浮现出来,在林既的意识中冷冷地审视着。 林既忽然觉得背脊一凉,他下意识转头搜寻,但并没看到相十方的身影。 相十方不在,可依然能影响着林既。 这感觉非常不好。 “我放下了。”林既说。 “是吗?那你可以考虑我了吗?林既,我一直在等你。” 林既沉默了下去。 谢照风声音很轻,像在蛊惑,“真正的放下,是接纳另一个人,让你的感情有新的归宿,这样你才不会一提到这个,就想到十方。林既,你跟我试试吧,或许你会发现,爱上另一个人并不难。” 林既茫然了起来,他在想,是这样吗? 谢照风不强求他,也把台阶搭了起来,“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今天请客,说不想玩他们肯定给我面子。” “……来吧。”林既说。 谢照风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就你说的。”林既往后靠了靠,让自己放松下来。 “哦哦哦哦哦哦哦!!”小年轻们鼓掌喊道,“t亲一个!亲一个!” 声音大得连杨泽义都听到了,他躲在这儿那么久,看了那桌人做了一连串傻事,终于等到了大料! ……等等,他怎么那么像狗仔啊? 先不管这些了!杨泽义掏出手机调成摄像,对准了那边。 谢照风慢慢靠近林既,他紧张得心脏要爆炸了。 原来被喜欢的人回应,是如此激动人心。 林既直勾勾地看着谢照风,他想找出心动的感觉,可谢照风越靠越近,他的心跳节奏却依然不变。 “林既。” “我真的……很爱你。” “他们都叫我放弃。” “我不可能放手。” 林既愕然睁大了眼,因为眼前谢照风的脸,正变幻成了另一个人。 相十方。 林既的心,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唇上落下了带着酒味儿的柔软。 一切声音错觉倏啥散开,林既皱起眉,本能地偏开了脸。 这一吻结束得极快。 围观的虎狼人们要把手给拍红了,谢照风不过分深入,他坐回来问林既:“还行吧?” 林既但笑不语。 杨泽义抖着手把自己拍到的视频重看一遍,这酒吧和其他酒吧最大的不同不仅是风格,灯光也特足,所以他录得很清晰,虽然仔细到能看到他们的嘴唇碰在一起,但谢照风挨得那么近,明眼人都知道他们在干嘛。 杨泽义把这段视频发给了相十方。 他哥要是看到这个,应该就能死心,不在拘泥于这段感情了。 这会儿相十方在家里,和相丘月一起品酒。 过年他们家收到了不少好酒,相丘月平时喜欢小酌,她在美国也有自己的酒庄,今天她想和儿子敞开心扉聊聊,喝点儿酒助兴。 他们聊着市场的事,喝了半瓶89年柏斯图干红葡萄酒,酒香醇厚,相十方不让相丘月喝太多,他喝的更多些,随着时间的推移,酒劲慢慢上来。 “十方啊,你哪里都好,就是太死心眼了,撞破南墙都不回头,你不疼吗?”相丘月无奈道,“现在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相十方只是笑了笑。 “我真的觉得林瑜不错,工作能力强,也心细,你和他在一起就不用操心那么多事,我也放心。”相丘月说,“儿子,我都接受你喜欢男人了,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早点安定下来吗?” 相十方摇头,“不要林瑜,要林既。” “我倒也想。”相丘月忍不住给他一个白眼,“可人家不愿意。” 相十方又不说话了,闷闷把杯子里剩下的酒都喝完。 相丘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劝说着,这边相十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杨泽义传来的视频,接着消息接连跳出来。 哥! 他们俩亲了! 新年新气象,你换个新人吧! 听老弟一句吧!不值得! 相十方眼皮一跳,他点开了视频,喧闹的动静传了出来,视频的焦点在角落靠窗的位置,画面放大,相十方看到了林既,还有谢照风。 “亲一个!亲一个!” 相十方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视频时长三分钟左右,在一声声“亲一个”里,他看到谢照风挨近了林既,他们俩似乎在说什么,林既的表情他读不懂,可最后林既往后靠了,这是个准许的信号。 于是谢照风的头靠近。 越来越近。 他们接吻了。 世界仿佛模糊了,相十方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放下酒杯,不顾它从桌上歪倒下来破碎,他连衣服都没换,拿起车钥匙往外走。相丘月在身后叫他,他也听不到。 这一刻相十方只知道,他灵魂的某一处死了。 上车后,他问杨泽义要了地址,如果杨泽义拒绝,他就断绝和杨泽义的所有关系。这等压力下,杨泽义只能给了。 跑车发出了愤怒的咆哮,相十方完全不顾限速,这举动有多危险他毫不在乎,他的脑子被视频最后的画面所占据,他表面冷漠而平静,可内里已被巨大的恐慌充斥。 相十方从未如此鲜明的感觉到,他要失去林既了。 原来他先前的自信和笃定,全都是曾经拥有过林既的一种惯性延续,可事实是林既是自由的,他随时可以投入新的感情,或许他真的不是非相十方不可。 但相十方明白,自己就是非林既不可,他不去想自己和林既以外的人的未来,不是因为他确信他和林既能重修旧好,而是他不敢。 没有林既的未来,他不敢想。 他不能让林既爱上别人,他疯了,他已经疯了。 前方路口绿灯闪烁变为红灯,可相十方却把油门踩得更狠,车子冲了出去—— 砰! 车子不受控制,相十方感到剧痛袭来,他的世界黑了。 吻了林既之后,谢照风就没心思再继续玩儿下去了,他和林既单独去了吧台,他一边胳膊搭在吧台上,另一只手拿着杯酒,歪着脑袋看林既,眼里像藏着勾子。 林既不自然,要了杯水小口喝着。 “我过关了吗?”谢照风问,“接下来能对你开展攻势了吧?” “呃……”林既不敢看谢照风,他实在说不出其实他刚才想到了相十方,不仅自打耳光,谢照风也一定不舒服。 “你也不用立马给我回答,今晚回去消化消化。”谢照风笑笑,他抬手蹭了下嘴唇,“我也消化一下,刚才那一秒我必须要锁死在心里。” 林既欲言又止,“其实……我……” 谢照风看出他的样子是要给一个不好的回答,他不想听,酒转移视线和酒保聊天,却瞥到吧台的另一头一个古怪的人。 谢照风眉头一皱,站了起来。 杨泽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立起领子挡住自己的脸。 “杨泽义!”谢照风叫道。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杨泽义赶紧溜之大吉。 “哎哥!没结账呢!” 谢照风长腿一跨,轻松逮住他。 “怎么着?想喝霸王酒啊?”谢照风皮笑肉不笑。 “没呢,我就走错地儿了,哥。”杨泽义陪笑撒娇。 “我可不是你哥,说,鬼鬼祟祟干嘛呢?”谢照风问。 “我、我……”杨泽义一咬牙,豁出去了,“你刚才和林既做的事,我都看到了!” “哦。”谢照风波澜不兴。 “我还告诉我哥了!” “哦。”谢照风眼皮掀了掀,“那再顺便告诉我,我和林既好上了,以后别来纠缠他,多谢。” 杨泽义:“……” 庆生结束后,林既去接加加,看到微信群里说XX路刚才出了场车祸,一辆保时捷都被撞变形了。 大家讨论又是那个富二代出来飙车。 林既隐隐感觉不舒服,但他没细想。 这晚林既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以为是因为国王游戏让他心情复杂,可实际上他对那一吻并不上心,占据他心神的是一种无法名状的情绪,混乱的不安。 林既几乎彻夜未眠,手脚冷汗不断。 起床的第一个电话,是乔诺告诉他,相十方出车祸了。 第125章 “……在路口闯红灯,被撞了。在抢救室呆了一晚上,现在还没醒……” 林既脑袋嗡的一下,似乎不会思考了。 一个小时后,他也来到了医院。 在病房门口,林既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的杨泽义,他歪着头睡着了,脸颊上有个清晰的巴掌印。乔诺坐在长椅的另一头,见他来,便起身,嗓音疲惫:“来了?” 林既点头。 乔诺打开了病房门。 林既回头看着杨泽义,“他……” “别管他,都是这只蠢猪惹出来的祸,叫他去休息他不去,就让他在这呆吧。”乔诺说。 他们走进了病房,病床上的相十方头缠着绷带,带着呼吸机,露出来的一只手吊着针,上面也有伤。他苍白脆弱得让林既陌生。 乔诺拉来一张椅子让林既坐,说:“肋骨刺进肺里了,这几天都得带着呼吸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不过醒来了也遭罪。” 林既嘴巴张了张,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他感觉这一切都荒谬极了,他想不明白相十方原本好好一个人,为什么突然就伤痕累累的躺在病床上。 这个世界千变万化,稍不小心就会踩进陷阱里,或许一个人就这么消失了。 相十方差点就消失了。 就像他的父亲和母亲。 林既像是在黑洞里生活的人,他的手上有三支蜡烛,熄灭了两支,最后一支危险的摇曳着,他怕极了,宁愿烫伤手掌也不愿让它熄灭。 林既对相十方伸出了手,贴在相十方的颈侧。 颈动脉平稳的跳动着。 幸好,还没熄灭。 林既紊乱的思绪渐渐收拢回来,他问乔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闯红灯?” “他……”乔诺看了眼林既,把正要说出口的话又摁了下去,“酒驾。” “他喝过酒是不会自己开车的。”林既说。 “昨天他就是自己开的。” “为什么?”林既皱起眉,他突然想起进门前乔诺说过都是杨泽义惹出的祸。 可昨天晚上杨泽义和他在同一家酒吧里,又怎么会…… 林既愕然睁大了眼,他和谢照风的那个吻。 碎片在林既的脑中拼凑了起来,国王游戏被杨泽义看到,他拍了下来,发给了相十方,所以相十方才会冲动酒后驾驶。 除了这个,林既想不到相十方还会因为什么而失控。 “傻不傻?”林既低低地说。 “林既。”乔诺开口,“你心里,还有十方,对吗?” 林既看着安静的相十方,又沉默地垂下眼帘。 “别藏了,你现在在这儿就是最好的证明。”乔诺笑笑,“我可没让你过来,是你自己问的地址。” “我……”林既犹豫了许久,最终说:“我不知道。” “你只是不想承认,自己还爱着这个可恶的人。” 林既转头用无奈妥协的目光看着乔诺,希望她别再剖析自己了。 乔诺笑着撞了撞他的肩膀,放过他。 没多久,林既的手机响了,是家里打来的。他猛然想起,加加现在一个人在家! 他立刻接了起来:“加加?” “呜呜呜爸爸你去哪里了?”加加边哭边说。 “宝贝儿别哭,对不起,爸爸一时着急,把你忘了。”林既愧疚不已,“别害怕,家里很安全。先去洗漱,冰箱里有面包,你拿出来放一会儿再吃,帮爸爸看看姑奶奶的食盒里猫粮还剩多少,少的话就再倒点……我叫秘书阿姨过去接你,乖乖等着。” 挂了电话后,林既对上乔诺戏谑的眼神。 “见笑了。”林既说。 “要是他醒来知道你因为他连宝贝儿子都忘了。”乔诺用下巴点了点病床方向,“肯定乐得牙都找不着。” “他乐不成那样。”林既忍俊不禁道。 这时乔诺也接到一个电话,她说了几句就起身走了,“相阿姨昨天晚上来到医院就晕了,现在醒了在楼下,我去看看,你在这儿陪陪他吧。” 林既点头。 病房里就剩他和相十方两人,心电图嘀嘀的声响是相十方生命跳动的声音。 林既忍不住走近,端详着相十方沉睡的眉眼,他这人天然透着冷,就算失去意识,也有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可这样的人,却因自己笑过哭过,隐忍过失控过,曾差点夺走林既的生命,而今却也因林既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 林既抬手轻轻摸了摸相十方的头发,“这算是……打平了?你醒来后,我想和你谈谈。” 相十方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林既惊喜不已,低声叫道:“相十方,相十方……十方!” 相十方仍旧沉睡着。 “没关系。”林既替他捻了捻辈子,“现在醒了可能更不舒服。” 林既微笑看着相十方,他感觉心中的某处骤然变轻了,又有另一种东西填充了进来。 他放下了,又得到了。 之后医生过来例行检查,林既说了相十方有转醒的迹象,医生掀开相十方的眼皮看了看,说病人的头部也受到了撞击,不可能醒得那么快。 林既叹了口气,不过他很快释怀,相十方最坏的情况已经挨过去了,这就是万幸。 再之后,乔诺回来了,相丘月也来了。 “伯母。”林既起身面向她。 相丘月脸色苍白,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她原本的优雅知性,芳华依旧,在经历了煎熬一晚后,被消磨得单薄憔悴。 林既把椅子让给了她。 “孩子,你也来了。”相丘月对他淡淡一笑,又说:“小乔,去劝劝泽义,叫他休息休息。” 乔诺哦了一声,又出了门。 “我……”相丘月看着病床上的儿子,一时百感交集,她闭上眼,眼角湿润。 林既站在她身后,手按在她的肩上,带着安抚以为轻轻拍了拍,“刚才医生过来,说他的身体素质很好,只要谨遵医嘱,在床上静养一个月,就能恢复得像原来那样。” “谢谢你。”相丘月也拍了拍他的手背。 “伯母,我应该向您道歉。”林既低声说,“他之所以会出事故,是因为看到了我和谢照风……” “真要这么归责,那我也有错。”相丘月说,“你们俩之间的事,我站在十方的对立面,如果当初我选择帮他,或许他不会这么死钻牛角尖。” 林既低下头。 “刚刚小乔跟我说,你们会复合,是这样吗?”相丘月问。 林既答道:“伯母,他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我没想到这份感情会那么深……我想给我和他的关系一次机会,这或许对我们双方都好。” “那他这也算求仁得仁了。”相丘月说,“我有想过,如果你还是不愿意,那我干脆把十方带回美国,用我自己拴住他,至少让他忘记你。可十方这个人,有时候我都害怕,他认定一件事,就算把自己挫骨扬灰都在所不惜,我把他带走的计划十有八九行不通,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来求你了。” “伯母你别这么说。”林既自责道,感情并不是两个人的事,他和相十方之间让太多人受累了。 “所以,我要谢谢你。”相丘月仰起头看着林既,“谢谢你还爱着十方。” 之后的每一天,林既都会来看望相十方,有时候他会中午过来,陪相十方一起晒太阳,有时候是下午,他带着加加,加加拿出绘本,抑扬顿挫的念着故事。 相十方是第三天的时候醒的,那会儿林既还在公司。 他的感官像是一团面团,被揉成各种形状,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清了声音—— “医生!医生!我哥醒了!醒了!” 相十方木然地看着天花板,思维在迟缓的重启。 “醒了?还认识我不?这是几?” 乔诺的脸占据了相十方的视线,她不停的换手指,语速又快,相十方感觉头更疼了。 不止头疼,胸口像嵌了枚刀片,他呼吸一下就生疼一下。 医生很快过来,给他做了一系列检查,然后宣布他恢复意识了。 杨泽义几乎要喜极而泣,拉着乔诺的手说不出话,被乔诺一掌拍开。 “哥,呜呜呜,你醒过来真是太好了呜呜呜,以后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杨泽义趴在相十方的病床前声泪俱下。 相十方只觉得他聒噪,想让他闭嘴,可还带着呼吸机,没法说话,他给了乔诺一个眼神。 乔诺了然,拎起杨泽义的后领把他往外拽。 可突然,相十方想到了什么,他费力抬起了手,抓住杨泽义的衣服。 “怎么了?”乔诺问。 相十方皱着眉,忍着胸口撕裂般的疼痛,沙哑而含糊得说:“林……既。” “哦,他啊,下午就来。”乔诺说着,给了相十方一个狡黠的目光,“到时候给你个大惊喜。” 应该没有比林既愿意和他复合更大的惊喜了吧? 然而相十方等来的,是林既和谢照风一前一后来到了他的病床前。 相十方唯有一双眼睛裸露在外,但寒光凛冽,细看他瞳孔深处还在闪烁,这就是所谓的惊喜?林既和谢照风成双成对,过来向他耀武扬威? 林既见他醒来,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去问医生具体情况,相十方只感觉到他的忽视。 “醒了就好。”谢照风挑着嘴角看他,“兄弟,你够疯,我甘拜下风。” 相十方视线冷峻。 林既又回到相十方面前,一时无言,许久才说:“好好休息,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相十方缓慢地抬起手,宽大的袖口显得他的手腕细瘦脆弱,他看着林既,手心向上。 林既握住,他蹲下来,与相十方平视,那只苍白的手贴着脸颊,“我在这儿。” 相十方怔住。 谢照风看着这俩人,嗤笑了一声,抽出根烟往外走。 强撑出来的冷漠散开,露出了本真的仓惶,相十方紧紧盯着林既,生怕自己只是在弥留之际做了个美梦。 “十方。”林既小声说,“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他叫我十方了。 相十方眼中的世界模糊又颤抖,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流出。 “林既……”疼痛提醒他这是真实,“林既,林既……” 第126章 相十方的呼吸机戴了一个星期才脱下来,林既能清晰看出这张脸的下巴都尖了些。 “林既。”能正常说话后,相十方第一次叫的名字依然是林既。 “怎么样?呼吸正常吗?有哪里痛?”林既在他身边问。 相十方摇摇头,手心向上,他温柔地看着林既。 这已经成为了他们之间的信号,一旦相十方做出这个手势,林既就要把手握上去,如果林既没注意到,他就会慌张地去拉林既,牵动了手术伤口也不管。 相十方太心有余悸了。 林既握住了他的手,拇指轻轻揉着他的指节,贴心又舒服。 “饿了吗?”林既问。 相十方乖乖点头,这几天他进食困难,吃得都很少。 “那我去给你买点粥。”林既说。 相十方的手立刻收紧,林既还没抽出去他就挽留了,“你不要走,陪我。叫别人去。” 杨泽义这几天一直在医院待命,为了不给他哥他嫂子添堵,他总是在病房外游荡,把这层楼的所有护士的名字都记下来了,这会儿终于得活儿了,立马屁颠屁颠跑下楼给他哥买吃的。 不到二十分钟,杨泽义回来了,带着一个白煮蛋,一碗白粥,一份土豆小菜和一袋苹果。 “还有什么我能做的?”杨泽义像许久才有机会撒欢的小狗一样,眼睛亮亮的问。 “没了。”林既说。 “哦……”杨泽义整个人耷拉下来,失望的回到自己的岗位。 林既先尝了尝粥和菜,确定都是清淡的口味,才拿过来给相十方吃。 相十方的肋骨伤得严重,要卧床一个月才能活动,所以要吃东西,就只能林既喂他。 “本来还想要份鱼汤,但我担心外面的鱼汤不健康,明天我做好了带来吧。”林既说。 “好。”相十方乖顺道。 林既小心喂了一口给相十方,等他吞咽下去后问:“吃下午没什么不舒服吧?” 相十方点头,说:“真好吃。” “白粥有什么味?”林既笑了。 “林既喂的。” 林既一愣,嘴角弧度扩大,脸也有点发烫。 相十方吃完了粥,又吃鸡蛋,最后还吃了半个苹果,还十分意犹未尽的样子,怕是林既给他喂个轮胎,他都能心满意足吃下去。 林既看了看表,说:“再过半个小时我就要回去了。” 相十方眉头蹙起,不舍地看着他。 “明天我还会再来的。”林既摸了摸他的头发,“给你带鱼汤。” 相十方又握住了林既的手,他又埋怨起自己的现状,害他不能一直和林既呆在一起。 林既静静地坐着,之前的几天相十方不方便说话,所以就算他一言不发也不会显得尴尬,可现在相十方可以交流了,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前面很长一段时间,他排斥着相十方。 “林既。”相十方小声叫道。 “嗯?” “那天晚上,你真的和谢照风……”相十方的尾音有细微的颤。 林既沉默了片刻,才说:“我有过,和另一个人开始的想法。” 相十方的手慢慢攥紧。 “我现在可以承认,十方,你对我的影响很大,大到我想到关于‘爱’时,首先想到的是你;大到不论时隔多久,我以为自己对你的感情早已淡漠,可只要你一出现,就全都功亏一篑。说实话,只要你不那么执着,我可以把这份感情永远埋藏。”林既的嗓音低了下来,“我很擅长藏东西。” “你没想到吧?”相十方说,“我竟然会那么爱你。” 林既的心失控的狂跳着,他明白这种悸动,专属于相十方,或许这辈子他再也无法对另一个人产生爱情。 ‘其实我也知道,如果当初我坦诚一点,以你的心软,我们根本不必经历这些。”相十方望着林既,“可我有很大的毛病,必须要经历过才能意识到,才会去改正。我在改,林既,谢谢你给我机会。” 林既眼中泛起水光,他笑着摇了摇相十方的手,“嗯,改过来了就还是好孩子。” “你把我当加加哄。”相十方说。 “你啊,有时候比加加更像小孩。” 相十方无不别扭地问:“那你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加加?” 林既看他的眼神,就是在说“看吧,说什么来什么”。 “加加是我儿子。”林既无奈道,“你们哪儿有可比之处?” 相十方的小情绪上来了,抿着嘴唇不说话。 “你那么幼稚,加加都笑话你。”林既说。 相十方把脸偏到另一边,虽说如此,他的手还是没松开。 林既摇了摇头,顺手把刚才剩下的苹果吃了。 相十方听到喀嚓喀嚓吃苹果的声音,忍不住又转过来,说:“你都不愿意哄我了。” “你还要我怎么哄?” 相十方抬了抬下巴,嘴巴努了努。 林既一愣,一下明白了。 相十方有些急躁,说:“快过来,还没给你消毒。” 林既忍着笑,放下苹果,一手撑着相十方的枕头,慢慢俯下身。 相十方的嘴唇有些干燥,林既的嘴唇还很水润。 四唇重合,像碰到了他们体内的一个开关,那种对彼此的思念、爱恋、怜惜、欲望都挣脱了束缚,激烈的冲撞融合着。 相十方抬起手,搂住了林既的脖子,舌尖挑开了林既的牙齿,扫荡林既带着苹果汁味的口腔,在每一寸**上留下他的味道。 林既只想浅尝辄止,但相十方想吻到地老天荒,林既但凡想抽离,他的手臂就搂得更紧。 明明林既在上,但主导依然是相十方。 但为了相十方的身体着想,林既强硬分开。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肺才刚做过手术?”林既不赞同地瞪他。 相十方咂了咂嘴,“真甜。” 林既:“……”真流氓! 相十方住院期间,来看望的人并不多,这场事故虽然严重,但所幸当时刚换绿灯,另一辆事故车速度不快,对方司机只受了轻伤,而相十方的处理方式很好,从态度到赔偿金额都很让人满意,所以事情并没闹大,公司里也只有几个高层和汪意知道相十方躺在医院,其余人只以为相总又出差了。 林既悄悄留意过来探望相十方的人中有没有林瑜,如果他这点心思被相十方知道,一定能甜个几天,但这会让林既很没面子,他决定不告诉相十方。 这天是休息日,林既被要求早上就要到医院,在来的路上堵车了,相十方几乎隔五分钟一个电话,字里行间都是幽怨: “还有多久?” “陪我的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 “要补回来。” “到了吗?” “到了吗?” 给林既满满的压力,到了医院,相十方又开始闹小孩子脾气,不让林既离开自己的视线,可又要林既满足自己各种要求,仗着自己是病人,肆意任性。 林既当然是惯着,他发现自己很享受被相十方依赖的感觉,好像之前一年被抑制的本能全盘复苏。 中午的时候乔诺也过来了,相十方难得在她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于是她趁林既去和医生交流的时候,对相十方伸出罪恶之手,用小皮筋帮他绑了个苹果头,并且边拍照边无情嘲笑。 林既回来后,乔诺抹着笑泪给他看自己做的表情包,而相十方看到林既也露出笑意后,就生气地用被子把自己埋起来。 林既马上去哄他,帮他拆掉皮筋。 相十方气哼哼道:“你也笑我。” “因为你可爱才笑的。”林既说,“有小辫子也很漂亮。” 这话林既没昧良心,相十方瘦削了些,反而凸显了五官的精致,头上一根小辫子,面容白皙又带着几分羞赧,像个生动而精美的人偶,惹人怜爱。 乔诺在旁边啧啧啧,“真是没眼看,相十方,你瞅瞅你这没出息的样儿。” 在林既面前,相十方就是个弱小的小动物,他不去怼乔诺,而是委屈巴巴的看着林既。 林既被看得心软,便温和的对乔诺说:“好了,他都被你欺负得很可怜了,别再说他。” 在林既看不到的地方,相十方得意又挑衅地看着乔诺。 乔诺也悄悄对他比了个中指。 正当乔诺要走时,又来了个探望的人,这还是张生面孔。 来人大约三十出头,身高挺拔,肩宽腿长,面容俊朗,周身透着成熟的气派,气场十分强大。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相十方身上,眉梢微挑,嗓音低沉:“哟,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惨样?” 乔诺惊讶叫出来:“哥?” 乔允走过来,“不老实在公司里呆着,一天到晚乱跑。” “我中午下班了好吗?”乔诺对他做了个鬼脸。 “这位是?”林既问。 “他是乔诺的哥哥,乔允。”相十方说。 “初次见面,你好,我叫林既。”林既礼貌道。 “你好。”乔允点了点头,打量了一圈,“我不常在家,但也听说了你们一些事,现在的年轻人,谈起恋爱来真够拼命的。” “什么时候回来的?”相十方问。 “早上刚到,估计会在家呆一个月。”乔允说,“照风呢?你们铁三角不总是一起?” “铁什么三角,我才不要跟两个臭男人组三角。”乔诺嫌弃道。 乔允注意到提起谢照风相十方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便问:“闹掰了?照风挺好一孩子,你们别欺负他。” “那是因为就他愿意帮你办事。”乔诺说。 乔允笑了笑,“等会儿我让人送点补品过来,十方你补补气血,看这脸白的。我就来看眼,不打扰了,找被你们排斥的小可怜聊几句。回见。” 乔诺被他的形容呕到了。 乔允送来的补品,自然又被交到林既手上料理,今晚他打算给相十方炖锅十全大补汤,喝一碗能流鼻血的那种,至少让相十方躺床上这段时间能胖回来。 姑奶奶抱着林既的脚腕,撒娇一样蹭着。 林既低头对它说:“乖啊,去找加加玩儿,我这顾不上。” 姑奶奶不走,毛绒绒的脑袋使劲蹭着林既的脚,让林既心软了,他弯下腰把姑奶奶抱起来,像抱小孩似的让它躺在臂弯里,“这些天忙,没顾上你,亲你几口。” 姑奶奶仰着脑袋喵喵叫,然后抱着林既的脑袋给他舔毛。 “等会儿给你冻干吃,先让我把这汤弄好啊乖宝。”林既吸了几口,又把姑奶奶放地上。 姑奶奶蹲踞在他腿边,像个不离不弃的守护者。 第127章 躺在病床上半个月,相十方才可以适当坐起来,他是一个公司的领导,几天不上班事情堆成山,所以林既不在的时间,他会处理事务,而林既在的时候,所有事情都要靠边站。 到了第二十天,相十方总算能下床活动,他会把这项活动留到林既来了之后,因为一个二十天没走过路的人,腿还不能适应,必须得让人搀扶,慢慢行走恢复,这就意味着,他可以光明正大的依偎着林既。 这大概是他们分手过的后遗症,相十方见缝插针的想和林既粘在一块儿。 “咱们慢慢来,觉得哪里疼你就说。”林既小心翼翼扶着相十方下床,每一个动作都放慢了几倍。 相十方揽着林既的腰肢,几乎把全部体重都撑在林既身上,脚确实站不住,完全不受控的想往下坐,这是他头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残疾了。 “我要是走不了了怎么办?”相十方小声问。 “哪会呢?你的腿又没怎么受伤。”林既笑道,“别多想,来,迈开腿。” “如果真的会呢?”相十方执着地问,“你会嫌弃我吗?” 林既明白了,这人又在撒娇了。 “不会。”林既摸了摸相十方的脑袋,“但别去假设这种晦气事。” “哦。”相十方满足地应道。 大概走了五分钟,相十方就找回感觉了,但他依然没松手,故意去倚靠林既,林既不堪负重打了个踉跄,首先想着护住相十方。 相十方感受到林既扶着他的胳膊猛地收紧,这种被珍视的感觉让他享受极了,他情不自禁扳过林既的下巴亲了上去。 但林既敷衍两下就躲开了,责怪道:“现在是做这个的时候吗?要是不小心把你摔了怎么办?” 相十方低头老实认错,又可怜兮兮地说:“林既我有点疼了。” 林既立刻担忧询问,把他扶回了床上。 总而言之,相十方住院的日子过得非常滋润,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永远都不出院,不过这话他不自觉说给林既听了,又被林既批评教育了一顿。 谢照风来看望过相十方一次,两人之间还是有争锋相对的气氛,不过到底十几年的情谊在,虽都不说,但彼此都默契选择了言和。 谢照风准备走的时候,乔允正巧来了,他们俩只是简单对话了两句,谢照风就离开了,乔允看着他的背影有几分玩味儿。相十方注意到了,他嗅到了一丝端倪。 谢照风小时候挺爱找乔允玩的,也正因为如此他和乔诺才那么熟稔,长大之后他们依然兄弟一般,不过今天两人之间似乎生疏了许多。 但相十方没往心里去,毕竟那都不关他的事。 他每天做得做多的,除了处理公司事务外,就还有期待林既的到来。 在林既面前,他总那么粘人又幼稚,林既会不会嫌烦?明天要克制一点。 可一见到林既,克制是什么?他不知道。林既是他得来不易的爱人,他要毫无保留的去爱和享受被爱。 自从阿秋成为加加的家庭教师,林既就减轻了许多负担,至少再也不用担心晚上不能准时到家给加加做饭。 这晚林既从医院里出来回到家,阿秋正准备收拾要走。 “加加刚睡着,今晚我做了羊肉汤,林哥你热起来喝一碗吧,去湿寒的。”阿秋说。 林既点了点头,“回去路上小心。” 阿秋走后,林既换好拖鞋,发现姑奶奶蜷在他穿过的鞋子旁,林既乐了,把姑奶奶抱起来,“在那睡干嘛?不怕有味儿啊?” 姑奶奶弱弱地叫了一声。 林既揉了揉它的肚子,“哟,今天肚子怎么不是鼓的了?”他抱着姑奶奶走到了喂食器前,惊讶的看到里面居然还剩大半猫粮, “屯的夜宵?这不像你啊。”林既放下姑奶奶,“快吃吧,不然隔夜了明天你又挑嘴不吃,还浪费。” 姑奶奶埋进食盒里吃了起来,林既也走进了厨房,所以他没看到,姑奶奶只嚼了几口,又吐出来了,蔫巴巴的走到地毯上睡觉。 第二天早上,林既例行给姑奶奶的喂食器里添粮,却意外发现昨天食盒里的猫粮几乎没有变化。要知道姑奶奶是只胃口极好的猫,每天都能把猫粮吃光不说,还总撒娇要吃零食,它突然食欲不振,这绝不是个好信号。 林既当即检查了下姑奶奶,原本大清早是它精力最充沛的时候,可现在却很是懒散,连林既提起它的尾巴,它都没反抗。 生病了。 林既把姑奶奶放进了太空包,把姑奶奶送到附近的宠物医院去,送加加去了幼儿园后,他又很快回到宠物医院,问医生情况。 医生给出的结果是胰腺炎。 林既知道这个病,猫咪的常见病,病情严重的后果就是死亡。 不过好在姑奶奶送来得及时,先打个针观察情况,情况好的话下午就能回家。 打针的时候姑奶奶极不配合,它本就怕生,甚至对生人有攻击性,医生给它扎针的时它爆发出超强的力量挣脱,还差点把针头给咬断了。 “没见过那么凶的猫咪。”医生如是说。 林既在旁边着急得不行,他说:“要不我抱着它吧,它听我的话。” “那你得小心,它真急起来怕是连你也咬。”医生说。 林既不怕,把姑奶奶从笼子里抱出来,姑奶奶一闻到林既的味道,就委屈可怜地喵喵叫,使劲想往林既的衣服里钻。 林既不停的抚摸姑奶奶的背脊,低声哄着:“姑奶奶乖,姑奶奶乖,医生给你治疗呢,你不记得了?以前咱们刚认识的时候,就是在医院把你救活的。别怕,病好了我每天都给你吃三文鱼。乖,乖……” 姑奶奶慢慢平静下来,还发出了呼噜声。 林既眼神示意医生就是现在。 针一扎进姑奶奶的腿,姑奶奶的声音就变了调,它又要挣扎,但林既抱紧了它,不断安抚。 姑奶奶还真听话不动了,它呜呜叫着,仰起脑袋舔了舔林既的下巴。 很快,打针这一步总算进行了下去,林既还是抱着姑奶奶,手臂卡在它的下巴上,防止它去咬输液管。 等姑奶奶适应了后,林既才把它放回笼子里,对它叮嘱道:“你要乖乖的,不可以咬人。我下午就过来接你,听话,嗯?” 姑奶奶打了个呵欠,耳朵抖了抖,像在说“准奏退朝”。 下午林既又过来,姑奶奶恢复了些精神,还有力气对一只金毛又哈又叫。 带姑奶奶回家,阿秋和加加也回来了,加加看见姑奶奶就把它抱起来,心疼地问它哪里疼,姑奶奶把小肉垫按在小铲屎的下巴上,呆呆的神情竟然透着一股无可奈何。 阿秋问:“林哥,今天不去医院了?” “先把家里的祖宗搞定了再说。”林既叹了口气,“让**心的事真是一波接一波。” 喂姑奶奶的时候,与其说是喂,用“灌”才更合适,林既简直心力交瘁,但又对这胖猫无能为力。 自己养的祖宗,只能宠着呗。 原本这只是件小插曲,姑奶奶之后的表现也恢复了正常。 可隔了一天,林既看到地上有滩黄水,姑奶奶蜷在不远处虚弱的呼吸着。 医生的诊断是急性胰腺炎,各项指标超出正常的近一倍,情况突然恶化,非常严重。 又是马不停蹄的治疗,这次打针姑奶奶很乖,只是轻轻地叫了一声。 林既问医生:“很严重吗?能治好的吧?” “有治好的几率,但胰腺炎最可怕的是它会引发许多并发症,就看小猫自己能不能扛过来了。” 林既心慌不已,他抱着姑奶奶舍不得放下,生怕这脆弱的小生命悄然逝去。 输液三天,姑奶奶还是会吐,吃过猫粮就吐猫粮,没有猫粮就吐黄色液体,似乎并无好转现象。 姑奶奶第二次入院,林既去看相十方的时间和次数就大大缩短,相十方知道姑奶奶的病情,也想去看望,但被林既制止了。 “你也还是个病人,要是再出点事,我真的挺不住了。就最后几天了,你要好好呆着,别乱跑。”林既说。 相十方拉过他的手,在唇边吻了吻,“姑奶奶一定会没事的。” 治疗的第三天,姑奶奶开始发烧,并且呼吸困难。 医生调整了治疗方式,但对林既的话语中,已有了让他做好心理准备的意思。 林既向公司请假,全天陪在姑奶奶身边,帮助它吸氧,努力让它吃点东西。 “你要吃啊,吃饱了才有力气,才会好起来。”林既说着,眼眶红了,“你要活着,别离开我啊。” 姑奶奶伸出舌头,艰难地舔着营养膏。 “好乖,好乖。”林既鼓励地摸着姑奶奶的头,“我们姑奶奶最坚强了。” 姑奶奶努力舔了几口,吃不下了,它看着林既,剔透的琥珀色眸子里,像是有温柔的意味。 “你答应我,要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以前你可是吃着泥巴都能活下来的猫,你最厉害了,是不是?”林既声音微颤。 医生又来个姑奶奶打针,这几天下来,姑奶奶的每条腿都有针眼。 依然是林既抱着它,针扎进后腿时,姑奶奶反射性挣了一下。 医生说:“这是好事,说明它还有点力气。” 可到了晚上,姑奶奶又恶化了,全身的指标已达到峰值,医生已无能为力,能做的只有无间断提供药物,如果扛不下去,就只能是最坏的结果。 林既不停抚摸着姑奶奶,头脑几乎空白,他无法接受姑奶奶离他而去,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的痛苦和虚弱。 老天爷,上帝,求求你们,别带走我的猫。 在这时,相十方的电话打了过来,他知道林既这几天总是陪姑奶奶到很晚才回家,所以例行打来问问林既是否安全到家。 听到相十方店声音,林既终于崩溃哭出来:“十方,十方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才能治好姑奶奶?” 第128章 (完) 林既语无伦次,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通话什么时候断的,他眼里只看到蜷在软垫上的姑奶奶,那圆溜溜的大眼睛中透着乏力,安静的注视着自己的主人。 林既低下头,额头抵着软垫,眼泪把布料浸湿,他嘴里含糊的念着姑奶奶的名字,语气杂糅了乞求和挽留,令人动容。 旁边的护士小姐想拿纸巾给林既,却看见姑奶奶费力地探向前,舔着林既的头发。即使她见惯了宠物和主人的生死别离,也不禁为这一幕而心酸眼红。 林既到最后,眼泪都流干了,他的脸泪痕斑驳,几乎是麻木地看着姑奶奶,手抚摸着姑奶奶的背脊,小声说着:“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相十方赶到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幅画面,林既的一部分似乎和姑奶奶一起承受着痛苦,他憔悴得似乎轻轻一推就会散掉。 相十方来到林既身边蹲下,将他揽入怀中,“我来了。” 林既把脸埋进相十方的怀中,肩膀颤抖了几下,眼中又有热泪流出,他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庇护。 “没事,没事。”相十方低声安慰着,不住亲吻林既的发顶,他看向了姑奶奶,姑奶奶也看着他。 “姑奶奶,是我,你还记得我吗?”相十方慢慢对姑奶奶伸出手,手停在了它的鼻尖。 姑奶奶的鼻子翕动了两下,然后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 “好乖。”相十方笑了起来,“你会好起来的,对吗?你那么爱他,一定也不舍得离开他。” 姑奶奶眨了眨眼,目光中流露出了好奇,也不知是否听懂了。 林既在相十方的怀里打了个哭嗝,他转回头也望着姑奶奶,泪眼中藏着千言万语。 “姑奶奶,答应我们,坚持下去,别死,你还可以陪他好久好久。”相十方说。 姑奶奶不是人类,它只是一只小猫咪,它认识自己的铲屎官。 哦,你现在可真丑,脸上湿答答的,如果换做我喝水喝成这样,你肯定要骂我,我虽然不懂铲屎的语言,但我听得出你的语气,我很聪明的。我也想骂骂你了,可现在我没有力气,那你凑过来,我帮你舔干净。 好吧,铲屎的好笨,只要我不叫,他就不知道我想干嘛。 好累啊,我想睡觉了,可你们一直说话,吵得我睡不着。 我要闭眼睛了,你知道的,我没睡够觉脾气可是很差的! 但是铲屎的你不要再发出呜呜的声音了好不好?眼睛也不要流水了,我很聪明,我知道你在悲伤,可为什么要悲伤?我只是想睡一觉而已。 这一觉睡下去,我应该不会醒来了。 早知道我就找个你看不到的地方睡了。 好啦好啦,那我不睡了行了吗?真是个烦人的铲屎官。 …… “喵。”姑奶奶细细地应了一声。 林既睡醒来,现感觉腰酸得厉害,不过睡得挺踏实。他打了个呵欠,在枕靠得地方蹭了蹭眼睛。 “醒了?” 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林既抬头,对上了相十方的眼睛。 他才意识到,自己把相十方当作靠枕了。 相十方低头在林既的额头上亲了亲,“要躺床上睡吗?” “不用了。”林既环顾了一周,他们这是坐在宠物医院的长椅上,窗外还是漆黑,不知几时。 “几点了?”林既问。 “凌晨四点半。”相十方答道。 林既惊愕地睁大了眼,他只记得自己被相十方扶起来,然后他被相十方揽着……他竟然不知不觉靠着相十方睡了好几个小时? “你没事吧?”林既担忧地问,相十方挂了电话后就匆忙赶来,身上的病号服都没换,林既不敢想象这样虚弱的人支撑了自己一个晚上。 相十方看了看被林既靠过的半边身子,正要说话,医生先走过来说:“林先生,来看看姑奶奶吧,它能吃进东西了。” 林既喜出望外,雀跃地想跳起来,他跟医生一起过去,姑奶奶还吊着针,被护士小姐抱在怀里喂营养膏。 “昨晚是它最坏的情况了,但它挺了过来。”医生笑着说,“真了不起。” “姑奶奶……”林既又笑又想哭。 姑奶奶撒娇一般“喵”了一声。 确认姑奶奶好转后,林既才发现相十方没有跟上来,他回到长椅前一看,相十方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坐着。 “麻了。”相十方抬眼无辜道。 “抱歉啊,把你忽略了。”林既替相十方捏胳膊,“你不是还要三天才能出院吗?这么跑出来没问题?” “我哪儿想得了那么多。”相十方身子一歪,靠在林既身上,“我只知道,一定不能让你一个人呆着。” “谢谢你。”林既感动道,“幸好有你在,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撑下去。” 相十方不说话,只是仰头看着林既。 林既笑了,低头吻上他的唇。 然而,在爱人和爱宠都健康出院后,林既又光荣抱病了,由于多日焦虑操劳而导致的发烧。 身份互换,照顾人的人成了相十方,他也以此名义,正式搬进了林既家里,林既生病期间他几乎寸步不离。 加加过来敲门,笃笃。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开,是他的新家人相叔叔,他穿着睡衣(和爸爸同款的),头发略乱,漂亮的五官都挂着几分不开心。 加加委委屈屈道:“我爸爸呢?” “在睡着。” “我……我想看看我爸爸。” “他好不容易才睡着的,等他醒了你再来。” 说完,相十方就关上了门。 加加瞪大了眼睛,刚刚说睡着了再来,现在又是醒了再来,他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加加生气得手舞足蹈,被阿秋牵走了。 “秋哥,相叔叔太过分了!”加加气鼓鼓道,“他总是不让我看爸爸。姑奶奶能进去为什么我不能?” 阿秋干笑着,这位相先生甚至因为他把加加哄去看动画片,而给了他一千块的奖励…… 房间里。 “你又不让加加进来。”林既躺在床上,一脸无奈。 “你声音都那么没力气,哪儿禁得住他过来闹。”相十方说着,又钻进被子里,把高温的林既搂过来。 “你一整天都在这里,不上班了?”林既问。 “公司没我几天倒不了。”相十方的手在林既后背轻拍着,“睡吧睡吧。” “我刚睡醒。”林既失笑。 “那你就跟我说话。” “说什么?” “随便。” “唔……那个助理呢?” “哪个?” “你、你明知道我说的是谁。” “哦——他啊,呵呵……” “笑什么笑,唔……说了不许亲嘴巴,传染了怎么办?相十方,你别想糊弄我。” “我都告诉你……” 被子里的低语细碎呢喃,暖阳撒了一室,空气都是暖甜的味道。 爱情的波澜壮阔,到了最后,又回归琐碎而温暖的平和。 九月一日,冕市高中举办开学典礼,这次典礼,学校邀请到实验楼和图书馆的捐赠者兼“羽翼既成”奖学金的资助人林既莅临演讲。 台下几千名学生,脸上带个各种各样的神情,都一齐看着台上西装革履,年轻又和善的男人。 林既也曾是他们中的一员,他知道从下往上望是什么样的风景,却第一次站在这上面往下看。 当年怯懦又胆小的林既,长大了。 “……在这所有的建设工程里,我只不过是其中一员,更多做出贡献的人,或许大家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这个人今天我不得不提,真正切实投入了资产,为大家建起一栋栋新楼的幕后英雄,是……”林既正说着,忽然一个人跑到他身边,在他耳旁说了句话,林既的脸色微变,但一抬眼就收拾好情绪,他继续说:“是相十方先生,他和我一样,也是你们的学长,不同的是,他是当年的校草,如果他在这个台上,可能就不是一次正式的演讲,而是明星见面会了。” 学生们都哈哈笑了起来。 开学典礼结束后,学生们都回到了教室里。 林既打了相十方的电话,“你去哪里了?重要场合你居然出了岔子?” “到第一教学楼来,我给你准备了份礼物。”相十方说完,就挂了。 第一教学楼是当年他们上学时在的教学楼,现在已完全变老师的办公楼了。 相十方没告诉林既他在哪个楼层,林既只好一层一层的找,心里想着,找到相十方一定要先教训教训他。 到三楼的时候,悠扬婉转的小提琴声自上而流泻向下,曲调深情,包含的爱意令人心中一动。 林既的脚步顿住了,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往上看,他的手指轻颤了一下。 他继续往上走。 四楼,四楼半。 楼梯拐角的落地窗前,穿着一中校服的相十方肩上架着小提琴,动人的旋律从他的指尖诞生,他逆着光,清冷又俊美的五官如同神赐,他是神的孩子,他能拯救阳光。 林既怔怔地看着相十方,时光似乎在倒转,又或者,他只是在爱上相十方的那一瞬间做了个漫长的梦。 耳边仍旧是那首《My Own True Love》。 “My own true love(我拥有真爱) My own true love(我拥有真爱) At st I’ve found you(最终我找到了你) My own true love(我拥有了真爱) No lips but yours(只有你的嘴唇) No arms but yours(只有你的臂弯 Will ever lead me(引领着我) Through Heaven’s doors(达到了天堂之门) I roamed the Earth(我漫游地球) In search of this(为了寻找真爱) ……” 相十方慢慢睁开了眼,沉静的与林既对视。 “十方……”林既忽而惶恐,他不知这是回忆还是现实。 相十方浅笑了起来,眼中落着碎光和爱,他的双臂张开成拥抱的弧度。 “十七岁的相十方,送给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