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台上的管家先生 作者:里德先生 骆林是个管家。 他这辈子最大的秘密,就是他喜欢家里那神经病似的小少爷。 当这份心思被戳破,可怜而沉默的骆林被一脚踹出了家门,全无申辩的余地。 然天无绝人之路,管家先生在菜市场游逛时被人一眼相中,自此进入光怪陆离的T台秀场。 段非是个人渣。 他这辈子最大的危机,就是被他认作是哑巴的呆板管家告白了。 小爷才不是同性恋!人渣段非给了他的管家当胸一脚,硬是逼得人家卷铺盖走人。 但是他很纳闷,为什么看到那死同性恋和别的男人走在一起,他会感觉那么不舒服? 何式微是个神话。 他这辈子最大的挑战,就是把一个屁也不会的门外汉调/教成一个风度翩翩的优质模特。 一切的事件发展都是在他意料之中,除了他的心情和感觉变得越来越奇怪之外。 难道他最值得骄傲的直男标签,竟然也要被扯下来了吗? ……这是一出沉默管家如何成为当红男星的奋斗史,一部闹残青年如何蜕变为成功企业家的致富经,和一本质优直男如何纠结自弯的自白书。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骆林 ┃ 配角:段非,何式微,RiversBlack,张奕杉,相川政行 ┃ 其它:一堆牛逼的设计师摄影师和一堆被主角炮灰掉的男模们 管家是同性恋? 如果我们要来说骆林的故事,那得从十年前讲起。 那个时候骆林二十岁,被舅公从苏北老家接了出来,到上海找工作。乡下出来的孩子读书最多读到高中,就算十年前那文凭还没多少重要,骆林依旧是到处碰壁。加之骆林又是个不爱说话的主,这一来二去他就真没找到活干。 而就在骆林的生活日渐窘迫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则招聘佣人的通知。 那时骆林只觉得这给佣人的工钱出奇的高,便想着要去试一试。他一看那聘用的要求,觉得只是奇怪了些,但依旧没起疑。 所以说骆林实在是个不设防的,那招聘通知要是给别人看了,绝对是能吓出一身冷汗来的。 ——要求:男,年龄18岁到30岁,体格健康,吃苦耐劳。 这第一行还没有任何问题。 ——又:需要皮厚耐打,精神稳定,能够承受高强度的精神**折磨,并且对在雇主处的遭遇守口如瓶。有接触陪护过精神病人的应聘者将优先考虑,或者拥有散打二段者亦可。 ……骆林盯着这行字看了看,竟然没看出什么问题,只把联系电话抄了下来。他不知道为什么那雇主接了他的电话会那么高兴,第二天就约了时间上门看看。 于是当他推开段家大门的时候,他遇到了他自以为最美丽的邂逅,实则是最悲惨的遭遇。 一个目光狡黠的小男孩远远地望见了他,似乎像是看到了什么宝贝似的,轻巧的向他飞奔而来。那男孩的头发有些乱了,但是眼神赤诚,一直凑到他的眼前来,一副想要向他示好却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最后男孩害羞地低下了头,只默默地向他手边靠了靠,亲昵地贴了上来。 而在除了骆林以外的所有人眼里看来,就是段家的那个神经病小少爷顶着个两个星期没洗的鸟窝头,手脚并用狗刨似的朝那应聘佣人的年轻人爬过去,在一番狐疑的打量之后,张大了血盆大口,狠狠往那人的手上咬了下去。 那时段家夫人还健在,唱戏一般的大喊一声“要死人啦”,咣咣咣的从二楼的楼梯上跑了下来。他家的小少爷咬人咬上了瘾一般,嘎嘣嘎嘣的来回啃着骆林的指节,好像动画片里吃骨头的狗。骆林在那里直愣愣的站着,身体明明疼得发抖,脸上却还是一副有点茫然的腼腆神情。段夫人一边尖叫一边来扯他儿子的脖子,可惜那狗孩子死活不松口,连带着骆林也被扯得来回晃动。这骆林来段家的第一天,就在“段非你给我松口!!”“呜呜呜(我不要)”“段非你给我松口!!”“呜呜呜(我不要)”和“那孩子的手要断了!!”之间度过了。 骆林最终(自然)被录用了。段夫人第一次见到这么有定力的孩子,遇到这种神奇的事情依旧是一声不吭面色平静。“早早的就来我们家里作吧,不然这孩子没法管了——”夫人的手遥遥的指向当年只有十二岁的段非,后者依旧是“嗑嗑嗑”的来回开合牙关玩。当晚骆林就被分到了一个储藏室隔壁的小房间,和舅父说明情况之后,自此住了下来。 那天晚上骆林一个人坐在小木床上,左手摸着包扎得像个粽子的右手,兀自发了会儿呆。门开了又关,是小少爷段非穿着一双穿反的鞋进了他的屋子。骆林忽然就紧张起来,对着个一米四不到的孩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段非非常霸气的往骆林面前一站,那眼神直盯得骆林心里打突。过了许久,骆林犹豫着伸出手去,想摸摸段非的头。 而段非非常利落的踮起脚,张开嘴,一口咬住了左手骆林的手腕。 骆林整个人都疼得哆嗦了,但还是嘴巴微张着盯着段非小朋友发呆。就这么安静的咬了大概两分钟,段非自己松了口。 骆林看着段非又冲着自己的脸凑上来,条件反射般的闭上眼睛侧过头。没想到段非却对着骆林的侧脸,猛地亲了上去。 小孩子的嘴唇特别有弹性,加之段非嘴边还有湿哒哒的口水,这一口亲下去就是特别响的“吧嗒”一声。骆林被吓了一跳,睁开眼睛,脸竟然已经是红了。 小段非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特别霸气的用袖子擦干净了自己的口水。骆林还想着这孩子究竟是在做什么呢,段非又两手一伸,箍着骆林的下巴,这回是实打实的向他嘴唇上吻过去。 ……后来段非长大了,却好像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已经成为管家的骆林看着少爷越发频繁的往家里带女孩子过夜,一边在走廊上捡起那些散乱的衣物,一边想,要不是他这一辈子第一次的亲吻给了少爷,或许他以后也不会起那些奇怪的心思了吧。 怎么说呢,骆林是个好男人。应该说,是个快绝种了的好男人。而他这辈子唯一的悲剧,就是他喜欢上了那个比他小了整整八岁的少爷。不说两个人都是男的吧,这更显著的问题,就是段非是个人渣。 这话或许说的是客气了。在段非上幼儿园的时候,他就能把别的孩子的大脚趾绑起来,头朝下吊在电风扇底下。这件事,至今没有人能参破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唯一能稍微约束他的段夫人在段非十八岁那年去世了,而就在那一年,段非把他老子辛辛苦苦花钱买来的纽约大学stern商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给撕了,然后雇了个和他同名同姓的人到安塞煤矿大学去替他念书。按他的说法,那什么文凭都是假的,他就是要证明,小爷我就算不学无术,依旧能混的风生水起。 段老爷在爱妻死后便一心扑在了事业上面,钱虽越赚越多,儿子却真的不再管了。而原本还只是“神经病”范畴的段非,在完成了“飙车赌博吸大麻玩女人”等一系列活动之后,成功地进化成了一个完全态的人渣。 而现在刚过二十二岁的段非特别逍遥。他不仅成功的拿回了安塞煤矿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还钓上了个有名的难搞的女人。他喝的酒越发多了,每天昏昏沉沉的过着,甚是沉浸于这醉生梦死的环境中。要说唯一让他觉得不爽的事情,就是偶然间发现他那个木头人似的管家喜欢上他了。 那天他依旧是喝酒上了头,被人搀扶着往床上倒。扶他的人的手指长且白,常年都是温润的冷,每每在他难受的时候帮他拭汗擦泪。都十年过去了,他再熟悉不过这感觉了。他舒服的哼哼几声,满意的闭上眼睛。他脸上身上是烫的,对那手指惬意的触感更是敏感。只是他迷迷糊糊间觉得,那手指在他脸上唇上留恋不去,不知在做些什么。 在混沌之间,他只觉得有一双唇,很轻的落在他的眼睑上。 段非于是冷哼出声,于床褥间支起身子来,对着骆林的脸就一巴掌扇过去。 骆林没想到段非还醒着,现在他被这一巴掌打晕头了似地,高大的身子怔怔地站在原地没有反应。段非更加不耐,一双还没脱鞋的长腿一伸,立马把骆林踹到了地上。 “你……你……难不成喜欢我?” 段非摇摇晃晃地站着,稀里糊涂的问着。 骆林嘴唇微张,默默地咽了口唾沫,正想点头,被段非的皮鞋一下把脸拨了过去。 “你还有脸点头?” 段非一边笑一边打嗝,继续道:“哎哟我操,小爷我养了个变态在身边十年,真他妈的危险。” 骆林心里一痛,觉得脸也烧起来,只想快点站起来。哪想段非迷迷糊糊的,竟然还能准确的一脚踩在他的手上。 “那谁,我告诉你,你,你走吧,啊?别他妈的再凑在小爷面前了,以后我看见你,说不定怎么想吐呢。就你这张破脸盯了我整整三千六百天,想想就恶心。” 手上的脚挪开了,骆林微微哆嗦着起身,转身想离开这个房间。哪想段非笑地开心,一边凑上来,一边又给了他当胸的一脚。 “我说真的,你以后都别出现在这个家里。滚吧。你被解雇了,死同性恋。” ……虽然段非说他是说真的,其实他不是说真的。他是个人渣,但他这番话还真的不是认真的。他醉得都快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了,只觉得这事太可笑,那个一天到晚一直被自己折腾的苦命管家怎么会喜欢自己呢?受虐狂么难道。不过反正虐待这男人也虐待惯了,大不了欺负过后再给个糖吃,都多久了,他们两个不一直是这个相处模式么。 于是段非在踹人过后,像婴儿一般的甜美入睡了。 可是他不知道,骆林不懂他的这些心理。死心眼的骆林完全没有心思再和段非演什么日日相对相爱相杀的情节,于是他实实在在地拖着自己的箱子离开了段家。他走的不忧郁,不心碎,更不风中凌乱天昏地暗。就算他感觉再怎么受伤,他也是硬扛了下来。甚至在他离开前他还检查了食物储备,确定了燃气和下水管道情况,列了保洁清单,还在网上贴了个措辞有礼的新任管家招聘启事。这别墅区里的菲佣和下人都和他交好,在一片的“小骆你去出去旅行吗?”“小骆给我们带点特产回来哦”“哦哟还是段家福利好能给带薪假”的招呼声中,他被热情地欢送了出去。 而当第二天早上段非起床时,他的脑子依旧是不清醒的。他看着他家那菲律宾厨娘领着一个头发半秃的胖男人进来,然后对他解释说,这是骆先生被解雇后来接替的管家。 胖男人裂开大嘴对他笑。段非对着那人一口烂牙,似乎是刚明白过来一般,只掷地有声的说了四个字。 “……哎哟我操。” 3“要不要入行?” 镜头转向骆林。 骆林下个月就三十了。明明是快到而立之年的人,却在一个很尴尬的时间被自己的雇主赶了出来。掰掰手指头一算,他在段家干了整整十年,几乎把那地方都当做自己家了。忽然演了这么一出,他其实是很难一下子接受得了的。他拖着箱子行走在街上,甫一停下脚步,脑子里便映出段非的脸。他心里还想再叫他少爷,但一想起这个名头他的眼泪就要往上涌。他低着头面无表情地闭上眼睛,再一睁眼,却是全无泪水的痕迹了。 骆林一直就是个实在过日子的人,不会纠缠于“哦为什么会这样哦怎么会被拒绝了哦我好痛苦”之类的事情,只觉得喜欢上男人而且是个比自己小的雇主,原本就是一件很不对的事情。做为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他觉得错了就是错了,本就没想着拖少爷下水,这样的结局也承受的了。他不后悔,只不过就是疼和遗憾罢了。 好男人骆林不知道,在这初夏时节里,没几个人会像他一样穿着严丝合缝的纯黑西装站在路边。加上他一米八六的个子,完全就是超级惹眼。在段家的时候,他最常去的公共场所是菜场和停车场,因此他更是没有意识到,除却他的身高出众之外,他还长了一张好脸。 但是周围对他侧目的人并不知道,这位好看的男人,现在想的却是: 糟糕了,才想起来自己没有什么好学历,应该先去读成人夜校吗? 可身上没多少钱了,储蓄要付房租,果然还是先去找工作吧。 搬砖块一天能赚多少钱?算了,我还是做家务更适合。如果可以的话还想照顾小孩子,但是有雇男保姆的吗? 看到菜市场了……突然好想吃猪肉。不过还是忍忍吧,最近什么都涨价了。 然后骆林一握拳,很坚定地对自己说了一句:“好,先去应征钟点工吧。” ——赚钱了才能继续吃猪肉。 然后他拖着超市里买来的假polo牌箱子,迈开长腿向菜市场旁的家政公司走过去。 而正在骆林为自己的职业定好规划的时候,在他站的那条街的对面,有个面如菜色的男人自停稳的凌志车窗里探出头来,一顿好吐。那男人虚弱的对驾驶座上的另一位男子念到:“哥,你以后别突发奇想说要吃鸭脖子了行么?你要什么,就让你助理去买,我实在是受不了你这虚幻的车技了……” 驾驶座上的男人脱了墨镜,似乎是看到什么有趣事物一般,放下车窗,也探出头去。菜脸男正用手帕擦着自己嘴边的酸水,那驾驶座上的男人却推开了车门,健步的穿过了街道,往菜市场的方向去了。 “妈了个x的这么兴奋好像世界上除了鸭脖子就是鸭脖子最重要……什么人啊这是……”菜脸男吐得一脸疲惫,把头缩回来闭目养神。因此,他堪堪错过了自家表兄迎向骆林的一幕。 骆林已经在那家政公司门口站了有近两分钟,依旧没能决定要不要进去。透过玻璃门他可以看见一个面色冷峻的大婶神色犀利的望着他,手中拿着一根牙签在缓慢的剔牙。他一瞬间有了一个错觉,那就是他们是在悬崖峭壁上互相观望的两个武林高手,正等着对方出现破绽,然后一击必杀。他手心里出了些冷汗:看这大婶不为所动的气势,这一战,他怕是要输了。 正在骆林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的肩膀被人轻轻的拍了一下。他心里一惊,表情却没有反映到脸上去,只慢慢的低下头转过身去。当然他低头不是因为他害羞或者别的什么,不过是因为他的身高让他习惯了俯视着跟别人说话。然而他目光所及只看到了人的肩膀,让他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 可以让他平视的人就很少遇到,能让他仰视的人则几乎没遇上过。但是这一次,他的确是微微地抬起下巴才对上了来人的眼睛。那是个高大的男人,穿了一身银灰色的西装,内着白色暗纹的粗棉纺衬衫。骆林先是一愣,觉得那西装外套怎么看怎么熟悉,忽的想起来少爷也有这么一套,顿时心里酸涩起来。他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喉结无声的滚动了一下。 他这个动作落在何式微的眼里,就有了别的解释。何式微心里是有些满足的,想自己退居幕后这么些年,果然还是有人没忘了他。他风度极佳的轻笑了一下:“看来你知道我是谁。” 骆林依旧怔怔,微微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来。 何式微继续笑着:“我知道我突然出现会吓平常人一跳。但请你不要在意,我只想找你谈谈,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入我们这行呢?” 骆林毕竟是个有常识的成年男人,听了这问句只微微地摇了摇头,然后礼貌而警觉的回答道:“对不起,我没有兴趣。”——他才不知道自己眼前这人是前名模何式微,心下只想着怎么在菜市场门前都能碰见搞传销的。 他说完这句话便拉起箱子要走。何式微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不待见自己的人,心中恼火,便来扯骆林的手臂。骆林也不是吃素的人,手上用力,竟然没有被扯过去。两个大男人一时僵持着,然后骆林面无表情地先说了一句:“你好大的胆子。” 何式微一听到这话头都气晕了,想眼前这男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多少男孩子求着自己给他们走秀拍照的机会,怎么今天就遇到了这么个东西?他手上更用了力气,面上却不怒反笑:“你不听我把话说完就要走,这可不是什么尊重人的事情。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没家教。” 如果有人能探知骆林的心情,就会发现骆林在心里做个囧脸。他实在无奈,自己都三十岁的男人了,怎么会被人当成小孩子教育?况且这大白天的,一个搞传销的人竟敢强拦良民还说什么尊重家教,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他右手腕上还带着被段非踩出来的伤,被人这么拽着,疼得厉害。因为心里烦躁,骆林的眉毛也皱起来:“我不想和做你们这行的人讲话。你真是脸皮很厚。” ……虽然很突兀,但是讲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何式微的背景。此人21岁入行,是中国第一批拍过国际大片的男模,虽然还没到热门一线代言人的份上,却是他那个时代全国甚至全亚洲最拿得出手的男模了。他26岁时宣布退出t台秀场时众人一片哗然,但是他还是坚持,在挽留和怀疑声中决然的开始了自创模特经纪公司之路。此后的7年,他把公司管理的风生水起,比先前更加操纵着时尚界的命脉。因为他的成功,他一直都是骄傲的,虽然这骄傲被很好的隐藏在了他谦逊的外表之下。 而他这一路走来,自然见过许许多多样貌纷繁的年轻男女,甚至到了能一眼窥破他们心思的地步。反对他驳斥他轻蔑他的人自然也有,但是他也知道,那是吸引自己注意力的手段。 所以当他面对着骆林,这是第一次,他看见一个人眼里□裸的写着:“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完全不稀罕你,更瞧不起你的职业。” 他火很大。 何式微这几年去练了风帆和空手道,武艺和臂力还算是有一点。于是他在路人的惊呼声中,一个手刀砍晕了骆林。 原本骆林不会这么容易好摆平。他被段非操练了十年,期间被夹在铜锣间敲过脑袋,脖子上被绑过沙袋,肚子上被碎灯泡炸过,怎么着也能说是身经百战了。可惜他昨晚一心想着要在离职前安顿好段家的事情,又要赶在段非转醒前离开,就只睡了两三个小时。现在这么被人狠狠往脖子上一敲,他实在是没能撑住。 何式微反手把倒下的骆林接住,然后半抱着他过了街。骆林的小黑箱子就那么落在了泥污的街道上,而剔完牙的家政公司大婶悠悠的推开门走了出来,淡定的捡了那箱子回去,又在众人诧异的眼光里关上了门。 那边的何式微自然没心思注意骆林的行李。他也是刚才一时冲动就抢了人,现在正算计着怎么把这件事和平的解决掉。在那辆黑色的凌志车里面,依旧是面若菜色的张奕杉微微地张开了眼睛,就看见何式微肩上瘫了个人向他走过来。他瞪大了眼睛,对着何式微道:“哥……” 张奕杉的眼光让何式微说不出的别扭。他黑着脸把骆林扔在了后座上——他现在甚至都不知道骆林叫骆林——然后愤愤道:“你别问。”接着他在驾驶座上坐定,一踩油门,凌志便急速但歪歪扭扭的飘了出去。 于是可怜的张奕杉干脆就把头探在车窗外面没进来过。而那天走高架的人都看到了壮观的一幕,那就是一辆幽灵般的凌志车旁挂了一颗幽灵般的头,那头一直在不懈努力向外吐着秽物。 当何式微把车停在公司门前时,张奕杉觉得自己把胃都吐没了。他幽幽的冲何式微伸出手去,眼光却飘到了后座那昏死的人身上去:“哥……下次……别……因为别人抢你鸭脖子……就杀人越货……还有你这开车水平……如果我泉下有知……哎哟喂!” 他的遗言还没交代完,头上就挨了何式微一掌。后者没再理他,径自把骆林从后座上打横抱了出来,往公司底楼走去。骆林不是什么娇小的姑娘,他也花了大力气。他一边抱着,一边想:“这体重竟然是很标准的。肩背的骨骼也非常好。还有这张脸……”骆林向后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在他怀里乱了些许,整个人便不再显得让人恼火的严肃,而是柔软而没有防备。 “真是一块当模特的料。”何式微喃喃道,但话说出口了,却觉得声音有些意外的干涩。他轻咳了一声,不再多想。 何式微的一系列举动悉数地落在了两个人的眼里。一个就是濒临死亡但是心里已经有了计较的张奕杉,而另一个,则是在他身后,默默地注视着他的段非。 段非不是跟着骆林出来的,更不可能是跟着何式微出来。他正坐在一辆骚包的红色法拉利里,身边是一位褐色长发的美女。今天美女说是要来模特公司面试,因为知道段非有野路子,便粘着他一起来了,希望能给自己大开后门。美女拉着他的手就要下车,不知道为什么段非要一动不动的盯着经纪公司的大门看。 “怎么了?”美女问道。 “……似乎看到熟人了。”段非依旧是看着何式微离开的方向。 “啊~我就知道你最厉害了~你认识的人是谁哦?也帮我介绍嘛。” 段非垂下眼睛:“不过应该是我认错了。” 美女鼓起腮帮子:“不管怎样先陪我去试镜啦~” 段非却没有理她,松了松领口便道:“今天我要先回去了。突然没心情。” 美女更加柳眉倒竖:“怎么可以这样啊!不带的不带的快点下来啦人家等这个好久了!” 说完便推开车门,叉腰站在路边俯视着段非。 段非冷脸道:“你确定你要下车?” “我确定!” “你说的。”段非探出身体,长手一勾关上了副驾驶的车门。接着利落的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最终段非一路是堵车堵回了段宅门前。上海不比香港,没什么山上别墅(佘山不算),更没有盘山路,只有内环高架上无尽的拥堵。没有什么比买了好车没有好路段更令人郁闷的了。段非原本的爱好是在半夜飙车,但是自己的那个管家在报纸上频频出现“富二代飚车撞死人引发社会热议”等新闻之后,硬是要把他拉到了赛车场。对于这件事段非心里不耐,似乎还抡了骆林几个巴掌,但是那个男人却是坚持的很。 段非车技好,飙车难逢敌手。他原本图着马路上突然窜出车子行人让他闪避的刺激,到了赛车场上,那可是一点乐子都没了。结果那个木讷的管家硬是也学了一手好车技,开着那辆笨拙保姆车来和他比,竟然也真的让段非找到了点遇到对手的感觉。他随手挑了辆给司机开的奔驰e给骆林让他在前面跑,弯道上有时段非还被他卡着过不去。段非好斗,骆林便和他痴缠。这一来一去,倒是更加的让段非来了兴致。 现在段非坐在车子里发呆,心里竟然有了点奇怪的感觉。他还没有骆林离开的实感,也难以相信世界上有那么巧而古怪的事,让他一出门就看见那同性恋的骆林被男人打横抱在怀里。他朝地上唾了一口,伸着懒腰往家里走了去。 甫一进家门,他便看到一个痴肥的老男人守在门边。段非“啧”了一声,问那老男人道: “你叫什么名字?” 肥佬笑眯眯的点头鞠躬:“回少爷,我叫李晓羽。” 段非忽然就暴走了:“谁准你叫李小雨的!!!谁允许你的!!!你他妈的五六十岁了还叫李晓羽!!!你怎么不叫个李娃娃!!!” 天可怜见,新任管家李晓羽今年才四十九。未满五十的他泪流满面的无语凝噎:其实我也不想叫李晓羽啊,我还愿意叫李刚呢,爹妈取的名字我能怎样…… 而在厨房里,菲佣们习惯了这怒吼一般的耸耸肩,继续在炉子上炖那加了苹果酱的咖喱牛肉。可怜那被解雇的前任管家哟,他最喜欢吃这咖喱,现在却不能和她们坐在一桌上了。 想到那人很好的管家,就连一向只心念着薪水的女佣们也开始叹气了。 4和不法分子做拉锯战 何式微的头现在很痛。 他那古怪的表弟正坐在他面前,一脸奸诈的哼着小曲。而办公室角落里的沙发上,正躺着一个不知名的被他硬掳来的男人。 那男人自然是骆林。 从骆林被打晕时算起,他已经整整昏睡了三个小时。何式微不知道这人的来历,却担心这人被自己一掌打出了问题。张奕杉自然懂得自家表哥的心情,悠悠唤道: “老哥哟。” 何式微黑着脸看他。 “这人要是被你打坏了你要负责哟。” 何式微冷哼:“别乌鸦嘴。” “执着而独占欲强的男人最可怕了哟。” 何式微撇嘴:“关我屁事。” “但是我知道你这人的性子,所以你要想霸王硬上弓的话我也不会阻止你哟。” 何式微额上青筋暴突,抄起桌上裁纸刀朝张奕杉丢了过去:“给我好好说话,说人话!” 张奕杉哈哈一笑,侧过身让裁纸刀从耳边划过钉在墙上。何式微本就火大,正想继续拿张奕杉开刀,一旁的骆林却好像被那他们的动静吵醒了,鼻中微微地哼了一声,撑起身子来。 骆林他不是失忆少年也不是什么迷茫的少女,没问任何类似于“我在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你究竟是什么人”等等俗套的问题。他只睁开眼睛来回打量了一下何式微办公室里的场景,然后眯起眼睛将目光再次锁定到了何式微的脸上。 他森然道:“你好大的胆子。” 何式微血都要吐出来了。又来这句?!正准备发火,忽然想到是自己有错在先,便兀自压抑了怒气。而在骆林看了,这边是典型的做贼心虚的表现。骆林心里冷静的分析了目前的状况,便有了一个非常合理的但其实是错误的理解。 首先,他面对的是一个非常猖獗的传销团伙。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他绑来,说明底气很足,说不定背后还有人撑腰。 第二,看在自己的家当都不见了的份儿上,他们已经下定决心不让他离开,一定会逼自己入伙,他要报警的话看来很难。 第三,那个比他高一点的男人是贼头。擒贼先擒王,若是要自救,应该要先对此人下手。不过也许对方有武器,没有枪支的话或许还有电棒,先观望一阵才是正事。 骆林的眼睛闭上又睁开,然后对着何式微说道: “我大概知道现在的情况了,也明白自己的处境。你就说说看吧,为什么要拉我入伙?” 何式微心下觉得“入伙”这词怎么听怎么别扭,但是看在这人态度放软的份上也就不在意了。他努力换上了一副平和自然的笑脸,回答道:“你到镜子里看看你的脸,再低下头看看你的身体,就会发现你是天生为吃这行饭出生的人了。” 这回想吐血的人变作了骆林。你才是为了做传销出生的呢!他于是皱眉正色道:“也许你不知道,你这么说,对任何一个正常人来说都是侮辱。” 何式微简直要怒得气血攻心了。老子夸你是个衣服架子你就这么不待见?当个模特多光鲜的职业你就这么不待见?他攥紧了拳头,看看一旁自家兄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更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干脆不再压抑情绪放大了嗓门:“你可以不加入我们,但是你没有瞧不起我们的资格!” 这上位者的气势一放出来绝对是惊人的,就连张奕杉也抿紧嘴唇坐正了。没想到骆林竟然全无所惧地平静答道:“你错了,作为一个守法的公民,我完全有权利蔑视你们这种祸害良民的传销活动者!” 这话掷地有声地落下来,引得屋子里三个人都安静了。骆林鲜少高声说话,更不会和人争辩,此时全凭胸中的一口正气把话说出来,对这效果还是很满意的。哪想那贼头眼睛睁得死大,好像僵住了一搬,过了很久才侧了侧头问另一个贼娃子:“他说我们是干嘛的?” 贼娃子回答道:“说我们是搞传销的。” 贼头缓慢地点点头:“哦……” 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贼头的眼睛失了神一般的盯着骆林:“你不知道我是谁?” 骆林面无表情道:“我知道你是搞传销的。” 何式微在那尴尬的气氛里愣了三秒钟,然后机械的说到:“我们不是搞传销的。我们是模特经纪公司。” 骆林语气平直的问道:“这是你们骗人的新套数吗。” 何式微心知嘴上再解释也没用,便不顾骆林的挣扎,扯着他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何式微的办公室外是一条走廊,走廊尽头便是开放工作区。工作区里的男男女女们都颜色靓丽,在各自桌前忙碌着。电话声此起彼伏,却不显得杂乱,很是有序。 “现在能相信我了吗。”何式微现在已经全无火气,却是心力交瘁,喘着气问骆林。 骆林有些惊讶,然后道:“你的团伙管理得不错,不然你们也没那么粗的底气把我绑过来。” 何式微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扶着墙滑下去。他吊着最后一口气,拍着走廊墙上自家公司的銘牌和logo,虚弱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骆林只上完了初中,英文不过是能和菲佣讲两句话的水平。所以现在他即看不清那一行飘逸的大字写的是“nightfall”,更看不懂下面那“professionalmodelmapany”是什么意思。他因为自己的才疏学浅微微有些脸红了,却不好在不法之徒面前表现出来,所以只轻轻说了一句:“别欺负别人看不懂英文。” 何式微彻底败了,只觉得浑身气力都被抽走,只能靠着墙站着。还是他那不靠谱的表弟站了出来,拿着写有法人名字印了公章的档案和报表,和骆林一一解释着。虽说人只要一认定一件事便很难改变想法,但是骆林帮段家办过各式各样的杂务,现在也明白这档案和报表并不是假的。这么一件挑战他认知的事情突然发生了,任是骆林也没能一下子反应过来。 但是就像我们前面说了,骆林是个好男人,他的好,是能够体现在各方各面的。 比如说知错就改,勇于道歉。 因此当垂死的何式微听到骆林叫他“何先生”的时候,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不会想到面前的男人竟然直直的向他弯下了腰,直率道:“非常抱歉我误会您了!给您添了麻烦真是不好意思!” 然后骆林依旧是弯着腰,似乎没有起来的意思。从何式微的角度只能看见男人通红的两只耳朵,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的态度竟能转的这么快。但这时他想起是自己先打昏别人在先,现在也不好意思起来,便急忙要去拉骆林起来。骆林把头抬起来时,却是真的让何式微大吃了一惊。 这男人的脸竟然也是通红的,眉目间全然是分明的羞赧。真奇怪他的脸孔英气而深刻,配着这神情却是有种别样的感觉。这表情明明没有一点女气,却让何式微也连带着忸怩起来,耳根也开始烧。何式微蓦然想起自己的手还搭在这男人肩上,此刻心中一突,忙把手抬起来,像不知所措的少年一般站在一边。 而张奕杉站在骆林的身后,此时的表情是一脸的囧。这满是粉红泡泡的气氛是个鬼啊!怎么忽然就从搞笑动作片换到文艺爱情片了啊! 正顺利进行着粉红情节的两人完全没意识到其实自己已经换了片场,羞涩了半天还是何式微先开了口:“正式认识一下吧。我是何式微,是这家模特公司的老板。先前多有冒犯的地方,还请你不要介意。”而骆林这时更是用了敬语:“何先生您太客气了。还是骆林我先误会了您,要是一开始就认真听您说话,也就不会给您添麻烦了。” 两个人客气的让看戏的张奕杉想去抓墙,若不是何式微随口问了一句,那话题估计就要一直在“我错了我错了”“不不不其实是我的错”之间反复轮回了。 那是何式微问骆林:“如果你不认识我,为什么在看到我的时候是那副奇怪的表情?” 骆林此时又想到了段非,勉强地笑了笑:“其实是您的这件外套,我在……朋友的身上看到过。” 何式微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眼光自然的飘到了骆林的衣服上。他眼尖地瞄到骆林衬衣领边的一个logo,是大卖场里就能买到的一个中下档品牌。穿这种衣服的人,能有个和他穿一样衣服的朋友?于是他当下笑了,有心考验道:“你对这件衣服有了解?” 骆林先是一愣,随即笑笑:“啊,是杰尼亚*的吧。这面料很轻,听人说是羊毛里混了蚕丝还是什么,摸上去舒服,光照在上面也好看。我那朋友嫌弃这衣服不出挑,我却觉得它特别大方,穿上去精神。就是打理起来困难了……这么贵的一件衣服,我都舍不得去碰。” 骆林说的顺口,只因为是自己一手打理着段非的衣橱,对处理那些大牌衣物也积累了些经验。他鲜少一下子说这么话,发觉过来马上道歉说:“不过我不是衣服的主人,也都是随便乱说的,要是冒犯何先生了,请您不要在意。” 何式微今天一天的心情起伏可以用:兴趣--恼火--别扭--暴怒--迷茫--脱力--羞涩--等七个阶段来形容。还好,他现在终于正色起来,回到了他平常认真的状态,凝神看着骆林的眼睛说道:“你对这件衣服的理解非常正确,这件衣服就胜在板型和面料上。它不仅是春季的新品,用色和造型也不突出,所以你能记住它,还知道的这么详细,非常的了不起。” 骆林近十年来还没听过这么直白的夸奖,心里有些特别的高兴。何式微见他的眼睛里有种孩子般单纯的欣喜,甚至连耳朵都红了,只觉得完了,刚刚那种忸怩的气氛又要回来。 骆林和何式微继续寒暄着,但是心里却开始隐隐地担忧起未来了。他的箱子被何式微给弄掉了,他却不好意思向人家要赔偿。他身上只有一些零钱和一只手机,这些加上他卡里的储蓄,总价值一共也不过两万多一点。这些钱要是在别的地方或许能撑很长一段日子,但上海是个花钱如流水的地方,他又是个潜在的就业困难户,所以也只能省吃俭用,看能不能去再找一份工了。 他忧虑着别人不会雇管家,又不知家政服务最近的行情是怎样。他不是个会想很多的人,原本想着就一辈子为段家干下去了,却不知道为自己留条后路。 何式微看得出来他有心事。连着今早上看见他在家政公司门前徘徊的情形,立马就明白了。 于是这一回,他很有信心地做出了邀请: “骆林,我看你个子很高,身材也合适,不知道你有没有当模特的意愿?” 作者有话要说:=杰尼亚=不是什么奇怪的土牌子,是zegna。不过骆林不懂意大利语就只能说中文译名了。这里何式微穿的不是zzegna,而是ermenegildozegna。所说的外套面料是trofeo,羊毛里掺了15%天然蚕丝,据说手感巨好,穷人我没摸过不知道。 5入伙和同居 骆林“哎”了一声,没反应过来一般的望向何式微。 何式微笑得好整以暇:“其实我一开始会去找你,就是觉得你的身材比例非常标准,完全符合业界对于一个优秀男模的要求。更少见的是你的气质,现在向你这么沉稳的年轻人,已经是不多了。” 然后何式微满意的看着骆林的耳朵又红了,心里莫名的有种充实感——真不知道是谁在几小时前高傲地说骆林没家教。 骆林思来想去,觉得这的确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然而就是因为太好了,让他觉得自己消受不起。于是骆林微微笑了笑,对何式微道:“多谢何先生看得起了。但是我一直做的都是和模特没有关联的职业,也不觉得自己真有这方面的能力。今天能够有幸结识何先生,已经是一大收获,实在是不敢再给您添什么麻烦了。” 何式微没想到骆林会拒绝。他只觉得自己看不透眼前的这个男人,明明显得不通人情世故还冒着傻气,偏偏知道些奇怪的知识,也能合理有度的进退。现在这男人对自己邀请的拒绝,则是让何式微怎么都接受不了。 他温和却有不由分说地打断骆林道:“只要我觉得你有这个能力就好。难道你是在怀疑我的眼光出了问题吗?” 骆林一怔:“自然不会的。” “那就成了。上午我见你在家政公司门等着,是要聘钟点工?” 骆林摇头。 “那是随便看看?” 骆林更是一窘,依旧摇头。 何式微笑了:“我明白,你是去那里找工作的。但是如果你在我这里工作,待遇会比那里好几百倍。别的我不敢承诺你,但是我能保证,你不会受一点委屈。” 骆林抬起头来,对上何式微的眼睛。骆林再怎么一根筋,也懂得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什么软角色。但是这人的眼神,在这时偏偏特别澄澈。 ……在他们身后,是存在感已经稀薄到和背景同化的张奕杉。他虚弱的想到,哥啊,你这个算是在告白吗?就算我刚刚动了拉郎配的心,也请你别这么配合好吗?再怎么爱才心切,也不要只顾着拉拢,忘记我还站在这里啊…… 骆林依旧想着拒绝,“何先生”三字还没说出口就被顶了回来。何式微恳切道:“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加入我们。今天这一场也是缘分,你也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先生了,以后你叫我一声大哥,我叫你一声小骆,我相信我们兄弟两个一定能创造出一番好事业。这不过一句话的事情,你再拒绝下去,大哥我就要生气了。” 骆林实在是段数不够深,被人用兄弟相称又连哄带威胁,最后还是应了下来。何式微心情大好,马上拉着骆林进了办公室准备签合同。他让游魂似地张奕杉去准备材料,自己则兀自和骆林聊了起来。 “小骆是上海本地人?” “不是,我老家在苏北。” “说话倒是一点都听不出来。听得懂上海话吗?什么时候来的上海?” 骆林莞尔:“都来上海十年了,原先一直在一户人家里干活。” 何式微想起他应该是干家政的,忽然就有些嫉妒起雇用他的人家来。但是想了想觉得不对,忙问道:“你十年前就在做工?那不是雇佣童工么?” “啊?” “你现在才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十年前……不就是十四五岁?” 骆林笑起来:“大哥说笑了,我今年都三十了,怎么会那么显小。” 何式微则怔住了,完全没跟着附和。骆林却是误会了他的沉默,也不再笑了,自口袋中拿出身份证来晃了一晃。见何式微还没缓过劲来,他继续道:“也是我的错,刚才没说清楚。都三十岁的人了,不应该学小孩子来当什么模特。知道大哥为难了,我一个老男人,大哥再怎么想帮我也是没办法的。” 但是何式微则闷闷地说了一句:“不,我是一定要签你的。” 骆林不知道,何式微脑子里现在转的只有一行大字:“只比我小三岁只比我小三岁只比我小三岁只比我小三岁……”这行大字转悠着,莫名的让何式微觉得轻松了。他想,小三岁,实在比小七八岁…… 我在想什么?何式微反应过来,甩了甩头。 这时张奕杉拿着合同飘进来,正准备递给骆林,却被何式微把纸张抢了过去。他在那合同上改了两三处地方,然后才送过去。骆林接过来,仔细的看了半响,然后抬起头来,很温暖地笑了一笑,对何式微道:“何大哥,你真的是个好人。” 骆林的眼神通透,在何式微眼里看来,似乎他是看懂了那合同中的奥妙。何式微告诉自己这并不可能,骆林就算再怎么聪明,也不过是个做家务的家政夫,怎么会看懂年期和分红上面那些细小的区别?然而骆林是真的明白的,知道何式微没想着诳自己,顿时有些感动。 何式微忽就觉得有些不自在了,低下头轻咳了一声:“都认了兄弟了……不用那么客气。” ……今天这一天何式微算是耗在骆林这件事上了。他下午原本有个会,是关于模特选秀的,此时完全已经过了时间节点,但是他一点没觉得可惜。 很少有人知道,当一个伯乐的乐趣要更甚于当一匹好马,而骆林,就是他心目中的千里神驹——这么说可能不妥,那么就比作璞玉吧。 这时何式微余光见骆林签好合同要走,条件反射般的将人给拦了下来。 “小骆你这就回去?” “……您还找我有事?” 何式微一时答不上来,反问道:“你现在回去住哪里?上午看你拿着箱子,是还在找住的地方?”——他这才想起骆林那被自己弄丢了的箱子。 “我这里还有点存款,准备今天先就到旅馆里住一晚上,然后再慢慢去找房子吧。” 听见骆林这么说,何式微脑中的小灯泡一亮,顿时唤了一声:“张奕杉!” 苦命的路人表弟飘出来:“臣在。” “朕命你……妈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上次你爸说要送我的那套房子装好了吗?” “早装好了,你不去住还白让我交物业费……” “那地方多大?比我现在住的公寓大么?” “两层的独栋别墅能有多大?你自己不会去看么?”张奕杉已经没好气了。 哪想何式微听到这话竟然附和了:“也是,应该自己去看看。” 说着他转头对着骆林道:“你也听到了,我最近刚收到了一套房子。两层的屋子我一个人住明显大了,不如你也搬进来,我也能对你有个照应。况且我还弄丢了你的行李,一起同住,算是给你的一点补偿。” 骆林怎么可能答应,这回是咬紧牙关地推辞了。何式微又转头唤:“张奕杉!” “臣没死呢。” “帮我订一年份的radisson豪华套房下来,全当我送给骆林的见面礼。” 骆林脸都白了,何式微却狡黠的笑了:“你若是不搬来和我一起住,肯定是嫌弃那房子不好。如果是这样,不如我做东,让你当个酒店常住客算了。” 一边的游魂张奕杉也装模作样的拨通了手机:“meryl吗,我是小张啊,不知道你们那里的豪华套房……” “……大哥,我,我答应和你一起住。但是我先说明,我一定会交房租的。” 骆林已经被这又一重的变故弄得头昏脑胀,现在完全是被牵着鼻子跑。张奕杉看效果已经达到,兴趣缺缺地放下了手机。 何式微简直是莫名的暗爽到极点,他冲着张奕杉挥了挥手:“奕杉,你先带骆林上街上把他和我要用的日用品置办好,等我下班了,我在让司机接我们一起到新房子那去。” 张奕杉无趣了一个下午,此时只平静的说了一句:“妈了个x的,幸好不是你开车。” 骆林和张奕杉一齐走了出去,何式微一边哼着歌一边整理着桌子上的资料。助理被自己遣出去看一场新锐走秀,或许应该好好问问。也该和公关部的人沟通一下,看能不能把今年模特选秀的主要宣传平台从纸媒和官网上移到电视上去。何老板心情大好的计划着,猛一抬起头来,看见自己的身影映在了一旁的玻璃墙上,而自己的脸上,竟然是一脸的傻笑。 这个发现让何式微的表情凝固住了,那映像的样貌也跟着变得严肃。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那里还有个上翘的弧度。 何式微今年三十三,是成功男子这点不由分说,并且至今单身。他原本是模特,自然会比一般男人更多的去看镜子。他没想过,那副冒着傻气的表情竟然会在自己三十三岁时还留在自己脸上。镜子里的他,只应该是游刃有余喜怒不显的,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样子。 玻璃墙上映出的那个男人自然是好看的。端正而男子气的面貌,干练而时尚的发型,再三斟酌定下来的衣物陪着自己的衣架身材,怎么说都是万分出彩的样子。但是那墙面还没细腻到反映出他的角角落落,比如他眼角那已显出轮廓的笑纹,就只能用自己的指尖探知。他原本不觉得要为这纹路担心,但是现在他脑海里却显出骆林那张年轻且近乎无暇的男子面孔来,让他忽然为自己的这两条细纹感到羞愧了。 这心情无法道明。何式微俯下身去撑着桌面,轻轻叹了口气。过了很久,他才又微微地苦笑了一下。 6巧合总是连续的 骆林现在还不知道,这世界上的巧合你只要遇见了一个就会跟着另一个,只觉得自己认了命和那何式微搬到一起住,或许并不坏。然而到了傍晚,骆林看着何式微的司机把他们三人往自己越来越熟悉的地方送,不由得开始掉冷汗。又不是写小说,怎么可能给自己碰见那种狗血的巧合——骆林这么宽慰自己,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张奕杉,他们要搬的房子究竟在哪里? 而当张奕杉回答出那四个字的时候,他整个人顿时被雷劈中了。 还真给自己遇上这种事了。上午才从那别墅区里搬出来,现在又要住进去——骆林摇摇头,想着这社区很大,何式微的房子应是新房,段家的宅子则是在住了三年,肯定不是一期建造的。每一期楼盘相隔很远,这里的绿化多且好,还是能将人远远隔开来的。 然而巧合怎么可能放过他?他看着自己离那座住了三年的宅子越来越近,冷汗把他的背都浸湿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怎样的心情才好,想着别让邻里认出自己来,更加的向车子后背处靠过去。张奕杉看出他脸色不好,只当他比自己更娇贵,同是天涯晕车人,于是安慰般的握了握他的手。骆林怔怔的看向张奕杉,一张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无措,求助般的眼神让人无法拒绝。张奕杉的脑袋当下“嗡”了一声,只觉得这比自己高近一个头的男人奇妙的激起了他的保护欲,手臂甚至要不自觉地伸出去揽骆林的肩膀。完了,苦命表弟想,自家哥哥和这么个少见的妖孽放在一处,是必定要变弯的了。也罢也罢,时尚界十男九弯,他们家当初既然支持何式微入行,就应该做好这个心里准备。 骆林这个时候却全无张奕杉那般胡思乱想的心情。 他额边的血管都要开始跳。 ……段非不会接受他,他是一早知道的。段非会生气,他也是一早知道的。甚至段非赶他出来,他也觉得潜意识里有了准备。他只是纳闷自己明明都知道,怎么还会觉得疼。 骆林明白自己是个大男人,不应该这么没胆量尊严。这回被赶出来,他也实际上松了口气。被发现,便自然不用再苦心藏着了。推平了过去再重新开始,也许是件好事。 走出这个地方的时候他没觉得多难受。样子也平和淡然。 不过是因为他没想到自己会再回来……而且是这么快的就再回来。 此时车子已经停稳了,骆林看着这停车的地方,心里几乎都绝望了。何式微和张奕杉从后备箱里取了先前采购的东西往宅子里送,招呼着骆林快点下车。骆林看了看自己今后要住的房子,干脆苦笑出声。 这房子原先住着一个四口之家,屋主人姓许,和骆林关系很好。年前的时候许太太还向他打过招呼,说要移民海外,房子也该卖了。骆林怎么也想不到,他要住的,竟然是这许家人走后空置了半年的别墅。 他对这房子熟悉的很。因为他原本所在的段宅,就斜对着这户人家。两户人家的大门所开,相距不过十米。 骆林头脑一片空白,还是何式微扶着他出的车门。后者见他脑门上全是细汗,忙压低了声音轻轻问他:“坐车不舒服?” 何式微靠得近了,骆林猛的反应过来,向后挣去。他只觉得自己失礼,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四下的看了看,幸运的没发现什么走动着的熟人,最重要的是段宅那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于是疾步的往房前门廊走去,好不狼狈。 而在斜对面的段宅里,段非正站在客卧的窗前。厚实的窗帘已经合上,段非从那布料的缝隙之间望着视野里所见的那幕。管家李晓羽正低着头在旁听候着,忽然听见了布料碎裂材料崩塌的声音。惊恐着抬头一看,却见着少爷正面色铁青的往下扯那深朱红色的窗帘,一并把挂窗帘的木环木夹也扯了下来。段非的胸膛一起一伏,却没什么喘息的声音。李晓羽看见段非抱着那团破布破木向自己走来,心想这下要坏,保不准会挨一顿打——段非却只把那团废物堆到他怀里,沉声道:“把这些拿去喂狗。” ……拿窗帘去喂狗……李晓羽觉得这是在是个没逻辑的事儿,但还是笑语盈盈神态自若的应了一声。段非略一沉吟,又道:“从明天起我都住这了。你把这地方按我原来房间的样子收拾好。” “是。” “……还有你明天到民政局把名字改了,以后就叫李大宇。” “是。” 今天的李晓羽明天的李大宇继续在心中无语凝噎,抱着团布退下去喂狗了。 现在刚好到了饭点,楼下隐隐地飘来了些甜腻的香气。段非走下楼梯,跟厨娘招呼了一声,让她送一份苹果酱咖喱到对面的那家人那里去。 菲佣反应过来是来了新邻居,问他:送多少分量?段非将她狠狠骂了一顿,说她不花钱自然愿意浪费自己家的粮食,送一人份当然就够了。 今天是段老爷再次不回家的一天。段非想,自家老爹要是知道了自己开掉了骆林,说不定还会认真的发一次火。他推开骆林原先住的房间的门,见着一室整洁,忽然觉得胸口莫名的闷痛。他段家人十年来给骆林送过的摆设日用,骆林竟然一件都没有带走。他随手拿起一件天鹅摆设,是段夫人当年送骆林的施华洛世奇真品。虽说这东西不是真的水晶,但也肯定是值钱的。段非冷哼一声,将天鹅扔在了床上。此外,储物盒,笔筒,简易书架,几本书…… 他看见书桌上上的一角摆着一只不起眼的,红色的泥塑小动物。段非觉得眼熟,过了很久才想起来,这是初中时劳技课上自己做坏的东西,随手就丢给了骆林,没想到竟然被收到现在。 但是段非想了想,忽然就又怒不可遏了起来,抓着那泥塑就狠狠的往地上摔了过去。 “你他妈的留了□年的东西……到最后竟然还不带走……这他妈的可是我留给你的东西……” 段非经常发火,但真正像现在这么生气的时候也不算多。他心里憋闷,干脆一屁股坐在床上,却忘了他在那儿扔了一只天鹅,立马又被刺得站起来。他简直就要气爆了,想两手一挥把骆林桌上的东西都扫下去,但是鬼使神差的,他的目光落在一本皮革笔记本上,忽然就停了手。 那是本棕色的,及其厚实的大十六开笔记本。它原本压在几本旧书下面,在段非一通发作之后,便悄然露了出来。它的封面上印了金灿灿的“记事薄”三个字,是段非最瞧不起的那种土气本子。这笔记本似乎是有了很久的年头,纸页都显得泛黄松垮,中间似乎还夹了许多零散的东西在里面。段非原本没有窥人**的兴趣,但是他实在按捺不住突如其来的好奇心,干脆把本子摊开了看。 扉页上是一行极其难看的字,连笔划都有些是错的。那行字不是什么格言警句,而是歪歪扭扭的:“这是骆林的本子”。 “妈了个巴子才没人会和你抢本子呢,写的这么清楚。”段非哼了一声,脸上带了点笑意。 但是翻到下一页,他这点笑意马上就魂飞魄散了。 骆林十年前的字写得异常可怕,但是也写得异常大,所以段非还是能够一眼就看了清楚。 “今天,我工作了。披少爷咬了,也披他亲了。我想我ting喜欢他的。他ting好。” 现在段非的心思不可能放在“哎哟怎么骆林还会写拼音和错别字”这件事上面,而是死死地盯着那“被(其实原文是披)他亲了”四个字,似乎是想把那行字盯得消失了。 他亲过骆林?!还是在十年前?!什么鬼?!自己的初吻难道是给的那个老同性恋?骗鬼啊! 段非猛的合上了本子,心脏一阵狂跳之后,再次打开了本子,刷刷刷从最后一页开始倒着翻,只想看最近一次记录是什么时候。 “六月一日。昨天晚上,少爷说要赶我走。也是,留我这么个人在身边,以后肯定还会觉得别扭。难过自然是有的,但是也算是解脱了。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找到这么好的人家。” “祝少爷儿童节快乐。今后估计再也见不到面了吧。” 这么寥寥的一段话,真是今天早上骆林留下来的。三十岁的男人手书整齐而秀丽,笔锋却透着果断和利落,和十年前的笔迹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段非伸手去摸那黑色的笔迹,先是想着“原来今天是儿童节”,又想到“怎么这人还把我当小孩子看?”,最后绕来绕去,目光定在了那“解脱”二字上面。他侧过头想了想,一下子似乎想不起来“解脱”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带到他反应过来,他那左胸口似乎有一处霹雳啪啦的给碎了痛快。 段非骂了句脏话,把本子合好了放在一边,头脑里热腾腾的一片就往门外冲。厨房里女佣mariah正在把咖喱往食盒里舀,段非劈手将食盒夺过去,三两步的冲到了原先许家人住的房子门前。食盒的盖子都没盖,一股咖喱热气熏得他眼睛都湿了。段非擦了把脸,手握成拳,猛力的击打着眼前的门铃。 7迁怒和醋意是美好的东西 还没等段非的大气喘完,那房子的大门就开了。何式微一手拉门另一手扶着门框,面色并不是很好的探出身来。 “你找哪位?”他压着眉毛问段非。 段非仰望着何式微,嘴巴微微长大了些,心里骂了一句“妈了个巴子的这男人怎么那么高。” ……这实在不是何式微的错。他身高一米□,站在撑死了才一米七八的段非面前,就衬得本不算矮的段非很矮了。段非定了定神,想着输什么不能输阵,依旧是努力地挺直了背脊:“我是住你们对面的,看有邻居过来,就送给你们点吃的。” 何式微看了看面前小朋友手里的开盖盒子,很明显的皱了皱眉头。加上段非的口气简直就像是施舍,更是让他不快。好在那咖喱的味道还是香浓的,何式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谢了。” 他的手很大,纵使食盒的厚度很宽,依旧是轻易地扣住了上下碗沿。但是何式微没想到,他已经去拿了,那送食物的人却没松手。 段非很努力地憋出来个笑容:“知道你们家还有别的成员,我也想一并认识一下。” 何式微狐疑的打量他一下,但是那“成员”两个字叫的何式微莫名的开心,便还是回过头往屋里喊了一声:“小骆,出来一下。” 段非拿着食盒的手猛一用力,若不是何式微在另一头和他拉锯着,这咖喱也就洒了。 骆林在一天的折腾过后已经有些脱力,听到何式微来叫,原本准备做饭的手停了下来,在水龙头下冲了冲手便往门廊那里走。何式微一手拿着咖喱盒一手撑着门框,高大的背影完全把段非给挡住了,因此一直到骆林走到门边,都完全没有注意到段非在门外。 何式微一时没理会段非,回过头径自低声问骆林: “头还疼么?”——刚刚到住处时的异常被骆林解释为了头疼。骆林点点头,说了句没事。 何式微看他穿了自己带过来的衣服,竟然是意外的合身,笑道:“小骆穿着好看,这件衣服干脆送给你好了。”骆林忙推说不用,反问他:“有事找我?” 何式微这才从门边让开,将门大开了。于是骆林这时忽的看到段非一脸铁黑的脸色,凛然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说是看咱们搬了新家来送吃的……小骆?” 骆林此时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好。该叫他少爷还是段非?是不是应该云淡风轻的上去握个手?他胸腔里那个跳个不停的脏器吵得他无法思考。他刚想努力的笑一笑,却看见段非面色一沉,扬手把盒子里的咖喱悉数倒在了自己身上。 骆林完全对这变故反应不及。那咖喱没来得及变温凉,劈头盖脸的便落到了自己的头上和前襟上,依旧是滚烫。骆林“哎”了一声,喉结滚动了一下,最后也没能说出什么话,只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然而骆林是呆住了,不意味着何式微没动作。是何式微顾着和骆林说话的间隙,那男孩手腕一翻泼了骆林。何式微看眼前那个肇事者没有任何闯了祸的神色,却是一脸的愤怒,惹得他心里的怒火也更甚,干脆反手一巴掌将段非抽到了地上。他长腿一迈准备到院子里开打,那木讷的骆林却忽然动了,死命的把他往屋子里拖,却一声不吭不说为什么。 终于是骆林赢了,大门重重的关上。段非倒在地上,脸上依旧是一片红烫。他盯着那大门半晌,终于声嘶力竭的吼了出来:“骆林,我□妈!!!这是你欠我的!!!” 那声音实在太响,在屋里的两个人不可能听不到。何式微正扶着骆林在厨房的水龙头下面冲他手上和脖子上的烫伤,而骆林听到这猛一声吼,整个人都是一哆嗦。 何式微看了看他,却没再问问题。他笨手笨脚的搀着骆林,道:“剩下要好好洗澡才能洗干净,不然你得一身咖喱味了……小骆?” 骆林的脚一软,就顺着水池边滑了下去。何式微怕碰到他被烫伤的伤处,也跟着他坐了下来。 骆林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呆呆的眼神不知道落在了哪里。何式微两条长腿圈着骆林,干脆把他的头也揽过来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全然不顾及自己身上的衣服会被咖喱波及。 何式微在这种情况下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骆林是好,毕竟他对这事情的起因经过是屁也不知道。水龙头没有关,在他们的头侧哗哗的响着。何式微的鼻腔里满是温暖的咖喱味,他一边拍着骆林的背,一边开始发呆。 那水龙头的声音不算吵人,但是何式微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水声中夹杂了些非常细小的抽泣声。他的手一僵,不再拍骆林的背了,犹疑的伸出去,虚拢住骆林的肩膀。他闭起眼清,觉得太阳穴安静的跳着,说不出的感觉。他实在没有胆量扳过骆林的肩,去看此他脸上的表情。 在这边是安静而风平浪静。但是在两墙之隔的段宅,那就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十分钟前,少爷拿着咖喱去见邻居。十分钟后,少爷在一声怒吼之后回来了,左脸上一个红肿的指印。 段非此时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原先的气势还剩了那么几分,但是隐隐的让人觉得有些可怜。他气急败坏的喘着粗气,看着饭厅里面面相觑的三个女佣,站都站不直。他急于找一个发泄口,却不知道找谁迁怒才对。余光看见李晓羽从二楼下来,干脆指着他就开骂:“我□妈!!” 可怜的李晓羽真是躺着也中枪。他找谁惹谁了,第一天到新东家这儿就受到这种闲气。他低了头,没说话,让段非复读机一般的骂了好几遍那四字经,心里对这个少爷感觉很不齿。骂着骂着段非声音轻了,原来是他扯着胸口那处的衣服弯下了腰。佣人们被他弄得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扶他,还是段非把手一挥,让他们下去自己开饭,他是被气得连饭也吃不下了。 他心里记恨骆林,想自己的心口怎么刀刺一样的疼,想必是被那转眼间傍了新男人的死管家给气的出了心脏病。别人都说同性恋不是好货,跟谁都能睡,看来还是真的。要是骆林真喜欢自己,怎么可能在昨晚才亲了他的脸,第二天就勾搭上了新男人,还住到了别人家里?这看在段非眼里完全就是早找好了下家才会有的行动。 他脑子里一直浮现的是刚才骆林出现在门前的样子:短而柔软的刘海放下来到了眼睛旁边,眼神迷茫的像个十六七岁的孩子。那件米白色鸡心领针织衫穿在骆林身上说不出的适合,老男人的两条锁骨露出来也异常的好看。两条长腿站的笔直,配上骆林那居家过日子的气质,让段非恍然间好像看到了一个准备洗手作羹汤的贤惠太太。这样的骆林站在出挑的另一个男人身边,光是那身高差距,就压得段非快喘不过气来。他什么时候看到过骆林这幅样子?在段家骆林总是梳着过时的三七开,穿着一身整齐但土气的黑西装,脚上的皮鞋上都有特别明显而难看的行走后留下的印子。这样的男人怎么会有人喜欢?只会整天闷不出声地跟在他后面,帮着他放放洗澡水或者熨熨报纸。他原本可以说是不稀罕,但是凭什么,凭什么骆林他妈的被自己踹了之后马上就被人包养了,还一下子在形象来了个改头换面? “我去你妈的你解脱了!!是小爷我踹的你,少他妈的装的一副是你逃开我的样子……” 他最气不过的是骆林到新居时那鬼鬼祟祟心神不宁的样子。果然是心虚了吧?那个该死轻浮的恶心同性恋。 段非不知道自己的那气愤全来自于“为什么骆林说了喜欢我第二天却跟别人跑了”这件事上面,只能随手的乱丢家里的东西泄愤。他自他爹的卧室抽屉里拿了一瓶丹参滴丸出来,全倒在自己手上然后往自己卧室走。妈的,不洗澡了,今天吃了药先睡下去得了。他长呼了一口气,一边对身后道:“骆林,该换被子……” 他的话没再接下去。手抖得厉害,他低着头盯着手掌里那十来颗小丸药,一扬手干脆全部都倒在嘴里了。这丸药原本是要含或者吞的,段非不知道,一个劲的去咬,苦的自己的舌头都麻了。 当夜深的时候,段非一个在床上辗转着,还是没能睡着。而隔壁的何宅里,何式微正守在大浴室的门外,手上拿着一大块浴巾,问身后那细微水声的来处:“小骆,水温还可以吗?” 骆林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应了一声。 何式微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让你在人群里一眼认出一个男人来,还在十二小时之后硬拉着这个一面之缘的男人住进自己的房子里去? 妈的,就是有。不过不管自己是被东西迷住了还是怎么样,何式微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不会错,这做的决定也一样不会错。 他脑子里开始盘算给骆林配什么衣服好。骆林的肩宽,腰细,胯窄而结实,腿长能和自己不相上下,只有臂长上两人稍微有区别。他把自己衣柜里的衣服都过了一遍,还在幻想里给骆林换了一排发型,觉得兴致十足。 何式微摸了摸鼻子,向后靠在了墙上。天气开始热起来了,他轻轻地哼着歌,也没在意自己究竟唱了什么。 8左右冰火,两重心思 晚上段非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他上一所住过的宅子。 住在那里的时候,老妈还没死,别墅的院墙还不是砖块而是铁栅栏。不是新房子,地方也没现在住的大,但是热爱生活的老妈硬是开辟了一片很有条理的花园出来,每天打理着。 段非现在只有个漂浮在一旁的视野。他看见十六岁的自己,穿着难看的蓝白相间的校服,一边骂人一边斜背着书包进了家门。 “唷,干嘛这么生气啦。” 老妈一边织着冬天要给狗狗穿的小毛衣,一边很轻巧的问他。 “操,我不仅进了个弱智学校读书,那学校还要办什么弱智比赛,真他妈的要活生生把我逼成弱智了。”十六岁的段非把书包狠狠地扔在一边。 “好意思说哦,你明明已经是个弱智了。什么比赛啊?” 段非没理她,却是冲着侧厅喊了一声:“骆林!出来,有事找你!” 然后他看见二十四岁的骆林疾步地地走过来,问他:“少爷有什么吩咐?” ……段非在梦里想,啊,原来骆林以前长得是这个样子。那时还没当上管家吧。这单单一件白衬衫,比日后的黑西装看起来亲切得多。 “问你哦,你要没有玩过什么草的比赛?”十六岁的段非却不会有和他一样的心思,只是没头没脑的问了那么一句。 骆林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草?什么草?” 段非指指窗户外那块草坪:“就是草!绿的长地上的那种!!……我们那弱智学校要我们两两拿着草一起拉,比赛谁的草不会断……我去他妈的,还说什么回忆童年游戏的乐趣,谁小时候玩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东西?” 骆林对他的抱怨没有评论,只是心下明白了段非要找的东西:“我去帮少爷做准备。” 段非满意道:“去吧,千万给我找根结实点的草。那么多人都等着看我笑话,我才不会让他们得意呢。” 十六岁的段非说完了就要走,不会看见那沉默的骆林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宠溺。在梦里飘着的段非没和十六岁的自己走,而是看着骆林推开了门,走到了房子的外面。 段非想跟着出去,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推不开那扇门。他于是跑到窗户跟前去看,觉得窗外的阳光怎么那么刺眼,只能在满眼的白金色光芒里看见骆林模糊的一个身影。男人背对着他跪在草地上,白色衬衫和阳光混在了一起,连轮廓都看不清了。段非站在屋子里,看着男人的头发被照成了暖棕色。他想叫骆林的名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现实中,二十二岁的段非在刺眼的阳光里转醒过来。嗓子干得难受,他伸手去摸床边的矮桌,却没摸到那个原来一直放着白水的玻璃杯。 段非把手抬起来揉了揉头发。嘴里满是丹药的怪味,估计自己的舌头都黑了。 他直起身来,走到卧室里的卫生间那,在龙头下用水猛地冲了冲脑袋。侧过头,他干脆的喝了两口水。拉过一帮的毛巾擦脸,他仔细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只觉得看起来令人不舒服。他思考了一会儿,觉得是自己皱着眉头的缘故。他总是皱眉,现在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放松那两块肌肉,用手去推平那褶皱也不见效果。气恼的打了自己一巴掌之后,他又试着想微笑一下,嘴角努力地向上提,却完全是僵硬的样子。搭配上他皱着的眉毛,感觉就是一个滑稽的鬼脸。 “妈了个巴子的……”段非念了一句,浑身被一种挫败的感觉笼罩着。 他的脸不是不帅。但是他横行霸道惯了,戾气都堆在眉梢眼角,成了一脸凶相,完全不讨喜。 他想起那个骆林傍上的傻大个——虽然不想承认,但那个人确实是比自己好看的多……骆林那个混蛋,果然是个只看人脸的家伙吗? “被美□惑的男人……妈的真肤浅……”段非恨恨的念道,怒火竟然又转到了骆林身上。 个人卫生工作处理好了,段非换了身衣服,下楼去吃brunch。食物已经摆好了,但是吃到嘴里竟然是冷的。段非一口把培根吐在桌上,拍着桌子就站起来。左右看看,菲佣们都不在饭厅里,那新管家也不见踪影。怒气冲冲的跑到后厨,却看见四个佣人正坐在板凳上,看着那个小小的天线电视机——段家的厨房很大,装的电视是专门给佣人调剂用的。 他用英文怒吼道:“你们他妈的都在干嘛!” 女佣们无辜的看着他,然后mariah老实地回答道:“看电视。” “□知道你们在看电视!!但是为什么我的早餐是冷的!!” mariah眨眨眼睛:“新管家没有让我们去热早餐,他只吩咐了我们去做好。” 段非“啪”的一声拍到了门上:”sowhereisthatfugnewbutler?!(所以那个傻x新管家在哪?)” mariah夸张的耸耸肩,南洋风十足的说道:”donknow,donknow~”(吾不晓得吾不晓得~) 段非一口气没喘过来,只好一阵风似的又冲了回去。这回他看见了,餐桌上留了一张超级不起眼的便利贴: “少爷,我按您的要求出去改名字了,您也知道这种事情做起来繁琐,今天一天,还麻烦你一个人多担待些。” 段非暴走,当下把那便利贴撕了干净:“担待你妈x啊!!”——火上来了口也渴了,他拿起一杯冷掉的牛奶就灌了下去。没想到不到半分钟,自己的胃就开始疼了。 诸事不顺的段非慢吞吞的走上楼去,又饿又气。他的胃不好,原先骆林在的时候,就算是夏天,骆林也会准备一壶温热的红茶,放在点了小蜡烛的底座上面,让饮品保持温度。然而不过是一天没喝到那红茶,段飞的浑身就开始不舒服,全身都在抗议一般。 “那个死同性恋……” 段非还想说些难听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他想起梦境里骆林跪在草地上,自己看不见他的表情。 ……五六年前的那场斗草比赛,最终以段非大获全胜告终。而获胜的原因只有段非和骆林两个人知道——那个死心眼的骆林怕段非丢脸,跑到人家特种钢材公司拿了截极细的钢丝,仔仔细细的包在了拔到的草叶里面。这种活计说起来似乎没什么,但是做起来不知道有多困难。嚣张的段非因为这事又得意了一把,可叹他此前一直没想过,骆林究竟是为他的那些小事花了多少心思。 他胸闷得不行,一个人站在走廊上许久,然后慢悠悠的拿出手机,拨通了他爹的电话。 段父今年已经五十四,父子两个不常联系,感情也生疏。段非在那电话通了好久之后才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 “……再一个星期吧。” 沉默。 段父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说吧,你又惹了什么事。” 段非忽然就心虚了,但还是努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通知你一下。” 段父很疲惫似的:“……什么事,你说就是了。” “……我把骆林解雇了。他昨天……搬出去了。” 段非听见手机那头他父亲的呼吸急促起来,像是气急了的样子。 但最终段父也只是说了一句: “你大了,我管不了你,随你便吧。” 电话随即被挂断。段非听着那忙音,慢慢把手机放下。他靠着书房的墙壁站着,忽然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他还记得四年前一家人还齐全的时候,老妈总爱在客厅里扯着他的耳朵念他。至于他爸,总是把配了没多久的的老花镜褪到鼻尖,手里拿着看了一半的财经版报纸,笑眯眯的看着。 等到段非真的被惹急了,段父就淡淡的来劝和:鸳鸯,别欺负你儿子了——段母叫李鸳鸯。每听到老公这一句,段母就款款的把手放下来,走到段父面前嗔到:那也是你儿子,你倒是界限划得清楚。 段非受不了那两个老夫老妻粘在一起,总是站在一旁又咒骂又比中指。这时候往往出现的都是骆林,一边微微笑着,一边问他:“少爷疼不疼?”还拿了药油给他。 那时段非烦透了这重复的一出。现在却觉得怀念。 现在已经没人会念他,没人会看他。唯一一个愿意眼神温暖的靠上来,问他一句疼不疼的人,被他亲自一脚踹走了。 就好像这个家已经散了。 …… 此时,何式微和骆林正在去往公司的路上。开车的是司机,何骆两人坐在后座上,两个人都没说话。 两个手长腿长的男人坐在一起,何式微给人一种被憋屈的感觉,骆林却好像可以安静的缩在座位的角落里。骆林今天穿了一件老实的白衬衫,外面套一件深米色的针织薄绞花背心。这两件套原本是别人送给何式微的,但他嫌弃这古典的样式不衬他的气质,还让他的胸膛显得厚。在昨天的一场闹剧之后,何式微把弄脏的和骆林换下的衣服统统送了洗,而失去了行李的骆林只能借了他的衣服穿。 何式微觉得奇怪,原本不怎么喜欢的一身衣物,到了骆林身上,却觉得莫名地适合妥贴。 骆林原本默默看着窗外,感觉到他的眼光,露出了一个困惑的探寻表情。何式微面色一僵,连忙摆摆手侧过头去。 他清楚知道昨天晚上骆林哭了。但是这个男人哭过之后却没再说什么,甚至还努力的笑了一下。两个人各自去洗了澡,分好了卧室然后互道晚安。骆林的房间和何式微的相对,何式微看着他进房间,关门,许久之后门缝下的光亮也熄了。何式微在他门前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那关了灯的客厅,抽了一支烟。 等到第二天天亮了,何式微看着骆林从房间里走出来,却一副昨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何式微在早餐时故意轻描淡写问他说,昨天来捣乱的那个是你的熟人吗?骆林困窘的点点又摇摇头,最后只说了一句:不是他的错。 没有下文。 何式微也不好再问,但想探究的心情却没法停止。骆林似乎还谈了些关于房租的问题,何式微虚应着,其实根本没听进去。 ……靠,那小朋友究竟是什么来头…… 何老板看见车窗上映出来的自己的脸,表情苦得缩成了一团,像个小孩子。真丢人,别人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何式微在心中把自己唾弃了一遍,无声地叹了口气,又把头转回来。余光观察着身边的那个男人。 骆林昨天晚上没睡好。他一直看着窗外,觉得困意向上涌,不知不觉额头便靠在了车窗边上。何式微看见他墨色头发下露出了长而白的脖颈,不知道怎的忽然心里有种奇怪的滋味。他伸手出去,极轻从侧面把罗林的衬衫领口拢了拢。 手收回去,何式微撑着下巴,努力的安慰起自己来: 何式微,不要嫉妒,这人再怎么样也比不过当年的你自己,千万别看见人家的脸就觉得奇怪啊。你不也欣赏人家的性格,怎么还这么小心眼呢,明明就是一个大老爷们儿。 ——何式微在他人生的前三十三年里是个标准的直男。当模特当了那么多年,他在后台见惯了各式或风骚或健硕的**,完全不为所动。他的理想对象从十三岁起就是长卷发翘臀32e,所以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有变弯的可能性。 所以我们不要怪他,把心里那些奇怪的感觉归为到了那看起来很扯淡的“嫉妒”之中。 9管家先生的模特生涯起航 “骆林啊,家里的老人都走了,我看着冷清。不添点人气不行,以后你就和我们坐一桌,想吃什么,自己和厨子去说啊。” “太太,这还是算了吧,还有别的来帮忙的人,就我一个这么例外,总感觉有点……” “说了别叫我太太……哎哟听上去跟我成了奶奶似的。你管人家怎么看?这帮佣们来来去去都换了几拨的,有谁还像你一样真心向着我们家?光看看段非,那又是个能留得住人的少爷么?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儿子……” “死老太婆你说什么呢!你有本事你让我回炉重造阿!” “段非,不准和我老婆这么说话。” “妈了个巴子我还是你儿子呢!” …… “你别理他们两个……”李鸳鸯放下了茶杯,眼神定定的看着骆林:“骆林,你总是这么客气,我看了心里难过。你是多好的孩子,我都把你当半个儿子看。你这几年做的事情,有眼睛的都看在眼里。我就是不明白,你干吗不能把段家当成自己的家,放开了和我们相处?” 骆林局促地坐着:“太太……” “你看,又来了吧。”李鸳鸯无奈的笑了笑,眼神却飘到了远处:“我就想起来,当年我和你那老爷在外面打拚,天天就窝在一块破布大的地方租着住。每天半夜出去拉了货回来,我们两个看着那灯泡都不亮的楼道,觉得特别辛酸心寒。我们拼了命的干了三四年,就是为了一盏灯,能在我们回来的时候,为了我们亮起来。说起来好像诗意,但是你都没看见,我们拿到第一套房的时候,两个人一边哭一边笑,一边还去亲那个土胚地板。” “那种感觉我都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为什么哭,是因为那是家阿。” “没人愿意当飘萍,我也知道你家里的状况。你以后就只用记得,这段家屋子里的灯,不仅仅为了我们亮着,还为你亮着。这就是你家。你从来都不是外人。” …… 骆林不知道自己是幸福还是不幸。他已有的日子决不算顺遂,但是干干净净的,因为他遇见的都是好人,懂得他的真心,一路护着他过来。 所以他一个而立之年的男人,其实单纯的很。 他已经习惯半夜两三点起来。但是自何式微的床上起来之后,他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走到窗边去看斜对面的房子,一片漆黑。 那里原本有一盏灯,可以是给他的。 甚至曾经有人耍赖一样的从后抱着他,说:别走,陪我。 那个声音模模糊糊,偏偏手臂上的力量死紧。 ——这里不是他的家,他的床。 骆林在床边坐着,脑子里反复播着这句话。等到阳光照在手指上了,他才觉得有了点睡意。向后仰倒在床上,那一瞬间僵直的背脊让他觉得疼。 …… “小骆。小骆,到了。小骆?” 骆林被人推着肩膀醒过来。何式微看着他的眼光很奇怪,骆林往脸侧一抹,湿的——可惜眼眶干涩。于是他回过神来,顿时脸上一红。 何式微干咳一声,头侧到一边,递过来一方手帕。骆林接过来,低头道了声谢,耳朵又开始烧。 何式微一个人在前面大步走着,骆林便略低着头一路跟着。车正停在何式微那模特公司的门口,远远地有人见了他们两个双双从车里下来,那探寻的眼光便一直落在骆林身上没离开过。骆林心下觉得有些不适应,但没把这情绪带到脸上。 “不用理他们。我会找时间和他们说明的。” 何式微依旧是直视前方自然地走着,这一句话却是说给骆林听的无疑。骆林略微心安,跟着何式微到了公司三楼。 在nightfall模特经纪公司,一楼是接待处,会议室和一个稍小些的开放工作区。二楼是主工作区和何式微的办公室,而这第三楼,就是一个排练室和几个独立办公室。何式微敲响其中一个办公室的玻璃门,没等到里面的人给出反应便大步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坐在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手捧着一个大茶杯在喝茶,动作习惯像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这人见到何式微来了也没把茶杯放下,不过回过头眯着眼睛笑了笑,慢悠悠道:“老板,你来啦。” 骆林觉得这人面善,忽然想起以前段太太看的律政剧里,就有个演员长得很像这人。似乎那人演的是一个笑面狐狸,所谓诡计多端,也就是这个类型了。何式微伸手去做介绍:“陈慎,这是新人骆林。骆林,陈慎,我们这里的总监,负责对外case接洽这一块。” 陈慎用没拿茶杯的那只手和骆林的握了握,点头道:“真是一表人才,一表人才呐。” 骆林觉得他这样的说法怎么看怎么老派,也微微笑了笑。 三个人坐定之后,陈慎悠悠的说:“老板啊,我看这年轻人条件百般好,你也不用特地带过来给我看嘛,签了就好啦。” 何式微笑道:“已经签了。不过是有些别的问题要和你商量……我准备把他放到topfile里,然后送他去lgm。” 骆林觉得这话必定是有些惊人的成分在的,证据就是陈慎在听了这句话之后,那细长眯起的眼睛里倏地闪过了一道精光。然而陈慎还是闲散的回答说:“老板呀,公司里是你做主,我们能有什么意见?topfile你想加就加,lgm我可没办法帮你准备呀。就圣诞节前后的事情,半年里我们怎么可能做得好?我也是很为难呀。原本不是你说的,今年我们就不送人了么?还是说这位小哥已经做过了这行,resume上的资历都齐全啦?” 何式微摇摇头,面色不变:“新人一个。人你见过了,我刚刚和你说的也不是商量,是决定。我这就让吴广给他拍profilepic,别的事情,我们再仔细谈谈。” 一个叫陈慎,一个叫吴广……骆林模模糊糊的想起来自己似乎有读到过和这两人有关的历史,也不知道那另一位是什么样子。这时何式微拍拍他的肩,道:“你现在到斜对面的那间办公室去,里面有个戴眼镜的男人在里面等着。最大的那间就是。你跟那人说,是老板让你来拍照片的。拍完照就到二楼找一个名叫lisa的,让她帮你安排加训,两周密集带台步形体的那种。我等下忙完了就过来。” 何式微这写话一气说得很快。然而骆林十年来不知道是听了多少类似的指令,记忆力已经出奇的好,条件反射一般的就略微低头躬身:“是。先拍照然后去找lisa小姐安排两周密集加训,这就去做。”说完后保持略弯腰的姿势后退两步,然后才转身离开。 他身后是目瞪口呆的陈慎和憋着笑的何式微。后者一手放在额前,仰着头,胸膛起伏得厉害。 骆林走在走廊上,觉得那斜对面的办公室出奇的大,也不像其他的办公室以透明玻璃做墙壁。正准备敲响那木门,门却自己开了。 门后面的男人身高堪堪和骆林一样,却健壮很多。一头半长的头发扎在脑后,鼻梁上一副黑框厚眼镜,下巴上还有胡茬。男人一副冷漠的脸孔,给骆林让了路进来。骆林刚想转述何式微的话,男人却打断了他:“别说废话。把背心脱下来,衬衫扣子解开两颗,跟我走。” 骆林再习惯不过听取命令,当下没有迟疑,抬手将背心被脱下来。也不再说话,定定看着男人的眼睛。 男人“啧”了一声:“倒是和别人不一样。” 接下来,骆林算是知道了为什么这办公室要那么大了。因为里面有一个微型的摄影棚。 男人开了器械灯光,让骆林站在那白晃晃的背景里,没给什么指令,只说:“开始拍照了,选个你自己最喜欢的角度出来。” 骆林顿时慌了阵脚,僵硬的正对着镜头,不知道该怎么摆放自己的手脚,也不知道做什么表情。 “完全正面?你倒是很有自信。”男人在偏暗的拍照处冷哼了一声:“不过你那是怎么回事?驼背?” 骆林连忙停了挺胸。 “表情呢?你一副挨骂的样子,谁欺负你了?这是你的profilepic好吗,你就这么想让人觉得你被欺负了?” 骆林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垂着眼睛变得没有更加没有表情。拍照的男人开始烦躁起来:“你就随便摆个拍照的姿势出来行吗?算了我也不和新人计较什么了。” 骆林咽了口口水,努力向上扯了扯嘴角——那摄影师顺手丢了个东西砸在他脚边:“你逗我玩吗?做鬼脸?你不会是连照片都没照过?” 骆林低着头,皱了皱眉头,正待着摄影师叹了口气准备甩手不干的时候,才道:“……我是没有照过。”也许在乡下带着的时候有照过?……也应该有那么几张,不过都是孩子时候的事情了。相机在他们那里算是珍贵的东西,他二十岁前,真没怎么见过。二十岁之后,就算见得多了,也没有个能让他拍照的场合。 摄影师觉得这话听上去像是讽刺,仔细一看,骆林的表情却是很认真的。最终没有发火,那男人只说了一句:“什么时候你准备好了,我们再开始。” 骆林心里觉得很羞耻。就算原先是个佣人,他对自己从事的职业也兢兢业业,努力着做到了最好。猛地被丢到了这么个他不熟悉的地方,他也同样的尽心尽力。他不会做这些,不过是因为他真的不了解,不明白。没有人教过他。 第一次面对镜头,没人会觉得自然……骆林想,我是真的想拍好这张照片。 他想起来,段非有一次买了新的相机,扯着他要来拍照。他当时简直都吓坏了,高高大大的一个人连连的往后退,一手还捂着脸,一直撞到了柜子上。 “害羞什么啊你,这么大人了都。算了来来来我们一起拍。你躲什么啊,靠我让你靠近点你会不会啊。” ……段非一直都比他矮。却努力地来楼他的肩膀,把镜头转过来,对着他们两个人,试着去自拍。 骆林看着那小小的镜头,觉得肩膀上的体温透过上衣,直接的贴了过来。段非在他的身侧笑得肆无忌惮,让他的心脏几乎停跳。 管家先生努力地让自己的身高显得低些,然后笨拙却真心的,对着那镜头,露出了笑容。 “咔嚓。” “啊我日……我忘记放存储卡了……” 记忆里的段非跑远了。骆林闭上眼睛,一手放在了脖子后面,那里的血管正跳着疼。 他是真的想知道,自己在那照片里,究竟是怎样的样子。 骆林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白光一闪。 那快门按下的瞬间,和他的过去完全重叠。 作者有话要说:还欠着3更………………努力码字中……………… 10性取向不是他的错 何式微此时正和陈慎坐在刚才的办公室里。陈慎已经收了笑容,懒洋洋的对何式微道:“总之我是不想替你做这些事情的。topfile(注)我随便你,就算是新人,有人看的上那张脸,爱用也就用了。lgm可是关系到公司的名声,弄砸了可是没人担得起责任……你不至于拿自己的公司开玩笑吧?” 反观陈慎的消极的反对,何式微却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你还记不记得lgm当年给我们名额的时候,罗翰是怎么说的?他说我他信任我的眼光,只要是我送过去的人,他都会接受,完全跳过评选。我觉得这句话就是他对我的眼光的最好认同。” ——lgm全称lordhamgordonmodeling,是由阿根廷人lordham和美国人gordon创办的一家全球知名模特培训兼经济公司。而这里的lgm代指的是lgmcamp,一个专门的全球超模培训营。不同于电视节目上的选秀节目,每两年聚集在这里的17名营员,都是已经在行业内斩头露角的新星。而经过lgmcamp的训练,这里走出去的大部分人都会大幅的提升能力,魅力,知名度;更重要的是,他们能获得一个“推荐”——那是在剖析了营员潜质,外貌和性格之后,做出的终极评价——一个获得全面推荐的营员,将被各大牌视为最有价值的代言人及模特,从此星途平顺不是梦想。 陈慎对何式微的坚持感到不解:“刚刚那人外在条件是好,但是lgm要求的三份工作履历,他是一份都没有。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着急,但是等到他日后发展起来了再加入岂不更好?万一砸了牌子,日后那名额我们会一个都得不到。完全的新人……我不明白你的想法。” 何式微叹了口气:“陈慎,你觉得刚才那个人几岁了?” 陈慎略一沉吟:“二十四五?虽说年龄大了点,但是两年……也不是等不起。” 何式微摇了摇头,伸出三个手指来:“他三十了。他是我见过的面部比例最准确,最迎合外国审美喜好的东方人,但是他等不了那两年了。两年之后,他的风格再成熟,也不会有人重用他。我们这行的最好年龄在二十六岁到三十,我是真的想让他在三年内就达到一个顶峰。我不想再凭人脉送那些年轻人到秀场上去了……我想证明一下我的眼光。” 陈慎失笑:“你啊。你这么坚持,我又能说什么?只是不知道那个新人是什么背景,值得你这么花心思去捧。” 何式微一手支着前额,笑起来:“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个人绝对不是普通人。估计你想不到,他以前是给人家当佣人的,我是昨天在菜市场前面见的他。但是这人真有种魔力,下回你认真看着他的眼睛,绝对会被他给迷过去……你那是什么表情?” 陈慎又捧起杯子:“哎哟,我可什么都没说。要不是知道你的本性,我还真以为你看上人家了。” 何式微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末了才笑了笑:“说什么不可能的话……话说lgm的资历要求还是能取巧的,你随便拉几分需要硬照的工作来,凑满三张照片就算。重点在照片质量上,合作方不知名也可以。” 陈慎的茶水见底,好笑的摇摇头,起身去加水。这次何式微的坚持,他实在是没办法在否定反驳……更不要说,那带进来的新人,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润气质——君子如玉,或许就应该这么干干净净的。 两个人继续谈着公事,中间还互相打趣了对方的家事。陈慎笑何式微被自家老爷子逼婚,何式微反讽陈慎被自己那青春期的儿子折腾的够呛。相谈甚欢的时候那办公室的门被“砰”的一下子推开,一个脸色阴沉的男人冲进来,“啪”的一下把一张照片拍在何式微面前的桌子上。 陈慎苦兮兮的咬了咬嘴唇:“完了,凶神不高兴了,看来你带来的那位没表现好啊……” 何式微看吴广表情严肃的样子,急忙站起来:“怎么这么急着就进来。是我不对没告诉你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过你……” 吴广平生最烦的事情就是听人说话,因此最大的爱好就是打断别人说话:“……看照片。” 陈慎和何式微拿起那张照片,不由一愣。 吴广抱臂站在一边,微微扬起下巴:“好看吧。” 何式微看着那照片里的人,眼睛都挪不开,怎么可能会去回答他的话。 因为是profilepic,照片只拍胸口以上。照片上的骆林微低着头,一手随意的搭在颈后,露出了明显的腕骨线条。因为角度的问题,看起来像是侧了头偏向右边。 他并没有露出愉快的表情,也没表现出恣意的感觉,反而垂下眼睛,眉毛微微地皱着。在拍照的那一瞬间,骆林的眼神看看对上了镜头,那不加掩饰的情绪便都落在了照片里。睫毛的阴影让他显得忧郁,但眼睛里那一抹闪光却更显示出干净纯粹的东西。他看起来不开心——但是却出乎意料的令人喜欢。因为他的情绪完全不做作,就像个等待帮助的,认真的孩子。 何式微把无意识地手伸出去,想去抚平照片上骆林眉间浅淡的褶皱。 吴广的理解角度必然和何式微不同。他兀自道:“tvu(注2),每一个形状都很棒。鼻梁的高度很不错,侧面看过去恰到好处。眼窝那里像混血儿,那个陷下去的弧度中国人很少有。眉毛和眼睛之间的距离也平衡,你注意看其实他是单眼皮……完美,外国人就爱这个,别说他的眼角还是亚洲人的丹凤上翘。颧骨,我最爱那个部分,立体,但是没有突出那个不好看的圆形轮廓,还有颌骨……” 何式微没有再听下去。他脑袋里只有一句话: 怎么漂亮成这样?完蛋了,我那嫉妒心好像又有点不对劲啊…… 吴广还在那里念叨着,但何式微已经完全屏蔽掉了他的那些个看法,反而转头去问:“陈慎,那个andreasliebig的平面广告你分下去了吗?” 陈慎一愣:“还没。” “把这张照片传真过去,问他们觉得怎么样。能的话下周就送他去拍。” 何式微说完便起身要走。 “你这偏心也偏心得厉害了吧?” “你管我啊!” …… 二楼。 骆林站在行政处一堆的二十出头的姑娘中间,正被围攻着。 “你是新来的啊?但是选秀还没开始哎,怎么会这时候签约?” “腹肌让我戳一下好不好?就一下~” “你和老板是那个关系对不对!谁上谁下?谁上谁下?” 骆林脸都要红了,手放在胸前推拒着:“不好意思,我找lisa小姐,其他的我没办法回答你们……” “lisa姐去上厕所了。”“去吃饭了。”“去钓凯子了。”“去洗澡了……哎?”“总之是不在啦!所以你就跟我们聊聊天嘛新人~” 骆林看着那个说要戳他腹肌的女孩子要扑过来的样子,吓得脸都白了。可惜那女孩的脸在碰上骆林胸口前的一秒钟,被从旁伸出来的一只长手好不留情的挡住了。 何式微一手拨开那看热闹的人群,一手把那女孩的头往一旁顶过去: “我每天付给你们薪水,就是让你们骚扰新人来的?怎么不干活去?” 那个凑上来的女孩摸摸自己塌下来的鼻梁,很委屈的说:“碰一下新人他又不会死。” 何式微笑了:“他不会死,不意味着你不会死啊。当心手烂掉。” 女孩愤愤道:“老板你好毒!这新人是你的谁嘛你偏心的这么过分。” 骆林又是一窘,正想往后面躲一躲,何式微一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他是我弟啊。” 旁边的骆林被他勾的难受,闷闷的说:“大哥……” 何式微精神一振,对那女生们又道:“听到没!” “……” 一个女生“啧”了一声:“老板你骗鬼去吧,肯定是这个关系。”说着举起一根小指。 周围的女生同感似的纷纷点头。 何式微失笑:“受不了你们这群女的,什么事情都爱往那方面凑,要是我们真是弯的,还不尴尬死。对吧骆林?敢情他们看谁都是同性恋。” 骆林轻轻地干笑了两声,没回答。 “都散了吧,”何式微挥挥手,又低声对骆林道:“等我忙完了,我们一起回家?” 骆林点了点头,但是复又道:“没问题的……但是大哥,你手松开点吧,这样……有点奇怪。” 何式微猛地反应过来,松了手,讪讪笑了两声。 远远地走来了一身红裙的高挑女人,何式微对骆林示意:“这就是lisa.”骆林应一声,自去忙先前交代下来的事情了。 面前的lisa正在给他分配训练的日程表,骆林心里却在想,自己那不正常的性向,万一何式微知道了,不知道会是什么感想? 他的长相绝不女气,偏偏性格就让人想去欺负。因为这个,当年段非有几个不清不楚的朋友还来骚扰过他。那个时候段非一脚翘在沙发上,一边用手里的烟灰缸丢那些个动手动脚的人。几个人被段非弄得敢怒不敢言,只能站在一边。 “他们他妈的别去弄他。他干干净净的一个人,才不知道你们那种破事儿。” 破事儿,大概就是指同性恋吧? 也许段非不是接受不了同性恋,只是接受不了自己是同性恋。 可以把这也当成一种在乎么? 骆林摇摇头,把头脑中迟疑的念头都打散了。这样都能想到积极的一面去,已经不是乐观,而是可悲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topfile,类似与优先选择。和新人推荐,优秀人选推荐差不多。 注2:t,眉骨鼻梁;v,一侧颧骨,下颌,另一侧颧骨的连线;u最外侧的一个轮廓。 一般来说tvu一定要有三个清楚的立体层次才好看。 11烂人段非的觉醒 何式微用钥匙开了家门,随手把外套丢在沙发。松了松领结,他往厨房的方向看过去,是骆林正在忙碌的背影。 就算他说了再多次他们是合住而不是请佣人,骆林也坚持做饭做家务。骆林钱包里那张储蓄单薄的卡也不知什么时候塞到了何式微的枕下,完全让何式微苦笑不得。 他往厨房走过去,一手撑在门上,一手放在裤兜里,很随意的问:“小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骆林正在给蘑菇切丝,闻言停了手上活计,转过头来笑笑:“何大哥……我四点多就回来了。今天我堡了菌菇汤,盐要怎么放你比较喜欢?” 何式微从来没有参与过类似的对话,只觉得这么说的骆林好像自己的……“少放些吧,低盐饮食比较好。倒是我很奇怪,训练不是要到六点?难道你翘课了?” 骆林不好意思的苦笑一下:“不是,我被老师训了,只能先回来……她说让我先学好怎么走路再来上她的课,不然也只是浪费那么贵的课时。” 原话要比骆林转述的难听的多,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已经过去五六天的走台训练里,骆林那形体简直是惨不忍睹。别说正常的走路,简直都要同手同脚了。老师手里拿着一本卷起的杂志,见他走的不好就往头上敲一下。一个上午下来,骆林觉得自己都快成了游戏里的鼹鼠,被打的眼冒金星。 老师看他那副挨打后愈加紧张的表现,只能恨铁不成钢的念一句:“白长那么大个子!回去问问你妈你当初怎么学走路的,再去练一遍!练好之前,都不要来上课了!没见过这么笨的……” 骆林呆呆的看着老师走开,甚至真的打了个电话到老家问自己的母亲。可惜老太太都没听他说什么,只一个劲儿的让他回去过年:“回来就给你宰个老母鸡!” 骆林手足无措的收了线,觉得自己真是差劲透了。 然而何式微看他这副消沉的表情,却觉得意外的可爱:“吃完饭我来教你,正好我今天也有空。就那么几个问题,有心纠正都改得好……这么黑着一张脸,真不像你啊。” 骆林又苦笑一下,点头说了声谢谢。 说是要爆炒一个菜油烟味大,骆林把何式微迅速的推离了厨房的范围。何式微远远地看着这个男人围了围裙在厨灶前忙碌,下意识的圈住了自己的双臂。他想,若是从后面抱过去,骆林的腰也就这么细吧…… 何式微反应过来,毫不留情的往自己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他在想什么啊! 算算看,自从骆林搬进了房子,他有将近一个星期没碰过女人了……绝对是因为这个他才鬼迷心窍的。必须赶快解决这个问题…… 何式微不是□淡薄的老头子,三十出头反而该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他想了想,应该是时候找旧日那些露水情人联系一下了。 …… 晚饭后何式微真的和骆林出门了,说是去做所谓的训练。骆林站在门前的台阶上问何式微去哪里,何式微只抬手把骆林的头发搞得很乱,笑笑没说话。 骆林看着何式微去开车,一边把头发弄平整,一边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 两个人上了车,何式微用他可怕的车技在地上拖出一条歪歪扭扭的浅痕。车窗开着,骆林轻微的惊呼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车行渐远。 段非在自家门前,看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面无表情地咬紧了牙关。 ……这几天他过得并不好。甚至整个人都迅速的瘦下去,眼睛四周都是青黑的痕迹。 他喝酒喝得太多,已经因为胃溃疡恶化被送过一次医院。更难受的是,他很难再喝醉了。 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坏,在酒吧里抄起高脚凳毁了半面玻璃墙壁。在拘留所里的时候差点因为袭警而真的收监。再后来,他嫌弃那新来的李管家来接他接的晚,本来想几拳打过去将人打个半死,终究没能成行。 因为那管家怜悯地看着他,说:“少爷,您要是对我动手,下一次,可不会再有人来接你了。” 他的动作只能定住,觉得自己的样子肯定狼狈又可悲。 他知道那话是真的。 ——“少爷,疼不疼?” 我疼。 骆林,我疼。 家里的佣人不再理会我了。还是他们从来就没有过?新来的管家,我知道他讨厌我。已经一个星期了,我没喝到你的红茶。早餐是冷的,衣橱里的衣服也没有整理过。我想辞退他,但是他走了,我也不知道替换的会是什么人。 父亲的电话打不通。偶尔一次出去和人吃饭忘记带钱包,彻底记住他们都是怎么看我的。 都一个星期了,骆林。你该回来了。你他妈的不是说你喜欢我?为什么我说你一句你就走了? 原来你也不喜欢我。原来你陪了我十年,其实也是讨厌我了。 去你妈的。为什么我成这副鬼样子你还能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过的那么好?你这个混蛋,我他妈的住在离你不到二十米的地方,为什么你就不能来看看我? 为什么你们他妈的,都不理我? 段非觉得自己眼热,咬紧牙关,一手死死地抵住了太阳穴。他摇摇晃晃的往家里走进去,然后看着那空荡颓败的大厅,想,啊,酒柜都空了。 空的,空的,空的。段非开始笑,断断续续的笑。笑够了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小豪?出来喝酒。对,喝酒。去你妈的我没让你管我!!出来,喝酒!!听得懂吗?老地方,马上!!带上妞,我有钱。你听清楚了吗,我今天带着钱呢!!” 他乱吼了一通,倒不是生气,反而觉得累。 从酒柜里取了一只快见底的瓶子,段非笑了笑。他仔细的看那个金色的标签,1987的年份,年龄算起来几乎和他一样。 他的笑容大了些,将手抬高,然后手一松,让那瓶子直直的落在地上。那必定是一个很凑巧的角度,让瓶子在落地的瞬间,马上变成了碎片。 “……垃圾。” 段非念了一句,舔掉手指上沾着的丁点酒液,踏着碎片,再次往屋外走去。 他看着那走廊末处的一点光。脑袋里浮现出骆林的背影,被别的男人弄乱了头发。 他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然后闭上了眼睛。 ……他的头还是眩晕的,但是那不妨碍他在暮色浓厚的街头把车速飚上140迈。他把车子在会馆前面停稳了,扯开领口的两个扣子。他已经很久没在镜子里看过自己的样子,洗澡时也会醉倒在浴缸里。或许是胡茬长了,又或者是头发很乱,总之那门口保安看他的眼神里都带着鄙视。 段非哼了一声,却没有余裕再去挑衅报复。 ……喝酒这件事情他说不上在行,但是一群人凑在一起,酒还是个能让人兴起的好东西。小豪被他吼了一顿,真的很迅速的扯了一群人过来陪他发疯。几个穿的很少的女人挤在他身边,抱着他的手臂,往雪白浑圆的胸部上扯。段非已经腻了那栗色头发深黑眼线,更没人知道他厌恶低胸吊带和黑丝legging,然而他脸上还是笑。他让那来的人放开了去点酒水食物,自己只摊开了手脚在沙发上,被女人环绕着,一副惬意的样子。 周围的人叫着他段哥,问他局子里的事情是不是已经摆平,然后赞叹他手段高杆。他一杯一杯的喝酒,一边笑一边招呼着。胃又开始疼,他却没想着去弄些什么食物。他看着那周围一张张的脸,嘴角的弧度很是明显。 有名叫teresa的女人靠过来,手往他腿间探过去。段非一直觉得好笑,一个放荡成这样的女人,怎么就取了一个修女的名字。然而他下面那东西慢慢的有了反应,虽不明显,那女人却也能感受得到。 于是女人把嘴唇凑到他的耳边,暧昧道:“段非。今天和我出去么?” 段非将手放在女人颈后,把她扯过来,亲密道:“哦,出去和你做什么?” 女人看到他一双邪气的眼睛挑起来,心跳也要变快,但还是做诱惑状粘了上去:“就是去做……好玩的事情。” 段非把手指探到女人的裙底,略微滑弄几下,听到一声娇喘。他笑得更开心,又问道:“然后呢?……干完好玩的事情,你想要我给你什么?” 女人的腿都要软下去:“人家最近看上一个包包……lv的vernis,很漂亮的……行不行?以后跟你走出去,别人看了你也有面子……” 段非把手抽回来,在女人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轻声道:“行不行啊……” 女人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他。可惜他竟然能看的见那皮肤的细纹和眼底的血丝——说不定自己在别人的眼睛里,也是这副鬼样子呢。 他笑出声来,手伸出去拿了一只放了红酒的高脚杯,然后将手抬起来,翻转,缓慢的将那一整杯的酒,尽数倒在女人的头上。 段非很少笑,现在却笑得如沐春风。他的眼睛都眯起来,然后悠闲说道: “行不行?不行。” 女人尖叫起来,终于开始记得抢救自己的头发和裙子。这变故来得无声无息,周围的女人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往旁边躲开去。teresa继而可怜巴巴的质问他:“段非你干嘛啊!” 段非笑道:“泼你酒啊,这么明白的一件事情。谁让你脑子不清楚。” “谁脑子不清楚了?!段非你不要欺人太甚!!” 段非指指自己,故做惊讶状:“我?欺人太甚?不知道谁被我上了两次就好意思要第二只包。半个月前才给你一个neverfull,你胃口也太大了一点吧?我在局子里被人锁着的时候,难道就没给你打过电话?你当时又是怎么说的?” 女人喘着气,却没再反驳。段非又凑上去,在那女人耳边道:“其实我也不是没钱。但是想想看,上你一次我就要花几千块钱,你那技术,还真不值这个价格。” 段非站直了身体,从钱包里抽出来一张卡扔给小豪:“被人扫了兴,今天我就先回去了。大家继续玩着啊,想要什么再点。” 哪想走到门口了,段非又听到teresa不依不饶叫了一句:“段非你这个烂人!你看谁以后还会陪着你!” 段非回过头,认真道: “对,我就是个烂人。问题是你也同样是烂人啊,不一样要仰仗着我生活?我再怎么下流恶心,依旧还是有脑子的。这一点还请你记住了。” 至于以后没有人陪……哈,好像现在有人会真的关心他一样。 段非摇摇头,转身离开。 他走的时候没标志性的摔门,那房间里的人却看着他离开的样子,半晌都是奇怪的安静。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成了那个说狼来了的孩子,说是要日更但还是很不给力……哭。 快点何式微你去调教骆林去吧……我都蛋疼了…… 12浪漫的情节你喜欢吗? 晚上九点多,骆林终于是载着何式微到了海边。 为什么换成了骆林开车?原因就是刚刚在沪金公路上,何式微的车技让他活生生的被警察拦下扣了点数。骆林看不过去,加上已经被急刹车弄得几乎反胃,主动提出了接过方向盘。 何式微没想过骆林还会开车,一脸不信任的表情。骆林只能把驾照拿出来,明明白白的c1驾驶证明。前者还担心自己的车子复杂骆林开不了,但是换了人之后却意外发现,骆林的技术比自己高杆了不是一点点,对那高端的仪表盘按键也是熟稔于心的样子。 何式微调好座位对骆林笑道:“你是不是什么都会干?这样的话我可是捡了个宝。” 骆林只专注的看着前方,问他:“究竟是要去哪?” “金山。” 骆林转头看他一眼,脸上有些疑惑的神情,还是乖乖的往目的地开着。 等车子停到了海水浴场的边上,骆林这才后知后觉的问道:“都这么晚了,来这里是干嘛?” 何式微跑到一旁去买入场券:“带你度假。” 骆林被这变故被吓到了:“不是说要来训练?” 何式微扯着他往海滩上跑:“训练和度假又不矛盾,”又停下来看了看骆林的鞋,“说了让你换双鞋出来,结果你还是老样子。” 骆林想分辩他只有这种老气的皮鞋,何式微却没听进去。后者利索地把深蓝色线衫和帆布沙滩鞋扔在一边,只穿着薄薄的白衣白裤往海水里跑,还冲着骆林挥挥手。 这还是骆林第一次见到何式微这么孩子气的样子。他脑子里浮现出另一个人同样幼稚的模样,有种熟悉的亲切感。他把鞋袜放在一边,慢慢的往潮水打来的方向走。 夜色很浓了,抬头的时候还能看到几颗市区里看不见的星星。何式微双手插兜裤腿挽起,让潮水没过脚踝,仰着头看堤上那一排挂好的白色长灯。这种时间时节不会有人和他们一样来海边吹夜风,他们便成了唯一的访客。何式微心情大好的眯起眼睛,看骆林有些拘谨的向他走过来。 “怎么忽然想到来这里……”骆林一边笑,一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何式微指给他看浮着碎光的海面:“不觉得很漂亮?” 骆林认真的看过去,过了一会儿轻轻地应了一句:“很美啊。” 何式微低头笑了一下,往海水更深处走了两步。回头看骆林站在原地没动,便拉着骆林的衬衫袖口,将人扯过来。一直走到海水没了腿根,骆林是怎样也不愿意走下去了:“衣服,衣服都湿了……” 然后骆林看着何式微坏笑一下,一双手伸过来,“哗啦”,他被推得向后跌进了海水里。 他两手在水底撑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把头从水里仰起来。这下他算是湿透了,头发都垂下来。他觉得今晚何式微的行为奇奇怪怪的,只能巴巴的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何式微看他那副乖巧又摸不找头脑的神情,像极自己以前养过的小动物,不由得笑出声来。 骆林让手心抓着的沙子被水冲走,终于是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大哥,你这是在……?”后半句他接不上去,总不能问:“你是在寻我开心吗?” 何式微没理他那半句没说完的话,更加的把他往水深处带——“全湿透了就不用顾忌那么多了,”到海水及胸处,他又问骆林,“你会游泳么?” 骆林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点了点头。 何式微满意的点点头:“那你肯定知道怎么浮在水面上。我拉着你,你放松了躺倒在水里就好。” “这……算是训练?” “当然。来来,快点,再有一会儿这里都要关门了。” 何式微只觉得骆林简直是听话到一种地步,立刻将手交给了他,闭上眼睛倒在了水里。可惜折腾了几下,都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何式微笑了一下,看骆林红着脸从水里出来,问他:“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 “有点不好意思……” “为什么?” “感觉有点像浮尸……”骆林拢了拢头发,耳朵也变红。 何式微拍拍他的肩膀:“我来,你看着。” 这么说着,何式微深吸一口气,手慢慢的向后伸直到水面,把腿也抬起来。水没上来,何式微闭上眼睛。他放松着,等浮力慢慢的把他推到水面上来。于是骆林发现,何式微躺在水波上的样子虽悠闲却很优美——腿弯没有松垮的垂下去,腰腹也是绷紧的样子。 何式微把眼睛睁开来看骆林,忍不住笑了笑。 这一笑让他破了功往水里沉,骆林忙去扶他,怕他呛水。何式微甩了甩**的头发站直了,问骆林:“怎样,觉得我厉害么?” 这样好似邀功的语气显得何式微更加孩子气,骆林于是也笑:“很厉害。怎么做到的?” 何式微带些骄傲抬起下巴:“你听好了,接下来我说的也算是给你的走台教程了。” 骆林认真的看着他,他继续道:“在水中浮起来的过程和走路差不多,就好像你就算没意识,水都会托着你上来。不过你要是有意识的去做这些,自然会觉得怪异。你越僵硬,越是做不好。全放松了自然能上来,你也说了,很难看的样子。所以关键的部分,就是要分清楚哪里用力哪里不要。” 骆林点点头。 “如果你想像我刚才那样浮在水上,整个人自然是要放松的,但是肩膀,脊柱,腹部,臀部,还有几个关节,都得留一点意识。就好比你在台上走路,首先要放松肩膀不能让肩耸着。但是你在后腰和肩胛那里都要用点力,好让你的肩膀变得平而且直,而不是懒洋洋的样子——当然也有例外,更复杂的要看服装要求。但不管怎样,不能驼背,或者胸口那里塌下去。小腹不能凸出,但也不能太过收紧,那样会让胸口挺起来,很不自然。最重要的部分其实是胯部——走路的时候不要把胯跟着带出去太多。你想想看,若是在水上,你那里侧过去,整个人就会翻到水里了。另外的……只要你不是脑子坏了准备把腿随便甩出去,步伐其实也会很容易。上半身都对了,走路的时候只要实实在在踩在地上,不要一浮一浮,都没问题。真可惜大部分人都搞错方向了……” 何式微说了这么一段,自己觉得有点无趣,将手十指交叉了向面前伸直,对骆林笑笑:“也就是这些。不知道你能记住多少,但是你自己试试看,肯定会找到感觉。” 骆林的脸上没什么不耐烦的神情,反而认认真真的把这段话都记在了脑海里,对何式微道:“我不会像你那样想的那么全面,你真的很厉害……谢谢,何大哥。要是没人告诉我这些,估计我会一直那么僵硬着吧。” 何式微看着骆林眼睛里温柔的亮光,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手忙脚乱的在水里摸到了骆林的手:“你……你自己试一次找找感觉,然后我们就回去了。晚上冷……” 骆林点点头,顺从的没入海水里,反手把修长的白色手指搭在何式微的手腕上。那手指的温度明明该是和海水一样,却让何式微觉得烫。慢慢的,骆林的身体浮上来,海水从眼睫旁滑落,引得那长长的睫毛有微的翕动。何式微看出骆林还是有些紧张,所以才怎么也不敢睁开眼睛。那种有着些许顾忌的神情出乎意料的迷人,让水下面他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骆林的手指。 “啪。” 岸上的白色灯火一个接一个的暗下去——已经到了关门的时间。何式微低着头靠近了骆林的脸,半晌才道: “已经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然后他看见骆林的眼睛睁开来,里面映出自己的影子。 …… 岸上已经有人开始打了强手电开始清场。何式微心里觉得乱,一个人急匆匆的往岸上赶。他搞不明白自己心里突然的悸动到底是怎么回事,干脆不耐烦的挠了挠头发。半响后,他发现自己没听见骆林跟上来的脚步声。回头一看,骆林根本没走几步,还在远处的海水里慢吞吞的磨蹭。 “小骆,你快一点啊!” 他招呼着,看骆林对他点点头,脚步仍是不怎么快。何式微笑笑,甩掉脑子里奇怪的想法,停住脚步等他。 这时的海面在安静的涌动着,只有在偶尔才掀起微微的浪。涛声靠近的时候,骆林似乎显得心不在焉,被海浪的推力一顶,重心不稳的向水里倒去。何式微没怎么担心,反正那里的水还不及肩,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于是站着没动,等着骆林再冒上来。但是过了那么十几秒钟,他仍旧没看到骆林的人影。一种奇特的恐惧慢慢的泛上来,他迈开脚步,急忙的向骆林消失的地方跑了过去。 “骆林!!!骆林!!!——” 他喊叫着起来,弯下腰,双手在水里摸索。然而这里的天色如墨,又没有什么灯光照明,根本看不清楚水底有什么。他的手都开始抖,脑子里不自觉地开始想,若是骆林被退后的海浪带离了岸边,说不定真的会出事。他忙乱的探着,拨开水花,但是根本找不到骆林的人影。 他的心脏都要停跳了,却在猛地转过身的同时,看见骆林从水里钻出来。 骆林在脸上抹了一把,笑着问他说:“吓到你了?” 何式微没反应过来:“骆林你……” 骆林用手指把头发向后梳了一下,仍旧笑得开心:“以前我在河边看到别人这么玩,其实我也想试试看……”他注意到何式微铁青的脸色,顿时惶恐起来:“你生气了?对不起……” 何式微一手覆在额头上,一手对骆林摆了摆,好不容易才回了一句:“……我没生气……但是别来下次了。我真的要被吓死了……” 看了这副架势,骆林的表情更加的紧张,开始觉得自己的一时兴起罪无可赦:“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真的对不起……”声音都带了颤抖。 何式微在海水里喘了好几口气,然后抓过骆林的手,往岸上走过去。他的情绪还是不稳,路上又狠狠地重复了一遍: “千万别来下一次了。” 骆林的手腕被他攥得疼,知道何式微没和他开玩笑的意思,把头低了下来,沉默的跟着,更加的自责起来。 等踩在了干燥的沙地上,骆林这才闷闷地说道:“大哥,这里我自己能走了……” 何式微还是拽着他,弯腰把他们衣服鞋子捡起来,往堤上走。一直到踏上了石头的台阶,何式微还是没松手。 “大哥……” “……我不放心。” 何式微没看着骆林,但是他那皱着眉的严肃侧脸落在骆林的眼里,竟然带来了一些暖意。 ——你看,骆林,原来还是有人真心关心你的。你真的是命好,遇到的总是这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好人。 夜风从他的背后吹过来,高大的骆林像个孩子一般,微笑着跟在何式微的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何老板的时候会很讨厌段非。。。写弱智少爷的时候又怨念何式微。。。我完了这可是1v1文啊。。。这么平均的笔墨纯属自虐。。。 终于有存稿了,好不容易能继续日更了。。。 13自取灭亡和守株待兔 “等回去了应该也半夜了吧……”骆林在堤上穿好鞋子,默默的说了这么一句。 “谁告诉你我们要回去了?说了是出来度假的,”何式微抱臂看着他:“我连房间都订好了。这么一身湿的回去,不生病才怪。” “哎?”骆林看着何式微:“什么时候决定的……” “你在家里煲汤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明天你是下午的培训吧?那么早上还能来看个日出。走吧,车停这里就好,酒店不远。” 两个**的大男人于是来到了seagull大厦。前台小姐查了一下预订单:“不好意思,虽然您订的是两间房间,但是明天有学术会议包场,现在只拿得出一间双人房。还入住吗?” 整个金山何式微看的上的酒店也只一家。他苦笑一声,拿出信用卡。 何式微在电梯里觉得浑身都难受,心里又开始乱。衣服慢慢变干,留下来一片的盐粒,让他的皮肤都发疼。骆林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因为觉得何式微铁青着脸是还生自己的气。 两个人沉默的站在了门前。等何式微开了门,他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幸好不是大床房……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轻松感是怎么来的。 他打电话给洗衣房来收衣服,然后指挥着骆林冲澡换浴衣。轮到他自己时,何式微冷热水并行的冲了自己四十分钟,换上了客房部送来的内衣,终于是从浴室里出来。骆林正在看电视,好像是什么新闻报道,看他来了便关掉。何式微笑笑:“继续看吧。我还不睡,不用顾忌我。” 骆林穿着雪白浴袍,没吹干的头发柔软的贴在前额上:“不是。这么一天,反而是真困了。早点睡也好,你不是说明天去看日出?” 何式微“恩”了一声,拉开自己的被子钻了进去。另一张床上,骆林抱了个长枕头,起身调暗了灯光。 黑暗里,何式微转了几个身,反而睡不着,侧过身问骆林:“睡了?” “……没呢。” “我有点睡不着了。” 骆林笑:“要我陪你讲话?” “求之不得。” 转身的声音传过来,何式微知道骆林现在一定正对着他。 何式微闭上眼睛,轻声道:“原本没想到走这么远的。领你去游泳池也不是不行,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你肯定都嫌麻烦了。” “……不会。” 骆林有很澄净的男子声线,这时候说话带着点迷糊的鼻音。 何式微把脸往枕头里面靠了靠:“估计你不知道……我小时候是练游泳的,还是专业的。” “哎?”疑惑的声音,却不尖细刺耳。骆林又道:“也对,看你的臂展特别长。” “我老家在北方,那时候条件不好,没什么专业的泳池。到了十四岁,我爸说搞运动没出息,硬是要把我接到上海。我教练不让我走,但我也没办法。大冬天的,我在冰湖里泡着,跟那老头子说,对不起,我真的得跑路了,你什么时候原谅我了,我就出来。” …… “结果那老头子都哭了。搞得我也很伤感。后来知道当了模特,都没怎么碰水。” 骆林只轻轻地应一声。但是何式微知道他肯定听得很认真。 “我当时训练的时候没怎么下过专业泳池,连带着现在也受不了氯水的味道。海水虽然是咸了点,好歹是自然的东西……你以前来过海边么?” 有细微的发丝摩擦枕头的声音,是骆林不自觉地摇了摇头:“没有……我上一次游泳好像还是在老家的事情。我老家的门前有条河,能游泳,小时候我还在里面摸过鱼。不过我几年前回去看的时候,发现河都脏了,鱼也死光了。我还挺难过的……” 何式微听他郁闷的口吻,反而有些想笑:“你水性很好,以前在那条河里练的?” “也不是,我没什么机会到河里去玩。都是在旁边看着,看一会儿就得回家去帮我外公干活。” “……这么惨,从小就被压迫。” “没有,穷人家的孩子都这样……那时候我最不愿意的就是去弹棉花,但是老头子一定要我去做,说我手巧什么的,结果就是我被一大群孩子笑话。” “你还会做那个?” “恩。那个时候还挺不乐意的,现在觉得,好歹也是门手艺,还挺自豪的。” …… 何式微觉得这次聊天算是个了解骆林绝好的机会,黑暗里他侧过身单手撑起头,更加的把骆林往过去经历的话题上引。骆林没觉得奇怪,何式微问了就乖乖回答,更多的时候,还是在听何式微讲话。 何老板现在的睡意渐消了,换过几个话题之后,干脆对骆林谈起自己名字的来历:“当时我爷爷拿了本诗经,说要从里面闭着眼睛选一句话出来,权当给我取名了。结果没选到什么有匪君子,偏偏指到了那句:‘式微,式微,胡不归’。总不能叫何不归吧,就只能叫和何式微了。我一直讨厌我自己的名字,太女人气。” 和他不同,骆林似乎是有些困了,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也挺好听的……” 何式微的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看的清楚骆林抱着被子面对他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能看见骆林一下下的慢慢眨眼,很是困倦,却还是认真的想保持情醒。那样子有种慵懒的温柔,让他觉得心底都暖起来。 “骆林?” 他唤道。骆林用鼻音应了一句。 “你有……女朋友吗?” 骆林闷闷地笑了一声,缓缓地说:“怎么可能……” 何式微心情大好,好死不死的又问了一句: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好久都没回应。何式微以为他睡了,正想也睡下去,忽然听见了一声很轻,却很清楚的: “……恩。” ……于是我们来找个形容词来形容何老板现在的心情? 就好比他拿了餐叉准备开吃大餐,把叉子头朝下戳下去的时候,才发现他面前的餐盘里,躺着的是他自己的玻璃心。 胸口那阵闷痛激得何式微整个人前倾一下。他呼了口气,好不容易才接了句: “这样……哈,那,那她,一定对你很好吧。” 上帝保佑,直到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骆林都没再回应。何式微不确定,自己如果再收到个肯定的答案,会不会干脆气绝过去。 因为他那自取灭亡的问题,何式微一整夜都没睡好。好不容易睡着了,面前却总是飘着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那是个骆林站在窗前的背影,他想伸手去碰,却怎么也抬不起手。 …… 何式微好不容易睡得正香的时候,却听见耳边传来一阵近乎刺耳的钢琴曲——lizst的“钟”是何式微的手机铃声。起床气很重的何老板伸手到枕头底下,迷迷糊糊的拿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哥?哥是我,现在有急事找你,你快点到公司来一趟……” 何式微闭着眼睛,听见是张奕杉的声音,手指又挪到了挂断键上。 “何式微!何式微你又想挂电话是不是!!你他妈的对工作上心点行不行,这和骆林有关的!你们两个都必须一起过来!” 何式微听见了骆林的名字,好不容易又把手机挪到了耳边:“什么事……” “andreasliebig的人来我们这里看模特了!人现在就在楼下坐着!你也知道德国公司的性格算我求你你带着骆林快点过来!” 何式微挠挠头发,不耐烦的咕哝一句:“烦死了,我们还准备去看日出呢……” “看你的头!这都七点了你看个毛日出啊!半个小时之内给我赶回来不然我……” 何式微听了前半句就把手机扔一边了。他这才清醒过来,看见房间里厚窗帘的下面透出来耀眼的阳光。床头柜上,他的手表忠实的反映着现在已是七点二十分。何式微茫然的转转头,发现身边的床已经空了。 “骆林?骆林!” 他叫起来,又开始如昨夜一般心慌。还好走廊上已经穿戴完毕的骆林探出身子来,对他笑笑: “醒了?我在给你泡红茶。要加糖么?” 何式微呼了口气:“不用……你早就醒了?怎么不叫我。” “啊,五点多mcall来的时候其实已经晚了……我看你睡的很香,就想干脆让你睡得久一点。” 何式微的衣物已经叠好了放在床前,他伸手穿好了,没什么特别在意的样子:“算了,这种东西下次有机会再看。倒是有点事,我们得往公司赶了。” 骆林的表情认真起来:“怎么了吗?” “我上次给你找了份拍服装平面照的通告,现在对方想来看看你。现在这时间市区正堵着车,我们得快点了。” …… andreasliebig是德国的品牌。这牌子是近几年兴起的,虽然没有hugoboss这流的知名度,在欧美的年轻人中却有很好的口碑。可惜国人对此知之甚少,就连这牌子要拍宣传照了,大部分模特经纪公司也没什么行动。何式微眼光向来很好,知道这个品牌的潜力,因此是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的。返程的路上他夺过方向盘,一路有惊无险的到达了公司——纵然是这样,也已经是迟了一个半小时。 张奕杉一副“我已经死了而且是被你们害死的”的表情站在会议室门口,都懒得追究他们去了哪里。骆林衣服都没换就被张奕杉一掌推进了会议室,进行那杀千刀的面试。何式微在门外焦虑的等着,好似看孩子考学的家长。 好不容易骆林的面试结束了,何式微忙迎上去:“结果怎样?” 骆林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拨了拨刘海:“他说让我不要剪头发,不然下周拍照不好看……我想,应该是进了吧……” 何式微欢呼了一声,差点要抱住骆林。 这份好心情一直带到了下午的走台训练上,训练他的扈三娘对骆林今天的表现出奇的满意。骆林终于觉得自己的职业也算是认认真真的开始了,更加的期待起今后的发展。 忙到傍晚,骆林也到了回家的时候。原本都是搭何式微的车一起走,但是他心里明白何式微的应酬排满了日程表,原先还能推一推,然而直到今天再给何式微添麻烦,肯定是不对的了。 于是他搭了地铁,又换了公车乘了两站。好不容易到站了,离别墅区却是还有一段距离。不过骆林怎么会是介意这几步的人,只安静的走在路上,看夕阳把自己的影子拖长。 他终于走到了何宅门前,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想去开门。 然后他听见有人自他背后走近,沙哑道: “我等了你一天一夜。” 钥匙掉在地上。 骆林的眼眶开始灼痛,那些他努力忘记的东西,又汹涌的泛上来。 他背对着段非,良久才干涩的唤了一声,“少爷”。 14不能说的秘密 骆林不敢回头,只想蹲下去,把地上的钥匙捡起来。 这样的动作段非怎么看得下去,手伸出去猛地把骆林拽得转过身来。他个子不高,两只手却紧紧箍住骆林肩膀。 算起来段非已等了骆林有近二十个小时,期间滴水未进,更未用过餐。佣人都被他吼了回去,实在累得撑不住的时候他便靠着树篱睡上十几分钟,但不过多久就会被惊醒。他固执的盯着何家别墅的门前,等着车灯再照过来,带来他等的人。 这样的行为算得上不可理喻,然而段非还是固执坚持。一直等到了早上,他神志都迷蒙,更加只记得“等人”这一个念头。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脱水脱力,连带着看不清骆林的表情。 幸而他的手上还有力气,能让他抓到想抓的东西。可他不知道,他这潦倒的样子落在骆林的眼里,依然是怨怼凶狠的。骆林低着头,想往后退,却抵在了门板上。 段非察觉到骆林逃开的意图,忽的就气急攻心,对着骆林的脸一掌扇过去。他已失却了控制力,这一掌便用了十成力量,把骆林打得侧脸过去。手指上的麻痛传过来都变得模糊,段非喘着粗气,向骆林的脸贴过去。 “……” 段非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几声粗糙的不明所以的声音。他用了大力气,想说一句“你跟我回去”,偏偏什么都说不出来。 骆林整个人贴在门上,抬起手捂住了脸,绝望地轻声道了一句“对不起”。 段非眼前开始昏黑,只死死攥住骆林的领口。他多想吼出一句我才不是要你道歉,却苦于怎么也发不出声来。骆林整个人都在颤抖,在这僵持的时间里近乎崩溃。 终于段非松开了手,直直地瘫倒在了地上。骆林无声的滑坐下来,屈膝抱住了头。 …… “都好久不见骆先生了……上次段少一个人来看诊,可是把我吓一跳。” ——黄凯仙黄医师和段家老爷交好,这回被通知说段少得了急症,特地从诊所赶来段宅看诊。此时他只奇怪那骆姓管家的面色怎么这么不好,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温柔风度。 骆林只望着床上的段非,眼神却有些空荡。他半响才接了黄医师的话茬:“……生病?什么时候的事情?……” “呵,就几天前,段少胃溃疡又犯……骆先生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他这几天喝酒喝太多了,你也该劝劝他嘛。” 骆林依旧是看着段非,良久才道:“前几天我不在。” 医生“吁”了一声:“怪不得……你在的时候,段少玩得再怎么凶,还算是健健康康的。唉,他现在患上了一堆的上呼吸道炎症,再这么不注意下去,怕是要得肺炎了……” 骆林垂下眼睛,没再说话。 黄医师看完诊,挂了水开了药单便离开。骆林礼数周全的将人送到了门口,等人开着车离开了,他站在段宅的门廊上,只觉得心累,脑中也一片浆糊。 段非昏过去时,他整个人是懵的,发呆了很久才想到将人送回段家。也就只有几步路,骆林将段非的手臂绕在自己肩后,慢慢的走了回去。佣人们自然还记得自己,手忙脚乱的来帮忙,于是也叫来了医生。 ……然后接下来呢?要做什么? 骆林想不出来下一步,不自觉地挪动脚步,在走回段家客厅后再停住。他站在那大厅的中央,看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了一个黑衣的发福的男人,正翘着脚,手里举着的报纸遮住了脸。他正疑惑那人是谁,那人却把报纸撤了,笑眯眯的问他:“您是原来的管家?” 骆林也努力撑出一个微笑:“您是?” 李大宇摆摆手:“现在在这儿管事的,算是您的继任者。您叫我李叔就好。” 骆林没理会那凭空多出来的辈分,却对着李大宇的动作皱了皱眉。他礼貌的说道:“李先生,管家这样坐在主人的沙发上,似乎有些不妥当。” 哪想李大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管他。少爷病了,老爷不回家,坐坐又怎么了?谁还拘泥那种东西。” 认真的骆林对这种发言最是反感。他看了一眼座钟,然后问道:“离开饭的时间也不早了。你不去准备今天的菜谱么?” 李大宇又嘘一声:“哪用那么麻烦?厨子爱做什么做什么,反正少爷也没提过要求。我觉得他是根本不想吃饭吧,更不用上心啊。” 骆林的好脸色一点点的褪干净:“少爷怎么做是他的事情,但我觉得管家该做好自己的本分。” 李大宇笑得开心:“那样不累吗?你也是被折腾够了才辞职的吧。说的好像那位少爷是什么善人一样……你这么端着维护他,又没有人会给你钱嘛。” 骆林对这种无赖似地发言感觉不齿,心里想段非会落到这个地步,大抵也有这管家的帮忙。 他现在着实放心不下段非,然而要他现在来帮手……他有什么资格?连段非都一副对他恨之入骨的样子,这房子里已经没有了他的立足之地。 骆林长呼一口气,手一甩,狠下心来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若不是那时候段老爷忽然的回了家,估计之后也不会有那么多纠缠不清的故事。 段长山一手拿着外套,穿过门廊站在了客厅里。 “骆林。”——他如是唤道。 骆林的动作定住,只能孩子一般无措的看着段老爷:“老爷……您怎么回来了?” 段长山苦笑一下:“我的儿子病了,我赶回来算不算人之常情?” 骆林低下头来,觉得自己的问话真是无脑至极,不再好意思回答。这时李大宇已将报纸藏在身后,站起来候在了角落里。 段长山轻咳一声:“骆林……我刚看你,是要走了?” 骆林不知怎么回答。 “……家里也就你一个算是熟面孔了,但是段非说,你被他赶走了……你是,真的已经离了段家吗?” 骆林咬咬牙,回了一声“是”。 段长山叹了一口气:“段非状况不好,我只放心你一个照顾。算是我段长山求你,你要是有空,还是回来看看他……好不好?他做过的错事,你要怨,就怨到我身上吧。我知道这请求算得上不要脸,还请你看在我一个做父亲的份儿上……” ……自从夫人去世,多少年骆林都没听见段老爷用如此口吻说话。骆林的心肠那么软,怎么可能不应下来。 接下来,段长山倒是转而对了李大宇: “李先生,我预支了你一年薪水,是让你主持打理这个家。段非有什么做的不好,你向我讲,我自然会补偿你……”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我还没大度到让我自己的儿子受委屈。他不太聪明,受了排挤也不会诉苦,但是请你也别当我是个瞎的。这回权当给他卖教训,不过我希望,今后你能做好自己该做的。” 李大宇尴尬而毕恭毕敬的应了一声,转身退下了。 …… 骆林终究还是决定在段家侯着。段非一直没醒过来,他便拉了椅子过来守在床边,偶尔站起来试试段非额头上的温度,发现还是持续的低烧。他自去煮了粥,然后让佣人给段非喂了几勺下去。他自己不去喂段非,是生怕段非起来后知道,又是一阵生气。他心里觉得难过,不敢再看段非的脸,只慢慢的把段非的衣橱又整理过一遍。直到没有事情可做,他才认命般长久的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发呆。 渐渐地天黑下来。段非的房间没开灯,也跟着暗下来。胡思乱想的骆林在黑暗里终于反应过来,拔腿便往房子外面跑。 他呼呼地喘着气,在何式微门前猛地按了一阵门铃,忘记自己的裤子口袋里还有钥匙。 片刻后,何式微“啪”的把门打开。看清楚来人之后,猛地大吼出声: “这都八点了!!我都回来了你他妈的怎么才回来!!等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出事了!!拜托我不是昨天才跟你说过不要再吓我吗!!” 何式微整张脸都板起来,胸膛起伏的厉害。这挂心的程度已经在骆林的意料之外,他只能看着何式微,眼神里露出些许惶恐和自责。 何老板对这无辜的眼神没辙,长呼了一口气:“……说吧,去哪儿了?” 骆林老实回答:“对面房子。” 何式微的眼睛瞪起来:“那里住的不就是上次打你的那小子?等一下……”他凑近了些去看骆林的脸,然后勃然大怒到:“你的脸肿了!是不是又是那小子打的?我操他妈!得寸进尺了还!!” 这么说着,何式微就喷着怒火要往门外挤。骆林努力地把他推回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事的……” 何式微却没有他那样的好脾气:“没事?你的脸肿了你说没事?!骆林我谢谢你但你是个模特!所有打模特脸的人都应该去死你知道吗?更何况还是那么个欠揍的小兔崽子!!” 骆林的耳朵被何式微震得疼,也只好放开声音:“不是他的错!他是我上一任的雇主……脸是我自己撞的你要骂就骂我吧!” 骆林闭着眼睛吼了这么一句。何式微终于是不再往外挤了,垂下眼睛喘着气,看着骆林的脸。 “……疼不疼?” 他哑着嗓子问道。 骆林不好意思的笑笑:“不疼……我记住了,下次受伤,绝对不伤到脸。” 何式微拿他没辙,将门大开了,让他进去:“……总之回来就好。我有事要问你,进屋再说。” 骆林却摇摇头:“我现在不进去了。还得赶回去……到那房子那里,有点事要做。明天回来了,再详细和你讲。” “能有什么事?那屋子里死了人也跟你没关系。” 骆林无奈的笑笑:“我原来的少爷——就是那个打过我的,现在病倒了。我要是不去看着,估计要真出人命了。” 何式微“啧”了一声,干脆来扯骆林的手:“那屋子里的佣人都死光了?你回来,别掺和那烂人的事情。” 骆林挣脱了,然后认真道: “我真的得回去一趟。我保证这件事不会耽误明天的工作,也能在早上之前赶回来。何大哥?” “不许。” “大哥,算我求你……” 何式微受不住那软化的语气,烦躁的挠了挠头发,终于撂下一句: “受不了你。早点回来。” 骆林笑着应一声,回去做他未竟的照顾病患的工作。 他和何式微都没想过,先前那番对话,究竟是应该多亲密的人之间才能说出来的。 …… 那天晚上骆林没能睡在床上。他在段宅那黑洞洞的房间里,坐在毫不舒适的椅子上,度过了大半夜。 他弯下腰,额头抵在合十握紧的双手上,昏昏沉沉而断断续续的打着盹。每次身体不自觉地前倾,他就惊醒过来。他于是条件反射的去看段非的状况,看见段非没什么异状,又安下心来。 甩甩头,他开始想不明白,如果段非是这样等了他一夜,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这么累,这么辛苦。 他苦笑一下。 月光自没拉窗帘的窗口照进来,落在段非的被子上。 骆林揉揉眼睛,看段非睡梦里还是一副不舒服的表情,不由得觉得心疼。 ……已经早就过了三点。他等了这么许久,段非终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骆林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失望还是轻松。他兀自起身,离开了这座已经静悄悄的宅子。 他心里被那个不能出口的秘密压得几乎喘不过气,现在只盼着能够一觉睡下去,再不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根据评论的意见,情节“嗖——”一下的加快了……这章内容很多,诸位慢慢消化…… 虽然剧情是快了,但是我保证这文章的可读性只会越来越高,这点请千万不要怀疑。 顺便欢迎各位对究竟是珊劈还是1v1的结局发表看法(笑)。 15以及被揭穿的秘密 何式微起床的时候,骆林正在煮咖啡。 他一晚上都累的很,困到了极致反而睡不着。捱到了天亮,他干脆站起来,到厨房去磨咖啡豆。 ……在何式微的家里住了一星期,骆林发觉何式微早上起来都会迷糊很长时间。何式微本人对此也有感觉,于是买了好多曼特宁旧豆,前天晚上煮好了到第二天早上冷着喝,用来提神。骆林觉得这样的方法简直伤胃到死,正好自己每天都起得早,便担起了煮咖啡的职责。 他对那一套专业的壶具都有长足了解,然而先前却没有什么机会去用——段非厌恶苦味的饮料,偶尔饮到咖啡还会剧烈胃痛。只有段夫人在世时的那些日子,他每个星期才会出去买新豆煮咖啡。时隔这么久了,他终于又有机会开上小火,看着器皿中的液体起泡沸腾。 他对着那清棕色的液体叹了口气,又让水反沸了两次,稍微过滤,然后倒出放在杯子里。 何式微赤着脚来到他身边,眼睛还睁不大开,鼻音很重的说:“回来了?” 骆林应一声,把咖啡杯放在桌上。 何式微还是没醒透,一头顶在骆林肩上:“我好困……” 这样的发言让骆林哭笑不得,于是管家先生小声念了一句:“我才困呢……”然后转而哄小孩道:“喝咖啡喝咖啡,喝了就不困了。” 何式微闭着眼睛仰倒在才餐椅上。骆林去了烘土司,黄油切好备了刀。因为前模特何式微憎恨培根,于是他做了烘豆。 他一碟碟的把餐点放上桌去,然后下意识看了看一旁的表——都已经快九点,不知道段非是不是已经醒过来。 骆林这边忙着,脑子里还是不住的乱想。何式微这时总算是清醒过来,叼着片土司,招招手让骆林坐到身边来。 何式微把土司塞到嘴里咽下,然后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义正言辞的对骆林道: “来来来,老实交代。” 骆林把围裙解下来,觉得何式微这语气着实奇怪,不明就里道:“交代什么?” “交代你和对面那小子的事情啊。昨天话没说完你就跑了,你说他是你原来雇主什么的,是真的么?” 骆林点点头。 何式微哼一声:“但是他干嘛打你?” 骆林垂下眼睛盯着桌子:“……因为我做错了事……我也是因为这个才被赶出来的。” 何式微皱眉:“什么事能让他那么恨你?” 骆林苦笑:“你还是别问了……不是什么大事。也许你没法信任我,但我真的对的起自己的良心。” 何式微开始用指节去叩桌面,一副烦躁的样子。 骆林想想又补上一句:“这几天晚上我可能会到他那里看看……他病了,我放心不下。” 何式微不再看骆林,低声道:“……真搞不懂你。你何苦这时候再跑回去管人家?你这种老实的性格,跟那种人放在一起,只有受罪的份。骆林,你现在是个模特了,不是别人家的下人,你也有点自觉吧……” 骆林脸上一红,头低下来,却没有说什么妥协的话。 何式微知道这就是骆林的坚持。他叹了口气,绕开话题道:“你把你那份早餐吃掉吧。等会儿我们一起去公司。” …… 给骆林上形体课的扈三娘原名扈珊,原先是模特,可惜一直不怎么红。等到了年纪大了当了形体教练,竟然给她闯出个很响亮的名声。这回何式微特地请了她过来辅导骆林,实在是下了血本。 “注意你的胯!肩不要斜,继续……好的,给我一个小s(注)!perfect!啊呜……” 扈珊站在一边,一手拿着一个黑布林在啃着,一手拿着自己的手机在键盘上一顿乱摁。 骆林一直奇怪,她的眼睛明明是一直盯着手机屏幕,怎么还会注意到自己的台步。 “看什么看啊你!来来来这个完了继续做上臂训练去,就你那肱二头肌根本就不够看……动啊?我都教过你了……” 骆林苦笑一下,跑到一旁去锻炼自己的肌肉去了。老师没给指示说停,他也就一直做着动作,完全就是模范乖宝宝。 扈珊噼噼啪啪的用手机回复mail,估计是后来闲着无聊了,又对骆林说: “那个谁?你再给我走一遍台步。哎对认真点,啊呜呜呜(吞黑布林)。” 骆林依旧乖乖听话,走过一遍,看看扈珊,这回干脆是连个评论都没给。 “扈老师?” 扈珊舔了舔手上的果汁:“就到这儿了,ok你出师了。硬照方面镜头感什么的你自己去磨练,记得和何式微说我走了。” “老师……”骆林看着扈珊招招手,留下一个伟岸的背影。 “别了啊徒儿!相信师傅的眼光,你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 骆林呆呆站在原地,忽然觉得有点不习惯。他希望别人把要他做的事情一件件的列出来,他再一个个实践,这么突然地结束了训练,他反而不适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实质性接触到模特的工作,这中间的空闲时间,他究竟要做什么好? “小骆骆~” 这时候,张奕杉这么叫着,歪歪扭扭的从角落里冒出来。骆林是在和andreas的面试后才知道,原来张奕杉还是这公司的副总经理。 于是现在张奕杉风情万种的凑上来,一手柔柔的搭在骆林肩上: “小骆骆,我看三娘走了,说明你的训练也完成了……干得不赖啊,两周的训练被你一周多就做掉,goodjob!” 骆林笑了笑,任他粘着。 “怎样,现在是不是很空虚很寂寞,很想找点事做?” 骆林哭笑不得,最后选择了摇头。 “啧啧,我可是了解你……喏,这个给你。” 骆林自张奕杉的手里接过一张纸,问:“这是什么?” 张奕杉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需要模特们自己跑的单子……你要是有兴趣,可以自己去面试看看。我哥啊,总是怕你受打击被公司拒,都是联系好了才给你case。你都不知道,这真正的模特啊,是应该一个机会都不放过,自己出去跑的……” 对于骆林来说,这张单子算是一个新的努力目标,顿时整个人情绪转好起来,对着张奕杉灿然一笑:“谢谢你,奕杉。” 张奕杉笑了笑,默然转身,潇洒的往门外走去,一边还不忘传话道: “对了,我哥说他今天要赶去杭州看品牌开幕,他让你晚上爱去哪去哪,不用管他的饭了……就这样,拜拜!” 等转过了一个墙脚,张奕杉马上捂着鼻子蹲了下来,口中默念道: “卧槽,我他妈的是脑子坏了才去勾搭这妖孽……” 骆林时常微笑,但是这还是张奕杉第一次看见他眯起眼睛来笑得这么开心。表弟同学实在不能算是个淡定的人,刚刚看着骆林散发着无尽的暖光,于是那瞬间他感觉整个世界都春暖花开了…… 他想到何式微让他带的那句话,忽然就有点不是滋味起来——去你妈的何式微,说话说得一副你和骆林结婚二十年的样子,玩儿蛋去吧。 …… 晚上骆林自然是一个人回到住处。路上他买了一份地图,在客厅的桌子上铺开了,把面试单子上标明的地址一个个画出来,准备得了空一个个去面试。当然在此之前他也要查好些资料,谁让他对时尚界依旧是两眼一抹黑呢。收好了地图,他站起来,走到厨房里去。 骆林喜欢做饭,但不是给自己吃。少了别人对自己的餐点作出回应,做饭也就成了一件很寂寞的事情。开火拿黄油润了平底锅,他给自己铺了一张最简单的法式蛋饼,连配菜都没做,更别提摆盘。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小口小口的把食物吃干净,再将房间收拾一遍。 然后他就待在客厅里,看着时钟慢慢的走。一直到了某一个时间,他才又站起来,出门到段宅去。 ——老爷的确对他是有嘱托,可段非却一副不想见他的样子。这么一头热的去照顾,果然还是很贱吧。 骆林对自己有些心灰意冷。可惜现在,他依旧是想再靠近段非一点。 今天段宅里一副紧张的样子。老爷虽然不在,佣人们也依旧格外的小心,好不容易是有了一副“少爷生病,我们都很挂心”的样子——段长山的那句话虽是说给李管家听,那几个机灵的菲佣却似乎也明白了里面的含义。 骆林没见到李管家的影子,但是几个佣人对他说,少爷还是在楼上睡着,让他看护的时候小心些。骆林点点头,带点迟疑的走进段飞的房间。他看着昨天那把椅子还在,只静静走过去坐下来。 段非闭着眼睛,眉头却是紧锁。天气已经热了,像他这样被压了厚被捂汗,感觉一定不好。骆林纠结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拿了新的薄被出来,为段非换上。段非颈侧有粘腻的汗液,骆林盯着那汗液好久,才去取了湿毛巾,帮段非擦拭。 他的手还是有些颤抖,万幸是段非没醒过来。段非那不愉快的表情里似乎带了点困惑而柔软的东西,让骆林觉得遥远而熟悉。 今晚他还能做什么?也只有待在一旁,猜测段非在做些什么梦吧。 没人能看见骆林现在的表情。那是真真正正的疲惫,眼神里却有一种无人读的懂的坚持。 …… 夜一点点的深了。 骆林连着两天都没休息好,终于是侧过脸去睡着了。 已经到了全城灯火尽数熄灭的时候。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男人慢慢的睁开眼睛,转头去看身边睡熟的骆林。 他缓缓的坐起身来,抬起手,去握住骆林的。 骆林睁开眼睛。看清楚了面前的人,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是犹疑和畏缩。 “……别害怕。” 骆林听到那口吻,终于是放松下来,手却开始抖:“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是我的错。是我……”床上的男人凑近了骆林的脸,温柔道:“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不该赶你走……” 骆林的眼睫止不住的轻颤,被那柔软的气息弄得失却冷静。连日压抑的委屈忽的就冒了出来,害得他他咬紧牙关。 那双手慢慢的捧住了骆林的侧脸。骆林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温顺的闭上了眼睛。 亲吻认真而的落下来,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感觉。那唇舌的进攻骆林无法抵抗,只能颤抖着张开嘴,含住那温柔顶入的舌尖。有温热的手掌游移到骆林的胸口,缓慢的抚摸着,似乎是要记住骆林心跳的瞬间。 终于骆林得到了一个他日思夜想的拥抱。有力的手臂环绕着他的肩,让他觉得疼。下巴被抬起来,骆林的颈侧被人轻柔的吻上,引来他一阵阵的颤抖。 “我很想你……真的。” 骆林听到他这么说着,于是整颗心都皱缩在一起,只能无助的发出几声呜咽。 月光照进来。骆林的衬衫扣子已经被解了开,露出大半□的肩膀。他的头仰起来,脖颈的曲线是无上的艳丽诱惑。他的表情掺杂着痛苦和快慰,带来禁欲和放荡交织的美感。 而那个正动情抚弄着骆林背脊的人,分明就是段非。 ——但是那张脸上完全和平日不同的神色和气质,只让人有了一种见到他人的错觉。 段非温柔的笑笑,将骆林的衬衫褪下来,拉着自己的前管家到了床上。 “我还以为这次你是真的走了……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 骆林听见段非这么说着。他心里有些酸涩的甜意,却没有伸出手拥抱段飞的勇气。 段非露出一个苦恼的表情,怜爱的看着他: “你不要怕我……我不会再伤害你了……真的……” 他这么说着,轻轻地将骆林推倒在床褥上。然后将手撑到骆林的颈侧,顺着那裸/露着的锁骨,一路轻吻下去。 “我爱你,骆林……” 骆林认命的闭上眼睛,坠入到这好似幻梦一般的爱语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注:小s自然不是徐熙娣,是在天桥上站定时摆pose的一种角度。 …… 于是你们猜到了吗,骆林会喜欢段非的原因?——因为后者有类似双重人格的病…… …… 我已经在前文写了很多骆林半夜起来的场景了……诸位可以去翻翻看…… …… 好吧请来发表一下意见吧。恩。(顶锅盖逃走) p.s.:越写越多越顺了。。。该不会这玩意儿要进化成一日二更了?不要啊啊啊!!! 再p.s:我了个去这应该是个轻松向的玩意儿怎么现在越来越纠结了?? 16青年和大叔都来吃醋吧!! 第二天。 骆林的睡眠就像兔子一样轻。当还是迷蒙的阳光拂过眼皮的时候,他慢慢的转醒过来。 已经看的清楚房间里摆设的轮廓,骆林把身上敞开的衬衫领口拢上,想要站起来。 身后有谁的手紧紧地攥住了他衬衫的下摆。骆林转过身,自段非紧握着的手指指缝中,小心翼翼的把衣服抽出来。 段非自睡梦中嘟囔一声,察觉到手中空了似的,又那么抓了两下。直到抓住一个被角,终于才又安下心。 骆林看着他熟睡时孩子一般的脸庞,露出一个带着些难过的微笑。 ……今天他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于是他径自回去何宅换了衣服,在洗澡之后赶去了公司。 他想问陈慎多一些关于面试的事情,也想借个地方查找资料。 因此当下午,吴广路过开放工作区时,便看见骆林把高大的身体缩在一个矮小的格子间里,面对着电脑屏幕,正念着些什么东西。 他手伸出去在骆林的脑门弹了一下,然后恶趣味的看着骆林捂住额头的样子,觉得很愉快。 “做什么呢在这儿?”吴广抱臂问他。 骆林揉揉被弹红的地方,回答道:“在查和面试有关的消息……” “真好学……但是做模特这行又不是光有认真就行,啧。” 骆林腼腆的笑笑,反而把面试的资料页拿起来问吴广:“对了,这个设计师我在网上查不到多少他有关的资料……你了解么?” 吴广看了看那行字,皱起眉来:“这谁给你的单子?” 怎么表情忽然就严肃起来了?骆林答道:“张奕杉……” “这一条信息你划掉,不要去接这个设计师的case.”吴广拿手指点了点那一个名字。 “为什么?” “……风评太差。就这样,别的你别问了,反正你也不用去接。在他那里……你也拿不到多少钱。” 吴广看了骆林一眼,看对方还是一副疑惑的样子,叹了口气:“听我的,我这是为你好。等下我还要帮着拍照,先走了。” 吴广转身走远了。骆林低头看看纸页上那名为“崔是念”的设计师留下的寥寥信息,然后把那张纸放到了一边。 ……网上和这人有关的消息,只有一个名字和几次设计发表会上不怎么出色的成绩,更不要说那些发表会距今都很久远。直到翻到很后面,骆林才在检索项里找到这人的一项旧新闻: “崔是念,于年前宣布暂时退出时装界。知情人士称,这一决定是其抄袭袁帅作品所直接导致的结果。先前崔是念本人并不承认与抄袭事件相关,反称如此言论是‘荒谬的污蔑’。在著名设计师袁帅公布被抄袭成衣的手稿原稿后,崔是念对此事避而不谈,然迫于舆论压力,终于以‘调整’为名淡出公众视线。” 末处标明的时间是04年。骆林看着文章旁边提供的一张照片,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是一张不甚清晰的黑白照片,上面是个表情带着惊恐的年轻男人。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似乎是被那忽然凑到眼前的闪光灯吓到了一般。他的眼神里有一些奇怪的东西,让他显得十分可怜而无助。他的身周是重叠的影子,看的出来,他是在被人猛地抓住手臂拽得转身时,被抓拍下的照片。 ……骆林知道自己向来心软,而且还和年龄不符的单纯幼稚。他想,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会下意识的觉得,有这种眼神的设计师实在不像是个会抄袭的人。 他摇摇头,刚想清除掉这没有必要的同情心,便听到身后有人叫着他的名字: ——“小骆!” 骆林想,会这么叫的他也就只有何式微了。于是他拢了拢手边的资料,带着笑转过身去。 “何大哥……” 何式微穿着白色的七分袖紧身西装站在他身后,头顶上一顶斜边草料绅士帽还没脱下,正一脸不爽的抱臂站着。骆林正奇怪他的表情怎么这么糟糕,就看着他身后慢慢的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一身嬉皮装扮,一手除下墨镜,一手在肩上扛着一捧黄色的花。 “哟,地方不错嘛。骆林就在这儿工作?” 骆林听到那声音,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心脏都要停跳。 段非把墨镜别在哈伦裤的口袋边,眼睛略微向四周转了转,然后鹰一般的锁定在了骆林身上。 “找到你了……” 骆林被惊得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向何式微投过去一个求助而疑惑的眼神。 何式微心下恼火,憋着一肚子气开口:“我刚从杭州回来就看见这小子在家门口等着……他杂七杂八的问了一堆你的状况,说是要来找你谈谈……我让他乖乖待着别惹事,没想到他他妈的开着车跟踪我来公司了……真是烦也烦死了。” 段非瞥了他一眼:“有本事你就甩掉我啊?就你那车技,哈,大空地上都要急刹车,差点害我的法拉利追尾了你怎么不说?” 何式微暴怒:“要追尾你撞的也是我的车!!你他妈的真好意思开口!!” 段非“啧”了一声,露出一副“我不跟你计较”的表情来。他转头对着骆林,然后“唰”的一下把肩上的那束花放下来,伸到骆林面前。 他骄傲的扬起下巴,然后说: “走,骆林,跟我回家!” 骆林被这急转直下的情节弄得反应不过来,段非盯着他的眼神更让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他想了半天没想到一个回答段非的方法,脸倒是先憋红了。实在没办法,他扭头就冲进了走廊尽头的男士洗手间。 段非顿时炸毛,扬手一甩把拿着的花扔到了何式微的脸上,追着骆林跑了过去。 何式微吃了一嘴的菊花花瓣,整个人都要气得炸掉。把花束摔在地上,他反而对身边的员工怒喝道:“都看什么看!!工作去!!” …… 段非那时追过去,正好赶在了骆林把门落锁前。骆林一脸惊慌的看着段非冲进来,“咣”的一声把门踢上,然后揪着他的领子发飙道: “你往男厕所跑什么跑!!我他妈的又不是个女人能被拦在外面!!” 段非喘了两喘,粗暴地拍掉自己头上的两枚花瓣,然后努力地平静下来: “靠,你跑什么。我来接你回去,你就给我这么点反应?” 骆林“哎”了一声。 段非不耐烦的挠挠头发:“他妈的我都说了,来接你的。上次也是,妈的等你等了快二十个小时,结果你还是想跑,真气死我了……” 骆林忽然反应过来:“上次你是……” “来……找你回去的!你他妈的还要我重复几次啊!!”段非显得更不高兴了,头也低下来。 骆林想,他该不会是在害羞吧。 ……这样的想法有点自作多情,但是心口那里忽然就无可遏制的变暖了,让骆林也低声地应了一句“嗯”。 “又是‘嗯’,除了‘嗯’你还会说什么……真是的,你是有多爱乱跑啊,今天也是,要不是那姓李的孙子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来看过我了……” 一阵安静。 段非看骆林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脸上忽然就出现了些可疑的红晕,侧过头去问骆林道: “咳,你还喜欢小爷是不?……” 听了这句,骆林更脸热得厉害,什么都说不出来。 段非满足的笑了:“我就知道你还喜欢我……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我是谁啊……” 骆林听他这番话,哪里都要烧起来。正好段非攥着他领子的手也松开了,他急忙的跑到洗手台前,开了水龙头,用手捧了水给自己的脸降温。 段非觉得欺负这管家是真真有意思,叉着腰靠在墙上看着骆林那副羞赧的样子。 他想了想,问道: “骆林……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我一句话啊?” 骆林手上的动作停了,低着头,好不容易才点了点头。 “又是‘嗯’,你啊……”段非心情很好似的,接着说下去。 “骆林,我允许你喜欢我了!” 骆林的背影微的震了一下,良久才回了一句:“……谢谢”。 段非凑到骆林的背后,骄傲的问他:“怎么样?现在很开心吧?” 骆林点点头,手抬起来,去敷还是发热的后颈。不知道他这算不算多此一举,因为那刚才还灼烧着他的热度,正慢慢的降下温来。 ……其实刚刚,骆林还以为他会说:“我也喜欢你”。 果然还是太自作多情了啊。 段非靠他靠得更近些:“你啊……” 骆林察觉到段非的手搭在肩上,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一惊,想把领口合拢的紧一点。 但是晚了。 “你脖子这里怎么搞的……蚊子咬的?……不像……” 段非的声音忽然就转冷了。 “……骆林,你他妈的回头过来。” 骆林咽了一口唾沫,转过身对着段非。 段非一拳打向洗手台的大理石台面上。骆林听到不算响亮的一声闷响,抬眼的瞬间对上段非变得冰冷的眼神。 “……你不是说喜欢我?……又去跟谁睡了?恩?” 骆林没说话。 “……男的?女的?外面那傻子说他没跟你做过,是他说谎了?” 骆林把眼睛闭上。 “你他妈的给我把眼睛睁开看着我说话!!” 骆林皱了眉毛,还是闭着眼睛。 “咣!” 像是段非又打碎了什么东西。 好久骆林才听到段非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了。你把工作辞了搬回来,房间还给你留着。别有下次了。” 洗手间的门开了又合上。骆林把眼睛睁开,发现墙上用作装饰的一副画正躺在地上,玻璃尽碎了,画框歪斜着。 骆林看着那些碎片,用手抚上自己的侧颈。 那里应该有一个来自于段非的吻痕。 那个人一边说着“我爱你”,一边吻上来的样子,依旧在脑海里显得清晰。 ……骆林认识中的段非应该是个很温暖的人。所以会在晚上安静的坐在他身边,听笨拙的他讲话,然后温柔而霸道的的抱着他。 然而在多数时间里,他所面对的那个男人,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过了什么。而当面对着段非的喜怒无常,骆林纵然是年长的那个,也依然有些微微地害怕和心寒。 ……骆林忽然就觉得累。他一个人想了一会儿,然后用纸包了碎片,也把那些玻璃渣捡起来扔掉。又洗了手,才从洗手间里出来。 何式微在走廊里靠墙站着,看见他出来便迎上去。骆林指指卫生间:“他把里面的那副画砸了,我等下赔给你。” 何式微的眼神里有探寻的意味。骆林在心里苦笑:千万别让我解释,我现在也是一团浆糊。 然而何式微问的却是,“你还好吗?” 骆林笑了笑,说了句“没事”。 ……可惜他声音沙哑,不然这句话也应该有那么一丁点的信服力。 作者有话要说:注:本文中出现的男人几乎全是弯的,日后会逐渐发展各个cp. 写纯感情什么的最不给力了,骆林要开始接case斩头露角咯。 重头戏在骆林去lgmcamp那里,我会努力在接下来的4w+里写到训练营开营。17个男人要有多少jq啊…… 至于段非何式微神马的……一不小心就会被外国人把老婆抢了啊哈哈哈…… 17 “等你爱我” 何式微还记得那天骆林是用怎样的表情和他说的那句: “何大哥,我想搬回去。” ……那时骆林和他相对坐在离公司不远的咖啡店里。骆林的手放在桌上,指尖无意识的去碰咖啡杯杯沿,眼神却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何式微知道,这肯定是那闯到公司的小子惹得骆林说这句话。 他现在心口上像压了东西一样难过。 纵使他算不上是个精细的人,也被骆林那句“回去”给此刺着了。弄了半天,原来那混小子在的地方才是骆林的“家”。他请骆林出来坐坐,就是想把话问清楚,哪想骆林上来猛的就说这么一句话。 何式微呼了一口气,皱眉对骆林正色道:“骆林,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们的公司虽不是什么死板严肃的地方,那个人闹起来还是让我面子上不好过……不是,我不是说这是你的错,你不用道歉……”他见骆林又要道歉鞠躬,忙制止了对方的动作,“我只是觉得现在我也算半个当事人,你要是信得过我,你能把你和那小子扯在一起的前因后果讲给我听么?” 骆林抬起头看着何式微,似乎有点犹豫,但更多的还是憔悴。他眼睛底下有很明显的青影,看起来都累坏了。 何式微看他这副样子,终于还是把声音放轻了:“他是不是强迫你?你看起来一点都不……” “……是我愿意回去的。”骆林手捧着杯子回答道。他说话的算轻,却出乎意料的坚定。说完这句话了,他似乎想了想怎么开口,最后豁出去了一般,对何式微道: “何大哥,我喜欢那个人……我喜欢他。” 何式微为了平顺气息去喝咖啡,现在那口咖啡生生的卡在了他喉咙里。他咳了一声,身体不由得往前方倾去,手也握成拳,还好声音还是压低的:“你说什么?!” “我……”骆林抬眼对着何式微,声音很难过的样子:“我喜欢他才会和他回去。别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大哥,我是……同性恋。对不起……我以为你做模特或许会见多这种人了也就不奇怪,但要是你觉得恶心了,我真的……对不起。” ——可他不知道,何式微现在脑海里想得更多的,不是“骆林是同性恋”,而是“骆林喜欢的是那个神经病一样的小子”——同性恋他见多了,男模后台的帘子一撩开,看那一堆花哨的内裤,就知道他们的主都是弯的。 何式微说不上喜欢homo。这群人身上都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让他觉得不舒服。但是骆林?那个老实的骆林喜欢男人?喜欢他那个所谓的前雇主?喜欢那个毛还没长全的小子? 真他妈的滑稽。 何式微想笑话这个荒谬的世界,但是他现在只觉得难受。左胸那里像被人捅了一刀,鼻腔有点酸,脑子也懵掉。 他终于模模糊糊的在自己脑袋里建了个等式:骆林喜欢别的男人=他难受=他嫉妒=他好像喜欢骆林。 ……哦。原来是这样。原来我有一点喜欢骆林。 何老板闭上眼睛拿起自己的咖啡杯子,把那一整杯的咖啡灌了下去。他和骆林就那么无声的对坐了很久,有点尴尬,有点难过。 “你开心就好……同性恋也没什么。”何式微最终干涩的说了这么一句。 ……骆林还是走了。拖着一个寒酸的箱子,他从何式微的家回到了段宅。何式微在骆林离开前没和他怎么说话,只是骆林打包的时候,他只要往箱子里放一件东西,何式微就把那玩意儿拿出来扔到一边。这么折腾了一下午,骆林的表情更加的消沉了,只轻轻的对何式微说了一声“对不起”。 何式微觉得更难受了。他沉默的站起来,把被他弄乱的东西一个个捡起来,放到骆林的箱子里,然后转身回了自己房间,门也落了锁。 骆林想,何式微果真在生自己的气吧。好不容易人家才腾了地方给自己住,自己说走就走,实在是又薄情又讨厌。 他叹了口气,把钥匙放在餐桌上,推开何式微的家门走了出去。 …… 接下来的日子,于骆林来说,并不好过。 家里已经有了一个管家,骆林的位置就变得很奇怪。李管家似乎是怕了他一样,只要他在家里,李管家就会躲得远远的。佣人们对他还算友好,但是骆林现在没有职务,能做的事情真没有什么,只能远远地站着看。他有时在家里逛一圈,最后只能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面对几本旧书几张白纸,除了发呆无事可做。 段非让他回来,所以他回来了。但是段非自己,却愈发的变得古怪。 他第一天回来时,段非正在卧室里待着。骆林去找他,段非也只斜眼看了他一眼,冷漠道: “回来了?” “……恩。” 段非哼了一声,把手里的杂志扔在一边,拿了外套就要出门的样子。 “少爷……” 骆林没改口,依旧是这么叫着。段非没停下脚步,自顾自的往外走。走到门边了,他背对着骆林说: “我让你回来,不意味别的什么,你别搞不清楚状况。” 骆林低下头:“我知道了。” 段非走了。骆林回到自己房间,把东西整理好。他觉得眼睛有点疼,也困得要命,躺在床上片刻,不自觉地就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被几声粗暴的呼喝吵得醒过来。 “骆林呢?他还在不在?!叫骆林出来!!” ……是段非又喝醉了。骆林压了压睡的翘起的头发走出房间,看段非被李管家和女佣搀着,脚步已经乱了。 段非看见他时的表情很奇怪。似乎像是要笑,却忽然转成了莫名的怒火。骆林习惯性的想去扶他,段非却猛地吼起来: “你不要碰我!!” 段非又看了他一眼,终于是在他左右两人的帮忙下,晃晃悠悠的上了二楼。 骆林站在楼下看着他。很久才又回到自己该回的地方。 那天他依旧等着段非在凌晨的两三点醒过来,再来到他的身边,跟他说:欢迎回家。 但是段非没有来。 骆林想:没关系,他还有很多的时间,他可以慢慢等。 …… 段非说过一次让他辞掉工作,不过骆林没有听。这也许算是少数几次他没听段非的话,然而既然段非没有问,他还是认真的每天去公司报道。 偶尔见到何式微,会相对点一下头,然后何式微问“还好吗”,他回答“还好”。 骆林不想让别人为自己担心,每次都努力笑得很开心。然后拿起自己的portfolio,一个个的跑case。 第一家。 “你的资料放在这里,你可以走了。” “……但是说是面试……” “你有意见吗?” 骆林看了看那个面色冷漠的负责人,站起来认真的鞠了个一个躬,转身离开。 第二家。 “以前参加过哪些走秀?主秀呢?合作过的设计师?” “还没有过,因为我……” “没有过?你都三十岁了你还想说你是个新人么?” “不好意思,是这样的……” “回去吧。不是我们不想接受你,实在是我们这么重要的秀不敢用没有经验的。不送了。” “……谢谢。” 第三家。 “你搞错了把,你的档案里都没东西。” “很抱歉,我其实是个新人。” “……新人?……哈,好吧。你的条件不错,倒不是一定不能用。你对我们这个品牌了解多少呢?” “……supermaverick的针对人群是现下年轻的白领,风格非常简洁,并且在设计的细节上加了精致而凸显颓废的细节……恩,现在非常的受欢迎吧。” “好有趣,这些难道你是背书背下来的?” “……” “行吧。你对virusleonard这个人了解多少?有什么看法?” “……不好意思,我并不是很清楚。” “呼,也就是说你只会背资料么?这个人是我们设计师已故的恩师,这次整个秋冬设计都是为了纪念他而做的。很可惜,我不觉得设计师会选用你。非常抱歉,这就是最终的决定了。” 第四家。 “我们非常非常遗憾的告诉你,你没法加入我们这次的拍摄。哦亲爱的请你千万不要难过,你非常优秀,条件非常的好,只不过你缺少了那么一点点的经验。真的,你要相信,你是一块闪闪发光的钻石……哦不拒绝你让我都要哭出来了。tony你就不能和celia说一下让他们选用这个年轻人吗?!” 骆林拿起自己的档案,同时向他面前那个动感情的胖女士递过去一方手帕,笑了:“谢谢你,是我自己能力不足。希望下次还有机会合作。” …… 几天跑下来,十几家的公司工作室都走过,依旧没有任何收获。同样的,今天也是一个白忙活的日子。 骆林在路上买了一袋减价的面包,然后一个人回到了公司。nightfall的工作时间都不固定,到了六七点钟也一样有人在。回了段家就没法查资料,他在茶水间里把面包就着白水吃完,便又坐到电脑前。 他对着屏幕,那副认真的表情每每引得公司里的小姑娘们想凑上来搭讪。偏偏日子久了,女孩子们被他那友善但是客气礼貌的目光一扫,就感觉自己的搭讪行径太过不入流,反而不敢来打扰。 于是骆林就心无旁骛的对着电脑,偶尔敲敲键盘。直到有人走过来,拍拍他的肩。 骆林抬起头,看到来人自然地笑起来:“何大哥,还不回去么?” 何式微一手插在口袋,一手放在颈后,身子微俯着看着骆林:“现在就准备走了,跟你打个招呼。张奕杉说你最近都去跑面试,是想接工作了?……其实你可以直接跟我说的。” “谢谢……不过真的不用麻烦你了。我一个个试过来,也能学到东西。” “但你还不是一个个被拒绝。” 骆林愣了一下:“……恩。所以大哥你是来嘲笑我的吗?” 何式微看他还是出乎意料的乐观,还学着开玩笑,心里不知道泛上来一种怎样的情绪。 “……算了,你要去自己碰壁我也不拦你。不过那些负责人都那样,开始的时候百般挑剔,到最后你红了自然狗腿一样的来缠你……啧,我最知道他们了。” “毕竟是人之常情啊。”骆林还是笑。 “你啊……”何式微无奈的笑一下:“总之别忘了明天andreasliebig的拍摄啊。今天好好休息吧。” 他摆摆手准备要走。骆林却站起来叫住他:“何大哥……你的衣服没问题吗?” ……何式微今天穿了一件紫蓝色渐变的收袖口t-shirt。这种恶心的颜色亏得衣服的质料剪裁上佳,他的衣架身材也给力,这才显得挺拔好看。何式微看看自己这衣服,似乎也没穿错穿反。 骆林抬手轻轻指了指何式微的脖子后面:“你这件衣服的标签是不是有问题?刚刚看你一直无意识的去扯领子……会痒吗?” 何式微一愣:“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 “把标签剪掉比较好吧?都夏天了,要是脖子磨红了,被汗水一冲会很痛……” 何式微木木的回应到:“我办公室里好像有把剪刀。” …… 何式微又回到办公室开了灯:“这么贵的衣服,标签竟然还卡的我难受,什么道理啊。” 骆林把剪刀拿过来,把何式微的领口翻到外面来:“……这牌子好像是纺料比较有名,偶尔细节出问题也没办法吧……” “你这也知道?” “网上查的……那个,你坐下来好吗?我这样有点吃力……” 何式微应一声,赶忙坐下来。 “咔嚓” 脖子后的两声轻响。 “别动,我帮你把线头也挑开……” 何式微乖乖的坐着,直到骆林把标签剪下来,才又抬起头站起来。 “就这样了吧……我也该回去了。” 骆林弯腰把标签扔到垃圾桶里。何式微看他总是穿着白衬衫的身影,忽然觉得有种微妙的酸涩感。 这时骆林的头发已经长得有些长了,刘海开始挡眼睛。骆林下意识把头发拨到一边去,然后抬眼看着何式微。 “怎么了?” ……骆林对何式微总是笑着。没有丝毫的媚气,眼神温暖清明,声音沉静。他肩膀平直,胸膛开阔,走路的样子踏实,对人对事堂正,也绝学不会撒娇撒泼。 骆林他是个男人。 何式微看着他片刻,忽然就转过身来,抱住了骆林。 作者有话要说:……一点多钟回来碰的电脑……看在我现在还没睡的份儿上大家原谅我更新不给力吧…… 明天(今天)晚上去崔健的演唱会,没法更了,我错了…… ps:这文案貌似很不给力,请大家说说看萌情节有哪些?我会加进文案里…… pps:本章标题是陈奕迅的新歌,很赞……我自己才不会取这种温柔的题目=____= ppps:merrychristmas!耶诞节快乐!!!希望你们都很开心快乐!! 18第一次的正式拍摄 有书上说,决定感情的不是视觉,而是嗅觉。 ……何式微将自己的头靠近骆林的颈弯,手紧紧地拥住了骆林的背。鼻端有种温暖的气息传过来,干净的,却让人眩晕。 骆林被这变故弄得懵了。他伸了手去推何式微,对方却一动也不动。 “何大哥?……” “……让我抱一会儿……”何式微伸出一只长手,按掉了墙上的电灯开关。 骆林觉得他的声音沉沉的不似以往,不明就里的任他抱着。这么一动不动似乎更尴尬,骆林想了想,把手也放上了何式微的后背,却是像安慰小孩一般的拍了拍。 何式微觉得鼻酸。他在骆林颈间轻轻地蹭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问骆林: “你什么时候才能从那小子家里搬出来?” 骆林看着他,在昏暗的室内疑惑的侧过了头。最终他笑了笑,说的却是: “何大哥,他叫段非来着。” 何式微觉得喉咙口像是卡了东西,只能往后退了退:“这样……对不起,我刚才头晕。你要是现在回去,我载你。” “还是不用了,我怕他看到了会生气……何大哥你也要注意休息啊。”骆林笑笑,一边往何式微办公室外面走,到自己的桌子上理东西。 何式微看着骆林,攥紧了手里的车钥匙。他奇怪自己怎么还能笑出来。 “……我就先走了。” …… 可惜骆林还是多心了。他赶回家时,段非还没回来。 骆林本来应该松一口气,但是他现在反而觉得难过。他以为段非叫他回来,起码能回到原来那种相处模式:让他帮着倒倒茶,在段非喝醉时让他载人回来,又或者只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段非就好。然而段非却似乎下定决心每天都往外面跑,不到午夜绝不回来。 如果是段非是避而不见倒算了。毕竟被自己告白过,尴尬也是难免的。偏偏段非像得了什么怪病,每天回了家总要把骆林叫出来,眼见着人还在才停止嚷嚷,然后再一脸愠怒的跑去睡觉。 于是这几天,他们连话都没说上几句。 唯一能让骆林感到些许安慰的事情,就是段非在他回来之后,再也没往家里带过女人。 ……能把要求降到这份上……骆林苦笑,不这样还能怎样呢。 骆林想着明天要第一次正式拍摄,还是早睡比较好——他自去地下室里的佣人房里冲了澡,然后早早的回房休息了。 …… 这天晚上凌晨两三点的时候,管家李大宇耐不住烟瘾,爬起来偷偷溜出去抽烟。而他回去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一楼楼梯旁那骆林的房间门前,站了一个人影。 贼?李管家一哆嗦,瞬间清醒过后开始激动起来——要是捉着了这个贼,自己也算是将功补过,好歹也能在段老爷面前直起腰来。手头没个能敲人的东西,他随手抓着一个烛台,向那人影靠了过去。 他毕竟不是什么练家子,走路的时候还会发出声音。不小心步子踏到了地毯外,便是一声清脆的响。 那人影警觉的抬起了头,当目光和李管家对上的时候,李管家心下一惊—— 我要死了! 但是仔细一看——等等,这人不就是少爷吗?! 李管家这才想到把烛台放下来,头脑还没转过来,就看着段非把手指着佣人房的方向,对他命令道: “回去。” ……李管家真的是不喜欢段非,觉得这少爷绝对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然而这时的段非却语气坚决,月光下只有眼睛里反着些冰冷的光,竟然让李大宇感觉到了些许的威严。 李大宇讪讪的笑了一下,鞠了个躬,然后一溜烟的跑了回去。 第二天早上,李管家壮着胆子,在段非用早餐时靠上去问了一句: “少爷,您昨天大半夜里的去找骆先生,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其实我也能帮您……” “靠,什么乱七八糟的,”段非咬了一口面包:“小爷什么时候去找过他?还大半夜?我他妈的又不是闲着……” “但是……” “你他妈撞鬼了吧我昨天睡的好好的起来干嘛……” ——李大宇不信鬼神,更相信自己的眼睛。段非后面的话他没听进去,只心里“咯噔”一下,自此留了个心眼。 …… 我们再来看骆林。 今天是andreasliebig的宣传照拍摄日。他早早的起来,到公司报了到确认拍摄地点。出乎意料的是,何式微也已经侯在那里,见他出现便笑笑: “你第一次的工作,大哥我一定得陪着。车在楼下,司机会载我们过去。” 骆林觉得有点感动,没故作客气的推脱,道了谢之后就和何式微一起到了photosite. 这次的拍摄地选在一个废弃工厂的顶楼。顶楼的边上堆了几根断了的柱子,露出里面的钢筋,铺的地砖要么碎裂要么翘起,走在上面会扬起好一层的浮灰。这顶楼被分成了两部分,稍微平整些的那部分地上铺了白布,上面放了道具和换衣服时用来遮挡的黑布,也站着化妆师和发型师。那柱子堆叠的那部分则成了拍摄用地,作为背景。 何式微现在表情极其不爽。今天他穿了件白裤子,现在被地上的浮土弄得脏兮兮的。远处一个神情委顿拿着相机的男人见何式微来了,懒洋洋的靠过来打了个招呼。 何式微勉强的笑笑:“这次拍摄是你负责的?真会选地方。” 懒洋洋的小个子点点头:“恩,谢谢夸奖。” “倒是给我拍的好点。” “我懂,那模特是你姘头嘛。” “赵年你那狗嘴里能不能偶尔吐个象牙出来?” “你要骂就去骂张奕杉,他说的。” “……” 两个人认识的时间也算长了。现在皮笑肉不笑的来往两句,感觉倒也不错。何式微等骆林做准备做的久,终于是听到化妆师他们的一声: “好了,可以开始了!” 何式微转过身,看见骆林走过来,不好意思的对他笑笑,挠了挠头。 “帅哥你不要动头发!会乱的!!” 小姑娘们一阵乱叫,骆林把手赶快放下来。他对着何式微,小声的念了一句: “好热……” 何式微原本对着他的一张脸发呆,听了他这句话,笑出声来。 ——骆林的头发被暂时的染了色,变成了深棕。发型师用指绕法把它们变成了自然卷的形状,右侧的头发蓬松卷起贴着面部轮廓,左侧的头发放在耳后,显得气质清爽。为了配合头发,骆林的眉毛和睫毛都有微的染色,加上眼窝处特意加上的阴影,整个面部轮廓变得好像欧美人一般。偏偏他的单眼皮和黑色眼睛仍是东方味道,这种综合起来的矛盾意味,让人没有办法将目光移开。 要不是骆林的表情显得又热又难受,何式微或许会一直看下去。 已经是完全的夏天,空气里的湿度高的要命,体感温度更是高到爆表。然而这次拍的是秋冬系列,骆林身上穿得完全是厚实得不行。 然而不得不说,andreas的设计非常有趣。 骆林穿的是一件深蓝黑色的呢料连帽外套,样式偏向于简约英伦学生风。这种外套多是用牛角扣做钮,偏偏这件外套的呢料部分没加任何扣子,反而在两边衣襟处延出两段白色化纤织料,然后在这织料上钉上了荧光蓝色拉链。这化纤部分并不宽,配上颜色跳脱的拉链,有种无机质的利落感。现在这外套的拉链开着,里面骆林还穿了一件淡色的条纹西装背心——这样的一身装扮虽时尚,在夏天看来,却只觉得热而已…… 骆林下身穿着的是配套的条纹九分裤和棕色系带绅士鞋,问题倒是不大。不过就算只有上身,何式微依旧是替骆林觉得辛苦。 摄影师赵年满意的点点头:“你叫骆林?……哎,你这样看起来还真不错。但是我提醒你,顾客看见这宣传照可是在冬天,你这一副表情,他们看了绝对会觉得奇怪。还有化妆师你们也注意点啊,别让他的汗把妆花了。” 几个小姑娘纷纷点头。后勤人员比手势示意ok,反光板什么的也都到位,赵年示意骆林站到那柱子堆旁边,开始拍摄。 骆林的心跳跳的很快。还好赵年说了,只要表现出忧郁的感觉就好了,不需要太多面部表情和动作。倚着柱子拍了两张,手插口袋望着天派了两张,赵年看看拍下来的感觉并不坏,却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助理问赵年:“这人面无表情的站着,难道真的就算忧郁了?” 赵年想了一想,去找了骆林谈话。 “不好意思……”骆林见赵年来了,觉得自己表现得实在不好,连忙去鞠躬。 赵年悠悠道:“其实我觉得还可以啊……你不要那么急,慢慢来就好。实在不行你就想想什么事会让你觉得伤心,然后压一压那种感情,自然面上就能表现出忧郁来了……至于动作和方式,你按你自己觉得舒服的方式来,我们时间很多的……” 说完了他揉揉眼睛:“你先去想想,我先去睡一会儿……” ——说穿了,就是赵年困了。 太阳越来越大,气温也越来越热。助理在这乱七八糟的地方搭了个棚子给赵年休息,而骆林则站在阳光里,一个人想着。 他想事情的时候心会很静,穿得这么多也不再觉得热得不能活。眼光照着他刺眼,他过了很久把头抬起来,微微眨了眨眼睛。 然后他把赵年叫起来,说,我准备好了。 接下来的事情有点出乎在场人们的意料。赵年醒了,然后看着骆林踩上那一堆堆的断柱,慢慢的往高处爬。 小姑娘们开始叫,担心那一堆东西究竟结实不结实。何式微看着骆林露出的脚踝擦过一截截伸出的钢筋,心都揪起来。 骆林还在走。最高处有一节单独的,横着探出的白色柱子,他慢慢的踏了上去,一直走到那柱子微微翘起的末端。要是从那里不小心摔下去,左右就是一堆钢筋□的建筑废料,怎么看怎么危险。 何式微忍不住了,想自己也爬上去拉人。赵年却拦住他:“你等等。” “他不是你的人你自然不担心!!!” “何式微你闭嘴,模特有模特的工作,你少摆出这种关心则乱的脸,真不像你。” 赵年脸上表情还是淡淡的,转而向骆林喊:“你想这么拍?” 骆林站在高处,笑了笑:“对。” 他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可惜说话还是有一点颤音。 赵年也笑了:“行吧。你做好动作,我在下面帮你稍微拉近点拍。从上到下的视角……真有趣。” 骆林看了看他脚下的那个高度,微微吸了一口气。他把手伸到耳后,将那外套的帽子慢慢的拉到了耳边。然后维持着这个动作,他低下头,垂下了眼睛。 脑子里一闪而过是很多让他觉得酸楚的镜头。骆林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眉毛也轻微的蹙起。 然后他站在那柱子的边缘,身体微微向外探出去,踮起了脚尖。 赵年嘴角勾起一个愉快的弧度,将那个危险而美丽的画面定格。 作者有话要说:圣诞节快乐!我放假放太久,完全忘记今天是周末应该1点就更…… 上一章一下子来了那么那么多留言,吓了我一跳……但是果然很开心! 因为文章的线路比较多,大家有看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提出来,我会尽量回答……虽然我觉得我写的也差不多比较明白了(泪) 欢迎大家多多的留言,方便我努力地剧透……(笑) 19“心里藏着谁人你可知” “getit!拍到了,骆林你慢慢下来啊!” 赵年抬头对骆林喊一声,走到棚子下的电脑旁,把相机连了屏幕开始看效果。骆林不可闻的呼了一口气,转过身慢慢的从上往下走。马上要回到地面时他脚下一个踩空,幸亏旁边的何式微动作快,才把他给托住了。 何式微拍了拍骆林肩肘上蹭到的土,然后皱起眉头开始训人: “你胆子够大是吧?!万一摔下来怎么办,你付得起责任吗?” 骆林还是腼腆的笑:“……这样拍出来的效果,是不是好一点?” 何式微瞪了骆林一眼,依旧心有余悸——见骆林在高处那样站着,他差点以为骆林就要那样跳下来。他还想再说两句表达自己焦虑的关切之情,却被负责后勤的小姑娘推到了一边去: “帅哥你们等等聊!!模特热的都要晕倒了!!” 于是三两下之后,骆林身上那件外套被姑娘们扯着脱了下来。阳光照着,看的清楚那外套的缎子衬里湿了一大片。现在的骆林上身只着了一件西装背心,那背后部分也一样汗湿了。然而那猛然露出来的手臂和脖颈,却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一种晃花了眼的感觉——好长的手臂!好优美的肌肉线条!好,好性感的锁骨…… 骆林依旧是毫无自觉的往换衣处走。一旁的小姑娘颤巍巍的走过来,低头递给他一条扎头发的发绳:“头发,热的话,扎扎扎起来比较好……” 骆林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谢谢你啊。” 他接过发绳,将它咬在嘴里,低着头,手抬起来在脑后和额前随意的抓了一把。然后手腕一翻,扎了一个小小的马尾出来。 刘海没能成功的收进马尾,骆林稍微有点遗憾。看看周围的人,骆林惊讶的发现他们都一副呆滞的表情盯着他。他思考了片刻,最后还是去换了衣服。 四周的staff们看骆林走了,终于回过神来,各自嘀嘀咕咕的去收拾东西。何老板则甩了甩头,木木的往赵年那处靠过去。 这时赵年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了一把蒲扇,正慢悠悠的摇着,另一手冲着电脑屏幕指指点点。 何式微俯下身来凑近那屏幕,看着放大了的那张照片。赵年则用扇子的柄戳了他一下:“构图怎样?我是真觉得我这技术不错,啧。” 何式微瞥他一眼:“……你不自夸会死吗?” “不会,但是也差不多……不过你这姘头还不赖哦,他这一踮脚一戴帽子,衣服的细节倒全撑开了,andreas的人肯定喜欢……加上上海的天还是有点发阴,后期也不用怎么修,真省事。” 赵年说完打了个哈欠,站起来叫了助理,准备收工。 ……摄影师有很多种,有的是追求图片平衡美感的极致的,好比吴广;也有那种工作时商业意味浓厚,以交差拿钱为主要目的的,而赵年便是其中典型。然而这两者的目的虽不同,你却不能仅凭他们对待摄影的方式就来判断其作品的好坏。 何式微自知赵年是个无可救药的懒骨头,人生的爱好只有吃喝打屁睡觉,然而赵年的天分和直觉,却是业内少有的出色。 仅看这一张照片,就能知道赵年的捕捉有多么精准。从下往上抬的镜头更加拉高了高度,所选取的角度则让那一堆废墟显得平衡而不突兀。所有的焦点都被转移到了骆林身上,其他的部分则好像是白花花的死寂的一片,有很深刻的对比。 而在照片上的骆林,表现得更是令人讶异。他戴上了帽子,表情也看不出任何这夏日里的炎热焦躁,让人只觉得他所在的地方必定是寒冷而萧瑟的。他并没有显示出什么过分的情绪,只是以一个探出的角度,静静地看着他的脚下。看着这张图片,会让人忍不住去思考:这个人要从这里要跳下去吗?还是他仅仅是看着?他的身体紧绷着,踮起的脚传达出了一种微妙的情绪,和他裸/露的脚踝放在一起看,有种奇特的脆弱感。然而他的面孔只传达出了一种平静,一种带着绝望的平静。他似乎还在等,等着需要自己一跃而下的瞬间。 这样的照片毫无疑问的优秀。抛开它传达了品牌的特质不说,还因为它还充满了一种紧张和宁静交织而成的肃穆感。 何式微看着电脑屏幕,忽然觉得分外不安起来。这照片会是骆林的“演技”吗? ——还是说,这反应的,就是骆林现在的状态呢? 他侧过头去看换好衣服的骆林。骆林正坐在简易折椅上,小口小口的喝水。他喝完水便默默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眉梢眼角就只剩下累。 何式微觉得心疼。他以为骆林是个很爱笑的人,对谁都是一副有礼而快乐的样子,性格单纯温暖。 但是骆林怎么可能真的是“无忧无虑”。 他的笑容不过在说: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一切都很好,所以我一个人也没关系”。 这种人习惯了把自己放在不重要的位置,只一心一意的对别人好,就算受了伤,或许还自欺欺人的说一句“没关系,我没觉得疼”。 何式微终于还是忍不住朝骆林走过去。然后他看见骆林把头抬起来,温柔的对他笑了笑,问他说,怎么了吗? 神情里看不出上一刻还有的疲惫,是无懈可击的,骆林“该有的样子”。 ——你看,何式微,你果真还是走不进他的心。 何式微沉默的拿了矿水倒在毛巾上给骆林递过去,看骆林道了谢,一点点的擦着额上的汗。 …… 骆林在收工之后,是一个人回的家。他知道何式微会好心的提出载他回去,于是他在何式微察觉之前,便一个人悄悄的溜走了。 他不是要躲何式微。只是他知道自己的头开始昏沉,脸颊也开始发烫,大概是中暑了。 以何式微的性格,必定会送他去医院,然后兵荒马乱的就诊吃药。然而他向来不习惯给人添麻烦,还是一个人慢慢熬着,熬过了就好。 拍摄地周围依旧是废弃的一片。骆林脚踩着水泥地缝间长出来的杂草,一步步的往公交车站挪。好不容易见到个住了人的里弄,骆林想从巷子里穿过去,却被一阵发馊的酸气弄得恶心反胃,蹲下来开始干呕。这一下弄得他又出了一背的冷汗,整个人都要虚下去。骆林咬咬牙扶着膝盖站起来,走到站台等了快半个小时,终于是乘到了车。 他寻了个座,头贴着窗户,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下。却坐了不到两站,就被人给推醒了。 售票员用票夹顶他:“懂得给老年人让座伐?站起来站起来,现在的小孩哦……” 骆林愣了一下,然后慢慢的站起来,到了个歉,扶着一旁的老人在自己的座位坐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上车,老式车的空调系统像是坏了,骆林在这闷热的空间里闻着汗味和机油味,反胃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只能强自用意志力压着。 一个半小时的漫长车程,从起点站到终点站。骆林在阳光最盛的下午一点钟,终于回到了段宅。 骆林低着头往自己的房间走,却走到一半,被人拦了下来。 “……少爷。” 段非抬着头冷眼问他:“一大早上哪儿去了?” “……拍照。” 段非嗤了一声:“就你能拍什么照片?该不会是□?” 骆林缓慢的眨了眨眼睛,实在是没有心力回答这个问题。 “啧,你学会给我摆脸色了?……算了,这几天我也想了点事,现在你跟我到书房把话说清楚……走啊你愣在那里干什么?!” 骆林现在耳朵里都是嗡嗡的一片,段非的声音被放大扭曲了几倍。他用了大力气,才一步步的跟上段非上了二楼。 段非在书房里挑了扶手椅坐下,骆林自然还是站着。段非烦躁的敲了敲椅子扶手,问骆林道:“你怎么想的?” “……” “还是特别喜欢我,是不是?” 骆林头都晕了,只能闭上眼睛。 “你那是什么脸?我问你话呢!” “……对不起……”他快要听不清了。 段非才不知道骆林现在难受,只看到骆林一脸痛苦的道了歉。这算什么?拒绝我吗? 他心头火起,大步向骆林走过去:“你别学女人耍性子的那套!你既然说是喜欢我就爽快点,真他妈的把自己当成东西了?非得让我哄着才行?” 骆林只能不停地道歉。 段非扯着骆林的领子,把他扯得弯下腰来:“你看看你这副样子……” 什么样子? 骆林现在面色酡红,眼睛里被热气蒸的湿润的一片,脸嘴唇都鲜艳得不正常。 ……骆林在发烧。但是在段非眼里,这无非就是一张诱惑着自己的,漂亮的不行的脸孔, 段非的心跳忽然就变快了,说话也结巴起来:“你……你看看你,这么喜欢我,都快哭出来了……真是……啧……” 段非觉得空气都要热起来,喉结滚动一下,忽然止不住的想仰头去亲骆林的脸。然而骆林却一把推开了段非,捂着自己的上腹半蹲下来——他现在止不住的想吐,实在不想让段非看见自己那副狼狈的样子。 “对不起,少爷……我,不太舒服……” 段非没等他说完,拽着他的前襟拉起来,一个耳光打了过去。 真等到骆林被他打得懵了一般的抬起头,他又觉得莫名其妙的心疼——但是晚了,手已经不由他控制一般的伸了出去,在骆林脸上又留了红印。 “你,你闹完脾气开始装病了吧?怎么着?看见我恶心了?恶心了就去吐啊我他妈的不拦你!!” 骆林看着段非,忽然爬了起来,狼狈的往走廊上逃出去。段非吃惊的看着那高大的男人扶着楼梯扶手,大声的干呕起来。他的整个背影都在颤抖,然后慢慢脱力的跪了下来。 ——去扶他,段非。去扶他。你知道他有多难受。 我不要。 ——到他身边去,段非。你没有多少机会了。 ……我不要。 ——他忍耐不了那么久了。你马上就要失去他了。 …… 段非的脑海里忽然就出现了那样一个冷静的声音。他开始心慌,却为了压制那感觉大叫起来:“吐啊?我看你能吐出什么东西来!!你,你学会了是吧?你就装吧!” 骆林背对着段非模糊的声音。今天他的早餐只有一杯白水,就算胃都翻倒过来,他也确实吐不出什么。 他把头抵在楼梯栏杆上喘了几口气,抬手慢慢的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他颤抖着把手帕从口袋里掏出来,清理干净了地上那散落的一小摊液体——不知道那是秽物还是眼泪。 …… 段非终究还是放他回了房间。 骆林连水都没有力气喝,一头倒在了自己的床上。他扯了被子自己给自己闷汗,只想沉沉的睡过去。 大概是只有在梦里,他才能看见他想看见的那些过去。 ——五年前,骆林二十五岁,段非十七岁。 那时也一样是夏天。 “骆林,怎么连你也病了……靠我是有多倒霉,先是老太婆病了,然后是你……” 骆林躺在床上,掀开被子晕晕乎乎的就准备坐起来:“对不起,给少爷添麻烦了,我这就去……” 段非穿着校服,很果断的把骆林推回到床上去:“去你的,病人逞什么能?睡着睡着,小爷我来照顾你!” “但是少爷……” “哎哟你就少说两句吧。你等等我去给你煮粥啊……哈,以前都是你给我做,这回我也来试试看……” 说完就往厨房跑了。 骆林无奈的对着那个背影笑笑,然后睡下去。 没过多久,就是“咣啷”一声响。 什么东西碎了?骆林又想坐起来,厨房里却马上传来一声喊: “……一切ok,不用担心!” “啪” “很顺利!” “哗啦” “没问题的!!” “稀里哗啦咣啷咚碰……” 没声音了。 段非莫名其妙的变得**的跑回来,表情又是愤怒又是不好意思:“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是我真的能做好的……我靠你那什么表情?” 骆林对他笑:“去吧,少爷。我等你。” ……最终段非竟然真的端上了一碗粥。鱼片的,还配了一碟肉松。 骆林看看段非:“少爷……家里,好像一直就没有肉松……” 段非脸上一红:“吃你的!!” 骆林去拿勺子,听段非小声的念叨:“其实是我让佣人们去阿福买的……而且家里的粥碗都被我砸了……” 骆林呛住了,哭笑不得的去看段非:“少爷,这……” 段非已经把身上的湿校服脱下来放在了一边。十七岁的少年品味还是很奇怪,黑色t恤上印了个明晃晃的黄色简笔笑脸。现在他的脸有点红,但最终还是坐下来,夺过骆林的勺子: “我给你喂。” “这不行,我是下……” “吃!你!的!” 十七岁的段非笨拙的拿着勺子,一边往外洒一边给骆林喂粥。这么来回着,他面对骆林微微地笑了: “等下去给你拿药……原来照顾你还挺有成就感的,哈……” 他伸手,故作成熟的去摸骆林的头。 …… 而现在三十岁的骆林躺在床上,攥紧了自己的被子。 ——那个我喜欢的孩子,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请叫我给力的更新帝!!!日更4000+,求小花!! 其实可以早点贴的,可是我睡过头了…… 管家离开段非三章倒计时!第一部分虐完了我们就不虐了!其实我们是轻松向来的!!! 20第二个case和设计师崔是念 骆林再起床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近午。 他把被子揭了坐起来,试了试自己额头上的温度。或许真的是身体好,就连不吃不喝中暑发热的这么一折腾,他依旧能在一觉之后恢复过来。就好像是身体也有意识,知道没人会来照顾自己,所以得赶快好起来才行。 骆林叹了口气,径自换了衣服洗漱。 他今天自己有打算,想去见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和那个被明令禁止参与的case相关的,崔是念。 吴广说过,那设计师“风评太差”——涉及了抄袭别人作品的罪名,已然受到了业内人士的全面抵制。但是骆林却不合时宜的想起来那篇抄袭的报道旁边,崔是念的照片。 ——那人面对着镜头的眼睛,就像猎人枪口前的兔子一般无辜而可怜。 这两天其他的面试都跑完了。骆林看着那张单子上崔是念留下来的寥寥信息,觉得这个被放逐的设计师现在想着卷土而来,其实是需要勇气的。抄袭是否是真不论,仅凭这一点,骆林就很钦佩他。不管怎样,只是见一面,应该也不算什么大错。 他自己整理好衣服和材料,往门外面走。今天的段宅有点过分的安静,看来段非已经是出门了。 骆林摇摇头,走到屋外的阳光里去。他想,还是别再记着少爷的事了吧。你还奢望什么呢。 …… 骆林是在一个老公寓里见到的崔是念。那公寓周围一片都是老公房,连电梯都没得装。街角处偶尔看见两个戳出地面的矮水龙头,打赤膊的小孩子们拧开了水,自己给自己冲凉。 市井气息那么浓厚,实在不像是个设计师会在的地方。但崔是念的工作室就在那里。 作为一个男人,崔是念的个子不高,面孔不怎么出色,身材也显得太过瘦弱。他留着及肩的直发,背影看过去,或许会像个女孩子。 骆林看到他时有点吃惊。因为那双在照片上显得清明而无辜的眼睛,现在有一只已经浑浊不堪。 崔是念对骆林笑笑:“车祸,碎玻璃飞进去,现在看不大见东西。坐吧。” 他给骆林倒了杯茶,两个人在这工作室的布沙发上对坐着,好一阵沉默。 崔是念终于咳嗽一声:“请问怎么称呼?” “我叫骆林。” “你知道那些关于我抄袭的传闻吗?” “……知道。” “知道了你还来这里找我?我现在已经混的这么差,只要知道我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名声的模特,没一个敢上门来的。” 骆林平静的看着他:“……那你真的抄袭了袁帅的手稿吗?” 崔是念似乎是觉得好笑,呼了一口气出来:“你是第一个这么问的。”然后他摇了摇头,接着道:“我没有抄他的。但是当时的情况,我解释也没有用。我的设计和袁帅的手稿撞了,一模一样的,而且还撞了两件。我自己都不相信,别人怎么可能站到我这边?” 骆林微微地皱了皱眉。两件……? 崔是念两只眼睛对着骆林,看骆林的神情里有了点深究,依旧是笑:“相不相信是你的事情,我没什么别的好解释了。” 骆林看崔是念的脸上笑容算不得假,唯一明亮的那只眼睛里却多了好几分沧桑。明明崔是念样貌偏年轻,几年前看起来还像个刚出大学校门的学生,现在看他的动作和神情,却分明像个老人。 骆林垂下眼睛,想了想又问:“那你会不会怨袁帅?你现在过的似乎也不是很好。” 崔是念把眼神移开,盯着木地板上的一个蛀洞:“……怨他干什么。换成我,要是有人用和我手稿一模一样的设计出成衣,我也会怀疑他是抄袭吧?所有人想的都是一样的。”他讲到这里,还是笑着:“要怨就怨我运气不好。袁帅他是个好人,和他当了五六年的兄弟,就这么分道扬镳,其实还挺难受的。” “兄弟?” 崔是念终于是笑了笑,眼睛里恢复了些许神采:“袁帅是我师弟。当年在大学里,他比我小一届呢,不过他一直比我优秀,”骆林看着崔是念的眼睛又慢慢暗下去——“当年的设计,原本是想和他一较高下的,没想到出了那种事情……但是都过去了,我都落魄到现在这种地步,再想着以前的事情,反而是让自己不舒服。” “崔先生……”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崔是念摇摇头,继续道:“……我一直在等合适的模特,等了将近半年,其实已经放弃了……没有好模特,这衣服就没法完成最后一步。我的钱在这撑不了多久了,行李也都准备好,原本过几天就回老家给父母养老,那衣服的样子烂在脑子里算了。这节点上你来了,我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骆林心里有点难过。他知道崔是念看出来自己的犹豫,没有对自己报什么希望。他心想着对不起吴广了,这次的case,他是真的想接。 他下定了决心,最后问了一个问题:“崔先生,你是想靠着这次的衣服,再让自己回到时装界来?” “……我现在回来能做什么?名声已经坏成那样,我已经没力气再修补了。不过是因为那衣服是我最后的作品,我想让它真正漂亮一回。”崔是念似乎是累了,笑的时候显得有些惨然。 骆林认真道:“我愿意当您的模特。” 崔是念的眼神终于有了点暖意: “……我现在就带你去量尺寸。” …… 崔是念量的很认真。很奇怪的,骆林的右手被他翻来覆去的看着,每个指节的长度都算了进去,不知是要做什么。而在结束时,崔是念对骆林说: “留个联系方式吧。等衣服做好了,我打电话给你。” 骆林有点尴尬:“我没有手机……” “那,座机?” 骆林想了想,留了段宅的号码。家里电话向来都是李管家来接,倒时候顺便转给自己,段非应该也不会知道。相反要是打到公司去,吴广还不知道要怎么阻拦他。 崔是念最后看了骆林一眼,表情还是很淡:“你什么时候反悔了,可以直接过来跟我说,反正不是什么大事……我也算是半个废人了,没想着再把人拖下水。” 骆林也看着崔是念的脸,忽然觉得这个人……和自己很像。 只不过崔是念经历过的东西,更难承受,更让人灰心丧气。自己可以仰仗着他人的好意一次次的站起来,崔是念却只能用半瞎的眼睛,一点点的颓靡下去。 同样习惯了忍耐和接受命运,骆林是真的能够体会到,崔是念那掩饰得很好的外表下面,有非常浓厚的难过。 ……骆林弯下腰,深深地对崔是念举了个躬。崔是念也同样的低下头,低声的说了一句“谢谢”。 骆林离开了那公寓。 那公寓的走廊狭□仄,充满着不愉快的味道,脚边还看得见装生活垃圾的袋子。而高大的骆林,现在不过穿了一件普通的挽起袖子的白衬衫,头发也只老实地垂下来,干净却不跳脱。 没有多少人会想到,短短几年之后,这个不年轻的男人会成为那么耀眼的一个明星。而这令人厌弃的公寓,竟然是那件引起业内轰动的,raven’swidow的诞生地。 还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的骆林,一个人穿行在这城市不起眼的街巷里。那是第一天,他切实发觉到自己的生活还充满了别的选择——原来自己显眼的站出来,也能成为他人的助力。 …… 这天晚上的八点钟。 段非坐在esum的酒廊里,正转着手里的cigarmatch。 “……小豪,问你个事。” 一旁的小豪乖乖跑过来:“段哥。” 段非把火柴盒放下,然后将自己桌上红酒的酒塞拔掉扔在一边,给小豪到了半杯:“……你有喜欢的人么?” 小豪脸有点红:“我上次带过来给你见的那个就是我女朋友……就那个蘑菇头,戴眼镜的……” 段非“哦”了一声:“她对你怎么样?” 小豪想了想:“挺好的吧?嘴巴挺凶的,但其实人很好的。她做饭做的好,还会管我抽烟呢。” “啧,”段非觉得好笑,“她像个管家婆一样管你你就觉得舒服了?” “也不是那么说。我妈说了,关心你健康的女人才是好女人,能娶回去做老婆……” “……你才几岁就说结婚,听了真恶心。”段非皱着眉头打断他,自己给自己又倒了一满杯;这地方灯光暗,酒液透不出光来,沉沉的有点像血。 ……这东西每天当白水似地灌下去,其实也没觉得多少好喝。 段非觉得胸闷,仰头把红酒一饮而尽。他毫无风度的用袖子擦了擦嘴,又继续对小豪道: “小豪,我最近好像有点奇怪。” 小豪点点头:“是有点……段哥你这几天都一直在店里泡着,但是来了又摆无聊的脸,一看就是有哪里不对劲了。” 段非有点被这话噎住:“你他妈的是不想活了吧,找打?” 小豪往后躲了躲:“我感觉你现在不会打我……哎哟不过也可能是我感觉错误,段哥我错了……” 段非盯着自己的手:“小豪……我想回家。但是一回家对着我以前管家的那张脸,我又怕我打伤他,到最后就只能往外跑。” 小豪侧了侧头:“你说的是骆先生?” 段飞的脸沉下来:“他的名字你倒是记得清楚。” 小豪的表情紧张起来:“那什么,以前他不是开车来接过你么……长得挺好看的,就记住了……” “好看么……”段非想了想,忽然挑了唇角笑了笑:“是有点。最近我他妈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又想躲他,又害怕回去的时候他不在家。你说这怎么回事儿?” 小豪看见他不一般的表情,反而觉得害怕:“段哥,我也不知道……” 段非心里想的事情很多,过去很多模糊的记忆似乎也要醒过来。他正想鼓起勇气把骆林说喜欢他的事情告诉小豪来征询意见,小豪却偷偷摸摸的凑过来拍拍他的肩: “段哥,那边站的那个是不是就是骆先生?……你叫他来的?” 段非眯起眼睛往那私人电梯处看了,看清楚的那瞬间手上一用力,几乎都要把高脚杯的颈折断了。 那个所谓的老板正搂着他前管家的肩膀,径自走到了一旁安静处的座位坐下。面对着自己时只不发一言的骆林,现在竟然脸上带着笑,似乎还在对着那混账男人的话语应和。 这小小的酒廊里气氛莫名的变得险恶起来。站在一旁的小豪打量了一下段非的表情,兀自噤了声。 段非的眼睛都烧热了,却只咬紧了牙关,喉结滚动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更迟了,来道个歉。 上一章有没写清楚的地方——最后一段写的是五年前的段非,似乎很多人都弄错了。myfault,现在已经更正。 这回的章节算是铺垫章,毕竟接着写下去又是4000多字,虐来虐去,管家才是彻底放弃走人。 因为我现在左眼的眼压太高,所以被医生说要少对着屏幕……如果偶尔撑不下去有一天没更(像昨天一样),大家莫生气哈。 …… 哦有一点重要的忘记讲了!配角栏更新了,第三个是我心爱的男配!!记得在第二部分里支持他啊!!! 21第三个case,和扭曲的报复 何式微和骆林都没有注意到段非。他们现在坐在酒廊的明亮处,面前摊着一本资料册,正谈着接下来的工作。 ……骆林下午从崔是念那里离开后,去了公司收拾东西。他想再问问张奕杉有什么case能接,找些要求低些的工作先做起来。何式微那时正好在公司里,见到他很开心的扬了扬手中的图片册——andreas的样片竟然在一天后就出来了,果真是德国品牌的工作效率。一群搞行政的小姑娘原本围着自家老板争先恐后的看那几张照片,见到骆林来了,“唰”的一下向真人围了过去。 “哦哦哦拍的太帅啦!!” “骆骆你就不热嘛?我好心疼啊吭吭吭吭……” “快在姐的衣服上签个名!!以后等你发达了我要把签名换了卖钱!!” …… 对于nightfall工作人员们的出奇热情,骆林已经慢慢适应了。他一个人拿着水杯站在人群里,笑得很腼腆,好像在等着何式微惯例似的过来解围。结果何式微真的来了,三两下的把不满的人群挥走,然后拉着骆林进了办公室。 “照片你自己还没看过吧?”何式微把图片册向骆林推过去,“真的很不错。” 骆林接过那图册,一个人慢慢的翻着,表情变得有些怔怔。 他此前从来没对自己的样貌过多关心过。佣人的浴室里连镜子都没有,他当管家的这几年,至多是在落地窗的反光里检查过自己的仪表,对自己的一张脸什么样子完全无感。而这照片里的人站在高处,表情像所有专业的模特一样无懈可击,轮廓也漂亮得像是电影明星。 这个人真的是我?骆林翻了翻,忽然就觉得有点不安起来。他是认真的想做好自己的工作,却似乎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他在平日生活中压抑着的感情,似乎正在借这个渠道,不自觉地发散出气息。 骆林猛的把图册合上。何式微坐在桌后笑着看他: “对第一次的工作有什么看法?” 骆林想了想,也笑着回答:“挺好的。才发现原来我长成这个样子……” 何式微看他的身上没有一般人对于成名的狂热和浮躁,心里柔软的情绪又莫名的多了一点。 “……你晚上有空么?” “……什么?”骆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有好事要庆祝一下……剩下的我们到地方慢慢再谈吧。” ——就这样,骆林就被拐带进了esum的酒廊。谈公事要到酒廊?自然是没有这个说法。何老板看上这地方私密安静气氛好,却忘记这些是针对约会才有的要求。 他和骆林从车里出来后,便故作大哥状的把手搭上了骆林的肩。他心里安慰自己说这样骆林也不会起疑,其实是想忽略掉自身的那些需求——好多次了,他忍不住的想从后抱住骆林的腰背,不用这一般的肢体接触先垫垫,他自己都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来。 骆林被他的手臂压着,整个人便微微向他怀里靠了靠。这样的一幅场景在他们二人背后的段非看来,完全就是骆林整个人窝在了何式微的胸前。 明明是个男人,倒他妈的真也好意思!段非眯着眼睛,慢慢的把手里的酒杯放下来。他看着何式微在坐定后依旧把手放在骆林背上,觉得左胸有一处地方又奇怪的难受起来。 “段哥……” 小豪看着他的表情,都快哭出来了。 “……走了。” 段非哑了嗓子,拿了钱包便走。他没有发出什么声响,看起来反而是像躲着明处的那两人。 然而现在就算是借小豪一百个胆子,他都不会敢问段非一句“为什么”。 ——我们的目光转回骆林这边。 现在何式微已经完全把这公事会谈转换成了约会的氛围。他故意换上了最有杀伤力的那个微笑,然后叫来了侍者,用法语点了一瓶82年的乐斐。他本来是想看着骆林对他露出崇拜的表情,没想到骆林却礼貌的对那服务生说:“拿一瓶普通的张裕解百纳就好。” 何式微觉得有些微的尴尬,定了定神对骆林说:“……我说了我来……” 骆林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不起,但我觉得那酒还是太贵了……给我这种不能喝酒的人喝乐斐,实在是浪费。” 何式微哄骗他:“不过是几百块钱的事情,权当吃夜宵算了。” 骆林的眼睛安静的望着他:“现在的价格是一千美金一瓶吧?……我应该是没记错,让你破费总归是不太好。” 何式微于是一口气噎住。此前他不知道那管家和普通家政夫的区别,下意识的把骆林和土包子放在了一队里。然而骆林可是在段家干了十年,其中有四年的家宴都是由他一手操持的。背酒单这种事情,对于记忆力出色的骆林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何式微于是乖乖把酒单递出去,死了心准备老老实实的讲正事,心里对骆林的定位又微妙的变化了一点。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接着我们公司里没讲完的事情讲吧。还记得我以前和陈慎谈过要送你去lgm的事情么?” 骆林想了想:“还有印象,不过不是很明白那个l……究竟是什么。” “是个训练营的名字罢了。这个训练营的基地在美国,每年都会选国际上知名的模特进去培训。训练营每年会吸收17个营员,不过都是一年专门给女模,一年给男模,所以对于你来说是两年一次的机会。我跟训练营的其中一个主办人比较熟,他这次给了我一个男模名额,想让我选人进去,我就选了你。” 何式微等着看骆林眼睛里激动的神情,结果又失败了。 骆林反而是皱了皱眉头:“这样不好吧。我觉得我的资历还够不上那个等级……” 何式微继续道:“不是你说不够就不够的。上午andreas的样片过来,我给罗翰……就是我那个朋友传真过去看了一眼,他说你是个非常有潜力的人,期待你能加入。所以大中华区的名额,你应该是能拿到的。” 骆林的表情变得更认真了,还想再说些什么,何式微却打断他:“我知道你会犹豫,觉得自己不够好。但是你要是想在这行里走得更高,到这个训练营去肯定会有收获。我就是这里面出来的,我不会骗你。” 骆林的稍微的有些惊讶,何式微看他干净的眼睛正对着自己,觉得心里面渐渐的暖起来。 “就是这样……咳,总之你要是相信我,就算是帮我一个忙,进训练营里帮中国人挣点脸面好了。lgm要求送过去三份工作履历,你手里已经有了andreas的宣传照,然后……今天三娘打电话给我,说是有人点名要叫你走台。好了,两份case已经准备好了。” 骆林的眼睛睁得更大:“扈老师?……但我以前没有接过走台的工作……” “貌似是扈珊把你训练时候的样子,用手机拍了录像给人家传过去了……她也就喜欢干这种不靠谱的事。这次的走台还是个不小的case,公孙这次把秀场搬到泰国去了,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公孙……”真是个古老的姓氏。骆林有点结巴:“中,中国人?” “恩?”何式微顿了一下才想到要解释:“不是,设计师的中文名字虽然叫公孙睿,其实是个美国人,叫rayejohnson。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折腾东方文化,虽然人奇奇怪怪,但是名气在业界还挺响的。这回他挑了天气最热的时候去泰国发设计,还点名还是要的全亚裔男模……扈珊知道他挑剔,找了半天就推荐你过去了。然后这货……这人,也特地打电话过来说他很满意你,让我帮你把行程安排好。” 他接着看着骆林,笑得很开心:“所以你不要妄自菲薄,别人都看得出来你的潜力呢。准备好八月份飞到泰国吧,恩?” 向来热爱工作的骆林听到这个消息也开心起来,跟着何式微一起笑了。他的脸和脖颈微微地发了红,温柔的眼睛也眯起来。 何式微在谈话中不知不觉的靠的骆林很近,现在忽然闻到了骆林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何老板的心脏猛然间便加了速。他攥紧了拳头,看骆林还是在笑着,觉得自己的脑子也渐渐地要变糊涂。他低了头想靠得再近一点,骆林却好像发觉了一般,给了他一个单纯的探寻的眼神。 何式微终于从这奇怪的氛围里醒过来,往旁边靠了靠。酒已经上来了,他让侍者开了酒,掩饰一般的拿了杯子侧到一边去。 骆林是真的不能喝酒,似乎是对酒精有些过敏。何式微对自己混乱的心情有些无奈,反而主动地饮了好几杯下去。他一边喝酒一边努力地想说点有趣的事情,却觉得越来越艰难。他害怕骆林觉得自己的话题无趣,也怕骆林发觉自己的不自然。末了,何式微醉了。 骆林看着趴在台子上的何式微,觉得有点好笑。他用自己的钱付了帐,然后扶着何式微回到了车里。 倒是以前他也经常做这些。骆林低着头,稍微的发了一会儿呆。觉得难过的情绪又要泛上来,他连忙吸了两口气,坐到凌志的驾驶座上去,载何式微回家去。 万幸是在他到家时,段非并没回来。 骆林觉得自己有点滑稽。段非都不在乎自己,他竟然还想着自己晚归或者和别人一起会引起段非误会。 要自作多情到什么地步?已经很久都没人在半夜时分来敲他的门,安静的和他一起坐着,然后拥抱他。 有些事情段非不记得,那么那些事情自然也就没有意义了。 骆林坐在床边,明明是夏天的夜里他却也觉得冷。有很多话他憋着不说,反而弄得自己狼狈不堪。想找纸笔出来写些东西,却发现连原本的日记本都找不到了 他叹了口气,只想着等段非回来,安静的看少爷一眼,然后再去休息。 不过就算是这样的一件小事情,最终的结局也变得很惨烈。 ……段非今天回来的非常晚。骆林有点犯困,仍旧出了房间迎出去。 但是段非是和女人一起回来的。 骆林还没走出几步,看到这一幕便只能定在原地,头脑整个都懵掉。 此前段非不是没带过女人回来,但在骆林回来后,却是真的没有再往家里引过女人。 然而今天段非却搂了一个长发妖娆的女孩在怀里,低着头一路吻着那女孩的脖颈和耳垂。 骆林只能看着,先是反应不过来,而后胸口便开始狠狠地疼。 那是真疼。骆林的眼睛都睁大了,嘴唇微微的张开,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段非自女孩的脖颈处抬起头来,瞥了他一眼:“你在啊?” 骆林攥紧了拳头,却不由得低下头。 段非笑了一下:“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快点回去睡觉啊。你在这里,我们放不开。” 骆林隐隐觉得这话里有什么奇怪的意思,但还是怔怔的,一动也不能动。原本侯在门厅的李管家觉得这情况实在微妙,连忙的退了下去,连别的佣人也撤了干净。 段非似乎觉得骆林的脸很好笑似的,啧了一声:“什么表情,和女人一样……你要是想看也可以,随便你。” 骆林看段非轻轻地拍了拍那女孩的脸,然后说:“宝贝儿醒醒,咱们来干活了哦。” 女孩子慵懒的哼了一声,抬起头来,然后慢慢的蹲下来,半跪在了地上。 “这样开始?”女孩问。 “随你喜欢……”段非还是笑,手指却已经插到了女孩的发丝间,微微的用了力。 女孩顺从的伸出手,解开段非牛仔裤的扣子也拉开拉链。骆林不能再看下去,狼狈的往自己的房间冲回去,第一次狠狠地摔上了门。 是这房间的隔音效果不好么?不过多久,骆林便听见从一门之隔的客厅里,传出了那女孩的□声。那是非常满足而浪/荡的声音,合着**的撞击声,像刀子一样毫不留情的戳在骆林的心脏上。 更令他绝望的是,他听见了段非的声音。 那是没有任何压抑的低沉男声,像野兽似地一般喘息着。似乎是在那些挺动的瞬间里,感觉到了至上的餮足和快乐。 骆林在自己的房间里,跪在地上,整个人缩在一起,死死地捂住了耳朵。 他的整个人都在颤抖。他知道……段非是故意的。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刺激他?……他老老实实的待在角落里,没奢望过能得到什么东西,凭什么段非要这么对自己? 他也不过是喜欢段非而已。段非接受不了他便不强求,为什么叫了他回来,还有故意的来上这么一出? ——这是报复吗?报复我陪在你身边整十年,暗恋了你六七年?……这就是我的错吗? 骆林咬紧了牙关,却还是觉得自己受不了这种扭曲的折磨。等心脏疼到了极点了,他只能把手腕咬在嘴里,堵住那几声可怜的呜咽。 ……骆林,你可千万不要哭。 你一个大男人,就算在这里流了眼泪也没人会记住,不过是平白无故成了一个笑话。 觉得疼还是好的,等时间久了你就习惯了。你不都是一直这么扛过来的? 只是你别哭。别哭啊。 骆林这么对自己说着,努力地把所有的眼泪都憋回去。等到门外那折磨他的声音停了,他觉得自己的全身力气也都已经没了。 他直起身体来,发觉自己的下巴还是在打颤。眼前的东西晃得厉害,哪里也都觉得疼。 ——没事的。都过去了。你看。 骆林晃晃悠悠的挪动几步,在自己的床上躺下来。他在这黑夜里缓慢的眨了眨眼,无神的眼睛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东西。 良久他闭上眼,似乎是顺利的坠入到梦境里。 ——你看,一切果然都能回复到平静。 只不过骆林那血迹斑斑的手腕在床单上划出的红痕,让人看了觉得刺眼。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关心……我非常的感动!!(跪) 但是在这里我还是很不厚道的又虐了管家先生。我知道我他妈的不要脸没人性…… 不过大家莫急,不出意外下一章管家先生就走人了。然后就是虐啊虐啊虐渣段…… 更新的晚了也是不好意思,不过看在我这次近5000字的份上……原谅我吧== 留言我会努力做到每条都回,也欢迎大家浏览留言以欣赏我的神经病剧透== ps!!留言不到五个字是会被系统删光的啊!!大家努力地……留六个字的言吧!!! 22超长篇:离开之章 比起被迫跳下悬崖更悲惨的事情是什么? 大概就是你看自己离悬崖越来越近,却觉得平静。反而安慰自己说,跳下去也就解脱了。 你就那么一点点的朝那个终点走过去。 所谓生无可恋,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而这也是骆林最近的心情。他看着他与段非之间的关系愈加的扭曲,却失去了的挣扎的力气。 段非喝醉了让他去载,当着别人的面将香槟冰桶倒扣在他头上,他只是垂着眼睛安静的站着,等段非笑够了,受上两三下拳脚,仍旧会沉默地接人回家。 又或者看段非再三的往家里带那女人,他也只是关了自己的房门,躺在床上,用枕头捂住耳朵。曾有一次段非恶劣的将女人抵在他房间的门上挺动,骆林听了那声音,起初是觉得疼的,渐渐地觉得累了,反而觉得那声音离自己很远。 他也知道段非的性格反复。所以当段非凑上来要亲他,他便一动不动让那双嘴唇印上来。段非如果要打他,他也不会觉得奇怪,只稍微的挡着脸,免得面上留了伤,让其他人看出来。 段非的态度是摆明了要变着方的折磨他。骆林不知道自己这种近乎麻木的反应,会不会反而激起段飞的怒火。但是他已经没有心力再去揣测期待,只能用一张没有表情的脸面对着一切,再不会想段非这么做究竟是因为什么。 他已经累了。 他依旧每日都去公司。然而纵然他努力在工作时打起精神,他那愈加消瘦的体型也已经到了会让人担心的地步。原本他便不算健壮,现在连颧骨下方都出现了微的凹陷。没有食欲,纵然他用意志强迫自己吃东西下去,体重还是明显的下降。 在一旁看着的何式微知道在骆林身上肯定发生了些什么。酒廊那夜他失态的醉了,第二天还担心自己有没有对骆林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然而骆林却从那天起,整个人变得奇怪的颓靡——就好像身上的生气在慢慢的流走,而无人能停止那势头。虽然骆林还是会笑,但是那笑容里,苦涩的成分明明就是更多。 何式微心知自己对骆林的影响不会这么大。那么,就是那个骆林所喜欢的小子,让他变成了这样的吗? 他站在办公室门口,看骆林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侧着头看着阳光明媚的窗外。但是那近乎刺眼的阳光,却一点都没能照进骆林的眼睛。骆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半晌回过头来也闭上眼睛,俯下身将头埋在臂弯里。 骆林的肩膀没有动作,何式微也不知道他是累了想睡,还是哭了。 ……每月底模特公司都会测量签约模特的各项身体数据。其中最重要和最基本的,自然还是体重。骆林在测量前躲在茶水间里,将一杯杯的白水灌下去,然后才站上了那体重秤。 陈慎在他旁边站着,看了那数据,不由得把眉头皱起来。 63公斤。 骆林一米八六,体重竟然还不及一百三十。陈慎翻了翻原来的资料,只觉得讶异——是什么东西,能让一个成年男人在不到一个月里瘦了十公斤下去?陈慎让骆林把上衣撩起来,然后叹了口气。 肋骨都浮现出来,这样的身材,已经瘦得脱了美感。而那身上还没消褪的青肿痕迹,看那密布程度必定也是人为造成的。 何式微被陈慎叫了了过来。没能看见骆林身上的伤痕,光是看着那体重一栏,就足够何式微心疼而光火。 “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为你的职业想想好吗?!瘦成这样,连工作也不会有人给你!!” 但是话一出口,看着骆林一脸的惶恐和自责,感觉难受的反而是何式微。 于是他硬拉了骆林到餐厅去吃饭,海鲜同烧烤自助,三百元吃到饱。骨瓷盘何式微拿了最大的,专挑那热量和蛋白质高的食物往里面放。骆林一个人拿着水杯坐着发呆,眼见着何式微鬼斧神工的把牛排羊扒鸡肉串烧和鲍鱼刺身叠得有手掌高,惊得嘴巴都微微张开来。 何式微原本还有微微的自豪感,故作大气的拼命往骆林的盘子里夹食物。骆林的嘴巴一直满着,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只能拼命地吃着东西。何式微对这加菜的行为有点上瘾,叉子和筷子全没停下,一个劲的说着“这个你多吃点”“一定要把这个吃下去”“听话,张嘴”。 他高兴的劲头还没过去,便看着骆林猛的弯了一下腰,向后跑了开去。他跟着一路到了洗手间里,隔着隔间的门,听到骆林极力压制自己呕吐的声音。 何式微就一直那么站着,手都握成拳。骆林出来以后到洗手台前洗了脸,然后抬起头不好意思的对他笑笑说:对不起了何大哥,你带我出来我还给你添麻烦。 骆林脸上的水珠顺着下巴滑下来,给人有错觉说那是眼泪。那是何式微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笑着,能比哭还令人难过。 ……你们看,这便是所谓爱情的折磨。然而有那受害者就必定有施害者,也没有定论说谁就一定比谁好过。 段非现在,也已经到了那近似绝望的境地。 他不知道他自己是个多么执拗的人,只放任自己的执念肆意横行着,不去思考自己的作为究竟是不是做错——或许说他自己都隐隐的了解,自己做的事情有多么恶劣而难以饶恕。 ——骆林喜欢他。骆林要对他好。骆林是隶属于他的东西,不仅不能和别人在一起,更不会可能拥有独立的生活。于是乎怎么伤害他都不要紧吧?他那么喜欢我,是吧。 段非一直这么想着。这些事情似乎已经成了公理,连解释的必要都不应该有。 自己一定就是骆林的全部。那个笨男人喜欢了自己十年,感情一定都已经深到了骨髓里,消都消不掉——段非对“骆林喜欢他”的这个事实感觉到微妙的骄傲,于此同时却也无可避免的感觉到不安。 一个这么软弱可欺的男人,却曾经下定决心拿着行李离开自己所在的地方。一个这么笨拙沉默的男人,却也可以和别的对象相谈甚欢。一个这么爱着自己的人,却面对着他一次次的伤害背叛和挑衅,无动于衷。 段非发现自己并没有所想的那么了解骆林。骆林为什么不哭呢?为什么就不反抗? ——露出一个受伤害的表情吧。或者再说一次你喜欢我。别让我这么放纵的折磨你,也别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段非亲骆林的时候,骆林不会再闭上眼睛,也不会有动作。那么平静的脸孔,仿佛透过他一直看到了别的地方。他对这表现气急了,又擅用自己的暴力,却发现挨着打的骆林似乎习惯了这待遇,别说恨意,连恐惧都不再有。 这样的骆林,让段非觉得害怕。 段非破罐子破摔一般的让自己的行为变得更加过分。究竟什么时候骆林才能经受不住呢?究竟骆林对他的“爱意”,会让骆林忍受自己的暴行到什么地步? 这是扭曲的占有欲和不安全感。段非喝下又一瓶的伏特加,等到那灼烧的痛楚蔓延到了胸腔,稍微给他带来了一点慰藉。 ……其实他也想厚着脸皮对骆林说一句“我们重新开始”,但是他连要开始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他如此渴切的想知道骆林究竟是多么的爱他。却不敢问自己,对骆林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那天骆林照常去上班。段非在餐桌前坐着,盘子里堆着未享用的食物,大腿上坐着仅仅包了浴巾的女人,用手指夹了葡萄往他嘴里送。而离开段宅的骆林回头看了他一眼,便沉默的走出了门廊。 段非一直在观察着骆林的表情。他发现那男人的表情里没有震动,没有心痛,也没看出什么故作自然地地方,也就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因为那个眼神,段非觉得浑身都冷下来。他几乎觉得骆林就那么走了,不会再回来。 他坐在书房里抽烟,女人想再扯着他到床上。他吻了吻那女人的额头,从钱包里抽出所有的纸钞来塞进女人的胸口,让她走。女人笑得很开心,将那些钱紧握着,干脆解了浴巾,光着身体毫不顾忌的往楼下走出去。 段非闻到了一种腐臭的味道,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身上带过来的。莫名的烦闷,他听着电话响起来,沉着声音应了一声“喂”。 电话那头是个陌生的男声:“……请找一下骆林。” 也真奇怪,段非听到这名字竟然会心疼。然而那男人的声音更让他觉得酸涩——什么时候也有人找骆林找到他家里来了?真是,荒谬。 段非忍了忍没有骂出口,只冷冷道:“你找他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还是礼貌道:“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想和他谈谈,麻烦您转接。” ……工作。什么工作?段非觉得胸口又是一股恶气。骆林的工作他是一概不知——那个男人是他的东西,为什么现在他竟然有了一个他所不了解的世界,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段非对着电话啧了一声:“他没有工作,以后别他妈的拿着劳什子的工作烦他!” 然而那人却仍然冷静道:“请让我和骆林本人谈谈好吗?” 段非被那声线弄得火大:“你听不懂人话吗?骆林跟你的傻x工作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以后再也不会和你们那群不知所谓的烂人混在一起,他以后只会呆在我这里!!听懂了你他妈的就别再烦了行不行!!!”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挂了电话。 段非哼了一声,把免提电话扔在了墙上,那东西“啪嚓”一声便碎裂开来。他呼了一口气,拿了一根烟出来想点燃,却发现自己的手有点抖。 为什么?段非自己都觉得奇怪。 他可以干涉骆林的事情。是这样的吧?骆林不要去工作了,陪着自己就好…… …… 段非那天没有出去,只等着骆林回来。 到了晚上,骆林疲惫的走进来,对着他鞠了躬,叫他“少爷”。然后似乎就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再不看他一眼。 “骆林。” 段非在骆林背后叫他。 “别去工作了……好不好……?” 句子的末尾竟然还夹杂了些乞求的味道。 骆林的脚步停下来,复又继续向前了。 段非被这动作激怒,顺手拿了东西冲骆林丢过去。骆林听见风声回过头来,和那飞过去的摆设堪堪错开。 而那只现在在地上碎成一地的水晶天鹅,是原本段夫人送给骆林的礼物。 段非看骆林的表情里终于显出痛感来,却没有收到预想中那扭曲的快感。 高大的男人蹲下来,掏出手帕,将那碎片慢慢的捡起来包好。 段非看不见骆林的表情。但是他也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和那摆设一起,碎了干净。 …… 所谓万事都有尽头,必定是一条真理。 绳子绷得太紧会断,人也会有忍耐的极限。 骆林对自己都灰心丧气,以为那忍耐的界限已经被时间磨光,也习惯忍耐下去。 却不知道那条界限,原本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那些天,日子照旧是过着。骆林在段非面前保持着沉默,似乎再不会说话。 基于段非的要求,他也会延长在家里待着的时间。但也仅限于此,他总是低着头,或者站在一边,或者在自己的房间里看那几本老书。 段非有时找了空隙从他房间的门口经过。看着那穿着白衬衫的人还在,便感觉到一丝岌岌可危之下的安全感。 自欺欺人,是没有办法时的办法。 可惜段非不知道,那所谓的尽头,会来的那么快。 ……那是算不上特殊的一天。原本应该在家里无所事事的骆林,却忽然要出去。 段非在门口拦住他:“你去哪里?” 骆林的目光侧过去,并不看他:“公司。” “今天你没有拍照的工作,你是要去那里干什么?” 骆林叹了口气:“去公司……拿东西。” “胡扯。你需要什么我让人给你买,别找这种借口来恶心我。” “……我的护照办好了,我去取。” 段非顿了一下:“你说什么?” “护照……” “你什么时候去办的护照?!……你要去哪里?!” 骆林努力对他做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来:“我取了东西就回来……都是工作而已。” “我去你妈的工作!我重要还是工作重要?!不许去你他妈的听见没有!”段非凑近骆林,想把骆林抱紧在怀里,动作到了手上,却只扯住了骆林的领子。 “少爷……”骆林轻轻地把他的手推开,“我待在这里又能做什么?……” 段非语塞。 “你可以……” ……在这里陪我。 但是段非说不出口。他和骆林不会真的独处——段非依旧是会带女人回来,在这宅子里放荡地闹着,用那些令人生厌的动作和声响,来打破他和骆林之间尴尬的沉默。 骆林低下了头,转身要往门外走。 情急之下,段非也只能不入流的说些伤人的话: “工作工作工作你他妈的真以为少了你世界就停转?!是啊你他妈的都要爬上你老板的床了!要上你的男人他妈的都打电话到家里来了,你不要一边在那里念叨着工作一边四处勾人行吗?!你他妈的根本就是放荡,如果是个男人就拜托你不要这么贱!” 骆林对这种发言都司空见惯,连表情都不再变换。然而正想继续自己的动作,骆林却像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问段非: “是谁打电话来的?” 段非怒极反笑:“这就是你想问的?!骆林你是有多想和那群烂人凑到一块去?!” “我问是谁打电话过来的!” 骆林皱着眉提高了声音,段非用更高的声音盖过去:“我他妈的不知道!!说什么要和你谈工作,我倒情愿他去死!!” “找我谈工作?……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说你他妈的不会想和那种烂人掺和在一起,但是我现在错了我管你去死!!” 听到这些,骆林不再理会段非,而是匆忙的跑了出去,没再看他一眼。 现在在骆林的脑子里转着的,只有一句话:崔是念打过电话来了,但是段非接到了那个电话,然后恶言恶语的拒绝了。 骆林不再想去公司,反而为了崔是念的事情觉得分外不安起来。他一直等着崔是念的电话,长久的不联系他本来就已经开始疑惑,原来却是这样。他不知道崔是念对段非口无遮拦的恶语有什么反应,只希望事情不要变得像他预感里的那么糟糕。 ——“我的钱在这撑不了多久了,行李也都准备好,原本过几天就回老家给父母养老,那衣服的样子烂在脑子里算了。这节点上你来了,我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是因为那衣服是我最后的作品,我想让它真正漂亮一回。” “你什么时候反悔了,可以直接过来跟我说,反正不是什么大事……我也算是半个废人了,没想着再把人拖下水。” “……谢谢。” 骆林的太阳穴突突地疼。他头一次打了车出去,只想尽快赶到崔是念的住处。 …… 崔是念的公寓距离上一次骆林来时并没有变化。走廊狭窄,尽头崔是念的房间门上贴有半个剥落了的福字。 骆林先是礼貌的敲门,而后却发现连拍门都没有反应。倒是也有人不在家的可能,骆林却觉得事情必定是向了不好的方向发展。 他心急时反而下意识的去压门把手,没想到这门并没有锁上,猛地往前一推,门竟然打开了。骆林走进去环视这房间,整颗心顿时就沉下去。 房间依旧老旧而干净,猛地一看也不觉得有人搬出的痕迹。仔细看一眼才发现虽然大件的物什都留着,那日用品却一件不落的都被带走了。手指在长桌上按一下,留在指尖上的是一层薄灰。 骆林的眉头皱起来,更加的往房间里面走进去。再里面是隔开的工作间,曾经骆林见过的精细摆设全被搬走,只有角落里堆着的一团黑纱看着显眼。 骆林走近了,蹲下把那黑纱铺平了展开。 那是一件衣服,却被剪刀剪得破破烂烂。它应该是很美的——从它现在遗留下来的形状看,已经是美的惊人。 墙脚有孤零零的一只袖子躺在那里,骆林拿过来仔细看着。这纯黑色的袖子初看起来像一只长手套,认真一看才知有多漂亮:主要的材质是皮料,肘部向上却接了黑色的大花样蕾丝——这两种材质拼在一起感觉恶俗,崔是念却在皮料上渐变的雕上了蕾丝的镂空花纹,只感觉黑色是一点点氲开,变成了新的花样。小臂中间到指端的部分,崔是念错落的将黑色的羽毛粘上去,同时将皮料一点点的打薄。 骆林将自己衬衫的袖子挽起来,试探着的把手伸进去。 他只觉得讶异,这袖子如此的贴合他的手臂,同时也带来了一种奇怪的错觉——这只袖子看上去好像是羽衣的一部分,而羽衣的主人正将羽毛褪下,那黑色的羽衣则一点点的消隐下去,变成了皮肤的一部分。 此前骆林似乎有读过一个故事,说乌鸦的妻子为了变成人,杀了自己那犯下罪恶的丈夫来满足仙女的要求。然而因为她也犯了罪,虽然她变成了人类,却也永远留存着一半的羽毛。见了她的人都嘲笑她,而这乌鸦的寡妇只能每日隐匿在黑暗里,在阴影里对着日光垂泪。 这件被剪得残破的衣服,便像极了故事里乌鸦寡妇的羽衣。 ……崔是念,你还在看这种幼稚的童话吗? 骆林想笑一笑,忽然觉得鼻酸,眼泪都差一点掉下来。 如果是他自己的事情,再多苦楚也能担得下。但是眼见着别人被这现实打败,却觉得内疚和自责要啃干净自己的心。 崔是念不容易,他是不用人说也知道的。明明一只眼睛已经瞎了,却还是强打起精神,为了最后的梦想振作起来,想要不留遗憾的拿出最后的作品。三五年时间的时间里,不如意的现实把一个当年对着相机镜头一脸惶恐的半大男生,硬生生的打磨成了一个处事不惊的男人。也不知道那将近二百天的等待里,崔是念是怎样度过的——换成自己,或许会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要抱多少希望,但还是天真的期待会有一个人能站出来,站在自己的身边。 骆林原本觉得幸运,种种的巧合让自己成为了那个能帮崔是念的人。看着崔是念,他仿佛好像看着一面镜子,因为同病相怜,向崔是念伸出手去,就好似也拯救了自己。 他们都活得太卑微,又矛盾的太过天真。他们在这现实里碰壁,末了为了保全自己的自尊,只能换上一副无所谓的面孔,习惯了再忍耐后再忍耐。 至于真相究竟有多痛苦,他们都不会说。 骆林攥着衣料,只觉得喉咙里像被什么什么东西堵住,想哭却忘记了那要怎样做才好。 ……崔是念走了。是因为他以为自己终究还是逃开,不愿与他为伍。 但是骆林现在却感觉到了十倍的难受。他感同身受的感觉到,那好不容易燃起希望,却还是被一桶冷水浇下的痛楚。 好比他那么爱段非,曾经还天真的以为,段非叫他回来以后事情就会有转机。是直到最后才发现,那是美好的幻想,不会是这冰冷的现实。 那种整个人都被打击得灰心丧气的经历,骆林经历了便已经足够。换到原本就比他艰难的崔是念身上,或许是致命的伤害。 这世界的确不公平得厉害。他习惯了接受,却在今天,忽然为了别人的事情感觉不平起来。 骆林闭上眼睛,将头埋在那散乱的布料当中,静静的坐了很久。 …… 那天下午,骆林坐了车,然后慢慢的走回段宅。门大开着,和他离开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他走进自己的房间里,自橱柜顶端拿出一只略微积了灰的箱子。骆林拭去尘土,把箱子打开,将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全部都装了进去。 其他的东西,留在这里就好。本来就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以后看了,反而会觉得不舒服吧。 骆林站起来,拖着箱子,像他一个多月前那样,准备不告而别的离开这个地方。 ……只不过前一次有留恋,这一次没有。 段非的脚步声杂乱的从楼梯上传来。骆林抬起头看他,觉得段非那种带着手足无措的表情,依旧像是他爱着的那个十七岁的孩子。 骆林对着这样的段非笑了一下。 段非在楼上看着那一幕,忽然脚步就停下来。阳光已经过了刺眼的时段,柔软的在客厅里晕染开来。站在他前面的那个男人,正温柔的看着他,正如他一直期待的那样。 只不过那个男人,似乎是,要走了。 段非觉得从来没有那么恐惧过。他想把骆林脸上那笑容扯下来,或许是面无表情,也比这样好。 那个笑容似乎是预示着那过去的种种都已经过去,一笔勾销。 段非追着骆林出去,猛地抱住了骆林的背。 ——对,其实就是这么简单。我不是想折磨你。我只想这么抱着你。我只想这么抱着你。 骆林把箱子放下来,让他这么抱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挣脱了,转而面对着段非。 “……我要走了。” 骆林这么说着,还带着一点微笑。 段非觉得自己其实能够预料到这句话。所以他也只能张了张嘴,说不出别的什么。 “……少爷,你以后要自己保重。” 这句话做为告别语,或许还是最恰当不过。 “你不是……喜欢我吗……你怎么能……怎么就……” 段非的头低下去,咬紧了牙关,握紧了拳头。这么笨拙的样子,分明就是个孩子。 但也是孩子做的事情,才最伤人吧。 骆林笑笑,好不容易才压住了那心酸的感觉。那是第一次,他认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喜欢你,但是你会喜欢我吗?” 段非抬起头来,不知所措的看着骆林。 骆林觉得自己果真滑稽,自嘲的笑得更明显些: “既然你不喜欢我,我再喜欢你又有什么用?原本我也觉得自己能不在乎,但是今天突然觉得,这么忍耐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也是人,我也会疼,少爷你,似乎把我想得太坚强了一点。”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留下来……我……我只是想听你亲口跟我说……我喜欢你喜欢我……我……我不是……” 段非急了,皱着眉瞪大了眼睛,话也说不连贯,整个人僵直着,努力地将眼泪卡死在眼眶里。 ……他的那个嚣张的少爷啊。今天过后,也就真的和他没有关系了吧。 这样的认知让骆林的胸口狠狠地疼了一下。原来时至今日,他还是会有这样的感觉。 骆林忍着自己那脆弱的情绪,还是笑着对段非说: “我爱段非。这十年里我都很爱他。有过把他当小孩子一样的爱,也有过把他当成男人的爱。你想听的,是这个吗?” 段非急切的抬起头来:“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现在……” “但是都过去了,”骆林缓慢但坚定地打断他,“我曾经非常的爱他,他也是我生活的唯一重心。不过他不是你……我爱的那个段非,不是你。” 段非被这发言弄得懵掉,想去扯骆林的袖子,骆林却堪堪的躲开他。 “别这样了。没意义的,少爷。这样下去,两个人都累。你自己其实也明白的,不用我再说清楚。”骆林安静的看着段非眼睛:“你不记得的事情,不等于没有发生过。我累了,少爷。” 段非站在原地,看骆林对他弯下腰去,认真的鞠了一个躬。 “在段家十年,多谢少爷照顾。” 起身的时候,骆林还是笑着。 于是段非知道,自己再也留不住这个男人了。 …… 何式微那天等着骆林到公司拿护照,左等右等,还是不见骆林人来。 助理催着他去开会。年末是选秀的重要时期,现在已经是紧要的筹备阶段了。何式微在办公室里踱了两圈,只能吩咐助理,将护照帮着转给骆林。 那筹备会议简直又臭又长。找赞助商的事情在节骨眼上出了问题,合作媒体的似乎要把宣传的界面转到下线的二级杂志上。何式微在会议上冷眼瞧着那几个想欺着自己年轻便狠敲一笔的老头子,只觉得反胃恶心。 事情最后还是解决。何式微松一口气,好歹是不用搬出来自家老头子的名号来压人。商海里沉浮了七八年,终究他还是变得老练。 可惜心也跟着一起变老。 何式微想偶尔的抽上那么一支烟,正点火的时候助理迎上来,说骆林正在办公室里等着。 何式微把烟慌忙的掐了,火机也随意的放回兜里,往办公室匆忙的跑过去。 ……办公室里灯关着。何式微还奇怪骆林在哪里,开了灯才看见骆林靠着墙坐在地板上,曲着膝盖,头埋在手臂里。 在骆林的旁边,是一只看起来很眼熟的箱子。 何式微觉得心慌,将西装外套脱在一边,竟然就那么跪下来。 骆林把头抬起来,闷闷地对他笑了笑。然后对他说: “何大哥,我想让你帮我找一个人,我接了他的case,但是他不见了,我很担心,我……” 何式微忙不迭的点头,满口应下来。他看着骆林的情绪奇怪,担心的问了一句:“究竟出什么事了?” 骆林的眼睛茫然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眼泪忽然就啪嗒啪嗒的落在地上。 何式微的心口像被人掐了一下。骆林似乎也很奇怪自己会哭一样,手忙脚乱的去擦眼泪,一边擦一边还在笑: “怎么就哭了,真是……” 何式微看他的眼睛里还是没有泄露出什么难受的情绪,狠下心来,猛地将骆林紧紧地抱在怀里。 “你不用这样的……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出来……你不用憋着忍着……你说出来,我在呢……” 骆林的头埋在何式微胸前,先是笑了两下,然后安静下来。渐渐地,才慢慢的哭出声音。 他必定还是在忍着,所以肩膀耸动得厉害,哭的声音却没有放开。 何式微听见骆林在耳边轻声的说了那一句: “我不要……再爱他了……” 这句话击在何式微的胸口,酸涩而柔软。 “那就……不爱了……没事的……真的没事的……” 何式微难以察觉的,将自己颤抖的嘴唇,印在了骆林的额头上。 …… 对大多数人来说,那是一个普通的夏日。 那一天,是骆林整三十岁的生日。 三十岁的骆林告诉自己说,他再也不要爱那个他爱了十年的小少爷。 而在骆林房间里,兀自翻看着骆林日记的段非,在合上日记本之后哭了。 也是那一天,段非知道,原来自己已经爱上了那个名叫骆林的男人。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几点要说的: 1关于更新。 公告是写的2号更,事实是我一号晚上喝多了,睡死了。起来了已经快到二号下午,出去又喝高了……但是不更不行了,于是醉醺醺的写了这么多。虽然对文章质量还是有自信,那虫肯定很多很多……大家看着碍眼不要骂我……厚着脸皮求大家提出来,我好一个个捉…… 2.关于cp。 这么说吧,这篇文章的灵感来源就是陈奕迅的“不要说话”。“爱一个人是不是应该有默契,我以为你懂得每当我看着你,我藏起来的秘密,在每一天清晨里,暖成咖啡,安静的拿给你。”——这就是管家先生出现的原因。因为这种安静守候的爱情。 至于何式微——他的主题曲,原本是“我爱的人”。那开头的一句歌词,就是“我爱的人,不是我的爱人”。 于是你们懂的,一开始我是铁了心要把管家配给少爷的。 但是越写越觉得,何式微的映像变得分明起来。他是个老练的男人,在爱情上却单纯又怯懦,表面上和人的暧昧来去多了,偶尔遇上一个真爱,反而变得笨拙。 这样一个人,真是铁了心的把他写好,又让他被甩,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而少爷?他更是苦。我给他设计好了其实很可怜的经历,让他整个人都扭曲了,反而不给他个好结局,更是觉得我活该被人诅咒。 现在脑子里还构想着一个男配三,也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我似乎能想象他可怜巴巴的站在我面前,对我说:“你开玩笑吧?你让我爱上他,结果是要炮灰我?” 我果真是心太软了。 这是个关于成长的故事,每一个善良的角色都在努力地变成一个更好的人,来赢得好的未来的和爱情。现实生活太颓败,我也只能在故事里让一切努力变得公平。 所以莫问cp。我备好了6个结局,写下去看着,哪个人的努力最值得获得好的结局,那么cp的正主就是他……或者他们的。 3。关于最重要的一点。 今天我生日啊我日!!!我从0点起不眠不休的写了六个小时啊我日!!!我自己都要崇拜我自己了!!!将近一万字啊!!!我是神兽啊我是!!! 好了,屁话说完了,开始努力地回留言了………………中午又得去喝酒,日哟。 23骆林的日志(上) 骆林的日记: …… 在段家上工的第二天。 今天,小少爷跑过来问我,手疼不疼。 我说不疼,他不信。 他自己也咬了自己一口,然后说我说谎。 最后他给了我一颗糖。这算是道qian吗?好奇怪。 段家的碗die太多了,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die子,幸兮(划掉)亏不用我一个个洗。 …… 别人都是住佣人房,只有我一个人有小房间。段夫人很照gu我,我要努力才行。 少爷刚刚回家,他又打架了。夫人在大叫,声音很大。 少爷的衣服都被撕烂了,看着他脸上的伤口就觉得疼。 夫人叫他不要打架,少爷不说话。 我去看看他好了。 回来了,少爷现在在我背后画画。 他说,是他的同学用剪子把猫杀死了,所以他把他们三个人都打了一顿。 “让他们知道疼究竟是什么感觉。”……少爷说这话的时候,不太像个小孩子。 …… 过新年,我也收到新衣服了,这是第一次收到别人的礼物。段夫人送给我一件白衬衫,看起来很贵。比起收到锅铲的杜师傅,实在是太开心了。 少爷拿着盒子过来了。他不去看春晚吗? 结果马上收到第二次礼物了,是手套。少爷说是夫人买给他,但是他不喜欢就给我了。 少爷,你的手那么小,夫人怎么会给你买这么大号的手套啊。 不管了,少爷又粘过来了,出去放烟花去。 回来给妈打个电话吧。 …… 舅公住院了。工地上结了冰,他没看见,摔了,左腿断了。 幸亏他们的工头有良心,补贴了点钱。加上我这里能拿出来的,这个冬天应该也能过得去。 不能让妈知道这件事,不然她又得哭了。 等下和司机接少爷放学去。他最近老是叫着长大了不用人接了,但是没办法,夫人说,盯着他的人多着呢。 为了少爷的安全,我也来客串保biao了。 …… 刚才去接少爷的时候,少爷问我是不是有难过的事情。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但是把舅公的事情告诉他了。结果他说他要陪我一起去看舅公。 夫人怎么可能会同意,把少爷带得到处乱跑的。 对了,夫人最近身体也不大好的样子,冬天到了,果然是需要调理的吧。 千万不要生病啊。 …… 今天少爷和夫人说他在学校里要搞活动,要晚回家。 但是少爷明明没有活动,他总说同学太幼稚,也不愿意和他们一起玩。 接人的时侯少爷硬是要我把他带到医院去。没办法,司机都同意了就一起去吧。 真奇怪,少爷明明才十二岁,见到了舅公还和他握手,小大人一样。 我和舅公说话的时候,他就一个人抱着书包坐在椅子上,好听话。原本还以为他会惹点事出来。 不过他那么皱着眉头严肃的坐着,看起来怪怪的。 小少爷真可爱,但是这个年龄男孩子也该长高了吧……可怜的少爷。 …… 刚开春,就迎来了一个大工作,要帮着老爷准备烧烤会。 很开心,以前都没有见过真正的烧烤。刚刚和杜师傅去买炭了,为什么这种放在袋子里的木炭要那么贵啊,搞不懂这些城里人。 回来的路上袋子还破了,蹭了我一手的灰。老爷夫人看见我这样就笑,连少爷好像也笑了? 不过大家高兴就好。这个工作真的不错。 …… 烧烤会太棒了。昨天我们几个人在后厨忙了一天,今天还在花园里搭了棚子。来的客人比我想象的都要年轻,老爷夫人在那里招呼,我们就去烤东西了。 肉的味道好香,但是似乎我们是不能偷吃的。 少爷又跟客人带来的小孩打起来了!跑上去问才知道,小小孩们想要向他讨他的烧烤吃……果然还是小孩子啊。幸好小朋友们都很喜欢我的样子,被我一个个抱过来都不哭了。 少爷拿着鸡翅过来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他要干嘛,结果他说他不要吃鸡皮。那么刚刚给小孩子吃掉不就好了? 我帮他把鸡皮咬掉了,想还回去的时候被骂了。少爷说我脑子坏了,怎么可能吃我吃过的东西。 很伤心,不过我就把鸡翅吃掉了。虽然是冷的,但是味道不错。 因为忘记炉子上还烤着东西,我的那批小羊肉算是报废了。从没这么心疼过。 …… 夏天好像快到了,衣服又不够穿。第一次出去买衣服,拿钱的时候发现存折里的钱意外的很多。不过也是,我都在段家里呆着,没花钱的地方。 给妈把存款寄过去了。妈问我苦不苦,别一个劲的只想着赚钱,受了委屈要和她说。 但是我真的没什么委屈的地方。尤其是能看着小少爷长大,很开心啊。 这样工作下去,还爸的赌债也不成问题了。 等下得告诉妈别把钱一下子都还了,留下一点,也买几件新衣服吧。 …… 今天我在少爷的房间桌子上发现了个粉红色的信封,可能是小姑娘送的。 我长着么大还没收到过情书呢,现在的小孩子啊。 少爷看到我在看那个信封,差点没和我打起来。 我其实没有拆信,被这么骂一顿有点不好受。 少爷把信封撕碎了瞪着我,说让我少管他的事,他自己会处理好和同学的关系……就这么处理? 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最后少爷莫名其妙的和我说了句“生日快乐”……原来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自己都忘了。 回到房间看到夫人送了一个盒子过来……是一只水晶的天鹅。好漂亮。 我不是小孩子,但我还是很感动。 不过还是奇怪怎么会有小女孩喜欢少爷,虽然少爷心肠不坏,但还挺凶的。 …… 少爷被叫家长了。老爷在出差,夫人回娘家探亲,所以今天是我去的。 老师说少爷在给洪水的募捐大会上一下子拿了三千块出来,是“家长的意思,还是段非自己偷偷拿家里的钱出风头”? 少爷差点就要拿东西丢那个老师了。他又骂脏话,说他还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出什么狗屁风头。 老师生气了,我一边要拉住少爷,一边还要给人道歉,我的天哪。 少爷在回来的路上还骂骂咧咧的。但是最后他和我说,那都是他存下来的钱,才不会去偷。 我知道的,少爷。所以不用这么生气了。 想摸摸少爷的头结果被一巴掌打回来,我真多事。 …… 今天是少爷的十四岁生日。前几天老爷让少爷请同学过来,少爷死活不要。 但是现在小朋友们都来了,少爷虽然板着个脸,还是出来招待了。 他在班里似乎还有点人气?小女孩们都给他送礼物,少爷骂她们无聊,但是小女孩们还是在笑。 中间为了少爷争风吃醋的小女孩打起来了,有个小女孩被人头上扣了一盘龙虾,当场就哭了。少爷怒了,一嗓子吼得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然后他牵着小女孩的手去卫生间整理衣服去了……其他的小女孩现在开始嫉妒了吧? 这么看戏真的挺开心的。 几个房间最后都乱成一团,我和陆阿姨她们跪在地上擦都是奶油的地板,到处都是脚印。 然后少爷把袖子卷起来,也跪在地上和我们一起擦。真是吓死了,被老爷和夫人知道我们会挨骂的吧? 但是少爷一定要来帮忙……他一边擦地一边骂以后再也不请别人过来了,吵得他头疼。 从背后这么看着少爷,我觉得他好像是有长高一点,不像宝宝了。 …… 少爷在发育吗? 早餐开始加餐,他晚上的饭量也变多了。可惜最近老爷都不在家,夫人似乎忙生意也顾不上他。 少爷开始挑嘴说不要吃杜师傅的饭,指明了要我做……问题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做啊!杜师傅一把年纪,听到少爷说饭不好吃差点哭出来。 学吧,学着做!……少爷浴室的水响了,去问问他要不要搓背吧? 不行被赶回来了……少爷果然是长大了,连搓背都不让人帮忙了啊……可是我也是男的,他是怕什么呢? …… 出事了。隔了两天才记日记,因为少爷做手术了。 原本是阑尾炎,但是少爷忍着不和别人说,差点出大事。 好像是学校的运动会,他肚子疼,但还是忍着跑完了一千米。跑完了就出事了,送了医院医生说那个什么渗出很厉害,晚点会危及生命。 夫人一直在哭。为什么这个关键的时候老爷不在呢? 做完手术是在晚上。麻醉出了点问题,少爷显得很疼的样子,整个下嘴唇都咬破了。但是他忍着不说,还努力地很想去安慰夫人。 我和陆阿姨站在旁边,都觉得很难受。夫人不休息不行,我就去换班了。我让少爷觉得疼就掐我的手,他就是摇头,等到夫人走了,他就开始胡乱的骂,骂天骂地的。 我觉得这要是能让他好受点,那就这么做吧。一直等到晚上他睡熟了,也就只是抱着我的手,眉头还皱着。 第二天他醒来以后,和我说他跑了第二名。 真厉害啊,少爷。 …… 少爷真的在成长,从一米四到一米六,就长了那么一小会儿。 据说他还进了篮球队,打球打得挺有团队精神的……我开始觉得自豪了。 马上就是少爷十五岁的生日了,我还不知道送他什么好呢。 突然发现我写的东西都和少爷有关,我有那么喜欢小孩子吗? 妈打电话来催我找女朋友,但是我哪里找的到啊,还是把爸的赌债先换完才是正经事吧。 …… 少爷十五岁了,更开心的是家里添了新成员。 不是小宝宝,是一只猎犬……听人说,是叫寻血猎犬?棕色的一小只,很可爱。 本来还是臭脸的少爷,看见装小狗的篮子就忍不住笑了。夫人选这个当生日礼物,果然很有眼光。 夫人悄悄对我说,她倒要看看少爷能喜欢这小狗到什么地步。以后什么喂食打扫和洗澡,她都让少爷自己来做。 少爷千万别一个生气就把小狗扔出去。 …… 四个月过去了,少爷还是很喜欢那小狗……小狗长得比少爷还快,现在会在我上菜的时候绕着圈追我了,幸好我不怕狗。 杜师傅一直在打喷嚏,他真苦。不过除了他,我们全家都很喜欢这个小东西。 原本以为少爷兴致来了才照顾小狗,等腻了也就扔掉了,但是现在小狗“约翰”正和少爷在客厅里,少爷在给他洗澡。 少爷以为没人看见,还用鼻子去蹭狗的鼻子。 他是只有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才笑得这么开心吗,多奇怪。 麻烦少爷下次把狗狗澡盆搬到花园去吧,每次擦这么一地的水也不轻松啊。 …… 真是看不懂现在的孩子。 少爷都要中考了,怎么还会有小女孩跑到房子前面大叫着和他表白? 结果少爷把人骂回去了……虽然我觉得太暴力了,不过他就是这个性格,夫人和老爷头疼也没办法。 晚上少爷莫名其妙的跑到我这里来了,最近他好像老爱往我这里凑……是因为我和他年龄最近吗? 我跟他说少爷下次对女孩子温柔点吧,他竟然还骂我。最奇怪的是骂完人还在我房间里赖着,说要和我一起睡。 他发疯也就算了,夫人竟然还同意,说什么非非中考压力大,让我这几天陪陪他。 好吧,反正他都钻到我被子里去了。我得当心别压着他。 …… 今天是很难受的一天。 少爷的中考成绩出来了。差五分就能上那个他想去的学校。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夫人怎么敲门他都不应。 现在要去的那个区重点虽然不差,但是我知道少爷很难过。 夫人把少爷扯出来,说不就五分,家里有钱,肯定能把少爷送进去。 但是少爷怎么也不答应,说不是靠他自己,不去。 晚上少爷跑过来对我说,他考数学的时侯胃疼,要不然就也能把最后那题解出来了。 他看起来懊恼的都要哭了,我只能把他抱着。 少爷真的是长大了,虽然个子还是不太高,但是肩膀变得很宽,骨头硌得我有点疼。 …… 少爷……高中开学第一天就打架…… 夫人都无话可说了,一边让我泡茶一边和班主任打电话。 问这次是为了什么,原来是高年级的要抢少爷的钱包。 夫人有点哭笑不得,说又不是家里缺钱,让他们抢了算了,身体才最重要。 少爷还是一张臭脸。他说那些人欺软怕硬,以后见了他肯定还下手。 虽然我觉得他的话也是有道理的,但是我发现那群人要抢的钱包,是夫人前几年送给少爷的礼物。 很旧的一只运动品钱包,边都磨破了,估计现在也没有孩子喜欢用了。 少爷原来是这么恋旧的人吗? …… 少爷昨天晚上和人出去玩,回来以后就摸黑跑进了我这屋。 虽然知道他是怕吵醒老爷夫人,突然这么出现,真的是吓我一跳。 而且我早上起来一撩被子,两个人都尴尬死了。 少爷……真的是长大了…… 不行我得去洗个脸,不然老想着那些东西,整个人都变奇怪了。 …… 少爷的十六岁生日,不是和我们一起过的。 看的出来夫人有点伤心,但是没办法,孩子长大了,和同学一起过也没什么。 况且少爷现在长得也像是个男子汉了,打架打了那么多次,出去也不太会给人欺负吧。 老爷今天不在,我和夫人把礼物摆了一桌子,但是一直到了晚上,少爷还是没回来。 我和夫人都有点难过,只能先去睡了。 一直到了门禁过了半小时,少爷才回来。 醉醺醺的,好像喝了酒了,但是很开心的样子,一直在笑。 他到我的房间门口砸门,我怕夫人醒了就去开门。 少爷整个人都倒在我身上了,脸很烫。 我把他扶到床上去,然后把他头上的彩色纸屑捡掉。少爷笑得闷闷的,一转身把我手抱着,就把我给压在他下面了。 我不是枕头啊。 晚上都没睡好,我看着少爷,觉得有哪里好像不太对了。 少爷真的已经长大了,被他压着我也很难把他抱着挪到一边去。脸也好身体也好,都和大人差不多了。 和我刚来的时候,看到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完了,怎么会想到第一天他亲我的样子呢?他那时候也就是个小孩啊。 真不能想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不是伪更……不过是把作者有话要说改了,免得大部分读者看的奇怪~ 真不行了这都六点了怎么我还睡不着? +其实我只想喝喝爆米花吃吃小酒(叹)。+我把这句留下来,是因为我自己也觉得自己错的很萌~ 24骆林的日志(下)丁点修 少爷最近看起来总怪怪的。除了出去带着约翰散步,其他时候都闷在房间里。 今天我在收拾少爷房间的时候,还在床底下发现了一本书……名字叫做《你还在犹豫要不要恋爱吗?》……难道少爷是真的有了心上人? 于是在给少爷整理衣橱的时候,我不小心就把那句“少爷你交了女朋友吗”给问出来了…… 我还以为少爷会发火,幸好是没有。 少爷皱着眉头说他不喜欢现在的小女孩。难道他暗恋的对象是老师一类的? 老天保佑少爷千万不要再在学校里惹出问题了,什么师生恋的,当心被开除啊…… 稍微有点胸闷,大概是夏天到了,偶尔出去走走好了。 …… 妈又打电话过来让我把女朋友带回家了,但是我真的没有啊。别说平时见不到,我当光棍这么久也没对谁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再说我这种迟钝的性格,会有女孩子喜欢我吗? 不想了不想了,顺其自然好了。少爷要叫我帮着量身高,他最近怎么对这个这么起劲? 回来了。少爷比上个月长了半厘米,也算是有进步。不过他很郁闷的样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好。 他问我是不是长得和我一样高的时候,我就可以不把他当成小孩子看。 不过我已经没有把他当成小孩子来看了。 …… 舅公今天走了。 凭什么好人就不长命?凭什么只是一个旧腿伤,后面能把人命都带走了? 我该怎么跟妈说呢? 凭什么啊…… …… 舅公下葬的钱是夫人出的。葬在了龙泉公墓偏西的一块,墓碑用的是上好的大理石,很体面。他活着的时候没享过福,住了一辈子的土房子和烂棚屋,死了终归能得个好的地方,不会再受别人的白眼。 可还挺年轻的人怎么就这么没了呢?为什么人死了,就只剩下那么一小罐的灰呢? 在这个城市里,再没我的亲人了。 火化的场面,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了。太难受了,我受不了。 哭了的时候少爷把我抱着了,我反而越觉得伤心。 但是还好,还有个人能让我靠着。 …… 老爷和夫人让我这几天别上工了,不管我怎么保证他们也不让我干活。 少爷放了学就在屋子里陪我。这么正对着能做什么呢? 我们两个坐在床上,他从后搂着我的腰。 他说我要是难过就哭吧。 本来还努力调整的好好的,听见这么一句话,忽然就不行了。 我一个大男人竟然要沦落到让少爷安慰的地步,怎么会这样。 哭出来的时候觉得奇怪的很安心,少爷还学着来拍我的背。 …… 少爷越来越粘我了,动不动就要靠上来,有的时候还掐我一下。 他说他们学校的男生和男生都这么逗着玩,那就这样吧。 起码我是不讨厌。而且少爷偶尔笑起来的时候,挺好看的……比大部分我见过的人都好看。 和少爷在一起待着,真的很开心。 不过我的日记是应该写我自己的,什么时候都是少爷了? …… 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少爷了。 这一年多过去,他真是已经是个大人了。他帮我做了那么多事情,虽然恶言恶语的,但我知道他是好心又体贴的。 今天他把我的手抓着放到他胸口上,我的心从来都没跳的那么快过。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老天爷保佑我,别让我想的事情被任何人知道。 就算是错的,恶心的,我也想这么喜欢下去。夫人和老爷我对不起你们,求你们原谅我这个龌龊的人吧。你们对我这么好,我偏偏还这么不正常,是我没有良心。但是我保证,我什么也不会做,我只想站着少爷旁边,看着他就好。 我就只要这么多,谁也不会知道,所以就答应我吧。 …… 马上少爷就要十八岁了。也快到冬天了,妈问我能不能在年前回去一趟,她说要在老家给我找个媳妇。 爸的债还完了,少爷也长大了,段家其实也没我什么事了。 刚来段家的时候少爷还像个小毛头,见谁都又咬又打的静不下来,谁知道他会一下子长得这么大呢。 真的是岁月不饶人。原先的老人们都不在了,这几个菲佣我也不怎么熟,也许现在离开才是对的吧? 但是少爷说他要和我一起过生日的。他说他有话和我说,会是什么呢? 我忽然不想知道了。我早就该走的,再这么耗着,我这几年也就都过去了。本来就是喜欢少爷也不会有结果,既然知道,也就应该没什么不舍得了吧。 等过了少爷的生日,我就搬回乡下去。妈说在老家新砌了房子,就算是不太大,也应该愿意有人嫁过来吧。 也就这样了。 (反复涂写的痕迹)骆林你真的应该清醒一点,你再怎么喜欢,也是没用的。 …… 今天夫人死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好好的,衣服是我配的。 她说她要去见熟人,让我给她打扮的漂亮。 但是她没回来。老爷过来对我说,夫人死了。 怎么会呢?我还能这么平静的写下这些东西,因为我没有办法相信。 头脑都已经一片空白了。 少爷从下午起就没回过家。 天又亮了。 约翰没有叫,我找不到它了。 少爷回来了,手上捧着约翰的尸体。 究竟发生什么了? 少爷的样子,非常的不好。 我得陪着他。他以前陪过我走过难熬的时候,这回换我陪着他了。 …… 少天上午拿了烟灰缸砸在我头上,很疼。 不过只要忍着就好了,他比我要难受得多啊。 我还是会在夜里想起来夫人,然后特别想哭。 那么好的人,为什么就没了呢。 这个世界这么不公平,让人想想就觉得冷。 但是以前我能靠着少爷,现在的少爷,却好像不太能让我接近。 我不能帮到他吗? 夫人你在天上,教教我该怎么办才好。 …… 少爷变得有点奇怪。 昨天半夜里他来找我。别人都睡了,他只敲敲我的门,半天都站在门口不说话。 他的表情很难过,不过最后是向我道歉了。 真的没事的,少爷,我知道你不好受。 但是早上起来,他似乎又不记得了。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吧。 …… 一个月了,少爷依旧是没有去上学。我刚刚去问他什么打算,被他骂了回来,腰上还挨了一脚。 他学会喝酒了,喝酒之后才能睡得安稳。 我看着心疼,但是没有办法。 晚上他还是在夜里,似乎有些醉醺醺的。 他抱着我说对不起。 …… 昨天晚上,少爷亲了我。 但是白天里,他都不记得。 他不是那种会逗着我玩的孩子,也不会演戏。所以我觉得,白天和晚上的少爷并不像是一个人。 这种想法让人很害怕,但是又奇怪的有一点开心。 如果说白天里他不记得晚上发生的事情,那么如果我和少爷说了喜欢,白天我们还能和平共处吧? …… 骆林的日记还有很长,段非一页页的都读遍了,一直到天光乍亮,才用手把眼睛覆上。 ——几天后。 诊所里,医师黄裕仁快速的翻看着手里日记的内容,阅读完毕后转而对着段非道: “你对这本日记里所记载内容的准确性又多确定?“ 段非哑声回答道:“……有些我很确定……有些我不知道。” 现在他的下巴上满是青黑的胡茬,驼着背将脸埋在一只手掌里,大半面孔没在阴影里。 黄裕仁叹了口气:“根据上面的记载,你的行为在你母亲过世后变得十分异常,白天里的行为非常的暴躁,易怒,容易疲倦并且敏感,习惯于对身边的人事进行攻击。但是在晚上你会起来找这本日记的作者,并和他产生交谈或拥抱的友善……及亲密行为,表现得和白天有非常的明显的差距。不过你对自己晚上的行为并没有知觉,是吗?” “我不知道。” 段非把自己的头埋得更深些。 黄裕仁叹了口气:“把头抬起来吧,我是来这里给你解决问题的,不是要责怪你什么。你的行为应该算是创后行为异常的一种,但又不是应激障碍的典型表现……你在听我说吗?” 段非努力地将头抬起了一点:“……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在晚上做了什么,也不清楚我会有另外的一种人格……”他的手有点抖,只能把手交握紧了。 “段少爷你冷静一点,这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黄裕仁放软了语气安抚:“如果日记上的记载属实,你经历的并不是双重人格,而是类似意识分化的情况——这是非常重要的内容,请你振作起来听我说好吗?” 段非满是血丝的眼睛终于显露出一丝清明来。 黄裕仁继续道:“我这里说你是意识分化,是因为晚上的你依旧承认你是‘段非’,也把你白天的动作归因到自己的身上。这样的情况不会出现在多重人格上,因为独立的人格只会承认自己是唯一而异他的。所以白天的你和晚上的你其实是一个人,你不要怀疑。” “我说了我不记得他怎么可能……” “段少爷,这不仅仅是记不记得这么简单。并且这里没有什么‘他’,从一开始就只有你。这么解释吧,在所有的创后异常行为中,有这样一种行为:如果在某一次事件中受到了未曾预料到的伤害,受害者为了避免之后再有突如其来的伤害,会主动切断和自己亲密事物的联系,或者反过来去伤害别人。这个过程非常的痛苦和矛盾,导致很多人都会觉得内疚和负罪,并在做出这种行为之后又反过去去道歉或者挽回。正常来说,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很久,经过适应和调整之后会变回普通的生活状态。然而在你的这种情况,冲动的破坏意识在大部分时间里压制了挽回意识,导致了你的挽回行为只能在特定时间内短暂出现。原本你的为人是两种意识的结合,但现在这些意识的分化,导致了你的性格非常不稳定……” “我不知道……他说他爱的人不是我……我不想这样的……我没办法……” “段少爷,没关系的,这并不是什么不可解决的问题,更不属于癔症或精神分裂的范畴。我只有几个问题可要问。首先,亲人的过世并不是什么绝对的打击,是哪些方面让你没有办法承受?” “我记不清了……我对很多东西都没有印象……” “那么下一个问题……挽回行为的对象应该是被你伤害的全体对象,为什么你仅仅选择了你的——管家?” “我爱他吧?我一直都很喜欢他,很多年了……但是我在看到日记前,我好像都忘记了……” “最后一个问题。在事故刚发生后你的父亲曾经带你到我的父亲那里就医……那时你已经表现出了记忆混乱并且暴躁易怒的特性,但是你的父亲并没有要求我父亲给你治疗。你对这件事情有什么印象么?” “……求你别问了我现在真的什么也想不到!!”段非再次把自己的脸埋在双手里,大口的呼吸着:“我他妈的只想变回他喜欢的那个我!!我不想再这么下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闭嘴吧你跟本不知道我的感觉……他是唯一一个会爱我的了唯一一个……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段非狼狈的哭了起来。他没有办法控制这种汹涌的感情,只觉得锥心的难受和后悔。 骆林会在他的十六岁爱上他,也不外乎是自己的刻意引导。 可是他为什么会忘记自己在十八岁那天,想对骆林说的是那一句“我爱你”? 他想说,我已经长大了,我比别人都喜欢你。以后都是我来照顾你,就算要被逼面对别人的眼光也没什么了不起。 但是为什么他最后忘记了?为什么他还是浑浑噩噩的过了四年?为什么他还是记不清楚,自己在哪些时间吻了骆林,或者给了他拥抱? 在他控制不住对着骆林挥拳出手的时候,为什么他还是会忽略头脑里那分明的,叫他停下来的声音? 一直做错,直到让他们错过了。 “求你了,让我回到原来的那个我吧……求你了……” 段非跪下来,握紧了面前医师长袍的下摆。 医师看了看他,也不知道作何颜色才好。最后医师只能无奈的笑笑,说上一句: “还有机会的。只要你愿意努力,你都可以努力的变回来。” —— 的确,只要人还活着,就有挽回的余地。不论结局如何,最起码你还是去做过。 段非忘记了很多事情,对他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 四年前的11月10日,是他的世界分离崩析的一天。 —— “你现在给我回来!!你不应该那么早找她摊牌!!” “我不过是想要个名分而已,段长山你还有没有良心?!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还要我吃多少苦?!” “算我求你你现在给我回来,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说,你何必把事情闹得这么不好看?!” “我没办法了长山,我只能豁出去一次,我知道我永远等不到你开口的那天……你什么时候为我们想过?你想的只有李鸳鸯和你的家!” “不是这样的,这事情真的还有余地,我是真的为你想过,丽莺,你听我说……丽莺?” …… “不是……长山……你现在能来一趟么……我好像……做错事情了……” “丽莺?丽莺?!” 那是段非生日的前一天。高三放学回家的他看着父亲放下电话从书房跑出去,和他擦肩而过。 那一天他的母亲死了。他却没能看见尸体。 段非听到那个消息疯了一样的追出去,却只看见他的父亲在街角搂着一个女人的肩,半跪着为那个女人擦着眼泪。 他认得那个女人。曾经那女人抱他在腿上,给他喂过饭,在院子里一起陪他玩。 六年前他因为这个他喜欢的佣人姆妈忽然离开,不依不饶了耍了很久的脾气。 他的丽莺阿姨看到他,哭着对他跪下来,说: “非非,我真的没想让她死。” 段非的脑子整个炸开来,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只能对着段长山的脸,猛地挥了拳过去。 仅过了一晚上,李鸳鸯就变成了一坛骨灰。没有预兆,没有葬礼,没有一个能够配得起她名字的告别仪式。 而段非养了三年的小狗约翰,在追着段非出去的时候,被一辆车子轧死了。 段非捧着约翰的尸体迈进家门,爱宠的血从断肢处流了段非满手。段非的眼泪停不住,整张脸上的表情都是空白的,对着迎接他的骆林猛的跪了下来。 也就是那一天,段非再没回到过他应该有的样子。 —— 这就是命运的偶然和必然。 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那么巧合。段非能有一千零一种方式能和骆林和平的在一起或分开,命运却选择了最激烈的方式,直叫两人走上了和先前完全不一样的道路上。 过去的伤害,或许究其一生都难以抚平。然而那些好的东西,也根植在了人的记忆里,不能说用手拂去就没有皱褶。 带着残缺的记忆继续生活下去的段非,在骆林离开的那天,发誓会把自己失去的东西,全部都挽救回来。 ……于此,我们的故事正式开始了。 而三十岁的骆林现在正坐在何式微的车子的驾驶座上,一路驶往设计师崔是念的现居处。他经历过太多,现在头一次想自众人的眼光里站起来,把援手伸向其他需要帮助的人。 他对副驾驶座上的何式微笑了笑,脚下的的油门又施了力。 他总算了悟,没有了爱情不会死,人的生活还有别的可能。 既然是阴差阳错成了模特,他就要成为最好的那个,把想做的事情,全部不留遗憾的完成。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是疯了,第一次认真写长篇,就涉及到了一大堆复杂的话题。 因为是成长文,写成这样是必然吗?现在交代了骆林和少爷的过去,接下来,就要慢慢写到老板同学的挣扎那边去了。 支持少爷和boss的人都有很多,对着其中一个花笔墨的时候另一群人必定会不爽吧?我纠结了很久想两全,但是发现了除了妥协写文目的以外两边都讨不了好。 所以我决定按我的心意一点点的描画下去,保证用我百分之一百的努力,让你们最终喜欢上这篇文。 好了,严肃的话题就到这里。来辩解一下我为什么更迟了吧…… 原本是昨天晚上就能发的。但是有人送了我一盒巧克力,而我奇怪的爱吃甜食。 巧克力都是一模一样的二十颗,但是夹心都不一样。 因为超级好奇夹心究竟是什么,我连吃了十四颗。 接着在喝了半瓶黑啤之后,我睡死了。 早上起来家里的血糖仪说我血糖太高,已经到了二型糖x病的标准…… 我勒个去我才几岁啊我!!! 所以看在我是个废柴病秧子的份上,原谅我………………………………(心虚) 25崔是念之章(上) 现在骆林正开着车一路向南,已经到了浙江的地界。 何式微坐在副驾驶座上,把椅背调的很靠后,正在剥那颗在休息站停车时买的茶叶蛋。骆林斜着瞥他一眼,看他把碎蛋壳弄得到处都是,有点哭笑不得。 何老板见他笑了,很兴起似的侧过身去,把茶叶蛋往骆林的嘴边送。骆林伸出右手去接,何式微坚持着让他张嘴,骆林只好在上面咬了一口。 “好吃么?”何式微充满期待的看着骆林。骆林抿嘴笑了一下,无声的点点头。何式微又是想去喂食,骆林拿手挡了:“真不用,这样开车分心。” 何老板无奈,把缺了一小块的茶叶蛋放到一边。 骆林双目注视着前方的道路:“接下来怎么走?” 何式微看了一眼手上的地图:“顺着国道一直下去,台州的出口那里出去,再一直往东。” “还要走多久?” “三点前应该能到。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赶啊,这么一路过来你可是什么都没吃,这事情又不算急。” “不是……”骆林笑了一下,“早点找到人我安心。” 何式微“啧”了一声:“这么上心,别人还以为崔是念是你家亲戚呢。你接了他的case还没和我说,突然就让我给你找人,这帐怎么算?” 骆林侧过头,看何式微一脸的别扭,不由失笑:“……我知道大哥对我好,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 何式微见他又是笑,肚子里闷着的一点火气也倏地没有了。末了也只能小声哼哼一句: “下辈子做牛做马还不如这辈子以身相许合算呢……” “……什么?” “开你的车!” 骆林没能听清楚何式微牙缝里憋出来的那句话,稍微疑惑的侧了一下头,平稳的给车又提了速。 ……从段家搬出也就是两天前的事情,但是骆林很少会把难受的表情放在面上,现在已然是一副平和的面孔。何式微知道他身上肯定有了变故,不外乎是被他的那个少爷给伤透了,才会说出那种“我不要爱他”的决绝发言。 何式微一共只看到骆林哭过两次,而两次都是为了那个神经病一样的兔崽子。他看着骆林的眼泪掉下来就觉得心口像被人扎了一样,只想冲到那个所谓少爷的面前,一个窝心脚把那死孩子给解决了。然而他也暗自的眼红着——能让骆林这么挂心的人该是有多幸运?他这一辈子,又能不能等到骆林为了他这么哭泣的一天? 何式微这么想着,觉得胸口有有点发闷,不由得调整一下坐姿。 ……骆林这两天都住在motel里。何式微知道他不想见那个少爷,自然不会缺心眼的再提出让骆林搬到他那别墅去住。然而偌大的一个上海何式微又不是只有一个居处:他原本就住在离公司不远的酒店公寓,虽然那地方不过算是个二居室,容纳一个骆林的空间还是有的——何式微想,就骆林的那种性格和胃口,自己养着就跟养只兔子差不多。然而这一次,向来温顺的骆林却坚决的拒绝了他同住的邀请——骆林说,等再安定些,自己一个人找房子住,更方便安心。 何式微忽然就明了,骆林是怕了被人赶出来。骆林一看就是念旧的人,虽说这一次他是主动搬出来的,谁又能说他对以前那个“家”没有留恋?现在的骆林,估计是再想要不过一个自己能做主的地方。 于是何式微再不强求。 他实则是想骆林软弱消沉的时间持续的长一些,好方便自己出借肩膀胸膛。然而骆林是那种对别人温和到死却惟独对自己狠心的人,自从失态的哭过一次之后,硬生生的把所有难过全部吞了下去。连工作也是,头天请了半天假,第二天照常去上班,还去接了一个娱乐杂志的内封拍摄工作。何式微看他这种“我死也不说我难过”的态度,只觉得有人在他胸腔里垒起砖块,真是要把他堵死了。 幸好骆林还是有求于他——何式微叹口气:行吧,好歹我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骆林说,他要去找崔是念。何式微听到他的这个请求,稍微有了点斟酌。 这个设计师何式微在几年前有接触过,不算是才华太出彩的一个人。要不是崔是念最后出了事,他或许都要不记得。当时那抄袭事件热炒的有点过分,又忽的一下谈论全就散了,向来直觉很准的何式微觉得这事情奇怪,也下了一番功夫去探听消息。 这回骆林惹上这么一个人,何式微其实是有点头痛。不过估计也只有骆林,能让何式微上了心去帮这个忙。 ……这时车子又开了近一个小时,终于是到了类似于市区一类的地方。骆林把车停下来,看了看面前那幢普通的印刷厂小楼,又和手上的地址核对了一遍。 “就是这里吗?”骆林侧过头去问何式微,何式微点了点头。骆林呼了口气:“他说他要回老家,我还以为他要回去种田……” “你那什么认知能力……走吧,人就在里面,你不是一直惦记着?” 何式微对骆林笑一下,接过骆林递过来的钥匙,两个人并肩走进了院子里。 …… 他们最终是在员工宿舍附近找到了崔是念。崔是念穿着一身蓝色的工服,正和两个工友说着话,点指着手里的几张稿纸。何式微和骆林走过去的时候,崔是念因为正认真的谈着话,甚至都没有察觉。 骆林看着崔是念,半天才说了一句:“崔先生。” 崔是念抬起头来,表情是惊讶的,然后微的笑了一下:“骆林?你来这里做什么?”——眼神里没有埋怨也没有期待,好似随意遇上了一个熟人,不过礼貌的问候一句。 骆林一阵酸涩,只能低着头弯下腰去:“对不起,崔先生……” 崔是念和身旁人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先走了,转而对着骆林,扶他起来: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你就是为了道歉跑了这么远?……你还真是死心眼,又不是什么大事……” 骆林更加鼻酸:“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崔先生,我……” 崔是念笑着对他摆摆手:“又没什么的,你有你的难处,我也理解啊。你来这么一出,反而是我不好意思……本来我就是要回来的,跟你也没什么大关系。” 骆林依旧是低着头:“崔先生,我是来请你回去的……我愿意当你的模特,我求你,再把你的衣服做出来一次吧……好吗?” 崔是念一愣,但还是笑:“算了吧。太麻烦,我已经没那个心了。” “哎?”骆林把头微的抬起来。 崔是念呼了口气,面上是真切的云淡风轻的样子:“真的不用了。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在这里工作稳定,同事也都很好,是我能派上用场的地方。厂长对我不错,给配了宿舍,我也不用赖在我父母家了。我爸妈人也老了,现在每天都能去看看他们,他们都满意。现在反倒是觉得以前的自己太不实在……对不起,连累你让你觉得内疚了。” 骆林说不出话来,只能重复着:“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崔是念看骆林的表情比自己还要难过,心口也是一阵温热。然而他最末也只是拍了拍骆林的肩,笑着说:“没事的。都过去了。快回去吧,我下午还有工作呢,不送了啊。”说着便要走。 骆林急了,终于是从嗓子里憋出一句: “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崔是念和何式微都看着他。骆林只觉得难过,一气的将声音放了出来: “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再怎么说现在过得好,也不过是自我安慰吧?!!你可以和所有人说你现在过的好,但是你骗得过你自己吗?!你不过是害怕再一次失望,是因为你已经伤不起了!!” 崔是念愣了一下,沉下眼睛:“你没必要这么激动。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要是真的不在乎,为什么走之前还要把衣服剪了?!” 骆林低着头,背脊却起伏着,眼泪落在地上,是变深的两滴棕色痕迹。 对,骆林是不会把自己的难过显在脸上。但是崔是念的感觉和表现和他如此相像,反而是让他感觉到那种令人窒息的痛苦。 他们什么都不说。他们习惯的表现得很快乐。他们经常告诉自己,其实也没什么的。 ……可他们知道,那都是谎话。 崔是念站在原地,喉结滚动一下,半晌才说:“……对不起。我得走了……” 何式微眯了眼睛,唤了骆林一声:“小骆。” 骆林用袖子猛地擦了一把脸,抬起头来。 何式微三两下把袖子卷起来,大步走到崔是念面前:“别听这人废话,我抱胸,你抬腿,我们把他扛回去。” 崔是念还来不及讶异,实心眼的骆林已经跑了上来,和自家老板来了个漂亮的配合,活生生的扛起了崔是念。 两个近一米九的男人扛起一个一米七多点的瘦子简直是不费力气。何式微“啧”了一声:“受不了你们两个婆婆妈妈的。小骆你学着点啊,男人么,利索点,用说的不行就动手呗。” 骆林吸了吸鼻子:“知道了……” 崔是念在两人手上挣扎一下,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车子就停在门外,何式微解了自动锁,用手卡着崔是念的脖子坐到了后座。几个工厂里的人追着出来,何老板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子毛老爷子递过去: “跟你们厂长说一声,崔是念有事离开一下,误工费我们就先垫上了啊。” 当了三十年良民的骆林还没干过这种形似绑架的事情。但他现在也只坐上了驾驶座,对着何式微破涕而笑,清秀的脸上满是笨拙和温暖的表情。 何式微关上车门,自我感觉在瞬间就达到了史上最良好。 ——别说,我自己都要崇拜自己了……这种出手,也太帅气一点了。 崔是念被何老板卡得气都喘的不顺,咳嗽两声之后,却也红了眼睛,慢慢的把头低了,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 ……待到夜幕降临时,三个男人终于疾驶着回到了上海。 何式微一早在公司三楼给崔是念辟好了地方,按原有的破碎衣料配齐了缝线材料。崔是念一走进那房间,便看着被他剪碎的那件衣服,现正躺在制衣台上,被一片片的拼了好。 我们的何老板故作恶腔的哼了一声:“地方不大啊,累了就在沙发上窝一宿吧。吃的东西也就是柜子的速食品,你可千万别挑剔。” 崔是念不说话,只走近了那衣服,伸出手来很轻的触碰着。 骆林和何式微对望一眼,悄悄地退出来。 崔是念在房间里沉默的站了很久,终于是跪了下来,将头埋在了衣料里,无声的哭了出来。 …… 房间外骆林和何式微两个人默默站着,都是笑着。 骆林低着头,拳头抵在唇上,但是眼角眉梢还是开心的样子。 何式微看着他为了别人的事情上心成这样,又是一阵心软,将手伸了把他揽进怀里。 骆林觉得奇怪抬起头来,何式微却用嘴唇在他头上轻轻地印了一下,然后轻声说: “走,饿了一天了,我带你去吃东西。” 骆林擦了擦被何式微嘴唇碰到的地方,疑惑的问:“为什么……要亲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因为你傻。” 何式微心情还是大好,牵了骆林的手,奔赴楼下的大排档。 盛夏的上海,夜晚里似乎飘着那么一丝慵懒却又愉快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是个sb文。 为什么sb呢,因为它讲的不仅仅是主人公的故事,还讲了许多其他角色的故事。 我的最终目标,就是写上一吨温暖的故事,然后骗过来一点你们的眼泪。 崔是念之章的最末,也是一颗泪弹……稍微期待一下吧? 这段故事完了是短暂但是华丽的泰国之章,然后第二部会正式开始。也就是说,骆林要和其他十多个各式各样的男人混在一起,看他们或者和他们搞基了…… 这文估计会很长=_____=但是不好看的话,你们真的可以来上我。 这世界太他妈艰难了,我竟然都要得糖x病了!……所以就让我们在这sb文里,来找到一点让人感动的东西吧。 对了,这一周都是日更,快点留言撒花鼓励我!!我也会老样子一条条的回过来的啊~ 26崔是念之章(下) 两周后。 面色冷峻的男人看了看面前那份杂志手稿,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 “你确定这部分内容是要登在下一期me上的?” “是的。不仅仅是这一本,时装男士,ellea,superishfashion全部都做了专题,在marieclaire的男装页面还会出现设计师访谈……” “谁在后面做的推手?” “据说是nightfall的老板,姓何的那位……不仅是报道,似乎也借好了地方,等着到时候出发布。”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消息,我会做准备的。” 助手犹疑的看了看袁帅,最终还是问出口:“sir,您现在还这么关心这个设计师的事情做什么?不是我说……在中国的这个圈子里,已经没人能当得上你的对手了,何必这么防着这个叫崔是念的……” 袁帅还是盯着那份手稿看着,闻言略微的抬起头,目光直直的射向助手的眼睛。助手最怕自家老板的这种视线,顿时冷汗都要下来。 “……这里没你的事了。” 袁帅的声音没有刻意施加的威严感,只是语气平直,冷冷的像是没有感情。助手略微的点了点头,随即就走了。 袁帅目送着他关上门离开,将杂志手稿里的那张照片抽出来,对着阳光仔细的看着。 ——崔是念,原来你最终还是能做出来这么好的作品。真是,都五年了,你怎么还没有死心。 这一回,你可是真要撞在枪口上了。 袁帅将照片放回桌上,拿了车子钥匙,起身出了门。 …… 在离袁帅工作室半小时车程的地方,崔是念正在他的临时办公室里整理着杂物。门大开着,但骆林仍旧是敲了敲门再走进去。 “崔先生……你在忙什么?” 崔是念的脖子上绕着皮尺,正把一块纯黑色的缎料往起卷。见到骆林来了,他停下手里的活笑了笑:“正收拾东西呢。衣服都做完了,我也该回去了。” “现在就走?”骆林有点愣住。 崔是念看他惊讶,反而也是一顿:“……不然呢?你也穿上了那衣服了,是真的好看……我拍了照片,愿望也算实现了,不就该走了么?” 骆林看崔是念,心里想着何式微说过,不能把替崔是念宣传的事情提前告诉他。然而崔是念要是就这么回了老家……他果然还是觉得有些憋屈。 崔是念看骆林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他只是单纯的挽留而已,觉得这个模特还真是单纯得可爱。当年那抄袭风波的影响太大,就算他存了再返回到时装界的心,舆论也还是不会放过他。 当他在数天前看着骆林穿上那件”raven’swidow”的时候,那种令人窒息的美感,已经让他夙愿得偿,再无他求。 他等了模特近半年,期间也有三四个模样不错的年轻学生想来接这个工作。然而要不是他看不上眼,要不就是他们听闻了他的所谓劣迹,最后还是犹豫拒绝。 崔是念的无奈,不仅仅是对于这个从不听他辩解的社会,也是出于对自己天性中的那不想妥协的坚持。如果他不是这么执着,或许失望也不会那么多。幸而骆林出现了,给他这算是酸涩而坎坷的职业道路,最终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点。 他再次完成raven’swidow只花了一周。他没有重新制版,反而是将那破碎的衣料凌乱的拼接起来。缝线时刻意留出的杂乱针脚意外的和颓废的服装风格相搭配,那缺省的左边衣袖崔是念也没有再去寻找,反而是将左肩到左胯骨处的部分剪了下来,彻底的将这件衣服变得残缺而不对称。 然而就是这样的完成品,充满着令人想不到的平衡感和吸引力。 整件衣服是纯黑的,说是男士的长袍,不如说是长裙来得准确。下身的衣料部分一直长及脚踝,打底的是纯色的缎子。覆盖在缎料上面的直纹的打摺纱料原本应该是古典希腊风格的代表,现在却因为几次的折叠和散剪凸出了锐利的空间和前卫感。绉纱上面仔细连接的是不对称剪裁的大花样蕾丝,这本来是多见于女装的材质,却成为了这次设计的重心——自腰腹处开始,蕾丝拼接着缎料向肩肘延伸,在右方一直接上了那长手套般的衣袖,在左处却因为崔是念的剪裁被迫戛然而止,将上身的一半袒露出来。 这件衣服如若放在角落里,或许看起来只像一大团散乱的布料。然而骆林将那衣服穿好了站在白色灯光的下面,这衣服的冲击力配着骆林那惊人诱惑的脸孔,让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 何式微让吴广过来帮崔是念的作品拍照,连带着也请了极出色的化妆师和背景主题设计。室内的摄影棚里面搬来了一棵特殊处理过的仿真树木,粗壮的枝桠横的伸展出去,而骆林在拍摄时就倚靠着坐在上面。 穿上raven’swidow的骆林,发型和妆面也有着独特的改换。他的头发被一并的向后梳了过去,没有一丝的拱起或者散乱,柔软而神经质的贴合在头皮上,将他的脸孔没有任何遮挡的暴露出来。他的剑眉上盖了妆,颜色和苍白的肤色化在了一起。看似全无的眉色原本是东方人的大忌,骆林那和旁人不同的深邃眼眶却在这妆容下越发凸显。最出彩的要属他的眼睫——极长且密的假睫毛被切割成了几段,互相间隔着平均却交错的距离,被贴在了他的上下眼睑处。过长的睫毛容易带来恶俗感和戏剧感,这样的处理却反衬出来骆林那几近完美的眼睛曲线。因为骆林天生的肤色便是很白的,灯光照上去,反而是多了一种苍白下的无暇感,比起普通女模敷了过多粉底带出的厚重感,要好了太多。 raven’swidow直译为“乌鸦寡妇”。这原本是一件女装,崔是念却潜意识里觉得,女模会让人把目光过多的集中在衣服的妖娆感上,却无法突出绝望和冲突的力量。而骆林现在的面容不仅漂亮得惊人,他的目光里又有些决绝的东西,让人无法亵渎。 骆林在树干的粗壮横枝上坐下了。他的右腿曲起,左腿放松的垂下。他看了看四周,眼神已然变得淡漠而悲悯。何式微在一旁看着,心脏忽然间狂跳起来——骆林,已经入戏了。 那是一种奇特的氛围。骆林看着他们的方式,似乎是面对着一群陌生人。他向右侧过头去,右手扶上竖直的树干,再把头轻轻的靠上去。他的左手很慢的抬起来,然后抚上了自己的脸侧。这该是一个非常自怜自哀的动作,却因为骆林那双毫无忸怩作态的冷清眼睛,被恰到好处的中和了。□的左侧胸膛和略微可见的半边股沟传达了几乎致命的性感信息,而包裹严实右半边却是禁欲的代名词。骆林的面孔比女人都要妖娆,但他身上肌肉伸展或拱起的弧度,无疑显示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力量。 矛盾是冲击力的最终来源。繁复的细节和被粗暴留下的空白让人心神一震,而雌雄莫辨的模特为这衣服做了最好的诠释。吴广的快门几乎没有停下过,而偌大的摄影棚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崔是念站在一旁,竟然有热泪盈眶的错觉。 现在,那些在彼时拍下的摄影照片已经静静地躺在了崔是念的包裹里,让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也能相对着怀念。 令人惊艳的骆林在脱去那衣服之后,几乎没有任何过渡的,又回到了那个兔子一般的老实人。崔是念觉得奇怪,这世界上竟然真有这么本分的人,不骄不躁,不喜不怒。 这一回,他确实欠了这个人许多的感谢。 崔是念回想了片刻那拍摄时的情况,终于是又把思绪拉了回来。骆林直直站在那里的样子显得有点突兀,可惜崔是念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应。事情做完了,也就该是他离开的时候,他吃了五年的苦,坚持还在,但是并不天真。依靠别人的好意一次就足够,再往后下去,对彼此都是负担。 崔是念笑笑,想和骆林说点告别和感谢的话,却看着行政部的人领了一个他看着眼熟的人到了门前。 那是——袁帅? 骆林也感觉到有人来了,往右侧过头去,然后稍微的眯起了眼睛。 袁帅不是硬闯进来的,也没说什么挑衅的话。骆林却敏感的察觉到,这人的身上有种令人感觉压抑的特质。他看过这人的照片,也知道这人就是崔是念当年抄袭事件的直接关系人,但是不管事实究竟如何,袁帅看来并不是个友善的人。 袁帅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略微的向骆林低了低头——他也是个高大的男人,气场相比骆林有过之而无不及——然后开了口: “抱歉,我找崔是念有些事情要谈,能给我们一些私人空间么?” 骆林迟疑了一下,看崔是念脸上并没有反感的表情,只能应了一声走出去。 袁帅在他退出后,竟然当着他的面将门关上了。骆林觉得有些不安,便没有走远,静静地在门边候着。 …… 房间内。崔是念对着袁帅愣了好久,却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崔是念已经有几年没见到过这个学弟了。上学的时候袁帅就是冷冰冰的性格,偏偏才华是百年一遇的好。老师把他捧到了天上,同学们说他架子大把他一顿唾骂。然而袁帅就好像是没有感觉一样,无论面对表扬还是中伤都是一声不吭。这样的人似乎天生就有成为焦点的才能,让比他高一级的崔是念心里暗自羡慕。崔是念却没想到,后来这个学弟会意外的靠近自己,虽说话是一样的少,却会拿着自己的手稿过来,跟自己认真的交流。 这样的机会其实是可遇不可求。袁帅是真正的天才,是崔是念的那种构思全然比不上的。然而袁帅却好似认定他似的,不仅愿意征求他的意见,还会花心思的帮他的设计提出建议和做修改。 崔是念一直都非常感激这个学弟,同时也悄悄地存了和袁帅竞争的心思——虽说他心知自己是不太可能赢过袁帅的,终究还是有着男人的好胜心。许是因为和袁帅这两三年的切磋,待到崔是念毕业时,赞誉也是收获了那么一些。然而袁帅的光芒实在是太盛,同期的年轻设计师,终究无一能出其右。 这样的结果崔是念其实是意料得到的。他没有太大的野心,只踏实的一步步干着。但是袁帅这个目标他一直放在眼前催促着自己前进,这才有了当时想挑战袁帅的那两件设计。 可惜命运弄人。 崔是念看着眼前那个面色冰冷的男人,其实是有问候的话想说出口,却最终还是低下头。 袁帅走近他一些,叹了口气:“我听到别人说,你又想发设计了?” 崔是念觉得羞愧,没能回答。 “抄袭的事情闹了一次还不够,又想着卷土重来?” “不是……我真的没有抄你的……” 崔是念抬起头来看着袁帅,平时的淡然表情全然不见,似乎又回复到当初不知所措的那个青年。 袁帅面色不变,只冷冷的宣告:“别再想着回来了。你发一件衣服,我就有本事把你的衣服变成我自己的。现在你要是有眼色,就离开这地方,越远越好。” 崔是念脸色通红,刚想辩解自己已经有了回去老家的打算,却好似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的抬起头: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袁帅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要笑一笑: “我当然知道你没抄我的东西。我早就知道。当年的抄袭事件就是我弄出来的,你说是怎么一回事?” 崔是念好似呆住了一般:“但是……确实是你的手稿出现在前……你抄袭我的?……但是不可能……” “我不用抄。”袁帅的气势像个天生的王者,语气依旧平静,反而衬得崔是念更加的狼狈,“很久以前你不是和我提过构思?我那时就知道你会做什么东西出来。看到你准备的用料,我就知道你会怎么制版,怎么剪裁,怎么配色。崔是念,你根本没有才华。跟着你三年,我都摸请你了——你多老实,可惜了,就那么一个框框,怎么都跳不出来。” 崔是念还是愣着,没反应过来似地呼了一口气,末了终于抬起头,对着袁帅喊了出来: “你……袁帅你凭什么!!你毁了我的职业毁了我的一辈子!!我哪里碍着你了!!我……我的眼睛都瞎了你到底有良心吗!!你对得起我吗!!” 崔是念瘦弱的身体颤抖起来,扑上去便要打袁帅,然而却被袁帅将两手掳了过去,没法有更多的动作。然而崔是念似乎要是将这几年来的苦楚一并爆发了,用脚去蹬也好用头去顶也罢,疯了似的只想让袁帅挂彩。袁帅一手制着他两手,另一只手则硬生生的把崔是念的下巴掰过来,狠狠地吻了上去。 崔是念被这恶心的行径又是一激,用了死力对着袁帅的舌头咬了下去。袁帅一个吃痛,只能把崔是念放开,往地上吐了一口血。这动作发生在瞬间,然后崔是念拿起了一边茶几上的玻璃水杯,对着袁帅的头便砸了下去。 袁帅没有躲,只闭了眼睛,任那玻璃碎片飞散了一地。一个横向撕开的伤口出现在他右边前额上,血缓缓地流下来,淌过他的眉毛和一只眼睛。袁帅右眼被血蒙了,只慢慢的睁开左眼,表情依旧是没有变换。 崔是念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良久慢慢的蹲下来,捂着脸哭出声来。这么多年来他把忍耐都磨成了本性,袁帅却偏偏出现把那惨痛的事实揭给他看,让他觉得自己经历的那些,全部都成了笑话。 崔是念从来没有那么恨过一个人。他的世界就因为这个他曾经深深信任的后辈,变得满目疮痍,不堪回首。 恨到深处,他连怎么咒骂都忘记了,绝望得只想让他扼死那个名为袁帅的恶劣男人。 这气氛一触即发。崔是念混乱不清的念了些什么,终于控制好了自己颤抖的声线,问出了一句: “……为什么这么对我?” 袁帅用手掌擦了一把自己的脸,看着那眼底手心的红色,竟怪异的觉着这颜色真是好看。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 “……你要结婚了,我不想把你给她。你看……她也没那么爱你。她最终离开你了,虽然你还是没能……爱上我。” “那……不还都是因为你!!!!” 崔是念听了这话又是受了刺激,猛然的站了起来,踉跄一下跑到袁帅面前,扯住了袁帅的领子: “是啊我本来就要结婚了!!!我都要有孩子了!!!如果不是你诬陷我抄袭我现在应该过得有多幸福??!!袁帅你究竟有没有良心?!!!我是哪里对不起你你这么对我?!!!……对,幸亏了你她对我失望了,所以最后我瞎了她流产了…………你满意了,你满意了是吧……袁帅你……我哪里对不住你……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啊!!!!!” 崔是念拽住袁帅的领子一阵的摇晃,袁帅却没什么反应似的,看着崔是念眼泪满面的样子,只露出了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心痛神色。 袁帅过了很久才又说道: “但是,我比她,爱你得多。” 崔是念对这无耻的发言痛恨至极,一个耳光猛地抽过去,让袁帅被打得侧过身去。一边眼睛被血迷着,袁帅对方向感稍微有了错认,脚步一绊,便摔进了橱柜里面。 这响动实在太大,门外候着的骆林忍不住冲了进来,看到这混乱的一幕,不知道究竟做何表情。崔是念疯了似的抄起手边的东西向袁帅丢过去,而袁帅只摸索着站起来,表情依旧冷漠。 “袁帅你不得好死我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袁帅走到门边,最后看了崔是念一眼,一声不响的离开了。 骆林守着已然崩溃的崔是念,连带着心里也乱成一团。 …… 然而,这并不是崔是念故事的结局。 那天晚上,有不速之客造访了何式微的办公室。何式微对这个人竟然是难得的好脸色,带着些同情的表情,让他坐在了沙发上。 来人却直接的问了一句话:“你是有多想保崔是念?” 何式微笑了:“我受人之托,肯定会尽全力。” “有多大把握?” “百分之百。就算以一个公司老板的身份压不倒那家人,加上何展砚和张育坤的名头,还没有人能动的起。” 来人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 “我知道了。我会把我能做的事情都做到,剩下的事情就麻烦你了。还有一些东西,麻烦你帮我转交。” 何式微对着那男人的背影,低声的念了一句“何苦”。男人听了,只顿了一顿,没有别的回应。 骆林那天回家很晚,正收拾东西的时候,却看着一个人影自何式微的办公室里出来。仔细的看了,才发现那人是袁帅。 听了崔是念零零碎碎努力憋出来的故事细节,骆林对着这个男人心里只有义愤。正准备拿起文件夹拍在那人头上,何式微却从后面抽走了他的夹子。 “小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也不是你见的那样。” 何式微叹了口气,很无奈似的看向袁帅离开的方向。 …… 好吧,接下来最热的新闻是什么? 是原本“臭名昭著”的设计师崔是念以新衣“乌鸦寡妇”在时装界引起了热潮?又或者是——著名设计师袁帅坦承数年前的抄袭事件是自己一手炮制,崔是念实乃无辜? 电视上的袁帅面对着记者们一针见血的问题,仍旧是以一张冷脸面对着。这种劲爆的新闻简直就像是有人有意为之,记者们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轮番上阵来踩袁帅这条“落水狗”。 是人,就都有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心。 现在的崔是念只觉得恍惚,怎么忽然之间自己背负的沉重名头就都不见了?鲜花和掌声向他涌过来,而袁帅则去背负了他忍耐数年之久的骂名,被那些群情激愤的公众批驳的狗血淋头。 崔是念对自己说,自己不应该为那个恶毒卑劣的人给予同情,到了这份儿上还给予善心,决定是全然的愚蠢。然而看着袁帅过去出色的作品被人怀疑出处,连他曾经向往的才华都被别人批驳,他也并不是爽快的。 袁帅果真是比他强。面对轰炸般的攻击和谩骂依旧是处变不惊,毫不狼狈。然而这样被暴露在群众目光中,袁帅虽然并不显得可怜,却依旧让人觉得——孤独。 崔是念恨袁帅,这毫无疑问。但是这样一个人为什么忽然就爽快的坦承了自己的恶劣事件……?难道是忽然间良心发现? 不可理喻而又滑稽。 崔是念被这几天媒体的轰炸势头搞得疲累,才没有心思关注这一面倒的形式里究竟有什么蹊跷。中国设计师第一人就这么轻易地被扳倒了,若是脑子精明的,或许会稍微留个心眼……可惜了,崔是念向来不是个复杂的人。 nightfall已然成了崔是念的第二个家。对着何式微和骆林,崔是念的感激之情都要满溢。当那天何式微和骆林领着一个小男孩走到他的面前的时候,他也只呆呆的站着,半天才露出一个困惑的笑。 —— 何式微手里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穿得很是精神。崔是念本想打趣何式微原来已有了这么大的儿子,何式微的表情却很严肃,蹲下来对那小男孩指了指崔是念,然后轻声说: “叫爸爸。” 小男孩固执的摇了摇头。 崔是念被这出乎意料的变故弄傻了,半晌才问了一句: “这是怎么回事?” 何式微叹了口气: “崔是念,这是你的儿子。” 崔是念一动不能动,本想笑一笑,却被何式微没有丝毫玩笑的表情堵了回去。 “袁帅他让我带口信给你。这就是当年缪乃馨说的流产的那个孩子。出车祸的时候缪乃馨是早产了,孩子虽然是不到八个月,但是活下来了。这五年,孩子是袁帅接过去,帮你养大的。” 崔是念根本顾及不了何式微话里的信息究竟有哪些不寻常,头脑里全部变作了一片空白。面前的小男孩无疑是清秀和讨喜的,就算是眉头紧皱着,崔是念认真看着也发现了——这个孩子,几乎是自己幼时的翻版。 崔是念不知所措的看了何式微和骆林一眼,最终手颤抖着冲着孩子伸了过去。没想到小男孩小手一伸,将他一把推开了,大叫到: “你不是我的爸爸!!” 崔是念觉得眼睛酸涩,伸出去的手一时没有收回来,眼泪却差点掉下来。 他有好多的话要问,先开口的人却是何式微。 “崔是念,接下来的话袁帅原本不让我告诉你,但是我觉得还是让你听了自己定夺比较好。总之你听好了,中间别打断我。” 何式微呼了一口气,斟酌了一下开了口。 “当年你抄袭的事情闹的很大,势头有点不正常,所以我那时也做了调查。后来发现操纵媒体的是缪云起,也就是你未婚妻缪乃馨的父亲。你应该知道你那原本的未来老丈人对你没有好印象,所以他想拆散你和缪乃馨其实也是正常的。” 崔是念急着辩解:“我知道,但是乃馨说了,她不管家里怎么说,还是会跟着我……” “……我说了,别打断我,听我说。对,我一开始觉得这也正常,毕竟在长三角的地产巨头不太会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没保障的服装设计师……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那时候我也是个刚起步的小老板,我没有说你的资格。但是后来我觉得还是有些地方奇怪,直到袁帅和我解释我才知道哪里不对劲。事实是,当时不是缪乃馨因为你的抄袭事件离开你,而是因为要离开你,所以她和她父亲策划了抄袭事件。” 崔是念失笑:“这不可……” “……是真的。我毫不怀疑缪乃馨是爱过你的,所以才会想到为你生孩子和你结婚。但是缪云起拿的是继承权威胁她,如果她嫁给你,她就一辈子没办法再花缪家的钱了。到最后她要离开你,其实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只不过那时候你们虽然没有结婚但她已经怀孕了,缪乃馨如果以后要嫁给别人,这个消息传出去,绝对是个大丑闻。亏得是你名声不大,保密工作也做得好,所以万幸没有人发现你的未婚妻就是缪云起的女儿。但是缪云起那时是想对你下杀手的。他是想杀了你。” 这个转折让崔是念完全不能动作,何式微继续说道: “你别说杀人难。你一没背景二没财力,连朋友圈子都不广,那时候死了其实也没多少人会在意。但毕竟死了一个人动静闹到警方那里去,一调查死者关系必定会牵扯到缪乃馨,还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袁帅的直觉很准,所以先得到了消息,就跑去和缪乃馨说,他来搞臭你,让缪乃馨能顺其自然的离开你。他们两个都知道你的性格,不会自己苦了还霸着乃馨不放。那个时候缪乃馨觉得这个是最好的办法,而袁帅是为了救你,所以抄袭事件才会出现。” “那时出车祸,也有缪家的安排在里面。你眼睛原本不用瞎,医生是得了消息故意延误,才让神经一直修复不好。袁帅听到消息也赶去了医院,正好遇上了缪乃馨的早产。胎儿大了不能流,原本孩子是要被溺死的。袁帅为了救孩子花了很大的功夫,还得防着缪家知道,所以没办法关心你眼睛的情况。后来知道你瞎了,他一直都很难过,不过他说他不后悔。” “他说他知道你,等你见到孩子了,估计也就不会记恨这只眼睛了。他说你一直都喜欢孩子。” “然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大家忽然发现缪云起原来还有个漂亮的女儿,然后这个低调又单纯的姑娘就顺理成章嫁进了搞化工的苏家。袁帅做的越来越大还暗地里做了点投资,缪家人就算心里有芥蒂还是没法直接动他,所以他一直护着你。你这个死心眼的过了那么多年竟然还敢呆在上海,要不是袁帅派人看着,你真是晚上回家就要被人一刀砍死了。” “本来袁帅这回真是一个人要保不住你了。你要是走到公众视线里,缪云起就更不安心了。缪乃馨到了苏家这两年都没能生孩子,苏家很不满,本来就是多事的时候,你在这儿根本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他上次来本来是想把你逼回老家去,但是他转过来问我能不能护着你,正巧我也有这个能力。所以袁帅走了,他只求我两件事,把孩子交给你,然后搞臭他,越臭越好,这样才是把欠你的都换给你。” “就是这样的,你爱信不信。他还让我转交给你一封信和一个包裹,你自己看吧。” 骆林从旁边把东西递给崔是念,崔是念整个人还都是懵的,犹豫了半天,才把那封信拆开。 —— 致崔是念: 展信佳。 孩子是你的,户口我挂在南翔我妈家里。名字我上户口时我随便选了个崔小宝,你叫他宝宝他就会很听话。你现在可以改了,反正我没那个权利决定你的孩子叫什么。 我估计我说对不起你也不会接受,所以就不多说了。你知道的,缪乃馨是真的爱你,而我是个畜牲,没资格对你说什么爱或者不爱的废话。 不过我上学时候跟你说过的那些事情,真的不是玩笑,真的是认真的。 只求你最后一件事情,周末带着孩子到我妈那里看看吧。她也老了,很喜欢宝宝,一下子不见了,她会很难受。 包裹里放着的是一身衣服,是给你的,和宝宝的一套衣服样子一样,不过是大人款。算是我最后做的服装设计吧。你要是觉得恶心就把你的那件扔了,但是拜托你别扔宝宝的,他很喜欢。 其实我也想过有那么一天,我,你和宝宝,我们三个穿着一样的衣服去逛街,应该也挺好的。 第三件衣服现在在我包里,不过也和你没关系了,反正再也见不到你了。 祝工作顺利,万事如意。 …… 信不长。崔是念的拳头握紧了,嘴唇也咬着。他咽了一口唾沫,转过身去,慢慢的把包裹拆了。 里面是很简单的一套衣服。仔裤,白t恤,海蓝色的衬衫。和现在小宝现在穿的衣服的确是几乎相同的。 仔细看了,才发现袁帅在衬衫上加了许多孩子气的细节。船锚样子的纽扣,颈部衬里上印上去的海浪,背后画上去的海军领,还有胸前口袋上手缝出来的英文船长名标: “captain:daddytsui” 崔是念捧着那件衬衫,完全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旁的小宝见没人说话,难过的皱起眉毛,大眼睛可怜巴巴的对着何式微他们,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爸爸不见了……你们把宝宝的爸爸还回来……” ……崔是念将袖子抬起来,在眼睛旁边捂了好久。末了长呼一口气,努力让语气平静下来问何式微: “袁帅他现在在哪里?” “昨天的飞机去的美国。他说他联系好了,到risd教平面设计,那里没人管的着他,他也好重新开始。” 崔是念沉默的站了一会儿,然后蹲下来,将小宝抱了起来: “宝宝乖,先跟叔叔回家。” “不要,你是坏人,宝宝要爸爸!!” “宝宝乖……”崔是念低下头去,背对着骆林和何式微,将一双满是眼泪的眼睛靠上小宝的衣襟,“先跟叔叔回家……然后,然后我们就去找爸爸。” ……何式微向来并不习惯这种温情的场面,现在除了无奈的笑笑,也没有别的表情可以做。他侧过头看着骆林,却发现骆林竟然也红了眼睛,鼻子一抽一抽。 “人家哭你哭什么,多大的人了……” 何式微伸手去弄乱骆林的头发——总觉得和这个人在一起,就能遇到很多让人觉得温暖的事情。 崔是念真的是要哭的厉害了,现在强忍着,何式微也不好揭穿他,只能扯着骆林出来。要是现在两个人都哭了,他就真的要头疼了——他可真没多少安慰哭泣男人的经验,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 总算是骆林情绪稳定了,闷闷地笑了,说了一句: “真好,是吧……” 何式微看他这个单纯的样子,不由得失笑: “说你笨你还真……算了,崔是念是吃苦了,袁帅是比他还要难做啊。能做到他那个分上的,真的算是天才了。” “哎……?” “说了你也不懂。走吧,别在这儿磨蹭了,过几天就去泰国了,好歹你也给我打起精神来。” 骆林听了这话,也笑起来,跟着何式微走出去。 窗外的蝉鸣似乎更近了一些,而骆林的第二个lgmpreparingcase,就这样完成了。 夏天,是个好季节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觉得,我肯定不是人,我是兽。 你们见过一个日更“一万字”的作者么? 为了大家看着过瘾不被吊着,我一气把崔是念故事全写完了。我说了咱们是温暖文,那真不是骗人的。 你们也看到了,崔是念经过这五年的苦,最终是在设计上有了本质的提升。而且袁帅这个人,也真是个痴情的主。 崔是念是个为了梦想努力打拼的普通人,而袁帅就是一个为了爱人,能放弃一切的天才。 不管哪个,老子都成为不了……但是写出他们的故事,还是挺满足的。 这章里主角感情线有点边缘化,但是少爷党别担心,下一章你们的少爷会出现的。他在文中两周都没来骚扰骆林,不是去打酱油了,是去修身养性了。 人物多写起来又爽又麻烦,大家看的开心我开心,我能耐了让你们哭上一鼻子,那我也会很开心嘛。 又,我是个健康的家伙,咆哮其实都是吐槽,大家不用挂心我的身体了~iwillbejustfine。 又又,留言95%我会每条都回,其中补分的我会挑几条回,如果你只留了一条我却没回……只能说你回的时候我也在回留言,你被埋没了……我会下次努力地补给你…… 又又又,寒假对我来说没用,明天开始我反而是朝九晚五了,所以明天……其实是今天……我不更了。 祝大家跳坑愉快!!!! 27何老板的恋爱决心 ……骆林现在住在一个很旧的公寓楼里。这地方离公司不远,通勤还算是方便。然而因为地段算是不错,就算是又破又小的一个一室户,租金也一点都不便宜。原本在段家,给骆林的虽然也是一间房间,却是空调热水一应俱全,吃的食物也都不差。而现在这地方的墙皮都开了裂,劣质的木地板因为水管漏过而爆开,唯一一件留存下来的家具还是一套受到过白蚁攻击的橱柜。何式微帮骆林搬家的时候险些就要吐出来——下水管道反上来的气味和没有空调的房间,形成了一个名为“馊臭”的地狱。 然而骆林真是能人,对着这个破烂至极除了演鬼片无所他用的地方,竟然还是满意的。何式微对他这种容易满足的性格几乎无言以对,但是看着骆林异常用心的布置这地方,他还是忍不住插了手。何式微有车总还是方便些,于是便载着骆林在城里好一顿转,把家具电器全部都订好了。等东西运到了,两个大男人站在不大的房间里,把ikea的自拼家具一点点的装起来。这种事情骆林做起来肯定比何式微顺手,但是何式微明显是存了逞能的心,用蛮力把该装的的不该装的零件全都用上去,总算弄出来一张还算是看得过眼的床。 骆林从厨房倒了杯水递给他,何式微却干脆翻身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累了?”骆林把水杯放在一边,对着何式笑。 何式微睁开一只对着骆林,故作疲惫的点点头:“真没力气了,今天就让我住下来吧……我连动都动不了了啊。” ……他是一早就打定注意赖在这里的。 骆林想了想,然后干脆的说道:“行吧。但是打地铺的话还少一床被子……” “那没事,没有了就去买啊。” 半分钟前还说自己动都动不了的何老板,此时精神抖擞的自床上坐起来,扯着骆林又出了门。再回来是几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何式微捧着三床夏被和六套床上用品,容光焕发的再次踏进了骆林的小破房。 何式微几乎要哼起歌来。买东西的时候,那商店里的导购小姐看着两个大男人来看床上用品,面色已经不自然到了明显的地步。偏偏骆林那个不长心眼的还来扯他的衣服,问他防螨被还是普通空调被好。被一旁的导购看着,何式微忽然就有了点恶趣味,手往骆林的腰上一放,下巴也靠上了骆林的肩,故意压低了声音说: “选空调被吧,灰色的衬你肤色。” 骆林还在纠结防螨被应该是更健康些,一旁的导购却是脸都青了,对着这两个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连笑都笑不出来。何式微心下有很多爽感,在骆林在挣扎选择的时候,让导购把骆林看上的东西全给拿了。看着那导购收信用卡时郁闷得几乎哭出来,何式微竟然有种莫名的自豪感: 你看,好男人都和好男人凑做一对了。 然而骆林才不知道何式微心里想的那些,等他发觉何式微买好了那一堆东西的时候,他来阻止已经是晚了。为此,他回来的路上心情并不是很好——他并不喜欢欠别人的情谊,而何式微为他所做的,他似乎已经是还不上了。 虽然何式微是自己的老板,骆林依旧是想努力和何式微处在平等的地位上,而不是一直只当个受助方。他也想过各种回报的方式,结果发现,除了以前说过的“下辈子给大哥做牛做马”之外,他能做的真的没有什么。 现在骆林在厨房里烧着晚餐,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何式微在狭窄的餐厅里坐着,正两眼放光的拿着筷子捧着碗,才不会想到骆林竟然会因为自己的馈赠而自卑起来。 ……晚饭吃的还算是愉快。骆林不管心情如何还是一直保持微笑,何式微想着今晚能和骆林睡在一个房间,自然更是开心的要命,甚至忽略了骆林的沉默。等到骆林说是该睡了的时候,何式微似乎是期待已久了一般,竟然从自己的提包里拿出一套早准备好了的睡衣来。骆林看着他那兴奋的样子,心里那沉重的感觉终于下去了一点,一边笑一边打好了地铺。 何式微在一边等着,却看着骆林很自然的将衬衫脱下来,然后背对着他将长裤换了下来,穿上一件居家四角裤。这一套动作结束,落到何式微眼里的便只剩下骆林的一双长腿,紧致的臀部,和精瘦结实的腰。 骆林转过身来看着他,见何式微还没动,不由得提醒说: “何大哥,你也换身衣服吧?我就睡在这里了。” 说完便往地铺的被子里钻。 何式微的脸上已经没了刚刚的傻笑。他对着骆林开了口,声音却有点哑: “是你睡地铺?” 骆林快躺下了,被子拉到胸口,撑着半边身体疑惑的看着他:“不然呢?” 何式微没说话,但是却走到骆林身旁,想把他拉起来: “这不行。你睡床,我睡地上。” “不是,你是客人……”骆林还没反应过来,何式微却有点粗暴地把他从被子里提了起来。骆林还想往他的地铺里跑,何式微却双手搂了他的腰,想把他硬拉到床上去。 何式微脚上穿的还是皮鞋,动作中踩到了地上那床绵软的被子,顿时就是一滑。反应不及,他向后仰倒在了床上,骆林背对着他被他搂着,也连跟着倒下来。骆林慌忙中将两手一撑,虽然□在何式微的腿间蹭了一下,总算是没压着他。这动作维持了不一会儿,骆林刚想松一口气,却觉得视野忽然旋转起来——何式微翻了个身,反箍着他的手,将他压在了下面。 “何大哥……”骆林现在和何式微面对面,看着何式微的眉头都皱起来,觉得有点惶恐。是生气了吗?……抓得他的手都有点疼。 因为何式微的身体高壮而结实,这么把骆林制着便很有些威压感。骆林的脸和何式微的很近,现在只困惑的看着何式微,疑惑何式微呼出的气息为什么变得粗重。而何式微的牙关咬紧了,下颌的侧线都突出来。他这么闭了眼睛待了一会儿,忽然松了手站了起来,撂下一句:“忽然想起来公司里有急事,先走了。” 骆林觉得奇怪,还想追出去,在穿衣服的时候何式微却已经匆匆地离开了。 ……何式微走得很狼狈。 他是弓着身体跑出去的。幸亏现在是晚上,要是在白天,不管是谁看见他□耸起的那一块,他这“变态”的名声都要背定了。他回到车上,甫一坐下来,便感觉他的□顶在裤子上,已经是在隐隐发疼。 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开车?何式微皱着眉头拿出一根烟来,想点上却发现手在发抖,越发的心里乱起来。他干脆把火机的盖子一甩,把烟猛地攥在拳头里握了两下,让它变成了一手碎末。 ……这下玩大了…… 何式微猛地将拳头击在前额上,胸口闷得厉害。 在今天之前,他都以为自己对骆林仅仅是“喜爱”。发乎情,止乎礼,不会再扯到更加严肃的问题上。然而现在不仅是他的心想要靠近骆林,就连身体都对这个男人有了反应,后续的问题自然变得棘手起来。 ——我是同性恋?那我以前遇到过的女人都算什么?开玩笑吗这是? 何式微知道自己可以把这件事情一笔带过。他可以安慰自己说,男人就是这种生物,下面被狗蹭了都会有反应。但是“反应”和“冲动”是两码事——更严重的是,他当时真的头脑里都上了火,只想把骆林那件碍眼的白色背心扯开来,骑在骆林身上再猛地吻下去。 何式微想,我真他妈的佩服自己的定力。 他呼了一口气,将手心里的烟草碎末拍了干净,闭上眼睛靠在了驾驶座上。 ……这几天开车的都是骆林。这个男人似乎能把开车都当成一种乐趣,不抢道,也不会和人叫骂。就那么不说话的看着前方,眼睛里还不自觉地带着笑意。 跟骆林在一起,似乎做什么事情都能心平气和起来。 何式微喜欢看骆林穿白衬衫。骆林低头的时候会露出一小块突起的颈骨,墨色的头发衬得皮肤更加的白。而当骆林每次或疑惑或欣喜的看着自己的时候,他都能看得见那双眼睛里分明的映出自己的影子。 骆林很干净。 这样的一个男人摆在自己面前,实在是不应该有什么其他的心思的。何式微却偏偏记得骆林脱下衬衫时露出两条分明的锁骨,连那胸前微微可见的突起,也是可怕的性感。 他是真想让骆林露出些其他的神情来——比如说,迷乱的? ——fuck!!何式微你能不能别乱想了你今天还想开车回家吗你!! 何式微痛苦的又打了自己一拳。 ……不过说真的,当骆林一边指着货架,一边不自觉地来拉他的袖子,问他:你觉得这个怎么样的时候……何式微整个人,都觉得幸福起来。 他也三十三了。几年前他觉得自己年轻,见着婚姻家庭等等的字眼就觉得喘不过气。 但是他现在其实也想试着和一个人长久的交往下去。比如下班回家,发现灯已经亮了,还闻得到食物的味道。他把厨房的门推开,可以看见一个他想看的人。 何式微叹了口气,终于是发动了车子,再踩下油门。 ——算了,爱就爱了吧。一辈子说长不长,有些东西,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日子还是要接下去过,何式微却有了别的打算——在冬天骆林便要飞去美国,在此之前,他应该也是有些动作。 不过我们都不要忘记了,想赢得骆林的人,不只何式微一个。 此时的段非正在上着令他深恶痛绝的心里治疗课。然而就算是他在厌恶这治疗的内容,他却只是皱着眉头,再没有对医师恶语相对。 丢了骆林,他这辈子再没有什么东西好失去了。惨淡的亲情,不存在的友情,连金钱都已经让他麻木,别说人生也完全失去目标。 然而就是因为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他反而可以豁出去,做最后的一次挣扎。 28和段少爷的笨拙表白 这是八月的第一个星期。下一周骆林便要飞赴苏梅岛,进行他人生中的第一场正式走秀。而现在骆林正凝神坐在自家新买的电脑前——学英语。 苏梅岛水清沙白椰林树影,必然是美的惊人。然而或许别的模特有着去顺便度假的心情,骆林的态度却要严肃的多。那设计师再怎么说也是个美国人,到时候如果自己连要求都听不懂,肯定是不能接受的。这是lgm最后一个要求的case,此后他的录像,硬照和其他材料便要马上寄到美国参加初选。在这个关键的时刻,骆林绝不想功败垂成。 自家破屋的空调状况不算好,骆林怕热,学习时会在脑后扎个小小的马尾。他的头发变长了,现在柔软而卷曲的贴服在颊侧,让他整个人的气质更显得温柔。当何式微惯例似的来造访的时候,骆林也是以这副随意的样子开了门,对着门外的人笑了笑。 前些天何式微匆忙落跑的事情骆林和何式微都没再提。前者是迟钝,后者则是故意轻描淡写。现在何式微提着一大袋的蔬菜水果站在走廊上,开展的正是他所谓的“温柔攻陷政策”。 不过这一政策,现在看来还没什么效果罢了。 何式微这几天每每借着“自己做饭不好吃”“自己做饭没营养”“总之自己做饭很寂寞”等等没技术含量的借口到骆林这里蹭饭。骆林这种以服务他人为己任的人自然不会有异议,于是何式微便顺理成章的三天两头过来赖着,每次造访还会厚颜无耻的带上自己想要品尝的食材。两个人和乐融融的相处了这么几天,虽说同胞爱发扬到了一种新的境界,那实质性的进展则是—— 完全没有。 何式微有的时候都想要暗自吐血。骆林是该有多迟钝?他堂堂的公司老板在众目睽睽之下端着一杯咖啡走到骆林的办公桌前,骆林也就只会笑着说一声谢谢,全不会深究他动作的深意,只接着去准备自己的造型先修课。何式微总不能总在骆林身边腻着,最后也只能悻悻地踱回办公室去。 骆林实在是和何式微遇见过的女人都不同——和男人也不同。何老板只能将脸皮逐渐养厚了,每当骆林到他办公室里报告,他都会趁机吃一把豆腐:比如说搂个肩,拍个腰,偶尔推说累了整个人都瘫在骆林身上——就是这样骆林还是澄澈着一双眼睛,完全屏蔽掉他那别有深意的眼神。何式微对这种情况,真真无可奈何。 然而这些都还是小事。张奕杉上次轻飘飘的挪到他面前,看似不经意的提了一句: “啧,我亲爱的好哥哥,你这回是想和小骆骆玩真的?” 何式微见他的眼神尖锐,只能以一句“没你的事”堵回去。 张奕杉叹了口气,反而收了调侃的心,放低声音道: “你自己看吧,别太过了。上次崔是念的事情牵扯那么大,你爸又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要不要我去帮你和他讲?” 何式微的头都开始痛:“再等等行么……让我再看看。” 张奕杉又看了何式微一眼,再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何式微的父亲何展砚算是十年前商界的一线人物。现在退居到幕后,铁腕的处事风格也是一样没变。老人家先前当过兵,做事很是雷厉风行,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要是何式微现在马上凑到自家老爹的面前,说一句“爸,我看上了一个男人,想和他过日子”的话…… 会被打死吧。 张奕杉的提醒不是没有道理。现在最关键的问题,不外乎是何式微“有多认真”。很多事情如若逢场作戏,末了大家笑一笑就罢了,玩过了散了就可以不再提及。但是和骆林“玩”?……难以想象。 何式微觉得哪里都堵,在办公室里安静的坐了一天,待到快要下班时,才终于慢慢的又往骆林的家里挪过去。 ……不过抛去一些严肃沉重的话题不谈,仅仅和骆林相处,真的是平和而快乐。 现在骆林在厨房里忙活着,将何式微买的蔬菜水果一一过了一遍。何式微和他提过要吃番茄冬瓜汤,说是这种清淡的东西夏天吃起来顺口。结果把纸袋翻了个底朝天,骆林还是没能找到番茄的影子。 “何大哥?”骆林对着厨房外面的何式微唤一声,“番茄没有了,要么我们用别的东西凑合一下?” “啊,没关系,我现在下楼买就好了。你这附近哪里有超市?” “出门左拐,一直走能看见一个卖蔬菜的大卖场。” “恩,懂了。”何式微冲着骆林扬了一下手,又出了门。 骆林围了围裙,一个人在灶前忙碌着,将青椒土豆切丝,牛肉也拿来解冻。忙活了没多久他便又听到敲门声,于是在围裙上把手擦了,又走到客厅去开门。 他还以为是何式微忘了拿钱包,开门的时候还带着笑。见到门外的人的时候,却只能不自觉地将笑止住,换上了怔怔的表情。 段非站在门外,穿着黑缎衬衫和米色的亚麻裤,领间还系着一根暗紫色的丝领巾。他的头发已经修得平整,完全就是成功人士的打扮。偏偏段非的表情仍旧是紧张的,孩子气的脸庞和这一身衣服并不相称。 骆林的一手还放在门上,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即刻把门关上。觉得那样还是不妥当,骆林叹了口气,问道: “有事吗?” 段非舔了舔嘴唇,很犹豫似地开口: “那什么……你,你还好吗?” 骆林的眼睛从他身上移开来,应了一声“还好”,又道: “没有别的事的话,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不送了。” 说着便要把门关上。 段非是真着急了的样子,拳头攥紧着,抬脚把自己的鞋卡在了门缝间。骆林看他的眼睛都急红了,只能放软了口气: “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快说吧……这样被邻居看到了不好。” 段非把拳头松开,一手扒在门上,一手扶着墙,努力地使了力将门又打开了。骆林觉得无奈,心下摇了摇头,反而是随他去了。段非挤进了屋内,环视一下这房间的摆设,刚想张口,却不知道这么多想说的话要从何提起。 骆林一手放在自己腰间,一手抵着自己的额角。他这么等了半天,忽然听到段非突然说: “我要出国了。” “恩?”骆林觉得有些惊讶,抬起头来。 段非低着头,有点后悔自己一下子跳到这个理应是最末的一个话题上,不过还是坑坑巴巴的继续说下去: “我下个月就要出国了……去上大学。医生说,我要是想再把你找回来,得先把自己变成一个……好人。” 骆林对着这样的发言垂下眼睛,没给出什么回应。 “我知道不太可能再让你相信我了。但是我是真的,想变成那个你喜欢的段非……我去过心理治疗了,真的,我,我去学了怎么控制自己的脾气,怎么和人好好地说话……” 段非的语气有些急促,似乎是想迫切的证明自己的努力,却最终也只低着头,将手捂在眼睛上,声音也沉下去。 “……我知道我做的还不够好……我做过很多错的事情……现在这么跟你站着,我也不知道说什么能让你不生气,我还没那么聪明……” 段非的声音哽了一下,终又继续道: “我来这里就是想问,你能不能等等我?能不能再等我一会儿,等我变成一个好人……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吗……” 骆林看着他颤抖的手,忽然觉得难过起来。他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 “但是……我没有理由等你啊。我不爱你了,段非。我已经累了。” 段非听了这句话,喉结滚动一下,嘴唇无声的张合,半晌才终于说出了一句: “没关系的……不爱我也没关系的,我一样会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他安慰自己似地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然后把眼睛对上了骆林的,声音并不大的说了那一句: “我不知道我以前和你说过没有……但是,我,我爱你。” 骆林的眼睛猛然的睁大了,不自然的呼了一口气,只能把头侧过去。他奇怪自己明明已是心如死灰,为什么听到这一句话,还是会有震动。 段非想用笑容来宽慰自己,看起来却一点都不自然,眉毛微微地向上皱起来,显得特别可怜而难过。 “……对,你不爱我也没关系……你不原谅我也没事的……我爱你,我爱你就可以了……” 句子到了最末几乎是轻不可闻。 ……段非在来之前演练过很多遍自己要说的话,医师还将需要解释的医学内容做了一张小抄给他。他特意去买了一套骆林也会喜欢的正式衣服,想好好地展现出自己已经和过去并不一样。他想着自己应该没有那么脆弱,就算骆林不想听他解释,他也应该足够坚强而死皮赖脸的把话说下去。 他错了。 他或许能够坚持着面对骆林的冷脸,但骆林那并不响亮的一句“不爱”,真的能把他的心给捏个稀烂。 他想,原来骆林以前经受过的痛楚,竟然是这样的。 段非忽然觉得可笑。这绝对是老天爷对他的报应——自作孽,不可活。 如果他有脑子,现在停了挽回骆林的心,或许折磨还会少一点。段非不是全然的没有理智,但是他知道自己只能将这些愚蠢的行为继续下去。 纠缠骆林他或许会疼。放弃骆林,他会死。 当一个人成为你近乎全部感情的寄托,你的行为便不再由自己控制。 段非看骆林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看他,嘴角还是努力的挑起一个弧度,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就这样……我先走了……” 段非最后看了骆林一眼,然后转过了身。 “……再见。” 踏出门的时候,段非忽然听见了背后那很轻的一声唤: “你……” 段非回过头来。骆林仍旧是没有看他,只一手覆在脸侧,很犹豫的说了一句: “……加油吧。” 段非听到那句话,原本沮丧的脸顿时有了无上光彩,哑着嗓子应了一句“好”。 …… “yeeeeeeees!!!” 段非自骆林的公寓里跑出去,一路都是握紧着拳,表情是从未见过的狂喜。 骆林给他的那句话,就好比那原定明天处刑的犯人,忽然获得了一年的缓刑期——只要还活着,就算是有希望。 段非站在街边长呼了一口气,发现激动到了极点,眼泪都要夺眶。 “我也是真没出息……”段非自己说了自己一句,最后也还是忍不住开心,整个人都蹲下来,将头埋在臂间傻笑。 他实在是太过兴奋,一路的跑过来,连和何式微擦肩而过都没有察觉。 ……何式微在楼梯上停下了脚步,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冷冷地面对着段非离开的方向。 那一天,何式微第一次尝到了骆林多放了几倍盐的汤。温顺的男人似乎显得心不在焉,在餐厅和厨房间来回着,忙着去补救自己烹饪时的失误。末了因为越慌越忙,骆林脚底一绊,差点连碗都要打碎。 何式微沉默地自一旁扶起他,将碗从骆林的手中抽出来,再放回到桌上。 “……就这么吃吧,不用忙了。” 骆林尴尬的坐下来,很局促的动了筷。何式微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语一词的把饭菜汤水都吃了干净。骆林急着拿碗去洗,而何式微还是在餐桌旁坐着。他用手抚过骆林刚刚所坐的位置,眼神里带了些难以言喻的东西。 29泰国篇 八月十二日,上海。 后天便是骆林的首次正式走秀。今天一大早,何式微便载着骆林往机场赶。看骆林一路上紧张的翻着文件夹里的品牌资料,还念叨着英文单字,他不由得就要出声安慰: “你也不用这么严肃吧。你过去了就熟悉一下后台,按平常走秀的方式来就好,这牌子的衣服不难穿的好看。” 骆林似乎没听进去,反而很忧虑似的问道:“这牌子我知道是johnson’sspecial,但是这次的主题是泰文……怎么读才对?” 何式微瞥了一眼那行繁复的แตงโม,笑了一下,向左打了方向盘,把车停在航站楼间的车库里。 “你不用理这主题,这是公孙当时随便在字典里找到的词。我也不会读,貌似意思是‘西瓜’来着……倒是也挺有夏天气息的。等见了设计师你就明白了,公孙是个随性到几乎随便的人……” 骆林解了安全带,正要下车,何式微却把他拦住了: “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何式微从后座上拿出一个盒子,在骆林面前打开了。里面是一部银灰色的全键盘手机,一看就是实用型。 “这个你拿去用吧。到了泰国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里面已经预存了话费,也有我的号码。” 骆林推脱着怎么都不收,何式微只能把他的箱子拿出来,来开拉链硬是把手机和充电器塞进去。 “真的不用了……” 骆林还想挣扎,何式微却拍了拍他的头,用对小孩子说话的口吻说道: “你就当是我借给你用好么?等你到了地方,对着海边跟我打个电话,让我也听听海浪好了……行不行?” 骆林认真的想了想,最终勉为其难的收下来。 ……何式微陪着骆林去换了登机牌,又一路将他送到了安检口。骆林拉着箱子对他摆摆手,何式微也笑着回应。 飞机是准时起飞的。何式微在航站楼底层看了一会儿远处的飞机起落,回过身慢慢的往回走。他想起来那手机里存下的自己的号码,稍微露出了一个惆怅的笑容来。 以骆林这种迟钝的性格,估计也不会发现,“何式微”这个名字,是存在那个叫做“futurelover”的类别下面。 …… 泰国,苏梅岛。 骆林从曼谷换机过来,甫一走出舱外,便觉得空气湿润阳光耀眼。sumai的机场是个极小却漂亮的木质建筑,看上去好像小孩子们过家家用的精巧玩具。这次走秀用到的大多数模特都是要从亚洲各地飞过来,因此机场出口处特别有工作人员举了牌子来接。骆林稍微安心的呼了一口气,走上去和那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苏梅岛并不大,其中大部分的住处都是形似度假村的独立小屋。这次的组织方也特别租赁了一个官方的resort,而秀场就设在度假村门外的半月海滩上。 骆林按照统一安排去办了入住手续,和其他三个男模一起住进了一个并不宽敞的小屋。四个人中骆林是最高的,其他三人中一人来自文莱,两人来自马来西亚,都不是骆林印象中出模特的主流国家。文莱人撑着墙壁在做柔软训练,两个马来人拿出扑克开始打牌,全然是各干各的。骆林看了看他们,放弃了沟通的打算,换了鞋子静静地往海滩上走。 已经到了傍晚,阳光温柔的洒下来,透过轻柔的云层落在海面上。苏梅岛的沙滩是白沙,沙砾很细,踩上去的声音并不怎么响。沙滩旁边有斜着伸出的椰子树,有些欧美人长相的小孩子趴在树上想去摘椰子,却卡在一半再上不去。骆林的童心忽然涨起来,把小孩子们都抱下来,很是敏捷的攀到高处,将椰子摘了捧在手里。他冲地上的小孩子们扬了扬手上的东西,下面便是一片兴奋地尖叫声。骆林也笑起来,用手势让孩子们散开些,方便他把战利品丢下来。 椰子落在地上,小孩子们叫了几声“mercimonsieur”,抬着大椰子欢快的跑走了,匆匆忙忙的,有一个孩子在路上还摔了一跤。 骆林很是愉快地从树上滑下来,落在地上拍了拍手。待站定了他才在发现面前站了一个红色头发的中年白人男人,对着他露出了一脸灿烂的笑容。 虽然奇怪,骆林也回应着笑了一笑。见男人对他竖了竖大拇指,骆林微微弯了腰,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天色渐渐地暗了,天际的云由温黄转成紫粉,再一点点变作了天空深蓝底色的衬托。有人在沙滩边上点了篝火,人们围着那光亮开始笑闹歌唱。骆林想起何式微在离开前对自己的嘱咐,把手机拿出来,往海水的边际处走过去。 没有几声,手机就接通了。 “……等你好久了。” 何式微甫一上来就是这么一句,骆林反而是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轻声的“恩”了一句。 何式微现在一个人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没开灯,看窗外的暮色一点点的浓下去。他的鼻音有点重,问骆林说: “泰国好玩么?” 骆林将鞋脱了,走在带些温热的海水里,很开心的回答道:“很漂亮……空气挺好的,虽然有点湿,不过还受得了。挺热的……不过有海真的很棒。我住的那个屋子里有个露天的浴室呢,连浴缸都是石头的。你听得见有人唱歌么?后面有人点了篝火……” 何式微的手在面前茶杯的杯沿上轻轻滑过一圈,笑了: “这么好,搞得我也想去了。” 骆林在海水里走了几步,微微地弯下腰来道: “你不是要听海浪?不知道这个距离听不听得清楚……我试试看……” 何式微听见原本背景里不甚清晰的涛声渐渐地变得分明,是很温柔的声音,来回起伏着,是他向来喜欢的声音。 骆林在电话的那头并不说话,只举着手机对着那细微起伏的海面。他将手另一只手浸在水中,看海水在指尖缓慢的来去。 好一会儿骆林才直起腰来,把手机再挪到耳边。 “听到了吗?” 电话那端是短暂的沉默,然后跟着是一句: “……骆林,我想你了。” 骆林对着话筒的那只耳朵略微的有点发烫,很笨拙的回了一句“是吗”。 何式微轻声的笑了一下:“你这么回答就算了?我会伤心啊。” 骆林不自觉地用沾过海水的手贴在脸侧,也同样的说了一句: “我也想你。” 何式微觉得心情莫名的柔软舒畅起来。 “早点回来吧……我会到机场来接你的。” …… 第二天。 骆林知道国外的设计师都鲜少排练,因此这一天到了下午才让模特们集合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度假村和秀场所在地之间现在搭上了白色帆布长棚,被预约来参加johnson’sspecialcolleshow的男模们一个个的走进棚子的里间,拿起挂有自己名字标牌的衣服开始试。骆林看着他们全然不在乎地在他人别前□上身——或□,虽然不是很习惯,依旧准备努力适应这个场景。然而找了半天,他都没看见任何一件衣服上挂着自己的名字。 该不会是被人拿错了?骆林又仔细的看了一遍,依旧是没能发现那个标牌。正开始担忧的时候,他却听到一个工作人员用英语在叫: “谁是lolynn?叫lolynn的人跟我来!” 骆林从人群中挤出去,对着那人指了指自己。那工作人员又确认一遍基本信息,接着却是把骆林带到了棚子外的一个木屋里。 里面坐着一个红头发的男人——竟是他昨天在海滩上见到的那一个。 “骆林?” 头一次被外国人这么字正腔圆的叫出自己的名字,骆林觉得有些微的吃惊。那男人很满意的笑了,指了指自己说: “我是公孙睿,就是johnson’sspecial的设计师。当然,我不反对你叫我raye,但是我更习惯别人叫我公孙……我这儿有件很严肃的事情要告诉你,你猜猜是什么?” 骆林茫然的看着他,摇了摇头。公孙哼了一声,用标准的京片子说道:“没劲儿。往大了猜啊。” 骆林思考了半晌才说:“难道是你们搞错了,其实我并不能参加这场show?” 公孙瞪他一眼:“怎么猜的这么悲观……”这么说着,公孙从一旁的衣架上拿出一件包在防尘袋里的衣服,递给骆林: “这件衣服给你,明天你就是这次发布的主秀了。” “……啊?”骆林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公孙:“但是……我不知道啊……” 公孙对着他笑:“原先的主秀是个日本人,但他三天前腿骨折了。没办法我们必须找人来替,我是觉得你很不错。” “但是我以前没有过正式的走台经历……” “这不是大事,关键是你身上的quality。我在海滩上见到你的时候,你的笑容真的非常令人印象深刻。虽然我们的走秀主题……不怎么严肃,但不管是衣服还是模特,我都希望能传达出快乐和活力的印象,”公孙将衣服的防尘袋拿开,将那一套衣服在骆林面前铺开来:“昨天晚上我已经按你的size修改了这件衣服,你现在说不,我可不好办啊。” 骆林看着面前的赭色民族风上衣,伸出手来轻轻地在那上衣锈纹上抚摸一下。 公孙笑得很开心: “这件衣服是你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准备入v的这几天,是我一年来最忙的这几天…… 三天了,哥睡了……10个小时,有没有? 原本的长更日更是建立在:花七个小时写东西,写完了删改80%的基础上。现在拖得晚了只更了1万字,只因为……哥删改了……50%…… 也就是说哥写了两万,用了一万…… 虽然bug肯定还有,但是我真的尽了全力在保持(和尽量提升)这文的素质。 这章是泰国篇,没分上下,是因为泰国下篇会直接和美国出行准备篇连在一起,会是第一部的最后一章。 而第二部……我的大纲都磨了n遍了……写起来必定会比第一部快很多啊…… 感谢你们这些买了这v的好人们,哥写文就图个爽快实在,你们有啥意见感想建议的都提出来,还是老样子,你们都懂的~ 30第一部的最后一章 第三天。 johnson’sspecial走秀当日。 ……相较绝大多数秀场设在室内,这次公孙选择了将t台全然的暴露在室外。这样的环境难以营造大部分设计师所追求的迷离现代氛围,但这次公孙是铁了心走自然风格,才不会管那么多——他甚至连led屏幕也没有用几块。这回的t台是木头架起来的高台,因为苏梅岛的沙滩偏窄,观众席最外侧其实是架在浅海里。这样的构架很容易让人觉得粗陋,好在公孙在细节上下了心思——t台的桩柱,观众席的座位上都涂了彩色指绘,是当地人用了黄绿二色画下棕榈树叶,蜥蜴和贝壳,搭配上这次不拘小节的主题,感觉上是粗放并且欢乐。 骆林现在在后台坐着,手心微微的蒙了汗。这里的化妆师不比他以前遇到过的,会待他坐定就掰着他的下巴开始干活;相反的,这次的化妆师——或者说是在脸上画画的师傅——穿着宽t恤和懒汉短裤,一边高声的谈笑,一边随便的往他脸上戳一下抹一下。不仅如此,就连模特们的头发也是随便吹吹了事。这样的情况,不由得让骆林略微有些忧虑。工作人员现在本应拿着蒸汽熨斗帮他们整平裤缝,现在却一个个的拿了大托盘盛了切片的西瓜,用英语问着: “有人要西瓜么?很甜哦?” ……这根本不是他理解中的后台…… 骆林呼了一口气,站起来准备去换衣服。比起骆林的严肃表情,其他的模特有的还是一副没睡饱的样子,慢悠悠的移动着。而主设计师公孙叼着一片西瓜,自人群中挤了过来,终于在骆林面前站定了。 公孙把嘴里的西瓜咽下去拍了拍手,很疑惑似的问骆林: “你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开心嘛。想什么呢?” 骆林将脸侧的头发放到耳后去,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有点担心等下的走台……我毕竟没什么经验。” “至于么……”公孙“嘘”了一声,拍了拍骆林的肩:“你只管放轻松就好了。我知道你一个新人看着后台这么乱会担心,但是真不会出什么事情的。我们这次本来就是要凸显轻松的氛围,就算你在台上跌倒了,笑一下爬起来就好,就这么简单……记得显得开心点,我就这一个要求。” 骆林点点头,轻呼了一口气。 公孙随便的眼神变得稍微认真了些,嘴角上扬起来,最后补了一句: “做你能做的,记得享受过程……你会成为一个,非常出色的模特的。” ……离开场只剩五分钟,模特们换好了衣服,排成了一排。 观众们全部坐定,场面变得安静下来。 骆林站在头一个,踏着joycecooling“whatarewewaitingfor”的随性节拍,走进那耀眼却不刺目的阳光里。 …… ……这次走秀在之后被人称道了很久。 公孙其人在设计界一直就是个异类。他的风格太过于多变,表现出来的意象又太过于戏剧化,所以设计出来的衣服虽漂亮,可穿性却是很低。然而这一年,他在一个不上不下的时间段推出了一个不左不右的发布,却又是讨了顾客的好,又获得了专业人士的好评。其中,那第一个出场,又在最后和公孙一起上台的主秀,他的照片在几本著名的杂志上被登载了很多遍。 在照片上,骆林笑得很开心——那笑容并不倨傲,也没有刻意的诱惑;甚至他的下巴还微微扬起了一个角度,显得有些孩子气。他上身穿的是一件左右搭襟的近无袖民族风上衣,袖口开到肋下,腰间用了白色的宽亚麻腰带凸显廓型。上衣的颜色以赭色为主,上面锈有泰国传统的水型花纹,让纹饰的精致平衡了手工印染的粗放;因为大面积的赭色容易让人感觉模糊和疲惫,公孙用了宽窄不一的白色竖条纹来冲淡这颜色,在民族风情上更添加了现代感。腰带的重点在细节处——简洁的腰带边际上缀着半排华丽的银白色金属装饰,仔细一看才能发现,原来这装饰是上了漆的、泰国舞中所用的尖指饰。 这繁复的上衣用了一件利落的白色短裤来平衡,轻重感顿时分明。骆林脚下穿了一双草编的细带凉鞋,坚韧的带子绕着他的脚踝,经过几个简单的不对称打结,一直延伸到膝盖下方。综合来看,这一整套的设计显得分外明快,甚至骆林原本担心的妆容和发型都被证实是恰到好处:略微散乱蓬起的头发有着自然的慵懒感,而右侧颧骨下的几抹彩绘带出了图腾式的男性阳刚。 骆林的眉眼间距不像欧美人那样短,平时显不出硬汉般的决绝眼神,但在这场秀里反倒变得出乎意料的适合。他走的步子沉稳而不轻飘,肩肘处却相较平时更加的放松,配上脸上愉快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来自南洋小岛上大男孩——他身上没有压抑感,更没有忧愁的氛围。你看到他向你走来,只会觉得他阳光而可爱。 ……许多高级服装的秀场上,模特或者面容严肃得像黑手党,或者表情诡谲得像演诙谐剧。但是除却这主流,骆林和公孙也一起证明了,用自然且随性的方式,依旧能展现出服装的内涵。 待到骆林和公孙在走秀最末处上台谢幕时,响亮的掌声充满了这狭长的海岸。 …… 走秀结束已经过午。骆林返程的飞机是在晚上起飞,会是第一批离开苏梅岛的。因此当别的模特们卸了妆在岛上四处游览的时候,骆林把箱子整理好,只安静的坐在海滩边上,等着再晚些去登机。 远远地,公孙向他走了过来。这个并不算年轻的男人嘴里叼着一根草,双手插在裤兜里,一头红发很是显眼。公孙在骆林身旁坐下了,左腿曲起,将手肘放在膝盖上。 公孙没有转向他,只是问道:“一个人看海,不会觉得寂寞?” 骆林面对着海面,笑了笑:“还好。” “好景色要和人分享才开心啊……你应该拍点照片,给女朋友带回去。” 骆林脸上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神情:“我没女朋友……” 公孙拍了自己的头一下:“ohmyfault,也有可能是男朋友才对……” 骆林苦笑一下:“……也没有。我现在没有喜欢的人……” 公孙听到这话,皱了皱眉,疑惑道: “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但你以前是有过什么不好的经历吗?怎么谈起这种事情一脸的不开心?” 骆林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露出了点灰心的表情:“也不是……只不过我觉得恋爱之类的东西,好像和我没什么关系。” 公孙呼了一口气,手放在脑后,干脆仰倒在沙滩上和骆林讲话:“现在是现在,以后是以后,你还年轻呢,真不应该摆出这种脸……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奇怪了,你的性格也太温和了,感觉无欲无求的。虽然挺让人喜欢,但是这样长久下去,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骆林把头埋得更低些:“……对不起。” 公孙把手指放在鼻子下面蹭了蹭:“嗨,这又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情。我是觉得,你应该多一点激情,不管是在什么方面。你在t台上表现的很不错,但是平时就缺少了那种……怎么说,锋利感吧。如果你想成为一个更好的模特,真的应该让自己变得强硬一点。就连爱情什么的,也是一样的道理。” 骆林表情有点拘谨,还是点点头,轻声的说了一句谢谢。 公孙看了看碧蓝的天,这回把眼睛都闭上了: “没人能知道以后的事情,就好像二十年前我才没想过我会在北京住下,而且娶了个摩托车手做老婆。但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我们才更要好好的争取未来。不然,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呢?” 末了公孙把右手举起来,耍帅似地做了一个持枪指天的动作: “加油吧,handsomeboy!” 骆林失笑,然后认真的点了点头。 …… 八月十四日晚,骆林自泰国飞回上海。 飞机是第二天凌晨三点半降落的。那个时侯天是一片死黑,虽然是夏天,依旧是带有凉意。 航班上的人不多,稀稀落落的几个旅客很颓靡地往出口走。在接机的地方,何式微的身高实在是太显眼,就算仅仅穿着简单的黑西装和收口白色短袖,依旧可以让骆林一眼认出来。 骆林把脑后的头发压了压,带着微笑向何式微走过去。 何式微很自然地把骆林的箱子接过去:“欢迎回家……累吗?” “在飞机上面睡了一会儿,还好了。” 两个人一边低声交谈着一边往停车场走。在上车前,骆林轻声说了一句: “何大哥,这次去美国我一定会好好表现,不给你丢脸。” 何式微看他的眼神认真而坚定,也真心的应了一句“好”。 …… 八月二十三日,段非飞往美国纽约。 隔天,他坐车来到西四街的纽约大学录取办公室。原本就租住在长岛的他,来到这里花不了十分钟。 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将他不带什么微笑的脸拍下来,印在学生id卡上。过后这上了年纪的白人男人再次翻阅了他的材料,很严肃的对他说道: “对于因家庭献金入学的学生,我们会放宽大部分要求。但是只有一点,请你明白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你会拥有最大限度的自由和权力,但请你学会自律,并且学到知识。” 段非沉默的点点头。老男人站起来和他握手,终于露出了些许微笑: “希望以后你会成为一名令我们为之自豪的校友。” 自办公室出来后,段非仰起头,在异乡的天空下,兀自握紧了拳。 …… 九月二日,何式微应父亲的要求飞往深圳,开始为期三个月的基建辅助监督工作。 何式微很是头痛的对张奕杉说:“这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爸搞建设但我是搞模特的,他们是怎么想的?” 张奕杉不以为意的摇摇头:“没办法,谁叫那边的人想见你老爸的儿子呢?况且我觉得叔叔也是有感觉了,觉得把你留在上海会出事。” 何式微很久都没说话,最终只问了一句:“奕杉,如果以后我和我爸把话挑明了,你会帮我说话吗?” 张奕杉一愣,随即又是一脸的笑:“问的什么蠢问题……别说是我,我爸都把你当亲儿子了。” 何式微和自家表弟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 九月十四日,lgmcamp进行分地区面试,骆林飞赴北京。 他的面试官是个风度绝佳的黑人。面试官将他的简历仔细的看了,问他: “你最欣赏男模是谁?” “steveho.”骆林老实回答道——这是何式微的英文名。 “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老板……” 面试官爽朗的笑了,继而又问: “你如何看待模特这一行业?” 骆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认真道:“我可以从中发现不一样的自己,并且用这个新的自己来帮助别人。” 面试官点点头:“……非常有趣。” 一周后,面试结果公布,骆林位列大中华区第一名,顺利入选lgmcamp,是十七人名单中唯一的华裔。 …… 十月十九日,骆林例行公事的到楼下查看信箱。 上个月水电都交过,这个月的水电费还不到来的时候。只是有一封很单薄的平信躺在信箱里,骆林拿过来仔细看了。 邮戳和收发信人的地址都是英文。骆林垂下眼睛,将信拆开了。 ——“第一个月已经过去了。写了很多论文,也被拉到图书馆里做讨论。我选了心理,经济和政治科学,里面应该总有一门有用的吧。” ——“请你再等等我。” ——“我爱你。” 没有署名。骆林将信纸攥成一团,过了很久才又把纸页展开抚平了,放回到上衣口袋里去。 …… 十二月一日,骆林为了后天将在美国开营的lgmcamp开始打包。 他的书桌前堆了十六本英文书。他想了想,拿了最上方的一本toefl词汇放到背包里。 这几个月来,他把除了工作以外的所有时间都贡献给了英文学习。虽然公司说给他雇好了一个不算昂贵的翻译,骆林还是认真的想取得外语沟通的能力。 最近几天,天气已经开始转冷了。将背包整理好之后,骆林从衣柜里把衣服拿出来,仔细的叠好放在箱子里。他的衣物都是黑白灰三色的基本款式,冬季外套也只有厚呢大衣和羽绒服各一件。然而骆林对自己贫瘠的衣物储备并没有什么不适,对他来说,工作时出彩就好,平时的招展并不是他的风格。 正忙活着,门铃响了。骆林跑过去将门打开,从屋外带进来些许的冷气。 何式微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纸袋站在门外,对着他笑。 骆林稍微有些吃惊:“你不是说下周才回来……” 何式微走进屋内,将皮手套脱下来:“下周你都走了,我还怎么送你……后天我要去新加坡,正好和你一起走。” 骆林想起来什么似的,匆匆忙忙的往厨房跑: “啊,正好昨天隔壁王阿姨给我送了一袋茶树菇,我等等煲汤给你喝……” 何式微看着他开始忙碌的背影,眼神慢慢的软化下来。他把长风衣脱了放在一边,又把手中纸袋里的东西取出来,走到骆林的卧室里。 骆林的箱子半开着,看起来是打包正到末尾。何式微把手上拿着的米色美利奴羊毛围巾卷起来,放到衣物间的缝隙里,再把拉链拉上。 骆林刚把沙煲自柜子上取下来,看何式微脸上带着些莫名的笑意,不由得问: “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见到你就是开心的事情。 何式微笑着摇了摇头:“汤要多久才好?” …… 十二月三日,骆林将乘今天下午的飞机飞往美国纽约。 上午九点,骆林提着一个不算小的黑色箱子上了何式微的车。因为当天下午何式微也要飞到新加坡去,他们便约好了一起走。 到达航站楼的时候离登机时间还有一会儿,两个人过了安检,拖着各自的手提行李,慢慢的去找登机门。浦东的二号航站楼在横向设计得极长,纵然是装了电动走道,行走的速度仍旧是快不起来。 因为要去的是热带国家,何式微今天只穿了白色的无领绸衬衫,连西装都是七分袖的。虽然他带了厚针织围巾也走在室内,但依旧感觉到有些冷。相比何式微的狼狈,骆林身上穿着厚实的呢大衣,鼻尖都热得有点发红。 察觉到何式微的不适,骆林下意识的把何式微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口袋里,继续走自己的路。何式微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心脏那里不对劲的感觉又泛上来,怎么压也压不住。 骆林见何式微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想了一下便停下脚步,准备把外套的扣子解了下来: “衣服还是先给你穿,不然会冻感冒……” 他们所站的地方右手边便是洗手间。何式微呼了一口气,忽然把手上箱子的拉杆放开了,任箱子倒在地上。 “放在这里应该没问题吧……”何式微这么低低的说了一声,随机劈手将骆林的背包夺过来也扔在地上。骆林没反应过来,“什么”还没问出口,就被何式微给拉进了洗手间里。何式微踹开最近一个隔间的门,手在背后将门锁上了,不待骆林有什么发言的机会,就把人抵在了墙壁上吻了上来。 骆林整个人都懵了。何式微的右手放在他的脑后,左手将他的右手腕握紧了贴在何式微的左胸前。骆林的嘴唇原本只是无意识的张开,何式微的唇舌却毫不顾忌的攻进来。头脑一片空白时骆林只将眼睛无助的向旁看了看,数秒钟以后才明白,那抵着自己舌头缓慢旋转的,原来是何式微的舌。 骆林似乎是被这个事实吓到了,想推开何式微说不要这样,那声音堵在喉咙里却比呻吟还要撩人。何式微的气息更重了,右手从骆林的脑后移到前面来,箍紧了骆林的下巴。何式微的头侧了侧,已经起了反应的□也贴上来,靠得和骆林更近了。骆林真的是急了,正准备很下心对何式微一拳打过去,何式微却在他的下唇上轻轻地啮咬一下,结束了这个粗暴的吻。 何式微喘着粗气向后靠在了门板上。骆林觉得头脑里乱的厉害,若不是隔间里的空间窄小,他几乎就要倒下去。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这种怪异的气氛维持了很久,直到骆林很是疑惑又懊恼的问了一句: “为什么要……” “……你说呢?”何式微的心情很好似地反问道,抬起下巴露出了很淡的笑容。原本发冷的身体经过这么一折腾也热了起来,虽然下半身的状况显得有些尴尬,但是和骆林的吻,的确比他经历过的所有吻都感觉好得多。 骆林的眉毛皱起来,将脸埋在了两手间,好半天才说: “你不是同性恋……” 何式微利落的打断道:“我没这么说过。” 于是骆林的头更低了,整个人苦恼的像是要钻到地里去。这副样子落到了何式微眼睛里,反而是可爱的要命。 不忍心再欺负他,何式微最终放软了口气: “你按你觉得舒服的方式来理解就行。但是拜托你,别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骆林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何式微看骆林是准备沉默到死了,叹了一口气道: “你一个人先走吧,洗手间总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好意思了,只能在这祝你一路平安。” 骆林看他从门边移开,似乎想赶快冲出去。但是最终还是看了何式微一眼,脸上有点疑惑的神情。 何式微苦笑一下:“我这状况,暂时还出不去。” 骆林的脸瞬间就红了,解了门锁,兔子一般飞快的跑出去。 何式微本来想说“记得给我打电话”,但人都不见了还说什么? ……不过自己打过去也是一样的,幸亏他昨天说服骆林将那个黑莓带上了。 …… 等坐到了飞机上,骆林的脸上几乎能冒出可见的热气来。他还是没有从刚才的一吻中反应过来,待到发现自己热出了一身汗,才慢慢的把大衣脱下来放在手上。 背后的衬衫已经湿了一小片。骆林很无助的对着机舱顶的阅读灯发了会儿呆,最后只能把眼睛闭上。 身旁有人走近了。 “小骆骆~让我坐进去哦,我的位子靠窗~” 骆林下意识的站起来给来人让座,等到发现了这人的语气和称呼有些奇怪,才蓦然抬起头来。 面前的张奕杉穿着一件拉风的黑机车夹克,脖子里缠着白貂皮围巾,甚至还带了一顶复古的翻毛军帽(ps都是仿的,这货害怕杀生)。骆林的脑子里又是“嗡”的一声: “奕杉……怎么是你?” 张奕杉“啧”了一声,利索地在骆林身旁坐了下来: “怎么不能是我?我就是公司派给你的翻译啊。正好我也趁此机会去度假,说不定你们还飞到迈阿密拍海滩大片呢……” 张奕杉还说了些什么,骆林却没听进去。他向后靠到椅背上去,只隐隐的觉得: 这次的美国之行……好像会和自己想的很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我是正在生病的里德。 作为一个卧病在床的废人,哥似乎又一次的给力了? 不管了,这第一部最后一章就这么结束了,欢迎大家发表意见哈。 以后请假和相关的消息都会发布在“公告牌”那个文章里,偶尔该更新时哥不见踪影的话,欢迎去那里查看我是不是又挂了。 本文考虑份结局,所以你们不要急……哥是个好人,还是这地方少数的“读者要什么哥就给什么”的神兽作者。 所以真的别急,总有你能看到想看结局的那天。 开始回留言了,顺序照例从前往后……今天大概能干100+条,其他的……咳总之我会尽力的…… 31开营了!! “欢迎来到美利坚。” 在纽瓦克航站楼一侧的广播里,偶尔能听到这样的句子。骆林乘坐的飞机已然平安降落,他和张奕杉自b航站楼的出口慢慢的往出走,走进新泽西的寒风里。 虽然14个小时的航程里让骆林的一双长腿苦不堪言,但是头一次踏上星条旗之国,骆林还是觉得有些微的好奇。张奕杉则很有派头的带上一副rayban飞行员渐变镜,领着骆林坐车直奔帝国州纽约。 不同于上一次去泰国时的心情,骆林现在的心情是紧张大过了期待。而张奕杉虽说平成一副不可靠的样子,却在下机后一收懒散的神情,几通英文电话拨出去,似乎正忙着联系着lgm的主办方。 过不多久,张奕杉放下手机,自前座向骆林探过身体来:“小骆骆,我们现在直接赶去训练营的集合点,在时代广场。看主办方的意思,是不用给你们缓冲,直接让你们入住就好。” 骆林点点头,说了一声明白了,然后发觉自己的心跳变得有些快。他侧过头,能看见远处清晰的城市天际线——那就是纽约所在。暮色渐起,远处的大桥和楼宇一点点变成深色的影子。在安静的车厢里,骆林听见广播里传来一首陌生的歌,用英文温柔的唱着: 我不知道应该去往何处,所有知道我的人都称说我太容易原谅。 然而我获得了如此多的空间,我甚至获得了一整个新的世界,不需要再躲藏。 是的我已经习惯向人们展现,我所拥有的美好的一切。 …… 到达曼哈顿已经是晚上——其实也只有六点钟,天却已经全黑了。时代广场的一块块电子屏幕让这地方充满了绝对的都市气息:纳斯达克的半圆柱型广告占据了最显眼的位置,魔方型的不规则屏幕上写着百老汇将在最近再演“歌剧魅影”和“发胶”的歌舞剧。不仅如此,巧克力巨头hershey’s在旗舰店门口摆了一个巨大的、盛满巧克力的花篮,而反斗城的门前则立了一排真人大小的超级英雄模型。 骆林自车上下来,见到这个场景,不由得把头仰起来。霓虹灯光映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轮廓显得有些虚幻。张奕杉终于是摘了他那副没什么用的墨镜,看着骆林脸上露出开心的样子,也跟着开始微笑。 等到骆林看够了,张奕杉便扯了扯骆林:“先去忙正事吧,等训练营结束了,我带你慢慢看哈。” 骆林应一声,回过神来,跟着张奕杉的脚步往集合点去了。 ……集合的地点并不是在什么建筑的内部,却设在了路边,由一个工作人员举了一个简单的lgm牌子就算。要不是周围的摄像师和器材一应俱全,张奕杉都不想靠过去——他简直要开始怀疑,这么简陋的条件,怎么配得上lgm这个名号? 然而张奕杉虽说嫌弃这硬件简陋,依旧是走近了那个牌子。那个扛着牌子的工作人员用围巾帽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好像还不会说英语,他对着骆林比划了半天,这才确定了彼此都是训练营的相关人员。骆林他们似乎来得比较早,旁边只有一个面无表情的欧美人跟着一起站着,看起来像是一道的。 张奕杉对着那大高个儿看了半天,然后对骆林说了一句:“喏,那个人是波特维,芬兰人。啧,貌似他是从电视广告出名的,他做过诺基亚的欧洲代言……怎么真人这么高啊,我靠他……” 似乎听见了对自己的议论,一旁的波特维回过头来,对着骆林他们做出一个威胁似地表情。张奕杉顿时整个人心虚地缩起来,再不敢说一句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很快就有新的成员加入了他们。 第一个来的是一个扎着马尾而戴眼镜的年轻欧洲男人,他的腋下夹着一本很厚的书,在签到后便呆在一旁安静的阅读。张奕杉白了那人一眼,对骆林解释道:“这是阿耶斯提斯,希腊人,也是普林斯顿的物理学博士。真受不了这种人他搞科研就是了搞个毛模特啊……” 然后是一个黑的发亮的漂亮小伙穿过马路向他们走来。小伙儿似乎很开心,见到骆林便露出了一排的白牙,骆林于是也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张奕杉又开始评论:“卢克海因斯,法籍南非人,据说他爸是著名海员来着……你看到没他刚才闯红灯了?这么黑他都要成街上背景了,当心被车撞死……” 接下来到来的人便密集起来。张奕杉一个个的解释着,骆林虽说不习惯那些外文名字,却也凭着多年锻炼下来的记忆力把每个人的背景记了个大概。 肖恩是那个笑眯眯还留着胡茬的美国人;萨沙是那个大冷天却穿着绸衬衫的银色头发俄国人;那个一身格子西装还穿着马甲带领结的是英国人科林;香水最浓的那个绅士是来自法国的皮埃尔;腰上别着酒壶还对着大街一个人唱歌的是西斯塔科维奇,乌克兰人…… 骆林把那些人一个个的看过来,忽然就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他能切身的感觉倒这群风格迥异的人身上,强大而显眼的存在感。不管是保守的,慵懒的,豪放的,高傲的——他们的存在,都非常的耀眼。 认识到了这一点,骆林收起了自己的旁观者心态,垂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已经快到集合的时间,lgm的牌子周围已经聚集了许多样貌出众的男人们。平均身高逾186cm的这群模特让路人们都纷纷驻足,拿出相机和手机开始拍照。可以看出这群人都是早已熟悉了镜头的,虽然动作没什么改换,但是每一个看似不经心的侧头抬手,给出的都是最好的角度。 骆林站在人群中间,表情温和,带着一点点的微笑。他把那些拍照的姿势一个个都记下来,希望以后自己也能用到。 忽然间,街边围观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在街边停稳了,从前座上走出一个保镖模样的男人,一脸戾气的走到后座拉开车门。 骆林顺着人声看向那个方向,其他的模特也是同样的动作。车门打开了,走出来的是一个黑发的年轻人——眉目间带着典型的西西里风格,他身上穿的银灰条纹的西装和暗紫色衬衫也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在骆林身旁,张奕杉很不屑的哼了一声:“那法里奥,意大利人。据说他爸是黑手党……够了吧,这么招摇,真该让条子一枪崩了他……” 骆林对张奕杉的这种评论有点哭笑不得,然而接下来张奕杉却用手肘顶了顶他,然后指向了一个和那法里奥相反的方向: “你不用看那种黑二代富二代,咱们不和他比……喏,你的主要对手,在那里有一个……对,就是那个。” ——在张奕杉所指的方向,慢慢走来了一个背着大旅行包的黑发青年。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沉默的穿过那法里奥引起的骚动中心,向lgm的牌子靠拢过来。 那个男人虽说眉目深邃,却还是能一眼从面貌上看出亚洲人的血统。 张奕杉的眼睛眯起来,攥紧了骆林的袖子:“就是这货……相川政行,日本人,也是唯一一个和你一样有亚裔血统的。他是意日混血,风格和你很像……在训练营里你免不了被拿过来和他比,所以你一定要赢了这兔崽子……嘿那货刚才是不是瞪了我一眼?我靠他老母……” 相川政行自骆林的身边走过去,眼神在骆林身上停留了一瞬,接下来却是对着张奕杉皱了皱眉。 张奕杉被那蔑视意味十足的眼神激得火大,干脆就要跳起来揍人。骆林从后把他扯着,好歹是制止了张奕杉大打出手。同时的,他也牢牢记住了这个日本男人的名字。 …… 七点钟。 六盏强力的聚光灯打开了,一同聚焦在那个简单的lgm牌子上。模特们停下手上的动作,默默地退至灯光的边际,看向灯光的中央。 摄影机摄像师到位。 那个一直举着牌子的笨拙工作人员环视四周,慢慢的抬起手来。他把那难看的围巾,帽子,手套取了下来,再脱掉了身上那笨熊似的外套。 骆林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他认识这个男人——这是他的面试官。 风度绝佳的黑人男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对着那些表情瞬间严肃起来的男模笑了笑: “欢迎来到lgm,未来的超模们。” 响亮的掌声。 骆林能感受到和这些掌声一起响起的,是心脏的鼓动声。那个在讲话的男人必定有某种魔性的魅力,能让所有人都趋之若鹜。 那个人,就是现代最有名的男超模,西斯布朗。 男人侧过头笑了笑:“看起来你们见到我都不怎么激动,是这样的吗?” 伴随着更响亮掌声的,是啸鸣似地口哨和吼声。 男人满意的点点头:“这不错,总算不是什么冷遇。原谅我以这种方式出场吧,只是偶尔我也想安静的观察一下我年轻的同仁们。好了,小伙子们,我是你们训练营的主持人,西斯布朗。现在已经是游戏开始的时间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骆林放开声音,和其他人一起喊出了那句充满着决心的“yes.” 西斯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你们的决心真让我感动。接下来,让我们欢迎——模特界的最强导师,lgm训练营的最高指导们——罗翰先生和高登先生!” 掌声雷动。 ——自聚光灯背后的阴影处,走出了两个并不年轻的男人。他们许是有五十多岁,却依旧显得神采卓然。更瘦高些的那个男人面色沉静,带些白发的头发一并梳往了脑后。虽然他脸上的皱纹已显出痕迹,那黑色长风衣下的身型却和在场的年轻模特无异。个子稍矮些的男人穿的是军装风厚外套,戴一顶毛线帽子,脸上是孩子气的愉快表情。 张奕杉小声的对骆林开了口,语气中却再也没有了调侃:“个子高点的那个是高登,矮的是罗翰……他们是,gaycouple。” 骆林应了一声,眼光没有从那两人身上移开。 高登似乎是不喜欢多讲话的样子,于是罗翰一个人做了开场的陈词。美国人不喜欢冗长的发言,三两句鼓励的话之后,便直切到了正题。 罗翰正了正他的毛线帽子,心情很好的说道:“你们都知道,lgm不同于普通的选秀,因此我们不会启用淘汰的制度。但是今年我们将首次引入真人秀和纪实结合的形式,将你们的表现录成完整的节目,在电视和网络上播放。相较以往阶段式的训练,你们这次的训练将被分为不同的任务,而根据每次任务的完成情况,你们会得到相应的评委得分。六周过后,你们将接受观众投票,得到的票数将被转换为得分,和最终的评委得分相加成为最终成绩。历来我们会给出五个全优推选名额,但这一次,推选名额将降低到三个。而这些名额将完全靠最终成绩选出——这就意味着,你们的未来不仅仅将由我们决定,也同时为观众们掌控。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模特们点点头,回应“是的”,“明白了”。 罗翰于是拍了拍手:“好了模特们,现在就坐上旁边那辆准备好的大巴吧,陪同人员也一起,我们接下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对,那法里奥,你和你的七个随从也得坐大巴,别露出这种表情——好的,速度快!” 张奕杉深吸了一口气,拉着骆林向车门的方向走过去。车门边西斯贴着罗翰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骆林可以很明显的看见罗翰皱了皱眉。 然后罗翰把手放在嘴边,围成一个喇叭型,对模特们的所在喊了起来: “里弗斯布莱克?里弗斯布莱克到了吗?如果你在的话麻烦你举一下手,小伙子!” 没有人回应。罗翰无奈的摇摇头:“这太不好了。我们有一个模特迟到了……西斯,你看这要怎么办?” 西斯看了看表:“再等五分钟吧。守时是一个模特应有的准则,他必须承担起这个后果。” 罗翰点了点头,和营员们一起上了车。 …… 车上,骆林坐在右侧的第一排,而张奕杉则和其他的陪同人员一起坐到了车子后部。车窗上有些起雾,骆林伸了手,用指尖在窗上擦出一片透明的痕迹来。 在这一小块窗口看出去,似乎能看见有什么东西在冲着大巴疾驶而来—— 重型摩托? 引擎声逼近了,那沉重的噪音确定是摩托没错。那摩托完全就是逆行而来,在车速缓慢而车流密集的时代广场,辟出一条令人胆战心惊的道路来。 一百米,五十米,摩托在大巴前猛地侧了过来,拖行出一条痕迹。一个极险的刹车过后,车手将摩托放倒在一边,摘了手套,手攥成拳,砸向了大巴的门。 “开——门——嘿你听得见吗,开门——” 司机无奈的把门打开。车手跳上了台阶,把头盔摘了下来——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子,抬手的瞬间将他那没有梳起的长发猛地自头盔里展露出来,在骆林面前划出一道金色的痕迹。因为离得这人很近,骆林看的清男孩子的眼睛是很淡的琥珀色,和他的金发很是相称。然而明明面貌分外清俊,这人的动作却是粗野不羁的。 男孩对着车上的众人摊摊手:“你们知道吗?我是在三个街区外才刚甩开条子的。要是被他们抓住,我估计得吃200张罚单了——如果对警察竖中指会被开罚单的话,也许会更多一点……拜托,你们一个个的是什么脸?不欢迎一下我这个最后到来的小天使吗?” 一片寂静。南非人卢克过了半晌很开心似的大笑起来,高声说了一句“欢迎你!”……反而让这场面显得更加的尴尬。 罗翰只能站起来对男孩摆摆手:“里弗斯布莱克,是你没错吧?好了,我代表全车人对你表示欢迎……现在你真的应该坐下来了。我们要启程到住宿的地方了,亲爱的。” 里弗斯撇撇嘴,干脆的在骆林的身边坐下来。 ……骆林在出行前也算是恶补了很多知识,起码把北美的模特选秀节目都看了一遍。然而选秀节目上多是女人居多,所以节目中也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惊呼,尖叫……和噪音。不过在这辆大巴上,整体氛围是严肃而安静的,男人们有的在低声交谈,有的则拿出眼罩,在车上短暂的补眠。 唯一的例外,就是骆林身边的里弗斯。 ……他太能说了。 骆林的听力经过训练已经是在水准之上,然而他实在分辨不出里弗斯的言语大意。他甚至不能确定里弗斯是不是在和他讲话,还是纯属自言自语?骆林觉得无奈,放弃了回话的心思。他听着里弗斯那没有停顿的句子,反而渐渐地有些犯困,一点点的睡了过去。 待到车子迎来一个猛些的刹车,骆林的额角撞在了车窗上,这才又清醒过来。他在脸上抹了一把,看向窗外——那是非常大的一座独栋房子。 骆林觉得有些振奋,看来这就是他们之后的大本营所在了。他不自觉地看向身旁的里弗斯,却发现对方正一脸的愤怒的注视着他。 骆林有些内疚。是因为自己没能认真听取里弗斯的讲话,所以他生气了吗?然而骆林实在是不知道里弗斯在讲什么。骆林正想对这男孩道个歉再加以解释,男孩却很明显的哼了一声,把头向外侧了过去。 ……在闹别扭啊…… 骆林无奈的笑了一下,想着以后再加以挽回就是。他向来尊重那些对着他谈话的人,然而长途的飞行和劳顿,同样让他觉得至极的疲累。哪想偶尔一次的走神,就惹恼了这么一个小孩子。 这里果真就是日后他们将要住的房子,模特们也都在此下了车。在西斯的带领下,他们走进了这幢市值一千三百万美金的昂贵房产。 现代感的装潢,三层的挑高建筑,和一个绝佳地段上的独栋房屋——该是有多难得?男人们走进了这屋子,纵然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依旧止不住的赞叹。 罗翰站在底层客厅的正中央,手里拿着一个绒面的布袋,正笑得开心。待到众人安静下来,他这才开了口: “接下来的训练中,这座房子就将是模特们的家——没错,那法里奥,你的随从和别的陪同人员要住在别处,没错——这房子里有许多个风格各异大小不同的房间,有豪华三人间,四人寝室,同样有单人卧室。然而每个房间的配备都不一样——所以现在,我需要你们抽签决定你们的房间。你们将在那个房间里待满两周,而两周后,新房间将由你们的成绩重新分配。明白我的意思么?” “好的。”“没错!”“有谁想当我的室友吗?”“我想睡在书房……”“哪个房间的床最大?” 罗翰笑着停止这些议论:“别说那么多话了,除了少数几个人以外,你们的房间都是会有抽签决定的——阿尔弗雷德曼森在哪里?哈,年轻人,出来吧。” 自人群中走出一个显眼的男人来。男人一直在笑,棕色的短发和温暖的眼睛让人很难不心生好感,只有一对粗重的剑眉让人觉得有些微微的不搭配。然而这个小瑕疵不算,他的体格和气质,都隐隐有了超模的才有的风范。 罗翰冲着众人介绍了这个男人:“你们看见的这位是阿尔弗雷德曼森,这次lgmcamp初选中,总分排名最高的模特。因为他的优秀,他将获得顶层那间横跨半层的三人大房间。现在,阿尔弗雷德,你可以选择两名室友了。” 阿尔弗雷德不怎么腼腆,反而是爽朗的笑了笑,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将手伸了出去,指向了两个另外男人: “我选劳尔和阿德契科。我在车上和他们聊的非常投契……他们会是我的好兄弟的。” 骆林看着那三人互相拥抱一下,各自拿着自己的行李站到了一旁。接下来就是他们抽签的时间了——骆林走到罗翰面前,拿出了一张纸条。 抽签过后,到处都是不一样的反应。 有人在喊着:“为什么我住单人寝室?天哪这太寂寞了,我需要一个人在早上叫我起床!” 也有人在低声的念叨:“四人寝室……真的没有书房这个选项吗?……太悲哀了……” 而那个穿着格子西服的英国人科林,则是一副崩溃的表情: “二楼的两!人!卧!室!我可是有同性恋恐惧症的人!上帝啊,别让我和这群同性恋者一起住,我已经开始出疹子了!” 一个长的很像狐狸的人走上前去拍了拍科林的肩:“别担心,我是你的室友……但是我不是同性恋,放心吧。” 科林快哭了出来:“不你别骗我!你长成这样怎么可能不是同性恋?!你看我这样很开心吗?!” 狐狸脸的埃德蒙福克斯假笑了一下:“我长得像同性恋?难道是我的右眼上写了一个g,额头上写了一个a,然后左眼写了一个y么?拜托你给我振奋点英国佬,不列颠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说完了,狐狸脸便提着恐同者的衣领上了二楼。骆林看这么一出也觉得开心,但是瞧着手里的条子,则更有点的哭笑不得。 “store-room”……他是真的没想到,原来房间还有“储藏室”这个选项。 然而骚动到这里还没有结束。骆林听见客厅的另一头,里弗斯中气十足的吼了起来: “储藏室?!我日咧!!你们真的不是记恨我迟到才让我住这种地方吧!!!” ……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来到病魔缠身的里德世界。 病了将近一个星期,烧了三四次……我体质有那么弱吗? 最恶心的还属发烧时睡到一半,结果被五六通连续的诈骗电话叫起来。保险完了是法院传票,传你mb的票啊,我送你两块角票要不要? 再睡下去的时候楼上闹离婚的夫妇又开始干架了……mb的,我好端端的一个神兽,病死了他妈的可就是灭绝了啊我了个擦…… 咆哮部分完毕。 因为我是个神兽,有“不完成任务会死”“让读者灰心会死”“看到电脑开着不码字会死”重重的怪病,所以我还是更新了。哈。 这是第二部的第一章。一下子来这么多男人写得我头都大了……我知道很多人不会记外国名字,所以在“里德的公告牌”里,我有把人物名字和简介都列下来,欢迎大家对照和帮助记忆。 不过你记不住也没关系,骆林和他们的交往进展都是一对一在特殊事件里建立的,所以到时候你看混了也没大关系。 终于的,我配角栏里的人物上齐了……里弗斯布莱克,riversblack,我心爱的男配。话唠,幼稚,但是善良的一个孩子。 第二部里,他算是逼迫骆林正视自己感情的最大推力。所以你们都不要黑他,都要好好爱他知道么(笑)。 何老板和段少此章没出现,主要是因为写到他们的话这章又会长到破表。第二部来说他们的戏份都不算多,但是两个最给力的场景都出现于此…… 第二部本来就是大玩副cp,各方互相酝酿。然后第三部砸几个重磅感情事件,完结。 线路多清晰啊。 保证剧情转变合情合理==……信里德,得你要的分结局。 啊对了,张奕杉小碰友也会在米粒间得到他的真爱哈……这货以后可幸福了……猜猜是谁?不难猜…… 32明天开始,脱胎换骨。 里弗斯对自己分到“储藏室”的这一现状感到分外不满,干脆对着一众忙活着的模特叫了起来: “你们敢相信吗,我要住在储藏室哎?!我一个模特竟然要和生菜甘蓝黑橄榄挤在一个地方,这难道是整蛊节目吗?还是你们觉得我长得像法国长棍或者夹心面包,会一边的笑一边往橱柜里钻?!” 周围的模特看着他的样子,也都只是笑笑。捧着书的阿耶斯提斯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指出他的错误: “……蔬菜和面包都放在厨房,不是储藏室……” 里弗斯“哈”了一声,对他摊开手: “哦是吗?好吧,我知道你在逼迫我面对更惨痛的事实……其实我要住的地方是放扫帚的,对吧?!……你真是太恶毒了!” ……无辜的阿耶斯提斯眨了眨眼睛,放弃了和里弗斯交谈的打算。 那边一群人乐得看里弗斯一个人演独角戏般的闹腾,骆林却只看看手里的纸条,想先去把自己安顿下来。本来他还想和张奕杉讲两句话,那个人却不知道跑到了哪里。于是骆林鼓起勇气用英文问明了储藏室的位置,安静的拎着箱子走开了。 角落里,有个同样不怎么惹眼的男人看着骆林离去,迟疑很久,却还是没有跟上去。 ……储藏室是在地下的半层。这个位置,说是地下室也好,说是一楼也好,但总归是让人住着不舒服。不仅天花板比普通房间的矮了许多,连窗户也只有很小的一扇,那窗户外面的景色还是行人过往来去的脚。骆林推开门,来回打量了一番,不由得叹了一声。 ……看的出来主办方还是有认真布置过。房间的基础虽差,但是被认真装饰成了西部的木屋风格,格调也跟着上去:摆在墙边的是一张整木刻出来的书桌,两张简单却宽敞的单人床正对着一个原始风格的火炉;几盏墙灯的灯罩是粗犷的手剥羊皮,小窗户下面还挂了一整块的虎皮和一个鹿头。 然而以骆林的性格,看着那鹿头虎皮反而觉得心里不舒服。他想着对着这种所谓装饰,估计连睡觉也睡不踏实。不仅如此,除却这房间的风格不提,更令骆林触动的,是这房间的功用——给人家当了那么久的下人,骆林甫一看这房间的位置,就明白这实际是个佣人房。 走了那么远,到最后落脚的,竟然还是这个地方。 虽然感慨,骆林心里却没有什么负面的情绪。他把衣服一一拿出来整理,该放的放在衣架上,该铺平的铺平了。他现在是累的要命,便换了身轻便的居家衣服,准备洗漱过后就睡下。 从卫生间回来,骆林一边擦着额上的水珠一边推开门。甫一看见的,便是里弗斯盘着两条长腿坐在床边,脚上的机车靴也没脱,很是随便邋遢的样子。 骆林看了里弗斯一眼,也只默默的走进去。反观里弗斯,等他看清楚来人是谁,却顿时显出愤怒的神情来。 还在记恨吗……骆林心底笑了一下,想这个人和小孩子一个脾气。他正准备走过去和里弗斯道歉解释,里弗斯却用手堵着耳朵,从床上跳了起来,闪到了一边去。 只见里弗斯夸张的巡视四周,做出骆林不存在的样子,大声道:“我什么都听不见——别和我说话我听不见——” ……好幼稚…… 骆林这么想着,却没什么生气的感觉。里弗斯一屁股坐回到床边,看到骆林还在看他,很明显的冷哼了一声,把头侧了过去。 骆林心下没觉得被冒犯,只把毛巾放好,钻到被子里去——来日方长,总有能和这孩子解释的那天。然而刚一合眼,便听见震耳的摇滚乐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骆林头痛的把身子支起来,看见里弗斯将ipod的功放摆在桌子上,正背对着他,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跟着音乐踩着拍子。不仅如此,里弗斯还故意大声说道: “真讨厌啊——耳机找不到了,只能这么享受音乐了吗?——” 骆林看着他的裤子口袋边缘露出一段耳机接线,只能苦笑一声。 里弗斯此时背对着骆林,一边胡乱的跟着哼歌,一边稍微回头过去看看骆林的表情。骆林看他那副又心虚又想装的自然的样子,完全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这样的情况下若说让他生气,却是怎么也不能了。 骆林刚想勉强的再睡下去,却有人敲响了这房间的门。里弗斯没去应,骆林便从床上起来去开门。 门外的是张奕杉。 表弟同学不耐烦的斜靠在门框上,开口便问骆林:“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骆林一愣:“什么?” 张奕杉扬了扬手中的手机:“打电话。” 骆林还没反应过来:“给谁……” 话说出口了,才忽然醒悟过来。 张奕杉叹了口气:“他一直都没睡,等着你下机给他打电话。我也是忘了提醒你……现在那边都中午了,他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就只能打给我,还问我你是不是出事了。” 骆林的脸一红,想起上飞机前何式微那个莫名其妙……也许不是莫名其妙的吻来。飞机上他一直都没怎么睡,很大程度上是被这件事情搅得不安定。好不容易来了新地方,他刻意放着那事不去理,张奕杉却这时候提起来。 他想张嘴说些什么,却没想出有什么有条理的句子来。张奕杉虽说是个看起来靠不住的,却绝对不蠢,看着骆林支支吾吾的苦恼样子,也猜到何式微或许有了表态的动作。 张奕杉对这情况没辙,只能低声道:“……你自己想吧。如果不想联系他,我帮你去说。不过我说句公道话,我哥他真不是个坏人。有些事情,他也不容易。” 这句话不算多隐晦,骆林也蓦然间明白,也许张奕杉也看出了何式微对他的……不正常。这么一来,反而是让骆林觉得更加的尴尬。 张奕杉心下不习惯骆林和何式微这种凝固胶着的交往状态——他的恋爱观向来直接,爱或者不爱从不忌讳去说。然而骆林为人老实,感情方面又笨拙迟钝,所以他也怎么都狠不下心来去逼骆林表态。 真头疼啊……张奕杉揉揉额角,只能和骆林相对无语。这样的境况下,骆林屋内那震天的摇滚乐,便显得分外吵人了。 张奕杉将头伸进屋内,用英语吼道: “不管是谁麻烦你把那个没品位的蠢音乐调低一点!!真是吵死了!” 里弗斯正郁闷那个亚洲人室友不理会他的挑衅,见有人冲着他来了,便兴冲冲的回嘴: “我是一个有听音乐自由的公民!如果你再敢命令我,我就……” “……你要怎样?!”张奕杉心情并不算好,干脆不耐烦的打断道:“你是要杀了我还是要干我?!前者的话你掏枪出来就好,后者的话我算你八折!!不过你他妈的要是两样都做不了就把嘴给我闭上再把音乐关了,我最烦和白痴小孩子说话!” ……如果说里弗斯是多嘴,那张奕杉完全就是毒舌。一个重量,一个重质,到底谁更强悍些,一眼就看得出。 里弗斯原本想挫挫那两个亚洲人的锐气,怎么会想到张奕杉的英语流利到可怕,连带着还被张奕杉浑然天成的恶霸气势给吓到。里弗斯本性中缺少暴戾的因素,此时顿时蔫了,呆呆的看了张奕杉一眼,很颓丧的去把音乐关掉。 张奕杉转头再对着骆林。骆林皱着眉头迟疑很久,最后才好不容易说了一句: “……我这几天会联系他的……给你添麻烦了。” 张奕杉知道在这个话题上再耗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进展,只能转而谈工作: “我和其他的陪同人员都住在四个街区之外bestwestern,有什么事情你打我电话就好。你们明天开始的拍摄我都会陪着,好好表现哈,小骆骆。” 骆林微点了点头,很认真的道了谢,又问:“还有哪些人请了陪同人员过来?” 张奕杉似乎想到什么,哼了声:“那意大利黑二代报了七个名额上去,实际上大概带了一个连过来。俄国人萨沙带了一个翻译一个营养师,法国的皮埃尔……你知道那货是个爵士吗?他带了一个小提琴家,一个马术教练和一个……我也不知道干什么的奇怪东西。其他的人各有各的助理,不过有的不是全职,有的是共用的,我就没算清楚。” 骆林下意识的把这些信息记下来,又和张奕杉聊了不长一会儿,这才道了别回到屋里来。 里弗斯眼睛红的跟个兔子似的站在床边,一脸的委屈,只对骆林掷地有声的说了三个词: “我恨你。” 骆林愣了一下,想自己少听了这人几句话这人就能记很久,刚才被张奕杉那么说一顿又不能发作,看来他是把怒火转到自己身上来了。 骆林看着里弗斯的金色长发都萎靡的垂下来,不由得有种是自己欺负了人家孩子的错觉,不由得无奈的笑了一下,说了一句“对不起。” 里弗斯看这个亚洲男人比起他的朋友算是温和好多,还想再折腾,却是没什么心情了。 骆林看里弗斯不回答,便回到床上再拉好被子。里弗斯忧郁的看了他一眼,又固执的去打开音乐,声音却不敢再放大了。 骆林的困意渐浓,轻声的摇滚乐到了耳朵里,便成了催眠般的声音。迷迷糊糊的,骆林转向里弗斯,轻声道了一句:“goodnightrivers.” 里弗斯没想到这亚洲人知道自己的名字。他转向骆林,还想问点什么,却看着那男人已经睡了过去,只有眉头还微微皱着,看起来是累极的样子。 里弗斯的动作停了,咕哝了一句“装什么好人”,手却把音乐停了。过了很久他把踢掉了,关了灯,也仰到在自己的那张床上。 作为一个没心没肺的傻子,里弗斯一夜都没有做梦。而骆林在梦里,却还是觉得辛苦。 他梦到了很多东西。他梦到小的时候他穿着布鞋在田埂上走,阳光晒在身上烧的背上都疼。母亲的手是粗糙的一片,牵着他去寻他那好赌的父亲。后来进了城,舅公用扁担挑了行李带他走到汽车站,他跟着舅公的身影,也不怕走丢。再后来段夫人带着他干管家的工作,再再后来被何大哥领着入了模特的行…… 然而这些过去的闪回并不算完。其他的梦境便和他的过去无关,只是一些无稽的片段。在那些影像里,段非的脸还是清楚,然而一直来回变换着,一会儿是孩子,一会儿又是青年。 不论那张脸怎么变,段非却只对他重复一句话: “等我,好不好?” 好不好? 骆林觉得心疼,连带着还有心悸。他实在是答不出来,只能转过身,向来处跑回去。一脚踩空,他便坠落下去。再睁开眼睛,却是落在一张旧床上,何式微坐在床边,对他说: “醒了?” 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原来自己还没有到美国去? 骆林想坐起来,却觉得隐隐有哪里不真实。何式微对着他,一边笑一边问:“骆林,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喜欢我吗?” ……骆林没办法回答是或者不是。他张了张嘴,只发出了无力的气声。 …… 十二月四日。阳光从储藏室的小窗户里透进来,落在骆林的眼皮上。 骆林于是疲惫的转醒,缓慢的眨了眨眼睛。 方才那些令他或脱力或苦恼的梦境,还显得清晰。 是这时他才恍然明白,自己这已有的三十年,原来都是由人领着的。而接下来的路,他却是真的要自己走了。 而等与不等,爱或不爱,也应该给出个答案。 新的一天已然开始。西斯正在挨个的唤醒模特们——“未来的超模们,统统给我起床罢!第一天的拍摄马上就开始了,千万不要迟到!!” 骆林将眼睛闭上再睁开,自床上坐了起来。此时他的眼神里,已经带了些和以前不同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神兽表示身体已经变好了,谢谢各位厚爱(跪拜)。 下一章管家仔正式大放光彩,有人恨,有人爱。 其实训练营里已经有人开始关注他暗恋他了,猜猜是谁==不是里弗斯那个幼稚鬼哦。 张奕杉其实是因为喜欢一个并非骆林的营员来美国的,下章也揭晓,你们继续猜是谁……==不是内日本人……真不是。 然后里弗斯那个贱货的位置其实是与何boss和段少爷一样,是正牌攻候选。 欢迎大家倒戈支持他!因为哥他妈的好爱这种蠢孩子! 应该就没什么说的了。最近写得很顺估计不会怎么卡文,但是码字时间不会多,因为又欠了工作又得去忙出国,fml。 那就这样吧……欢迎大家留下感想! 33第一个任务 一大早,房子里的十几个男人纷纷转醒,洗漱后都走下楼来准备吃早餐。骆林也速度很快的整理好自己,等他走到餐厅却发现,所有人都挤在厨房的料理台前,只各自忙活着自己的食物。 骆林在入营之前有认真阅读过lgm的章程。其中有明确指出,陪同人员不能自由出入营员住处。因此在所有的陪同人员中,没有谁带了私人厨师和专业帮佣。训练营里这群已经小有名气的模特们都说不上热心,似乎是没有协力烹饪的意愿。然而这么一大群男人挤在一起,的确是看着就让人眼累。 来自世界各地的男模们饮食习惯也各不相同。虽然都是以低卡路里饮食为目标,有些天生挑剔的人连拌个全素色拉都要半天。骆林好不容易挤到了位置开始准备自己的食物,西斯却已经出现在餐厅里:“马上就要集合了,男孩们,拜托你们速度快一点好吗?” 一小批人拿着自己的菜叶子和半熟鸡蛋离开,剩下一群人恼怒的补上位置,开始争抢蔬菜,鸡蛋和烹饪的器皿。骆林叹了口气,自橱柜里把最大的一个玻璃盆拿出来,利索的抓了大把生菜,甘蓝放在盆里,还拿走了仅剩的三个小黄椒。有几个人开始对骆林怒目而视,来自爱尔兰的特拉维斯甚至可怜巴巴的开口说:“求你了,给我剩一点……” 骆林将蔬菜洗净,单手颠了颠玻璃盆,再把菜叶顺着纹路三两下都撕碎。他一边做着这些,一边用最简单的英文说道:“我来帮你们做早餐”。 很多人还是一脸怀疑的表情想把骆林的动作打断,骆林却一把抽出一旁的陶瓷刀,习惯性在手指间把刀柄转了一圈,然后迅速的将黄椒切丝再放到盆里。三小匙的醋倒进去,再加上一匙的橄榄油,骆林用长柄木勺将调料和菜叶拌匀,然后转身摆好了一排骨碟,这就开始分别装盘。 几个男人木木的从骆林手中接过自己的沙拉,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有小男孩特拉维斯怯生生的问骆林:“能给我煮个鸡蛋吗?我想要……” 骆林呼了口气,四下看了看:“还有人也要鸡蛋吗?” 几乎所有领过沙拉的人都举了手。骆林拿出锅子,放了了八个鸡蛋进去,然后加水放在灶台上。他就像在头脑里装了定时器一般,到了某一刻迅速的关了火,再将鸡蛋一个个放到蛋杯上去。特拉维斯小心翼翼的把鸡蛋壳敲碎——啊,这就是火候最正确的白煮蛋了。蛋白已凝固了,蛋黄却是柔嫩的半流质。 骆林这一气的动作,已被不知何时出现的摄影师录在了镜头里。骆林身边的人对他露出了友善的笑容,而在餐桌边那些已经用完早餐的人中,有几个默默地对着骆林的身影,皱起了眉头。 阿德契科是个黑人。他眯起眼睛盯了骆林一会儿,转头对身边的阿尔弗雷德说道: “那个不知名的亚洲人在故意吸引别人注意,这真令人恶心。” 阿尔弗雷德笑了笑,眼神落在骆林身上,却没有做出什么评论。 劳尔坐在阿尔弗雷德另一侧,也跟着开口:“我认识这营里大部分的人,但只有这个男人我不熟……我真怀疑,他是怎么进来的?他看起来就像街边的路人,没有任何亮点……” 阿尔弗雷德用餐巾擦了擦嘴,只很自然的对身边两人说了一句:“越弱的对手,对我们越有好处。三个全优推选名额,三人平分——这就是我们的目标,还记得吗?” 劳尔很顺从的点点头,眼睛只盯着阿尔弗雷德不放。阿德契科应了一声,却还是看着骆林,面色有点阴沉。 …… 早餐结束后,男模们上出门上车,准备去往第一次硬照拍摄的地点。 在车上,骆林没再像上次一样坐在第一排,而是换到了靠后的位子。刚才的早餐事件过后,他也和几个模特说了两句话,气氛还算友好融洽。然而等他坐定了,却有一个男人沉默的在他的座位边停住了脚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骆林还记得这人叫阿德契科。据张奕杉介绍,他原来是东海岸的一名现代舞演员,因为身高惹眼而被星探挖掘。阿德契科的肤色在黑人中算很浅的,是淡巧克力色,但其面部的轮廓,依旧是凸显了人种的不同。 骆林礼貌的起身,以为阿德契科是想坐在他的身边。哪想阿德契科却冷冷的开口: “记住你的身份,亚洲人。有些colorpeople在这里是因为实力——”阿德契科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又对着骆林说:“而你在这里,只是为了anti-bias。” 他留下这句话便又走回前面去,和阿尔弗雷德坐在了一起。骆林怔怔的又坐回座位,还没理解阿德契科特别过来说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等到车开了,骆林才蓦然想起,anti-bias是“反歧视”的意思。 骆林想明白了这一点,忽然就觉得屈辱,连脸都憋得有些红。 ——在美国播出的真人选秀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不论如何,都要在节目中安排适当比例的有色人种。这几乎是硬性的标准——不论那些人的实力如何,他们必须要出现,只为了给出“反歧视”的样子。 骆林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将拳头握紧又张开。 …… 第一次的硬照拍摄地点离住处不远,车行驶了不到二十分钟便顺利到达。那是一个极宽阔的展览厅,厅内的展品却被撤了干净。西斯布朗一边笑着一边从展厅的侧面走进来,对模特们说道: “男孩子们,欢迎来到勃朗特艺术中心!在这里我们将进行第一次拍摄,这也是你们第一次的任务。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男人们整齐而响亮的给出肯定的回答。 西斯将两手摩擦一下,继续道:“这艺术中心如你们所见,现在并没有什么的展品——除了这一个。” 西斯打了一个响指。黑衣的工作人员自一侧的走廊出现,抬出了一个装扮齐全的木模特。 男人们盯着木模特身上有型的衣着配饰,都开始有了计较。西斯愉快的打量了他们一会儿,然后宣布了本次任务的内容: “这木头架子上面的衣服和配饰一共有十七件。而你们今天的任务的名字,就叫做‘人体艺术’。在这次的任务里,你们要各自去拿一件衣服配饰下来,然后仅穿着那一部分的衣物进行全身照的拍摄。我会给你们十五秒钟认真的考虑要拿哪一件,然后听我的命令开始行动,明白了吗?” 模特们的眼神都变得分外凝重,回答的声音也都心不在焉的变轻,似乎眼里只剩下那些衣服裤子是他们的猎物。西斯看着表默数了十五秒,然后叫出了“开始”。 十几个男人在听到指令的瞬间冲了出去。跑在最前面的是猎豹一样敏捷的阿德契科,他像是对木模特宣战一般将那玩意撞倒了,瞬间就把一条白色仔裤扒了下来。这样粗暴的行为是一个分外有号召性的开始,使得气氛顿时变得激烈起来。里弗斯把模特手上的半掌皮手套三两下脱掉,也顺便拽下了模特的一只手臂。阿尔弗雷德和阿德契科似乎约好了,前者从后者的仔裤腰际取下了一条满是铆钉的腰带。乖小伙特拉维斯和黑二代那法里奥为了一条菱格纹的围巾扭打起来,一边的劳尔还把手肘也招呼到了别人的脸上。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你这个婊/子养的”,自此场面变得混乱不堪。 骆林原本想去取模特头上那顶海蓝色的帽子,面前却闪过一个银色头发的身影,轻巧的将帽子摘了下来。骆林觉得可惜,想随便找件东西代替,却被要打起来的人群挡在了外面。因为骆林不习惯这种场面,他最后选择了一个人静静站着外围。过不多久,他不经意抬头看向那个拿到帽子的人,却发现那人对着他勾起了唇角,露出一个轻蔑的微笑。 ……那是俄国人的萨沙。这个人的脸是所有模特里最中性化的,也是最漂亮的。骆林想,虽然他看起来柔弱,结果性格也是如此争强好胜的吗? 骆林于是收回了目光,想等着众人争抢完毕,到时候剩下一件挑剩不要的,他再来拿就好。 又过了几分钟,男人们终于结束了混战,各自拿着自己的战利品分散的站开来。骆林走近了那木模特一看,却发现没有任何的东西剩下——无论是鞋,包,配件,什么都没有。 西斯看见骆林皱着眉头,走近拍了拍他的肩:“怎么了?” 骆林简单的回答道:“我什么都没拿到。” 西斯玩味的挑了挑眉:“恩?你什么都没拿到?” “对。没东西剩下。” 西斯笑着摇了摇头:“别担心。事实上,是你的东西被别人错拿了。” 他说着转过身去,问道:“谁拿到了外套?” 美国人肖恩把手举起来。西斯让肖恩把外套递给他,让后从外套的胸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胸针交给骆林。 “这就是应该属于你的东西。” 其他的模特们都将眼睛睁大了,诧异的看向了骆林。骆林拿到的胸针上是一只白金镶钻的花豹,正趴伏在一枚一看便知价格不菲的祖母绿宝石上*。骆林自己也有点吃惊,西斯却对他笑得开心: “先抢到的,不一定是最好的,对吧?好好把握机会吧,年轻人。” 几个人向骆林投来复杂的眼神,萨沙甚至将自己手里的帽子攥得几近扭曲。骆林低下头看了一眼那小豹子的胸针,将它认真的收好了。 ……因为只能和自己拿到的东西拍照而其他部分保持全/裸,拿到一个胸针也并不一定是件好事。胸针能遮盖什么重点部位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骆林在更衣处将自己脱光了,换上了一件宽松的系带袍。化妆师开始给骆林上妆,而骆林闭着眼睛,开始思考自己需要摆出的动作。 西斯在拍摄前将本次的摄影师介绍给众人,然后开始了分别拍照。没轮到和已完成的人都穿着袍子,在摄影室旁边的小房间里候着。这地方并不暖和,骆林沉默的坐在沙发上,看着别人三两的在交谈。时不时有目光落在他身上,善意的却很少。 其实也不怪他们,谁让录制节目的摄影师自一大早就把镜头对准了骆林——从早餐,一直到刚才骆林意外的收获,让他是真的变得惹眼了。明明是是所有营员中最没有名气的,偏偏上镜率最高,大家都记着观众的投票,连带着对骆林也不满。 骆林没想着去解释什么,等着工作人员来叫他的名字了,只起身静静的走开。 …… 原本骆林对展露身体还是觉得羞耻。是经过了好久的心里调试,才终于学会在他人面前赤身裸/体。摄影师招招手让他走到灯光下,骆林便低着头站过去,然后慢慢解下了身上的袍子。黑色的袍子自腰际滑落在地上,骆林呼了一口气,慢慢的将身体俯了下来。 先前摄影师已经拍摄了许多人次的照片,其中最出色的有三个——分别是阿尔弗雷德,相川政行和里弗斯。这三个人表达出来的情绪各异,然而却能很好的听从他的指示,是优秀的配合者。他原本想叫这个亚洲人将胸针夹在指间,然后他来拍摄一个完全侧面。不过出乎意料的,在他下达指令前,这个人似乎想先尝试自己的动作。 摄影师迟疑了一会儿,但终究没有停下这个模特的动作。 拍摄结束后,摄影师只是对着电视镜头感叹: “他难以置信。他身上有种奇怪的东西……我得说,他天生就懂得如果去当一个模特。” 那天下午,摄影师非常迅速的选出了每个营员的最佳照片上交到lgm导师罗翰和高登的手中。这二人和主持人西斯一起,在召集起了选手,做了第一次的点评和打分。 罗翰依旧是爱笑,却毫不留情指出了这些营员身上的很多错误。他说,既然任务主题是“人体艺术”,考察的自然就是硬照的基本功,即动作和身体线条的优美程度。然而许多人都没有达到这个要求——“那法里奥,你像是一个带着围巾的丧尸,动作僵硬,令人不愉快,改掉。”“肖恩,你过度拉扯外套前襟不仅会让衣服走型,显露的身体线条也太少。”“卢克,卢克,卢克。你一切都好,身体像希腊雕塑一样美妙,不过你的脸怎么了?你的笑容大得令人可怕,请你稍微收敛些……” 营员一个个的收到评价,最后只剩下来四个人还没得到只言片语。一直沉默的高登终于开了口:“在批评过后,我们来看些好的东西吧。” 他们现在所在的录制室里有一个不算巨大的液晶屏幕,此时悄然亮起,换上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里弗斯。 他的金色长发被散乱的高高扎起,垂下的发丝中能发现挑染成黑色的痕迹。他的眼妆是朋克式浓厚黑色,又被刻意的弄花了。看得出,这张照片是在动作中被拍下的——他的的右腿屈起恰好遮住了□,同时整个人向斜上方跃起,使得身体出现了奇妙的倾斜角度。他将戴了半掌皮手套的双手撑开放在脸侧,不羁的眼神和微微张开的嘴唇,都透露出坏男孩的性感。 “有趣的动作,到位的眼神。有效地展示了这一对手套,整体非常的协调。” 高登如是评价。里弗斯于是傻乎乎的叫起来:“你们看到了吧?看到了吧?那就是我!我简直都要爱上我自己了……” 高登没有理会他:“……下一张。” 接下来的是相川政行。他的妆面偏向自然,只定定的站在照片的中央,给出一个低着头的半侧面照片。在他的右手上是一个纯黑色的手提包,体积算大,垂下来时能正好挡在关键部位。这样的照片不能够算是一眼出彩,但是看上去却十分的协调舒适。 “构图中因为背和臀部的曲线构成了一个很棒的s型,十分漂亮。而手臂曲起的弧度让肌肉自然凸显,同时体现了男性阳刚的特征。这手提包非常简洁,自然严肃的表情因此也很适合。最重要的是,他没有让裸/体出现视觉压迫和低俗感——在时尚广告中,这一点非常重要。” 相川听到点评,表情依旧是没有变化,只低声说了句“谢谢”,向前微微鞠了一躬。 第三个是阿尔弗雷德——他的照片,让所有人都惊叹出声。 所有人都知道模特是所售卖商品的衬托者。但真正的超模,身上会带有一种能轻易征服别人气质。毫无疑问,阿尔弗雷德就拥有这种潜质。 阿尔弗雷德选择的是一条满是铆钉的宽腰带。他将腰带松垮的别在腰间,正好在胯骨的下方停住,堪堪遮挡住他的□,又将重心放在左脚站着,右脚则放松了,将脚踝和左脚的交叉。上半身中,他的两手在脑后交叉了,右手臂向下使力将肘贴往胸口,左手肘则指向上方。他的下巴微微的扬起,眼睛并没有圆睁,然后露出一个——充满了王者意味的微笑。这微笑并不张狂,却又有种异样的锋利感。而他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里充满了张力,那些或放松或绷紧的肌肉线条,无疑显示了他做为雄性的绝对力量。 高登这时的声音里似乎也带了些笑意:“很棒。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什么要说的了。阿尔弗雷德,你的lgm初选冠军当之无愧。” 掌声自发的响起来。阿尔弗雷德笑了笑,一边说着“谢谢”,一边举起手示意。 “啪” 屏幕上面的照片又是一次切换。原本还热烈的掌声,忽的就怪异的渐停了。 照片上出现了一个亚洲男人。男人的肤色异样的白,妆面也是极端的干净,甚至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透明感。他趴伏在地上,一手探向前方,一手探向身侧,将身体微微撑起。他的脖颈是扬起的,眼睛半睁着,似乎正在观察着这个世界。然而虽然眼睛半睁,他的眼神并不迷蒙,却是一种特别的冷清和纯净。至于那一枚花豹胸针,则被放在了男人的唇边——说是“放”,是因为男人没有咬住那胸针,甚至没有在齿间用力,只轻轻地在唇间张了一条缝。因为他扬起了头,胸针背后又有卡子可以借力,现在那花豹胸针就能如同花朵一般在他的唇边绽放。整体看来,男人和花豹之间的气质是全然的相似相衬,就连那趴伏的动作都有呼应之处。这种奇特的一致感,带来了一种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绝对美感。 所有人都感知到了一种奇特的氛围和感情。这照片里,似乎就是另一个世界。 高登咳了一声:“非常漂亮的图片。我毫不怀疑这张图片如果摆在橱窗里,会吸引数以万计的女人为了这珠宝付钱。我得承认,我自己都被震撼了。” 骆林站在人群里,又一次接受了众人目光的洗礼。不过这一次,那些目光却难以再分善意恶意,因为大部分的人,眼神里都是怔怔。 骆林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照片。那照片里的男人是自己吗? ——是的。他是你。你也是可以如此耀眼的,站在他人面前。 “谢谢。”骆林这么简单的回应着,微微地笑了笑,还是平常,温柔的他。 …… 接下来,高登宣布了所有人的分数。 令人吃惊的是,骆林的分数,仅排在了第七位。 高登如是说:“骆林的图片非常的精美。但是我们这次的主题中,重点更在于展现大面积的人体。而骆选择的动作,使他的身体无法得到全部的体现,偏离了我们的初衷。对此,我表示遗憾。但是我毫不怀疑,骆林的潜力,是非常值得期待的。” 在点评结束后返回住宅前,是个人采访的时间。首次任务的冠军得主阿尔弗雷德很有分寸的表示了谦虚,没再涉及到他人,也没表露别的什么情绪。那剩下的几乎所有人,或是开始了表决心,或是开始了对别人的评论。 里弗斯(22):“得了吧,你相信吗?我是刚刚才知道我的室友是叫骆……骆什么的。他很爱装好人,我才不上当呢。” 那法里奥(23):“今天所有人的陪同人员都没来,vaffanculo*,我要投诉这个节目……” 特拉维斯(22):“我被骂了,真的好可怕……不过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像阿尔弗雷德那样的人!……当然了,我更喜欢骆林,因为他会做饭……他好好哦……” 萨沙(24):“有些人以为一次任务中的表现就代表了全部,我只能认为这是由衷的愚蠢。我不认为这里除了我以外又谁能够赢得最后的胜利。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赢。” 肖恩(28):“艾丽莎我的宝贝!你在电视上看着爸爸吗?爸爸好想你哦!今天爸爸表现得不好,但是我会为了你加油的……爸爸爱你,吻你千万遍!记得千万不要再把橡胶小人的玩具吃进肚子里去了,一定要乖哦!” …… 骆林(30):“……拍照前,有人跟我说我的作用就是在节目里反歧视。我想证明我并不仅仅是那样。我已经三十岁了,但是我还是想努力。” ……那时骆林不会想到,自己的这句话,会在之后刻在了很多人的脑海里。一直到他最终成为一颗耀眼的明星,人们都还记得,从最初到最末,这个男人都是这么认真而又执着。 作者有话要说:*1胸针原型来自cartier。感谢cartier给我灵感! *2vaffanculo是意大利语中“去你妈的”的意思。 大家好,请叫我一更六千字的神兽。为了更文我至今没睡,笑。 最近出了很多的事情,其中有些让人非常沮丧。但意外的是,这些事情让我发现更文能使人心情平静。我决定了,以后我有事没事都会努力更文。 原本要写到张奕杉喜欢的那个人曝光,暗恋管家的人也会来献殷勤。可惜再写下去字数又要破表,只能收手。 我算了一下,下一章写完以上内容正好能写到段少爷和何boss的现状,何式微这货的过去也会渐渐揭开哈。 妈的,我真要写到三十万吗,真蛋疼。加上分结局神马的,估计要四十多万了?(一个结局三万左右的话……) 我真他妈的自虐啊…… 不过写起来是真顺(笑)。 对了,最近在修一个旧文,刚写了两个新章,大家有空也去看看吧,那文不会长。 留言我会在回家以后回……我等下得直接干活去了啊…… 34难道是恋爱的预感? 十二月四号傍晚。张奕杉一边脚步匆匆的往骆林他们所住的房子赶,一边不耐烦地对着手机说: “我真没进局子!!美国佬就是怀疑我签证有问题,所以才让国内传真材料复核的……对对对我真的没事,算我求你了陈慎你根本不用这么担心……我知道我和我哥都不在公司所以你缺乏安全感,但是您老再这么下去就神经质了……对,这种事情也不用和我爸说,他和你一样爱大惊小怪……” ……今天是lgm拍摄开始的第一天,张奕杉和其他的陪同人员理应一齐出现。然而因为一个意外,最终没有一个人能出现在工作地点。 那个意外就是,法国人皮埃尔的陪同人员中,竟然有一个是柬埔寨的偷渡客。 张奕杉对这个转折表示分外无语。那个柬埔寨人在法国打了十年黑工,最后被皮埃尔神奇的选出来当了助理。悠闲的斯特拉斯堡海关在那人的假护照上啪啪敲了两个章,轻巧的把这个黑户送到了美利坚合众国来。lgm代办酒店入住手续时才发现这人的证件怎么看怎么不对,所以今天干脆让移民局的人出动来调查问题。被这个人牵连着,所有的外籍陪同人员都被强制扣下来复查身份,使得气氛瞬间就严肃起来。张奕杉原本就不是什么温和的性子,看其他的本国助理还能去上工,顿时就炸了毛。在他“歧视非本国公民”的控诉下,lgm没有办法,只能让所有人都跟着留了下来。 这件事平白无故折腾掉了张奕杉大半天,还害得他向陈慎费口舌解释。因此,他的心情现在算是差到了极点——他可是期待了好久骆林的初次表现,哪想到就这样错过。 而另外一个他一直关注着的人,也不知道表现得怎么样了。 ……没错,张奕杉并不是闲着没事所以才跑到美国来的。就算他和骆林交好,也并没有热心到能拨出一个半月来客串助理或者保镖。 ——他是为了另一个男人来的。而那个男人,也是这次lgm训练营的营员之一。 ……三年前,张奕杉刚刚硕士毕业。他懒得找工作,干脆打定主意在自家表哥的公司里混着。那时正逢米兰时装周在意大利举行,何式微作为选角指导特地飞过去工作,张奕杉也以“实习”为名跟着去了。带了个staff的牌子,张奕杉一路悠闲的逛到后台,还装作大牌似的对着一群男人们指指点点。他这么晃荡了一圈下来,忽然从后被人拍了怕肩。 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轮廓深刻而神态温和。男人的眼睛明明是棕色,却带着点金色的微光,配合他那露出些许牙齿的微笑,显得异常友好。 “……给你。” 男人这么说着,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张奕杉。原来是张奕杉先前兜转的开心,连工作证掉了都不自知。 张奕杉在那之前都没觉得自己对同性有什么特别的好感。偏偏那天见了这个男人,觉得心跳都要变快,就连平常的一张利嘴,也第一次开始支吾起来。结巴了半天,憋出来竟然只有一句短短的“谢谢”。 男人笑了笑,把工作证还给张奕杉,没再多说什么话,只是回到了自己的角落,默默的看着后台忙碌的人群。那时那个男人还没有半分名气,连带着没有多少人想搭理,就连到了化妆的时候,他也是排在最后一个。 张奕杉看了那个男人很久,最终也没敢上去搭话。 在那场走秀之后,张奕杉费了好些力气才打听出那人的名字。那名字很陌生,原来是第一次走秀的新人吗? ……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 返程的飞机上,张奕杉听着自家表哥拿着档案,挨个的点评走秀时所用的模特。很意外的,何式微竟然对那个男人印象深刻——那时何式微点了点男人的照片,扬起一边嘴角说: “这个人,以后肯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不舒服,但是张奕杉知道,这是何式微对男人潜力的直接肯定。时间证明了何式微的眼光的确没错——男人此后便悄然的走红起来,并且一直保持着低调的姿态。当然张奕杉嘴上什么都没说,却一直把后台上的那一次相遇记着。有一次男人上了美版gq的内封,张奕杉激动得像个娘们儿似的,不仅邮购了原版书,还把那页内封剪下来贴在了房间墙上。 贴完海报他突然就觉得有点惆怅。原本他对模特这行还有点儿抵触,谁让他又嫉妒肌肉男又厌恶娘娘腔。然而就是在这个行当里,他遇到了至今为止,他觉得最好看的人。 ……就是那个男人。 张奕杉有点自弃,觉得自己变得奇奇怪怪的。没办法,就算日子过得再久,他还是记得那天在后台男人对他笑的样子。记忆里还有种奇怪的香味飘散出来,让他觉得特别开心。 他还摸不清自己对男人的感觉。近似于偶像?但是又有种微妙的亲近感。张奕杉一边将这种小女儿心态抨击至死,一边又忍不住飞到巴黎伦敦蹲守在男人走秀的前排。 我他妈的是在追星吗?!!!我是高中女生吗?!!!张奕杉你要振作你已经被坏东西附身了!!! 张奕杉这么想着,狠下心来——把男人的海报和内页轻轻地从墙上剥下来。但是当何式微在公司内部招聘骆林助理的时候,得之男人也会参与lgm的张奕杉,还是故作淡定的举起了手。 结果毫无疑问的,他被选上了。出发前张奕杉一边从前台拿过机票,一边在心里悲鸣:张奕杉!!!你丫完蛋了!!! ……这种纠结的心态一直持续到张奕杉赴美,依旧没有丝毫改变。 现在的张奕杉刚刚结束了电话,一边小声的抱怨,一边脚步不停的向前走着。纽约比他预想的要冷,张奕杉害怕冷风进了脖子,只皱着眉低着头,把下巴埋进毛茸茸的白貂皮围巾里。他埋头数着地上的红砖格子,觉得地方近了,脚步迈得也更大更快些。这么只低头不看路的做法,很自然的让他迎面撞上了人。 张奕杉手上原本攥着手机,现在那玩意却被人撞掉在地上,还在红砖地上斜斜的划出去一段距离。张奕杉恼怒的哼了一声,刚想弯腰去捡,那撞上了他的人却先他一步躬□来。那人把他的手机捡起来,用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指轻轻抹掉上面的浮尘,然后向张奕杉递了过来。 “……给你。” 张奕杉不确定的抬起头来。同样的句子,他在三年前好像也听到过—— ——是他。 张奕杉对着面前的阿尔弗雷德露出了毫无防备的表情,轻轻地“哎”了一声。 他忽然忘记了接下来该说什么。 …… ……阿尔弗雷德曼森三年前只有二十二岁,那时他眉目间还有些大男孩的气质,笑容里都带着笨拙;现在的他却已经脱离了那份青涩,面部轮廓也变得更加硬朗。他原本正想着事情,猛的被人撞上这么一下,还是能够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表情,没显出任何恼怒的情绪来。 撞上他的是个个子只及他肩膀的亚裔男人。阿尔弗雷德出于礼貌帮那人捡起了地上的手机,还回去的时候,那男人却只呆呆的盯着他看。 阿尔弗雷德对这种反应没有太吃惊,还是笑了笑,主动拉起了那男人的手,将手机放了回去。这动作中不知道触及了手机的什么键,那屏幕便亮了起来。阿尔弗雷德对着那画面瞥了一眼,然后微微的有些愣住。 那个手机桌面……难道自己的照片吗? 阿尔弗雷德有些疑惑的看向面前的男人,却只见那男人手忙脚乱的把手机抢回去放在口袋,脸也开始红。在阿尔弗雷德发问之前,那男人很努力地开始了辩解: “那个……我也是lgm的相关人员……拍照片是因为我觉得你很棒……恩很棒……我没有跟踪你的意思,也不是想给你添麻烦……你那么好看,所以我才拍的,你看就是这样……等一下我□到底在说什么啊……对了你看错了其实那根本就不是你的照片!!” 阿尔弗雷德被这个人喊出来的最后结论弄得有些想笑,嘴角也不自觉地弯起来。面前的男人似乎觉得更加的羞耻了,把头低了下去,干脆想从他的身边跑掉。 下意识的,阿尔弗雷德从后拉住了那人的手臂。小个子的男人被作用力牵着回过身来,对着他露出一个不知所措的表情。 鬼使神差的,阿尔弗雷德没有松手。他对着那个男人露出一个演练过无数次的完美微笑,然后问: “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 ……他看着那个男人的脸和耳朵都变得通红,然后很没底气的回了一句“好”。对着这样的一张面孔,阿尔弗雷德心里那些横亘着的阴霾,莫名的,稍微散去了一些。 模特们的住所离最近的咖啡馆不到五分钟。如果仅仅是消失半小时,就算被发现了也不是不能对导师解释。 阿尔弗雷德和男人一前一后的穿过街道,虽然两人都是保持沉默,空气中却有点微妙的气氛在涌动着。 …… 两街之隔的模特之家里。 ……骆林现在待在自己的储藏室里,正把满是寒意的外套脱下来放在火炉边烤暖。今天的拍摄任务是在一小时多前结束的,在南非人卢克和纽约客肖恩的怂恿下,一群营员干脆放弃乘车,选择从南曼哈顿的勃朗特中心一直走回到住所。有些人——比如那法里奥和劳尔——认为这个念头异常愚蠢,便先行打了的士回来。但骆林和剩下的多数人一起,在寒冬的北美街头,来了一次愉快的远征。 现在骆林也能够辨认出哪些个人算是和自己交好的:来自爱尔兰的特拉维斯像块橡皮糖一般的黏着自己,会一直不停地问:“你会做这个菜吗?”“你会做哪个菜吗?”在得到骆林肯定的回答后,他就会开心得要死的说一句:“好棒哦!!”……南非人卢克则是个天然的乐天派,走在路上喜欢一口气跑出好远,再乐此不疲的跑回来。骆林实际上没和他说上几句话,卢克却很喜欢往他的身上蹭,那动作总让骆林想到犬类动物;标准的纽约客肖恩是个单身父亲,爱好是拉着人说自己女儿从出生到现在的种种可爱故事——其他的男人对他这种恋女又多话的人大多没辙,而只有骆林会带着笑认真听着,也不外乎他和骆林之间的友情迅速建立了起来。 骆林此前没预想到,原来自己还是能交到几个作数的朋友的。能有现在的这种发展,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天色渐渐地转暗了,骆林一个人坐在床边,长出了一口气。里弗斯在客厅和别人一起玩纸牌游戏,能从门外听到他和别人互相打骂叫笑的声音。骆林没想着要动,只对着身侧温暖的昏黄灯光发了一会儿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想着明天换一件外套去穿,侧过身将箱子低的羽绒服拿了出来。随着这个动作,竟然还带出了一条围巾。 骆林疑惑的俯□来,把那条米色的围巾拿在手上。那质料极其的绵软舒适,在灯光下泛着温暖和模糊的光泽。骆林的脸上显出些犹疑的神情,握着那围巾待了一会儿,终于呼了一口气,像下定决心一般,将枕头下那一直关机的手机拿了出来。 骆林开了机。他自通讯录里选取那个名字的时候心情很乱,待到拨出号码了还是觉得自己的动作有哪里不对。终于惊觉时差存在的时候,手机竟然已经通了。 纽约是下午五点,东八区却才早上六点。何式微的起床气那么重,怎么会这么快就把手机接了。 骆林的右手将围巾攥紧了,只能说:“我忘了时差,现在马上就……” 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按在了挂断键上,却听见何式微哑着嗓子打断道: “……不要挂。” 骆林垂下眼睛,没想出什么恰当的句子,最末问了一句:“……你还……睡着?” 何式微的鼻音很重,低声应了一句:“现在起来了”。 骆林忽然觉得尴尬起来:“你还在新加坡吧……漫游电话很贵,我还是别……” 何式微第二次的打断他:“……骆林,我都等你等了两天了,别说这种话,行么?“ 骆林的脸上露出些为难的表情,想了一会儿,只能示弱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何式微在电话里很低的笑了一声:“那我问,你答。” “……恩。” “新加坡现在二十七度……纽约冷不冷?” “……冷的,风还挺大的……不过屋子里比上海暖和多了,很舒服。” “你那边的饭菜呢?不是说美国的中餐做的奇奇怪怪的……还是你们都吃西餐牛排?” “……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们吃的最多的是色拉……今天中午连菜叶子都没有,发的是航空食品和一杯香槟。我又不能喝酒,就觉得有点饿。” “……这么说来,是瘦了。” “还不知道,才来一天……你呢?” ……骆林想问的是何式微的基本情况。天气,伙食状况等等诸如此类。然而何式微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最终说出口的却是: “……我在想你。” 骆林觉得从上海出发前那种奇怪氛围又要回来,想把手机拿远了挂断。不过何式微怎么会猜不到他的反应,很及时的补上了一句: “开玩笑的,别挂。” ……究竟是不是开玩笑的,其实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骆林叹了口气:“何大哥,你说这种话,我不习惯……” 何式微还是笑了一下:“……不习惯吗,那也没办法。虽然觉得有点抱歉,但是这种话,我以后还是会说的。” 骆林还是坐在床边,却把腰弯下来,轻轻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表情还是苦恼: “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呢,我不是……” 何式微的语气在电话里变得坚决起来:“骆林,你其实不用问为什么的。其实你自己也知道。” 骆林闭上眼睛。 “……我会吻你,会等你的电话,会告诉你我想你,都是因为我喜欢你。” “……” “我现在还没完全准备好,但我还是想跟你说,我爱你,而且是非常认真的那种。” “……” “你可以拒绝我,也可以当我不存在。但是我现在还没办法停止喜欢你这件事情。” “……” “呼,你看你又不说话,我就知道。我也知道其实你是在听的,那么我这么说吧。骆林,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想着和人过一辈子,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还相信爱情这码事。但是如果你哪天想通了,说愿意和我试试,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给你一个家。” “……” “我现在在圣淘沙这岛上住着。到这儿的第一天我在岸上一直走,就是想等你打电话过来,让你也听听这儿的海浪。现在虽然有点晚了,你能打给我,我还是很开心。” “……” “你在那里好好加油吧。如果你还是没办法和我凑合,等想通了,告诉我就行。别为这个事情多烦心,你总是给自己太大压力……只要你开心就行了。” “……” “真的,只要你开心就行了。就说这么多吧,我知道你不会再说什么了。” “……” “……那就这样了。我现在连跟你说晚安还是早安都搞不清楚了,你可别怪我……” 何式微低声的喃喃了一句,骆林没能听清,对方却已经先行挂断了。 骆林拿着手机的手垂下来,整个人都是无措的样子。过了很久,他将鞋子脱掉了,腿也曲起来,然后将头埋在臂弯里,那么抱着头安静的坐着。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让头脑里混乱的语句翻滚着,觉得身周都有了些细微的寒意。他最终放弃了思考,只闭上眼睛,然后攥紧了拳。 ……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敲响了这房间的们。会敲门的不会是里弗斯……是张奕杉吗? 骆林连忙整理好表情去开门,不想让自己显得有多狼狈。 门外的是张不算面熟的脸孔。骆林想了一下,才记起这人的名字叫波特维。 波特维的表情还是初见面时的那般冷漠,棱角分明的北欧轮廓有种天然的威压感。骆林对他投过去一个征询的表情,波特维动了动嘴唇,却没能一下子说出什么。 好不容易,他才说出一句:“你错过了晚餐。” ……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吗?骆林露出些惊讶的表情。波特维继续冷冷地说道: “……所以我帮你做了一份。” 这么说着,他将右手抬高了些——他手里的是一碗看起来颜色有些奇怪的沙拉,上面明晃晃的倒插了一把叉子。 骆林愣了一下,还是很顺从的将碗捧了过来道了谢。波特维却站着没走:“……你可以尝尝看,就在这里。” ……骆林并没有预想到能有人好心的帮自己准备食物。因此虽然这场景看起来有些怪异,骆林还是感激地接受了这份好意。波特维僵硬的在里弗斯的床上坐下了,骆林则在桌子边认真的开吃。不得不说波特维准备的沙拉非常的奇怪——类似于芝麻酱拌在了菌菇和树莓里面,整碗食物看起来就像是烂糟糟的糊状物。然而出乎意料的,这玩意不仅味道不错,而且管饱。 波特维看着骆林吃的差不多了,才犹豫一下开口问:“……不是很恶心吧?” 骆林用纸巾在嘴角印了印,回过头对他笑了笑:“很好吃,谢谢。” 波特维还是直挺挺的坐着,动作很不自然:“……我知道比起你做的差远了……你,早上给了我沙拉,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波特维并不是个张扬的人,说话也不多,骆林其实一时也没注意到他。骆林只能真心的说一句:“还是谢谢你……我没想过会有人为我做饭。你是个好人。” 秉承着简单少错的原则,骆林的英语一直习惯用简单的句子。没想到那“好人”两字,却让波特维显得更不自在。 这个高大的芬兰男人眼睛向两旁看看,最终下定决心般开口: “……我其实还给你带了糖。” “哎?” “因为你住在储藏室……所以我猜你不会太开心。正好我这里有点芬兰的糖果,想给你。” 然后波特维把左手举起来——那里有个细长的包装袋,好像被挤压过似的,显得皱皱巴巴的。 波特维严肃的表情和糖果包装袋上印的那只熊猫有了鲜明对比。骆林被这男人的生硬举止带的有点奇怪,走到波特维身边接过了糖果,一句“谢谢”也说的干巴巴的。 波特维的眼睛还是盯着骆林看。骆林没和他对视,只把长条状的黑色糖果从包装袋里取出来,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 “……” ……太难吃了…… 好像是甘草和盐混在了一起,吃了以后让人有看见极光的幻觉…… 骆林嘴巴里的那部分糖咽下去,忽视掉胃部翻江倒海的前兆,只面色如常的对波特维笑了笑: “很特别的味道……” 波特维原本微蹙的眉这才舒展开来,冻土层一般坚硬的表情里,带了点松了口气的意味: “太好了,你不讨厌它……” 骆林面前的这个男人又犹犹豫豫的站起来,然后对骆林说了一句: “忘记介绍了,我是波特维……我能和你交个朋友吗?” 男人把手伸出来,骆林也把手伸出去回握:“没问题……我是骆林”。 波特维:“我现在只有这个糖,已经给你了……希望你不要不喜欢我。” 骆林一愣:“为什么我会不喜欢你?” 波特维微微低下头:“因为我不怎么会说话,也不会笑……昨天见到你的时候,我对你笑了一下,但是你好像被我吓到了。” 骆林一开始对这句发言没反应过来,是蓦然间才明白——原来集合时这个人露出的表情,不是“威吓”而是“示好”么? ……这个看起来威严而冷漠的人,也许出乎意料的笨拙也说不定。 骆林的心里有了些微的暖意。 原本在纠结的问题,不知何时已被骆林放在的脑后。他和波特维在接下来交谈了不算短的时间,待到送走这个人的时候,骆林的脸上已经是全然真心的笑。 ——“只要你开心就好。” 骆林突然就想到了这句话。 ……也许时间,会带给自己一个最终答案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爆字了…… 竟然连段少都没写到就七千字了……我还是压着写的…… 本来这一段应该写一点里弗斯才能和下章好好拼上,好烦…… 关于张奕杉,他的那部分是哥认真下笔墨的==,因为和骆林的爱情意识和反击意识觉醒有很大关联……不管大家萌他或者不萌他,都不许烦他……剧情需要啊== 写了删删了写又弄到了六点,我绝对会过劳死…… 留言又没回,不过因为我睡觉都没的睡了……所以就…… 真对不起,要么哪天我不更了特别来回留言吧……哥唾弃哥自己…… 作为一个努力保质的神兽,希望我还令你们满意着…… 下一章感情和工作应该是一半一半吧……何老板和段少必须得先安顿好啊,不然太毛糙了== 至于什么副线什么是主线的,感情和工作的比重神码的……说句实话我都是在大纲基础上按感觉来写的……你们不喜欢吗==那我要么努力改改…… ……我真的要累死了……不骗你们……(望天……) 祝大家每天都能得到三小时以上的睡眠…… 35第二个任务(上) 十二月四号晚。 睡前骆林坐在床上,翻了翻手上的单词书。只不过当他耳边听着火炉那噼噼啪啪的声音,鼻端闻到的也是慵懒气味的时候,渐渐地,骆林的眼皮觉得有些沉。他最后揉了一下眼睛,把书放到一边去。 ……今天何式微跟他的那一通电话,其实是很让他在意的。虽然人家跟他说了是“在一起试一试”,但是骆林是那种一句话一辈子的人,怎么可能真的草率的给出答复。他三十岁的人了,现在对感情这件事情,实在是很灰心。或许是没有天赋,又或许是爱得卑微,骆林觉得自己并没有办法在现在驾驭一段关系。 他是真的有些怕了,连带着下意识的想回避关于爱情的话题。然而当这种有点懦弱的心态显现出来,骆林反而是决定先不在这些复杂的事情上花时间,只专注眼前就好。 顺其自然说不定能有意外的收获——起码今天,他能获得一次安稳无梦的睡眠。 …… 当这天的午夜过半,骆林的室友终于又回到了房间。 ……里弗斯原本和另外一些人在客厅打牌,不过最后闹的厉害了,一群男人干脆把上衣脱了,开了香槟往自己的身上淋。他们这样做也不是没原因的——角落里的摄影机都对着他们呢。一群人有的没的都开始了故意表现,里弗斯虽然是不屑作秀,但还是盯着那那些半裸湿润的男人身体激动起来。 没错,里弗斯是个天生的同性恋,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他自己知道这房子里至少一半的男人都是弯的,而且在模特圈里,其实直男比基佬更难混。看看那个恐同的英国佬吧——刚才那人一边看着他们脱衣服一边崩溃,结果被人扯着领子丢到了沙发上,接着六七个男人一起压了上来。里弗斯心里对这个家伙有点抱歉,但这不妨碍他也一边大笑着一边叠上来。 ……他总是愉快而疯狂的。 里弗斯原本是一边哼着歌一边进屋来的,他甚至不想洗澡,觉得这么带着一身酒香入睡也不错。然而这样的心情在他看到他的室友之后,突然微妙的消散了。 那个叫“骆林”的男人正睡着。半长的黑发遮在了脸侧,显得那面庞是小小的一点,而微微蜷缩起来的样子,让这人看起来显得十分的——脆弱。 里弗斯抓了抓头发——他心里对这家伙的感觉真的是很复杂。他觉得这个亚洲人不好好的听他说话,却又给别人做早餐吃,明显的是装好人了。在他们胡闹的时候这个家伙又不加入,这不是不合群是什么呢?他并不喜欢这样清高的人,也不觉得男人表露出的单纯性格是真的。 ——嘿大叔!据说你已经三十岁了?请不要偶尔露出那种无辜的动作和表情,我是不会被你骗到的! 里弗斯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恶作剧一般的把骆林的被子慢慢掀开来。男人还睡着,似乎是觉得冷了,把身体更加蜷起来,鼻子里发出了模糊的声音。 那声音非常的细小,听起来让人觉得有点可怜。里弗斯的脸突然就热起来,手一松,让被子落了回去。 二十二岁的纽约青年在这一刻突然对这个大叔起了逗弄的心理。他又溜回了客厅,然后对着那个落在地板上的香槟瓶子,默默地傻笑了一下。 …… 十二月五日清晨。 骆林没想到,自己会是被特拉维斯叫起来的。 天才蒙蒙亮,这个年轻的男孩子便像一只豹子一样跃上了自己的床,还一边叫唤着:“骆林,早餐!骆林,早餐!” ……也真为难他能把自己的名字念准了。骆林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略微的拢了一下头发,对着特拉维斯笑了一下:“想吃什么?” 特拉维斯欢快的叫着:“肉!肉!我想吃肉!我受够了蔬菜了!反正我不会长胖,所以我想吃培根!”——他这么一气的叫下来,加上他的爱尔兰口音,句子便变得含含糊糊的。骆林实在是没听懂,特拉维斯便夸张的把m-e-a-t又拼了一边。骆林很无奈的笑了下,越发觉得这孩子像个大型的待饲宠物。一边准备着起床,骆林一边留着心是不是特拉维斯吵到了同屋的里弗斯。然而看看左边的那张床上,里弗斯正对他奇怪的微笑着。骆林还没见过里弗斯这么友好的表情,虽然不明所以,仍旧也以微笑回礼。 ……在骆林来到厨房的时候,他其实是有点惊讶的。七八个男人手上端着盘子,正齐刷刷的对着他看。见他来了,便纷纷把盘子往前伸了过来。那个宏大的架势,让骆林有种自己来发救济餐的错觉。更令人吃惊的是,黑道大少那法里奥竟然也加入了等食的队伍中来。 只听那法里奥一脸郁闷的说:“别看我……我不会做饭,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特拉维斯小声的向骆林耳语:“昨天这个家伙在晚餐的时候用微波炉加热鸡蛋,结果鸡蛋炸了……你能怜悯他一下吗?我觉得他超可怜的……” 骆林哭笑不得,看着今天时间还早,干脆加做了烤番茄,香草蘑菇和不多的一点烘豆。幸运的特拉维斯成功的得到了他的培根,直接在料理台旁边就吃了起来。骆林派餐也派的开心,等到遇到了波特维递过来的盘子的时候,骆林悄然把烘豆换成了一小块熏三文鱼。 波特维沉默的看了看骆林。骆林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是卢克他们昨晚给我买的……但是我吃了你的沙拉和糖,所以就当我们交换吧。” 波特维“嗯”了一声,微微低下视线,盯着骆林的脸看。一直到他背后的那法里奥开始抱怨“巨人你的动作太慢了”,这才走到了一边去。 ……和这边活跃的气氛不同,另一边的餐桌上,气氛显得有些过于的安静。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餐桌边的阿尔弗雷德径直向骆林走了过去,还对他笑了笑: “能给我来一点吗?” 骆林几乎是没有迟疑的就把烘豆递了过去,也在盘子里放了蘑菇。卢克惋惜的叹了一口气,似乎他是想把剩下的那一点全包下来的。 阿德契科和劳尔对阿尔弗雷德的动作表示分外不解。而阿尔弗雷德在桌边坐定后,却很自在的拿起叉子,将食物送到自己的嘴边。 阿德契科冷冷道:“你没必要向他示好。” 阿尔弗雷德还是一脸的微笑:“别这么严肃,阿德契科。只不过是我听人说他的厨艺很好,所以我才想来试试的……”阿尔弗雷德想了想又道:“……味道真的不错,看来消息是准确的。” 劳尔原本是一脸不自在的表情,然而当阿尔弗雷德插起一小块蘑菇送到他眼前时,他还是不自禁的露出愉快的神情来。阿德契科微的叹了口气,眼神却还留在骆林的身上。 这天的开始,似乎祥和得有些过了头。 …… 上午八点。 西斯穿着一件精神的迷彩外套出现在了门口。他大声的拍了两下手,向男人们吼出一声:“来吧伙计们,到上战场的时间了!” 男人们迅速的聚拢起来,取了自己的外套,在客厅里集合起来。 西斯对于他们的速度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不错,看来你们的状态都很好。是不是真的如此,我们过一会儿就知道了。好了,今天的计划是这样的,上午我们要做体能测试和训练,下午则是拍照任务。很简单是不是?……我看到你们有的人在点头了。好吧,我最后只说一句,别太轻敌了!体能测试中心就在三个街区之外,我们觉得这是个步行能过去的距离……所以我们这就出发吧!小伙子们,跟上!” 男人们纷纷走进冬日寒冷的空气里。今天的天气有些发阴,灰白的天空和他们兴致高昂——或装作兴致高昂的面孔比起来,显得差别十分明显。 ……二十分钟后。 男人们现在所在的是pepsi体能测试中心。这地方像是个巨大的健身房,仔细一看里面的各种器械却是稀奇古怪的。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除了西斯还有一个健硕的教练,正对着他们笑得开心。 西斯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这些营员们:“健身一定对你们来说不陌生。我们不外乎是想测试一下你们的体力——就从最基本的绕圈跑开始吧。单腿深蹲也好,单手俯卧撑也好,我相信你们都能摆平的。” ……原本男人们所预想的训练强度是十分可怕的,结果事实证明了他们是多虑了。骆林换了衣服赤脚跑了几圈,虽然有些微的喘息,但身体的负担果真是没多少。那些更为健硕的家伙则把这训练当做了游戏,光看动作就能明白他们是多么的轻松。沉默的阿德契科被选中第一个测试身体数据——他的一千米跑下来,心跳只有89。 教练满意的点点头:“你有专门训练过?” 阿德契科嘴角是高傲的笑:“我曾经是舞蹈演员。” “难怪。”教练对他笑笑,兀自走开了。 在一众人各自结束体能测试之后,西斯再次将他们集合在了一起,脸上的笑容里带点玩味: “感觉如何?” 男人们都笑了。西斯挑挑眉:“非常轻松?” 一群人先是不好意思说话,而后纷纷的点头,笑得很爽朗。 西斯看了他们很久,忽然表情猛地沉了下来:“很好。热身结束了,接下来就是真格的了。巴士在门外,现在马上上去,我们要开始正式的体能训练了。别问我们要去那里做些什么,就当这里是军队的训练好了!” 营员们自然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然而还是听从了西斯的指示。骆林现在的表情是一派平静——他并不知道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会忍受怎样的折磨。 …… 大巴以极快的速度开出了纽约市,往新泽西开去。车上的人并没有对于去处的忧虑,还是在低声的谈笑着,并不存在严肃的氛围。骆林身边坐着的是卢克,这个贪睡的人已经睡了过去,口水都要流出来。骆林看了好笑,也觉得心情很是轻松。 那是在忽然间,大巴停了下来。骆林凝神看向窗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大巴已经下了主公路,停在了一个行车稀少的路口旁边。他们所处的地方旁边是一小片连绵的土丘,上面有着算是茂盛的常绿树木。西斯率先下了车,男人们虽然云里雾里,也还是跟着出来。 西斯对着男人们挑起嘴角:“你们都对自己体力很有信心,是吗?现在就是你们证明自己的时候了。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你们必须穿越这片丘陵,一直到达我们在野外设置的拍摄点去。如果有谁不能坚持的话,今天的任务他自然会失去资格。觉得容易?先试试看跑山路吧,别忘了你们还要横跨及膝深的水泊。别想着绕路,也别想着让我们来接你们,除非你晕过去,不然你必须跑完这条净长度12英里的路。来把,这就上路吧,还呆站着干什么?” 男人们脸上带着笑,觉得奇怪似的问道:“我们就这么跑步吗?运动衣呢?鞋子呢?” 西斯轻笑了一声:“没有衣服换,没有,小伙子们。我不管你穿着的是versace的裤子还是bally的皮鞋,现在就是你们上路的时候了。当你们觉得热起来了,就把衣服丢掉,就这么简单。指示牌就在你们的前方……现在,出发吧!” 男人们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但是随着健壮的西斯塔科维奇第一个冲了出去,他们还是各自迈开了脚步。渐渐地,他们不再觉得犹疑,而是放开了步伐,开始了这场跋涉。 在听到西斯的介绍后,有一个人的脸已经白了——里弗斯咽了一下口水,迟疑了一下,还是跟在了骆林的后面。 ……这12英里的距离绝不是儿戏。换算成20公里颠簸的上山下山路,这样的一次越野训练,足够让这训练营中的大部分人脱力。 骆林对于这样的一次训练其实是不怕的。抛开他的爆发力不论,仅谈耐力,他是天生的好。前面的两千米他一直跑在队伍的中段,走的路也不算是陡峭的,他还有些觉得轻松。只不过先前走路的时候没觉得奇怪,但是一跑起步来,却觉得鞋子里有什么东西在隐隐的刺着自己的脚掌。那痛感并不强烈,也不像是进了沙砾那般硌得明显,骆林便没有多在意。时间已经到快中午,太阳从厚厚的乌云里艰难的透射下些许的光,反而使得气氛有些怪异的阴沉。 六千米。 骆林的额上开始出汗。他的身体是热的,但是也同时觉得脚底发烫且疼。是很久没有进行过田径训练的缘故吗?骆林甩了甩头,还是努力地迈出脚步。有些人开始体力不支,速度整体都放慢了。骆林跑的算是靠前,前面由阿德契科、卢克和其他两个人领着,身后则是一直跟着他的里弗斯。骆林觉得奇怪——里弗斯的频率应该是比他慢的,这么一直贴在自己的身后,其实会加重负担才对。骆林对里弗斯投过去一个关切的眼神,里弗斯却惶恐的侧过了头。 骆林收回眼光,继续自己的路程。 九千米。 骆林觉得自己的脚下像着了火那样难受。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停下——如果在长途跋涉中停下来,下次出发时,肌肉酸痛感会极度加剧。然而他脚上的痛感已经到了让他无法忽略的地步,他只能放慢速度,在一块石头上坐下。 当把自己的皮鞋脱下来时,骆林愣住了。皮鞋的底已经变得极其之薄,而且掀起鞋垫一看,才发现底下满是细碎的玻璃渣子。这些坚硬但细小的东西原本不会给他带来太多的麻烦,但在现在这个情况下,能给他带来剧烈的痛楚。他的脚底已经肿了起来,甫一触碰便觉得十分疼痛。然而骆林只是长呼了一口气,将玻璃碴尽数的清理干净了,又穿好了这双已是不能支撑他接下来道路的鞋子。他站起来,再次迈出了自己的步伐。 骆林就那么一直跑着,穿过林地,在丘陵中上下。自路程过半起,单薄的鞋底已经能让他感受当脚下碎石的不平。他不合时宜的想起来那个关于美人鱼的故事——想那个小女孩学着人类走路的时候,是不是也有和自己一样的感受。他实在是习惯了忍耐,只微皱着眉咬紧了牙关,然后硬生生的,将这疼痛磨为了麻木。 一万八千米。 骆林已经落到了队伍的最末,只有里弗斯还在他身后跟着。骆林的脚步落下去,腿脚应该是疼的,但是这么奔走了太久,他都忘记了所谓不疼应该是个怎么样子。 现在出现在骆林面前的是一条很宽的河流,河水虽浅,还是有些急。骆林挽起裤子,将鞋拿在手上,接着走到了河水里去。虽然这河水是冰寒刺骨的,他却第一次觉得灼热的疼痛有了些微的缓解,反而能稳步的向对岸走过去。这时,他却听见身后很响的一声落水声。 骆林回头一看,发现里弗斯从来处的河岸边猛地滑到了水里,现在正扒着岸边的一块石头,表情很是痛苦的半坐着,让胸口都被水浸湿了。 这么一路过来,他们两人都疲累至极,连话都顾不上说。是因为现在里弗斯的意外,骆林才轻声的走过来问了他一句:“你还好吧。” 里弗斯想试着站起来,却觉得脚腕一阵钻心的疼,又跌回到河水里去。他努力的对骆林笑了一下:“我的脚扭了,你先走吧。” 骆林低着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就这么蹲下来,握紧了里弗斯的脚踝。 里弗斯痛的大吼,把头也仰起来。他的眼泪都出来了,智能迷蒙着一双眼睛看着骆林。 骆林叹了口气,弯下腰来向里弗斯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 “you’*.” 里弗斯愣了一会儿,嘴唇微微地张合一下,终于还是握紧了骆林那只手,让他拉着自己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你一个人不行的,我来扶你。” 但是holdyou在英语里也有拥抱你和其他等等一些的意思,是气氛很微妙的一个句子,所以我用了原文……大家慢慢体会呗。 ------------------------- 爆字愉快。 我熬了好长的夜,删了好多的东西,竟然还是没写到少爷…… 少爷你辛苦了,我知道你比我还惨…… 原本没跟榜的,最近身体又不行了,想好好休息一下,没想到还是熬夜到死。 前几天帮着人家去搬家了,最近还要去旅行,我觉得我该是好好存文了,希望不要力不从心。 留言等等回吧。我先去睡了,很不舒服…… ps其实我写文真的挺开心的,尤其是看你们留言的时候。但是因为我喜欢删改,所以会给自己压力,大家不用担心哈~ 36第二个任务(中) 毫无疑问的,骆林和里弗斯是最后一个到达拍摄点的。互相搀扶的样子让他们看起来像两个可悲的难民,而其他人一起投过来的眼神更让骆林觉得有些不习惯。 西斯站在一众依旧狼狈的模特里,脸上轻松的表情和整洁的服饰让他显得鹤立鸡群。他抱臂站着,对着骆林和里弗斯挑了挑眉:“欢迎到达越野跑的终点。你们看起来像是遇上了些问题……里弗斯,你的脚怎么了?” ……事实上,如果论所谓伤势,其实是骆林比里弗斯更严重。然而在他人眼里,骆林的表情依旧是没什么变化,也稳稳的站在地上。而里弗斯几乎整个人都倚在骆林身上,一看就是伤员的样子。里弗斯很是小声的回答了一句“脚扭了”,西斯于是招招手,让工作人员带他去做简单的处理。西斯接着又看向骆林:“你扶着里弗斯回来的?” “是。” “……很不错,我应该赞扬一下你的精神。但是不管怎么说,事实上你们的速度是最慢的。别人跑一个小时的路程你们花去了快三个小时,我不得不对你们的体能表示怀疑。” 骆林垂下眼睛,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他只觉得人一站定,那脚底的疼痛便更加明显了,针刺般的感受和钝痛中和在一起,让他出了一背的冷汗。 西斯对骆林笑了一笑:“你应该记得这算是个比赛,就连跑步也是能力的一种体现。好了,现在回到队伍中去吧——小伙子们,都给我站好了!!” 男人们纷纷立正了,骆林低着头,用了最后的些许力气跑到众人所在的地方。 西斯的两手相互摩挲了一下,继续道: “我相信这次的训练都让你们吃尽了苦头,但是不要怀疑,我们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大家都知道,现在的时尚界奉行极端主义,从dior的吸血鬼系列出现,0号男模便成为了一种流行风向标。几年过后大家厌弃了瘦弱的体型,健壮阳刚的身材又成为了追捧的对象。然而不管你是节食也好健身也好,我们很遗憾的发现,模特们的健康水准并没有保持在应有的水平线上。而越野跑这个项目,是我们经过调查过后,发现最适合男模们进行的运动。你们有些人应该对接下来的消息感到惊喜:习惯性进行越野跑的模特,可以摄入和普通人一样的营养和热量——嘿,你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特拉维斯?——而配合着适当的肌肉训练,就能让你们得到最理想的体型,不论那是小号还是大码。在今天的训练之后,lgm决定,将不定期进行越野跑的训练,当然了,地点不会再是这里,你们也可以期待一下那种红色砂石山地。以上的话,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一众男模脸上大多都不是什么愉快的表情,但还是强颜欢笑地鼓了鼓掌。西斯似乎是预计到了这种反应,没什么失落感,反而轻松道:“我知道你们不喜欢,但是很遗憾小伙子们,你们并不能无视这个决定。而另外一个让你们越野跑的原因,则是这项运动和今天任务的主题有着那么些许关系。” 男人们听到任务这个词精神顿时一振,开始凝神听着西斯接下来的话。 “今天我们任务的名字是——拯救士兵x。” 西斯这么说着,人群中马上回应过来几声响亮的口哨。西斯于是笑得更开心些:“相信你们都看过一部名叫拯救士兵瑞恩的电影,在里面汤姆汉克斯可是有着非常出色的表现。而经过刚才艰难的训练,你们现在看起来也像上过战场的人那般刚强而狼狈。因此,在今天的任务里,你们将被分配到军装风的的服装进行硬照拍摄,以及更重要的——你们会拥有自己的角色。就好比,我们拥有施救方,被救方,战地医生,敌军的将士等等。不仅如此,你们还会被指定性格,这种性格,应该在你们的独照和合照中有特别体现。独照是每人都有的,但是合照则是摄影师择优选取,他会凭感觉挑选两人或三人完成特定场景。而这次的角色,我们将直接进行指定——阿尔弗雷德,上前一步。” 阿尔弗雷德自队伍中信步走上前来。他的脸侧沾染了些许泥巴,这本应让他看起来邋遢,但他却似乎总能保持一种游刃有余的悠闲气质。他还是在很温和的笑,可存在感却没有些许的削弱。 “……阿尔弗雷德,你是上一次拍摄的冠军,因此我们准备将营救方队长的角色交给你。这不是个轻易的角色,你有十足的把握吗?” 阿尔弗雷德笑得很谦虚:“我会尽我所能不让您失望的,长官。” “很好,下一个,萨沙。你是营救方的军医——唯一一个医生,把握机会!” 银色长发的萨沙对西斯微一点头,表情还是冷漠而高傲。 接下去,西斯宣读了许多的角色:西斯塔科维奇是营救队员之一,特拉维斯是侦察兵,卢克是敌军的将领,波特维则是他的副将。特拉维斯仅仅得到了一个敌方的小兵角色——他又开始抱怨了。阿耶斯提斯一副兴趣缺缺不想参与这场扮演游戏的样子,但他偏偏是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营救方狙击手身份……拯救士兵瑞恩的原定角色并不足以分给这17个人,lgm便把主题和内容重新编排了,好让每个人都有表现的余地。 ……骆林在队伍中已经等了很久。冷风吹过来,汗水风干在背上,让他的身体一点点冰冷僵硬起来。这样的状态现在实在不能说算是好,更不要说他右边的肩膀已经被里弗斯压麻了,连膝盖以下都开始失去直觉。如果他现在弯下腰来用指尖去探知,说不定能摸到小腿上微微曲张的静脉。 骆林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不是不好奇究竟是谁恶劣的在他的鞋底放了玻璃碴,但是更多的还是对自己有些灰心。他这种出了事先苛责自己的性格,在现在这个处境里,无形的给他增添了很多的压力。 他听见西斯报到了里弗斯的名字。因为里弗斯那扭伤的脚踝,西斯将被营救者的角色给了他。 ……这也算是给那孩子一点安慰和福利。骆林正这么想着,下一个被叫到的人却是他自己。 “美丽的,美丽的骆林。这回你的角色有点棘手哦。强硬的营救方副队长……你能处理好吗?” 西斯的语气是调侃中带着点鼓励。骆林想笑着回应,面部的肌肉却有点伸展不开,最后只能低声的说了一句“是的。”西斯撇了撇嘴,似乎是对他这种看似消沉的回应有些失望,但是依旧没有把这种心情点明。 …… 后台换装时间。 骆林走到安静的摄影棚里间去取自己的衣服。这次的拍摄中,陪同人员们终于是到场了。张奕杉早早的就在那里候着,他原本是坐在化妆台上啃着个苹果,现在远远地见到骆林的脸色不好,急忙跳下来迎了过来。 “小骆骆,怎么回事这是?你一副憔悴的样子……刚刚的跑步跑出问题来了?” 骆林勉强的笑了一下:“……没事。”这么说着,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定了,之后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脚上的鞋脱了。 张奕杉的眼睛顿时就瞪大了。 骆林的脚应该算是很好看的。他的脚面瘦而白,脚趾的关节没有难看的凸出,看起来修长而秀气。张奕杉原本还想长吁一声好一双纤纤玉足,却也眼尖的瞥见了他血红色的脚底和肿起来的足弓。 张奕杉把眉头皱了:“等一下,小骆骆你脚底那伤怎么来的?跑个步能跑成这样?特么的一眼看过去跟上了刑似的,这不对啊?” 骆林苦笑一声:“没关系的……不是什么大事。奕杉,麻烦你问问看哪里有绷带……我随便绑绑就得了,等下还得化妆呢,耽误了不太好。” 张奕杉的脸色严肃起来:“你别想一笔带过,等等我会跟你问清楚的。我先去找lgm的人说一声,让他们派专业的人来处理……你别乱动啊,你这伤傻子都看得出来挺严重的。” 骆林应下了,张奕杉转身走到了外间去。和他共用这个里间的人是西斯塔科维奇,萨沙,阿耶斯提斯和狐狸脸埃德蒙福克斯。这四个人骆林都不算熟悉,现在各人忙着各人的,也不怪他面色苍白的坐在一边,仍旧没人来询问一声。 …… 在此之后过了二十分钟,张奕杉还是没有回来。 其他的人已经换好衣服去了化妆师那里。骆林的拍摄顺序是靠前的,再拖下去,恐怕是真的要迟了。 天色开始暗了下来,骆林不由得看了看窗外。这次的野外的临时拍摄点设在一个很普通的木屋里,虽然地上铺好了一层毡,地下的湿气还是源源不断的透进来。灯光只有骆林头顶上小小的一盏,看起来更是可怜之极。这种荒凉的氛围之下,他只觉得连自己都显得有些可悲。 骆林摇了摇头驱散掉这种负面的情绪。他的目光四下搜寻着有没有那绷带的替代品,但最后却只能以失败告终。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肿起来的脚,想硬套上那拍摄时要用的黑色短靴,却只得到一阵压迫带来的疼痛。 思考了片刻,骆林呼了一口气,干脆先将身上的衣服换好了,然后像下定决心似的,硬是用手握紧了足弓处,将他包经摧残的双足都放到这双好看但紧窄的靴子里。 ……真疼。 骆林在齿间“嘶”了一声,扶着椅背艰难的站起来。他站定了,让疼痛缓了一缓,然后挺直了背脊,保持那看不出痛楚的面色走到化妆室去。 …… 拍摄地现场。 拍摄是在室外的泥地上举行。天空还微亮着,投射出些许青蓝色的光,然而地上的东西却已经先暗了下来。摄影师在侧面架起了一架直光灯,高强度的冷白色光线在阴暗的泥地上投射出一个扁椭圆的形状来,是非常强烈的对比。 骆林分到的衣服是最薄的,上身里面是一件军用背心,外面是一件帆布外衫,换做别人穿了,或许会直接冷死在这室外。而且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次时装硬照拍摄,骆林那的裤子膝盖处拼接了一段先锋式网格,很方便这要命的寒风呼呼的灌进裤管里。 摄影师是个言简意赅的男人,简单交代了他这个角色的性格:身为副队长的他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要为了救一个士兵而令许多人的生命陷入危险,因此这个强硬的男人一直在营救过程中带着愤怒——他的不解和他天性中恪尽职守的性格互相冲突,这种矛盾从而营造了一个真男人的形象。 摄影师这么说完,给了骆林一把匕首:“随便用这匕首做些什么吧,记得表现出来阳刚的张力。” 骆林把东西接过来,摸了一下那匕首锋利的刃。而他原本平静的心情,莫名的开始骚乱起来。 谁叫他……他不那么懂得,怎样才算是真正的愤怒。 骆林皱了皱眉头,觉得身上的压力又大了些许。摄影师没有注意他表情地变换,只接下来吩咐:“你的单人照表现的是你和敌人肉搏的场面,想象一下你用匕首切开别人喉管的瞬间吧?杀死敌人你非常自豪,但你依旧还是对这任务不满……给我一个这样的表情!我们这就开始。” 骆林原本准备单膝跪在泥地里,一手扣在腰间的榴弹上,一手握紧了匕首举至眼前。然而这个构想很快就被批驳了——“你觉得你是忍者吗,做这样奇怪的动作?这个姿势让你整个身体都缩了起来,而且探出的脖子显得你的头也变大了。最重要的是,你这么挡着,我根本看不到你要展示的衣服!” 骆林努力的按照摄影师的指示调整动作,但是一次次的收到负面的评价。光影效果不佳,横向拉长的糟糕镜头,僵硬的下半身姿势——摄影师的脸色变得非常不好。终于似乎是拍到了一张过得去的照片,但是最后摄影师还是把眉头皱了起来。 “你叫……骆林是吗?你觉得你自己很冷吗,或者是别的什么?我突然发现,你的面部肌肉……好像有点奇怪。” 骆林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努力地忽视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应该也没有让自己的感觉反映到脸上去才对——他后知后觉的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侧。 可是为什么,自己的脸是僵硬着的? 骆林对这个发现感觉愕然。 摄影师叹了口气:“你是不是长时间的咬紧过牙齿?你腮侧的肌肉太过于紧张,已经回复不过来了。因为这种情况太严重,连带着你眼周那里都绷紧了。你的动作还算过得去,但是表情……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帮到你更多。让下一个人过来吧,我们在你身上已经花掉太多时间了。” 骆林的脸上像火烧一般,对着摄影师鞠了个躬,直直的走开了。在避风处他穿好了外套,默默地将头低下来。他的双手交握着,手指绞紧了,就那么垂着眼睛占了很久。 ……在骆林之后拍摄的是萨沙。他穿了一件长的军服式大衣出场,外面还套了一件长的正襟白色长褂。这样的穿着容易让人显得臃肿,却因为萨沙那特别纤细的身形而看起来身量正好。摄影对他笑了笑:“你要扮演的是一位很不拘小节的医生,在战场上依旧是保持无拘无束的状态。而现在你要表现的是别人在提心吊胆的轮岗时,你依旧是像在家乡一样出来散步。很困难吗?” 萨沙高傲的笑笑:“一点都不。” 很显见的,萨沙的拍摄比起骆林来说顺利很多。但就是这样,摄影师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萨沙?你能不能对你的头发做点什么……其实我一直就觉得了,你的头发其实不是很符合战场的环境。我是说,哪个当兵的人会留这么长的头发呢?你的头发都快及腰了。” ……萨沙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他那长而直的柔软银发。配合着他的气质和容貌,他整个人就像是霜雪雕刻出来的塑像,冷清的不像是这个世界上会存在的生物。而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要表现的,却是一个粗放的角色。 于是现在萨沙挑起了半边嘴角,应了一声:“……的确是不应该。” 他这么说完,竟然径直向骆林走了过来。骆林不解的看着他,萨沙却冷笑了一声,向他伸出了手:“刚刚你拿到了一把匕首没错吧?先借给我用一下。” 骆林沉默着把匕首递过去。萨沙认真的打量了骆林很久,露出些轻蔑的神情来,又摇了摇头。 接着萨沙向旁走远了两步,忽然就把自己的一头长发握在手里,向后举高了,然后用匕首划了过去。 ……那是非常利落而漂亮的动作。一大把银色的长丝落在地上,似乎反射出些微光来。 骆林微微的睁大了眼睛。萨沙走过来把匕首还回来,然后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我很喜欢你这个表情,失败者。” ……骆林握紧了那匕首的柄。 摄影师一时还没反应过这一出,萨沙却已经让一旁的助理递了发绳过来,把他那现在勉强及肩的头发扎成了一个小马尾。 他对摄影师笑了笑:“现在有好一点了吗?” 摄影师也露出了赞许的神色:“……我得说,你真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人物。” 而站在一旁的,却感觉到了一种……挫败感,以及屈辱。 …… 独照过后,就是合照时间。现在天已经全暗下来,不是清澈的蓝黑色,却在其间积了厚厚的云层。 骆林心知不会有自己参与合照拍摄的份。他一个人站在拍摄地的边际处,静静观察着。红肿发疼的双脚现在已经不是他所关心的了,他更加计较的,是他自己无法驾驭的……情绪和表情。 他觉得难受。 骆林叹了一口气,看向远处那些获得了更多机会的人。一共五个人吗?里弗斯,阿尔弗雷德,西斯塔科维奇,波特维和萨沙…… ……比起他们,果真自己还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啊。但是愤怒那种东西,那种冲动和心情……他是,真的不明白。 他总是习惯忍耐,那些理应显现的情绪,最后也只是一片的淡然。 骆林难过的握紧了拳头。 他正在自我厌弃的时候,张奕杉却出现了。他一路小跑到骆林跟前,然后关切的问: “你的脚有好一点了吗?他治疗的怎么样?” 骆林有些吃惊,半响才问:“什么治疗?” 张奕杉皱了皱眉:“lgm有让我叫人去帮你处理啊?就好像里弗斯的伤一样,是阿德契科的助理专门处理的……陪同的人员里就他最专业,所以我就问阿德契科借人给你帮忙了……难道说他没来你这儿?” 骆林那避免冲突的性格又显现出来:“他是没来……不过我没事的,应该是他们那边也忙吧,或者是没传到话也说不定……反正等下就结束了……” 张奕杉眯起眼睛了咬了咬指甲,最后只掷地有声的说了一句:“……那个孙子。” 骆林是一路拦着张奕杉,无奈脚伤着跑不快,表弟还是一头冲进了阿德契科他们的换衣间。待到站定了,张奕杉冷笑一声,对着正和劳尔聊天的阿德契科就是一句:“adechike,你知不知道无耻这个词是怎么拼的?这个词用来形容你简直最适合不过。” 阿德契科回过身,低着头瞥了张奕杉一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觉得你说的话非常令人不快。” 张奕杉哼了一声:“能让你不快的话我觉得再荣幸不过了。的确,我不应该听staff的话从你那里借人,但是我没想到你是那种答应别人的请求然后再把它抛之脑后的混账。你假装不知情的样子让我想起我可怜的楼上邻居,我一直觉得她是因为说谎太多才被车撞死的。” 阿德契科面无表情的回应到:“怎么想是你的自由,但我确实有把你的话传给我的助理……”他说着侧过头去:“米尔蒂在哪里?米尔蒂?” 旁边跑过来一个同样很年轻的黑人男人。他一边对着阿德契科笑了笑,一边问:“有什么事吗,先生?” 阿德契科冷冷的问道:“你为什么没有去骆先生那里?” 米尔蒂睁大了眼睛:“什么?你说什么,先生?” “我明明和你说过要去帮骆先生处理伤口的……不是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先生?” 阿德契科露出了些不友好的表情来——但是骆林却能看出,阿德契科眼里高傲的笑意:“你真的应该被辞退,米尔蒂。我的朋友们让你去做的事情你就能忘记了吗?这真的非常愚蠢。” 张奕杉的表情现在是非常的恶劣。他磨了磨牙齿,从唇缝里挤出一句:“阿德契科,下地狱去吧你。” 说完了,张奕杉就像一只躁狂的公猫一样,冲着阿德契科就扑了过去。 …… 张奕杉的动作在之后引发了一场骚动。阿德契科挨了张奕杉猛烈的一抓,暴怒的跳起来推到了张奕杉,后者又撞到了骆林的身上。高大的骆林脚下一痛,被这一下弄得摔倒在一旁,撞倒了一整排衣架。 这时拍摄合照的人回来了,走在头一个的就是和阿德契科他们同用这间屋子的波特维。他看见骆林手撑着地却难以站起来的样子,干脆大步走过去将人一把抱了起来。骆林的还想挣扎,波特维却把他轻轻地放在了椅子上,然后蹲下来撸起了骆林的裤管,认真看着他的腿。等发现骆林的痛楚不是来源于腿上,他又沉默的弯下腰来,将骆林的鞋子脱了下来。 而在这个当口,里弗斯一瘸一拐的进了房间,身后跟着卢克和主持人西斯。甫一进门,他们便都看见了骆林那双红肿而带着些许血迹的脚……受过了靴子的挤压,那伤口现在简直是惨不忍睹。 里弗斯的喉结滚动一下,眼睛瞪大了,几乎是要哭出来。骆林白着脸想要把鞋子套回去,却被波特维握住了脚腕。 西斯的脸沉下来:“我来这里原本是想通知点评环节放到了明早,但是我觉得现在更应该让骆林到医院去。车子就在门外,给你们五分钟都上车,然后我们直接从这鬼地方离开。骆林,你还能坚持一下吗?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在纽约市接受治疗,但这里离新泽西河西林间医院只要五分钟,我也完全支持你在这里就诊。” 骆林摇摇头:“我没关系的。先回纽约吧,我真的没事的。” 节目摄像师这时风风火火风的进来,录下来的场景里,却没有谁说得出话。就连原本激动暴怒的阿德契科和张奕杉,也都瞬时冷静下来。 波特维将骆林又抱了起来,一言不发的将人往门外带出去。里弗斯很着急的想要跟上,脚步太匆忙,险些被自己绊一跤。 波特维回头打量了里弗斯一眼。他的眼神天生中带着凶气,多数时间是无意为之,但这次,却是真正的用那眼神把里弗斯钉在了原地。 里弗斯的有种自己的把戏被人看穿的错觉——或者说,不是错觉。 ……当晚回纽约的大巴上气氛有些微妙的奇怪。阿德契科选择了最前座,远远避开了最后一排的骆林。骆林旁边坐着波特维和卢克,两个人一黑一白夹着他,好似他带来了两个保镖。如果看表情的话,里弗斯似乎也想往骆林那里凑,但被波特维那么一瞪,只能往前坐了两排。 张奕杉很是烦闷的窝在中间那排左边靠窗座位上。他旁边是法国人皮埃尔爵士那不知所谓马术教练,这女人耳机里的摇滚乐简直就要吵死人。他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一阵气声,正要发火的时候,那女人却和别人换了座位。 换过来的人是阿尔弗雷德。 张奕杉睁大了眼睛,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 阿尔弗雷德坐定后等了一会儿,然后压低了声音:“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很抱歉没帮上你什么忙。” 张奕杉的脸开始红,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没你的事……你抱歉什么……” 阿尔弗雷德的笑容总是无懈可击——现在他这么笑着,把身体侧过去挡着了过道另一边人的视线,然后伸出了右手,握住了张奕杉的左手。 张奕杉吃了一惊,随机整个人都变得蒸熟了一般,头顶都要冒出热气。 阿尔弗雷德还是笑,把左手食指贴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 当大巴一路驶回纽约的同时,有一个不速之客也站在了模特之家的寓所门前。 那个人是段非。 他手里拿着一个简单的淡黄色纸封,里面零散的放着不多的分页的资料。他将右手的手套褪了拿在左手上,开始一页一页慢慢的阅读那纸页上的信息。 “就是在这里吗……” 段非抬起头,对着那房屋墙上的门牌号喃喃道。 ……原来我上午所见到的那个人,就是你吗? 我的,骆林。 作者有话要说:再过十分钟就出门了,我还没洗脸otl……熬了一夜的成果,我勒个去…… 这章的内容很多,大家看不懂的话我们下一章慢慢讲==喜欢看jq也好喜欢看比赛也好,下一章都能满足你……sigh。 不过那是我旅行回来以后了…… 留言没来得及回在这里我说一点吧: 1关于骆林的攻受属性——有人说他能当淡定温柔攻——他当然可以!他又不是前面断了他当然能攻!他也可以很man啊他当然能攻!…… 但是他就是总受,别问为什么==我的设定是萨沙都能压倒他(笑) 谁让我奉行只要是喜欢的角色都是受的原则呢。 2关于结局 我写分结局大家果然会觉得很不真实吧!果然吧! 但是如果只写一个结局的话,我只会写一个1v1。不是np也不是什么的…… 其实我想着大家要是不会打我我就只写那一个……因为这样我还轻松点(哈)…… 你们接受得了吗?接受得了我就单独1v1了,接受不了我还是分结局……(叹) 3关于长评 谢谢百目君!我给你跪!……我照例是一个长评一个长回复……麻烦你再等等了…… 4大家新春快乐!我回来以后会贴新春贺图的……我自己画的--。如果你们不怕眼睛烂了,可以期待一下。 祝大家开开心心万事如意! 37第二个任务(下) 7 段非是在美国度过他的二十三岁生日的。那一天纽约下了很大的一场冻雨,段非从图书馆里出来,对着面前灰白色的雨幕,默默地站了很久。 是在那时他才想起来这天是他的生日。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也不怪别人也都忘了。 在他的头脑里,关于生日的影像其实还很清晰。记忆里那个高挑的男人手捧着蛋糕,在客厅里来回走动几步,露出苦恼的表情来。段非知道,男人是在犹豫,究竟是把蛋糕放在长桌的哪里才好。 十七岁的段非向男人走过去,在蛋糕上抹了一把,再踮起脚来把手上的奶油抹在那人的鼻子上。 他看着男人的脸一点点的变红。男人像那样呆呆看着他的样子,似乎之后很久,他都没再见到。 七年之后的今天,段非独自站在阴冷潮湿的异国街头。他觉得自己已经过了要吃蛋糕吹蜡烛的那个年龄,那么就算没有人陪伴,应该遗憾也会少一点。 不过唯独许愿这件事情,他还不想一并放弃了。 段飞的耳边是连绵而单调的雨声。他闭上眼睛,许下了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愿望。 ——“我想重新拥有他。” …… 在近一个月后的十二月五日,段非走在他上课时要例行经过的那条街上。他沉默的低着头,只盯着自己脚下模糊的影子,快步的移动着自己的脚步。 他维持着这个动作,直到他听见了某个声音。 “骆林你真的不准备换一件外套吗?你这件衣服臃肿得像我奶奶会穿的东西……哦上帝我看见线头了……可怜的!” 段非觉得头痛,只能皱着眉头停下脚步。最近这是怎么了?明明在和中国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幻听却还是让他听见男人的名字。 骆林……也许那只是“罗德”或者“霍林”吧。自己还真是…… 然而段非还是下意识的回过头去。他的左侧走来了一大批欧美男人,都是极其显眼的个头,彼此互相交谈着,那浩荡的队伍几乎都要走到车行道去。 段非看着那群人,忽然觉得自己的神经质十分可笑。果真是自己听错了吧。 然而就是他收回视线的前一秒,他看见了那个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老实保守的黑衣服,那一整套行头,还和他几年前见到过的一模一样。男人身边跟着一个栗色头发的大眼睛男孩,一边倒着蹦跳着走路,一边嚷嚷个不停。男人对这样的小男只是孩笑了笑,脸上是很柔和的表情。 ——他的头发长长了,好像也结实了一点……他在这里做什么呢?他为什么…… 段非的脑子里转过了很多的念头。 只是一瞬间,他就已经确定那个从他身边走过的,就是骆林。 只有那个男人,身边会带着安静而干净的气氛,让人觉得放松而安全。 那本应该是,他的骆林…… ……段非怔怔的看着男人远去,而后他的心脏才后知后觉的快速跃动起来。他的身体从指间开始回暖,那些被他弃置的患得患失的情绪,也好像破冰后的河水,自泄口处奔流而出。 他的疑问有很多。但最终占据了他头脑的,却是: 骆林……还是一个人么?或者是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 这个问题让段非分外不安。 自虐一般的,他想起来那个一直困扰着他的噩梦来。梦境里骆林被面目模糊的高大男人捧着脸,两个人交换了长久而亲昵的吻。他在梦里不能动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能看着骆林温柔眼睛里盛满了对别人的关切和宠溺。那场景非常的美丽温情,温情到梦中的段非咬紧了牙齿,心脏的剧痛在他醒来之后都让他喘不过气。 他自己知道,在梦里他只想着对骆林跪下去,说:“拜托你,别这么对我。” 真所谓报应不爽。 ……这一回,命运让骆林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算是老天爷给他的赏赐,还是一次恶毒的玩笑呢。 段非无法对此做出判断。他只知道,站在街角的自己,现在不会得到男人任何的注意。 但是当骆林和他擦肩而过时,段非却可以选择,迎上去。 ……在纽约这个岛上一共有二百三十余家各式各样的侦探社。侦探社里面的人们负责帮疯狂的爱慕者偷拍照片,收集名流或者非名流的偷情资料,或者帮可怜的老太太找猫……不一而足。当段非拿着一钱包的现钞上门时,不怪乎他们仅仅花了一个下午,就找到了骆林现在的居处。 更别说骆林的行程,原本就不是什么隐秘的东西。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五日晚。段非站在寒风里,正对着模特之家的大门。他在那台阶上站了很久,却还是没有抬手去按门铃。 侦探们递送的材料中也随信附上了骆林所在的lgm的规定条约。其中有明确的指出,探访营员的这件事情,必须经过十分繁琐的预约。而以现在的骆林说来说,愿不愿意见到自己还是两说。 段非呼了一口气,最终选择了转身离开。 ……等到下一次站在骆林面前的时候,真希望自己已经是……一个有资格拥有他的人。 …… 一小时后,纽约康奈尔大学医疗研究中心特诊部。 骆林像小白鼠一样坐在诊椅上,一条腿被医生抬了起来,正被仔细观察着。 医生对着他脚上的伤口皱了皱眉:“你觉得疼吗?” 骆林很老实的回答:“疼。” “这样的伤正常人根本连路都走不了,你却说你这么忍了几个小时?” “对不起……” “不用道歉,”医生推了推眼镜:“你接下来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做?我想给你做个测试,不然我会觉得奇怪。” “可以的……不过是关于什么的测试?” “……痛阈值确认。” 三刻钟以后,陪着骆林来就诊的波特维将骆林从诊室里的椅子上抱了起来。来时对这个姿势很是抵触的骆林,现在却很老实的靠在波特维怀里。 波特维低下头,仔细看着骆林的脸。很是奇怪的,骆林的头发竟然已经被汗水沾湿了,现在他整个人显得分外虚弱,眼睛甚至不能圆睁,只能缓慢的眨着眼。 一旁的医生慢悠悠的转过身来,对波特维道:“他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日常的建议我已经讲给他听了,你们现在就可以回去。” 波特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医生:“……你对他做了什么?” 医生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一个小测试罢了。” “……违法的。” “如果他不同意的话,的确是那样。但是我拜托他之后,他有出于自己的意愿签字,所以我不必为他现在的状态负责。” 波特维没有再说话,只是脸颊的侧线鼓起来一个弧度,看来是将牙关咬紧了。 医生对着他撇起了嘴角,将一张纸放在骆林的胸口:“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干脆就把报告也一并给你吧。你的朋友真的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测试说明他是一个痛阈值非常低的人,也就是说他那敏感的神经会比正常人感到更多的痛苦。但是他的忍耐力非常的强,几乎已经到达了特种军人的程度……对于这种家伙,要好好照顾才对。” “……我会的。” 波特维转身抱着骆林离开了。在西斯的指示下,司机将他们送至医院后便转而载着其他人回去了,再分配过来的是一辆拍摄用的suv。波特维将骆林小心的放在了后座上,又让骆林靠着自己的肩。 在车厢这个局促的空间里,波特维安静的坐着,怕自己的手脚一不小心又碰疼了骆林。 半路上骆林似乎是恢复了些精神,侧过头低声对波特维说了一声对不起。很久波特维都没有回应,却在快要回到模特住所的时候,对骆林说了一句: “我会保护你的。” 骆林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不过他还是笑了笑,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模特之家到了,波特维把骆林又一次的抱了起来。虽说对这个姿势感觉羞耻,骆林还是老实的待着,让波特维把自己带到了地下半层的储藏室。 储藏室里里弗斯正在他的床头坐着。他原本弯着腰在思考些什么,看见骆林进来了,忙急切的抬起头来。 骆林对着里弗斯笑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很不好意思的表情。波特维看了看自己怀里骆林的脸,转过身将他放在了床上。做完这些,波特维却把目光对准了里弗斯。 里弗斯咽了一口唾沫:“……你想做什么……” 波特维的脸上总是一副无甚变化的僵硬表情,现在却露出些冰寒的威严来。他看着里弗斯:“我想问你昨天晚上做了什么……昨天午夜。” 里弗斯的脸变得苍白了,嘴唇张合几下,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波特维皱了皱眉:“最起码,你应该解释给他听你那么做的理由。” 骆林有些不明所以:“等等……波特维,你们在说什么?” 波特维对着骆林道:“昨天晚上我看见他把香槟酒瓶打碎了,然后把玻璃碎片放在了你的鞋子里面。我想你的伤就是那么来的。” 里弗斯局促的看着骆林,双手绞得紧紧的,表情惶恐得像个打碎父亲珍爱花瓶的孩子。骆林能从那表情里感觉得到不安的情绪——况且对着里弗斯快要哭出来的这张脸,他怎么可能马上沉下脸来苛责什么。 骆林呼了一口气,对着波特维笑了一下:“……我会和他谈谈的。今天麻烦你了……你应该也很累了吧?” 波特维直直的看着骆林的眼睛:“你这么说,是想让我走开吗?” 骆林有些怔怔:“……我……” “那么就直说吧。我没办法理解复杂的话。而且你这么说,让我感觉自己像是个陌生人。你让我走我就会走,你不用担心我会怎么想。” 骆林看着波特维,最后轻轻的应了一句“好的”。 波特维转过身,似乎是要离开了。然而他还是对里弗斯留下了一句:“我其实想过打你,但是那样不对。我希望你能好好地道歉。你做的事情,很幼稚。” 骆林看着波特维走远,却还是错过了他在门边低声说的那句“晚安”。 ……现在房间只剩下了两个人。骆林无言的看了里弗斯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只一瘸一拐的站起来,走到衣柜的旁边,将外套挂起来。 里弗斯慌忙的站起来,似乎是想来帮忙。然而骆林将他的手推到一边去——那是个很轻但坚定的拒绝动作。里弗斯的表情很急切,他努力做出一个自然地笑容来:“还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我是说,你现在很辛苦……” 但骆林没理会他所说的。他拖着缓慢的脚步走到桌边,将里弗斯和自己的东西都分开来,然后将前者的东西拨到了一边,像是在桌上画出一道明显的分界线。骆林抬眼不带什么表情地瞥了里弗斯一眼,然后又慢慢的向门外挪着,想踏上那几节楼梯。 里弗斯拖着伤腿踉跄着跟上来,想去搀骆林的手。骆林将他的手挥开了,一个人踏上了台阶,在左手边的卫生间里有些吃力的完成了个人卫生工作。 里弗斯一直在骆林的身后看着。他每每想凑上来,却被骆林沉默但坚定地拒绝。 骆林最终躺在了自己的床上躺了下来。他面对着墙,背对着床边的里弗斯。 里弗斯在骆林的床边蹲下来。他揪着骆林被子的一个角,小声而持续的叫着: “骆林……骆林……” “骆林,你别这样……” “你别不理我……” “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这样……” “我不想你讨厌我,骆林……” 里弗斯一边扯着骆林的被子,一边轻轻地去推骆林的肩膀。骆林却好像当他不存在一样,一直沉默的背对着。里弗斯的眼睛都红了,一边固执的推着骆林,一边哑声的叫着他的名字。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分钟,终于里弗斯听到了骆林的——笑声。 里弗斯呆呆的睁大了眼睛。他看见躺在床上的男人侧过身来,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一双黑色的眼睛正对着自己:“……你知道自己错了?” 里弗斯又是安心又是被吓到,大口呼吸了两下,最后可怜巴巴的回了一句:“……恩,我知道了。” 骆林从床上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还是在笑。里弗斯干脆在床边的地上坐下了,好不容易的说了一句:“真的,对不起。” 骆林脸上的表情很温和,只轻轻地应了一下。 里弗斯抬头看他:“你不问我为什么这么对你吗?” “……好吧,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里弗斯迟疑了一下:“我觉得看你苦恼的样子会很有趣。” 骆林苦笑一下:“那现在你觉得很有趣吗?” 里弗斯好一阵摇头:“一点都不有趣。我都快被吓死了。你什么都不说……我看到你伤口的时候,差一点晕过去。” 骆林呼了一口气:“那不就行了。以后别做这种事了,又不是小孩子。” 里弗斯揪住了骆林的床单:“你会因为这件事讨厌我吗?” 骆林笑了笑:“……原来你没发现我已经很讨厌你了吗?” 听到这话,里弗斯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嘴巴都微微张开来,几乎要哭出来。 骆林对这孩子的反应简直哭笑不得:“骗你的……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把玻璃放在了那个*下面……应该也是不想我受很严重的伤吧?是我一直不说话,所以才会成现在这样。所以,其实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里弗斯把头低下来,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 骆林对这样的里弗斯无奈的笑了笑。 他接着掀开被子,将自己一双包扎好的脚露出来。医生帮他脚底的伤口做了消毒止血,但是晚上睡觉前,果真还是得将脚面暴露出来——不然创口闷着容易化脓,红肿的部分也不是绷带绑着就能消下去。他将3m的纱布固定胶一点点的拆下来,只感受到和纱布粘连的创口上传来一阵难言的痛楚。他这么做着,将剥离的纱布在床头柜上放好了,全部完成的时候,背上都出了冷汗。 不知道什么之后,里弗斯已经是直直的盯着他的脚看了。里弗斯的嘴唇有些颤抖,对着那些暗红的伤口,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然后里弗斯慢慢的,将眼神一点点移回到骆林的脸上。 骆林努力对他笑了笑:“怎么了?” “……” “我没事的,你不用做那种表情……” “……” 看着里弗斯没缓过神来样子,骆林想伸手去摸摸他的头。但是想着手和自己的脚刚接触过,似乎有些不妥当,骆林最终还是把手伸了回来。 他只是很温和的对里弗斯说:“只是睡觉前拆掉绷带而已……其实已经没问题了。真的。” 里弗斯的眉毛皱起来,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把自己的手抬起来,捂在了脸上。 他哭了。 骆林有些无可奈何的呼了一口气,却还是笑着的。 “……真是的,你哭什么……” ……十二月五日。这对骆林来说颇是多灾多难的一天,终于还是过去了。第二天早上,原本已经放弃了等餐的男人们诧异的发现,竟然有人接替了骆林的位置。 里弗斯站在料理台前,竟然是在……烤华夫饼。 那法里奥蔫耷耷的靠上来,然后对着这食物哼了一声:“高卡路里……你有没有当模特的自觉?” 里弗斯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你可以不吃。不过我还准备了焗黄瓜,你觉得那玩意儿怎么样?” 特拉维斯这时候凑了过来:“你做的东西有骆林做的好吃吗?” “来试试吧。我家的饭都是我做的。” “hah?!” 等着吃白食的男人们犹疑的在厨房边徘徊着,最后还是卢克不以为意的拿了一碟食物再大呼“好吃”,一群男人才鼓起勇气将自己的盘子伸过去。因为里弗斯的头发在头顶扎起了一小部分,腰上还系着印了拐杖糖的围裙,他现在这副忙活早餐的摸样,反而显得分外的孩子气。然而就是这样一幅不牢靠的摸样,偏偏摆出的做饭架势熟门熟路,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厨房外面的角落里,波特维和骆林相对着坐着,彼此小声的交谈。 “伤有好一点了吗?” “没问题了。”骆林笑笑。波特维看着他干净柔和的脸庞,忽然想起医生所说的那句:“要好好照顾他。”——波特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don’tpushyourselftoomuch.*” “…iwon’t.” 波特维看到他随口应下的样子,很温和,却带着一点距离感。芬兰人不喜欢这样的距离感,所以他只能把自己的头低下去。骆林是个温暖的人,他知道。但是骆林对谁都是相同的样子,这个认知,让波特维有些难过。 他们都不是会故意展开话题的人。骆林拿起红茶壶,将自己的杯子再一次注满了。波特维只看着骆林的手,安静的坐着。无言维持了很久,但是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尴尬的气氛。期间里弗斯讨好般的来送了一次食物,骆林笑着接过来,和他闲聊了两三句。 西斯又是准时的出现在门口。他今天穿的算是很正式——这一大早,他们便是要直接赶往录制间,进行昨天未竟的点评环节。 …… 点评在一小时后开始了。骆林站在队伍中偏右的最后一排,左边是沉默的相川政行,右手则是一脸无谓表情的阿耶斯提斯。骆林低了低头,觉得昨天自己的表现实在是不尽如人意,现在站在这里都觉得羞耻,哪还有别人半分的淡然。 这次是罗翰做了一开始的陈词: “昨天我们所进行的训练和拍摄,想必给你们带来了很大的冲击。越野跑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能在之后保持状态进行拍摄更是极其困难。然而出色的体能是一个男性模特必须具备的条件——就好比你们面前的西斯。他曾经在挪威一月份的海水中泡了二十七个小时,只为了完成一组真实的宣传照片。因此在这一次的拍摄中,我对那些体力出众且注意力集中地模特们,抱有了很大的关注。我要特别表扬的——是西斯塔科维奇。” 那个喜欢喝威士忌——而不是伏特加——的乌克兰人满面笑容的出列了。罗翰对他点了点头示意:“西斯塔科维奇,告诉他们,你对12英里的越野跑感觉如何?” “很轻松,长官。” “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因为……我以前是一名陆军。我们每天早上,都会负重10公斤跑30公里。” 队伍中的特拉维斯惊呼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一个名为“我的老天爷”的表情。罗翰笑的很愉快:“我想说,你的军人经历的确是非常宝贵的。在你照片里,很多细节你都处理的非常好。” 一旁的屏幕上出现了西斯塔科维奇这一次的照片。他所担任的角色是一名普通的营救队员——在冷白色灯影的映射下,泥地里他正被两个敌人按在地上,头顶上还被抵着一只可以以假乱真的步枪。 罗翰悠悠的说:“我们这次不仅分配了主题,还分配了性格和场景。这个复杂的任务,意在考察模特们的表演能力。不仅如此,系列主题,特殊场景和有情节的画面,将成为售卖商品的最佳助力。而西斯塔科维奇做的最出色的一点,就是为画面带来了很好的临场感和真实感。注意看他的表情和他的动作——在照片里,他是真的被人揪住了头发,半张脸也被埋在了泥土里。他的表情传达了一种挣扎,非常的具有抗争力,那种阳刚会让男人们视为榜样。而且他也记住了自己是个模特——他非常努力的用肩膀支撑起了身体,腿脚身展出去方式很自然,同时展示了他要售卖的商品。唯一的不足就是,画面里他并不是处在一个最显眼的位置,构图上冲击力没有达到顶峰。但是不得不说,这依旧是一张很好的照片。” 下一个被点评的是萨沙。 罗翰感慨的摇摇头:“萨沙,萨沙。如果你去做电影明星,精灵王子就不会轮到奥兰多布鲁姆去演了。看看照片上的你——多么漂亮,多么随性,还有些坏小子的味道——这不是你真的样子吧?” 萨沙扬起了脖颈:“在现实生活中,我不会那么邋遢。” 罗翰笑得开心:“管他呢——但是其他的小伙子们,看看这张照片吧,你能学习的东西会有很多。” 不用他提醒,骆林也已经在认真的看着那屏幕。摄影师给萨沙的并不是一个全身的镜头,用的也是一个从上倒下的特别视角。图像中的萨沙一身白色的医务长褂,银色的头发随性的扎成了马尾,几丝较短的发丝垂下来落在脸侧,在灯光下泛出来近乎耀眼的光泽来。萨沙的美原本是锋利的——和他尖锐的为人一样。但是相片里他刻意回避了直视镜头,而是低着头垂下了眼睛,嘴角带上一丝戏谑而不以为意的笑。他的眉毛微挑着,深邃眼窝里落下了分明的阴影——那雪白的肤色和阴影的纯黑是全然的对比,让萨沙的脸看起来美的像一幅画。似乎是为了更好的显示自己角色的随性,萨沙甚至叼了一根枯草——他的唇边露出了些微的牙齿,锋利的轮廓似乎像某种猫科动物才有的。这样完美的脸孔配上他解开大衣领口的动作,完全就是不经意却致命的诱惑。 “萨沙,我不得不说,你面孔的比例,在我们这行绝对是少见的。你几乎成为了你的角色,这也非常的不容易。我还听说你为了拍摄剪掉了头发——虽然听起来这行为有些鲁莽,但他的效果真的非常棒。我只担心一点——我毫不怀疑女孩子们愿意为你掏大把的钱,但是你的美丽,在许多需要展现阳刚的场景下,也许会阻碍到你的表现,因为你——不那么像男人的榜样。当然,这一次你的任务完成的非常出色,这毫无疑问。” 萨沙眯起了眼睛,表情带着些危险。罗翰看在眼里,脸上神态却没有丝毫改变。 “下面我们谈谈阿尔弗雷德。哈,我们这次的营救队队长,上来吧。让你的队员们看看,老大究竟该是怎么样的。” 阿尔弗雷德笑的甚至有些腼腆。这样的表情,和屏幕上那男人深沉的面容,丝毫不相似。 ——骆林想,阿尔弗雷德也许根本不应该来当模特,而是应该去当演员。他没见过有谁能够这样轻易的转换气质表情和身周的氛围——这个男人,也太厉害了一些。 照片上的阿尔弗雷德没做什么特别的动作。他头上的帽子斜戴着,整个人疲惫的坐在泥地上。他的膝盖曲着,两手中一手抓着似乎要落下的帽子,另一手却是拿着一张照片。 阿尔弗雷德没有看镜头。骆林知道萨沙也没有让目光直视,但是萨沙身上那些锐利的气息已经分明的对着摄影师透了过来——阿尔弗雷德则不一样。他只看着自己手里的照片,眉头微蹙着,绷紧了下巴上的线条。 这表情看起来并不愉快,但是骆林知道并不是那样。因为阿尔弗雷德的眼神里透露出了太多东西——他的眼神中有眷恋,想念,和种种深沉的爱意。热烈爱情没有那么含蓄的内容——虽然看不见照片,骆林似乎也能断定,阿尔弗雷德在看的,是自己的家人——或者孩子。 众人都沉默着。这张照片是似乎已经成了一个真实的场景,而其他人都是真实外的窥视者。罗翰慢慢的说道:“这不是一张典型的硬照,但是它比硬照该有的样子还要好。它真实,强大,能让看见它的人思考。它让观者思考的那些瞬间,足够他们在之后刻意把商品那或许不甚起眼的品牌记下来。阿尔弗雷德,我想问你,你手里的照片是哪里来的?” “是我助理用立拍得相机随便拍出来的……我借来用了一下。” “上面原本的内容是什么?” “……一个电线杆。” 罗翰挑挑眉:“阿尔弗雷德,他们都应该把你当成这里最大的对手。” 阿尔弗雷德还是在笑,没有狂喜,也没有特别的自豪。 …… 然而最后出乎意料的,罗翰公布,这一次任务的冠军,是一直都很沉默的波特维。 骆林先是有些吃惊,不过接下来也就了然。 怎么说才好。波特维的照片……令人有一种说不出话的感觉。 那是一种可以称之为不愉快的心情……但却微妙的,在某处有些不同。 波特维给出的,是一个完全正面,没有丝豪斜侧的角度,正对着相机的镜头。这样的角度会最大限度的暴露模特面部的缺陷——然而波特维的脸上,没有缺陷。 没错,他的脸孔称不上是有多英俊,和阴柔美貌更沾不上边,就算努力的想要夸赞,也并没有到令人惊为天人的程度。 然而他的脸孔,是完全对称的。 完全。 这一点在普通拍摄中也许不会带来特别大的优势。然而这次拍摄运用的强光和黑夜的对比,在他这里得了最大程度的放大。他的半边面孔毫无表情地展现在这白光里,而另一侧脸孔的凹陷处,盛满了像画出来一般的阴影。那种无机质的冷感,让人想起美术课上的石雕头像。 波特维的动作不像是一个——有生气的人类。透过画面你甚至会猜想,他是冷的,硬的。然而那种死物没有的威压感又是怎么回事?他似乎在看你,似乎又不是。那漠然却又冰冷的眼神里,带着能让人心底骚动的能力。 那种气场很强大。足够让弱小的人跪在他的脚边,然后挑衅着那些血性的家伙跳起来冲到他面前,将他那没有表情的脸孔击碎。 骆林闭上了眼睛。他不再想看自己的照片了。他不会有这么出色的场景……他还没有,这么强硬。 罗翰接下来将那些不认真的家伙严肃的训导了一遍。阿耶斯提斯甚至收到了最后通牒——“你可以继续去研究你的物理,想着怎样在你的花园里创造一个黑洞。但是相对的我们也可以请你,现在,就离开这个地方。我们是严肃的模特训练营。不够格的家伙,不认真的家伙,我一天都不想让他站在这个地方。” 骆林将这些话记在心里,默默地攥紧了拳。当念到自己名字的时候,骆林甚至有些慌。 罗翰却仅仅是温和的让他去养伤。 对于这种对待,骆林……有些难过。他宁肯看着罗翰对着他灰心发火,因为那说明,罗翰对他的期望,起码还是很高的。 但似乎并不是如此。 点评结束之后骆林有些沮丧的准备离开,但是西斯却在背后叫着了他。 “骆林?我想和你谈谈。” “……有什么事吗?” 西斯笑得灿烂:“看了你这次的拍摄,罗翰让我对你做些指导。” “指导?” “没错。lgm不像那些选秀节目,仅仅是逼迫着你们去展示什么。我们是训练营。指导,也算是训练的一部分。你的进步是我们的职责……而我也很想,让你来当我的学生。” 骆林原本灰心的脸又一点点的亮起来。他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慢慢的膨胀起来,让他又有了足够的力气,继续接下来的路程。 ……之后很久骆林还记得,那是lgm给他上的第一课。那一课的名字,叫做“自信”。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更了= = 首先说明:文中两个*号,第一个*号的意义是:我不知道鞋垫的英文怎么说,所以我不相信骆林他知道……所以文中的那个“那个”,代表的其实是鞋垫。 第二个*号出现在波特维对骆林说的那句话。意思大家都知道==……是“你不要逼自己逼得太紧”。但是这句话用中文说怎么看怎么不带感,所以我用了英文== 一些废话:回来晚了,对不起。但是现在量足,质保,大家稍微息怒下吧。 我有强迫症,不写到满意的程度不会发上来==虽然是个很贱的习惯,但是大家还是忍忍吧==。 看着有人在讨论结局啊,段娃这孩儿啊……我其实想说,对哥有点信心吧。分结局是没有np的,因为几个攻彼此的性格太不合了,骆林这性格也不适合那关系。但是我会出一个带肉的np幻想番外==。三个分结局分别是少爷,老板,幼稚小孩里弗斯。虽然看起来很随便,但是我得这么说==:管家难忘旧爱就跟少爷,想完全重新开始就跟老板,念着少爷的好但是又被伤怕了那么就跟着和少爷有微妙相似的小孩吧。波特维是没结局的,只有一个番外==名字都定好了,叫做《沉默的极光》。我不写他因为他的线会和里弗斯的冲,而且……md整篇文章都没真正虐行吧!波特维就是那唯一(真正)的虐点! 咆哮完了回来……大家等文等的辛苦了,我给您跪。你急我也难受,但是我不是专职写文的,写一章比如现在的九千字我要花11个小时……还麻烦大家担待点。 废话说太多了,上图吧……神兽我自己画的,恭祝大家春节快乐。谨防眼瞎。 38纽约二日游的开始 西斯给骆林指导的内容并不复杂,甚至都没有多少人发觉了他们进行了交谈。 在谈话的时候,西斯一直都双目灼灼的看着骆林的眼睛。那眼神骆林曾经见到过——初次见到何式微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就有相似的东西。 只见西斯对骆林笑了笑:“你觉得这次你的拍摄如何?” 骆林低下头去:“不好。” “哪些方面令你不满意呢?” “哪里……都。” 西斯挑了挑眉:“看来这次的事情对你打击很大。但是我得说,你的照片并没有那么差——虽然谈不上好,但是的确没糟糕到什么地步。” 骆林的脸色依旧苍白,只无声的点了点头。这样的安慰,还是没办法把他从灰心的深渊里拯救出来。 西斯的表情稍微变得柔软了一些:“骆林,我得说,你这次的照片里充满了一种压抑的东西——我能感受到你身上非常明显的忍耐感。当然我知道你的脚受伤了,但是事实是,我宁肯看到一张你展露痛苦表情的图片,也不希望你这么僵硬的站在镜头里面。你压抑的痛苦让我也觉得难受,甚至有点难以呼吸。我听闻了你伤势的严重性,结果发现你的忍耐完全是过头了。我想问你一个听起来有点奇怪的问题——你真的在乎你自己吗?” 骆林困惑的皱了皱眉头:“我不太明白……” 西斯笑得无奈:“好吧,我明白就可以。我原先觉得你只是天性拘谨,但后来我觉得你的问题更严重些。” 骆林不知所措的看着西斯。 “骆林,你的自我意识太弱了。上帝啊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见了一辈子的自我中心者,竟然最后让我遇到一个你这样的人。” “……对不起。” “不不,你不用到道歉。这么说吧,我发现你在表现情绪的时候有很大制约,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是说,上一次你表现的非常出色,这样的情况本不应该出现。但是后来我明白了——上一次你是为了你的胸针而服务,所以你能够全情投入。而这回你成了真正的主角,要求你传达特定情绪的时候,你就变得非常的不安。摄影师跟我谈过你的问题,他说他见到的模特里很多都自信过剩,不知道尊重摄影师的意见。但是你不一样,他觉得你——过分的尊敬他。他觉得他每指出你一个错误,你的眼神似乎都在强烈的指责自己,然后整个人都变得非常惶恐。他不想给你过多的压力,但是还是想纠正你的问题,结果就是你们两个人都觉得非常不舒服。刚刚做点评环节的时候我也注意到了你的表情——你让我觉得你开始讨厌你自己了。这不对,骆林。” 西斯说这番话的结果就是,骆林又惶恐了。西斯对着这样的骆林,本来应该是生气的,却还是止不住笑起来:“bro,别这么看着我,我对你这样的眼神简直束手无策……好吧,于是我来这里只是想教会你一件简单的事,很简单,就是自信。自信是增强自我意识的最好方法,而当你重视起你自己的时候,你就会摆脱过度忍耐和自我苛责的这个境地。少了这两个不好的习惯,相信你不会再给自己这么多的压力……要知道,想在我们这行做下去,对性格的要求其实也是很高的。具体怎么做的话,来吧,靠近些,我告诉你……” 骆林很听话的凑近了一点,西斯继续道: “以后只要谁在训练营里发话,说我要拿冠军或者我要在任务里得第一,你就走过去,跟他们大声的说,‘不,我才是最棒的’……就这么简单。做得到吗?” 骆林把头摇得很厉害。这种话,他可是一辈子都没说过啊。 西斯笑着摇摇头:“你必须这么去做,因为这是我对你的要求。我要求你做出最自大的样子然后说出这句话……相信我,这句话会推着你前进,然后让你到达一个你想象不到的高度。它让你没有退路,而没有退路的家伙,才会是真正的赢家。” ——而当你赢得这一切,你自然会感叹自己有多么的能为。这样的你,会得到真正的自信。 骆林模糊的感觉到了西斯的苦心。迟疑了很久,他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 大巴载着模特们驶回了模特之家。与此同时,西斯慢悠悠的踱回录制间旁边的休息室里,那里罗翰和高登正下着国际象棋。 罗翰没有抬头:“我看到你去找那个中国人去谈话了。你很喜欢他?” 西斯在沙发上坐定,伸展了一下四肢:“你不喜欢?” “哈……但是我还没有喜欢他到没有上级指示就跑过去指导他的阶段,亲爱的西斯。” “这没什么不好的,罗翰。”西斯闭上眼睛:“他是那种积累了太多东西的人。如果我不引导他把能量散发出来,那能量就会全部转化为负面情绪。我知道你也不会想看到那一幕的,不是吗?” 罗翰笑得随意:“我只是觉得那不会是个容易的过程……但确实,培养他会给我带来一种成就感。想想他的眼神吧,多干净。” “你这话让我想起来另一个人——你觉得阿尔弗雷德怎么样?他的笑容也向来都很无辜。” “呵,真正单纯的人不会那么有恃无恐的。阿尔弗雷德已经强到了让我觉得无趣的地步……嘿克里夫你在做什么?” 克里夫是高登的名字。只见高登拿起了他的皇后—— “将军。你应该明白,不管你是在十八岁还是四十八岁,都不要在你的男人面前说别的男人的好坏。” “你这该死的……”罗翰扔给了高登一个看起来像是埋怨,实则很是甜蜜的眼神。 “……上帝啊,饶了我吧。”西斯这么说着,无力的将手捂在了双眼上。 …… 镜头转回模特之家。 现在骆林在做什么?……他正站在镜子前面,正在练习怎样做出“强大”或者“自傲”的表情。 但结果是以失败告终。 不过骆林再怎么迟钝,他还是绝对不笨的。他明白西斯是点醒他,要强制性的把自己变成一个显眼的存在。久而久之,变化也会自然而然的来临吧? 应该……就是这样没错。 当骆林暗自下定决心的时候,里弗斯却风风火火的一把推开了储藏室的门。 “骆林!嘿,你知道放假的事情吗?” 骆林疑惑的抬起头来:“放假?” “对,今天下午和明天一整天都是自由活动,可以在纽约市区里好好的玩一圈!不过lgm官方说,这两天我们所做的事情会和下次的任务联系在一起,还要求我们分成两人或者以上的小组行动……所以你愿意和我一组吗?” “我还……” “好的,算你同意了!我就知道你愿意和我一起!详细的事情我们去客厅说吧,我准备了好多好多的游览线路,来挑一个你喜欢的吧!……” 里弗斯不由分说的就把骆林往房间外拉去。骆林脚下有些踉跄,等来到了楼梯上,却发现波特维正对着自己: “骆林……” “恩?” 波特维的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在见了里弗斯牵着骆林的手的时候,微微地顿了一下。最后便成了: “……你和他一组了?” 骆林还没开口,里弗斯却先一步回答了。他一边笑得开心,一边拍了拍波特维的肩膀:“对,他已经被预定了!虽然想着带上你当保镖也不错,但是我的摩托上坐不了三个男人……抱歉了老兄!” 骆林想再多说些什么,但波特维只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就这么转身走开了。转角处卢克和特拉维斯兴冲冲的奔着骆林跑过来,然而波特维背对着骆林向两旁伸出手去,把他们都拦了下来: “……回去吧。我们来晚了。” 卢克和特拉维斯还真的停下了脚步,两张脸可怜巴巴的拉长了,很悲催的对着骆林和里弗斯来回打量着。 里弗斯挠了挠头:“他们让我好有负罪感……不过算了,既然是好东西,自然每个人都会想要。真不错,你归我了!” 他大喇喇的伸出手揽过骆林的腰,然后“吧唧”一口亲在了骆林的脸上。 骆林的眼睛蓦然间就睁大了。当年何式微犯下的前科还摆在那里,现在他起码多了一点自觉;于是他几乎是有些慌的把被亲吻的部分用手捂着了,然后不知所措的盯着里弗斯看着。 里弗斯是个弯男没错。但是刚才那个瞬间,他是真的没对骆林有什么特别的心思。不过骆林现在这副慌乱到脸红的样子,反而带着让他觉得不自然了。 ——这个反应算什么?……难道骆林他他他也是同性恋吗? 这是里弗斯的第一个念头。从某些角度来看,他真相了。 ——他这么紧张为什么?……难道骆林他他他喜欢我吗? 这是里弗斯随之而来的第二个念头。不管从哪些角度来看,都是胡扯。 然而被里弗斯这行为震撼到的人不仅仅只有骆林一个。骆林的确是想到了很多——他想起来夏天里何式微留在他颊侧那些清风似的轻吻,抑或某个人喝醉了拉着他的领结在他唇边留下痕迹。但是在场的其他人,反应也都不小。 特拉维斯瞪大了眼睛“哇哦”了一声,接着说了一句:“里弗斯你果然好基”;卢克的表情是一片茫然,似乎还没接受自己心目中的饲主被人轻薄的事实。而波特维只是看着,然后再一次,僵硬的,转过身去。 他其实也觉得不舒服。但他还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他是,疑惑的。 里弗斯则傻乎乎的对着骆林又笑了一下。他伸出手去,用自己的袖子帮骆林擦了擦脸,竟然变得有点结巴: “我开玩笑的……放心吧,我……我的口水又没有毒……” 骆林把头低下去,表情还是有点怔怔,但是没再说别的什么话。 …… 下午的安排终于还是被骆林了解清楚了。lgm发了特殊的表单下来,让他们详细的填写之后将去的地点和时间安排。不仅如此,在每天(一共两天)的活动结束后,都要把表示心情的表情贴纸贴在后面。和组员的互动要具体另述,还要填写对对方的……感想? 骆林并不理解lgm让他们这样做的理由,但还是把这些指令记在心里。然而当他一侧过头,里弗斯却已经把心情贴纸中最开心的那张粘在了表格上——还用笔把贴纸上面的微笑画成了张嘴大笑。 骆林有些哭笑不得:“拜托,里弗斯……”活动还没结束啊。 “干嘛?我愿意。”里弗斯叼着马克笔的盖子,笑得一脸开心。 对着这样一个家伙,骆林似乎是不管怎样都没办法真正动气。下午的活动在staff的讲解结束后正式开始了,男人们纷纷的走向屋外,里弗斯却和骆林侯在了街边。 里弗斯很是随意的抱臂站着,骆林便安静的站在一边和他一起等着。他其实也想问里弗斯接下来的安排——谁让里弗斯看起来实在靠不住呢?然而里弗斯只是对他做了一个神秘的表情,还是不说什么话。 五分钟之后,一辆眼熟的重型摩托慢吞吞的晃到了骆林的眼前。车上的男人慢悠悠的将摩托停好,然后将头盔摘了下来。 那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黑人,高壮,有些微微发胖,友善的脸孔上却偏偏有一道长疤。他从摩托上跨下来,然后和里弗斯交换了一个熊抱。 “里弗斯……你小子!这两天还好吗?老天,我真是想死你了!妈妈做的饭没有你的一半儿好吃,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被迫搬出去了!” 里弗斯笑得很猖狂:“搬出去是好事,这样你找女人估计还会顺利些,起码不用担心嘿咻的时候再被发现……嘿,介绍一下,这是我训练营里的朋友,骆林。骆林,这是我哥哥克劳兹。” 骆林和面前的男人握了握手,表情和动作还是极其的有礼。男人似乎是疑惑里弗斯怎么会和骆林这样的人交朋友,零散的和里弗斯又交谈了一会儿,接着便打车离开了——看样子,似乎是专门给里弗斯来送车的。 “……你的朋友对你很好。”看着男人坐车走远,骆林这么感慨了一句。 里弗斯很疑惑的看这骆林:“什么朋友?” “就是刚才的……” “我说了,他是我的哥哥……最亲近的家人之一。” “但是他是……黑人。” 里弗斯对骆林笑笑:“为什么黑人就不能是我的哥哥?” 问着这样的话的里弗斯,表情没了平时冲动疯癫的样子,反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周沉淀了下来。纯色的金发从他肩膀上柔顺的滑下了些许,而他琥珀色的眼睛也变得温柔。 他的口气依旧轻松,接着说道: “我没和你说过对吧?我是个弃婴。生我的人的把我扔在了哈莱姆的巷子里,然后我妈妈把我捡了起来,一直抚养我到我成人。她觉得这不是件大事,我觉得她是黑人也不是件大事。” 接着里弗斯的笑容又变得顽皮起来。他侧了侧头:“虽然有很长的故事可以讲给你听,不过今天就说到这里吧?剩下的以后慢慢告诉你,反正现在这些也足够你理解我家的情况了。” 骆林也笑了,认真的应了一声:“好。” “其实我妈是个很有趣的人,所以我哥叫clouds我叫rivers,我要是有个弟弟也许就叫hills了……”里弗斯这么说着,把头盔扔给了骆林一个,随即跨上了车身:“上来吧,我们好好在这城里转转,嫉妒死那群要走路的人好了。你不会是第一次坐摩托吧?” 骆林:“其实是第一次……” 他长腿一伸,也轻松地坐了上去。只不过看过里弗斯飙车逆行的样子,骆林没等里弗斯提醒,便将手放在了里弗斯的腰侧。里弗斯的背上僵了一下,戴头盔的手都停了一秒。 骆林有些尴尬:“抱歉,我怕自己摔下去……” 里弗斯“哈哈哈”的干笑了两声:“没关系,没问题,很好……恩……” 但是里弗斯心里想的却是——果然骆林是喜欢我的啊!!已经到了要迫不及待来抱我的程度了吗?? 背对着骆林的他,现在正处于奇怪的兴奋激动状态,不仅两眼放光,还在心里不停地傻笑。他甚至突然有些遗憾,说骆林抱着他的手怎么没放下点力气。 当然,里弗斯心里想的很美好: 我很开心,但这并不说明我爱上骆林了吧?……他现在只是很亲切罢了,我还没怎么喜欢上他呢,哈。不过我会对他好的……想想看,他因为我受了很多的苦,最后竟然还默默原谅我;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真的很伟大吧?……等等,他是不是还想着怎样对我表白呢?不行这么一想就觉得好害羞啊!!!! ……骆林看着里弗斯忽然开始捶打摩托前面的面板,云里雾里的同时,忽然有了点微妙的……囧感。 这种心情,果真是好久没有了。 等到里弗斯平复好了自己的心情,他戴上了头盔,动作就位,握紧手把然后手上猛地旋转一下——“抓紧了!哦宝贝儿,我们这就去干定纽约!” 黑色摩托的前端跃起在空中,好像一匹难驯的烈马。骆林是真的抓紧了里弗斯的外套,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等到再睁开眼睛,他们已经疾驶在这路上。骆林听见震耳欲聋的机械轰鸣声,和一些小声的音乐。 里弗斯在愉快的哼着他的曲子。 骆林垂下眼睛,默默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困…… 为什么我这么困…… 原来我……又熬夜了…… …… mlgbz再熬夜爷改叫神受不叫神兽了!! 说了是轻松文嘛,这轻松尤其体现在这种中二情节上。 虐一会儿不虐一会儿的…… 口水我有让你失望吗???!!!我现在真是太忐忑了!!!去睡了!!!! 39全面铺开的序曲 接下来,里弗斯是真的载了骆林去了许多的地方。 他们先往曼哈顿的下方走,然后从华尔街的铜牛开始,一路向南转上来。等到路过五道上st.patrick’s大教堂的时候,里弗斯例行的在街边停了车。骆林是真的对面前这宏伟的青灰色的建筑心生好感,他下了车,双脚踏上了那纹理细致的台阶。然而这时候的里弗斯却只摘了头盔在一旁笑着看,没有跟上来的意思。 骆林觉得奇怪,于是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街边的里弗斯对着骆林征询的眼神,只大喇喇的摆了摆手——“我不进去。你自己去看看吧。” 骆林虽然有些疑惑,但他也明白里弗斯是本地人,可能对这地方熟悉得都腻了。他于是对里弗斯笑笑,一个人去参观大教堂的内景,在足足一刻钟之后才走出来。 其实骆林是想在教堂里多呆一会儿的,不过他也同样担心里弗斯在外面等久了。现在他脸上的表情很是满足——没办法,比起其他的景点来说,他实在是更喜欢教堂那厚重的窗棂,窗户上镶嵌的彩色琉璃,以及壁龛里的种种人像。他甚至还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用圣水点了点额头,动作笨拙的像个大孩子。 里弗斯看见他这副神情,不由得撇了撇嘴:“看来你喜欢这地方?” “……恩。”骆林应了一声,跨上摩托后座。现在他的脸显得苍白里有些透红,是掩不住开心的样子。 看到骆林这个表情,里弗斯的心情却并不算好。他开口的语气有点微妙:“哈,这地方是很漂亮没错,没错……在这儿办一场婚礼要二十五万美元,你肯定很羡慕这里的新娘。” “……说什么呢。”骆林吸了吸鼻子。 里弗斯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骆林没能听清。然后摩托又开动起来,骆林于是把手放回到里弗斯的腰上。 ……摩托开的没有来时的快。骆林在耳边的风声里,能勉强辨明里弗斯说的话。那些句子并不很清晰,但是骆林还是一字一句的听到了心里。 里弗斯说,骆林,你肯定不知道,我一点都不喜欢教堂,因为天主教反对同性恋。我妈妈原来是教徒,她因为我这个弯人受了很多苦。 骆林在里弗斯背后垂下眼睛。 过了很久,里弗斯又问道:你是吗,骆林? ……是什么? 骆林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简单的两个单词,在骆林的头脑里微的转了一会儿。等到蓦然明白了,骆林却一样没办法给出答案。 骆林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里弗斯的外套。他看不见身前里弗斯的脸,但是里弗斯却是轻轻地喃喃了一句“我明白了”。 骆林想,他是明白了什么呢。明明骆林自己,都还想不清楚。 …… 然而里弗斯这有些奇怪的情绪只持续了一会儿。等到了下一个景点,他依旧是会把摩托一下子扔在一边,然后跑到街边的商店里,抓住衣服或者帽子就往自己身上比—— “骆林,我帅吗?” “骆林,我很帅吧!” “骆林,你不买一件iloveny吗?” “骆林,那你买一件吧……你问为什么?你不觉得挑衅纽约客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吗?” 骆林抱着里弗斯的摩托头盔,哭笑不得的看着里弗斯帮他挑选各种纪念品。现在里弗斯的头上斜带了一顶印着奥巴马头像的棒球帽,走路还一跳一跳的,在商店里碰翻这个弄翻那个的,看起来像个三岁的孩子。等到从第三家商店出来的时候,骆林手上已经有了两个杯子,三件廉价t-shirt,一顶帽子,一包冰箱贴和一个严重走形的小自由女神像。 这些玩意儿虽说加起来不超过五十刀,骆林其实还是执意自己去付。可惜了,里弗斯先他一步,开开心心的从口袋里倒出了一大堆皱巴巴的零钱,很是壮观的让钱在帐台上铺开来。看着那些落在地上到处乱滚的硬币,骆林简直无话可说。不仅如此,在强制性的帮忙付账之后,里弗斯甚至拖起骆林的手甩了甩——“你相信我,我会一直对你这么好的!” 骆林头都大了,只能抱着一大包零碎狼狈的坐回到摩托车上去。半分钟后摩托再次拉风的穿过一条街道,带起一阵混着机器轰鸣声的风。 ……而他们路经的街角,有三个人正面对着摩托离开的方向,表情各异。 特拉维斯拍了拍卢克的肩膀——“嘿,你看,刚刚那个是不是里弗斯的摩托?” 卢克在专心致志的吃他的热狗,现在正用舌头去舔将要滴在手上的酱汁:“带该是吧。” 特拉维斯郁闷的抓抓头发:“拜托你卢克,别吃热狗了好吗!上帝啊,到底为什么我们坚持要走路观光呢?现在我们就像傻瓜一样走在奇奇怪怪的路上,究竟一下午我们都逛了点什么地方啊……” 波特维冷冷的开腔:“……我们去了‘胖史蒂夫披萨店’,‘勒若’餐厅,还有‘午夜百万富翁’酒吧。就这些。” 特拉维斯现在的表情似乎是想去用头撞地板:“全是吃饭的地方!我们难道真的是吃货吗?!” 卢克现在啃完了他的热狗,用手擦了擦嘴然后开腔了——“可是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吗?你看,我们吃了点披萨,尝了鲟鱼子,还喝了‘绝对’伏特加……你还能想象到更好的生活吗?” 特拉维斯决定忽视卢克无辜的眼神,只一个人可怜巴巴的泪流满面:“我们要是把这个内容写下来,绝对会被西斯加训到死的……” 波特维叹了一口气:“反正你们两个人别忘记把鱼子酱的钱还给我就好。” 这句话之后,三个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颓靡的开始了行走。 ——需要指明的是,因为这三人对自己的方向感依旧严重自信,所以不管之前还是之后,地图一直就没有出现在他们手上。而作为一个直接的后果,他们在此后继续在街上漫无目的的乱走了两个小时,期间成功的避开了行走范围内所有的著名景点和建筑。 …… 接下来,镜头向南推进三十条街。 在暮色初现的黑人聚居区里,有两个显眼的白人正走在街上。前面的那个人手插在军装裤的口袋里,正开心的吹着口哨,另一个则一脸紧张的神经质表情,一边来回打量着周围的景色,一边亦步亦趋的跟着面前的人。 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走在前面的是愉快的前军人西斯塔科维奇,而他身后的,则是表情几近崩溃的银发美人萨沙。 萨沙正用俄语向西斯塔科维奇反复不断地抱怨着:“你不知道我要找的是美发沙龙吗?我需要修理我的头发,头发!我不相信能在这个贫民窟找到一个正常的理发师,所以我命令你西斯塔科维奇,现在就回去!” 西斯塔科维奇茫然的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可是我不要剪头发啊?我只是出来找酒馆的……哦,你可以原路回去啊,上了大路打车就好。” 萨沙把手捂在自己的额头上:“你没有看刚刚的规则上写的吗?请不要脱离你的组员擅自行动!所以我没办法就这么回去!” 西斯塔科维奇于是耸耸肩:“没法回去那你就跟着我嘛,很简单不是吗?” 萨沙的齿间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我……我真是头脑坏了才会选你当队友……我原本看在我们母语相同的份儿上……我真是……” 西斯塔科维奇侧了侧头:“……那是你的事情,反正我不在意和人讲英语啊。而且我当你的队友也不是你因为你选了我,是因为你拜托我的。行了,萨沙,别闹脾气了,快点跟上来吧,这里不太安全。” 萨沙不顾形象的在路上跺了跺脚:“你也知道不安全!你知道不安全你还往这里走!!你就听那个醉鬼给你指路的话?这个地方怎么可能真的有什么好酒吧!!” 听到这里,西斯塔科维奇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他大步冲着萨沙走过来,拽起萨沙的手就往前疾步的走去。 “我,我警告你西斯塔科维奇,你不能对营员使用暴力!我可以起诉……” “安静!”西斯塔科维奇压低了声音:“右边有人跟着你呢……别回头看!拜托你了萨沙,下次你能别带gucci的手包出来吗?真是的,你也太……” 西斯塔科维奇的语气有些急,但是口吻说是生气,更多的还是担心。萨沙整个人都是一抖,脚步顿时变得踉跄。事实上,萨沙的个子比西斯塔科维奇还高那么一点。然而可惜他的人实在太瘦,如果像现在这样被人拖着走,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根一掰就断的竿子。 这时的萨沙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我不管……我恨你,西斯塔科维奇,我恨你,我恨你……” 西斯塔科维奇把萨沙拉到了自己前面:“随便你怎么说,就是请你别哭。你走我正前面,走快些。刚才那个大叔所说的店似乎不远了,应该不会有事的。” “你又知道了是吗!西斯塔科维奇,你……” “……我闻到酒香了。” “你是狗鼻子吗?不要胡说!” “行吧萨沙,知道你生气了,等下我请你喝一杯怎么样?” ……请客的提议的确没法压抑萨沙的怒气。一路上,萨沙虽然提心吊胆,还是抱怨个不停。终于是到了那个看起来残破的小酒馆里面,萨沙哆哆嗦嗦的在吧台旁边坐下来,一边蹭着白靴子底下的泥,一边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他还想对西斯塔科维奇说些什么,对方却已经探出身子去,对bartender说:“嗨大叔,给我调点儿什么好吗?杜松子或者威士忌做底都可以。” 沉默的中年男人默默地点了点头。西斯塔科维奇这才又把视线转回到萨沙身上来。 因为用的是俄语,萨沙完全不顾忌bartender还在旁,继续训斥道:“你以为你是谁,你有权利让我的安全受到威胁吗?你还喝酒,哈,烈酒,这会对你的职业有什么帮助吗?我说你,究竟是……” ——此处省略两千字萨沙的废话—— ……西斯塔科维奇默默的听着萨沙失去风度的一气抱怨,等到他发泄批判完了,这才张了嘴,然后认真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萨沙气还没平,此时顿时噎住。 西斯塔科维奇看着他,只挠了挠头:“没办法,我本来就和你这种标准的模特不一样。我原本是军人来着……所以我一直习惯了男人都是很胆大也有自保能力的,一不小心忘了你很脆弱……” 萨沙的脸色一阴:“你想说我像女人吗?你知道美国人可能有枪吗?你难道想我死吗?” 西斯塔科维奇苦于难以回答这些问题,露出来一个没法子的表情。最后他只能说:“不是那个意思……好吧,真是抱歉拖你来这里,可是今天我一定得寻着个安静地方喝些酒。明天,明天我答应和你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行吗?” 萨沙小声诅咒了一会儿,最后只能念了一句:“……不管怎样,不许喝醉了。我死都不想拖着你回去……” 西斯塔科维奇表情很认真的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不可能醉的。就算醉了,要是有人想动你,我也能一拳打碎他的喉骨。” 他这么说,还作势挥了挥自己的拳头。 萨沙眯起眼睛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一直到了后来,两个人在那酒馆里坐了不算短的时间。萨沙也要了杯所谓的酒——果汁里滴了两滴兰橙丽娇——然后他一边咬着杯里的薄荷叶子,一边听着西斯塔科维奇随意的说着话。 “……其实我觉得你现在的头发也很漂亮。一定要去找理发师的话,还不如让我帮你剪。” 西斯塔科维奇如是道。 萨沙鄙夷的瞥了他一眼:“我可不想要个士兵头。” 西斯塔科维奇打了个酒嗝:“……呃?不,不是那种。参军前,我是特别去学过理发的,认真的学过。唔,以前我还会一直帮我女朋友剪头发……真的,说起来,她的头发也是银色的……” 萨沙愣了一下,然后他把头低下去,在唇边挂了个嘲讽的微笑:“你这种人也会找得到女朋友,是她瞎了吗?” 西斯塔科维奇没生气,反而呼噜噜的笑起来:“大概吧,我也觉得她不该看上我。她那么漂亮,又很聪明,小小的一个,好像能拿起来放在手心上……啊,仔细看的话,你的眼睛,和她的眼睛有点像。你肯定不知道,她在雪地上坐着的时候,长长的头发就这么一直垂在地上,真的很美……我一直想着要是能娶她回家该多好,可惜没机会了。” 抓住了西斯塔科维奇句子里的某个词汇,萨沙的表情瞬时变得幸灾乐祸:“没机会了?哈,我就知道,如果真是你说的那么好的姑娘,肯定不会甘心跟你在一起……是和别人跑了吧?” 西斯塔科维奇没有看着萨沙,也没有马上回答。他先是吞了一口酒,又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头上那片屋顶。最后他说: “不是的。” 萨沙转头望向他。 “三年前的今天,她死在东尼尔镇的火灾里了。”西斯塔科维奇回过头来,对着萨沙憨厚的笑了一下——“我还真希望她是和别人跑了。真的。” 西斯塔科维奇说这话的时候,萨沙手里的杯子正危险的放在吧台边缘。现在那杯子摇晃一下,直直的往地上落下去。 萨沙下意识的伸手去接,然后让酒液洒了满手。 他只盯着那液体淌进自己的袖管里,却不想再去看西斯塔科维奇现在笑得开心的脸。 …… ……镜头回拉。 当萨沙和西斯塔科维奇沉默的坐在酒馆里时,面无表情的相川政行和一脸愉快的阿尔弗雷德,正面对面站在四十二街的路边。 ——对,这一回出乎意料的,阿尔弗雷德没有和劳尔或者阿德契科并做一组——他选择的队友,是相川政行。 现在阿尔弗雷德的脸上满是微笑。他在和相川政行好声好气的商量着: “拜托了,只有一个小时不到就是集合时间了,我走开一会儿真的那么不可饶恕吗?” 相川政行脸上依旧没有表情:“……我不希望你的缺席给我带来负面影响。” “上帝啊,”阿尔弗雷德露出一个无奈却不愠怒的表情来:“heybro,我就是有个小小的私人的约会……你真的没有办法答应我这个小请求吗?” 相川政行抬眼看着他,却没有再做任何回答。 阿尔弗雷德和他对视一会儿,最后只能叹了口气。他用温和的口吻让步道:“好的,强硬的家伙,你赢了……没法放弃约会的我,就只能把我的朋友带到你面前来了。请不要觉得不舒服,谁让我们现在是货架上两个绑定的商品呢?” 听到这话,相川政行皱了皱眉头,只别过脸去。 阿尔弗雷德又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手机,低声的打了个电话。他似乎反复保证了很多次“没有关系”“你现在可以过来”,终于才又把手机放下。 五分钟后,在街的对面,张奕杉穿着他刚置办好的一套行头出现了。他的一身新衣服挺拉风,只可惜他的动作还是有些微妙的僵硬。他同手同脚的穿了马路过来,对着差点到他的出租竖了个莫名其妙的无名指,然后在阿尔弗雷德的面前站定了。 阿尔弗雷德向张奕杉凑得近了些,接着在他的头上乱抓了几把:“刚刚你都在哪里?” 张奕杉缩着脑袋:“街对面的咖啡店。” “一直等着?” “恩……” “goodboy.”阿尔弗雷德低着头看着张奕杉,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张奕杉的脸都快熟了。他怎么说也将尽一米八的个子,年龄处于标准的奔三,竟然当着外人的面被比自己小四岁男人摸了头……这种待遇,怎么说都算的上是耻辱了吧。 他把阿尔弗雷德的手底气不足的甩开,然后开始盯着一旁的相川政行死看。他脸上的表情,很是有点恨意。他完全没压低的音量问阿尔弗雷德说——“为什么这家伙站在这里?” 阿尔弗雷德无奈的笑笑:“规定的,我和他在活动时不能随便分开。他在这里……不会让你感到不愉快吧?” 张奕杉冷哼一声。他是天生记仇的性格,现在还记着初见面时相川那不友好的眼神——“不是那样的。他的存在让我非常极其超级不愉快。” 相川政行低着头,好像没听见一样,而张奕杉看不见他的表情。 一旁的阿尔弗雷德光笑不说话。张奕杉忽然想到了些别的,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我在这里不会给你添麻烦吧?你应该还是在活动期间……” “不会的,怎么会给我添麻烦……”阿尔弗雷德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暧昧,干脆把张奕杉拉到怀里来,把头埋在他的颈侧。 张奕杉整个人都僵掉了,然后结结巴巴的开始说:“啊,这,这个,这样不对吧……” “有什么不对的?”阿尔弗雷德还贴着张奕杉,眼光却斜落在相川的身上,唇边的笑很有些深意:“我们是正大光明的好朋友,我现在觉得冷了靠过来,是很正常的事情吧?况且这里还有其他人在,要是有人想污蔑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正好能找人证明的,不是吗?” 张奕杉整个人正处在混乱状态,不会注意到阿尔弗雷德的表情究竟如何。相川冷眼看了他们二人一会儿,最后只扔下了一句“恶心”,便转身离开。 阿尔弗雷德这才从张奕杉颈间抬起头来,很愉快的提醒相川在一个小时之后见。 张奕杉的脸上是一脸不爽:“为什么那家伙要说我恶心?我都被他盯得快吐了……” 阿尔弗雷德抬眼看了看相川离开的方向,微笑依然不减:“你不明白,他虽然是看着你,但他是在说我恶心……走吧,好不容易才能和你一起吃饭的。” …… 在离集合时间还有一小时的此时,除了和张奕杉约进晚餐的阿尔弗雷德,其他人也都在分别忙着自己的事情。 恐同者科林和狐狸脸埃德蒙正带着满脸的满足和感慨,并肩走出大都会美术馆的大门。 阿耶斯提斯则双目放光的坐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图书馆里,一旁睡着的那法里奥在用口水滋养着税务法的文献。 单身爸爸肖恩和法国爵士皮埃尔在对刚结束的“西贡小姐”剧目友好的交换意见。 劳尔和阿德契科刚在游泳池边结束今天一下午压抑的体能特训。 波特维,卢克和特拉维斯正从今天的第七家餐馆走出来,后二者表情悲哀的念叨着自己果真是吃货。 独自一人的相川政行选择了走进唱片商店,然后拿起了那张davidbowie1972年的专辑。 萨沙已经把傻笑着的西斯塔科维奇拖上了出租车后座。他听着对方的胡言乱语,自己并不说话。 ——而骆林和里弗斯,现在正站在洛克菲勒中心下层广场的边上,看着溜冰场里那些叫笑着的人们。 骆林的身子倚着栏杆向前探着,看着孩子们在溜冰场里接起长龙。他们清亮的笑声,能一直传到他的耳朵里去。这时的骆林低着头,下巴埋在米色围巾里,表情是超出往常的柔和。 里弗斯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满的念了一句:“你就这么喜欢这群孩子?你一副想抱他们回去养的样子,至于吗?”——这么说完,他大声的舔了舔自己手里的甜筒。 骆林很无奈的回过头来:“……里弗斯,你一定要在大冬天吃冰激凌吗,我站在你旁边都觉得冷……至于小孩子,我只是觉得他们都很可爱而已。你看,那个带红围巾的小女孩,她笑起来像个天使……” 里弗斯哼了一声,也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哪个?就那个穿白色衣服的吗?我明白了。” 骆林还好奇里弗斯要做什么,里弗斯却三两下把甜筒嚼碎了咽下去,然后把手作成机枪扫射状,对着小女孩的方向大叫着“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你,你干吗……”骆林靠过去,想制止他丢脸的举动。里弗斯却还是很投入的表演着:“别拦我,我要毙了那个让你变成恋童癖的死孩子!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够了够了,别闹了……”骆林被他这种莫名其妙的表现欲弄得哭笑不得,只能把里弗斯拼命的往后拉。里弗斯一边挣扎一边叫:“好了,我应该已经杀了她三千次了!你得向我保证,你不会爱上一具死透了的尸体!shuuuu……”他接着做了个扔手榴弹的动作。 骆林对里弗斯的神奇想法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下了大力气把引人注目的里弗斯拉到一边,然后看里弗斯站定了笑嘻嘻的对他说:“怎么样,我很厉害吧?你喜欢谁我就枪毙谁,突突突突……” 骆林忍不住笑出声来,摇了摇头:“你这么说,到底是有多恨我……比起那些小孩子,明明是你更幼稚吧。” 里弗斯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我相信幼稚的人可以少给联邦交点税……好把好吧别这么严肃,我只是不喜欢看着别人玩而已。这样吧,我们自己下去玩玩怎么样?” 骆林对着里弗斯灿烂得耀眼的笑脸,根本没过脑子,就回了一句“好”。 ……五分钟之后,他们两人各付了19刀的入场费和9刀的租鞋费,然后站在了冰面上。两分钟过去了,这两个高大的男人一个表情无奈一个表情僵硬,但依旧是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个接长龙的小朋友滑过来敲敲骆林的腿:“先生,先生。” 骆林僵硬的低了低头:“有……什么事吗?” “你挡着路了……请让一让。” 面对着小朋友直白的要求,骆林的脸都涨红了,只能压低了声音去问里弗斯:“怎么办……” “滑。”里弗斯言简意赅。 “……但是……”骆林似乎是觉得羞耻一般,把头低了下来:“我不会……” ——天可怜见的,骆林生在南方长在南方,有时候他一整年里都见不到一场雪。饶是上海近年造了几个寒碜的人工冰场,骆林也不会想到去那边逛逛。 听到骆林这么说,里弗斯的表情里忽然带了些坏心眼。他滑到骆林身后箍着骆林的腰,然后故作认真的说:“好吧,你听我的,我来教你滑冰。” 骆林“恩”了一声,点了点头。 “其中第一步呢,就是……”里弗斯将手猛地按上骆林的背:“飞喽!!!” 被加害的骆林甚至还来不及叫一声,就被推了出去。他没有乱动腿脚,也没有乱挥手臂,他只是直直的,直直的,撞上了冰场的围栏。 被作用力反弹到地上的骆林茫然的看着里弗斯——他双手撑地坐在冰面上,裤脚沾了冰末,一双墨色的眼睛,充满了不知所措的情绪。里弗斯咽了一口口水,好一会儿才滑过去搂住骆林的腰,将他从地上带起来。 他们两个面对面站了很久。然后里弗斯“哈”的干笑了一声,两手一伸,又把骆林推到了地上。 “里弗斯!”骆林这才反应过来,狼狈的说了一声:“别这样……这不好玩……” “哦。”里弗斯呆呆的,将骆林又扶起来。当他又一次莫名其妙的想来推自己的时候,骆林是真的无奈了,只能大声道:“别来下次了!” 里弗斯甩了甩头,终于从刚刚奇怪的冲动中缓解过来。老天爷,他是着了什么魔了?为了再看一次骆林刚才的那个眼神,他甚至有一种把骆林往地上推一百次的冲动…… 骆林才不知道他的想法,只能叹了口气:“算了……我不会滑,站在这里也是给你添麻烦。你自己好好玩吧,我在外面看着就好。”说完,他小心的向冰场边缘挪了挪脚步,然后扶着栏杆,向着冰场的出口处移动过去。 “别,别走。”里弗斯忽然就是急了,追上来从后抱住了骆林的腰。骆林似乎没生气,只低声说了一句:“你要是想那么推我玩也可以……但是我脚上的伤还没痊愈,能换下次再继续吗?” 里弗斯忽然就觉得很愧疚。他把头在骆林肩膀上蹭了蹭,闷闷的说着:“我不推你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欺负你了……我会认真的带你滑冰的……所以你别走行吗?你看这里有这么多的小孩子,你不是说喜欢他们,那就再多看看他们吧……我们可以和他们一起玩的……” 骆林背对着他摇了摇头,似乎是很无奈,又似乎是在笑:“……里弗斯,你才是真正的孩子。” “我是,我是我是……”里弗斯将骆林的肩膀掰回来,然后拉着他的双手,认真而缓慢的,在冰面上倒滑起来。 ……骆林没再说什么,只低着头看着脚下。 里弗斯眼见着他垂下的眼睛,觉得自己身上似乎有哪里怪怪的。在他的手里,骆林的手是冷的,却不粘腻或者粗糙。里弗斯几乎是下意识的,用拇指轻轻地扫过了他的指节。 ——这是什么感觉?我觉得很舒服。我觉得很安全。我喜欢牵着他的手。该死的。 里弗斯那乱糟糟的一片的嘈杂脑袋里,忽然就安静下来。 ……骆林是个天生学习天赋绝佳的人。他观察,模仿,把别人动作中的要点都一一记下。他是那种做一件事就全神关注的家伙,所以在里弗斯带着他绕了两圈之后,他下意识的想离开里弗斯的手,准备自己去尝试。 里弗斯却猛地把手握紧了。骆林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里弗斯这才慌忙的把手松开。 骆林先是有些笨拙的迈出了第一步,然后是平顺的第二步,第三步。他抬起头来对里弗斯笑,里弗斯则像个傻瓜一样,呆呆的对着他看。 骆林对自己又获得一门新技能感到十分开心。虽然他的动作依旧是有些不熟练,但他起码摆脱了需要人支撑才能移动的境地。他身上压抑了许久的孩子气忽然就漫溢出来,往常的隐忍退了大半下去,表情也变得全然轻松而快乐。 里弗斯小步的滑着,跟在骆林的身后,看他一边笑一边闪避那些逆行打闹的孩子们。他的确是很受孩子欢迎的那种人吧?孩子们认得出谁是温和友好的大人,他们向骆林靠过来,撒娇一般扯着他外套的下摆,想躲他的身后,以回避同伴们的追逐。而骆林就像一面可靠的壁垒,一边将他身后的孩子护着,一边弯下腰来,笑着接住面前男孩子们玩闹的拳头。他和他们一起玩,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的神色。因为这个从天而降的大玩伴,孩子们兴奋得直叫。 在一旁看着的里弗斯,觉得自己的心里,温暖得几乎爆掉。 里弗斯还记得,过去自己是个小个头的孩子。他背着哥哥借给他的旧冰球鞋,穿过妓女和毒贩们的住处,一步步的走到这个繁华高贵的地方来。他看着那些衣着整洁而面庞高傲的同龄人,再看看破破烂烂的自己只,一个人在冰场边上站了很久。他站着,到天快黑了,再一步步的走回去。 那时的他再怎么傻气,还是明白自己和那些富有的whitekids不是一个世界的。旁人不会知道他受过多少的委屈和不公,也不会知道他是真的有想过拿一把机枪,将那些给予他和他家人辱骂欺凌的人,统统扫射一遍。 但是,算了,都过去了。妈妈对他说,记得原谅,记得遗忘——而他,做到了。 现在的里弗斯,正认真看着骆林温柔的眉目。他想,如果当年那个贫穷瘦小的自己站在这个男人面前,这个人估计也会毫不介意的伸出手来吧?他应该也会把自己护在身后,然后和自己,一起玩。 过了一会儿,孩子们终于也是玩累了。骆林和他们一一道了别,还被那个红围巾的小女孩勾着脖子亲了一口,这才回到里弗斯的面前。骆林的衣袖湿了,肩肘上蹭了冰末,柔软的头发贴着面部轮廓,有些发丝还沾了点汗。他的脸一直是干净的白色,现在他的颊侧和鼻尖却带了些薄红。他一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边对里弗斯道歉说: “抱歉,只顾着和孩子们玩了……啊,谢谢你教我滑冰。” 里弗斯只看着他不说话。 骆林的眉毛微微的皱起来一些,眼神里是关切的神情:“……怎么了吗?” ——没怎么。我就是想吻你,你能同意吗? 里弗斯这么想着,说出来的话却是:“没什么,我饿了,饿死了,出去吧。” 骆林温和的笑笑,和他一起往出口滑过去。 …… 在集合前的二十分钟,里弗斯和骆林在洛克菲勒中心的咖啡厅里匆匆解决了他们的晚餐。吃完饭他们原本是打算直接回去的,但是离开前骆林回头望了这地方一眼,然后看见了一家蓝色标牌的店。 “里弗斯……能稍等我一下吗?我有点东西要买。”骆林如是说。 里弗斯看着骆林往施华洛世奇的门店走过去,眼神里有点疑惑,却还是哼着歌跟上去。 骆林选中的,是一条朴素大方的项链,和一只经典款的天鹅。 里弗斯一边撅嘴,一边往外掏信用卡。他其实是心甘情愿帮骆林付账的,却按捺不住自己心里那些嫉妒的情绪。 ——骆林你不是暗恋我吗?那为什么还买女款的项链,是给你戴还是我戴啊? 然而骆林无视里弗斯微妙的情绪,这一次,他坚定地用自己的钱付了款。他看着里弗斯说:“这两件东西我真的没办法让别人帮我买。还是谢谢你了。” 里弗斯开始嘟囔:“你是给你女朋友买吗?……还是觉得我是女的呢……”——后一句完全是“呼噜噜”的状态,骆林能听清才有鬼。 于是骆林低着头笑了一下:“我怎么会有女朋友。项链是送给我母亲的……这只天鹅,是为了纪念一个……就像是我母亲的人。” 里弗斯听到这里,心情顿时轻松起来,反复想着“哈我就知道他喜欢我”。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骆林脸上的平静表情里,流露出某些难过的情绪来。 ……骆林是个长情又念旧的人。他记得清楚,那是自己二十岁的生日上,段夫人送给了自己一只水晶天鹅。而在此后长久的年月里,他陪着温厚乐观的段夫人做了许多的事情。她是他离家千里之外的母亲,关照他,爱护他,认真的听他讲话,然后让他把段家的房子,当成了自己的家。 这只天鹅于骆林来说,其实已经成了某种标志。这件小小的摆设,承载了他的“眷恋”,他的“安全”。第一次离开段家时,骆林狠下心没带走任何东西。但是被落下的天鹅就和他难以割舍的所有情感一样,依旧在段家寄存着。一直到不远的先前,他看着他的宝物被人摔落在地上变成碎片和渣滓,才蓦然的惊觉,原来很多东西都变了。 过去之所以叫做过去,是因为它成为不了现在的一部分。骆林忽然明白,他原本心念的房子,已经不再是他的家了。那里没有温暖,没有爱人,也没有形似母亲的,目光温柔的夫人。 他所留恋的东西是他的枷锁。枷锁碎了,他也再没有理由困住自己。 现在他把这新的天鹅买回来,就好像是把自己的心换了回来。这是一颗完好的,崭新的心脏。他用这颗心来铭记段夫人对他的祝福和照顾,然后弃置那些灰色的过往,重新开始。 付款后,里弗斯帮骆林把装着项链的小袋子接过去,而骆林则很小心的将那只装天鹅的蓝色盒子捧在怀里。他们走出商店,走出洛克菲勒中心亮堂的门厅,在夜幕降临的时间,迎着夜风走向不远处他们停放摩托的位置。里弗斯哼着歌走在前面,手中甩着摩托的钥匙。 十字路口。骆林和里弗斯和其他人一起,等着红灯转绿。正是冬天,行人们都穿着一片的黑,脸上的表情也都是僵硬。里弗斯跳脱的红色衣服像是一个温暖源,骆林只沉默的跟在他身后。 行道灯变成绿色。骆林护好自己怀里的东西,快步的向街的另一边走去。对冲的人流带着种冷漠的意味,骆林看着身侧来往的行人,呼出一口浅淡的白气。 骆林的脚步算是匆忙。他看见迎着他来的人群里,露出一张自己熟悉的脸来。那人拿着手机,正皱着眉说些什么。然后在骆林收回眼光之前,段非已然侧过头来,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是很快的一个瞬间,他们打了个照面,然后擦肩而过。骆林低着头继续走他的路,而段非却在行了三两步之后,被震住一般停下了脚步,蓦然睁大了眼睛。 ——是他。 这个认知在不短的时间里,都让段非的头脑一片空白。胸膛里狂跳的心脏让他觉得颈侧的血管都要炸开,而耳鸣声充斥了他的脑袋。终于他模糊地想起应该转身去追,这时行道灯的颜色却已转为了红色。面前的轿车驶过去,那没有间隔的车流,堵死了段非的一切通路。 离摩托还有三五步的地方,骆林听到了那声“骆林”。 那是自己的名字,正被声嘶力竭的喊出来,似乎是费尽了一个人全身的力气。而骆林只是垂下眼睛,将牙关咬紧了。 他没有回头的必要。 里弗斯将头盔向他递过来:“戴上吧,我们这就回家喽。” 骆林怔怔的看着里弗斯一会儿,然后向摩托走过去,带上头盔,跨上后座。 “抓紧了。” 里弗斯这么说。骆林闭上眼睛,低声应了一句。 ……也许段非正在追上来。也许他还在刚才的街角等着自己。也许现在摘下头盔,还能听见他的脚步声,或者别的什么。 但是骆林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现在他只觉得死一样的安静,还有些冷。 他以前一闭上眼,就能回想出段非完整的样子。现在他也可以,只不过他不会那么做了。他觉得时间真是奇怪的东西,在街上见到自己曾经万分熟悉的脸孔,竟然感觉怪异的陌生。段非就好像一幅遥远的画,画框上还带着棘刺。这幅画挂在那里,骆林可以看,但是却不想不敢伸手去碰。 骆林觉得一切都过去了。自己心口处那抽痛的部分,必然不是什么怀念的感情引起的吧?那种疼痛,一定是那里搞错了。 一定的。 骆林将怀里的盒子放得更正些,然后紧紧地抱着。 我的心就在这里。段非,我不会再把它交给你,给你机会伤害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不打扰 你们看完这章积累下来的 这样那样的感情感想 我先空点 格。 然后我会说: 你妹的!!! 难道我是得了“不爆字就会死”的病吗!!! 其实我原本只有“章节数多就浑身痒”的病啊!!!后者我全文少写点也能做的到吧!!! 我恨我自己!!! 当然我也恨抽风的不让我更新的*!!!也恨放在情人节的而我没做好的面试!!! 喵了个咪的更新章节字数除以未更新天数其实我和日更党差不了多少啊拜托!!!算了算了算了多更就多更吧!!! 补个情人节快乐!!!情侣去死!!! 好吧我知道我还欠着长评们长回复,我记着呢!!!你们会有等到的这天的相信我!!!就像我承诺这章段少会出来所以一万字也好就是为了特别写到段少出场啊!!!所以你们真的会等到的!!!我先尽量多的回点短留言!!! 因为最近忙到死所以评论没法保证每条都回,但是只要你的评论长点,有点实质性内容,或者有奇怪的吐槽点……或者你问问题了!! 我是一定会回答的!!我有问题不回答会死的病!!!就这样!!!大家晚安!!! 妈的我是有多喜欢咆哮腔啊!!! 话说……不许针对作者有话要说留言……尤其不要叫我神受……你们懂的…… 40在第三次任务来临的前夜 十二月六日晚。 骆林和其他的营员一起回到了模特之家。这个晚上相较往常显得愈加的热闹,男人们聚集在一起,相互交谈着自己探访过的地方。他们坐在沙发或者地上,表情各异,或者是在没好气的抱怨,又或者是兴致勃勃的叙述聆听。 但是仔细一看,还是能发现有些人和往常微妙的不同。 向来独来独往的萨沙此时并没有在人群中出现。然而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一直喜欢热闹的西斯塔科维奇。如果有人现在走到二楼的四人卧室去,便会吃惊的发现,萨沙正扶持着西斯塔科维奇,让后者缓慢的仰倒在了床铺的中央。 萨沙的眉头一直皱着,和在醉意中傻笑的西斯塔科维奇表情全然不同。后者从喉咙发出断续低沉的笑声,眼睛已然闭着了。 面对着这样的一个家伙,萨沙沉默的在他床边坐了一会儿。他听见楼下男人们喧闹的叫声顺着螺旋楼梯一直传上来,便觉得更加的烦躁。他身边的西斯塔科维奇时不时的乱动着身体,偏偏却还死死地攥着萨沙的袖子。 “醒醒,你这个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蠢货!……快点放开我!” 觉得自己等不到这家伙自然转醒的时候,萨沙俯□体去,在西斯塔科维奇耳边恶狠狠地这么说道。因为这个动作,他的银发自耳际滑落下去,拂过了西斯塔科维奇的颊侧。 西斯塔科维奇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让眼睛睁开了很细小的一条缝。接着萨沙便听到一声沙哑的:“瓦尔尼娅?” 萨沙还没反应过来,那原本还笑得混沌的西斯塔科维奇却抬起了上身,狠狠的,一把将萨沙抱进了怀里。 …… ……骆林自从见到段非以后,心情便有点莫名的消沉。现在他站在客厅的角落里,看着里弗斯和卢克他们互相聊天耍宝,一边大声的笑闹一边冲着他挥手。骆林笑了笑,也摆了摆手示意。末了他慢慢的将手放下,再退回到角落里,脚踩着立灯背面那一小块的影子。 特拉维斯在人群中大叫着:“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波特维大老爷的仆人了!今天为了一碟小小的鱼子酱——以及鹅肝酱,松露和一瓶不知道多少钱的小红酒,我成功的欠了他四百八十六美元!亲爱的大老爷,在我妈妈同意我支配自己的薪水之前,让我用身体给你还债吧!” 男人们哄笑着,把算是瘦小——实际上也有一百八十二公分——的特拉维斯冲着波特维丢了过去。波特维坐在地上,眉头微蹙着,只能尴尬的抓着自己的头发。他不适应这样群情激动的时刻,眼见着骆林站在一旁笑容勉强,便想着站起身来走到骆林身边去。 也就是在这个当口,西斯从侧厅的走廊绕过来,低声的叫住了骆林。男人们一时还没注意到那边,但是已经起身的波特维,此时也只能再重重的坐回地板上去。 “波特维大老爷……哦我是如此爱你……” 特拉维斯像喝醉了一样,唱着歌把自己的手臂从后勾到波特维的脖子上。芬兰男人不想扫了众人的性,只能不去推拒这样的动作。他最多是把头低下来,有些脱力的将手举起来撑在眼前,不让别人看见他真正谈不上愉快的脸。 ……而在骆林那处,西斯手里拿着一张签到用的单子,正在对骆林说着:“骆林,西斯塔科维奇没有在营员集合时签到,据说是喝醉了。我现在要回到罗翰那边准备下一次的任务,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西斯塔科维奇的情况?……如果明早他有宿醉的情况,还麻烦你照顾他一下。” 骆林认真道:“好的,我明白了。” 西斯拍了拍他的肩膀:“真的很抱歉,你有伤我还让你去照顾别人。不过,希望你能理解我。看看你周围的那群人吧,他们都还是孩子。我一直相信,你才是这里最可靠的。” 骆林稍微有些窘迫的低下了头:“……谢谢……” 西斯扬了扬手中的签到单:“就这样,我先回去了——但是有一点我还需要提醒你,”西斯笑了笑:“萨沙也许也在西斯塔科维奇那里。如果他再次向你挑衅的话——别那么看我,我当然能知道他做了什么——如果他再那么做,那么请你做到我曾经教给你的事情。betough,bestrong.晚安,骆林。” 骆林在同样道过晚安之后,对西斯微微的鞠了一个躬,旋即安静的走向了二楼。 然而他没想到,在甫一走近二楼四人卧室的门口时,就听到响亮的一声——耳光。 ……卧室的门是开着的。西斯塔科维奇坐在床上,背靠着一侧的墙,正仰着头盯着他面前的萨沙。萨沙背对着骆林站着,肩膀有些微的耸动,不知应该是生气还是难过的样子。 待到西斯塔科维奇的眼光落到骆林身上,萨沙也跟着回头。他的眼睛微微的眯起来,刀子一样的眼神瞬间就射向了骆林。 “……你来这里干什么?” 萨沙的语气很是冷淡。骆林回答道: “西斯让我来的。他让我看看这里是不是有人需要照顾。” “西斯,啧,西斯……”萨沙把手抬起来,咬了一下右手拇指的指甲,忽然就愤怒到:“你要进来就进来!别呆站在那里不动好吗?!这不是让你看戏的地方!” 骆林闻言皱了皱眉,但仍旧依言步入了房间。萨沙抱臂在一旁站着,只阴冷的继续道:“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不过我还是得承认,我是打了他。除此之外我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你要是敢胡乱猜测,或者向别人污蔑我动用暴力的话……” 骆林本来想看看西斯塔维奇是不是有些发烧,现在只能无奈的回过身去:“……我从没想过那么做。那是你们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 萨沙却反而开始激动起来:“别用这种你不在乎的口气和我说话!从第一天我就开始讨厌你了,别装的好像你什么都不再乎好吗?!如果你真的不在乎,你来这个训练营做什么?!收起那副圣人的脸孔来吧,你这个失败者!” 骆林只觉得萨沙的敌意没有由来,而对方因气急而起伏的胸口更让他觉得奇怪——就好似他们的立场对调了一般。他只能叹了口气,然后直视着萨沙说: “我不是习惯竞争的人,这就是我的性格。你如果要厌恶这一点,那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我对这个训练营是认真的,我也有付出我的努力,只不过和你不一样而已。你很年轻,所以可以什么都不怕,想要的东西都说出来。我做不到,所以有的时候我也羡慕你的自信。” 萨沙咬着下嘴唇没说话。骆林垂下眼睛,复又抬眼道: “但是我真的没觉得我比你差,萨沙。起码我懂得尊重别人,所以我拥有取得胜利的资格。” 萨沙猛地咬紧了牙关,自牙缝间吐出了一个模糊的词汇。那一瞬间骆林还以为他会冲上来打自己,萨沙却只转过身气恼的离开,并且大声的摔上了门。 骆林轻轻地呼了一口气,这才在西斯塔科维奇的床边蹲下来:“……你看起来好像清醒了……会有哪里不舒服吗?” 西斯塔科维奇的眉毛可怜的皱着,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头痛。” 骆林的眼神还是平静温和的:“我现在去帮你拿药过来。” 西斯塔科维奇努力的对骆林笑了笑:“……谢谢……不过还请你,不要和萨沙生气。他是被我弄得火大,所以才会对你也发火的。” “……不会。” 西斯塔科维奇突然侧了侧头:“你想知道萨沙最后和你说了什么话吗?” 骆林苦笑一下:“算了……并不是什么好话吧。” “我觉得挺好笑的。他叫你‘坏蛋’……这个词,在俄语里应该是三四岁的小孩子说的。” “是吗……”骆林听了,忽然就忍不住的,也微笑起来。 …… 那天晚上骆林睡得很晚。睡前里弗斯趴在他的背上,硬是要盯着骆林写那条“本日活动中——对于队友的感想”。 此前里弗斯将自己的单子用双手撑开了,献宝一样的念给了骆林听: “我的队友是骆林,他也是我的室友……他一早就选择了我,要和我走遍纽约市的角角落落……” “我们就像龙卷风里的两枚塑料袋,疯狂的飞过了这个城市……他像个少女一样,憧憬在教堂里结婚……他真怕冷,所以害怕我在冷风里吃冰激凌……” “他滑冰的样子像我奶奶,所以虽然小朋友都喜欢他,但是他却没有女朋友……” 骆林对于这样的描述,完全不知道该抱有怎样的表情。就算是这样,里弗斯还是一直在用马克笔戳骆林的背: “我都这么表扬你了,你快点也来赞美我……快点,快点……” 骆林无法,只能拿出一支原子笔,想了想之后,认真的写下——“虽然里弗斯很孩子气,但是我很欣赏他。” 里弗斯二话没说,马上把“欣赏”一词涂掉了,改成了“喜欢”。这么做完,里弗斯还对骆林扬了扬下巴:“少用这个词,不然好像我们是无话可说的同事的一样。” 骆林苦笑着摇摇头,想把表单这样收进去。里弗斯这时又催促着他去贴那个表示心情的贴纸,骆林只能照做。 “请选择一张能最诚实反应你今天心情的sticker,然后将它黏贴于下方横线处。” 骆林似乎是下意识的就选了那张“fine”。上面的微笑,并不怎么显眼。 里弗斯在叫:“选表示超级开心的那张!你难道不是超级开心吗?!我的心都要碎掉了!!” 骆林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常那样……不过还是就按你说的换一张吧。” 里弗斯顿时消沉下来:“是这样的吗?……难道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也不开心吗?” 骆林听到那句话,没有多想里弗斯的实意,只是静静地怔住。 里弗斯自然不可能知道,骆林在那不算长久的时间里,感受到了心口切实的闷痛。骆林对着贴纸勉强的笑了笑,然后对里弗斯说:“睡吧,很晚了。” …… 这天午夜,骆林躺在床上,不知为何难以成眠。 他实际上是疲累的。在他眼前旋转着的是今天才造访过的教堂,光从顶部的天窗照下来,落在他的身侧。他想把手伸到光亮处去,却发现自己不管怎么样,都只能站在十字架的阴影里面。 这是半梦半醒时,最难以逃脱的恐慌。骆林就那么站着,站在影子里。 ……他不知道自己再后来是怎么睡着的,又是为什么会在第二天清晨,太阳没有升起的时分,蓦然转醒。怕惊醒里弗斯,他没有去拉台灯,转而去摸枕下的表。他摸到了手表的皮质表带,同时也摸到了手机那坚硬的外壳。 张奕杉说过他很多次,千万不要把手机放在枕头底下,对健康危害很大。但是虽说骆林向来细心,却还是犯了这样的错误。 他下意识的按亮屏幕,却发现了一条未读的信息。 “不要逞强,注意身体。” 也就只有寥寥八个字。骆林握着手机,膝盖曲起,将头埋在了臂弯里。 作者有话要说:“何老板免费卖”——以下部分为迟更的歉意,放在作者的话里,不算钱。 ------------------------- 在纽约仍处于午夜的时间,新加坡已经是中午时分。 7号将是何式微待在这个国家的最后一天。上午他自酒店的床上起来,绕着阴天下的海边静静走了一圈。他穿着白色细麻质的衬衫,和相同颜色的长裤,看着欲雨前的云层,心情绝说不上是轻松。 机票订在晚上。想起到这之前的空闲时间,何式微便觉得有些轻微的烦闷。他不习惯这种忽然空下来的感觉。这只能让他愈加的,想起那个他见不到面的人。 待到回到酒店,助理却向他迎上来:“经理,有人向您预约中午的时间,说想和您一起用餐。” 何式微呼了一口气:“是上次接待我们的马来人吗?……什么名字?” “我不太清楚,她说是您的熟人,说跟您讲‘蔺小姐’您就能明白……” “……草字头的那个蔺?” “是。她约您十二点整在乌节路上的st.stephencross见面,要去吗?” 何式微低下头想了想,然后道:“去吧。麻烦你去备下车。” ……他认识的,姓蔺的女人只有一位。 他的未婚妻——或者说,他的前未婚妻。 于是在十一点半的那个当口,何式微坐在车子的后座上,一边看着雨滴在车窗外连成数条冷清的线,一边设想着,接下来会是怎样的见面。 他不经意的摩挲了一下右手中指的指节。现在空无一物的手指,曾经被一枚银色的指环束缚了三年。 订婚三年,分手三年。六年之后,他和那个女人,竟然会在今天见面。 何式微笑了一下,眼睛里没有过多欣喜的成分,只是盛满了感慨。 …… 蔺桢桃订下的餐厅,是一家概念西餐厅。餐厅在一桩复古洋楼的三层,窗户多而大,若不是今天是个阴雨天,采光应该会异常美好。 何式微拉开椅子,在桌前坐下。原本坐在桌子另一端的女人正看向窗外,双手捧着杯子,小口的喝水。待到他落座之后,才把头回了过来。 何式微对她笑笑:“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漂亮。” 蔺桢桃也抿着嘴挑起嘴角:“好久不见,你恭维人的话还是这么老套。” 何式微将餐巾铺开了,不置可否,笑容依旧。 ——蔺桢桃在六年前就是个美人。她身上没什么小姑娘的作态,总是半睁着眼睛,微微的挑起眉毛打量着身边的男人。她行事不疾不徐,游刃有余中透出一种慵懒的媚态来。这样的气质,配上她至臻完美的五官体态,着实会让见到她的人都为之倾倒。 因为她是那样的一个美人,所以当年,何式微是主动来追求她的。 当年的蔺桢桃梳着长波浪,恰到好处的栗色的头发在那时不算多见。而现在的蔺桢桃剪了短发,斜刘海上不显见的那抹深酒红色,比起过去更是显得格调高雅。 何式微依旧是有感叹的情绪在。这个女人还是这么的魅力,举手投足间,都有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然而面对着自己前未婚妻,他再也不可能有当年那种一见到对方,就热血沸腾,难以自持的感情来。他觉得奇怪,当年那么喜欢的一个人,后来怎么感情就会淡了—— 以至于在之后,自己不负责的选择了逃婚,分手。 ……这个事实一直都让何式微觉得自责。幸好,面前的蔺桢桃看起来过的不错。她架势娴熟的点了前后配菜,然后将眼神回过来,轻轻地落在何式微的身上。何式微咳了一声,然后道: “我没想到会在新加坡见到你。你在这里也是出差么?” 蔺桢桃觉得好笑似地轻哼了一声:“看来是你爸没和你提过,我在新加坡已经住了要半年了。这回他说你要来,我想着你我也很久没见了,不如也聚聚好了。” “……的确是应该聚一聚。”何式微笑着应了一句。然而接下来,却没有谁再说话。 好久之后蔺桢桃叹口气,终于道:“何式微,你也三十三岁了吧?怎么还不如你以前的样子,连个话题也找不出来。” 何式微自嘲般的摇了摇头:“其实有挺多想问的,但是觉得就这么坐着,看看你,也就足够好了。” 蔺桢桃将水杯握紧了:“你还真是……”她似乎是觉得无奈似的摇了摇头。 何式微也觉得有些微的窘迫,于是像日常寒暄那般,将“你最近过的怎么样”“工作如何”“父母好吗”“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之类的问题,挨个询问了一遍。 末了何式微只能掩饰尴尬的笑一笑:“还真是对不起了,问的都是点老套的话。” 蔺桢桃做无聊状的摇了摇头:“何式微,你是真老了,说的话老气的快赶上你爸了。” 她这么说完,直接将自己面前盛着整块牛排的盘子往前一推。何式微下意识的将盘子拉过来,帮着蔺桢桃将牛排切碎。 等到何式微反应过来,他和蔺桢桃,都是怔怔。 蔺桢桃笑得很苦涩:“你还记得?” 何式微稍微低下头,手上的动作没停:“……在我面前承认自己不会用刀叉,然后理所当然要求我帮忙的女人,我也就遇到过你一个。” 蔺桢桃将自己的肩膀抱紧了,低声的说了一句:“你别用这种口气说话,我会误以为你还惦记着我呢。” 何式微不知道自己是摇头好还是点头好,干脆依旧保持沉默。 蔺桢桃在接过何式微递回的盘子之后,忽然开口道: “何式微,其实我要结婚了。” 何式微抬眼:“……恭喜了。” 他脸上的笑容很诚恳。 蔺桢桃的表情却并不满意:“你就不会问问他是谁……?” 何式微一窘:“抱歉……请问他是……请讲吧,我其实也想知道。” “我的未婚夫就是三天前接待你的尼塔。其实是我在他那里看到你的名片,才想到来联系你的。全天下叫何式微这种鬼名字的男人,也就只有你一个了吧。” “是是……”何式微虚应道,然后又觉得有些疑惑:“我没记错的话,他是个马来人吧?好像……不怎么年轻了,你配他……” 蔺桢桃的眼神冷下来:“你可别说什么不值得不好的。我还记得是谁悔婚扔戒指的,你要是敢再说一个字,我就逼你娶我了。” 何式微把手抬起来:“我的错,我的错……” 蔺桢桃抱臂靠到椅背上:“其实我说句实话吧。我今天来见你,就是想说一句,我恨你,何式微。你浪费我那么多年的大好时光,硬生生的把我拖成了个老姑娘,我真是做鬼都不要放过你。” 何式微无话可说。 蔺桢桃平复了一下气息,然后又缓缓道:“然后接下来,我要请你去参加我的婚礼。婚期订在明年三月底,在冰岛,我定的地方。我知道你现在还没结婚,到时候我一定会让你后悔——把我这么好的一个女人放走了,你下半辈子就一个人哭去吧。没有人会受得了你的婚姻恐惧症的,你这个懦弱的死男人。” 何式微不知道蔺桢桃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有攻击性,然而这样并非切实责难的话语,让他在觉得想要苦笑之余,反而真正感觉到了一丝难过。 蔺桢桃像做总结陈词一般道: “虽然我不想说你……但是你也早点安定下来吧。可能就你现在这副鬼样子找不到什么好的,不过也就凑合凑合着过了吧。到了时候,还是有个人陪比较好。” 何式微看着她:“……你也是这么想着凑合,所以才嫁人的吗?” 蔺桢桃嫌弃的白了一眼:“要凑合的人是你,不可能是我。尼塔他……是个很好的男人,”她这么说着,忽然面上假装凶恶的表情就淡了下去,换上了不自觉地微笑:“他都快四十了,还像个孩子一样,一直要出丑故意逗我笑。我没见过那么笨的男人,但是我一边觉得特别丢脸,一边还是觉得感动。其实他能找到很多比我小的姑娘,也不一定比我丑,但是他还是一直都在我身边陪着。两年多,我没理他,他还等着。我觉得这种人,真不多了。” 她又瞪了何式微一眼:“比起某个推说自己结婚就要窒息的男人,强太多了。” 何式微明显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全然的同意:“是是是……你们两个结婚我一定去,给你包个二十万的大红包……” “你说的,我记着了。” “我说的,你要不要录音录下来?……” 两个人这才终于笑开,所有拘谨的气氛全然不见。 天渐渐的晴了。蔺桢桃饮了一口酒,在一些随意的话题之后,又回到感情的问题上来。 “何式微你……现在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对象?刚刚说的都是关于我的事情,反而是没问你的。” 何式微捏了捏高脚杯的颈,笑得有些苦涩:“……是有的。” 蔺桢桃挑了挑眉:“看你那副苦相。千万别和我说人家想和你结婚,结果你又开始犯毛病了。” 何式微摇摇头:“……反了。这回是我想和他定下来,但是人家还不同意。” 蔺桢桃欣然的点点头:“不错,这人好眼识,一眼就看穿了你孬种的本质。我都有些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你忽然转性?” 何式微低下头来,眉头虽然微蹙着,嘴角的笑容却有种难言的宠溺意味: “很温柔,很能干。特别好看……也很会做饭。居家过日子的事情样样做得在行,别的方面也都很棒。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那么好的一个人……就是好。” 蔺桢桃夹起面前甜点塔上的一颗樱桃,百无聊赖的吞下去:“那是你编出来的吧,这么抽象。恭喜你,在长年的单身汉生活之后,你变态了。” 何式微却没有理会蔺桢桃的调侃,只继续道: “不是,他是真的……特别好。他会一直笑,特别温暖的那种;也很认真,做事情总是会做到最好,不喜欢给人添麻烦,有的时候还爱逞强……对每个人都特别的耐心,也特别能忍,有的时候让人恨得牙痒痒……但是他一看你你就对他没辙了……我……” ……蔺桢桃似乎半是震惊的,看何式微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自豪和焦急的神情来。前者有理可循,后者则单纯的因为——何式微是如此急切的,想证明那个他爱上的人,是那么的优秀。 “如果他现在坐在这里,他肯定不用你说,就能发现你不会切牛排。他是会主动帮你把盘子接过去的那种人……相信我,他绝对会静静地看着你,然后试着帮你做好一切可能的事情……他磨的咖啡特别香……很喜欢小孩子和小的东西……” 何式微这么说着,手上的动作也加了进来。他的表情或是愉快的,或是联怜惜的,有时则像是怀恋。他几乎停不下叙述,因为那些句子,能让他全面的回想起骆林的每一部分。温柔的眼睛,柔软的头发,和风似的唇角以及颈间的香味。肩膀的线条,腰背的曲线,抑或在接吻时,不自觉颤抖的声线。 何式微变得像个男孩子那样,语气中都带上了难抑的热切。在某一句子的间隔,他不经意的抬起头来,看向窗外。然后他举起手来,对着蔺桢桃说道: “等等,你看你那里的大海报。就是他。就是他……” 蔺桢桃受不了一般的摊了摊手。何式微指向的方向是一座百货大楼,一副巨幅海报挂在顶楼上,在这天晴时分,正被从上至下慢慢的展开。她想,何式微绝对是疯了。那海报上,分明就是一个男人。那人正站在废弃的断柱之上,用冷清的姿态,望向他的脚下——以及正在这里用餐的他们。 “何式微,我理解你迫切的心理,但是你没必要随便抓着一个东西就说他是你的……” “不是随便的。”何式微稳了稳自己的呼吸:“真的,就是他……呼,我没想过能在这儿看到这张宣传照……桢桃,你有可能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但是我喜欢的人就是他。他是我们公司的模特,是个男人没错,可我是真的想和他过一辈子。” 蔺桢桃面对何式微盛满了认真情绪的眼睛,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顿饭最终是在何式微的爆炸性宣言下达到了高/潮。蔺桢桃没法一下子接受这个事实,但是何式微出乎意料的发现,自己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只是想要告诉尽可能多的人,那个人有多好。然后大声的宣布,我喜欢他,我喜欢他。 如果能这么做,何式微一定会感受到至上的满足。 而如若最终他有幸能真够得到那个人,那个瞬间,自己会因幸福过度而死吗? 何式微摇了摇头,为了这个傻气的念头笑出声来。但是眼眶里,不知为何,有些湿润的先兆。 那些难言的思念堵在了何式微的喉咙口。他努力地,用尽全身力气,最终将那份浓厚的感情压缩成了一条,简短的短信。 “不要逞强,注意身体”。 ——骆林,原来我如此爱你。 --------------------- 长评已回,短评等我睡醒了回……这回迟更一是因为**抽风,二是因为我要办留学的事情,比较严肃…… 接下来的时间,我会尽量缩短更新间隔,努力在三月再次达到日更,不过那是大概是每章三千字到四千字左右。 ps,严禁投诉何老板开挂……我看了下大纲,他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美国,所以这个出场是公平且有逻辑的……美国的第五周左右,所有冲突都达到高氵朝,然后再美国篇结束之后第二部结束,正式进入第三步大结局。 每个分结局都很长,保证衔接没问题,毫不牵强(你妹的你他妈的就吹吧)……一个结局大概也要几万字,三个结局加一堆番外,我估计会写死吧…… 反正到时候再说啦(摆手摆手) 话说看大家推文推的很开心,等我有空了我把觉得好看的文也推荐一下好了(大笑)我觉得我看文的品味还不错……比写文的能力强点起码…… 41二货青年的嫉妒心 十二月七日按照日程,照旧是自由活动。 早上八点钟,西斯在营员们分别离开后,坐在一楼的客厅里,仔细的翻阅那些收上来的表单。他一边看,一边开始默默的微笑。男人们的手书各不相同,叙事的风格也全然不一。他看着阿尔弗雷德恳切的写下对于相川政行的种种好感,对方却在给出回馈时,只评价了“soso”。 ——真的是很有意思。西斯挑起眉,抚了抚下巴。他又轻轻的往下翻了几张,眼神中稍微有了些深意。 而正当西斯盘算着怎样根据表单情况规划任务时,训练营里的男人们,早就已经各自开始了活动。 ……阿耶斯提斯一组选择了继续待在图书馆。另一位组员那法里奥蹲在看书的阿耶斯提斯的旁边,正百无聊赖的用吸管往咖啡杯里吹泡泡。 又或者来看看萨沙和西斯塔科维奇。前者今天异常的沉默,坐在开往美发沙龙的的士上一言不发,后者只能尴尬又无奈的看着他。 至于相川政行这一组——气氛则是更加的微妙。 此时,相川是一个人。他走进了街角的一家星巴克,在买了一杯焦糖拿铁之后,直直的走向了坐在窗口的另一个男人。 那是张奕杉。表弟同学诧异的抬头看他,随即皱眉:“……怎么是你?” 相川拉开张奕杉对面的椅子坐下,面无表情的说:“阿尔弗雷德请假脱队了。你今天等不到他。” 张奕杉“啧”了一声:“谁说我一定是在等他的……” 相川没再说话,只是将买来的咖啡推过去:“喝吧。” 张奕杉厌恶的看他一眼,没说话。 相川补了一句:“不会苦的。加了焦糖。” 张奕杉呼了一口气,把头侧开来:“我坐在这里是我的事情,你没必要跟着一起坐下。你的咖啡我也不想喝,你明白了吗?” 相川将两手交握着放在桌上,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问道:“……你很讨厌我?” 张奕杉烦躁的用指节敲打着桌面:“……对。” “……为什么?” “必须要给个理由吗?看了你就烦,怎样,你要来打我吗?”张奕杉贱味十足的挑衅道,直直逼视着对方的眼睛。他的一边嘴角吊着,却不是什么开心的表情。 相川将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捻了捻,没再说话。这样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他却仍旧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张奕杉见状,像受够了一般将椅子向后推去,向天翻了个白眼站起来。 相川在他离开前喊住了他:“你能陪我一天吗?……我给你钱。” 张奕杉满是厌恶的回头看他:“相川,你是个白痴。去死好了,我会帮你付棺材钱的,不用道谢。” 相川依旧继续道:“你当助理一天多少钱,我一样给你。就一天,请陪我。” “一天一万,美金,不打折,只陪走路,附送十二个小时人身攻击。deal” 相川从裤子后袋里拿出钱包:“我签支票给你。” “神经病!我要是有你那些钱我宁肯去捐给希望工程,够二百个孩子一年菜钱了!” 相川在支票簿下签了字,伸出手递过去。他问:“希望工程……是什么?” 张奕杉一脸崩溃,却还是在支票上瞄了一眼:“那不是重点!等等你这什么支票?坑爹呢,三菱ufj在美国能兑吗?!” “我可以转现金。陪同的时间,从现在开始算起吗?” 张奕杉的脸色变得有些怪异。他干脆的抢过了支票,在数完零之后,不由得用中文喃喃一句: “你妹的,真有种傍富婆的感觉……” 相川听不懂他的感慨,只弯腰把桌上的咖啡又拿起来递过去。张奕杉一边骂骂咧咧的往门外走,一边下意识的把咖啡接过去。他不会看见在他身后,相川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疑似微笑的表情。 …… 总的来说,十二月七日是很放松的一天。比起继续在城里迷路乱转的波特维一组三人,这天骆林和里弗斯探访了布鲁克林的losianne孤儿院,度过了相当其乐融融的一段时光。进行了豪买购物的爵士皮埃尔同样相当心满意足,精神富足的阿耶斯提斯或许也能排进此列。 到了晚上,男人们又是开始了新一轮的交流。一天没现身的阿尔弗雷德终于出现了,此时带着满脸的笑容和大家打了招呼。他说因为身体不适而去就医的自己,看来真的错过了很多精彩的体验,非常遗憾。 待到时间更晚些,男人们开始打着呵欠四下散开来。阿尔弗雷德站起来准备走回卧室,却听到背后的相川低声说了一句:“你拿到那个工作了,是吧。” 阿尔弗雷德回头疑惑的看他,还是在笑:“你说什么?” “恭喜了,kenzo的亚洲代言人。”相川看回去,眼神里没有什么情绪。 阿尔弗雷德把笑容慢慢收住了,没问什么问题,只最终回了一句:“谢谢。” “……这句话应该是我来说。”相川这么说着,对阿尔弗雷德微一点头:“谢谢你今天,不在。” 阿尔弗雷德的锋利的目光落在相川的身上。他目送着这日本人站起离开,然后微微的皱起眉,露出一个阴沉的表情来。 …… 幸而,所有涌动的暗流,都没有波及到地下半层的储藏室。 晚上十二点半的时候,骆林刚刚在被子里躺下。里弗斯却在这时猛地扑到了他的身上,鞋子都没脱,开始了例行的废话轰炸。 “今天开心吗?有比昨天更开心吗?喜欢小孩子吗?喜欢小孩子喜欢你吗?我呢?有没有觉得陪小孩子玩的我更帅气了?……” 里弗斯的问题似乎没有止境,双手撑在骆林的身侧,似乎要在身后长出一根尾巴来摇来摇去。 骆林对这样的他完全没辙,只能撑着身体坐起来,无奈的笑笑说:“你表现的很好,我很开心,非常开心,但是里弗斯,我想睡了……” 里弗斯的眼睛眨了眨:“不能和我一起睡吗?……和我一起睡吧!看了孤儿院里那些没有妈妈的孩子,我也好想家啊……” 他将可怜的声音拖长了,这么说完直接就冲着骆林抱了过来。骆林一个躲闪不及,就被紧紧的箍着了。 骆林今天陪着孩子们疯玩了一天,现在是真困了,没有再和里弗斯闹下去的意思。想着抱就抱吧,他反而是闭上了眼睛。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会在里弗斯的怀里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里弗斯还想叫上那么几声,被他抱着的人却已经没了动静。他这才将手放开了,发现骆林的头已经侧向了一边,靠着床头,呼吸轻声而绵长。骆林的下巴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露出了大部分的脖颈,睫毛也显得愈加的长。 里弗斯原本还想继续聒噪下去,现在却忽然就没了那个心思。他咬了咬嘴唇,凝神看了这样的骆林很久。 “……亲一下吧。”最后他这么对自己说。 他将身体向前探出去,撑在骆林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小心翼翼的在骆林的颊侧亲了一下。骆林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头,但是没有醒。而里弗斯睁大眼睛看了看骆林的睡颜,觉得自己脸上开始有点烫。 他想,这个家伙脸上竟然没雀斑……而且亲上去,好舒服。 “再来一下吧。” 里弗斯心里像是养了一只猫,那动物的爪子正在四处轻轻地抓挠。他让轻吻又一次的落在骆林的脸上,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 ……完了,要上瘾了。 里弗斯这么想着,呼吸一点点变得粗重起来。他努力的想让自己的动作别那么明显,□的某个部位却没法如他所愿的被他控制。里弗斯皱了皱眉头,将腰抬起来远离骆林的身体,却还是禁不住将手伸出去,反复的,小心的抚摸着骆林的头发。 而他并不知道,他这一系列的动作,都落在了门外一个人的眼中。 ——西斯很是头痛,觉得里弗斯这孩子果真是没有脑子。怎么就连要做偷袭的事情,都不知道要把门关上? 他原本只是在临走前随便看一眼自己上心的选手,却没想到让他发现了些别的事情。 但这应该不是什么坏事才对。西斯低下头沉吟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开了。 在之后,他打了个电话给罗翰——“老板,我想对明天的一个任务做一个改动,是和里弗斯那组有关的……” 他一边叙述着,唇边不自觉地就带了些微笑:“不,我觉得如果这么做,观众的反应应该不会反弹。相信我,这和选手的特质有关……好的,我明白了。就让我们期待一下明天的任务吧。” 西斯在放下手机后,挑着眉长呼了一口气。这个训练营说是以培训为主,到底这次还是和电视节目沾了边。为了收视率也好……为了骆林也好,他这么做,应该都是没错的吧。 “明天请千万别让我失望啊……骆林。” …… 镜头转回骆林这边。在西斯离开之后,储藏室那里的气氛,又在悄然间换了一种。 里弗斯已经轻手轻脚的从骆林身上下来了。现在他坐在地上,头靠在骆林的床边,正用手在骆林床单上画着圈。 他觉得很开心,又奇怪的觉得有点难过,不知为何。他时不时的抬起头去看一眼骆林,然后开始轻轻地拽那床单,一下,两下。 他一开始觉得是骆林太喜欢他,他才勉为其难的来亲近一下。 那么现在还是一样的吗? 里弗斯想不到答案,也不想强迫自己去想。他稍微撑起了自己的身体,接着用鼻尖轻轻地在骆林的手上蹭了蹭。 ……这个缺心眼的孩子原本陶醉在这样静谧又安好的氛围里,若不是床头柜上骆林的手机屏幕蓦然亮起,他的好心情或许会一直持续下去。 骆林的手机是静音的,屏幕只闪烁不停。里弗斯一眼瞥过去,发现那是一个来电。汉字他完全看不懂,更不用说那还是“来电人:何式微”几个字。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唯一的几个英文单词就显得特别显眼。 那两个单词是“futurelover”,排在一个叫做“group”(群组)的条目下。 里弗斯忽然就感觉到一股由衷的嫉妒和苦涩。他将手伸出去,没有任何犹豫,也来不及做什么思考,只是用了大力气,将挂断键狠狠的按了下去。 然后他怔怔的看着那个手机,发现自己现在是,非常,非常,非常的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是不是觉得有些不够看呢?恩? 没关系神兽君我在此宣布,从今天开始我变回日更党啊! 因为新防盗系统上线后,长章节会非常不方便手机用户阅读。正好神兽我在努力向正常人的作息时间靠拢,所以决定每天更一点,快乐每一天嘛哈哈哈…… 大家不要着急这个角色出场了那个没出场的,其实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服务骆林的剧情,咳咳咳,其实是很公平的……到后面你就发现了…… (超级)欢迎长评,并且我将开设神兽心灵对话室服务……也就是说你可以在评论的时候顺便加上你们现在的心情啊,抱怨的囧事啊等等,这样我更有话可以回嘛(笑) 42第三次任务 第二天早上,当骆林甫一睁眼的时候,首先看见的,就是里弗斯通红的一双眼睛。 ——其实是有些被吓到的。 然而骆林刚转醒的表情并没有变。他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脖颈,然后努力将眼睛睁得更开些,低声的问里弗斯:“……怎么了?” 里弗斯从喉咙发出一声类似委屈的哽咽,将手中攥了一夜的手机递过去。骆林的头脑还有些不清醒:“……你要玩它吗?但是这个手机里没有游戏……” 里弗斯可怜巴巴的皱着一张脸靠过来:“不是……你有未接来电……” 骆林吸了吸鼻子,将手机从里弗斯手里接过去,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最终只笑了一下说: “昨天晚上的啊……你当时就可以叫醒我,不用等到现在的。” 里弗斯的嘴角顿时下拉:“你在埋怨我让你错过电话吗?你在怨我吗?你在怨我吧!” 骆林觉得有些头痛:“并没有……不过你一晚上都折腾什么去了?眼睛都红了……” 里弗斯被骆林习惯性的关心小小的抚慰了,却依旧觉得难过:“我没有在玩,我有睡觉的,大概四个小时吧……但是我现在好难受……你知道吗,因为你这个电话,我好难受……” 骆林将头发向后拨了拨,轻声笑了一下:“什么乱七八糟的……别闹了,今天是拍照日吧,好好准备一下,起床去洗脸,好吗?” 里弗斯依旧是皱着眉,在抿了抿嘴之后,忽然就凑了上来,在骆林的唇上啄了一下。 然后依旧用可怜的表情盯着骆林看。 骆林先是一愣,然后温和的失笑出声:“……怎么和小狗一样……” 他伸出手去,像摸宠物一样去摸里弗斯的头。里弗斯将头低着,所以骆林看不见他脸上又恼怒又悲伤的表情。 …… 而那时骆林没想到是,里弗斯的反常会一直持续很久。那些怪异行为包括了在接下来骆林派餐时对着人群呜咽,或者瘫在餐椅的椅背上发出嗡嗡的怪声。波特维在流理台前帮骆林收拾着用过的厨具,看到里弗斯这副奇怪的样子,不禁也皱了眉头: “……他怎么了?” 骆林回头瞥了一眼里弗斯有进气没出气的虚弱样子,也稍微有些疑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拍照太紧张了吧……我也不确定。” 里弗斯这时发现了波特维望向他的眼神,不由得一改颓丧摸样,直起腰挥了挥拳头:“看什么看!你看什么看!离骆林远一点啊你这个巨人!” 波特维将头回过来,低声道:“……你也是真能……忍受他啊。” 骆林笑了笑,没说话,只走到一边去,为波特维沏了一壶红茶。波特维对这样的骆林,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下意识的选了一个里弗斯看不见的角度,沉默的抬起手,将骆林颊侧垂下的头发放回耳后去。 骆林回给他一个满是暖意的眼神,而波特维却无法自若的用微笑应对。 …… 西斯在九点过半的时候前来接人了。出乎意料的是,随着他一起来的并不是一辆大巴,而是四辆中型的巴士。 面对着表情各异的营员们,西斯悠然道:“男孩们,如你所见,这一次你们要进行分头行动了——lgm根据你们在两天内去过的地方,和提交上来的表单,对每一个小组都分配了要求各异的任务。你们会被分配到不同的场景,然后和你们的队友共同演绎某些角色。因此,有些营员会去往实景,有些则会去摄影棚里完成拍摄。基于以上种种,今天我不会进行跟队,也无法给你们进行更多的指导。在你们到达拍摄地点后,工作人员会给你们一张卡片,里面会详述任务究竟该如何完成。总的来说,这是一次你们无法探知对手表现如何的神秘任务。对于这样的安排,你们有没有什么问题?” 男人们不置可否的耸耸肩——有的低声的念一句“好吧”,也有的很忐忑,说着“这样真的可以吗?” 真正举手提问的只有一个。众人中,阿尔弗雷德困惑但有礼的询问道:“如果分成四组,必定会有不同的摄影师。如果摄影师们的风格及水准不一,那么我们的照片也会受到影响吧?这听起来,有点……” 阿尔弗雷德没有继续往下讲,众人却都已了然。西斯则愉快的笑了起来,摆了摆手:“的确,这是个应该考虑的问题。正因为如此,在这次的任务中,担任拍摄的——将是坐在录制间里远程遥控的罗翰,高登和我。罗翰说了,正好有引进新的设备,他想好好地实验一下……有评委坐镇,你们总应该安心了吧?” 没有人再提别的问题了。西斯带着笑扫视过这些模特们的脸,最终拍了拍手,招呼道:“那么就别再磨蹭了,快些上车吧!接下来等着你们的,可是明星一样的待遇,还犹豫什么呢?” 男人们这才振奋起来,给出了几个口哨和几声表决心般的呼喊。但是气势却还是显得有些微弱——在热场主力军里弗斯和特拉维斯等人莫名蔫下去的现在,大家似乎是很难全情投入了。 然而西斯只是不以为意的挑挑眉,指挥着男人们各自上车。骆林身后跟着小声哼哼的里弗斯,坐进了第二辆中巴里。让他很欣慰的是,波特维这一组也一并的坐了上来。 波特维向骆林打了个招呼,想坐在他身边的位置。原本蔫耷耷的里弗斯却瞬移到了波特维旁边,一掌把芬兰人推了开。 原本奇怪的氛围变得更甚,骆林呼了口气,转头静看着窗外。里弗斯一个人保持着纠结的表情很久,最终还是顺从的向骆林的身边靠过去。 ……一路上没有什么人说话。近一小时过后,车子在一个老旧的剧院门前停稳了。这地方说不上荒凉,来往的人却不怎么多,灰色的街道映在行人的眼睛里,有种特别的麻木感。 波特维首先下车。他环视了周围的环境——小剧院处在车停的这一边,而其对面是几家破败的小餐厅。它们的招牌原本都应是纷繁华丽的,只可惜现在已变得老旧,不仅积了厚厚的灰,木板开裂连彩灯也破碎,完全形似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老玩意。像是老板的人物倚着门框闲散的站着,口中叼着一根烟,百无聊赖。 两组工作人员举着两个牌子,各自站在了街道的两侧。剧院门口的那组人向着骆林迎上来,而靠近餐馆的那组,则纷纷的向波特维走来。 芬兰人接过staff递来的那张任务卡,在阅读之后,努力的遏制住自己心里想要暴走的情绪——他僵着脸转过身去,将那张卡片展示给身后面色惶恐的两个队友看着。 只见那卡片上的第一行,便是加了粗的红字: “给予暴食者的一点小惩罚。” 卢克和特拉维斯的表情,瞬间变得比哭都难看。 …… 再来看骆林那组。 里弗斯和骆林走到了剧院的门口,在那里工作人员围上来,向他们解释化妆换衣地点的所在。在相互交谈中,有人将任务卡匆忙的递给了里弗斯——里弗斯面上的表情有些不愉快,因为他看得出来,这张任务卡做的有些粗糙。 然而当他刚把这张卡片打开时,看到那头一行字,便觉得心跳蓦然的加了速,脸也变得通红。 那是个问句—— “喜欢他吗?” 里弗斯不自觉地将手捂在了下巴上,忽然觉得有些羞涩起来。他腆着脸将卡片的内容全部看了下来,再抬起头时,眼睛里已然是开始放光了。 工作人员将卡片收走,准备将任务转交到一旁的骆林手里。里弗斯想看看骆林目睹这任务内容时的表情,staff却偏偏把他往换衣处赶了。里弗斯气恼的被人拽着,回头不住的看向骆林。远远地,他看见骆林露出一个苦恼的表情——有些无奈,却并不抵触。 里弗斯为着那一个表情,在化妆的时候,很是想入非非了一会儿。他没有理会造型师将他头发编起时有些粗暴的动作,也没有对那顶扣上来的假发提出什么异议。他忽略了自己身上那套一身黑的衣服,也不去计较接下来的拍摄究竟应该摆出怎样的动作才好。 他只反复的回想着,那张任务卡上所写下的内容: ——喜欢他吗? ——向他问出这个问题吧。在短暂的日子里,你们已看遍了最破败的街巷和最璀璨的繁华。而对于彼此,你们又可曾有过特别的感触?这一次,你们二人将化身贫民窟里的托尼,和意大利世家的蒙太古。莎翁笔下的罗密欧和纽约西区的罗密欧,将在这废弃的剧场里,跨越时空般相遇。 ——弃置掉你们之间贵族和贫民的差距,然后在朱丽叶走失的这段时间里,尽情相爱吧。 现在,里弗斯正为着这些句子,兀自握紧了拳。在他的胸口,酸涩的,憧憬的,甜蜜的,忧愁的,种种年轻人才有的情绪,涌动着,将他淹没了。 在不长的时间后,他将走出这个窄小的化妆间;然后他将穿过一条走廊,到达阳光从上落下的某个天井。在那里,有个不算大的舞台,而他的罗密欧,正站在那里,低着头整理着领口。 那个人会看见里弗斯,然后对里弗斯温暖的笑一笑。而那个瞬间,就是罗密欧为罗密欧沉沦的时刻。 …… ……两小时后,在距离四个拍摄点均很遥远的录制室里,西斯从屏幕前站起,对罗翰说道: “最后一组的照片完成了。我是说,劳尔他们那一组。” 罗翰往嘴里丢了一块巧克力:“让营员们这就回来这里吧。不用再讨论了,这次的结果实在是太明显了……你说呢,高登?” 高登叹了一口气,反而是对西斯道:“都是因为你要改任务。观众也许会觉得满意,但是几个公司都会说我们并不公正吧。你有考虑过这一点吗?” 西斯笑着耸了耸肩:“我们依旧是商人,不是吗?我们已经尽可能的保证公平了……看看他们的任务,都是很不错的题材,能否把握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吧?至于队员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这就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了。” 罗翰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然后和高登一起站起,走到点评台的后面坐定,等待着他们营员的归来。 ——其实大部分营员都有些不可置信,说点评环节竟然会在拍摄后直接开始。不过再想想看,协助拍摄的人也就是这些评委,所有人的表现都已经落在了他们的眼里,已经有了定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lgm是紧密型的训练营,不可能给出那么时间供他们休息和喘息。这些已是优秀模特的人,匆匆的卸妆换衣,然后赶往了录制间。 在骆林他们的车上,气氛相较来时更加的……难以言喻。卢克和特拉维斯都是一副想钻到车底碾死自己的表情,而波特维虽然努力保持着面无表情,却还是忍不住凑向了骆林身边: “等下如果要放我们这组的照片……请……不要看。” 骆林的表情很是疑惑,想要问一句为什么,话却波特维眼里浓浓的怨气给顶了回来。至于里弗斯,则是在车子最后一排抱着膝盖坐着,鞋子踩在坐垫上,正“吭吭吭”的傻笑。 …… 点评环节。 男人们表情各异的站成队列,站直了面对着几位评委。阿尔弗雷德没有向往常一样微笑,阿德契科的表情却相较平时愈加的自傲。看得出来,这一次的任务,大家对自己发挥的究竟如何,还是有不同的认识。 高登首先做了开场辞——“小伙子们,这是你们在lgm的第五天。今天的任务,也是你们所接受的第三个任务。在前两个任务中,我们分别着重考察了你们形态动作,和表情表演。而这一次的任务里,我们将更加注重你们和搭档之间的配合。为了培养团队的默契,我们特意设定了两天的自由活动,让你们能够更加的熟悉彼此。令我欣喜的是,对很多人来说,今天的表现都非常出彩。因为一共只有八组人,今天,我们将详细的进行分别点评。”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波特维的脸僵着,头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简直是要把头侧开去。 幸好,出现在屏幕上的第一张照片中,并没有波特维。 那是一张摄于大都会美术馆前的照片,里面有两个男人站在台阶上,正各自拿着一沓厚厚的画稿,似乎是在交谈着什么。那两人,正是恐同者科林和狐狸脸埃德蒙——这一对室友,也在这次的任务中互相选择了对方。 在画面上,他们穿着的都是看似普通装束——衬衫,针织马甲和卡其布的裤子。然而看的出来,这两人的衣着上还是有微妙的差别:科林的裤子口袋处露出了方格手帕的一角,衬衫领口的扣子扣得死紧,一双皮鞋泛着锃亮的光芒。这样的打扮配上他鼻端的一副玳瑁框眼镜,实打实的一副学究相。而埃德蒙的头发则显得杂乱,衬衫扣得乱七八糟,脚下踩的竟然是一双高帮登山靴。他在照片上的表情也显得有些尴尬——看样子,他正被科林训斥着。然而也不怪科林这样做,从画面中可以看出,科林手上的画稿上是一位中世纪的贵妇的速写,而埃德蒙却在纸上涂了一个吹泡泡的小人儿。 罗翰在此时悠然道:“这一组抽到的任务,是要表现懒散的学生和他的恩师。会选择这样的主题,是基于他们二人到访过地点,和他们二人本身的关系——科林,你对埃德蒙的看法如何?” 科林老实的回答:“他对我挺好的。” “为什么说?” “因为我很习惯他吧——我是说,我不习惯和——呃,很多男人,一起生活。但是我很适应他,他不会……怎么说……攻击我?……” 罗翰看着科林稀里糊涂的说了一堆,开始笑得开心:“对,对,我能明白你的意思。看过你的表单后我们发现,你很依赖,或者说听从于埃德蒙。但是令人欣喜的是,你在这次的任务里,表现出了指导者的气质;那是我们想看见的,老师与学生的关系,而并非同龄人之间的感觉。不仅如此,照片中你们虽然表现出了‘分歧’,却没有延伸到不必要的冲突。我看不到你训斥学生时傲慢的上位感,只感觉到他还是位令你骄傲的学生——你依旧关心他,这一点毫无疑问。因为你们在前期的表现并不能算的上出色,我曾担心你们会因为焦躁而过度表现。但是你们最终还是沉稳的——或许这和你们的年龄有关,却依旧难得。你们非常默契,我们都对此非常满意。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这是一组时尚大片,而你们过于放松的姿势,让衣服显得有些暗淡——如果事先不知道,很多人将完全看不出这衣服出自ralphlauren。” 科林拘谨的点了点头,接着转身对埃德蒙笑了一笑,站回队列里去。 但是下一组收到点评的人,却没有向这二人一样的好运气。 下一章照片是黑白的。照片里灯光从顶部射下,其正中央是一个正在做俯卧撑的男人。他的皮肤虽然黝黑,却没有融进那黑色的背景里去——他的面容和赤/裸的上身都泛着一种难言的光泽,存在感极强;自脖颈往下,他的肌肉线条优美的拱起,散发着代表力量的讯息。汗液沿着他的额头向下流淌,一直滴在地板上,在白光下折射出近乎刺眼的光芒来。而他所穿着的训练长裤一直挽到了膝盖下方,露出精瘦的脚踝和绷紧了的小腿。 当其他人都对这样的阿德契科展开议论时,罗翰却沉声道:“阿德契科,你觉得你们这张照片怎么样?” 阿德契科在队列中信步走出来,骄傲的抬起了下巴:“我觉得很优秀。” “……我觉得它很差。非常差。” 罗翰这么说着,让阿德契科的表情硬生生的僵死在了脸上。罗翰继续说道:“我问的是你们的照片如何,并不是照片上的你怎么样。在拍摄这张照片的时候,我有意让劳尔站在你的前面,你却一次次的把他挡回去。任务上写的很明白,要表现的是落魄拳击选手和他的教练一同拼搏的场景。但是你和劳尔有互动吗?……很遗憾,我完全没有看到。你只顾着看着镜头,而他不知道在看那里。你们原本可以像‘百万宝贝’里面的角色一样闪耀,但是你们彻底的浪费了这个机会。就像我收到你们的表单时,其实也很无奈——我们希望你们能在纽约到处的走访,以便加深对对方的了解。然而你们却只选择了在健身房待了十几个小时,甚至都不怎么交谈。你们在这次的拍摄中,看不出任何和友情有关的成分在,或许连陌生人或许都会比你们表现得好些。” 阿德契科皱起眉,想解释些什么。然而高登从旁加进来的一句话,却让他恼怒的收了声:“阿德契科,不要总是以你自己为行事的准则。多听听别人的意见吧。自我中心者,并不是什么受欢迎的存在。” 明白了反驳只会让自己招来更多的不满,阿德契科沉下脸来,沉默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接下来,罗翰又批评了劳尔在这几天持续的心不在焉:“小伙子,你到底在做什么?你这几次的表现完全就像是在梦游,我甚至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出色男模该有的集中力。请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对这次的lgm训练如此不在乎?” 劳尔睁大了眼睛,几乎快哭出来,只能侧过头看向阿尔弗雷德,想寻求到些许的帮助——然而他只能失望的回过头来——阿尔弗雷德给他了一个不为所动的侧面,依旧是目不转睛的望着评委。 这一组的点评在令人难受的气氛中结束了。众人的表情都显得有些不太自然,只忐忑的看向屏幕,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得到好些的评价。 ……接下来的点评,针对的分别是萨沙,肖恩和那法里奥的三组。第一组的作品名为“伤心小酒馆之歌”,描写的是西斯塔科维奇作为一个八十年代的农夫莽汉,却在这酒馆里迎娶了萨沙喜欢的那个姑娘。画面中萨沙穿得高贵抢眼,懊恼而伤心的表情却让他看起来无比凄惨。他那嫉妒而忧愁的表情中和了他那令人难以亲近的美貌,让他看起来像个被丢弃的孩子一般可怜。罗翰对自然而憨厚的西斯塔科维奇很是欣赏,也更加的对萨沙赞赏有加。唯一不足的一点,大概是他觉得萨沙看西斯塔科维奇的眼神里哀伤太甚,敌意却不足,看起来有些不平衡。 至于肖恩和那法里奥两组,收获的评价都是平平。前一组人要表现的是购物狂和吝啬鬼组成的一对好友——吝啬鬼这个角色落在了真正的购物狂皮埃尔身上,显得分外奇怪。而向来为了小女儿分外俭省的肖恩,就算穿上了夸张的十四世纪贵族服饰,还是没有什么挥金如土的气度。然而不足归不足,高登指出两个人是非常的乐在其中;而这种自得其乐的愉悦感,能直接传达到观者的心中,绝不招人讨厌。而阿耶斯提斯和那法里奥几乎是本色出演了他们的角色——一个天才和一个白痴;前者鄙夷后者知识的贫乏,后者却全无所知,依旧想凑上来和天才做朋友。那照片上的背景和衣物颜色都分外鲜艳,配上两人应景的表情,显得分外诙谐有趣。罗翰称说这样的效果算是出色,但是两人都没有在本性上有跳脱的部分,所以还没达到lgm所希冀的要求。 到此为止,剩下来没被点评到的只有三组人。波特维的手上全都是汗,就算是握紧拳头,紧张感也没有丝毫的降下来。他瞥向骆林的方向,只希望屏幕忽然裂开,好让他们的照片永不现于这世上。 屏幕一闪,波特维的牙关咬紧了——还好,黑紫色的色调,绝不会是他们那张……难以言喻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是阿尔弗雷德和相川政行。他们站在一座大厦的天台上,前者向后者举起了抢;如果说背景是阴沉的天空,那么唯一近景则是阿尔弗雷德和相川政行,带着笑容的脸。 他们都在笑,这毫无疑问。相川政行应该算是被枪支威胁的那个人,然而他穿着黑色的皮夹克和洗白的牛仔裤,只低着头,斜看向他身侧的阿尔弗雷德。他的笑容不明显,只是微微地将一侧的唇角翘起来,却显得全然的不畏惧。他的双手甚至还放在裤袋里,背脊放松。持枪的阿尔弗雷德也在笑——他穿着笔挺的制服,下巴微微抬起,面容中除了一丝刻意的云淡风轻,还藏着一种低下的、卑劣但刻骨的恨意。他的眉毛微微的皱着了,不管他的笑容多么自然,那细小的褶皱依旧无法被掩饰。剑拔弩张的气氛几乎要从照片中透出来——他们都状似游刃有余,但细看阿尔弗雷德用了狠力抵在相川额角的枪,又或者相川下颚处突出的一根侧线,便知道他们对对方的对抗之心有多么强烈。 对于这一组,罗翰的点评中带着些犹豫:“其实在我们原本的打算中,是希望再演类似‘无间道’中小心翼翼的卧底对抗的。但是发展到现在的这个情况,我们无法再判断究竟哪一种表现更加优秀。如果说我们想看的是两个人的斡旋以及试探,这张照片上所展现的就是全然不管不顾的恨意。虽然对于改变了的结果并不全然满意,但是我想,这两人都将对方逼迫到了一个新的境界,也完成了一次进步。” 接着,他看向了阿尔弗雷德,继续道:“……怎么说呢,你和相川对于对方的评价,是很不平衡的。我原本以为你们无法完成针锋相对的局面,但是你们却表现的出乎意料的好。所以我只能说,要不是相川比他写的要更看得起你……要么就是,你比你自己写的,要更厌恶相川一些。事实究竟如何我并不清楚,但是这张照片,不失为一张出色的双人照。” 相川政行和阿尔弗雷德都没有对罗翰的话给出什么正面回应,只分别一个人点头,一个人鞠躬,面色全然不变。罗翰对着这两人微一蹙眉,似乎是有些新的计较。 …… 而在这一组之后,毫不意外的,就轮到了波特维那组的照片。 在一阵怪异的沉默之后,营员中除了波特维那组的组员,全体爆笑出声。 里弗斯在人群中一边弯下腰拍着自己的腿,一边指着屏幕: “他们那是在干什么啊?恩?兔子?我看到了三只兔子?是这样的吗哈哈哈哈……” 波特维被身周一波接一波的大笑弄得尴尬之极,全身的血液都涌往了脸上,好不羞耻。他窘迫的低着头,终于是鼓起勇气看向了骆林的方向——骆林自然不会像他说的那样真的马上把眼睛闭上,只是也失笑出声,对着屏幕露出了笑容。波特维顿时觉得极度消沉,刚想回过头去,却看着骆林把头转向了自己,然后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这样的行为若是别人来做,波特维绝对会以为那是嘲笑。然而当骆林的眼睛眯起,温柔的看向自己的时候,波特维只觉得——好吧,也许照片上的自己,也没有那么蠢。 那么那张照片究竟该是怎样的呢? 让我们来看看。在照片中,卢克,特拉维斯和波特维……化身成了三只兔子。 什么样子的兔子?雪白雪白的兔子。他们三人的头上带着长耳朵头套,手上带着绒布手套。至于衣服,他们的上半身干脆就□着,□则只穿了条毛茸茸带圆尾巴的短裤。毕竟是模特,三个人身上的肌肉还是够看的;但是这些所谓阳刚的特征和这大号童装一般的衣服撞在一起,果然除了怪异,还是怪异。 他们就穿着这样的衣服,于冬日的寒风中站在一排破败餐厅的外面。卢克位于画面最左,他巧克力色的皮肤和白色兔耳朵放在一起,就显得——分外的黑。他蹲在地上,右手僵硬的举着一根胡萝卜,左手则拿着一块标牌:“我们迷路了。” 特拉维斯站在画面最右,他一边努力的给出一个娇美的侧脸,一边将拿着胡萝卜的那只手向前伸出去。在他的肩上,也扛着一块牌子:“我们吃了很多。” 自然地,波特维就是站在正中的那一个。他站得笔直——过于笔直了。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所以显得僵硬了。他的两只长耳朵在寒风中被吹向了一侧——让他变得悲壮了。 他站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a字型,手里拿着的牌子上却写着: “帮帮我们这群吃货*,好吗?~” 而在现实中,里弗斯指着屏幕上标牌上的某处,笑得惊天动地:“你们看见了吗?上面竟然有个弯弯的符号啊!那是什么东西啊哈哈哈哈…………” ——也不怪他笑得来劲。三个男人穿着如此可怕的装束,摆出如此不自然的动作,站在如此破烂的街头,的确有点太过可怜。然而卢克和特莱维斯泫然欲泣却强颜欢笑的脸在别人看来,完全就是喜感满点。更不用说波特维一副英勇就义般的表情在镜头前硬邦邦的站定,那摸样更是满足了绝大多数人的恶趣味。 一群人笑得开心,连队列都变得歪歪扭扭。罗翰,甚至一直都没什么表情的高登,也都笑了起来。末了待到大家安静下来,罗翰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气息平顺下来,发表了自己的评论: “如你们所见,这一次,波特维一组的任务是带有惩罚性质的。他们在两天中所干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把附近十几个街区的餐馆全都去了一遍。这个结果,我,或者其他的lgm工作人员,在一开始都是很不满的。但是看了摄影师尾随其后拍下来的录像,我们这才发现他们是真的一直在迷路……所以除了餐馆,他们无处可去。不过就算有所谓去餐馆的理由,卢克和特拉维斯也不应该暴饮暴食才对。这两人在两天里一个人增了五磅,一个人增了两磅,你们足可以想象到他们吃了多少东西。” 这番话说完,卢克和特拉维斯站在队列里,互相捂住了对方的眼睛——羞耻心让他们对彼此都看不下去了。 罗翰觉得他们的动作好笑,又继续道:“基于他们不符合模特准则的行为,他们这组的硬照便成了变相的惩罚。但是怎么说呢……咳,你们觉得这张照片……好玩吗?” “是的!!”男人们大声的回应道,接着又是一阵坏心眼的大笑。 罗翰挑挑眉,笑着说:“恩,我也觉得很好玩。他们三个人,在照片上显得非常的可怜……以及可爱。这样的对待,对很多人来说,或许会被认为是屈辱吧?但是很难得的,我没有看出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人,表现出憎恨抵触的情绪来。他们或许觉得也很羞耻,但是他们依旧努力地去展现了自己。那种僵硬而不得要领的感觉,反而让这张照片变得十分出彩。” 男人们三两的小声渐渐低下来,有人也咳了两声,让表情严肃起来。 罗翰将头转向了波特维,说:“我想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领导者。在你们三人里,没有规定过谁是队长,但是其他两人在表单上都称你为他们的‘boss’。我们开始以为这是因为你的气质有威慑性,但后来发现,你其实非常温和。被迫拍下这样的照片,其实是另外两人的过错,可你从来没有对他们发过火,并且主动要求扛起了最蠢的那块标牌……所以我们非常欣慰。在看着你们拍摄的时候,我们笑的很开心,同时也很感动。你让我觉得你们是一个团队。而这种感觉在竞争的模式中,非常难得。” 气氛忽的就变得安静起来。卢克和特拉维斯与波特维身边的人换了位置,像小孩子拥抱父亲一般,给了波特维满满的一个熊抱。波特维笨拙而吃力的抬起来,无声的摸了摸他们两人的头。 罗翰失笑道:“恩,看起来真像是温馨的一家……好吧,小伙子们,集中你们的注意力!还有最后一组呢,在点评完才能解散!” ——剩下的只有里弗斯和骆林的这组了。骆林将注意力从波特维三人身上收回来,不知道为何,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屏幕在进行切换,之后的出现的……应该就是自己的脸了吧? 骆林低下头,忐忑的心情让他的手指都汗湿了。 而就在骆林盯着自己的脚尖时,屏幕上白光已经闪过,换上的,正是他和里弗斯的照片。 …… 于是在这里,我们要用怎样的句子来形容呢? 那是一张……让人在看了之后,便会觉得有些心酸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构图是阴阳鱼*的样子。骆林枕在橙色和粉色的花瓣上,身体微微的蜷缩起来,一手依在胸口,一手微微的向前伸出去。他的手指并未全然伸直,只像是要去轻触自己面前的那个人。而面对着他的里弗斯躺在冰冷开裂的地板上,一手像是想撑起自己的身体,另一手则用力的向着骆林探出去。然而,他的手却在最后,怕弄坏对方似的,硬生生的收掉了力气。那看起来笨拙僵硬的手指,最终成就了温柔的手势。 两只手之间只隔了几乎难以看见的距离,却依旧没有碰在一起。 照片上,骆林和里弗斯的衣着相貌有着天上地下的差别。骆林的头发已经及了肩,造型师将那些发丝做了卷,好让它们乖顺的自主人耳边落下去。但是因为骆林的下巴微微扬起了一些,他含笑的唇边便遗留了一缕的黑色的柔发,看起来妖娆,却又意外的纯洁。他穿着一件米白色的,丝质古典样式的衬衫。宽松的袖口处露出骆林洁白修长的手臂,那纯粹的颜色,和衬衫上缀着的珍珠母纽扣似乎是同一质地。骆林领口处原先系着一条宽缎带,现在缎带慵懒的散开来,露出骆林裸/露的右侧锁骨来。在□,骆林穿了一条高腰的复古绅士裤——深棕色的单纯样式,一丝不苟的勾勒出骆林的腰线,臀线,以及两条长腿的轮廓。这样的穿着,显得骆林是如此的悠然,美丽,并且性/感。 然而与他不同,里弗斯的衣着简单而破旧。他的金色长发在编起后,压在了一顶毛糙的黑色短假发下面。那样的黑发胡乱膨起而没有光泽,军绿色的老旧夹克因为机油而变得发黑污浊,过时的窄腿牛仔裤更让他显得他困窘不堪。他的手上,脸上,都有着黑灰的痕迹,就连指甲里都有着黑色泥垢。和骆林高高在上的优雅比起来,他显得如此的粗鄙,狼狈。 灯光是从骆林背后打过来的。这让骆林的侧脸都氤氲在了温暖的光芒里,脊背的曲线更是融入了那耀眼的背景。他如此干净,让人想到天使,以及种种新生的,脆弱的事物。而就是这样令人振奋的光,待到跃过了里弗斯身旁,却只留下一片晦暗浓稠的阴影。 他干净,他肮脏。他富有,他贫穷。他居于柔软的云层之上,而他趴伏在不堪的现实里。 但是他们的表情和神态之中,却流露出一种远超他们所在的神情。 里弗斯的表情是直白的。他紧张,执着,痛苦。那是强烈的感情,驱使他皱起眉头,睁大眼睛,努力的望向他的爱人。那是害怕失却而显得卑微的神情——他在寻找他,向他靠近着。骆林的所在便是他的救赎——他似乎是这么认为的。 而在这种种浓烈的神情里,潜藏着一股仅仅在眼神中才能寻觅到的柔软。那想是在长久的颠沛流离过后,流露出的一种安心——我爱的人就在这里,这真好。 反观骆林,他的动作,似乎是要比里弗斯随性的多——但是仔细看了,却能发现他隐藏得极深的不安:他的眉毛蹙起了一个很小的角度,而他的嘴角虽然带着笑,却却因为咬合的牙关而显得苦涩起来。他的左手虽然向里弗斯伸去,那放在胸前的右手,却下意识的,攥紧了胸口衬衫的布料。那不是个明显的动作,只是在你发现之后,会让你胸口一痛。 比起里弗斯那绝望中的希望,骆林则是在温柔的神情下藏起了浓厚的哀伤。他笑的很好看,很温暖,只是眼底的阴影,给人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待到你再次认真的看过去,你会发现——骆林在哭。 ……他的确是在哭,但是你很难发现这一点。他风情云淡的表情不会给你带来任何与此有关的观感,只是当你看向他右眼的眼底,会发现一些疑似的水光。 他只是如此细腻的伪装出快乐的样子,想让自己陶醉于面对爱人的时刻,而不去思考那注定悲剧的结局。 甫一看让人觉得幸福温暖的照片,却让人最终把视线定格在两人无法触及的指尖上。那是悲哀的,没办法相守的恋人。 ——罗密欧和罗密欧。 高登用平和的声调,叙述了骆林这一组的任务。点评的内容究竟如何,骆林头一次没有听详细。那大概是在说他们表现得如何出色,又在赞美他和里弗斯之间的默契吧。 他现在只是觉得羞赧,无法去正视屏幕上的那张照片。他不知道拍摄时那种难言的气氛究竟从何而来,只能把它归咎于里弗斯那一双全然入戏的眼睛。 琥珀色的眼睛,认真的看向了自己,像看着什么无比宝贵的东西。 骆林无法抬头,因为他知道那张照片所传达的是纯粹的爱意。不管是谁,都能够看出的爱意。但那样投入的自己,让骆林在欣慰之余,不由得觉得难堪。 ……因为那感情,并不是真的。 高登在点评过后,并没有人提出什么所谓异议。只是在这样安静的时刻,劳尔低声喃喃了一句: “他们不本来就是恋人吗?” 骆林不用回头,便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自己。 在这个出奇寂静的场景里,一旁的西斯先开了腔。他问的人,是骆林: “骆林,你对里弗斯有超出朋友的感情吗?” 骆林吸了一口气,然后道:“没有,先生。” “抬起头来,骆林。告诉我们,究竟有没有。” 骆林将头抬起来,平静的直视着西斯的眼睛:“完全没有,先生。” 没有人再说什么话。 罗翰努了努嘴:“就是这样了。不管里弗斯的答案如何,我们都可以看出,他们的关系绝不会够得上恋情的程度。也正因为如此,这一次任务的冠军,更应该搬给这两个人。” 由卢克先发起,掌声从稀稀落落变得响亮起来。阿尔弗雷德侧过身来向骆林握手,骆林勉强的笑了笑,忽然觉得自己并不怎么开心。 到了更后来,其他的营员,连带着西斯他们都走光了。诺大的录制室,只剩下骆林和里弗斯两个人。 里弗斯从听到骆林回答的那时起,便一直低着头站在他的位置上。在解散的时候,那法里奥想将他扯回去,里弗斯却像雕塑似的,固执的保持着那样一个姿势。 工作人员来关灯了,准备将这里的大门也一并锁上上。骆林叹了口气,转身去拉里弗斯的手。 而里弗斯只粗暴地将那只手挥开了,然后将手握成拳头,背脊起伏的厉害。 骆林走近他,想去抚平他的背:“别这样,好吗?” 里弗斯的肩膀耸动了几下,然后慢慢的将双手捂在了脸上。骆林看的见他的颤抖,看的见他的喉结上下起伏,却听不见里弗斯发出丝毫的声响。 里弗斯缓慢的蹲下去,然后坐在了地上。他将头埋在膝盖之间,不让骆林看见他任何的表情。 ——后来里弗斯对骆林说,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就算我哭给你看,你也不会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吃货——英语中没有这个词,可将此看为glutton(贪吃者)的翻译。 *阴阳鱼——请回想太极图的样子。这里意味里弗斯和骆林的头冲着相反的方向,而两个人的体态能构成形似两条圆弧的形状。 ……日更愉快,爆字愉快…… 我竟然成了日更爆字党,我妹的…… 看了下大纲,下一周过的挺快的,除了几场情感戏和段少的驻扎没什么大的可讲的。所以不会像这第一周一样讲这么久==……各位是不是看的烦了呢?应该不会吧== 顺便说一下我给里弗斯一个分结局的原因—— 我一直觉得这孩子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因为他单纯,傻,但是不笨。 而且在他面前,骆林完全不会惶恐,不会揣度,不会小心翼翼。 因为他太像孩子了,骆林才不会在他面前神经紧张。 不过也正因为骆林把里弗斯当成孩子了,所以他现在没办法喜欢上里弗斯。 慢慢来吧== 我看看大纲……哦,可悲的何大下一场戏是被虐的……啊,段少也是……恩,里弗斯也是? ……算了算了,不管他了…… 虽然已经过了十二点,但我果真还是日更了!神兽万岁!我爱我自己! 43爱情会好起来的 在lgm度过的第一个周末,要比骆林预想得悠闲的多。前五天的训练之后,他们在这两天要做的,无非是体能测评和调整训练方案。张奕杉虽然在最近显得有些神出鬼没,但依旧是早早的就把骆林的训练计划给排好了。连带着送过来的还有骆林关心的业界风向,以及模特招募的内部消息。在第三个任务的点评过后,骆林便将这些资料搬到了波特维的卧室里,开始在那里仔细的翻阅研究。一直到睡眠时间的前一刻,他才和波特维道别,将东西收拾好,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这么做的理由,很明显的,是因为里弗斯。 里弗斯在哭过之后便变得异常的消沉。他并没有冲骆林发脾气,只是他身上那些好似用不完的生气和活力,一下子就消失了。 骆林原本想来安慰他,然而却想不到什么好的说辞。里弗斯自那时起便开始了长时间的沉默,只一个人窝在寝室的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厚厚的小山包。 面对着这样的里弗斯,骆林觉得没有办法。那天下午,他笨拙的走到里弗斯的床边蹲下来,半晌才开口说: “就算我没那么喜欢你……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里弗斯很久都没回应,最后只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 “但是对我来说,这就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了。” 那声音很小,比起平常里弗斯撒娇的声线沉稳了两倍不止。但是那种强压着难过,不想让哽咽打断自己话语的倔强感觉,只给骆林带来了更深的罪恶感。 沉重的心情几乎要把骆林吃下去。他抬起手,想帮这个孩子理顺他散乱的金色头发,里弗斯却将他的手推到了一边去: “你能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吗?我保证,我很快,我很快就不喜欢你了。” 里弗斯这么说完,又一次的把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骆林看着里弗斯带些颤抖的后背,只能将头低着,末了转身离开,将这房间的灯光也调暗。 ……骆林在内疚之余,也觉得疑惑。他和里弗斯相识才不到一个星期,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会让里弗斯如此的难过。 里弗斯果真还是个孩子。他完全不明白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恋慕对象——不论是性别也好,年龄也好,性格或者生活方式也好。 而骆林也没有那样的勇气,仅靠着对里弗斯的同情,就能对对方伸出手去,说: “来喜欢我吧。” 他是个懦弱的人。他害怕自己给不出回报,更害怕在他投入时,对方已经说这感情超出了时效。 骆林低下头去,努力的摆脱再次向他袭来的自我厌恶。他迫使自己去想,说像里弗斯那样坚强的孩子,应该很快就会振作起来吧。就像里弗斯自己说的那样——很快就,不喜欢了。 明白这样的念头也是自我安慰,骆林在满心的苦涩中度过了第三次任务的当日。第一的名次没给他带来想象中的激动——他知道,有些东西,是他欠里弗斯的。 虽然在训练营里的都是些不怎么细心的大男人,但就连粗线条如卢克的人,都看出了骆林和里弗斯之间的不同往常。骆林在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把卧室让给里弗斯,做好的餐点也是托别人送回去。男人们见状,也将胡闹的阵地搬到了二楼的走廊上,空出底层的安静来,好让里弗斯一个人慢慢的恢复常态。 波特维看着骆林脸上的表情,知道骆林心里并不好受。他是睡单人卧室的,虽然地方窄小,起码是个亮堂安静的所在。多亏了他的出借,骆林这才能找到一个平和的地方,让自己喘一口气。 八号晚上骆林发了短信给何式微,说:“对不起,昨晚太忙,不小心就把电话挂断了。有什么事吗?” 何式微一直没有回。 种种小事情叠在一起,反而比匆忙的任务日更加让骆林心累。骆林强打起精神,看着张奕杉递给他的报表上一串和自己体格有关的数值。张奕杉看来心情很好的样子,还在最后加了一句龙飞凤舞的标注: “各项数值都很优秀,加油小骆骆,未来超模就是你,冲进前三超有戏!记住我就像热爱花儿一样爱你!” ……前三吗。骆林苦笑一下。 那的确是他所憧憬的位次。但是他第一次觉得说,他想要的,好像还不止于此。 …… 骆林的低潮在星期日——也就是十二月十日的下午才稍稍缓解。那时他刚刚帮忙把午餐时的盘子放进洗碗机,想趁着难得的晴朗天气,在模特之家的门口走一走。 气温是在转冷的,但是因为有带着暮色的日光,还是让人觉得有些稀薄的温暖。 在模特之家所处的这条街的尽头,有一家不算大的咖啡店。里面的简餐做的算是好吃,骆林想了想,决定还是给里弗斯带一份。 每天给里弗斯送过去的食物,他是除了汤以外什么都不动。有时偶尔到了外面走动,不过是因为里弗斯闷久了要洗澡。 骆林叹口气,在咖啡店里拿了奶酪最多的那份set。慢慢向模特之家走回去的路上,他那许久都没有动静的手机,终于是响了起来。 来电的号码并不是骆林熟悉的。但是看开头那几位,应该是国内打过来的才对。骆林犹豫了一下,按了拨通键。 “……喂?” “骆林,是我,何式微。” 骆林把手中装三明治的纸袋抱紧了些:“何大哥?……” “恩。不好意思现在打过来,还在忙吗?” “不是,没有……”骆林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乱,理了理思路继续道:“我们周末是放假的。不过……”他低下头,费力的看了一眼腕上的表:“你那里,应该是凌晨吧?……没关系吗?” 何式微在电话里呼了口气,声音带着些模糊的笑意:“没事。就是睡到一半起来了,忽然觉得不困了。好久都没联系……我怕再不给你打电话,你就把我给我忘了。” 骆林吸了吸鼻子:“不会的……”他迟疑了一下,追加了一句:“其实前天我发过短信给你,但是……” 话一说出口骆林就后悔了。人家的电话和短信自己都没怎么理睬过,偏偏自己只是没收到一条回信,怎么就厚脸皮的这么问出口了。 然而何式微似乎是愣了一下,接着声音愈加变得愉快起来:“给我发过短信?……真的?……啊,不好意思,那是忘记跟你讲了,前几天手机出了点问题,只能临时换了一个。你应该也看到了,这是新号。” 骆林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没关系的……你,你最近还好吗?” 骆林自己都觉得,这番的话显得极其生疏。 不过何式微似乎是已经明白他对电话聊天不在行,只笑笑说:“你看你客气的,不就是一个电话而已么……我过的自然还不错,从新加坡回来两三天了,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要是我说你在身边会更好的话,你估计会不高兴吧……所以我就不说了。” 骆林无奈的呼了口气:“何大哥……”这不是已经让我知道了吗? “好好,不逗你了……你应该也知道的,反正日子就那样,年尾自然是要忙选秀的那些事情,再安排几个年终聚会……没什么特别值得说道的。比起我的事情,还是说说你吧。都在美国待了一周了,就没什么别的感触?” 何式微的语气很是轻松,然而骆林听到耳朵里,还是能体会到何式微在玩笑下面藏着的真切关心。骆林靠向了街边的墙上,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上一次,我拿了第一名。” “恩,值得表扬。” “不是……我是觉得,其实我还配不上那个名次。” “……怎么说?” 骆林垂下眼睛:“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真的,我不知道……指导让我变得有自信一点,所以我在拍照时也努力了。但是在生活里,我感觉我还是比那些年轻的孩子要差一点……我没办法像他们那么洒脱,就是,很累。” 何式微在电话那头沉吟很久,最后说:“……是你太努力了,骆林。你没有必要成为他们的样子……” 骆林模糊地说了些类似于“不是这样”的句子,过了很久才又鼓起勇气,断断续续的,把里弗斯的事情告诉了何式微。 “……我只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对。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和他解释……不仅仅是这样,真的,包括和你,只要是和感情有关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脑子里一直很乱……对不起。” 骆林沮丧的低下头,靠着墙滑坐下来。 何式微小声喃喃了一句:“我知道我以后肯定会恨我自己,不过我还是这么说了吧,”他在话筒里清了清嗓子,认真道: “你没有必要觉得你自己对不起任何人。不管是我还是那个你说的小子,都是一样。感情这种事情不是说我对你好,你就一定得喜欢上我。这种东西都是要看感觉的,时候到了,你自己就会有答案。别人喜欢你,也都是因为你优秀,你好,所以你值得。听话,别这么烦心了,都会好的。” 骆林将纸袋放在膝头上,一手捂着脸,闷闷地说了一句:“……别把我当成小孩子……” 何式微沉声笑了笑:“你还不是小孩子?……这年头,也就是小孩子才像你一样把爱情这么认真的当回事。你这也不是优柔寡断,是你太想对得起自己对的起别人……如果能的话,你就稍微放看胆子去恋爱试试看,但是如果不能,也一样挺好的。” 骆林把头埋得更低点,然而心里积压下来的那些沉重情绪,终于是一点点的消散干净。 何式微末了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就是因为你这么认真,这么胆小,所以我才更加的爱你。” …… 何式微挂上电话的时候,天还是黑的。他闭着眼睛靠在床头很久,一直到护士在他病房门前停住,象征性的敲了敲敞开的门板: “32床,量体温了啊?” 何式微睁开一只眼睛,乖顺的接过来体温计:“什么时候能出院?” “主任说了算,说你能出你就能出。不过看你这样子,还是多观察几天比较好。眼睛这东西,不好好护理着,出的可是大问题。” 护士这么说着,瞄了一眼何式微的床头: “没用手机吧?别因为中国医院里没屏蔽就乱用啊,禁止的。” “没没没。”何式微连忙赔笑,牵拉的表情肌带来额角一阵的剧痛。 ……他现在待在北京的一家三甲医院里。两天前,他自新加坡下机后的两小时,便在父亲的命令下又飞到首都。气氛压抑的餐桌前,何展砚又谈起来让他订婚结婚的事情。父子俩顺理成章的谈崩了,何父在气头上,抄起何式微放在桌边的手机就扔了过去。 何式微下意识的往旁一躲,却反而撞到了飞来的手机上。芬兰出的手机以抗摔著名,所以那劳什子东西就算碰上了何式微的眉骨,依然刚硬不屈。 那时何式微的额头血流如注,却只能一个人狼狈的跪下去,将飞散的电板捡起来,再用餐巾堵着自己头上的血口。慌乱中sim卡消失不见了,也不怪何式微后来只能换新手机新号。 而何展砚看着自己高大的儿子变得满面血污,也只冷哼一声,留下一句: “……什么东西。” 急救车是何式微自己叫的。他在离开时,还被拉住先付未结的餐费。 ……这些说起来不光荣的事情,何式微绝不会告诉骆林。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光鲜而强大的,就连何式微自己,也有狼狈而懦弱的时刻。 但是这并没有关系。 何式微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算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期望中的爱情,我们为这件事情付出了,总还是会有收获。 作者有话要说:…… ………… 请叫我爱情专家里德兽或者好男人制造机里德兽,都可以…… 下一章……哦,还是虐里弗斯?这娃儿不行啊,这么命苦。 哦哦,下一章要是长的话那么段少会出来的。长期驻扎哦! 骆林你慢慢选,三个男人里面总有一个不错的。 ……反正跟我没什么关系……啊哈哈。 ps我觉得出实体书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所以大家就在网媒上过过瘾吧(大笑) 虽然已经三号了,但还是要祝我心爱的小口水生日快乐!吻你一万遍!!……其实两万遍也可啊!! 44阴霾的前奏 第一周在lgm的计划中,被划为了“硬照密集测评周”,测试的自然就是模特们的基本功。而到了第二周,自然是“走台密集测评周。” 十二月十一日是星期一。男人们在今天的安排是越野跑,再次被拉到了郊外跑12miles。骆林的脚伤虽然已经是没有大碍,还是被勒令待在终点处休息,只用看着就好。助理们三三两两的在一旁聊天,骆林安静的翻着膝上的书,身边的张奕杉百无聊赖的转着手机。 骆林看的是文史杂志,上面讲的是柬埔寨的吴哥窟。对于这种地方骆林一直心生向往,好不容易来了兴趣和人聊聊天。然而他想找张奕杉说话的时候,却发现表弟同学只一个人对着手机傻笑。张奕杉手指灵活的按着键盘,似乎在回谁的短信。 “奕杉……”骆林转过头去看着他,笑了笑:“最近你好像有点奇怪,怎么了吗?” 张奕杉头也没抬,只糊涂的回了些不知道什么话,末了说了一句:“啊,他们跑完了,这就要回来了。听说外面又降温了,感冒了怎么办啊……” 表弟同学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并不像他往常那般尖锐而刻薄。骆林看了他一会儿,只又低下头去,继续自己的阅读。 ……发现张奕杉和阿尔弗雷德在街角接吻是那天下午的事情。骆林想着到屋外给自己的母亲拨个电话,便漫无目的地顺着街道走下去,没注意自己究竟走到了那里。街边的巷子他原本是不会去注意的,要不是听到了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他也不会有停下脚步关注四周的心情。 那是条小巷子,尽头似乎是个死胡同,夹在两栋算是高大的建筑间,里面透不进什么光来。骆林注意地上有个被碰翻的垃圾桶,正缓慢的滚动着。再抬眼的时候,却是真正的吃了一惊。 张奕杉被人抵在了墙上,下巴抬起来,正被人吻着。他手里攥着那条显眼而拉风的白色围巾,让骆林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和他亲近的对象骆林一开始并没有看出来,只惊觉那是个男人。 然而张奕杉似乎是被这一吻弄得狼狈,无法喘息一般,只得踮起脚来将头颈仰起,想逃脱那双捕获他的唇舌。对方于是将头低下,很是方便的品尝起他的脖颈来。做这动作时,那不知名的男人甩了甩挡在眼前的额发,骆林于是看清了那是谁。 那一瞬间骆林觉得头脑有些发懵。耳边的手机里,母亲念叨着:“纽约和上海哪个地方大呀?怎么了,说话呀?”骆林怔怔的向后倒退几步,一直到走上大街了,才开口道:“刚才没信号,妈你说什么了……” ……那天晚上骆林也想明白了。张奕杉究竟是不是同性恋,和阿尔弗雷德是不是恋人,其实都和他没什么大关系。别人有别人的空间,自己不经意的撞见那一幕,要是直接向张奕杉问起,说不定双方都是尴尬。然而骆林只是有些隐隐的不舒服——对于阿尔弗雷德其人。 骆林对于除了自己以外的事情都算是敏感。偶尔第一感觉作祟,便让他生出许多奇怪的想法来。像当年崔是念的事情就是如此,但是他也不会排除自己感觉错误的可能性。 ……只是阿尔弗雷德给人的感觉,的确是模糊而混沌的。这样的感觉,让骆林觉得不安。 他仔细回想了平时阿尔弗雷德言行举止。不难发现,这个人和摄像师的关系很好。也正因为如此,所有的营员中,只有他能清楚知道每一天摄像师的工作时间和暗拍时间。骆林想,在张奕杉而阿尔弗雷德亲近的时候,两班摄像师其一刚结束了工作,另一跟着里弗斯去医院拍摄扭伤的复诊。没有人会真的注意到他的不在场,而他也不会错失任何可能的上镜机会。 不过真的说起来,如果阿尔弗雷德真的顾忌到了所有的这些方面……那也有些,过于深思熟虑了。 因为里弗斯不在房间里,骆林好不容易才能在自己的床上歇着。他翻了个身,把自己的头埋在了枕头里。 ——希望那些都是他自己多心才好吧。 枕头像往常一样软。骆林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他是听见敲门声才起来的。门外站着波特维,和他说: “特拉维斯他们在二楼办聚会,让我一定叫你过去。” 骆林无奈的笑笑:“我吗?感觉有点奇怪呢……你也和他们一起吗?” 波特维用手指了指门外:“不,我现在要出去一下。有些经纪公司派下来的事情要做……” “这样……一路小心。” 波特维微微低下头来看着骆林,过了好久才说了一句: “……好像要下雪了。” “恩?” “……如果下雪的话,愿意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吗?” 骆林还没来得及回答,波特维就已经把头侧了过去,急忙道: “算了,我今天还是先走了。再见。” 看着波特维离开的方向,骆林有点怔怔。 他在房间门口站了很久,觉得这样下去可能也无事可做,正好波特维提及了,去看看别的人在忙些什么也好。 二楼的走廊里,好几个男人挤在一起,靠着坐着的都有,地上啤酒罐和酒杯散落了一地。骆林甫一看到这么多酒就开始头痛,正准备打个招呼就离开,却偏偏被人从后一扯: “骆,骆林,小蜜糖,小心肝,来和我们一起玩嘛……老是一个人呆着多寂寞啊……” ……也就只有喝醉了的那法里奥会说出这种话。他手脚并用的趴在骆林的后背上,嘴里不停的念叨。喝醉的人并不只他一个,卢克已经近乎醉倒,肖恩摇摇晃晃的对着墙壁上的抽象画反复敬礼,就连特拉维斯也醺醺然的瘫在墙边,举起一个杯子对骆林道: “你也来喝!来嘛!都没看到过你喝酒啊?” 骆林想把那法里奥从身上弄下来,一边挣扎一边推拒说:“我真的不能……不用了……” 他想用过敏的说法严正的推辞,手忙脚乱中忘记了那个单词究竟要怎么说。而就在这时,已经回到模特之家的阿尔弗雷德拿了一个盛满了啤酒的杯子,向骆林走了过来。他走路歪歪扭扭的,似乎是醉了,但是眼神中依旧是清明的笑意: “说什么呢……张嘴,骆林……” 和阿尔弗雷德的温和笑容完全不符的,是他用力箍着骆林下巴的手劲。骆林的嘴被掰开,阿尔弗雷德强制性的灌了那一整杯啤酒进去。反抗的过程中骆林呛了酒,正准备在喘息结束后反抗的时候,阿尔弗雷德却是把第二杯灌了下来。 然后是第三杯,第四杯……已经喝醉的众人笑得很开心,没注意到骆林的脸色变得极其的差。他的脸色是铁青的,定定的站了一会儿,而再睁眼的时候,眼睛里连焦距都没有了。 ……骆林在此前只喝醉过一次。小时候他的赌鬼父亲哄骗他喝了半瓶白干下去,再醒来的时候,母亲只趴在他的床头哭的不成样子。骆林当时觉得奇怪,因为自己并没觉得头疼脑热。然而母亲说,一定不能喝酒,以后他喝酒,绝对会坏大事。 骆林虽然不清楚缘由,还是听从了母亲的话。此后他以过敏为由,推拒了那些并不频繁的应酬。所以他从来不知道,喝过酒后他会变得极其的顺从——当年他的父亲也醉了,指挥着他爬上房梁,在顶上吊了麻绳,把他的脖颈伸进了绳子套里。母亲回家时骆林差点就要完成那套上吊的动作,她怎么可能不哭成泪人。 而现在的骆林,又一次的喝醉了。他乖顺的在地上坐下来,对着所有的人笑。 摄影师扛着摄影机从楼梯上上来,准备拍些生活用的片子。然而他看到的,却是骆林在众人的起哄下,脱下上衣的场景。骆林一直在微笑,眼睛半眯着,任由每个人亲近着。阿尔弗雷德看着这样的他很久,忽然笑着说: “骆林,来亲我。” 骆林走上前去,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印了一下。男人们哄然,大声的笑闹着,鼓起掌来。摄影师觉得这是个刺激性的话题,于是把镜头对准了骆林的方向。然而阿尔弗雷德侧了侧头,又悠然说道:“不给我一个吻吗?” 骆林缓慢的眨了眨眼睛,还是凑过去,笨拙的把自己的唇印在了阿尔弗雷德的嘴唇上。男人们先是一阵沉默,而后哗然。 接下来阿尔弗雷德的要求变得更加的难以言喻。他让骆林做出了种种可笑的,甚至下流过火的动作,然后说,骆林,你何不来吻我的脚尖? 这时已经没有人再说话。摄影师犹豫着要不要移开镜头。而正当骆林跪下来的时候,里弗斯顺着楼梯跑了上来,抬起一脚猛地踹在了阿尔弗雷德胸口上: “whatthedamnhellyouarefugplanning!fuckyouyouasshole!!” 骆林茫然的看着这一切发生。里弗斯发疯似的对所有人吼叫起来: “你们觉得这样很好玩吗?!你们就准备这样一直看下去吗?!统统喝酒喝死好了!!都去死吧你们这群婊/子养的!!” 里弗斯发起狂来,一脚将罐子和杯子踹下楼去。玻璃碎裂的声音回荡在出奇安静的氛围里,末了只有阿尔弗雷德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骆林他自己可从来都没有意见。还有,我记得你这一脚了,你这个野蛮人。” “我操/你妈的野蛮人!你这个婊/子养的杂/种……”里弗斯冲着阿尔弗雷德扑了过去,两个摄像师拼了命的将他拦住。里弗斯虽然踢踹着,却伤不到阿尔弗雷德丝毫。后者将手放在里弗斯最初一脚踹上来的地方,竟然是在笑。 到最后,里弗斯只能气喘吁吁的转过身来,面对着骆林的方向。骆林依旧维持着跪坐的姿势,上身赤/裸着,长裤的拉链也被解开,正惶恐的仰头看着他,眼神就像是个孩子。 见他这副摸样,里弗斯脸上露出愤怒及不忍的表情。里弗斯甩手将自己的外套解下来将骆林裹起来,旋即留下了满地的狼藉,拉着骆林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走廊上的人们缓过劲来,钝钝的开始抱怨起里弗斯的态度来。 在储藏室里,里弗斯将骆林猛地推到了墙上: “你在想什么!!你在干什么!!如果我不回来的话你是真的要去亲阿尔弗雷德的脚吗?!你是成年人吗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回答我你别不说话!!!” 骆林惊恐的看着他,嘴巴微张着,并不像是他平常淡然的样子。里弗斯将眉头皱死了,牙关紧咬着,猛然将骆林抱紧了。 他抱的非常用力,紧紧地将骆林箍在了自己的怀里。很久他才抬起手来,轻轻扶上骆林的脖颈,那里温凉而湿润。 里弗斯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没事吧。” 骆林没能给出回答。然而里弗斯看到他笑了一下,表情非常单纯。 里弗斯又是皱了一次眉头,却是沉声的说:“我恨你,骆林,我恨你,我真的,恨死你了………” 他再一次将骆林抱住了,而骆林也顺从的,拥上了他的背。 ……那天晚上骆林先行睡下,里弗斯一个人处理着因为自己不当动作而再次受伤的脚踝。门口有人来敲门,里弗斯开了门之后,听见卢克讪讪的轻声说道: “抱歉……刚刚我们都喝多了……” 里弗斯冷着脸想将门合上,卢克却在这时补充说: “骆林是被阿尔弗雷德灌醉的。他本来不想喝的……醉了以后他很奇怪,很听话,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没去阻止……别生我们的气,好吗?” 里弗斯冷哼了一声:“我没有生你们的气,我只是想去杀了那个婊/子养的。” 于是卢克又不怕死的补充了一句:“哦,那其实你应该和其他人道个歉比较好,你知道……有些人,他们对你刚才的行为……呃,很不爽……” ……里弗斯在关上门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管他们去死。” …… 第二天骆林起床的时候,完全是对昨晚的事情一无所知。里弗斯将他的衣物之类都已经打理好,因此他现在除了头痛之外,身上并无异状。所以骆林支起身子来,看见里弗斯表情深沉的看着他,只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昨天你的复诊……怎么样了?” 里弗斯皱着眉呼了一口气:“那种小伤早就痊愈了,不过托你昨晚的福,现在又伤了。” 骆林顿时忧虑起来:“昨晚?我……没有印象了,是我弄伤你的吗?” “……你不记得昨天的事情了?” 骆林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对不起……” 里弗斯一副崩溃的样子靠在床头,末了听见骆林轻声的说了一句: “这还是这几天你第一次和我说话……真好。” ——其实不是那样的啊。 里弗斯强忍住心里种种翻涌的情绪,最后才装似轻松地开口: “对了,上次我和你说的话,就当做不存在吧。” 骆林抬头:“什么话?” “……就是马上就会不喜欢你的那句话。当我没说过吧……” “……” 里弗斯将头回过来,对着骆林笑了笑: “我暂时还会喜欢你的。估计以后一直也是……我会,保护你的。” 那是骆林并不知道他的话里究竟有什么含义,只是在众人意味深长的眼光里,准备起了新一天的内容来。 ……这天的分配下来的任务和快速换装走台有关。骆林原本在后台呆着,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可就是这样一种严肃的气氛下,依然有很多人想向他凑过来,脸上表情能够各异,有的是担忧,有的是好奇,有的是幸灾乐祸。骆林觉得疑惑,只能看着身边的里弗斯将他们一个个的赶走。幸好任务正式开始后,大家都开始忙活起来,他才能又认真投入到比赛内容里去。 衣服一共要换六次,这个次数是平常走台换衣的两倍,每次的时限却是极短的,也没有换衣工的帮忙。原本的男士成衣大多要比女士的来得好穿,这次为了加深挑战难度,lgm找来的衣服都是概念样衣,一个比一个复杂。幸好骆林的手脚利索而心细,前几轮走下来,总算是没出什么问题。 然而在他换第五套衣服时,张奕杉却出现了。助理原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走进后台,张奕杉却抱臂站在了骆林身边。骆林对他笑了笑,想继续紧张的走台,张奕杉却冷冷的对他丢下一句: “有我哥了还不够,你连阿尔弗雷德也要搞吗?” 骆林正将哥特式的腕饰往手上绑,闻言诧异而不解的看向了张奕杉。 张奕杉却没再解释,低声念了一句,只留给骆林一个鄙夷厌弃的表情,转身离开。 后面两轮的走台,骆林是一塌糊涂。算下来他该戴的配饰忘了三样,并且完成时超出了规定时间许多。所有人都看得出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分外不安,但大多数人却因为昨晚的某些事情,对他分不出什么同情心来。 只有骆林一个人知道,他所有难过的情绪,都是因为张奕杉临走前那句无声的话,从嘴型看像极了“下贱”二字。 ……毫无意外的,骆林的最终成绩只排在了中下。和他同样发挥失常的还有里弗斯——别人都谈论起里弗斯的硬照和走台不成正比,但是里弗斯可是十九岁就当起了dior吸血鬼系列的主秀,怎么可能真的实力不足?骆林想到可能是“自己给里弗斯造成的伤病”影响了他的发挥,心情不由得更加沉重。 但是他不知道,这并不是他最低谷的来临。在点评时间过后,西斯沉着脸将他叫到了一个空房间,当着他的面,放了一段视频。 房间里是昏暗的一片,投影屏上的光落到骆林脸上,变得分外晦涩不明。骆林看着那段是从昨天晚上的摄像上截下来的影片,表情慢慢变得讶异且羞耻。他的身体开始颤抖,手也握成了拳头。 西斯坐在一旁,在影像放送完毕后猛地将投影机的遥控器摔在桌上。沉默击打着骆林的心脏,终于他听见西斯带着怒意说: “你觉得这种形象要是放到电视上去,会有什么效果?给我一个解释,骆林!” 骆林低着头,眼睛睁大了,头脑里是空白的一片,想要说些什么,却连嘴也张不开来。视频里的他就像是一个木偶,像是□控了一般做出种种滑稽而不堪的动作来。在视频的最末,他看见自己毫无反抗的跪在地上,四肢像动物一样趴跪着,正仰头向着阿尔弗雷德的脚尖。在他脸上的是难以言喻的表情,虽然朦胧的,却没有丝毫的反感,乖顺得让人想起了被驯养的狗。 ……这样的自己,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不齿吧。 耻辱的心情几乎让骆林想晕过去。而西斯在等待了他的回答许久之后,又一次的按耐不住怒火: “你原本是我最看好的选手之一,但这就是你真正想展现出来的东西吗?你是这么想的吗?” 骆林颤抖着声音,最终只轻声说了一句:“是阿尔弗雷德强迫我喝酒……我醉了,我不记得……” “他强迫你你就不可以一拳打过去吗?你这种东西放到电视上会有多少负面的影响,你难道不知道吗!” 骆林再不说话。他身上所有沉重的情绪,都已经浓厚到了让西斯都能感知的程度。骆林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过令人心痛,所以西斯只能强压下自己怒其不争的心思,又说了一句: “……lgm不会在电视节目里采用这段影像。但是我请你,骆林,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西斯转身走出了那个房间,剩下骆林一个人,正对着屏幕上停顿的画面。那上面,有个令人感到羞耻而被迫侧目的男人。 安静的氛围将骆林身周包围起来。太过安静了,以至于骆林觉得自己喘不过气。他觉得喉咙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必须张开嘴,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呼吸,这才能获取那稀薄的氧气。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呼吸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眼前开始出现金色和绿色的光圈来。 ——好难受。 ——好难受。 口中是带着血腥的凉意,面前的屏幕开始扭曲。骆林拽紧了自己的衣领,然后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停下这种痛苦的行为。猛烈地眩晕向他袭来,骆林睁着眼,在一片混乱的色彩中,向后倒了下去。 他的眼睛无法聚焦,在一片模糊之中,有人从后将他托着了,然后轻轻的让他滑坐在地上。他倒在一个感觉熟悉的怀抱里,而来人从旁拿出一个棕色的纸袋,罩在他的口鼻上。 骆林用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才终于让自己的呼吸平复下来。他的眼睛还是不能准确看清事物,只能疲惫而脱力的眨着眼。 他就那么安静的靠着,等着自己的头脑能够重新恢复思考的能力。最终他试图抬起身体,只哑声道:“谢谢你,里弗斯……” 然而回答他的人却用中文答到: “我不是他。” 骆林将眼睛睁大了,看段非绕到他身前,把头上lgmstaff的帽子摘了下来,放在了一边。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哈说日更结果有开了会儿天窗……实在是因为前天有超过30小时没睡,想歇一歇再写的时候一觉睡到了今天中午…… 好吧,继续奋力日更。 欢迎对本章内容(各方面)进行评论。大笑着退下…… ps刚刚第一次发的时候因为不良词汇被自动锁定了…里弗斯小伙儿的火气很牛嘛,囧 45“在你身边” 骆林想问的话其实有很多。但是经历了刚才的种种,他现在最想要做的事情反而是站起来,把屏幕上那令人难堪的图像关掉。那心情实在太过强烈——他不想,且绝对不想,让段非见到自己更多的卑下模样。 然而段非却先他一步站了起来,拿起遥控器背对着屏幕按了某个键。屏幕黑下去,这屋子里仅剩的光源消失不见了,只有从敞开的门口处透进来的些许温黄色,能让骆林辨别清段非的轮廓。 没人说话。骆林盯着段非黑灰制服的下摆——他从来没见过段非穿这样的衣服。裤子太短,上衣太肥,所以段非只能把袖子卷起来,然后露出一小段脚踝。然而就是这样不合适的装束,却比往常段非穿着昂贵套装的时候,看起来更加的……可靠? ——那是错觉。没什么可靠不可靠的。他已经和你没关系了,骆林。 只是骆林将额角用手撑着,努力的出清自己思路时,段非却把手伸了过来: “别在地上坐着了,地上……冷的。” 骆林没有将手递过去,只是沉默的一个人站起来。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然后垂下眼睛,将拳头不自觉地握起来。 站起来才发现,段非似乎是又长高了。从前自己选择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段非的额头,但现在,却好死不死的正对上段非的眼睛。这个发现让骆林不安起来——段非在长久未见的半年中竟然还在成长,这个既定的事实,让骆林觉得迷惑。原本他垂下眼睛去规避别人的视线,以期让自己感觉安全;但为了避免和段非的眼神撞上,他只得将头再侧过去些。 段非没有开口,而骆林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骆林身后就是一扇敞开的门,他可以选择转身快步的离去,但是那样的行为像极了逃跑。骆林在这沉默中和段非对峙着,最终只问了一句: “……你怎么在这里。” “……打工。” 回答自己的只有两个字。这个简单的回答让骆林觉得愈加的不舒服,但是骆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听到的答案是什么。他的头脑有些乱,只觉得在瞬间涌往他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他那向来平静的心思,已经完全失去了平复自己的能力。 “这样……谢谢,我走了……” 骆林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想着自己也只能逃跑了。他不想留在这间屋子里,一点都不想。他更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段非,或者干脆以后一直都不要见面比较好…… “……我不是为了来这里赚钱才来打工的。是我给了他们钱让他们雇我的。” 骆林站在灯光正好的走廊外,看段非站在房间的阴影里。已经二十三岁的那个男人从桌上拿起帽子戴上,然后朝自己一步步的走过来。 骆林忽然就觉得慌乱起来。现在的段非,和自己印象中的段非有了微妙的差别。有哪里出错了……不应该是这样的。骆林把眉头皱起来,眼神中却透出无措。主仆也好,长幼也好,他和段非从来就处于一种不平等的关系上。十年来,他对着段非从来都是服从,却一样是把他当成孩子看待;而现在他们的雇佣契约早就灰飞烟灭,面对着并不像从前那般的段非,骆林已经不知道该以怎样的面目去对待。 段非压低了帽檐之后,骆林便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段非继续说道: “……其实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你不用那么紧张的。我不会再对你怎么样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我也不会老粘着你。” 骆林下意识的舔了舔下唇,有种把耳朵堵上的冲动。 段非还在说话: “今天我只是来送餐的。中午的时候我把午餐递给你,你也没把我认出来吧。所以你以后要是想当我不存在,其实也不难。” 骆林微微睁大了眼睛,却还是没有说话。 “……挺好笑的,因为我老是觉得你还会在那里等我。祝你……幸福。” 段非把挽起来的制服的袖子放下来,又正了正帽檐,把领口几个未扣紧的扣子扣起来。这一套动作完成的很是利索,他于是往走廊出口处走去。 ——但是果真有哪里不对。是哪里呢? 骆林看着段非离开的背影,忽然遏制不了的就开了声: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最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段非停下脚步,然后低着头转过身来。 “怎么了吗。” “……什么,祝我幸福的。那不应该是你说的话吧,你……” “……那你还能叫我说什么?” 骆林有些诧异的,听到段非的声音变得烦躁起来。但是同时他也觉得自己的先前的忧虑是正确的——就是这个了。段非没有他看起来那么平静,他—— “你都有了新男朋友了,难道我还能说我还喜欢你吗?……那样也太滑稽了吧。” 段非的胸口开始起伏。骆林的头脑懵了两秒,然后下意识的问出声: “什么男朋友?” 比起段非的发言,似乎是骆林的反问给对方带来了更多的震动。段非在半晌后问道: “……你……没有男朋友吗?……中午那个一直搂着你肩膀的……” 骆林觉得尴尬:“……我的室友,rivers。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沉默,沉默,沉默。这种胶着的气氛持续着,一直到段非慢慢地将帽檐抬起来: “……那你现在是想告诉我,我还有机会吗?” 并不是那样的……骆林觉得自己应该马上反驳,也开始后悔。其实让他误会了也没有关系,真找了一个喜欢的对象又怎样呢,只不过—— 自己心目中的感情不是那么轻易给出的东西。不然对比着,那些伤痕累累的过去,也会一并显得廉价了。 段非没有逼迫骆林再给出答案。只是在很久之后,像自言自语一般的开始说道: “我一直很害怕,怕你没有再等我了。每一天都觉得很烦,烦死了。做discussion也好,写paper也好,坐在一群刚毕业的高中里面感觉真是太差了。刚来的的三个星期我什么都不懂,被同学看不起,老师当我不存在,我真的不想干下去了,我真的,每天,每天每天都想给你写信打电话。” “……我怕我就在读书或者吃饭的时候,你就和别人在一起了。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但是我想等圣诞节的时候再回去,告诉你我有努力过了。我真的有努力过了。周末的时候我让professor给我把接下来几周的quiz都做掉了,这才能腾出时间到这里来打工。” “我没想到你会被人那么抱着。我没想到过。你难受的时候,叫的也不会是我的名字了。” “……我想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能为你做点什么……我不想你像刚才那么难受,但是我也不想待在你旁边让你讨厌。如果说我想知道你受了什么欺负,你真的会告诉我吗?我……” 段非还想再说下去,骆林却举起了手: “……别说了,段非。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我来这里是为了……工作。我没有心思再去想别的,我想不了。我也是个男人,不是小猫小狗,有些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不用你担心……你打工是你的事情,我管不了,你怎么想的我也管不了。我只是要过我自己的日子,苦也好难受也好,出了一大堆我暂时想不明白的事情也好,我都不想你再掺和进去了。我不想再回到过去了,我累了,够了。” 骆林这么说着,皱着眉将眼睛闭上。 ……对,从一开始就应该这么说。以前的事情太沉重了。请你不要再提起来了。请你不要再…… “……但是我没办法啊。” 段非轻声的这样说。而骆林不再有回答他的余裕。 “你和别人在一起了我可以不去打搅,但是我没办法不去想你。你等不了我的话,那就是我等你,一直等下去直到你看见我了为止。除了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讨厌我也好恨我也好,但是我没有办法。我不是求你原谅我……” “……” “喜欢你就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啊。你不用看我就行了,当我不存在就好。我没想到要来打搅你的,只是看你倒在那里,我忍不住,我没办法不过去……” 骆林睁开眼睛,看见段非皱着的眉头,咬合的牙关和脸颊处突出的一条侧线。 …… 下午五十三十分。分配给营员们的大巴在一刻钟前就已经开走了。骆林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看来西斯依旧是做了安排,好让他规避种种可能的尴尬情况。骆林难得的扬手招了一次的士,然后坐进后座去,报了模特之家的地址。他长呼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将额头靠向车窗。 累。很累。他只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兵荒马乱——其实没有多少仓促混乱的行事,只不过那些脱离自己掌控的细节,让骆林的胸腔发疼。偶尔回想起视频里自己屈辱的姿势,骆林就觉得一阵恶心。 他想压抑自己负面的情绪,便强制自己不去想那些痛苦的情节。然而除了这些,最鲜明的印象,竟然就是那段在段非怀里度过的时间。 骆林一直觉得段非有哪里奇怪。现在在车厢里,才蓦然发现,自己曾经靠着的胸口,能听见剧烈的心跳。而段非在离开前迅速扣起的扣子,似乎也有几个系错了位置。 ——那就是因为,喜欢自己吗? 真是……人为什么总是要去做哪些难以理解的事情呢。明明放手会让彼此都比较好过,为什么有人就是做不到呢…… 骆林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好吧,其实他也明白。那是因为他们都是普通的人。普通的,会矛盾的,会固执的,会让自己和对方都痛苦的人。 ……算了……随他去吧。 …… 二十分钟过后。 再推开模特之家大门的同时,骆林便察觉了和往常不同的气氛。大多数男人都在楼下呆着——餐厅里,客厅里,楼梯口。伴随着骆林开门的动作,那些眼睛纷纷的对准了自己。 波特维原本待在厨房和餐厅间那条走廊上,此时匆忙的向骆林走过来,表情像是想说些什么。然而阿尔弗雷德只悠然的从沙发上坐起来,背对着波特维伸出手去,将人拦下来。劳尔像是阿尔弗雷德的侍卫一般将比他健壮的波特维扯住了,用了大力向后拉过去。在这怪异的场景里,阿尔弗雷德一边笑得温和,一边向骆林打招呼说: “……欢迎回家,骆林。” 骆林将颈上的围巾摘下来放在手里,眉毛蹙着看向阿尔弗雷德,没有说话。 阿尔弗雷德一直走到骆林面前,露出一个十分无辜的表情。他说话的声音不算响亮,但是也能让在场的所有人听的清楚: “昨天晚上,我很抱歉……我喝多了,所以开玩笑都没有分寸了。” 骆林把头侧过去。他感觉恶心——他知道阿尔弗雷德没有醉,完全没有。他还记得他箍着自己下巴时的感觉,那是强制的,恶意的。 阿尔弗雷德挑了挑眉毛。现在大部分人都只能瞥见他的后背,而看不见阿尔弗雷德脸上显出饶有趣味的表情,撇起了一侧嘴角。然而他说的话却是: “真的……我,我没想到你会那么喜欢我,那么听话……我想,你不会生我的气的,是吗?” 像是半大小伙子一般的语气,带这点平常听不出的羞涩意味来。别人的反应究竟如何不论,骆林少有的怒火却被点燃了。他强自压抑着情绪,然后一把拽过了阿尔弗雷德衣襟: “你别这么无耻……你这个……” 骆林压低了声音,怒视着面前这个对撒谎毫无负意的人。而阿尔弗雷德却向他笑了笑,用没人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我对你很有兴趣,骆林……” 说着还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伸出手去,在骆林的胸口划了一下。 “……你明明就跟张奕杉在一起,你……”骆林为了张奕杉着想,没大声的念出这一句话。 然而阿尔弗雷德的眼神却一下严肃起来,然后轻哼了一声: “……你果然看到了。” 被套话了。骆林低估了这人的算计程度,现在还没反应过来,阿尔弗雷德就在他脸上吻了一下。骆林的眼睛刚刚睁大,而这时阿尔弗雷德却向后猛地退回去,大叫了一声: “骆,骆林,虽然你喜欢我,但是我……” 他退回去时骆林还没来得及松手,这下所有人都看见了骆林拉着阿尔弗雷德的前襟。这样的一出下来,只要是在后面看着的人,估计都会以为骆林是拉着阿尔弗雷德去吻自己。阿尔弗雷德慌忙的向后面躲去,回给观众们一个不知所措的无辜表情。 骆林此前从来没在人前动过怒,现在脸色被气的煞白,终于沉声道: “阿尔弗雷德,你会有报应的,下地狱去吧!” 说完话后,骆林便胸闷的发现,摄像师扛着机器从楼梯转角处走过来,记下了自己生气的脸。 …… 后来在骆林离开后,在座的很多人都向阿尔弗雷德走过去,问当时骆林和阿尔弗雷德说了些什么。 阿尔弗雷德似乎很是犹豫苦恼的挠了挠头: “他就是问我喜不喜欢他……我刚想摇头,他就……” 劳尔把手中攥着的运动水壶斜扔出去,丢在了墙上:“不知羞耻!装的那么清高,其实也就是个……” 阿德契科在劳尔口出狂眼前捂住了他的嘴,然后问阿尔弗雷德: “那你现在怎么想的?” 阿尔弗雷德侧过头去,想了想说:“虽然他很好看,但是……”他顿了顿,然后开朗的笑了: “如果是要我选,我更愿意和劳尔在一起。” 劳尔原本忿忿的脸顿时变得通红,而坐在客厅另一头的特拉维斯郁闷的踢了垫子一脚: “骆林难道真的喜欢阿尔弗雷德?” 卢克耸耸肩: “我不知道啊。” 最后是一直沉着脸的波特维低声说了一句: “骆林不是瞎子。” 他抬眼看向被劳尔缠着的阿尔弗雷德,而对方只回了他一个善意的笑脸。 …… 骆林回到储藏室的时候还是气的浑身发抖,连带着关门的时候力气都大了点。里弗斯没在外旁观,现在正一个人躺在床上,做着类似压腿的动作。看到骆林回来了,便关切的凑上来: “出什么事了?” “阿尔弗雷德……”骆林咬了咬牙,似乎是想说什么,最后只把围巾扔在了床上:“他是个混蛋。” 里弗斯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对,他不仅是个混蛋,还是个狗/娘养的,脑子里堆满积液的家伙。我完全赞同。你打他了?真那样的话我会为你鼓掌的。” 骆林烦闷的长呼一口气:“我没打他……我说他应该下地狱,结果被拍下来了……应该更注意一点才对的。” 里弗斯靠得更近一点,伸出拇指蹭了蹭骆林的脸:“其实你应该看开点。既然被拍下来了,那么干脆多骂一点比较好……如果诅咒死他了,我们还可以围着他的尸体跳舞呢。不过你这么生气真少见,难道他又让你去干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骆林摇了摇头:“他骗别人说我喜欢他……” 话音刚落,里弗斯就准备跳下床冲到外面去:“我/操那个没有廉耻的傻……” 骆林忙拦住他,免得里弗斯真的冲出去找阿尔弗雷德打架。 ……到了睡前,储藏室里的两个人还是因为这两天的事情而郁闷着。骆林看了看天花板,缓慢的眨了眨眼睛,然后疲惫的说: “我根本不理解阿尔弗雷德在想什么。他根本没必要这么做,比赛就是比赛,他的实力又不差,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里弗斯哼了一声:“那是他怕了吧。上次你表现的又好,西斯又那么明显的喜欢你……我估计在这里,别的人的资历和过去都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就你最神秘。他估计很防你吧……哼,阴沉的家伙。” 骆林想了想自己和张奕杉的关系,觉得更加头痛起来。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很是担心张奕杉的处境。然而担心了也没用,张奕杉在上午的表现,其实也让他觉得自己的忧虑可笑而多余。 里弗斯对空伸了伸腿,又默默地补了一句: “而且我觉得阿尔弗雷德可能很嫉妒你吧。他老是盯着你看,眼神怪怪的……“ 骆林翻了个身,正对着里弗斯的脸。他很困惑的皱了皱眉头:“我从没发现过啊?” “因为他都是用余光看的!他一个大男人竟然用余光看人!不是说雄性都没这个功能吗?真是操/了……只要你和卢克他们玩的很开心的时候,他就一直盯着你看,真是……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喜欢你呢,哼。” 骆林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阿尔弗雷德实在太复杂了——用着能想到的各种手段博取好的上镜机会,然后恶意的去打压他人。对于一个拥有着能取得赢家资格的人,他这么做,不会……累吗? 这边骆林觉得这世界上的人果真许多都难以理解,那边里弗斯却开始了自言自语: “但是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有那么生动的脸呢。你生气起来挺好看的,不会像平时一样显得那么成熟,也不像娃娃了……” 骆林被他孩子气的口吻逗的有些好笑: “我本来就不是娃娃好吗……而且我一点都不喜欢生气。生气会让人没法控制自己,那样不好。” 里弗斯睁大了眼睛:“所以你一般都不生气?那大笑什么的?打人呢?“ 骆林想了想,微微笑了笑:“很少……打人的话,好像没有过。我胆子比较小。” “怕挨揍?” “……怕打伤别人。那样心里会很难过。” “天哪……”里弗斯怔怔的靠向床头,“你简直是个圣人……” “说什么呢……”骆林将被子拉向胸口:“快睡吧。” “那,那……”里弗斯没理会骆林的话,又问道:“圣人你做过爱吗?” 骆林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只得尴尬的翻过身去: “关灯,睡觉!” “有吗?” “……”骆林不说话。 “那就是没有了?” “……” “究竟有没有啊?!” 骆林一个翻身,猛地把床头灯拉暗了,然后回身睡觉。 那天夜里,长久的回荡着一个被重复了数十次的问题: “有没有啊?” ……后来,似乎是有人小声的给出了答案。于是问题再没被问出口,取而代之的,是长久憋笑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估计会有人抱怨我不写肉。 问题是其实我是很想写肉啊!你妹的我很会写肉啊!我是美化写实肉/欲派的作者行吗?!但是这文到现在为止有哪里能让我写肉的啊!如果我说骆林走在巷口就被人ooxx了你们不会有一种“这作者脑子被抢打过了”的感觉吗?! 我保证在结尾里送一吨肉给你们……他妹的……我也想写美丽的,温情的,色/气满满的肉啊…… 哈哈日更了,开心~ 不好意思爆字了,欢迎手机党来打(我)。 ps留言请勿针对作者的话,谢谢了……咳。 46逐渐风平浪静之下 16 十二月十三日这天,从一大早开始就下起了雪。五点多的时候天是全黑的,幸而路灯亮着,所以当厚而柔软的雪飘落下来,还是能反射出温黄的光。毛茸茸的雪花边缘,带来意外安详的气氛。 里弗斯今天起得异常早,睁眼看到下雪了,便急急忙忙的去推醒他心爱的室友。骆林在晨衣上披了一件外套坐起来,原本还是迷糊的,但是看到那小小的窗子外现出飘雪的样子,也顿时变得高兴起来。 房间里的其他人似乎都还睡着,储藏室里的两个人却已经偷偷摸摸的穿好衣服溜了出去。里弗斯穿着机车夹克冻得直发抖,却还是一边高举着双手一边在街上跑来跑去。骆林的鼻子也变得有些红,在路灯下仰起头来,看那些密集的,真正如鹅毛般落下的雪片。 里弗斯似乎是想喊上几嗓子,顾忌到别人还在梦乡里,只能住了嘴。他凑到骆林身边用手肘顶顶对方,很骄傲的问: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看到过雪?上海似乎是中国的热带地区吧,只能看到椰子树真是太可惜了!” 骆林无奈的瞥他一眼:“你的地理是……我见过雪啊,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而已。这里的雪……感觉很暖和。” 里弗斯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暖和?你该不会是被冻傻了吧?” 骆林对他笑了笑,没再说话,只继续将头仰着。他不想解释,因为里弗斯并不了解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些雨雪。未冻结完全的雪中夹杂着细碎的冰碴,迎风行走时会打得脸生疼。因为湿寒,雪积不起来,落在身上时就会化成冰水,一直冷到心里去。他没想到能看在异乡看到另一种形态的雪,就像书上所描写的那样,让人觉得放松而安全。 ……他分外清晰地感觉到,他现在所处的,是一个和以前不同的世界。它是新的,存在着各种颠覆他旧时认知的可能性。 骆林对着天空呼出一口白气。他没有说话,只是长久的站着,眼睛里有股安静的暖流。他想,他的确是被迫面对了许多他不熟悉的东西——比如说白热化的竞争,或者没有由来的恶意。但是那只是一部分而已。只是一部分。 他眼见的东西中,还有许多美丽的。 里弗斯这时扯了扯他的袖子。骆林回过头来,对他投出一个征询的眼神。里弗斯向骆林靠过去,用并不怎么暖的手,覆在了骆林的耳朵上。 骆林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你比我更冷吧。” 里弗斯没有理会他说的话,只看向骆林微微眯起来的眼睛,像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你根本不知道刚刚的你有多好看。就像个天使……虽然我不喜欢带翅膀的东西。” 骆林觉得这话有些好笑,只将里弗斯的手拉下来,和他一起走回到住宅的里面去。离开时生着的小火炉为他们保留下了满室的温暖,骆林把外套挂起来,在昏黄里对里弗斯笑得亲切,依旧是对自己的吸引力毫无自觉。 他们在此后又睡了近三个小时,然后骆林整好衣服,再次站回了厨房的灶台前。里弗斯先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后来看骆林一派平静,也就乐得凑到骆林面前,当第一个领餐的。 其他的营员表情都还是僵硬,但骆林手下给青椒切丝的手完全没停。特拉维斯站在一旁,表情很是奇怪,而卢克在犹豫了一会儿以后,还是排回了领餐的队伍。 这气氛着实不太对劲。不过骆林似乎是没自觉一般的,排队的人人手一份送餐,剩下来观望的他也不会主动的示好招呼。备好的食物都在碗台边放着,等他们做好决定了想吃的来拿就是。 完成这一串的动作时,骆林的表情还是淡淡的。他洗干净了手,准备之后和里弗斯一起坐到餐厅的矮几边去。 这时,波特维走到他身边来,对他低声的说: “你今天……不用勉强自己的。” 骆林侧过头,眼神有点疑惑:“……勉强?” “因为阿尔弗雷德的事情,大家都看你很奇怪……觉得难过的话,可以不用来帮忙。” 骆林微微蹙了眉,静静地看向波特维:“你也觉得我很奇怪吗?” 波特维的脸色变得有些僵硬,想要马上否认,偏偏找不到合适的词:“你……我不可能……觉得奇怪。你不可能喜欢那种家伙的,我一直,都这么觉得。” 骆林笑了笑:“这就行了。我不知道阿尔弗雷德到底在想什么,但是我没必要为了他打乱我的生活。” 波特维沉默了一会,又道:“你愿意的话,还是找人解释一下吧。特拉维斯有点生气,他相信你会做出那种事情,都是因为喜欢上了阿尔弗雷德。昨天阿尔弗雷德编了一晚上的故事,所以特拉维斯觉得你的自尊……”波特维皱了皱眉,没再说下去:“对不起,骆林。” 骆林呼了口气:“没事的,不过我觉得我没必要去解释。了解的人不需要我解释,有些人……”骆林无奈的看向劳尔他们的方向:“……我解释了他们也不会听。” 波特维少见的,露出了忧虑的表情:“……请你别生特拉维斯的气,那样就好了。” “我不会生气的。”骆林温和的笑笑:“我不解释,是因为我相信他的判断能力。他会明白的。” …… 早餐时间的大半,都在和往常分外不同的低沉气氛里度过了。阿尔弗雷德在这时段的后半出现了,自楼梯上下来时,他见到骆林,便露出一个又是不好意思,又是难堪的表情来。 骆林在楼下看了看他,然后情绪未变的把眼光收回来。然而待到骆林用完餐收拾餐具时,阿尔弗雷德却偏偏凑上来,拉住了骆林的手臂。 他状似小心翼翼的开口:“骆林,昨天我那样,只因为……” 骆林没看他,只觉得自己被拉住的那只手因为厌恶而寒毛直竖。他有预感说阿尔弗雷德又要开始演戏了,虽然不知道那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却绝对不想奉陪。骆林将自己的声音放大了,然后说: “阿尔弗雷德,把手放开。” 话音落下去,带来了短暂的沉默。然而就算骆林这么说,阿尔弗雷德却还是没有动——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兴味,快到无法让人看清。与此同时他开了口,语气还是不知所措的,说话都有些结巴:“我知道,昨天我不应该躲的,我,我没想伤害你,只是……” 这些话毫无逻辑和意义,在骆林耳中更显得十分荒唐。骆林觉得阿尔弗雷德简直是不要脸到了极点,正准备反驳,里弗斯却摸着下巴从一旁站了出来: “阿尔弗雷德,你不是说了骆林是喜欢你的?” 阿尔弗雷德的脸都要红了:“是他自己说……” 里弗斯挑起一边嘴角,将接下来的话一连串的倒了出来:“那你知道他喜欢你了,被你拒绝现在正难受着,你还来招惹人家干什么?你难道不觉得这也是一种伤害吗?还是你已经愚蠢到了,要给骆林的情伤上再添一笔——那样的话,你也太恶毒了。” 骆林觉得里弗斯的话没头没脑,里弗斯却将他手里的餐盘接过甩在一边,然后搂过骆林的头——这动作看起来亲密,里弗斯可是下了大力气。骆林低着头,便看见了角落里的小型摄像机。 骆林觉得头都大了,又是在这个时候搞暗拍?阿尔弗雷德难道是和摄像师约好的吗,他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就来一场即兴演出? 里弗斯说完那一番,顺手就把骆林从阿尔弗雷德那里拽了出来。骆林原本在营里也不算小个子,里弗斯却硬是搂过他的肩,做安抚状: “好了,别难过了,我们回去好吗?没关系的,他坏,他不懂……” 骆林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就被扯回了卧室。 等到门一关上,骆林只定定的看着里弗斯。里弗斯又是想笑又是生气,觉得骆林一个聪明人偏偏理解不了有些简单的问题。他略微提及了几个问题,骆林便蓦然明了了。 “骆林,你是不是特别理解不了我刚刚那么做的动机?” 骆林苦笑:“还好。不算……特别明白。” “那我这么问你。你觉得会看男模节目的人会有哪些?” 骆林想了想:“年轻的女人?” 里弗斯笑了:“和一大群,一大群,一大群gay。” 骆林的心情顿时变得很微妙。 里弗斯哼了一声,嗤笑道:“阿尔弗雷德是演戏演上瘾了。为了上镜拖着你演搞基的戏码……毕竟是娱乐节目,谁不想看有戏剧性的内容?而且他现在表现的像个直男一样,感觉就是你痴缠他,所以那些讨厌弯人的女人也不会对他反感,只会觉得他可爱。真是受不了……所以我干脆就按他的说法说下去,他要是真想这么逼你演戏下去,最起码这样你能够自己掌控戏份和情节吧!” 骆林低着头想了几秒钟,也就明白了——不仅仅对于里弗斯那样显浅的分析,而是某些更复杂的东西。 lgmcamp的训练是录播节目,所以后期剪辑决定了每人镜头的多少。因为不是选秀也不是淘汰制,所以缺少了一部分吸引观众的热点。为了弥补这个缺陷,lgm采用的是明拍和暗拍两种方式,后者是专门用来记录平时模特们不刻意的生活,来达到真实揭秘的目的。然而lgm的营员们已经在业内小有名气,不会丑态毕露的搏出位来夺人眼球。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暧昧关系一旦出现就会毫无意外的被记录在录播部分中。明拍还有做戏的可能,但是在暗拍中出现的话,看起来真实性会大增,观众的窥私欲得到满足,也会下意识的相信暗拍中一个人显示出的性格是全无伪饰的。成熟的阿尔弗雷德在日常中变得单纯笨拙,而看似平和的骆林却又在私下变得暴躁——容易被引导的观众,自然会产生强烈的喜恶偏好。 阿尔弗雷德的目的的确是第一名,所以他可以不择手段。而且他似乎认定了,要把骆林狠狠地拖下水。 为什么? 这是骆林唯一觉得困惑的一点。那时他还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嫉妒产生的恨意。 因为里弗斯在刚刚用了怪异的方法解围,所以骆林很是头痛电视播出后的效果。他有些怀疑将计就计是否真的是个好法子,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个情况下去。人总是无法预见日后的东西——骆林不会想到,他现在觉得苦恼的事情,和他日后遇见的阿尔弗雷德的报复比起来,简直算不上开胃前菜。他更不会想到里弗斯为他做的那些解释,会在日后成为他们反击阿尔弗雷德时,最有利的武器。 总之那还是一段很平和的日子。有些暗流在地下涌动,但是并没有引起地面塌陷的危险。训练也好,走台也罢,骆林都定了心说要努力下去。这一周里,他如常去训练,去做走台任务,然后在那天的下午,他沉默的接过了,段非递过来的,微温的午餐。 作者有话要说:累死爹了……昨天睡了四个小时,今天起来上了八个小时的课,还得陪人逛街,现在瘫死在电脑桌前…… 好歹更了,呼。 关于阿尔弗雷德其人,大家似乎很不待见他嘛。表示现在这部分是前奏,只是表明阿尔真的对骆林很不友善就对了。大家的虐点不要那么低…… 后来阿尔因为各种主观客观原因,是真的炮轰骆林去了。打倒反派什么的,那才是成长文的高氵朝啊哈哈……不然骆林这么不强硬,以后进了星圈会很难混吧……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你妹)。 张奕杉是个好人,大家不要黑他。他没骂骆林哦囧。 至于阿尔究竟为什么成了他现在这个样子,本文第一个番外中有解释,在lgm篇篇末。我个人很喜欢他,虽然他还是个普遍意义中的坏人。 胡扯了一堆,长评短评一并周末回,屁股已经在案上放着了,欢迎某些小可爱来踢我,欢迎想蹭仙气的来摸…… 47这样恋情何苦 那天是十二月十五日。距离圣诞节有还有十天,室外的空气变得愈加的干燥寒冷。 原本的走台都是放在室内进行,但是这一次的任务里,lgm把t台搬到了雪地上。中央公园的一隅里,钢制的高架台搭了起来,路旁的雪光反射在金属上,让人看得就觉得冷。 模特们休息的棚子搭在公园的草地上,被风吹得呼啦啦的作响。流浪汉和遛狗的小贵族阶层在走过这个显眼的场景时,都会驻足观看。 里弗斯是地道的纽约客,但是依旧被冻的发抖。他和骆林在这寒碜的棚子门口已经侯了一上午,不知道评委们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别的人都四散开来缓步行走着,或许觉得稍微活动一下,还能缓解一下寒意。 终于在到了正午时,有staff跑过来通知了接下来的计划:两点开始正式走台,衣服和配饰在任务开始后再分配——其他的,一概不知。 里弗斯皱起眉头,抱怨着这样的通知等于没通知。而在这种气温的摧残下,里弗斯的免疫力已经岌岌可危了——两条不显眼的清水鼻挂在他高挺的鼻子下面,惹得他一个劲的吸鼻子。骆林只能帮他用手绢擦着鼻涕,一边无奈的笑笑。 好歹,在发了那个近似于无的通知之后,工作人员接着就来派送午餐了。在任务日里,骆林他们的午餐都是奇怪的,近似于航空食品的东西。最常见的是铝箔袋里装着些半流质,质感像是打碎的果冻,而味道却颇似冷掉的燕麦粥。这种无味的东西骆林称不上喜欢,但总还是会乖乖的吃掉。可对于里弗斯来说,他从来不会动这样的食物,还会用中指和拇指捏着袋子,拿的远远的扔掉。 到了现在,里弗斯已经被冻得发了僵,连一头金发也显得黯淡。骆林开始担心——如果里弗斯又嫌弃午餐而不吃饭,估计接下来就得晕倒了。但是当他抬起头看向派餐的人时,他那些忧虑的感情渐渐消散下去,换成了另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段非穿着不起眼的制服,捧着深色的大餐盒向骆林走了过来。他的帽子压得很低,还刻意的遮住了眼睛;他身上没有骆林熟悉的、趾高气昂的影子,只是低着头,看起来低调而沉默。骆林将下巴埋在围巾里依旧还觉得冷,而段非制服的领口则敞开着,开得见棕色的皮肤和一小部分锁骨。骆林蹙了眉头,只觉得冷风不是灌进了段非的衣服里,却是刮在了自己的身上——这种怪异的感同身受,让骆林觉得有些茫然。 段非走到他和里弗斯的身前,脚步微微的顿了一下。骆林直觉觉得他是在犹豫,然后看到段非将手伸向餐盒,然后慢慢的将一个透明的套餐盒递了过来。 透过包装可以看得出,里面放着脱脂的酸奶,大小适中的吞拿鱼沙拉,黑麦面包的切片,还有其他一些点心和配菜。这样的套装骆林从来就没见过,一下子甚至没想到伸手去接。 而段非的手僵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会儿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将手指挪了挪,退回去只捏着盒子的一个角。 骆林忽然就觉得难受,没有由来的。他蹙起眉头来想把手抬起来,里弗斯却先他一步站起来:“今天加餐?……lgm怎么一下就那么大方了?” 里弗斯愉快的哼了一声,想去抢过那个盒子。骆林只下意识的拦了里弗斯一下,然后轻轻地将盒子捧过来。里弗斯侧过头看了骆林一会儿,忽然就笑起来,扑过来去揉骆林的头发: “乖,我不会跟你抢的啊……这样的骆林,好可爱!” 骆林在里弗斯的动作下,只抬头看向段非的方向。他看不到段非的表情——段非就那么站着,没有动作。 里弗斯一边笑得开心,一边转身去问段非:“我的那份呢?我的那份呢?快点给我啊?” “……两人一份。” 这么听上去,段非的声音有点沙哑,鼻音浓重,听上去让人觉得模糊。骆林下意识的握紧了餐盒,那微温的温度像是幻觉,只短暂的温暖了指尖,转瞬即逝。 里弗斯一手勾着骆林,又一次的坐定了。似乎里弗斯是和他说了很多话,但骆林记不清了。他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是里弗斯在他面前愉快的张开了嘴,而骆林只后知后觉的,将沙拉里的樱桃叉起来,看里弗斯轻轻的将樱桃含住,咽下,舔了舔下唇。 那应该是很暧昧的场景。骆林的表情却是空茫的。里弗斯对他笑了一下,骆林便也只能困惑的笑一笑。 ……在去领任务之前,骆林还是忍不住去找了段非。staff在棚内的工作范围里各自活动着,猛地看上去都是一个样子。但是骆林只觉得段非不会主动和人凑在一起,便往棚子外面走了出去。 远远地,他看见段非盘着腿坐在雪地上,倚着支棚子的铁杆。他身下的雪化出痕迹来,裤子下面也湿了一片。 ——“少爷,吃饭的时候,还是别盘腿坐着比较好……” 很久以前,骆林曾经这么和段非说过。他总想着,用这个坐姿的,估计也就只有老家那群庄稼汉了。可是那时只有十四岁的段非偏偏听不进去他的好意劝告,只皱着眉头说一句: “烦死了,这样坐着静心。” 骆林那时想,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懂什么静心呢?听上去像个敲钟的小和尚一样。 但是后来他才明白,段非只有在想心事的时候才会这么坐着。他的头会低下来,手交握着,眉毛则一直,一直皱着。 将近十年过去,段非还是会用这个姿势。他的帽子被放在了一边,所以骆林看的清楚,段非那熟悉的,蹙着眉咬紧牙关的表情。 ……段非,一直就不是一个很开心的孩子。 骆林站在这一头,段非站在那一头。骆林没有走过去,不想发出那踩在雪上的声音,也不像贸然的再走近这个已和自己——毫无关联的人。 毫无关联。是这样的吧。 段非想心事的时候真是实心实意。他似乎是在生气,又似乎是在埋怨自己。这样的他,看起来实在不怎么聪明。他保持着那一栋不动的姿势很久,终于皱着眉垂下眼睛,手摸到身旁雪地上的一个铝箔包上拿起来,然后咬开盖子,吸食起那眼熟的宇宙食品来。 只是因为看到这一个动作,骆林就想也没想的径直走了过去。他弯下腰把段非手上的东西猛的拿了过去,力气并不算小。这样的行为,连骆林自己都觉得吃惊。 段非将头抬起来看他,眼睛是睁大的,眉头却依然是皱着。那样子有点可怜,又有点茫然的疑惑。 “……不要吃这个,会胃疼的……” 骆林这么说着,脑子里还是有些糊。段非的状况应该和他一样,所以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一动不动。 这气氛太奇怪,骆林只能把手伸出来,轻声说:“快点起来,裤子都湿了,你还怎么穿……” 段非后知后觉的低下头去,撑了地站了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后面,发现是一片冰寒的湿意。看到骆林的手还在段非面前放着,段非似乎要解释一般的说道: “不用碰我了,我的手冷。” ……那种事情,不用说也知道。骆林低下头看着段非藏在身后的暗红色的手指,指节上有明显的肿起。然而相比这双冻伤后的手,段非脸上那种慌忙的神情,更让骆林觉得难受。一种无法严明的压抑感让骆林失去了往常的平静,他温润的声线变得有些急促: “为什么只穿这么一点,还吃冷的东西……明明胃不好,自己就应该……” 他没有再说下去。这样的关心不应该是自己说出来的——段非早就不是自己的少爷,而一个已经成年的男人本不需要自己的照顾才对。骆林强迫自己把脑海里不必要的记忆移除掉,段非却压低了声音说: “……我不是故意的。” 骆林抬起头来。 “我不是故意要弄成这样让你可怜我。我就是……没有想到这些。对不起……” 段非这么说着,懊恼的将手抬起来,放在了颈后。骆林几乎肯定了,段非是因为在想自己的事情,才会变得对自己如此漫不经心。但是这样的想法并没办法让骆林愉快起来——他看见自己从段非手里夺过来的铝箔袋子上,用马克笔标着"l.lo"的字样。 那是自己名字的缩写。骆林皱起眉头,语气里带了些自己都没发觉的动摇: “这个,应该是我的午餐吧。” 段非的表情变换一下,只能认命般的点了点头。 骆林把那袋子攥紧了:“你没必要把我的午餐换掉。就算你强迫自己吃这种东西,我也……我也不会感谢你的。” “跟强迫没关系,”这回段非即答到,“我就是愿意这么做。” 段非的手很快的向骆林伸过来,骆林下意识的闭上眼睛,把一只手抬起来挡在身前——这个动作,让段非的手生生的停住了。 骆林反应过来,还没说什么,便听到段非僵硬的说到:“……对不起。” “……” “我不是想,打你。”段非缓慢的略抬起手,从骆林手里拿回去那份被夺走的食物。那动作很轻柔,骆林看得到他手上微的颤抖。 “我只想把这个拿回去……”段非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说:“我就是觉得,能吃到本来是你吃的东西,心里会好过很多。……对不起。我回去了。” 段非弯腰拿起帽子,也将领口敞开的部分的拢好了。他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离开。 剩下骆林一个人闭上眼睛,感受那不知何处而来的,幻觉般的细微痛楚。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是前天就应该发的一章,结果自己的电脑出了点问题,囧。 48走台周的最后一个任务 在中央公园里举行的这一次走台任务,事实上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困难。 第二周是走台集训。第一次任务考察换装速度,用六套繁琐的衣物来考察模特们的临场发挥。第二次任务中所有模特用了同样的纯白色妆面,并要求用这种诡谲的扮相去演绎三套风格完全不同的套装,用以考察模特的t台表现能力和气氛转换。而这一次是第三次任务,lgm考察的内容,叫做在特别的限制和干扰下完成走秀。 所有的模特都叹了口气,想了想把他们叫出来的原因,觉得这回是一定免不了受冻了。然而没想到的是,给他们带来麻烦的不仅仅是恶劣的天气,那种种整人似的服装道具,也会把他们累得个半死——在特拉维斯看到自己面前那双二十五公分的单齿木屐时,他仰天哈哈哈的干笑了三声: “lgm的人都是变态吗?让我穿着迷你格子裙不算,还要踩这种奇怪的鞋子上台?……我都已经能预见到自己在台上摔一跤,然后掉了两颗门牙的样子了……” 后台里模特们都在抱怨着,互相谈论自己分到的道具是多么的累赘。骆林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沙发里,眼睛垂下了来。他的眼神就算落到了自己的服装和道具上,脸上也还是淡淡的。 里弗斯原本正向肖恩展示着自己头饰上那根近一米多长的羽毛,表情很是夸张。然而等到他回头的时候,却只见到骆林在沙发的一角安静坐着。他只占据了一小片的地方,表情并不像旁人一样激动,但也和平常温和的样子有了微妙的不同。 究竟是哪里奇怪了呢? 里弗斯想不明白。他只能站在一旁看着,然后等待造型师叫到他的名字,为他在眼睑上涂抹艳丽的桃红色。 ……这次的任务设计者不是高登和罗翰,更不是他们请来的策划嘉宾——而是西斯。这位男模曾被要求吊着wire,在离地十米处完成了一次如履平地的走秀。这样特殊的经历给西斯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也因此决定用不寻常的要求来测试这群营员们。每个人分到的服装都是不一样的,怎样平衡这些怪异的道具,服装,对这些模特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 这次第一个出场的是特拉维斯,他穿着木屐走路的样子明显不稳,磕磕绊绊。那法里奥要穿一条足有两米六七的长袍,中途被狠狠的绊了一跤。科林因为戴了一副实则遮挡视线的装饰用宽幅眼镜,走起路来的特别紧张——明明穿的是戏谑风的嬉皮衣服,他却把下巴绷得像去葬礼一样。 西斯看了看台上,又将手中的位次名单一个个看过去,嘴角撇了撇,没露出什么特别明显的表情来。总的来说,里弗斯,萨沙和阿尔弗雷德的表现出色平稳,和他预想的一样。相川和西斯塔科维奇在前一次的基础上有了提高,而波特维则稍微显得有些差强人意。在阿耶斯提斯好歹强撑着走完了台之后(他穿了一套骑士铠),西斯沉吟了一声,认真的抬眼望向了台上。 下一个走台是骆林。 所有人都觉得特拉维斯甫一出场时的短袖短“裙”已经是到达了受寒的极限,但是当他们看见骆林的衣物时,只觉得自己都要跟着起鸡皮疙瘩。 特拉维斯穿着的衣物走的是幻想哥特风,虽然是短打装扮,衣服上的皮料和呢子还算是厚实。可骆林现在身上的这一身,却是怎么也让人说不出暖和二字来。 骆林身上穿的是一件极薄的灰色长袖衫,像是软缎的质料,光泽却要黯淡许多。这件上衣的领口大开着,风吹过来时衣衫的边际便会摆起来。骆林的锁骨被全然的暴露出来,平直的突起形状让观者觉得喉头微紧。在风愈加大起来的时刻,这绵软的布料从骆林颈旁旁滑落,斜斜的露出骆林右侧的肩膀来。 和这样松垮的上衣对应着的,是一条短底剪裁的短裤。松垮的上衣收进短裤里,突出了骆林平直的正面臀线。短裤上面连着学生式的背带,这样孩子气的设计配上骆林露出来的雪白肩膀和脖颈,有种说不出的诱惑感觉。 这样的设计虽说会让骆林着实受了冻,但也说不上是什么大事。然而骆林的整套设计走的却是颓废风,其中几个细节,让人一眼看上去就会屏息。 骆林的脸上不再是他惯有的温和表情,就连妆面也变得浑浊起来。他的头发被胡乱的扎起了一把,凌乱的翘起,更因为固定物的原因显得坚硬而毛糙。他的一只眼睛在眼窝处上了浓重的阴影,也涂上了仿佛画坏了一般的,带着折痕的粗重上下眼线。他的嘴唇被冷风冻得更显青紫,上面被涂抹了暗色的口红,而且一边的唇线似乎是被粗暴地抹开一般,显得模糊起来。 这样的骆林看起来有些“脏”。他的妆面充满了“不干净”和“不纯粹”的部分,却怪异的让人无法厌恶,抑或移开眼睛。 除此之外,他的一只眼睛,被一圈又一圈的绷带覆盖了起来。而他的脚上,只有一只高跟的靴子——另一只脚,□的踏在了这钢铁格板架起的台子上。 骆林走台的时候并不像他往常那样稳健而小心。他的下巴微微的抬起,眼睛半睁着,嘴唇却是绷紧的。他的肩膀虽然平直,一只手却轻轻地垂下来,捏住了短裤的下摆——在宽大的衣袖下露出了一小段雪白的指节。他的背也不再挺直,而是微微的弓起了些许,给人一种复杂的感觉。 ——并不是随意,也不是随便。而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他的一只脚上是高跟的靴子,另一只赤足的脚为了平衡,便轻轻地踮起了些许。这样的装扮最大限度的展示了骆林的长腿——他的两条长腿却没有肌肉虬结的拱起,抑或只剩下难看的骨头。他的腿是笔直的,肌肉的线条修长,小腿上的弧度像是雕刻出来那般利落和有力。但这样的一双腿配上他踮起脚尖的动作,忽就显得暧昧起来——骆林的脚踝纤细,平时看了不觉,现在看他的脚踏上泛着寒光的铁板上,便凭空让人生出一种保护欲来。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骆林的身上。他的一只眼睛无法视物,正衣着单薄的行走在t台上,一只赤/裸的脚让人心生痛意。但是抛却众人怜惜的心情,骆林却是真正的面无表情。 他眼睛里应该是有焦点的,但是他似乎没觉得他眼中的东西有何所谓。而在他无视了他身周的一切时,也自然漠视了他身受的严寒和痛楚。 他如此怪异,如此美丽。他收获了所有人的关注,但是他不在乎。 ……这样的他,走到台上,走回台后。他听见身后响亮的掌声和口哨,这才后知后觉的开始觉得冷。 骆林拽来外套,随意的披在身上。他脚底伤口的痂落了一些,现在长出了些淡色的嫩肉。那些柔软的部分碰到冰冷铁台,无可避免的觉得刺痒和疼痛。 但是这些感觉,他在台上是察觉不到的。原本他总是顾忌许多,但是这次他放空了头脑。 为什么会这样呢? 骆林垂下眼睛,在地上滑坐下来,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他的牙齿开始打颤,但是他没有咬紧牙关的打算。 他应该换好衣服,然后走出去,等着新一轮的点评。但是他现在就是不想动。 ……在一片静默中,有人从后向他走了过来。那是很轻的脚步声,在他身边停住了。 一只手从他的身后伸过来。下一秒钟,缠在骆林右眼上的绷带被人解了开来,一圈一圈的绕松,落到骆林的肩膀上。绷带下露出的那只眼睛,眼睫微微颤动。相较另一只眼睛四周的浓厚色彩,这没有任何妆容的眼睛,带有特别的幼弱感。骆林没有把眼睛大睁着,依旧是垂着眼睛,缓慢的眨动两下。 来人将手抚上骆林的右脸,没什么温度的指肚轻轻的在眼眶四周滑过一圈。缓慢的,那双手的四指曲起,小心翼翼的用指节扫过骆林的嘴唇。 骆林闭上眼睛,任那个人认真的,仔细的,描摹了自己的脸孔。 很久之后骆林睁开眼睛,抬起头轻声的说了一句: “段非,我不爱你了。” 段非将骆林的眼睛覆上,然后用鼻音浓厚的声音低声道: “……我知道。” …… 骆林在这次任务里拿了第一名。但是很怪异的,骆林显得很没精神。车上里弗斯坐在他的身旁,只看见骆林半睁着眼睛,陷在了座位的靠背上。骆林眼睛所对的应该是车窗外的某个地方,但是里弗斯实在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里弗斯向骆林搭话,特别做出兴高采烈的样子,为骆林的获胜祝贺。骆林微微的勾起半边嘴角,明明像是往常那种温和的样子,偏偏透出疲惫来。 于是里弗斯只能不说话,看骆林慢慢把眼睛阖上,侧过头,陷入睡梦里去。他应该不怎么开心,所以眉头才会是皱着的。 ……晚上的日子似乎就和往常一样。骆林觉得自己身上有些发恹,又觉得有些冷,只用衣服把自己好好地裹起来,再没计较。晚上的晚餐有波特维和里弗斯搭手,所以骆林也并不觉得十分累。 他努力地让自己笑得开心些,不想露出令人担心的样子来——他想,自己那些莫名沉郁的心情,千万不要影响到别人才好。 一天就那样平和的过去了,骆林觉得自己的头脑就算是有些晕痛,应该也应付的过去。他在床上躺下来,觉得整个人有些昏沉,也不记得有没有和里弗斯道了晚安。 那晚他做了一个糟糕的梦。 他梦到段非站在他面前,带着难过的微笑说: “别害怕,我不会再伤害你了。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而下一秒钟,段非便将他狠狠的推到了,又抬脚踩在了他的胸口上。骆林觉得自己胸口的肋骨都要断掉,而段非却在这个时候弯下腰来,掐住了他的脖子。 骆林哭都哭不出来,却在这时,他的手边摸到了一把刀子。而他摸起刀,猛地向段非捅了过去。 段非坐在地上,吃惊的看着自己胸前的伤口。他忽的就变作了十三四岁的样子,眼神里满是无辜和悲伤,无助的看向了骆林。 骆林的眼泪落在自己的手上,却只看见满手的红色。 ……那是晚上三点钟的时候,骆林被梦境里那铺天盖地的血红色惊醒了。他从床上坐起来,眼睛大睁着,眼眶里竟然真是有些湿热。 幻觉般的,他觉得自己的手上带着些血的腥气。他伸手去摸枕下的手机,在屏幕的光亮下,颤抖着审视着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青白色的手。干净的,没有血迹。 可是骆林却还记得在梦中攥着刀的感觉。刀的手柄上有怎样的花纹,怎样的冷意,而他又是怎样的抓起这样的凶器,捅向了面前的那个男人。 ——刀刃没入身体时,受到的阻力。割裂肌理的颤动,以及带有温热气的红色粘腻。 骆林拿起手机,猛地向房间门外跑了出去。 …… 洗手间里,骆林俯□去,在洗手池边强撑着身体,无声的干呕着。他的胃里有什么冷硬的东西在翻动,可是他什么都吐不出来。 这个过程持续了只有不到一分钟,骆林的全身力气却好像都被抽走了。他开了水龙头,用水在脸上抹了一把,却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他侧过头,看见放在洗手池边的手机,匆忙的想去取,动作不稳,把手机坠在了地上。 骆林急忙的弯下腰来,将手机捡了起来。他的手上还有些水,但是他顾不上那么许多,只将屏幕摁亮了,在通讯录里找到唯一一个他觉得能依靠的名字,拨了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响了四声就通了,但是骆林觉得那接通前的几秒钟如此难熬,牙关抖个不停,眼眶里也湿润起来。 何式微说了一声:“喂?小骆?” 骆林攥住了衣襟,强迫自己咬紧了牙关,低下头闭上眼睛。 “……骆林,出什么事了?” 骆林又抿了抿唇,努力的控制了很久自己的声音,然后颤抖的开腔说: “没事……” 伴随着这两个字的,是一声努力压抑的呜咽。那声音很轻,被扼死在了喉咙里,却让电话那头的何式微心都揪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何式微若是能保持冷静,以他的见识,肯定会找出一个切实的安抚骆林的方法。然而他一下子却也失去了判断,说了那句: “乖,别哭了,啊?” 骆林原本是真没想着要在何式微面前露出这副软弱的样子,却因为那别哭了三个字,无可抑制的落下眼泪来。 他捣住了自己的嘴,想把声音捂死在嘴巴里。然而眼泪却不是那么好控制的东西——那些他压抑了,或许有几年之久的悲伤情绪,忽然就冒了头。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只在需要换气时,发出一声可怜的,哽咽的喘息。 何式微在骆林的“没事”二字之后,再没听到什么完整的词句。但是他知道骆林在哭——从未有过的,剧烈的哭泣。这是他所能见到过的,骆林最脆弱的样子。何式微原本正在开车,现在把车停在了路边,在安静的车厢里,骆林那些断续的,悲伤的,难过的气息,他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在何式微的胸中,充满了怜惜的情绪,担心的情绪,和一小部分一些不知来由的自豪感——骆林在对着他哭泣。在难过时,骆林时来找的人是自己。 然而这种自豪在不久后就被打散了。他听见话筒那边传来清脆的一声撞击,就好像手机落在了地上一样。 而那声音过后,剩下的只有挂断后空茫的回音。 …… 里弗斯是在骆林跑出去时被吵醒的。他原本睡得很沉,又因为疲累,其实没想着要跟着出去看看。他只迷迷糊糊的想着骆林怎么忘了带上门,和平时小心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 然后是那声不算特别响亮的重物倒地声,彻底的惊醒了他。 里弗斯光着脚跑出去,看着走上的洗手间那里亮着灯,便走了过去。他拉开门,看见骆林倒在地上,手旁有一个屏幕还亮着的手机,似乎是在骆林倒下时摔出了一段距离。 骆林的眼睛闭着,脸上有些湿润的痕迹。里弗斯看到他一动不动的样子,心脏都要停跳,浑身僵了一秒。接着他走近骆林,猛地跪在了地上,然后手脚并用的将骆林拢进自己的怀里。他慌忙的伸出手去测骆林的鼻息和心跳——手抖的太厉害,里弗斯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几秒钟之后他松了一口气,却也紧紧地抱住了骆林的身体。 骆林还活着。里弗斯从来没觉得这个事实有这么美妙。那一瞬间的安心让里弗斯终于能如常的呼吸,却也惊觉怀里的人散发着不正常的热度。 里弗斯闭眼了三秒钟,然后在冷静之后,将骆林从地上抱了起来。他将手的位置调整好,然后低下头去,将嘴唇贴向骆林的眼睛。 那是个很虔诚的吻,带着上帝保佑的意味。里弗斯都没发现他自己究竟想了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吻让他尝到了微咸的湿意。 ——那会是汗吗? 里弗斯努力地将骆林向外抱去,只喃喃的说: “别担心,宝贝,我这就带你去医院。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金发男孩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可靠的表情。他正用珍视的眼光,仔细的看着怀里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已经到了不会给章节写标题和内容提要的地步了,我勒个去…… 迟更了,对不起。我的身体真的是不怎么地,这个,真的很抱歉。 最近天下不太平,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珍惜每一天的生活啊。 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写这章的时候其实心情有点沉重= = 好了,去回留言了。因为系统的问题,有时我会漏掉几条,时隔很久才发现,郁闷…… ps希望大家喜欢这章里的三个人。他们都有为了管家先生在努力啊。这已经是lgm的第二周末尾了,第四周的时候是剧情线的高/潮,第五周是情感线的高氵朝。 然后这文就能步入结局了嘿嘿嘿嘿~好开心要写完了啊。 求鼓励求爱抚!!!! 49形似家人的存在 十二月十六日早上八点钟,张奕杉准时的醒过来。他从床上跳下来,一边打个呵欠,一边走到浴室刷牙。正当他叼着牙刷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 张奕杉同学侧了侧头,毫不介意的穿着他的小熊睡衣出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萨沙的助理兼营养师——这个男人面无表情地对他点了点头,然后道: “lgm让我通知你,你的boss住院了……他们希望我通知你这一点,或许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张奕杉疑惑的想了想自己的老板应该是谁,接着蓦然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助理,那么这老板应该是骆林才对——他含了含嘴里的白沫,皱着眉艰难的说道:“生……病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送进医院是在几小时前。但是情况似乎不严重,主办方说等你醒来后帮他处理一下支付和保险的问题就好。” 张奕杉不自觉的咽了口牙膏沫下去:“医院名字?” …… 张奕杉是打车到那家医院去的。途中他拿出手机,给某个约定好了要和他一起吃早餐的家伙打了电话: “……今天肯定是不行了。我在去医院的路上了……对不起。” “不用道歉啊。不过我订的是一家酒店里很不错的早餐自助,你来不了的话,很可惜哦。” 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被放鸽子的怒意,只是有点轻微的寂寞。张奕杉觉得贴着手机的一侧脸颊变得有些烫,将手机换了个手,轻咳一声又道: “真的对不起……好不容易你们能轮到假期,又出了这种事情……这样吧,你先自己吃到饱,然后把账单寄给我……” 阿尔弗雷德在听筒那边轻轻地笑起来: “你这是要养我吗?我很贵哦,会让你的卡都透支光的。” 张奕杉被那声笑弄得心脏都不对劲,支支吾吾才勉强接上去几句话。他似乎都能想象到电话那端阿尔弗雷德挑起眉微笑,眼睛里都是暖意。 从旅馆到骆林所在的医院,车程有近二十分钟。而当张奕杉在医院门口下车时,电话依旧是没有挂断。他关上车门,看见面前走过几个熟悉的身影时,忽然就想到了什么。 他对着话筒说道: “我到医院了。但是卢克他们也在这里……” 阿尔弗雷德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对,营员们知道那个人病倒的消息都比你早。似乎他们也有探病的打算,来了也不奇怪。” 张奕杉迟疑的说了一句:“那你……” 阿尔弗雷德叹气的声音很无奈:“我很侥幸的以为你会到我这里来,所以我没去。” 张奕杉顿时说不出话来,而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却也变得消沉起来: “你真的……要去看他吗?” “阿尔,我是他的助理……” “可是他喜欢我哦?还恼羞成怒哦?” 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可怜。张奕杉本应该觉得这样的表现很是可爱,胸中却莫名的跑上来些压抑的情绪——让他有种默默从耳边移开手机的冲动。 “……玩笑的,iamyourman,always。不用想那么多了,快去干好你的工作吧,亲爱的助理大人。” 在张奕杉正准备纠结一下的时候,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忽然又变得阳光起来。张奕杉呼了口气,终于又应了两声。 在挂断前,阿尔弗雷德放软了语气轻轻地说:“最后一个要求,能亲我一下么?就一下?” 张奕杉红着脸低下头来,用手遮着,轻轻地在手机上吻了一下。 ……在张奕杉挂断的同时,在模特之家的阿尔弗雷德也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放回了桌上。他身上所穿的是准备出门的行头,而他现在将那顶好看的帽子从头上摘了下来。 有人在他的房间门口站定了,然后犹犹豫豫的探进头来: “阿尔弗雷德……你是要出去吗?” 阿尔弗雷德有两秒没有动作。接着他转过头,对着门外的劳尔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并不是。怎么了吗?” 劳尔露出一个安心的表情,回到这个其实也属于他的房间里——他知道阿尔弗雷德其实喜欢独处,所以他和卢克都会尽量将房间留给阿尔弗雷德。他对着阿尔弗雷德笑得腼腆: “我还以为你和他们一样,都要去医院看那个中国人呢……” 阿尔弗雷德还是在笑:“怎么会。难道我有什么不去就会死的理由吗?” 劳尔没注意到他语言里微妙阴狠的部分,只乖巧的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而几秒钟后,阿尔弗雷德从后拢住了他的肩。劳尔的身体微微颤抖一下,然后顺从的闭上了眼睛。 …… 于此同时,医院。 骆林的病房门前站了不少的人。张奕杉奋力的拨开人群,在磨砂玻璃的房门前站定了,准备敲敲门进去。 然而在他做出动作前,门已经自己开了。里弗斯面色铁青的站定,对着所有候着的人僵硬的说: “西斯说,所有来探病的lgm营员都不能逗留超过十五分钟,现在你们可以进去了。那个骆林的助理,你跟我来一下。” 特拉维斯扬了扬手里捧着的一大把康乃馨,对着里弗斯叫道: “但是你自己也是营员,为什么……” 里弗斯递了一个冷冷的眼神过去:“因为我是特别的。另外别在医院里大呼小叫,现在你只有十四分钟了。” 接下来,他扯着张奕杉离开了。 当然张奕杉不可能真的乖顺的跟着里弗斯走。在他们来到医院的安全通道里后,张奕杉皱着眉,对着里弗斯就一掌推过去: “要说话就说,别把我当狗一样扯来扯去。” 里弗斯的表情很差: “我要说的很简单。请你回去,这里没什么你能做的。” 张奕杉冷哼一声: “我是他的助理,我有权利和义务来关心他,不用你代劳。” “关心他?那你做什么了?”里弗斯这么说着,将手臂抱起来:“他三点钟晕倒的,我抱着他去医院的时候,急诊室的人正在抢救枪击案的受害者,没一个人来管他。他登记的紧急联系人上面就你一个,但是你的手机却打不通。如果不是我联系上了西斯帮忙,骆林可能现在就烧死了。那时你在哪里?在你的床上是吧。你一定做了一个很好的梦,毕竟你不用陪床。” 张奕杉眯起眼睛来:“我警告你,别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这不过是个偶然,我不认为……” “……你不认为你自己不称职?那我告诉你,你就是不称职。我知道你和骆林是旧识,但是你对他是不是也太不在乎了?我觉得很奇怪,因为你就算一直跟车拍摄,我却没什么时候能看到你跟在骆林身边的。你在哪里,又在做什么?你告诉我啊?” ——我在和阿尔弗雷德在一起。我们在亲吻,拥抱,做种种让我觉得幸福的事情—— ……可这样的话不能成为张奕杉的回答。现在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蔑视里弗斯的笑容,因为他只能用这种笑容,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和动摇。在他面前站着的里弗斯将一头金发都扎了起来,突出了清晰的额线和带着凌厉感的眉毛。张奕杉和他对视着,发现自己无法找到这个人与自己初见面时,幼稚和狼狈的样子。 “……这太可笑了,我会做好……”张奕杉这么张口道,接下来却被里弗斯打断了: “不用了,我来代劳就好。你可以回去了。” 里弗斯将安全通道的门打开,走回住院部的主走廊里去。张奕杉在他离开时,听到他留下了一句: “……他明明那么喜欢你。” ……这句话可以有很多的解释,但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解释,都是个让张奕杉心里难受的句子。 张奕杉慢慢的从安全通道走回去,觉得心情渐渐地低落下来。 走过骆林的病房门前时,他能透过一小片玻璃,看见房间里的骆林。那个人靠在床头,额头上贴了降温贴,对着那些来探病的人努力的笑着。张奕杉怔怔的站住,觉得这样一个表情温和的男人,和传言中对着阿尔弗雷德肆意亲吻的家伙,完全对应不上。 骆林的眼光在探病者的脸上一一梭巡着,在转头的时候,那目光忽然就和门外的张奕杉对上了。张奕杉原本下意识的想要跑开,接下来却发现骆林似乎是想要下床来,走向自己的所在。 在骆林身边陪着的里弗斯,自然不会不制止男人这样的动作。但里弗斯在骆林的请求下,只能黑着脸走出来,对张奕杉说: “骆林想见你。” 张奕杉干巴巴的应了一声,面对着房间里不仅一双看向自己的眼睛,忽然就有了些歉疚的心情。 ……最终,其他的人,包括不情愿的里弗斯,都将空间留给了张奕杉和骆林两人。 骆林的脸颊还是通红,攥着被子坐在床上,虽然是手足无措的感觉,看着张奕杉的眼神却很欣喜。张奕杉被他盯得不自然,咳了一声,拉过椅子坐了下来: “小骆骆……你还,好吧?” 因为发烧,骆林眼睛里是雾的一片,连带着声音也沙哑下来。他对着张奕杉笑笑,声音显得很笨拙: “我很……我很好,没事的。” 张奕杉说了两句不错不错,也点了点头。 然后迎接他们两个的,是不算短暂的沉默——张奕杉开始憎恨床头为什么不摆个苹果小刀的,起码削苹果还让他有点事做。 这样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很久,终于骆林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的开腔说: “谢谢你能来……我真的,很开心……” 听了这话,张奕杉只能干笑两声:“小骆骆,你让我觉得我们是时隔十年再见的陌生人,可别用这种调子说话啊……” 骆林因为他干瘪的调侃而愣了愣神,慢慢的又笑起来。笑着笑着,这个男人的表情开始显得有些难过起来: “其实,那个,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张奕杉把头回过去:“唔?” 骆林苦恼的低下头去:“因为上次的事情,不是有人说,我喜欢……阿尔,弗雷德……” 因为最后的那个人名,张奕杉呛住了一般,无法遏制的剧烈咳嗽起来,半响才说:“……啊,那个,你喜欢,谁,那,那是你的自由,虽说我觉得我哥很可惜,跟,跟我也没关系的哈哈哈……” 骆林的面色变得尴尬起来:“不是,我上次……看见你和他……在一起了。” 张奕杉的眼神开始飘,纠结的表情转了几圈,最终只自暴自弃的挠了挠头发:“好吧,你是要说恭喜我们成了情敌吗?” “不是,不是那样的,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骆林下意识的不想在张奕杉面前将阿尔弗雷德所做的一切暴露出来,只能说:“里面有误会。我不想你因为这种事情讨厌我,我觉得还是把话说明白比较好。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个,不理我。” 或许因为骆林是在发烧,所以他能一边睁着满是雾气的眼睛,一边用孩子般诚恳的口吻,说出那些平日里积压在心底的话。张奕杉看着他努力的表情,想起那事件以来自己对骆林有意无意的疏远,只觉得心里愈加的苦涩: “我不是想故意不理你……是我实在……是我的错。对不起,小骆骆。” 他探过身去,像摸小动物一样摸了摸骆林的头。 骆林的眼睛闭上了几秒,脸愈加的红。像是憋了很久一样,骆林终于低声的问出了那个句子: “奕杉,你真的觉得,我很……下贱吗?” 张奕杉彻底被骆林的这个问题给弄混乱了。在他的强烈的追问下,骆林终于支支吾吾的又说出口: “第一个走台任务那天,你不是,我……” 张奕杉听了他断断续续的解释,又是生气,又是想笑,只一拳打向了另一只手的掌心: “你觉得我会那么说你吗?!” 骆林无措的看着他。 “你,就算你骆林真抢了我的男人,我也不会那么说你。拜托你,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骆林愣了愣。然后他低下头去,轻声的说了一句: “……像家人一样的人。” 张奕杉原本还有些微妙的怒意,现在只觉得突然的鼻酸。他撇了撇嘴,哑声道: “……那不就得了。我怎么可能那么对你啊……是你听错了,真的。” 骆林看向张奕杉的脸。 张奕杉无奈的笑了笑: “那天我觉得自己太幼稚了,似乎是骂了句脏话,是针对我自己的……我怎么会欺负你啊。” 骆林的眼睛显得有些水红,而张奕杉低声说了一句: “毕竟你那么喜欢我,是吧。” …… 在张奕杉回去之后,里弗斯也踱回了病房里。他看见骆林靠在床头发呆,嘴角却有一个迟钝而温暖的弧度。 里弗斯哼了一声: “怎么你见了那家伙心情就变得这么好?我可一点都不喜欢他啊。” 骆林没说话,微笑着不置可否。 里弗斯在椅子上坐下来,然后将上半身瘫在骆林的被子上: “幸好这些人都走光了……他们来之前你不是说到昨天做了个噩梦?把你都吓病了的,会是什么样的噩梦啊……” 骆林低下头眨了眨眼睛,然后笑了笑: “没什么。” …… 那天晚上,在骆林看不到的地方,张奕杉给阿尔弗雷德打了个电话: “就是这样,我……觉得最近还是把重点放在工作上比较好,你知道,骆林他……” 阿尔弗雷德一直没说话。 “也不是说见不到面了,只是我想陪着他……” 张奕杉语序颠倒的向阿尔弗雷德解释着。他不是像阿尔弗雷德一样的能人,能够在不引起别人注意的前提下,把这样的地下关系处理得完满。 阿尔弗雷德最终只笑笑说:“我尊重你的意见。只是明天,我真的想和你见一面。” …… 第二天是十二月十七日。这是第二周的最后一天,也是第一次按分数排名的分房日。 骆林那发烧的症状还没彻底下去,但是也穿得厚实,在这天早上办理了出院手续。回来之后,他等着里弗斯顺利的搬到前三名才能享用的大卧室。没想到,里弗斯却早早的把两个人的行李都搬到了二楼的二人卧室。 不仅骆林,甚至那房间的原住客——恐同者科林和狐狸脸埃德蒙都是一脸的疑惑。然而待到西斯做分数结算的时候,他们惊讶的发现,里弗斯的确该是和骆林搬到这地方来。这意味着里弗斯没进前三,取而代之的是阿尔弗雷德,相川政行和萨沙。骆林原本还为里弗斯觉得遗憾,正主却随意的哼了一声: “算了吧,我是故意让他们的好吗?……幸好分数是算对了,我果真是天才。” 骆林回过头,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里弗斯笑了笑,向骆林凑了过去: “总之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你也不舍得让我去和阿尔弗雷德一起住的吧……” 骆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里弗斯则一边哼着歌,一边向后倒向自己的新床铺。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在模特之家背后的一条窄街上,张奕杉对着阿尔弗雷德说: “如果你没别的要说的话,我现在就回去了……被别人看到了,不太好。” 阿尔弗雷德的笑容变得有些微妙: “你是在躲我吗?” 张奕杉皱了皱眉头:“我并不是在躲,只是我觉得骆林那里……” “骆林,骆林,骆林。你们都很喜欢那个男人,是吗?” 张奕杉觉得这句话的语气有些微妙,怔怔的向阿尔弗雷德看过去的时候,却被死死地攥住了手腕。 ……一直到被拽上了出租车的时候,张奕杉才反应过来。他一边想让司机停车,一边对阿尔弗雷德气息急促的说道: “你疯了吗,如果被他们知道你今天晚上又……” 阿尔弗雷德没有理会他,只箍着他的下巴,将他抵在内侧的车门上,粗暴的吻了上去。 …… 那个吻似乎是个预示。在半小时之后,阿尔弗雷德将张奕杉按倒在了一个小旅馆的床上。 面对着这样的情形,张奕杉试图抬手去摸阿尔弗雷德的脸。他想发出镇定的低声,说出口的词句却带着些许的颤抖: “别这样好吗……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我们……训练营就算结束了不要紧,未来很长的,我会努力陪着你……不要……现在就……” 有一瞬间,阿尔弗雷德的脸上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来——像是鄙弃,又混合着悲哀。最终他还是俯□来,扯开了张奕杉衬衫的扣子。 他用压抑的喘息,攻击着张奕杉的耳侧: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喜欢我了多久……?” 张奕杉忍不住发出一声形似呜咽的声音,然后气息不稳的坦白道:“……三年……” “……够久了。”阿尔弗雷德轻轻地啮咬着张奕杉颈侧的肌肤,指节好看的手,缓慢的抚上了身下人的胸口: “……你知道的……男人想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张奕杉将胳膊抬起来覆在眼上,羞耻的咬紧了牙关。但他的胸膛却不自觉地抬起来,迎合向那只正揉捏着他敏感部位的手。 阿尔弗雷德将另一只手伸向张奕杉腰下露出的空隙,一直探向包裹在长裤里的臀部。他用状似充满爱意的动作,隔着内裤,用手指来回磨蹭着□和□的连接处。 而当他看着张奕杉在他身下开始了生理性的颤抖时,阿尔弗雷德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近似残酷的表情来。 “去你妈的未来……” 阿尔弗雷德阴沉的低声念了一句,然后在张奕杉移开手,迷蒙的看着他时,他再一次换上深情的面孔,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存稿箱,欢迎大家发表意见。 ps神兽说他没把长评回复的事给忘了,当然短评也没有。 50等等等等 ……何式微最近的日子很难过。 如果一个人有很想要去的地方,很想要见的人,也有完成这愿望的能力——却因为种种客观原因不能那么做的话,那么这个人,的确是很憋屈的。 何式微现在就是如此的感觉。 上海最近的天格外的阴,雪是下不下来的,只零零散散的下了几场令人难受的冬雨。何式微从优秀企业家年会的会场出来,一直到司机停车的地方,不过十几步路,却也让他的裤脚湿了一小片。 脚踝后那轻微的阴冷部分,让他觉得心情莫名的烦躁。车子开着的雨刷器声响也让他觉得头疼,更不要说从中环上就开始拥堵的道路是多么令人胸闷。 ——我到底在这种地方干什么?我为什么一定要待在这个地方? 何式微皱起眉头,闭着眼睛按了按一侧的太阳穴。 他一点都不想待在这里,一点都不。他不想和一群半老的老头子坐在一起开会,不想撒钱给那些没和他有业务联系的土老板,更不要说还得连续几个小时陪着笑脸。 ……三天前,因为骆林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何式微简直是担心到了极点。向来内敛的骆林,却偏偏在半夜的时间里打电话对他哭泣。而那个最终莫名挂断的电话,让何式微心惊胆战——他之后回拨了数次,等待他的却是无人接听的信号音。 想想看那时东八区还是白天,何式微征询的电话和传真发过去,却像石沉大海般杳无音信。就连拨给自家待在美国的表弟,听到的也只有语音信箱的回复。 在坐立不安的等了几个小时之后,终于是收到官方的消息——骆林病倒了。 这是个简单的事实,寥寥几个单词,没有任何赘述。何式微忘记了自己当时是怎样的感想,只是反应过来时,已经订好了直飞纽约的机票。半年前的b1签证还不需要续期,所以何式微赶回公寓,只随便抬出一只箱子来,匆忙的开始了打包。 他原本,在这个时间,就应该已经站在了那个人的身边的。 ——若不是自家的父亲打电话过来,轻巧的派了一个星期的差事过来,他本来可以到达他想去的地方的。 何式微不是只被冲动驱使的年轻人。尽管是头脑发蒙,他已经是算好了自己的离开会给公司带来的影响。他不准备去久,三天而已,两天来回一天看望——这样的停留虽然让人觉得颇费周章,总也能缓解他心中那渴切的情绪。甚至在打包时,他蓦然发觉自己的一双手,动作是这么的毛糙而急躁——像是下意识的动作着。他方法回到了十七岁那年,被心情驱使着,做出种种不成熟的举动来。 他对着这样的自己,想笑,又隐隐的有些别样的感慨。他将眉头微微着,抓起那件和骆林一起去海边时带着的长袖衫,扔进箱子里去。 何展砚却在那个时候,硬是让他留在了上海。 何式微对于自家老爷子的意见一直是听从为主,消极反抗为辅。这回他好不容易表达了自己不想妥协的意愿,何展砚却来了一句:你要是不自己留下来,我绑也要把你绑在这里。 ——何展砚是陆军出身,过往的那些人脉不论,就连个人的身体素质都不见得比正值壮年的何式微差。何式微毫不怀疑自家老头的能力,但也只想着自己跑开就好——直到临行前,何式微几近暴走的发现,自己的护照被“挂失”了。 何式微此前从不知道护照还能这么玩。如果自己的证件丢了,那么手里拿着的这个小本本又是谁的?尴尬的被海关拦下,何式微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能力原来是这么有限。虽然能申诉,这么一套的手续下来,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能办好。 ……而在这之后,他又被强推着去开了这个企业家年会。因为主办方的缘故,这会议好像政/府会议那般又红又和谐——他一个搞模特经济公司的,放在这种地方肯定会怎么看怎么奇怪。幸好何展砚准备的完备,开会时何式微脖子上挂着的牌子都是一个奇怪的建设公司的。此前何式微强抑着种种怒气去询问过,何展砚只皱着眉回了一句: “你办的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公司,还真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丢的起那个人,我还是要脸的。” ……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何式微在车上稍稍的睡了一觉,回公寓换了套衣服,又匆匆的赶往一个典型的,他绝不喜欢的饭局——充斥着大量的酒,毫不环保的山珍海味,不上档次的笑话,和过于无掩饰的丑态。 何式微是抽烟的,柔和七星,大多时间只抽一半。这天晚上的应酬中,他来回的点烟,也被人塞了一支不知名的烟。点燃后吸的第一口,何式微就被那过重的焦油味呛的要咳嗽。他一边笑,一边拱手作揖,又是一轮酒喝下来。但似乎就是那一口不知名的烟,让他的肺一直难受着。 得了个空,他从烟雾缭绕的包间里退出来,穿过那毫无品位的、全然金色设计的走廊,一直躲进男厕所,把自己锁在隔间里。 他将马桶的盖子翻下来,坐在上面。然后他将头埋在双手里,疲惫的抹了一把脸。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尼古丁的味道会令他感觉那么的难受。 他不想待在这里,不想。他只是有一个喜欢的人,有一个想去的地方。这不是一件复杂的事,但是他不能那么做。 在这个时间,他无比痛恨自己的软弱和无能。 ——骆林打通他的电话是在几分钟之后。那个人用病好后还带着沙哑的嗓音对他说: “何大哥,我出院了。让你担心了,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何式微闭上眼睛说,让声音里带上轻松的味道: “……我很好。” ……骆林和他说话时,声音都会放得慢一些,听上去感觉尾音更轻了。骆林自己没有自觉,只笨拙的阐述着,医院里是怎么禁止使用手机,让何式微挂心又是多么的不好意思。何式微有的时候觉得奇怪,这个男人不是不能流畅的说话,偏偏隔了话筒,声音就会不自觉地犹豫。但是这不是什么惹人厌的地方,何式微认真的听着,一点点的将背脊抬起来,将眉头也舒展开。 骆林似乎是害怕冷场,讲了那种种住院时遇到的事情。明明只住了一天,朋友却带了花和病人其实不能吃的烤肋排过来——这样的事情,其实并不怎么好笑,男人却很认真的表达着自己的感激之情。 至于哭泣和晕倒的原因,骆林如果不讲,那么就真的是不想讲了。何式微稍微的问了一句: “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如意的事情?” 原本以为骆林会温吞的笑着说没有,对方迟疑了一下,只回了一句:“……还是有一些的……不过我会努力地处理好的,稍微相信我一下吧。” ……这么说着的男人,语气还是很积极的。似乎是有改变的地方,那么究竟是在哪里呢。 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骆林他,正接触着自己没办法插手或者帮忙的事情。他正在一点点的前进着,而自己却难以获得一个自由行动的资格。 何式微将手机移远了,吸了一下鼻子,又将耳机拿回来: “骆林,我想见你。” 骆林没有说话。 何式微觉得那口卡在他肺里的烟又要反上来,呛得他鼻子都酸,连忙的补了一句: “当我开玩笑好了,对不起。” 那个电话的最末,是骆林的一句: “……我老是给大哥你添麻烦。如果可以的话,其实也希望能帮得上你的忙……有烦心事的话,也找我商量好吗?你的声音听上去,好像不是很开心……啊,如果是我感觉错了的话,真是不好意思……” 何式微对于这样的话,不知道该怎么样回应才好。一直到收了线,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在洗手间里待了过久的时间。 他走出去,换上拿重视令人心生好感的,感觉游刃有余的笑脸。 而其实他想问骆林的只有一句,那就是: ———你会爱上,这个软弱的我吗。 …… 在美国的时间中,现在是十二月十八日的上午。此时骆林挂断电话,然后径自从一旁的椅背上拿过外套,走到楼下的客厅集合。今天是他从储藏室搬出来的第一天,也是lgm品牌周开幕的第一天。 根据日程,第三周和第四周是每次训练例行的品牌合作周。这一周的项目,同样也是所有营员最为期待的部分—— 和其他的选秀节目都不一样,能和lgm合作的品牌都是第一流的。他们在事先会和lgm官方交涉联系,从而将自己需要代言,硬照模特和走秀的case拿出来,并绑定只给予lgm的优秀营员参与的机会。今年是lgm训练正式作为娱乐节目被搬上电视荧幕的第一年,对于品牌的宣传来说范围将会更广。因此有传言说,这次的品牌周的offer将会比往年的更加高级。 当然,一直到任务结束为止,营员们都不会知道每次任务优胜者将得到的,究竟是什么品牌,什么产品的case奖励。 ……而现在,骆林坐上了大巴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也轻轻整理了一下颈间触感柔软的米色的围巾。他抬起头来,看着里弗斯向自己走过来——今天这孩子在脑后绑了一个高高的马尾,年轻的笑脸让人的心情都要变好。 今天是个晴天,希望从现在开始的事情也都顺遂才好——骆林和里弗斯交谈几句,然后侧过头,和那些经过自己身边的人笑着打招呼。 接下来出现在车门口的是阿尔弗雷德。他的面色如常,身上做英伦学生打扮,却竟然也能把双排牛角扣的呢子大衣穿出逼人的英气来。骆林把自己的笑容一点点的收敛了,抬眼打量着这个让他实在无法心生好感的男人。 阿尔弗雷德带着笑转向他,所幸是没说什么不必要的话。 阳光穿过蒙了雾的车窗透进来,落在骆林的脸上,还是很温暖的。骆林微微地闭了闭眼,听见身边的里弗斯在小声的唱着歌: youarerightherefighting,andyourbelovedonesarebacktherewaiting; theyatientlytillyougobackfromthebattle,andyoutellthemitwasyametowin…* 作者有话要说:*你在此奋勇拼搏,而爱你的人正在后方等待 他们是如此耐心的等待着,直到你从战场回来,告诉他们你生而为赢 51lgm品牌周开幕 骆林在车上稍微小憩了一会儿,而大巴最终在一个健身会所的前面停下了。 等营员们走进去,一个个将身上厚实的外套脱下来时,便看见西斯一身单薄的白衣,赤着脚一路走进来。 这样的扮相原本还算是正常,可是西斯浑身上下都是**的——他深麦色的皮肤在浸湿的衬衫下透了出来,而从他的脸侧,有力的脖颈,宽厚的背脊,一直到有力的手臂——水滴柔和的滴落下来。 西斯用宽大的手掌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对着面前的一群男人笑了笑: “有谁想和我一起去游泳的吗?” …… 结果很明显。品牌周的第一个任务,是和“水”相关的。男人们各自被发到了一身白衣白裤,都是和西斯身上所穿的一样,是样式最最简单的衣服。在他们得到的指示中,要求他们穿着如是的装束,跳入一个大得超出标准的泳池里。而摄影师,会根据他们的动作,在水下或者水上帮他们进行拍摄。 对于这样的安排,西斯只笑着对男人们说,他们只需做到一件事——和“水”融合为一体。 这个要求听起来很简单,却也很抽象。因为在这个任务里,模特们将有资格向摄影师提出角度和镜头上的建议,所以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拍摄之前,认真的向摄影师给出了自己的意见——有的匪夷所思,有的略显保守或者乏味。里弗斯兴致冲冲的逼迫着摄影师听着自己“在水下打泰拳”的想法,眼角却瞥见骆林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正在做着伸展运动。 在摄影师无奈的向他保证“一定会给你一个有力的侧面”之后,里弗斯转过身来,冲着骆林就扑了过去: “怎么不去和摄影师交流?我可是拼了命才想出了一个好的点子,去表现强硬的水——如果你是觉得和摄影师谈条件很不好意思的话,我帮你去做好了。” 骆林笑笑,一条腿盘着,一条腿绷直了,身子向前躬起,去扳自己的脚尖: “他们都是专业的,我不觉得我的想法会比他们好。交流的确很重要,但是我觉得让摄影师完全听模特命令的话,他们工作起来也许会不舒服吧……” 之后没听到里弗斯任何的回应,骆林有些疑惑的侧过头去。里弗斯却是睁大了眼睛,看着骆林几乎使用平贴的姿势,靠在了自己的腿上。 骆林脸上一窘,匆忙的直起身来:“抱歉,我这个样子很不好看吧。” 里弗斯有些呆呆的,半响才说了一句:“……骆林,你,很软啊。” 对于这样的发言,骆林不知道是该说“谢谢”好还是怎样。而里弗斯在盯着骆林腿弯处很久之后,默默的,一点点的,红了脸。 骆林对于他这样的表现全然不解,不知道为什么里弗斯会突然地转身跑开,样子还莫名的有些狼狈。 然而拍摄任务确实是近在眼前了。骆林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寻了另一处人不多的角落,静静的伸展起自己的四肢来。他让筋络舒展开,然后看了看会所色调柔和的顶棚,觉得有些微妙的心潮澎湃。 很少有人知道,骆林非常的喜欢水。非常。他喜欢那种柔和的存在,能体会到其中蕴含着的,令人感觉安全的强大力量。 虽说是泳池,但是骆林面前那个大大的矩形水池里,并没有过多氯水的味道。砌成池底和四壁的材料也并非常见的陶瓷或者琉璃马赛克,却是一种看起来感觉并不那么坚硬的材料作成——只能用一整块半透明的蓝色来形容,远远看上去像是在夜里微微发光的,河川上的冰。可就是这样的材料,却不会让人看见管道之类的东西,只是干净而已。 据说这个泳池并不作训练用,也不对公众开放。只有名流在准备派对时才会装上一半的水,助助兴,做出高雅的样子。四壁和池底能根据要求变换颜色,也能做出复杂的效果——这一点是工作人员已经证实了的,不过这一次的任务中,泳池却只会保持着薄蓝色。对骆林本人来说,这颜色最好不过。 发下来的白衣白裤都不厚,不是那种吸了水会明显变得沉重的材质。男人们的体型有着微妙的差别,穿上这些衣服展现出来的样子也都不同。西斯塔科维奇的那件衣服在上臂处凸显了明显的肌肉轮廓,是昭彰的阳刚意味;但是同一件衣服到了萨沙的身上,却显得像是一件宽大的睡衣,让人想到穿了男友衣服的姑娘来。骆林将衣服换好,很意外的发现这一身衣服完全符合了自己的期望。关键的肩线和袖长都是正好的,看起来挺括的样子,却也留下了让衣衫摆动自若的余地。 会所里的地方算是空旷,骆林耳边听得见水花扬起落下的声音,和细小的仿佛海浪的回响。这一次,别人的表现他其实并不在乎,骆林只是想快一些,再快一些,投身到片可以供他自如游动的蓝色里去。 ……终于,在远超骆林想象的长久时间过后,轮到了他的拍摄时间。摄影师估计已经在之前被折腾的够呛,很忧郁的问他是要在水上还是水下拍。骆林笑了笑,说了一句“请按你喜欢的方式来就好”,接着问的却是: “能让我稍微在水里适应一下吗?很快就好。” 然后所有人看见的,就是骆林站在池边,然后倾身投入水中的白色身影。 骆林的眼睛对水的耐受性很好,能够不费力的在水下睁眼观察四周。他的两条长腿并拢了,在水下打出几个无声的,流畅的曲线线条来。他似乎是不想去打水,两只手伸出去拨开水花时,动作虽然有力,却带着些别样的轻柔。他从泳池的中段下水,向右轻巧的打了个来回,中途只无声的仰首换了两次气。 待到再次站定了,骆林对着在池边蹲下的摄影师露出一个很不好意思的笑容,却没发现身周人看他的眼神奇怪的又换了一种。骆林将额前的头发拨开,对着摄影师讲: “我准备好了。” 摄影师也点点头:“尽量保持水花和水泡小的状态。因为我不是在一个独立的透明tank外给你拍照,你对水的影响同样会作用在照片里。我们现在开始吧。” 周围的人似乎都认定了骆林会重复刚才的游水动作。所以当他们看着骆林用一个特别的姿势,静静的浮在水面上时,他们都觉得有些疑惑。 这个动作是先前何式微教给骆林的,能让他用留了力的齐整姿态仰面浮在水上。这样的姿势虽不难看,但是若进到镜头里,除了死板,肯定还会显得怪异。 就在别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骆林的身体却又动了起来——他在水面上浮着的腰背向后猛一用力,却是用一个柔韧到匪夷所思的角度,后仰潜进了水里。这后仰的瞬间并没有多大的声响,骆林却是在身体翻转过来时,用并拢的小腿打了一次水。 幸而这一瞬间摄影师已经反应过来,在水下,拍下来了那张效果出奇震撼的照片。 围观的人都还不明就里,直到当天样片洗出,这才一个个的长大了嘴巴。 骆林在后仰没入水中时,并没有扬起水花。他的眼睛半闭着,双臂是放松的姿态。后仰动作将完成时,他的身体,正好完成了一个明显的半弧——身体在下,腿在上,他在水下也是仰着脖颈的姿态,像是正要抬头去看水面上的光。而他在小腿入水时打起的水花,激起了一片白色的气泡,却也没有弥漫得到处都是——也正因为那一片细密的气泡,他的腿部轮廓变得模糊起来,只看的到白色的轮廓。因为这一整个构图和动作,骆林的双腿看起来就像是变作了鱼的尾巴——谁能想到一个成年的“人类”男人会有这么柔韧的腰背腿脚,来完成这样的动作? 在这张照片里,背景是纯粹的薄蓝色,画面正中则是一条人鱼。人鱼的黑发被水拂向耳后去,水面上椭圆的亮斑和阴影则落在了他的脸上。这样的场景很静谧,很美好,是浑然天成的样子,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 后来骆林为了这又一次的惊艳,很是付出了代价。照片上的样子再怎么美好,也不能忽视那样的动作会给他的腰带来多大的负担——在静止时猛地向后发力,只是那么一回一瞬,足以叫骆林拉伤自己的肌肉。不仅如此,连腰椎也疼得要命——只是为了那个他构想中的身体弧线而已。好在,摄影师捕捉到了那个镜头,没让他再来一次。 别的不说,他可是真的不会有再来一次的能力了。本来前一天还是在发烧的病人,现在又是下水,又是折腾,在一从水里出来时骆林就觉得不妙。甚至到了点评的时候,骆林站着都觉得吃力,只能很是羞耻的坐在椅子上,背后还垫着垫子。罗翰对他笑得很慈祥,并且说,“骆林理所应当得到这一次任务的优胜”。 这样直白的表扬对骆林来说还是第一次——以卢克为首的人闹哄哄的凑上来拍他的肩膀,骆林就算是痛的难受,也还是承受下来,低下头不好意思的笑笑。 在点评要结束时,罗翰公布了这一次任务的优胜奖励——davidoffcoolwater的香水代言。骆林一开始还有些懵懵的,看着周围的人又一次的围上来表示恭喜,心中终于迟钝的泛上了些暖意,很慢,也很强烈,一点点的驱走了腰背上的那些痛楚。 当天晚上张奕杉拿了药油溜到了骆林的房间里,任骆林怎么说着不用了不用了,还是强制的让骆林趴在了床上,也把衣服撩起来,开始了推拿的时间。 骆林又是不好意思,又是担心张奕杉把自己的腰按坏了——毕竟张奕杉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训练过的样子。只是他转念想想,坏了就坏了好了,有这么个人愿意对自己好,实在已经是件足够令人温暖的事情。也不知道张奕杉手里的红花油是从哪里来的——骆林想起自己小时候,似乎也用这药油给母亲揉过腿;至于再后来,则是—— 骆林想到些往事,将头下巴埋在了枕上的双臂里。张奕杉今天的话不多,只无声的帮骆林按揉着,很认真的样子。那些暖意传导过来,和静默的氛围一起,带来些难言的情绪。 ——最终,打破这种氛围的是破门而入的里弗斯。冲进房间的他似乎是气坏了,胸膛起伏得厉害。像是顾念着骆林的样子,他没破口大骂,也强压着怒火没去摔门。 里弗斯在喉咙里呼噜噜的发出了些声音,然后向后倒进了他的床。他拿起枕头堵着嘴,愤怒的叫了一会儿,然后把枕头挪开,对着背上还裸着的骆林露出一个不甘心的表情来。 骆林觉得自己这样子实在尴尬,想让里弗斯稍微回避一下,里弗斯却很严肃的对着骆林说: “我这里有一个坏消息。它让我很难过,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毕竟你迟早都得接受它,抱歉。” 骆林将下巴微微抬起来,看向里弗斯。 “……你的代言被davidoff的pr负责人拒绝了。” “哎?!” ……发出这声惊叹的不是骆林,而是原本还在忙活的张奕杉。骆林还一时反应不过来,整个人都是一愣,根本没发出什么声音。 里弗斯的表情几乎是有点扭曲了,咬牙切齿的又说下去: “……代替你的,是阿尔弗雷德。” 咔哒。张奕杉手里拿着的红花油瓶子落到递上去,没有碎,却是让药油洒了出来。 浓郁的味道,让骆林有喘不过气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 davidoff对不起我拿你开刀了……其实我想说的是我真的很喜欢你家的香水…… 前期的埋线终于差不多了,平衡感情线和事业线很麻烦,答应小百目周日更结果拖到了周三…… 想想看《骗子》和《一生》也好久都没更了。在我自我厌恶之前,我会把我该做的事情都做好的……比如回复比如更新。 瞄了一眼分频越榜,被压的很没底气啊……忽然觉得就算是神兽,其实也有很可怜的时候啊sigh。 不过幸好,这一章写得很开心。先前的几千废稿果真是值得的!(大笑) 52对成功的信仰 骆林怔怔的看向里弗斯,很久才问了一句: “……为什么?” 里弗斯咬了两下嘴唇,表情仍旧是恨恨的,却也流露出犹豫的成分来:“西斯没有和我讲最详细的情况,我都是从staff那里听来的……我不确定,接下来的话你听了会不会觉得舒服。” 骆林被屋子里的药油味道呛得咳了一下,似乎还是想努力的笑一下:“……没关系,你说吧。” “……这个品牌的公关负责人……他说,你的资历……”里弗斯顿了顿,懊恼的说:“让他们无法将这样重大的代言交给你。” 听到这话,骆林似乎是凭空受了一击,微微睁大了眼睛。 里弗斯的表情变得更加不平:“看吧,这不是你照片的问题!……那家伙绝对是个没有品位的白痴,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构图和表情,只会看那些生硬的资料和经验……就算是新入行的人,只要表现优秀不就可以了吗,他们到底在怀疑些什么?!” 骆林微微的蹙起了眉头:“所以他们……点明了要阿尔弗雷德吗?” 里弗斯试图否定,最后只泄了气一般地说: “差不多就是这样。他只向lgm要了阿尔弗雷德的硬照,说他们需要的是阳刚的硬汉,正和阿尔弗雷德的一贯形象符合……罗翰为了这件事好像很生气,毕竟这等于直接否定lgm的决定……但后来lgm确实是答应了对方的要求。西斯说,等你能够接受这个事实的时候,你可以去找他。他会给你一个完整的解释。” 听了这番话,骆林动作不算快的从床上坐起来。他整理好了衣服,觉得腰后火辣辣的痛的厉害。等到他站起来的时候,他的脚碰到了什么东西——是还倒在地上的药油瓶子。此时骆林的表情有些空白,张奕杉则急忙的——几乎是手忙脚乱的弯下腰去,将瓶子拿了起来。 张奕杉的脸上有些掩饰不住的慌乱表情,和平时闲散得意的表情全然不同。骆林现在却没有余裕仔细的观察询问,只能在去找寻西斯之前,让自己努力的戴上微笑。 …… 后来,西斯对骆林做了更进一步的说明。 认真说起来,lgm的品牌周是在七年之前创办的。前三届都是将营员材料送往品牌处让对方进行选择,到了最近,由于各方都信服lgm官方的判断,便逐渐成为了训练营内进行定夺。这样的流程已经延续了两年,原本大家都默认任务的优胜者可以直接得到各个case,这一次却偏偏出了意外。 “合同里并没有硬性规定品牌雇佣方必须接受lgm唯一指定的人选,只约定了某一固定的工作必须要交给这一次批次的lgm营员进行。正因为如此,对方这次的要求并不能算是违约。罗翰认为这是一次官方的沟通失误,虽然努力的进行过了交涉,但很遗憾的,我们没有办法改变对方的想法。他们坚持雇佣拥有一定经验和名声的模特……会给你造成了误解和伤害是肯定的,对此,我们感到非常非常的抱歉。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我们会尽量的给出补偿。” ——这么说着的西斯,表情显得严肃而真诚。骆林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最终只微微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是因为我做的不够好吗?” 骆林的声音里并没有什么愤慨和怨怼,只是有一种浓厚的困惑。西斯似乎也有短短的一瞬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只能回答道: “……不,不是那样的。过去资历这种事情不是你能决定的,你已经……很努力的了。” 听到这样的答案,骆林没有再说话。他定定的站着,似乎还在认真的思考着什么。西斯在很久之后,拍了拍骆林的肩膀,低声道: “……骆林,我认真看过你的材料和背景。你的经历和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所以你可能并不了解这个行业的规则——我们没有规则。虽然这次的事情你会觉得很不公平,我这么说听起来也很无耻——但是这种事情时常会发生。你做的很好,你很努力了,但是工作机会不一定因为你优秀就轮到你,甚至约定都能说变就变。这是个复杂的圈子,就像我没办法断言为什么这次的雇佣方会如此的坚持和强硬——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坚持下去。” 骆林看向西斯,眼神里似乎是有些灰心的部分,却还是干净的一片;这个发现让西斯有了一种莫名的欣慰感,却也觉得不怎么好受。对于表达情感西斯一直很在行,这回他斟酌了很久,终于才说出口: “……我也希望你有对成功的信仰。” 骆林对着西斯抬起头来,眉间依旧有细小的褶皱。这不是开心的样子,但骆林唇角那个努力扬起的弧度,却让人看出些心酸的温暖来。 …… 在骆林和西斯谈话的当口,张奕杉也已从骆林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离开时的表情有些狼狈,好在里弗斯心情糟糕的窝在床上,并没有理会他。 他手里拿着小小的一本工作手册,被他攥得死紧,手上的指节也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看向三楼,迟疑了很久,在脚步声从楼下传来的时候,张奕杉快步踏上了上楼的楼梯。 “……你没事吧?” 然而好死不死,那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却很快的来到了身后。张奕杉现在走到了楼梯的半当中,不由得咬了咬牙。在把表情调整好之后,他这才转过身去。 相川政行穿着普通的长袖单衣裤,双手插在口袋里,由下向上,抬头望着张奕杉的脸。张奕杉忽然下意识的有些心虚,虽然相川依旧是保持面无表情,张奕杉的脚下却是不稳,差点就要摔下来。 楼梯下面的家伙马上跨了几阶上来,利落的撑住了张奕杉的肋下。张奕杉忙站住了,在感到一阵心慌之外,却也有一阵的——烦闷。 先发话的却是相川:“……如果你是来照顾骆林的话,他的房间并不在三楼。” 张奕杉沉声道:“我想去哪里和你没关系……” “……那么我劝你不要去找阿尔弗雷德。”相川利落的打断道。 张奕杉将眼睛眯了起来:“要去找谁也是我的自由。” 相川平静的回看着他:“如果你认为现在见他非常正确的话,我的确没有权利阻止你。” 张奕杉的声音有些微的恼怒:“你今天真是……意外的多话呢。” 似乎听出了张奕杉语气中的狼狈,相川再不出声,没有进一步激怒面前的男人。 楼梯上,面对面的两个男人——这样的僵持实在太过引人注目。张奕杉手中握着的工作簿在紧握之下又变形了些许,显示出它主人现在复杂的心情。张奕杉最终只仰头又看了正对的的三楼卧室一眼,而后放弃似的抓了抓头发,快步的走下楼梯来,从相川的身边走了过去。 相川的目光中暗含了某种忍耐,终究还是对着张奕杉的背影说道: “七年前的新大久保车站,你还记得吗?” ——这种没头没脑,还夹杂着日文单字的问句,并没有让人驻足的能力。张奕杉似乎是没有听见一般,径直的离开了。 留下相川一个人,在那楼梯口站了许久。 …… 那天晚上,张奕杉拨了很久阿尔弗雷德的电话。很可惜,他听到的,只有无人接听的空洞回音。 而彼时相川和阿尔弗雷德坐在各自的床上,前者看着后者的手机屏幕安静的闪烁。末了相川抬眼对阿尔弗雷德道: “对于今天的任务结果,你应该很满意吧。” 阿尔弗雷德将眼光从手中的读物上收回来,轻松地笑了笑: “我想没有哪个模特会在接到工作后还会抱怨的,那样真是太虚伪了。” 相川面色不变:“看得出你非常愉快。你今天早上打的那些电话果真起了作用。” 阿尔弗雷德微微挑起了眉: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似乎认为我的一些行为影响了雇佣方的最终判断。是这样的吗?” 相川的语气平直:“不是认为,是确定。” 阿尔弗雷德朗声的笑了起来:“你太高估我了,相川。没有人能提前预见雇佣方究竟是谁然后提前做联络,就算是我……也不能。” 相川微微的侧过头,没再回话,只用冷漠的眼神打量着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无奈的叹了口气:“别再怀疑我了好吗,我亲爱的室友?……你要知道,就算我偶然拿到了这次的优胜,接下来的赛程也绝不是我能掌控的……我是选手,不是设计任务环节的人。” 相川对于这样的发言依旧是没有改变表情。他的眼神落在了阿尔弗雷德手里的书上——那是一本名为《像天堂般温暖》的简装书,算是当下的畅销读物。书中内容所讲的多是些感人的真实故事,用以宣扬信仰和爱的伟大。 阿尔弗雷德见相川的注意力移到了书上,便又笑起来: “你看,我就是一个相信这种傻乎乎小故事的愚蠢男人。我不喜欢争斗算计——” 他的语气顿了顿,低声继续道:“所以你就,放弃怀疑我吧。” 相川维持着沉默。两个男人无言的对坐着——楼下传来了别的男人笑闹的声音,但那些轻松的情绪,并没有和声音一起,传达到顶层的这间卧室里。 在这样的场景里,相川最终语气冷清的说了一句: “我们总会明白的。” …… 镜头移回到骆林身上。他刚和西斯完成了一次长时间的认真谈话,现在的表情中露出些许的疲惫。他步伐缓慢的走回卧室去,然后在床边坐了下来。 里弗斯把床灯拧亮,支起身子说道:“你的助理已经回去了……” 骆林轻轻地“恩”了一声。 “……你没事吧?”里弗斯的表情很是忧虑。 骆林迟钝的点了一下头,然后笑了一下,慢慢的靠向了床头。 “其实我也能理解的,这样的情况就好像你被耍了一样……我向你保证,如果查到有谁在背后捣鬼的话,我一定会把那人扯到角落里打到他小脑萎缩……啊,lgm肯定要给你补偿吧,你有详细的和西斯谈其中的内容吗?……” 里弗斯急切的说出这样的语句,似乎是努力的想打破沉默。骆林对着面前的墙壁,只说了一句: “没事的,我没关系的。” 里弗斯的嘴巴张了张,最终干巴巴的说道:“反正,反正你要知道这件事不是你做的不好……” 骆林的视线落在房间的另一端,半晌后他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但这也不是别人的错。” 里弗斯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 骆林继续道:“去雇佣有能力的知名模特,比起雇佣我这样不年轻的新人要好很多吧。正常人都会这么想的。一味觉得对自己不公平的话,我就会很想放弃,想回到过去的生活。” 里弗斯急忙道:“别!你不能这么想……” 骆林的声音低且轻:“……我也知道那样想不行……所以我是想怪自己的,谁让我前面的工作做得太少呢。我有时会觉得自己很失败,觉得和你们在前面差得太多,年龄又大,有种很羞耻的感觉。” 里弗斯似乎想打断这样负面的想法,在他开口前,骆林却抬起了头,又补了一句: “……我本来是一直这么指责自己的,这次也一样。但是我想起来西斯以前就和我说过,要喜欢自己,相信自己的能力。所以我刚才问他是不是我做的不够好,他说不是。” 里弗斯看着骆林的侧脸,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骆林的眼睛垂下来,只略微的扬起唇角:“我还没办法那么相信自己,但是我想试着相信西斯的看法。只是资历不够的话,那么就努力的去争取机会好了。这么一直努力下去,总有一天我的能力不会被怀疑吧?相信自己在进步,能成为一个出色的模特……”他转过头来对着里弗斯,露出一个带些怅然的微笑来:“如果不这么想的话,我就不知道怎么样想才好了……毕竟每次没有达到自己期望的时候,还是会有点难受。” 里弗斯从自己的床上滑下来,在骆林的床脚坐下。骆林的表情回复了平常的腼腆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了一句: “大概也有我自己太贪心的缘故吧……” 里弗斯摇了摇头,抓住了骆林被子的一个角,低声的说了一句: “不是那样的……你很好,你最好了。” 骆林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里弗斯的头发,像是对待小动物那般动作轻柔。他将眼睛抬起来,对着窗外的某一点看了许久。在屋外,雪又下起来了。骆林望着那些纷繁雪片的眼神,一点点的坚定起来。 53夭折的告白 第三周的品牌周,正看似平顺地继续着。 这一周的安排是任务日和训练相互间隔,除去周日是圣诞前夜集体放假,任务照常是三次;第二次任务里,模特们被要求在牧场里和动物们一起拍照。眼见着自己被载往市区外,staff送来一身身的牛仔服,雪地上砌了厚厚的干草垛,还听得见矮马打着响鼻的声音——男人们都兴奋地投入到了拍摄过程中去。他们扭转着身体,展现出肌肉的线条,表现出和这些动物对峙的不羁形象来;他们都静待着雇佣方能够带来些特别的好消息,最后的结果却出乎了大多数人的意料。 原来这一任务里,雇佣方寻觅的并不是具有阳光气息的壮汉,而是那些气质温和的弱气牛仔。单身爸爸肖恩破天荒的入选——在他的硬照里,他正蹲着营救一只雪地里的兔子。据说雇佣方今年的主题是“温柔的自然元素”,所以肖恩那看似平淡的表现反而大受好评。男人们抱怨归抱怨,依旧还是强打起精神,想着在下一次的任务里漂亮的翻盘。 而接下来,第三个任务要求模特们按自己的理解,去表现希腊神话中的诸神。就连向来嘻嘻哈哈的特拉维斯都努力的摆出了严肃的表情,奋力的扛着三叉戟去表现威严的波塞冬。在一片肃穆的气氛中,得到最高分的却是表现得十分夸张怪诞的的那法里奥——lgm深沉的揭晓原因说,任务的雇佣方是vivienwood;西太后想要的自然是ioclastic*的戏谑剧风格演绎者,这样的结果也许并不意外—— ……现在是十二月二十二日晚五点,气温华氏26度。半个多小时前,第三次任务的点评刚刚结束,男人们现在四散开来卸妆换衣服,准备在十数分钟后坐车回到模特之家。 后台里,里弗斯往头上套了一件不厚的毛衣,一边对着骆林做了一个“吊死我吧”的鬼脸:“你看见那法里奥知道自己是第一名时的表情了吗?他哭了!他像个小姑娘一样哭了!还一边说什么‘我没让爸爸失望’,他真的是黑手党出来的男人吗?” 骆林将身上那件柔软的白色外袍褪到腰上,好脾气的笑笑:“他也很努力了,那样虽然丢脸,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吧。” 里弗斯哼了一声:“但是这周的任务真的是让人很生气——我自以为不错的表现竟然总是被莫名其妙的人比下去,说句实话,我真想把设计任务的人拉出来打一顿。” 这样孩子气的发言骆林自然不会在意。他笑着摇了摇头,将耳后的头发束了起来。里弗斯可能有所不解,但骆林认为这种任务走势是意料中的事。品牌周的任务一个比一个的要求模糊,是意图让品牌找到和自己风格最自然切合的代言人。除此之外,不同的风格能让那些实力不平衡的模特们都能展现风采,减少相互差距,也能增加比赛的白热化程度。局面因此能够变得并非一家独大,也增加了更多的可能性—— 如此的形势编辑成电视节目的话,也会让观众们更加投入吧? 近两次的任务里,骆林都是在本色演绎的基础上,努力增加了戏剧性的成分。他知道自己擅长演绎的是干净纯粹的简单风格,对于荒诞怪异的表情把握则一直欠缺。西斯向他指导过,他单纯的个人风格和后者其实并不冲突——他需要的,是一种“放开自己情绪”的决心。 骆林努力地向这个方向努力着,自认也有了相应的进步。不过在这两次的任务里,既然lgm的目的是平衡各方势力,他的表现只是稳定的中游偏上。这样的结果骆林欣然接受了,不过先前在和张奕杉聊天时,他在对方的记事薄上,偶然看到了一串让他稍微有些介意的数字。 ……张奕杉最近似乎没什么精神,说话时让骆林有种他在强颜欢笑的感觉。这样的张奕杉时常会走神,骆林觉得总提醒他并不好,于是便安静在一旁站着。刚才张奕杉在发呆时,他的手腕微微的垂下来,手中的记事簿也就呈现在了骆林的眼前。 那是一个手绘的表格,上面潦草的记着一串人名和数字。骆林的名字旁边标注了一颗星,数字是1780——那是自己到现在为止获得的总分。数字是由大到小的,骆林下面是里弗斯,上面则依次是波特维,萨沙,相川政行和阿尔弗雷德。这样的排名算是正常,然而骆林看了看第二名的相川和阿尔弗雷德的分差,忽然就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会有近300的分差? 第三周过去后,每个人之间的差距都在减小。萨沙和波特维之间的分差只有10分,怎么阿尔弗雷德的领先态势还是这么明显? 明明在第二周结束时,相川和阿尔弗雷德分差只有80—— “抱歉,啊,小骆骆,你说什么了吗刚刚?” 张奕杉似乎在这时醒悟过来,抱歉的对骆林笑了笑。而骆林摇了摇头,对他说自己要去换衣服。 然而骆林还是止不住会想,阿尔弗雷德的分数的确有些奇怪。在他人的发挥都有起落的这周,他却是牢牢的站在了前三——和第一名分差极小的前三。甚至骆林有种错觉,说阿尔弗雷德不是不能拿第一,而是怕引起别人注意所以不想去拿第一。 阿尔弗雷德就像洞悉了雇佣方的需求那般,认真的,全面的调整了个人风格和表现。然后低调的,坚决的和众人拉开了差距。 问题是,他真的有可能预料那些需求吗? ……现在骆林已经换回了自己原本的衣服。他摇摇头,让自己不要多想。 思考事情时骆林的动作会变慢。里弗斯已经先一步被卢克他们拽走,临走前似乎是恋恋不舍得想看一眼骆林彻底脱掉衣服的样子。骆林对这样的里弗斯有些哭笑不得,虽然觉得幼稚得可爱,心里却也微微的觉得沉重。 里弗斯是个孩子,但是并不笨。也许是怕那些认真的情绪给自己带来负担,所以才一直保持傻气的样子吧。 骆林叹了一口气,将褪下来的衣服挂好,下意识的将别人弄出来的一地狼藉整理好。 那个一直侯在门边的人此时也走进来,和他保持着半个房间的距离,将室内杂乱的物什捡起来重新摆放。 骆林和他都不说话。 末了骆林在离开前,在门边站住了脚步,说: “谢谢你在我住院时送来的花。” 那人的表情隐没在鸭舌帽的阴影里,应道:“……恩。” 骆林在再次迈动脚步时,听见他有些沙哑的说:“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骆林把眼睛闭上再睁开,没有回头,说: “……我现在很好。你不用总是在一旁看着我了,这样下去,你也会累的吧……段非。” 段非没有回答。骆林往走廊的尽头走去,虽然室内还是洋溢的暖意,他却不自觉地裹紧了大衣。 …… 十二月二十三日的清晨下了一场很大的雪。特拉维斯一早跳出去准备堆雪人,然后意外的发现——雪把门堵住了。 ……要知道他们住的房子前可是有几级的台阶,是高出地面很多的。 这个发现让特拉维斯兴奋地把门踹开,然后拽着卢克在雪地上打起了滚。在天大亮的时候,男人们得知,惯例的越野跑酷刑被取消了。 “大雪和该有的圣诞节假期——这两样东西摆在一起,我实在是不忍心再让你们去受冻了。除此之外,我还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在明天,我邀请了你们的家人和爱人与你们一起度过快乐的圣诞前夜!鼓掌吧,小伙子们!” 西斯站在客厅里,发表了这次颇受欢迎的通知。骆林心中着实也激动了一下——但是实际的想想,自己的唯一的亲人就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母亲,而她怎么说也是不可能来的吧。 这个想法后来被西斯证实了,然而骆林在失望之前,西斯却也补充道:“她不能来见你,不意味着你看不到她的脸。这句话可能听起来奇怪,不过你得相信我,明天你会满意的。” 骆林于是露出笑容,眼睛也显出温暖的弧度。 在这天里,训练营的工作人员按响门铃,送来了大包的大包的食材。火鸡和填馅用油纸仔细的包起来,空气里多出了浓郁的肉桂香气。高大的雪杉被打横送进了挑高的客厅,卢克扛着肖恩去挂最顶上的那颗银星。向来老实的恐同者科林似乎大受感动,竟然开始在杉树下开始高唱福音—— 在压力颇大的训练和比赛之外,男人们终于意识到,他们将迎来这一年里,对多数人来说,最重要的节日。 ……圣诞将临。 放松的氛围和柔暖的气息包围了这座位于纽约的昂贵豪宅。而在天黑前的短暂傍晚,波特维和骆林两个人自模特之家出来,沿着一条清了雪的大路,向着落日的方向,慢慢的散着步。 他们两个都没有说话。 很久波特维才侧过头去,有些僵硬的说: “让你和我出来,我却什么都不说……抱歉,你一定觉得很无趣吧。” 骆林笑着摇摇头:“怎么会,能这样安静地待着也很好。” 波特维笨拙而猛烈的点了一下头,又走出几步,忽然在街中就站住了。 骆林看他没跟上来,疑惑的回过头来看他。 波特维深吸一口气,走上去,拉起骆林的手。 骆林侧过头,露出疑惑的神情。 波特维的将骆林的手拉的近了些,呼吸变得急促了些,严肃的脸上,眉毛却无措的皱了起来。 骆林笑起来:“怎么了吗?” 波特维露出了一个走投无路的表情,在四下看了看之后,艰难的试着张了张口。 最终他说的却是:“我们……我们来玩雪球。” …… 高大的两个男人在街角蹲了下来。波特维的下巴僵直着,脸上露出带着杀气的凶狠表情。然而骆林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想将浮雪捏紧,忽然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现在也许很心慌也说不定。 虽然不知道那是为了什么,骆林还是将手伸出去,将手覆在了波特维的手上。芬兰男人抬起头,眼睛圆睁着,嘴唇也微张开来。 骆林将波特维的手指轻轻分开,一边笑着,一边说:“放轻松一点吧?我觉得,你用力那么大,是堆不出雪球的……” 波特维这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然后认真的埋首到捏雪球的工事中。骆林看了一会儿,也把手中的雪拢起来,按实了,在地上轻轻的滚起来。 这样的情形,让波特维脸上露出近似懊恼的表情。沉默持续着,夕阳一点点的落下去。在不久的时间过后,骆林却把一个浑圆洁白的雪球推到了波特维的面前。 波特维看着骆林。 骆林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说:“我这辈子堆的第一个雪球……送给你。” 波特维似乎是没听清楚这句话里的意思,眉毛更皱起来。骆林连忙摆了摆手,似乎是觉得自己这么孩子气果真很奇怪——“抱歉,我不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你不要理我就好了……” 波特维近乎凶狠的盯着那雪球看着。在骆林真正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波特维却猛地把那雪球拨到了自己的面前。 “是我的了。” 骆林愣了一下,然后扶着颈后笑起来:“恩”。 波特维的双手覆在骆林的礼物上,听见骆林在说: “……我觉得能来这次训练营很幸运。” “以前我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先前是工作的原因吧,没办法和别人多接触。” “一直想有个差不多年龄的,能够一起做些事情的朋友。虽然一个人也可以,但是果然会觉得有点寂寞。” “所以能在这里,遇到像你这样的人,真的很开心。不说话也没关系,只要站在一起,就觉得很放松。”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问我们可不可以当朋友。那个时候,感觉很好。” “虽然这么说很奇怪……”骆林蹲在地上,双臂抱着膝盖,笑得有些腼腆:“但是以前看着电视上兄弟相称的人,我会很羡慕。现在看到你,好像大概知道那是怎样的感觉了。” 波特维低着头听着骆林小声的说着话,表情没有变,却能从他的神色知道,他听得很认真。 末了骆林说:“抱歉说了这么多话……只是我真的希望,就算训练营结束了,我们也不要断了联系才好。” 波特维点了一下头,幅度不大,却很用力。 骆林拍拍裤子上的雪站起来:“天要黑了……我们再走一走,还是这就回去?” 波特维平声道:“你能先回去吗?” 骆林一愣,有些不安得说:“……是我惹你生气了吗?” 波特维抬起头,认真的看向骆林:“不是。我向你保证不是那样,我不对你说谎。但是我想在这里一个人待一会儿,拜托你了。” 骆林没有拒绝,尽管他的表情是犹豫而迟疑的。他转过身,慢慢走回那暮色渐浓的街道。 而波特维保持蹲着的姿势,直到他听不见骆林的脚步声。 ……然后他坐在地上,捧起那颗骆林送给自己的雪球,闭上了眼睛。 他的双手将雪球握的很紧,冰冷的温度让他的指尖先是转青,然后再次泛红。 化掉的雪成为水,滑进他的袖管,让他的手臂也一点点的失去温度。 那一团洁白的雪,一点点的化掉,最终留下的不全是水,而是一块半透明的,小小的,看起来干净剔透的冰块。 天已经全黑了。波特维睁开眼睛,将冰块对着街灯照了照。这个男人笑起来,不是平时试图微笑时的僵硬表情,唇角的弧度很自然,只是仔细看了,会觉得他的眼神很悲伤。 波特维最后冰块看了一眼,然后张开了嘴,将它含在了嘴里。 真的很冷,一直能冷到了心里。 波特维又闭上眼睛,死死的闭着。 直到浑身都冷透了,那原先雪球的似乎也再剩不下什么,波特维才用手撑着,从地上起来。 他的眼睛很红,他的表情像往常一样很凶。他好像一头伤心的,笨拙的野兽。他虽然狼狈却没有哭,尽管回去的路上,他要一个人走。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了…… 真是非常不好意思。 最近两周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想更新的时候以前留下的旧毛病复发了,休息了一周想更的时候觉得剧情中似乎有bug,所以把后续的大纲又给修了一部分。 边改边想:“要是真的会写的人根本不用改大纲吧,真正有才能的人日更五千也全无压力吧,所以说你就是个loser……” 一边想一边就觉得自己的存在真是太没有价值了,但是不写更不行,所以背负着重重的压力动笔了…… 还好这次的成果比我预想中的要好吧。 作为一个生性悲观又自我压力巨大的人,选择写文这种事真的是自虐啊。会想着“为什么这次的留言少了”“以前一直看到的id去哪了”或者“人家又给你指出问题了你个白痴”等等等等…… 包括约定的要回读者留言,却因为**抽风他妹的回不上去!!!坑爹呢!!!要气死爹啊!!!大家别竖中指,你们的留言我真的认真的看到内牛满面!!新名字也都记着,从前几次的新来的另一个小包子到最近的饼干卓清到一路走来的小非林和一直不离不弃的大家!!太多了哥写不过来!!哥给你们跪!! 说了这么多之后只想吼一声哥回来了!!!我我我虽然是个废柴但我神兽的名号不会黯淡的!!!更新无压力对不对!!!受挫了再爬起有没有!!!反正这篇更完了我我我也成仙了!!!爹很帅气,就这样,走了!!! 54动荡的平安夜(上) 那是二十三号的晚上,张奕杉在那条背光的巷子里一个人站着。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手脚都硬直发僵。 终于在他忍不住再次望向街口的时候,那个他想要见到的人,终于现身了。 阿尔弗雷德向他走来的速度很慢。透过稳健的脚步,看不出他有任何急切的情绪。 张奕杉因为他这样悠游的姿势,再次的感受到了某种不安。 “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我等了你一个小时……”张奕杉低声的说道。 阿尔弗雷德对着他笑,帮他把围巾整理好: “所以你这是在责备我吗?” 张奕杉因为他轻柔的动作而变得疑惑,语气中带了些强自镇定的固执:“如果不想见我的话,告诉我就可以。不要让我……” “……这是惩罚。”阿尔弗雷德的嘴角轻微的挑起了些许。 “什么的惩罚……” “说要暂时不见面的人是你,要约我出来的人也是你……那么我的自尊心该怎么办呢?你太低估你对我的影响了,我也会觉得难过的……让你感受那种被扔在一边的滋味,这就是我难看的报复。” ……明明是能带出恨意的句子,却被阿尔弗雷德说成了独占欲明显的爱语。张奕杉有一瞬间被这些话击打得头脑发晕,却还是艰难地反应过来说: “也就是说,你是故意让我在这里等着的。” 阿尔弗雷德挑了挑眉:“觉得生气的话,你可以打我。” 张奕杉对着这个男人轻易改变表情的脸,忽然觉得头脑中隐隐的泛痛。不能被这个男人带着走了,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 “不是这个问题。我今天来这里是想问你,骆林上次的香水代言……是不是你插手的?” 阿尔弗雷德的呼了一口气,一点点的变得面无表情: “这么久都不联系,你竟然只是为了这件事才来见我?” 张奕杉咬了咬牙,继续道:“跟那没关系。我需要知道答案……” “……当你开始怀疑一个人的时候,他的答案已经不可信了。我说是或者不是又有什么意义呢。” 张奕杉被这样的句子噎得说不出话。半晌后他用少见的,带有懊悔意味的口吻说道: “我不应该给你看那些东西的……我不是想怀疑你,但是我……” 阿尔弗雷德的单边唇角挑起。他将手伸出去,将张奕杉拉到自己的怀里: “……对于骆林的事,我感觉遗憾。但是我想你明白的,他或许是个温柔的朋友,却不会是最优秀的模特。所以不论过程如何,最终的赢家……你知道那会是谁。别露出这种痛苦的表情来,我本以为你是喜欢我的,难道不是吗?” 张奕杉在阿尔弗雷德的怀里挣扎一下,良久最终放弃似的低语道:“只要你告诉我,不是你插手那件事的……” 阿尔弗雷德摸了摸他的头顶,似笑非笑的动了动唇角,然后利落的说道: “不是我。” 张奕杉的脸上不安的神情终于缓慢的松弛下来。他的样子显得很疲乏,在阿尔弗雷德身前靠了很久,这才轻声问道: “明天是圣诞夜……有谁会来看你吗?” 阿尔弗雷德露出了一个张奕杉看不到的不快神色: “……没有人。” “……能和我一起庆祝吗?” 这么说着的张奕杉,表情不自觉地变得期待,又被强自的压了下去。阿尔弗雷德摸了摸他的脸颊: “晚上我会有点事……如果你愿意一直等着的话,我会回来好好地陪着你的。” 张奕杉抬起头看着阿尔弗雷德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温柔神色,浓烈到不真实。 …… 第二天。 圣诞前夜。 ……因为今天的圣诞晚宴定在七点半开始,因此当天刚刚黑下来时,受lgm邀请来用餐的营员家人们便纷纷的赶了来。第一个到达的是个表情严肃而衣着华贵的妇人——狐狸脸埃德蒙连忙过来认领自己的母亲。然后是波特维特地来赴宴的姐姐,卢克的姨妈,阿耶斯提斯大学时的导师。这些面孔各异的宾客给骆林带来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站在靠近门边的地方,面带微笑的向来人们派发着餐前的点心,也帮忙将他人的衣服在一旁挂起。 这屋里很暖和。但是每当大门开合时,冷风总是会透进来,有时还卷进来些雪片,落在地板上化成小滴的水。骆林已经在门口站着笑了很久,只是想想看自己的亲人并不会从这门走进来,忽然就觉得有些冷。 他发着呆,左手上的托盘也一点点的放了下来。大门已经很久没有开阖,原本在他身边陪着他的人也都走开了,忙着去陪自己的家人或朋友。骆林听见身后有小孩子的笑声,不由得回过头去——肖恩的女儿艾丽莎正被他的父亲高高的抛往天上,柔软的金发和红裙子的裙摆一起,快乐的飞扬起来。 骆林怔怔的收回自己的视线,然后发现面前是一双苍老的手,手上盛着一个敞开的小布袋: “来一点儿姜饼吗,年轻人?” 骆林“哎”了一声,看向这双手的主人——那是个皮肤黝黑而满头银丝的妇人,有些胖,约莫六十岁,穿着朴素的蓝底白花样裙子。老妇人笑得很慈祥,声音中带着粗糙的暖意。看着骆林的眼神里,有着别样的关怀。 骆林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迟钝地笑了笑,然后伸出右手,妇人手中的布袋里取出一枚姜饼小人儿来。这是手工做的食物,轮廓显得粗糙,味道却好得要命。 骆林正要点头说谢谢,却有一个人猛的从后抱上了自己的脖颈,然后对着骆林面前的老妇人大声说道: “嘿妈妈,我就知道你不会不来的!!克劳兹呢??他不来蹭饭吗??” 老妇人——布莱克夫人宠溺而无奈的笑了笑: “别把克劳兹说得像乞丐一样,你哥哥有他自己的家庭……好了里弗斯,从别人的肩膀上下来吧,在他身上你可找不到桉树叶吃*。” 她接着将头转向了骆林: “年轻人,在这个节日,你可真不应该一个人站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坐到桌边去吧……” 里弗斯兴冲冲的凑到自己的母亲面前,大声道:“妈妈你知道吗,他就是骆林,我和你说过的,我……” “保持克制,里弗斯,我认得出这个孩子——”老妇人看见骆林的表情变得有些疑惑,却也没有解释,只笑着让骆林搀了他的手,往客厅的壁炉前走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里弗斯显得愈加的开心。他在沙发上和母亲及骆林坐在一起,小声的交谈起来。布莱克夫人是个细心体贴的人,会挑选骆林也可以轻易参与的话题,让骆林也渐渐开始主动地发表自己的意见。向来习惯当倾听者的骆林原本还有些忐忑,待到后来发现自己的语句竟然能逗得里弗斯放声笑出来,也就觉得心里愈加的温暖。 谈话的中途里弗斯被人叫出去准备晚餐摆桌,骆林原本也想一起跟出去,布莱克夫人却叫住了他: “愿意和我一起去露台上走走吗?” 骆林虽然有些怔怔,还是跟了出去。 …… “孩子,你并不喜欢里弗斯,对吗?” 站在露台的栏杆前,布莱克夫人如是轻声道。骆林先是讶异,而后窘迫的低下了头。 布莱克夫人对着这样的骆林笑了笑:“你不用觉得尴尬……里弗斯对我讲过很多和你有关的事情,所以我知道他很喜欢你。甚至有段时间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会一边叫着你的名字,一边像个孩子一样哭出来。我实在是对你很好奇,也一直期待着能够见到你。” 老妇人顿了顿,然后很感慨的继续道: “以前里弗斯一直叫嚣着他又恋爱了,然后和各式各样的年轻人厮混在一起。我很高兴你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友好,成熟,善良。但是我也知道,别的孩子也许愿意和他在一起,你却不一样。你看他的眼神——就和我看他的眼神相同。” “夫人,我……” “不,不用解释,好孩子。我很高兴你能作为一个年长者来照顾他,我非常感谢。只是我想告诉你,里弗斯从小就很固执看,他或许很不聪明,但对于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他绝对不愿意放弃。里弗斯说你是个很心软的人,所以我恳请你一件事——如果你认为自己没有爱他的可能,那么就强硬的拒绝吧。不然他会一直心怀希望的坚持下去,不管怎样都拒绝放手。也许你不想伤害他,但是他这样坚持下去……我想他也是很可怜的吧。” 骆林沉默了很久,点了点头: “谢谢,我明白了。晚餐就要开始了,我们回去吧。” ……那一顿圣诞晚宴骆林记得有些不太清。在他面前一直缭绕的是餐具杯盏上金色红色和银色的影子,菜肴和器皿上的光泽该是很诱人,顶上吊灯的反光却晃花了他的眼。餐前骆林记得他们做了祈祷,但是谁握了自己的手,骆林却忘记了。 长桌边坐下的,是十四个营员和他们的家人。其他不在席者,也都应该是和亲人爱人出门了吧。 里弗斯坐在长桌的对面,似乎是努力的想和骆林聊天,骆林偏偏记起布莱克夫人对他说的那些话,便连笑都有些勉强。 好不容易一餐食毕,探访的宾客们又开始依依惜别的聊天。骆林坐在位子上,略微的感觉到了尴尬。他不想去打扰那些沉浸于节日气氛中的人们,只是看着里弗斯或卢克对着亲人露出了亲近而热情的表情,忽然就觉得有些孤独。 他一直在自己的位子上坐着,直到有staff拍了拍他的肩,并且将他引向了现在空无一人的二楼去。 二楼其实有个很小的房间,就在骆林现在的卧室斜对面,平日是用来放杂物和摄影器材的。现在这个小房间的门竟打开着,杂物堆在一边的墙角,却是在房间正中多摆了一桌一椅。staff用手指着桌上那个摊开了的笔记本电脑,对他说: “西斯让我转告你,你的家人给你留了视频信息。” 骆林应了一声,道了谢,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他动了动鼠标,开了staff所指的窗口,然后看见屏幕上出现了自己母亲的脸。 年过半百的母亲脸上有点惶恐,对着镜头外的谁问着: ——这就开始了啊? 似乎有人无声给了她肯定的回答,母亲的脸又正过来,却是小心翼翼的,用不标准的英文说了一句: ——hello? 骆林无声的笑了,但面对着许久未见的母亲的脸,鼻子忽然就有些酸。 视频里母亲用乡音叫着自己的小名,道: ——毛毛,你在那里好不好啊? ——美国妈妈没去过,电视里说那里坏人多,都有枪,你去那里工作,要平平安安的。 ——好像说你们那里要过节,让妈妈跟你说说话,妈也不知道说啥好。 ——但是你不要太拼命了,受了苦就和妈说。妈没本事,唯一的本事就是有你这个懂事的儿子。你比啥都重要,工作要是让你不开心了,你就回来。 ——你都好久没回来了,妈想你。 …… 母亲说那些话时候都没有哭,就是斟酌着句子,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是怕自己说错了,说得不好了。小房间里没开灯,staff走时还把门带上了,所以骆林就在这一室的黑暗里静静坐着听着。屏幕上的光映在他脸上,他带着微笑,一边的眼角却有些微的闪光。 这个视频的背景是个普通的室内场景,该是自己当初寄钱回去盖的新房吧,只是从来没回去亲眼看过——自己能还债养家这一点,让骆林觉得很高兴。但是他也知道,母亲要的,并不只是新家,应该还有个能时常陪着他的儿子吧。 到了母亲谈话的末尾,她不好意思的摆摆手,说着不说了不说了,害臊,不行了。这时镜头外有个熟悉的男声响起来,对母亲说: “那,阿姨,我把机器搬到院外面,再和骆林说两句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机器都是你带来的,真辛苦你了哟!” 骆林微微地睁大了眼睛,那个声音是——?屏幕上的画面剧烈的震动起来,半响渐趋平稳了,是来到了室外的土路上。不一会儿,随着镜头一百八十度的一个旋转,骆林吃惊的发现,何式微的笑脸出现在了屏幕上。 何式微似乎是将dv架在了院墙上,正了正位置,然后后退了几步。接着,他毫不掩饰的笑出声来: “你好吗,毛毛?” 骆林的表情顿时变得窘迫起来——何式微又不是自己的母亲,自己现在也不是七岁。 “我从来没想过你还有这种名字——太开心了,”何式微清了清嗓子,面上的笑意却还是难掩:“不枉我开了半天车一直跑到你老家,真是值回票价了。” “……西斯前几天传真给我,说要过圣诞节了,得给你准备一卷家人的带子。你看我多好,拿着机器就赶过来了……有没有被感动到?”何式微这么说着,手指在鼻子下蹭了蹭。 “你家这地方不好找,有一段路上要过的桥还断了,简直哭都哭不出来。不过你妈妈人很好,刚刚还招待我吃了饭——你们一家人做饭原来都是一个味道。” “我要是说我觉得你妈是个很好的丈母娘的话,你会想打我吗?” “开玩笑的,你别在意也别生气也别想着去关了这个视频——我正经一点就是了,你千万要认真听下去啊。” “咳,恩……” “完了我想不出我该说什么了,回去问问这段能不能剪掉……” “……没想过这东西这么难办。”何式微在镜头里呼了一口气,很迟疑的样子,像是不知道该不该去看镜头。沉默持续了一会儿,然后他抬起头来对着镜头认真的说: “我是真的很想见你,不想对着一个dv自说自话……但是现在我也没别的办法。你总是爱拼命,遇到事情又老是忍着,我是真的觉得我在一旁看着,才会安心。” “也许这是我管得太多了,对不起。” “我一直都希望你能在职业上走得更远,所以当初我铆着劲儿把你送出去了。不过现在一想到你可能会遇上让人难过的事情,我就又开始后悔了。” “真是,我说的好像你会一直受挫一样……其实我清楚明白你的潜力究竟有多少,所以你别理我的废话,好好坚持下去吧。你会向别人证明自己的……你那么出色。” 何式微自嘲的笑起来: “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其实就是我自己小心眼。我不想你一走就这么久,不想看不到你,不想放你一个人在那鬼地方过圣诞节。” “我是真的想你了。你在那里要加油,我等你回来。” “……说起来,刚刚在吃你妈妈煮的菜,我总觉得你就站在厨房里,是你在忙活。” “今后你会变成一位顶尖的模特。那时你还愿不愿意为我烧一顿饭呢。” “……圣诞快乐,骆林。不管你怎么想,我一直都在这。” 何式微向着机器走过来,画面一阵颤动之后,便整个的黑了下去。 这就是整个视频的结尾。 骆林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起身合上电脑,将这房间的门推开,走到了室外的温黄灯光之下。 “……圣诞快乐。” 合上身后的门,骆林这么低声的说了一句。他的眼睛半垂着,嘴角是一抹并不浓烈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布莱克夫人意指里弗斯是树袋熊。 圣诞夜这晚上的事情我分了三章来写。 以主情感线来说,第一章,何大很欢乐的拍了视频过来……第二章,骆林和段非摊牌;第三章虐的是二货青年里弗斯,于是我觉得我真是没啥偏心的……咳 除此之外,其他营员间的感情,alfred的又一弥天大谎(这货真没救了)也都会在这天晚上显露出来。 因为这周上了一个位置很好的榜,我跟bj大人报恩说一周要更三万字……所以你们有福了!!!明天的稿子我已经写好了啊!!!最起码短暂的日更保证得了啊!!! 看看大纲,一星期后何老板就要飞到米国来了,三个情敌面对面好像会出人命的样子…… 总之非常感谢上次回归大家给我的爱!!!爱爱爱不完啊!!!日更五千无压力啊!!我头上长角有没有啊!!小队长啊小子游啊其实你们的长评我早就评啦!!!谁再给长评你信我一天更一万吗!!! 55动荡的平安夜(中) 今年的圣诞夜很热闹,也很长。 晚宴结束后,来访的宾客陆续的离开了。然而营员们还来不及失落,staff便已手脚麻利的将长桌推开,在原地搭起了一个小小的舞台。 灯光音响麦克风就位,键盘手电吉他手扛着装备上台准备—— “partytime!” 男人们吼叫起来,响亮的鼓掌和口哨声之后,是满天飞舞的,被随手脱下的上衣——香槟开瓶时木塞冲向天花板,chivas被人张口灌了下去。 这是疯狂做乐的时间。 里弗斯也脱掉了自己的上衣,卢克和特拉维斯用肩扛着他在客厅里奔跑,然后将他掷向客厅正中柔软的沙发。原本坐在沙发上的萨沙带着厌恶惊叫起来,里弗斯乐得哈哈大笑。 他是真的很开心。 有人跃到了舞台上,定睛一看,原来是向来表现得低调的狐狸脸埃德蒙。他似乎是喝多了,神情不自然的高涨,喊道: “让科林到这来!!!” 与此同时,耳熟的前奏响了起来——肖恩大叫起来——“don’ttrustme*!!亲爱的,你选了一首好歌!! 埃德蒙踩着鼓点,对着麦克风唱了起来。于此同时,可怜的恐同者科林也被从远远的角落扯了过来,被推到了台前。 埃德蒙用一只手把科林抱到了台前,然后握着科林的手,摇摆起来。 里弗斯被这个场面激得兴奋不已,从沙发上一跃而下,凑到了最好的观景位置上去。 这首歌已经唱到了第二遍的副歌部分: “他想要来摸我——”埃德蒙一边唱着,一边将科林的手拽到了自己的腰上,“他想要来爱我——”埃德蒙将科林的腰搂过来,“他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在众目睽睽之下,埃德蒙捧起了科林的脸。科林的双手挣扎着,脸上露出绝望而无助的表情——“求你了,别这样,埃德蒙,你不是的,别这么对我……” 从里弗斯所对的角度,他只能看到科林伤痛的,仿佛被背叛一般受惊的脸。 埃德蒙的动作停了停,却最终还是向科林靠了过去。他的手撑在了克林的脸侧,遮住了两张脸孔之间的空隙。 所有的人都尖叫起来。 良久埃德蒙将手放了下来,对着科林笑了一下,然后随着尖啸的口哨声一起,走下了舞台。 剩下科林一个人在舞台上怔怔的站了一会儿,末了竟然是从台上跳下来,追着埃德蒙的方向跑了出去。 里弗斯完全是目瞪口呆,抓住卢克大声道: “你看到了吗!!只是一首歌,一个吻而已!!狐狸脸就让那个胆小鬼爱上自己了!!这太神奇了!!” 卢克似乎是喝多了,巧克力色的皮肤都要透出红色来:“那又怎么样?羡慕的话,你,你自己可以去试试看……” 里弗斯像得到灵感一般的跳了起来: “好主意,就这么定了!……拜托了卢克,你能帮我去找找骆林吗?……别这么看着我,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好吗?我看见他先前上了二楼!” 卢克摇摇摆摆的走上楼去,里弗斯则兴高采烈的凑到了台前,唱起了那首甜的要命的“myonlywish*”。 “……iwantsomeoolove,someoohold……” 等唱到这句,虽然没见到卢克的影子,但是骆林已经出现在二楼楼梯的转角。 “……santayouhearme,ihavebeensogoodthisyear,alliwantisohing,tellmemytrueloveishere……” 骆林已经下了楼,站在了大门的门口——天哪,他就在眼前了。 “he’salliwant,justforme,underhthechristmastree……” 里弗斯得意的笑了笑,准备将手指向骆林正站着的地方—— 而骆林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他没什么表情的拿起了外套,推开了屋门,走到了室外去。 里弗斯瞪大了眼睛,扔下了还在演奏的音乐,想就这么冲出去把人拦住,好让骆林听完自己要唱的这一首歌。 …… 屋外正下着大雪。骆林将外套穿好,脚踩在雪上是咯吱咯吱的声音。室内是一片的喧嚣,门外的静谧却没有被打扰。 说是要来找他的卢克,骆林并没有遇上。他会站在这个地方,无非是因为有staff说,有人在门外等了他很久。 从二楼的窗户看出去,黑夜里的雪白的很冷清,来往街道上也没有其他的人在走动。那唯一一个矗立在雪中的人影,就显得分外的轧眼。 骆林也迟疑过,但最终还是走到了门外去。 他的脚步不快,头也下意识的低着。每向前走一步,骆林脚下的自己影子便拉长一点——这让他感觉步履愈发的沉重。 段非穿着黑色的长风衣站在路灯下面。他的头发长了,让他的额前也显出了阴影。他微微的张了嘴,呼出一口白气:“……你来了。” 骆林并不想去看他:“有什么事吗?” “今天是圣诞夜……圣诞快乐。” “……谢谢,你也是。” 良久都没有下一句。 骆林蹙起眉头:“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还是回去了。” 段非伸出手去抓骆林的手腕,骆林不由得抖了一下——很冷。 段非抬眼望着他:“我希望你能一起陪我吃顿饭。在这城里我认识的只有你。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抱歉,我等下还有安排。” “……我知道你在躲我。但是你在躲我的什么?” 骆林将头转过去,没有回答。 “你自己都说过,你不爱我了。我知道的。所以你再也不用忍我了,再也不用怕我了。如果你今天能自然的说你不想见我,那我现在就会回去。” 段非顿了一顿,沉声道:“但你为什么还是在逃呢。你让我觉得你还是会在乎我,就算是错觉也好,你让我怎么放弃呢。” 骆林被段非抓着的那只手,慢慢的握成了拳。骆林将眼睛闭上,过了一会儿才睁开: “……就一顿饭,段非。我们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吧。” 背后传来了谁的脚步声。如果骆林回头看,他就能发现,那是好不容易找到上衣和鞋子,正跌跌撞撞冲出来的里弗斯—— “骆……” 里弗斯终究没有喊出声来。他看见骆林被那个面目不明的男人牵着手,而骆林只沉默的跟在那人的身后。这和自己平常能所见的,骆林的样子,绝不相同。 …… 在这个时间还营业着的,并且没有被预订一空的餐厅,很少。 骆林和段非一起走过了十一条街,终于找到了一家装潢单调,门面狭小的餐馆。 在家人团聚的时节里,除了他们,并没有别的食客会来造访这个地方。店里的灯光用的是阴惨的白色节能灯,窗口摆着的“open”标牌也像快断了电似的,只断断续续的发着光。 骆林和段非在靠窗的座位坐下来,没有谁先开口。店里唯一的,神情不耐的服务生将菜单扔在了桌上,骆林等着段非先取,段非却将菜单递给他: “你先吧。“ “……已经吃过了。” 段非没再说什么,沉声要了一份牛肉汉堡套餐。骆林看着他青白色的手,脸上没什么表情。 沉默持续着。一直到了上餐时间,段非拿起桌上的红色玻璃瓶子,想对着面前的薯条倒下去的时候,骆林伸手止住了他的动作。 段非看着他。 “这是辣椒酱,旁边那瓶才是番茄酱。” 段非的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你怎么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我以为你不想胃疼的。”骆林还是将那辣椒瓶放到了一边。 段非竟然是笑了一下,那表情看起来却觉得有些可怜: “你什么时候能够不来关心我?……比如说看我病死。” 骆林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没回答这个问题。 段非则一直看着骆林的眼睛。 良久骆林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对段非说: “……我不想再和你见面了。没意义的,段非。我知道你变了,你可以好好的一个人过了。没有我,你也能过的很好……” 段非的眉毛渐渐地皱起来。 “……以前,是我做错了。”骆林这么说着,却是自嘲的微微笑了笑。 段非的气息变得急促起来。然而在保持了沉重的表情片刻之后,他却忽然难以言喻的笑开: “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没有你,我都……我都死不了。但是这世界上,会真的关心我的人就只有你一个了。你要是我,你让我怎么放手,你告诉我……” 骆林侧过头去:“段非,你一直都是这样……但是我……” “没错,我一直都很自私,这一点你也明白。十年了,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不想再和你牵扯下去了……一点都不想。段非,已经足够了……” “那当初,是谁说的……说了‘加油’,让我以为他会等着我,给我机会,成长为一个更好的人?我以为那是新的开始,结果你现在是想告诉我,从一开始我就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段非的声音中,混合了深沉的绝望和不自觉的颤栗。他不稳的气息,抹杀了所有他试图保持平静的努力。 似乎是觉得这个结论有些荒唐,段非兀自笑了两声,然后哑声继续道: “我求你别告诉我,这就是你报复我的方式。” 骆林低着头,眉头皱的很紧,牙关也紧咬着。他没有去看段非脸,末了只低声的说 “……我没想要报复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变得很好,这样老爷和过世的夫人,都会觉得安心……我带了你十年,总也希望你能……” “……别用那种长辈和仆人的口吻和我说话!……为了我爸我妈……你想过我吗?你认为我有了新的生活,就没有你的事情了吗?……你告诉我,你是这么想的吗?” 段非将拳头握的死紧。他咬紧了牙关。在他消瘦的颊侧,看得出一道愈发分明的线。 骆林把眼睛闭上,良久吐出一个字—— “……对。” 段非先前因为激动,站起来逼近了对座的骆林。但骆林的这句话,却让他积聚的所有的不甘和愤怒,莫名的被掏空了。 那是一种无力的感觉,让段非只能跌坐回自己的座位,干巴巴的“哈”了一声。 ……他的眼神都要泛开。那丧失焦点的茫然眼神,和让他嘴角不自然的弧度放在一起,让段非掩饰自己心情的努力,显得分外可笑。 而坐在段非面前的骆林,正试图用一只苍白的手遮住面孔。从能看到的表情上,可以发现他也没有丝毫的好受。 是过了很久之后,骆林才又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希望你能有新的开始,然后把我忘掉。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再也不见到你。” “……每一次看到你,都让我想起以前的事情。” “以前你对我不好,打我,骂我,看不起我,我从来,没有一次恨过。” “我是后悔,我给过你这样对我的机会……我后悔我当时连自己的生活都没有了。” “我后悔曾经那么爱你,到最后除了侮辱,什么都没得到……就像个笑话。” 骆林睁开眼睛,惨然的笑了一下。他说这些话时的声音很小,将近末尾,声音变成了全是气声,仿佛自言自语。但是那最后一句,却忽然变得一字一顿: “所以,我是真的,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在骆林说着些话时,段非坐在位子上,面容僵硬而沉重,眼睛似乎看向了骆林身侧的空白处。他的胸口无声的起伏着,脸侧的肌肉不自然的紧绷。 这样的表情在骆林最后一句话出口时,终于被狠狠的击碎。段非像是难忍痛苦一般的闭上眼睛,扬起了脖颈。 从他咬紧的唇齿间,泄露出一声低沉的,带着伤痛的模糊哀鸣。 骆林不想去看段非这样的样子。他伸手去拿水杯,动作不稳的,又饮进一口水。 然后在片刻难捱的安静后,骆林艰难的抬起的手,转过身,缓慢的,拿起身侧脱下的外套。 ……段非却在这时,睁开了一双红着的眼睛,哑声开口: “骆林,你是个胆小鬼。” 骆林将围巾拿起来,把头低着。 “……你不想见我,是因为你不想看到过去的自己。你要是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谁又能再伤到你?……” 段非隔着桌子,去握骆林的手。 骆林没能逃开那强硬的动作。他的嘴唇微微的颤抖起来——手腕上触及的体温太冷,骆林却好像在被幻觉里的火焰灼伤。 “你说你从我这里除了坏的什么都没拿到……那你就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对你好。你愿意你的过去就那么像笑话一样放着,还是想把它改过来?” 段非再一次站起来。他强硬的掰过骆林的肩,表情里却带着乞求的成分: “再给我一次机会……骆林。” 骆林强自想往一边躲,段非却绝望的对着他的唇吻了下去。骆林闭合着的唇齿被细密的碾磨,然后在一个抵抗放松的瞬间,段非的舌长驱而入。 而骆林像放弃抵抗一般,没有任何回应的,任自己的嘴唇被温柔却强势的攻占着。 ……待到一吻结束,骆林闭合的眼睑下是清晰的两条泪的痕迹。 段非轻声问:“……你怎么哭了……” 骆林缓慢的把眼睛睁开,没有回答,眼神却是全然空茫的。 …… 段非最终把骆林送了回去,而骆林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待到站在模特之家门前,骆林正低着头想要离开,段非却拽住了他的袖子—— “……等一下……我有礼物给你。” 段非这么说着,将手伸向了风衣的里侧。从那里,他拿出了一支红色的,看起来饱经摧残的玫瑰。 “……今天想了很久要和你说什么话,结果忘记给你带礼物了……那时候天都黑了,能弄到手的玫瑰,只剩这一枝……” 段非将手上的花直直的递到骆林眼前。骆林很久都没有动作,直到段非觉得紧握的手开始颤抖时,骆林才伸手将花接了过去。 “……因为你醒着。” 骆林这么轻声的说了一句,面无表情地眨了两下眼睛。然后他转身走向模特之家的方向,没有道别,也没有回头。 ……在很久之后,段非才蓦然明白,这句话是在回答先前自己的问题。 ——“你怎么哭了?” ——“……因为你醒着。” 那是在段非清醒的,有意识的时间里,唯一一次不带有侮辱意味,而是爱意的吻。 可惜到那时,一切都已太迟了—— 在之后一个时节不错的夏日,段非面色苍白地坐在病床上,对身边的人说: 我没想到,到我死,这儿还会因为那个人疼。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低着头笑了笑。 而那天,身周陪着他的人里,没有骆林。 …… 镜头安静的转回到骆林身上。 现在他已经推开了门,站在这房子的门口。屋里先前的喧嚣,已经散了干净。 客厅里是大片的狼藉,几个喝的烂醉的人枕着空酒瓶,睡得安详。 骆林关上门,脚步很轻的走过去,从地上捡起几件凌乱的衣服,挨个的为他们披上。.在一片安静里,骆林听见睡得迷迷糊糊的皮埃尔爵士含混的嘟囔道: “……愿……上帝……保佑你……” 骆林笑了笑,只是看起来那笑容有些难过。 他走上二楼的楼梯,不会想到在自己那没开灯的卧室里,里弗斯竟没有睡,而是一直,一直的,等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1:一首英文流行歌。 *2:同上,稍微有些年头,是小甜甜布兰妮唱的。 ……好了这一章我写的是真的很用心。何大的支持者你们可以认为少爷已经灰了。反正在何老板的结局里真没段少什么事——当然这是应该的== 至于少爷的支持者……我知道你们现在很想杀了我是不是,我这似乎已经要写成be了是不是,我的猪肘人参都准备好了是不是……咳…… 我承认我是真的在虐少爷。从第二部到第三部的三分之二是越来越虐,越来越虐…… 但是既然都有他的分结局了,爹绝对,绝对,不会让他和骆林be的!!!死了那更是be我不会写的啊!!!向你保证结局绝对是一颗温馨的泪弹有没有啊!!!! 到时候你觉得不好看我捉蟋蟀来吃自己啊!!!! …………话说我发奋的回了这两次的评!!好伟大有没有!!要知道前几天**抽疯抽到爆了,我能抓住一个他不抽的时机简直就是奇迹啊!! ps评论请勿针对作者有话要说,我只是个低调的不说废话的神兽而已……咳 56动荡的平安夜(下) 房间里是暗的。骆林小心的避免自己发出声音,摸索到自己的床边,坐下。 他无声的长呼了一口气,感觉到浓浓的疲倦泛上来。 “终于回来了?” ——于一室的静寂中,猛然听到里弗斯的声音,让骆林吓了一跳。 许是先前那一场谈话给骆林造成的影响还没散去,骆林顿了两秒之后,才满含歉意的回答道: “抱歉,是我吵醒你了吗?” 里弗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混: “……我一直就没睡着。” 骆林这才感觉到身侧那张床上传来了分明的,新鲜的酒味。他问道:“……是因为喝太多酒,所以头痛了吗?……啊,我现在去帮你拿药。” 说着便要起身回到走廊外。 里弗斯却叫住了他:“我一点都不痛,不用给我拿什么药,我健康的要命!” 骆林愣了一下:“……这样。那就好。” “你去了哪里?” “……没有哪里。” “这世界上不存在名叫‘没有哪里’的地方!” 骆林诧异于里弗斯忽然拔高的声音,却不知道他激动的原因:“……里弗斯,你没必要这么大声的,别人都睡了……你醉了。抱歉,我该早点回来照顾你的。” 啪啦——是里弗斯猛地拉亮落地灯挂绳的声音。这设计得幼细的长灯几乎被里弗斯弄翻。骆林感到这光线,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怎么吗?” 并不特别明亮的灯下,看得清里弗斯靠坐在床头,眉毛紧皱。他似乎是咬了咬牙,却也是真的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说的,‘没有哪里’,是什么地方?” “一家快餐店,可惜我不记得名字了。” “……你刚吃过了晚餐,然后你去了快餐店。” “在那里我可以聊天。” “哦?我还看到那个‘和你聊天的人’牵着你的手和你一起离开呢?好朋友,恩?” 骆林微蹙起眉头:“……里弗斯,请不要用这样的口气质问我。我不觉得舒服。” “对,对……”里弗斯干笑了两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些自嘲的神色:“我不是想让你不愉快的……我知道我没资格管你,我还真是……可笑,是吧?” 骆林看着里弗斯如是的神情叹了口气:“我只是和认识的人聊了聊天,没什么特别的……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会表现的这么奇怪。早些睡吧……” “……可是,可是我一直都这么奇怪。”里弗斯声音轻且哑:“你也知道为什么,骆林。” 骆林闭上了眼睛,几秒后复又睁开:“……抱歉……我还以为……” “以为我不再喜欢你了?”里弗斯笑了一下:“骆林,我在你眼睛里究竟是有多随便?” 骆林顿时窘迫起来:“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他顿了顿,复又道:“我们改天再继续这个话题好吗?我不觉得现在……” “……几周前那次你也是这样,什么都没说,只一直一直在逃避我。事实是我不喜欢你逃开我,这一点儿也不好受……求你了骆林,现在,跟我谈谈,回答我的问题……拜托。” 里弗斯的表情让骆林觉得难受。那平日里张扬跋扈的面孔带了卑微的影子,能让人带出一种混合着负罪感的怜悯心。 骆林坐回到床上去,低下头,用手抵着太阳穴按揉。半响他带着疲惫的神情略抬起头,对里弗斯道: “是我的错……那就谈谈吧。你说,我听着。” 里弗斯吸了吸鼻子。他似乎是在平复自己的感情,又似乎是微微的焦躁着。不久之后,他用带着些鼻音的声音说道:“……我想问的第一个问题……好吧其实我问过你一次,但是我需要一个确定的回答。如果你现在急着摆脱我,就回答不,我就再也不会来缠你……我会对你就此死心。” 骆林闭上了眼睛,已经大概知道那会是什么问题。 里弗斯缓慢的,艰涩的问道:“……你是同性恋吗?” ……果然。 说不,是最快结束这质问的方法。但是骆林知道那不是正确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反而会令骆林感到一种怪异的卑下感。 那么说是? ……若是放在平时,骆林绝对会顾忌这回答会带来的种种影响。他人的看法,被划分的界限,和对于可能的误解的解释…… 但是这样的做法太累人了。真的很累。先前发生的种种,已经让骆林没有了那样的心力再去考虑。他的头脑被缓慢的放空,骆林下意识的感觉到,自己不想再顾忌那些部分了。 ——让它去吧。 曾经唯一爱过的人,是男人。那么就是那样了吧。 “……对。” 骆林的声音平直,没有多少迟疑。他略睁开眼睛,双手交握着,垂眼看着自己床前的那片阴影。 里弗斯先前似乎是在屏息等待着结果,现在微微的,可怜的呼了一口气。他接着,小声的问道:“……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不。” 和平时并不相同的利落感觉,骆林沉稳却不迟疑的回答到。 “那为什么你不接受我?”——里弗斯却猛然间这么问道。 骆林微微地向他侧过头来,眼睛依旧是没有圆睁。在他带着疲惫神情的脸上,嘴角正缓慢的,无奈的上扬: “……里弗斯,别一下子跳到这样的问题上来……我没会办法回答。” “不用担心我难受……我知道你不是……那样喜欢我。我只是想知道怎样才能让你喜欢上我,我可以为你改变,真的,我不骗你。我需要的,我需要的是一个指向……一个指标……哦我恨我没办法详述我的感觉!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吗,你明白吗骆林?” 里弗斯急切的说道,放在被子上的手握成了拳头,身体也向骆林的所在探了过去。骆林又笑了一下,却是缓慢的摇了摇头: “没有那个必要,里弗斯。你现在就很好,你没必要为了我这种人做出改变……” “……但是你不会爱上现在的我。” 里弗斯的声音冷了下去。 “……你是个好孩子,里弗斯。我们可以当好朋友……我和你在一起会觉得很轻松。以这个角度来说,我想……” “……别拿朋友这种程度的喜欢来敷衍我!别叫我孩子,我也不想只当你的朋友!……我要的不是这些!” 里弗斯再无法遏制的低喊出声,一拳捶在了床上。有什么东西被他扬起手时打翻在地上,没有碎裂,却是一震闷响。 骆林转过头,正视着里弗斯的眼睛。他想起早些时候布莱克太太和他说过的话,眼底忽然又多了些决然的东西。 他对里弗斯说: “……我们不合适。” 里弗斯猛地把枕头抽出摔在了一旁。手中那轻飘飘的感触似乎让他更加的胸闷: “不要在我们没有开始前就这么说!!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你这个胆小鬼!!” 听到了最末的那个词,骆林微不可察的,背脊略微震动了一下。 然而他却还是努力的笑了笑: “里弗斯,我对你来说,太老了。” “……借口。”里弗斯颤抖的回答道。 骆林还是笑,那笑容里却有了一种里弗斯读不懂的悲凉意味: “如果你那么想的话……就当这是拒绝吧。到此为止可以吗?我真的很累了……真的。” 里弗斯用强忍着情绪的面容正视着骆林。骆林和他无声的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微微的呼了一口气: “我想真的没什么需要再说的了……那就……晚安,里弗斯。” 说完骆林掀开被子,甚至连睡衣都没有换,就那么直直的躺在了床上。 里弗斯并不会明白,骆林现在所体会到的,除却疲累之外,还有深切的,源于情感的痛苦。 里弗斯只是觉得委屈——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人,大概并没有将自己的“爱情”放在眼里。 ……被子里,骆林将拳头抵在了鼻子下面,眉头紧皱着。他的身体沉重得仿佛被碾过,却怪异的没有办法入眠。很多东西在他头脑里叫嚣,让人心力交瘁。 ——别去想。别去想。 骆林正努力的清空着自己的头脑。然后在下一个瞬间,他的腹侧却遭受了猛烈的力的冲击。 骆林诧异的睁开眼睛,然后发现里弗斯带着欲哭的表情,正骑在自己的身上。 …… “里弗斯……回去睡觉。” 骆林想要坐起来,却发现里弗斯的两条腿死死地制住了他的上半身。骆林无奈的笑了笑,又闭上了眼睛: “别这样……我知道你的感受……但是,下去吧……里弗斯。” “……看着我……” 里弗斯难过的声调这么说着。 然后骆林便感觉到面前覆了阴影——手腕被握住,然后是里弗斯的嘴唇印上了自己的。 骆林对这个发展真可谓无奈至极。他毫不放水的挣扎起来,在怪异的姿势之下,牙齿和牙齿互相磕碰着,然后骆林便觉得上嘴唇火辣辣的一阵痛。 铁锈的味道。 骆林深吸一口气,将头坚决的侧过去,然后道: “下去,里弗斯,我不喜欢这样。拜托了,请你去睡觉。” “……我不要。” 里弗斯如是的回答着,竟然还加上了手上的动作——他将骆林的手臂压在腿下,然后动手去解骆林衬衫: “……你看,我知道该怎么做这些事情……我是个男人,我不是……我不是个孩子了……” 里弗斯的声音几乎哽住,脸上是悲伤而委屈的神情。然而他的动作却是熟练的——指尖在逐渐显露出的皮肤上打转,间或大力的揉捏一下骆林胸口——骆林猛地想坐起,里弗斯却干脆抬起腰,用坚硬的膝盖处抵住了骆林的胸口。 骆林被那闷痛弄得喘气都困难,却还没有体会疼痛的余裕,就被迫感受到腿间奇怪的触感。 里弗斯侧过身去,正用右手隔着长裤来回勾勒骆林下/身的轮廓。从囊袋开始轻柔的揉搓,一直到在较上部份来回摩擦,妄图让骆林能够有些特别的反应。 骆林咬紧了牙,额前的血管竟然微微的突了起来。他看着带着惶恐表情的里弗斯,最后说了一遍:“……下去。” 里弗斯咽了一口口水,眼泪都要掉下来,却没有回话。 骆林的上半身被制得紧紧地,却让他的下半身有了自由动作的余地。他猛的曲起了膝盖,然后击向了里弗斯的背。 ……这一下,骆林是留了力的。但是他怎么说都是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这一下足以让里弗斯不稳倒向一边。骆林看准时机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坐起,将自己从压制中解放出来。 里弗斯没再动作。他茫然的看了看骆林,然后慢慢将手伸到背上那个隐隐泛痛的部分去,低下头,浑身颤抖起来。 “……好疼。” 他这么说。 骆林喘了一喘,接着抬手一颗颗系好自己衬衫的扣子。低头一看才发现,长裤的拉链原来也已经被拉开。 “我以为你不会打我的……” 里弗斯这么说着,一只手紧紧的攥紧了骆林的床单。两滴眼泪落下来,是微微深色的痕迹。 骆林向前坐直了些——然后发现,胸口果真很痛。 他对里弗斯说:“……我想请你尊重我。” “我尊重你的,我尊重……”里弗斯这么说着,声音中慌乱和委屈的情绪乱作一团,“骆林,我真的很爱你……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有过这种感觉……太难受了……你为什么就不能,为什么不能把我当成一个恋爱的对象呢?” 骆林移到床边,慢慢的站起来,试着扯平身上衣服的褶皱。他没什么表情,只垂着眼睛,音调带些不稳的回答道: “……如果你一定要一个答案的话。那大概是因为我害怕。” 里弗斯没有将头抬起,身体却猛地震动了一下。骆林将头侧过去,继续轻声道。 “……或许因为你很年轻,所以能把爱或者喜欢很轻松的放在嘴边。我没办法那样做。我没法那么轻易就开始一段恋情。虽然你会很难过也说不定,但是对我来说,你这样的感情,或许就是随便的。” “对我来说,感情是很沉重也很认真的关系。” “并不是不把你当成恋爱的对象,只是你那样的关系,对我来说像游戏一样,我却玩不起。” “如果说爱上一个人只要花几天的话,那么忘记也是很快的吧。如果说我好不容易认真起来,你却把我放弃了,那么我就要花几个月,几年的时间来忘记你。那样太可怕了,也对我不公平。” “我就是这么一个悲观的人。所以我宁肯不去和人在一起,也不想受伤了。” “你要是想叫我胆小鬼的话,随便你。” 骆林又笑起来。很温和的微笑,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却透出苦涩,却令人难过得要命。 里弗斯一边胡乱地擦着眼泪一边的抬起头来,固执的说着: “可是,你没法相信的话,我就一直陪着你,一直对你好……你怎么对我我都不管,我只是想对你好,你骂我赶我走……我也……” “真的没那个必要。”骆林吸了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笑容稍稍减淡了一些:“到最后你会什么也得不到,也许还会变成像我这样的人。” 里弗斯愣了一下,然后忽然明白过来似的,吸了吸鼻子问道: “骆林,那个让你变成现在这样的人,你……喜欢了多久?” 骆林弯腰自床下将鞋子拿出来,没有抬头:“……很久。” “……等一下……你……现在是要去哪里……?” “……出去走走。拜托了,不用跟着我。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骆林自衣柜里拿出一件厚些的开襟毛衣,披在自己的肩上。 待他走到门边时,里弗斯对他说: “刚才的事情,原谅我好吗……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把我,当个平等的男人看待……我真的……很混乱……” 骆林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柜子:“第二个抽屉里,有你可以用的药。” 然后骆林想了想,垂下眼睛微微笑了一下: “其实也有过一次。我想过,和你试试看会是怎样的。想着怎样在训练营之后再和你联系,也计算过和你一起工作碰面的机会……但是那太不现实了。我是真的老了,没有任性的资本了。我输不起了。” “谢谢你能喜欢我,我觉得,很感动。” “……晚安。”最后骆林这么说。 …… 这屋子里大多数人都睡了。骆林想了想,准备顺着楼梯,向着顶楼的天台去了。他的步伐很轻,偶尔路过那少数一两个还亮着灯的卧室,也不会被人察觉。 楼梯旁边紧挨着的是一间狭小的单人卧室,门开了不宽一条缝。那应该是科林的房间——如他所愿,第三周起,他终于住进了一个安全的,晚上见不到同性恋的好地方。 但是今晚,房间里有两个人谈话的声音。 骆林只听见了寥寥数句。 先是科林问:“为什么你今天那么做?” 然后是一个带着轻松笑意的声音:“……因为我想看你窘迫的脸,很好笑。” ——那是埃德蒙福克斯。 科林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吻上来,就像那群家伙期待的一样?我以为……” 埃德蒙说:“……因为你不喜欢。我不会背叛你……” 最后一句是埃德蒙调侃似地结句:“……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啊。” ……骆林踩着门缝下泻出的橙色的光芒,继续行走着。 …… 天台上并不如骆林所想,只有他一个人。 单亲爸爸肖恩坐在天台的栏杆边上,身上裹着一个看起来很是暖和的厚实大毯子,脖颈微缩着,正惬意的呷着脾酒……他的脚边是不少的一堆空罐。 听到轻声的脚步声,肖恩侧过头去看向骆林,笑了: “来一罐吗?味道好极了。” 骆林蓦然想起上次令人不快的醉酒事件,摇了摇头。 肖恩耸了耸肩:“那就算了,真可惜……啊,你坐到我身边来吧。毯子分你一半,很舒服的。” 骆林迟疑了一下,然后真的坐了过去。 ……果真很暖和。 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墨蓝色的天空之上,是清晰可见的明星。骆林看着这副景象,缓缓地长出了一口气。 他不说话,肖恩也不开腔,只听见后者吞咽酒液的声音。这样的静寂持续了很久。然后他们听见楼下的雪地上,蓦然响起了一声愤怒的叫喊: “去死吧,别把我当成你女朋友的替身!” 这是萨沙的声音……骆林尴尬的转过头去,却看见肖恩正津津有味的注视的当下故事的发生——萨沙一路的从屋子里跑出来,边跑边大声的诅咒着什么人……大概是吧,因为除了刚刚一句是英语,接下来的那些语言骆林和肖恩都听不懂。 接下来他们看见,在萨沙身后,只穿了一件单衣单裤的西斯塔科维奇追了出来。 他在喊:“算我错了萨沙,但是不要边回头边跑步,你会摔倒的!” “你以为我会听你的吗?你是这么想的吗?你错了!我警告你西斯塔科维奇,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栽在你手上了!下地狱去吧你这个死直男!!我真是……呜啊!” 萨沙还没说完就一个倒栽葱扑倒在了雪地上。一身白色连头发都是银色的萨沙,瞬时就像被雪吞没了一样。 天台上,骆林听见肖恩毫不掩饰的“扑哧”笑出声来。 而雪地上,是围着长长的红围巾的西斯塔科维奇连忙的赶到——“起来,萨沙,别这样趴着……” 萨沙没有动。 西斯塔科维奇只好弯下腰来去扶他。肖恩饶有趣味的哼了一声,眯着眼似乎想更看清楚下面的情景——骆林的眼神却是很好的。他似乎看到萨沙在哭。 ——萨沙跪在雪地里,他在哭。 西斯塔科维奇似乎是说了句“起来吧”,然后萨沙忽然带着哭腔大叫起来: “西斯塔科维奇,你下!地!狱!去!吧!你能不能不把我当成你女朋友!!你能不能不叫我瓦尼娅啊!!……” 然后萨沙的声音渐渐地小下去,他一边抽泣,一边头也低下去:“……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啊……你怎么可以这样……” ……那模样真是委屈可怜得要命,根本和萨沙平日里的面貌不同。骆林有种窥见别人**的尴尬感,想了想这一晚上自己所见所感的这一切,连感慨都要不够用。 西斯塔科维奇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说了一句: “那我就不那么做了。我们回去吧。” 说着要把自己的红围巾摘给萨沙戴——结果被摔回到了脸上。 西斯塔科维奇为难的挠了挠头,接着道:“真的得回去了。我的脚已经感觉不到东西了。回去吧,拜托……是我错了。你看,我也惩罚自己了。” 骆林和肖恩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却远远地看见西斯塔科维奇自雪地里把脚抬了起来。 肖恩颇有趣味的哼了一声:“他在秀他穿了一双粉红色的鞋?” 骆林轻声回答道:“……那是他光着的脚。” 天台下面的萨沙也是呆住的样子,似乎没想到这个男人会连鞋也不穿就追出来。结果竟然是他自己乖乖的从雪地里爬起来,擦干眼泪,拍了拍衣服,跟在西斯塔科维奇身后走了回去——那长长的红围巾也被裹在了他的颈间,显得很好看。 肖恩心满意足的喝掉手上的那罐东西,愉快到: “真是一个圆满的爱情故事啊。” 骆林没有办法,看着他自得其乐的脸,也跟着笑起来。 ……那天晚上骆林几乎没睡觉。在这个动荡的圣诞节夜晚,骆林从疲乏至极的状态硬生生的被掰回到了清醒的状态。 他和肖恩一直在天台上坐到了天亮。黎明时肖恩有些犯困,絮絮叨叨的,竟然给骆林讲完了自己的故事。 肖恩是单身爸爸,这一点骆林也听说了。这样的事情在西方国家并不少见,但是究竟是怎样的起因和经过,骆林却没有设想过。 “很多年以前,我爱上了我女儿的妈妈——结果她死了。上帝啊。我哭了好几场,然后历尽艰辛的爱上了她的兄弟。” “然后四年之后,他也死了。” “我一直想这是不是因为我身上有什么诅咒,后来才发现那是该死的家族遗传病。” “现在他们跟我说,我的女儿活不过十二岁。” “……不过,我不相信就是了。他们都是胡扯。我保护不了前两个,第三个总是可以的。” “该死的……天文局的人都是些白痴吗?我等了一晚上能许愿的流星,结果什么也没等到……” 肖恩一边揉眼睛,一边打着哈欠那么说着。在他的脸上,骆林看不出什么悲戚的神色——这就是所谓,天生乐观的人吗? ……不过也是不能妄下定论的吧。 骆林帮昏昏欲睡的肖恩掖好了毯子,然后一直等着,直到看见了一次很不错的日出。 那很美。 …… 清晨的阳光落在眼皮上。阿尔弗雷德睁开眼睛,缓缓地转动了一下头部。 他轻轻将被子掀开来,踏在地上。没有开窗帘,换衣服时也没发出特别的声响。 只是那洗脸时的水声,还是吵醒了那床上还躺着的人。 “阿尔……已经起床了吗?” 轻柔的女声唤着他的名字。阿尔弗雷德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回应道:“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宝贝儿。抱歉,已经到时间了。” 娇小的女孩在肩上披了床单,赤着脚走了过来: “很累吧……不再多留一会儿吗?” “遵守时间是一个绅士的基本准则。怎么,我走了你会伤心吗?” 女孩似乎是羞涩起来,连忙摇了摇头:“不是的……” 阿尔弗雷德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鼻尖:“等训练营结束了,我会好好的陪你的。让你一个人真是对不起。” 女孩点点头,乖巧的站在门边看着他。半晌小声说:“昨天你来了,真好。爸爸似乎也是很开心的样子……我没想过你能来,真的。” 阿尔弗雷德将胡子刮干净,在女孩的额上轻轻一吻: “那是因为我想来……和你过圣诞夜,让我感觉很幸福。谢谢你,莉莉安。” 名为莉莉安的女孩似乎很容易脸红,现在便是以如此的状态呆呆的站着。仔细看来,她长得也能算是好看,可惜了长了个略大的圆鼻头,加上脸颊上不少的雀斑,让她第一眼看上去显得有些普通。因为她个子娇小身材细瘦,看起来显得分外像个小孩子。 这样的女孩看着阿尔弗雷德的动作,眼神忽然就莫名的黯淡了下来。在阿尔弗雷德离开前,莉莉安终于鼓起勇气问道:“阿尔弗雷德,你的戒指是在……” 阿尔弗雷德一边微笑一边从颈间拿出一根链子——“工作时我会挂在这里,贴近心脏的地方。它会一直提醒我自己是你未来的丈夫——再见,莉莉安,我爱你。” 豪华宾馆的门被合上。女孩落寞的坐回到床上去,用手梳理起自己的头发来。 而在电梯里,阿尔弗雷德面无表情地解开自己脖子上的链子,随手将它扔在了裤兜里。 手机已经没电了。阿尔弗雷德看了看腕上的表,停下脚步稍微想了想,最终还是毫不迟疑的继续走着自己的路。 街道上放着的歌曲依旧和圣诞有关…… “merrychristmas,,everyone.”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完这一章的时候是懵的。 今天一天都在外面,九点多开的电脑,困得要命,强撑着去描绘脑子里的场景。 结果反而进入了无我境界!!!里弗斯那段儿写出来和大纲偏差好大啊!!!一切都是骆林他自说自话啊!!!就好像强忍了很多事很久他终于受不了我这个白痴了一样!!!爹无法停止他的动作和想法啊!!! 现在我只觉得完了骆林他没法和里弗斯在一起了肿么办啊!!!这他妹的里弗斯也要炮灰了嘛!!! 这是玩儿哪样啊!!!骆林你要不要这么忽然翻身做主人啊!!!爹很憔悴啊!!!而且翻身的还挺自然的吧有没有!!!反正爹是不自觉地就被他带着走了啊!!! 他妹的结果我不是作者是记录者吗!!! 闹儿哪样啊这是!!!! ……咆哮完毕。今天本来想更5000最多的,又熬了个夜,八千多了啊!!那这就算是昨儿今儿两天的份儿吧……一周(准备)更起码三万字的作者很牛叉有没有!!!长评的水准吓到我了有没有!!!感觉压力颇大有没有!!!…… 睡去啦!!! 57“让内裤飞” 张奕杉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自己冷的要命。伸手去碰自己的额头,却发现是烫的。 ——我了个操,果然发烧了。张奕杉在心中暗骂一句,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未明的声音。 想要撑着身体坐起的时候,手碰到了身边的人的身体。张奕杉看看自己左侧正背对着自己睡下的人,忽然就觉得有些恼火。 于是用手掰起那人的肩膀,猛烈地摇晃了起来。 此时相川政行在梦里过的好好的,忽然场景一转就被丢进了阪神大地震。没有办法,他沉吟了一声,慢慢的转醒了过来。 他回过头看到张奕杉的脸,一只眼睛还睁不太开,只面无表情的正对着。张奕杉觉得这场景别扭的要死,忍着喉咙的痛跟他说了一声: “你该走了”。 相川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边点头边“恩”了一声。接着,他没有异议和疑问的翻身,下床。睡觉时他穿的还是前一天的休闲服,现在那长袖衫上的褶皱很可观。 张奕杉看着这个人往卫生间走过去,一直到自己看不到了,这才又倒回到床上去。 他心情不好,只能把眼睛闭起来,想让自己晕晕乎乎的睡过去。 ……他想起来,今天凌晨,自己是被相川背回旅馆的。 那时候张奕杉躲在模特之家背后的巷子里,已经站了有七个小时。来时他原本带了一杯暖手的热可可,不久就放冷了。他原本没想着喝,后来实在是渴了,一点点的呷着,因为这饮料甜的要死,反而觉得更加难过。 就那么一直站着,一直站到张奕杉觉得自己完全就是魔障了。一动不动的等着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的家伙,脚步都没动过一步。累了就蹲下来歇一歇或者倚着墙,但是却绝不会想要走开。 他怕自己错过了。 张奕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么等着是为了什么,等到实在累得冻得受不了了,这才迷迷糊糊的蹲下来,半倚着墙,手环着膝盖,再把头埋进去。 头脑里乱糟糟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过场。自己长到二十八岁都没正经恋爱过几次,不外乎是因为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颜控,并且懒得要命。仔细想想看,这么铁了心的要等一个人的经历,还真没有过。 张奕杉想吊着眼皮,可是真的不行了。他就那么蜷着睡下去,一直到有人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张奕杉想,阿尔弗雷德果真还是来了吗?……于是没睁开眼睛,只把头抬起来,也扬起一只手,笑得很恣意: “先生,火柴来一根吗?” ……没有回应,所以只能把眼睛张开来。面前的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对他说: “不要坐在这里。” ……后来张奕杉懒得在和这个家伙说话。高个子的男人把软绵绵的他从地上拉起来,然后再背起来。张奕杉在这个过程中,已经困到了连挣扎都不想的阶段。 毕竟再过不久,天都要亮了。 而且大概也知道了,那个要等的人,不会来的现实。 相川没有问他:“怎么坐在这里”“冷不冷”“有什么要帮忙的吗”。就那么径直的往旅馆的方向走过去了。 张奕杉自然也不想上感的故作忸怩或者拒绝。脚都麻了,心脏跳得不规律,这样的状态,找个东西驮着走不是挺好?姿势奇怪什么的……让这种感想见鬼去吧。 他才不要问相川,哦,你怎么会在这个鬼时间这个鬼地方找到我这个快成了鬼的人? 那太麻烦了,况且他也不想知道答案。 张奕杉吸了吸鼻子,盯着相川的脚看。那鞋面上沾了浮雪,一步抬起来在一步下去,走在这条没有行车和来人的路上,晃得张奕杉愈加的想睡。 他也真睡着了。 到了旅馆,张奕杉凭着最后一点意识踢飞了鞋子脱了外套再往床上一倒。相川好像是问了他一句可不可以在这里住下,张奕杉忘了自己怎么回他的。 整个过程中大概是说了不到五句话?有没有? ……以上就是自己全部记得的东西了。 张奕杉咳了一声,把被子蒙在头上。头疼,烫,但耳朵还是能听到洗手间里的水声。不多久就有脚步声停在自己的身边,然后是有人说: “下午的任务,能来吗?” 张奕杉从被子里伸出手,先是比了一个“ok”,后来迟疑了一下,又比了一个中指。 手被握住的时候张奕杉整个人都是一抖。那只没什么温度的手把自己的爪子按回到被子里,然后相川低声说: “……注意休息。” 张奕杉敏感的发觉那声音里有稀薄但怪异的柔和感,顿时鸡皮疙瘩都要下来了。这就操了,敢情这人觉得刚刚那中指是对他打情骂俏吗? 幸而不久就听到关门的声音——张奕杉没头没脑的想着,关门大吉! 张奕杉撩开被子,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下床,摸到手机,拨打那个自己已经背下来的电话号码。 然后在两分钟之后再放下手机,接着自嘲的笑了一下。 “妈的,真悲惨……”张奕杉这么啧了一下,呼了一口气,坐回到床边去。 …… 回看模特之家。 相川推开卧室的门时,看见阿尔弗雷德正坐在靠在床头看着书。阿尔弗雷德的鼻端架着阅读眼镜,头发都拢到了脑后,很是有学究的温和儒雅气息。 阿尔弗雷德对相川笑了笑:“夜游愉快?” 相川将上衣换下来,不知可否。 阿尔弗雷德挑了挑眉:“不过我从没想过,你还会夜不归宿。” 相川向他投来没有情绪的眼神:“你这么说,好像你很了解我。” 阿尔弗雷德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嘴角含了些意味模糊的微笑,继续低下头来看自己的书。 相川在离开这房间前,最后问了一句:“昨天晚上,你去了哪里?” 阿尔弗雷德心情很好似的翻着书页:“……somewhere……亲爱的,这个问题不应该是你来问。” 相川觉得他的笑容有些碍眼似地微微眯了眼睛,转身向楼下走去。 ……这是十二月二十五号的上午。这个白色的慵懒时节里,孩子们才刚从被子里睡眼惺忪的醒来,正坐在壁炉前坐着吃蔓越莓派。然而在训练营里,不论昨夜笑闹豪饮到多晚,男人们还是得强打起精神,为下午的任务做准备。 已经过了早餐时间,这群男人三两的站着坐着,或者聊天阅读,或者翻看助理给自己回馈的训练书。这样的情景中,波特维穿过走廊,一直走到沙发边坐上来。 在他身侧,是身体微蜷起来,靠着沙发小憩的骆林。 “……还好吗?” 波特维这么低声问着。 骆林还是闭着眼睛,回答道:“有点头痛。” “……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骆林把眼睛微微睁开,眼神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没有……只是想看日出,结果忘记睡觉了。” 波特维看着骆林,神色里有些微的局促。 在这样的时候,他会隐隐地感觉到——骆林好像变成了蚌壳,安安静静地被放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看着你,然后你也安静的走不进去。 于是波特维也没再说什么废话,只拿了两个靠垫过来叠在骆林的身后,又迟疑的了一下,动作笨拙的把骆林的身体拉向自己。 骆林疑惑的看着他,波特维便干巴巴的说道:“靠着我,会更舒服,一点吗?” 骆林温和的笑了笑,说了一声谢谢,自然而放松的靠上了波特维的肩膀。之后他继续闭着眼睛休息,波特维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睡着。 这样的姿势一直保持着,一直到里弗斯走下楼梯的那刻。他远远地看着他们,脸上先是恼怒,后面却慢慢转成一副欲哭的,可怜的脸。 波特维有些不自在的把头低了下来。骆林还是闭着眼睛,只是睫毛有些微微的翕动。 后来里弗斯拖着脚步走到了餐厅,骆林这才慢慢直起身体来,表情带着些无奈的,轻声的叹了口气。 发现波特维在看着自己,骆林似乎是想再努力的带上微笑。波特维不喜欢那样勉强的笑容,下意识的就指明说: “……不要做出这样的表情。” 骆林微微的怔了一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抱歉……” 说完他倒向了沙发,一只手臂抬起来,遮住了他显露疲惫的表情。 不久后波特维听见他轻声问: “……人为什么一定要去喜欢别人呢。一个人生活,就不可以吗?” 这是个突兀的问句,波特维却能感觉到那句子里透露出来的苦恼。波特维想了想,回答道: “一个人生活很好。但是能够喜欢一个人也很幸福。” “……你是这么觉得的吗……” 骆林这么低低地问着,从喉咙里发出有些闷的轻笑。波特维的手不自觉地动起来,把骆林遮着表情的手臂轻轻的拉了下来。 他看见了一张神情困惑而笑容酸涩的脸。而当这样的骆林抬眼看向自己的时候,波特维觉得自己很想抱住他。 但是那冲动反而让波特维想到了某些东西—— ——对骆林来说,“被喜欢了”,是不是也是一种负担呢。 这样想着,波特维握住了自己的右腕,强自抑制住了自己动作。 …… 中午时分,西斯准时的出现在了模特之家的客厅里。虽说头上戴着一顶红绿相间还印着拐杖糖的帽子,西斯的身形依旧显得挺拔帅气—— “好久不见小伙子们!你们的圣诞夜都过得怎么样?” 非常好——男人们这么回答着,声音却显得有些怪异的蔫软。西斯似乎是嗅到了空气中宿醉的味道,不由得挑了挑眉: “你们热爱假期,我也是。但是为了你们的前途着想,请打起精神——跟着我来。我向你们保证,今天的任务——能让你们中的不少人,热血沸腾起来。” 男人互相的看了看彼此,表情互相带了些玩味。 在接下来,营员们们乘车前往了一家由废旧工厂改造而成的摄影棚。这地方远离市中心,室内空间很宽敞,但供暖设施也老化得很要命。似乎是装修时贪图方便,棕灰色的旧墙被随便的泼上了白色的油彩,却盖不上全部的面积,显得四壁斑斑驳驳——面对着破败的内装和协同而来的萧瑟气氛,那法里奥一边发抖一边抱怨着: “在这里我会热血沸腾?除非他们现在抬进来一口锅,然后让我进去煮六个小时……” 和他拥有相同抱怨的人有很多。但也有兴致盎然的人,像是卢克和特拉维斯便毫不介意的在这地方探寻起来,偶尔跑进那些个面貌全然相似的房间乱转,有种进了迷宫的刺激感。 西斯带着微笑,看这些营员们各自展现出不同的表情相互交谈。等到他们再次安静下来时,西斯猛地拍了拍手,朗声道: “小伙子们,集中注意。你们今天要面对的主角就要过来了——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着吧!” 随着击掌声,训练有素的staff提着一个墨黑的箱子走上前来。西斯笑了笑,将箱子上的卡锁解开,也揭开盖子—— 接着他猛地将箱子一抬,将箱子里的物什全部扬向了空中。 而接下来的场景,让就连向来镇定的骆林都有些微的吃惊,不由得张开了嘴。 ——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令人眼花缭乱的, 内裤雨。 没错,现在在他们头上漫天飞舞再缓缓落下的,都是男士内裤。 在此前骆林从没想到过,自己竟然会思考“原来男士内裤也有桃红色”“在裆部开洞的内裤究竟有什么用呢”或者“那种一小块布一样的东西真的是给男人用的吗”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但是现在,他的脑子却被这样的问题搅乱成了一团。 西斯在此时悠悠的说:“亲爱的硬汉们,如果你们有内衣收集癖的话,那么今天的任务将满足你们所有的妄想……当然,无论你是三角内裤还是平角裤的爱好者,抑或你偏爱丁字裤——别露出这样的表情,科林,男人的确能穿丁字裤——都请你们满含激情的投入到这一次的任务当中去。在这一次的任务中,你们必须穿上随机分配给你们的内裤,并且展现出我们想让你展现的主题。拍摄中,我们将不会拍摄你们腰部以上的部分,而是仅仅给出你们下半身身体的特写——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卢克毫不掩饰的大叫出声:“完全好了!”——然后发现身边和自己一样大叫的人并没有几个。 大家的表情都很微妙,是在顾忌着在这样的任务里表现得过于激动的话……果然会显得像是内裤狂热者吧。 只是这里的营员大多都是根性弯曲的非直男,一联想到这样的主题,眼神下意识的就要往身边同伴的下半身上飘过去—— 西斯的笑容中深意更浓些:“啊,我忘了说明了……在这次任务里,你们必须两两搭档,和队友一起完成二人拍摄——而最终的胜负,是以小组的两张照片决定的。” 男人们的脸色愈加的古怪起来。 “为了能让你们更好的放开,拍摄和准备的房间都是独立封闭的,在拍摄时,你们不用顾忌别的营员的眼光,只和搭档尽情表现就好。为了避免事先准备,内裤的种类在拍摄开始前的二十分钟前才进行分配,这是为了考察你们即兴表现主题的能力。至于搭档……” 里弗斯猛然把手举起来:“……可以自己选吗?” 西斯撇了撇嘴:“很遗憾,不能。这一次,将由lgm进行搭档的分配——首先是科林。你很紧张吗,孩子?” 科林几乎哭出来,于是猛烈地点头。 西斯笑得开心:“顾忌到你特殊的个人情况,和训练营人数为单数的现状——这一回的任务里,你和我一组。” 男人们哗然:“连西斯也要参加吗!”“这算什么?”…… 西斯却好似没听见似的,继续淡定的报着组别配对: “第二组,特拉维斯,埃德蒙。” “第三组,卢克,肖恩。” “第四组,那法里奥,皮埃尔。” “第五组,阿耶斯提斯,相川政行。” 西斯顿了顿,“第六组,波特维,里弗斯。” 里弗斯的表情顿时僵硬,整个人都要灰下去。 波特维低头站着,没有说话。 “第七组,萨沙,西斯塔科维奇。” 西斯塔科维奇冲着萨沙满面笑容的走过去,萨沙板着一张脸,半天才不情愿的靠过来——接着被西斯塔科维奇捏了脸,于是脸红。 “第八组,阿尔弗雷德,劳尔。” 劳尔的表情是忐忑中带着期待,但是反观阿尔弗雷德的笑容,却显得有些怪异的阴沉。 没有被分组的人只剩下两个——西斯面带着微笑呼了一口气,“最后一组,骆林,阿德契科。” 骆林下意识的往阿德契科所站的地方看过去——却发现对方的表情中混合了厌恶和不屑,绝不能称得上是友善。 西斯报完了分组的名单便施施然离开,临走前拖着科林进了独立的准备间,只扔下了一群面色不同的男人们面面相觑。 骆林迟疑了一下,想要向阿德契科走过去。对方却抱臂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到一边去看着雾气朦胧的窗外。骆林的步子僵死在了原地,忽然就觉得尴尬起来。 这样的情形不是没有别人注意到。里弗斯急着想跑过来,帮着骆林诅咒那不合群的家伙几句;偏偏在他迈出脚步时,也有人冲着骆林的方向去了。 波特维和里弗斯互相看着对方,反而都停止不前了。加上骆林,三个人都是面色尴尬,站成了一个正好的等边三角形。 骆林最先开口缓和气氛——他抬起手笑了笑,对两人说: “……这次的任务一起加油吧?……我先到旁边休息一下,你们慢慢聊。” 里弗斯张了张嘴又合上,末了只能用不快的眼神看着波特维。后者看着地板,表情和往常一样看不出是好是坏。 这一次的任务里,多数的搭档都被配得奇奇怪怪。骆林忽然就有些头痛,不知道接下来事情究竟会怎么发展。 第二组的人被叫去准备,却不见第一组的人出来。staff过来发布通知说,拍摄完毕的人会在第三个房间集合,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交流。这样的安排并不是说不可理解,但是看着房间里的人越来越少,骆林身上的不适感却越来越强烈。 在天将黑下来的时候,房间里终于只剩下来两个人。骆林站在房间的一角,阿德契科站在另一角。偌大的房间里只飘摇的吊着一盏灯,显得气氛愈加的险恶。 再不说话不行——骆林这么想着,正想张口—— “最后一组,骆林和阿德契科,准备。” staff这么通知着。阿德契科冷冷的瞥了骆林一眼,自骆林身侧沉默的走了过去。骆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情况,绝对不乐观。 ……事实证明,接下来的事态已经不仅仅是不乐观,而是可怕了。 准备用的房间虽然小了些,里面却也是空白的一片。骆林他们走进房间后,staff扬了扬手上拿着一个布袋,对骆林说: “你是组长,请过来抽你们这次要穿的内裤。第一个是你的,第二个是你的同伴的。” 阿德契科脸上嫌恶的表情愈加的明显了些。骆林垂下眼睛不去看他,径自走过去去抽签。 第一张纸条上用灰色写着:“imissyougrandpa”。 骆林愣了一下,staff对他笑了笑:“这是内裤的名字。好了,快点选下一张。” 第二张上则画满了爱心:“rainbow&dy”。 staff挑了挑眉:“我这就把你们要用到的内裤拿过来。 骆林莫名的觉得有些忐忑。回头看看阿德契科,却发现后者的表情是超出预想几倍的凝重。 那已经不是“因为重视任务而显得紧张”可以形容的表情,而是更加严肃的,甚至显得凶恶萧杀的神色。 staff不久后便又回到了这里,手上拿着粉红色和灰色的两件内裤。灰色的那件被递给了骆林,粉红色的给了阿德契科。骆林颇尴尬的把那内裤展开来看了看,却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件内裤是一件松垮得要命的棉毛四角裤,颜色兀自发灰,仿佛是穿了二十年,污渍都要洗不下去。款式是市面上已经见不到的样子,裆部像是旧时兜裆布的设计,布料上缝制的扣子都是棕色的木制品。这样的内衣,大概只在上个世纪……或者上上个世纪流行过吧。 虽然有些无奈,不过骆林还是笑了一下。想想看这样老土的款式,总比那些布料轻薄设计怪异的东西好多了。 又低头仔细一看,内裤上缀了一个吊牌,第一行写着: “请放心,这是一条新的内裤,不用担心卫生问题。” 而第二行则用黑体标明了: “需要用此内裤展示的主题:gay。” gay 骆林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却差点就要被自己的口水呛住,狼狈得要命,接着下个瞬间脸就红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主题? 用一条上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内裤……来……演绎同性恋……风格吗。 骆林闭上眼睛,认真的开始了头痛。 staff离开前设定了时限,说是十五分钟后,请他们换好衣服到隔壁的摄影室去。 思考了两分钟,骆林认命一般的开始了计划,想着怎样用这件难以言喻的内衣来展现那个更加难以言喻的主题。但是不管是怎样的打算,都还是需要搭档的配合。这么想着,骆林向着阿德契科走了过去。 “抱歉……我想和你谈谈接下来拍照时的配合……” 骆林这么说着,却见阿德契科面色铁青的转过身来,对他说: “把你的那条内裤给我。” “……什么?” 阿德契科脸侧的侧线猛然凸了出来,看的出他是咬紧了牙:“……我让你,把你抽中的那件,该死的内裤,给我。” 骆林看得出阿德契科的眼神中认真及凶狠的部分,却完全不明缘由: “……怎么了吗?我……” “啪。” 骆林的脸上被丢了一件东西,顿时怔住。那像是轻薄的布料,不怎么痛。骆林将那东西捡起来,看了看。 那是一件超紧身设计的低腰三角内裤。粉红色,臀部是彩虹的刺绣。 也就是这件东西,被丢在了自己的头上。 骆林忽然就有了一种猛然的受辱感。他抬起头看着阿德契科的脸,收回了自己先前温和的表情。 阿德契科也看着他,胸膛起伏着,没有说话。最后这个黑色皮肤的男人像是遏制不住一般的扑上来,直接的要来抢骆林抽中的那条内裤。 为了一条内裤开始争斗?……骆林这样想着,忽然觉得现在的情况分外荒谬。但事实是,看着阿德契科的表情,他知道对方是认真的。 一只手腕被扯住,腰侧受到撞击。这样突然的暴力让骆林觉得不可理喻,他却不想让自己温顺的承受下去。 ——西斯曾经对他说过:“你是一个男人。你有拒绝的权利。” 骆林将阿德契科的一只手硬扯下去,肩肘顶向阿德契科的胸膛。这样的反抗带开了距离,下一秒阿德契科却向骆林扑了过去。 这是一场没有缘由的,无声的扭打。 推搡,拉扯,用关节猛击对方的腹部,踢踹—— ——在阿德契科死死扼住自己的脖子,俯身骑在自己的腰上时,骆林觉得这样的情况真是糟透了。 然后他猛地抬起上身,撞向了阿德契科的头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骆林觉得愈发的无望——这场怪异的,不能调和的争斗会让他的任务变成什么可怕的样子?简直不可想象。 而下一个瞬间,阿德契科拽住他的外套,将膝盖毫不留情的顶向了骆林的胃部。 真是痛得要命——骆林不由得闭上眼睛,右手下意识拽住阿德契科的衣服,接着倒向了地上。 落到地上的瞬间,骆林觉得有些微妙的怪异。睁开眼睛,却发现阿德契科的下/身的衣物被自己拽了下来。 那个瞬间骆林睁大眼睛,轻轻地“哎”了一声。 阿德契科提起裤子,握紧了拳。然后猛然——变得愈加凶暴的,向骆林的胸口踹了过去。 这一击让骆林的眼前都是一黑,身体贴着地板滑出去。 阿德契科的声音变得颤抖变调: “……你看到了。” 骆林原本试图撑着身体从地上起来,但他看着阿德契科,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他大概也看到了——阿德契科想要拼命掩饰的,为此不惜用暴力来伤害自己的东西。 那是畸形的男性下/身。柱形下的囊袋残缺不全,扭曲变形。 骆林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阿德契科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下眼睑抽动着,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先前受辱的心情怪异的消散了,骆林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会觉得那么尴尬。 或许是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男人引以为耻的“疤”。 阿德契科向自己走过来,脚步都不顺畅。或许他现在想来杀了自己也说不定。 骆林仰着头,没有说话。真是糟透了,这个情况—— ——“你们在干什么?!” 工作人员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却眼见了这样一个绝称不上和平的场面。骆林咳了两声,用手捂着痛处,努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阿德契科则低下了头。他握成拳头的手上筋络全现,在以目视能见的幅度颤抖着。 工作人员轻呼了一声“上帝啊”,接着向骆林走过来,试图搀扶着。接着他说: “你们谁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 骆林想要开口解释,阿德契科却猛地低吼说: “我要退出lgm!” 骆林和staff都是一愣。 阿德契科的胸膛起伏着。过了一会,他又哑着嗓子低声重复了一遍,像自言自语一般道: “……我要,退出lgm。” staff被这发言弄得不知所措:“为什么要……” “……我打了他!……我打了他,没有资格再在这里呆下去了。我不要做什么该死的任务了你们这就让我退出吧!” 阿德契科的声音有些奇怪,他这么说着,剧烈的咳了两声。 staff看看骆林又看看阿德契科,手举着,不知道要做什么。 阿德契科努力镇定着声线道道:“……我的话说完了。就这样……有什么事,请和我的公司和助理联系。” 阿德契科转身就要走,骆林却在这时,不可抑制的喊了出来: “留下来,让我们把这个任务做完!” 阿德契科回过头来,一双眼睛都是血红的。那是可怕的杀气,让他从齿间迸出了句子: “……就算我死,我也不会让你找到机会侮辱我。” 骆林:“我没想侮辱你,我们可以一起把这件事情做好……” “……放屁。” 阿德契科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恨意。 骆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脑中一片空白的回应道: “我绝对不会那么对你,因为,因为……” 找不到能让他相信的原因。急忙中,骆林听到了自己在说: “……因为我和你一样。” ——这句话说出口,不管是阿德契科还是骆林自己都是一怔。 骆林觉得自己的脸瞬间就变得发烫起来,无可遏制的。 然而就是这句最荒谬不过的谎言,让骆林看见阿德契科紧绷的肩膀,正在一点点的松懈下来。 阿德契科抬眼看着骆林。 “……你相信我吧……”骆林低声说着,然后也对上阿德契科的目光,窘迫的说道:“我会……我会保护你的。” 这句突兀得像是情话的话,让阿德契科靠着墙,低着头,怪异的安静下来。 骆林觉得尴尬般,回头对staff说:“再给我们五分钟好吗……” staff也只能僵笑了两声,点点头。 …… 拍摄最终还是开始了。阿德契科僵硬的站着,骆林只能一个人去和摄影师交涉: “能先从他的照片开始拍起吗?” 摄影师点点头。然后他看到那个亚裔男人领着那个黑人走到墙边,站定。 黑人男人背对着镜头,然后虚抱住了身前的那个亚裔男人。 摄影师挑了挑眉。 亚裔男人似乎是安抚似的轻拍了黑人男人的脊背几下,然后蹲下来,将黑人男人的运动裤一点点的褪下来,再扔到一边。那件粉红色带彩虹刺绣的内裤露了出来,紧紧的贴合在臀部上。紧绷的肌肉,显示着黑人男人无比的紧张。 而骆林只慢慢的转过身去,变成了面对墙壁的姿势。腰上,是阿德契科微微颤抖着,抱着他的手。 骆林轻声的说:“……没事的。” 然后他感觉腰上抱着自己的手臂,一点点的增大了力气。 有温度炙热胸膛贴向自己的脊背,骆林只能闭上眼睛,无声的长呼了一口气。 …… 阿德契科的拍照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完成了。因为取景的角度,没有暴露出任何……他不想让人看到的部分。 至于骆林的硬照,也好歹是照着构想完成了。 骆林不比一拍完照就迅速套上裤子的阿德契科。他还穿着那条不入眼的爷爷短裤,为防寒气随便用布把身体裹着了,准备快些回到换衣间再换好衣服。 换衣间都是独立的,骆林将简陋的帘子拉上,刚把身上披着的布料扔到一边,身后却有谁挤进了这个昏暗的房间里。 骆林艰难的转过身,看见阿德契科面无表情的对着自己。 骆林没说话。他听见阿德契科说: “不许把今天看到的事情说出去。” 骆林将衣服拿起来,垂着眼睛: “我知道。” “你发誓?” “……我发誓……哎?” 下一秒钟,骆林被猛地抵在了墙上。好像是类似拍照时的姿势,却有哪里不同。 阿德契科的手,潜进了老旧松垮的内裤里面。骆林的头脑瞬间就懵了,然后剧烈的挣扎起来。 阿德契科身上挨了好几下,手上却是毫不停止完成了探索——从还疲软的部分一直滑下去,在两侧囊袋上旋转,最后滑到臀间的某个部分轻按了一下。 骆林在把阿德契科推开的时候,听见对方哑声说: “你明明就是……正常人。” 腿间怪异的感觉还在,骆林却在这时了解了阿德契科话的意思。他抬眼看了看这个男人——这个高大的黑人男人总是带着鄙弃的,高傲的表情,现在却显得意外的软弱。 “……我是正常人,你就不是了吗。” 骆林这么说着。 阿德契科抬起头,看了他很久。 最后阿德契科说了谢谢——这个黑人男人靠上来,用额头微抵着骆林的额说: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然后回复到了和平常相似的表情,拉开帘子,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骆林一个人慢慢的拿起衣服换上。套上外套时,不小心碰到了胸前的痛处。 骆林闭着眼睛等那难受的感觉缓过去,然后也从这地方离开,等着接下来的点评。 走着走着,他一个人低着头,垂下眼睛微微笑了起来。 …… 在这次任务的点评上,各位营员的表情都是不一。 不清楚其他组别的表现,也不知道自己的表现究竟是时好时坏。 因此从第一组西斯的照片放出来时,大家所思考的内容便成为了: “自己的表现,究竟能不能和西斯的展示达到同一水准?” ——毕竟西斯穿着一件纯黑色的成熟四角裤,要表现的主题却是“孩子气”。 而在画面上,看见的是男人用正面角度对着镜头,只用一条左腿站立着,右脚膝盖弯曲,抵向了左腿大腿的腿根——这是瑜伽中的一个腿姿,完全的展现出他趋近完美的骨骼和肌肉轮廓……以及带着激凸的雄性下/身轮廓。 然而真正值得注意的,是他手的姿势——他的两只手臂的肌肉绷紧着,紧贴在身侧。然后他的手腕抬起,让手指呈和地面平行的角度——构成了像日常生活中模仿小鸭子般的姿势。这样姿势和腿姿放在一起看了,有种诙谐的童趣感,分散了众人对于关键部位的注意力。 与这样精准的表现相比,许多人的表现便显得黯然失色。科林自然是被比了下去,接下来的几组也都没获得什么太好的评价。甚至到了里弗斯的那一组,两个人似乎是忘记了他们有主题要展示,只是僵硬的一起站在镜头里,两张照片上的动作都差不多。 接下来萨沙那一组更是尴尬。萨沙要穿着一条半透明的白色蕾丝内裤,来表现“慵懒”。问题是,不知道拍摄时出了什么问题——图片上的他,竟然勃/起了。 看着这家伙精神充沛到无法消下去的东西,所有营员都显得……微妙……起来。 ——这玩意儿哪里慵懒了…… 一旁的骆林侧过头不去看这冲击性的画面,这才发现西斯塔科维奇旁边的那个位置上,并没有萨沙。 ……是因为太羞耻所以逃了吗……骆林想起昨天晚上雪地上的一幕,再看看西斯塔科维奇莫名带着笑容的脸,愈发觉得怪异。 许是这张图片的影响太大,下一组阿尔弗雷德的照片,注意的人倒不是太多。劳尔的腿在照片上显得很不自然,姿势也不对劲,和阿尔弗雷德那可以直接放上广告的表现一比,显得黯淡无光。一个过于优秀,一个过于惨不忍睹,让这图片的不平衡达到了极限。 骆林叹了口气,想这一回的任务,许是比多数人想的都要艰难才对。而这样的感叹过后,骆林这才想起来,下一组应该就到自己了。 “啪嚓” 屏幕上的画面切到了新的一张。骆林听到罗翰饶有趣味的哼了一声: “这是骆林的主照,要求是用一条过时的内裤表现……gay的主题。” 卢克吹了一声口哨。 罗翰挑了挑眉:“你们觉得怎么样?” 特拉维斯认真的回答道:“……够gay……?” 骆林的脸瞬间就红了。 大屏幕把这张照片放送得清清楚楚: ……在这张图片的左侧,是阿德契科穿着长裤,双手放松的垂下,闲散的靠着墙面的姿势。而图片的右侧,骆林穿着那条土气的松垮内裤,微微转向了阿德契科的方向。 两条白色的长腿并没有摆出彰显肌肉的动作。相反,正透露出紧张而迟疑的感觉来。像是要迈出步伐,却好像胆怯似的没能移动。 如果仅仅传递的是这样的信息当然不够——画面上骆林的重心落在了右腿上,左腿微微地弯曲,却是把左脚背藏在了右脚脚踝的后面。像是小姑娘对待暗恋对象时的站姿,那只形状好看的左脚微微踮起,似乎能想象它是在轻轻地摩擦右脚踝处的皮肤。 不仅如此,骆林手上的姿势也一样显得拘谨。他的手指轻轻地握紧了内裤的下摆,向下微的拉扯着。一只弯曲得有些明显的小指,更透露出了某种浓浓的暗示。 ……这样的表现,毫不意外的获得了罗翰的赞扬。这不是骆林第一次受到夸奖,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注目——但是别人此时看向他的目光里,种种玩味的神情,却让骆林的觉得羞耻到不行。 而等到换上第二张照片的时候,骆林干脆就闭上了眼睛。 他听见有不少的人轻轻地“唔哦”了一声。于是骆林知道……自己又要被盯着了,连带着阿德契科一起。 画面上猛地看过去,只有一个人。 那是肌肉健硕的棕色脊背,肌肉紧绷着,双腿微张,低下了头。但是仔细的看清楚了,却发现那是两具交叠的人体。 在棕色肌肤的轮廓边,还有着白色的轮廓线。 于是这时候观者才会发现,黑色的男人是挺着腰,身前还搂着一个人。 ……摄影师在拍摄时很是小心的选取了角度,不让骆林那男性的骨骼和肌肉部分暴露出太多。因此在图片上看过去,阿德契科抵上的那白色的人体,露出的部分,看起来就和女人的柔嫩的身体无异。 而仅仅是这样的取景似乎还不能满足摄影师,所以他让骆林做了一个动作。 他让骆林把两只手向后伸过去:一只手放在了阿德契科的臀部上,一只手盘踞在阿德契科的手臂上。 骆林的手臂白且长,因为亚洲人的体态原因,他的小臂比其他营员都要细。这样的动作让他做出来,没有任何的违和感。 如此这般,图片上黑色和白色的手臂纠缠在了一起。黑色的手臂上肌肉虬结,而白色的手臂却仿佛脱力似的,一只手不经意的用指甲勾起黑色**上的内裤边缘,另一只手仿佛在感觉黑色手臂上的力量一般,轻轻地覆了上去。 整张图片看过来,第一印象便是那黑色的男人正用着背入的姿势,进入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想来是满足的——手上的动作充满着□将临时的无力,却妩媚的要命。 这是无比强烈的性暗示。 罗翰啧了一声,指了指图片上阿德契科的内衣: “他要展示的主题是雄性。我想……他是做到了。”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盯着那张图片。 男人们不是不知情的观众。他们知道那个“白色的人”就是骆林——那个妩媚的,引诱着他们的,是就站在他们身边的男人。 因为这张图片,有人勃/起了。不止一个人。不止两个人。也超过了三个。 …… 这次的任务简直让骆林心力交瘁。只可惜他是第二名,最终的赢家——阿德契科拿到了ck的代言。 在回程的车上,骆林选了一个旁边放了大包的座位坐下——他已经不想应付任何人对着他异样的眼神了。 他已经连续三十多个小时没睡,只想着尽可能的补觉。却在这时有人把大包拿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是阿德契科。骆林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阿德契科从这大运动包里拿出一个颈枕,向骆林递过去——原来这个大包是他的。 骆林说了一声谢谢,把枕头接了过来。 阿德契科却在这时对他说:“你知道吗……” “……什么?” 阿德契科低声道:“虽然我那里是那样……但是男人该有的功能,我一样都没有少。” 说着对着骆林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骆林差点就为了这个笑容又清醒过来——他几乎被吓着了。 阿德契科见到他这个样子,却真正的笑出声来,眼睛都要眯起来。 骆林长呼了一口气,嘴角上扬着,闭上眼睛。 路灯来回晃得骆林难受。旁边有人拿了薄外套搭在了自己的眼皮上,帮忙挡着光。 半梦半醒之间,他听到阿德契科又说了一句,“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赶在周日之前发了这章……一周更新三万字的目标达成了!爹爱爹自己,哦哦!! 从上章开始骆林的行动就不由得我控制了。所以这回他做的那些事情,跟我真的无关…… 这一章前半部分写得很憔悴,后半部分写得很微妙。话说骆林你这是要转型吗!虽然妩媚但是果真一点点的变得奇怪起来了!!你这是在勾引阿德契科吗闹哪样儿啊这是!! 随便了我不管了就这么写了反正马上第二部就要结束了!……吧。 阿德契科这孩子那里的惨状和他黑暗的过去有关,如果爹无聊了那我就把这孩子的故事也交代一番吧……算了想必你们没什么兴趣= =。 那就这样,回评论去了,哦! 58任务-蝰蛇之夜 二十六号的天气很好。 这天是例行的体能训练的日子,习惯之后,营员们都觉得越野跑也并不是那么的不可忍受。骆林在昨夜终于是睡了一个安稳觉,早上起来做早餐的时候还带着笑。 在餐桌上,波特维侧过头来,低声的问骆林和里弗斯之间是不是又发生了点什么。骆林迟疑了一下,最终也只摇摇头。想来餐桌另一边是里弗斯对他欲言又止的眼神,旁人猛地看上去,果真还是有些不自然。 骆林的确是不知道怎么和波特维开口。昨天他困得极了,一回来便倒在了床上。那时里弗斯似乎是想问他问题,可惜骆林迷迷糊糊的,已经听不懂那些句子的含义。 里弗斯一个人低着头对着骆林说话,骆林却没能给出回应,只渐渐的睡了过去。等到快到早上,骆林自然地醒过来,发现里弗斯在他床边裹着被子窝着,似乎就是这么一宿。骆林看到里弗斯睡着时还紧攥着自己的被角,忽然就有些不忍心起来。 ……其实骆林大概知道里弗斯想说的话。里弗斯果真和小动物一样,言语动作都很好懂。也就是因为这样,应对起来才会觉得棘手。 骆林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又起身去厨房开了个小灶——香气逼人的黑醋香草腌蘑菇独自盛了一盘,然后被骆林递给了面色郁卒的里弗斯。里弗斯的表情瞬间就明快起来,像是好不容易才得到主人陪伴的小狗。 骆林在心里无奈的笑一笑,起身将桌子上的碗盘刀叉都收拾好。将器皿放到洗碗机里的时候,波特维在背后对他说: “你对他太好了。” 骆林怔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带着歉意说了一句: “……对不起。” 波特维没有说话,骆林转过身的时候,才发现他的眉头皱着,竟然是很难过的表情。 …… 越野跑训练结束是下午的事情。太阳还没落山,天色是昏黄的蒙蒙一片。返回模特之家前张奕杉把新的训练表和下个月的工作安排送了过来——等过几个星期lgm结束,骆林也该回到自己接case的阶段了。 究竟怎样定型比较好,愿意接的广告,要多大程度的个人宣传——张奕杉低着头一张张的将图表解释给骆林听,很是投入的样子。骆林认真的把那些不同的情况记下来,却还是忍不住要问张奕杉: “这几天……出什么事情了吗?” ……实在是张奕杉的表情太认真太严肃,和他往常漫不经心的样子差了太多。 张奕杉似乎没听见似的,继续分析着骆林现在参加四大时装周的可能性。讲着讲着他忽然顿住,慢了好几拍似的对骆林抬起头来,笑得很开心: “能出什么事?小骆骆你这回争气点拿个前三,这对我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骆林闻言先是定住,然后也是笑笑。他不再开口问那些杂七杂八,只是看着张奕杉攥着铅笔的指节发白,不知道该有些什么表情。 …… 也就是在二十六号这天的晚上,骆林第一次被拉进了一个名为“真心话”的游戏。 此前骆林大概也知道有这样的游戏,只不过似乎还有一个选择冒险的备选项。没想到lgmcamp里的男人们似乎是被一个名叫“themomentoftruth”的电视节目所启发,互相叫嚣着要在训练营内重现这个节目。原作中的活动参加者要接上测谎仪回到21个问题,最终赢家可以获得50万美金的奖励。可惜训练营里没有高端的仪器,男人们便提议用观察表情原始的方法来测定所言真伪。 参加的人有十一个。骆林原本并不是想凑过去,卢克却眨着眼睛对他说—— “你不用担心,这次活动阿尔弗雷德不参加的。” 这样的说法,似乎是骆林在畏惧着阿尔弗雷德一样。并不是针对卢克,骆林觉得有些微妙的愤怒和无奈。他低下头长呼一口气,最终说了一句:“我去。” 大多数男人们选择在客厅的地板上围坐成一圈。骆林和其他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还是在笑,表情里却没有什么太多好奇的神色。 特拉维斯很是卖力的用手工做了一个转盘,被转盘指针指到的人要回答上一个被提问者的三个问题。特拉维斯在兴致冲冲的自爆了自己的三个秘密后,当起了第一个提问人。 第一个被问到的人是那法里奥。 特拉维斯咬了咬手指问他:“你最见不得人的一件收藏品是什么?” 那法里奥深沉的回答道:“一只熊。” 男人们瞬间想到了那些违规狩猎所捕获到的东西,表情变得很感慨。 特拉维斯继续问道:“你是去保护区里杀它们的吗,是不是遭到过起诉?” 那法里奥皱起眉头:“什么起诉?哦,不是真的熊……我说的是一只泰迪熊。” 特拉维斯感觉无趣似的送了耸肩:“拜托,那你为什么要说这玩意儿见不得人?” 那法里奥抓了抓头发:“因为它是我自己做的……我还给它缝了粉红色的裙子和有珍珠的帽子……虽然我爸一直想把它扔出去,但我真的挺喜欢它的……” 嘲笑声四起。特拉维斯还想再问,那法里奥却提出问题已经满了三个。活动自此拉开序幕,男人们问的问题口味越来越重,骆林应了觉得有点脸红,给自己倒了杯水,还是那么听了下去。 后来的爆料似乎是越发向一个怪异的方向发展过去。好比西斯塔科维奇被问到“最近一次的性幻想对象是谁”,这个男人笑眯眯的将手指向了窝在沙发上的萨沙——萨沙则一跃而起,像被激怒的猫一样,一爪拍到了西斯塔科维奇的脸上。 不过等到了萨沙的回合,他被迫坦白故意错穿过西斯塔科维奇的内裤时,他也就不再想着再去发动什么攻击了,只一个人负气又脸色通红的缩了起来。 类似的爆料包括了皮埃尔曾经参加过女装俱乐部,以及阿耶斯提斯曾经目睹室友用按摩棒□。在肖恩主动告白了他有袭击劳尔的倾向之后,指针又一次指向了特拉维斯。 特拉维斯挠挠头: “这不对,我已经轮到过一回了……啊,骆林你是坐在我后面的吧?干脆就你来嘛!” 骆林一边笑,一边想客套的推辞。可惜其他人发出了毫不留情的嘘声,直直的将骆林逼上了一条没有回头的路。 肖恩抓着脖子,对着骆林懒洋洋的问: “小伙子,我们可是对你的私生活非常感兴趣的……不好意思问你那些过火的问题,就这么简单的吧——你最好的一次性经历是在什么地方?” 骆林干笑了一声,弯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其他人的眼神都盯着他看,骆林只好将杯子放下来,不自觉的弯了些腰: “我……” 根本没法接下文。男人们向他凑得更近一些。 在最尴尬的时候,是一直没发声的里弗斯开了口: “他没有和人上过床。” 在场的人莫名的安静下来,只有卢克吹了声口哨。里弗斯低声说:“……这是他告诉过我的。换别的问题吧,这个问题作废。” 男人们互相打量着。肖恩不置可否的送了耸肩,换了问题道: “虽然……我觉得这很难以置信……但是好吧,我们只能换一个纯情点的问题了。骆林你喜欢过的对象,是怎样的人?” 骆林用手按了按太阳穴,笑得很温和:“我没有……” 还没有说完的当口,里弗斯又一次插进来: “……这一次是说谎。” 骆林的笑容一点点的淡下去。里弗斯低下头,没有看他的眼睛,又补了一句说: “这也是他自己告诉我的。” 骆林觉得好笑似的轻笑起来,最终垂下眼睛点了点头: “好吧。是有过。” 男人们小声的发出了感慨。肖恩慢条斯理的继续引导到: “那我们一点点来……是怎么认识的?对方的年龄?性格?喜欢上对方的契机是?……” 骆林拿起杯子,把最后那点水喝干净。 然后他看着自己交叉的两手,慢慢的说道: “在工作上认识的,十年之前。比我……小很多。” 他开始皱眉头: “并不是很好的性格。喜欢生气……很暴躁。但是对亲近的人和小动物很好。很极端。但是大概还是善良的吧……” 特拉维斯小声的评论说:“看骆林的表情,我开始觉得这个姑娘很糟糕……” 骆林忽然嘴角扬起来,困惑的笑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那个人。那时我没有……不喜欢的理由。我当时觉得那个人对我很好,能让我依赖。” 卢克插了一句:“你现在用的是过去式。” 骆林把眼睛抬起来,眼神里有些空。 肖恩悠悠的补充着问题: “无意冒犯,你们现在的关系是?……” 骆林又把头低下去,露出了认真的,几近认真到痛苦的表情。 他把交握的两手握得很紧,最终只憋出一句: “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能换一个问题吗?” 等到骆林说到这一句,这场景里的气氛已经悄然变换到了一种沉静的氛围下。 似乎是想打破这凝固的印象,肖恩转换话题道: “那么换上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要你去亲吻这里在座的一个男人,你会选择哪一个?” 骆林的嘴巴微张,怔怔的将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打量过来。每思考到一个名字,他便忙不迭的在脑海里划掉——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固执于什么。这大抵只是一个游戏,别人并没有期待他说出什么严肃的回答。但是等到那些思考的时间过去,谁都看的出来,骆林这次的回答,绝对会是认真的。 在骆林的对面,里弗斯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然而骆林只是看了里弗斯一眼便急忙的转开目光,里弗斯于是知道,骆林要报出来的名字,绝不会是自己。里弗斯握紧了拳头,表情看起来似乎是有些自嘲的想笑。 骆林想要说些什么,努力了很久也才说了一一句:“我……” 他的眉毛皱起来,似乎是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有人在扼着他的喉咙一般,骆林将身体前倾着,浑身都是紧绷的印象。 而在这个时候,波特维忽然站了起来,抓着骆林的手臂,将他从沙发上带了起来。 “你们问的已经超过三个问题了。”——波特维这么说着,头也不回的拉着骆林向门外走去。 在院子里,波特维将自己的上衣向骆林扔了过去,一个人穿着灰蓝色的衬衫,领着骆林往街的尽头走去。 骆林似乎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将衣服披在肩上,忙不迭的想要跟上波特维的脚步。等到缓过气来,他问波特维: “为什么……” 波特维看着前面的路,呼出一口白气:“因为我觉得你要没办法呼吸了。我怕你哭出来。” “怎么可能……” 骆林一边低头,一边习惯性的笑了一下。 “为什么又要笑?我知道你不喜欢回答那些问题。他们没期待你认真的回答,你不用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波特维的声音竟然戴上了恼怒的味道。骆林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 “……对不起。” 波特维烦躁的停下了脚步。骆林不知所措的看着他,然后听见他说: “为什么你不仅笑,还要道歉?我不理解你。你是觉得道歉是很方便的回应方式吗?但是我看了你这样,会难过。” 骆林的嘴巴张开来,想说“抱歉”却发现这也不是一个正确的回应方式。幸好波特维转过身来,将骆林紧紧抱住了。 骆林先是一愣,后来也渐渐地舒了一口气。 “谢谢。” 听到骆林这么说,波特维终于低声的回应了一句:“我比较喜欢你这样的回答。” 骆林觉得这样的波特维很可爱便笑起来,接着又问了一句: “你把衣服给了我,不会觉得冷吗?” 波特维苦闷的说一句:“其实我一直觉得纽约的天气太热了……” …… 在波特维拉着骆林冲出去的时候,里弗斯笑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只是觉得自己有点滑稽,没有由来的,只能用笑容来缓解。 骆林的离开留下了满场的静寂。特拉维斯似乎是想让自己缩起来一样,轻手轻脚的拨动了转盘。 指针指向了里弗斯。 里弗斯站起来,将金色的头发随意的梳理了一下,低下头,保持了那自嘲的微笑。 ——“到我了吗?” “三个问题是吧。” “因为提问人不在,我就自己回答好了。” “我最好的一次□经历是什么时候?昨天晚上。我骑在骆林身上,试图强/奸他的时候。虽然未遂,但我感觉真的很不错。” “我喜欢的对象是谁?骆林。” “如果我能亲吻在座的一个男人……哈,他刚刚跑出去了。我不是想亲他,我是已经那么做过了。” “所以我的回答就到此结束了。这一点都不好笑,对吧?” 最后里弗斯将手抬起来,做了个类似于谢幕的动作。然后转身,上楼离开。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很久都没人再转动那转盘一下。 …… 到了晚上,里弗斯没再在骆林的床边趴着了。骆林睡前向左手边看过去,只能望见里弗斯沉默的背影。 骆林忽然就觉得,里弗斯身上,大概有哪些部分,是和自己所预想的,不一样了。 59当暗流席卷而来—— 骆林在看到那份杂志的第一时间,就给张奕杉拨了电话。 ——手机关机,不可应答。 骆林几乎是没有思考的,就跑出去拦下了计程车。他赶往了大西洋城的另一头,赶往那陪同人员们住下的酒店。 然而张奕杉不在房间里。皮埃尔的女教练表情夸张的对骆林说—— “他从昨天晚上就没有回来。” “他看起来样子不太好。” “我问过他是不是需要帮忙,但是他说不用。” “如果我知道他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骆林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着急。他对着面前的女士笑笑,又自酒店的大门跑出。 后来他喘着气站在那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人流密集的广场,这才发现自己完全迷失了方向。 阿德契科在这时打了手机给他: “你怎么还没回来?是去找你的助理了吗?” 骆林“恩”了一声。 “先回来吧。你不用这么着急,lgm会把事情都处理好,对你的影响不会很大……” “……不是那个问题。”骆林打断道。 阿德契科顿了一顿,叹了一口气:“我的助理说,那张登上杂志的照片在昨天晚上就被送到了lgm那里。现在官方知道了消息,媒体方面的问题据说也会接手。不过是一件丑闻而已,不会再牵扯什么……” “……那不是丑闻。那是和我朋友有关的,很重要的事情。”骆林将拳头握紧了。 阿德契科似乎是想叫骆林不再纠缠于这件事,只是开口劝他回来。然而说了还没有两句,电话那头边便有人和阿德契科说了些什么。 骆林于是听到阿德契科这么通知道: “……你的助理现在在被叫去了lgm的管理层那里。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staff叫你尽快回来……这件事似乎是变得有点复杂了。” …… 在半个小时之后,骆林赶到了lgm临时租用的会议室门前。骆林在门前站定,然后看见门被打开,西斯和罗翰依次从房间里出来。 他们两个人的表情都说不上好,这让骆林开始觉得不安。 在骆林开口之前,西斯先发了言: “你的助理在里面。他说他有话要和你说。” 骆林点了点头,罗翰对他笑了一下,也握了握手。但是这样状似亲切的举动,却没能缓解骆林的紧张感。 西斯道:“我想你也知道了上午的事情,但是我不确定你究竟了解到什么程度。说起来有些复杂,我想你和你的助理……谈一谈之后,会有些新的想法。” 这两人转身离开,而骆林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房间里张奕杉一个人坐在圆桌边的一把靠椅上。他背对着骆林,第一眼看不到他情绪的好坏。 “奕杉……你没事吧?” 骆林小心的询问道,走到张奕杉的身边。 然而他看见张奕杉还带着笑。不像往常那样挑衅或者无谓,就是没什么生气。 张奕杉说:“小骆骆,你坐下来吧。” 骆林依言做了,然后低声的问他: “这件事我知道你很不好受……为什么lgm会单独把你拉到这里来?出什么事了吗?” 张奕杉又微微地笑起来:“算是吧。刚刚阿尔弗雷德也来过。所以不算我一个人。你看了这个东西,就明白为什么lgm找上我了。” 他把一份单薄的材料推到骆林的面前。骆林自那纸袋里抽出一张纸,发现那是一封信。 那封信里只有一个内容:张奕杉涉及把lgm任务内容泄露给阿尔弗雷德。 骆林觉得这样的消息有些滑稽,却没有办法笑出来: “这不可能……你不是那种人,而且你也不是lgm的……” 他没继续说下去。因为张奕杉露出了一个很是苦涩的表情,哑声说: “谢谢你这么信任我,骆林。” 令人觉得难受的静寂。这样的时间里,会议室桌子上的那座商务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骆林看了看电话,又看了看张奕杉。张奕杉呼了一口气,站起来,将电话上的免提全播放键按了下去。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先是清了一声嗓子,然后沉声道: “张奕杉,你在那里是吗。” 骆林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这句话是中文。 ——最重要的是,这个声音,是何式微的。 在骆林怔住的时候,一旁的张奕杉吸了吸鼻子,轻声道:“我在。” 何式微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叙旧的感情,反而意外的严厉。他向下达命令一样,干脆的说道: “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办手续回国。等你回来了,我再和你算赔偿的问题。这就是我的决定。你不能再在那里待下去了。” 张奕杉的语气终于带上了些软弱的的成分: “能不能让我等训练营结束了再回去,我不会再……” “你没有可能,也没有机会再一次犯这种错误了。张奕杉,你这次,真是够对的起我的期望。” 骆林听得出何式微的语气里,除了严厉的斥责,还带着某种沉痛。但是这样的句子依旧是伤人的,让他不自觉地想打断道: “何大哥,你也不用说到这种地步……” 电话里的声音似乎是顿住了,半响回过神来的样子,语气中的正言厉色的成分蓦然收敛了些:“……骆林……你也在?” “原本我是想和奕杉说话的,正好你打过来……” 何式微沉吟了片刻,接着叹了口气: “我得先和张奕杉把手头上的这件事情处理完。说话的语气可能会有点冲,你要是觉得不舒服,还是先走开一下比较好。” 可惜,那种事情骆林现在做不到。相反,骆林少有的急切起来: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奕杉现在就要回去?而且赔偿又是……怎么回事?” 何式微很久都没有出声。最终他用疲惫的语气说道: “……你让张奕杉自己说给你听。” 骆林蹙着眉,用担心的眼神看向张奕杉。张奕杉咬了咬牙,最终将指节抵在了先前骆林看过的那份材料上。 张奕杉说:“……骆林,对不起。我的确泄密了。” 骆林看到张奕杉的嘴唇有些微的颤动。这样狼狈的张奕杉,骆林从未见到过。 骆林咳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接下一句话。许久他才又说道: “……但是,但是奕杉你不是lgm那边的人……你来这里当助理,应该什么任务都……” 骆林想用这个逻辑来说服自己。然而何式微听了这话却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他的确不是。我是。” ……骆林“哎”了一声。因为这意想不到的回答,他一瞬间丧失了理解那些句子含义的能力。 ——何式微是lgm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lgm雇佣的流程指导之一,负责你们的前期评估和任务规划。在你进入nightfall之前,我已经和lgm签订了协作合约和工作内容保密条约。因为在开营前我的工作就已经收尾,所以你应该也不会察觉。张奕杉他知道这件事。” 似乎是感觉到了骆林的疑问,何式微这么解释了。接下来何式微又继续道: “我也知道张奕杉有我的各种账号密码,毕竟他是公司的内部实务,我觉得不用防他。但是我没想到他会把我这里的内部消息流出去。我没想到他会做这种……愚蠢的事情。” 听闻那最后一句,张奕杉低下头攥紧拳,辩解似的低声道: “我不是……我以为你也会和骆林……” “……不要给你自己找这种借口!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也该知道骆林是什么样的人!!他要走的路我会让他自己去走,他不需要我帮那种忙!!倒是你张奕杉,你看看你去那里都做了些什么?!” ——何式微的怒气猛然的爆发出来。骆林看见张奕杉的肩膀幅度很小的颤抖着。 何式微在电话那头呼了两口气,骆林能体察到那气息中的愤怒。他知道何式微在酝酿着更多敲醒张奕杉的句子—— 但是骆林只是站起来,将电话切断了。 ——因为张奕杉捂住了脸。 他哭了。 骆林想起那些他觉得不自然的场景里,张奕杉不似以往的表情。 大概张奕杉他本人,从一开始就明白自己犯下了什么错误吧。 ……骆林坐回到张奕杉身边的椅子上,然后将自己的一只手放到了张奕杉的肩膀上。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想着那些随便的安慰不会让张奕杉真的好受。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样的一个动作。 他那时还没想到,在一个人最懊悔绝望的时候,他伸过去的手,和那段陪伴着对方的安静的时间,已经称得上是最好的恩赐了。 …… 待到中午的时候,骆林和张奕杉选了一家咖啡馆坐下。张奕杉将自己的精神状态强自收拾好,然后告诉了骆林很多的事情。 说话时张奕杉没什么表情——像是把先前那种失控的情绪全部都收了起来,像讲别人的故事一样,语气平淡的,把这所谓的泄密事件的起因经过讲给骆林听—— 原来从一开始到最后,张奕杉都不是为了阿尔弗雷德才去看何式微的资料的。是在开营前,他就把所有的任务整理在了自己的手册上,私自分条写上了自己的批注和评语。 做这些事,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大概只是为了想证明,自己的创意和头脑能够左右这个栏目的流程。这是张奕杉的兴趣所在和消遣,也是为了满足他那些奇怪的虚荣心。 他作为助理去参加lgm的训练,私心上的确是为了见阿尔弗雷德。然而能和阿尔弗雷德有特别的发展,并不在张奕杉的预想中。 原本两个人还若即若离的相处了一会儿,直到某一天张奕杉的名片被阿尔弗雷德看到了。那上面写的职务,并不仅仅是一个助理。而在一次晚餐过后,阿尔弗雷德从微醺的张奕杉身上翻出了那本手册。凭着寥寥几个英文标注,阿尔弗雷德竟然大概猜中了手册的内容。 后来的事情变得很简单。阿尔弗雷德对他说,如果你知道些什么的话,何不告诉我。张奕杉一开始只给了几个关联词和任务主题名,后来却不受控制的,将那些安排的详细内容都讲给了阿尔弗雷德听。 因为是这样的发展,所以等到阿尔弗雷德知道了所有他想知道的东西,一切也就该结束了。 张奕杉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然后他低下头去,认真的,又对骆林道了一次歉—— “对不起,骆林。我还傻到给他看观众的投票回馈。或许就是因为那组数据,他把你当成了一个很大的威胁。那是我还糊涂,以为……” 张奕杉将头埋的更深些:“对不起。” 骆林扶着他的肩,让他坐正了,然后摇了摇头。 按照张奕杉的说法,他知道自己被批泄密,比知道阿尔弗雷德订婚的消息要早。不过在阿尔弗雷德被叫来谈话的时候,他听到阿尔弗雷德的说辞,就知道自己彻底被彻底的扔掉了—— “他说我曾经想用手上的信息来和他做**交易,结果被他拒绝了。他说那话的时候真的很严肃。那时我还想着他要是否认,其实我也不会被卷入什么麻烦。但是他用的是这样的说法,而且提到了我的手册。” “我的本子还带在身上。这根本就成了直接的证据。不管我怎么说,我就是错了。” “是我让何式微的保密书违约了。因为我的错,nightfall要赔钱给lgm。因为我……” 骆林垂下眼睛,低声问: “难道你就只能这么回去了吗?何大哥他……” 张奕杉摇了摇头:“我想也只能这样了。我哥他已经为我做了太多了。出了这样的错,责任其实还得他来背……而且……lgm原本考虑开除你。” 骆林睁大眼睛:“哎?” 张奕杉苦涩的皱起了眉毛: “不是开除阿尔弗雷德,而是你。因为何式微的保密书一违约,直接视作他先前的所有承诺都报废。你是nightfall里面的员工,和我们语言相通,lgm直接考虑的是你已经知道训练任务内容——任务的赞助方都已经找好,再改动是不可能的,所以要将不公平的因素都去掉。是何式微答应付两倍的赔偿金,又拟了一份不二次泄露的保证书,还去拜托罗翰和西斯……这才让你留下来的。不然因为我的错……你就,不能待在这里了。” 骆林交握的手指握紧了些。 “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要不是我哥他……我……真的……” 骆林末了还是呼了一口气,对张奕杉说: “事情都发生了,现在再这么想更难过……我没想到你们为了让我留下来,还做了这么多。” 张奕杉抬起头,对骆林露出一个惨然的笑: “……我几乎毁了你的机会。” 骆林笑了笑,还是很温和的样子:“但是现在我还能继续比赛下去。也就是和一个知道了赛程安排的对手竞争而已。不是说我就一定会输,更不是说我会有多悲惨。” “骆林你……” 骆林垂下眼睛笑出声来,然后抬眼看着张奕杉,放低了自己的声音: “很奇怪,我觉得我这辈子,还没这么想赢过。” …… 在半个地球之外,何式微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正皱着眉闭着眼睛,后仰在办公椅上。 东八区已经是晚上十一点的时间。在这一天,nightfall的员工们一大早就看到自家的大老板脸色铁青,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几乎没怎么出来过。 他们不清楚,这一天中,何式微究竟是做了多少事。 何式微现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原本有一腔憋闷的怒火没发泄出来,等到被兀自挂了电话,忽然就觉得茫然起来。 那是挂他电话的人,不可能是张奕杉。 何式微苦笑一笑,摇了摇头。 然而正在他休养生息的时候,有人敲了敲他办公室的门—— “小微?” 听到这个称呼,何式微一个不小心,差点从椅背上翻下去。他忙撑住桌子稳住身体,对着来人狼狈的笑了笑: “姨夫……你怎么来了?” 一个穿着黑衣的瘦高男人走进门来,摘下手套,对着何式微笑了笑。光看他的身形和青中年无异,仔细看看,脸孔也只是四十岁左右的样子。 可这个男人,张育坤——是张奕杉的父亲。 对于这个姨夫,何式微向来都很亲近。比起自家那个不近人情的老头子,张育坤虽然在商场上雷厉风行,对何式微却是关怀有加。小时候何式微都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姨夫的儿子。 所以就算被这个人从小叫“小微”叫到大……何式微也“含辛茹苦”的忍下来了。 张育坤的眉目很深,风度很好。他又打量了何式微一遍,然后自上衣的侧袋里拿出了一本暗紫色封皮的小册子,放在何式微的桌上。 那是一本护照。 何式微诧异的抬起头来。 张育坤笑起,来眼睛都成了一条线。他说: “我听说了你出了点麻烦。这个是我托人去办的,如果你需要,直接拿去用。这回你爸就算是想再拦你,他也拦不下来。” 何式微干笑了两声,将护照接过来。但是想到了些什么似的,表情又变得有些窘迫: “但是这回奕杉的事……我还是……” 张育坤似乎是他这样说话好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这孩子……我又不是为了给奕杉说情才来的。你是他老板,该给他吃教训就不要心软。我只是看不惯何展砚制着你那一套……你要是想去什么地方,去就是了。” 何式微吸了吸鼻子,然后也对着张育坤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我也是存稿箱。 存我那货说这章他调快了叙事节奏,这样你们看的内容能多些。 从这章开始,第二部的高/潮就来了。 当然也出现了本文中最美的真-大叔。看看张育坤这个人的形象和谈吐,你会联想到什么呢? 神兽这时应该也还在睡觉。那就先这样吧! 60品牌周最后一个任务 二十八号的晚上,张奕杉将自己的行李整理好了。 骆林去看他的时候,他正在绑装箱带。红蓝黑三色的十字结捆的很结实,张奕杉拍了拍手,回头对着骆林笑了: “机票订好了,明天晚上的。我知道何式微有多小气,特别选了转机夜航的,便宜一点……要是他知道我这么狗腿,会不会把气消下去?” 骆林看的出那笑容还是有些故作爽朗的成分在,但是为了避免气氛变差,所以也跟着笑起来。 两个人在房间里的软椅上坐下来,张奕杉的痞子风似乎又带出来,又笑又骂的说起先前来过美国时的种种。然后到最后,他却是顿了顿,对骆林说: “我还答应过你陪你在美国好好逛逛呢……到最后反而什么都没帮上你,还闹出了一堆事。” 骆林将茶杯捧在手上,摇了摇头。 “……真的……对不起啊。”张奕杉这么说着,吸了吸鼻子:“我知道这种话说了也没用,发生都发生了。但是……真的,我知道错了。没下次了,你信我。” 骆林还是第一次听到张奕杉说这样话,不知道说什么话好,便低声的应了一句。 ……骆林临走前,张奕杉忙着给他找shuttlebus的车表。大西洋城的多数酒店也都是赌场,相互之间巴士往来,像助理们住的地方和营员们住的酒店之间就有车子通达。原本骆林是习惯走路的,但是张奕杉却坚决的拒绝他再这么回去: “你的头发长长了,人又这么瘦,这么晚了走路回去绝对会被当成女人袭击的!” 骆林苦笑:“一米八六的女人?” “难道抢劫强/奸犯不可以是重口味吗?你太天真了!”张奕杉啧了一声,刨着自己几个上衣的口袋,硬是要翻找出班车表来。 到最后,班车表是找到了,连带着还翻出了一堆杂七杂八的票据——张奕杉不耐烦的将这些小纸条粗糙的浏览过来,不能退税的全部扔了掉。 骆林看着他的动作觉得有点好笑,却也同时发现张奕杉的手,在他看到某一张票据的时候抖了一下。 那是不长的一瞬间,然后张奕杉将那张纸和其他废纸一样扔到了一边。不过以骆林的眼神却足可以看清上面的内容——那是两杯咖啡的票据。一杯是拿铁,似乎任性加了的双份奶盖,或者还加了焦糖;另外一杯则是普通的黑咖啡。 骆林知道张奕杉要命似的嗜甜,并且从不以此为耻——让他去碰黑咖啡,不如让他去死。又看看张奕杉的表情慢慢变得僵硬,骆林忽然就明白了。 最后张奕杉把班车表递过来,干笑了两声,将骆林送到了门外: “……明天的任务……大概是我最后能看你好好表现的一次了吧。加油啊小骆骆。” 骆林看着他强颜欢笑的脸,胸口忽然就憋闷起来。 …… 等回到了营员们住着的酒店,骆林去找了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没让骆林进门,只将房间的门拉开了些许,双手撑着,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骆林: “你想说什么?” 骆林不了解什么叫做强有力的质问,现在只觉得有细小的火苗从胸口窜上来,让他觉得不舒服。然而那种名叫愤怒的东西在灼烧过后,骆林并没有失去理智。 ……相反,他笑了。他直直的看着阿尔弗雷德的眼睛,笑了: “这种问题竟然是你来问我吗?”——语气并不是全然的讽刺,而是温和中带着一点压抑的愠怒。 以反问回复疑问,骆林是第一次这么做。阿尔弗雷德似乎也没预料到听到这种话,却只是怔了一瞬间,接着却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你让我觉得很困惑。有些事情不应该是你来骚扰我,我不欠你什么解释。” 骆林看向他,收了笑容,语气却没有露出任何不稳来:“这不是骚扰。是我没想到你会做出那种把责任推给他的事情。你太过分了。” 阿尔弗雷德挑挑眉:“他?谁?我又做了什么?……别这样指控我,似乎我成了罪人一样。我一直都觉得奇怪,你这么忙于别人的事情,究竟还有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比赛身上?” 骆林蹙了眉头:“别转移话题。我没必要听你对我表现的评价。上午的……” “……那些事情我没必要和你说,正义使者先生。”阿尔弗雷德干脆的打断道。 “但上午你做的那些事情说明了你一点都不在乎他。”骆林继续把话说了下去。 阿尔弗雷德看着骆林,没有做出什么回应。半晌他挑起了一边唇角,随意的摇了摇头: “我劝你回去休息。为这种事情计较只能说明你没有正在比赛的紧张感。” ……接着眼前的门毫不客气的被关上。 骆林微低下头在那门前站了一会儿,而后他抬眼最后看了这地方一眼,转身离开了。 ……要是先前他或许会觉得这么被人直接的拒之门外,果真是又屈辱又难受。或许会脸发烫,又或许是憋闷得说不出话来。 但是这回,并不一样。 …… 二十九日的一大早——真正是一大早,在天都没有怎么亮起的六点整——西斯就把营员们聚集在酒店大堂的一角: “早上好小伙子们。虽然我知道你们都很想继续睡下去……但是很抱歉,那不可能成真。既然如此,特拉维斯,你应该勇敢的把眼睛睁开了。” 听到西斯这么说,原本正闭着眼躲在后排小憩的特拉维斯,这才忙不迭的转醒。 西斯笑了笑,继续道:“今天你们将面对的,是品牌周的最后一个任务。而赞助我们完成此次任务的,是你们现在所在的bata酒店。你们在这次任务里要做的,就是在分配到的酒店各个地点中,完成对酒店的宣传硬照拍摄。我这里有一个口袋——里面有八个标注不同地点的纸条。你或许会抽到好签,或许不会。或许会有搭档,或许没有。但无论如何,我期待着你们最出色的表现。现在请从卢克开始,依次来抽签。” ……于是男人们一个个的走上前去,将手伸到袋子里去抽取地点。在骆林展开自己的纸条时,他微微的睁大了眼睛,随即无声的长呼了一口气。 然后西斯开始通报: “抽到主餐厅的?” 卢克和阿德契科举手出列。 “水吧。” 西斯塔科维奇和那法里奥站了出来。 “spa。” 特拉维斯苦着脸走出来,他身旁的劳尔也是一脸菜色。 “游泳池?” 话音刚落,一下子有四个人出列——萨沙,里弗斯,阿耶斯提斯和肖恩。四个人面面相觑,氛围很是微妙。 “客房。” 皮埃尔悠然自得的举起手,波特维微低着头,和他一起站了出来。 “赌球厅。” 科林紧张的环视一下四周,接着被埃德蒙箍着脖子站到了一边。 然后西斯顿了顿:“……赌桌大厅。” 阿尔弗雷德信步站出。 周围人都等着看他的搭档出现——却发现没有人再跟着出来。 作为赌城酒店的招牌,竟然是只有一个人分到。众人的面色瞬时变的复杂起来。 西斯从那些面孔上一一扫视而过,眼神最终落到了那仅有的,没显出特别表情的两个人身上。 骆林和相川还在原地站着,前者的表情和往常一样平静,似乎没什么计较。后者则是从未变过的面无表情,与其说淡定,不如说是冷漠。 西斯看了看他们,然后收回目光,接着开口:“对于这次的任务,我们做了一个特别的安排。既然是在赌城这个以运气决定一切的地方,理应会有运气好的和运气坏的家伙出现。所以除了以上的地点之外,我们还设计了一张‘坏牌’——在分配的地点中,我们设置了‘停车场’。现在看来,抽到这个地点的,就是骆林和相川政行。” 特拉维斯发出了一声大大的嘘声——“这是恶作剧好吗!” 西斯转头看他,笑得很随意:“看来你现在很有精神了,小家伙,这是好事。”接着他转向所有的营员们: “不论你们的想法如何,你们手中的纸条便是你们将要进行拍摄的唯一地点。但是除此之外我要提醒你们,这次的任务还有三个特别的不同之处。” 男人们的目光聚集过来,西斯的表情回复严肃的状态: “第一,我们临时决定,你们这次硬照的评分将由酒店的住店客人进行——由随机抽调到的普通人,而不是lgm或雇佣方来对你们照片做出评比。第二,就是你们这次的拍摄——其主题,服饰,道具,具体选景,全部都将由你们自己来选择决定。如果你们注意到的话,你们手上的纸条背面标注了一个数字——这就是每一组分别能花用的总金钱额度,你们可以到staff的手上去领同数值的现金。需要注意的是,如果同一组的配额花用完毕了,任一组员都不可以用自己的钱贴补。第三,每一组都要为自己的硬照设计一句宣传语。正式拍摄从下午三点开始到九点结束,分组进行。准备工作结束后,请到我这里报备,预订拍摄的时间。” 十七个营员们此时没注意听其他,反而都在翻看纸条背后的数字,表情有欣喜的也有绝望的。西斯末了拍拍手: “我要说的就到这里。前期准备工作现在开始。” ……西斯离开了。大堂里男人们的声音渐渐地大起来,甚至引来了前台经理委婉的提醒。 相川和骆林两个人远离了吵闹的中心,在立柱的旁边低声交谈着。 相川问:“数字看到了?” 骆林答道:“七百五十……比我想象的多。” “别人分到的数目,你大概了解么。” “萨沙那组似乎只拿到了一百五,他们可是有四个人……其他的人应该都是在三百和五百之间吧。” 相川看着骆林:“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会给我们这么多?” 骆林苦笑:“除非是我们抽到的那个停车场拍摄条件非常差,所以才要这么补偿。” 相川无言的,微微地点了点头:“总之,先去这个地方看看吧。” ——在多数小组还在思考交谈争论的时候,骆林和相川已经向酒店的后门走了出去。正走向赌场电梯的阿尔弗雷德回头看着他们的背影,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 现实是残酷的。骆林和相川无奈的发现,说是停车场的地方,还真的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停车场。 自酒店后门出来是一个很长的,向下弯曲的坡道,一直延伸到酒店地下半层的一个半透明长棚里。那长棚便是停车场——因为能从某个角度看见阳光和地面上建筑物,并不算是全然建在地下。 这地方设计得很好看,但是没漂亮到能成为景观的地步。换言之,这地方的致命弱点就在于——不会有任何一个正常人,会为了一个还不错的停车场驱车来到大西洋城,然后在这酒店住下来。 骆林和相川倚在入口处的墙面上,脚边是太阳刚升起时,落下来的一片微光。骆林低着头,相川抱臂将头仰着,两个人都在沉默的思考,没有人说话。 半响骆林听到了高跟鞋的声音。那是从酒店直达电梯的方向传来的,在这空旷的地方来回回响。 骆林抬眼看过去。鞋子的主人是一个非常年轻而美丽的女人——金棕色的头发随意的扎起,眼睛没睡醒似的半睁着,嘴唇丰润而颜色娇红。她的面孔很精致,可惜一身黑色的包身裙子上都是褶皱。女人在停车场里待着,却没有车——只是和骆林他们一样靠着墙,然后慢慢的从包里掏出一支烟点上。 骆林看着这个女人,表情里不自觉的露出些疑惑的神情。相川看了骆林一眼,低声道: “别看了。她会以为你对她有意思的。” “哎?”骆林有些不明所以。 “……她是这个。”相川说着,将食指和中指伸直了微微交叠,另外三指合拢了,在空中小幅的甩了一下。 很自然,骆林一个中国人没看懂这个动作。相川叹了口气,这个动作代表用手指夹着一张钱,寓意是—— “她是个hooker*。” 骆林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稍微有些窘迫的扭回头来。又沉默了一会儿,骆林忽然低声问: “……你确定她是吗?” “这样的人在这种地方很多,虽然你不知道。” “……她为什么要在停车场里待着?” “惯例。没有哪个干这行的喜欢在大白天从前门走,因为酒店里的人大都看出来。晚上的话,这大家也默认在停车场附近晃荡的年轻女人是可以带上去过夜的。” 听了这话,骆林直直的盯着相川看了。一直到相川皱起了眉头: “……我知道这些不代表我和她们过夜过。” “不是那个问题。相川,我有了个想法。” …… 骆林后来和相川小声的交谈了些什么,相川沉吟了一会儿,面色似乎还是有些犹豫,但最后点了点头。 原先那个神情慵懒的姑娘正准备离开,相川向她迎了过去。女孩一口烟吐在相川的脸上,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个面无表情的亚洲男人。后来相川伸手和他比了比,女孩先是笑,而后夸张的点了点头。然后她将手伸向了相川的钱包,将里面的钞票悉数掏了出来后,对相川扬了扬手,表情随意的离开了。 接着相川灰着一张脸走回骆林身边来: “不知情的人会以为我在招/妓。” 骆林笑了笑:“她拿了多少钱?” “钱包里的全部。不过我把钱分开放了……她拿走了五百。” “预算少了三分之二……不过没关系。你确定她会来?” “拿了一张她网站和手机的名片,不过确实没什么保障。” “但也只能这样了。既然计划已经定了,那我们先开始行动吧。”骆林这么提议道。 相川点点头,两个人向停车场外走了出去。 …… 他们先是去网上查了信息。相川在键盘上一阵敲打,屏幕上显示出一排的信息页。骆林挨个的看下来,接着点指了某一行: “去这家店。” 相川皱着眉:“它的店面看起来很小。” “这个店的地段的最靠外,租金也肯定便宜。应该能拿到最低价的货。” 相川点了下头,骆林又提议道: “再帮我查一下这两种店。” 听完骆林的建议,相川的表情变得复杂了些: “我不知道你有这样的嗜好。” “别这么说,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不光是我,你也得加入。” 相川呼了一口气,打印出一张印满信息的表格,又看了骆林一眼,旋即站起身。 …… 旧衣店。 老板支着下巴,困倦的看着面前的两位客人。相川和骆林分头选了自己的衣服,每人拿了一捧放在桌上。 老板懒懒的打量了这些衣服一眼:“一百四十。” 骆林对他笑:“三十。” “一百二十。” “三十。” “一百。” “三十。” “那不可能!” “四十,顺便加上那旁边放着的那件外套。” ——后来相川递了四十块钱过去,骆林则微笑着把衣服都叠整齐。 …… 变装道具店。 相川的脸色变得黑了些:“能不能不选?” 回应他的,是骆林向他丢过来一顶假发: “长直发我觉得不错。其实你也可以试试看接驳的。” “我本来以为你会对这种事情感到无奈才对。” 骆林回过头看他:“我的确很无奈,但这是工作。”接着顿了顿:“不过我也不否认,我不讨厌帮别人装扮就是了。”——好歹先前也帮过别人配过好几年的衣服造型。 相川没说什么,只抬起手将那顶假发按在了自己的头上。 …… 纹身店。 店门前相川问骆林:“这真的有必要吗?” 骆林点了点头。 相川的脸色变得坚决了些,然后跨进了店面内。 五分钟后他们走出来,骆林一边看了看手上的纹身贴纸—— “一张七十五美分,倒也不算太贵……啊,相川你是不舒服吗?” “不。我是误会了些事情……走吧。” …… 待到中午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买好了所有他们需要的东西。他们随意的在街边找了简餐店坐下,解决了午餐的问题。 回到酒店的时候,骆林看到萨沙他们竟然还在大堂里“讨论”着。里弗斯的表情很不耐烦,正和萨沙争执些什么。肖恩在愉快的看他们吵架,而阿耶斯提斯则坐下来正在看书。 和他们的进展一比较——骆林忽然就觉得,自己的运气说不定也还不算太差。 在电梯前,骆林碰到了波特维。后者对他打了个招呼: “你们组还顺利吗?” 骆林点了点头,抬了抬手上的袋子: “恩。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波特维看了看一旁的相川,又看看骆林: “……你们的速度……很快。” 骆林笑了笑:“因为相川和我很合得来。”——两个人都是不喜欢多说话的务实派。 波特维的眉头蹙起来,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却只说出了一句: “你们加油。” 骆林点点头,和相川一起进了电梯。他们一直来到了骆林房间,然后将买好的衣服往床上一扔—— “我们应该好好计划一下怎么组合这些东西了。”相川转了转自己的手腕。 骆林点了点头。 …… 这次任务的摄影师是被lgm特地从洛杉矶请来的。他飞了几个小时来给这群男模拍照,自然也希望他们有上佳的表现。幸好,在他眼里,这群人表现的都还算是不错。 三点整,第一组的拍摄开始。来拍照的是特拉维斯和劳尔,两个人的面貌都偏向少年,现在他们要为spa来做宣传,总归是怎么看怎么微妙——毕竟这种活动,还是多见于女性才对。至于年轻的男孩子,真的有保养的需要吗? 不过别人的担心并没有成真。特拉维斯他们两个人并没有躺上按摩床,等着让人耳蜡开背。相反,他们脱下衣物后随意的用浴巾把自己的下半身包了起来,然后跑进了热石室。 那地方虽热,却不同于桑拿房,没有什么蒸腾的雾气。拍摄时,特拉维斯从一边的放着运动包里掏出了一把红红绿绿的筹码,放在了房间的木架子上。接着他表情夸张的将脚踩在了热石板上,而一旁的劳尔则面带得色的弹着筹码,看着特拉维斯的表情变得愈发痛苦,变得很开心。 摄影师原本还奇怪于他们想表达的内容,后来看到了他们构想的宣传语,瞬间也就明白了: “spa只是给女朋友和母亲准备的地方?绝不是那样。在bata,连你也能发现别样的乐趣。” 看来,他们努力想表现的不仅仅是这里的设施。那一堆的筹码代表了赌注,而特拉维斯分明就是一场打赌中的失败者,在热石板上站着也成了他的惩罚。赌城的氛围顿时明了,算是很切题。 摄影师笑了笑,调好了焦,站在了不那么热的逼人的地方,将这画面记录下来。 第二组的拍摄在半小时之后开始了,取景地点是在客房外的走廊上。一间房间的门前,波特维神色黯淡的低着头走出来,一身西装上都是褶皱。在他的对面,却是皮埃尔兴高采烈的扯着新郎礼服上的领结,正要推门进去。 他们的宣传语如下: “不管你是度蜜月的新郎,还是被女友扫地出门的可怜单身汉——bata都能给你最好的escape。” escape有两个含义,一为“度假”,一为“逃避”。这个双关语用的很是有趣,搭配图片来看也很贴切。然而摄影师还是觉得他们有个方向性错误——酒店要宣传的是客房内的东西,而不是一条走廊上的两个门牌号。 ……真可惜了他们的创意。 第三组的拍摄算是最不顺利的。游泳池边,摄影师准备了水下拍摄设备,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有什么惊人的创意出现。可惜萨沙一直僵着一张脸,对其他三个人指挥说: “你们下水。我在岸边。” 里弗斯哼了一声,不情愿的跳进了水里。他的一头亮眼金发随意的扎了起来,身材也够看,可是表情却绝对说不上自然。肖恩算是笑得很配合,可阿耶斯提斯一副不在状况内的态度,几个人凑在一起只觉得奇怪。 四个人努力做出嬉水的欢乐样子,只可惜先前的争吵让他们怎么都进不到状态里,不仅没有带出活力,连带着友好的氛围都很淡薄。他的宣传语也很普通—— “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是时光,最好的,就在bata。” 最好的朋友吗……摄影师看看镜头里面色僵硬的萨沙和没好气的里弗斯,觉得有些微妙的滑稽感。 第四组的拍摄在五点半开始。取景地点是酒店主餐厅,模特自然是卢克和阿德契科。两个人都是黑人,肤色也很切近,放在一起看,感觉有种别样的亲近感。他们选择了不轧眼的休闲外套,姿势随意的选了张两人餐桌坐下。餐厅的吊灯上缀有琉璃的海星贝壳装饰,灯光从上透下来,映在他们两人的身上,有种带着水光的流动感。 动作中,阿德契科似乎是在告诉卢克什么有趣的事情。他的表情很自信,一边笑着,一边做了个强有力的手势,很有些派头。卢克就是平常的开心的样子,开心的眯起眼睛,头都低下去。 这样的表情不算是亮眼,但是氛围和谐。他们的宣传语是: “家人,朋友,恋人,工作伙伴。不管是谁,带他来大西洋城,带他来bata。” 这样的广告词听来普通,和图片摆在一起看,却会让那些心思缜密的观者想到些别的方面——图片上的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像是家人,说是朋友也绝对没错。如果说是工作伙伴,自然也说得通,至于恋人关系—— 竟然看上去也没有违和感。 这样的结论很难得,只能说明图片上和缓愉快的氛围确实具有影响力,让人厌恶不起来。 摄影师拿了一杯苦艾酒,含了咽下去,觉得这两个年轻人表现得算是不错。接着他向水吧走过去——在吧台前等着的,是第五组需要拍摄的人,西斯塔科维奇和那法里奥。在这一组最后拍下的照片里,这两人算是在开怀畅饮,男子气很足,配上“尽情欢享,bataatlantic”的简单句子,倒也让人觉得尽兴。 而在第六组开始拍摄时,摄影师先生很是振奋了精神。他听说过阿尔弗雷德曼森的名字,也大概知道这个年轻人的实力远超出他的同伴。 见到阿尔弗雷德本人的时候,他并没觉得这个男人有什么特别的。这个男人很谦虚,没什么咄咄逼人的气势。然而当这人穿戴完毕站在了镜头前,摄影师顿时便感觉到了那种压制性的控制感。 阿尔弗雷德的宣传地点是赌桌大厅。因为某些原因*,这地方不可以拍全景,纸醉金迷的气氛便削弱了些。加之赌具的细节也默认不能显得太明显,因此如何把握和利用道具便成了重中之重。 阿尔弗雷德选了一套很正式的西装穿上,颈间是一块暗紫色的菱格方巾。他的头发全部向后梳过去,露出了凌厉的额线和眉角。用这样的打扮去赴高档晚宴也不为过,他却落落大方的穿着这一身站在了扑克台前。 然而他并不是在演一个“客人”。他正在发牌。 他竟然在做着荷官的工作。 这样的场景初看会让人觉得困惑。镜头里的人气质沉稳,表情游刃有余,也没有穿着工作人员的制服。他应该是个客人才对,但是他却是在发牌的那个人。 但是转过头看看他设计的宣传语,就会明白个大概: “做你想做的事情,拿你想拿的牌。所有的一切都已为您备好——bata,atlantic”。 句子很简单,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于是观者蓦然明了,原来这宣传照的目的,就是为了说明在这个地方,酒店为客人提供了机会,让后者掌控一切。而阿尔弗雷德微低着头,抬眼对着镜头扬起一边嘴角,将一张ace推到了自己面前的位置。这样的神情动作,只让人感受到一种被震撼的气势。 阿尔弗雷德和其他人最不同的一点,就在于他不像是个普通的模特。他的确长得很好看,但是他的气质像个商人,或者说像个手腕高明的大亨。那是一种沉稳的,历经世事的掌控感。 ……这感觉的确非常出挑。摄影师如是感慨到,心满意足的按下了快门。 和他的表现相比,下一组的埃德蒙和克林的表现便有些不出彩了。这两对老搭档合作起来很是顺利,往赌球厅的巨型屏幕前一站,荧光映得他们兴奋激动的表情十分生动。然而这样的演绎相较先前阿尔弗雷德绝对的影响力,果然还是能看的出差距。 摄影长呼了一口气,觉得这一场任务已经大致的分出了高下。都已经是八点多了,天空一片死黑,他却得再往停车场跑一次。他心里觉得这一组组员真算是标准的倒霉蛋,连带着他还要跟着忙活。 停车场的灯光并不亮。远远地看见几个衣着艳丽的年轻姑娘站在电梯厅前,工作人员连忙上去想将人赶开。 然而四个漂亮姑娘却只甩了甩头,自顾自抽着烟,理都不带理的。正在staff觉得这事情棘手时,远远地却有人走过来说: “她们也要参与拍摄。” 说这话的人是相川。staff却一时没认出来——面前的这个人,竟然是营员吗? 相川看着staff吃惊怔住的脸,没再解释什么,只是向他和骆林先前选定的地方走去。在那里,几个漂亮姑娘正站着,对他招了招手后,饶有趣味的说道: “你这个扮相不错。不过你的同伴呢?我听艾琳说你们有两个人……而且艾琳她本人又去哪儿了?” 相川指指自己身后:“你们的艾琳在帮我的同伴化妆。他们这就来。” 姑娘们毫不顾忌的笑起来,而在片刻之后,骆林和今早在此徘徊的那个姑娘现身了。 等到这两人走过来的时候,相川听见先前staff们的窃窃私语彻底变成了一声惊呼。 于是相川露出了些许微笑。 …… 在给最后一组拍照时,摄影师的手有些抖。 他知道自己的面前有七个人。五个女人,两个男人。女人们的头发有金色棕色红色,眼线都是墨黑色,唇膏一概正红色。她们的穿的都是包身低胸的连衣短裙,极细的肩带从肩膀上滑落下去,有种强烈的**感。 至于那两个男人——摄影师的喉结滚动一下。那两个男人,太奇怪了。 男人们都是亚裔,两个名字他哪个都读不来。他们的个子都算是标准的模特身高,也就是说和五个女人站在一起,大概要高出一个头还多。 所以这两人没有鹤立鸡群的站着。他们挑了一辆银白色的车子,背对着前引擎盖,毫不介意的靠坐了上去。名为艾琳的女人坐在了他们中间,而其他四个姑娘在两边站着。 但最重要的是,这两个男人的神态和装束,都充满了令人屏息的魅惑感。 用直白的话来讲,就是他们和身边的流莺一样——正在“勾引”着观者。 在这一次的拍摄中,相川在自己的头发上接驳了极长的黑色直发。这些头发被散乱的盘成了一个发髻,边缘还剩下了几缕碎发,让人想起落魄的浪人,抑或妓馆里的过气花魁。他的眉毛修得平和了些,眉尾处却还是直飞入鬓的样子,没有削减他的英气。然而他并没有再保持一贯沉默内敛的拍摄风格——他的下巴仰了起来,眼睛半睁着,用看似冷淡的眼神对准了镜头。然而他轻轻抵在下巴上的指节,和嘴角一点若有似无的笑容,让人的心都要勾起来。 妆容上看,他在眼睑上画了平滑的,并不显见的眼线。但就是这眼线末尾处的上挑,生生的勾勒出了一种媚态。 他身上穿着的都是上午淘来的旧物。牛仔裤洗的发白,裤脚都磨破了,却还紧紧的包裹着他的长腿和臀部。裤腰处似乎是被剪刀随意的剪开过,拉链都要坏掉,露出了一侧的胯骨。上半身他搭了一件廉价的,极轻薄的工字背心,灰色的细棉纺纹路下,能大概看得出他胸前的微深色凸起。至于外套则是深蓝色的和式开襟样式,因为原本是女士的,所以腰线很高,肩肘很紧,暗色印花也不是什么高级的样子。正因为如此,却真正的将他的身形展现的完全。 那是一种很矛盾的感觉。英气的眉毛,深邃的面部轮廓,高大挺拔的身材。和同时具有的,挑逗的神情,若隐若现的关键两点,和被紧紧包裹的,轮廓全现的臀部。 那是一种复杂的,男子气和媚态的彻底混合。 而再看骆林,这种冲击会变得更加直接一些。 很简单的一句话。当你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大概只会有两个反应: ——干/他,或者被他/干。 这话说起来真的足够低俗。但是你无法忽视的,却是你看到这个男人时,脑海里蜂拥而至的,关于性的暗示。 骆林长得很好看,不然他也不会来做模特。但是在他那平常笑得温和的脸上,不会想象他的眼角眉梢可以染上怎样的风情。 的确是“风情”。 此前骆林也会展现出性感的一面,但那是一种无意识的,天然的东西。没有人会想象到,如若他刻意的想展现诱惑,那种引诱该是有多难抵抗。 他的头发现在落在肩上,遮住了小半边的面孔轮廓。因为天然的带些卷,所以并不是软塌塌毫无生气的样子。额前的头发有些圆润的蓬起,划出一个很是柔软的弧度。和相川相同,他坐在了引擎的前盖上,然而他的身体后倾了一些,左手放在身后,将身体支撑起来。两条腿则微微的交叠着,在下的那只脚踩上了车牌的前框。 这样的动作本应没什么特别。 问题是,骆林在下半身,只穿了一件不长的黑色牛仔短裤。他上身那件极宽大的工装衬衫垂下来,直接的将短裤的轮廓隐没了,粗一看来,衬衫下面直接就是两条光/裸长腿,和一双vintage风格的厚底拼色鞋。 骆林的腿白且长。现在他刻意的没有用力,愈发的柔化了骨骼和肌肉的轮廓。灯光暗淡的场景中,他的一双长腿微微地泛着光,一眼看上去比身旁女人快跃出衣服的胸脯还要亮眼。 而在骆林的腿上,能若隐若现的看见一个纹身的样子。因为那纹身纹在了大腿的靠内侧,在他双腿交叠的动作中更加看不清楚。那是一种让人觉得心焦的焦躁,让人有种分开他双腿,将那纹身看个明白的冲动。 而这种怪异的冲动配上骆林的脸上的神态来看,绝对会让人血气上涌,将这冲动化为切实的行动。 因为骆林上半身穿的是工装衬衫,所以从宽大的领口处露出了他的一侧肩膀,两边锁骨和一片胸口。他畏寒似的,将肩膀微微耸耸起了,让人想到冬日里的猫。他侧过头向身边的姑娘凑近了,却没真正的靠上去。 他在看着镜头。下巴微微的收住,斜斜的垂下眼睛,慵懒的看着镜头。他吐息般的将嘴唇微微张开了,右手轻轻地抬了起来放在唇边,然后他慢慢的,用极小的幅度,含住了自己的指节。 然后骆林笑了。虽然他笑得颇不以为意,这看似随意的动作却掩饰不了他眼底里实际的清明。他微微露出的舌尖翘起着,是在有意识的引诱着别人——他似乎是故意的,坏心眼的,想要听见那些呼吸声变得粗重起来。 像猫一样的男人。却怪异的并不是传统意义的女气——从卷起的袖边下露出的是精瘦却有力的手臂,肩上有轮廓完美的一层肌肉,和雕塑一样完美。你无法从哪个细节上,真的说出他像个女人。 的确他是一个男人,但他含着自己指节的动作让人头脑发蒙。 …… 在摄影师最后拍下的照片里,七个人横向的占满了镜头。姑娘们毕竟是干这行的,做起挑逗的表情毫不费力,没有瞬间就被两个男人给压了下去。艾琳的表现也很出彩——她往自己的唇边点了一颗要命性感的痣,嘴唇恰到好处的撅起,像是在索吻,又好像一只艳丽的家宠在闹脾气。 总的看来,这张照片走的就是性感风格。sexsales——所以骆林他们死死地把握着这一点,然后把感官诱惑推向了极限。镜头上的七个人都带着浓重的**感,却恰到好处的,没有显得廉价。 能将低俗变成一种带有美感的艺术,这个尺度的把握,难得要命。 而看看他们的宣传语,则会让人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这里有世间所有的快乐:光明正大的,以及隐秘的。你想到什么了?来bataatlantic认证你的想象吧。” 这句话的关键就在于那句疑问——“你想到什么了”。所有的观者看到照片都只会认为这是hookers的写真,但事实上,没有哪些方面能真正确定照片上七个人的身份;“他们有可能只是普通人,你又想到哪里去了?”——这样的潜台词,让人微妙的觉得羞赧,也跟着从看到图片时的冲动清醒过来。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句话让这照片带上了些微妙的辛辣感,增添了一种真正的内涵。 摄影师的助手后来还是对这样的硬照有些微的担心—— “毕竟这是为了bata做宣传,他们的重点似乎……” “停车场还能怎么宣传?”摄影师这么反问道,然后用手指了指图上,骆林他们靠着的车子——几个人的间隙间,能看见一小部分车窗的反光,而那反光上,映出了bata集团的标志。 摄影师说:“他们对着对面办公楼选的角度。办公楼顶层的灯光一亮,这个字母b正好能显在车窗上。” 助理这才猛然了解过来,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 因为照片的评分这回是由随机抽取的住客决定,因此点评是放在明天才开始。拍摄结束之后,骆林急急忙忙的套了一条裤子,然后向停车场的另一边跑了过去。 张奕杉的飞机是在今晚起飞,所以他拉着箱子过来,从刚才开始,就远远地看着骆林他们进行拍摄。看到骆林匆忙的在他面前站定,张奕杉直直的竖起一个大拇指: “小骆骆,表现得可真不错哈。要是我哥在的话,他非把他那条老命交待在这儿不可。” 骆林早就把拍摄时的表情收了起来,现在把头发拢到耳后,苦笑了一下: “开玩笑就不用了,我只是想努力一把,让你看看我这几周的进步而已……你现在要去机场吗?我去送你。” 张奕杉摆摆手:“送什么送,你都累了一天了。lgm已经派人把我落在纽约的东西送回来了,还给我准备了车,没什么需要你担心的。不过还真是觉得……没法看你到最后,挺遗憾的。” “奕杉……” “哎哟小骆骆你别露出这种难过的表情!我的心都要睡了!心都要睡了啊我!……总之我知道你是有多能干,少我这么个废人添乱估计还更顺利点……也许我走了,可能我们两个人都会好受点吧。哈。” 张奕杉的脸色说着暗淡下去。骆林跟着沉默了一会儿,想到了些什么,低声的问了出来: “对了,那个寄信说你泄密的人……你清楚是谁么?” 张奕杉叹了口气:“还不知道。问这个干什么?” “……就是稍微觉得有点奇怪。” “这事情我会努力挽回,会给你个交代的。” “不是那种问题……”骆林还想把自己的疑惑说明白,张奕杉却深吸了一口气,对他笑笑说: “时间到了,误了飞机何式微非杀了我不可。这就走了……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如果你还愿意联系我的话。” 张奕杉说着拉起箱子,摆了摆手。然而当他正说着“拜拜”,故作潇洒准备转身离开时,却有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要去哪里?” ——相川刚卸了妆,衣服还没换,只皱着眉伸手将张奕杉拦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hooker大概就是……妓/女的意思。但是在国外的酒店里很普遍,看起来也不是特别廉价。整体水平据说不错? *爹也不知道为什么,上次在lv赌场里拍照结果被勒令删照片,wtf…… 爹要说的是,虽然我更晚了,但是我真的有认真写稿有没有!改一遍等于重写一遍还要加字啊! ps大西洋城我没去过啊!!虽然那里的确是有一个bata的酒店是当地最大的(据说),但是文中的背景神马的都是我按照在lasvegas啊澳门的见闻写的orz。 一万多字写得手都断了,留言等等回,先让爹喘口气…… 61表弟同学悲催的一晚 张奕杉抬起头瞥了一眼相川:“回家。请给我让条路。” 相川没让开,反而用脚抵住了张奕杉的箱子。 张奕杉对着那只脚看了看,回头对骆林说: “又冒出来了这么个冤家。你说这是报应吗?” 骆林尴尬的看着他,没说话。 张奕杉将身子又正过来,对相川谦卑道: “我要赶飞机,您不介意的话,请轻轻地挪开您的脚。我没那么多时间。” 他说这话时根本就没去看相川的脸,做出这姿态无非是他不想再节外生枝。相川依旧是没有动,相反却说道: “你要坐飞机回去……你要回中国?” 张奕杉僵硬的撇撇嘴角:“谢谢你现在才知道我是中国人。” “……不许走。”相川语气平直的猛地拉过张奕杉的箱子。 张奕杉抬起头看着他,忽然就笑开了: “如果你是要找我麻烦的话,就请快点。骂或者打都请在十分钟以内解决。廉价机票没有免费改签,我会被我老板扣二十倍的钱。” 面对张奕杉的发言,相川不会回应似的,只是站着。张奕杉不再笑了,闭上嘴就要从相川的手里把自己的行李拽过去。 相川的眉头皱得更近些,却是转过头来对骆林说: “帮忙。” 骆林一怔: “什么?” “帮我说话。” 骆林一头雾水: “可是我又不知道你要说什么……” 相川一咬牙:“我知道这家伙惹了祸。可是为什么他就一定要回去?” 这回回答他的是张奕杉本人: “因为我被我老板撤职了好吗!我被召回了可以吗!听到我这么惨你该爽了吧?所以就放开你的……手!”张奕杉奋力的将箱子夺回来,然后喀啦喀拉的拖着行李往外面跑了出去。 相川喘了口气,弯下腰拿起了他带来的运动包。骆林还奇怪他要做什么,相川却是用单手把包举了起来,冲着张奕杉就丢了出去。 因为相川的个子太高,这个抛物线他就没有把握得太好。运动包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正正好的落在了张奕杉的后脑勺上。 骆林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相川,后者低声的啧了一声: “shit我忘记把运动水壶拿出来了……” 然而更诧异的人是张奕杉。他瞪大了眼睛转过身来,慢慢的,慢慢的说了一句: “……我x。” …… 骆林是真的不知道相川为什么要那样招惹张奕杉。相川看上去是那种很沉稳的人,说话做事都很牢靠,总是显得很深沉。骆林首先就没想到他和张奕杉认识,现在不仅显得很有过节的样子,连带着他们还在停车场里打了起来。 当然张奕杉是主要的攻击方,相川就是挨打而已。两个人倒下去,然后是张奕杉用手绞着相川的脖子站起来。骆林想去把人拖开,然而相川的脸被憋得都泛了青,还是努力地说出一句: “……让他打。” 张奕杉一点都没给面子,一肘子就对着相川的肩膀甩了下去。 到后来staff也都赶了来,面色紧张的问骆林究竟出了什么事。骆林试图去解释,相川却在张奕杉的压制下,伸出一只手来: “wearefine!” 张奕杉冷哼了一声:“fine你个头!”又是一拳下去。 ……骆林想相川大概是属于那种很奇怪的人——就是那种被人打了反而会开心的类型。因为相川一个人被压在地上,原本紧锁的眉头却一点点的舒展开来。 staff终于是把张奕杉从相川背上拉起来。相川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来,呼了口气然后看了看腕上的表,问骆林: “他的飞机是几点?” 骆林愣了一下:“十一点。” 相川转过身,指着张奕杉对staff说道: “我的助理会和他谈赔偿的事宜,请让他在这里留到午夜。” 张奕杉被人架着,看起来很是狼狈,现在从刚刚的一腔愤怒里缓过劲来,哑着嗓子对相川冷笑道: “……你干的好。” 平安夜过后,他对相川的恶感也渐渐的消了下去。本来两个人就没什么交集,他怎么也想不到相川会突然闹这么一出。 敢情相川比他还记仇。这么能装,还真是不错。 现在这么被人拖着走,算是很屈辱的姿势。从来lgm开始,张奕杉就一直一直都在闯祸。想想看以前自诩为聪明人,靠着一点小聪明混过了二十多年。现在才觉得,自己在别人眼里,大概就是一个不顺眼的,只会添麻烦的人吧。 ……真是活该。 staff们惊叫起来,因为张奕杉忽然整个人就倒了下去。他们扶着他走到电梯厅旁边,这才看清他的脸色白的吓人。他眼睛下面的两个黑眼圈重到夸张的地步,眼睑肿着,下巴却愈发地变尖。这副鬼样子,怪不得张奕杉就算是站在不亮快的停车场里,也还是往黑乎乎的角落里躲。 骆林忙跑过去,将张奕杉扶起来。张奕杉似乎是昏了过去,骆林捧着他的脑后,手上能感觉到怪异的凸起。想到了什么,骆林将张奕杉的头发拨开来,发现那里肿了一大块。 刚刚虽然被狠狠击中了一次,但是看到张奕杉没呼痛的样子,没人看出他是真的受了不轻的伤。 骆林抬眼去看相川,目光瞬间就冷下来。相川把自己的助理叫来: “订车去医院。” 然后他转过身对骆林说: “……对不起。” 骆林没理会他,只用手指压在张奕杉的脖子一侧,在量脉搏。 …… 到最后,十一点的飞机,张奕杉自然是错过了。他被送到了医院里,吊着营养液,一直都没醒过来。 lgm预定明天下午离开大西洋城回到纽约,自然不能为一个已经被除名的助理改变计划。为了避免状况变复杂,骆林原本想打个电话通知何式微。然而医院里用手机还是不方便,又怕何式微太担心,骆林便一心守在了张奕杉的床前。 相川一个人坐在病房角落的沙发里,对骆林说: “……你对他很好。” 骆林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看着点滴。 “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骆林叹了一口气:“因为他是我仅有的几个朋友之一。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 相川低下头:“……没有。刚才的事我很抱歉。” “等他醒来对他说吧。” 沉默。 相川忽然问道: “你和他认识多久了?” 骆林蹙了蹙眉:“……半年。” 相川轻笑了一声。骆林不喜欢这意味不明的笑容,转过身来看着相川。 相川用手指指病床上昏睡着的张奕杉,说: “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家伙,是在七年前。我认识他比你早。” 骆林有一瞬间的惊讶。看着他们交谈的样子,完全没有两个人熟识的迹象。然而这句话的真伪,骆林不想去计较: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完全可以不要这么对待他。” 相川站起来,走到张奕杉的床边,低下头看着: “刚才的事,我只是想让他留下来。他认不出我了,但我还记得他。” 这样的发言应该还是有下文,但是相川彻底的闭上了嘴,骆林也没有再问。 …… 张奕杉现在是叫不醒的。他正在做一个倒霉的梦。 那个梦的主题叫做回看张奕杉那毫无作为的,令人唾弃的一生。 认真说起来或许没那么糟糕,但是张奕杉长到这么大,建树的确是一件都没有。 他从小生活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爸妈实在是宠爱他,也没强制他达到什么学业上的要求。于是张奕杉很干脆的一路从七岁晃到了二十七岁,悠闲得很。他成长的唯一职责是多吃多长,可惜这件小事他也没怎么完成好。 他那手腕高明又温和的父亲,只向他灌输过一个道理: “人生在世,开心最重要。” 他那向来以丈夫为天的温柔母亲,总是点点头,附和说: “你爸说得对。” 于是张奕杉更加毫无压力的混日子混下去。 这样的日子的确很轻松,但是回头看看,也觉得很空虚。父母不会说,但是其他的亲戚从张奕杉成人起,总是会指着那大他五岁的表哥,对他说: “你这性格真担不了事。向你哥学学,看看人家是怎么做事的。靠得住,也踏实。” 张奕杉于是认真的关注起了自家表哥。那家伙的生活苦得很,一天到晚都在职业与他老爹之间周旋平衡。懂不懂就被人指挥来去,然后焦头烂额。 他觉得这样的人生一点都不快乐,完全是违背了人生的原则。 时间慢慢的过去,张奕杉的确还开心着,继续过着他一直在过的生活。何式微却是不再当模特,而是开起了一家名字奇怪的经济公司。他在被他爹踹着后腰踢出门之后,开始了又一种的新生活。 就好像他们兄弟两个生活在不同的时间里一样。何式微每天忙忙忙,跑来跑去,事情多的要死。而张奕杉,就那么一直站在原地,无所事事。 那年何式微原本是该结婚的,却选择在婚礼前一个月,不要脸的逃跑了。 张奕杉笑话他。不是笑话他胆小,而是笑话他傻。他对何式微说:跟谁过,怎么过,有什么区别吗?反正都是一辈子。 何式微那时狼狈的躲在张奕杉家阁楼上,他老子何展砚在楼下和张奕杉他爸怒斥着自己的不孝子。何式微人前的威风散了不少,可还是低声对他说: “我不想以后想起来后悔。” 张奕杉没再嘲他,反而是从第二个月开始,去了何式微的公司上班。 ……他也是想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是不是真只要有“快乐”就好。 可惜他还是懒得计划,只让一切顺其自然地走。他顺其自然的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又不为难自己的,放任了这种感情。 此前他没恋爱过,就是因为他懒,不想讨女孩子欢心。所以当那天,自己的手被那个人握住的时候,他整个人干脆都懵了。 ……这他妈的是他的初恋。 张奕杉淡定悠闲了一辈子,所以没想到这爱情来时,会彻底冲昏自己的脑袋。 有的时候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犯错,理智就踩在他的内脏上,像把刀子那么磨。 可惜每次看到那张笑脸,张奕杉总还是破功。他把自己有的一切掏出来,递过去,那个人收了,在他脸上吻一下,他就觉得很幸福,幸福得胆战心惊,不知所措。 这个样子被别人看了,十个里十个会唾弃。但是张奕杉不知道怎么改变这样的局面。他悠闲的人生里,没遇到过这样不可控的情况。 大概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段不想谈起的,愚蠢的时间。为了某个人卑微到了极点,让自己的面目都变得难看起来。到了以后看看,只觉得心烦,把那唯一一点感伤也扼死在心里。只因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那些过去不堪回首。 然而张奕杉这段愚蠢的时间却姗姗来迟,所以他付出的代价,也要多得多。 这实在不能说是别人的错,所以张奕杉活该要受报应。 …… 骆林是在凌晨四点接到何式微的电话的,他揉揉眼睛,按下了通话键。 何式微的语气发疯般的着急: “张奕杉他没事吧?” 骆林听了一怔,没想到何式微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还在医院。” “他的状况还好吗?” “没醒,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头上的伤还要再检查。” “我现在就飞过去。如果他家里人来联系,什么事也不要说!这是我的错,我会来处理,别再让他家里人再担心!我到了就打你电话,张奕杉醒过来的话你第一时间短信我!” 何式微的语气不稳,焦躁得要命,没说两句就挂了电话。骆林觉得有些好笑,想着何式微这么不稳重的样子还真是少见。 后来他才知道为什么。 那时他去一旁的超市买了些张奕杉会喜欢吃的水果。折返回医院的时候,他看到了等候室墙壁上的液晶电视。 等候室里空荡荡的,那电视正重播着几小时前的新闻。 其中有一项内容是如下这样的。 一辆从底特律飞往上海的飞机遭遇了事故。在它起飞前的滑行中,一侧引擎出现了故障,机长判断失误,直接导致了爆炸的发生。 的飞机油箱是满的,幸好没有被引燃。就是如此,还是有十数人重伤,四名乘客因伤势过重抢救不及而死亡。 骆林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拼了命的冲向了张奕杉的病房。他翻出了张奕杉从不离身的那本工作手册,那上面记着张奕杉几乎所有的信息。 张奕杉果真也记下了电子机票的座位号。那个机型和骆林他们来时所坐的一样,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张奕杉的位子应该是在那爆炸了的引擎前一排。 ——“我知道何式微有多小气,特别选了转机夜航的,便宜一点……要是他知道我这么狗腿,会不会把气消下去?” 昨天,张奕杉一边对他笑,一边这样对他说着。 骆林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类似呜咽的声音,拽住张奕杉床上的单子,慢慢的跪了下来。 …… 那是十二月三十日的早晨。大西洋城迎来了一个阳光不错的早晨。阿尔弗雷德从酒店的床上醒来,穿好衣服,拉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客房门口的地上摆着份报纸,是侍应应自己昨晚的要求,在早些时候送来的。阿尔弗雷德把这报纸捡起来,翻开,看看第一版上的消息,满意的笑了。 ……那天不仅仅是常来拜访的狗仔,就连正规媒体也蜂拥至大西洋城,堵在了这酒店的门前。 他们来此的原因,是为了采访那位传媒大亨rudolf的未来女婿。 因为就在刚才,名为karstenrudolf的铁血传媒帝王宣布了,在他的独女结婚后,那名为阿尔弗雷德曼森的幸运儿,会继承他庞大的产业。 而那个时候,张奕杉刚刚睁开眼睛,看了看他头顶上,那空白压抑的天花板。 作者有话要说:恩哼神兽来更了~ 从这第五六周开始,剧情的主线就完全放在了斗阿渣的主题上了。而讲完了第二部就结束了,笑笑笑。 既然是成长文,表弟同学又怎能不进化?护短的骆林这回可是真的要下定决心了。飞赴的何大,暗中帮忙的段少,站在骆林身边的lgm营员们……咳不剧透了== 感谢亲爱的长评君!爹今晚会努力地回前几章的留言,长评的回复稍微放放~你们都懂的,爹不食言(?)~ 62对抗开始 在张奕杉醒来之后,他说的第一句话是问骆林:“我是不是又把事情搞砸了?” 骆林一夜没睡好,现在看起来很憔悴。他笑了一下,没说话。 ……三十号的集合时间是在中午。在这之前骆林给张奕杉办了出院手续又安排了住处,然后在何式微的手机上留了言。做完这一切是十点过半,骆林对张奕杉说,等何式微到了美国,他的行程再做打算。 张奕杉点了点头。骆林对他说:“注意休息。” 然后他看骆林没有回头的,大步迈出了酒店的大堂。阳光落在骆林的肩膀上,让他黑色外套的轮廓变得有些模糊。那样的背影,让张奕杉稍微有些怔怔。 ……半年前张奕杉第一次看到他时,骆林因为某个误会,在和人谈话时不好意思地微缩着肩膀。那腼腆的样子给张奕杉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所以张奕杉没去注意,骆林在走路时,步子总是很稳,背脊总是很直。 他堂正的走进来,走出去。大概是因为他一直让自己无愧于良心的活着,踏实努力的向前争取着,所以姿态才能这么干净磊落。 这样的骆林该是最可靠的那种人,只是他们一直忽视了。 …… 在骆林回到酒店后,他也看见了大厅里的那群记者。后者的喧哗声足够吸引骆林的注意,更别说有人在大声通知着: “曼森先生同意在最近接受一次专访,因此请不要在此拥挤,会影响他现在工作进程……” 人一多,场景就显得混乱。骆林微蹙了眉,看见许多小报社的记者都挥着手中的报纸,神情异常激动。他想了一下,向一旁的侍应生递了两美金,然后拿了送来的报纸在沙发上坐下。 他低头把那条和阿尔弗雷德有关的新闻仔细的读了一遍,然后慢慢的把报纸叠起来,放在一边。 在集合前的几分钟,营员们陆续出现在大厅里。骆林自沙发上起来,加入了这队伍。而西斯保持着他向来出众的风度,领着一干营员上了大巴,往租用的录制间驶去。 车上骆林一个人坐在靠前的位置,一路上没和谁说话。他只平静的看着车上的大后视镜——从那里,他看得见后排座位上,阿尔弗雷德带着愉悦的表情,正望着窗外的风景。 骆林看着这样的阿尔弗雷德,慢慢的蹙起了眉。 ……半小时后,大巴停在了录制间的门口——这地方的设置和他们在纽约常用的那间算是相似。而在点评前,营员们照例要在一条不长的走道末尾站成队列。现在积分较高的几人站在最后一排高出的台阶上,互相之间或是沉默,或是三两的交谈。 阿尔弗雷德站在了骆林的旁边。现在他还是带着微笑看着前方,却微微的侧过脸,对骆林低声道: “在车上你一直在看我。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骆林没什么表情动作,沉默两秒回应道: “……恭喜。” 阿尔弗雷德的笑容明显了些: “我还以为你不会看那些报纸……也没想过你会这么说。” 骆林垂下眼睛,嘴角微微扬起一点。那笑容有种迷惑性。 他对阿尔弗雷德轻声道: “我助理昨晚要乘坐的飞机出了事故,引擎爆炸,就在他的座位旁边。我知道这个消息的几个小时之后,就看到你得到你未来岳父产业继承管理权的消息。” 阿尔弗雷德的笑容有一瞬间僵死在脸上,但是他还是能用毫无波澜的表情回应道: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对于那起事故,我感觉很抱歉。” “不,你完全没必要感觉抱歉。我的助理没事,他因为意外没赶上那班飞机。” 骆林转过头来看着阿尔弗雷德,还是在笑,眼睛里却没有向来温和的笑意: “现在我是该对你说恭喜,但是我也想说你不配得到这一切。如果不是你,他没有必要这么狼狈的回国去,甚至差点遇到事故。你是个骗子,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也转过头来,看着骆林的眼睛。他的目光逼视着,然后轻声的笑出声来:“你这样发言真的非常有趣……所以你要做什么呢,揭发还是审判我?” 他的表情里几乎带了些悲悯的神色。他凑近到骆林的耳边,继续道: “……或者你认真的,可悲地以为,你自己有那个能力?” 骆林面色不变的看着他,然后把手伸出来,抵在阿尔弗雷德的胸口,将后者一点,一点的推了回去: “let’ssee.” ……一分钟后,西斯,高登和罗翰在点评席上就座了。没有人再说话,场面顿时变得安静。 阿尔弗雷德还盯着自己,骆林啧并不介意地将视线放回到三位评委的身上。 这次任务的最终结果就要揭开。 ……照片一共有八张。在随机抽调住客进行评分时,lgm使用了提名三张照片并进行积分排序的方法。每次被题名为第一名积三分,第二名二分,第三名一分。 最终的积分结果被做成了几组图表,那排序却出乎了不少人的意料。 被提名为第一名次数最多的,竟然是来自皮埃尔和波特维——那张只拍摄了客房走廊的图片。 对于这个结果,专业人士或许不会赞同。但是住客们不会像他们那样想,在采访视频中,许多人都对这张图片的创意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我认为这张照片很有趣。这种落魄……和欢欣的对比,让人十分印象深刻。”——beon女士,50,来自波士顿。 “很亮眼。你还想让我说什么呢?我觉得我能记住这个广告,这不是你们想要的效果吗?”——rio先生,38,来自墨西哥城。 “这两个叔叔都很帅,我想当那个新郎叔叔的新娘……他是不是对我来说太老了……妈妈你为什么笑?”——esther小姐,7,来自蒙彼利埃。 …… 从这些句子里可以看出,住客们显然不会介意这张照片里只有寥寥无几的酒店设施。想来是专业人士们也有思维误区——顾客们或许很难被一张装潢精美的客房图片打动,却倾向于欣赏那些有趣的创意部分。 毕竟在这样的采访中,采访者也愿意用自己的选择来体现自己的品味。选择这样的图片,大概可以显示自己拥有良好幽默感。 ……这一点大概可以解释,为什么骆林那组的照片只有一次被提名了第一。 那张照片很美,很诱惑,性暗示很足,也能在最后用那宣传语让你蓦然有了新的思考。 也就是因为这样,这群尊贵的住客很难把它排在第一位。他们心虚的担忧着,将这样的图片摆在最前,会说明自己是个耽于美色——不论是男色还是女色——的浅薄的人。 这样的想法算是过虑。但是在采访中,他们还是会虚伪的将目光停留在那张照片上很久,然后艰难的移开,挑挑眉说—— “呃,看起来很不错……就排第二吧?(语塞)毕竟……呵呵……”——jonathan先生,47,来自康科德。 “这些……姑娘们很可爱。男模特也很帅气。很吸引人……但是没什么太大内涵……?就第三吧。你问我为什么没有内涵还把它放在前三?……这……算了,别再问我这样的问题了(干笑)。”——lucas先生,53,来自纽约市。 从这些支吾的回答中,大概能知道他们的本意。 sexdefinitelysales。直男们会盯着这照片里的姑娘看,基佬和姑娘们会盯着这照片里的两个男人看。但是这不意味着,他们都能坦诚说出自己已经被吸引。 所有的采访中,只有一个年轻的姑娘,仅仅瞥了这张照片一眼,就斩钉截铁的说了一句: “这个第一。为什么?没有为什么。”——这名为beverleysan的小姐今年17岁,来自罗德岛。在采访里她笑得很美,很意味深长。 而原本很是被看好的阿尔弗雷德的照片,得到的评价却并不如预期。赌客们很喜欢那张照片中传达出的,关于胜利者和掌权者的味道。然而许多不参与赌博的女性住客——尤其是有些年纪的人,并不喜欢这照片的氛围。 61岁的leslie来自费城。对于这张照片,她皱了皱眉,只简短的说道: “……压抑。”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那种掌控性强的照片。那些和平主义者不会把自己代换到阿尔弗雷德的倨傲角色里,反而会觉得那种传达出的信息令人不快。 其他的几组照片,或偶尔的排进前三,或完全就没有被提名。毕竟这一次的评分权利是第三方来行使,各种各样的因素便都有介入——抽取的十一名黑人住客中,每个人都将阿德契科和卢克的那张照片放在了前三,五个人干脆将其排在了第一。这种种族偏好也掺和进来,走势并不是lgm能够控制的。 等到采访视频结束,西斯环视了一下这群模特们的脸,笑了笑。他朗声道: “如你们所见,这次的任务中,你们获得了消费者最直接的评价。或许这和你们的预期有差距,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欣然接受。至于最终的赢家——我想你们也能从图表中看出。算是出乎意料的,这回我们拥有了两个同分的第一名。” 他的语气顿了顿,目光又扫了一圈: “他们分别是波特维和皮埃尔,以及骆林与相川。这两组的分数都是159分。正因为如此,虽说这次的评分是由住客决定,最终谁能得到为bata宣传的机会,还是会由酒店方面决定。在我们启程返回纽约之前,你们四个人要和我一起去见见大人物——是不是能得到这个机会,要由他们决定。” 这样的发言算是西斯的结句。十分钟后点评结束营员解散,四个男人跟着西斯一起,坐电梯到了酒店高层的管理办公室去。 原本在推门进去时,骆林还是显得有些紧张。待到出来时,他的脸色却是真正平静下来。 ……他和相川没有得到这次机会。 酒店方面的态度很和蔼,但这不妨碍他们温和的强势着。从一开始,那负责人的就有礼的公布了他们的选择,甚至没有给骆林和相川争取的机会。 他们的说辞也很简单: “我想你们在这次的拍摄中,错误的理解了我们品牌的概念。” “事实上是我们不需要展示辛辣的氛围。我们也没有必要用出位来吸引别人的眼球。” “形似对性工作者的宣传让酒店变得廉价。而我们是提供奢侈酒店服务的。” “我们对你们的表演表示非常欣赏。但是很抱歉,我们将不会给你们这次工作机会。” 骆林听着那些句子,然后对着那负责人微点了点头。相川在这时却忽然开口: “我想请问,你们原本期待从停车场这个地方看到怎样的拍摄?” 那负责人微笑道:“车子。” 相川蹙了蹙眉。在他开口前,负责人继续道: “在我们的停车场里,停放着大量的,可以作为免费道具出镜的高档轿车。这些轿车是最直接的,上流顾客来此惠顾的证据。事实上,我们的时常经理特别确认了在拍摄当日那里会停着一辆布加迪威龙。很遗憾,你们没有将这些好车作为你们最根本的主题。” 相川思考片刻还想再说什么,骆林却先一步出声,鞠了一个躬: “非常感谢你的指导。是我个人的固执想法致使我们的照片偏离了你们的希望。非常抱歉。” 负责人微微挑了眉,不再说话。 待到从那办公室里出来,相川对骆林沉声道: “我有听到那负责人和别人的谈话,内容大概是他不想把这一次的大型宣传全交给两个亚洲人去做。说是主要面对白人的广告却不让白人当主角,会显得非常怪异。” 骆林看着前面:“……所以呢?” 相川面无表情的看了看他,没有接下这个问句。 “不管怎么说,那个负责人的话没有错。我们能有更好的选择,是我当时没有想到。” “……不,我认为你的想法很出色。相反,我怀疑他们的判断存在不公正的考量。” 骆林笑了:“怀疑就只是怀疑而已。这件事情都已经决定了,我只能相信自己只要努力,该给的机会总还会给我。” 相川呼了一口气:“你不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天真吗?” 骆林的脚步顿了一下:”不。我想这想法能帮助我积极争取而已。“ 接下来,骆林侧过身去和波特维开始交谈。相川则摇了摇头,四个人慢慢往电梯那处走去。 …… 在离开大西洋城前,骆林决定把张奕杉送回纽约去。原本张奕杉不知道骆林为什么执意不让自己改签回国,是上午看过电视上的新闻之后才了解自己是逃过了一劫,连带着对飞机也生出些恐惧感。在lgm发车前的一个小时,骆林把张奕杉塞进了出租车。 张奕杉的脸还是绿的:“让我打车回纽约?” 骆林把车门关上,透过车窗说:“车费从我的薪水里扣。” 他对张奕杉招招手,出租车便一溜烟的开出去。 …… 在接下来回纽约的lgm大巴上,骆林接到了何式微的电话。 现在有人正在车里睡觉,骆林将手遮在听筒边,放低了声音用中文道: “落地了?” 何式微的声音很哑:“恩。我现在在底特律,刚听了你的留言,半个小时后的航班再飞纽约。他真的没事?” “没什么大问题。我没让他改签,现在他也在回纽约的路上。” “也好……等我过去再说吧。你最近,还好吗?” 骆林笑了一下,表情里有点疲倦: “不算很好……等你到了我再和你说吧。有些事,我想请你帮忙。” 何式微沉吟了一下,说了声好。听见那边有登机的广播,骆林又说了三两句便收了线。 他把手机放好,抬起头。后视镜里,阿尔弗雷德正对着他笑。 骆林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的把目光收回来。只是他那只放在膝上的手,握成了拳。 作者有话要说:是因为实在是打不动字,所以更的少了。 神兽我虽然时常很激情,但真的身体不咋地== 对于被爹拖累的孩子们,这里先道个歉。 ====口水我爱你。嫁给我吧(再次求婚)。==== 以上那句话是乱入。 大家不要嫌弃第二部没感情戏,全放第三部里了。就这样,实在撑不住了……晚安大家…… ps等爹缓过劲来会努力更的,真的,相信我…… 63远程DPs何老板到位 何式微到纽约的时候是在傍晚。那时骆林接到电话,何式微对他说:“出门吧。我到你们住的地方附近了。” 骆林于是拿起外套从模特之家的二楼跑下来,推门出去左右看着: “在哪里?” “……看你左边。” 骆林那方向回过头去,没见到人。然后何式微在手机那头里笑了: “你那什么眼神。” 骆林还困惑着,仔细打量着,这才发现远远地有人靠在一旁公寓的青灰墙面上,现在对他微微的抬了手示意。 那人一身的烟灰色大衣和顶帽,没在公寓的阴影里简直融合,也不怪骆林一开始没认出来。而现在骆林脸上先是带上了点笑,然后迈开长腿跑了过来。 靠在墙边的何式微没把手机放下,只一边看着骆林在自己面前站定,一边带着笑意对着听筒说: “总算找到了?” 骆林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点了一下头,也拿着手机,说了一声“恩”。然后他看着何式微,问: “可以挂了吗?” 何式微见了这样的骆林,笑了一下,没说话。骆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抱住。 那拥抱很用力,骆林的肩膀被紧紧的抱住,整个人都要被往上提。这样的状况算是少见,骆林不由得把眼睛也睁大了些。 好在何式微还知道克制。没多久他将手松开,正了正头上的绅士帽,对骆林说: “都好久不见了……找个地方坐坐吧。” 骆林点了点头。 …… 明天就是十二月三十一。此时lgm里不少的人都在热切谈论着跨年的话题,而骆林却坐在气氛安静的咖啡馆里,和何式微两个人小声的在交谈。 见到了骆林,何式微总忍不住要微笑。但是骆林还是从何式微的神色着装上,看出了何式微的状况并不算好。 今天何式微是一身的灰色。那些衣物都是有名的牌子,虽说保守,也能衬得他的身形更加高大。然而若是在平常,何式微总习惯放些出彩的配饰在细节上。这顶绅士帽骆林先前也见过,那时何式微在沿帽边处平贴了一圈孔雀翎的装饰,很是亮眼。现在这圈装饰不见了,帽檐竟然有一两处受压变形的,就连大衣的领子都不甚平整。 骆林大概也能想象到,当时听闻张奕杉要乘的飞机失事时,何式微会是怎样匆忙的拿了外套就冲出去,连形象都不及顾忌。更不用说,何式微的黑眼圈已经浓重到了让骆林看了都于心不忍的地步。 这样的何式微一边搅着咖啡,一边问骆林昨晚发生的事情。骆林将那晚相川莫名的挑衅一五一十说出来,然后听到何式微一声叹息般的苦笑: “是奕杉他命大。这么闹过一回,他也该老实了。” 骆林将杯子捧起来,垂眼低声道: “就不能让他留下来吗?” 何式微呼了一口气,透着点倦意:“……他没留下来的理由。” “他说想看完我的比赛……” “那他早该对自己的工作上心一点,”何式微的语气略微的强硬起来,“lgm要求我解除他作为关系人的身份,所以现在我没办法排遣他继续留在美国。现在就算他赖在美国不走,之后两周他也没办法再旁观你的训练。” “……这样。”骆林呷了一口咖啡,把杯子放下来。何式微看了看骆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把手放在了骆林的手腕上。 骆林下意识的想把手腕抽回来,咖啡险些从杯子里洒出来。他抬起下巴看着何式微。 何式微蹙着眉头,慢慢的把眼光收回来,头也微微低下来。 他说: “骆林,我真是累了。” 骆林没说话。何式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又开口道: “我上飞机前半个小时,张奕杉他爸给我打过电话。他没看新闻,不知道飞机出事。他就是想问我怎么走的那么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这辈子没哪次像那时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我是真怕了。我没法交待,什么都没法说。飞机上我除了喝酒什么不知道能做什么。收到你留言的时候我整个人都瘫了,头脑一片空白。” 何式微长呼了一口气,哑声道:“你可能觉得我这样挺难看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些。我一直觉得在你面前应该要保持风度……但是现在我真的很累,骆林。” 骆林感到自己的手指正被一点点的松开,放开了咖啡杯,然后被何式微用两手捧了起来,握着。 “本来我还想着就像刚才一样和你说话的。但是不行了。刚刚你说话的时候我忽然就觉得自己离你还是很远,所以我装不下去了。我忍不下去了。我担心张奕杉……我想你。” 何式微拉着骆林的手抵向自己的额头。他深深的呼吸了两次,然后又慢慢的抬起头来。 骆林没见过何式微那样的表情。他的眉头还皱着,目光里有些困惑,有些软弱。向来骆林都叫他大哥,没想象过这个男人会有这样的一面。 但是骆林并不反感这样的情景。他把另一只手伸出去,轻轻地拢了拢何式微的头发。 …… 何式微的住处是事先定好的。骆林和何式微坐进计程车往那酒店驶去,中途何式微困极了的样子,头略微的摇摆,眼睛也没办法强自睁开。 天愈发的暗,车子又过了一个拐角处,何式微斜倚在骆林的肩上,睡着了。 骆林将他手中快落下的帽子接过来,放在自己的膝上。何式微的睡脸显得更年轻,没有了平常带出来的一股子气势,现在眉头皱着,反而像个辛苦过活的大孩子。 路灯一盏盏的亮起来。纽约的街头还有没化的雪,司机也不说话。 这氛围很安静,骆林觉得和暖,又觉得有些冷。 他觉得肩上靠着自己的何式微是陌生的。但是这陌生中又带着令人迷惑的温暖,让人想再靠近一点。 骆林抵触而又渴望着某些东西。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许是肌肤上的触碰,也许是填满空洞的体温,也许是爱情。 但是他不敢伸手。他也不能。 他还不明白他想要的究竟是只是那些令他感觉危险的名词,还是何式微本人。 所以现在他要不起,也承受不了那后果。 骆林垂下眼睛,将先前解下的围巾轻轻垫在了何式微的脸侧,阻隔了贴在自己颈间的体温。他想比起自己骨骼分明的肩膀,这样何式微会更舒服些才对。 ……大概吧。 …… 何式微在下车时转醒了。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咳嗽了两声,也没说话。骆林想帮忙拖他的箱子,何式微固执的不肯,连门童来搭手的时候也都谢绝了。 一直到两人进到房间里面,气氛也变得愈加的奇怪。 两个个头显眼的男人面对面站着,猛然看了让人有种在对峙的错觉。终于何式微动作僵硬的选择了在扶手椅里坐下,骆林这才觉得不那么尴尬。 总不能一直都没人说话。骆林问何式微,来了美国是有些什么安排——是接了张奕杉就回去,还是会再停留的久一些。 何式微揉着额角回答道: “应该要再多停两天。既然来了,顺便就和lgm谈好违约赔付的事情再走。” 骆林蹙了眉头:“大概是要赔……” “详细数字我不好说。对nightfall来说,不算多,也绝对不算少……主要是信誉的问题,我和罗翰西斯他们这么多年朋友了,出了这种问题,实在是丢人。” 这些问题骆林是不甚了解的,现在他也只能笑笑说:“……很辛苦吧?” “倒还好……”何式微呼了一口气,“倒是你先前在电话里说的,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 骆林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说起来和奕杉也有关系。不过大多是关于这次lgm里另一个营员的。” “恩?”何式微挑了挑眉。 “……你知道阿尔弗雷德这个人吧?” 何式微的脸上显出些疲倦的神色,“……阿尔弗雷德曼森,身高6尺1*,洛杉矶gasvitas公司的……我一直都知道他,这次张奕杉的事情之后更不可能忘了这个人。他又怎么了?” 眼见着何式微的表情中没什么厌恶的表情,骆林迟疑了一下: “lgm……或者奕杉和你说过泄密的经过吗?” 何式微摇了摇头: “到我手上的消息就是有信件举报张奕杉违规,后来lgm证实是张奕杉头脑发热把情报给了阿尔弗雷德。罗翰给我传真了张奕杉笔记的复印件,作证人是西斯,违约书需要的材料到这儿就全了。我也真没那个心思听张奕杉追悔莫及……当时我只是觉得张奕杉他欠教训。” 骆林直视着他,开口道:“但如果张奕杉是被阿尔弗雷德骗了才走到这一步的呢?” 何式微低下头想了一下,眉头虽然蹙起,表情竟然也还是平静的:“……张奕杉再傻,也不会见着个喜欢的就捧着资料主动递过去。所以我也能猜到那个模特是怎么忽悠他的……但再怎么说,也是张奕杉给了他机会。你是想让我在这件事上做些什么吗?” 骆林低下头,想了一会儿说: “……我想让别人知道事情的真相。阿尔弗雷德他骗了张奕杉,也让这个比赛变得不公平。” 骆林说话时的气息有些不稳。何式微的双手交握了,沉默着。这气氛说不上好,骆林也不是真那么迟钝,于是努力的做出一个微笑: “是不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也不是。如果我们真要揭发他,首先要拿证据,然后再和lgm交涉。但是……我们在这件事情上没什么优势。” 何式微长出一口气,抬眼对骆林继续道: “首先,我们不是事件之外的第三方,别人不会排除我们抹黑他人来减轻自己负面影响的嫌疑。第二,阿尔弗雷德未来的岳父是西方传媒界的实权人物,掌控舆论我们不可能做的比他更好。第三……我现在最先要保证的,是让你能顺利地继续比赛。我不想现在向他宣战,然后让你成为他下一个盯上的靶子。” 骆林听到这里,有些苦涩的笑出来:“靶子?……何大哥,我虽然不聪明,但我知道这比赛的规则,也大概知道阿尔弗雷德是什么样的人。不管我是不是和他对立,只要我对他构成威胁了,他就会想把我拉下来……不仅仅是我,任何人都一样。” 何式微的表情变得急切起来:“……如果真是那样,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保护你。但是我想说这个圈子很复杂,我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有能力。所以我要计算完成一件事可能的后果和代价,不能那么轻易的就给你承诺。但说到底,如果你希望,我会帮你……我会尽我的一切,帮你做你想做的事情。” 骆林垂下了眼睛,像是在思考。何式微看着他,忽然心里有点忐忑: “小骆?” 骆林抬起头来,微微的摇了摇头: “是我让你为难了。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会一个人做好我能做的事情,不会再给你添麻烦。” “小骆!”何式微猛地站起来,想去握骆林的手腕。然而骆林没有像他预想那样慌乱的向旁躲闪,而是直视着何式微的眼睛,对他笑着说: “真的,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我不想光凭我一个人的任性就让你帮忙。所以我会尽最大努力在比赛里胜出……这么说起来,好像也不太难。” 何式微见了那笑容反而觉得憋闷,手上用力想把骆林拽到自己怀里,低声道: “你说这种话,让我觉得你对我失望了。” 他想听的是一句即时的否认,然而他没有等到。 骆林没说话,只低下了头,露出一小段的脖颈来。那样的姿势,像是很委婉的拒绝。 何式微忽然觉得胸中燃起了一股难言的火,烧的他浑身都难过。 ……下一秒钟,他干脆对着那一片白色的皮肤,吻了下去。 对于这个吻,别说骆林,连何式微自己都觉得有些突然。但当烦躁和渴切的心情混在一起,何式微干脆放弃了让自己思考明白。所谓更深处的**,在自己几个下意识的**动作之下,也苏醒了过来。 何式微的呼吸变得急促。在他的嘴唇下,骆林的皮肤是温凉的。大概是房间里的暖气过足,在舔舐时,能感受到极薄的一层汗。那像是很美味的东西,他忍不住去啮咬——在牙齿轻轻挑起那层肌肤的同时,何式微的□也加速的膨起。 ……他整个人都要被骆林颈间气味蛊惑。他想去找骆林的嘴唇,然后堵上那嘴巴。他也想让骆林发出些声音——失控的或难耐的——最起码让骆林脸上那礼貌的笑容褪干净。他觉得自己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从等待的那些时间开始算起,从再见面的拥抱开始算起,从走进这个房间开始算起—— 何式微想,自己是个健全的男人。他压抑了这些**很久,现在他实在需要一个出口。 ……但是在骆林扼着何式微的喉骨把他推开来的时候,何式微想,自己还是做错了。 他的确比骆林高壮。如果真的想要的话,他可以把骆林按在身后的床上去。可是那样不可能,也不对。 ——在骆林认真的在和他商量某件事情的时候,何式微没给出一个对方想要的回答,反而是突然发情似的,想把骆林推倒在自己的身下。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大概算是某种侮辱吧。 所以何式微看着面前骆林的脸,虽然头脑还发热着,却真的不知所措起来。 骆林还是没说话。他蹙起眉,微微的眯起了眼睛,眼神没什么温度的看向何式微。 毫不意外的,骆林生气了。 …… 原本以上的情形,足以让骆林在之后很久都和何式微保持距离。然而就是会有意外,让他们两个都卷进来。 那是不久后,阿德契科打了骆林的手机让他往模特之家赶,说是他的助理好像又闯了祸。骆林于是跑出去,然后何式微也匆忙的跟出去。 在模特之家的门前,张奕杉被狗仔围了起来。人群的另一端是被staff们保护起来的阿尔弗雷德,他正面无表情的对着面前的一片混乱。 骆林到现场的时候,远远地就听见了一个声嘶力竭的声音: “youarealiarabastardalfred!” 然后他看见了张奕杉被相机包围着,被staff拉扯着,狼狈的又喊了出来: “iregretted!never,neverwouldiloveyouagainyoucoward!”* 那声音里带着满腔的愤怒,和声线颤抖下暴露出的些许哭腔。张奕杉在那些狗仔和少数记者的问句和逼迫下,慢慢的跪了下来。 骆林还不知道事情为何演变成现下这个样子,但是他依旧有了动作——他凑上前去,想把张奕杉从那些人的包围里拉出来。 然后何式微看到另外一个人——一个穿着黑色lgm制服的staff,和骆林一起,将张奕杉一点点的拖离了包围圈。 那人看着很眼熟。何式微仔细看了一秒,猛然瞪大了眼睛。 ——段非? 什么时候他也跑到这里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6尺1这里是英尺,186cm *这里用中文很微妙,所以用了英文。 大意就是“你是个骗子是个混蛋阿尔弗雷德”“我后悔了,我再也,再也不会爱你了你这个懦夫” ok何老板来了。一开始气氛很好对吧,让你个笨蛋想霸王硬上弓惹骆林生气了哈哈…… 接下来感情戏就木有甚么了,对决周要开始了,爹就废话少说。 今天开始不是日更就是隔日更。打怪的时候断了不好对吧。神兽回归了嗷!!!! 速度干定第二部! ps忽视sb的章节名……最近忙到上不了wow,只能以此寄托怨念。 64对决周分组完成 张奕杉会出现在模特之家,是因为一个电话。 那电话来自一个公用的号码。张奕杉接起来,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只大概能听见一两声呼吸。 然后张奕杉问了一句: “阿尔弗雷德?” ……那电话里的呼吸声再听不见,随即挂断了。 张奕杉在电话挂断时就朝门外冲了出去。只因为那号码张奕杉以前见过——阿尔弗雷德在一次不方便联系的时候,向北走了几条街,然后在电话亭里打给他,跟他说了一天的近况。 那号码只出现一次,但是张奕杉记着了。 在他赶到模特之家门前时,阿尔弗雷德正在往楼梯上走。张奕杉猛地叫出阿尔弗雷德的名字,然后看那个人转过身来。 他用很小的声音问了一声: “那电话是不是你打的?” 第一次他看见阿尔弗雷德脸上有了些动摇的神情。他是真的看的出来。 他觉得有点疼。他问阿尔弗雷德: “为什么?” …… 阿尔弗雷德没能给出答案。因为这时暗处的狗仔们跑出来,将闪光灯对准了他们两个人。然后是记者——他们一边拥向了阿尔弗雷德,一边询问着:“你和这一位先生先前的传闻难道是真实存在的?你怎么看待你和他的关系?” 张奕杉睁大了眼睛。他或许相信狗仔们的蹲守,但是他不相信记者也这么会踩点。 他觉得可笑,隔着那一群的人,问阿尔弗雷德:“这是你安排的?” 人声很嘈杂,张奕杉怀疑自己的问题有没有被听到。但是他确实听到了阿尔弗雷德的话。 阿尔弗雷德看着自己,然后对着记者的话筒,用没有起伏的声线说:“我相当吃惊。我不会想到他会这样痴缠……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会在明天的采访中给出正式回应。请不要打扰我现在的生活。” 张奕杉如果是头脑清楚,或许应该现在就抽身离开——但是他想要答案。于是他还是问了阿尔弗雷德: “是你安排这些的?电话里……你算好了我会过来是吗?” 阿尔弗雷德原本想转身,最后还是正对着他。 那一张平静到没有表情的脸孔,让张奕杉觉得心都要被扯开: “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想骗我吗?我只是一个你可以利用的傻子吗!” 阿尔弗雷德在台阶上定定的站着。张奕杉崩溃般的喊出来: “你说话啊!你告诉我啊你这个懦夫!” ——狗仔们像嗅到了食粮一般的,愈加兴奋地向模特之前门前的这两人包围过去。也就是这时,阿德契科拨通了骆林的电话。 …… 何式微在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时,只想提着张奕杉的领子把他拽起来。可惜骆林坐在张奕杉的身前护着,让他连个下手的地方都没有。 “骆林你不要这么帮着他!都到这个地步他还是惹事,我……”何式微一副很铁不成钢的样子。 骆林的表情还是没什么温度:“他刚从医院出来,经不起你一顿打。” 张奕杉现在正一声不吭的坐着。骆林看了看这样的张奕杉,对何式微说:“你先回去休息吧。事情都发生了,也不怕报道上怎么乱写。反正奕杉也在这里待不久了,我看着他,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好了。” 何式微怒极反笑:“待不久了就能做出这种事?……我现在就给他订机票,明天他就给我回去!” 骆林看着他:“你不用这么激动。机票的事情你决定就好,现在发火也于事无补。” 何式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骆林说: “你总该想想这件事可能带来的影响。这种时候他做这种事,是拿自己的脸面扯下来给阿尔弗雷德做宣传!” 骆林的声音很平静:“所以呢?……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他要是能记住就记住了,不用你说。要是还记不住……那你说再多次,其实也没有用。” 何式微的脸色一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骆林把眼睛垂下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可能是我说的不好听,你要是想要我道歉,我现在就可以说。” 何式微彻底的被堵坏了。他知道骆林还是在生气——一方面生气自己对张奕杉的方式,另一方面,大概还是生气自己先前不经大脑的举动。 这些他都好理解,但是现在他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骆林“能”生气。 毕竟在何式微的头脑里,不存在骆林这样的形象。他认识的骆林,大概是那种很好明白的,眼神很无辜的,做什么事情都战战兢兢的样子。心情好时就会对人不好意思的微笑,偶尔不开心了,也就是在角落里一个人待着。待到何式微语气欠佳的时候,骆林便更不会出言反驳,就算不赞同了,也只安静的不吭一声。 像以上那样相处了半年,何式微都要忘了,原来骆林也有明确发出自己声音的能力。 现在骆林在一旁依旧没说话。何式微皱了皱眉,开始想着由他先打破沉默。 也就是这个时候,骆林手机的来电铃声响了起来。骆林看了一眼,露出些疑惑的表情,还是接了。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骆林迟疑了一下,把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张奕杉居住的motel地址告诉了对方。 何式微忽然想到了某个人,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谁的电话?” “一个营员的。他说想来看看张奕杉。” …… 打那电话来的人是相川政行。他在半小时后赶到了这里,只说了一件事。 ……他希望张奕杉在接下来的两周当自己的助理。 何式微作为张奕杉的上司,于情于理都不可能答应。他觉得这个笑话很蹩脚,干脆把相川的支票簿扔了回去。然而后来相川拿了纸笔低头写了些什么,又向何式微递过去。 何式微原本的表情里还有推拒的成分,后来定睛看了,没再说什么话。 到了最后,这两个人到房间外谈了很久,似乎拟定了一些协议,最终定下了一个结论。 ——那就是把张奕杉“卖给”相川政行去打工,何式微甩手不管。 骆林还是有些诧异:“这样流程上没问题吗?怎么忽然就……” 何式微长呼了一口气:“那些不用我考虑,雇佣手续那日本人说他来办。我倒是没想到张奕杉被人盯上之后,还能产生些二次价值。” “……你是……从相川那里得到了什么好处?”骆林的眉毛蹙起来。 “很大的好处……马上你就知道了,”何式微笑的很开心,商人本色尽显:“反正日本人也说了,张奕杉想帮你的话他也不会阻拦……多深情啊。可惜这种剧情放到张奕杉身上,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有点恶心……” 骆林呼了一口气,对这样的转变似乎是感到有些头痛。他拿起一旁的外套,准备离开——已经很晚了,明天会是最后一次的分房日,也会公布第三阶段的日程安排。在此之前,他应该好好休息一晚才对。 临走时,何式微在门前拉住了他,低声问道: “先前,我在这里看到段非了。他来这里是做什么?” 骆林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我不知道,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何式微有些讪讪:“恩。我还得留下来一会儿,再和张奕杉谈谈。你自己回去小心……晚安。” “晚安。”骆林正了正围巾,垂着眼睛离开了。 …… 这一年的十二月三十一号终于是来临了。清晨的时候骆林觉得一阵的头疼,早早的醒过来。 他看见里弗斯背对着他,正坐在旁边那张床上。 最近因为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件,骆林似乎已经很久都没和里弗斯说上几句话。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里弗斯便转过身来。 里弗斯对他说早安。 骆林对他点了点头,不自觉地看向灰蒙蒙的窗外。 里弗斯说: “今天是我和你住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了。” 骆林没说话。 “我没有再去算分数,也没有去想别的方法,好和你再待在一个房间。我想你根本不需要我陪你。”里弗斯的声音很平静。 骆林低着头,说:“……你是一个很棒的室友。” “也许吧。”里弗斯笑了笑。 骆林沉默一会儿,问里弗斯:“我觉得你不是看起来那么开心……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里弗斯还是在笑,表情却变得苦涩起来: “你知道吗,你这话听起来挺自以为是的。但是,好吧,你说的就是事实。” 骆林的声音低下去:“……抱歉。” 里弗斯又看了看骆林,然后站起来,走出房间。 他对骆林说: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了,加油吧。” 骆林没有回应——他只是无声的看着里弗斯走出去。他觉得里弗斯其实并不想听到自己再说什么。 ……今天是跨年的日子。lgm计划把晚上的时间空出来,让模特们有时间到时代广场去参加庆典。因此在中午,最后一次分房就早早开始了。 当骆林把行李放到波特维的床边时,他听见后者在问:“一切都好吗?” 骆林想到些什么,但还是能笑着回答说:“一切都好。” 楼下是特拉维斯他们兴奋的叫声。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去目睹广场上彩屑纷飞的时刻,去大声吼叫出那迎接新年的倒计时。 但是在狂欢来临之前,他们还有一件正事要做。 lgmcamp的最后两周,叫做“冲刺周”。过去几届训练中,模特要在这个阶段,切实的走进最顶尖设计师们的后台;他们要和设计师们交涉,和对手们角逐,然后争夺可能的个人秀机会。 但是在这一届,冲刺周被分为了两个部分——对决周和主题周。 在为期一周的对决周里,营员们将会进行组队。雇佣方将根据队伍整体水平来给予重要程度不一的case,但之后队伍内还需要竞争——最后能取得case的营员只有一位,而这个人将得到这次任务全部的积分。 用好理解的话说,即是强者们联手后可能会获得更高级的case,但之后的内部竞争也会更加激烈。而在队员强弱明显分化的情况下,多数情况下都将会有一方轻易地获得最终case;但是这case的质量将难以得到保障,任务积分也不会理想。 这样的赛制使然,保守的人大概会倾向于选择和比自己能力弱的组队,以保证自己能够取得基本积分。但对于想要冲击更高名次的营员,或许也会冒险和前几名的一起竞争,用挑战自己,来以期搏取一个决定性的高分。 两种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每个营员也都会有自己的打算。正因为如此,分组时必定会出现各式各样的矛盾。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发生,lgm规定,积分较低者将不能拒绝积分较高者的组队邀请;相反的情况下,较高者则可以拒绝,等待下一人的邀请,或在自己发言时主动邀请别人。最终,每组人选不得超过三人。 在午后时分,营员们在模特之家的客厅里站成了两列队伍。西斯在他们面前站定,随机抽取着名牌,被报到名字的,要依次选择队友。被邀请的人,积分较低者将只能回答“接受(take)”,积分较高者则能选择“接受(take)”或者“拒绝(reject)”。 这情况从某种角度看来也算是险恶——那些积分低的人若被上位的盯上,之后只能别无选择,背水一战。 …… 组队时间开始——第一个被叫到名字的,是西斯塔科维奇。 他笑得很开心,说: “我选萨沙。” 萨沙睁大了眼睛,用口型回应说:“不要!” 西斯塔科维奇又重复了一遍萨沙的名字,萨沙急了,差一点就要叫出声:“我不想和你竞争!” 西斯塔科维奇的笑容不减,也比了口型过去——“相信我,宝贝。相信我。” 萨沙迟疑了很久,终于还是小声的说了一句:“take。” 第二个是肖恩——他环视了一下四周,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骆林身上。 “骆林,和我一组吧?”肖恩笑得很温吞。 骆林略带尴尬的笑了笑,还是说出口了:“” 肖恩挑了挑眉,倒也没什么生气的表情。 西斯开口说:“肖恩被拒绝。互相等待下一次邀请。下一个,里弗斯。” 里弗斯低着头,用不大的声音说:“……特拉维斯。” “啊?什么?”特拉维斯还没反应过来:“我还以为你会……” 西斯打断道:“里弗斯积分较高,邀请自动成立。下一个,卢克。” 卢克露出一口白牙:“肖恩!别灰心,我还是要你的!” 肖恩耸耸肩:“感谢你接受我这把老骨头……take。” ……接下来,互相组成队伍的有劳尔和那法里奥,阿耶斯提斯和埃德蒙,阿德契科和科林;只剩下五个人的这时,波特维的名字被叫到了。 他面对着西斯,本想报出他唯一考虑过的那个名字。但与此同时,他也看见骆林在小幅的摇头。 骆林在无声的说:“拜托了,不要选我。” 波特维现在的积分比骆林还高二十。他当然可以坚持自己的选择,但他还是选择去尊重骆林少有的请求。 于是他说:“……我选皮埃尔。” 皮埃尔慵懒的吹了个口哨:“真是好眼光。take。” 这样一来,还剩下三个人——骆林,相川和阿尔弗雷德。 西斯又抽了一张名牌出来。然后他挑着眉,看向了—— “骆林,你的选择是?” 骆林闻声抬起头,用很坚定的口吻说:“……阿尔弗雷德。” 然后他看向了阿尔弗雷德眼睛。他现在握紧的拳头里有些汗意——阿尔弗雷德可以拒绝,这一点他明白。 而阿尔弗雷德看了看骆林这副样子,忽然笑出了声:“真有趣……take。” 接着阿尔弗雷德从已经看不出原本样子的队列里站出来,站到了骆林的身边。 那一瞬间骆林想要松一口气,却也发现自己的神经愈发紧绷。 ……最后剩下的相川,选择了加入那法里奥和劳尔那组。这个选择不得不说有些出人意料——没有多少人想到,相川还是选择了去“碾压”低积分的选手,而不是加入阿尔弗雷德和骆林这总积分最高的一组去。 那是在很久之后,相川才对骆林说: “我并不想插入到你的战争里去。如果你有想打败的人,我不想成为你多余的帮手。” ……但现在的骆林还理解不了那么多。他只是感受着身边压迫性的体温,微微的蹙起了眉。 这天晚餐过后的时间,大多数的营员们都外出了。 波特维被卢克他们拉到了变装店,带着一脸苦恼的表情,被迫买了一顶“新年新打啵儿”的帽子。 里弗斯坐在发型沙龙的椅子上,对发型师比了比耳后的位置。然后他那留了很多年的金发,一缕一缕的落在了地上。 阿尔弗雷德正面对着记者。那记者充满歉意的对他说,可能等采访结束,他便赶不上新年的庆祝活动了。阿尔弗雷德笑得温和而不以为意,摆摆手,开始了这一场专访。 而骆林现在站在模特之家的天台上,撑着栏杆,在看着远处那片斑斓绚烂的天空。那闪耀的不是烟花的光彩,而是探照着的五彩灯光。 他看了那天空很久,然后慢慢的走下楼,走到三楼他新搬入的卧室里去。 他知道段非此刻就在模特之家的门前等着。但是他并不想走过去开门。 何式微发给他的短信也已经有好几条,问他在哪里,两个人怎样才能碰面。 骆林只回了一条短信过去,说今天想一个人休息。手机在这之后就被调成了静音。 …… 现在卧室的装潢比先前两个都要好,墙上甚至还装了液晶的电视屏。骆林把电视开了静音,然后看着abc的跨年转播。 倒计时三秒的时候,骆林闭上眼睛,许了一个愿望。 等他睁开眼睛,他看见屏幕上那些亲吻拥抱的人群。每个人看上去都很幸福。 骆林垂下眼睛静静坐着,后来像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也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爹说日更就日更! 有留言有动力,如果动力够的话爹明天还日更! 不许说我节奏慢!下一章一下子要讲两个任务伸手握在调整频率有没有! 大家都懂的,主要是上buff麻烦,t拉好了输出挺容易的对不对!! 发誓6月6号前写完第二部,你们都来监督啊啊啊啊!!! 65一月一日和一月二日 一月一日。 对决周开始的首日,早上八点。 骆林现在拿到手的报纸上,对阿尔弗雷德的采访放在了商业版的第二页。除却了例行的关于阿尔弗雷德的一些个人介绍,这份报道还包括了一些对日前阿尔弗雷德绯闻的解释: “我并不了解为何会出现不属实的报道。我忠于我的未婚妻,也会在最近履行我作为丈夫的义务。至于婚期……我相信rudolf先生的安排。” “那些绯闻对我的影响?没有你们想象中的大。但我并不排除是有些人在得知我订婚的消息后,伺机用这样的方式来抹黑我的形象。” “没错,那绯闻中的另一个人物,是我所在训练营中,另一营员的助理。那位营员与我的关系……在这里我其实并不想给出负面的评价。是不是那位营员策划了什么……抱歉我并不清楚。” “好吧,看来你也听闻了有关消息。那营员的确是叫骆林。” 骆林把报纸放下来。他手边还有一本影响力很大的娱乐杂志,封面上是阿尔弗雷德的街拍照,和一副张奕杉模糊的侧面像。 ……自从前几日传媒大亨karstenrudolf宣布独女和阿尔弗雷德订婚之后,更进一步的消息也出炉了;知情人士说,rudolf计划在月内,让阿尔弗雷德空降到自己的实业管理层内,担任要职。 这样一个消息放出来,民众大概是错愕的。一个模特——这职业给人留下来的印象大概是和花瓶差不多。但是这采访里同时放出了阿尔弗雷德的教育背景:ucla本科毕业,三年修完所有学分,计算机科学和经济双学位。每一年都登上honorroll,校级篮球队主力队员,最终以优秀毕业生发表演讲毕业。美国人虽然没什么学历崇拜,照样会对这样一个模特改观。 原本民众根本不会怎么在意一个模特的绯闻——娱乐圈里的人,偶尔撞破两三场约会,不管当事人还是观者都会习以为常。现在可好,一个样貌出色多领域全才,一个即将接管传媒帝国的男人——他身边的男女关系,自然会收获更多的关注度。 骆林没法从官方的资料得知lgm节目的观众的投票变化。但是他起码懂得上论坛,看留言。 最近他看到最多的留言,大概就是说自己不满阿尔弗雷德表现出色,派出助理和阿尔弗雷德纠缠。 骆林觉得这样的理解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但是他不会傻到在那平台上和人分辩。 ……毕竟现在他有别的事情要做。 马上任务时间就要开始了。骆林走到门外去,坐到大巴上。紧接着,阿尔弗雷德在他身边坐下——笑着对他说:“早上好啊。今天可是我们作为队友的第一天。” 骆林也微微笑了:“早上好。我看了你的采访……内容不错,配上你的照片,的确很吸引人。” 阿尔弗雷德挑了挑眉:“谢谢。没别的想说的?” “……有些事情,我觉得和你说了也不会有用。就这样吧,谈话可以结束了。”骆林低下头,笑容未减,却渐渐散发出拒绝的气氛。 大巴开动,两人都没再说话。 …… 对决周的七天里,没有一天能得到喘息。单日是作为小组来竞争case的所有权,双日是组内竞争case的单人代理权。 今天是小组间的对抗。也是阿尔弗雷德和骆林该合作的一天。 男模们已经除去了上衣,穿着白色长裤,背着手在长矩形的摄影棚中站成一排。 他们今天的任务,是摆出多人的姿势,来表现“力”与“美”。这个要求很简单。也正因为这个要求简单,很难让人真正有头绪。 准备时间不过十五分钟,别的小组开始交谈,骆林看着阿尔弗雷德,没说话。 阿尔弗雷德沉默的把手伸出去,环着骆林的腰。骆林迟疑了一下,将自己右臂绕在了阿尔弗雷德的颈侧。 阿尔弗雷德露出些戏谑的笑容,摇了摇头。 骆林于是转过身。阿尔弗雷德将手放在他的背上,一点点的伸展。骆林将身体放松下来,任阿尔弗雷德描摹自己的肌理轮廓。 接下来,骆林随着阿尔弗雷德手上的动作倾斜,转身,绷直了自己的腿部线条。无声的动作进行着,骆林回过头,面对着阿尔弗雷德的脸。 他将手放在了阿尔弗雷德胸膛前,按压一下,又托起阿尔弗雷德的手,让后者双臂平举。最终思考了一会儿之后,他站到了阿尔弗雷德的背后。 阿尔弗雷德的手向身后伸过来,环住背后骆林的腰。骆林感受了那力度,闭了闭眼睛。 然后他们互相看了看,接着拉远了彼此的距离。 ——目睹了这样的场景,一旁的特拉维斯现在目瞪口呆: “那算什么交流?连话都不说吗?” 里弗斯没有转身去看,只低声道:“闭上嘴。注意你自己的事情就好。” 特拉维斯乖乖的回过头来,没再对那边的两人有什么评论。 …… 表演时间到。 先上场的是唯一的三人组合——劳尔,那法里奥和相川。相川俯卧在地上,然后撑起上身,同时一只腿向上弯曲抬起,形成一个漂亮的弧形。他的脖颈伸长了,小臂的肌肉绷紧着,眼睛望向了头顶的天空。 这是个表达渴望的动作。但是在他的头顶上,劳尔和那法里奥的手臂交缠着,用类似拥抱的姿势,头靠着头,紧紧的相互靠着。 他们的肢体,构成了一座天光不见的穹顶。 三个人的表情都很淡。只是相川的表情看起来莫名的生动,而另外两人则是冷硬的,全然是无生气的样子。 从构图上来看,立体的线条全是来自于弧形,平面上的s形线条也分割了背景的空白。而某种像是隐喻的主题,让三个人之间多了联系。 能看到劳尔和特拉维斯这样的表现,实在出乎三位评委的意料之外。 他们觉得这应该是个好的开始,却没想到接下来几组表现并不尽如人意。 他们要看的力与美,实际是要建立在“整体”的基础上。模特们却把拍多人照时的经验统统带了进来——他们跳跃,扭曲身体,互相做出呼应的表情;他们将之间身体相触或不相触的部分,构成了切割平面的角度。然而他们依旧是独立的个体——他们并未融合。 要求中所提到的,是做出“多人的姿势”,而并非让多人一起摆出pose。 在西斯开始皱眉时,骆林和阿尔弗雷德走到了台前来。阿尔弗雷德没有表情的瞥了骆林一眼,然后转过身去,将侧面留给了评委们。 骆林则走到了阿尔弗雷德背后,与他背对背站着。 阿尔弗雷德的手臂向后伸出,抱住了骆林的下腹部。而骆林的双手伸向了自己的脑后,最后放在了阿尔弗雷德的颈侧。 然后骆林闭上了眼睛。阿尔弗雷德慢慢的弯下腰来,同时骆林抬起了自己的双腿。 一直到阿尔弗雷德的上身和地面构成了接近直角,他弯腰的动作才停下来。然后他们开始各自调整自己的姿势——阿尔弗雷德将重心转移到右脚上去,另一只脚则微微踮起,放在了靠前些的位置。他的头抬起了些,然后慢慢侧过去,用沉静的表情,贴近骆林的脸。 背靠在他身上的骆林则放松了身体,似乎阿尔弗雷德的背是某种软榻一般,露出了慵懒的表情。他的两条长腿弓起了,一边绷紧着,一边相互错开了些,向上方的天空探出去。白色长裤下露出的是他几乎相同颜色的脚踝,脚背到脚尖没有丝毫的放松——就好像是舞者的某个姿势,在这时被瞬间慢放。 他们在互相调整到某个角度时,都不再动作。骆林睁开眼睛,阿尔弗雷德放松了唇边的线条。 就像是一副构图精美的画——在下的阿尔弗雷德虽然支撑着骆林的全部体重,却没有显出任何吃力的表情。他的面色在沉稳中,沾染了某种带着占有欲的爱意。现在他只用一只腿的支撑,便可以完成这高强度的动作。摆出这样的姿势,对他来说大概就和进行某种嬉戏一样轻易。但是他的双臂还是紧紧地放在了骆林的腹上,手上的指节与筋络带些神经质的拱起,像是盘踞在自己领地般,没有松开些许。其中投射出的力度,道出了他究竟是多么的不想要放开背上的人。 而在上的骆林,让人感觉……轻盈。他的表情里没什么魅惑的成分,只像是刚睡醒的孩子,现在才要睁开眼睛。他用天真的姿态,在这一时刻伸展了四肢,好让自己获得一个最惬意的姿势。明明在他人的背上靠着,他却好像能不受重力影响,脊背微微弯曲,双腿也似乎是被什么托着。如果没有阿尔弗雷德手臂的束缚,他好像就要向上漂浮到空气里去。 下一瞬间,他也许会侧过头,去看阿尔弗雷德的表情;也许又会继续他安好的睡眠——没有人知道他究竟会做什么。这个瞬间刻下的,只是他不经意的,干净的侧脸。 明明是两个成年男人交缠的身体,却不会带来任何的沉重和压迫感。阿尔弗雷德的支撑腿构成了利落的切割线,而骆林的背脊让人觉得温韧柔软。就连那些因为用力而显出轮廓的肌肉,也无一不恰到好处。 评委中有人眯了眯眼睛。这样姿势的构图,从模糊的形状上看来,就像是一个人的背上,长出了天使那般的白色翅膀。 …… 毫无意外的,阿尔弗雷德和骆林这一组获得了最有价值的case——那是为jeanpaulgaultier的新香,lamaleterrible*的代言机会。 骆林看了看staff拿过来的单薄资料,笑了笑。 ——竟然又是香水吗。 …… 过午时分,营员们回到了模特之家。然而没过多久,骆林又被一通电话叫出了门;最终他面对着某个人,在街角处站定了。 何式微的低声的问他,为什么跨年的时候并没有理会自己。 骆林低着头,说自己有些事情要想——那些东西,大概是要比跨年来得重要。 何式微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别的理由?” 骆林很淡的笑了一下:“他们说跨年的时候气氛太好,让人会忍不住去做傻事。我现在还不想……做出傻事。” 何式微沉默了一会儿:“……你忙你的……我……会等你。” 骆林点了点头,转身准备走开。 何式微又叫住他,从怀里拿出一沓资料来,递给骆林。 骆林看着何式微。何式微勉强的扬起嘴角:“这是我能找到所有有关阿尔弗雷德的资料。也许会对你有帮助……早上的报纸我也看了,我说过我会帮你。” “……谢谢”。 …… 那天晚上,骆林把何式微给他的,关于阿尔弗雷德的资料都看了一遍。 从第一印象来看,这份档案清白到怪异。阿尔弗雷德没有固定的交往对象,私人曝光也很低,工作之外的休闲活动几乎没有。 于是只有两种可能,他不和他人私下里做接触,又或者他把那些交往藏得很好。 但骆林唯一没有真正预料到的,是阿尔弗雷德在上大学的时候,有过一个男友。 调查资料里附了一张照片,不怎么清楚。只能大概看出,那时的阿尔弗雷德笑得很开心,傻乎乎的,用了很大的力气,拥抱着自己怀里的一个男孩子。 而那个男孩子面对镜头的表情有点恹恹的,五官很分明,眼睛很大—— 这个男孩是个黑发黑眼的亚裔。 骆林皱了皱眉头。资料上显示,这个人在阿尔弗雷德毕业那年去世了。原因不明。 在这之后,阿尔弗雷德果断的投身到了模特圈,之后的资料除了工作上的一些详情以外,再没有别的什么可查。 骆林把资料整理了一遍,放回到纸袋里去。隔壁床上,波特维在低声的问他: “还不睡吗?” 骆林回过头:“现在就睡了……晚安。” 两人先后的盖上被子,波特维将床头的灯光拧灭。 …… 一月二日。 早上的报刊上又等出了新消息——那是在一家中等知名度的商业报纸上,刊出了一篇评论。评论的主要内容,是质疑rudolf任命一个无从业背景的人进入管理层的决定。而在此基础上,他们也分析了阿尔弗雷德和rudolf独女lilian坠入爱河的所谓过程——从一次走秀后台的初见,一直到接二连三的偶遇,这样形似注定的爱情,反而像是某些人细心谋划的结果。 与这一报道呼应的,是另一家极为知名的娱乐杂志专题。在这一专题中,揭露了模特这一光鲜圈子里的黑幕——当中很值得他人注意的,是有几位匿名的新人模特,指证了某位现在正在蹿红的、开始拥有极大社会影响的模特,在获得工作时不择手段的做法——“他在作为新人指导时,误报给我们case的内容和面试时间”“篡改过我们的个人档案”“用胁迫手段迫使其他人放弃竞争”…… 这些指证的背景中,包括了此人经纪公司所在地,和他的外貌言行描述。骆林几乎能想象,这样的报道出现后,读者会进行怎样的联想,论坛上又会有怎样的一番讨论。 这是早餐时间,阿尔弗雷德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气氛莫名的变得有些怪异。谈笑的声音变少了,刀叉间碰撞的声音听起来都觉得不舒服。 骆林站起来,将用完的碗碟收拾起来,然后走出去给何式微打了个电话: “那两篇新的报道,是你让发的吗?” “我在这里的影响力还没那么大。估计你想不到,是相川。” “……他怎么会有能力请到人做专题的?” 何式微在电话那头叹了一口气:“……他母亲是前超模claricecicero……你应该听过这个名字。他的人脉或许不行,但是clarice这个传奇交际花的影响还在。” 骆林低下头想了想,然后说:“……我觉得你先前说的话是对的。” “什么?” “我有点不太好的预感……和阿尔弗雷德拼舆论影响,我们大概的确是没什么胜算。” 何式微也沉默了一会儿:“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还是你有什么别的计划?” 骆林看看手上拿着的报纸,黑白的照片里,看得见karstenrudolf刚毅而苍老的侧脸。 他对何式微说:“……暂时还只是个想法而已,不过我会努力把它变成现实的。” …… 骆林这组的个人对决在下午开始。雇佣方接待规格很高,特别派了limo来接。阿尔弗雷德和骆林分坐车内的两端,表情都很平静,却能让人感到强烈的低气压。 在中午的早些时候,张奕杉来给骆林送过资料——内容关于jeanpaulgaultier其人,关于新香水的所有前后调成分;除此之外,还有这香水的预期定位,内部市场调查,以及原香的用户感受。最令人讶异的,大概是张奕杉给出了骆林十几个表现要点和建议。张奕杉的眼睛还红着,也不说话,似乎是被模特之家这地方弄怕了,给了资料后没待多久,就狼狈地逃开了。 相川一声不吭的跟上去——他们的case竞争会比骆林的早开始,他说过要把张奕杉也带到现场去。 那时骆林觉得,张奕杉那种整个人都受到打击的样子,看起来蔫耷耷又胆颤心惊的,实在是很可怜。 而造成这情形的始作俑者,现在正坐在他的对面。 车子在摄影棚前停稳。骆林直起身,一只手撑在了车门一边,拦在了阿尔弗雷德的面前。 他看了阿尔弗雷德一眼,然后先阿尔弗雷德一步下了车。 阿尔弗雷德笑出声来,骆林听得出那笑声里的戏谑和不屑。 ……那让他很不舒服。 …… 两个小时之后摄影结束,骆林和阿尔弗雷德在后台换下自己拍摄时穿着的海魂衫。 ——这一回的赢家,是骆林。 阿尔弗雷德把褪下的衣服扔到一边,却没有扔进置物筐里去。 骆林看到他的动作顿了一下。有一些并非挫败,却更像是恼怒的情绪,从阿尔弗雷德的侧影中散发出来。 ……刚才,阿尔弗雷德是先骆林进行拍摄的。海魂衫和白色水手帽在他身上,都显得很适合。他就像历来经典海报上的人物一样,身体健硕,小麦肤色。他的双臂和胸膛都很有有力,偏偏深刻的面孔里混合着讨人喜欢的阳光和柔软。 在拍摄时,他就像是站在甲板上一般,挺直了胸膛,行了一个好看的军礼。然而他的下巴微微抬起,头也微微侧着。和他那带些骄傲的微笑放在一起看,让人想起无知无畏的孩子。然而就是这样天真的表情,他却偏偏配上了深邃的眼神——他的那双眼睛似乎是在看着面前的海,又好像望见了更远处,让人能从那双棕色的眼眸里看见深蓝的水光。 既然是香水的代言,需要只是简单的场景表情。但是模特的形象要足够鲜明,来符合香水的主题和印象。 阿尔弗雷德没有想着去改变这香水向来的image。他认为没有那个必要。 但是骆林必须做出改变。 骆林的皮肤白得有点透明,上臂的肌肉也属于偏少的类型,更是个一眼可见的亚裔。这样的形象,绝对不符合传统上对水手的定义。他能做的,大概就是用别的闪光点来移开他人的目光。 拍摄前他向staff要了一杯水,然后尽数的倒在了自己的头上。 摄影师没有阻止他的行为。这不是最终的定照,还有个人发挥的余地。 那杯水慢慢的淌下来,一直到到胸口,让海魂衫显出深色的印记来。骆林的头发在浸湿后被他拢得蓬乱,自然的曲度变得更加明显。然后骆林在椅子上坐下,将白色的水手帽抓在了手里——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放松了面部的肌肉,然后闭上眼睛。 在张奕杉给他的资料中,使用者们说出了自己对lemale的看法。他们认为海报上的那些印象,其实和香水味道并不完全切合。那些水手们都壮硕性感阳光,但lemale后调中的香草味道却是如此浓郁——那近似于一种奶香,柔软的,让人想到毛茸茸的垫子。那香调非常,非常的甜美,还好有薄荷的味道一直存在着,像海风一样,让人在甜味中保持着清醒。这味道柔美得可以女用,却还是拥有着碧蓝色的,男性的骨骼。 以上的形容也许能唤起许多人嗅觉方面的联想。但事实上,有香水评论家对lemale的先前另一变款,lemalesuper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我以为这香水已经基得不能再基,但是它还是在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阿尔弗雷德或许能准确把握先前海报中某种阳刚的存在,他天性却缺少了一种阴柔的特质——就好比先前那些代言模特或许健硕,在他们的眉眼和唇角之间,仍存在着一种奇怪的暗示。 骆林在那一杯水倒下去之后,也改换了自己的气质。他在动作和神色里,曾添了某种叫做不羁的成分。 这让他看起来,有种别样意义的男子气。 然后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侧过头,抬起手扯了扯自己海魂衫的领口。头发上的水滴就要落下来,他嫌弃这潮湿感碍事一般,甩了甩头发。 那瞬间摄影师知道他的表情已经就位,因此也按下快门。 摄影棚里的光给的很足。那些飞散出来的水珠就好像闪着光的圆钻,在空气中划出弧线。骆林只轻轻地扯起了一边嘴角,嘴唇像在轻叹一般张开,无声呼出了一口气。他让下巴微抬着,露出自己的脖颈和喉结来。因为角度和距离,相机中,骆林的眼睫显得潮湿而弯曲,让人有错觉说那是被泪——或者汗濡湿的。他的眉毛放松着,眼睛并未全睁,也没有给眼神一个刻意的焦点。 他看起来愉悦,畅快。并且在此之外,带出了某种餮足感。 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他的眼神都要涣散,无从知晓。猛一看骆林就像是在停靠港口时因疲累而歇息的水手,但仔细品嘬下来,这照片里的意义,大概是和这第一印象不一样的。 无论快门速度是多少,动作下的拍照,无论如何都会让照片带上一种动感。这种动感在某些情况下,能中和掉肢体轮廓的存在感。 骆林成功的,用动作和表情,转移了观者在他那相较细瘦手臂上的注意力。 雇佣代表在一刻钟后走过来,伸出手,对骆林说——宣传照会在两周后于外景地拍摄,希望能确认他的护照有效期。 骆林这才从拍照的氛围中醒过来,用潮湿的手回握了那个人。 …… 距离lgm训练营结束还有11天。 作者有话要说:谁再说我节奏慢,我,我跟谁急…… 又日更了…… …… 这章写得我头发都掉了…… 至于jeanpaulgautier的lemale,写这个任务完全是因为我真觉得他们的海报太基了…… 不信吗?!!以下图片—— 这个babyblue究竟是个怎么回事……当然还有更弯的,不过这张我觉得比较可爱就是了…… 继续求动力……这回你们该满意了吧呜呜……(难过的神兽滚回去吃榴莲了,爹就是在这个味道的包围下写香水任务的呜呜……) 66一月三日 骆林有预感说,在舆论上和阿尔弗雷德硬拼不会有好结果。 但是他没有想到,阿尔弗雷德会用那样的手段,来对自己,以及其他竞争者进行打击。 一月三日的早晨异常寒冷。天还半黑着的时候,骆林朦朦胧胧的听见了争执的声音。似乎是有人闯进了隔壁的卧室,在那里和某些人发生了扭打。 那声响的确太过激烈,掺杂着熟悉声音的咒骂——是里弗斯的声音。骆林忽然就清醒了过来,掀开被子想坐起来,到外面一看究竟。 房间里的灯没开,现在还是黑暗的一片。有人从旁拉住了骆林的手,低声道—— “……别去。” 那是波特维的声音。骆林回问道: “怎么回事?” 波特维将床头灯拧了半亮。昏黄里,他的表情异常凝重: “……今天的杂志上有刊登对lgm不利的消息。内容……真的不怎么好。” 骆林蹙了眉:“这和隔壁的打架有什么关系吗……”顿了一瞬,骆林忽然想到了隔壁住的人是谁。 “……是阿尔弗雷德做的?” 波特维的脸色有些迟疑:“我不知道。” “把那本杂志给我看一下。”骆林低声要求到。 已经穿戴整齐的波特维低着头,反而往后挪了挪。 “拜托了,”骆林坚持道,“毕竟我总会看到的。我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你,不要在意上面说的那些……”波特维犹豫着,从身后拿出了一本红框封皮的刊物。骆林将手伸出去,接了过来。 那是美国最大的娱乐的杂志,《星闻》。 在封面上,用了号码极大,间距却极小的黑色粗体字,写着: “what’swrongwithlgm”(lgm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 骆林心中一紧,翻开了内页—— ——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长篇内容,还辅以了众多的,大小不一的图片。 骆林忽然就觉得一阵眩晕。 ……他先前醉酒后,那些令人觉得难堪及屈辱的照片,竟然也在里面。 虽然并不那么清晰,那照片却占据了最显眼的位置;他正以如此卑下的姿势趴伏在纸页上,表情乖顺却怪异。 在不可置信之后,骆林浑身都开始发抖。他觉得愤怒,也觉得异常的冷。耳侧似乎有尖锐的啸鸣,让他的头脑都要变成空白。 他放在杂志上的手以目视可见的幅度颤抖起来。波特维从自己的床上下来,从后抱住了他。 波特维一边环着他的肩,一边想要把骆林手上的杂志抽出来—— “没事的,不要看了,我的错,把它给我……” 然而骆林的手按在上面,固执地没有移开。 他哑声对波特维说:“让我看完。” …… 这期关于lgm的专题竟然有整整七页。 而其全部的内容,都是在揭发所谓的lgm的黑幕。 从大多数营员,一直到lgm管理层,都被打上了黑色的刻印。 专题的开始,用了许许多多的问句来阐述对lgm运营状况的怀疑—— “为何这一届的营员平均年龄要远超先届?录取多名近三十却并不当红的男模进入训练,是否表明lgm已经无法吸引年轻新秀的注意?” “破天荒第一次引入商业电视平台,是否从侧面表明了lgm的财政状况堪忧?从先前的精英训练营,到如今走近哗众取宠的选秀趋势——lgm似乎已经对当初创办时的初衷妥协。” “第一轮择选的流程究竟是怎样进行的?向来标榜着公平公正的lgm,又是否真的如他们所说那样毫不偏颇?” ——这些问句引出的,是许许多多的,让骆林觉得反胃的,“□消息”。 他大概也明白了,为什么里弗斯会冲进阿尔弗雷德的卧室。如果确实是阿尔弗雷德发布了这样的消息,里弗斯完全有理由愤怒。 “所谓的t台新秀里弗斯——究竟是设计师宠儿还是令人厌弃的抢劫犯?” 这样的小标题下,罗列了许多令人觉得不快的内容: “……在为dior走秀前三个月,十九岁里弗斯才秘密地由家人保释出来——此前,他因为袭警而被纽约警方扣留了近一个月。很少有人知道,在他风光的模特职业背后,是这些令人担忧犯罪记录;过去的十余年里,他曾因为抢劫和偷窃等等罪名多次入狱,是支付了大量的保释金之后才保全自由身……” “……我们可以发现,里弗斯生活在一个状况堪忧的家庭里——他从小生活在哈莱姆区,母亲(注,黑人,养母)多年无业,只能靠洗衣维持生计。他唯一的兄长(同样与其无血缘关系)也曾因一次斗殴事件收监整整两年,更为贫瘠的家境雪上加霜。这样的家庭或铸就了里弗斯的悲剧——在他出众的外貌下,似乎隐藏着对自己出身的自卑,以及种种的不满。这或许能解释他那些令人扼腕的经历,但是过去的里弗斯频繁往返于牢狱和家庭之间,其保释金反而压垮了这个可悲的家庭……” 骆林读到这里只觉得一阵憋闷。这不是真的,最起码不是全部的事实。布莱克夫人的样貌还能清晰浮现在他的眼前——那是一个睿智的人,拥有一颗可贵对生活的平常心。那样的人,是决不能被称为可悲的;而里弗斯面对着自己母亲时,表情中是一种全然的自豪和依赖。 他明明是个热爱着自己家人的孩子。 以上的那些消息,或许有一些事实在背后作支撑——但那绝不是所谓的,真相。 ……而类似这样的消息,还有很多。例如肖恩那死去的男友也被搬上了纸面——那人原来是一名银行家,后来被人起诉挪用多笔客户款项。那时此人因病暴亡,未能出庭。然而所谓却判决在他死后生效,被收回了一切可收回的财产。不过在这里,肖恩却被怀疑为“那些未能追回财产的受益人”。 除此之外,受到抨击的人还有特拉维斯,埃德蒙,和西斯塔科维奇等人。但其中被花了最多笔墨来描写的,明显是骆林。 在这报道中,刊出了骆林给lgm归档的侧面照。那照片里骆林干干净净的看向镜头,无辜得像个孩子。但是这样的照片和醉酒照放在一起,反而会让人觉得异常不快。 绝大多数的读者会轻易的认为,那无辜的脸孔是伪饰,而那不堪的样子才是真实。毕竟他们习惯于相信那些所谓的□,而不是那些镜头前的公众形象。他们面对过各式各样的丑闻,因此认定了——那些外表上高洁的人,也一定有令人作呕的秘密和内在。 骆林的形象向来就是绑定在“善良”“认真”“内敛”等等的词语上。因此他在承受公众的喜爱同时,也被寄予了更多的期待。公众期待他是表里如一的,现在他们却要收获与此不同的信息。 在这时他们不会有心思去思考着是不是一个阴谋。他们只会想着——他们被骗了。 被骆林骗了。 当公众习惯了当年britneyspears的各种丑态,他们反而会习以为常,然后酝酿出些怪异的同情和悲悯来。但是面对这独一次的欺骗,他们不会有为骆林辩护的心理。 他们不会真正知道骆林是个怎样的人。 电视上几个小时的节目,留下的,只是这个男人几个惊艳的背影而已。他们不了解他,因此在看到这消息后,只会在下次的节目开始后,对着这个他的身影不屑的指指点点。 他们也不会再为他留言,投票。只因为这是人之常情,只因为骆林——这个第一次到他乡异土开展事业的外国人——离他们实在太远。 ……在这报道中,那作者花了近两页的篇幅,来对骆林进行了所谓的剖析。 他被描绘成了一个没有面孔,没有脊梁,没有能力的弱者。 “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入选训练营前,没有接手过任何强力的case。唯有的三个case,是在开营一年前,以仓促的速度完成的,只为满足lgm的要求。” “他的老板,前亚洲名模steveho被指与此人关系过于密切。有消息称,lgm会选择骆林,也是因为lgm管理层与steve交好,因此被迫接受其推选要求。” “日前,曾爆出骆林的助理于另一营员纠缠不清的绯闻。骆林被指参与到这一事件中。现在他的助理因为不明缘由的渎职,已收到lgm的警告,将不能再为骆林提供任何服务。” “又有可靠消息称,骆林或已经由特殊途径得到过训练营的任务信息。这或许能解释一个没有多少从业经验的人,在训练营里会发挥的如此‘出色’。” ……骆林把那些字一行行的看下来,手指用力得把纸页都抠得卷起来。 这字字句句,全是谎言。 首先,报道只说骆林接了三个case,却没有将任何case的例图放出来——读者又从何判断在那些case中,骆林的表现究竟是什么质量? 其次,何式微与罗翰交好的确是事实。然而他拥有整个中国最大的模特经纪公司,旗下的模特涵盖了近全部国内可承接国际case的男模。这样的公司,和东南亚那些的小经纪公司比起来,胜负明显可见。重点培养的骆林能胜出,绝对不奇怪。 剩下的那些指控…… 则完全都是某个人一手策划的,用来抹黑骆林的闹剧。 ……这些所谓□放出来,骆林确定了,这报道绝对和阿尔弗雷德有关。 更不要说那张应该被摄影师删掉的摄像截图——这个训练营的营员里,只有一个人有手段,搞到这些资料。 骆林嘴唇紧闭着,然后慢慢的咬紧了牙关。 波特维担忧的抱紧他,低声在他耳边道: “我知道这样的状况令人难以接受。但是……别害怕,我会在你身边的……” 他看不见骆林的脸,所以他不知道他说这话时,骆林的眼睛里不是所谓不安——而是别的东西。 骆林沉默了片刻。然后他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用清楚地声音说:“我不害怕,波特维。” 波特维微微的抬起头。 骆林说:“我只是生气而已。这是我第一次,感觉这么愤怒。” 波特维急忙地想转过骆林的肩膀来,他觉得骆林也许会气愤的哭出来—— 但是骆林的脸上并没那种软弱表情。 现在他看上去冷静,清醒。并且散发出一种名为威压感的,令人缄默的气息来。 …… 这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以里弗斯和阿尔弗雷德的冲突开始,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沉氛围悄然蔓延了开来。 在骆林下楼时,阿尔弗雷德已经临时搬了出去——以保护个人安全为由,他拒绝住在这个“会被粗暴者没有缘由殴打”的地方。 而余下的所有人,围坐在餐桌前,都不再说话。 那些被杂志报道攻击的人们,现在并没有开口指责阿尔弗雷德——包括骆林。因为他们没有实际证据,也因为那报道中,也一笔带过的,指责了阿尔弗雷德哗众取宠。 这样一个轻飘飘没有分量的罪名扣上去,没有多少读者会在意,却是给了阿尔弗雷德一个借口,说自己也是被害者。 在这样令人不适的氛围里,骆林走到流理台前,向往常那样,拿起了玻璃的器皿,陶瓷刀具,准备起早餐来。 男人们都看着他。但是骆林没有回头,只面色不变的将胡萝卜切成细丁,倒在色拉盆里。 随着他的动作,一旁的肖恩从沙发上起来了。他走到骆林身旁,拿了一个番茄和一把小刀,手腕翻动,削了一朵番茄花出来。他把这花向骆林递过去,骆林微微的笑了,又在花的下面划了一刀,然后把它凡在色拉盆透明的边缘上。 卢克见状从餐桌边起身,看了看骆林,接着下定决心似的走了过去,还从橱柜里拿了干起士。他站在了骆林的另一边,将起士磨成了细屑,然后用手捧着,撒在了色拉盆里。 他看看骆林,骆林还是笑,卢克便也跟着笑起来。 ……这样的动作大概是有引导性。男人们都一个接一个的站起来,走进了那厨房里。他们不怎么说话,偶尔交换着手中的物什器皿,各自做着自己能做的事情。甚至连对做菜一窍不通的那法里奥也靠了过来——负责开关烤箱和微波炉的门。 于是这天的早餐变得非常丰盛。其中包括了烘豆,培根,英式烤肠;以及树莓沙拉,凯撒沙拉,六种用鳄梨调制出的法式沙拉酱。更不要说还有味噌汤,烤麦芬,焗蘑菇和咸味厚多士。 骆林把这些食物一样一样的摆上桌。男人们围着餐桌站着,互相看看,然后都笑了。 他们坐下来的时候,阿德契科低声的念了一句: “少了某个人在,似乎这顿饭反而能吃的更好了。这是我的错觉吗?” 竟然没有人反驳。由一声口哨发起,忽然就开始了鼓掌和欢呼。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谈笑的热切声音,正在一点点的回来。 骆林低着头,嘴角带着淡薄的笑意,无声的小口吃掉他面前的小蛋糕。 太阳已经从云层里出来了。 战斗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 今天是单数日,小组对抗任务定于过午举行。然而中午的时候,有人打了骆林的手机。 骆林看了那号码,犹豫了一下才接通。 何式微在电话里问他说:“你还好吗?” 骆林沉默着,然后“恩”了一声。 “早上我得到消息,看了《星闻》。有关那张你的照片……” 骆林打断到:“有机会我会解释,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然而何式微对他说: “我已经知道了怎么回事了。有些事我要和你谈,很重要。” 骆林看了看表:“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到任务时间了,我现在过去可能会来不及。” 何式微却坚决道:“你现在过来。” 骆林蹙了眉。 何式微继续道:“……段非在我旁边。他拿了些东西过来,我觉得你会想看。” …… 那天下午的任务,骆林几乎迟到了。 他跑进后台的时候,阿尔弗雷德的脸色并不好看。现在他们依旧是绑定的队友,骆林知道阿尔弗雷德绝不想因为自己的缺席,而连case都拿不到。 阿尔弗雷德的动作中带着强抑的粗暴,将一身红衣丢向了骆林的身上: “穿着这个。上台听我的,和我配合。” 骆林看了看手上的衣服。那是一身红裙,女士,西方古典宫廷样式,一旁还放着这裙子的裙撑。 他抬眼看了看阿尔弗雷德,说: “……我不穿这个。” 阿尔弗雷德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骆林把那身红裙放到一边:“我知道这里有两套衣服,要给我们自己决定分配。卢克打电话给我说,这次每组都至少有一身男装一身女装……给我那套男装。” 阿尔弗雷德没有感情的笑了一声:“不要开玩笑。给我穿上你的裙子。” 骆林没有理会。相反他在椅子上坐下了,表情镇定,双手交握。 他对阿尔弗雷德说: “你穿裙子,给我男装。不然我想,我会因为不愉快,而在台上出丑的。” “……你在威胁我?”阿尔弗雷德的声音里没有温度。 “不算是。只是因为今天早上的某本刊物,我的心情变得不那么好。我想我已经不太可能在这儿拿到什么好成绩了——所以我也不介意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尽可能的拖你的后腿。” 骆林这么说着,表情里依旧没有挑衅,而是淡淡的,好整以暇的,带着点温和的笑意。 “……我记住你的话了。”阿尔弗雷德盯着骆林,在喉咙里发出些厌恶的声音。 “那样最好。”骆林并没有移开眼光。 最终阿尔弗雷德弯下腰来,捡起了那身裙子。 …… 任务简介时骆林还没到场,不过他总算是让人事先打听好了这次任务的流程。 除了三人组之外,每组都是一男一女的两套服饰。服饰的时代不同,剪裁不同,营员们要以自己的衣服,各自确定主题来表现。 并且在此基础上,本次人物的所有造型和化妆,都将由选手自己完成。 ……当阿尔弗雷德换好裙子之后,骆林已经换装完毕,也拿好了刷子,现在站在了化妆镜的前面。 骆林对他笑:“化妆什么就让我来吧。” 阿尔弗雷德冷哼道:“如果我说不呢?” “我会把眼影盘砸碎在桌子上,然后在走台的时候放声大哭。”骆林的眼神很平静,很认真。 阿尔弗雷德咬紧了牙,在化妆镜前坐定了。随后骆林将标明primer的液体挤在手掌心,然后微用了力,拍在了阿尔弗雷德的颧骨上。 阿尔弗雷德侧过头去,冷冷的看着骆林。骆林垂着眼,不为所动的,用手指徐徐地将那液体涂匀了。 ……在化妆完成后,阿尔弗雷德睁开眼睛。看向镜子里的时候,他的表情怔了一下,紧锁的眉头也有一瞬松了防备。 他不自觉地看向骆林。骆林刚刚才在一旁坐下,只随意的涂好了隔离,现在正用并不细究的手势,用眼线笔描摹着眼周的轮廓。 骆林察觉到他的眼神,却只回瞥了他一眼,继续手上的动作,什么都没有说。 五分钟之后,他们上台了。 …… 这是小组间的走台任务对决。一队队的男人从t台的一端走来,穿着男装或女装,顶着自己设计的妆容,一直走向台前的评委。 阿尔弗雷德这一组处在中间的顺序。 在他们之前,里弗斯已经穿着玛丽莲梦露那般的白裙,与化身他吉娃娃犬的特拉维斯,携手走过这条了runway。科林也强忍着脱腿毛的痛苦,套了一身高领的蓝白啦啦队长服在身上,由他身边貌似橄榄球队队长的阿德契科领着,晃晃悠悠的完成了走秀。在他们之后——他们现在还并不知晓——萨沙则会换上一身黑长裙黑手套,头上顶着西斯塔科维奇认真挽起的发髻,变身奥黛丽赫本在tiffany的早餐里的经典造型。 然而骆林没有去关注在他之前的那些队伍,因为他不想被无意识的引导,以致影响了自己发挥。至于在他之后的那些队伍,也不是他能够左右的。 他只是在他能够表现的时间里,静静站上了t台。在他右手边的,是女装打扮的阿尔弗雷德。 他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在他们迈出步伐的同时,收好了那些属于自己的表情。 …… 当时,骆林在得知这任务时的第一感觉,就是他不想穿女装。 实事求是的说,与白人相较细瘦许多的体格,决定了骆林比起阿尔弗雷德来,更适合长裙。 但是这是别人都会有的想法,不是骆林的。 现在,他需要的是一个不同的形象,来挣脱他固有的表现框架。他也需要跳脱出思维定式,为这次的主题加入新意—— 在t台上,骆林穿着一整身十八世纪的法国服饰。他头上是一顶硬三脚帽,身上硬领开襟长外套的底色是白色,两者边缘都是金色的丝线包边。敞开的外套里面是长及臀侧的黑色长马甲,再里面则是缎带封领前襟打摺边的古典衬衫。从□来看,则是黑色漆光感的半腿裤,以及白色布面束腿衬。那双背面钉上珍珠母半圆扣的布鞋的底很薄,也让骆林的脚显得愈发的瘦。 这套装扮是典型的宫廷样式,看上去十分的保守。然而与此相对的,阿尔弗雷德身上那套改良过的红裙却看上去很夸张——方形低领口的设计紧紧地绷在了阿尔弗雷德的上身,上臂处并非蓬起而是贴身的样式箍得他的肌肉轮廓愈发明显。缎面的裙摆上覆了一层蓬纱,再加上象形裙撑的固有效果,使这裙子看起来大的吓人——正面看过去,这裙子隆起来样子的呈心型的上半部,很有戏剧化的感觉。 在骆林和阿尔弗雷德之间,较健壮的那个人被硬塞进了一件有扩张感的女裙里;而那较瘦弱的,则换上了宽肩窄臀收缩设计的男士礼服。 这样的两个人之间,本应该存在某种显见的不平衡;然而他们脸上的妆容和表情动作,却偏偏微妙地中和了这一点。 现在阿尔弗雷德额前的头发被骆林用鬃毛梳向了脑后,正带有些空气感地蓬起。然而骆林梳得并不整齐,他颊侧便留了几缕微弯综发,看起来有些凌乱。和这并不讲究的发型相呼应的,是阿尔弗雷德的脸上显得可怜的妆容—— 他的眉毛被不均匀的盖了妆,现在看上去就和中年妇人浅淡杂乱的眉毛没有两样。包围着他眼睛轮廓的墨黑眼线似乎是被泪晕开了一般,从下眼睑处一直到阿尔弗雷德的唇边,形成了一条淡黑色的水迹。至于他的嘴唇,则是没有任何血色,相反苍白而干燥。 这样的妆容画起来,其实比想象的困难。骆林当时是仔细的用了手指去晕妆,也拿了最细的唇刷去描那唇纹。他大概是天生的,对美有一种特殊的感知力——这感知力让骆林下意识选择了正确的阴影刷和色调,为阿尔弗雷德上好了颊侧和鼻梁旁的阴影。那深青蓝色的阴影原本会让人觉得怪异,但在这强灯下和其他的描画细节放在一起看了,反而有种独特的美感。 至于骆林自己,他并没有使用和阿尔弗雷德同样印象的妆容——他在自己的上眼睑处,沿着眼窝的弧线涂满了青黑色。这青黑色一直延伸出去,向上偏斜着,来到了近太阳穴的地方。他的下眼线也一样厚重,却是在眼角处,划出了一个坚硬的角度,直直的上挑,没入上方的青黑色中去。 与这样强硬的眼妆相搭配,骆林将自己的眉毛描成了倒八字,斜斜的直飞入鬓。至于他的嘴唇,则是描画出了单薄的唇形,然后以鲜血红色填满。在他的颊侧鼻侧,他也同样上了青蓝色的阴影。 这样的两副妆容,在色调上是堪堪呼应的。然而其感觉又完全不同——阿尔弗雷德的妆容让人觉得可怜同情,骆林的妆容却让人觉得尖刻冷硬。关键都在于眼妆——一人的眼妆晕染模糊,带出了泪意;而另一人的眼妆却阴沉厚重,毫不迟疑的刻画出尖锐的棱角。 如果再将阿尔弗雷德苍白的嘴唇与骆林的鲜红嘴唇相对比,观者也许会下意识打一个冷噤——骆林似乎是在饮了阿尔弗雷德的血之后,才站在了这个t台上。 他们一步步的向评委席走了过来。阿尔弗雷德的表情是空白中带着惊恐,双目微微的睁大着,下意识的咬紧了下唇,走路时手指甚至胆怯的拽紧着裙摆。他身边的骆林则微微侯楼着背——以刚刚能目见的幅度——慢慢走来。他冷漠地垂着嘴角,一双眼睛恹恹的打量着面前的道路。 在t台的末处,他们停下脚步。骆林抬起手,十指相对,将手微微抵向了下巴。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然后缓慢的转身,一步一步的走回去。至于阿尔弗雷德,则是一直不断地用余光注意着骆林的动作——骆林停步时他慌忙的停下脚步,骆林抬脚时他也匆忙的转身离开—— 这样的情境下,虽说阿尔弗雷德显得更健硕高大,但真正的掌控者是谁,一目了然。 …… 骆林在下了t台后,一个人先行回去换装卸妆。阿尔弗雷德跟着他一起走出去,在他背后低声道: “……你说过觉得自己拿不到好成绩了,现在这么努力又是为了什么?” 骆林抬手用卸妆棉将自己眼皮上的青蓝色抹去许多,却没有没回答。 ……因为阿尔弗雷德会这么问,无非是因为他不了解自己。 骆林从来就不是那种,会在看到最终结果之前,就放弃自己工作的人。 他从来都只想认真的赢下去。 尤其是在和段非他们交谈之后——他确定自己有可能翻盘的情况下。 作者有话要说: 又熬夜了…… 在这里补一个儿童节快乐给大家。 为庆祝这个实际上已经过去的可爱的节日,神兽我决定开展送分大行动。 在本章留言即送分(请留在25字以上的有实质内容的言,不然只能拿1分……1分没用啊亲==),先到先得,一直到送完这个月我的限额为止==……爹也不知道那是多少,也许很少?!!也许很多?!!!从来没闹过这出不知道啊…… 妈了个巴子累死了,爹先去睡了…… 67一些真相 当今天中午,骆林站到何式微和段非的面前时,他其实有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 那两个人在咖啡馆靠窗的地方坐着,相互隔着一张桌子内尽可能远的距离。何式微穿着米色系的羊毛拼接短大衣和羊绒长裤,做绅士打扮。段非后倚在椅背上,上身黑色冲锋衣配几何图案长围巾,□则是灰色迷彩裤和厚底军靴。 在见到骆林时,两个人的眼睛都瞬间亮起来。段非将手从口袋里掏出来,似乎是想站起来,却在眼见何式微向骆林迎过去时,不自然的停止了动作。何式微站起来时候太匆忙,长腿碰到桌子,几乎把他的咖啡杯打翻。 然而骆林下意识地躲开了何式微靠近他的手。这个动作,让气氛变得愈加的尴尬和微妙起来。 何式微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而段非则是直直看向骆林的眼睛。骆林微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低着头,无言的拉开另一把椅子坐下。 何式微只能把手放下来再坐回去: “咳,小骆,你要喝点什么吗?” 骆林没抬头:“……不用了,等会儿我就得赶回去了。说正事吧。” 何式微沉默了一秒,然后低声道:“这样也好。对于这期的《星闻》……你是怎么想的?” 骆林苦涩地笑了一下,慢慢回应到: “我想这样的情况下,当务之急大概是澄清报道的内容吧……但我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才好。除此之外,以抹黑我的意图和报道中一些资料来源来看,我想阿尔弗雷德也参与到了这件事里面。” 说到这里,骆林不自觉地蹙起了眉,顿了一顿又继续道:“不过……有一点我也觉得奇怪。如果是他做的,他没有理由把lgm和其他营员一起抹黑了,这不是他的风格。” 何式微长呼了一口气:“的确是这样的。当时我看到杂志的第一感觉就是,不管这是谁计划的专题,竟然选择这么直接的去攻击lgm,绝对是疯了。我也考虑过是那个阿尔弗雷德做的推手,后来我想了想,以这专题的内容,质量,发布出来要花的财力精力来看……似乎他还没有那个能力。” “但他可以借用karsten的影响。”骆林道。 何式微抬眼看着骆林:“要借用karsten在舆论圈的影响力,他必须要得到karsten的允许。karsten有什么理由要冲lgm开刀呢?” 骆林的表情变得沉重了些。何式微看着他,继续道:“他不可能是为了给自己未来的女婿铺路就这么做出广泛围的攻击。事实上,这反而是在给阿尔弗雷德树敌。我没法理解他的动机,直到西斯打电话给我。” 骆林的脸上显出了征询的神色。 “……karstenrudolf要收购lgm。”何式微用异常认真的表情这么说着。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他的下一步是就着愈加庞大的舆论压力,让lgm的股东把股份卖给他。然后他会把lgm拆分重组,成为一家新的,由他控制的模特经纪公司。他这一次,是想把自己的产业扩张到时尚界里。” 骆林的表情有些微的不可置信: “他有这个打算吗?……但他如果想要设立一家模特经纪公司,根本就不需要收购lgm……以他的影响力,建立一个全新的公司并不需要下这么大力气。” 何式微摇摇头: “但是lgm会永远成为他面前的阻力。想想看,骆林,lgm不仅仅是一家经纪公司,这是一块时尚界的牌子。为什么lgmcamp的推选模特会得到众多公司的热捧?因为那些品牌信任lgm的眼光。而且虽说lgm旗下本身没有多少签约模特,可那些模特却是业内最优秀的一群人。就比如说西斯,这样的一个超模,身价抵得过几十个年轻的小模特。因为这些模特自己也参与到了lgm的管理中,所以他们很难会有意愿和lgm解约——不论来挖他们的公司开价多少。karsten是个野心家,他如果要下手,肯定是从根本解决问题。我想这一次,他的解决的方式就是彻底地把lgm变成他的东西。” 骆林的表情里还是有些疑惑: “但是他为什么要连带着把其他的营员也攻击了?这些人不会给他的收购造成影响,甚至都不太可能成为阿尔弗雷德的威胁……” 何式微严肃道:“可他们是karsten想要招入麾下的模特。这些人不算是超模,但是在以前的表现中,还算是可圈可点,能够成为一个新公司的中流砥柱。据我了解,这些人都有在美国重点发展的意愿,但没有显赫的家庭背景,经纪公司的规模也不大,方便karsten施压。比如说,那些入狱事件和最近的少年恶劣犯罪联系起来,社会上肯定是会有不少人反感。银行家的事件很容易跟金融危机里的马多夫诈骗做联系,也容易引起社会负面回应。karsten是想把这些模特的公众印象打入谷底,让原公司转手,然后他再招过来重新包装。” “……这太过分了。”骆林桌上的手握成了拳头。 何式微苦笑一下:“再怎么说karsten也是个商人。这件事做成了,他能够得到不少的好处。做不成,多了几个这样的敌人……他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骆林低下头,表情很凝重:“你这么说……我会觉得现状真的很严峻。” 何式微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但对你来说问题严峻,对lgm来说也是一样的。西斯和我联系,就是想讨论一下应急的安排。我很惊讶他们竟然还会选择再次信任我……所以我实际是要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骆林“哎”了一声。 何式微笑了笑:“就像你知道的,第六周是主题周。这一次,lgm为了应对舆论危机,准备在主题周的个人秀前,给每个营员都做出相应的跟拍专题,详细的重新梳理他的职业履历和过去经历。那些被泼了脏水的营员,可以借此机会给观众表现出一个全面的、真实的自己,来证明这次《星闻》上的专题就是彻头彻尾的歪曲诬陷。骆林,你在表明你实力的同时,也可以同时洗清lgm在推选过程中不公正的嫌疑。至于对运营状况的怀疑,罗翰他们会在最近发布新闻发布会,来尽力度过这一场的危机。” 骆林点点头:“我明白了。还有什么需要我特别注意的地方吗?” 何式微迟疑一下: “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是这一连串的事情,也许给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如果你分心也是正常的。所以……骆林,这一次就权当历练好了,我不要求你在最后拿到多好的名次……” 骆林的眉头蹙起来。何式微连忙收住话头:“就当我没说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骆林叹了口气,慢慢的把手抬起来,支在额头处: “……我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 “恩?”何式微挑起眉毛。 骆林的脸上显出了一些复杂的表情,低声问道:“……到底为什么段非会在这里?” 一直都没开口的段非,现在也只是把手插在口袋里不发一语。何式微看了看段非的脸: “我和他就是……” 段非面无表情地冷冷道:“……偶然碰到的。” 骆林的脸上显出些疑惑的神色。 何式微的表情变得有些无奈: “……新年那天你不知道躲在哪里不出来,我到处去找你,到下半夜反而是和他撞上了。这回出了事,我和他都想去找你,又撞到一起……他说也是有要紧的正事要和你说,我干脆就和他一起在这儿等着了。” 骆林把眼光转到段非的身上。这个动作做起来,比他想象的要艰难。 段非只是俯□,从脚边的黑色公文包里掏出了厚厚一叠的文件。那里面有厚封皮的一本报告,用回形针别好的照片,和剪下来的一些报纸。他把这些东西向骆林递过去: “……我本来是想在新年那天给你这个的。拖到现在,不能再拖了。你打开看看吧。” 段非的表情不算好,似乎是阴郁里隐藏着些更加复杂的情绪。骆林迟疑了一下,把那一叠东西都接了过来,放在桌上,一页页的看过来。 他蹙着眉,眼睛却慢慢的一点点睁大。 只翻了几页,他已经止不住要侧过头去问段非: “你去跟踪阿尔弗雷德了?” “不是我,是我找的人。”段非的声音低且哑。 “你为什么……”骆林的声音低下去。 “……你觉得我能看着你被人欺负吗。”段非说这话的时候,却并没有去看骆林。 “上面写的东西……是真的?你是怎么拿到手的……” 段非没什么笑意的撇了撇嘴角: “能做证据的东西都全了,不会是假的。至于调查跟踪这种事情,还能怎么正规……想得到消息,无非就是用钱和武力而已。” 骆林的表情顿时严肃下来: “老爷给你钱不是让你做这种……” “……你到现在还叫我爸老爷,我还以为你是把过去都忘了。”段非的表情有一瞬间松动,说的话顿了顿,又深吸了一口气:“你不用担心。这回我用的是这几年做期酒的钱……去调查跟踪的人也是别人介绍的,他们做的事情我没参与。我现在在放假,该做的事情没有落下。” 骆林一时也语塞。何式微打量着他们两个人,脸色已经不怎么好看。段非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没人说话。半响段非突然站起来:“骆林,任务时间要到了。” 骆林沉默一下,也跟着站起来,对何式微说:“我是该走了。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会好好准备的。那就先这样。” 何式微想再伸出手去,忽然发现自己没什么挽留的理由。 骆林把桌上的资料收到自己怀里。段非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对骆林说: “我送你。” 骆林下意识就要摇头,段非又道:“只有十分钟了,没有车赶不过去。” …… 那一路上,段非把车开的飞快。 骆林想,段非大概是在赶着把自己送到拍摄地点。但是每个在绿灯前的急刹,都让骆林感觉到某种从段非身上透出来的愤怒。 又一次段非猛然踩下油门的时候,骆林开口说道:“你不要……” 然而再说不下去了。段非的脸色铁青,这让骆林觉得他是在忍耐着什么。 在到达任务地点时,段非又是一个急刹。待到车停稳了,段非依旧是抓着方向盘,直直看着前方的路。 骆林垂着眼睛,又在车里坐了机秒钟,然后伸手去拉车门。 背过身的时候,他听见段非说: “看着你和他说话,难受。” 那话像从齿缝间挤出来的。这让骆林站在车子外面回头看他。 段非还是没有侧过头,只是下巴显出固执的线条来。 骆林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车门带上。然后他后退一步,站在街沿上。 反光的车窗让他看不见段非的表情。引擎一阵地轰鸣,接着车子带着呼啸声驶离。 骆林看了看手里的那沓文件,无声的张合嘴唇,说了一句谢谢。 他把这文件收起来,然后转过身,跑向了属于他的t台。 …… 一月三号的小组任务,骆林和阿尔弗雷德又是排在首位。他们的表演无可挑剔,更是唯一一组在主题新意上得到评委称赞的。 这样的出色表现,为他们赢得了坎尼岛*游乐园的case——在阿尔弗雷德和骆林之中,会有一人成为这游乐园的代言人。代言人能得到的是一份在一年中滚动播出的电视广告,市中心的大广告牌曝光,以及无数次让形象出现在乐园中的机会。 这样的一个case,薪酬并不算高,也并不算是和时尚直接相关。然而坎尼岛游乐园是纽约人心中的一种象征——自1880年建成以来,这个游乐园经历了二十世纪初叶的鼎盛,以及七八十年代的衰败。现在这个拥有厚重历史的游乐园已经经历了重新规划和改造,变为了一个摩登的,新潮的,定位走向高端的综合性娱乐乐园——年轻人会以惊叹的眼光走进这里,而那些年老的长者也会用怀念的眼神再一次光顾。 能成为这里的代言人,将不仅仅得到极高的曝光率。他们也会被和这和地标性的娱乐园联系在一起,成为纽约市民心中某种具有特别意义的符号。 因为这个case涉及到电视广告,所以在今晚,骆林和阿尔弗雷德被要求各自写出广告的设计和创意文案,于午夜前递交。 ……而骆林,现在正倚在他的床头,低着头在膝上的本子上写着些什么。 波特维推门进来时,骆林还是这样的姿势。波特维在自己的床上坐下,问骆林: “在为明天的任务做准备?” 骆林笑了笑,点点头。 波特维又问:“已经有创意了吗?” “大概的构想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明天做起来效果怎么样。” 波特维的表情有些担心:“电视广告的经历……你应该没有吧?会不会不适应?” 骆林苦笑一下:“……我确实没有拍过电视广告。而且比不适应严重一点,我不喜欢摄影机。” “恩?” 骆林叹了口气:“走秀的时候的那些滑轨摄影机……还有训练营跟拍的那些机器,都让我觉得很紧张。一直都是这样。” 波特维有些语塞:“……可是你也表现的很镇静……而且,相机和摄影机其实也差不多……” “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骆林摇头道:“摄影机的镜头就像是会记录下我的一切细节,不管我有没有准备好,不管我在不在状态……他们就像是有生命的东西。我会感觉不舒服。” “而你明天还是要面对它。” 骆林微微笑了一下:“没错。所以我只希望我的文案能够救我一命……好了,写好了。” 他将一张纸自笔记本里撕下来,然后合上笔记本站起来:“我这就去把它交给staff。” 波特维对他说了祝你好运,而骆林走出这房间。 对着骆林的背影,波特维露出了一个像是微笑,但却有些怅然的表情。他慢慢的叹了一口气,将腕上的表解下来,准备去拿一本书来读。 然后他看到了落在骆林床上的,那张背面朝上的照片。 也许这是从骆林笔记本中滑落的,波特维不确定。现在那照片就静静躺在离波特维不远的地方,像是一种无辜的诱惑。 波特维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管那是什么,别去看。 别去看。 别去看。 只是他的手,无可遏制的把那照片拿起了,然后翻转过来。 波特维觉得心脏有一瞬都要跳出胸膛。但当他看清了照片上的人,表情有一瞬变得迷惑又不解。 ——很可惜,在他没有来的及想出答案或者把照片放下时,骆林就回来了。 骆林的脚步在门边停下,然后他的眉毛微微地蹙起来。 波特维僵硬的说:“……我可以解释……它似乎是从你的笔记本里调出来,落在床上……我无意识的……抱歉。非常。” 骆林这时也像缓过劲来般,开口说:“……没关系。我应该把它好好放好的。” 波特维的语言能力似乎是下降了,有些结巴的说: “放好……那么,照片上的人……阿尔弗雷德……你和他……难道真的……你喜欢……” “不,完全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骆林在自己的床上坐下,从波特维的手中把照片拿回来。 他垂下眼想了想,又开口道:“关于这张照片我想我应该向你解释清楚……如果你信任我接下来说的话的话。” 波特维认真的回答道:“百分之一百。” 骆林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那张照片对着波特维反过来,指着上面的那个人物说: “就像我们都知道的,这是阿尔弗雷德。这是他在上大学时候的照片。” “你……很关注他?”波特维的面色古怪。 “有人在帮我调查他。” “调查……?你在……” 骆林的表情严肃而平静: “波特维,我不知道你对阿尔弗雷德的印象怎么样。但是他所做的一些事情,真的对我和我的朋友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接下来的事情也许你听到过,也许没法相信,但是我想把真相说给你听。” 波特维看着骆林:“能成为你的听众,是我最大的荣幸的之一。” …… 骆林在那天晚上,低声的,将阿尔弗雷德所做的那些事情,一件一件的说给了波特维听。 末了两个人都是安静。波特维的表情凝重,骆林半晌开口又道: “抱歉,我不是真的想诉苦……如果让你觉得不愉快,我只能说很抱歉。你也可以选择不相信……” 波特维探出身去握骆林的手:“youarethelastoneiwoulddoubtintheworld*.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真的告诉我这么多……抱歉我在此前没能真的保护你,没能为你做什么。告诉我,我怎样才能帮你的忙?” 骆林的垂下眼睛:“你在这里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你坦白……只是有些事情憋得太久了,需要一个出口。每天面对着阿尔弗雷德,并不是一件对我来说很容易的事情……我绝对不想对他示弱,但是有的时候,我也不想装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会累。” 波特维看着这样的骆林,心中忽然就泛上些涌动的情绪: “不用一直勉强自己。过来。” 他让骆林坐到自己的身边,然后伸出一只手拢住骆林的肩。 骆林疲惫的把头靠向了波特维的颈侧。安静了一会儿,他低声地对波特维说: “我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得到你这样的朋友。” 波特维感受着身侧的呼吸,心脏怦怦的跳动起来,口舌笨拙的只能说出一句: “谢谢。” 骆林低下头,柔软的头发擦过波特维的领口,是细小的沙沙声。他说: “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依赖谁好。我知道有些人会乐意让我依靠……但我也知道,他们是想认真的,和我在一起。我害怕回馈那种像爱情一样的感情……所以不敢真的接受他们的好意。我只能硬撑着,因为我怕让他们误会……只有像现在这样,我才能放松。该说谢谢的人是我。谢谢你是我的朋友……不会给我带来负担的,真正的朋友。” ……最近的日子里,骆林表现得坚定而强势。波特维觉得那样的骆林耀眼耳夺目,让他从心底认同。 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他是真的更喜欢现在这样的骆林——在他面前示弱,乖顺的靠在他的肩膀,用不自觉放软的口气说着话,安心的依赖着自己—— 他爱着这样的骆林,爱得他的心都觉得疼。 但是只有这一个事实,他永远,永远不能说出口。 因为骆林能够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无非是因为,骆林以为自己,并不爱他。 这个事实他早就知道,只是现在他还是会觉得难过。 ……波特维将自己手臂上的力量堪堪克制住,目不斜视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那堵墙。他觉得眼睛很酸,像是被强光照了,可惜真的流不出眼泪。 他对骆林说: “……我真的很荣幸。” 连他自己都讶异于自己语气里的平静。 …… 一月三日过去了。波特维那整晚的状态都有些恍惚,连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待到第二天早晨起来,他终于能用完全波澜不惊的表情,问骆林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骆林对他笑,说自己最该做的,还是在任务中努力表现。 “……那关于阿尔弗雷德的事情呢?” 骆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答他: “我会把手上的一些材料交给lgm……然后我会去找一次lilianrudolf。” 波特维蹙起眉:“lilian是……” “……阿尔弗雷德的未婚妻,karstenrudolf的女儿。” 骆林的眼神平静而坚决。 作者有话要说:*游乐园借鉴了纽约eyisland上面的游乐园做原型,历史相仿定位不同,不要当真。 *意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不会怀疑的人”,不知为何爹觉得中文有囧感。 好歹是更了。过了这一章会顺的…… 开始揭秘阿渣的真渣和过去。下两章剧情节奏挺快的应该不难说清楚? 不过最根本的真相还是等着看番外吧…… 话说此文的主角只有一个那就是骆林,请不要奇怪其他的人的戏份少…… insomesense爹也觉得阿尔和骆林是配的……虽然他们是不可能了(跪 好了,回留言去了~(欢快 对了各位,端午节快乐啊啊啊!!!!! (ps上次的送分活动有点失败,详细请看爹在上一章里的一条留言……给你们跪了) 68一月四日 波特维看向骆林:“你找到这个女人之后想做什么?” “和她谈谈。我想她有权利知道关于她未婚夫的真相。” 波特维露出一丝忧虑的表情:“骆林……你真的觉得有这个必要吗?我是说,她可能已经了解了阿尔弗雷德的本性,就算你去了也……” 骆林微微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是怎样的女孩子,但是如果她知道了阿尔弗雷德的所作所为,他们的订婚不可能这么顺利。你不知道阿尔弗雷德为了工作上的便利,骗过多少人,和多少人发生过关系。一直到他见到lilian之后,他也没有停止过这种行为……我不觉得有人会愿意嫁给一个习惯性欺骗自己的骗子。” 波特维的表情依旧没放松:“可是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如果lilian已经对你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的话——你知道刊物上的报道现在还对你不利——她不会相信你的,骆林。” 骆林叹了口气:“那我就想办法让她相信,就这么简单。她或许已经看过报纸,也以为我的助理是个小丑,是个笑话……但她的处境,和我的助理其实是一样的。只是她还有利用的价值,所以阿尔弗雷德暂时没有选择离开她而已。我真的不想再看到有人被阿尔弗雷德蒙蔽。” 波特维无奈的抓抓头发:“……如果你决心已定的话,我会支持你,真的。不过最后还有一个问题——骆林,那可是karstenrudolf的女儿,和parishilton几乎一个等级的,你总不可能走到她面前,说‘嘿,让我们谈一谈吧’。至于预约见面……我想那就更不可能了,污蔑你的那篇报道可是她亲爱的爸爸发出去的。” 骆林看着这样的波特维,忽然就微微地笑了起来。他弯下腰去,从自己笔记本的内页里抽出一张折叠过的a4纸。 波特维的表情有点困惑。 骆林把那张纸展开了——这是一张印刷精美的信息页,上面印着“纽约豪华会所dillilah正寻找一名宴会管家”,同时写明了工作时间是在1月7日。 波特维看着骆林,眼神里满是不解的征询。 骆林笑得更愉快些:“1月7日,是lilianrudolf租下了这座会馆来和她的好友聚会,而我知道阿尔弗雷德那天有别的试镜,不会出现。” “所以你?” “我想你大概还记得,我以前是干管家这行的。”骆林把信息页慢慢的又折好了,依旧在好整以暇的笑,头也微微的侧着:“所以今天下午的任务之后,还有一场应聘面试等着我。” “你真是……”波特维似乎是不知道接下去说什么好。 “……你可以选择赞扬一下我的行动力。”骆林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往楼下走过去——他还有十几人早餐要做。 波特维看着这样的骆林,脸上不自觉地带出了形似宠溺的微笑。 …… 在组内竞争开始前,骆林得空去找了西斯。 他要做的,是把段非收集来的资料拿给lgm官方过目。 “……报告上的线人说是阿尔弗雷德把偷拍的照片寄给了报社……手机通话记录上显示他事先和几个品牌pr联系过……等等,骆林,你雇人去做了这些事情?”西斯的眉头皱起来。 “不是我,西斯。有些人做了这些,然后把资料给我了。”骆林回答道。 西斯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我相信这里的有些信息不是从正常的途径得到的。很抱歉,骆林,因为涉及了侵犯**的操作,我们没法把这些当成正当证据。实际上我不准备再继续看下去。” 骆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看着西斯:“但我想你知道什么是事实……我猜的对吗?” 西斯摇了摇头:“骆林,你要知道我为lgm工作。” 骆林长呼了一口气:“我明白……可我也只是想证明,阿尔弗雷德并不像他看起来那么无辜。” 西斯在沉吟片刻后开口:“骆林,离主题周很近了,你应该更注重于自己的比赛的部分。” 骆林看着西斯的眼睛:“……你是在让我逃避什么吗?” 西斯看了看骆林,忽然笑了:“那你觉得我在包庇阿尔弗雷德吗?” 骆林垂下眼睛,不说话。 西斯叹了口气,拍了拍骆林的肩膀,然后压低声音说: “骆林,你能够好好表现能够比什么都重要。阿尔弗雷德会为他做的事情付出代价的……而你在这里,不用担心lgm的公平问题。” 骆林的神色依旧是有些迟疑,好看的眉毛也微微皱起来。西斯没有办法似的的送了耸肩,最后在骆林耳边小声道: “听着,骆林。这些事情我本来不该告诉你,但是既然你这么担心……好吧,我不是一味拒绝你提供揭发阿尔弗雷德的证据,而是现在我们根本不需要。” 骆林困惑的看着他。 “……你知道,在泄密事件发生后,我们没收了你助理的记事本。当时我们能确定的是他违反了保密合约,也因此做出了我们的判断和决定。但他的辩解同样也按照流程被录音了,只是那时我们手上没有证据,证明阿尔弗雷德也得到了泄密信息。所以我们没有处罚阿尔弗雷德。” 西斯顿了顿,吸了一口气继续道: “但那只是暂时的,骆林。为lgm工作的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不让不公的事件发生。高登对查明这件事的态度最为坚决——他找到了一位老友,让他帮忙在那记事本上做了指纹鉴定。我想你的助理应该感谢他的本子上有一张胶页……现在,我们的发现足以看破某些人的谎言。lgm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而你,骆林,只需要往前走。” 骆林对这样的突发变化还是有点懵懵的,眼睛眨了几下,依旧还是蹙着眉毛。西斯直起身来,扬起一边嘴角,在骆林的肩上轻打了一拳: “bro,nowwehaveyourback。你可是所有人里面我最看好的营员,所以你应该做的不是其他,而是回应我的期待……剩下的事情,我们会处理。” 骆林抬起手来,将颊侧的头发拢到耳后去。他对着西斯,终于还是慢慢露出一个微笑来。 西斯就那么抱臂站着,现在夸张地皱起眉头来:“……你笑的真好看,我甚至要开始觉得你有点喜欢我了……但是你知道我是直的,对吧?” 骆林笑出声来:“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这是个玩笑,但我真是直的……我到底在说什么……好了,你接下来还有正事要做,快点进录影棚吧。千万,别让我失望了。” 西斯又一次拍了拍骆林的肩。骆林转过身去,但最终还是回头补了一句:“thankyou,sir.” 西斯温和的笑了,抬起手来:“youarewele.” …… 关于坎尼岛游乐园的电视广告企划,骆林在昨天就已经递交给了雇佣方。按照他企划上的安排,摄影棚已经早早做好了背景和道具布置。阿尔弗雷德会在骆林隔壁的摄影棚里进行拍摄,彼此互相不干涉。 骆林在过午后进了棚。前期准备完成后,他在摄像机旁边站了一会儿,现在面对着背景的黑墙,正定定看着投射在右下方的那块侧面光源。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20世纪风格的美国市民服饰。上身是白底的衬衫,上面有深墨绿近黑色的细竖条纹,配黑白拼色马甲。裤子是温暖的黑色呢料长裤,无系带软皮鞋为了和马甲呼应,同样是黑白拼色。除此之外,他还在颈间系上了一个有些歪斜的领结——正红色,不过是哑光的质感。而在他马甲的口袋边,看得到一小节怀表的链子。 这一身衣服算是典型的黑白红色调搭配,因为大部分颜色都正纯度高,带出了强烈而经典舞台感。不过衬衫的条纹不是正黑,在灯光下估计不会怎么晃眼,倒是会增添些柔和的怀旧感也说不定。 至于骆林的妆容——骆林选择了不去化妆。 对于这次的广告形象,骆林追求的是自然感。身上的服饰已由颜色达到了吸引人眼球的效果,他的妆容要是太过明显,反而会有过界的嫌疑。至于别人在上镜时必须的底妆,骆林因为皮肤的底子好,大胆的跳过了。 他的头发也仅仅是向后扎成了一个小马尾,梳不进去的头发留在脸颊两侧,略带卷曲着,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是日常的气息。 这样的骆林在边上站了一会儿,终于是深吸了一口气,走向了摄像机的前面。 ……这一回,他完成他的表演只用了十二分钟,是导演让他把整个广告走了两遍。 而拍摄时,staff没有在这棚里看到任何的录音设备—— 因为骆林在表演中没有说一句话。 …… 骆林在递交的企划里写明了,这段广告是哑剧般无声的。只是在动作和画面的间隔处,应该插入同样沉默的字幕。 staff事先把那些字幕和特效准备好了,因此在骆林的拍摄结束后,他们的后期处理并没有花多长时间。其中有些镜头的剪辑,是骆林坐在导演旁边,自己定下来的——毕竟这是骆林自己写的企划,设计的流程,构想的画面;有些方面,或许他比导演更多些话语权。 下午四点,阿尔弗雷德和骆林的两份样片剪辑编辑完成,作为任务的最后成品,在雇佣方代表面前放送。 骆林的那则广告,被较先投影在大屏幕上—— 黑色的背景中,是骆林缓步的从左侧走到屏幕中。画面中一开始出现的只有他的胸部以下,看的见骆林的手插在侧袋里,却没有什么闲适的散步氛围。镜头就那么一直随着他的脚步向前去——黑色的背景墙,黑色的道路延伸着,像是没有尽头一般,给观者带来静谧的眩晕感。 骆林就这么行进着,直到他的脚尖碰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干瘪的,躺在地上的,气几乎都走光了的白色气球。 骆林的脚步停下来,然后缓慢的,近似于迟疑的蹲了下去。 观众终于看得见他的脸。这个黑发的男人垂下了眼睛,眉毛微蹙着,显得有些伤感。近似静止的画面里镜头拉近,于是观众们看清了,他的嘴唇微微开阖着——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最终,还是无声的静默。有些句子仿佛被扼在了他的胸口,换来的是喉结压抑的一次上下。 ——你知道你来过这里。 黑底白字的字幕如是说着。 下一秒,画面的质感变换,变成了老电影的样式——细碎的黑影快速掠过,上下震动着,是胶片被一张张的拉过,偶尔光影定格;而镜头中,看得见一只悬浮于空气中的白色氢气球。那气球浑圆而饱满,就连表面上的浮光都那么无辜明亮。 ——你知道这里有你的回忆。 先前沉默无语的黑发男人又出现在画面中。只是这段过去的回忆里,他坐在地上,浑身是放松的气息,只随意的倚着身后的墙,一条腿伸直了,一条腿曲起。他的下巴微微仰着,是懒洋洋的样子,眼睛都懒得睁开,只有笑容明显而恣意。在他的手中,是系着气球的长绳——他把绳子一点点的下拉,待到气球到了眼前了,再将双手松开,看白色的小球一点点的漂浮上去。 男人半眯着眼,目视那气球上升。因为他的目光里有某种和煦的暖意,让人有了一种错觉——那黑色的背景只是因为回忆无法再绘,这个人,分明就坐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 似乎满意于自己头顶上的阳光,男人终究还是慢慢的,慢慢把眼皮全阖上。 ……而那个瞬间,画面的质感又一次变回冰冷而稳定的状态。在时间飞逝而过之后,男人在“现在”的时空里,在静默的包围下,将眼睛睁开。 他看起来很难过。却还是慢慢的站起来,任那放了气白气球的继续躺在地上。 他甚至要转过身去。 ——在你失望地离开这里时,你不知道它还能够得到新生。 就在男人转身的那一瞬间,他口袋里的怀表掉在了地上。男人无声的叹口气弯腰去捡,却发现那怀表的指针开始逆行。 男人的眼睛一点点的睁大了。他想伸出手去将怀表收好,出现在镜头里的他的手腕,上面却不知何时被人系上了红绳。 顺着那绳子,男人慢慢的抬起头来—— 在他头顶上,有一只红色的气球,安静的,快乐的飘摇着。 ——坎尼岛游乐园。在一百二十年的历史过后,重新开幕。 ——请来这里寻回你的气球。来这里,寻回过去的你自己。 这样的字幕过后,是男人定定站在镜头里的样子。他牵着他的气球,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表情让人想起简单的,容易满足的孩子。 …… 这样的短广告播放过后,有个年轻的staff在旁第一个开始鼓掌—— “好精致的广告!就像时尚大片一样……真有感觉!” 其他的staff响应一般的鼓起掌来。雇佣方的代表为了不在这情形里显得突兀,也做出了鼓掌的样子。然而这他的眉头却是微蹙着,从平直的唇角上也看不出什么喜色来。 骆林一直就安静坐在一边。他看得懂雇佣方脸上没多少欣赏的表情,但他依旧感觉平静——这次的广告,全部是他自己的打算和安排,优劣势他自己最明白。因此,不管是哪种结果,他都做好了准备去接受。 雇佣代表将手抬起来,示意让鼓掌暂停: “请播放第二段广告样片吧。” 于是屏幕上骆林定格的笑容消失了,换上了阿尔弗雷德沾染着油漆的侧脸。 …… 阿尔弗雷德也构想到了怀旧风——这不奇怪。画面中的他顶着一头毛糙的乱发,穿着白色背心和棕色背带裤,一双光脚上是破旧的报童鞋。 这样的阿尔弗雷德,脸上和身上都留下了油彩淌下的痕迹——斑斓的嫩粉色和草绿色,落在他身上,是很活泼的效果。他左手高举着一顶脏兮兮的灰呢软帽,右手则拿着一把带着白色油漆的刷子,手腕抬起。他闭着眼睛,撇起一边嘴角,挑着眉毛。 随着怀旧风格的乡村音乐响起,阿尔弗雷德睁开眼睛,侧过头着正视着摄像机。这瞬间聚光灯也“啪”地落在他头顶上,在地板上投影出明亮的圆形光晕。 在背景音乐的轻柔女和声中,阿尔弗雷德将帽子扔向天空,再轻巧地跳起将帽子抓住——将落地的瞬间他在空中一个转身,最后单膝跪在地上。音乐里的响指声渐起,阿尔弗雷德抬手慢慢将帽子按在自己的头顶上,下巴微阖。 音乐顿了一秒钟,然后换上了百老汇风格强烈的舞曲——灯光也同时全亮。阿尔弗雷德吹了个口哨,一个挺身又重新站起。现在他神态里,更多的是不羁青年的浪荡样子。 在他拍摄时一片蓝色的背景墙,在经由后期特效处理后,已经变成了一大副色彩斑斓的、甚至可以活动的蜡笔画。那粗糙但可爱的画纸上,分明就是坎尼岛乐园建成后的模样。 ——阿尔弗雷德在这样背景里,跳起了broadwaydance,也唱起了一首由“ladymarmalade”改编过来的歌。 那首歌就像和最典型的广告歌一样,借由着观众熟悉的曲调,唱出了坎尼岛乐园里那些标志性的的设施:名为“飓风”的云霄飞车,“但诺”奇迹轮,木栈道和沙滩,以及布洛克伦水族馆—— “……it’lletoyouthissummer,again,againandagain,”阿尔弗雷德愉快的哼唱着,一个跃步跳起来,拉着那做道具用的路灯杆子绕了一圈,又把他头上的帽子摘下来转着: “hereyourdreamwillbefoundsogivemeyourhand——”阿尔弗雷德一个大跨步走到了摄像机前,弯下腰,对着镜头眨了眨一只眼镜,也伸出手去,先握成拳,然后将手指猛地张开: “thisisyoureyisland.” 音乐到达了一个小高/潮,阿尔弗雷德后退一步,在场景中叉着腰做了几个踏步舞的动作。待到音乐戛然而止的那瞬间,他高高的跳起来,双腿几乎是横着向一边摆出去,做了一个极为困难的交替蹬腿——这让他落下时几乎要摔倒。但最终,他还是能够平衡姿势,脱帽鞠躬。 灯光又变回最初时那样,聚光灯的灯光落在阿尔弗雷德肩上,安安静静的。而鞠躬完毕后,阿尔弗雷德呼了口气,胸口一下下的起伏着,从旁走出了镜头。 画面暗下去。 在背景里,现在昏暗得几乎不可见的彩色蜡笔画上,却被慢慢的投影上一层温暖的黄色光芒。 “parkeyisland,” 有人在画面外,用醇厚的声线这么轻声说着,让人感觉到模糊的温暖。 ……这也是这条广告的结尾。 staff同样开始了鼓掌。 现在骆林注意到,雇佣代表的脸上显出了一丝形似满意的神情。骆林于是把眼神收回来,大概也知道了结果是怎样。 …… 被选定雇佣的人,果真是阿尔弗雷德。 知道结果之后,骆林平静的收拾好东西往外走,路上遇到了先前给骆林带头鼓掌的年轻staff。 “他们都是没品位的人!我是说,你的广告看起来那么漂亮,那么有格调,和普通的乐园广告一点都不一样……”年轻的男孩子似乎是很想为他鸣不平。 “谢谢你,”骆林对他笑:“可是我知道有哪里不足。” ……他是真的知道。就像雇佣代表通知他结果时所说的一样,他的广告里,规避了太多的东西。 就在刚才,那个严肃的男人坐在他的面前,一字一顿的对他说: “……首先,你的表演并不连贯。因为太多的片段是在剪辑后重新剪辑,几乎所有的情节过渡依靠的都是科技手段来表达的,而不是你自己的动作和表情。这样形似蒙太奇的设置或许会让广告有种短电影的深邃感,但你个人的努力并没有得到完全的展现。” “除此之外,你不说话,甚至根本不出声。更别说去跳舞,唱歌……我并不是说哑剧的氛围不好,只是我没法从这段广告中看到你有其他的才艺。和阿尔弗雷德涉及了多种元素的主题一对比,你或许在纵向上情感挖掘的更深,却完全输在了横向的表现形式上。而游乐园这样一个喧闹的主题,其实更适合横向拓展。” “最后一点,就是你的广告,受众的门槛要比阿尔弗雷德的高。它要求观众要有足够的耐心,去忍耐前期四十五秒以上的黑色画面和沉默。你的气球虽然说是个最简单的比喻,但是相信我,在这个垃圾信息爆发时代,还是会有很多人不明白它的象征意义。游乐园的主题一直到最后才托出——但是在此之前,也许观众已经转台了。这就造成了一部分人能够看懂这广告,并且非常的喜欢;而其他人……他们只会觉得这东西文艺到令人难受。作为雇佣方,我们想要的是广泛的宣传,不是某些人的狂热喜欢。我们只需要让所有人都看懂。” 听了这些话,骆林没有为自己解释,只低声说了一声“我明白了,非常感谢你的点评”,然后站起来和雇佣代表握了握手。 那代表看到骆林平静的样子,反而现出了些担心的神情: “做出这个决定是我们的工作需要,不是针对你个人……所以你千万不要有什么想不开的……呃,我是说,你很优秀。” 骆林笑了笑:“谢谢你,但我真的没事。我知道有哪些不足……也会慢慢去改。” 他和那代表道别,然后走出谈话用的房间来。之后那staff对他说的话让他也觉得很感动,不过他不会因此觉得自己就没有失误。 ……他最大的错误,就是他选择了逃避。 他知道自己不习惯摄像的镜头,面对着那种镜头会不自觉的紧张,说话的语调或许也控制不好。 所以他选择了不去说话,也把连续的镜头拆分成了一个个定格画面。 他选择了把电视广告当成了平面大片来拍。 最终的成品或许能让某些人觉得眼前一亮,但是骆林自己骗不过自己。 ——果真还是要正面挑战才对吗。 骆林把颊侧的头发拢到耳后去,低下头想了想,最后露出一个很小幅的微笑给自己。 …… 骆林走出录影棚时天已经要暗了。阿尔弗雷德换回了便装,在路边站着,竟然没有先骆林一步离开,而像是在等他的样子。 骆林看了看腕上的表,在计算着等下去会所做应聘面试的路线。他从阿尔弗雷德面前走过去,没有理会阿尔弗雷德落在他身上的眼光。 “……又一次输给我,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吗?”阿尔弗雷德在旁开口,迈开腿,跟上了骆林的脚步。 骆林继续向前:“很遗憾,我不会。” “你这是在回避我?”阿尔弗雷德嗤笑一声。 “我有别的事情要做。”骆林目视前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围巾。 “真有趣……是约会?”阿尔弗雷德跟着他的动作依旧没停下。 骆林叹口气,终于站定了转过身: “你有什么事的话就说出来吧。我不希望你就这么一直跟着我走下去。” 阿尔弗雷德面对着骆林,眼神定定的,沉默两秒才说了一句: “想和我去吃顿晚餐吗。” 骆林觉得这突如其来的邀请简直有些可笑,即答道—— “不,我不想。” 阿尔弗雷德不再说话。 骆林最后看了他一眼:“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要先走了。请不要再跟着我了。” 然后骆林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身后则一直没再有阿尔弗雷德的脚步声。 最后骆林坐在地铁车厢里,忽然就觉得阿尔弗雷德和他说话时的表情有点奇怪。 ——没有披上平时那种昭彰的友好气味,就是平直的,干巴巴的邀请。 想来阿尔弗雷德现在一个人住,也不知道他每天是和谁吃饭,怎么相处…… 不过这些事情,也不是骆林应该考虑的。他已经没有理由再去同情这个人。 现在他可是有其他的要事去处理。 …… “……请告诉我你在作为私人管家的经历里,让你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并且在此基础上,阐述这件事对你的启发。” ——在所有的要事中,就包括完成这场复杂的应聘面试。 作者有话要说:……好歹是更了,就不要苛责爹了吧。 欢迎高考党归来!!!!!! 写任务真是杀脑细胞的一件事,爹还不如拿我的创意作成文案去卖== 快点完结第二部吧特么的我的考试考不出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69管家测试 骆林之前当了十年的管家,却完全没受过系统的培训。现在猛地遇上了这么专业的一次面试,其实也觉得忐忑。他原本想恶补些可能的专业知识,训练营的事情却让他难以分心。前些天他投简历时也没想到一定会中,但以现在这个情况来看,却是非努力不可了。 这次和骆林一起参加面试的人还有三个,都是男性。而面试流程由两部分组成,分别是提问回答环节和实际操作。 面试官的问题并不尖酸,只是基于骆林的背景资料问清了几个不明点。骆林基于实情认真回答了,最起码不会让人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末了面试官开口对他说: “……请告诉我你在作为私人管家的经历里,让你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并且在此基础上,阐述这件事对你的启发。” 骆林听到这么问题怔了一下。接着他微微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用沉静的声音道: “我为我的前雇主举办过许多次家宴,也处理过其中许多的意外事故。有宾客孩童的争执,也有类似于停车刮蹭的事件。我从这些看似细小,但实际处理起来棘手的事件中,学到了很多。但说起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我的女雇主四年前去世。” 面试官调整了自己的坐姿,表情变得严肃了些。 骆林平静的看着面试官的眼睛: “她的去世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巨大的打击,之前的生活也无法继续下去。男主人从此很少回住处处,而少主人的性格也有了很大的负面变化。作为家里的管家,我没能挽回那些颓势。我规避了争执,放弃了提出自己的意见,并且没有试图挽留过那些决定离开的老仆人。” 面试官微侧了头:“你现在是在告诉我,你有多失职。 “是,”骆林的回答即时但平和:“我当时错误的做法和态度,决定了我没有办法成为一个称职的管家。正因为如此,我没有办法在那个家庭里继续我的工作,也最终选择了转行……一直到现在,我终于知道我是哪里做错了。管家不仅仅是要确保家里的事务在有序的进行,他还得负责去聚拢人心,挺身而出。他可以选择沉默,但是他也要有能力站出来表达意见,而不是一味的承担命令。” 面试官看了看骆林,慢慢露出了些微笑:“……我很高兴你能有这么认真的态度。也许你不知道,会有这次的招聘,实则是因为我们的会所的独立管家忽然病倒。如此紧急的情况下,真正的私人总管却不可能向我们这里出借,而展会公司和普通侍应生还达不到要求。我欣赏你体现出来的个人特质,请你在实际操作测试中好好表现。我会期待着。” 骆林说了一声谢谢,鞠躬后准备转身离开。 面试官却叫住了他: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现在没有固定侍应的家庭,也不会是为了这次临时工作来美国……你现在究竟是在做什么样的工作?” 骆林笑了笑:“我现在在当模特……来美国是工作需要。” 想到什么一般,面试官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骆林:“我是不是在电视节目中看到过你?” 骆林还是微笑,想了想回答了一句:“也许是您看错了。” …… 相较于回答问题的环节,实际操作的测试更为专业。宴会管家的职责并不等同于一般仆人,所谓的打扫整理并非他们的正职——管家所要做的是协调和指导其他的服务人员,在确保流程顺利进行的情况下,让宾客得到最好的宴会体验。这要求管家要有统筹协调能力,熟知宾客喜好,懂得管理菜单,并且会处理突发事件。 测试开始之后,骆林他们收到了几份表格——第一份上面是宴会所邀请宾客的大致背景,第二份则是会所厨师提供的,所有能烹饪的菜肴名录。面试者被要求在二十分钟内选出适合宾客的菜肴套系,之后还要去酒窖选择配合菜肴的葡萄酒。 西餐套系在标准情况下由八道菜(包括汤,甜品)组成,所以只要在所选菜肴边圈划出选择就好。然而骆林对着那三英尺长的菜肴名录看了五分钟,越看眉头就皱得越厉害。周围的三个人下笔都很快,没过多久就起身去了酒窖。但是骆林一直那么坐着,最后下定决心似的,反而在名录下面奋笔疾书起来。 其他人都已经从酒窖里回来了,骆林这才是要过去。起身时他听见了有人在旁边小声说: “这样的人,真的能行吗?” 骆林没回头,只是稳步的向前走着。 …… 十分钟过后,四位应聘者带着自己选好的葡萄酒纷纷站定。其他人都是把酒瓶放在面前的长桌上,而骆林的一瓶白葡萄酒酒放在冰桶里,另一瓶红葡萄酒则被他平托着瓶身,瓶口微微向下的拿着。 面试官注意到这个动作,表情有些微微的缓和。接下来面试官报出了每个人先前选择的菜肴,并询问他们为什么做出如此的选择。 除了骆林之外,所有人都选择了最昂贵的食物。头盘多是以malossol鱼子酱开头,配菜必定要配黑松露,甚至有人在这两者之上还选了辅以藏红花干粉的甜点,干脆把世界上三大最昂贵的食材都聚齐了。其中还有人选择上一道掺了可食用金箔的茶汤,以及用生龙虾肉做盏的海鱼刺身全席。等到读到了骆林的选择,其他人的表情都有些嘲讽。 首先,骆林的选的头盘是奶油鸡酥盒——一种在普通餐馆里随处可见的菜品,丝毫没有特别的贵气。而且从这头盘开始,骆林点了三道汤,九种热菜,四种沙拉和四种甜品。 面试官对着应聘者一个个的提问过来,问他们为何做出自己的选择。其他人都是在说 “这样的食材体现出了主人的品味”“低卡路里的配比适合于年轻的小姐们”“新颖的食材能让她们有新奇感”等等类似的原因。 待到问到了骆林,面试官的眼神更有些深意: “你是不知道应该上几道菜吗,所以一下子选了这么多东西?……还在下面要求减少每道菜的量,并且更换盛菜的器皿?” 骆林平静道:“并不是那样的。我看过了客人的背景,发现这次主人邀请都是她在高中时的朋友。这个年龄的女孩自然喜欢见识大场面,品尝各式各样的昂贵美食,但是这些客人,全部是从公立学校毕业的。虽然主人是最顶尖的上流阶层,我不认为她的朋友都一样到过这么高级的场所来。如果头盘就上那些所谓新奇的、顶级的食品,我想她们在不知所措之外,也会觉得拘谨尴尬。这不利于营造亲密的氛围。” 面试官看着他:“那你觉得昂贵的食材是不必要的?你没有选松露,也没有选鱼子——虽然菜品依然是较普通餐馆来得高级,不过你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骆林继续道:“我想主人举办这个宴会的最大目的,是和她真正的好友玩乐叙旧。因此我不想在食物选择上,让宾客觉得主人是在炫耀。同时,为了不让宴会的水平降低,我认为在菜色上提供多重选择,可以更加讨年轻女孩的欢心。女孩们总是喜欢有很多的东西可以选,小分量的食物也不会让决定减肥的她们有什么心理负担。” 面试官露出了然的表情,继而又问:“那么你为什么又要提出更换盛菜肴的器皿?” 骆林笑了:“我想这里的盘子都装饰精美,显得高级而稳重。它们的重量或许不大,但是体积真的不小。这样的盘子给人以太正式的印象,而且不利于我们的年轻女宾客们端着它们用餐。” 面试官挑了挑眉:“宾客……端着盘子?” 骆林的表情更温和些:“餐厅里放的是标准长桌。也就是说,总会有些人离得和主人非常远,互相隔着无法交谈。但对于年轻女孩来说,她们喜欢亲密的凑在一起,像用下午茶一般的拿着小碟子用餐。如果是我作为宴会管家,我会营造一种小女孩聚会的紧密氛围,以鼓励她们聚拢在餐桌一端好好交谈。” “你认为这样算是高级宴会该有的氛围?” 骆林无声的呼了口气,看向面试官的眼睛:“在适当的引导下,亲密感和上品氛围不会冲突。” 面试官的表情有些玩味:“而你认为你能很好的把握那时的场面?” “是。”骆林肯定的回答道。 面试官看了看骆林挺直背脊,却微微收了下巴的标准站姿,笑了起来。这个面试官敏锐的注意到了,在他和别人谈话期间,骆林拿着酒的手势从未换过,尤其是拿着酒桶的右手一直留着力,却没有一丝颤抖。 骆林原想面试官或许还有别的问题要问自己,面试官却已转向了最初的那名面试人,问起了选酒的问题。 说起葡萄酒,四个应聘者每人都应该选两瓶——一瓶红葡萄酒,一瓶白葡萄酒。前三个人选的都是世界四大一级酒庄的产品:两瓶乐斐(lafite),两瓶乐图(latour),一瓶高必雍(hau-brion),一瓶玛高(margaux)——这样的顶级排列,甚至连73年晋级的木桐(mutton)堡都排除在外。 反观骆林,他在冰桶里放的是一瓶德国小酒庄产出的非年份贵腐酒,手上的红酒则是白马堡的年轻小白马。这两瓶酒在市面上价格都很高,只是和前几人手上清一色的年份波尔多比起来,总归还是有差距。 前面三个人很是畅快的分析了自己的酒有多么好,robertparker(世界知名的酒评人)给的分数又有多么高。想想看骆林手上的那瓶出贵腐酒庄或许robert都没去过,那几人的表情都不自觉的带上了些不屑。 但是骆林本人对自己选的酒很有自信——面对着面试官的提问,骆林微笑道: “……据我所知,我们要招待主客都是德国人。而德国人在饮酒方面是出了名的爱国——国民都偏爱国内产的酒。我手上的贵腐酒产自德国的莱茵高,并且所选年份的琼瑶浆熟成非常好,酒的整体品质很出色。加上贵腐酒特别的清甜味,我想这会是很讨女孩喜欢的品种,也能和我所选菜色中的禽肉和鹅肝相搭配。” 在面试官开口前,却是有别的应聘者轻哼一声插话道: “是因为你对这贵腐酒太有自信,所以在红酒上就偷懒了?” 骆林回过头看着那人,低下头看了一眼对方的酒标: “我没有选择年份波尔多,是因为它的醒酒时间太难掌握。像你们所选的酒,醒酒时间都应该在12个小时以上,中间万一出现意外会很难侍奉。于此同时,你们选的红酒都是以赤霞珠作为主做底,酒体重,单宁高——尤其是你的那瓶,加了马尔贝克调味,涩度更是大大高于平均。我不认为普通的女孩子会喜欢涩度高的红酒,不论它的评分究竟多少。也正因为如此,我选了更柔和的梅洛底小白马……柔顺但结构复杂,醒酒的时间也很好把握。” 这样一番话说出来,连面试官都有些惊讶: “你记得住葡萄成分和年份熟成?……怎么做到的?” 骆林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才低声说道: “……背出来的……当时背了有半年多。” 这个老实的答案该是最好理解的,却有些微妙的在意料之外。也就是骆林这种死心眼的人,才会一步步的把这些可有可无的知识都记下来。 别的应聘人至此都不说话了。而面试官从一开始就知道,骆林的心或许是所有人中最细的。 他拿了酒桶是顾及了酒温,让酒瓶颈部偏下是为了保持酒液浸没软木塞的状态。 这就是所谓一丝不苟。 后来在开瓶时,也只有骆林一个人嗅了瓶塞,也把瓶塞盛在了盘里。剩下的三人中,有一人的葡萄酒被发现有瓶塞感染。 当然骆林胜出他人的地方不只这一点——在某些情况下,骆林的行为也算是大胆的。 就比如开香槟,正确的开法是缓慢开瓶,绝不是赛车手那般猛摇后让酒液喷洒。而这一环节的考察中,别人是学乖了,骆林却是用上了刀子。 面对着酒瓶,骆林拿着沙伯刀,一个迅速的动作,贴着瓶身的接合线,将刀在水平的方向划出去——香槟头连着一部分颈身飞出去,极少许的带泡酒液,缓慢的,顺着瓶身流下来。 这样危险的动作让骆林来做,只会变成美感爆棚的视觉表演。 再之后的事故应急考察同样很典型,面试官在一件绸衣上倒了红酒,问四个人怎么处理。而骆林是唯一一个,提供了“免费干洗再送回”之外的答案的人。 他在餐巾上沾了另一杯子里的白葡萄酒,直接在那衣服上擦拭起来——而那原本显眼的暗红色,竟然真的褪下去大半。 “……先处理到这一步,再说干洗或许也不迟。” 骆林么说着,语气温和,却又那么让人信服。 ……一直到了这场面试的最末尾,面试官最后问了骆林一个问题: “你认为作为一个成功的管家,最需要的三个特质是什么?” 骆林有那么一瞬垂下了眼睛,然后直视对方道: “沉稳,纪律……和自尊。” …… 在这种高下立现的情况中,骆林毫无意外的获得了这次工作。出结果时已经是过了晚餐的时间,骆林这才从会所里走出来,走进黑夜的寒风里。 他的手机原先调成静音放在了立橱里,现在拿起来一看,却是有两个未接来电。 一个是何式微的,一个是波特维的。 骆林想了想,一边走着,一边给波特维回了电话。波特维在电话那头问他面试进行的怎么样,又说给骆林留了晚餐。骆林经过了这么奔忙的一天,现在觉得有些累,只是闷闷地应着,说自己现在就要回去。 这样的一个电话打完,骆林其实也迟疑过要不要再打一个给何式微。然而最终也只是发了短信过去,问何式微是不是有什么事。 出乎骆林意料,何式微就像是等在手机那边一般,很快的回复说: “是想问问你七号晚上有没有空。有一项很重要的活动,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参加。” 为什么偏偏是七号?……不过说了是很重要的活动,那么再拒绝总是不好。 想到自己刚刚接下来的工作,骆林蹙了蹙眉,侧着头思考了很久,才在短信里写出了一段话: “原本有额外的工作安排,但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见你。” 何式微最后的回复有些奇怪——“详细的安排我之后会告诉你,只要你在7号的午夜前过来就好。” 骆林觉得这样的话大概是有别的深意,只是他现在果然是没精神再去探究了。 …… 等回到模特之家的时候,骆林觉得有些恹恹的。这算是感冒的前兆,骆林再不敢像以前那样大意,洗好澡就钻到了被子里去,被子都遮到了鼻子上面去。 波特维拿着骆林晚餐进来的时候,骆林就两只眼睛露在外面,还没睡着的样子,睫毛一颤一颤。没有彻底干透的头发软软的贴在额头和两颊上,显得骆林的脸小小的,就像是小孩子。 波特维把沙拉碗和餐盘放到一边,从旁拿了浴巾在手上。他走过去推了推骆林的肩膀,让骆林起来,先吃了东西再睡觉。 骆林乖乖的坐起来,眼睛没全睁开,勉强想走到桌边吃东西。波特维按着骆林的肩膀,让他再坐回到床上去: “……就这么坐着吃也可以。腿,还是放在被子里比较好。” ……那是第一次骆林在床上吃饭。他一手捧着碗,一手拿着勺子,缓慢的小口咀嚼。波特维坐在他身后偏左的位置,拿毛巾把骆林的头发向后拢过去,从发根到发梢的,一点点的擦拭。 波特维轻声问骆林:“今天很累?” 骆林咽了一口菜叶子,摇摇头:“其实不算……没干什么事,就是会头痛。” 波特维“恩”了一声,把骆林肩上的一缕头发放在手心里,用包着毛巾的手握紧了。 骆林这时侧过头,看了看波特维的眼睛:“头发……谢谢你帮忙了。” 波特维先是不知如何回应的皱了皱眉,接着不自然的咳了一声: “不用……我帮你擦干,也很开心。说起来,我姐姐……有一只萨摩耶,我经常帮它洗澡擦毛。他看起来很舒服,我想你也……” 这么说起来总觉得那里不对。波特维想要去改口,骆林却先笑了起来。 现在的骆林,回过头来看着波特维,笑得眼睛都要眯起来。他的嘴巴里还含着勺子,腮帮子略微鼓起来的样子,可爱的要命。 波特维能感受到骆林身上那种温暖的气息,柔和让人太想要亲近。 也就是这样的场景,忽然就让波特维有了一种无奈的沉重感。 …… 为什么你要这么讨人喜欢呢? 为什么你那么优秀。 为什么你对所有人都那么好。 为什么你总是无意识的,让别人爱上你。 ……其实我也不想忍耐的。我想拥抱你,但是为什么我还这么清醒。 清楚知道自己没办法拥有你这件事,让我现在觉得糟透了。 ……不管是什么时候,波特维脸上都是平板的表情,不自觉地透出一些误导人的凶气来。所以就算他现在难受得咬紧了牙,别人也绝不会知道那是他伤心的表情。 …… 一月五日的小组间竞争准时来临。这天早上起来,骆林觉得精神回复得完全,果真是避过了感冒。 真正出状况的人是其他两个。 波特维开始发低烧了,好在不严重,还能进行任务。 而在任务开始前,骆林走进分配给各小组的换衣间时,他看见了样子有些异常的阿尔弗雷德。 那时阿尔弗雷德背对着骆林,略微弯着腰,似乎正在用右手揉搓着左手小臂内侧的肌肉。 骆林走路时没什么声音,见这场景奇怪,才开口发声: “……你在做什么?” 阿尔弗雷德似乎是没想到有人会在身后,下意识的猛然转身,然后慢慢的把左手臂藏在身侧。 那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骆林看见了阿尔弗雷德手臂上肿起的红块——和针眼。 阿尔弗雷德的表情还是很镇定,眼睛却是充血湿润的,嘴唇有些泛白,眼睛下的黑眼圈也比往常要重。 骆林瞥见阿尔弗雷德身上单衫背后有一块汗湿的痕迹,像是被虚汗印出来的印子。 这样的状况让骆林把眉头蹙起来:“你……” 阿尔弗雷德却用异常沙哑的声音打断道: “……我没有吸毒。” 骆林还没有说什么,阿尔弗雷德却是第一次,对骆林说出了形似示弱的句子: “你相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亲爹严肃声明: *本章涉及到的所有专业内容都考察自书本内容(非网络),有齐仲蝉老师两本关于红酒的著作,一本法国蓝带学院的服务指导书籍,以及各种实体资料。译名之间可能有差别,更可能有爹自己没常识弄错的地方,如有谬误还请大家包涵。 行吧,好歹更了! ……等爹起来我把这两张章欠下的留言慢慢回了……谢谢那个小毛驴同学给我的意见,爹很感动~ 剩下的老家伙们都熟了就不点名了!!!!! 不过还病着的爹真的挺难受你们怎么不给爹多留言……每章爹都写得很认真啊…… 好吧,晚安,姑娘小伙儿们~ 70一月五日 骆林看了看阿尔弗雷德,眉头依旧是微微蹙着: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 阿尔弗雷德强撑着笑了笑:“因为你刚刚就是这么怀疑的,不是吗?” 骆林移开自己的眼睛:“不管你有没有吸毒,我都不准备对你的生活习惯和模式做评论。” “……你这句话听起来并不怎么让人舒服。”阿尔弗雷德将上衣衬衫的袖子一点点的卷下来,遮住自己的手臂。他脸上那种脱力后不自然神情,依旧还是让人十分在意。 “因为我想你该承认自己的状况不对劲。我不认为你现在这个样子,是工作时该有的状态。” 骆林这么说着,在换衣间的椅子上坐下来,将脚上靴子的系带解开。半响没有等到对这阿尔弗雷德的回应,骆林抬起头侧看过去,只看见阿尔弗雷德低着头的背影,似乎没什么反驳骆林的意图。 骆林没再说话。阿尔弗雷德对自己的状况最明白不过,也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如果他现在默认自己的状况不好,那么问题应该是真的很严重。 然而任务就要开始了,骆林只希望阿尔弗雷德能表现出平日里一贯的水准,毕竟他们现在还是绑定着的一组队友。 …… 这次的小组间对抗任务的内容是拍群照。具体说来却不同于五六个人一组的群照,而是十七个人都挤在一起,穿着同样的衣着,画着近似的妆容,站成三排进行拍摄。就连发型,也是统一风格——所有人都一律把头发暂时的染成了黑色,油光铮亮的梳向了后。这样的造型配上白色的麻布衬衫,原色亚麻裤子和系带小牛皮鞋的打扮,猛地一看,好像上世纪的意大利黑手党的年轻成员集体出动。 在这样的群照里,lgm要求营员们尽最大的努力,用表情和动作来突出个体的“存在感”。毕竟在这类似于十七胞胎的场景里,想要一眼脱颖而出,也算是顶顶困难的一件事。 排成三排的时候,几乎是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去抢第一排的中间位置,只因第一排距离镜头最近,并且可选的动作也最多——可以坐,可以蹲,甚至可以躺下来。论到占满镜头,自然是横向的延展动作更有利。劳尔几乎是飞扑着霸占了第一排,然后大喇喇的做出了类似侧躺的悠闲动作。而阿尔弗雷德在第一排最靠左的地方坐下来,曲起一条腿撑着手臂,算是很保守的姿势。 至于骆林,依旧是改不掉自己不喜欢和人挤的习惯。眼看着又要被推到圈外,却是有人从旁一手拽住骆林的骆林,粗暴地拉扯着,把骆林带进了第二排的中心位置。 骆林稳住了最先的踉跄,下意识的向那施力的对象看过去。 ——是里弗斯。 虽然里弗斯现在只是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前方,他那平直紧绷的唇线却不自觉地带出戾气,能让骆林深切的感觉到。 ……骆林已经很久都没有和里弗斯说过话了。知道了里弗斯刚才举动的意图,现在他其实是想低声说一声谢谢。只是里弗斯态度里的某些东西,却让他无法说出这个词汇。 那种奇怪的东西,像是恨意,却又有哪里不同。 用近乎推搡的动作把自己带到一个有利的位置,却也没做什么解释。骆林不自觉地想起来里弗斯和自己不再同住的那天,他站在门边的那个背影。那个样子带着一种认命的无奈和痛意,并不让人好受。而在那天之后,里弗斯彻底的收敛起自己的态度,就像从先前那个孩子的形象中,彻底的脱胎出来。 ——可是真的说起来,这一切的起因,果真还是因为自己伤害到了这个孩子吧。 骆林垂下眼睛。 摄影师在面前就位了,等待着模特们调整好自己的姿势。站在骆林左边的里弗斯忽然呼了一口气,扯着更左边的西斯塔科维奇换了位置。那个瞬间骆林几乎是下意识的,对里弗斯说了一句“对不起。” 西斯塔科维奇开始用不明所以眼神打量着左右的两个人,摄影师在让第一排的模特稍许向中心靠拢。里弗斯依旧是定定地看着前面,只是喉结滚动一下,用苦涩的语调,“哈”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忽然就让骆林也觉得疼。 …… 拍摄的最后准备就要完成了。其他人都在竭尽可能地表达出不同于他人的态度——不羁,滑稽,儒雅,软弱,豪爽——各种表情和动作,构成了性格鲜明的男人形象。斜侧的角度,伸展开的手臂,隆起的肌肉或是放松的后背线条,拼凑起了一副万分引人注目的画面。 最终镜头记录下来的,是萨沙侧过身时冷清高傲的眼角,皮埃尔伸着的懒腰,卢克用力跳起时向上伸展的手臂,埃德蒙捧着脸的孩子气笑容……种种种种,给这画面带来了鲜活的张力。 唯有画面正中的那个男人,和这场景格格不入。 他没有动作,没有表情,只用站得笔直的姿势,平视着镜头,目光穿透了空间的界限,到达了某个远处的焦点。 那是一种清醒和谨慎姿态,像是那个人只想安静存在于这画面里,而不去透露和表达任何与自己有关的信息。你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看不出来他又怎样的性格。他身处在十七人之中,却又的的确确的脱离于其外。一个没有动作表情的人,很容易被看做呆滞的,存在感渺小的小角色——但是这个男人不同。他的眼神如此的平静,沉着,不为身周的那些动作表情所动。 他是一个明了自己是何存在的人。他的隐藏,他的收敛,反而让别人的目光被他吸引。 ……骆林在拍摄的时候,放弃了调动自己的感情。他可以微笑,再合十双手抵在自己的嘴唇上——这就是他习惯的样子。但是那样并不足够,也不符合自己现在的心情。 那时骆林思考的,是不想在镜头前,表现出自己现下那忽然挥散不去的负罪感。他用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放空情绪,然后将自己的感受隐藏起来,戴上一副没有裂缝的面具。 算是巧合,他这样的表现,歪打正着的,让他成为了焦点。 …… 这次的任务,同样是按每组组员的整体表现来做评判。然而在这一次的任务里,骆林并没有像先前两次一样,拿到最好的case。 他和阿尔弗雷德的表现最终排在第三,算是有所下降。第一名的萨沙和西斯塔科维奇中会有一个人去给robertocavalli的春夏走秀做主秀,而骆林和阿尔弗雷德只被分到去给cavalli的二线牌——justcavalli做平面拍摄。拍摄时骆林没注意到阿尔弗雷德表现,同样也不知道在照片上,阿尔弗雷德的脸色止不住的苍白,眼神像是强撑着才没有散开。这样的表现,怎么说也说不上是自然。 结果公布后,骆林没有直接赶回换衣间,而是站在摄影棚一侧的墙边,看着里弗斯。他是想要再说些什么,刚开口说了一个“我”,就被里弗斯打断了: “别再说什么了。现在我不想和你说话。” 就算不是真正带刺的语气,这样直白的发言,依旧让骆林觉得难堪起来。里弗斯侧头看向别的地方,半响呼了一口气,继续道: “我……总会找到一个很好的人。所以你就忘记我之前对你说的话吧。就这样,你该回去了。” 骆林“恩”了一声。因为不知道怎么回应,他无声的又说了一句抱歉。他迟疑着,待到其他的人都离开,才后退两步,转身走回了自己该去的地方。 他是不会知道,里弗斯在背后看着他一步步走回去,然后很难过的低声笑了笑: “someonegood,andsomeonelikeyou.” …… 回到换衣间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换衣服。骆林他们的房间因为是临时隔开的,说得上是很小,角落里有个地方可以拉一下帘子,但先前穿衣时骆林和阿尔弗雷德谁都没有用。 不过那帘子现在是拉上的状态,下面看的见阿尔弗雷德的一双脚。在哪里换衣服是别人的自由,骆林没怎么在意,只是叹了口气,抬起手开始解衬衫的扣子。 然后就在骆林衬衫扣子解开到了第三颗的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帛物撕扯的断裂声。骆林回过头去,看见角落那帘子已经被带到了地上——是阿尔弗雷德倒在地上时,被同时扯下来的。 这个状况算是真正的让骆林吃了一惊。他走过去,试图去把阿尔弗雷德扶起来。拉开那盖在阿尔弗雷德身上的布帘子的时候,骆林才发现从阿尔弗雷德解开的衬衫处,看的出一整片红疹遍布的胸膛。先前在手臂上看到的红色肿块,现在变得愈发的明显,面积也变得愈发的大。 阿尔弗雷德眼睛闭着,骆林原本都要以为他是昏过去了。这样的场景下,骆林只想到站起来,去喊lgmstaff过来。可是就在他开口喊出第一声时,他身边那个倒下的人却撑起身子,猛地把骆林拽到了地上。 骆林睁大了眼睛。阿尔弗雷德还是眼睛迷蒙的样子,紊乱的呼吸让他的胸口无规律的起伏着。可就是这样虚弱的状况,他竟然还能做出扯人的动作,然后对骆林说出一句: “……别让别人知道。” 然后甚至还补了一句:“不然,我……不保证……你之后不会……。” 形似威胁的话语说到一半便轻不可闻了。不过能做出这样的威胁,大概是还是没什么大问题。骆林原本的一些担忧因为这话被彻底打散了,现在干脆冷下脸来,硬扯着阿尔弗雷德站了起来。 阿尔弗雷德勉强保持着直立的姿势,然后“啪”地倒向了骆林。骆林忙伸出一双手抵着阿尔弗雷德的肩,只是阿尔弗雷德的额头,还是碰到了骆林的脖颈。 ……是烫的。 阿尔弗雷德眼睛又完全地闭上了。 如果可以的话,骆林并不想接触这样的麻烦。自己大概还算的上是一个好人,但是对阿尔弗雷德这个人,骆林实在是很难鼓动出特别的关心来。 侧着低下头看了阿尔弗雷德的脸,骆林叹了一口气,还是搂住了阿尔弗雷德的腰,拖着他悄悄地往外面走——离开时他带上了各自的外套,也没忘记阿尔弗雷德的钱包。 打车去医院的路上,骆林坐在后座上,身边是昏睡过去的阿尔弗雷德。骆林的低着头,眉毛一直蹙着,想了很多事情。 ……真说到“原谅”这件事,骆林之前做的真的不算少。他近乎没有原则的,包容了太多的东西。 但是只有阿尔弗雷德做过的那些事情,骆林放不下,也没有办法带过。 因为习惯,骆林说不出什么诅咒,也不习惯斥骂。但是可以的话,他真的非常想把这个人从自己的生活里划掉。 很用力地划掉。 这样的描述,就是骆林能表达的,最深切的反感。 可惜这样的反感,还是没能让骆林把阿尔弗雷德一个人扔在换衣间里,临走时把门带上再反锁起来。相反,他竟然顺应了这个人的威胁,现在还帮着要去救他的命。 ……在很久之前,骆林看过一本旧的论语。因为毕竟是古文,骆林很努力了,但还是看不太下去。在那本书里,只有一段话他记得很清楚: ——“以德报怨,何如?”“何以报德?” 他原先不怎么明白,现在终于理解这两句句子的含义。 骆林又是叹了一口气,把阿尔弗雷德艰难的从车子里扯出来,然后心情沉重地,支撑着这个倚在自己肩上的男人,一步步的踏上医院大门前的台阶。 …… 不论是在这个时刻还是之后,骆林都无法对阿尔弗雷德酝酿出任何的好感。 所以他绝对不会想到,到最后自己竟然会为了救这个人的一条命,坠到了冰湖里去,几乎赔上了性命。 是他从来没有发觉,他的善良,还是被低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爹!!!回!!!来!!!了!!! 好久不见啊各位亲哈哈哈哈哈~ 废话不多说了,今天开始,每天日更,一次4000字左右哟!! 不给断粮的爹就是好爹对不对!!! 说是7月7回归,所以这章算七月七的,明(今)晚我再更一章~ 就这样说定了!!!噢噢噢噢!!! 71一月六日 骆林原先以为只要把阿尔弗雷德送到医院就好,可惜之后许多的麻烦事,他还是必须得承担起来。 接诊处的护士先是看了他们一眼,然后问道: “是急救车送来的抢救病患吗?” 骆林摇摇头。 “有预约吗?” “……没有。” “那么请到诊室门口排队。” 骆林侧过头看看,那诊室门口的队伍实在是有些长的过分。他转头和那护士说:“这算是急症,可不可以……” 然而护士只是摇了摇头,然后指向了急诊抢救室的门。那里面有几个浑身血淋淋的黑人兄弟捧着断手,眼巴巴在等着医生们来看我一眼。骆林苦笑了一下,再没说话。 ……先前他在报纸上看到,说美国的医疗体制在发到国家排在倒数。他先前还不相信,现在总算是深切地体会到。 阿尔弗雷德已经完全丧失自己行动的能力,骆林只能叹口气,扶着这人在墙边的椅子上坐下。先前发出来的皮疹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让阿尔弗雷德的脖颈和前胸全都变作了熟虾子色,配上他昏过去之后微微皱起的眉头,看起来很可笑,又有那么点可怜。 骆林想到自己先前在训练营里病倒时,还都是有人照顾的。而阿尔弗雷德这么个看起来很有手段的人,现在若是被扔在这里,或许死了也没人发现。 做恶人总会是有报应……吗。骆林这么想着,想伸手去给阿尔弗雷德系上了领子上的扣子。阿尔弗雷德还是神志不清的,现在不知怎的瑟缩一下,平日里那些令人不安的城府感,统统都消失不见了。 骆林低下头来,忽然不想看到阿尔弗雷德现在的样子。 ……在椅子上坐了很久,终于是轮到了骆林他们看诊。医生问了阿尔弗雷德的过往病史,但是骆林一概不知,只能让医生去调电子医疗档案。医生看病历的时候,骆林想了想,还是委婉的提及了一下阿尔弗雷德手臂上的针眼。在这之后阿尔弗雷德被扒光了上衣检查,又做了抽血化验。 而最终的最终,阿尔弗雷德被推进了抢救室。 阿尔弗雷德看起来并不是病的要死的人,所以这样的变化让骆林无措起来。医生看骆林一副完全不明了的样子,这才开始解释: “这位病人有长期服用镇定剂的历史。也许是最近他的精神状况和体质出现了变化,所以口服的镇静剂没有起到该有的效果。他手臂上的针眼,应该是他自己在皮下注射苯巴比妥后留下的。可现在这些药物依旧没能正确的起效……检测报告上指出,他体内的药物含量已经超过了可服用的限度,反而让他产生了变态过敏反应,药热,荨麻疹……这些虽然不是马上威胁到生命的症状,但是还是要及时采取行动。你能联系到他的家人吗?” 骆林有些窘迫:“我跟他并不是很熟,所以不太清楚他家人的联系方式……他只是先前说过,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医生摇了摇头:“那么就没办法了。只是作为朋友,我想你应该关心一下他的健康情况……对镇定剂依赖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我和他并不是什么朋友。骆林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来: “抱歉,我以后……会注意的。关于镇定剂,我只知道会用在治疗精神病人中,阿尔弗雷德他……” “……我想他的状况和精神疾病是有区别的。之前我也见过类似年龄的年轻人会这么用药,多数情况都是因为心理压力太大了,所以完全丧失了不靠药物自主睡眠的机能。我不知道他以前经历过什么……但是他整整用了五年的镇静剂,中间完全没有停,这实在不对……可以的话,尽可能地帮帮这个年轻人吧?”医生看着骆林。 骆林现在没办法自然地点头,说一句“好的。”他只是很努力的笑了笑,然后再说不出什么话。 …… 阿尔弗雷德最终还是被送进了病房。骆林在他醒来之前,都远远地坐在一边等着。期间他的手机响了几次,是训练营里的其他人问骆林究竟去了哪里。骆林每次都回应说“我在逛街”,还因此被特拉维斯嘲笑说:“你年轻的少女心觉醒了”。 骆林真是笑都笑不出来。 等到阿尔弗雷德真正恢复神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骆林看他慢慢地睁开眼睛了,便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站起来。 “……你送我来的?”阿尔弗雷德躺在床上,侧过头哑声问他。 “是。出租车费是用你钱包里的前付的,就医的账单之后医生会给你。”骆林回过头看着阿尔弗雷德,像是要离开的样子。 “你现在要……回去了吗?” 骆林转过身来看着他:“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阿尔弗雷德把眼神收回来,闭上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了一声:“不。” “……那么再见。”骆林又看了阿尔弗雷德一眼,然后把外套拿在手里,径直走出了门外。 …… 那天晚上骆林回到卧室的时候,很是有点脱力,干脆直接倒在了床上。波特维原先在地上做着俯卧撑,现在拍拍两只手站起来,问他: “如果很累的话,要我给你做个肩颈按摩吗?” 似乎是觉得那认真询问的样子很有趣,骆林失笑出声:“多谢了,我还好……” 波特维的眼神留在骆林身上很久,忽然说了一句:“你有没有觉得你有点变了?” “恩?”骆林侧过头去看波特维。 “……我觉得你最近表露出来的情绪变多了……像是你以前觉得累,只会一个人窝着,不会这么倒下来的。” 骆林怔了一下:“我没注意到那么多……” “这样挺好的,真的。总是把情绪压抑着,会憋死的。”波特维说道“死”这个字眼时无比严肃,倒是很可爱。 骆林呼了口气,有些想笑。但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了先前医生对他说的那番话,顿时又开始觉得闷。 “……波特维。” “恩?”芬兰男人喝口水,看向骆林的方向。 “还是麻烦你帮我按摩一下吧……呼。” …… 一月五号过去了,迎来的自然是一月六号。今天会有最后一个小组内对抗任务,训练营里面的气氛似乎也因此变得有些不同。想想再过一周lgm的训练就要结束,骆林的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从早上开始,营员们就陆陆续续的出去做任务。骆林他们的任务定在下午开始,之前的空隙时间,骆林也就只能在模特之家里待命。中午在房子里吃午饭的只有他和相川的三人组,用餐的时候总感觉有点冷清。 ……明明要是在之前,也都不会这么觉得。 吃完午饭,有人按响了门铃。骆林打开门一看,才发现是张奕杉。小组间的任务毕竟都不同,之前骆林和张奕杉能凑到一起的时间其实也就没多久。因此两个人把握住现下的机会,很热络的开始聊天。 聊到一半的时候,相川走过来,什么都没说,只是往张奕杉的嘴巴里塞了个苹果。 张奕杉很自然的边咬着苹果边和骆林说话,骆林倒是有些怔住。待到相川走远了,骆林才说了一句:“你和相川的关系,还是转好了啊。” 张奕杉吃苹果的动作顿了顿,有些尴尬又有些苦涩地笑了笑: “不是你想的那样。” 骆林并不明白张奕杉意指的究竟是什么。只是有些事情,也不是他能评论的。 …… 下午三点钟的时候,骆林从模特之家出发去了摄影棚。在去后台之前,他还在想阿尔弗雷德能不能来,等到推开更衣室的门,他才发现阿尔弗雷德到的比自己都早。 这个男人已经换上拍摄用的牛仔裤,只是背对着骆林的赤/裸脊背上还有皮疹的红印。阿尔弗雷德整理好裤腿转过身来,对骆林微笑: “下午好。” 光看这个表情,实在是看不出他是个昨天还被送医的病人。骆林应了一声,也开始抬手换自己的衣服。 骆林没主动提起昨天的事情,阿尔弗雷德自然也不会挑起话题。因为骆林从来没期待过这个人会有道谢的表现,所以这个发展,实在是和他的预想一模一样。 ……待到两个人都换好了衣服,品牌staff领着他们到了一间充满了日用品的杂物间。在这一次的任务里,他们被要求选择一些日常物品来修饰这次的拍摄。这个杂物间里有棉麻衣料,废旧的布娃娃,纸团,缺腿的凳子,等等等等杂乱的东西——骆林和阿尔弗雷德必须选择其中的几样加入到主题当中去,用以辅助表现服装的特质。 选东西的时间限定是十分钟。但阿尔弗雷德和骆林只是径自走向了房间的左右两头,拿起了他们打算使用的东西。 然后他们彼此看了看对方,表情都变得有点凝重起来。 ……staff在这两个人选完道具之后做了登记,不过他们所选择的材料,果然会让人云里雾里。 阿尔弗雷拿了三瓶蓝色的指甲油,和一个冰品模具盒。而骆林则是选择了一瓶清洁剂,一块发泡棉和一罐食用上色剂——这根本是完全不明所以的搭配。 在摄影师就位之前的一段时间,阿尔弗雷德去了一次速冻小冷藏库,骆林去洗手间接了一罐水。一切准备就位后,就该看他们各自的表现了。 …… 拍摄时间到。 justcavalli的定位算是在中档,和正牌roberto比起来,他们在服装版型和材质上的功夫下得便少了些。没有了定型打摺的皮衣,也没有那些在前襟上大做名堂的帅气西服。这次的拍摄中,骆林和阿尔弗雷德穿得是春夏的justcavalli牛仔设计,而服饰的主要构成,就是镶嵌拼贴的漂白牛仔服。 骆林被分到的服饰,相对来说更加华丽。他上身的t恤是微修身设计,材质的硬度适中,也就没有什么绵软的褶皱。深浅不一的墨水蓝色用类似转印的方式,不规则的铺在了白色的底色上,看起来有种清新的自然感。而面料上零散镶嵌的那些硬质拼贴,在增加透明光感的同时,也增添了服饰的质感层次。在下/身的仔裤上,墨水蓝色的色调被愈加调淡了,只在裤子的各个边缝出稍加描画,用以突出廓型。至于运用到的圆形拼贴数量则略有增加,却很好的把握住了密集的程度,不会让人觉得不协调。 整体来说,这样的一套衣服,会让人觉得清爽而干净。它带着一种年轻的,轻盈的气息,很自然地便吸引了观者的眼光。 而现在,骆林正穿着这样的衣服站在镜头前。在他手上,还捧着一朵云。 …… 若是不知情者,没有谁能看的出那团云是脱胎自一瓶洗洁精——绵软细腻而轻盈的泡沫漂浮在骆林的指尖,微微带着些粘连的部分,溢出了骆林的指缝。更加特别的,是这团细小的云并非全然的白色,而是浅浅淡淡的,带上了墨水蓝的影子。那是因为之前骆林将食用色素调好了放在水里,用这水做出了泡沫;又考虑到一团全然是蓝色的云看起来单调而不讨喜,骆林便把纯白的泡沫也糅合进去,互相融合着,正好呼应了他衣服上的图案样子。 捧着这一团小小的云,骆林的样子并不是小心翼翼的。他只是低着头,看起来就像是个创造自己世界的孩子——很认真,但是并不那么过分谨慎。他垂着眼睛,用淡然的眼神观察着自己的创造物,然后手指缓慢的翻转,像是在构建一个细小的宇宙。 原本骆林的头发柔软而卷曲,总是随意的披在肩上。但这回发型师听取了他的意见,将头顶的一部分额发向后梳成了辫子,发梢带些翘起。这样的一个简单的发型规避了遮盖眼睛的可能性,也显得骆林愈发的年轻。而相比之前的表现,骆林没有刻意的想表现出某种特质——他也不需要。他不需要微笑,只需要专注于他手上的东西就好。这样的态度,其实更方便观者直观的感受着服饰的印象。 骆林用他最自然的姿势站在镜头里,却不会让人感觉散漫随便——你只会觉得他很安静,很干净,而不用打扰。 ……摄影师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就完成了对骆林的拍摄。因为几张底片的感觉都是分外的清新舒适,他其实并没有期待阿尔弗雷德也达到同样的标准。 所以当阿尔弗雷德抬起手举过头顶,然后翻转手指,让夹在指缝间的敞瓶甲油流淌下来时——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骆林就站在那里,看着宝蓝色的浓厚液体落在阿尔弗雷德闭合的眼睫上,慢慢淌下来,沿着面颊,一直划落到嘴角。 然后将阿尔弗雷德咬在齿间的那块冰,慢慢的染成蓝色。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到家已经两点了,更晚了。 骆林的服饰原型(右): 72意料之外的故事 在先前的拍摄里,阿尔弗雷德并不会采用这种出位的表现手段。毕竟现在淌进他口腔里的,那带着浓厚圆润珠光色泽的蓝色液体,以常识来说,绝不在可以食用的范围内。就算形似甜蜜的糖浆,指甲油这种东西,到底还是含有各种对健康害的化学成分。 ……这样的行为已经能称得上的鲁莽了。但是仔细想想,他这么做,其实也有道理。 阿尔弗雷德身上的衣服不同于骆林的那身打扮,上半身的t恤是就是最基本的白色,点缀其上的镶片数量也很少,绝对称不上繁复。而他下半身穿着的牛仔裤也是基础的深蓝□调,没什么闪光的装饰,只在面料上增加了纵向的,分叉的水洗纹路。 这样简单的装束,还需要某些一击即中的东西,让人的目光首被吸引过来,然后才能慢慢的发现这服饰里做工讨喜的细节。阿尔弗雷德先用美丽化学品,在脸上构成纵向自然的线条,再以唇舌接触这毒物,只让人觉得心惊肉跳,自然无法移开眼睛。 除此之外要被特别提及的,是他齿间的冰块。将水注入到模具后形成的冰块多是透明的,冻结的过程还要花去不少时间。因此阿尔弗雷德先将碎冰屑捏合,然后用冰模整合了形状。这样的程序之下,冰块愈发地接近纯白色,还带有细小的纹路。因为是白色和蓝色放在一起,对比的感觉也就更强烈些。 指甲油的挥发性是很大的。流淌下来的蓝色线条在从上至下一点点的干涸,经不起时间再耗下去。摄影师从先前的惊讶中醒过来,向阿尔弗雷德比了比准备就绪的手势,然后迅速的按动快门。最终的底片上,阿尔弗雷德的左眼闭合着,右眼微微的张开看向前方,配合微微抬起的下颚,看起来有种不清醒的迷离感。他的手臂抬起的姿势有种戏剧化的成分在,头顶上猛然垂下的手腕和过分放松的肩膀,都在表达一种神经质的态度。这样的动作配合他的表情和主题,会让人觉得乖僻,却恰好不会生厌。 ……只是在先前骆林的拍摄结束后,众人还有心沉浸在骆林营造的氛围里,但等到了摄影师示意阿尔弗雷德拍摄结束时,staff几乎是拿着冰桶冲上去,只为让阿尔弗雷德把他嘴里的东西吐个干净。 骆林远远的站在后面,看着staff用刮板将半凝固的甲油剥下来,剩下的残留部分也被毛巾擦得花了开来——阿尔弗雷德的这张脸这次算是被毁得不轻。而当阿尔弗雷德察觉了骆林的目光时,他竟然微微的张开了嘴唇,好让骆林看见了他蓝色的舌尖。 那瞬间骆林忽然觉得有点反胃,顿时再看不下去,只能跑回换衣间。等到之后staff宣布说这次任务的结果要延后发布时,骆林也没他想象的那么在意,只是点了点头,理好了自己的东西离开。 …… “所以你就这么回来了?……那你有没有看到,阿尔弗雷德的蓝舌头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波特维听完了骆林对今日见闻的叙述,似乎很是有兴趣的样子,一边吃着树莓糖,一边这么问骆林。 骆林长叹了一口气:“也许他可以喝一瓶漂白消毒剂,但是不管怎样,这种事和我没关系。” 波特维耸了耸肩,然后换了个话题:“说起来……明天就是一月七日了。先前你和我说的那件事情,你已经计划好了吗?” ——他所意指的,大概就是去见lilianrudolf这件事。骆林先前为了这个安排,甚至还认真的参加了一次选拔,算是准备万全了。 只是现在,骆林忽然的开始犹豫起来。 “波特维……”骆林深深地呼吸一次,慢慢的蹙起眉毛:“我在想,我这么做,真的好吗?” 波特维的目光直直的看过来:“当时是你说不应该让那女孩受蒙骗。如果现在你要改变想法,我也会尊重你的意见。只是我希望你现在的犹豫,不是因为你同情阿尔弗雷德。” 骆林摇摇头:“并不是那样……我的初衷和态度都没有变。我真的不想让那叫莉莉安的女孩生活在谎言里面,和一个骗子结婚,最后发现真相再受到伤害……但是我怕我要告诉她的事实,只是把这份伤害提前了。我是说……也许她现在很幸福,而我的做法会终结她这样的生活。” 这么说完,骆林又深吸了一口气,背靠上床头的墙面,慢慢地仰起了头。 波特维低下头想了想,然后坐到骆林的身边去: “……没有人能一直被保护下去。她总要发现真相,然后慢慢成长……骆林,你对人的温柔,并不应该成为你行为的阻力。如果你认为你的行为是对的,那就去做吧。” 骆林慢慢的眨了眨眼睛,然后从鼻子里沉沉的应了一声。波特维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话。 就是这个最安静不过的氛围里,忽然有人把这房间虚掩的门猛的推开了。骆林和波特维同时向门口看过去,发现是萨沙将门抵在了墙上,而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拽着另一个人的领子。 在他手上,那个被拽着的挣扎的男人是——劳尔? 骆林和波特维还是不明所以,所以萨沙先开了口——他对着劳尔不屑的哼了一声,然后道: “先生们,很抱歉打扰你们的私人时间。我在回房间的路上看到这个家伙站在你们的门口偷听,样子实在是很可疑。而偷听——这种下流的,舍弃自尊的,侵犯他人**的行为,”萨沙狠狠地在那几个形容词加了重音,“完全不在我的接受范围之内。所以我想我有义务来向你们提个醒……希望你们不要介意。”说完他把手一推,将劳尔扔进了房间。 骆林这下终于反应过来,也看向了劳尔的脸。这个男孩手里捧着一本书,很是窘迫的大声解释起来:“我只是路过而已,你不要……” “……路过?从哪里路过?你的房间不在这一层,也请你不要试图用愚蠢的借口来说你是来借厕所的。”萨沙冷冷的打断道,又对骆林说道:“总之你们可以听听这个家伙想说什么。反正我是对这种无能卑下的生物完全不能容忍,先告辞了。” 萨沙很潇洒的甩甩头发离开,剩下波特维和骆林两人对视一下,再回头看看劳尔,场面变得很是尴尬。 骆林咳嗽了一下,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才恰当。而波特维打量着劳尔,忽然道: “你手里拿着的那本书,是阿尔弗雷德的。” “这是我的!”劳尔努力地维护着自己,死死地攥紧了那本名为《像天堂般温暖》的书。 波特维蹙起了眉头。很显然,他不喜欢说谎的人,更不喜欢一个会拿别人东西的家伙。 或许是因为波特维表情里的含义太过明显,劳尔愈加的慌张起来,解释道: “这是我的书,我没有骗人!我……是我把它借给阿尔弗雷德的,他那时说他需要些东西打发时间,”劳尔的喉结滚动一下,再开口却带了点颤音:“相川昨天说在床底下发现了这本书,我想是阿尔弗雷德从这里搬走时忘记还给我了……我现在只是想把我的东西拿回去,不是我偷了谁的东西!” 波特维没预想自己会听到这样的解释,表情也有些怔:“如果你这么说的话……” 骆林适时的来调节气氛,对劳尔歉意的笑笑: “我想这也许都是误会……如果我们让你觉得不舒服了,真的很抱歉。如果你愿意原谅我们的话,请忘掉这件事,回去自己的房间吧。” 骆林这么说完,劳尔的表情却是变了变。这男孩看了看旁边,避开了骆林的眼神,然后颞颥道: “但是……但是我的确是听了你们的谈话……” ——这可真是个老实的孩子。骆林还不知道下茬该怎么接,劳尔却是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拳头问骆林说: “所以,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打算去见lilian?” 骆林听了这个问句,顿时头疼起来——劳尔对阿尔弗雷德的心意明显到整个训练营里的人全都知晓,但现在骆林绝对不想他在这事情上也插一脚。这么想着,骆林下意识的就否定起来:“不是那样的,也许是你听错了……” “拜托,别这么敷衍我,”劳尔看向骆林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恳切:“我不会打扰你要做的事情……我只是也有话想对lilian说。” 波特维对这样无厘头的发言很不感冒,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更加的冷硬:“请你不要把你自己的意志强加在骆林的身上,也请别用你和那女孩很熟稔似的口气说话。而且就算你能见到她,我想那女孩也不会愿意听你讲,你对阿尔弗雷德是有多么的痴情。” 这样的讲话口气果然是太重了,让骆林都要蹙起眉去看着波特维。而劳尔竟然没有生气,反而很惨淡的笑了出来: “是吗?我和她不熟悉吗?……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她和阿尔弗雷德是怎么认识的。是因为我啊。是因为我……” 劳尔猛力的点指着这自己的胸口,吸了吸鼻子。他一边努力地调整自己的情绪,一边对骆林他们说:“……也许你们会觉得我可怜又可笑,但我是真的想见lilian一面。她是我的朋友,很久不见的朋友……而阿尔弗雷德,我已经决定放弃了,所以你们就不用再嘲笑我了吧?” 骆林看着劳尔,表情慢慢的沉淀下来。他自床边坐起来,抽了两张纸巾向劳尔递过去,低声说: “……不要哭。你想说什么就说好了。” …… 这世界上的人,每个都有自己的故事。骆林没想过,一向不起眼的,配角似的劳尔,原来也有很复杂的过去。 劳尔对骆林说,他第一次和阿尔弗雷德见面,其实并不是在这训练营里。将近两年多以前的一次杂志庆典年会上,他就和阿尔弗雷德互相认识了。而至于莉莉安……劳尔认识她的时候,他才十八岁。 劳尔是迈阿密人,那阳光之城有很好的海水沙滩。上高中的劳尔会在海水浴场兼职做救生员,暑假里便整天的泡在海边。 和莉莉安相遇的那天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上岗前劳尔和别的几个救生员交谈着,互相评论着沙滩上的女孩子——虽然劳尔其实更在乎男人就是了。而那年同样十八岁的莉莉安穿着一件灰色的连身泳衣,惨白这一张脸从他们面前走过去,看起来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这些没什么口德的男人们指着她大笑起来,嘲笑她说:“你看她走路的样子,像不像一只灰色的鸭子?” 劳尔对这样的话题向来只是应和,但是他也看见那个女孩一直低着头,看起来是要哭了。 ……在换到自己当值时,一坐上高台劳尔就发现,那个被他们之前嘲笑的女孩正姿势笨拙的在浅海区外挣扎。劳尔指着前一班的救生员问: “你们为什么不去帮帮她?” 那个笑起来很帅气的男人只是耸了耸肩:“……如果她真要死了,我会再去救她的。” 劳尔没顾得上反驳,只是抬手脱了上衣,投身到海水里去。 ……在他去拉那个女孩的时候,那个女孩慌忙的想离开他,反而似乎是怕他让自己的处境更加危险。劳尔只能从后环住她的腰,然后对她大声说:没事的,我们回到岸上去。 女孩的手脚不再乱动了。劳尔把她慢慢的往岸边带,等到踩上了砂地,他才发觉这女孩其实是在无声的哭,满脸的眼泪和海水全混在了一起。 …… 那时劳尔并不知道莉莉安的身份。他只知道这个姑娘从德国来,转学来美国读最后一年高三,却在这海边的毕业旅行时被全班排挤。不仅如此,她还挨了自己这一群人的嘲笑,实在是很可怜。 而在这之前那个近似英雄救美的相遇,很自然地奠定了接下来的发展。 ……莉莉安喜欢上了劳尔。 但是劳尔……只是一个那时还不敢出柜的,胆小的同性恋。 两个人其实相似的地方也有不少,所以之后劳尔装着糊涂,试图保持这段友谊。莉莉安对劳尔从来都没有设防,甚至向他告白了自己的出身,只希望两个人能够坦诚的相处下去。 不过这种不对等的暗恋,终究还是会有尽头。 ……二十一岁时,劳尔和阿尔弗雷德在同一秀场表演。对于这个体贴又成熟的男人,劳尔实在是没有任何抵抗力。就在他和阿尔弗雷德聊天聊得正热络的时候,莉莉安走进后台,来探劳尔的班。 劳尔知道那时阿尔弗雷德的眼睛就一直盯着莉莉安,甚至在她走后,阿尔弗雷德还问劳尔:这个女孩是不是在杂志上出现过? ——大概是有那么一次吧,她父亲接受采访的时候,也提到过她。劳尔这么说着,没掩饰莉莉安的父亲是传媒大亨的事实。他甚至还无奈的摇了摇头:莉莉安明天早上还求我和她一起去吃早餐,可是七点钟我实在起不来啊。 阿尔弗雷德那时只是看着他,然后慢慢的微笑起来。 ……就是那天晚上,阿尔弗雷德把劳尔扔上了自己的床。而第二天早上,他代替了本应该出现的劳尔,坐在了餐厅里,莉莉安对面的位置上。 作者有话要说:又超了零点一点……这是七月九号的份。 73所谓后续 和莉莉安约会的事,阿尔弗雷德并没有特别去瞒着劳尔。 或许对于有些显见的事实,遮掩并不是最好的途径——你可以编造了许多个谎言来,但最终还是不能找出一个合理解释。阿尔弗雷德不会让自己变得那么狼狈,所以在劳尔鼓起勇气来质问他时,他只是用最平静的表情,直视着劳尔的眼睛说: “我需要她来帮助我的事业。或许你会觉得我卑劣,但我的本意并不是想让你失望。” 他说这话时的嗓音很低沉,带着一点疲惫。但他看着劳尔的眼神,依旧坦然和镇定。 劳尔没有预见到阿尔弗雷德会这么回应。毕竟他是个头脑简单的,连大学都没上过的小模特——他见过的骗子和演员都不多,不会想到这回会碰到一个两者兼有的。他只能像一只蠢笨的鹅,愣了半晌之后,几乎都要忘了自己其他的问题是什么。是过了很久之后。他才低着头,困惑地又问道: “……那你为什么还和我睡了?” 阿尔弗雷德很无奈的笑了:“人是一种想要和喜欢的人上床的生物。别再问这种傻问题了。” 这样的解释果真还是有哪里不对劲。劳尔还是努力的想继续说下去:“但你不能同时和我,和她……” “……我需要她。而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阿尔弗雷德把手放到劳尔的耳边,指尖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碰到劳尔的脸颊。他苦涩的笑了一下,然后又低声道:“……对不起。” …… 世界上所有成功的商人,政治家和骗子——都用有同一种出色的技巧。那就是用最真诚的语言来迷惑听者的神志,最终让你接受他们那些背离了逻辑,伦理和正义的行为。 劳尔从来就不聪明。所以在此后他完全没有醒悟自己的处境,只是沾沾自喜的,不仅自诩为阿尔弗雷德的秘密恋人,还给了阿尔弗雷德自己那套小公寓的钥匙。 只是阿尔弗雷德从来没有去过。 他们很少见面,通常都是劳尔拼了命的要和阿尔弗雷德挤进一个走秀——他们在后台碰面,装作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然后在工作结束后,阿尔弗雷德把劳尔抵在汽车旅馆的劣质床上,从后粗暴的,近似不耐地烦进入他。劳尔不是没有疑惑过,只是当他去看阿尔弗雷德的眼睛,他还是能看到所谓的,深沉的,爱意。 那眼神那么真诚温暖,几乎是一个人能够想象的极限。 ……但不管怎么说,自从一起进了lgm之后,阿尔弗雷德对劳尔的态度还是慢慢地变化了。 先是劳尔开始变得乖僻和神经质——他的注意力没有办法集中到训练上,总是承受着批评,再变成一个没有任何进步的废物。他认为自己只需要维护他的阿尔弗雷德,忘记了自己也该有朋友。 阿尔弗雷德不再多和他讲话。态度从承诺,到敷衍,一直到在一同任务过后,阿尔弗雷德因为劳尔的拖累,冷眼看着劳尔的脸,一言不发的走开。 劳尔还是惶惑,却愈加固执的坚定起自己对阿尔弗雷德的感情来——他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只要想到去结束这件事,就太过可怕了。 甚至到那天他在报纸上看见莉莉安和阿尔弗雷德订婚的消息,他也还是欣喜的——阿尔弗雷德费了那么多心思,终于是得到了苦心计划的东西。 劳尔是这么努力的对自己进行自我催眠,因为这就是他仅有快乐的来源。 …… 事实上,若不是今天劳尔从地上捡到这本积了灰的书,他对阿尔弗雷德无望的爱慕,或许还能坚持下去。 ——这本书算是劳尔给阿尔弗雷德的唯一一样东西。而现在它落在床底下,纸页弯折,显得很可怜。 劳尔对自己说,或许是阿尔弗雷德忘记还书给自己而已。 他一边干巴巴的傻笑,一边把书拿起来拍灰。只是在他偶然翻开扉页的之后,才发现先前签下的,他自己的名字,现在被笔划出的线圈遮盖住了。 劳尔认识阿尔弗雷德的时间毕竟不算短。所以他知道阿尔弗雷德的的怪癖之一,就是厌恶用别人的用过的东西。 ——是看我的书让他觉得恶心了,所以要把我的名字划掉吗? 劳尔忽然就觉得冷。笑容僵死在他的脸上,他的手开始颤抖。 …… 这只是很小的一件事。却最终成为了劳尔一直回避的,那能压死他所有幻想的,最后一根稻草。 …… 对于自己的过去,劳尔没有把那些心理活动也对骆林和盘托出。但仅仅是他重复着的那些客观事实,就已经像把他的自尊铺平了放在地上,然后用自己的脚,狠狠的踏过一遍。 这些意料之外的经过,以及劳尔诉说时一点点变得麻木的表情,让骆林觉得胸口都憋闷。 波特维低下头,然后低声地对劳尔道了歉。他们三个人都保持了沉默,一直到骆林开口问劳尔说: “……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如果你明天要见她……请你问问她,愿不愿意见我。我会等着……如果她说不,那我就走开。”劳尔这么说着,嘴角努力地上扬。波特维侧过了头。 骆林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然后对劳尔说,我明白了。 …… 劳尔离开后,骆林盯着卧室的天花板,很是发了一会儿呆。 波特维似乎是对劳尔的故事感到有些郁卒,只在一旁皱着眉头,脸色不好的坐着。吸了吸鼻子,他转头问骆林: “我知道你可怜那个孩子……所以你就这么答应让他插手进来吗?” 骆林对闭了闭眼睛,然后用下定决心的口吻说: “是。实际上,我决定不再和莉莉安做私下的接触。如果劳尔对她说了我想告诫那女孩的话,我原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如果劳尔只是和她叙旧……那么我也不会主动来破坏这女孩现在的生活。” 波特维看着骆林:“……如果莉莉安没有答应见劳尔呢。” “那我也什么都不会说。就只是当好这一次的管家,为我先前的职业生涯画一个句号……这么听起来,也还不错吧。”骆林呼了一口气,然后站起来,对波特维笑了笑。 …… 一月七日的早上,骆林在手机闹铃响起来之前就醒了。 这是第五周训练的周末,也是难得的一天假期。这房子里没有别的谁会像骆林一样早早起床,然后站在房子门外的阶梯上,看未明天色下的残雪。 骆林在想的事情有很多。比如晚上要举行的宴会,比如现下的任务积分。他也同样对下一周的安排感觉期待,又隐隐的不想面对这训练营要结束的现实。但是所有该来的事情终究会来。他也知道自己只能着眼现在。 室外很冷,骆林转过身去,然后在起了雾的窗子上看见自己的脸。那是一张微微皱了眉头的脸,但不是忧愁或是愤怒的样子。一瞬间骆林觉得这映出来的男人并不是自己,而是别的什么人。 大概是那眼神里沉淀下来的东西,不像是自己会有的。 骆林低下头。半响把手伸出去,指尖碰到了冰冷的窗玻璃。他的体温让雾气褪下去,露出屋里侧厅那彻夜未熄的炉火。火光看起来就很温暖,骆林把眼睛眯起来。 ——就好比是他自己选择站在屋外。他也是自己选择来到这个地方,选择了去做模特,选择了开始一种新的生活。 而那些已经过去的经历,不管是爱过的,痛过的,灰暗的,快乐的——不管是怎样的记忆,也都是他亲自选择的。也许并不如他的本愿,但是也没有谁能责怪。 是他自己选择了改变。所以所有这些过程和和结果,他理应欣然接受。遇上了好事是他的幸运,碰到过不好的人和事,其实也不应该抱怨。只要走下去就好了。 不是忘记自己从那里来,曾经是什么样的人,而是收好这些东西,背着它们行走。 就算会变成和过去并不相同的人,那也不是一件否定过去的事情。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也没有什么该觉得害怕的。 ——“骆林,我们这就出去了,你一个人在家里多担待些啊。” 十年前他站在那宅子的门口,看着院子里,他的主人和夫人。司机已经备好了车,引擎的声音也还清晰。夫人在临上车前,回过身来,对骆林招手,微笑。 二十岁的他还没学会真正稳重,只是努力也招着手,因为一心只想着好好承担起自己的职责,脸都有些泛红。 十年后的现在,他却在用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来回顾这场景。他觉得那时的自己真是青涩得难以入眼,但也同样很可爱——让他觉得心底都酸涩起来。 今天或许是最后一次机会,来让他穿上那管家的制服。骆林觉得时间过得真是快——是该说再见的时候了。对那些年,作为管家的自己。 骆林觉得眼热。他看着自己的脚下,轻轻地“哈”了一声,露出了一个带着怅然,和满满感慨的微笑来。 …… 一月七日晚上五点整。 骆林在dillilah的仆佣间换上那套燕尾服的四件套。宴会的副总管是个拉丁裔的年轻人,伸手为骆林递上了镀金的总管徽章。 上面刻着一行字——“忠诚是我永远的荣耀。”骆林跟着默念一遍,然后微微笑着,推开门,走到门外的长廊上去。 五点半。 骆林来到二楼的主人化妆间。通报过后,他走进那个淡焦糖色的房间里。一个女孩坐在梳妆台的前面,侧过头来看着自己。她很瘦,垂在身前的手攥着象牙色的裙子——这就是莉莉安,传媒大亨的女儿,阿尔弗雷德的未婚妻。但这样的身份,此刻忽然就变得不重要起来。现在她仅仅是个紧张的主人,而她眼睛里的含有的期待,正是骆林该回应的。 骆林从口袋里拿出包装精美、味道却不甜腻的糖果递过去。然后他用温和的声音对莉莉安说,请放心,这会是个成功的宴会。 女仆按着他先前的指示,开始检查莉莉安的妆容和裙子。女孩站起来,迟疑地牵着裙摆慢慢转圈。骆林将右手放在左胸口,然后在她面前微微地俯□子,对她说,您很美。 骆林是真的这么认为的。而这真诚是能传达的东西——因此女孩微微的耸了肩,露出一个羞怯却真正动人的笑容来。 六点。 室内灯光的检查已经结束。骆林审视着主宴会台长桌上的桌布,为转角余出的布料拉直垂下的线条。烛台间的间隔,杯盏的角度,一切都恰到好处。骆林直起身来,环视着这房子里其他的人。女仆们已经就位,微微颌首,站在房间边际阴影渐浓处。用餐侍应排成了竖直的一排,右手平托着送餐盘,挺起胸膛。吧台里的调酒师擦干净最后一个高脚杯,将它放上壁架。角落处的大提琴做出准备的姿势,最后调好的那根弦,还在空气里留有余音。副总管在骆林的左手边,中级侍应在骆林的右手侧前。 骆林慢慢的抬起手。这会所的大门慢慢的打开,院落里的喷泉在灯光的映照下,泛出紫水晶般的光。步行道两侧的灯光伴随着声响,从后往前依次亮起——一瞬间宛如白昼。 这是个小小的,灯火通明的宫殿。它就要迎来它今晚,第一个客人。 六点一刻。 第一辆limo在大门前停下。六个女孩子自车上下来,带着忐忑和兴奋的表情走上步道。在大门旁等候已久的男接待侧过身,一手伸向前,讲她们领往门前。 衣帽员接过女孩们的外套。中级侍应走过去,微微鞠下躬,用女孩子们惯用的德语向他们问好。乐手开始了演奏——骆林在女孩们的注视下,也慢慢的走近。他带着谦逊却不谦卑的表情,对他主人的客人们说,欢迎。 女孩子一边盯着他的脸,一边小声的对彼此耳语。骆林微微的笑,并不介意的,开始低声向她们介绍这房子里的装饰。只是关于画作雕塑的简单解释,再加了一两个浪漫的创作故事进去——这样的叙述,女孩们却听的万分认真。待到骆林的话说完,她们正好走进了宴会正式举行的房间。 这群姑娘几乎是不舍得在自己的位子上落座。她们并不知道自己足够幸运——宴会总管并不为所有人奔走,更多时候只负责做引导决断,以及处理棘手的突发问题。能和骆林这样接触,其实是接下来那群女孩没有得到的待遇。 一个女孩在坐下时,不小心拽动了面前的餐巾。叉子落到了地上,而盘子在落地之前,被骆林那戴了白手套的手托住。 女孩几乎是窘迫地坐着。骆林放好餐盘,弯下腰将餐叉捡起,再抬起手。身后的侍应从他的手上把落下的餐叉换成新的,骆林再将其放回到本该在的地方。 骆林听到了那女孩的道歉声。他将双手极轻的放在女孩的椅背上,隔着适度的,礼貌的距离,对她低声说,没事的。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那些女孩们,看着她们的脸,露出最让人觉得舒服的那种微笑: “今晚能为你们服务,是我的荣幸。请尽情的享受,关于今晚的一切。” 草地上有人点了烟火,正好能从宴会厅的大落地窗上看到。 这会是个美妙的夜晚。 作者有话要说: …… 骆林的宴会开始了,今天国服wow的ctm也要开了。 我零点在凯恩血蹄旁边下的线。很伤感。 希望这种感觉没有被带入到这章补完的内容里。 74突如其来的感情线 关于宴会,关于这种场景里的一切细节,骆林都不会感觉陌生。 在客人都已落座的时候,年轻的女主人自二楼的楼梯上现身,慢慢的走下来。骆林望着莉莉安的脸,带着些微笑,慢慢的低下头,躬起身体以示他的敬意。女孩走到骆林的身边,却是将右手伸给了骆林。骆林怔了怔,随即顺从的用自己的左手将那只手轻轻抬起,虚握。接着直起身来,以近似男伴的身份,领着莉莉安到了长桌前——再为她拉开椅子,看她坐下。 这宴会自此便正式开始。 骆林站在并不特别显眼的地方,不让自己的存在感变得突出,就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宴会的氛围随着聊天的进行和背景演奏曲目的改变,一点点的变得随意柔和起来。女孩们互相望着,间或看看彼此杯盏里的食物,再被那些精美小巧的菜肴甜点点亮眼睛。莉莉安也不再是最初紧张而羞涩的样子,而是变得放松而柔软。很明显可以看出,和这群许久未见的好朋友在一起时,她会得到一份切实的安全感。 音乐的流转,客人的神情转换。食材被消耗的速度,以及氛围酝酿出的亲密感。每一步的流程和进展都和骆林预想的一样——而那些映在他眼里的,和拘谨和伪饰无关的真切笑容,正是他能为之自豪的成就。 ……只是偶尔当骆林想到了别的某些事情,他的心情还是会忽然变得复杂。 那是晚上十点过半的时候。莉莉安走回二楼的化妆间,重新打理起自己的妆容来。她在哼着歌——脸上带着些尽兴娱乐过后的疲倦,但依旧是显见的快乐。骆林站在她虚掩的门外,迟疑很久,最终还是轻轻地敲响了那房间的门。 “有事吗?”女孩转过身来对骆林笑。 骆林无声的深吸一口气,然后躬身通报道:“是。有一位名为劳尔法维安的年轻人现在等在门前,说他是你熟识的人,想要见你一面。“ 莉莉安对着镜子梳理头发的动作停止了:“……你说是谁?” “劳尔。raulfabian。” ……再次报出这个名字时,骆林的心情是矛盾的。他维持着微微俯身的动作,没去看莉莉安脸。 最终莉莉安说:“……请带他进来。” 按照骆林的职能,这样一位忽然造访的“客人”,不用他亲自去接。骆林自房间里退出去,然后慢慢的退到这走廊一侧尽头的阴影里——他眼见着劳尔被人领上来,然后走进那房间。骆林不想去偷听这两个人究竟说了些什么,他只在阴影里待了很久,然后深深呼吸一次,往楼下走去。 在楼梯的末阶,骆林被一个女孩拦了下来。这个年轻的女孩借着微醺的酒劲,结结巴巴的想要问出骆林的联系方式来。骆林委婉的拒绝了她,然后领着这个难掩失落神情的小姑娘慢慢走回去。 他让这孩子在她同伴坐着的长沙发上落座,然后低声的对自己自言自语了一句: “……会提前结束吧。” 那女孩睁着一双水光满满的眼睛回望骆林,骆林努力的微笑一下,说“没事”。 …… 就像骆林所想的那样,宴会果真是提前结束了。现状甚至超出了骆林的预计——莉莉安根本没再从二楼下来。有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仆自化妆间离开时,纳闷的小声念叨说,这个姑娘为什么会突然对着个陌生小伙哭出声来? 骆林很在意这样的句子。但他首先还要确保那些不明就里的客人能够不至恼怒的离开——幸好这群女孩都是通情达理的,甚至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安抚,只是说她们也都玩够了,也是离开的时间了。 将客人们一个个送走的时候,那种这个宴会厅都变得暗淡下来的感觉,大概不是骆林的错觉。 骆林其实还想着回去和莉莉安通告,然而等他再走回二楼时,却被通知莉莉安和劳尔已经先行离开。至于究竟是去了哪里,要做些什么,这些已经不是骆林有资格询问出的。在客人离场,主人匆匆离开的情形下,骆林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再待下去的必要——因为宴会副总管是会所的固定雇员,收尾工作也都交予这人做就好。 该是骆林也离开的时候了。他解开自己的领结,回到仆佣间,然后拿起立柜里自己的手机—— 手机上有个未接来电,是何式微半小时前打来的。 骆林看看手机右上显示的时间,猛然的想起来什么,迅速的将一身制服换下来,拎起自己的包就冲了出去。 ——“有一项很重要的活动,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参加。” 先前何式微说过这样的话,骆林却险些忘掉了。已经是近十一点的时间,也许何式微会恼怒于失去联系的自己吧。 会所门前许久没有都没有的士经过,骆林在街道上前后看看,最后深吸一口气,在夜色里奔跑起来。 ……何式微之前发短信给骆林,约定过见面的地方。那是东五十五街上的st.regishotel——这里的kingcolebar排得进纽约顶尖经典酒吧的前三位,不甚明亮的灯光下,酒液的香气酝酿出沉静而高雅的氛围。 因为一月七日正是周末的时候,这里的营业时间提前到了午夜正点截止。骆林虽然不知道这一点,却还是因为何式微先前的一番话,花了最大的力气赶过去。 ……好在还是来得及。 或许是有感应,那一瞬间坐在酒吧里的何式微扭过头,便看见骆林胸口还起伏着的样子。骆林的外套前襟敞开着,略长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地披散,样子很是很匆忙。明明是长腿长脚的男人,骆林现在的眼神却像孩子一般无措。他的嘴唇微张,急促的呼吸着,正站在酒廊的门口,用目光搜寻着何式微的位置。 何式微向后拉开椅子,转身向着骆林一步步的走过去。骆林的鼻尖被冷风吹得有些发红,看何式微走来了,很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开始道歉:“对不起,我应该更早一些来的,是有些事情实在……” “没事,到那边坐吧。”何式微将骆林领过去,回到自己先前的那个角落坐下来。骆林将外衣脱下来放在手上,表情还是显得有些拘谨。 何式微看他一眼,笑了:“怎么是这种表情?” “你说是有很重要的活动想让我和你一起参加……我……” 何式微将事先点好的一杯鸡尾酒推到骆林面前——酒温已经变了,但这不碍事——“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活动。说起来很不好意思……今天是我的生日。” “哎?”骆林将眼睛微微睁大了。 何式微似乎是有些尴尬,低下头沉声咳了一下:“今天我就……三十四了。我知道这完全算不上大事,就是想借个机会和你出来坐坐……你训练营里忙,要是不编个玄乎点的理由,我怕你不愿意出来跟着我虚耗时间。” “啊,”骆林也变得有些窘迫,甚至有一瞬间似乎是想去翻翻看手边有什么能做礼物的东西——“对不起,如果我早点知道,一定会好好准备礼物帮你庆祝的……” “不用那么客气……那种东西我也不需要,能跟你喝杯东西,聊聊天,我也就满足了。”何式微在桌子上轻叩了一下指节。 “恩……”骆林想了想,抬起头去看何式微的眼睛,提问道:“那需要生日快乐歌吗?” 何式微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子……” “总归是该有点生日的气氛,可惜没有蛋糕……最起码许个愿吧。”骆林似乎也发觉自己的问题显得孩子气,语气有些不好意思的放轻了。 “愿望吗……”何式微低下头看了看桌面,双手交握了,手肘抵在桌子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骆林道:“……许好了。” “是关于什么的愿望?” 何式微将自己面前的鸡尾酒杯抬起来,呷了一口,微微笑了: “说了就不灵了。” …… “以前的生日都是怎么过的?”骆林看着何式微。 “其实也都不怎么过了,都这么大的人了……最近几年都是到了这天就和人出去聚聚,随便喝点酒,也不会提是我生日。再往前看,也就是很小的时候,我姨夫帮我真正庆祝过一次。” “恩?” 何式微觉得回忆很有趣似的,笑了笑:“那个时候我被张奕杉他爸领着,去了他老战友下面管的一个兵营玩。我也不知道他知道我生日还记着,就是我和他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排的年轻战士直挺挺地站着,对我唱祝你生日快乐——唱的风格和军歌一模一样,吼得震天响。当时一点都没觉得奇怪,就觉得太有面子了,还想着果真姨夫才是我的亲爹……” 骆林也跟着笑,笑过之后接着一句:“会这么说……你父亲对你很严厉吗?” 何式微怔了怔:“……或许算吧。” 骆林并不在意的接下去,温和的说:“严父出孝子……肯定是有个好父亲,才会有你这么优秀的儿子。” “……你是那么觉得的吗。”何式微的声音忽然就有些哑。 所谓的优秀,大概是他自己一直想要的肯定。被一个自己在乎的人这么认同……感觉有些奇怪。很复杂,又觉得有种难以言明的酸涩感。 那句话大概是个契机。话题从这里延伸出去,一直到跟过去有关很多事情——和何式微他父亲有关的很多事情。并不是哪些具体的,被严厉对待的细节,而是除此之外的,寥寥无几的,获得温情的过去。 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何式微小时候为了和人逞能,脱光了上衣跑进雪里面躺着,比赛谁能撑得久。这比试的最后是何式微赢了——他发着烧,昏着在雪里睡了过去。他父亲末了跑过来抽了他两个耳光,把他从雪里拖出来。何式微原本是畏惧的,父亲却没再说什么,背起他把他送去了医院。 记忆里也就是那么一次和父亲算是亲近过,所以没有办法不记住。何式微讲这些话时有些故作随意,但是还是会有哪里不自然。 他很感谢骆林就一直那么静静看着他,不怎么插话,却足够让他觉得安慰。 谈话一点点的继续。 这酒吧的灯光算是很得当。那么一小片温暖而复古的灯光,迷蒙的笼罩在骆林的头顶上,让骆林的脸庞显得那么精致。配合上骆林认真的表情,像是无暇的人像画。 谈话中的何式微,忽然在某一瞬间停下。是在某个故事的末尾,他的注意力不自觉地向骆林集中过去,然后再也无法将目光离开这样的脸孔。 何式微下意识的添了一下下唇。他觉得口干。 为了带过自己的不自然,何式微强迫自己低下头去看表:“时间也不早了……该是回去了。骆林,咳,你的杯子……还没动过。” 骆林不好意思的笑笑:“我真的不能喝酒。” 何式微开他玩笑:“知道你不能喝酒,但是这是茶啊……冰茶。这么一杯怪贵的,放在这里可是有点浪费。” 这一句话说完了,何式微其实是想拉开椅子站起来。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浪费”两个词触动了骆林的某根神经,骆林竟然在何式微还没反应过来的时间,捧起杯子将那一整杯饮料都咽了下去。 75one night in NYc 何式微将眼睛睁大了。他看着骆林放下杯子,然后皱起眉头,说—— “好……奇怪的茶。” 因为那是半盎司金酒半盎司朗姆半盎司伏特加和半盎司龙舌兰调起来的只有名字里有茶其实根本和茶没有半点关系的鸡尾酒怎么会不奇怪…… 何式微的脑海里一瞬间跑过了这一长串的句子,随即有些无奈的俯□去:“你逞什么能……逗你玩的,放在那里也没关系……” 骆林抬起头面对着何式微,似乎是想笑一笑,瞬间脸色却忽然白下去。这变化让何式微变得紧张起来:“骆林?你没事吧?” 骆林把头低了,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喉咙口,一只手对着何式微举了,示意他不用担心: “没事……就是这个茶……好……烫……” 何式微开始后悔起自己先前没经大脑的话语来:“你真的能行吗?” “很快就……好了,给我几分钟……”看不到脸,何式微只能眼见着骆林白色的耳际,一点点的憋红。 何式微面带担忧地坐回到椅子上。骆林在他面前闷不吭声的坐着,气息都变得有些细。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将近有四五分钟,何式微已然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了。他探出身去,想去拢骆林的肩: “是我的错……别撑着了,我带你回去休息,训练营里或许有药……” 何式微的右手落在骆林的肩膀上。骆林却慢慢地抬起头来,眼睛直直的看向了何式微。 那眼神里的东西,大概是有什么不一样。让人联想到小孩子,也让骆林脸上带上了一种不明了现况的无辜神情。 何式微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骆林,你……” 他没有再说下去。他看着骆林咬了一下嘴唇,然后将右手抬起来,有些笨拙的拽住了自己的领子。骆林先是把这领子扯了一下,然后是第二下。 然后保持着这个姿势,骆林忽然地开心笑了起来。他的眼睛眯着,唇间露出些牙齿,下唇上还微微的留着些水光。何式微的喉头一紧,吞咽了一下,才努力的跟着微微笑出来: “……觉得好玩?” 骆林没有回答。他还是在笑,似乎是觉得有趣似的,将手指挪到了何式微的颈侧。他的手指白且长,现在却在一点点地将没入何式微的发间。何式微轻微的颤抖了一下,感觉到自己耳后的头发在骆林的指缝间被轻轻拉扯,带来些怪异的酥麻。 何式微只能将右手撑在桌上,然后慢慢的凑近骆林的脸。他诧异于骆林这不亚于勾引的动作,也同样诧异于骆林依旧是单纯的表情。 氛围依旧是安静而沉默的,空气中却有东西让何式微开始觉得热。他将眼光落在骆林的眼睛上,然后下移到骆林的鼻尖,嘴唇,脖颈。他慢慢的来回游移着自己的视线,直到骆林也不自觉地回到不知所措的表情。看着骆林又咬了一下嘴唇,何式微抬起左手抵在骆林的下巴上,然后用拇指,慢慢的划过唇上那片无辜而诱惑的水光。 因为这个动作,骆林近乎胆怯的颤抖了一下。似乎是潜意识里感觉到了危险,他的身体向后退了过去——但是没有成功。何式微的手势很温柔,却是用力的箍近了他的下巴。 何式微贴近了骆林的耳侧,低声说道: “……别动。” 骆林的脸上还是无法理解的神情。但是从这表情里,何式微没有感觉到抵触。他微微的侧过了头,然后吻上了骆林的嘴唇。 那个瞬间,骆林慌张得几乎打翻那已经空掉了的酒杯。因为那声响,已经有些年纪的酒保转过头,看向骆林那桌的方向。然而见了这个场景,这酒保却还是没有改换表情——他只是慢慢的又收回目光,又开始细致缓慢的擦拭手中的酒杯。 何式微其实也还觉得紧张。然而周围唯一的看客表现出淡定与沉静,让他放下了最后的那些顾忌。他在骆林笨拙的唇间吸吮一下,然后用极轻地哑声道: “乖……把舌头,伸出来。” 骆林还在细微的发着抖。何式微呼了一口气,干脆直起身来,将骆林直接往角落的阴影更深处带过去。他侧过身,用手捧起骆林的后脑——然后强硬的用唇舌突入骆林齿间的防线。他的舌抵着骆林的舌尖,慢慢的挺动着,那动作中的暗示感,让人觉得燥热。 骆林开始发出呜咽。他的呼吸被侵略者打乱了,这让他的喉咙被迫待着发出可怜的声响。他的舌尖被人带动着旋转,一种甜香的酒意麻醉了他的整个口腔。他应该是不清醒的,所以才会露出那种令人想要侵犯他的表情。何式微的耳朵中开始了啸鸣的声响,让他只能压抑着喘息将自己的舌头退出来——然而骆林的嘴唇却依旧不知如何是好地微张着。这让银色的口涎连在两个人的唇间,微妙的□感让何式微的下/身变得无比硬挺。 这是要让人失控的场景。不能在这个地方继续下去——何式微压抑着灼热的**,将两人的外套拿起来,然后紧紧的箍住了骆林的腰。 何式微本不住在st.regis。但是现在他走到前台,将护照递过去,开了一个房间。骆林被他带着,脸上还是那令人想要狠狠疼爱的表情——何式微趁着前台小姐转身的间隙,按捺不住的在骆林颈侧轻轻地咬了一口。 零点已经过了。已经变为三十四岁的何式微,没想到自己的生日愿望会实现得这么快——他只想要眼前的这个男人接受自己,却没预料到现在就能拥抱着顺从而无措的骆林。 这一切进展得太快,太美好,以至于让何式微觉得不真实。 ……太不真实。 然而何式微没有更多的想下去。他接过房卡,然后领着骆林往电梯厅的地方走过去。 …… 镜头回到kingcolebar。已经打烊了的酒吧里,酒保慢慢的收好先前收取的现金。 就再刚才,他接待了很奇怪的客人——并不是拿一对在角落里接吻的男子,而是另外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面色沉郁的走进来,问他要一杯调制龙舌兰。在他调酒的时候,这年轻人在随意缓慢地环视着四周。或许是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那一对身上,这年轻人的身体整个的震了一下。 老酒保看到这人的表情,其实是觉得有些心烦。厌恶同性恋的人多的是,他却不希望自己的客人们打起来。 然而年轻人却没有什么激烈的动作,甚至没有暗地里的唾一句脏话出来。这个年轻人只是看着,然后僵硬的把目光收回来。他低下了头,浑身却开始颤抖。 酒保瞥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依旧是没停。冰块开始撞击着混合皿,发出些清脆的响声—— “……停下我不要这酒了。” 年轻人忽然这么说道。他的声音很低很轻,似乎是害怕任何声响让自己的存在被发现似的那样小心。酒保开始皱眉——幸好年轻人马上掏出自己的皮夹,胡乱的掏出一张纸钞递给了自己。 五十美金。这是不错的数目——酒保慢慢的放下混合皿。他眼前的年轻人狼狈的后退了两步,然后在门边转身,疾步的跑了起来。 只是那样子太过于混乱,磕磕绊绊的带着踉跄,让人觉得他好像是要逃离现场—— 酒保却不知道这人有什么该逃离的原因,不过瞧着眼前这张五十的钞票,倒也觉得满足。 角落里的那一对儿终于是吻完了。酒保下意识的低下头去——其中一个男人往他的台子上放了一张支票,然后支撑着怀里的那个人走了出去。酒保抬眼望了望那支票上的数目,慢慢的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表情来。 老酒保不会在乎他的客人有什么故事,他也没有那个需要。只是这个夜晚,他也好,这近打烊时离开的几个客人们也好,注定会有些不一般的感受。 …… 在何式微将骆林放平在五层某间房间的床上时,七层的某一间套房门前,段非正带着空白的表情,想要用房卡打开面前那扇沉重的雕花门。 指示的红灯一直亮起。他怎么也进不去。把手沉重得他没办法推动,他却执拗的想要闯入面前这间房间里面。 他想要把自己藏在里面。但是就连这样他也做不到。 他实在是不能思考,所以也不会发现自己看错了房号。他猛地将拳头捶在了墙上,然后胸口起伏着,一点点跪了下来。 他对着墙壁和房门,抬起手,抱着头,慢慢的蜷缩起来。 …… 要是想解释段非现在的状况,或许还要从稍早先说起。 段非原本住在长岛的租处。只是圣诞节假期中的这段时间,房东说要把房子修缮,问他能不能先去别处租住。因为房东退了整两个半月的房租回来,段非没说什么,只拿着自己的行李,选了市中的一家酒店住下来。 在他的假期时间里,除去lgm打工,没有什么特别让他执着的事情。剩下那些空出来的时间,有时他会去市立图书馆坐着,那里没人会在意他,于是他就慢慢的看一本不可能看完的书,这么度过半天。又或者是一个人去看橄榄球或者篮球比赛,然后在开场时别人做人浪的时候,一动不动的坐在座位上。 回到酒店了,他也会上网。但是没什么有趣的事情,世界大事和自己无关,而谈及别的联络,毕竟段非没有朋友,也就不可能成行。很多日子里段非都不需要说话,也没有人可以说话。就连午餐时,只点点餐牌,他就可以拿到食物。 他父亲有过两次打过电话,问他好不好,他说好。因为没有别的话题,就挂了。 段非倒也不觉得这样自己可怜。给自己找事情做总是可以的,他用退来的房租开了户,做起了美股。那些利润一点点涨起来的时候,段非也就能忘记自己的处境。 一月七日这天是个周末。路过百老汇的时候,段非看见那里在放西贡小姐的剧目。他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是因为有人在排队买票,而自己晚上的时间也没有安排,于是就去看了。进场的时候觉得肚子有些饿,是忘记吃晚餐,但这不是什么大事就对了。 看到终幕的时候,那个女人在他的男人的怀里死去了。段非只是往座位的椅背上又靠了靠,没有表情。 他不是想对别人的故事无动于衷。只是他自己的状况或许还要更加僵死些,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情绪能分给这虚构的故事。 ……纽约不管怎么说还是冷。但是段非宁愿在寒风呼啸的街头一动不动地站很久,也不想早早地就回到酒店里。房间里大概是很压抑,躺在床上也怪异的清醒。那感觉并不怎么好受。 等到手腕上的表要指向了十二点,他才又踱回了酒店的门口。因为先前没有吃晚餐,所以他想要些东西填充肚子。然而真要说起食物,段非又没有什么胃口。 ……也许只要酒就好了。 于是他毫无防备的走进那间酒吧,想要一杯龙舌兰。 然后他看见那个场景。他看见有人在角落里接吻。而他知道那两个人是谁。 这状况是那么出乎他的想象。所以他先前不管再怎么堆砌着决心,堆砌着勇气和坚持—— 他还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被击垮了。并且一败涂地。 作者有话要说: 承诺的日更又没有做到。信用大概是真的没有了,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恶心。 所以请不要再有期待了,因为一次次的让你们失望,作为一个人渣我不值得。 晚安。没别的想说的了。 76一月八日 或许是因为这一晚的所见,段非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和骆林再说过话。 因为他不能。 他只能眼看着骆林在一条和自己无关的,前途光明的路上越走越远,然后和自己再没有交集。 他没有资格再去和骆林要求什么。因为骆林不再爱他,他也就只能当一个过客。 十年时间换一个经过,他这个过客,想来也不算是太没有存在感。当初骆林的确是对他好过,真心实意的好,是他自己一错再错。 所以想起来就觉得更难受。 ……就是这年夏天的末尾,段非坐在病床上画了很多画。就算到了他将死的时候,段非还是没能变成一个健谈的,讨人喜欢的家伙。但是他总算是决定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留下些东西来。 他的病房在顶层,还好阳光不错。段非会在傍晚的时候拿一本本子,把记忆里的东西描画下来。 其中画得最好的一张画,是一双手。不算是素描标准的样子,但是比例很正确,画的很细致——那是一双男人的手,指节不怎么突出,手指很长。那双手放松的交握着,没传达出一丝一毫紧张的情绪来。 段长山来探病的时候看到这幅画,沉默很久,才问段非为什么想到画这个。 段非终于是学会了怎么去真正的笑。他把那画的轮廓再描一遍,嘴角稍微带了点笑意,说: 不知道。我也没想到自己还记着,不过还是画下来了。 ——那是骆林先前陪在生病的自己身边时,沉默的坐在床边,双手交叠在膝上的样子。 那时他大概是不敢去看骆林的脸,所以只能把悄悄把眼睛睁开一点,只看见骆林的手。 虽然没能看见骆林的表情,他却总有错觉说,那时的骆林,看他的眼神,是很温柔的。 ……只是在那之后,他再无缘见到就是了。 现下距离这年的夏天还有半年之久。然而段非在一月七日的晚上,被那心口的绞痛折磨得咬紧牙关时——他不会知道,距离自己永久解脱,也只有这六个月的时间。 他还是会有遗憾,但那时他终于能接受现实,知道自己要一个人走。 …… 镜头转回到骆林的所在。 何式微把骆林放平在那张床上之后,干了正常男人只会做的那一件事。 那就是扑上去。 想来何式微不是个急色的人,现在却也真的是欲火中烧。他拽开领带往旁一扔,双手直接撑在了床中央,死按在了骆林的腰侧。作用力让床铺抖动一下,何式微顺势将身体的重量压在了骆林的身上,算是把骆林半压制住了。 骆林将身体撑起来,背对着何式微想爬远些,却被何式微一手兜住腰扯了回来。骆林似乎是还想挣扎,何式微猛地将下/身贴向了骆林的后腰,粗声道—— “再动我真要吃了你了。” 他的东西现在已经是完全准备就绪状态,发烫而硬,沉甸甸的跳动着,想找一个发泄的出口。因为那东西的大小实在是恐怖了些,靠在他人的腰上,只会让人觉得是一把热枪在抵着自己。 骆林就算是不清醒,还是乖乖的忍耐着不再动。 何式微闭上眼睛,紧紧的收拢双臂,将骆林圈在了自己的怀里。 …… 如果以性关系来计数,何式微有过很多女人。 并不是说他在这方面不节制。只是很多时候都是生理需求所致,只要对象令人满意,气氛可以顺应着某些行为进行下去,理智也没有提醒他有什么后顾之忧——他就不会拒绝那些亲密的行为。 但是拥抱着骆林的时候,还是有哪里不一样。 除却脑中叫嚣着的**,何式微的胸口还鼓胀着些别的复杂情绪。那应该是一直压抑着的独占欲,和空洞感被驱逐出去的温暖。 非常不想放手。不想让别人对骆林做这样的事情。不想再装作留有余裕的样子,而是想占有面前的这个人。 想要像宣告所有物一样的,在目光聚集的公共场合,把骆林紧紧的搂着。 这样的行为他先前其实会反感,觉得太昭彰,有失绅士风度。只是现在才发现,这种情绪其实才是最真实的在乎。 何式微长呼了一口气,支起身子来,像个少年似地,在骆林的颈后,很轻的吻了一下。这吻的性暗示意义并不浓,只是他想要去吻——他总觉得这样的姿势看起来很幸福。 ……然而不管**是不是烧红了何式微的眼睛,那天晚上他终究没有吃掉骆林。 很长一段时间里,骆林都像只被捕获的兔子一样老实的趴着他身前,紧张得脖颈都渗出了些汗,大气不敢出一声,僵硬着背对他。 何式微觉得那样子可爱得要死,几乎就要按捺不住欺负他的心情。但他也知道骆林完全没有反应——别说是动情,完全是如临大敌的状态。 何式微叹着气,把一只手抽出来放在骆林的背脊上慢慢地安抚着。结果却是骆林愈加的不敢行动,而自己则愈加的火气难降。 简直是糟糕透顶的状态。何式微几乎是懊恼的用指节猛叩了一下前额,努力遏制住想强上的心思——以他的体格摆布骆林这种偏瘦的体型,绝对不会是难事。然而一想到骆林事后可能的反应,他则怎么都下不了手。 他了解骆林。知道骆林其实倔得要死,原则问题高于一切。要是不明不白的把事做了,大概自己会跑进骆林的黑名单,三百年都出不来吧。 所以何式微一直在忍。忍到他不能再忍的时候,他别无选择地跑进了浴室。 然而喝了酒的骆林果真不会给他省事。在何式微把自己脱了干净准备开冷水的时候,卧室里突然乒乓的传来了一阵乱响——何式微拽了浴袍冲出来,结果发现骆林站在床边,正以歪歪扭扭的姿势撑着床头柜,一脚还踩在了打翻的冰桶里面。一瓶被弄翻的香槟在地毯上慢慢的滚来滚去,现在停了下来。 ……看来是骆林准备趁着何式微去淋浴的时候趁机离开,结果因为敏捷系数下降,不仅弄翻了冰桶,还把自己的行为暴露了。 何式微几乎是好气又好笑的站在那里,看着骆林慌张的左右看看,然后慢慢地低下头来。他想,在某些方面,其实骆林在醉酒后更可爱也说不定。 想了一会儿,他问骆林:“是不是我在这里你就会想逃?” 骆林不说话。 何式微叹口气说:“裹着被子到床上去。” 骆林迟疑了一下没有动。 何式微故意的加强了语气——“到床上去。” 骆林乖顺地照做了。 “在这里等着。”何式微留下了这样的命令,然后走回浴室里,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的穿好。 他再走出来,把房卡留在骆林的身边,然后故作恶声的说: “乖乖在这里睡觉。我就先走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走出房门前,他在骆林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 关上房门的那瞬间,何式微忽然想笑。他想,自己真的是完蛋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 等到他发现自己的钱包被落在了房间里时,这种感想变得愈加贴近了现实一些。 …… 再晚些的时候,来接何式微的人将车停在了酒店门前。 何式微坐上那辆印有lgm标示的黑色甲壳虫的副座,憋屈地让自己的长腿曲了起来。正准备调一下座椅的位置,他随意的看向驾驶座,然后真正的被吓了一跳。 相川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何式微下意识地用中文骂了一句,接着问道: “怎么是你?张奕杉呢?” 相川发动车子:“你电话打来的时候他在睡觉。他说他想继续睡,不想理你。” 何式微无奈地叹了口气:“结果总是你比他靠得住。” “这么晚,其实我也不想来。只不过正好帮ishan熨好衣服了,没别的事做,正好帮你个忙。” 何式微呛了一下:“这么晚了你竟然在帮他熨衣服?” 相川缓慢的扫了何式微一眼:“有疑问吗?” 何式微抬起手:“在这个问题上,我不敢有。不过我想问一下,lgm那么多车能用,你干嘛偏要选这辆?” “这辆车空间最小。ishan说这样憋着你会觉得很不爽,他就会很爽。” 何式微摇头:“我真是疯了才要和你聊这些。” 已经是凌晨的时间,车上的两个人,不管是谁都有了些倦意。何式微没再主动开口,倒是相川在转过路口时先问道: “ishan说你的钱包不在身边。出什么事了吗?” 何式微呼了一口气:“从regis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落在酒店房间里了,出门才想起来。不然也不会想到麻烦你们来接。” 相川微微侧了侧头:“……你该去重新拿张临时卡的。” “我想过。但是我怕房间里面的人睡着了,闯进去又会把他弄醒过来。” “是骆林吧。” 何式微疲惫地扯了一下嘴角:“你明明知道答案,就不用再问了。” “你们没做?” “……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了。” 相川面色不变的打着方向盘:“辛苦你了。ishan说你积了很久,真是难以置信的忍耐力。” 何式微有些恼怒的叩了叩挡板:“你能不和他一样对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题感兴趣吗?” 相川看着后视镜:“只是你半年没和女人打炮这个事实太可怕了而已。” 何式微头痛似地向后靠在椅背上: “我只是怕他会在乎这种事,行吗?一边在追求他一边又和别人发生关系,这听起来不好听……这话题到此为止吧,givemesomebreak,please.” 相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像是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了一句: “……” 何式微听出了那话里其他的意味,但他不准备评论。他闭上眼睛,在车上短暂地小憩了一会儿。 …… 本次lgm训练营的最后一周——主题周,在一月八号的早上揭幕了。 早上快十点钟的时候,还有些憔悴的何式微被手机铃声从被子里吵了醒来。他看了看上面的联系人标识,心情复杂的接了电话。 骆林和他说早安,然后用礼貌而温和的口吻感谢何式微在他醉酒后给他安排了住处——听起来,原本骆林还不明了发生了什么,只是枕头旁边放着何式微的钱包,来到前台又说是mr.ho从一开始就预付了房费,他才能大概了解状况。 “我想你昨天大概也睡得很晚,就没敢很早打过来……钱包我会尽快还给你,给你添麻烦了。” 能想象到骆林在电话那头微笑的样子。然而何式微还是有点懵:“昨天晚上的事情……你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抱歉……我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吗?我喝酒之后会完全不记事的,真是不好意思……” 何式微的喉咙里卡着一口近似于失落的闷气,堵得他都要喘不过气,只能费劲力气说一声“没事”。然而骆林不知道他的反应,还是能把话接着说下去: “不过说起来,何大哥,我似乎看到熟人了……今天的拍摄场地上忽然来了很多设计师,我总觉得我看到了……崔是念……”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只是个很脆弱的渣渣。那些让我觉得还有存活价值的留言,真的非常感谢。上次忘记感谢胭尘和企鹅同学的长评,因为我没胆去看评论,差点错过了。对不起你们…… 想说真的,大家评论文就好,别管我这个作者了。等我努力把结局写出来,估计我也就能稍微回复点底气说话了…… 晚安。 77再次联手 何式微在电话的那头,骆林在电话这头的摄影棚。前者大概是对骆林的发言做了回应,但是骆林终究没能听清楚。 因为那个神似崔是念的背影忽然转过身来,然后穿过人群,走向了骆林的方向。 “崔先生!”看清楚那人面容的时候,骆林大声的这么叫了出来。他忍不住要笑,却也同时觉得有些莫名的想哭。手机的通话被他下意识的放在了一边——他微微的弯下腰来,和那位有半年多都没见到的设计师拥抱在一起。 眼前的崔是念笑得很开心,一边拍着骆林的背一边调侃:“骆林……好久不见,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我的脖子仰得都疼……” 骆林吸了吸鼻子,稍微有些笨拙地回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崔先生,又见到你真好。” ……现在的崔是念,和半年前的样子有了一些不同。虽然一样还是清瘦的小个子,他的脸色却已不复过去的苍白。论穿着,他全身上下都是黑白色的基本款搭配,很简单清爽;只是他额前的头发分成一束往后扎了起来,毫无遮挡的露出脸庞来。 这样的发型让崔是念看起来像个年轻的摇滚乐手,而不是一个年过三十的著名设计师。先前他的头发垂在脸侧,大概是为了尽量遮挡住那只浑浊的左眼。但现在,当他正直视着骆林,那只灰白色的眼睛也一样显露出光辉来——虽说微微错开的焦点说明了他的视力并没有回复,骆林却无法从这眼睛里看出任何卑微和狼狈的痕迹。相反,那淡色的,带些透明的眼底,反而让这只眼睛显得……意外的美丽。 骆林盯着崔是念的眼睛好一会儿看,反应过来才发觉自己的行为可以算的上失礼。他急急忙忙的想要道歉,崔是念却笑着眯起眼睛,踮起脚去拍骆林的肩—— “就算是进了训练营走了这么一遭,你还是这么容易看懂的性格呢。” 骆林不好意思地看着崔是念:“抱歉,我没什么长进……” “和长进没关系,你这样的性格没有改才好……”崔是念的眼神很温和,“这次给你设计的衣服,就是为了衬托你的个人特质的。你要是变成了别人的样子,我反而难做。” “哎哎?”骆林没能反应过来,脸色顿时变得诧异:“您说设计……我还有机会穿您的衣服吗?这么说您这次来是……” “连敬语都冒出来了,你真是……”崔是念笑得有点无奈:“训练营方面不应该在今早就通知了吗?主题周的个人秀,和你们合作的设计师早已经分配好了。这次你最后的走秀,就是要穿我的设计。” 见骆林还是一副“为什么会有这么突然的好事”的吃惊表情,崔是念只能把骆林扯到角落里,慢慢解释这lgm最后一周的安排。 ……说起来,大概是因为骆林昨天外宿未归,所以lgm放在他房间的通知函才没有被看到。 按照lgm过去的历史,训练营最后这一周,都是营员们费尽手段和知名设计师们联系磨合,以赢取大师们为自己出个人秀的机会。但是回顾一下就能发现,这样的赛程设置根本没法保证公平——lgm无法有效的监督经纪公司,模特和设计师间的三方互动,最后的走秀多是手段强硬的由经纪公司一早和大师们谈妥的。至于那些有潜力却没有后台的模特们,要么只能拜托小设计师们施以援手,或者干脆放弃这一周的挑战。同样,在旧赛制的影响下,为了配合设计师的制版成衣日程,最终走秀常常会放在六周训练结束后的一个月再进行,把过程生生的拖得很久。 是在第一次转型为电视真人秀的这年,lgm下定决心对这主题周进行了大转型——为了确保每个人都得到机会,他们在经纪公司和模特不知情的情况下,为模特们分别联系了个人秀的设计师。 这位设计师应该符合以下几个条件:和模特本人有过合作,并且有不错的了解和接触。在此基础上,首先考虑独立设计,不隶属于公司集团的设计师。至于那些一直和大经纪公司们交情良好的设计界大佬们,为了维持平衡,没有一个被放在了邀请名单上——他们根本并不需要和模特们合作来创造什么宣传表演的双赢局面,所以这次,他们静静地抱着名声当个看客就好。 骆林算是很幸运的。lgm在他的档案里翻过一遍,首先考虑的合作设计师其实是美国人rayejohnson,公孙睿——只可惜公孙的老婆刚刚怀上他们的第三个孩子,所以这个妻控拒绝了一切要求他和自家老婆分开的工作邀约。lgm无法,推算下来,剩下的设计师里也就只有崔是念满足原定要求。 lgm做这个决定是无奈。他们并不知道骆林和崔是念之前一起经历过的那些事——如若知道了,他们未必还会做出这个选择。毕竟这算是羁绊深刻的一对合作组合,跟其他的组别摆在一起比较,简直就像是开挂。 当然现在骆林没有想到这么多。他只是听着崔是念平静的说话,然后觉得又兴奋又怀念。 骆林自己没有自觉,但他在崔是念的面前就和一个大孩子没两样。大概是崔是念既性格和他相像,又长他几岁,连经历都让骆林敬佩。骆林向来习惯了照顾别人,可成熟隐忍的崔是念却不需要骆林再去分心照料,这样的相处反而让骆林觉得异常轻松。 和崔是念聊天聊到开心处,骆林连时间都要忘掉。要不是崔是念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们两人的谈话估计能一直进行到晚上去。 崔是念接起电话,站起环顾四周,对话筒说:“你到了?进门右转一直走就好……看到我了么?” 骆林随着崔是念向门口张望的目光看过去,然后看到了一个庞然大个气势汹汹的向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仔细看了,才发现那个人是——肩上扛着崔是念儿子的,袁帅。 这面色冷硬的魁梧男人穿着一身黑衣,分明是典型的硬汉形象。然而此时袁帅的头发却偏偏给肩膀上的小宝同学死死拽着,看起来有些微妙的滑稽。他肩膀上的小宝似乎长得壮了些——这小家伙不比两个爸爸的朴素装扮,上身是黑白千鸟格的围巾领贴身小t恤,腿上穿着米色小马裤配牛皮敞口靴,洋气得很。小宝坐在袁帅的肩膀上也不消停,一边笑一边晃,两条腿一荡一荡,小靴子上的马刺就一下下的往袁帅的脸上戳——骆林看着就觉得疼。 看见这“一家三口”齐齐亮相,骆林其实有些尴尬。袁帅和崔是念之间的故事,骆林算是知道的最清楚的人之一。当时崔是念在自己面前做出去美国找袁帅的决定,那场景骆林现在还记得清楚。如此想来,现在袁帅和崔是念的关系大概已经是—— 崔是念从袁帅的肩膀上接过小宝,抬头问袁帅:“是路上堵车了?怎么这么晚到。” “想抄近道来着,但是一下公路就发现小路被雪封死了。折回来花了不少时间。”袁帅没有声调起伏地回答道。 “小宝的外套呢?他这么出来,一吹风容易冻着……” 袁帅拍了拍自己的包:“放起来了。带的是羽绒的那件。” 崔是念于是低下头看小宝:“小宝有没有肚子饿?抱歉,爸爸忙完了就带你去吃饭……” ……一旁的骆林看着崔是念开始和小宝轻声的聊天,忽然就觉得有些奇怪。 他完全没有在崔是念和袁帅刚才的互动里,看见任何亲密的成分。 不像是恋人,也和那些相处已久的情侣不一样。只是很普通的交谈,没有投入任何特别的情感。 就算是互相有隐约好感的人,之间也不会是像崔是念和袁帅这样子。他们看起来只是两个熟悉的老友,互相习惯于对方的存在,很和谐,却决不至于让人联想到——爱情。 就算是现在,袁帅也只是面无表情地,静静的在旁看着。似乎是发觉了骆林投向自己的目光,所以他把头转过来和骆林对视。 ……是骆林知道,这个男人曾经费了多少的心力,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职业名誉,来保全崔是念不自知的那些安稳和幸福。 但是骆林从袁帅透不进光的黑色眼睛里,却看不出任何和汹涌爱意有关的感情。 毋庸置疑,袁帅是个伪装自己情绪的高手。但这样的一个人,却偏偏让骆林觉得——有点可怕,有点可怜。 骆林努力的把自己奇怪的感想打散。这时lgm的staff走过来,通知说营员要到前场集合;骆林向面前的两人示意一下,也就跑开了。 …… 这次的主题周里,模特的工作量意外的很大。 既然已经联系好了设计师,那么这周最忙的本该是赶出一套完整成衣的设计师才对。然而模特现在要做的却不仅仅和设计师交流想法,他们竟然还要去拍摄个人宣传片。 宣传片的用处是什么?当然是为了让观众更好的了解自己,配合最后的拉票进程。所以这周lgm不仅仅是迎来了一堆设计师进驻,连带着模特身边还会有一堆的摄影师陪着。 ……骆林站在队伍里,听着西斯站在前面做着解说。他身周站着的十六人,都是已和他一起度过一个月有余的——战友和,对手。 算上今天,他能为最终结果拼搏的时间只剩下一个星期了。然后一切就会尘埃落定,这次训练的经历也会变作所谓的“过去”。 骆林觉得这样的现实很不真实。 是一直到了崔是念把带来的设计图在骆林面前展开,骆林才蓦然的领会到,距离训练营的结束,原来真的只剩下倒计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死凑剧情的话,还剩下8章第二部结束,包括最后一篇终秀长章。 阿尔弗雷德的番外来的及就写,结局要紧…… 关于大结局,是双结局。段非在他的结局里没死。 其他要说的屁话等第二部结束再说再说。大概是我手贱,正剧剧情线都来不及了,还要把袁帅和崔是念这对的感情剧情补完,wtf…… 78一月九日 崔是念画下的设计图非常的美丽。 不同于潦草的轮廓稿,崔是念在用铅笔把成衣样式画出来之后,还细致的用了淡彩上色,甚至用碳素笔勾勒出了不同材质的质感差别;他笔下的这一套成衣由清爽风格的男士上衣和长裤构成,底色都是白色,却不显得单调——上衣独特的肩部设计会一直斜挑延伸出去,右边的低领还显露着肩头,左肩处的衣料却因为轮廓上挑,不仅能把肩膀收拢在衣料内,而且在肩线外构成了一个锐利的三角形轮廓。 这种先锋式的几何设计已经构成了一大亮点,为了不分散视线,所以服装廓型上没有其他大的重点。其他的细节则都被放在了衣料的质感和颜色上,而且试图做到了极致。 服装的底色是白色,但是由上色的部分来看,崔是念似乎是想在外套上做出淡粉色的印染图样。那粉色像是溶于水气的样子,一点点的氲开,像是被风吹得回旋的雾。饶是这颜色极淡极淡,为了避免大范围用色带来的疲倦感,崔是念还是仔细选择了在左肩着重的,小范围的运用印染,再辐射状的让颜色散开,一直过渡到白色的阶段。这样的印染,会增加服装的内涵,并且带来和暖的气氛。 至于材质,崔是念似乎是对蕾丝有厚爱,因此在质感多样化的尝试中,在原衣料上进行了灰白色蕾丝的拼贴。掌握好蕾丝的拼贴尺度并不容易。事实上,蕾丝如果单做主角,或规划好轮廓在规模上运用,还算是问题不大。但是把蕾丝下意识的按照美学直觉来拼贴,很容易就会拼出乱糟糟的一团。为了保证服装的轻盈感,崔是念不会选择相对厚重但是可以自己设计全幅图样的手钩蕾丝,而是考虑将传统的薄蕾丝用近似随机的方式剪成不同的大小形状,再组合排列——这一点从设计图上看不出来,是崔是念在旁慢慢的说给骆林听的。最终的图案,应该是藤蔓般柔软的样子,来中和廓型的锋利感,再加上些复古而中性的情调。 至于裤子的样式,会是高腰的古典设计——并且会在垂摺上下很大的心思,来构成奢侈品该有的样式。因为上衣是收腰的设计,裤子的廓型会配合着在最大程度拉长□线条,来让骆林的身材得到最好的展现。这一套整体的设计风格干净利落,却同样能营造出温暖而柔和的氛围,分外符合骆林的性格和气质。 崔是念在做讲解时,没有用什么自豪的口气,就是很认真的,一点点的为骆林做了分析。骆林再怎么迟钝,也能深切的感知到,崔是念是真心实意的在为自己做着打算——他是真正想让自己的设计,来为骆林服务。 但是不知为什么,骆林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衣服的样子很完美,甚至不该有什么挑剔的地方。但就是这样,好像还是有哪里不足够。 骆林打住自己的想法,抬起头对崔是念笑,说,这设计真的很好。崔是念轻声的呼了一口气,慢慢的点了点头,也带上点笑意。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像松了口气。 只是当骆林抬起头,去看和他们同坐着的袁帅时,骆林明白了这设计也许真的是有些问题。 向来在表情上不显情绪的袁帅,正皱着眉头,用几乎憎恶的眼神盯着那张设计图。 那眼神几乎让骆林觉得不安。最后骆林站起来,问崔是念要了这草稿去复印了一份,然后回到了模特之家。 …… 一月八日的晚上。何老板依旧是郁卒于骆林酒后忘事的发展,于是窝在了酒店的房间看搏击比赛的重放。是骆林的电话又打进来,才让他的精神稍微振作。 他原本以为骆林是要跟他继续谈谈昨晚的故事,那么他还有机会把话题引申到“感情问题”上去。然而骆林开头第一句话就是: “何大哥,你那里有传真机吗?” ……之后,何式微继续郁卒的情绪,走到了酒店的工作中心里去,去收骆林给他传真过来的那张图纸——当然,就是崔是念的那张设计图。 骆林在电话里很委婉的跟何式微说了自己对这设计的看法——在很多真心的,褒扬的话之后,骆林说,他觉得这个设计有哪里不太对。 何式微在电话这头,用手把那张图纸抬起来,仰起头看了看。然后他对骆林说: “这是当然的。因为这设计根本没有灵魂。” 这句话听起来很虚幻,但是何式微说的语气很认真。在骆林开口维护崔是念之前,何式微仔细的把这套衣服做了分析。 “……他这次的设计构成,几乎都是为了满足时尚界的默认要求加上去的。廓型要有亮点,所以要加上几何图形。纯色太单调,所以来印染。材质要多样,所以加个蕾丝好了……这不就像是单纯的往上拼凑元素么?”何式微叹了口气。 骆林辩解道:“但是崔先生真的很用心,他不会敷衍……” “我说了他敷衍了吗?”何式微在电话这头兀自摇了摇头,“是他整个人都被框架禁锢住了。看得出,他为了满足那些默认的要求尽了最大的努力,然后又为了配合你的气质,生生的把一件衣服做成了‘骆林专用’……但他实在是把自己的设计放得太低了。 骆林沉默很久,然后说了一句:“……他是个非常优秀的设计师。” 何式微无奈的笑了:“我不否认这一点。他有他的才华,而且是生活磨练出来的才华。但是那些不好的经历,大概是把他的性格也压低了。也许是他太在乎怎样才能回报你,所以这回他才会甘愿束缚自己的设计。但是骆林,我想你也知道……那些真正优秀的人,不论是设计师还是模特,只会为自己而活,为自己而工作。” 电话那头的骆林吸了吸鼻子,然后有些苦恼的问:“我能怎么办?” 可惜何式微一时也想不到答案,只能说: “可以的话,跟崔是念谈谈吧……靠这一件设计,可能真的没办法帮你在最后的环节取胜。” ……然而以骆林的这种性格,能主动鼓起勇气和崔是念提出意见的可能性,究竟会有多少?尤其是在骆林自己,都已感受到崔是念压力的情况下。 他们两个人大概真的很像,所以连遇到的瓶颈都一模一样。 …… 一月九号。下午该是宣传片开拍的时候,因此骆林在上午抽出了时间,特地去探崔是念的班。 个人秀的设计师被lgm统一安排在一幢酒店公寓里,每间公寓中包括一个经过简单改造的工作室。骆林去的时候才九点,但是看样子,崔是念似乎是已经早起做了一部分的制版,现在正在休息。 骆林在工作室的椅子上坐下。外面的客厅里,袁帅和小宝坐在地上,后者靠在前者的怀里,两个人在看电视。 崔是念带着微笑看着这两个人,但是神情里还是有些疲倦。骆林沉默了一会儿,最终选择开口说: “崔先生……你和袁帅……” 骆林知道这样欲言又止的话一点都不让人喜欢。可崔是念没介意,只是转过头来看着骆林: “我和他……?什么?” 骆林有些迟疑:“我只知道当初你到美国来找袁帅,不知道你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你们两个……咳……” 呼了一口气,骆林继续道:“现在,在一起了吗?” 崔是念还是看着骆林,愣了两秒,然后轻声地笑了出来: “就这个啊,还以为你要问什么。我和袁帅在一起?怎么可能呢。” 这种理所当然的口吻,让骆林反而愣住了。看到骆林这个反应,崔是念于是解释起来: “大概是你想多了吧,以为袁帅对我有什么不一样……我一开始也这么误会过。不过我带小宝来找他的时候,他是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时小宝粘他,一步也不想离开他,可我真的不知道该和袁帅说什么,袁帅也没对我有什么表示。他不想回国,我又不能把小宝扔给他,想来想去,实在没办法,我才留下来了。” 骆林:“留下来的这些时间……都怎么过?” “你也知道袁帅在risd教平面设计,我就换了签证去做学校的业余学生,去听听课……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国内的工作有些远程也能完成,所以经济上还算没有问题。后来附近一个青年工作室还来找过我,让我给他们当指导。也算是这辈子第一次觉得生活很充实,很快乐,很轻松。最重要的是小宝开心,毕竟袁帅养了他这么多年,他们最亲。” 崔是念叙述的时候表情很感慨,不过还是会有一些不自知的落寞。 骆林低着头想了想:“崔先生……你会记恨袁帅吗?” “记恨他?记恨他干什么,他做了那么多事,都是为我好,而且小宝亲他也是应该的……”崔是念还想笑,最终表情还是淡下来,“但是除了在小宝的事情上,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才好。他跟我说过一次,要我把他以前说的那些喜欢啊爱啊的话都忘了,不想我们之间尴尬。但是这么多事情都发生了,怎么可能真回得去呢……就只能这么僵着吧。” 骆林听到这话觉得有些难受,过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道:“要是袁帅他其实还喜欢你,你会这么再和他僵下去吗。” 崔是念看着前面,眼睛眨了两下。他的嘴角试图扬了扬,但是这笑容看起来很苦涩。 他没有回答。 …… 骆林在自己的感情方面,向来都是迟钝到死。但这回在袁帅和崔是念的问题上,他竟然难得地看清了这二人症结的所在。 袁帅为了崔是念做了那么多事,目的却从来都不是和崔是念在一起。保护崔是念的时候他背着恶人的名声,末了还选择把孩子还回去然后选走高飞。这种爱情从一开始就很悲壮,大概袁帅根本就没想过能和崔是念有个好结局。 所以崔是念当时追过来,应该是大大的超出了袁帅的意料。这么个藏惯了情绪的人,估计也不会再猛烈地展开什么追求攻势,而是对事态进行了冷处理——反而让崔是念不知所措起来。 崔是念原本是直男,知道真相之后对于袁帅的感情必定会很复杂。然而他这么鼓起勇气冲过来了,结果那个说是喜欢自己的学弟反而说了前事作废,换了谁估计都会懵了。更何况崔是念苦了这么多年,已经是真的不敢再有一点余出的自信,来猜测袁帅会不会只是在掩饰推辞。 真不知道在这种僵死的状况下,两个人是怎么度过的这半年。 骆林看着都觉得焦急,但是真能做这两个人推力的,大概不会是自己。 工作室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过头,骆林想着要去转换话题。崔是念的想法估计也是一样,所以领着骆林起来去看制版的进度。 别人的工作室或许会杂乱无章,但是崔是念更习惯边工作边整理,地上桌上散乱的东西都不多。骆林的目光从裁开的布料一直移到收拢在盒子里的辅料,觉得崔是念果真是个井井有序的人。 就是在这样的场景里,骆林蓦然看见工作桌上的角落,放着一张像是被揉皱然后再展开的纸。这张图纸如此地格格不入,所以骆林下意识去看清上面衣服的图样——用粗暴的,反复加深的笔触,堆叠出来服装尖锐的轮廓。图纸上有软铅碎屑印出来的污点,和手压过去之后印出来的阴影。骆林还想问这图纸是怎么一回事,崔是念已经急急忙忙的把这张纸拿过去,又捏成团扔在了一边—— “是我之前随手涂的东西……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心烦,随便画画发泄一下情绪。让你见笑了。” 崔是念稍微低了低头,客气的样子让骆林不知道该回什么好。 可就是这个时候,原先待在客厅的袁帅竟然无声的走到了崔是念的身边,弯下腰来,把那张作废的图纸捡起来展平了。 袁帅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设计,整个人身上都散发出威压的气势来。崔是念站在一旁,没敢把袁帅手上的图纸再抢过来。 “我想跟你谈谈。”袁帅这么对崔是念说。然后他看着骆林:“……至于你,该走了。” 骆林不会跟袁帅计较口气礼貌的问题。他看了袁帅一眼,然后拿起包,向崔是念略微点点头,转身离开。 最后落在骆林眼里的,是在客厅软椅里睡熟了的小宝,和工作室门边,沉默对峙的崔是念和袁帅。 ……莫名其妙的,这种压抑的场景,却让骆林看到了某种……转机。 作者有话要说: 这回大概能收到第4000条留言……? 79来,骆林,打个架? 当然,除了担心设计图,骆林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在一月九日下午,骆林见到了将给他拍宣传片的摄影师。 那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名字叫做london。和骆林见过的摄影师不同,这个外表儒雅的男人虽然戴着一副老实的银边眼镜,眼神却很闪烁;和他嘴角抿起的弧度放在一起看,总让人觉得背上冷飕飕的。 骆林和这伦敦先生聊了一个下午,探讨了这宣传片里该体现的几个重点——从骆林个人特质到职业路程,伦敦都听得很认真,但是依旧让骆林觉得怪怪的。 是晚上回了模特之家之后骆林才明白,这名为londonbuenos的摄影师,实在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是拍r级片出身的啊……你连这都不知道吗?”特拉维斯一边嚼着纤维片一边无辜的看着骆林,“这几年几乎所有最出名的□血腥地下片都是这男人拍摄导演的……他怎么会被选来给你拍宣传片?” 骆林听到“r级”这个词就心知不妙,蹙着眉头看着特拉维斯。但是特拉维斯疑惑归疑惑,似乎并不太为骆林担心:“不过也没关系……他拍出来的东西尺度超大,但是一直都没被禁过,就是因为他能从色/情和暴/力血/腥的玩意儿里找出美感来。按理说他也是个名人了,怎么会被选上给你工作?” 骆林自然也不明白,所以他去问了西斯。而西斯的回答很简单: “哦,因为是london主动找上门来的。他说他是你的粉丝,就这么简单。” ……骆林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想想看宣传片这个环节是这一届第一次加进来的,除却拉票这个功用,还有帮助先前那些受了负面舆论影响的营员洗清名声的目的。骆林很想认真的面对这件事,但是在知道了london为他的宣传片起的名字的时候,骆林彻底无力了。 london把这部片子起名为——“likeavirgin”. 骆林实在是没那个脸皮和london打趣说,自己不是likeavirgin,而是真真正正的一个处男。但是这种□感满溢的名字,真的是要把骆林打趴下。 然而工作还是要继续。骆林努力忍耐着london稀奇古怪的提问,和这家伙在自己换衣时都要凑上来的窥私欲,勤勤恳恳的拍着自己的片子。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一黑夜一白天,到了一月十日的傍晚,到底还是出了一件事。 ……这件事和设计图和宣传片都没有关系。那时骆林好不容易从london要求的外景拍摄里脱身,正想喝杯咖啡好好喘一口气,却接到了一个不明号码的电话。 骆林把电话接通了,然后听到了一个轻声而胆怯的男声: “是,骆林吗?” ……现在骆林不会去计较劳尔是从哪里弄来他的手机号码的。又回想到两天前劳尔和莉莉安见面的那个晚上,骆林下意识的把背立直了:“是我。出什么事了?” “骆林,我想我闯祸了……我,我也不知道。我……他生气了……”劳尔其实就是个毛兔子性格,凶起来能看谁都不顺眼,现在也许是害怕了,声音都在颤抖。 “他……谁?阿尔弗雷德?怎么回事?”骆林在咖啡店里坐不下去了,推开椅子放了零钱就推门出去,“你慢慢说。” 劳尔快哭了一样:“我真的闯祸了……阿尔弗雷德刚刚打电话来说要找我谈谈。我能跟他谈什么?我……不想出门,但是总不能……” 骆林勉强分辨出劳尔的大意,安抚道:“如果你不想见他,就在模特之家里待着就好。我在回去的路上,回去我们好好谈谈,没事的……” “……不是那样的,”劳尔突然打断道,“我知道这回阿尔弗雷德是真的生气了……我……莉莉安……” 骆林听到电话那头劳尔大声的吸了一下鼻子,然后崩溃一般的说道: “我今天才知道,莉莉安让她爸爸把婚约给解除了……” 听到这个句子的时候,骆林的脑子里有一瞬间是空白的。解除婚约?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吗?只要……莉莉安的一句话? 劳尔干脆开始在电话那边啜泣了,嗫嚅着“阿尔弗雷德要来杀了我了”。骆林想着,如果阿尔弗雷德处心积虑所做的一切,真的被劳尔随便闹的这一出就给弄没了…… 也许阿尔弗雷德真的会起杀心吧。 骆林对电话留了一句“等我过去”,然后向模特之家跑了回去。 …… 等骆林赶回去的时候,劳尔已经不在模特之家了。卢克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骆林,说劳尔在几分钟前就被一通电话给叫了出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骆林就朝着模特之家后面的那几条小巷子跑了过去。 阿尔弗雷德似乎是习惯于这样见不得光的地方。在他之前亲吻张奕杉的那条巷子里,他正静静地对着劳尔,双手插在口袋里,轻声地发问着。 天空已经是暮色过后的沉蓝色,非常冷清。骆林放慢了脚步,在巷口的旁边,他听见阿尔弗雷德用几乎可以撑得上是温柔的嗓音,对劳尔说: “……这就是你计划的?你比我想象中的能干多了,法维安。” 阿尔弗雷德在称呼劳尔的姓时,加了一个怪异的重音。他微微的弓着背,把身体贴近了劳尔。然后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劳尔的面颊: “把我渴望的东西毁掉,会给你带来多大的成就感?……这么对待我,你很快乐吗?” 骆林的角度只能看得见阿尔弗雷德的小半侧脸。但是他能清楚看见劳尔脸上那种惊惧的表情,似乎是生生的压抑住了哽咽。 不知为何,骆林直觉地感受到——现在的阿尔弗雷德,必定是在微笑。 劳尔整个人都哆嗦得说不出来什么话。阿尔弗雷德很轻的笑了一声,然后用手抚上了劳尔的唇角: “你真是对我很好……想想看,我曾经给了你爱情……而你是怎么回报我的?……对,你策动了一个发狂了的□,让她冲进她父亲的办公室,哭着说她不要嫁给我……这就是你想要的?……非常低劣,但是偏偏奏了效……你的运气……” 阿尔弗雷德将手指一点点的下滑,落到了劳尔的喉咙处,然后缓慢却用力的,将拇指扼进了喉骨旁的凹陷。 劳尔开始呛咳。阿尔弗雷德猛地压沉了声音:“……真是好得出人意料。” 或许是嫌弃这一只手的力度不够大,阿尔弗雷德将另一只手也握成了拳,然后抵上了劳尔的胃,死死的按了进去。 “我不明白,法维安,真的不明白。你和莉莉安一样,都是只能被男人上的□。你们这样凑在一起……是要做什么?多令人恶心……”阿尔弗雷德用着遗憾的声调轻声感慨着,语气里的困惑听起来那么真实。然而他手上的力气必定是在一点点的加大,所以劳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到了这个关键的时候,骆林终于是拨通了手机上的那个号码。在话筒那边有人应答的同时,骆林很利索的把巷口的那个垃圾桶踹倒了。 这是骆林第一次破坏公物。在垃圾桶翻滚的同时,阿尔弗雷德慢慢的回过头来。骆林觉得心脏跳得很快,却依旧沉声说道: “够了,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的表情没有多诧异。他的手松开了些,劳尔开始大声地干咳,慢慢地滑落到地上去,哆嗦着擦着眼泪。 骆林的喉结起伏一下,又说了一句:“够了。” 阿尔弗雷德看着骆林,忽然就露出了微笑来。他对着巷口的骆林一步一步地踱过去,问骆林: “让我想想。这回的事情肯定也和你有关,对吧?” 骆林防备地直视着阿尔弗雷德。后者慢慢的摇了摇头: “我还在想为什么他会突然这么做……真是一刻都不能让你有喘息的余地,骆林。” 阿尔弗雷德在骆林的面前站定了。然后在骆林不及反应的瞬间,他面无表情地拽住了骆林的领口,接着粗暴的,用难以置信的力气,将骆林一路往巷子深处拖行而去。 骆林从来都没有想象到阿尔弗雷德会拥有这样的力量。衬衫的后领卡死在了骆林的颈后,摩擦让他觉得皮肤都要烧起来——然而他竟完全无法停止阿尔弗雷德的动作。一种压抑到了极限的怒火,让阿尔弗雷德的动作变得无法抵抗。 在这暴力的牵引下,骆林被一步步的拽向了劳尔的所在。缩在墙角的劳尔先是被吓傻了,而后向阿尔弗雷德冲了过去—— 阿尔弗雷德抬起脚,将劳尔踹在了死巷的青砖墙上。他对着劳尔笑了: “别想着帮他,也别想着逃……你这个废物。” 然后阿尔弗雷德猛地回过头,单手箍住骆林的脖子,将骆林的头猛地往墙上撞了过去。 …… 骆林这辈子几乎没打过架。所以他不知道就是阿尔弗雷德这单一下的打击,就能造成莫大的损伤。 后脑受到振荡的那一瞬,他头一次体会到了视野整个震动扭曲的感觉。 接着迎接他的却不是一连串的拳脚。阿尔弗雷德反而是将手慢慢的松开了,然后慢慢的把头靠向了骆林的耳侧。 他的膝盖顶着骆林的腹部,两手转而禁锢住骆林的双手。他轻声的对骆林说: “为什么你总是要来妨碍我呢……” 他的鼻子在骆林的脖颈上蹭了蹭。继续低声道: “我已经非常忍耐了,不想再去伤害你……但是你为什么总要来刺激我呢?” 阿尔弗雷德抬起膝盖,猛地击向了骆林的腹部。骆林弯下腰来,开始干呕。阿尔弗雷德支撑着骆林的背,甚至安抚似地拍了拍。 然后他伸出双手把骆林的头扶正,用干净的,近乎无辜的眼神直视着骆林的眼睛,说: “为什么你要毁了我的努力?你这个……单纯的,渣滓。” 骆林不想去理会这些句子。现在他就算是很努力,也无法把双眼都睁开来。生理性的眼泪落在骆林的嘴角,看起来有那么些凄惨。 阿尔弗雷德定定的看着这样的骆林,然后莫名的说了一句: “我很喜欢你,骆林。这是真的。” 骆林眯着一只眼睛,忍耐着痛楚看向阿尔弗雷德。从对方的眼睛里,他看出来的——分明只有颜色明显的,恨意。 然而现在骆林没法追究阿尔弗雷德完全相悖的言行。因为阿尔弗雷德捧住了他的后脑,正粗暴地,用近乎残酷的方式吻了上来。 有一瞬间骆林觉得自己是要死了。前齿在磕碰,舌尖被人狠狠地咬住,碾磨,几乎要碎裂——痛楚和血味大面积的扩散开来。阿尔弗雷德把舌头死命的向前推进,堵塞住了他的呼吸,甚至还用了拇指按住了他的咽喉,制造出了濒死般的窒息。 “……打他的脸,骆林,打他,打他!!!!” 骆林在因缺氧昏迷之前,听到了劳尔这样的句子。劳尔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他估计是怕的要死——怕自己死。 也许是人真的被逼入绝境就会有潜力爆发出来。在有自我意识之前,骆林已经把一只拳头挥了出去。 没打到实物,但似乎是带开了距离。说是似乎,因为骆林的眼前已经看不太清东西。他听见阿尔弗雷德又笑了一声,所以骆林什么都没想,就把另一拳打了出去。 这一拳伤亡惨痛。骆林挥出去的手狠狠地撞上了阿尔弗雷德的眉骨,作用力太大,指节都是嘎嘣一声。然而收不回力气,拳头又撞上了青砖的墙面。 阿尔弗雷德向后倒过去。骆林被疼痛激得稍微清醒了一下。擦掉眼泪,骆林把嘴里的一口血和些许碎肉吐出来,慢慢的又看见眼前的东西。 阿尔弗雷德捂着一只眼睛,表情却是怪异的空白,慢慢睁大了眼睛: “你打了我……?” 那种令人背脊发寒的表情此时却点燃了骆林从未有过的某种情绪。 骆林喘着气,步伐不稳的朝阿尔弗雷德走过去: “没错。而且还不止这一拳。” ……接下来,坐在角落里的劳尔彻底傻了眼。 骆林又打了阿尔弗雷德三拳。每一拳都把阿尔弗雷德打在了地上。 伴随着那些动作,骆林是这么说的: “以前有人告诉过我不能打模特的脸……”正中阿尔弗雷德的鼻梁,一拳。 “……但是都见鬼去吧。这一拳,是因为你下三滥的手段。”骆林扯住阿尔弗雷德的领子,又一拳。 “这一拳,是因为你骗了我的朋友。”第三拳落在阿尔弗雷德的左脸颊。 “呼,还有……你,去死!”骆林把阿尔弗雷德整个人提起来,然后向后一仰,用力的——将自己的头撞向了阿尔弗雷德正脸。 劳尔干脆把自己的袖口都咬住了。骆林估计是先前都被打懵了,所以说话都也些含糊,脚步也在打颤,但是下起手来……的确是没有保留任何的力气。 骆林打得没有章法,因为他是真的豁出去了。他已经没法去考虑后果了,也懒得去想。浑身都疼得要死,但这是他第一次放开一切顾忌的打架—— 感觉真好。尤其是,面前这张脸,露出挫败的表情的时候。 骆林松开了阿尔弗雷德的领子。他眼前一黑,往后坐了下去。 ……长久的喘息过后,阿尔弗雷德站了起来,然后对着骆林的头,一脚踢了过去。 那是阿尔弗雷德第一次失控。那是多少年来,他第一次在人前露出愤怒而躁狂的表情来。 角落的劳尔扑过去,堪堪扯住了阿尔弗雷德的腿。但是阿尔弗雷德依旧是猛烈地踢踹着骆林的身体,瞪视着,低吼了出来。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你能不费力气就得到你想要的,凭什么谁都向着你! ——为什么你要来阻挠我!为什么你要毁掉我争取来的东西!去死吧你那些简单的狗屁逻辑! ——去死。 ……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在阿尔弗雷德几乎要杀死骆林的时候,会突然冒出一大堆的lgmstaff——和成群结队的摄影师来。 一旁不起眼的londonbuenos用无比怜惜的表情,拍摄着被工作人员抬上救护车的骆林。他把骆林唇边的血迹用手指抹去一点,然后用舌头添了舔。他接到骆林的电话是在很久以前,但是他是刚刚才把援兵都叫过来——空隔的那些时间,他一直都等在了巷口,把那一幕幕都拍了下来。 london的美学理念已经到了一种极致,因此显得有些变态。他喜欢骆林那处女般纯洁的性格,更喜欢骆林挥拳时,那种令人血脉偾张的性感。那些在骆林唇边绽开的血花,诱惑得让london干脆勃/起。 好歹他的缪斯可是受了不少的苦,这一切总不能这么结束……london亲了亲手上的那卷带子,又看向了依旧站在巷子里阿尔弗雷德。他对阿尔弗雷德展示了一下手里的东西,然后摇摇头离开。 阿尔弗雷德站在那里,一点点让神志回复了。这一次他没有做什么挽回的挣扎,只是又笑起来。 他说:“结束了。” …… 骆林受的都是内伤。脑震荡,皮下出血。但是好歹还能在几个小时之后醒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身旁的波特维跪在床边,死死的握着他的手。 这大概是医院。骆林眨了眨眼睛,轻轻地吸了吸鼻子。 波特维抬起头,看了他的脸一眼。然后依旧是把头埋在了骆林的手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骆林艰难的说了一句: “……我……打架了……” 波特维将骆林的手指抵在自己的嘴唇上,闭上眼睛,没说话。 “感觉……不错……” 骆林这么说着,想笑,忽然又感觉累。 他最终听见波特维说了一句:“不错,就好。” …… 是到了后来,骆林才知道阿尔弗雷德婚约被解除的经过。 这见看似复杂的事,其实有很关键的一点,骆林他们先前都没有看透。 那就是karstenrudolf,其实是一个非常宠爱女儿的父亲。 毫不令人讶异,这位传媒帝王深切的知道阿尔弗雷德是个怎样的人。然而他选择不在乎阿尔弗雷德的为人,只因为这是他女儿选择的对象。 甚至在阿尔弗雷德和karsten都订下过约定,那就是让莉莉安感觉幸福;其他的,不管阿尔弗雷德究竟是要做什么,karsten都不会多加过问。 想想看,在骆林他们以为是karsten选择了这位女婿以进攻模特界时,他们都忘记了一点——阿尔弗雷德再怎么说都只是一个模特。他带来不了权利,带来不了金钱,而这是任何一门利益联姻都能带来的东西。 karsten是如此宠爱他的独女。他把这个女孩藏得很好,让她单纯的成长,让她选择自己所爱的人。他甚至在女儿曾经经受短暂的病痛时,动过要把自己的肾捐给女儿的心。 但是这些骆林他们那时都还不知晓。他们只会讶异于,当莉莉安头一次在她的父亲面前哭泣说,爸爸,我不要嫁给那个人的时候——karsten只是把自己的女儿搂在怀里,说,别哭了,这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 第二天,婚约就这么撤消了。 后来骆林问过劳尔,他和莉莉安究竟说了些什么。劳尔小声的说,他们只是在一起回忆了过去,笑得很开心。到了最后,他问莉莉安,你现在幸福吗? 莉莉安原本在笑,忽然眼泪就落了下来。 然后变成了放声大哭。 劳尔没有控诉阿尔弗雷德所做的任何事。但是后来他想,也许莉莉安是明白的。 没有谁能把谁真的蒙在鼓里。饶是最好的伪装,还是会带来让人觉得不安的预感。 很多时候,不是我们被完全骗过了,而是我们感觉到了伪装下的真相,只是一直说服自己不要去想,告诉我们自己一切都会好,会很快乐。 是劳尔无心的让莉莉安回想起那些切实的幸福,又让她对这现实做了比对。 所以她大概也就知道了,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快乐该有的样子。 …… 除却那些后话,在十日的晚上,大家都不太好过。 骆林的头很疼,就算是从医院出来了,还是一夜都没能睡好。 模特之家里有两个担心骆林的家伙,一个守在了他的床边,一个守在了他的房间外。他们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但是都不说话。 何式微没有获准去看骆林。那晚上他抽掉了五天份的烟。 段非是要到明天才知道骆林出的事。今天他一个人躺在酒店的房间里,这是他连着第三天发烧。没人知道。 劳尔和阿德契科坐在房顶上看星星。前者突然对后者说,他其实说错了。他什么都没给我。他不爱我,也不爱任何人。阿德契科拍拍他的头,劳尔又开始哭。 阿尔弗雷德一个人坐在他的房间里。经纪公司给他下了通牒,让他挽回影响。他恳切的回复了那些邮件,然后睁着眼睛倒在了床上。 他没有吃药,所以他不会睡着……永远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小番茄是第4000人!!!!! ……这回写打架的场面写的真心爽。打架非常好玩,大家可以和小朋友们约好了,一起见红啊~ 最近出了不少好事,似乎我又变回之前那个贱x货的状态了……还不错就是了。 80一月十一 在翌日上午骆林睡醒之后,lgm针对这次的“斗殴事件”,专门找了他和阿尔弗雷德分别问话。 面对着镜头,先被质询的阿尔弗雷德保持了长久的缄默。他的伤多是在脸上,以淤青为主,看起来很惨烈。要是往常,他惯用的手法自然是用无辜的眼神和说辞,来把事情全部推向骆林的身上。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他的表情很平静,只看着自己的手,有的时候针对疑问点点头,有种漠然的置身事外感。 骆林事后听了别人说起这场景,只认为是婚约被解除这件事给阿尔弗雷德带来了不小的打击。但是他不知道,在采访开始前,西斯把一张浅黄色的调查报拍在了阿尔弗雷德的胸口。 西斯对阿尔弗雷德说: “上次涉及泄密的工作手册上,一半以上的页数检测出了你的指纹。这和你当时宣称没有触碰资料的说辞有出入……等采访结束了,希望你能和我谈谈。” 阿尔弗雷德笑得很淡:“我可以请我的律师来吗?我不希望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西斯看着阿尔弗雷德,半响叹了口气。 他说: “阿尔弗雷德,不要把你自己想得太聪明。还有很多别的证据,足够逼迫你承认你做了什么。我不希望这些事情闹到水面上去,让我们安静的把这件事解决掉吧。” 阿尔弗雷德想了想,自嘲的笑起来:“我不喜欢这种谈话。你让我觉得我是个狼狈的输家。” “不管你怎么想,”西斯的语气没有起伏,“我们每个人都要接受现实,你也一样。” ……阿尔弗雷德没再说什么。 而在骆林的问话开始前,london急急忙忙的赶到,把他拍下来的带子给了训练营官方看了一遍。事实的经过究竟如何一目明了,但是lgm的几个负责人终究没有下什么评论,这卷带子最后也没有放到电视上播放。 那时罗翰只是点了点头,说感谢london提供了资料。然而他和观众都会有疑问,说为什么有个摄影师埋伏那么久都不出手救人。为了避免事态变得复杂,他们只会把这带子作为辅助证据。 对于这个说辞,london意外地很能接受——他不觉得罗翰的怀疑不妥当,只是他自己的动机和心情懒得和别人阐明。他在走出办公室的同时,骆林正要进门来——london侧过头去,咬着下唇去看骆林的藏在发线处的伤口。他脸上显出的那种惋惜而感叹的神清,让骆林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但london只是用暧昧的表情对骆林说了一声早,然后很利索的离开了现场。 骆林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好了,无声的吸了一口气,拉开罗翰的椅子,坐下。 …… 面对着记录下问话场景的摄影机,骆林没有再逃避或紧张。他只是如实的,简单的阐述着事情的经过。 那谈话氛围里的某些东西,大概能投射出骆林之后在t台上蜕变的影子。 骆林被问到,是否有动手打人。骆林目光平视着镜头的中心点,用最平静和沉稳的声调说,是。 ——为什么要那么做? 骆林沉默了一会儿。他的脑海里应该也有一瞬间掠过关于自保等等的说辞——但是他最后只是说: “我做的是我认为正确的事。我不会为此后悔。” 不管别人的解释会是如何,他自己对这件事的态度就是如此。何式微在之后和他谈起这件事,又是心疼骆林的伤,又是觉得骆林错过了摆弱者姿态的机会。 骆林那时也还是笑,很开心的样子。他对何式微说: 那几拳挥出去,真的很畅快。所以我想我那么说就足够了,别人要怎么想,是别人的事情。 何式微不能再说什么,只能看骆林一边唇角啜着笑,一边垂下眼睛去喝咖啡。那样子美得要命,却没有丝毫软弱的影子。 …… 十一日这天的问话结束,下午骆林又是想要跑到崔是念的公寓去。他的头还是痛,所以带了一顶盖得严实的帽子,用来挡街上的寒风。出门时他特别的小心,是为了避过模特之家的其他人注意——毕竟他还是个昨天还在医院里的病人。 结果他这一路上果真没被什么营员发现,却碰见了……段非。 说是碰见大概不怎么准确。他想过也许段非是一直等在那里的,事实也正是那样。 但是他们没有说话。 没有谁先开口,开口大概也不知道说什么。按lgm开始之后两人的交流记录来看,段非本应该说一句“你还好吗”,骆林回一句“好”。然后段非问一句有没有什么他能做的,骆林再扼要的拒绝。 这样的句子,光是想象就让人觉得僵得死死,没有回转的余地。也许是段非意识到这样的交流只会让他更难受,又或者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说话有什么效用,所以他就是沉默。 他看着骆林出来。看着骆林发现自己。他看着骆林迟疑一下,再看着骆林深吸一口气,转开目光继续大步走自己的路。 他就是看着。很短的时间里,骆林走近,然后走远。最近的距离时,他抬起手就能拉住骆林的手臂。 ……但是他没有伸手,因为他知道骆林不会为他停下。 段非想自己果真是无可救药了。如果现在有人问他究竟是为什么为了等了这么久,他会回答,就是为了等到这看见骆林的半分钟。 就这么简单。 因为他觉得骆林值得他这么做——值得他自己给出所有能给的东西。爱,时间,或者别的任何东西。 就算骆林已经不属于,或再不可能属于他。 …… 在去见崔是念的路上,骆林也想了一些似乎不太有意义的东西。 比如,他希望段非是怎样生活的。 ——最好的方式,大概是段非把他忘记了,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好好走条让人省心的正路,然后再不相见。 差一些的,或许是彻底失去段非的消息,彻底成为不再听闻的陌生人,依旧不再见面。 最差的,就是段非这样看着他,却真真正正的说不出一句话。 他们都知道,这种相处对对方是种折磨。 过去从来都擦不掉。而骆林自己没有自觉,所有想要相忘的东西,实质都是因为放不下。 …… 好在这些方面的思考,没有被骆林带入到之后的工作部分当中去。 因为他在推开崔是念公寓那扇虚掩的大门时——他听到了袁帅和崔是念在吵架。 说是吵架或许不太贴切,更像是高声的争执或者争论。骆林之前觉得袁帅和崔是念的交流完全压抑到死,现在却听见袁帅的声调里带有了少见的情绪: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固执!明明你自己都清楚哪个设计更好,怎么就是不去面对现实!” 崔是念的声音也是少见的强硬: “我再说一遍,把那张图还给我!做什么衣服是我的决定,请你不要干涉!” 袁帅冷哼了一声:“干涉……我干涉你吗?我明白了……从那件事过了之后你是不是就一直在防着我?难道你觉得我是把我的意见强加在你身上,所以你就是不想接受?” 崔是念似乎是咬了咬牙:“跟那件事没关系。把图还给我。我还要工作!” 袁帅似乎低声笑了一下:“就这种设计?你到现在还……准备用这个设计?” 骆林原本准备向两人示意一下自己在现场,袁帅却抬起手,利索的把当时展现给自己的那张设计图撕成了粉碎。 纸张撕裂时,场景瞬间变得安静得有些过分。压抑着的沉默过后,骆林听见崔是念几乎是崩溃着大声吼出来: “袁帅!!你能不能尊重我一点!!那是我的工作我的劳动!!我凭什么每次都要听你的!!!对你出色你优秀我就是没你厉害不行吗!!!我用个普通的设计碍着你什么事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想怎么控制我!!!我玩不起我不玩了行吗?!!” 呼啦啦的一片物品坠地的声音,似乎是崔是念把桌上的东西都扫在了地上。原先背景里哽咽着的小男孩的哭声蓦然的爆发出来,是从卧室里传来的,小宝的声音。 骆林听得见崔是念吸鼻子的声响。然后是急促的,向这大门而来的脚步声。骆林急忙的往门外退出去——崔是念低着头快步的走了出来,然后摔上了大门。 崔是念原本向着电梯去了,对着下行键就是一阵猛按。这时骆林从旁走出来,崔是念怔怔的把头抬起来看着骆林,眼睛还是红的。 骆林想崔是念大概是想对自己笑一下,但是他最终没能笑出来,反而眼泪先流了下来。崔是念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大概是硬忍着不露出难过的表情,就是眼泪一直流,看起来有种可怜的,为了保全自尊的固执。 …… 那天崔是念没有逃家成功。骆林扶着他的肩膀上了那公寓的天台,听崔是念说话。 ……崔是念一直在道歉。 他说他不知道骆林在,不应该当着别人面说出那种丢人的话。他说小宝明明在场,他不应该给孩子这么不好的影响。他说他知道袁帅对他提意见是好意,他不应该把事情搞得这么僵。 他一边看着天,试图去笑,一边说了很多很多个“我不应该”。 骆林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 “你没必要这么控制自己。我知道有的时候,你不是想要那么去做,是忍不住了。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 崔是念还是看着前面。他的手臂放在天台的栏杆上,然后他俯□来,把头埋在了手臂里。 是骆林对他说了一句“没事的”之后,崔是念才敢哭出声来。 …… 崔是念说,他知道自己和袁帅之间有心结,只是以前没想过去承认。 只是因为袁帅太聪明,太优秀。过去那些崔是念的成功,都像是袁帅给他事先铺好了路,然后再拱手让出来的。 他年轻时想和袁帅比,但现在他不敢。 就连自己亲生儿子更亲近谁,他都不敢计较——袁帅救了儿子的命,养了他五年多,他怎么敢跟袁帅去抢儿子? 他没资格。 这次的设计,他也知道不够出彩,甚至还不如自己一个随手画出的草图十分之一好。但是他不想让袁帅来替他做决定,因为他不想自己的设计被烙上袁帅的影子。 袁帅这个名字完全刻到了崔是念的生活里,每次让他看到了,就觉得自己渺小。如果连自己为之奋斗的设计都是袁帅在掌控,他觉得,自己也就再没有什么自主权了。 这种想法的确是不理智。但是崔是念是真怕了——他只觉得不安全,所以他徒劳的只想把自己保护起来。毕竟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已经不剩什么了。 …… 到了傍晚的时候,骆林一个人折返到了崔是念的工作室里。袁帅给他开了门,然后看了骆林一眼,没说话,只是继续回到工作间,做着自己手上的事。 ……袁帅在拼那副被他撕碎的设计图。动作很仔细,手法很轻。 骆林想如果自己不先开口,袁帅就会一直这么把自己晾着也说不定。所以他对袁帅说: “先前我在门外听到你和崔是念吵架了。” 袁帅回过头又看了骆林一眼,眼神凌厉而阴沉。只一眼,然后他把目光收了回来。 骆林继续自己的话:“你为什么没帮他仔细分析那新设计都有哪里好,反而要那么刺激他?” 袁帅背对着骆林,从鼻子里笑了一声: “你以为他不知道?他清楚得很。他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个坎。我没有办法。” 骆林看着他的背:“他过不去的东西是你。” 袁帅沉默了一会儿,手上的动作停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可以对他温柔一点的。你这么说话做事,他看不明白。” 骆林从后可以看出袁帅把拳头握紧了。好在终于还是松开。 袁帅说: “我说过我不搞服装设计了,就是怕他有阴影。他有才华,自己看不到,我怎么说他也听不进去。是他自己不知道他有多好。再说设计是他的东西,别人怎么抢也抢不走。” 这么说着,袁帅又开始拼那副图。只是末了低声的说了一句: “……而且,我也没办法那样。” 骆林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这最后一句,针对的是自己先前那句“对他温柔一点”。 那个瞬间,骆林忽然觉得,袁帅的背影,不仅仅是高大和压抑,还带着一种懊悔而笨拙的苦恼。 …… 这天晚上崔是念最终和袁帅合解了。因为在骆林和袁帅说话时,崔是念就站在门口。 崔是念对袁帅说,只剩两天了,新制版来得及吗。 袁帅看着他说,来得及。我帮你。 然后在崔是念又开口之前,袁帅补了一句“我听你的”。 崔是念怔了一下,然后笑了。 ……距离一月十四日的终秀只剩下不到三天。那件成全了骆林所有荣耀的“深岩之王”,正式开始制作。 作者有话要说: 再过两个小时我就出发去机场了,飞底特律的航班是10点起飞。 说是在出国前完结,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忙起来一点办法都没有。 再累也都会写完就是了。 要说几个谢谢几个对不起。 谢谢队长给的英文长评,当时爹看到了爹就跪了。卧槽但愿长醉不复醒啊爹尼玛收到这么牛逼哄哄的长评也算**上面的一段奇人奇事神奇宝贝了……真心给队长叩首了,吓死我了,真的,看着里面的词汇我感觉我考某个三个字母考试的经历又回放了……真心膜拜,真的真的真的。 谢谢。真的谢谢。 还有谢谢到现在竟然还挺立着的追着这个破文的读者们。你们受累了。我写文写得慢,又老是放你们鸽子,又老是出状况……到现在竟然还有人看这个说实在话在我的理解范围之内==你们都是汉子……大恩真的都不要言谢了。 至于对不起,对不起的是那些被我弄得失望过的读者。我是个完美主义者,让你们对更新速度和作者credit失望,已经算是我觉得后悔得要死的一个点了。如果可以做的更好,我想我愿意在过去多push自己一点,毕竟不管文怎么样,该负的责任一定要负。 另一个对不起大概是要给读者小口水。很久没有看到你出现,不知道你是不是弃文了。你的评论是我更文的动力之一,如果我最终还是让你失望了,那么真的是对不起了。你不见了,我很难过。 就一个词……难过。 ……这回的屁话比较多,大概是因为要走了,比较伤感。第二部还有没几章就完了,稍微有点……尘埃落定的感觉。 好吧,大家晚安,早安。 81一月十二 因为崔是念要重开设计,因此先前备好的许多面料全都做了废。原本崔是念还有些发愁,袁帅拿起车钥匙就拉了崔是念出门,临走前对着骆林指指自家儿子: “我们去选料子,麻烦照顾他一下。” 留下骆林和小宝大眼对小眼。小宝先前刚哭过,小鼻子一吸一吸的。骆林看着有些忍俊不禁,弯下腰去把小宝抱起来放在怀里。 “小宝不要抱,小宝要骑马马……”小男孩擦了擦鼻子,要把鼻涕往骆林身上抹。骆林握住小小的手用纸巾擦了,又想了想把他举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肩膀上。 小宝坐在骆林的肩膀上前后左右的摇,还意味不明的哼哼着,可是就是不让人生厌,完完全全的可爱。骆林小心地将他护着走向厨房,准备给小宝准备些食物,再等着崔是念二人回来。 就在去厨房的路上,小宝忽然兴起似的,用小手轻轻拽了拽骆林的头发。明明是很小的作用力,骆林却忽然眼前一黑,脚步一个不稳,整个人都要往后倒过去。好在他下意识的从旁一抓,扶住了转角处的墙,这才没让小宝从他肩膀上摔下去。 小宝还以为骆林和他逗着玩,一个人咯咯地笑开了。骆林被这个意外吓得一身冷汗,虽然面色不变,还是慢慢地蹲下来,把小宝放回到地上去。 面对着小宝征询般的表情,骆林本想安抚着笑一笑,谁知脑后却传来一阵劈颅似的锐痛,一直传到了两侧的太阳穴,又让视觉模糊起来。 “叔叔?……” 小宝在问他。骆林闭上眼睛,摆摆手说了句我没事。他扶着墙进了厨房,给小宝做了晚餐。 …… 崔是念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骆林没再久留,又稍微有些介意自己先前的头痛,便脚步匆匆的往模特之家赶。半路上london语气暧昧的询问他的所处,骆林想抬头看看街边的路牌,却觉得天色实在是太暗了,怎么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好不容易辨认出几个字母,骆林做了回复,接着才意识过来—— 出问题的不是这黑夜,而是自己的眼睛。 骆林的心情稍微有些沉重,脚步在原地缓了缓。幸好只是片刻,他的视力就恢复了正常。 这件事骆林没和谁说起。就算是london又冲进了模特之家说是要在夜间跟拍他,骆林也只笑笑,表现得和平常没有两样。 …… 第二天的天气稍微有些反常。前几天虽说晴雪都有,但是今天的阳光实在是有点大,照在人的脸上只觉得熨暖的一片。如果在太阳底下再久些,背后都要出汗。 今天模特之家的模特们,有一个特别的任务。 主题周也是最终的训练周。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lgm将大家聚集在了一起。 干什么?拍集体照。 全员入镜的例子之前也不是没有,但是这一次拍摄照会成为lgm今年的yearbook封面。这本之后将要付印的yearbook将包含每位模特的基本资料,综合各次任务表现的图集,以及一些从未收录进节目的生活照——这本例行的yearbook,也是每一年除了“维多利亚的秘密”之外,在全美卖得最好的一本写真集。lgm再怎么说也是个商业公司,放着能赚的钱不赚,也太说不过去。 早上起来,骆林原本还担心的视力问题似乎没怎么再来困扰他,就连头痛也都不怎么明显。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跟何式微报备了。等到一群模特浩浩荡荡的上大巴往拍摄地去了,骆林才发现何式微干脆开了车在大巴后面跟着来了。 “……怎么你也一起来了……?”骆林从车上下来,问何式微。 “还不是你头疼的事。脑震荡的后遗症有好几种,不好好注意会出问题……我已经跟lgm的staff打过招呼了,只不过自己在这儿更安心点。今天阳光虽然好,但你也得注意别太冻着了,要是觉得冷就到旁边的棚子里坐着去。”何式微似乎是想抬手摸摸骆林的头,然而动作顿了一下,变成了在骆林肩膀上轻拍。 骆林略微点点头,说了声谢谢,又三两步跑回到模特们集合的地方去。西斯穿着一身灰色的西服站在最打眼的地方,左肩颈处是细碎而柔软银色鳞片状装饰,阳光照在上面,碎光闪的人的眼睛都要睁不开。 男人们忍不住把手抬起来遮着眼睛,惹得西斯笑了出来: “小伙子们……最近的几天过得怎么样?和摄影师设计师们都合作愉快吗?well,我希望你们都能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今天的拍摄很有可能是你们最后一次的集体出镜,表现不计入个人总分,不做点评。因此,请尽请享受这次经历吧。毕竟,我们大家能在一起的时间……不足三天了。” 营员们都没有说话。彼此间看看,有些人把头微微低下来,紧抿的嘴唇透露出不舍的讯息。 “令人伤感的话就到此为止了!今天的拍摄,我们选在远离市区的湖面上,请大家换好服装后,听从staff的话在冰上集合。但是请注意,有非常重要的一点——你们在冰上的活动范围仅限于staff所指示的部分,请千万,”西斯顿了顿,加了一个重音:“千万不要离开这片范围。有消息说,除划定范围外,其他的湖面有化冰的危险。这里的湖水深度有很大的差别,最深处有30英尺,请一定注意安全。” 男人们都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助理往换衣的临时棚子里去了。西斯环顾四周看了看,侧过头对一旁的一个staff问: “你们有谁看到了阿尔弗雷德曼森么?” staff摇摇头:“因为他和营员们不住在一起,所以今天的安排也是照前些天那样发给他公司的。” 西斯沉默了一会儿:“他……还来吗?”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收到说要缺席的通知。” 西斯点点头,拍拍staff的肩:“我现在要先到罗翰那里去一下。如果你见到阿尔弗雷德,记得把我刚刚的通知向他重复一遍。” staff点点头,转身走了。 …… 这次的拍摄,服装并不是重头。大家都是清一色的银色羽绒夹克,包臀的深色牛仔裤挂在胯骨上。只不过除此之外人人都是中空上阵,一大片一大片的胸肌腹肌亮在阳光底下,比外套的反光还刺眼。这样的架势卖肉是卖得很爽,只可惜冷风一吹,就是一大片上下牙打颤的声音。更别说lgm还饶有趣味的让大家都脱了鞋,顿时一片哀嚎。 然而这样艰苦的环境,众人却都不比往常,没有谁抱怨。他们在湖边一个个的排队去上了妆,让面容身体显出染了霜的样子。就连眼睫毛上都挂上了霜雪,看起来有种不近烟火的冰冷美感。staff在结冰的湖面上整出了花体的lgm字样,晶莹剔透的,更是动人心魄的漂亮。原本摄影师还担心阳光太强不符合预期效果,可真要到了开拍时,又有云慢慢地聚集起来,让氛围多了些灰白的调子。 这大概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了。 营员们都有些怔怔,然后一个个的依着指示走到了冰面上。骆林的头微微有些痛,但是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远远的有谁换了衣服向自己走过来,骆林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阿尔弗雷德赤着脚走在冰面上,面对着一众并不做声的营员,脸上还带着云淡风轻的微笑。他的服装已经换好了,只双手插在兜里,像走在夏日海滩边那样随意悠闲地走近。然后他轻轻拨开了骆林身旁的那法里奥,代替了后者原本的位置。动作中他的手肘碰到了骆林,骆林慢慢地代开些许的距离。 所有的营员都在看他。他似乎是想和骆林说点什么,站在骆林身后的波特维却沉声道: “……收起你的毒牙。“ ——阿尔弗雷德现在的形象,应该已经和圣经中诱人犯下原罪的蛇一样可憎了。 于是阿尔弗雷德略作无奈的耸了耸肩,再没试图开口。 …… 拍摄的用时并不长。骆林和其他人一样,摄影一结束就换回了原来的衣服。过程中男人们彼此相互聊着天,气氛比摄影时倒是热络很多。 骆林将围巾和帽子戴好了,原本是要去找何式微的,余光却远远瞥见阿尔弗雷德自棚子里出来,拿着手机往外走去。他穿的还是拍摄时的衣服,只在脚上随意地套了一双靴子。大概是因为多数人都聚集在了湖岸边,他似乎是要避开人多的地方似的,就安静了绕了个圈,改走了结冰的湖面。 除了骆林,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阿尔弗雷德的举动。骆林低下头将皮鞋的带子系紧了,摇摇头让自己不要多想。再抬起头时,左边的太阳穴却又是一阵剧痛,突突地跳着疼。 骆林疼的把左眼都眯起来了,视线却还是忍不住投向了阿尔弗雷德离开的那个方向。 阿尔弗雷德走在冰面上,身影一点点的变小。 阳光下,结冰的湖面闪着无辜的光。冰层的纹理像是层叠的冻结的白色蛛网,非常好看。 骆林吸了一口气,照着阿尔弗雷德离开的方向,在湖岸上快步地行走起来。 …… 阿尔弗雷德似乎是浑然不觉得冷似的,只是面无表情的走在冰面上,头微低着,在和手机那头的人说着些什么。 论平常,他整个人都能散发出令人觉得恳切而闲适的气味来——虽然那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假象。但是像此时这样,像死物一样无动于衷的表情,倒是很少。 阿尔弗雷德吸了吸鼻子,说: “……我知道了。“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骆林走在湖岸上,看着阿尔弗雷德这样的侧脸,迟疑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发声。然而里人群越来越远了,骆林才忍不住叫了一声阿尔弗雷德的名字。 阿尔弗雷德循着声音抬起头,看见是骆林时似乎怔了一下,于是笑了笑。他的脚步还是没有停。 “阿尔弗雷德!”骆林又叫了一声,跑下湖岸,到尽可能贴近冰面的地方去。阿尔弗雷德对着手机说了些什么,这才不再往前走。 “有什么事?”阿尔弗雷德对着骆林笑:“到现在还敢一个人来找我……是说你胆子大好呢,还是说你天真好呢。” 骆林没有理会他:“……到岸上来。” “什么?”阿尔弗雷德故作天真的眨了眨眼睛。 “西斯说这一片有化冰的危险。” “……所以呢?”阿尔弗雷德看着骆林:“你就是为了这个,来好心提醒我的吗?” 骆林没有说话。 阿尔弗雷德忽然就笑的很开心: “骆林……你是……要有多傻啊?” 骆林看着阿尔弗雷德笑到不行的样子,慢慢地在湖面上蹲下来。 半晌阿尔弗雷德站直了,头还是低着的,却猛地抬起了鞋跟,一下往湖面上砸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是阔别了……三个月的……里德…… 对不起我错了…… 要不是编辑抽打我外加有感恩节假期我想就连这章更新爹也没时间写…… 来米国三个月了,一切都不算太好,一切都不算太差。只是因为自己有拖延的习惯,多数时间自讨苦吃罢了…… 叹口气,真是对不住大家了。我见过停更的作者被人人参公鸡的,当时真的有点吓,但估计是我运气好,妈的到现在为止还有人在等着这玩意儿……我……我…… 给你们磕个头吧。 不管是小染,非林,队长,自家正室小口水还是来留言打卡的大家……真的,你们让我很感动很感动。 好吧,这一章属于一派平静默默埋地雷的……看看小标题就知道了,骆林要为自己的善良payaprice了……本来身体就不好,逞什么能呢…… 叹口气,我去吃晚饭了!大家应该是……早安? 82冰湖营救 骆林的瞳孔在那瞬间紧缩了。 ……然而冰面没有因为这一次的冲击而碎开。 静默中,阿尔弗雷德深吸了一口气,一点点的把头抬起来。他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依旧显得苍白,有种刺眼的反光。骆林回过神来,然后听见了某种细小的声音,从阿尔弗雷德的脚下慢慢地传上来。 那是听起来遥远而沉闷的碎裂声。它逐渐地蔓延开,因为声音的微弱甚至让人怀疑它的由来。直到冰面上繁复的白色裂痕一根根地变得明显,骆林才感觉到那种紧张的情绪重新的包围自己,让人背上的汗毛都要竖起。 可就是这样的场景中,阿尔弗雷德对着骆林说:“想想看,骆林,当我落到这湖里去,你则是唯一的一个目击者,别人会怎么想?”他想到什么似的又忽然笑了:“……如果这一回我有幸没有丧命的话,我会很乐意继续给你添麻烦的。”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只在一瞬间内,时间却好像被长久的慢放。 阿尔弗雷德眨了眨眼睛。他的手放在口袋里。他的笑还没有消失,便再次的抬起脚向冰面上踏下去。 骆林伸出手,向冰面上冲过去。下斜坡的时候有一脚踩空了,他也没有顾忌。反而是借着长腿一迈,跨向了阿尔弗雷德。 当骆林第一步踏在冰面上的时候,阿尔弗雷德的脚落了下来。骆林急促的呼吸带来了白色的雾气。他向着自己迷蒙视野里的阿尔弗雷德扑了过去。 冰面碎裂开来,细小的冰屑都要溅到阿尔弗雷德的眼睛里去。阿尔弗雷德闭上眼睛,似乎是要屏住呼吸。那是要下沉到水中的预感,只是从腰间传来的力量,让他整个人都向后倒了下去。 阿尔弗雷德的眉毛皱着。身周没有他想象的湖水的寒意。他睁开眼睛。 ……在他面前的骆林胸口还起伏着,跪在冰面上。猛烈奔跑让骆林的围巾都飞了起来,不再是待在领口的位置,而是有一端好笑的落在了骆林的头上。阿尔弗雷德原本想笑一笑,最后只是喉结滚动一下。 骆林抬起头来。大口吸进的冰冷空气让他的喉咙像被刀割了一样疼。他一手扶着自己的脖颈,一手抬起来,将那不听话的围巾从头上拉下来。略微有些心有余悸的样子,他一脚踩在冰面上,似乎是要站起来。 阿尔弗雷德的表情这时才变得正常了些。 他开口说:“骆……” 骆林看向他。 ……然后骆林脚边的冰面,毫无预警的,碎裂开来。 阿尔弗雷德看着骆林失去重心,向后倒下去。 冰面原本的裂口并没有多大,骆林倒下去时拍碎了边缘那层白色的冰,溅起了一大片的水花。 阿尔弗雷德的手伸出去,甚至都没有抓到骆林大衣的衣角。 ——倒下时骆林微微睁大眼睛的表情,成了日后阿尔弗雷德少有的几次梦境中,重复的主题。他也不知道那究竟算是噩梦,还是别的什么。 然而当时的情况下,阿尔弗雷德还是下意识的,想去捉住水中那双向自己伸出来的手。只是冰面上的裂纹一点点的蔓延开来,一直到了他的脚边。只差一点他便可以握住那双手,那裂缝却生生的掰碎了他脚下的冰。 阿尔弗雷德狼狈地向后跳开。到了安全的距离,他再抬起头,却发现离骆林已经是很远。 他有那么一瞬间没有动作。 ……水中的骆林并不像阿尔弗雷德一样有余裕思考。求生意识让他不住地将手脚摆动着,试图攀附住任何可能的依靠。但是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借着力上浮,而他徒劳的努力,也在刺骨的湖水中逐渐变得艰难起来。 旁人如果听到有人在湖水里淹死,大概是持怀疑的态度的——更别说是一个想骆林一样水性颇好的人。然而事实是,真正致命的不一定是水,而是寒冷。 骆林的大衣是毛呢料,吸了水之后成了沉沉的贴在骆林的身上,好像令人绝望的冰冷镣铐。骆林试图解开扣子从这身衣服里逃出来,却在双手停止摆动时,瞬间被大衣的重量向水底扯下去。这始料未及的情况让骆林在惊恐之余吸进了一口水——冰冷的湖水进入鼻腔,错觉般变得辛辣起来。至此屏息的努力再没有用,缺乏氧气的身体试图呼吸,然后便是呛咳和绝望的窒息。 寒冷让肌肉都丧失了力量。即使用了最大的努力,手脚也不能再移动分毫。失去意识前,骆林似乎听见了水花溅起的声音。因为离自己太过遥远,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水中有绵密的气泡拂过骆林的脸。他在幻觉似的白光里闭上眼睛。 …… “……我看到他是往这个方向走的。”何式微这么说着,踩在冰面上一路快步走过去。他身边的staff推了推眼镜,三两步小跑,想要跟上何式微的脚步:“先生,很抱歉,但是再这么走下去是会有危险的……” 何式微头也不回的甩开staff向自己身前阻拦的手,不知为何有点焦躁:“骆林应该是跟着什么人到这里来了。你不用跟着我了,我不会……” 他没再说下去。在视野所及的远处,他看得见一片浮着碎冰的湖面。那水光像是起伏的刀子,扎得他的眼睛都要疼。 “……叫救护车!!!”何式微大步的向前猛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将自己身上的外套甩在冰面上。staff还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顺着何式微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了那个冰面上的破洞。 破洞旁边上的冰面上躺着一条驼色的围巾。以及一件营员拍摄时穿着的银色羽绒夹克。 …… “什么?!骆林落水了?!!”张奕衫原本在休息用的帐篷里喝着咖啡,听到这个消息,干脆把暖手的咖啡杯摔在了地上。咖啡杯滚到了他身边相川的脚边,后者皱起眉头看向传话的工作人员。 那个staff一脸惊吓的样子,在这紧要关头竟然开始结巴。张奕按捺住抽这人一巴掌的冲动,压了心火好歹是把话听明白了大概——然后叫道:“那你站这儿干什么快点叫救护车去啊!你说何式微也跳下去了?那就让他跳他从小练这个的死不了!!” 说完了张奕衫把手一挥掀开帐篷的帘子就往外跑了出去。相川面色不变的跟上去,边小跑边拿出手机联系医院。这也算是个大意外,拍摄地旁边的几个帐篷都骚动起来。罗翰和西斯等人原本凑在一起开着会,现在则面色沉重的开始指挥起现场。这次拍摄有一个三人的全科医师小队跟队,现在这群人已经架好了担架,和挑选出的staff一起拽着安全绳往冰湖上破洞的地方靠近。张奕衫原本冲在前面,硬是被staff给扯住了——“西斯先生的吩咐,不能让所有人都过去,必须空出安全的营救空间……” 张奕衫一个肘子顶向了staff“我他妈的不是什么‘所有人’!!那是骆林和我哥……”挣扎到一半,反而是相川从后兜住了他的领子:“人越多冰越容易碎开,你去了能有什么用?” 听了这话张奕衫的挣扎停了一会儿,半响忽然说了一句:“……对,我是没用。” 说完,一扭头咬上了相川的手。相川皱了下眉把手松开,张奕衫回过头死死盯着他看—— “我没有用,来这之后只给人添了麻烦。但是我还欠他们两个人的,我怕我还不上。抱歉没有你这么沉着冷静,以后不会了。” 张奕衫转身走回帐篷去,背影都带着刺。只是他一步步的走的并不再急,见到了staff也压低了声音,和他们一起四处寻找着毯子,又把帐篷里的炉子都聚在一起备用。 留下相川一个人在原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的身侧传来了令人在意的身体碰撞的声响,他看过去,发现是几个staff为了阻止一个冲上前去的年轻男人,竟然把那男人压在了地上。相川眯起眼睛看着,有些意外的发现那地上的人竟然也穿着staff的外套。既然是这种身份,为什么又要不管不顾的冲上去?那男人的帽子在挣扎中落到一旁,相川于是看见他的眼睛—— 那双被压在眉毛下的眼睛让人怔怔:只不管不顾的看向面前的方向,有种怪异的狠厉。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像是末路将近,绝望中还有疯狂。 如果这男人现在吼叫出声,相川倒也不会奇怪。但这人只把牙关咬的紧紧的,额上迸出两条青筋,明明被三两个人压在地上,却伸出一只左手来,指甲死死地抠在冰面上。他身后的黑人大汉将他往后拖着,冰面上瞬间就是三条白色的划痕,一点都不模糊。青白色的手指开始颤抖,让人看了都觉得疼。 相川见了这场景也顿时牙酸,想到自己高中时班教用指甲划黑板的事情。于是再不旁观下去,理好了衣领找张奕衫去了。 …… 回看何式微。 他跳下水的行为并没有经过大脑,但这不等同于他下水之后没有计划。纵然是再心急,他还是留意着骆林可能下沉的方向。好在这是个阔湖,冰底下的水流不似河水一样汹涌,不然骆林被水冲走之后就算他寻到了人,向上浮时头顶上也可能是一块结死了的冰,到时候两个人双双淹死都有可能。在冰水里睁眼是个费力的事儿,幸好水清着又是中午阳光正好的时候,好歹能看的见眼前的东西。 然而第一次下去时何式微没寻着人,体力却已经下去了一大半。嘴唇不自觉开始发抖,何式微心知自己也撑不了多久,干脆一个猛子扎下去,头朝下顺着水流往湖底游。越向下何式微越是心急,只是努力调着动作,不让自己失去频率。已经快到极限时,忽然见着眼前一团模糊的人影。说是一团,是因为那不是骆林一个人;一个□着背脊的人从后扯着骆林的两臂,虽是向上拽着,却没有真的上浮几分。那样的情况一眼就能明白,是那个救人的也体力不支了。 何式微从旁绕过去,想把两个人都扯上来。看清那救助人的脸之后却是顿了两秒,才伸手去拖那人的手臂。 阿尔弗雷德的眼神在水下愈发的怪异,不像氧气将尽的样子,定定地盯着何式微的脸看,只让何式微有种悚然心惊的感觉。然而向上游的初始何式微还能使上力,只不过两三秒后他就心知自己不能一次拉起这两个跟自己身高相近的男人。 他做出选择的时间不到一秒。骆林的时间已经耽误不起,而阿尔弗雷德的神智却还清醒。如果硬要三个人一起上去,他自己的氧气都要耗尽。他于是游到阿尔弗雷德的身边,拂开阿尔弗雷德实质上已经无力拽着骆林的手。 何式微不知道该怎么和阿尔弗雷德解释。然而后者似乎已经了然,只放开手去,让何式微从背后抱住骆林。 此时何式微的头脑中已经发白,缺氧到了极限,几乎按捺不住呼吸的冲动—— 阿尔弗雷德却偏偏在此时拉住了骆林的袖子。 那一瞬间,何式微觉得,自己的确是会被这个人害死。 幸好不过两秒,阿尔弗雷德放手了。 何式微再坚持不下去,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向头顶的白光处游上去。 离水面不远时他觉得自己也许真的不行了,好在一条系了坠子的绳圈垂下来,他用手攥紧了,被人一气的提了上去。 何式微倚在冰面上,半身还泡在水里,是没有了上去的力气。他看着骆林被人接上去,叩出腹腔里的水。人工呼吸大概是有用,医疗人员的脸色渐渐放缓了,看得出骆林还有进出的气。 何式微慢慢缓过劲来,这才开始觉得害怕。staff用绳子把他的腰套着,一直把他拖到实地上来。接过递过来的毯子,何式微闭上眼睛,把脸埋在毯子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那声息里的意味过于复杂,带着颤抖,却并非只因为寒冷。 他现在才理解到这个事实——原来骆林,这么轻易就可以离他而去。 之后又是一阵嘈杂,是阿尔弗雷德被带着水肺的工作人员救出。何式微一开始是怔怔,然后看医疗队给这他上的器械比给骆林上的还多,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水下缺氧时的记忆搅乱成了一团。但是他依稀记得,阿尔弗雷德放开骆林袖子的那一瞬间,好像是笑了——气泡从他的嘴里冒出来,像是前功尽弃,再不想屏住呼吸。 ……偏偏又不是绝望的样子。 何式微不再去想。终于他和依旧昏迷的骆林一起上了救护车,美国人给他的脸上也罩了氧气。待到车门将闭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骆林”。 那两个字字正腔圆,是中文没有错。门“砰”的关上,于是耳边只余下仪器的响声,一起一伏的,标示着骆林的心跳。 何式微慢慢地低下头去,疲惫至极,将头抵在骆林的手侧。 什么爱或者恨,他现在根本没有余裕再去想。之前过去的种种,仿佛都没有了意义。 只要骆林还活着就好。 活着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greetingsfromboston.. 让大家久等了。虽然已经晚了,还是说个新年快乐。 留言已经很久没回,但是我都一条条的看过来了。不知道胭尘的生日过了没,在这里祝个生日快乐。 下一章是阿尔弗雷德的番外,是关于这个人的所有过去,不知道算不算是洗白。不感兴趣的人酌情买吧……那个几乎是一个独立的故事,所以不难写,应该不会再让大家等这么久了…… 83[阿尔弗雷德番外]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所以才会回到这个地方。 木质的书桌,画板,白色的窗沿和百叶窗——如果可以选择,他其实并不想面对这个房间。 只是梦里的身体不由自己控制,他只能跌跌撞撞的往那书桌前走去,然后伸出手来。 ——他试着挣扎,却无法醒来。一种近似绝望地心情在这梦境里蔓延开来——不,不要拉开那个抽屉—— 下一个瞬间,铺天盖地的白色画纸从那抽屉里飞出来,然后慢慢地落下来,落在地上好似羽毛般轻盈。 梦境里的阳光正好。 梦境里的他低下头去,目光落在那画纸上的人像上。 ……然后阿尔弗雷德猛然醒来,在黑夜里睁开眼睛。 …… 那年二十一岁的阿尔弗雷德站在室外的演讲台上,台下是一整群骚动而不耐烦的毕业班学生。初夏的日头已经很大,阳光越过学士帽的外檐,令阿尔弗雷德的眼睛发疼。草地的绿意尖锐到刺眼,而身边年迈校长的身上,传来一阵轻微的,酸臭的汗意。 但阿尔弗雷德没有眨一下眼睛。在校长一段短暂的介绍之后,他走向了麦克风。静静的扫视了一遍台下的人,他扬起嘴角,眼睛微微的眯起来。 ……那大概是十年来那所大学最出色的毕业生演讲。末了众人起立鼓掌,每一张年轻的脸上都是被鼓舞的狂热。阿尔弗雷德慢慢地鞠了一躬,稳步自台上走下来。 他对向自己迎来的人一一问好。彩屑落在自己头上,涂抹了颜料的手在他的衣襟上留下痕迹。他毫不在意,友好的笑着,一直被人抬起来扔到天上去。而在典礼结束,毕业生们各自散去之后,他慢慢地踱到了这典礼会场的末几排。 一排排的白色椅子被扯得东倒西歪,会场周围散落的是各式各样的杂物。椅子背面原本用纸条贴着该就坐的人名,想来也没有多少人真的按规定坐下。阿尔弗雷德盯着这一片狼藉,慢慢地蹲下来,自地下捡起一张被揉成一团的纸来。 那纸上写着一个人的人名。那个人本应坐在这里,却最终没有出席。 那个人高他一级,所以他才决定提前一年毕业。之前他预想过毕业典礼的场景,大概是自己和那个人两个人一起缩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在众人把学士帽抛起来的瞬间,悄悄的拥吻着。 可如今他却一个人光鲜的站在台上,远远的看着末排属于那个人的空座。 阿尔弗雷德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将那张纸放进自己胸口的口袋。 ……那个人死于毕业典礼两天前的凌晨四点。 那时天还没亮起来,他原本半梦半醒着,却被身边忙乱起来的脚步声惊醒。穿着白衣的医护人员冲进那间病房,猛然地开了灯,让他看见那个人脸上的氧气面罩血红一片。 他沉默而缓慢的站起来,走到隔离窗前,看着那病房里发生的一切。仪器啸叫的声音听起来很远,他静静的看着床上那个人被电击起,再无力的落下。明明该是感觉紧迫的时间,他却觉得,所有浓烈的情绪——紧张,绝望,愤怒,委屈,伤感,都在一点点的消散。 他没有陪在那个人的床前,对方也没有留下什么最后的句子。只是在阖上双眼前,那个人微微的抬了头,看向了自己。 那目光究竟是什么含义,他当时并不明白。 ……等到死亡通知书下来,他镇定自若的签字,疲惫的脸上还能带出一些无奈的笑意。医生犹疑的看着他的脸,又确定了一遍他和那个人的关系——“恋人?” “都是过去的事了。”他笑得有些苦,却很诚恳。 医生点点头,转身时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怪不得。” 阿尔弗雷德还是笑,然后对着医生离去的背影沉默。半晌他反应过来自己的手上是粘腻的冷汗,于是走到洗手间里,开了水龙头低头慢慢冲洗。 ……在他再次抬头的瞬间,他看见镜子里他自己的脸。 他还是在笑。似乎是不自觉的,笑得那么困惑,却不像是有忧愁。他看着这样的自己的脸,却无法改换表情。龙头的水他没有关,只双手撑在洗脸台上,慢慢地睁大了眼睛。 他有自己在流泪的错觉,但是最终也没能哭出来。他想自己大概是很难过的,所以会觉得冷,会觉得疼,头脑昏昏沉沉的,像是得了霍乱。 他慢慢地弯下腰来,一只手握成拳抵在地上,拳头一寸寸的缩紧。 ……他怎么也不能忘记前天的那个晚上,他靠近那个人的病床,想为那个人擦干净嘴边的血迹。那个人却猛然从梦中惊醒,挣扎着,用了那身体里最大的力量,把枕头从身后抽出,扔在了自己的脸上。 那人身上仪器的连线被挣脱,监护仪的红灯在黑暗的房间里一闪一闪的亮。红光也映在那人的眼里,像是鲜明的恨意,缓慢的地闪烁。 阿尔弗雷德站在门边,身后是医院走廊上的亮光。在他的眼前,自己的身体投出那么一道孤独的,晦涩的阴影。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所以只能低下头,闭上眼睛。 …… 当初的分手,是那个人先提出来的。听见那句子的时候他的头脑里一片空白,耳边只听见嗡嗡的鸣叫声。就好比有人用冰锥慢慢地往他的胸口捅,身体还疑惑是该先痛,还是先该觉得冷。 那静默的几秒钟难熬得像几个世纪,就连他自己的呼吸声听起来都很刺耳。他张开嘴,却不知该怎样组织语言。于是他抿了抿嘴,又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出了那句: “fine.” 那只是个单音节的词汇,他却恍惚间都要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等到他厘清了现状,那被延迟般的痛楚也终于抵达了该到达的终点,像钝器敲击一般擂向他的胸口。他等着那一阵缓慢的疼痛慢慢过去,不吭一声。 ——为什么要说分手呢? 他想要这么问。 ——我并不想要你离开。 可以的话,想求你留下来。 ——以前说过的,离开你也许会死的话,那并不是说谎。 但到最后,阿尔弗雷德也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低着头,像是个对现状没有异议的孩子。 …… 没错。尽管他知道自己非常爱那个人,那个人和自己在一起,却似乎并不快乐。 最近的几个月里,那个人总是沉默地待在画室里,锁上那道隔绝两人空间的门,花很多的时间独处。就算和自己在对坐,男人也不语一言,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眉头带些困惑地微微蹙着。 他觉得那样的脸孔看起来非常的悲伤,他却无法改变什么。不管是“我爱你”亦或是“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这样的话说出口来,只会让那人脸上的表情愈加得疏远而已。 ……他并不知道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相处模式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那人天性里的冷清和寡言。然而那时,他们两个人还是快乐的——那人很少笑,笑容也很淡,但看着自己时,眼神却分外的温暖。 是哪里出了错,所以让现在的那个人,对他说了分手? 他无法明白。 然而就算是不明白,就算是很痛苦,他也会接受。 没错,如果是那个人想要的,无论是什么,他都会接受。 他什么,都可以为了那个人做。 于是阿尔弗雷德抬起头来,对那个人露出了一个看起来毫无芥蒂的微笑—— “祝你,以后能够幸福。” …… “你这样说话,不是很奇怪吗?……” 在家庭餐厅里,好友对着阿尔弗雷德摇了摇头。 阿尔弗雷德放下咬了一口的三明治:“哪里奇怪了?” 好友无奈的叹了口气:“想想看……你明明对他说过‘我爱你’‘我会和你在一起’这种话,分起手来却这么干脆潇洒,听起来根本就是你不在乎吧……” 阿尔弗雷德苦笑一下:“我不在乎?……要分手的人是他啊。我能怎么办?如果是他想要的,我就给他……我很久以前,就这么答应过他了。” 好友烦躁的挠了挠头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有的时候,对方提分手只是因为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这段关系了……比起说是‘分手’,不如叫‘求助’吧。” 阿尔弗雷德皱起眉头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像他那种人,应该是会想很多事情的吧。他母亲是我们学校物理系的教授对吧?据说是个非常保守的亚洲人。当初你想也没想就要让他和你搬出去一起住,他答应你的时候可是和母亲断绝关系了。我们几个都没想过他能为了你放弃家人,结果就你一个人把这件事情takefranted。”好友脸上是遗憾的神色:“当时我们问你为什么一点震动都没有,你的回答真是……” “……可是,是他自己说过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阿尔弗雷德似乎是想要辩解似的插进来,却被好友打断: “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是他男朋友,你更知道这件事在学校里的影响有多大吧?他和他母亲断绝关系之后连助学金都不能拿了,他一个人跑去申一年两万助学贷款的事,连我们系里的人都知道了啊?他一个学艺术的,三年下来欠六万多块他是要还多久……你……” 阿尔弗雷德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好友的表情几乎已经是不忍了:“他说他不在乎,你就觉得他不在乎。你这种对方说什么就信什么的性格真是……”几乎是说不下去了,好友顿了顿才又继续:“当初我没反对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现在也不会希望你们分开。你自己想一想,现在他是该有多难过。” “……” “他当初为了你几乎把什么都放弃了,现在你们分手了,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剩下了吧。我是真的觉得他很可怜,怎么会跟你这种人谈恋爱……又轻信又不懂人心,你也没有自觉你自己的优秀给他多大压力吧?他再怎么说也是个男人。现在他大概是遇到什么问题了,不知道该怎么向你求助,没有办法才会说分手的吧。结果就这么轻松的被你放弃了……” 好友的声音慢慢地沉下去,不再看阿尔弗雷德的脸: “我不能说这是你的错。但我劝你,还是快点把他找回来吧。” ——“不然,说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 ……会发生什么事呢? 那是五个月之后,阿尔弗雷德再一次见到那个人。 “我从没见过那么短的潜伏期。”医生这么说着,翻了翻手上的病历:“窗口期一般就要三月左右上,潜伏期一般在5到10年之间,超过10年的数字也不是没有。只不过从窗口期直接跳到发病期的病例……这我是第一次看到。应该是先天就有免疫系统的问题吧。病历上没有记载,你知道些什么吗?” 阿尔弗雷德怔怔的听着这番话,没有反应,也没有回答。 医生看了他一眼:“这是病人住院的第二周,到现在为止,除你以外并没有人来看过他。你是他的……” 阿尔弗雷德低声道:“恋人。” 医生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起来:“抱歉,我应该更注意一下谈话的内容的。咳,如果像您所说的那样,你愿意成为他保险外医药费用的承担人,我们会从明天起将保守治疗转为鸡尾酒疗法……” 医生小心翼翼的看着阿尔弗雷德脸色。半晌对他提议道: “你要不要去……和他说说话?” 阿尔弗雷德没能马上回答。他迟疑着,最终点了点头。 …… 那个人躺在床上,脸色青白,脖颈肿起。和虚肿的颈部呈对比的是他消瘦的两颊——颧骨下有显见的阴影,颊侧有深浅不一的,猩红色的杂斑。 这模样怪异而丑陋,那人的眼神却很平静。没有什么恐惧的神色,也没有其他的情绪起伏。 阿尔弗雷德走到病床前,低下头,手慢慢地伸出去,想握住那人的手。那人将手收回去,藏在被子里。 两个人都是沉默。良久,阿尔弗雷德努力地让脸上带上笑容,自说自话的,艰难开了口: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艰涩。那个人侧过头看他,说: “你不用说这种话。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阿尔弗雷德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沉默了很久才问: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那个人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宁肯和别人睡觉赚钱,也不愿意回来找我?” “你这样子……和prostitute……” 阿尔弗雷德没再说下去。这样的指责太过尖刻,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残忍。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并不是自己,而那个人已经付出了可怕的代价。只是嫉妒和怨恨的情绪一旦萌芽便来势汹涌,让他的面目瞬间变得丑陋。 那个人有几秒钟并没有说话,身体却开始微微的颤抖。阿尔弗雷德想伸手去抱那个人的肩,对方却向后靠过去,缓慢而艰难地拒绝了这肢体接触。 那个瞬间,阿尔弗雷德忽然就觉得恐惧起来。然后他听到那个人哑声说—— “阿尔弗雷德。” “请你,从我的生活里,滚出去。” 这是那个人,在去世前,对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 是在很久之后,阿尔弗雷德才知道,那个人的生活有多艰难。不论是和自己在一起时,还是之后。 只是那个人从来没有说过。 那个人从来没有说过他的银行账户被家人冻结,连学校内的助教职位都被生硬的取消。 那个人从来没有说过他的生活费没有着落,每个周末他雨雪不论地早出晚归,并非散心取材,而是在公园里为来往陌生人画像。 那个人从来没有说过他被同学排挤冷落,因为他不仅寡言,现在又成为了所谓的同性恋。 分手之后那个人隔天就搬出去,浑身上下只有二十元钱。手提箱里只装得下衣服,于是那个人把画板都留在了阿尔弗雷德的公寓。那人想过向少有的几个朋友借宿借钱,只是对方稍有些不情愿,他就再也不提起。有三天他晚上住在学校工作室的杂物间里,被人发现,只能拿好东西离开。 一个人如果想要活下去,大概并不是很难。只是多数人都有家人,有朋友,有一技傍身,最不济也能拉下脸来去吃救济。 只是那个人为了阿尔弗雷德放弃了家人朋友,连工作都被迫丢掉。当阿尔弗雷德接受分手的那瞬间,他就已经走上了穷途末路。 ……那天那人走进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办公室,想去应聘来月在秀场的工作。他原本是艺术系成绩最好的学生,却也甘愿放□架去当个秀场的化妆师。 “之前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这听起来非常的难办啊。” 中年男人表情微微的改换了,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走到那人的身后。 “……不要小瞧化妆师这个职业啊。毕竟是有名的走秀,对妆容的要求也很高呢……不过,想要推选你,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一双手掌游移到身后,那人慌忙的想要逃开,中年男人却依旧是从容的样子,沉声对他说: “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我劝你,还是放下你那没用的自尊心吧。现在这个时代,自尊可是最拖累人的东西了。” 那个人背对着中年男人,沉默地站了很久,最终还是转过身来,闭上了眼睛。 他以为这只是唯一一次的妥协,却不知道这是更大悲剧的开始。 …… 那人的葬礼上阳光明媚。除了牧师,在场的就只有覆土人,阿尔弗雷德和他的两个好友。阿尔弗雷德盯着阳光下反着光的棺木,看着薄土一层层地盖上去。他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直到自己头晕目眩,一阵阵地眼花。 最后棺木的样子再见不到,阿尔弗雷德这才移开视线。身边不知道何时站了身着黑衣的女人,面对着那个人的墓地,眼泪悄声无息的在流。 阿尔弗雷德靠近他,低声地且愧疚地,对她说了一声: “您好。” 女人并没看他,只是自顾自的,说起话来: “为什么我的儿子,要这么傻呢?” “为什么他什么都不愿意对我说呢?怎么就这么忍着,一直到死了,都没说过要回家呢?” “他知道自己感染之后来找过我,可他什么也没说啊?他就那么站在家门口,一直站着,从白天到黑夜,看着家里的窗户。我的心都要碎了啊。如果他开口了,我就让他回来,什么过去的事都过去了,那是我的儿子啊……可是他怎么就什么都没说呢?” “我是真的后悔……当时我怎么就能狠下心来冲出去,扔给他一张支票让他走呢……他的手还是冷的,我怎么就没能多握一握呢?” “他对我说妈再见了,但他怎么就没告诉我,他站在那儿,是要和我告别,然后一个人去死呢?……” 这一句句话说出来,就一句句的扎在阿尔弗雷德的心上。他忍不住去想那个场景,反反复复,让他疼得都想要吐。 那个人活了二十二岁,最末只得到一个四个人来祭奠的葬礼。他原本可以骄傲的活下去,一生都和贫穷和困窘全无联系,却偏偏落到这个结局。他并不是没有人爱的,只是那少数亲近他的人,到他死了,才开始懂他。 阿尔弗雷德知道自己可以为自己开脱说,那人不开口,所以自己也不明白他的想法。 但是他自己,也从来没有问过。 于是他的不明白,他的轻信和他自己为是的理解,把他爱的这个人,亲手葬在了这个夏天。 ——如果那个人,没有遇到自己就好了。 …… 那个女人拥抱自己的时候,阿尔弗雷德有轻微的厌恶感。但是他并没有推拒,只是轻轻地,仿若充满爱意似的,抱住了那个身体。之后的身体接触似乎是自然而然的发生,在那个失神后的瞬间,女人餮足般的将手臂绕上了自己的颈弯。 阿尔弗雷德微微地摇了摇头,将倦意从头脑里甩开。他伸出手轻柔的抚摸女人的头发,缓慢的开了口。 ——“还有这种事吗?明明知道自己是艾滋病毒的携带者,却借着演出经纪人的身份和模特们发生性关系?这是犯罪!” 美艳的女记者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然而当她赤身裸/体时,这职业化的一面便看起来有些好笑了。阿尔弗雷德沉默的将女人拢在怀里,没有别的评论。 然后是两周后,那著名演出经济公司的二线经理便锒铛入狱。因为社会影响剧烈,当时的媒体还大肆地报道了一顿。 当女记者再来找自己的时候,阿尔弗雷德微笑着拒绝了。 这个世界上美色都可以用来交易。我与你亲密,你再爬上他人的床。每个人都互相利用,不知道谁比谁更脏。 ……所以,要试试看吗? 就这么深不见底地堕落下去,看看自己能落到什么地方吧。 …… “我真的很爱你。” “我不在乎你的过去,只想和你现在在一起。” “就算受伤也没有关系,我会证明我是真心的。” ……这样的句子,阿尔弗雷德在日后听了很多很多遍。而这些听起来真挚的句子,不过是自己可以开始利用说话人的证明。 他曾经犯过多致命的错误,所以再也不会重蹈覆辙。 不再需要人说,他便知道别人要什么。那些东西,他可以通通许诺,只不过他不会不想再实现任何。 生活变得轻易好似游戏,除去他再也不能入睡。他曾经做过的梦,之后再不想做。那恐惧无法磨平,他怯懦的身体再也不想经历睡眠。好在有药物做助力,一切也都不太难熬。 只不过当这样的日子几年几年的过去,某种隐秘的焦躁也开始发芽。 ——我还要爬多高,才能摔下去呢? ——是现在吗?会有人来停止我吗? ——在那一天来临的时候,让我拖着尽可能多的人,慢慢地摔下去,粉身碎骨吧。 当阿尔弗雷德跳入湖水的那瞬间,他想,这就是结束了。 所以他笑了。这一次,真心实意。 …… 没有多少人知道,在那个人去世后,阿尔弗雷德凑了钱把两人原先租住的公寓长租了下来。他经常路过公寓所在的街区,却不敢开门进去看。那个人原本的画室他没再动过——书桌的抽屉里一直放着那个人临终前画的最后几张手稿,他怕那画纸上会充满了对他显见的恨意,所以连打开抽屉的勇气都不曾有。 但是,现在该是面对的时间了。 …… 一月十三日。纽约还是夜晚,阿尔弗雷德自病床上醒来。他的喉咙疼得好像火烧,胸口作痛是因为心肺复苏时医护人员用力过大,让他的肋骨都断掉。然而这都算不了什么——他将身上的仪器接线和静脉针一根根拆掉,在身旁矮桌上找到自己的财物和证件,然后一步一步,一瘸一拐的,悄声离开了医院。 六个小时之后lgm的staff会发现他的失踪,然后试图拨打他的手机。那时他正在飞往西海岸的班机上,目的地是洛杉矶。 九个小时之后,那航班将会准时降落,而他则会在走出舱门的一瞬间,将自己的手机里的sim卡抽出来,扔到一边。 十一个小时之后,他会用那把常年带在身上的黄铜钥匙,打开某间老旧公寓的房门。 然后他会走进积了灰的画室。他会打开那个木抽屉。他会看见那些画纸。他会蹲下来,慢慢地捂住自己的脸。 …… “很抱歉,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 “发生的这一切,都有我的错。” “但是我很开心,在我生命中最后的这一段时间,是由你陪着的。” “请原谅我最后的不坦白,没有对你开口说过爱。” ——这张便签夹在了二十七张角度不同的人像画里。那些画纸上全部都是铅笔的速写,只是主人公一直都是同一人。 阿尔弗雷德想,原来在那些最后的无言的日子里,那个人,一直都在看着自己。 那些被拒绝的接触,现在想来,或许只是那个人下意识的保护吧——不想让自己被感染,所以那个人努力地,甚至是激烈的,推拒着自己的身体。 那人到死都不能坦诚,但他并不是没有爱着自己。 …… 七年前的初夏,有个黑发的男孩坐在在校园里的草地上,一笔一笔地在给人画人像画。 画像募捐是这学校艺术系历年举行的慈善活动。和男孩一样画人像的也不是没有,然而别人画起来是刷刷几笔,男孩却是细致的用一支铅笔,把人脸上的微小细节也反映在纸上。 这样下来速度自然变慢,连那模特都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男孩不是瞎子,眯起眼睛竟然是瞪了那模特一眼。好不容易画完,男孩将画纸扯下来递给那做模特的主顾,那主顾却在他面前扔下五美金,扬手把那画纸团成团,看也不看便丢到一边,仰着下巴异常骄傲地离开。 男孩的表情依旧没变,收好钱之后拿出小刀,慢慢地磨起他那似乎独一支的铅笔来。 那沉默的背影里有种难以言明的东西,让另一个高大的男孩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去,捡起那被团城一团的画纸,递回到男孩的面前去。 高大的男孩迟疑了一下,最后露出个腼腆的笑容,说了一声: “还给你。” 黑发的男孩抬起头瞟他一眼,却无视了他伸出的手,收好画板站起身来。高大的男孩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能帮我也画一张像吗?” 阳光底下,黑发的男孩慢慢地转过身来,将面前人上下打量了一遍。 然后他笑了。笑容里带着些玩味,眼神里却是满满地暖意。 ——“你叫什么名字?” ——“……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曼森。” …… 你是我最初和最后的恋人。 当初我们并不了解爱情,所以我们都犯过错误。 那些错误让我们分开,错过,但是那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因为我一直都爱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这就是阿尔弗雷德过去的故事。 虽然一直都知道会是怎样的故事,写起来却异常艰难。 希望这还是个令人觉得有希望的故事。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另外,祝我亲爱的小口水,迟到的,三月三日(应该是这天吧)生日快乐。 再来两三章第二部分就结束了。希望这一部的结尾,不会让你们失望才好。 84第二部倒数第二章 骆林醒来的时候,觉得头很痛。他想抬手去揉一揉太阳穴,却发现右手被人紧紧攥着。 一片黑暗里,骆林看不见是谁在他身边。正当他想侧过头的时候,却听见耳边有人鼻音浓重地对他说:“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 那声音很好认,是何式微没错。骆林说了一句没事,出口的声音却沙哑得好似被砂纸磨过,连带着还有些疼。何式微松了他的手,急忙说:“我去给你倒水。” 说是要倒水,这么一片漆黑里,说不定会撞上什么东西。骆林对何式微道:“先把灯……” 何式微的声音已然远了,似乎站在门边:“灯?灯怎么了?” 骆林没再说话。何式微的脚步声又回来了,在他身边问他:“骆林?” ……在何式微的眼里,躺在床上的骆林皱着眉头把手举起来,再空中张开手指,左右晃了晃。他原本还以为骆林是嫌弃中午的阳光晃眼,再仔细看看,骆林根本就没把焦距对准在手上。 他手里的水杯“啪”地掉在了地上。 而骆林把手放下来,喉结起伏了一下,再次开了口。 他用平静的声调对何式微说:“何大哥,麻烦你去叫一下医生。我好像,看不见东西了。” …… “你说……骆林失明了?”听了这个消息,崔是念整个人的表情都是懵的。他的嘴巴微微张开了些,左右看看,眼神落在刚刚还在修整的衣料上,双手慢慢的攥成拳头。他面前的袁帅不动声色的将他按在椅子上,双手扶着他的肩。 “……谁……哪里来的消息?怎么会突然……他人呢?我得去看他……”崔是念这么说着,眼睛都隐隐地发红了,看来是想要站起来。袁帅把他的肩膀又按下去,沉声对他说:“你着急也没用。他一直在医院里,医生说了,是看不见东西,不一定是永久性的失明。我也是刚刚知道的,何式微打电话给我让我告诉你,骆林会退赛。” “比赛也……骆林怎么会同意退赛,他那么努力的一个人,好不容易走到这步了……” 袁帅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他看不见怎么走秀?何式微决定让骆林暂时留院治疗,中止一切和lgm有关的活动。电话里何式微的情绪也不稳定,你还是……别贸贸然跑过去,给他们添麻烦了吧。” “我不是……”崔是念低下头去,没补完这出口的话。良久他回过头去看那半完工的设计,看见满眼昭彰的红色和渲染开的黑色。那种傲慢的对比,现在也显得孤独起来。 袁帅弯下腰,从后慢慢地搂住崔是念的肩膀。他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骆林肯定也知道你的心意。这一次的衣服,你做不完也没关系……你已经很努力了。” 崔是念没说话,只抬起手,用袖子在脸上胡乱地擦了一下。袁帅原本预想着见他难过又消沉的表情,崔是念却是将袁帅放在肩上的手拨开了,站起来走回工作台前。袁帅跟上去,看见崔是念的正脸。虽然红着眼睛,崔是念竟然是咬着牙,下定决心的样子。 “你这幅样子是要干什么……”袁帅无奈的看着崔是念。后者没有回答,眼睛只看着那桌上的衣料,扬起手将那刺目的红色在空中抖开,好似在这方寸之间铺开了跳动的火焰。右手拿起粉标,崔是念用力地在这衣料上划出一道道切割般地硬直线。袁帅皱着眉,正准备劈手夺下粉标,却最终没有行动。 他的眼里,那些看似尖锐而杂乱无章的线条,正在勾勒出某种复杂却含有深意的轮廓。他眯起眼睛,开始想象那线条裁开后的廓形——崔是念却忽然停手,将粉标拍在桌上,拿起一旁的黑色胶带,“撕拉”一声扯开,再用牙齿咬断。他用了死力,将这胶带按在红色的布面上。然后是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袁帅慢慢地把眼睛睁大了,看着崔是念重复着这步骤。末了一卷胶带用完,黑色的线条已经如藤蔓般包裹覆盖在红色上——说是藤蔓或许不准确,因为胶带构成的线条均是平直,没有回转,反而画出了交错地尖锐棱角。崔是念此时放缓了手中的动作,将最盖在最下面的几条胶带仔细揭起,带下来一整面黑色的网。他弯下腰将这网在地上铺平整了,再直起身来。 他先前做着一气的动作都没有停顿,现在慢慢地呼出一口气,胸膛一起一伏。 袁帅定定地看着崔是念,忽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问句:“你要用皮料?” 崔是念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袁帅摇了摇头:“是好想法,但是骆林要退赛,你这衣服做出来了,他也不会穿。” 崔是念没理他,吸了吸鼻子,伸手又去摸桌上的剪刀。袁帅走到他身边: “我说你也……” 崔是念拿着一把剪子转过身来,闷声不吭地,一副拼命的样子。袁帅还想再劝,门铃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崔是念和袁帅两个人相对着看了看,崔是念把头低下了:“……我去开门。” ……待到崔是念把门打开了,第一眼看见门外站了一个高大而面容严肃的白人男人。男人皱着眉头,用蹩脚的中文发音问他: “chisinin" 崔是念先是一愣,而后点点头。 那白人男人转过身去,用英语对身后的人轻声道:“没错,是这里。” 然后崔是念看着站在男人身后的骆林站出来,脸上还带着笑:“崔先生?是我……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崔是念也顾不得问骆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看着骆林对着自己笑,眼睛所对的地方却和自己站的地方有了偏差,忽然就觉得鼻酸:“你说,我一定帮”。 骆林露出些不好意思的表情:“……您能不能暂时……让我在你这里住两天?等我的走秀结束了就好。” …… 在骆林意识到自己无法视物的同时,他便知道何式微不会再让自己继续比赛。他也明白自自己落水之后何式微一直精神紧张,所以这“失明”的状况,几乎可以把何式微的心理放线摧垮。骆林本人还能镇定着让何式微去找医生,何式微却是整个人都失去了冷静。 其实仔细想想,视力上的问题其实前些日子就露出些端倪。脑震荡后还没几天又坠到冰湖里,谁的身体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护士来了又走了,然后他被人领着去做检查,再到回答医生各种各样的问题。来来回回几遍之后他坐回到在病床上,听得见何式微站在病房外语气焦躁地和医生交谈,为他安排日后的治疗。之后有似乎是lgm的人员走来和何式微说话,何式微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对那人道:“对,骆林是要退出……我已经和罗翰说过了。你还想让他怎么继续下去他现在这样……我确定,他要退出。” ——床上的骆林低着头,双手交握着。那“退出”两个字敲在他心上,震得他浑身都疼。 看不见东西,他不是不害怕。甚至说未来的事情他都不敢去想——如果日后真成了瞎子,生计也好什么也好,似乎都毫无希望。然而他能把那些更远的恐惧强压着放在一边,眼前这看似无可避免的“退出”,却意外地——令他无法接受。 他向来都很知足。只要努力了,走一步便算一步。如果结果不尽如人意,那么他总会想那是天命——下一次再争取就好了。没有什么值得懊恼的。 他总想着人生本来就很艰难,他所经历的已经弥足幸运。就算到现在这一步,看不开也只能是徒增烦恼—— 然而他就算是清楚明白这一点,却并不想接受。 ……没有下一次了。 像lgm这样的机会,没有下一次了。 在这里遇到的人,经历过的事情,付出的努力,没有任何一项可以被复制。他一声不吭地一步步走过来,回头看看,离当初的那个自己已经很远。 他只会感慨,却从来没有后悔过。 只差这最后一步——证明自己的最后一步,却没有办法达到了吗?就这么放弃,接受现实,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吗? 然后回到上海,安心养伤,度过或长久或短暂的恢复期或者永远地和黑暗作伴——然后在别人提起这些日子的故事时,遗憾地摇摇头,无话可说? ……他拒绝。 耳朵在嗡嗡的作响。走廊上何式微的声音渐远了。骆林还是维持着坐姿,双手却从旁探出去,摸索着去找手机——手机上他为少有的几个相熟的人存了快捷拨号,其中便有波特维的。现在能够把他从医院里领出去,并且自己也能够放心依靠的,大概只有这么一个人。 他凭着过去的记忆为手机解了锁,迟疑地按下数字键盘——却没有反应。他重复了几次,终于意识到医院里的手机信号被屏蔽了。电话打不出去,能够在这病房周围来往的人不是lgm的工作人员就是医生护士,谁又会愿意带他走? 骆林还紧紧的攥着手机,却忍不住低下头露出绝望的神情来。何式微早先说的话他还记着,似乎是明天凌晨的机票回国。 ……难道只能这样了吗? 就在这时,骆林听见了病房门口传来的脚步声——不是何式微,他的脚步没有这么轻。也不是医生护士,因为他们总会先在门口驻足,敲敲门框再出声问候。或者是lgm的人吗……那为什么还没有开口道明来意呢? 那脚步声在离自己床边的两三步外停住了。骆林忽然想起,那会是医院的护工么?自己先前住院时总会有缅甸裔的护工在床前往复照顾,虽然对方英语并不流利,却十分容易相处。如果现在自己面前是这样的人,是不是可以开口寻求帮助呢? “请问……”骆林抬起头,对着声音先前的来处开口了:“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 …… 从医院出来时,骆林因为迎面吹来的冷风而打了个寒战。他身边的那个人为他从后裹好了围巾。 之前的十几分钟里,这个陌生人为他换好衣服,握着他的手,领着他避开旁人从消防通道里走下来。那个人一直都没有说话,而骆林只是重复着道谢。那人一直将他领出了医院的后门,似乎是停车场一类的地方。 在那里骆林拨通了波特维的手机,叫对方来接自己。电话结束之后骆林发现之前领着自己的那个人竟然还没有走,似乎是站在原地——他听得见那人的鞋底与砖石地摩擦发出的细小声音。那是迟疑着要不要离开,对接下来的动作犹豫不决的声音。 骆林想了想,伸出手来做了握手的动作。几秒钟之后那人握住了他的手——骆林笑了,对他说: “thankyoumyfriend.” 他把那双手向身前拉过来,很轻的拥抱了一下。 “goodbye.” …… 波特维是在十五分钟后到的。这个男人走路很快,总会带起一阵风。骆林早早地转过身来,对着他微笑。 “你的眼睛……” “不用问了,”骆林平静地打断他:“我也不知道会怎样。” 波特维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拉住了骆林的手腕,领着他往前走:“你现在是去哪儿?” “一个朋友的工作室,在苏活区。” “你老板知道你溜走了一丁会很生气。但是你……怎么从医院里出来的?” 骆林的脚步顿了一下,语气却还是如常的样子: “遇到了一个老朋友。” 波特维没有再问。下一个街口,他扶着骆林上了计程车。 ……段非的右手虎口上有一道疤。白色的,不明显却很长,微微地突起。那道疤的历史很长,据说是段非七八岁时被瓷碗割破的。等到了段非长大了,疤痕也跟着长。段非总是不自觉地会拿左手拇指去碰那疤痕,久而久之,疤痕上还覆了一层薄茧。 当那个人用右手去牵骆林下楼时,骆林便知道了来人是谁。他先是惊讶,后来想想,能够正当出入病房,又这么慷慨相助的,也就是这个人了。 他先是想笑,没笑出来,慢慢地竟然还感觉到有点难过。他想开口叫一句段非,能说的只是一句谢谢。 他没有能够叙旧的时间,也没有理由。 最后他给了段非一个拥抱。段非抱上去,是冷的。 …… 后来骆林的计程车到了苏活区,也找到了崔是念的工作室。 医院里的人则发现骆林不见了——一天里先是阿尔弗雷德失踪,再到骆林消失,lgm上下乱成一团。何式微原本按捺着火气大力地在手机上按下某个号码,却最终没有拨出。 他看着骆林的病房。他把手机慢慢地放了下来。 段非带着他那顶lgm的帽子,抱臂站在医院走廊的拐角处。他的脸有一半埋在阴影里。他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周围的人面色焦急的往复跑动。 之前有一段时间他时常觉得胸口疼的难受,一阵阵地扎得疼。他只能强忍着,有的时候都要哭出来。 只不过后来习惯了,也就好了。 他低下头来看自己的手——骆林的手那么温暖,又那么柔软。他今天很幸运,能够再一次握到。 他笑了。 不知为何他最近的体力每况愈下——前些天他又生病,让他今天哑着嗓子没法说话。不过这倒是给了骆林一个错认自己的机会——被当成陌生人,原来还有别样的好处。 五分钟握手的时间。一个拥抱。面对面距离的微笑。 他觉得自己很幸福,该满足了。 至于为什么他还是难过,他也不知道。 …… 同一日。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必须正视你无法走台的现实。” 何式微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骆林的眼睛是睁开的,面对着何式微的方向表情平静地开口:“就算看不见,我也想走走看。我会努力练习,应该没有问题。” 何式微眯了眯眼睛,只是骆林无法看见他的表情。站在骆林身边的崔是念似乎是感觉到了些压力,表情开始变得有些不安。 “走台需要的不是‘应该没有问题’,而是‘必须没有问题’。眼睛看不见没有了参照物根本就不可能走直线,以t台的长度,唯一的结果只会是你走偏了从台上掉下来。”何式微的声音变得冷硬起来。 “那就让我掉下来吧。我会承担起一切后果。”骆林的语气平和,让人一时都要察觉不到他子句中的不留余地。 “骆林,我不想这么对你说话,”何式微闭上眼睛又睁开:“想从台上摔下来受伤是你的自由,但对于我来说,既然已经知道让你上台的唯一结果就是让你带来一场以失误结尾的,完全不专业的走秀,我不会允许你的个人举动影响到我们公司在业界的名声。我欣赏你的精神。但我拒绝接受你上台的申请。” 骆林的脸上没有表情。或许是因为眼睛失去焦点的缘故,他的眼神看起来没有任何温度。 他在思考。思考怎样回应何式微,怎样能打消对方的怀疑。 ……这是在崔是念的工作室里。一张桌子,三个人。崔是念和骆林坐在一头,何式微坐在另一头。对峙的氛围再明显不过。 骆林虽然看不见,却能体会到空气中氛围的细微改变。何式微的耐心正在沉默里一点一点的消磨光——对于何式微的主动上门,骆林已是十分吃惊他并未对自己发火。只是再这么沉默下去,何式微忍到了极限甩手离开,骆林就算再坚持,也不会有用。 骆林也知道自己逃离医院不过是为了争取时间,让何式微正视他要求的手段。但是这个手段,时效也很短。 骆林的手已经在桌子底下握成了拳。 那个瞬间他已经察觉到了何式微的开口——他几乎已经要听见从何式微嘴里说出来的第一个字节。打断那个字节的是何式微的手机铃声。 手机铃声是李斯特的“钟”。何式微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有那么十几秒是在听任钢琴曲进行演奏,然后他按下接听键。 扬声器没有开,但是呼叫方的声音能隐隐地听见些许。何式微对着听筒回复了一句“对于这件事我已经做好决定了”,但是对方却没有停止说服的过程。 五分钟或者六分钟的通话时间。何式微一直都没再开口回应,直到了通话的最后才说了一句:“那就随你们便吧。” 对方的说话声还在继续,何式微已经把手机从耳边放下来,按下挂断。 有那么几秒钟他只是坐在那里看着骆林的脸。然后他站起来,对着骆林说: “你想上台就上吧。晚上张奕杉会过来,详细的你听他和你讲。” 他拿起一旁的外套便要走,临到门口了,没有转身,留下一句: “……祝你好运。” “谢谢。” 门被关上了。 崔是念扭过头问骆林: “何式微——一直都是这么不近人情吗?上次他明明……” “他公事公办而已,”骆林的肩膀放松下来,后背靠到椅子的靠垫上去:“这样对我们两个都好。” …… 距离最终走秀24小时。 “本来你是真的不可能上场的——普通人的两腿长有差距,所以就算训练过步幅,还是会走偏的。我想过给你设个参照物,但是按照原来的t台设置那根本不可能。不过在你出走那会儿lgm把这一次终秀的t台设计发布出来了,我想了想,给你设参照物的可能性还是有的。那个,崔……老师,你过来一下吧,骆林看不见,我就画图给你看吧。” 张奕杉风尘仆仆地来了,现在嘴里叼了根铅笔,趴在地上给崔是念和骆林画讲解图。 “一般我们看到的t台不都是只有一个舞台,观众坐在走道的两边么——这回要搭的是十字台,但是这个十字台不是在一个平面上的……啊你们没看过现场真的好难说明白,烦死了这么说吧……” 罗翰这回搭建了一个巨大的舞台来作为终秀的举办地。在一个仓库般挑高的空间里,他设计了四条处在不同高度——不同平面的t台走道。这四条走道均高于地面,俯视看呈十字,实际上却并不互相交错:每一条走道的末尾,即十字的交叉点,都连接上了螺旋式的楼梯。楼梯与四条走道都相通,从最高处的走道一直连接至地面。被十字分割出的区域则是观众席,观众席采用了体育馆的阶梯式设计。 “我不明白……为什么t台要设计成这样?这样模特要怎么候场,怎么走到走道上去?”崔是念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张奕杉继续在解说图上比划: “这个十字的四个顶上分别连着四台透明设计的电梯。模特的候场室在地下,电梯会从地下把模特传上来,电梯开门之后就是同样透明设计的走道——因为走道是高空搭建的,所以虽然有侧面支撑但是没有托台,估计是为了减少重量吧,走道很窄……走台的时候,每个模特都会被分配到不同高度的走道,要求是模特走完走道之后到了楼梯那里要顺着楼梯下来,向下一直到地面,面对着观众席再绕行展示一遍服装。这样一来,距离某条走道比较远的观众也能近距离地看到模特了……妈的当时我听新闻发布会就听得云里雾里的,干嘛这么麻烦,但是后来罗翰一说为什么这个设计我就明白了……” 张奕杉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按着走台的顺序,如果最高处的那条走道模特走完了,观众的目光会自动转移到第二条稍低一点走道上去,第一条走道的灯光则会拉暗。按照次序都走一遍的那个时间,就给第一条走道在下一个人使用前空出了时间——罗翰说了,空出的那些时间,模特和设计师可以自行在走道上增加装饰,来配合服装设计的氛围。这样每一个设计都会有相符合的环境来配合了。我想了想其实要达到这个目的的话别的舞台设计也行,不过舞台实际上看也特别漂亮,所以我就不批评老爷子的设计了……” “那,”崔是念开口发问道:“你说的给骆林设参照物的事情……” “还不明白吗?如果我们有时间改造走道的话,就能在舞台上装一些看似是装饰,实际是参照物的东西……他看是看不见,总感觉得到东西吧?你看这个——”张奕杉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手掌大的玩意来。 崔是念仔细的看了看:“这个,不就是路边的那个……” “小型的盲道贴。我试过了,这个东西贴起来很方便,清理也不花时间。只不过这个参照物是准备好了,骆林还得适应才行……”张奕杉说了一长串的话,嗓子已经变得有些哑。 “走道的长度已经确定了吗?”骆林此时突然开口。 张奕杉点点头,报了个数字出来。 骆林皱了皱眉:“……太长了。要练习的话没有那么大的空间。奕杉,你已经买好盲道贴了吗?” 张奕杉指了指身后带来的两个纸箱:“买了能够贴一英里的……那边的人说不零卖……” “今天晚上那个舞台对模特开放么?” “开放是开放的,因为设计师也要安排走道设计就是了,不过现在去应该有不少人就对了,练习的话……” “再晚点总归是没人了。麻烦你等一下带着盲道贴开车载我过去可以吗?” 张奕杉怔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没问题。” 说着张奕杉便要转身去搬纸箱,崔是念却叫住他: “可以的话……能留一箱下来吗?” 张奕杉回过头来看他。 “我觉得可以把这些东西改动一下,会更符合明天走秀的主题……” 张奕杉做恍然大悟状:“我明白了,那我先带一箱过去,另外一箱你们明天顺便一起带过去吧。” 崔是念伸手接过箱子,他身后却有人劈手把箱子夺了过去。崔是念“哎”了一声,转过身去。 袁帅如往常一样黑着一张脸:“衣服还没缝完你就有闲心做别的?是谁跟我说要重新用皮料赶一件上衣出来的?” “我……” “去把你的衣服做好。这种小事我来做就可以了。”袁帅转身扛着箱子走了。 骆林听着张奕杉感慨了一句“这个人还蛮帅气的嘛“,也跟着笑了笑。 崔是念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烧,半晌才咳嗽两声对着骆林道: “我……会努力给你做一件最好的衣服出来的。骆林,加油啊。” 骆林脸上是一贯的温柔表情:“谢谢。” …… 距离最终走秀15个小时。 “人总算是走光了,那我就把盲道贴贴起来吧。”张奕杉和骆林站在最终走秀的会场里,前者开始给带来的纸箱拆封。 “人多的时候没觉得,但是这里……真的很大呢。”骆林站在底层的地面上,神情有些微微感慨。 “嗯?你不是……” “回声。”骆林点点自己的耳朵,“我们开始吧。抱歉,今天麻烦了你这么多。” 张奕杉毫不介意地笑了:“小事一桩。或者说,能为小骆骆办事我求之不得呢……” 骆林迟疑了一下:“不过相川那边……” “不会有问题的。他拉我过去,本来就没想着让我干活。”张奕杉的声音瞬间冷下来,“不说了。开始练习吧。” “……恩。” …… 距离最终走秀10个小时。 “骆……林?为什么你一大早就……” 骆林站在会场的最中央,正仰着头喝水。闻言侧过头去——那是波特维的声音。“波特维?早安。” 面对着骆林的笑容,波特维却没法笑着回应一句。他皱着眉头向骆林疾步走过去:“你的脚……” “我的脚怎么了?” “为什么你的脚会肿成这样?”波特维的声音里满是不忍。骆林正赤着脚,裤脚挽起,露出纤瘦的脚踝和与之对比的肿胀足弓来。 “嗯?没事。刚刚在练习走盲道而已。对我来说,这也是必须掌握的实用技术吧。”骆林的语气听起来竟然很轻松,倒有了点打趣的意思。 “骆林……难道你真的……” “……我是真的要上台。好了,就这样吧。我也有点困了……也许应该在走秀之前稍微睡一觉。奕杉?”骆林回过头去,他身后的张奕杉正贴着墙,正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怎么了?” “我们回去吧。我想稍微休息一下,你也一起补个觉吧。”骆林说完又转向波特维,笑了:“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张奕杉走过来要牵着骆林回去,波特维却赶在他之前拉起了骆林的手。面对着张奕杉诧异的表情,波特维辩解道:“我只是想送他到门边。” 到了门边,波特维不知为何将骆林的肩膀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骆林的眼睛没能和他的脸对上焦点。波特维闭上眼,低下头抵上骆林的额头: “,besafe.” “…ipromise.” 骆林对着他笑。 张奕杉走上来,拉着骆林离开。 …… 距离最终走秀7个小时。 “……喂。” 崔是念揉揉眼睛。阳光很刺眼,但是他疲惫得还是想睡。谁在说话。 “到床上去睡吧。衣服我来收尾。” “袁……帅?我还没……” 身体沉得动不了。所以有人轻松地抱起了自己,向卧室走过去。崔是念被人笨拙又小心地放在了大床上,那人又走到了窗前,拉上了厚重的窗帘以阻隔刺眼的阳光。 好舒服。但是自己的设计……那是自己的…… “别担心了。我都按着你的意思做。是你的衣服。你放心,我什么都不抢你的。” 一双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动作很轻。 “睡吧……乖。” 明明不应该这么睡过去的……声音却意外的令人安心。崔是念翻了个身,陷入到了梦境里去。 …… 距离最终走秀3个小时。 “骆林,我们该走了。袁帅已经把衣服带过来了。准备好了吗?”张奕杉端着咖啡,强打着精神来叫骆林出门。 令他惊讶的是,在他的眼前,骆林正衣着整洁利落的站在窗边,没有丝毫疲态。午后的阳光落满骆林的肩膀,让他白色衬衫的衣领也染上了金色——这白衣黑裤,就如张奕杉初见他时的衣着。但当初那个笨拙拘谨的男人,却已经不见踪影。 骆林说: “我准备好了。” ……波澜不惊。 …… 距离最终走秀30分钟。 候场室里的对讲器声音此起彼伏。 ——音乐到位。 ——音响检查完毕。 ——四号机,四号机,轨道排查。请快一点完成四号机的轨道排查。 ——皮埃尔的助理请速至西斯处。任意一名皮埃尔的助理请速至西斯处。 ——一号走道,一号走道,最后一遍检查完毕。 ——…… 骆林站在候场的队伍里。他看不见自己身上的衣服,只能感受到布料的包裹。 ……沉甸甸的。 来往的人群相互走动,喊叫。有人在喊着补妆,有人在对着助理发火。这空间实在有些闷热。 骆林习惯性的想去拨自己的刘海,抬起手来,却哑然失笑。 …… 距离最终走秀5秒钟。 对讲机: “萨沙准备完毕。3,2,1go!” ——展露在观众面前的,是在黑暗里,蓦然亮起银色灯光的电梯塔。 透明的电梯门打开。 一排银色的烟火沿着最高处的走道延伸开来。透明的走道在黑暗里宛若无物。 最先映入观众眼帘的,是一根白骨制成的手杖。 lgm主题周最终选秀,正式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ok,第二部于是还有一章就写完了。 最后一章大概会很长,因为这会是我唯一一次,把所有人的服装,舞台设计,都仔细的讲述一遍。 大概还会是有偏心什么的,但是每个人都会很惊艳的出现(大概吧),毕竟是最后的舞台了。 至于我的私生活,我想以后还是不要再提了。算了不说这个话题了…… 跟着下一章出现的还有各种预告和通知,大概光作者的话就有五百字吧。 因为第三部的结局是几万字一次贴上来,之前肯定会有很长的空窗期。所以如果大家有想看的番外,也请在这里告诉我。可以选定人物,我会帮他配好cp弄上来(不过请不要指名骆林何式微段非,因为他们的故事在结局里;波特维和里弗斯也算了,因为第三部有他们的正式番外),或者是讲讲过去的经历之类的。类似于陈慎这种配角最欢迎指名,因为在正篇里他再也大篇幅不会出场了。话说你们都忘了这个人是谁了吧== 就这样,大家夏日快乐!祝万事顺利。 85第二部 最后一章(上) lgm这一年的终秀开幕,用了有史以来最震撼的一件道具。 一根,由人类腓骨制成的手杖。 ——腓骨。小腿双骨之一,位于小腿的外侧,胫骨外后方,细长,分一体和两端。 ——人类成人的腓骨长度,可长达40至50厘米不等。 首先出场的萨沙手里拿着的手杖,由三根成年人类的腓骨串联而成。 这些骨头来自于人类的尸体,医学院里那些用作解剖的尸体。一位心血来潮的时尚界鬼才走近解剖课的课堂,得体而有礼地从两句尸体上拆下了三节骨头。手杖的原材料于是到手,带着潮湿的腥气。 ……而现在lgm的终秀秀场内,在这开场的瞬间,还没有人察觉到这手杖的材质。观众们的眼睛在强光亮起时先是微微地眯起,然后慢慢适应这一瞬亮如白昼的场景。他们试图看清在银色烟花包围下那首先走出的人形,接着注意力被那人手中探出的手杖所吸引。 远远看去,他们所看到的那根手杖通体纯白,像是白珊瑚或者象牙制成。它端端地被分成了三个部分,中间用两个银箍链接,是**型的欧式权杖设计。权杖上有银色的条带状装饰,在聚光灯下闪耀出眩目的光泽,让人想到银河。 “十二号机,开始手杖特写。六号机,准备由下至上拍摄attire。开始切换,十二!” 对讲机中传出了如是的声音。于是这把手杖的细节便被呈现在了会场里十六面巨型高清led的屏幕上。这些屏幕有的倒吊在会场的至高处,有的将四面的墙壁包覆。这屏幕亮起的瞬间,会场瞬间映照出十二个相同的镜像。有的观众微微将身体向后撤去,但真正的视觉冲击还在后面。 随着看清屏幕里的图像,观众们发现到了这把手杖的真正面目。 三根腓骨被镶了水晶的银质螺栓链接起来,经过打磨和上色之后,泛出无辜的、贝母色的光泽来。手杖的下端被削成极尖锐的圆锥状,再被套上防止磨损的圆箍。手杖最顶端的部分则保留了人骨的自然形状,微微凹陷着的部分顺服地被人握在了手中。螺旋状的雕刻花纹从上至下温柔地缠绕着这跟手杖——那是极其细致的骷髅纹饰,数百个大小各异的骷髅像错落有致的链接成了条带状的装饰,骨骼的部分是涂了银漆的,凹陷的眼睛则被镶进了水晶。 投射在巨型屏幕上的细节被近乎无限放大,观众们甚至都要忘记那些骷髅浮雕实际不过米粒大小。这是一种令人感到背脊发寒的细致美感——阴冷却繁复,让人感觉呼吸困难。你看得清楚这手杖上只有真实骨骼才有的蜂巢凹陷,于是你愈发感到不适——或者更明确的来说,你开始负疚。而后者的由来,是因为你在知晓这手杖是如何罪恶的存在的同时,你无法抗拒地,陶醉在这极致的美丽中。 此时会场里是一阵怪异的安静。所有人都在屏息。 手杖的特写渐渐隐去,换上另外一个拉开些距离的镜头。由模特的脚开始,慢慢向上移动——从一双□的,毫无血色的脚开始,慢慢向上,向上。 银色棉线和白色的亚麻线结成蛛网的形状,一层一层套叠而成,成为满是孔洞的衣袍。这近乎虚无的袍子没有固定的轮廓,流水一样包覆着模特的身体,轻盈地随着模特步履的移动而飘动。你开始怀疑这件衣服有没有重量,是不是上身后便像穿着云朵。 镜头继续向上,你从这介于透明与不透明的质地间似乎看清了模特的腰线。你皱皱眉,那一定是幻觉。然后你看见大敞的领口,看见纤细的锁骨。这个模特是雪白的,你想——他穿着一身银白色,发出白色莹光的却是他本身的肌肤。你想看清他脖颈的形状,镜头却先你一步,你看到了他的脸。 好极了,于是你万劫不复。 萨沙的脸上没有过多的妆容。他是一个冰雪雕成的人,身上携卷这西伯利亚冰原的气息。过多的颜色会污浊他,但是如果只有一点颜色呢 如果,这唯一一点的颜色,点在了他的唇上呢? 他从头到脚都没有可以被称之为活物的气息。他甫一出场,手中所攥着的就是令人阴寒的禁物。他的肌肤没有颜色,他的衣物没有形态。他不像是尸体,不像是那种僵硬的死物。但是他和你所知道的,作为普通人的存在差异太多。你无法移开眼睛,陶醉于这超脱现实的美感里,但是你无法触碰他——你不想,不敢。你和他处于两个世界。 ……然后你看见了他的嘴唇。你下意识的判断那应该是毫无血色的存在,却偏偏看到两片只有活生生的人类才有的,淡粉色的唇瓣。 你的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 萨沙的面部特写出现在了屏幕上,那是没有缺陷的五官。嘴唇微张着,是放松的状态。眼神放空着,没有任何可推断的情绪。萨沙的头脑里仿如空无一物,但这却不是因为他的蠢笨,而是因为他的纯粹。他像是刚刚出生的孩童,还没有俗世的气息。但因为你看清了他的嘴唇,你知道他和你是一样的,人。“可以触碰”——你下了如此的结论。你想亲吻他的嘴唇,想用手抚上他的喉头,想要温存。 萨沙在台上心无旁骛地走着。走道的尽头连着向下的阶梯,从那里他要继续向下。他垂下眼睛,微微低着头,随手扎成的马尾中有几缕头发从发绳中滑落出来。美极了。你想着侵犯他。你死死地盯着他,看着他没入旋转楼梯投下的,那些晦涩的阴影里。 随着第一条,即最高处走道上的灯光慢慢隐去,lgm的第一场模特走秀已经完成。 …… 观众席中有一个角落始终沉寂在黑暗里。这个角落周围没有小声而热切议论的观众,没有衣着鲜亮的被邀嘉宾。但也是这个角落,占据了观赏走道和屏幕的最佳位置。这个角落从一开始就鲜少传出交谈的声音,而现在,有个低沉的声音终于开口。 “……他最终走的还是这个定位。” 高登的声音里不无遗憾,但是更多的却是复杂的情绪。 “你没有错,不用怀疑自己。”罗翰的声音听起来相对轻松许多,但是比起平常谈话时的语气来,却多了沉淀的意味:“但中性的美,是最能引起共鸣的。他的选择也没有错。” “最多的共鸣便是最好的吗?”高登的眼睛在黑暗里倒映出荧幕的亮光,“……我不认为。的确是很棒的走秀,他的身影绝对会在别人眼前徘徊不去。但是我并不感觉被说服。” 罗翰沉默。 “他的身体很美。但是作为一个模特,一个向人表达意义的符号。他是空的。” 罗翰似乎是在思考应答,真正出口的却是: “下一个就要出场了……是科林。” …… 萨沙马上就要走完走道,正在底层的地面绕场一圈,准备回到后台。他的战役已经结束了,他这才感觉到背后的湿意。第二层的走道上,科林的身影则已出现。还有十五个人,准备在这个舞台上决一死战。萨沙深吸一口气,走进后台,向休息室移步。 休息室和候场区在完全不同的区域。这个时间里,休息室异常安静,空无一人。手中手杖的感触异常分明起来,萨沙莫名地打了个寒战。他不想低头去看手中的东西,将它放在了休息室的一端,自己走到了另一端坐下来。太过于安静,他觉得手心发痒,莫名地不安。 而之后打破沉寂的声音则让他背脊都汗毛竖起: “为什么你没告诉我舞台上没有保护措施!” 这句话是中文,萨沙听不懂。他疑惑的向四下看去,想找到声音的由来。 ……而在休息室隔壁的助理休息室,张奕杉在和何式微对峙。 何式微的表情并不好,咬紧的牙关让他的侧脸显出压抑的轮廓线: “……30厘米的护栏。他在最高处的走道。” ……此时的舞台上,科林带着巨大的蓝色潜水头盔式罩帽行走着。他穿着硕大僵硬而垫肩高耸的茶色毛呢料西装,这一身超现实的装扮使他看起来头重脚轻。观众席上有愉悦而善意的笑声。然而在走道上的科林,却让汗湿了发际线。 他所在的走道不是最高的,却离地面也有十几米的距离。走道都是透明的,两边有三十厘米的护栏,还达不到膝盖的高度,却仅止于此。仅止于此。他的罩帽有金属封边,压在头上让人的太阳穴都疼。他害怕自己忽然的眩晕,一头栽下这走道——他深吸一口气,将这短暂的可怕念头逐出脑海。 ……张奕杉看着何式微,表情僵硬。许久才出声: “透明防护网……不符合承重规格……lgm……最后没搭上……” 何式微的脸上显出一个惨烈的微笑: “他看不见东西。他这次要是走偏了,他就死了,你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拖了太久就这么一点不好意思……但是实在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不知道这个终秀开场大家还满意吗……很努力地想营造气氛,不知道有没有达到目标呢。 谢谢国国的长评,对我这个渣渣你还这么有信心,真是太感谢了。我认真地看过了。 还有补评,打卡,催更的同学……难得你们没走,竟然还记得……(鞠躬道谢) 别的话不好多说,美国这里半夜三点半,明天还有presentation,要先滚去睡觉。 如果大家看完这章有任何感触,请多留言吧,毕竟这是我写文唯一的动力…… 还有就是事先道歉这章可能虫子很多,大家凑和着看吧……(跪) 86第二部 最后一章(中) 张奕杉看着何式微,只是看着,没有再说话。 镜头切换。 ……台上的走秀还在进行着。 科林先前上场时的背景音乐渐渐淡出,接下来响起的是thesuraqui的privatepleasures.皮埃尔自第三层平台上缓步走出,神色慵懒,脚步闲适。他的斜后方是一盏追光灯,对着他前进的脚步懒洋洋地跟随。这灯光的颜色并非刺眼炫目的白色,却是暧昧的昏黄。皮埃尔的侧脸有一半没入阴影里,只露出一边将笑非笑的嘴角来。 在他身上的是一套深酒红色的睡衣——开襟的秋冬款式,夹棉的质地,露出菱形的棉格。腰带半系未系,露出复古的睡裤来。这种样式中国人或许会叫秋裤或者棉毛裤,但是质地和设计却大有不同。皮埃尔身上的这一款是以前英国旧派绅士常穿的款式,透着故意做旧的淡墨绿色,完完全全的厚棉线质地,带着竖条的棉纹。这裤子在腰胯间略显松垮,脚踝处却是服帖地收了口。衣服用的是经典的复古色调,有种和现代设计不符的厚重感——然而,这份厚重感,却恰到好处地彰显出了皮埃尔身上独特的气质。 毕竟他身上的这一套穿出来,很是有庄园主人的气魄。皮埃尔自己本身就有贵族身份,虽然有时显得闲适得不合时宜——但他与生俱来的那份名为“贵气”的东西,让他镇得住那些奢靡气息浓厚的衣饰。简洁款的设计不适合他:被切割利落的剪裁包裹,只会让他招牌性的,意义模糊的笑容看起来格格不入。而他身上这混合在一起的厚重颜色里,他那从无毫无紧张感,总是带着笑的面孔,似乎多了一种另外的意义。 他显赫的家室和财产造就了他的性格。他自然地认定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是命运的宠儿们所特有的世界观。他从不自卑,因为他并没有把太多事,包括他自己,当做一回事。这份气质说不上好或者坏,却是许多人究其一生都学不来的。 他拥有令人欣羡的,纯粹的,贵族气质。 这份气质,是奢侈品模特最需要却也最缺乏的。他们或许足够大气,却也带着明显的,身为“模特”的标签。他们大部分都是纯粹的展示者,却不像是个“拥有者”。他们是奢侈品的衬托物,漂亮,精致,大气,然后丧失了“主人”的身份。 难道展示不是模特的本职工作?或许有人会这么问。然而言明或未言明,意识到或未意识到的虚荣心,才是消费者做出购买奢侈品的行为的本因。而这些消费者通常带有的投射心理,会让他们在看见皮埃尔的瞬间,将自己带入皮埃尔所处的场景。“想要成为他那样的贵族”——潜意识会向他们传达这样的消息,并促使着他们做出购买行为。他传递出的这样的信号,是别人所做不到的。 罗翰看着台上的皮埃尔,在黑暗里轻声评论说:“……他不年轻了,或许也不会大红。但是他能一直走下去,走很久。” 高登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摇了摇头,感叹道:“真是令人羡慕啊,天生的幸运儿。” …… 如果皮埃尔是幸运儿的话,那么接下来走台的劳尔就算是不幸的代言词了。 因为他和萨沙撞衫了。 这里说的撞衫当然不是指两个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而是劳尔身上的设计风格像极了萨沙身上的一套——同样轻盈松垮的质地,同样浅色系的配色,同样的长袍款式。劳尔和萨沙一样,走不了硬汉风,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走个中性路线。可惜萨沙走得简直就是妖孽化的女性路线,谁能硬拼得过?硬件条件就比劳尔好了不只一个档次。所以当劳尔脸色煞白地往走道上一站,身上那件浅米褐色的纱织开襟长袍随着风一飘,台下立刻就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回想起这次训练营的种种遭遇,劳尔在台上简直都要哭出来。也不是难过,纯粹的不甘心而已。他咬着牙把长袍的开襟一拢,带着一股莫名萧杀的气息迈开了腿,倒是歪打正着地让人眼前一亮。 高登抬头,看看大屏幕上劳尔那闪着不甘的眼睛——这个年轻人终于是清醒了过来。几周的训练过去,劳尔总是浑浑噩噩心不在焉。他们作为旁观者,最多只是尽力提点,接下来的路怎么走,他们帮不上忙。 “好在年轻。” ……所以还有资本犯错,犯了错还能改。高登低下头来,在劳尔名字旁边画了个圈。两三年之后要是这孩子有了长足进步,lgm倒是能考虑签签看。 ——“爸爸!!!” 过了一会儿,自观众席的某处,传来了这样一声清亮的、女童的叫喊。高登抬起头左右看看,又一想,下巴一仰往台上一看,果真是肖恩在走台了。 肖恩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弓起背脊的笨拙狮子——他的背上披着半掌厚的棕色毛皮大氅,一根根动物皮毛在舞台的灯光下被照得发亮。大氅下他却穿了一身拼色西装,质料竟然是牛仔布——左半边是水洗蓝色,缀满了手工制作的米色泰迪小熊挂坠。右半边则是用田园格子布打满了补丁,领口又挂了一排别针做装饰。西装裤脚自然是要挽起,露出了起了毛球的棕色毛线袜子。他脚上一双皮鞋是做旧的青铜色,圆尖头,鞋面上还做出了旧皮鞋特有的弯折印子。肖恩脚下干脆带点外八字,顶着头上油光铮亮的三七分,一路摇摇晃晃又笑眯眯地走过来。他的眼睛都要笑得看不见,下巴上还隐约可见胡子茬,却莫名其妙地讨人喜欢。 罗翰评论道: “如果是肖恩的话,就算他中年谢顶了都会有人让他去走秀。” 这世界上的帅哥不计其数,但一个充满了温暖气息的居家帅老爸,却帅出了不一样的水平。 ……下一个上台的是阿耶斯提斯。这孩子走完今天的台就不干模特这行了,似乎是要回普林斯顿教书去。所以今天他干脆破罐子破摔本性爆发,一头柔顺长发全套在了黑色爆炸头下面,爆炸头上面又顶了一个八大行星的模型。这出位的造型一不小心就会让人看起来像个四头身,大概是为了平衡张弛感,设计师给他设计了一套雪白的西装——剪裁十分贴身,上面还有银线绣的暗纹。这暗纹可是有讲究,模仿着爱因斯坦玻尔费曼麦克斯韦的签名来了一串。胸口的一抹彩色波状横纹从左襟延伸出去,创意来源是波粒二象性。 明明应该是科学怪人的观感,配上阿耶斯提斯希腊雕像般的侧脸,倒是赏心悦目起来。他在台上站定,又将双手从裤袋中拿出——摄像跟着给个特写,他的十指上都带着戒指,透明玻璃烧制而成,是一排小烧瓶量杯小天枰,别样的俏皮可爱。 “作为谢幕演出我给9.5分,倒是对时尚界很好的挑衅。” ——josvanheel,maior,“l’officielhommesfrance” 在他之后上台的是阿德契科。他似乎对这最后的舞台期待已久,踏上走道时沉沉迈开一步,让在空中架起的走道都微微颤动。他一副上世纪的飞行员装扮——棕色皮帽上的护目镜,边框上甚至带着金属镶钉。短夹克对他健硕的身体恰到好处的包裹,羔羊绒的夹克内衬的温暖感中合了他的身高带来的威压感。夹克的袖口一路向上挽起,阿德契科那巧克力的色肌肤泛出耀眼的光泽。他夹克的内里是一件松垮的背心,泛黄的颜色像是汗渍,背心的正面却印就了一张旧波普风格的——穿着女装的富兰克林头像。也似乎是从这里开始起,有哪里开始不对了。 高腰的皮裤粗粗一看还是普通的样式,收腰处却加了一根扎成蝴蝶结的腰带。腰带的点缀是隐约可见的米色的蕾丝边,不多不少,分量刚好让人怀疑你是基佬。脚上的深棕色中筒皮靴是最简洁的设计,偏偏是高跟的,还是楔型跟,顿时就多了一分微妙的意味。 除此之外,一切还是硬汉的风格。 说来奇怪,那些女装的小细节竟然良好地融入进了整体风格——亮眼却不喧宾夺主,阿德契科的男人味也没有因此减损。他看起来绝不像个大号的男保姆,雄性的意味十分昭彰。 “从他身上得到启发就是,没有什么材质是女装专属。从来都没有。” ——michaelgonzalez,fashiondirector,“herculesspain” 前几位模特拥有出色表现,之后上场的几位也毫不逊色。那法里奥抛弃了黑手党大少的西装革履,换上伊顿公学校服式的少年装扮,背带裤和圆形玳瑁眼镜莫名相配,意大利人的黑发上划出分明的头路。牛皮斜挎包的带子被他紧紧攥在手里,条纹短袖衬衫是橙色底上印着白色圆点,扣子神经质地扣到最上面一颗。大面积橙粉色的腮红遮盖不住他忧郁的眼神,他像是个被人逼迫着长大的孩子,走在台上让人心疼。 卢克则化身沙漠里苦行的僧侣,一身大地色的流苏长袍里掺杂着被风沙打磨过的红色,没有任何妆容的脸上带出原始的慈悲来。随他而来的悠扬梵乐还未尽,西斯塔克维奇就踏着“rockerstoswallow”的前奏跳上了台。一小块一小块的正方形透明亚克力板在他身上用锁链拼凑成了一套连衣裙,在这连衣裙的私密部位处,亚克力板干脆涂了黑来保护**,让三点部位反而更加显眼。配上冲天的白色洋葱头和荧光绿色的塑料靴子,未来感简直就要闪瞎人眼。埃德蒙上台时黑色面纱先声夺人,黑紫色相间的竖条纹绸衬衫是圆领垫肩设计,火山石的领扣上还配着禁欲的领结。下半身紧身九分裤和腰侧的牛津包都黑得反光,整个人都像是从某副阴郁的油画中走出来的——好一个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遗孀,妖冶阴狠。而在他之后的特拉维斯却走了完全相反的路线——和他合作的设计师是jeremyscott,此人干脆把adidas翅膀鞋上的翅膀放大了三十倍,直接插在了特拉维斯的上衣背后。特拉维斯一身莹蓝色的羽绒衣裤,上□都像是被充了气一般鼓起来,远看像是米其林公司的吉祥物。亏得他长手长脚,露出的手腕脚踝也是精瘦,这才把膨胀感平衡了下来。 台下观众看得津津有味,再翻翻手中模特名册,这才惊觉,没有走台的模特只剩下了五个。 lgm其实对于压轴大戏有所安排——这剩下的几个人是按分数高低排下来,排名比较靠前的几个:波特维,相川政行,里弗斯,阿尔弗雷德(已退赛)和骆林。萨沙现在的分数其实比波特维高一些,不过抽中了走开场,就不在这几人之列。而骆林因为个人情况特殊,lgm对于他出意外事故的可能性有所顾忌,便被放在了最后。剩下的几个人里,头一个出场的是波特维。 黑色的皮质茧型外套模糊了他平直的肩线,外套里一字领的丝绵t恤上印就了星云的图案。紫色和粉色的眩光在他的胸□汇,晕染,恒星是炫目的亮点,再旁点缀。t恤是短款设计,下摆宽敞,露出网格状的白色贴身内衣。内衣下人鱼线若隐若现,然后隐没在裤子的上缘。九分的西裤将臀部包覆,脚下是一双厚底黑色凉鞋。 稀奇古怪的设计看过来之后,忽然眼见这么整么正常的设计,观众似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就好比实验性的走秀过后,舞台一下被切换回巴黎时装周,常态也变作了非常态。然而真说起来,各个奢侈品的品牌走秀上,还是以波特维这种高可穿性的设计为主。 波特维就穿着这最典型不过的设计,化着最典型不过的妆,走着一线模特最典型不过的台。 他的面容宛如刀削,轮廓的每个棱角都像经过了精确计算,然后再抛光打磨。他没有上挑的眉眼,没有含义不明的上翘嘴角——他只有一副冰冷得不近人情的好面孔。 然而他向来毫无破绽的表情,此时却出现了裂痕。不知道他的团队是如何打算,为他而放的背景音乐竟然是lanadelrey的youngaiful。苍冷的前奏响起,空灵的女声回响在每个观众的耳边,歌词一字一句在问: “willyoustilllovemewheni'mnolongeryoungaiful?” 当我不再年轻美丽,你是否会依旧爱我? “willyoustilllovemewhenigotnothingbutmyagsoul?” 当我除却苦痛的灵魂一无所有,你是否会依旧爱我? ——然后再自问自答道: “iknowyouwill,iknowyouwill” 我知道你会,我知道你会 “iknowthatyouwill” 我知道你会 …… 没人知道波特维此时的心理活动。在他眼里,此时耀眼的t台只像是一个幻觉。 ……五年前,二十岁的他背着背包去南欧过冬,却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就被星探发掘,站上t台。他一路飞向了伦敦,没有来得及到达温暖的南方海岸。因为他作为模特的星途平顺,所以他从未认真思考过,自己究竟有什么想要的。 在他见到骆林的第一天,他看见这个穿着大衣的亚裔男人在时代广场的霓虹灯前抬起头,还是沉稳的表情,眼睛却微微睁大了,流露出孩子一般的憧憬来。他记得那个角度,记得男人的下巴埋在围巾里,记得那人微微笑了笑,大概是因为景色很好。 看到这一切的他只觉得全身有一种被烧灼的刺痛,这痛感他当时并不能理解。 然后是不久之前,他对着目不可见的骆林,问道: “lgm结束之后你会去哪里?” “回去。” “……中国?” “中国。” “……不能留下来吗?” “没什么必要吧。” “那……” ……我能和你一起走吗。这样的问题卡在喉间,无法问出口。他了解骆林,知道对方会做出的回答的反应。他知道骆林绝不会说“好”,所以这句话也没有被问出口的意义。 “……保重啊。” “谢谢。”黑发的男人对他笑了。面对他的角度,和他的脸有着微妙的偏差。 难以言明的痛感又一次向他袭击,他低下头,右手抬起,将脸埋在手臂里。 …… “要回来吗?” 走台前,他给姐姐打了电话。无非是简单的交待近况,姐姐却突然这样问他。 “因为你听起来似乎不怎么开心,”姐姐这么解释着,“而且旅馆里的人手不够了,这个冬天也是勉强应对过来的。你要是有这个意愿,那就再好不过了。” “让我想想吧。”他是这么回答的。 而当他站上t台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有了答案—— 他要回去。回到他出生的那个小镇,回到拉普兰山区那个几乎一年四季都被雪封住的小镇。 五年前他从那里走出去,几乎丧失对温度的感知力。好比一个被冻伤的人,无法得知寒冷和温暖的定义,更不要说痛觉。而遇到了骆林,他身周的冰霜才慢慢化开。些许的温暖不再是灼伤,他也会渐渐觉得冷。然而当他的铠甲都融成了雪水,骆林的存在却像往他的胸膛捅了一把刀子,血流下来,温暖得不真实。 “willyoustilllovemewheni'mnolongeryoungaiful” “willyoustilllovemewhenigotnothingbutmyagsoul” ……你是否会依旧爱我? ……我知道你不会。你从未爱过我,何来依旧一说。 波特维告诉自己要回去,是因为站在纽约虚弱的阳光下,他的伤口无法结冻,只会要了他命一般的疼。 …… 从走道上走下来,波特维又一次稳稳站在了地面上。这是踏实的触感,他却觉得愈加地觉得不真实。他走进阴影里,没有追光灯再跟随着他,给他些许陪伴似的慰藉。 在波特维低下头,默默走进休息室的同时,他头顶上的走道上,相川政行正将双臂微微张开,好让宽大的衣袂随着他的脚步在身后飞起。他的头发被全部向后梳起,贴合着头皮——在他的右侧额边,两把交错打开的木质折扇被做成了发饰,扇面上的桃花花样若隐若现,堪堪遮住了他的半边眉毛和右边眼角。 他上身是宝蓝色对襟长衫,此时这长衫却是大敞着,随着他迈开的步子,在身后飞起飘摇。大敞的胸口上,看得出盘龙的纹样——是设计师亲手绘制,用小丙烯刷刷出来的。毛毛糙糙的边缘,莫名其妙的带出些写意的韵味。他的下装是黑色的缎子裙裤,长及脚踝又用带子系了口,腰间还垂下了蔽膝式的布料来,上面绣着大朵的牡丹,明明白白的仿古意味。 “这是……和服?”罗翰看不真切。高登摇摇头:“中国风吧。” 相川政行这上下一套都带着秦汉风。他的设计师是个对母国文化一窍不通的abc,为了能被中国文化有所启发,特地去西安考察了一次,还在苏杭待了半个月,抱回来十多卷手工纺好的织物。但是谁也没指望他真的做出来一套汉服,这也不是他的本意——衣襟布面上的纹样全部去死吧,我也不知道内衫该怎么穿。长袍的视觉效果够好,飘起来够帅气,那么外面就这么来一件。纹身很好玩,那么我也画一幅出来,我才不知道这条龙是不是只能纹在肩膀上的呢。真要做刺绣?这东西太麻烦,随便有点样子得了,abstraisbeauty嘛。好了你现在这么一穿总算看起来像个中国人,这下你满意了吧,我们所谓的民族特色? ……你说什么?你混的那一半血是日本的? oops,搞错了,一直以为你和我一样有个中国人的爹呢。 就这么穿吧呵呵。 ……这就是相川政行这次穿上中国风的始末。 台上的相川倒是并不怎么在意,很乐于把这一身穿出王霸之气来。 台下,休息室里渐渐热闹起来。先前还在这里的何式微不知去了哪里,只留下张奕杉和一众走好台的模特一起看显示器上的走秀直播。相川政行那张脸张奕杉已经对着看了很久,早就已经说得上熟悉了。只是从屏幕上的某个角度看过去,那张脸总感觉像是某个曾经见过的人。 ……像谁呢? …… 后台上剩下模特只有两个。里弗斯站在一边,骆林在正对着他的另一边。两个人要乘两台电梯去往不同的走道,所以隔着很远的一段距离。骆林双手交叠,安稳地坐在电梯旁边的椅子上。他身周的化妆师凑过来给他补妆,他便乖巧地扬起下巴,像个安静的洋娃娃。 里弗斯隔着在后台奔走的工作人员,远远地看着骆林。带着耳机的摄影师大声叫喊着,脚步匆忙地跑过他的眼前。服装助理在一次次的确认细节,设计师在一旁和人通着电话。这来来往往的人群像是没有被对焦的黑影,而只有骆林是那个上了色的焦点。里弗斯坐在他的角落里,后仰着靠在椅背上,双手枕在脑后,左腿翘在右腿上——这是随意而狂放的姿势,他脸上却没什么放松的表情。他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那个焦点——看着骆林。他的眼神是空的,像是透过骆林,看到了别的地方去。 在他身旁,电梯的门铃声响了——该是他上台了。里弗斯站起来走到电梯门前,闭上眼睛,大声地唤来自己的助理。他远远地听到了一声“加油”,他想那一定是幻觉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更了。 卡文卡的我要吐,这一段写完,终于该顺了吧。 求个评论,没评论我真的要吐了。 87第二部 最后一章(下) 悄然敞开的电梯门,摄像机在脚边就位。头顶的一片黑暗里,有炫目的白色灯光猛烈的闪烁两下,在眼底留下了残影。里弗斯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的指尖是冷的,面颊却在发烫。血液在慢慢煮沸,从头到脚。像是冷血动物被扔进了热带雨林,这莫名的热意让他的脑子一片空白。抬起脚,他踏出了第一步——咔哒,是木质的鞋跟触碰到玻璃做成的走道表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有一秒的停顿。然后在他踏出第二步前,蓦然响起了没有前奏的摇滚曲—— ——mychemicalromance的“famouslastword”. “著名的遗言”。 里弗斯的嘴角扬起一抹短暂而难以察觉的微笑,带着些怪异的壮绝。他踏出他的第二步,然后是第三步,第四步,他一步步走下去,速度渐渐地,渐渐地变快。 他的金发一早被染成黑色,接上长长的假发,和稻草的草杆一起,被编成了无数根及腰的发辫。他颜色浅淡的眉眼再无从寻觅——他的眉毛被硬蜡一般的眉笔覆盖,是粗犷的形状,棕灰色,有着迟钝的棱角。眼周的轮廓被黑色包裹完全,和任何精致的细节都绝缘。他的皮肤被油膏涂抹过一遍,□出的皮肤都是介于棕色与麦色的颜色。 他看起来再不像是教堂里小天使的挂像,只有野兽一般的气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身上的牛仔布的衬衫是极厚实的质地,黑色里透着铜锈的颜色,边扣是齿轮的形状。现在最上边的扣子松了三颗,于是观众看得见坚实胸肌的肌理——胸口的皮肤光滑,也隐隐看得出上肋的轮廓。他的颈间是缠绕了三圈的编结草绳,套在了一个沉重的螺栓之上——这重量拖拽着绳子向下,让螺栓坠子正好落在锁骨交汇处的颈窝,而绳子则隐隐的陷入了皮肤里,像是想要悄悄地将佩戴人扼死。视线持续着向下,发现他穿了一条麻布制成的长裤,不过分宽大,也没有刻意收紧线条。黑色油漆状的竖直线条像是被人用手涂了画在了上面,有深浅也有断线,配上不甚仔细的线脚,透出一股毫不在乎的气息来。 里弗斯的双手插在口袋里,配着曲子里的鼓点落下脚步。电吉他辅以重音,里弗斯咧开一边嘴角,露出顽劣的微笑。然而这微笑因为紧咬的牙齿而显得怪异,难以言喻。 ——很少有人敢在t台上放里弗斯所选择的这首曲子。 层次感异常丰富,拥有数个阶段的爆发,小节式的间断,持续转变的主题。这是一首会让人分心的,并不适合t台的曲子。电吉他的solo能让人一瞬间脱戏,没人知道为什么里弗斯会选这首曲子。 台下,罗翰皱了皱眉头:“这个曲子……” 高登依旧抬头看着台上:“……heissendingamessage。”然后没等罗翰再问,继续解释道,“你听歌词。” 歌词?罗翰这才后知后觉地认识到,这首歌,可以看做是一次疯狂的而绝望告白。 …… 至此我才意识到,我无法挽留你 但是你的心在哪里? 但是你的心在哪里? 但是你的心—— 我明白,无论我说什么, 我都无法改变你的心意 无法改变你的心意 无法改变 …… 人生是如此艰难,我因此变得如此软弱 爱情是如此艰难,而我无话可说 …… 歌曲里逐渐堆砌的情感持续着旋转,马上就要达到顶峰的高-潮。在胸口涌动着的酸涩感几乎要把里弗斯淹没,他努力地继续向旁拉扯着嘴角。这是他最重要的舞台,他再怎么犯傻,也不至于在这台上哭出来。 他选择这首曲子,本想着是和自己无望的单恋一刀两断。但是结果似乎起了反效果——每一个重音都是重锤,每一句歌词则是针尖,毫无间断的陷进他的肉里。甚至短暂的记忆片段也配合起背景的乐曲,对他进行着最后的报复。 ……那个人搀扶着自己渡过冰冷的河水。落在自己左肩上的温度让人想起烙铁,可惜因为是幻觉,没能留下些许可做纪念的伤疤。 他对着那人脚上的伤口留下眼泪来,对方却只是一言不发,而后发出了一声温柔的叹息。 那个人曾经坐在他的机车后座,因为自己突然的加速,猛地搂上自己的腰。那个人因为惊讶而发出的声音,听起来怪异地令人心痒。似乎有蝴蝶在他的身体里扑腾了一下翅膀——就是那样飘忽的,轻柔的甜蜜感。 骆林。这是那个人的名字,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发音是不是正确的,所以他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将舌尖顶上上腭,重复两次。他几乎都要咬伤自己,却无法复制骆林介绍自己时那种轻巧的感觉。 他不会说他的语言。他走不近他。他看着他对着自己笑,急急忙忙的伸出手去,只是对方却不想要自己的拥抱。 ……要是能再早点遇见就好了。要是自己能再长大一点就好了。这样对方就不会用奇怪的理由来搪塞,不给自己哪怕是一丁点的机会。 在他还幻想着和骆林在一起的时候,他有时会反复回想和骆林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鼻端是自己机车尾气的味道,他从车上迈下来,用力的敲着大巴的车门。车门打开,在所有面容模糊的人之间,他一眼看见那唯一的空座,和空座旁面色惊讶的男人。男人原本用倚在窗边的右手支着下巴,因为他到来而露出诧异的表情——嘴巴微微张着,刘海几乎遮住眼睛,像个没有防备的孩子一般。 看着他。 如果这是电影,那么这势必是命中注定的爱人相见的情景。 多讽刺啊。 …… 台下的观众里,除了高登和罗翰,对于这首曲子的深意有所察觉的并没有几个。他们原本疑惑于这样的选曲,却最终沉浸在了里弗斯所营造的氛围里。 并不是因为某个特定的动作,而是里弗斯自始至终的神情里,传达出了某种让人屏息的东西来。浓厚,压抑,令人难过。 高登皱了皱眉头。这种个人情绪的带入,并不是专业模特该做的事情。这会让重点从衣服上被转移开来,算是走台的大忌之一。然而里弗斯努力压抑着的气息,也莫名压制住了背景音乐的澎湃节奏,将t台上的氛围统一起来为他所用,异常的动人并且震撼。 不知道是好是坏。 就在这个瞬间,背景音乐忽然有了微的停顿。电吉他和鼓点都轻了下去,这曲子里的男声一个人哑着嗓子,默默地说着—— 我看见你躺在我的身旁,所以我说了我曾经以为我绝不会说的话。因为你,我不论醒着,睡着或是死了,都无所畏惧。 ……里弗斯走到了走道的尽头,没入旋转楼梯的阴影里。眼睛很痛,他边低着头边眨了一下眼睛。因为是在阴影里,所以没人看得请他的表情。 他的走台完成了,决绝得像是在和谁说再见。 …… 还没有完成走台的人只有一个了。 观众手里的印刷名册里,阿尔弗雷德的名字旁边印有清楚的“退赛”。然而对这个人的出场仍有期待的人不在少数——这群人在最下方的走道被打光打出“阿尔弗雷德退赛”这两个词后,露出了十分失望的表情。不过这失望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等待着他们的,是所谓的压轴大戏。 最后的最后,出场的会是怎样的角色? 一切背景音都回归于寂静。所有的四根走道都重新被黑暗笼罩。然后慢慢地,最上方的那条走道,渐渐从一端显出暗红色来。 非常不显眼的暗红色,星星点点的点缀在走道上。仔细拉近了镜头才能看到,是走道上用以装饰的岩石,自缝隙里透露出暗红色的光来。微弱,却带着闪烁的流光,让人想起烧红了的铁液。 观众都屏息抬起了头。 灯光渐亮,却依旧保持着昏暗的味道。电梯门依旧没有开,背景音乐却已经慢慢的响起。遥远的电音鼓点和幻觉一般的回声,像是有人在逐渐行近。 摄影机的镜头一动不动地对准电梯门。然后看着透明的门扉里,有人影渐渐升上,然后随着电梯门打开完全,电梯里的人不疾不徐地迈出一步。 看清楚镜头下那人的脸孔,台下的观众忽然陷入了短暂的诧异,而这诧异转变为了片刻的寂静。 男人的头发两侧剃得极短,只有头顶上留有了些许长度。眉毛只有简单的修饰,没有眼线,没有眼影的描摹。鼻梁两侧没有渲染开来的阴影,唇线是最普通的颜色。嘴唇显得失了些血色,但是依旧是意外的真实。 面对着镜头,骆林睁开眼睛。 台下,何式微几乎要站起来。他紧紧地握住了座位的扶手,这才遏制住了起身的冲动。 骆林的眼睛应该是看不见的。然而摄像机的特写里,这一双眼睛却好像并没有失去焦点。黑色的眼睛,黑色的瞳孔,以及难以言喻的冷峻气息。 ……好像变了一个人。 没有中长发,没有温柔的气息。没有戏剧化的妆容,没有中性的隐喻。骆林好像变成了一块玄武岩,天生就带着棱角。这让他站在台上,就仿佛一道黑色的障壁。没有刻意散发的雄性气味,却意外的男子气。 ……摄影镜头自上而下,仔细对衣物进行着观察。 上衣是包裹妥帖的黑色皮质质地,两肩上反扣了肩章,将肩线拉成一根直线。斜开襟的样式,双排黑贝母排扣,像极了军装的款式。细致的剪裁妥帖的突出了肩宽和腰线,却没有僵硬的束缚感。然而再往下看,这上衣的下摆,却再没有了军装该有的样子。 前短后长,这样的设计多出现在女装之中,男装里可见的经典设计只有燕尾服一种。然而这件上衣的后摆一直向下蔓延,甚至垂了地。落在地上的部分,是边缘模糊的红色,像是摇曳而黯淡的火焰。 然而上衣的黑色的部分是怎样过渡到这红色的下摆来的? 一个从背后对下摆进行的特写解答了这个疑惑。自下摆的中下段起,黑色的皮料便好似被外力撕扯,显出破绽的孔洞。黑色部分好像被孔洞中跃出的红色渐渐从下而上吞噬,以至于落地处已是一线完整而狭长的暗红色。 形成这样的效果运用了两次夹层——第一次是在皮料下堆叠多层次的深红色薄纱,而在皮料被撕扯的孔洞中,轻薄的纱料露出些许散剪后的轮廓,像极了火焰的轮廓。这夹层做得非常轻薄,并且选用了暗色调的红色,以消去小规模运用薄纱可能带来的廉价感。第二次夹层在下摆的落地处:薄纱的堆叠不足以对抗皮质上衣原有的质感,因此要在被打薄和被撕扯的皮料下端接续极短的一层缎料。这焦红色的缎料仅仅是边缘线处稍作包裹,却是完成感中重要的一笔。 这些技术性的细节将是这场走秀结束后,各大时尚杂志着重讨论的重点。然而这样的衣服落在了台下观众眼睛里,则有了更加感性的理解。 走道上那些仿若熔岩的装饰,此时好像变作了引燃这上衣的媒介。拖曳着的下摆已经被高温的地表吞噬,那条仿佛被烧焦的下摆边缘,让人想起在烛火上燃着的信笺。然而火舌不会停止它向上蔓延的步伐,在热度下这衣物被徒劳的分解,留下边缘带着火光的灼洞。这蔓延的火舌随着骆林的步伐微的晃动,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出安静的侵略性。 骆林的下-身是一条包覆紧密的黑色长裤,搭配过膝的黑色皮马靴。过膝的开口处留有些宽松的余地,越向下却越是将骆林的腿型显示完全。这马靴上有着需要仔细观察才能发现的暗纹——从鞋尖开始,边便被雕刻出了仿若岩石般的纹路。粗粝,深刻,被打磨的部分显出天然的粗糙感。而愈加向上,这纹路便愈加的浅淡,最后在开口处的部分已经看不出纹样的深浅。 如此的设计,让骆林变得好似是由这黑色的熔岩捏成的人形——他的身体已经被塑造成了一尊高大而俊美的雕塑,而他的双足还浸没在熔岩里,带着他出生地的痕迹。 此时骆林的形象,已经和众人对他先前的观感再无相似。 骆林微微的收了下颌,静静地望着他的正前方。剑眉压在他漠然的眼睛正上,是隐隐的威压感。 斜前方的光源让他的鼻尖之下落下一小块干静的阴影。他的眼神里没有情绪,没有宣言,没有煽动,清明而一眼见底,甚至不带着无辜的引申义,只是冷清和清醒。他的嘴唇闭着,却没有咬紧牙齿——他沉默,却不带有反抗的意味。他的侧脸没有显出任何紧绷的线条,是因为他在众人眼光的检阅下依然感觉安适。 不为所动。 骆林一路走来,没有刻意传达任何的信息。他身上带有纯粹的威压感,却不是为了震慑这群目睹他身姿的局外人。他没有做出愉悦恐惧不屑等等带有感□彩的表情,也没有那个需要。 他生于这片熔岩之上,熔岩的所在因此也成了他的疆界。他脚下的的熔岩被他策动着向外涌动,是他要去开拓疆土。昏暗的场景里,他能够统治的地界变得模糊不清——而他的气息,渐渐蔓延到整个空间,无声地虏获新的臣民。 …… 何式微死死的凝视着台上,只是看着骆林移动的身形。 他原本焦虑,担心,想着万一中的一万,一万中的万一。然而现在那些疑虑已经完全飘散,他的眼里只剩下骆林的存在本身。 那样纯粹而强大的气场,是只有在场者才能体会到的震撼。你无法移开眼睛。你无法移开眼睛。 台上的那个男人,是纯粹的。他褪去了过去的种种痕迹,和温顺,柔软,甚至坚韧等词汇再无瓜葛。他站在台上,就是一个纯粹的强者。他的无畏无惧都像是根植在灵魂里,所以他的道路一往无前。阻挡他的,他必摧毁——你这么毫无根据的相信着。 这个人,是谁? …… 在台上,骆林睁开的眼睛里,看得见闪烁而黯淡的光斑。 这已经足够好了。他知道没有什么能阻挡他。没有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第二部写完了! 在结局前还有个过渡章,会在两周内发,大家记得多来刷。关于定制的调查也会在下一章发,超过一定数量我就做。 话说我前一阵儿注册了新浪微博,就叫里德先生,欢迎大家找我玩呵呵呵呵呵呵。 88落幕之前(上) 走秀结束之后,在走道下候着的staff准备领着骆林去休息室。骆林想了想,却是问有没有可以让他一个人呆一会儿的地方。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知道骆林是最少提出要求的营员,所以他们都不忍心拒绝骆林偶尔的请求。这staff也是一样,看到了骆林的脸上带着分明的疲惫,迟疑了一下便点了点头,说现在还有两个空置的小休息室,可以带骆林过去。如果训练营方面有了通知,也会让人来转告。 骆林笑着说了声谢谢。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不是最合适——他知道有人关心他,会想和他分享成功走秀后的喜悦情绪。然而他现在的状况实在不允许他做出合适的应对——他缺乏睡眠,之前长时间的练习也让他的双腿浮肿,行走时脚底生疼。现在神经松弛下来,肾上腺素的效果全部消褪,他只觉得自己再挪动一步都是问题。并且自台上下来后,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恢复视力的这个现实,而他不想这个沉重的话题在此时由任何一个人提起。 他只是累,累到了不想去微笑,也不想开口应对。他很少如此“任性”,然而刚刚的走秀结束之后,他身上有某种意识却好像渐渐苏醒。他行为的意义已经不再是“为了他人勉强自己”——他开始爱惜自己,用自己的本意来驱策自己作出决定。 骆林还没有意识到,这样的想法注定了他会和此前的自己大为不同。他终将成为他自己一人的所有物,为了自己而活,而不是成为任何一人的附庸。 …… 等到了休息室,骆林还是如常和staff道了别,然后慢慢摸索着找到了房间里的沙发椅。他把手伸出去探了探,等确定了靠背和座椅的位置,便转过身小心地坐下来。他是真的困极了,不一会儿身体就向旁倒下,背微微地蜷着,以一个并不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他的衣服还没有换,上衣的下摆安静地垂在沙发椅之下。一双长腿放松下来倒向侧边,腿弯形成了一个宽阔的角度。 而此时在营员休息室里,大家正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情等待着骆林出现。卢克从staff手里拿着了一支手拉礼花,在和特拉维斯排练着为骆林“庆功”的场景。里弗斯怔怔地看着屏幕里对骆林走秀的重放,最后选择了起身离开房间。波特维坐在靠角落的位置,是在思考着该怎么使用这最后一些可以和骆林相处的时间。萨沙冷眼看着前者,冷哼一声却不语一词。 这毕竟是一场比赛,他人的优秀表现等同于对自己的威胁。然而骆林此时毕竟是个不可视物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给出精彩的走秀,让别人实在哑口无言。 ……骆林自然没有出现。 这时何式微冲进了休息室来找骆林,一推开门卢克的礼花便打在了他脸上。特拉维斯的“我真为你骄傲”说了一半,看见来人不是自己所等的,只好把另外一半咽到了肚子里去。何式微环视了一周,原本激动的情绪有一半变作了莫名的担心,拔腿又跑了出去。 后来他终于找到了骆林,却没有做什么,只对陪着他一路找来的staff说了一句:“让他睡吧。” …… 同一日的晚些时间,lgm举行了一个中型的记者招待会。备受期待的骆林并没有出现,理由是尚未痊愈,急需休息。转而面对媒体的,是担任他服装设计的崔是念。一年前崔是念的那件raven’swidow在亚洲范围引起了不小轰动,但是欧洲及北美对于中国本土设计师的惯有怀疑并没有被打破。然而此时这件深岩之王的震撼所带来的影响之大,导致了记者们直接将他比作了中国的alexanderwang,虽然两人之间的设计风格乃至年龄无一相似。这场招待会的现场变得相当有趣,因为自从崔是念接过话筒之后,话题便一路延伸至和lgm并无关联的方向。幸好lgm有所预见,把崔是念安排在了最后一个接受提问。 不过在这招待会的尾声,还是出了一些意料之外的状况。 原先袁帅担心崔是念处理不好这种情况,便默默站在了发布会台旁不起眼的角落里,方便他在崔是念怯场的时候上去救场。然而崔是念虽然看着有些羞涩,开口却是用着不甚熟练的英语坦然面对。袁帅百无聊赖地等到了招待会的末尾,一抬头却发现他家小宝站在了一众记者的最前面,对着他的崔是念爸爸开心地手舞足蹈。崔是念在台上也有些惊讶,不过小宝对着他这么傻乐的情况其实少见,所以就算他反应过来,也只是在台上对着宝贝儿子一笑,腼腆又温暖。 袁帅心说这孩子已经交给了staff照看,怎么还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在看看会场后面急急忙忙追过来的staff,心下了然,知道一定是这小东西自己偷跑了再一路找过来。袁帅原本像个门神一般双臂交叉着靠着墙,现在直起了身子,准备走过去把他儿子一把捞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小宝身后的记者做了一个袁帅意料之外的动作。 那位记者似乎厌恶小宝在自己的脚跟前嬉闹,所以不耐烦的用膝弯顶上了小宝的后背,想要把小宝赶得远一点。不过小宝本来就怎么结实,被这高大的记者冷不防一顶,直接就重心不稳地向前一扑。这个动作让他绊到了他面前的各式连接线,所以踩在那连接线上的一个摄影师脚下也一个踉跄,顿时失去了重心也要摔倒,眼看着沉重的摄像机就要往小宝的身上砸下去。 好在袁帅已经在跟前,一个箭步冲上去,眼疾手快的弯下腰,把小宝死死护在了怀里。坠落的摄像机砸在了袁帅弯下去的背骨上,所有人都看着这高大的男人被那冲力震得背脊一抖。一片怪异的安静中,崔是念从台上冲了下来。 小宝被崔是念接过去搂着,袁帅慢慢地站直了,再一点点地抬起头。掉落摄像机的摄影师忙不迭地道歉,袁帅却把视线换了个角度,死死地盯着那个引发事故的记者,用英文一字一句说: “……你怎么敢。” 袁帅的眼神简直要把人生吞活剥,那记者喉结滚动一下,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在旁的工作人员连忙宣布招待会结束,然后赶向了袁帅身边来阻止有可能的肢体冲突。袁帅刚刚受了伤,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却令人胆寒。因此干脆所有人都跑来劝阻他,而把那个惹祸的记者晾在一遍,谅这记者不会有胆叫板回去。 窝在崔是念怀里的小宝似乎是被这突然的转折吓了一跳,开始抽抽搭搭地小声哭泣。袁帅没有回头看小宝,但是所有人都看见他太阳穴旁的神经突地跳了一下。 那惹祸的记者脸都白了,但是袁帅只是抬起了一只手指向他: “这次我就让你走。” 众人默默松一口气。 “……butimeiseeyou,youwon’tendupinonepiece.” 众人的寒毛竖起。这样的威胁人人都会说,只是从袁帅口中出来,却好像那后真会成真。 那记者拿起笔记簿飞快地跑了,袁帅把手背过去摸了摸背后那块作痛的地方,小幅度地皱了皱眉。回头看看崔是念,发现他正低着头给小宝擦眼泪。再看看身旁把自己围起来的一群人,袁帅忽然觉得有些不耐烦,拨开人群便往出口走。 “袁帅!”崔是念用中文叫他,“你的伤……” “……没事。”袁帅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结果走到一半被人扯了袖子,往右一低头,是崔是念抱着小宝追了上来。 袁帅看着崔是念的脸,等着对方整理好词汇。然而就在崔是念开口说话的前一秒,记者群里忽然有人提了一个问题—— “请问mr.tsui,你和这名男子是什么关系?” 崔是念一怔,眼光从袁帅身上移开,看向了那个记者。三秒钟的沉默过去,袁帅觉得自己的期待有些可笑,于是回过头不再看崔是念,继续往前走去。 他的手却以十指交握的形式被握住了。 袁帅的身体震动一下,不可置信地看向身侧那个清瘦的男人。 男人的头低着,看不见表情,但是可以看出红了耳朵。记者们愈发地向前涌上,崔是念反而成了领头逃跑的那一个,闷声不响地拉着袁帅往场外跑。身后的闪光灯闪成一片,崔是念的背影简直要没进白光里。 上一次崔是念被记者这么追着是他被怀疑抄袭。而这一次他被追着,却是因为他牵了袁帅的手。 ……等逃到了没有别人的地方,崔是念还是只低着头不说话。袁帅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应景,只是保持着牵手的姿态,手指都紧张得有些僵硬。 半响崔是念用非常轻的声音说了一句话,袁帅却是听清楚了。然而听清楚了是听清楚了,袁帅却没法做出回应。崔是念等不到回话只能忐忑地抬起头,一看到袁帅的表情,便觉得胸口泛上一股酸涩的暖意。 他的学弟,他那永远理智,永远面无表情的学弟,正在他面前,头一次露出手足无措的样子;高大的男人脸上似乎十分困惑,混合了不可置信的成分,甚至带些无助的看着他。然而那并不是厌恶——更像是贫穷的孩子在圣诞的早晨发现了一整袋的礼物,因为这一份从未来过的惊喜不知所措,甚至不敢伸手去碰。 崔是念看着男人慢慢的举起了那只没有牵着自己的手,微微颤抖着捂住了自己的脸。鼻子莫名就一酸,崔是念搂着小宝的手臂也因此收紧了。被两人遗忘许久的小宝的嘟囔着抗议说,爸爸你抱得我好热。 …… “……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很多年前,崔是念这么问过袁帅。那时袁帅躺在梧桐树阴下发呆,一抬眼却看到了一个纤细的男生出现在自己面前,低着头对着他腼腆的笑。袁帅莫名奇妙地咽了一口口水,却还是不动声色,听着男生结结巴巴地解释说,想和他一组做期末设计。 而现在,崔是念问他,“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吗?” ……只是多了一个字,却成全了袁帅曾经漫长无望的单恋。两次他都没有给崔是念任何回答,但是他的沉默,就是他最情愿的应允。 作者有话要说: ……我自己都不知道最近为什么会更新的这么勤快!!!!(啥)…… 这就是过渡章了,大概交代一下除了主角之外所有人的去向和结局,然后提及一下骆林之后的打算。在后面就是结局了啊哈哈哈哈哈!!!!!终于到了这一天!!!!! 因为过渡章写长了,崔是念和袁帅的故事也告一段落,所以这一部分就先放上来。剩下一部分还在写,估计也快了,所以如果有空请多来刷一刷(跪地)。但是不管怎样在十天内都会更新的。 还在纠结要不要开定制,所以想看实体的同学,请举个手……不过应该没有吧(膝盖下一片血) 89落幕之前(下) lgm训练营在最终走秀之后,算是已经落下帷幕。 走秀的得分将由电视观众及专业评委投票决定。这次得分和之前的比赛成绩一起计算过后,会得出此次训练营的个人最终名次。因为节目并不是实时播出,所以得到排名的时间会有所延滞,约在一个月左右,甚至有可能更长。这一期间内lgm对营员们并无演出或训练的要求,因此可以预见,在这一空档期内,还有工作合约在身的营员们会重新投入原本的工作当中,搬离模特之家。 因此在第二天营员们各自搬出前,主办方特地举行了一次晚餐会。没有了琐碎的任务,没有了竞争的压力,这群参加训练营的男人脸上,终于露出了毫无顾忌的笑容。一路走来,各人都对自己的最终排名有了大概的判断。人气投票虽然给结果增加了不可预见性,但是之前的评委得分才是实力的判断基础。就好比前期得分堪堪垫底的劳尔,就算半个美国都投票给他,大概也不可能拿冠军就对了。 到了这个地步再怎么担心都也没用,不如放下一切,尽情享受当下的瞬间就对了。 这次自助式的晚餐会没有着装要求,所以可以看得见一身斜纹西装三件套的科林,也可以看见套着卫衣的特拉维斯。这算是分别的时刻,所以在谈笑间还是透出些伤感的气氛。关系好的营员们三三两两坐着,时不时有人伸出拳来击上另一人的肩,然后粗鲁的聚团拥抱。 …… “我会去南非找你的,”特拉维斯一边擦眼泪一边说,“你到时要请客。” 卢克吸了吸鼻子,“我也会去找你玩的,我还想吃你妈妈的羊肝丸子。” “那,那,拉钩?” 巧克力色的手指和白色的手指勾在一起,两个人熊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鸡尾酒桌前的皮埃尔看着这两人的举动,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们两个人下个月就在一个秀场了,这是搞什么……” 站在他身边的肖恩笑了笑:“年轻人嘛。真是可贵的友情。” 皮埃尔摇了摇头,回过头看着肖恩,转了话题:“以后我大概只会在欧洲活动了,家族里还有些事情要做,”顿了顿又说,“要是你之后有用钱的地方……直接打电话给我。” 肖恩哈哈大笑:“要不是我知道我家宝贝长得像你妹妹,我一定会觉得你爱上我了呢,”他边说着边伸手拥抱了皮埃尔,轻声说道,“能听到你这么说,真是,多谢了。” …… “阿耶斯提斯……”那法里奥对着未来的普林斯顿讲师伸出了一束准备已久玫瑰花。 “我拒绝。”后者推了一下眼镜,面无表情的迅速说道。 “……啊?” “我拒绝。” “我还没说到点上……”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拒绝。”冷漠的希腊人抛下这句话,迅速的离开。 “我想给你未来的实验室捐点钱的……”那法里奥落寞地待在原地,小声地嘟囔着。 远处,阿耶斯提斯的脚步,停住了。 ……“萨沙,吃虾。”西斯塔科维奇把正准备和酒保吵架的萨沙拉回来,拽着对方的领子把萨沙的头扭了过来,然后准确的把一小杯shrimpcocktail倒进了对方的嘴。 萨沙条件反射的把东西含进了嘴里,然后言语不清的抗议起来。西斯塔科维奇把萨沙的肩膀扶着,用极有耐心的声音说着: “萨沙,乖,听我说话。” “我下周就回国了。我不当模特了。我没有退役,之前的三年我只是因为个人情况特殊而暂时从第一线离开。能成为模特什么都是偶然,现在时间到了,我必须回军队去。” “萨沙,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你不要生气,好吗?” 被询问的萨沙只能呆呆地看着西斯塔科维奇。他的咀嚼动作早就停止,面对着西斯塔科维奇诚恳的眼神,无法说一句话。 …… 科林搓搓鼻子:“说实在的,现在和这么多同性恋呆在一起,我还是有点想吐……” 埃德蒙看着他,微笑了一下,没有评论。 科林似乎是有点急了:“没有歧视的意思,就是生理性的……” 埃德蒙打断他:“我知道。” 科林笑得有些尴尬:“因为你不是同性恋,我就有点大意了点……” 埃德蒙的回答依旧迅速:“我当然不是。”然后又重申了一遍:“我不是。所以要记得和我保持联系啊。” 科林有些憨憨地笑了。埃德蒙看着他。 …… 阿德契科和骆林打过了招呼,然后走到了角落里劳尔的身边: “以后什么打算?” “……回佛罗里达。” “做什么?” “和你有关吗……?”劳尔顿了顿,然后低下了头:“还不知道。” “哦。”阿德契科不再发问,只是靠墙站着。 劳尔咬了咬嘴唇:“他……有和你联系过吗。” “有。”阿德契科没有看劳尔。 “他……” “没有问你的事情。”阿德契科这么说着,语气像是叹了一口气。片刻的沉默之后,劳尔的脖颈开始小幅的颤抖。阿德契科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无奈地伸手去摸了摸劳尔的头:“……以后我回迈阿密的话,会去看你的。”而后补了一句:“会好的。” 劳尔似乎又开始要哭。阿德契科看着他,最后只能离开。 …… 在所有的告别默默进行地时候,骆林站在摆满面包篮的长桌旁,露出了犹豫的表情。正巧相川政行从他身边路过,以为骆林是苦于无法视物所以不能拿食物,于是干脆地拿了盘子和长柄夹,想去帮忙。 然而骆林在他伸手之前,自己夹取了一个核桃面包。虽然稍有偏差而显得动作不稳,但是已经足够相川诧异: “已经能看到一点了,”骆林侧过头对着他笑:“刚刚只是在疑惑挑哪个面包好。” 相川怔了一下,也笑了:“那就好。” 骆林带着笑,和相川谈了谈今后的打算。 ……其实关于失明这件事情,骆林有一点隐瞒了没有对所有人说。 出事前,他已经从主治医生那里听到了消息——如果失明是仅仅脑震荡的后遗症造成的,失明时间不应该超过36小时。而与此相反,如果36小时内没有任何好转,那么他的失明很有可能是实质病变,并且很难复明。 他想着自己有好转的可能,就更不想因为这暂时的束缚而放弃上台的机会。而如果他真的不幸再也看不见东西,这最后的舞台或许就标志了他这一生中能达到的最高高度。为了这个高度,他情愿用自己做赌注。 他在上台前的那句“那就让我从台上摔下来”的话并不作假。幸而上帝厚爱他,让这个第一次下赌注的赌徒没有赌输。 ……骆林的这种想法没人知道。别人当他是过度乐观又倔强固执,实际上他早出了那个范畴,仅仅是孤注一掷。然而只看他和相川温和谈笑的样子,和这种决绝似乎又没有一点联系。 “除了去医院的安排,何式微有没有和你说些别的?”相川问道。 “并没有。工作应该要看恢复的情况才能决定吧,现在还不清楚。” “这样吗。其实何式微原本的安排是在排名出来后让你去日本的,他没和你提过?” “诶?”骆林显得有些惊讶,“为什么是日本?” “三月有东京时装周,那边有你工作的委托……所以何式微很早就定了行程,现在看来他也没有取消的意向。我认为你的恢复情况很乐观,雇佣方对你身体状况也没有疑问,不如照原计划过去再说。日本的医疗条件也不错,你不用担心。” 骆林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和他确认的。” “好。我看见西斯了,我过去跟他打个招呼。” 骆林还是笑:“那以后再谈。” 相川先行离开,倒是又有人自骆林身后走来,在骆林背后停下了脚步。骆林没回头,却仿佛知道来人是谁:“你是想过来和我告别的吗。” 波特维绕到他面前去,勉强地笑了笑:“因为我要走了。” “总是能见面的。伦敦还是巴黎?”骆林脸上并没有什么沉重的表情。 波特维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拉普兰。” 骆林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你要回芬兰?” 波特维缓慢地点了点头:“是。我觉得自己应该回去。需要……休息。” 骆林抬起下巴,努力地想看清波特维的表情:“你……” 波特维在空中胡乱的挥了挥手:“我没事。你不要担心。”出口的声音变得有些怪异的粗粝,波特维急着掩饰,只得随便比划着,两手撑开一段距离:“如果地球这么大的话,从中国到芬兰的距离并不长……”这么说着,他用右手指向了空气中的一个点,“如果这是中国的话,芬兰在……” 右手划出一条斜向上的线,在他想象中的地球上行进着。这条线走了那么长的一段距离,导致他无法把句子的后半段继续。 骆林在看着他。波特维把双手收回来,垂在身体的两侧。他的喉结滚动了两下,最后出口的是: “你这样看着我,”他的声音过分的沙哑,“我会觉得你真的看见我了。” 空气中的气氛并不对,他只能干笑一声:“哈。” ……短暂的沉默。接着骆林移动了脚步——并且抱住了他。 “……你是我第一个朋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骆林在他耳边这么说着。多么好听的话,一定是因为骆林是一个温柔的人吧——波特维闭上眼睛,觉得这种安慰让他愈加的难受。他并不善于言辞,也对自己的无趣心知肚明。他该感激骆林愿意安慰这样的自己吗,但为什么他还会如此的…… “……请你不要忘记我。” 骆林接下去这么说着。波特维从这句话的口气里听到了某些无法作假的东西,于是他带开些距离,让他看清了骆林的表情。 骆林还是正视着他,表情却不再是和相川对话时游刃有余的温和。骆林的眼圈和鼻子都有些红了,是他脸上许久不见的,透出些许软弱的表情。 “不要做这样的表情……”波特维努力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不忘记你。” 因为我无法忘记你。 在两两相对的沉默里,波特维绝望地,却又认命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 这个晚上终于落幕。微醺的酒气,食物烂熟的香气,酝酿弥散的伤感。骆林和许许多多的人说了再见,最终到了离开餐会的时间。他总觉得还有一个人没有和他道别,却一时想不起那个人是谁。直到他走出宴会厅的大门前,无意回头的时候,他才明白了那个人是谁。 里弗斯站在宴会厅的正中间,端着鸡尾酒杯,和皮埃尔聊着天,缓缓地走在离开的人最后面。灯光从宴会厅的外圈渐渐暗下来,骆林一时无法移开眼睛。 卷起袖口的白色衬衫,淡驼色的针织背心,卡其裤和帆船鞋。里弗斯的金色短发没有了毛糙的样子,妥贴地向后微微弯曲着,露出额线。 这样穿着的里弗斯异常陌生,骆林却也同时感受到了一种熟悉感——对白衬衫和自然色系的偏好,甚至里弗斯对皮埃尔微笑时的习惯—— 让骆林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骆林低下头看着自己。 他的头发因为要和深岩之王的设计相匹配,所以在上台前剪成了短而新潮的样式。这样的发型配上保守的开襟衫或正装衬衫都显得尴尬,因此今天他咬咬牙换了一身行头出来——深蓝色的牛仔休闲衬衫,带着水洗痕迹黑色牛仔裤,以及带着做旧痕迹的深色马丁靴。他原本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么轻易的认定这一套衣服,真上身之后才惊异于这形象的统一程度。他像是年轻了**岁,带上了青年的影子。 他现在才明白那个影子的本体是谁。 里弗斯或许是执意地模仿,但他自己也一样在潜移默化中也受到了影响。就好像在短暂的相处时间里,两个人都留下了身体的一部分。双方把对方的部分拾起来装回到身体里,于是有意无意的留下了另一个人或多或少的印记。 无法说是好是坏,却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骆林没有和里弗斯说再见,因为他明白那并不是里弗斯想要的。他在手机上发现了何式微的未接来电,他想他是该离开了。 …… “就在最近两天吧,我们飞去波士顿。那边的整体环境比纽约好些,麻省总医院有一个很出名的眼科团队,愿意接诊的你的case。” 骆林点点头,对于何式微的安排并无异议:“麻烦你了。” 何式微看向他:“你有没有发现你有点变了?” “哪里?” “最近这两天里,你一次都没叫过我何大哥。” 骆林怔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我都没注意……要是让你觉得生分了,我一定改回去……” “别,没必要,我倒是觉得这是件好事。”何式微的脸上带了点笑意。 “我不明白……” “算了,当我没提过。”何式微回头去翻自己的行程表,过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问:“话说最近,段非那小子有没有来找过你?” 骆林摇了摇头:“没有。怎么了吗?” “他没有来你的终秀。我还想过他出现了影响你发挥怎么办,但是他最近这么消停,反而更让我担心。” 骆林低下头:“我马上就搬出去了,他在又能真惹出什么事情来?” “也是。” …… 一月十七日,骆林离开lgm,段非并未出现。 一月十九日,骆林飞往波士顿,接受眼科治疗。 二月七日,骆林视力恢复到裸眼视力0.8。 二月十五日,lgm最终排名揭晓: 第一名:萨沙卡钦sashakatin 第二名:骆林lolin 第三名:相川政行aikawagiulio 第四名:波特维雅尔文botvidjrvinen 第五名:西斯塔科维奇高戈shostakovichgogol 第六名:里弗斯布莱克riversblack 第七名:阿德契科班克斯adechikebanks 第八名:皮埃尔豪雷pierrehoulet 第九名:卢克海因斯rucrainse 第十名:肖恩波特曼shawnportman 第十一名:埃德蒙福克斯edmundfuchs 第十二名:特拉维斯里侬travislinen 第十三名:那法里奥曼基尼nefariomani 第十四名:科林普林斯prince 第十五名:阿耶斯提斯海尔加斯ayestishalkias 第十六名:劳尔卡巴耶罗raulcaballero 退赛:阿尔弗雷德曼森alfredmanson 这样的排名引发了模特业界的一次震荡。欧美媒体对于排名被赛制显著影响的事实保持极大地负面态度——事实上在对决周里,排名第一的萨沙的队友——西斯塔科维奇显示出了消极面对对决的态度,并以连续的失败一路为萨沙累计胜利积分。于此相反的言论则表示萨沙的实力明显强过其队友,因此这一周的表现并未直接左右比赛结果,两方论战僵持不下。然而萨沙和西斯塔科维奇的感情极大的为两者吸收了人气票,这一点无法否认,主办方也并未对此表示态度。 亚洲媒体的目光放在了lgm的前三名首次出现了亚洲人并一次出现两人的这件事上,并以此开始了一轮对东亚模特界现状的分析。在中国国内,骆林的名字以惊人的速度开始传播,迅速地推动起骆林在普通民众间的人气。国际比赛上获得的实力承认,加之被亚洲美学认可的面孔,骆林的形象在短时间内已经从单纯的“模特”转为了“偶像”。此时媒体对骆林人气的长久度依旧存疑,但日后的事实证明,骆林不仅完成了多栖的转型,并在隐退前的十三年内一直保持居高不下的人气,其刚走红时的受欢迎程度简直不值一提。 然而那时刚刚在美国接受完颁奖仪式录制的骆林,还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他马上就要飞往日本,在那里接受新的工作。他觉得现在是最好的现实,不会想到未来会有一场灾难等着他,却也让他得到了他这一生的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张之后就是大结局了!!!!! 接下来我想说的话请各位认真阅读: 1本文是分结局,一个给何式微一个给段非。两个结局各有数万字,多章。两个结局都写好后我才会开始更新,先更好段非结局后再更何式微的。如果您不想看的结局在更新,请您不要误买…… 2因此请自动订阅的读者停止自动订阅,么么哒。 3两个结局都非常完整,各自交代了角色家族(何式微/段非)的秘密,感兴趣的人可以买来看,权当吸收信息。 4受虐狂推荐买两个结局,一个可以当be结局来看。何式微结局狂虐段非,反之亦然。 5当然更欢迎无节操党来买两个结局,看看平行世界是多么欢乐多。 6结局之外所附番外有:张奕杉x相川政行,里弗斯x骆林,波特维x骆林,后两者可以对应两个结局,大家可以放心大胆的看。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会写的很慢。我要换工作了,有时间码字才有鬼…… 最起码等上三四个月再来吧。如果之前有更新,绝壁是番外先上来了,么么哒。 第一章 从银座出发,坐电车上行到浅草。骆林在雷门前拍照留念时,身旁穿着校服的女生小心翼翼地对着他指点——旁人跟本不需要懂得日文,便能从女孩闪烁而激动的眼神里读出仰慕的成分。 骆林回过头去对着女孩们笑笑,十六七岁的女孩像是被惊着了的麻雀一般散开,再笑闹着在不远处聚合。何式微把手中的相机放下来,走到骆林身边笑着拢了一下他的肩——“你这也太讨小姑娘喜欢了吧。”骆林不好意思地低了一下头,却觉着右肩传来的温度明显得有些烫人。下意识地向前几步,骆林做出期待的样子,指向前面的神社:“去抽签吧,似乎这里的签很准。” 何式微在身后笑着看他,“受不了你,快去吧。” 骆林转过头去,忽然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身后的何式微。 来到东京已经两周有余。前些时间的忙碌过去,东京时装周成功落幕,骆林的走秀工作也已经收尾。终于能够得着闲四处转转,骆林干脆把东京的地图背了下来,每天不知倦地四处行走。何式微这两三天几乎没见到骆林的人——要不是有生意要谈,他肯定早就坐不住了。骆林想想,这两天自己确实没顾着何式微,顿时觉得内疚起来,便相约今天一起去浅草和上野看看。 然而只是半天过去,骆林对何式微的情绪却变得复杂起来。 他知道何式微喜欢自己。原先在训练营里他顾不上梳理,到了东京之后他也一样无瑕顾忌——他这个瞬间炙手可热起来的模特赶场似的来回于几个秀场,镁光灯闪得他的眼睛都痛。然后在终于可以休息之后,骆林才迟钝的发现,他必须在接下来的空闲里单独面对何式微——以及后者身上,他无法忽视不见的,对他的宠溺。 何式微看向骆林的眼神让他觉得温暖,却也让他觉得难堪地被动。他们已经不是之前短暂的时间里,可以互相依赖支持的一对兄弟——而是变为了追求者和被追求者。在这个角色转换里,骆林还没办法做到落落大方地接受何式微的每一次靠近,抑或消化对方带着爱意的眼神。 骆林想过放弃抵抗,比如在下一个瞬间干脆地回握住何式微的手。只是有一个问题他一直都没办法抛在脑后,那就是: 我是不是一定要在“现在”爱上“这个人”? 骆林是皱着眉头从铁盒里抖落那根木签的。他循着数字找到解签的纸,何式微从他身后跟上来:“是什么?” “半吉。”骆林应着,浏览英语翻译和日文汉字里的意思。他还想着半吉总归是带着些好事,解释却不尽然: “疑问没有答案。” “宝贵的东西会走丢。” “不适宜停留。” ……骆林默默把纸条折起来放在胸口的口袋里,何式微问他是什么内容,骆林避重就轻地回答了,耸了耸肩。 “我试试。”何式微说着也去摇签,兴冲冲地拿了解签的纸去看,却顿时阴了脸。骆林还想问,看着何式微用力将那纸条绑在了签台旁的铁索上,就再也不多话了。敢情何式微是抽到了凶签,只是不知道有多凶。 离开前何式微努力地想打起精神来,问骆林要不要在日本多待些时候;然而骆林莫名想起了签上的那句“不适宜停留”,下意识地拒绝了。何式微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将他拉向了一旁的小摊上,“你看这边的人怎么这么多。” 骆林只能对他笑——他想不出更好的回应方式。而在之后回国的飞机上,在何式微以为他已熟睡,而轻轻握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时,他也只能装作毫无感觉,希望他颤动的眼睫没有将他的清醒出卖。 这种悬而未决的感觉并不让骆林愉快。下了飞机之后,他看着何式微疲惫却依旧对着自己微笑的脸,忽然觉得不忍起来。这个男人从性格到外表都无可挑剔,如果一定要和一个人在一起,为什么不能是这个人呢? ……入关时,何式微发现身后的骆林没有跟上,回过头去找,却对上了远处怔怔地看着自己的,骆林的脸。那一瞬间,骆林露出了些许的负疚的神情,一闪而过,几乎让何式微有了不好的预感。 …… 这是三月上旬,上海的还天冷冷地下着雨。骆林回到了自己狭窄逼仄的旧公寓里——这地方到了潮湿的时候,霉烂的气味更加地大起来。骆林卷了报纸去打那墙角一闪而过的蟑螂,心里有种近似于无奈的感觉。现在经济已经不再是问题,也该是考虑搬家了。何式微总念着让他搬去公司置下的公寓去住,不过那些地方真正说起来还是何式微的私人财产,他是不可能点头的。骆林看看书架上孤零零的几本被翻烂的英语书,想自己待在家里也是无事可做,不如直接去附近的房产公司看看。 拿了伞出门,骆林下了楼梯便发现有人在门口邮箱边派信。粗略看一眼,似乎是在发电费单。邮递员问了骆林的房间号,将电费单子直接递了过来。骆林谢过了要走,却被人叫住了: “对了,你家邮箱都快满了,怎么不清理清理?你看看,这一封封信的,简直都要从口子里溢出来了。” 骆林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走到信箱前,掏出钥匙开了信箱。一瞬间,十数封信夹杂着花花绿绿的广告页瞬间涌了出来,落了一地,沾染上潮湿水泥地上的脏污来。骆林急急忙忙的蹲下来收拾,邮递员也跟着帮忙。后者捡了几封信,似乎是不解的问起来:“你这从国外来的信挺多啊?我都送过几次,是有亲戚在国外啊?” 骆林怔了怔,下意识的接过邮递员递来的几个信封。收信人的地址和名字用中英文双语写了两遍,的确是自己的没错。再看看寄信人的名字,没写,发信地址却是纽约曼哈顿下城的一个公共邮箱。 骆林看着那手写的一行行字,忽然心情就沉重下来。“倒也不是亲戚,”骆林慢慢地斟酌着词句回答问题,“……认识的人而已。” “……哦。”邮递员瞅了骆林一眼,倒也没再问。骆林迟疑了一会儿,把信和几张缴费单收在一起拿在手上,广告页则扔了出去。 沾湿了的信封透出内里信纸的内容来,混沌的一遍灰色,好像是晕开的一片字迹。骆林回家随手将其中一封拆了,发现是单薄的只有一页的信。然而那一行行字那么密集,写的时候那么用力,让纸的背面都透出痕迹来。骆林只粗略的看了一眼,便下意识的将这一张纸攥成了一团。 翻看着邮戳上的时间,这些信有的是在段非初到美国时寄来的,有的是骆林在训练营时间里写的。在数百数十天的延迟之后,这些单薄的信笺终于到达了他的手上。段非应该也知道,自己是不能也不会回应的。然而这一页页纸的分量那么重,让骆林对些信产生了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好奇。不过真读了又能有什么意义?他已经决定和这个人再无关联。 骆林于是将那一封信用右手捏了,左手拿了打火机去烧。这是天然气不顺时他用来助燃的玩意,许久没用,三两下才冒出些许的火花。骆林近乎麻木地看着纸张燃着,焦黑的边缘慢慢的吞噬着一行行文字,变成软弱虚浮的灰烬。等到要烧着手了他才惊觉,一下次松了手,让最后那一小部分的纸片落到地上去,又连忙去踩。 等他挪开脚,只看到信纸剩下的,孤零零的一个角。那是整章信最右下的部分,写信的人在那里留下了五个字: “我过得很好。” 骆林看到那句话时的感情无法言述。他不想妄自揣测段非的留学生活不顺,但是在美国时,他见到的段非怎么看都不像是开心的样子。 他不由得想起很多年以前的夏天,那时夫人因为心脏病发又一次入院,十四岁的段非站在窗前看着救护车将人接走,没有说话。骆林走到段非身后,身高只及他肩的段非转过头来看着他,说: “我没事。” 那时骆林看着他的表情,只能沉默地弯下腰来,轻轻搂住他的头。 ……而这一次段非说他过得好,事实又究竟如何呢。 骆林将那纸片捡起,放在桌上。他坐在桌旁,手支在桌上,额头撑在手上。他那么静静地坐着,终于将手伸向了那一叠信上。信封边缘被整齐地撕开,骆林就那么一封封地读起来。 只是想看看他在自己不在的地方过的怎么样——骆林这么辩解着。他面对那个长大成人的段非终于能够硬下心肠,然而不是两人对峙的时候,他还是会对段非心软。这说来可笑,但是养条狗都会养出感情来,就算段非不再是他所喜爱的人,毕竟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划清界限是一码事,希望段非过的好又是另外一码事。 骆林把那一字一句都认真读了,越往下读头便越往下低着。等到按着邮戳上的顺序将所有的信都读完了,他的头几乎都要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墙上的挂钟一秒一格地走着,发出机械干涩的声响。 骆林抬起头看了看钟。晚上八点,说是晚也并不晚,他总归还是想把这一切都了结了。他拿起外套,出门走进夜幕里去。 第二章 段宅庭院的栅栏敞开着,骆林一路走进去,站在门外按了门铃。许久没有人开,骆林试着按下门把手,那双开的实木大门竟然就那么被推开了。宽敞的客厅也没有亮着一盏灯,说不出来的冷清。骆林远远看着二楼书房的灯亮着,唤了两声没有人应,便慢慢循着那光亮处走了上去。书房里只亮着一盏立灯,并不怎么亮堂。书桌之后,椅背高大的老板椅对着落地的窗子,像是有谁正坐在上面在看窗外的风景。 骆林微低着头,叫了一声“段非”。 没有回应。 “你的信我看了,才知道你也回国了。” 没有回应。 骆林又等了一等,忍不住开口说,“我来取我的日记,放在你那里总归……” 依旧没有回应。骆林终于抬头看向落了地窗的方向,才发现落地窗上反射出的景象里,那把椅子上空无一人。 简直令人悚然心惊。骆林觉得背上的寒毛都要竖起来,偏偏这时有人将一楼客厅的灯开了,一边喊着“是谁在家啊”一边往楼梯上走。 骆林警觉地离门口站远了两步。等到看清了楼下的来人,骆林和那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骆先生?你已经从美国回来了?”来人长呼了一口气,甩甩头,对骆林露出了个安心的笑容:“我还以为进了贼,吓了我一大跳。” “小豪……好久不见。”骆林也笑了笑,和来人握了握手。小豪和段非差不多年纪,是段非身边少有的几个忠心的跟班。 “怎么突然到想回来看看?我临走前想着就出去一会儿才没锁门,结果一回来发现大门开着,真是,太刺激了。” “抱歉,我还以为有人在家,直接闯进来了……”骆林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之后忽然想到些什么,问道:“不过听你这么说,你现在住在这里?” “算是吧,”小豪挠了挠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老爷不在,佣人走了太多,加上段非出了事,他们就拜托我在这里住着帮忙照看房子。骆先生你这回来是想找段先生?还是知道段非已经回来了,想叙叙旧?” 骆林露出了个复杂的笑容:“我也是刚知道。原本想着他应该还在国外读书的,”想了想又皱了眉:“不过你刚刚说,他出事了?” 小豪看着骆林,连忙摆手:“哎呀,不是你想的,不是那种进局子的事……这不是前两周他才回国的么,匆匆忙忙的,忽然就说不回去了。这也没什么,结果他每天不着家就算了,好不容易我见着他人了,他隔天就出了车祸。我看了当时的录像,有辆卡车硬要并线,车速太快,段非没来得及让就给撞上了,现在还在医院里呢。” “他……没事吧?” “应该没事。医生说除了腿上有个骨折,大部分都是擦伤。可是他就是不醒,我也想不通究竟怎么回事。前两天我还可担心了呢,但是医生看起来不紧不慢的,我也不好自己慌吧。” “这样。”骆林把自己的表情收了起来,“那真是麻烦你了,这么照顾他。” “不客气,不客气。”小豪呵呵地笑起来,说着指了指窗外,“我刚刚出去买了点东西,等会儿正好带到医院去,这不是怕段非醒过来没得吃么。骆先生你要不和我一起过去?” “已经很晚了,我还是……” “一起吧,要是段非醒了,看到你一定会特别开心啊。你们不是一直关系挺好的么?” 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骆林在心里苦笑一下,正想开口拒绝,小豪却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自顾自说起来:“你别说我胡扯啊,我是真觉着他对你吧和对别人都不一样。老实说前两年他那性格真是烂透了,跟条疯狗似的谁都能咬。不过唯独对着你,他那脾气都是虚的,每次凶完你之后他都跟自己过不去。” 骆林低下头笑了笑:“那些都无所谓。他太年轻,我不会跟他计较。” 小豪吁了一口气:“也幸亏你度量大,但我真的没乱说。有一次他不是喝多了拿冰桶泼你么,哎哟那个真太过分了,我在旁边都要看不下去了。不过你猜怎么着,第二天我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那个包厢里,一边喝酒一边哭,最后瘫到桌子下面窝着跟条快死的狗一样,一边捂着胃一边说对不起。简直跟凶你的时候是两个人,我想恨他吧,都恨不起来。” 骆林不想去想象那个场景,只能转了个话题“……你知道他人这么差劲,怎么还愿意跟在他身边?” 小豪看看骆林,还是憨厚的一张脸,却带着些认真道:“我欠他着钱呢。” 骆林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抱歉……” 小豪摆了摆手:“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谈的事。我刚上大学那阵家里特别缺钱,他特别缺朋友,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心照不宣?反正后来我成了他跟班,他借给我了一笔钱。他自己可能也感觉到身边那群混子靠不住,干脆用钱换个能使唤的人。” 骆林的脸色愈加尴尬:“也许你是误会了,他肯定是把你当朋友……” 小豪摇摇头:“他要是真对我掏心挖肺把我当兄弟,我根本没那个脸跟他开口要钱。他把这件事摆到台面上来我还好受些,反正我只欠他钱,不欠他人情。后来我想想,我给他收拾的那些烂摊子根本顶不上他借我的钱。他只跟我说能还的时候还上就行,我却用那笔钱救了我妈的命。” 顿了顿小豪又说:“以前我总觉得对他有点愧疚,毕竟我也算是利用他嘛。但是他跟我说,他觉得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他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了。别人凭什么要和他当朋友呢。” “所以你要是问我,为什么还跟着他的话……这不他是我债主嘛,”小豪又笑起来,“而且有的时候,我还真挺放不下他的。” 骆林听着小豪说完了这一番话,一时并没有回应。半晌开口问了小豪:“你怎么去医院?” “开车吧,我手头有段非几辆车的钥匙。骆先生你……” “也带上我吧。” …… 骆林没进段非的病房,段非也没有醒。这家外资医院的病房多是单人间,段非所在的监护室更是独一张床,房间和走廊隔着落地隔音的大窗,不过不像真正的icu那般压抑而已。骆林站在走廊上,可以看见心电监护仪上的一起一伏,却听不见半点响声。小豪站在房间里忙活,把隔日的食物换上新的,到了骆林这边便成了无声的默剧。 真是出色的隔音效果,直让骆林觉得自己站在了另一个世界,变成了一个聋子般的旁观者。透过骆林的视角看过去,病床上的段非失去了一切的表情,眉毛不再是蹙着,嘴角也是平直的样子。原本那令人悚然心惊的执念也早就没了影子,大概是和段非的生气一起消失在了什么地方。像是这场车祸把段非内在的情绪性格全部都掏空了一般,段非的脸庞没有透露出任何信息——没有安详的睡眠,没有关于疼痛的暗示。他像是一个刚刚死去的人一般,只是安静地躺在那张白色的床上。 骆林面对着这样的段非,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唤起任何对立的情绪。毕竟面对这样的段非,他的所有对抗和防御都没有了意义。他只是觉得重而已——觉得自己需要用些力气才能好好呼吸,这感觉却和同情和心痛并不全然相似。他自己都没有自觉,他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你是……骆林?”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骆林向声音的来处看了过去。来人戴着眼镜,一身休闲便服,是个年纪在三十岁上下的男人。男人很自然的将手伸过来和骆林一握:“我叫黄裕仁,是黄凯仙的儿子。一直听父亲谈起你在段家做事时有多能干,本人果真是一表人才。” 黄凯仙便是段家一直以来的家庭医生。不论刚刚那番话是有多客套,骆林还是礼貌的回以问候:“你好,以前一直受你父亲照顾了。”想了想又问了一句:“你是这里的医生?我听黄医师讲到过,似乎他儿子也从了医。” 黄裕仁笑了笑:“我虽然是医生,不过不在这里做,看的也不是这种病人……段非算是我的朋友,今天有空就来看看。” “是吗。”骆林应了一声,忽然不知道怎么接下一句。黄裕仁别有深意地看了骆林一眼,过后像是不经意的问道:“听我父亲说,你已经不在段家做了?不过段非出事了还是会特意来看望,果真还是有情分在的吧。” “……本分而已。” “最近段家也是不太平哪。段非出事就不说了,他那个管家趁着他出国的时候卷了家里的现金就跑了,被抓住之后闹得段先生脸都没处放。几个女佣也是,辞职的辞职回家的回家,剩下的要不是上了年纪要不是说不明白话,你说段家现在是有多乱?” “……是不好过吧。” “我就想段非出院了之后该怎么办呢,他这一条左腿不能动,谁能照顾好他?他爸十天半个月都不出现一次,他这么个少爷,不知道要多憋屈呢……” 骆林回过头看着黄裕仁,眼神很平静,只不过带着些疑问。那个眼神翻译过来就是一句话:所以你想说什么? “……所以我就想啊,他以前是做了什么缺德事,让他这么遭报应。”黄裕仁露出一个笑容,对骆林摆摆手:“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我进去看看。” 骆林没料到黄裕仁会来这么一句,人还怔着,黄裕仁却已经和护士打了招呼,进了病房内。想想看自己没什么能做的,骆林垂下眼想了想,觉得自己不如现在离开。 病房内,小豪眼见着外面的骆林要走,冲出去想着要送,房间里便只剩下黄裕仁和病床上的段非两个人。黄裕仁收敛了原先的笑容,把手伸向了床尾上插着的病历卡。 不知为何,段非的病历卡是翻过来插着的,不注意的话倒是不会发现。黄裕仁把这卡片的正面翻过来看看,叹了口气。 不管段非以前是做了什么事,这种报应,对他来说还是太重了。 黄裕仁把病历卡倒着插回去,再看看病床上的段非,表情慢慢地变得凝重起来。 第三章 嘀。嘀。嘀。 病床旁监护仪的声响每五秒重复一次。明明是有些刺耳的声音,这么听上几个小时之后也变得麻木起来。 段非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似乎是觉着累,眼睛只半睁着。他自早上开始便恢复意识,醒来的时候觉得半边身体钝痛,不怎么能动。护士进来过一次,他问了时间,是上午十点。距离那场车祸似乎已经过去了十八个小时,自己还真是能睡。以防万一他又问了日期,结果惊讶的发现,自己失去意识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七十二小时。 那种感觉太不真实,他先是想笑,后来又想,会不会以后这么睡过去的时间越来越长,哪天就再也醒不过来呢。 黄裕仁又来看他时他正想着这些事情,惹得对方问他:“你这是发什么呆呢。” 段非看了看他,又把眼神移开了。 “差不多你也该走动走动了。别看着有人翻身就不会得褥疮好吗,这么下去当心肌肉萎缩。”黄裕仁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段非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一句:“……你的话太多。” 黄裕仁两手插在口袋里,走近段非的病床边,俯视着看他:“我之前跟你说了吃过那个药之后不能开车,反应会变慢,你是根本没听进去吧。保险公司作理赔的时候录像我也看了,你明明打个弯能躲过去的,结果变成现在这样可怎么办?好不容易撑到回国了,又来个车祸,你的底子还能再虚一点吗?” 段非闭上眼睛:“……你就是想说这个?” 黄裕仁叹了口气:“我再劝你一次,快点开始治疗吧。你爸那边也不用一直瞒着了,你这个状况瞒不下去的。” 段非沉默了一会儿,问:“他来看过我吗?” 这个“他”问的是谁,黄裕仁清楚知道不是段长山。他看看段非的表情,却没有读出任何信息。久到段非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黄裕仁道:“来过。” “哦。”段非复又睁开眼睛,迟疑一会儿说“……给我三周时间。” 黄裕仁看他的眼神就仿佛他说了个笑话——“没人会放你出院的!信不信我让他们今天就把你转进血液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开玩笑!” 段非看着黄裕仁:“两周。就两周。不全是为了他。” “好一个不全是。”黄裕仁近乎暴躁地呼了一口气,“你以为这么折腾自己很浪漫?想用苦肉计让别人回心转意?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命活下来让你折腾吧!” 段非面对着这样的黄裕仁倒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只是躺在床上看着,等对方冷静下来了,才说道:“都这样了,你干嘛不让我按自己的想法过。” 黄裕仁怔了一怔,回过神却依旧回不过话来。 “……麻烦你帮我找一下小豪。我有事找他。谢了。”段非的语气和表情一样辨不出情绪来,连冷淡的成分都没有。“你倒是会差遣人。”黄裕仁低下头冷哼了一声,却还是应了下来,转身出了病房的门。 到了走廊上,黄裕仁用右手按了按自己的脸。 他认识段非也不久,半年多的事情而已。他那当医师的父亲很多次跟他提过段家的事情,说的也只有三个字:“可惜了。”他原来还觉得好笑,这么有钱的一家人能有什么可惜的,后来当了段非的心理医生才突然明白过来,只存了两个人的段家,是没有“未来”的。 段长山只有一个独子,但是段非太过顽劣奋,所以他半生积累下的财富也不一定能留到这下一代的手里多久,多年的奋斗最终还不是一样化为乌有。段非倒是生的衣食无忧,但是没了母亲又被父亲忽视,加上莫名其妙的心理问题,只能这么性格乖戾下去。别人能够打起精神为之奋斗的东西他早就捏在手里,连着生活都失去意义。毕竟他好也罢坏也罢,都没有个能和他分享的。 段长山和段非,都怪异地孤独。段长山不曾再娶,段非也没有心思与人交际。其实段非的性格若是稍好一点,只凭着和与他相似的公子哥们拉帮结派,也是能够互相撑着吃父亲的老本的。但以前他实在是走着一条下坡路走到黑,谁都拦不住他。 现在终于不和狐朋狗友胡混了,刚出来点要好好做人的苗头,却…… 黄裕仁摇摇头,把心里那些想法都甩出去,冷静下来给小豪发了个信息。回头透过窗户看看段非的脸,和之前毫无变化。这一场病倒是莫名的将段非无常的喜怒洗了干净,留下的这个人黄裕仁都觉得陌生。 …… 自从那日自医院里回来,骆林就时不时收到小豪的短信,尽述段非的新动态——“醒了”“能吃饭了”“能下床了”“能走动了”。他实在是头疼,每次礼貌地回信说谢谢他通知自己,小豪便更来了兴致,把信息更新得更勤。他简直都要后悔当时答应小豪把自己的手机号给了他,现在可好,最少一天的一次短信骚扰。 公司里,骆林一手拿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小豪这一次的信息。上面清楚明白地写着“段非”已经出院了,句子后头跟着一串的感叹号。他正皱着眉头,准备在短信里打出“恭喜”这两个字,却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骆?”何式微站在他身旁唤他的名字:“司机马上就要到了。准备一下,这就出去了。” 骆林应了一声,把手机和桌上的资料都理了整齐,想站起来拿挂在一旁的外套。何式微早就先他一步将衣服拿过来撑开了,站在他身后,等着他将手伸进袖子去。骆林感觉有些微的尴尬,却也照做了。等衣服套齐整了,何式微为他拉了拉下摆,也对着他微微一笑。 骆林只能连忙低下头去,装作系纽扣的样子,忽略了何式微的表情。 他先前答应了何式微一起去吃晚餐,当时何式微只是顺口一提的样子,真到了吃饭的地方骆林才心下一沉。那是市中心最高档别墅区里的一片隐秘院落,院子里面竟然是一座仿古风的小楼,门前的一块石头上用篆书刻了餐厅的名字。这一餐吃下来账单上必定不是什么好看的价钱,但最令骆林担心的,是何式微这么大张旗鼓的,究竟是想做些什么。 点单时何式微似乎也看出了骆林的情绪不对,只在包间里和侍应生低声交谈,点了几道菜,没对骆林开口。可是沉默太久也不是个办法,骆林低头看着面前的一双筷子,何式微干脆身子一探手一伸,罩住了骆林的手。 骆林身子轻微的一震,抬眼看向何式微,何式微却只是温和的笑笑,把手又收了回去:“别这么紧张。不过是出来吃一顿饭。” 何式微还觉得骆林在害羞,天知道骆林的反应更接近“警觉”才对。 这一顿天价的菜完全就是食不知味。何式微零零散散的领导着话题,说着新秀选拔,说有公司来找骆林接洽电视剧,说之后的几个时装周怎么走。骆林表面上笑得滴水不漏,心里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差不多到了要吃完的时候,何式微却突然站了起来,跨了一步站在了骆林的身旁。 骆林“哎”了一声,刚刚抬起头,何式微的声音却已经到了耳边: “好好听我说话。” 这一句话说完,何式微已经轻轻捏住了骆林的下巴,在骆林的嘴唇上印下了一个吻。 “啪嚓。”骆林手里握着的一双筷子落在地下,何式微却似乎很满意这个反应,猛一用力,将舌头突入进骆林的齿间。 骆林的脑子都是懵的,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舌头嘴巴也没有任何动作。何式微用舌头将骆林的口腔描摹一遍,之后带开了距离,看着骆林还是一动不动的模样,干脆失笑:“你……” 他正要说话时,骆林的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骆林依旧怔怔地看着何式微,手却慢慢地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接通了。 “小豪说,你来家里找过我?” 这是谁的声音来着?骆林一下子想不起来。他把腿上的餐巾放到一旁,拿起外套,机械性地站了起来。 ——“小骆?” ——“你是要来取东西吗。” 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骆林站起来,看着何式微的脸,先是后退了一步,而后拉开了隔间的门,快步地向餐厅的出口走去。在他身后何式微探出身体,却没有马上追过来。餐厅外面候着的司机见了骆林,刚开了门准备打招呼,骆林却长腿一迈,跑向主干道的地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去哪里?” 出租车司机懒洋洋的问道。骆林没有回答。“骆林?你在听吗”耳边有人这么叫着他的名字,他这才反应过来手机还放在耳朵边上。 “……我现在过去。”骆林这么说着,直接把手机放下来,按了挂断键。司机不耐烦的把问题重复一遍,骆林看到不远处的何式微还是追了出来。他报了一个地址,出租车缓慢地启动了。 …… 段宅里,段非坐在书房的书桌后,骆林站在书房的书桌前。 “恭喜你出院。”骆林对着段非说,“以前麻烦你保管了,我来拿我的日记。” 骆林的脸对着段非,眼神却没落在段非身上。段非没接着骆林的话讲,却问:“你怎么了?” “……没事。”骆林闭了闭眼睛,带点疲惫的样子:“把日记还给我吧。你寄给我的最后一封信上不都写清楚了,我来就把东西话给我。” “你说那个。”段非的手往书桌上一推,老板椅向后滑过去,带开些距离。他把最上方的抽屉拉开了,拿出一本破旧的黑封皮本子放在书桌上。 骆林慢慢走近些,想伸手去取。段非却把右手按在那本子的封皮上,低着头说: “要不是你写了日记,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喜欢过我。” 骆林的脸上忽然有些烧,心里更多的却是隐隐的愤怒。他面上不显,只是微微笑了笑:“你也知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提起来有意思吗。” 段非抬起头来看他,似乎在打量他的神色:“可不可以最后答应我一件事?” 骆林看着段非,没有说话。 段非看着骆林的眼睛:“能不能最后陪我一周?” 骆林皱了皱眉:“什么意思……这是把日记拿回去的条件?” 段非微微低下头,再次把视线错开:“你要是那么想也没错。但是说是陪,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就是如果你有空的话,我想让你来看看我,在这儿待一会儿。” 骆林笑了,却是异常无奈而带些愠怒的表情:“你觉得我会答应?” “你要是实在不想见我,我也没办法逼你。但是只要七天,之后我再也不会去主动联络你,不会再打扰你,完完全全跟你划清界限,就跟你上次说的一样。”段非的声音平平,像是在谈论一桩生意。 骆林看着段非,半晌摇了摇头,低声说了一句:“……都一样。” 段非问:“什么?” 骆林没有回应,叹了一口气,复又看了看段非:“七天。然后我们就把以前的事情都一笔勾销了吧,行吗。” 段非点点头,把按在日记本封皮上的手拿开。骆林有冲动直接抢了本子就走,但是那样实在不好看。而且段非也说了,七天之后就彻底和自己断绝联系,那不正是自己希望的吗。 骆林闭上眼睛,抬手按了按自己隐隐作痛的眉间。段非坐在椅子上,两只手交握着,沉默地看着骆林的表情,最后说了一句:“对不起。” “……不用道歉。”骆林轻轻地回应道。 两人都没说话。骆林还是站着,段非依旧是坐着。骆林将眼睛睁开了,低声问段非:“七天从什么时候开始?现在?” 段非想了想:“能不能从明天开始算?今天就快过去了。” 听到这个回答,骆林忽然觉得有点想笑,“那就从明天算吧。” 段非看着骆林这样的表情,终于露出些表情来:“……你不恨我?” “我恨你?……”骆林重复了一遍问题,然后自问自答般地摇了摇头。 段非想接话,骆林却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只想早点结束而已。太累人了。” ……书房的窗外是一片安静的夜色。庭院外的路灯微微的闪动一下,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电流瞬时阻断的声音。 书房内,两个人沉默地相对着。半响骆林后退几步,转身离开。 …… 何式微捧着红酒杯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的车流往来。他的手机铃声却在这时响起来,接起来是助理的电话,说是骆林刚刚给她发信,要请一周的假。 “这不是骆林一贯的风格,连理由都没说清楚……我担心是他出了什么意外,不然也不会来麻烦老板您……” “……让他去,”何式微这么说着,啜了一口酒,“你不用担心。” “那……” “下周的工作顺延就行。不会有问题的。”何式微简单而明确的安抚几句便收了线。 放下手机,何式微仰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再放回一旁的矮桌上。矮桌上还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何式微和骆林在东京塔下的合影。那时他看骆林被自己搂着肩,露出窘迫的笑脸,只觉得异常可爱。现在却有错觉,要从那笑容里看出推拒的成分。 又或者不是错觉。 何式微弯下腰,将那照片倒扣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我季更的单章评论会比我隔日更多那么多。 千万别逼我回到比现在慢40倍的更新速度好吗!!!爹的心在淌血啊啊啊啊!!!山那边的朋友给点动力好吗让我看见你们举起的手!!! 第四章 第二天骆林到段宅的时候,段非还没起床。女佣mariah为他开了门,憨厚地笑着领着他坐下。骆林略微有些尴尬——段非原本说的是让自己有空时再过来,自己早早地出现,倒是显得自己期待着见面。但认真说来,在骆林心里,这会面就好像一桩任务,他习惯了答应别人的事情就认真解决,心里只想尽快把该做的都做了,这才好安心。 mariah问他需不需要把段非叫起来,骆林忙摆手说不用了。mariah了然地点点头,为他拿了一份报纸来读。骆林将报纸摊开在餐桌上,一页页地慢慢地翻。快要看到最后一版的时候,楼上段非的卧室传来些响动,mariah走上楼梯问段非要不要用早餐。段非的声音远远传过来,略微有些哑,回答说自己还想再睡。mariah应了一声,然后补了一句:“但是骆林先生在楼下等着啊。” 段非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骆林听到他用不可置信的口气爆了个粗口,然后是蹬,蹬,蹬的钝响。这声音骆林听到过,是拐杖的底端敲在木地板的声音。昨天见面时段非坐在椅子上,骆林没有发觉,现在想来段非的脚还没好全。水声,刷牙声,蹬,蹬,蹬。段非穿着一身居家服出现在楼梯上,左脚还打着固定。骆林合上报纸站起来,mariah从段非手上接过一对拐杖,段非右手扶着楼梯的扶手,有些吃力的单脚着地,一跳一跳地从楼梯上下来。骆林看了还是觉得不忍,走上去要去扶段非。 骆林的手握住段非的,段非微微地将嘴张了张,还是没说话,只是将那手握紧了借力。到了底层手便松开,骆林沉默地往后退了退,让段非先到餐桌边坐下。 mariah为段非拉开椅子,段非说:“我没想到你早上就会过来……” 骆林在他对面坐下:“请假了。” mariah在段非面前盛满谷物的碗里倒上牛奶,段非拿起勺子:“……年假?” “嗯。” “请了多久?” “一周。” “……哦。”段非应了,用勺子舀起谷物开始吃。骆林面前是报纸的最后一版,他扫过一遍,见段非没有再说话,便抬起头看了看对面的方向。段非低着头吃东西,嘴角边有个疑似是上扬的弧度。骆林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想解释。 “怎么会决定回国的?”骆林转开话题,“原来不是说要读四年再回来?” 段非听到问题似乎有些怔怔,反应过来却还是一副不知该怎么回答的表情。 骆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隐隐的失望也不由得表露出来,嘴上说的却是:“不过回来也不错……国外有的东西国内也有,不用跑那么远的。也不是谁都能适应国外的生活……” “跟那个没关系,”段非把手中的勺子放下来,打断道:“跟适应没关系。该读的书我都会读,该做的我都能做。虽然是没交到什么朋友,不过那也不是问题,在国内也一样。我……” 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了。骆林不想听到些“因为你回来了所以我才回来了”之类的话,干脆不再追问,生硬地断了话头。段非抬起头,直直地看着骆林,略微有些焦躁的样子。骆林垂下眼睛,装作报纸还没读完。 相对沉默。半晌段非咳了一声,让mariah为骆林拿些吃的。骆林说了不用,拌了水果的酸奶帕妃还是盛了上来。这是他曾经很喜欢吃的东西,骆林一瞬间来不及反应,碟子便放在了自己的面前。他握了握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最终还是拿了勺子,无声地将食物送进嘴里去。 味道和记忆里的没有丝毫偏差,有种奇特的怀念感。骆林的肩膀放松下来,先前对话时笔直的坐姿被慢慢地瓦解。一勺又一勺,骆林只看着自己的碗底。 “好吃吗?”段非问他。骆林点点头。段非笑了。 骆林重新抬起头来。段非一手支在额头上,侧过头在笑。一边的嘴角微微地扬起来,眼睛也眯起来了一点。没有恶意,也没有什么骄横跋扈的意味。骆林从来没有见过段非这样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累,还有些——温暖。 骆林把勺子放了下来。段非察觉到骆林的视线,急忙把表情收敛起来,眼睛看向一边,似乎有些窘迫。骆林看着这样的段非,感觉到一种遥远的熟悉感。 清了一下嗓子,骆林想着再说些什么——“以后早点睡吧。晚睡对身体不好。” “出院之后我都十一点前睡的。再早真不行了……” 骆林莞尔:“十一点?那还睡到中午?” 段非愈加窘迫:“其实早就醒了,不过没从床上爬起来。不知道你在楼下。” “……也对,你还没痊愈,是应该好好休息。” “不是,我不喜欢等人,想把时间睡过去……”出口了才发觉自己似乎说漏了嘴,段非脸上带出些恼火,干脆把一把勺子直直j□j碗底,金属和陶瓷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段非舀出了一大口麦圈吃掉。 骆林低下头笑了笑,装作没有听懂段非的意思,把话题往段非来信的内容上带——公寓的条件如何,同学都是怎样的背景,课程的难易程度等等。骆林告诉自己放轻松,既然来都来了,不如让自己自在些。反正七天之后两个人便再没交集,这最后的相处时间也没必要僵得太难看。如果段非再来纠缠,他也算是有了理由正当的冷下脸。 段非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他问什么就回答什么:康德的书是怎么难懂,美国化的中餐是如何糟糕,白人对留学生根深蒂固的成见。骆林已经很久没能跟段非好好地讲上什么话,毕竟在夫人过世之后段非的生活便是一片混乱,他们之间再没什么好谈。而现在段非坐在自己面前,对他讲述美国的体制是如何渗透到下层的民众中的场景,骆林没想到能发生。 “……和中国最大的不同,大概是他们觉得自己还能够改变社会吧。有什么不满就提,该抗议就抗议,该游行就游行。问题解决了还行,没解决就继续争取。权利法案摆在那里,政府也不敢真的什么都不听,毕竟合法持枪给了民众反抗政府的能力……”段非的谷物吃完了,一边給面包上涂黄油一边这么说着。见着骆林没反应,段非面上又是一窘,“……不好意思,这种东西没什么意思。上个学期选了一门政府和政治的crosslisting,他们就讲这些有的没的……” “没有的事,我觉得很有意思。”骆林双手交握着放在桌上,听得很认真,眼神里带着些暖意。就好比见着不肖子转性的父亲,不由得流露出欣慰的神情。 段非坐在对面,见了骆林的表情,低下头扯了扯嘴角,看起来却有些苦涩。沉默片刻,段非继续讲着其他零碎的见闻,直到mariah走进来对他们说,来应征新女佣的人到了,段非才止住话头。 “我都忘了……你让她们进来。”段非对mariah回话道。骆林准备起身:“那我今天就回去了。” 段非急忙撑着桌子站起来,可惜左脚不便,一个不稳身体向左塌下去。“啪当”一声,段非的右肘狠狠地撞在餐桌上,碗碟被震得发响。就算是这样,段非还是勉强撑着自己站起来,对骆林说:“还没到下午。你再坐坐,正好这种事情你的经验多……”骆林看着这样的段非,只能回了一句:“你先坐下……我帮着看看就是了。” ……应征的人里什么人都有。段家开的薪水高,因此说是招的是五十五岁以下的家政妇,来的人里却多是二三十岁的姑娘。敢情介绍所把段家的内情给透了出去,引来了一群各有心思的。 段非的脸不由得变黑了。骆林在一片乱七八糟高跟鞋跟后看到一双穿着青灰色布鞋的脚,便问道:“是谁站在后面?能走到前面来吗?” 在一众衣着鲜艳姑娘身后,站出来一个矮小的老妇人。她那双带着皱纹的手拘谨地扯着棉线罩衫的下摆,脸上还带着些忐忑的神情。骆林还想再问问这人的情况,段非却一手指了过来:“就你了。你被录用了。”然后对着一众女生道:“都听到了吗?人找到了。剩下的不用再站着了,都出去。” 女生们的脸上露出些嫌弃的表情,扭扭捏捏地,在mariah的招呼下终于慢慢散开。 段非长出一口气,从桌上拿过一杯水来喝。站在一旁的骆林对剩下来的这位老妇人温声问道: “怎么称呼您?以前有没有做女佣,或者保姆钟点工的经验?” 老妇人忙不迭的点下头了下头:“叫程贵珍。以前是工厂的……下岗之后没干过啥营生,但是看过孩子,家务活啥的都会干,也会做菜。” 段非的声音插了进来:“你超过五十五了吧。” 妇人的面色一僵,缓缓道:“五十八……”段非一挑眉,老妇人又改口了:“六十三了……不是下岗,退休了。” 段非又问:“你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骆林想着这问题没头没脑的,后来想想这么大年纪出来打工,肯定是有不方便的地方。 老妇人犹豫了一下,“大儿子生病了。他把我接到上海,搁这儿才待了一年多人就倒了。他媳妇儿赚不了几个钱,租的房子也给换了个更小的,没我待的地儿。我寻思着出来补贴点,不然硬跟他们挤一块儿,心里憋屈。” 段非“哦”了一声:“刚刚怎么站在最后面?” “现在的女娃娃穿得太邪乎,不敢站她们跟前儿。” “你跟你儿子媳妇说一声,过几天来报道。这里包食宿,不算在工资里。没什么福利保险,不过你已经退休了,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有什么困难就说一声,我会看着办。” 老妇人哎哎地应着,段非又说:“我叫段非,是这家的儿子。以后我叫你程妈,随你想怎么称呼我。家里的事情也不多,需要体力的家务一般不用你做,你出去买买菜,做饭时打打下手就可以。佣人房在洗衣房旁边,现在是一人一间,你可以带点衣物来换。平时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有空闲了可以去厨房看看电视。今天你先回去吧,我让女佣帮你叫辆车,车费我出。” 说完了要跟mariah嘱咐送客,骆林忙上前说他去送就好,毕竟mariah的中文英文都不太说得明白,怕吓到老太太。段非瞥了一眼骆林放在餐厅椅子上的外套,这才点了点头。 骆林把老太太送到门外拦了车,老太太千恩万谢的,临上车时问骆林: “你是里面那男娃娃的哥哥?” 骆林一怔:“不是……朋友而已。” “真的啊,我寻思着他一直看你脸色说话,肯定是你当家呢。哎,你们都是好人,我这是走了大运了……”这程妈絮絮叨叨的上了车,终于关上了车门。 骆林回了段宅,觉得自己也该回去了。不过临时想到了点什么,便对段非说:“要不让程妈住我原来住的地方吧。她也好diwata也好都上了年纪,佣人房冬天冷。”——diwata是那六十岁厨娘的名字,而骆林以前一直都住在段宅内宅的一层,不是在独立的佣人房。 “收拾起来太麻烦,之后再看。”段非这么回答道。 “我知道了。不过刚才你交代事情的时候,样子倒是和老爷有点像。”骆林说完笑了笑。 段非还没来得及反应,骆林又补了一句:“那今天就到此为止,我先回去了。” 段非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骆林只希望段非不要再留他,所幸段非只是说:“我让司机来送你吧。” “不用,我自己走就好。不麻烦他了。” “那你注意安全。” 道了别,骆林便离开了段宅。段非又坐回到椅子上去,眼睛盯着骆林用过的那个碗。 过了半晌,段非叫mariah递过来双拐,站起来拄着拐杖往骆林原先住着的那间佣人房走过去。推开门,房间是被整理过后的样子,但是摆设依旧和骆林走时一样。所有骆林没带走的东西都一应放在桌上橱柜上,整整齐齐。 只有床上摆着的一床被子是段非的东西。段非将拐杖放在地上,一个人坐在那张床上。 骆林去时来时都是乘的公交换地铁,和往常的习惯没变——他还不知道在lgm之后他已经算得上是个明星,还没什么被人认出的自觉。地铁上乘了两站,收到了一条短信: “明天还来吗?” 骆林想了想,回了条“嗯”。 ——“一起吃烧烤?” 骆林手指动动:“去哪里?”。 ——“你先到我这里吧。下午我让人去接你?” “我自己过去就行” ——“五点方便吗?” “嗯” ——“好。到家了和我说一声。” 骆林看了看手机,把它放好了,不再回复。 到家之后骆林掏出手机,发现有一条未读短信。他还以为是段非又说了什么,打开才发现是何式微发过来的。 “闹过脾气了?回来吧,我们好好谈谈。” 骆林退出短信界面,正准备按关机键,迟疑一下给段非发了一条“到家了”,这才又切断手机的电源。 他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一头倒在床上。 第五章 一早醒来之后骆林先去中介找了房子,来来回回折腾到四点多,这才想起来答应了段非去吃烧烤。赶过去时遇上上班高峰期,等狼狈不堪地到了段宅门前时已经是五点半。 段非站在前庭等他,因为腿伤倚在了大门门柱上。骆林心里一沉,想起以前段非等他时的场景,怕段非一个不顺心又气得跳脚,脚步不自觉地放缓了些。然而段非见骆林来了只是抬起头问他,“来了,手机怎么关机了,联系不上你。” 骆林“啊”一声,低头拿出裤兜里的手机——“自动关机了,昨天忘记充电了。” 段非摆摆手,弯下腰去捡立在一旁的拐杖,“下次记得充电。” “等很久了?”骆林帮他把拐杖立正了:“抱歉……” “倒也没有,你到的正好,我们五点一刻才把东西都准备好。”段非一拐一拐的,却没有进别墅里去,而是绕着一边往后院走。骆林还奇怪着是为什么做准备,到了后院才发现那里齐备着烧烤的用具。j□j个骆林没见过的年轻人和小豪一起正在室外烤炉前忙碌,小豪见段非来了便不住嚷嚷:“这炭烟太大!你家佣人是不是买错了啊!” 段非的脸又黑了些,转过头装作没听到小豪所说的,对骆林解释道:“我觉得在家吃烧烤也不错,顺便请了小豪的朋友一起。他们都是正经人,不过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到里面单独吃。” 骆林看了看这一群二十一二上下的男男女女,每个都是普通的大学生装扮,和段宅之前的年轻访客完全不同。相较之下,段非那些衣不蔽体的女性访客和烟雾缭绕的狐朋狗友,果真是太不正经了一些。 见段非还在征询自己的意见,骆林笑了笑:“不碍事的。我进去洗个手,也去帮他们打下手吧。”说完驾轻就熟地走进了别墅后门。他自己没有自觉,说他的脚步要比往常轻快一些。 室外的段非还站在骆林走时的地方,默默待了一会儿,又慢慢挪动到一旁的野餐桌边上坐下来。在他斜对面的不远处是忙活着的人群,小豪满手的黑灰,擦汗时往脸上抹了一脸黑。骆林洗完手了从别墅里出来,衬衫的袖子捋了起来,露出的手臂带了些麦色。段非的嘴巴张了张,似乎是想叫人。骆林回头看看段非原来站的地方,没找到人,顿了一下,却还是径直走向了众人所在的烤炉前,弯下腰。 段非原本用手撑着桌子想要站起来,手上却慢慢撤了力,一个人静静地坐回椅子上。今天的阳光对于三月来说似乎是太刺眼了一点,段非闭上眼睛,用一只手在脸上按了按。 “怎么一个人坐着?我扶你过去吧,那边热闹一些。刚刚修好了烤炉,他们没放隔烟网……” 段非睁开眼睛,抬起头,看见骆林背对着阳光对着他,脸上好像是带着微笑。不知道是不是段非脸上的表情吓着了骆林,骆林转而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走吧。” 骆林对着段非伸出手,伸到一半似乎又要缩回去——他的一双手上多少沾了些灰。段非却把右手伸出去,将那手用力握着,借了力站起来。 …… 段非总归是行动不便,骆林就为他扯了一把椅子放在烤炉后边让他坐着。段非马上发现这里是个上风口,本来是应该负责烤肉的人站的地方。现在众人都站在烤炉另一端,被风吹送过来的烟呛得带泪。不知道是不是这群孩子太蠢,竟然没一个人察觉到风向的问题。然而就算有人发现了,大概也不敢真挡在段非跟前。 骆林的个头在一群人中相当显眼,气质也和这群学生格格不入。他当模特已经有了近一年,穿衣和打扮也和当管家时大有不同。他对衬衫的钟爱虽然和以前一样,那衬衫的样式却有了变化。他现在穿的是一件浅粉色的牛津纺衬衫,领口处解开两颗扣子,看得见锁骨相对处凸起的部分。卷起的袖口处是两颗贝母磨成的扣子,磨砂的样式让贝母的闪光黯下去些,显得愈加低调。衬衫的下摆被随意的束进白色的牛仔裤里,窄胯上是一条烟灰色的简洁腰带。穿浅色衣物本来该让人有膨胀感,这粉白灰的搭配却只让人凭空生出好感来,一双长腿半分折扣没打,却让骆林笑起来时显得愈加温暖。 说句老实话,骆林已经算模特里穿着相当保守的了。他从来不戴乱七八糟的配饰,也不会一时兴起玩些五六层的叠穿,就连亮色金属色都用的少。然而他的底子和经历摆在那里,只消他往那里一站,那些上衣不合身,外套带着褶皱,牛仔裤脚被踩烂一节的大学男生们就被衬得黯淡无光了。 在场的四五个女生看骆林的眼神都直了,只傻傻地盯着骆林烧炭,穿肉,涂烧烤酱,就连手腕一翻捻碎香料的样子都格外好看。骆林只顾着眼前的活计,然而嘴角有个不自禁的弧度,眼睛也微微眯起来一些,显得十分温柔。 胆大的女生开始跟骆林搭话,问了名字,又问他是不是学生。骆林一一回答了,问到职业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他身后却有人抢先一步喊了出来: “啊,你是不是那个上过杂志的国际名模!” 骆林手里的烤肉都要飞出去,忙不迭转过身,想着怎么跟那发话人解释。众人干脆把骆林围了起来,唧唧喳喳个不停。段非觉得这场景看来实在心烦,只冷眼看那烤肉朝下的一面慢慢焦掉。 正在这时,有个女生掏出手机要给骆林拍照,手上一个没抓稳,手机便往烤炉上掉下去。落下去时了打到了烧烤网的边缘,烧烤网被击得翻过来,烧红的铁架眼看着就要往骆林那边倒下去。 烤炉的另一边,段非单脚撑着站起来,探出身一把拽住烧烤网往回拽。然而他重心太往前,脚上又不稳,眼看就要收不住力撞在红炭上。好在有一双手及时的撑在他肩膀上,这才不至于出事。段非这才发觉手上生疼,甩手把铁架扔在草地上。 “你想什么呢!!”骆林对他吼道。段非怔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骆林用这么大的声音和他说话。 段非咬着牙甩着手,还在想怎么解释,骆林已经绕到他这边来,然后做了一个让众人无比吃惊的动作。 骆林蹲下来,一手放在段非的膝弯上,一手放在段非背后,略微一用力,用公主抱的姿势抱起了段非,快步往别墅里面走过去。 段非被当下的场景冲击得说不出话来,一直到骆林把他的手浸在洗手池里用冷水的狠命地冲,他这才稍微清醒一些。清醒过来了他也只能用完好的右手捂着脸,只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丢脸过。 “你怎么想的!”骆林又问了一次,右手拽着他的左手手腕,两只手一起浸在水里。 段非把脸埋在手里,就是不说话。 “东西倒了就倒了,我穿着衣服又不会受伤!你是逞什么英雄!”骆林的音量降下去了些,声音里的火气却没有降下去。 段非侧过头,还是不看他。 “到底是想什么呢!” 不想让骆林继续念,段非只能开口说:“你别问了。我也不知道。身体自己动的,我又不是想受伤让你同情我。” 说完了继续埋头当鸵鸟。 刷拉拉的水声。骆林低声问他:“还疼吗?” 段非的声音闷在手臂里:“不了。”不是他撒谎,是他抓着的是铁架的边缘,本没那么热。他的手上烫出了一条红痕,上面有零散几个极小的水泡。 小豪走到洗手间里问段非的情况,一脸的小心翼翼。然而段非少见的没有发火,小豪忙狗腿地去找药箱,让骆林帮着给段非上药。 折腾一番出来,庭院里的大家都还是站着,每个人的表情都有点紧张。小豪的两个朋友上来问伤势,段非摆摆手想说不要紧,然而用成了那只伤手,让气氛更加尴尬起来。 烤炉折腾一番都快熄了,原来烤着的食物也打翻在地不能再吃。骆林调整好表情,笑着招呼众人一起来帮把手,气氛这才回暖一些。 只有刚刚闯祸的女生泫然欲泣的站在烤炉旁,低着头,一副可怜的模样。 骆林心底叹了口气,准备过去稍加安抚,却听见那女生嗫嚅到: “新买的手机……这就坏了……” 她手里紧紧攥着的手机屏幕上碎出一条长长的斜线。 骆林听到这句话,脸上原本带着的微笑慢慢地消失了。他看着那个女生,一言不发。 气氛变得比刚才还要差。 骆林看了那女生一会儿,转过身来,对着众人说:“还是先烤东西吃吧。”声音平直,没什么情绪。 他沉默地加炭,燃着,把草地上的烧烤网捡起来,收拾干净了又放上去。众人紧张地帮忙打着下手,骆林终于又笑了笑:“谢谢你们了。” 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骆林甩甩头,恢复了之前的表情。有人想要试着也来烤烤看,骆林他手把手教着怎么看火候,什么肉刷什么酱,香料怎么加才好。可惜出来的成品都不完美,要么没熟透要么太焦,咸了辣了没味了,总归是没骆林端出来的好。几个年轻人干脆放弃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只是看骆林一份份的烤吃食,边向骆林搭话。 “那么说你去美国之前没怎么说英语?我看了比赛的录像,你说的挺好的呀!”一个梳蘑菇头的女孩对着骆林大惊小怪。 “去之前正好有空就学了一点。发音还是不太对,掌握不好重音在哪儿,经常被人笑话。”骆林回了一句,往面前的鸡胗上加了双份的辣,递给女孩:“给。” “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辣!” “你说话有点四川口音,我猜的。”骆林低头笑笑。 “你太帅了……”女孩的星星眼闪个不停。 骆林将烧烤架上的油污铲下来些放到一旁的盘子里。面前来了新的食客,骆林的动作顿了一下,头还是没有抬,转身往烧烤架上放了一排烤翅,一排翅根。铁架上嘶啦啦地响,骆林安静地等着烤熟。火候到了,骆林拿起一根签子,熟练地将鸡皮划开,挑起来扔掉,再迅速地拍上调料,翻动两下。面前那人微微将盘子递过来些,骆林却弯腰拿了另一个空盘,用夹子将那一排烤翅翅根全都夹起来放进去。全都弄完了,他把夹子放到一边,径直从烤炉旁走开,往野餐桌的地方去。只剩下烤炉前那双拿着空盘子的手僵在半空,好不尴尬。 骆林把盘子往段非面前放下:“你还没吃东西吧。” 段非点点头,“一起?” 骆林摇摇头,却还是坐下:“我看你吃就行,不饿。”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欺负人了?”段非看着烤炉旁站着的那个女生,不是刚刚掉了手机的人又是谁?他一边的嘴角扯了起来,伸出右手拿了一块翅根。 “哪里欺负人了,我又不是你。”骆林甩了甩手腕,叹了口气。 段非的手上动作顿了顿,“……对不起。” 骆林忽然觉得有些尴尬,“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段非应了一下,等等又说:“不过这翅根怎么没鸡皮?” 骆林怔了一下:“你不是不爱吃?以前带皮的你都一口不动……” 话说出来才觉得有些过分暧昧。段非低声说:“现在能吃了。在美国的时候谁管我那么多。” 骆林没说话,段非补了一句:“谢谢你还记着。” 相视无语。骆林吸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明天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段非笑了一声:“你这么说我都觉得你是心疼我了,看我受伤了还特意给块糖来哄。” 骆林的表情慢慢地消了下去,沉默一会儿说:“那就当我没说吧。” 段非这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笑容垮了下来:“……我嘴贱,你别生气。我就是不会说话……不是那个意思。你刚刚那么说我挺高兴的。” “嗯。” 段非放在桌上的手似乎想握成拳头。受伤的手吃了力便疼,段非的眼角一抽。骆林看他这样半天,最后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你想去哪里?”骆林把眼神移开,不再看段非。 段非猛然看向骆林,然后回答道:“去……”似乎是没想好去哪儿,右手掏出手机翻到记事簿看了看,接了下半句:“游乐园……?” 话说出来的感觉,像是段非自己都带着疑问。骆林失笑:“你确定?你腿还伤着,不方便的……” “就游乐园吧。就它了。我让小豪开车带我们过去。” 骆林无奈地摇摇头,但是说的却是:“……行。” 段非看着骆林,忽然问:“你是不是对谁都这么好?” 骆林没想到段非会这么问。眼看着气氛又要往奇怪的地方拐过去,骆林干脆笑笑:“反正也没有以后了,对你好点我又不吃亏。” 段非的眼睛对上骆林的,骆林忽然有种心虚的感觉。然而出乎意料的,段非点了点头,说:“……你说的对。” 段非用右手拿起纸巾慢慢攥紧了,将指尖的油渍转印上去,又继续道: “反正也没有以后了,你不如对我更好一点,反正你也不吃亏。” 骆林几乎都要怀疑这话是讽刺,然而段非的表情并非如此。段非看他的眼神里有种令人难过的温柔,一边嘴角上提,眉毛却微微皱着,是骆林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神情。他说话时的声音很低,说完话时带出些许鼻音,骆林的耳朵忽然开始嗡嗡地低响。 两个人这么对视着,直到段非将目光转开——他低下头,从鼻腔里缓缓地吸入一口气,又慢慢地呼出来。 “明天见。短信联系。”段非这么说道。正好小豪兴冲冲地走过来,他便把手伸出去:“搭把手,送我回房间。”小豪哎了一声,粗手粗脚地扶着段非往宅子里走。 骆林坐在原处,手肘支在桌上,两手交握着,抵在自己的眉间。 ……在他面前的段非就好像换了一个人,小心翼翼地不惜让他站在上风;不仅学会了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样子几乎像是在讨好。 但是人怎么会是这么容易变的东西。骆林想想,没错了,会变成这样的处境也不外乎是段非先提出来的条件。这七天就是个陷阱。而自己现在的状况,实在太危险。 不能动摇。 骆林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拍拍裤子,拍完了才惊觉自己手上并不怎么干净,直往白裤子上印了浅浅两个印子。 他哑然笑了,又想起自己刚刚下定的决心,越笑越苦。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非林和云原的霸王票!! 这周没申上榜,但是想想三年前的榜单大半都上过了,现在编辑也没什么能给我的位置。好在长生殿上还挂着,不至于零曝光。 这篇文拖了太久,感觉对不起大家也对不起编辑。不过好歹也算重新连载了,还是会抱着这文能重新热闹起来的期望。(当年最多的章节评论有200多我会说?) 不过就以我之前的坑品……算了这世上能忍受我的真汉子不多了,不是谁的肩上都能跑马的是不是!!! 被我逼得弃坑的小伙伴们,爹对不住你们,给你们抱个拳江湖再见!!!剩下来还陪着咱的,老子他/妈的完结给你们看!!!这个节奏正好能每个人的评论都回一遍,正好啦!!! ps从下一章开始每晚7点半更新!!!记住了吗!!!就酱爹回去码字啦!!! 第六章 晚上从烧烤会回来,骆林把手机充好电了打开一看,段非的短信就跳了出来, “你别生我的气。” 骆林去洗了个澡,把头发擦干了出来,才慢慢地回了一条,“明天几点,”回复好了,把手机轻轻放在了一边。 他的房间里并不暖和,早春的夜风从窗缝里灌进来,吹得他浑身都冷。他住的地方向来被他整理得很干净,但是不怎么有人气。整个房间的装饰品就两样,书桌上的一只水晶天鹅,和书柜上摆着的一张只有两个人全家福。那是他好几年前探亲的时候拍的,上面是二十出头的他和四十出头的母亲。经常下地干活的母亲老得很快,那时就看起来像个五十岁的人。距上次回家已有一年多,不知道现在她又老成了什么样子。 要搬出去的房子找好了,骆林也有了一份足够支持他生活的工作。他已经三十了,别的男人到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成家立业,但他还是一个人。唯一的亲人没能接来身边,他也没有什么恋人。认真想来骆林连一个能一个电话打过去肆意诉苦的朋友都没有,异常地孤独。 在lgm的几个月过去,他把想做的事情都做到了,没觉得有什么后悔的。之后做什么?他却不是特别明白。 他第一次对现在的生活感到犹豫。 一次次的走秀,一次次的拍照。承蒙大家看得起他,他得以见识各种各样的大场面,穿更好的衣服,过更好的生活。很多人催着他走快些,再努力一下就能爬的更高走的更远。 但是然后呢? 他的野心并不那么大,到这年纪最想要的无非是一个家。想要个人能陪自己说说话,下班之后两个人一起待在一起看书看电视。他可以给那个人做好吃的饭,对方或许会在他睡着时为他掖掖背角。 原先他劳心劳力地当一个管家,不知不觉就有了幻觉,说自己也是那个家的一部分。现在那个幻觉一般的家都没了,他便又回到一个人。 曾经何式微经常到他找他说话,有时吃个饭,聊聊天。他很怀念当时的感觉,现在却不敢和何式微见面。 何式微想要的太多,催逼得太快。他很想说,你等等我,我就是一个这样的人,要考虑的太多,反应过来太慢。我知道你好,但是请你等等我。 每个人说了喜欢他的人,都急着想从他身上要个承诺。但是承诺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说出来的东西。骆林如果真喜欢上了一个人,会用他的命去对那个人好。他想着的是一辈子,不是一个合则来不合则散的游戏,也不是一时的迷恋。别人拿出一点点的感情做饵和陌生人交换,骆林拿出来的是他的一整颗心。 他就好比一条一生只认一个主人的狗。忠心耿耿的,直到上一个主人将他开膛破肚地扔在街边,他才死了心,捡回一条命。 而现在,那个曾经几乎要了他一条命的人再来找他,他也忍不下心回咬那人一口。 对于段非,他最后放任这么一次,也就结束了吧。他只盼着等这一切结束,能有个人出现,不图他什么,不会再伤他,没波没澜地和他度过一生,安安稳稳的老死。 他整个人被段非消耗过一次,已经怕了。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然而第二天,当他看着段非坐在摩天轮里,露出疲惫的睡脸,他却觉得有种难以言明的感情慢慢出现。 他从来没去过游乐园,也不知道为什么段非会突然想起这一茬。但是他曾经的确是想去游乐园的——亲密的情侣或者和家人嬉闹的小孩子,这种热闹的场景总让他心生向往。书上说和喜欢的人一起坐摩天轮是最浪漫的事情,他便也傻傻地想象过那个场景。那时他还喜欢段非,明明是已经是二十四五的人,却纯情得像个中学生。 而今天段非带着他来了。 他原本是没什么兴致的,就连保持微笑也已经很困难。然而段非却装作昨天什么都没发生,甚至显得愈加孩子气,扯着他要做这个做那个。明明脚还伤着,却驾着拐杖催他走快点。见到气球就买一个,射击游戏赢不到半人高的熊就再打二十次,直到老板看不下去送了一个。坐过山车时骆林吓得直闭眼睛,段非强撑着半声尖叫都没发,下车之后在路边跪下来吐了个天昏地暗。嘴巴擦干净了段非又是一脸的坚毅,拽着骆林去坐激流勇进。因为嫌游乐园里卖的雨衣贵,段非还和卖东西的人吵了一架,之后干脆打定主意不遮不罩,于是落下来的水花把两个人打湿成了落汤鸡。 段非和他的衣服都湿透了。骆林不听段非抱怨,跑到之前的店家买了一大条浴巾出来。准备给段非擦头发的时候,骆林发现段非的白色上衣腋下有些红色的痕迹。开始还没注意,后来看着段非的拄拐杖的姿势越来越别扭,忽然就反应过来些什么。 原本骆林是让段非坐着轮椅出门的,这样两个人都方便些。段非实在是嫌弃那玩意所以不合作,骆林无法,便只能让他一拐一拐的在游乐园里走了一路。他开始还担心段非的体力支撑不住,后来看段非走得比他还快,便没有再想过这件事。 但这么走路,总归不可能不费力的。柱双拐时要手肘用力将上身撑起来才正确,但哪有谁的体力这么好,能两三个小时这么晃悠着不休息。段非一定也是一样,手上的力气的没了,便把拐杖架在腋下,撑着上半身的重量走。这么不断地走下来,皮肤必定会被衣料蹭破。那红色的,大概就是些许的血迹。 骆林看着段非,只觉得先前一直感受到的违和感愈发强烈。段非察觉到了骆林的目光,回过头来,随意地撇起嘴角,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想什么呢,呆成这样。” 看起来不可一世,但却着实带着笑意。那是十七岁的段非会有的表情。 骆林没有说话,装作没有发现段非受的伤,两个人兜兜转转,最后去坐了摩天轮。 这一天里骆林的话都少,所以坐上摩天轮之后,骆林就算沉默,段非也一样没觉得奇怪。摩天轮渐渐向上,段非问骆林:“开心吗?” 骆林“嗯”了一声,眼神落在窗户的外面。 “那就好。”段非说了这么一句,也沉默下来。 摩天轮越爬越高。正是傍晚,落日的余晖从骆林身后撒过来,把眼前一切都染成了橘红色。他回过头,看得到后面那辆车厢里有个小孩子被父母抱着,两手趴在车窗上,似乎在高兴地叫着,两只肉呼呼的小手快乐地挥着,和夕阳在他手上投下的影子玩耍。 骆林有点动容,笑了笑,想回头和段非搭话,才发现段非已经睡着了。 段非睡着的样子看起来很累。身体斜斜地滑下去,头靠着车厢的一侧,两手抱臂放在胸前。橘黄色的光让他的睫毛和头发都被染成了温暖的颜色,但是骆林还是能看到他闭着的双眼下有青色的阴影。他的眉头微微皱着,嘴角放松时变成了平直的一条线,除了疲惫,还有些更加沉重的意味在。 这和段非今天一天表现出来的样子,都不一样。 骆林终于明白自己感觉到的怪异之处在哪里了。 段非把他自己伪装成了十七岁时的样子。不管不顾,意气用事,嘴硬又任性。笑起来带点骄傲,本质上却还是个半大不大喜欢逞强的孩子。 但那不是真的。 十七岁的段非不会忍着擦伤,一声不吭面色如常地跟他走一路。十七岁的段非也不会特意问他今天过得开不开心,不会因为疲累在摩天轮上睡着,更不会想要表现出来一个少年本身不成熟的样子。 是段非在努力地营造出一个关于过去的幻觉,想让骆林觉得自己还是以前骆林喜欢的样子。但他的伪装最终还是没能成功。毕竟十七岁的段非睡着之后,不会露出现在这样的表情。 骆林闭上了眼睛。 ……如果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该多好。如果现在坐在这里的是二十五岁的骆林和十七岁的段非,那该多好。 那时的他大概会腼腆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支支吾吾地不敢看段非,称呼用的还是少爷。而那时的段非或许会支着下巴,看看窗外再看看自己,因为想不出话题来打破沉默而抓耳挠腮。 那是后来的后来,骆林才发觉,在段非成人前的那段时间里,似乎对自己有过特别的温情。不过就算那是真的,又能怎么样呢?那些横亘在后来五年间的事情,足以把他们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 ……二十三岁的段非在摩天轮的里静静地睡着。三十岁的骆林坐在他的对面,背脊弯下去,脸埋在手掌里。 摩天轮过了至高点便慢慢下降。夕阳没入地平线,天空从橘红变为粉色,然后是紫色,慢慢向冷色调靠近。 在落至最低点前段非终于转醒,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马上转为了带些不耐烦的表情,抱怨道:“怎么我睡着了你也不叫醒我?” 然后他侧过头去,小心地观察骆林的表情。骆林本来垂眼坐着,听到他说话便慢慢抬眼,怔怔地看着段非。 段非的喉结不由得滚动一下。一秒,两秒。他脸上明显的不耐烦也慢慢地褪了下去,回归没有表情。两个人对视着,段非知道骆林发现了。 然后呢。他没有什么办法了。他知道骆林已经不喜欢自己,那他就把自己装成还被他喜欢时的样子——如果讨好恳求强迫都没有用,那么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但还是被骆林发现了。 段非想笑一下,可惜没能做到。 先笑的人是骆林。骆林努力地做出一个尴尬的表情,带着歉意笑笑,说,是他忘记了。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却没有人点破。于是当这场蹩脚的戏被拆穿,两个人同时选择了当它没发生过。 日后又会是什么情节,骆林并无概念。但他意识到在他和段非之间,所有的伪装都是徒劳。面对着彼此,他们只能露出自己最真实的面孔,不管好看难看,疤痕多少,都无可选择。 ……七日之约还剩下四天。 第七章 ——在骆林的记忆里,段非是不会做菜的。每次段非进厨房,意味着那锅碗瓢盆刀具都要换掉一部分再买新的。有一次段长山要过生日,刚上高中的段非便少见地提出要自己下厨,好給他爹下一碗长寿面。不仅如此,段非还想着自己和面切面。骆林站在一旁看着他水加多了放面,面加多了倒水,无数个循环过后面水和物已经涨至了超出搅拌盆盆沿的程度。段非身上头上都是遮着罩着的面粉,眉眼一片灰白,眼睛似乎被迷了,只能胡乱地耸着肩将脸往肩上蹭,狼狈得像条在石灰堆里打过滚的狗。 骆林无法,只得出手救场。和好面了再回头看看,身后的段非一只眼睛红通通的,眼底被揉得都是血丝和眼泪,正看着那在骆林手下格外听话的面团,显得有点落寞。骆林于是安慰他说,这种事情让下人们做就好;少年时的段非只是皱着眉头,回答他说,不一样的。 ……而现在,骆林面对着桌上摆的整整齐齐的三个菜,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 段非在开放式厨房的流理台前把手洗干净擦干了,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向餐桌走过来。看骆林没动,便指了指摆好的餐具:“趁热吃。”说完拉开椅子也坐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骆林怔怔地看着那几个菜——清蒸白米虾,蒜蓉丝瓜,青椒肉丝——再看看段非,问道:“都是你做的?” 段非抬眼看他:“……我做的。” 骆林再看看厨房里面凌乱的架势,想来段非没有说谎。段家有两个厨房,平时下人做饭都在大后厨,这个和餐厅相连的开放式厨房几个女佣并不会用,就算用了也不会折腾到这副天翻地覆的样子……然而单看几个菜,倒是很正常的卖相。 碗里已经盛好了饭,段非低着头夹菜,没再说话。骆林犹豫了一下,下了筷尝尝,味道竟然意外的不错。 “做的挺好的……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骆林对段非的认识刷新了几分。 “出国稍微练了一下。回来自己看书学了菜谱。” “……这样。” “你要不嫌弃就多吃点。” 说完段非便拿起公勺舀了虾往骆林的碗里盛,骆林端着碗,莫名地避了一下。段非的手僵在半空中:“不爱吃?” “不是,”骆林脸上露出了窘迫的神情,“还挺喜欢的。” 很明显的,是骆林的身体条件反射般地拒绝了段非的靠近。段非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慢慢把勺子放回去。 “要是你不习惯,还是自己来吧。” “我……”骆林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没反应过来。没见你给人夹过菜,感觉像见了别的什么人。” 段非没看他,只是提了提嘴角:“可能吧,但这样不是挺好的么。” 骆林看了看段非,然后低下了头:“是啊,感觉像个大人了。” 段非“嗯”了一声,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两个人沉默的用餐,过了一会儿段非突然问:“我以前是不是特别差劲?” 骆林怔住,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这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最后骆林说:“以前怕过你,现在不会了。” “……对不起。”段非的道歉清楚地传过来。这不是段非第一次和骆林说这三个字,但这回听上去却和先前几次有了区别。 段非没再动筷,也没看骆林,而是望着骆林身前的一块餐桌桌面:“其实不用想也知道你会怎么想我,”他自嘲地笑了笑,“以前是我不对。那时候每天都觉得特别生气,莫名其妙的,控制不了。好多事情一上头就做了,做了之后我也后悔……” 似乎是被自己的发言恶心着了,段非皱着眉在空中挥了挥手,像是在驱散什么脏东西:“不过这么说其实也是在找借口,脾气都管不了跟畜生有什么两样。” 骆林并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只能笑笑接过话:“都是过去的事了,反正我和你就在一起待这么几天……” 段非缓慢地打断他:“我知道。你不用一直提醒我。”他顿了顿:“过一天算一天。能像现在这样和你吃顿饭,我觉得就挺好的。至于以后的事,我不会食言。” 两个人相对沉默,段非又指了指盘子:“吃菜,不然凉了。” 一餐将尽,骆林犹豫很久,还是开了口: “你能变成现在这样的大人……我很开心。” “谢谢。”段非笑了,幅度不大,带点苦,但还是很大方的笑容。 ……那一瞬间骆林分明地意识到,段非长大了。这和段非的身量毫无关系,而是骆林无法再像当年对待那个孩子一样的态度来对待段非。当段非不再任性,暴躁,易怒,冲动,而是真正像个成年人一般和他对话时,骆林也再不需要逃避和敷衍。 他也同时明白了段非这次的道歉为什么和往常不同。这是头一次段非把话说开了,带着接受结束他们之间纠葛的意味。 骆林看着段非,然后说: “……你多笑笑比较好。” 段非从鼻子里笑了一声,脸上带些骆林熟悉的痞气:“你话怎么这么多。” …… 吃完饭段非破天荒地张罗着洗碗,骆林看不过他走路不便还做家务,硬是把活儿接了过来。段非还想和他抢,没抢过。于是段非便站在了骆林身旁看他洗碗,似乎觉得无聊了,便用手沾了水去弹骆林。 “你几岁啊……”骆林用手背把脸颊上的水珠擦干净了,一脸的无可奈何。 段非侧过头,把沾湿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三岁。” 骆林摇了摇头,没接话,表情有些微的哭笑不得。 “……等下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过了一会儿,段非突然这么问。 骆林手上的动作停了,回头看着段非。 …… 李鸳鸯的墓并不特别显眼。她葬下去的墓园在远离市区的郊外,近几年死的人愈多地价愈贵,新建的墓碑便密密麻麻地将几年前的旧墓自外包围起来。骆林有一年多没来这个地方,感觉变化还是挺大的。段非拄着双拐沿着小径慢慢走着,骆林手上则拿着一束花,是出市区前段非让司机停车买的。从公墓入口一直走了十五分钟,两个人终于看见了李鸳鸯的墓碑。 墓前面有三个放食物的小碟,积了不少灰,灰尘下面则是颜色难辨的食物浆汁,早已经凝固了,丝毫看不出来原本盛了些什么。墓碑上也厚厚蒙了一层尘,上面镌刻后刷上的红字已经黯淡下去,几个字的折角掉了油漆。 段非把拐杖放下来,弯下腰,一手撑着地,盘腿坐在了地上。他把长袖衫的袖子扯出来握在手上,仔细的把墓碑擦拭一遍,看着他已去世的母亲的照片。 李鸳鸯在照片里笑得很开心,眼睛弯成半月,颊侧的酒窝让她的笑容显得甜。虽然微微有些发福,脸上也有了皱纹的痕迹,她却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气质温和宽厚。那些风霜的痕迹向来无损她的美丽,而这张照片里,她看人的眼神更是异常地温暖。 骆林听到段非低声说:“她也就对着我爸会笑成这样。他怎么就不来看看她呢。” 骆林弯下腰,把花放在墓碑前。 段非静静地看着墓碑,继续低声地说着话,语气没什么起伏: “我一点都想不起来我妈是怎么没的。我真想问问她。再问问她恨不恨我爸。我去美国之前让他来看看我妈,把字上掉的油漆补上,结果还是这样。” 骆林听不出段非的语气里有什么对段长山的怨怼——也许最初是有的,只是后来明白了怨也没有用。然而他感觉此时不出言安慰似乎有些不妥,于是开口道: “这对他来说是个伤心地,来了也不好过。可能他也是太忙了,一时没记住,不代表什么的。” 段非扯起嘴角,却没什么笑意,摇了摇头,指了指右手边紧挨着李鸳鸯的一块空墓碑:“这是个夫妻墓,但我爸只买了左边我妈这块。我自己出钱把右边的买下来了。别人家的夫妻墓里葬着是一对夫妻,以后这儿葬着的是一对母子。你说好笑吗。” 骆林无言以对。 段非转过头看着骆林,问:“以后你能不能来看看她?两年一次,三年一次,都无所谓。我就是怕最后没人记得她。” 他的话里带着些几乎难以辨出的恳求,以及不想强人所难的距离感。一种难言的苦涩在骆林的胸口散开来,他只能努力挤出来一个微笑,试图打破沉重的气氛:“你这话说的,又不是以后你也不在了……”段非在听到这句话时表情露出了些许的变化,然而骆林没有注意到,继续把话接了下去:“……我不会忘的。我以后肯定会来看她,你不用担心。她也像是……我的家人。” 段非对他笑了笑:“……谢谢。” 骆林没有说话。他只是忽然觉得这一切的走向都分明起来。段非像完成最后的心愿一般做这做那,连带着还嘱咐了他。“结束”的意味渐渐变得明显,骆林觉得自己应该松一口气,却意外地没有这样的感觉。之前他和段非一刀两断时像是从胸口剜去了一块肉,只能忍痛咬牙任伤口长好。他担心这伤口感染化脓,所以不想去碰它。然而当这伤口真正愈合,创口上不留任何痕迹,让那缺去的一块空洞显得仿若天生,他却觉得不真实。 骆林想,就要彻底结束了。这真是一场漫长的告别。 他还不明白这场告别真正的意义,段非不会告诉他,他自己不会想出来。更让他不解的是,他现在觉得莫名的难受。 段非准备离开时,骆林握着他的手,扶着他站起来。骆林觉得自己应该马上将手放开,却待到了两人站定时,都还保持着相握的姿势。骆林微微地低着头,脑中有瞬间的空白。 一秒,两秒,段非在骆林的手上微微地施了力,握了握他的手指,然后慢慢地将手放开。 “走吧。想什么呢。”段非对他这么说,声音略微带些沙哑。骆林抬起头,看见段非在笑。没有什么暧昧的氛围,也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只是对着他笑。 对着他笑。 骆林说段非笑起来好看,是真的。他曾经多么喜欢这样的段非,只要段非对着他偶尔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他便觉得一切都还能够容忍,能够继续。段非的笑有让骆林的希望苟延残喘的能力,只是他之后再没看到过。 他知道现在对着自己笑的男人,并不是伪装或者勉强。那是他曾经想象过的,段非最好的样子。 “我去一下洗手间”,骆林抬起手这么对段非说了一声,转身快步地离开了。段非好像还说了什么,骆林没有听清楚。 他大跨步地走出去,直到了确定段非看不到的范围才停下脚步,用力闭上眼睛,把刚才突然冒出的泪意逼了回去,又深吸了一口气。 ……段非变了,或许会变成他想让段非成为的那种人。以后的段非大概会如他所愿,当一个有用的人,过上安稳的生活,和另外的人在一起,过的很幸福。 这是多好的事情,只不过再也和他无关,也无法和他有关。 骆林这一辈子只喜欢过一个人。他高估了自己的理智,低估了这个人和过去十年的力量。他以为自己看到这个现状会欣慰地退场,但是他却觉得委屈。这样的情绪让骆林觉得不可思议,连带着还有强烈的自我厌恶。 他只是没有明白一件简单的事情。 你费尽心血栽种下去一颗树,磨破了你的手,大雨几乎浸湿你的骨头。当它终于成荫的时候,你却要带着满身的伤痕走开,再走到风雨中去,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一个避雨的地方。这样的境况,任谁的心里都会觉得苦。 他回不去树下,也看不见树在看他。 第八章 七天里的倒数第三天,段非先是往家里抱回了一大堆的家具装修画册,然后让人载他和骆林去了东滩。 这几天过去,骆林已经渐渐习惯了听段非主意,这里走走那里转转。去的地方不一定特别,做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段非没对他表示出过分的亲密,说话的字眼里再没谈喜欢和爱。一天两个人会在一起几个小时,吃个饭聊个天,很快就过去了。 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固定,明明没有约定过,两个人却也都渐渐习惯。这回段非突发奇想要上岛,骆林也没有细问。听说东滩有湿地,大概段非是想看风景了吧。 到了地方,车一直沿着西边靠海的公路开。一片密密麻麻的都是建好了在建的别墅楼盘,灰尘扬起,乌烟瘴气,并没有什么生态区的样子。车子载着他们拐进了某个社区里,这里许多房子都是在建,打桩机和挖掘机的声音隐约可以听见。又开了好几分钟,他们最后停车的地方在一个巨大的人工湖旁边,不远处看得见极其零星的几幢独栋别墅。不比之前驶过的在建的联排别墅,这几座别墅已经完全建成,植被也已铺好,彼此间隔着让人觉得满意的空旷距离。但也许是刚交房,看不出任何居住的痕迹。 段非和骆林从车上下来之后,司机把拐杖递了过来,然后又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一个箱子抬着走。箱子里面是段非带回来的那几本的画册,还有零零散散的一些小东西。段非拐上一侧的小径,走了两三分钟,直到了一幢别墅的院子门前。走过未经打理的私家花园,花架和石头步道,段非挪上台阶,拿出一把钥匙开了门。推开门之后他冲骆林侧了侧头:“进来吧。” 骆林一下没反应过来:“这是你家的房子?” “没买多久。外面有风,进来说。” 段非让骆林先进了屋,司机跟着进来,把盒子在门口放下又走了。 房子是简单收拾过的毛坯,墙壁还是一片的灰。然而这房子十分宽敞,四处都是大落地窗,阳光能直直地透进来,就算没有开灯也并不显得特别昏暗。两个人来到客厅,看见了大气的三面大飘窗的设计,头顶上还有着令人吃惊的挑高。骆林站在浅淡的影子里,看着他脚下阳光投下的几个扭曲了的格子,和窗棂一个样式。 “喜欢吗?”段非站在他身旁,指着窗子问他。 骆林笑了笑:“我喜欢啊,你把房子送我?” 段非显然没想到骆林会跟他开玩笑,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认真回答道:“这套可能不行。不过努力一下的话,弄个双拼应该没问题。不过那得是二期,交房要在明年年后。” 骆林露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你再这么大方下去,家产迟早全都得送人。” 段非略微扬起一边嘴角:“我还以为你要说我小气。要不是这套买完了没什么现钱,加上这是养老的房子,不然真送给你了。” 骆林摇了摇头:“不讲这个了。你这回叫我来是让看房的?不过这灰扑扑的,连个门都没有……” “那你就选个门装吧,”段非指了指身后的箱子,“那几本装修的书里,你看哪种门好你就装哪个。” 骆林的脸上满是疑惑。 “叫你来是想让你帮我看看设计。你不是……模特嘛,”段非咳了一下,“总归品味比我好。现在的家装修得跟个皇宫一样,我不喜欢。” 骆林抬眼静静看他:“我还以为你看不起模特。” “我以前谁都看不起,不止模特。”段非回看骆林:“已经得到教训了。” 骆林又看了他两秒钟,把眼神收了回来:“你想装什么风格的?” “我不知道什么风格是什么风格,书店里选了几本看得顺眼的拿回来了。” 骆林深吸了一口气:“先说明,在这方面我一点也都不专业。你不要当真,图个乐子就好,行吗。” “嗯。” …… 段非拖着一条断腿不方便,两个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爬完了四层楼——地上三层地下一层。等到参观结束了太阳光也过了最好的时候,房子里只有零散几个房间里接了光秃秃的电灯泡,于是两个人便窝到了光线最好又带着大天井的阁楼上,还把装书的箱子也一并硬搬了上来。阁楼上积了些灰,地上没坐的地方,段非把箱子倒过来,翻出最底下的一条小毯子。骆林看了看段非,接过毯子在地上铺平整。 毯子并不大,两个人只能并排坐下,把书放在地上翻。幸而毯子小却厚实,地面上的冷没怎么传到身上来。两个人每拿起放下一本书时都会扬起尘,但是骆林却意外地没觉得脏。 “主卧的色调你觉得什么颜色好?”段非问骆林。 “又不是我住……你自己看。” 段非从书上翻出了一张西班牙风格的卧室图片,墙壁是晃眼的明黄色:“这个颜色怎么样?装饰用五彩的玻璃,加上横条纹的图腾手纺布,还有这个植物……” “好看是好看,但是这种特别热带的风格……你要真喜欢就选这个。” “给我爸住。” “不行,”骆林迅速否定,“他住进来没三天就会犯高血压。” “这个呢?”段非又翻到一页,“这个床你不觉得特别……” “段非,你爸快六十了,你真的觉得他会喜欢一张银光闪闪的金属床……?” “那你看看这个……” 骆林诧异地发现,段非在问他的意见时是异常认真的——段非每每费劲心思的找出一个个他喜欢的设计,骆林再一个个的反驳回去。他一开始以为这是段非在故意逗他玩,挑些极端的设计,后来才发现,那是因为段非的喜好和他的性格像了十成十。 段非喜欢的颜色都带有高饱和度的,更喜欢让那些颜色的冲突色化为室内的各个元素,相互对撞,让人想起前卫主义那一套。他喜欢的材质也是以玻璃和金属居多,都是让人觉得有距离感的东西。每个他给骆林看的设计都对住户的审美要求非常高,所以骆林知道段长山绝对不会喜欢。 但这并不意味着段非的品味不好,而很可能与此正相反。 既然段非这么认真,骆林也不好意思糊弄过去。他也拿起书仔细翻看起来,看到觉得好的例图便递给段非,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真正的讨论起来。 …… “主卧真要用棕色吗?” “可以用很深的棕色。像你刚刚给我看得那个全黑白的卧室,把床头板换成深棕色的木头,粗一看也没什么大区别。” “没什么大区别干脆就用黑色……” “和黑白配在一起的颜色要特别强才能跳出来,更适合年轻人。选深棕色的话大地色系的不少能用,其他的一些淡色也适合,很安眠的。” “我不要木头地板。” “谁也没逼你用木头地板……铺地毯好了。” “然后在床前再摆张羊皮毯子,像这样大点的。” “……铺吧铺吧。” “再加一个dressingbench。” “……加。” …… “浴室的墙面我想全贴大理石。” “……好啊。” “真的?那你看这个,墙面是淡颜色的大理石,洗手台和淋浴之间有一条天花到地面的白色led灯带,感觉很棒……不过你是不是不喜欢led?” “这种设计的话我也觉得很漂亮……感觉好像浴室里有一扇很细长的窗子,led的光像是外面很强的阳光从窗户里透进来。” “那就这个。还有浴室里放独立浴缸还是按摩浴缸好?” “独立的吧,按摩浴缸没什么家的感觉……” “那买个椭圆形的独立浴缸?还是那种古典四足的?“ “……这是你的房子还是我的房子……” “那我不问了。” “……” “你是不是也觉得椭圆形的好?” “……” “古典的有点太老气了。” “……” “……古典的?” “段非,我从没见你这么啰嗦过。” …… 这样的对话往复继续,太阳在他们头顶的天井之外慢慢变换角度,光线渐渐地变暗。此时段非在讲,骆林在听。骆林吸了吸鼻子,发现身周略微有些冷。房子太大太空,幸好是在阁楼,感觉才好受了一些。段非和他之间的距离似乎比开始时近了一些,骆林的左手臂已经微微贴上了段非的右臂。每次段非低头去拿身前的书,骆林都能闻到他脖子后面传来的一阵带着温热感的,非常淡的香味。 那种香味是段非惯用的古龙。不是知名的牌子,段非却一直在用,大概已经有了几年,没有变过。古龙的瓶子是黑色的,有一回骆林在灯下擦拭,发现黑里透出些墨绿色,质地让人想起某种宝石。 离开段家之前,如此的琐碎家务日复一日,骆林却从来没觉得闷过。佣人们没有一人像他一样待这么久,他不理解他们为什么离开,他们不理解他为什么会想留下来。 原因大概也没难么难懂。别人眼里看到的只是古龙水的瓶子,他看段非的物事都像看一件宝贝。 ——也许是骆林神情不对,段非转过头来看他:“……骆林?” 骆林微微笑了笑:“我在听。” 他的确在听。 段非从小就不怎么爱说话,也不会说话;烦躁的时候段非会毫不掩饰地嚷嚷,真正难过时嘴巴反而像个蚌壳。等上了高中段非一开口总要蹦上几句脏话,为这口癖被他妈或轻或重地抽了几次耳光,但没改回来。等到夫人过世了,段非堕落得变本加厉,骆林又好几次都想在他张口时侧过头去,并不忍听。 所以现在当段非少见的,以他并没有见过的姿态和他聊天时,他一字一句都没有落下。 段非在跟他讲楼梯的式样,比划着在他面前划出一个矩形的轮廓。“我刚刚看到一种能储物的楼梯,你能从正面或者侧面把它拉出来放东西,是不是很方便?” 骆林笑了笑:“是挺好的。但是拉出来推进去,也很费力气吧。”——他想象了一下自己把杂物理好的场景,大概不会太轻松。这实在是因为这些对话让他有了幻觉,好像他们设想中的房子,是他——和段非的。 不过那样也就不是单单的一个房子了,大概会很像一个家。 这联想莫名其妙却又有种骆林不敢细想的诱惑力。他不想陷入昨天那种状态里去,只能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 段非从家里带来了剪刀和胶带,一并放在了箱子里。临走前他们把选好的装修样式从书上剪下来,一张张地分别贴在了各个房间的墙上。“这样以后就不会忘了。”段非拍拍手上的灰,回头看着骆林。 骆林也看着他。 “回去吧。天要黑了。”最后骆林说。 在餐厅的天花板上亮着光秃秃的一个灯泡,那是因为天色已晚,他们在下楼时开的。在墙上贴完了最后一张图片,骆林把这灯关了,和段非一起向门外走去。 至于那些书和那张毯子,他们没带回去。它们保持着被翻开被铺开的样子,静静地躺在阁楼上。 …… 司机在门口等着他们。段非坐在车后排的左侧,骆林做在后排的右侧,两个人各自微微转头看向窗外。他们来时也是这样,并不怎么交谈,回去时却更加的安静。司机抄了一条没有路灯的小路,不知道后座的那两个人究竟是是在这茫茫的一片黑夜里看见了什么。 回上海的路上要经过一条极其长的隧道。在驶入隧道时,车子有一瞬间没入了完全的黑暗。 而那个瞬间,段非把右手放在了骆林的左手上。 骆林的被罩着的手微微地抖了一下。他侧过头去看段非。 段非没有看他,脸还是对着正前方,没有什么表情。然而他的头微微低了,眼睛垂着,眼神似乎是向着右下,落在他们握着的那双手上。 不知道是不是骆林的错觉,随着段非无声地一呼一吸,他胸口的起伏似乎变得非常明显。 骆林不再看段非,慢慢将头转向窗外。他把右手的手臂抬起来,没被触碰的这只手似乎颤抖得更加厉害,他把手握成了拳,抵在了鼻子下面。 ……他没有把手抽出来。 回到段宅要近一个小时。骆林不知道自己应该什么时候把手抽回,也不知道段非什么时候会松手。他不敢动,只知道段非手上的温度幻觉般地蔓延到自己的身上来。 五分钟,十分钟,两个人都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骆林的手已经微微有些僵了,手腕处隐隐地抻着疼。他微微抬了抬手腕,然后感觉到罩着自己手背的温度慢慢离开了,顿时有些冷。 骆林把左手收了回来,转了转手腕,放在膝盖上。他看着窗外晦暗不明的天色,眼光却没有一个锁定的焦点。车厢的隔音效果很好,窗外的车流声显得模糊,而他渐渐能辨明身旁段非的呼吸声。车前的绿灯转黄再转红,是他们停在了一个十字路口。从车窗上带着弧度的反光里,他看得见段非肩部以下的身体。段非略微前倾着,背脊是放松的状态,左手和右手交握在一起,左手的拇指抵在右手的掌心上,缓慢地滑动着,一下,两下,透出某种难言的孤独。 骆林忽然想,段非现在究竟是怎样的表情呢。 他在反光里看着段非的手,然后闭上眼睛,干了一件他自己也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做的事情。 ……他把手放回了他和段非之间。掌心微微侧着向上。 心脏开始以难以言喻地速度猛烈跳动,似乎要从骆林的胸膛里跳出来。他的眉毛已经微微皱了起来,睫毛的翕动将他的紧张彻底出卖。他伸出去的左手从指尖开始发冷,目视可见地微微颤抖。耳朵里像是突然充了血,嗡嗡地回响出他的脉搏。 在他做出反悔举动的前一秒,段非的手又一次地握住了他的。是以十指相扣的姿势,掌心贴着掌心。 骆林不想也不敢睁开眼睛。他鲜明地感受到脖子上的血管跳动,自己的心跳声吵得他不得安宁。 段非的手一点点地加大力气,而他发现自己在虚弱地回应。 第九章 “……youhadmeathello.” 骆林拿起遥控器,抬手将电视关了。狭小的公寓没有开灯,现在因为失去了电视的荧光,再次回复到一片黑暗。骆林将双手覆在脸上,仰头倒在了沙发里,长长地呼吸。胃因为过度饥饿而隐隐地痛,或许他不应该跳过晚餐。 暗黑中骆林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显示有未读的信息。骆林没去看,只是那么坐着,任头脑里混乱做一团。他想起当车子停在段宅门前,自己将手从段非手中抽走的时候,段非直直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为什么摇头呢。是在说“不要放手”,还是他也不明白着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骆林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这次越界已经让两人之前心照不宣保持地距离彻底瓦解。骆林原先觉得踏出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现在却发现自己从那安静的碰触中得到了某种煎熬般的快乐。 出现这种状况并不如他所料。他当然可以反复质问自己,试图寻找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但事实不可改变——他没有拒绝段非的靠近,甚至做了与此相反的事情。他一直知道这么做后果会有多严重,但是那个瞬间,那个短暂的他做出动作的瞬间,他的确想那么做。 ……那天晚上,骆林梦见自己站在了一条空无一人的公路上。公路是沥青色的一条直线,天是雷雨前压抑的灰色。他一个人在这公路上走,不知尽头在哪里。他听不见任何的声音,而在一片令人不安的沉寂中,远方一辆着了火的轿车无声但飞快地向他驶来。飞驰的车子一直到了他的面前才猛地打弯,车身翻了过来,直直地飞向他。 他没有跑也没有躲,而是停下脚步闭上眼睛。他站的地方太冷太安静,那被火光缠绕着的车子向他罩下巨大的影子,他能隐约感受到一种温暖。 …… 七天里的第六天,段非一早把自己整理干净,然后在与先前无甚差别的时间里,又一次和段非见了面。 ……他的决定是放任。 这过程好比蹦极,而他选择了看着自己往悬崖下坠去。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个短暂的过程,在这约定过去之后,他那不可能妥协的自尊会像绳索一般,扯着他将他带回到他应该在的地方。他想,这只是暂时的失控——他不可能一直下坠,正如同他不可能放任他的自尊被软弱的幻觉击碎。 “我以为你不会来。”段非坐在餐厅里,双手交握着放在餐桌上,看着走进门的骆林。 骆林没有说话,只是向段非走了过去,然后在他面前一步处停了下来。 段非抬起头看了看他,然后回过头,将一只手撑在额头上。他先是呼了一口气,然后摇了摇头。他的眉头皱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像是在努力忍耐些什么,又仿佛陷入了某种束手无策的境地。 骆林忽然明白了段非昨天晚上摇头的含义。他是在告诉自己不该这么做,不该让他牵着自己的手。 他以为段非是在试探他的底线,但他的所作所为,又何尝不带有同样的意味。 骆林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些沙哑:“我不想再提醒你第三次了。” “我知道。这是最后的两天了。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 许久的安静过后,段非慢慢地抬起手,先是抓住了骆林的袖子一边,再下定决心般的握住了骆林的手腕。 …… 骆林从段宅的储藏室里翻出了几本相册。风格各异的照相本子反映出各自年代的不同,只是不论新旧,上面都落满了灰。他把相册搬到客厅的沙发前放下,然后单膝跪在地上,拿出先前取出的一块棉布,仔细把封面擦了一遍。 他一边擦拭,一遍低声道:“怎么脏成这个样子。” “你走了以后就没人过打扫过储藏室。反正知道我平时也不会进去,东西都是随便一堆一放,就这样了。”段非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看着骆林的动作。 骆林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原本这几本相册骄傲地摆在段长山的展示架上,待到女主人去世之后却被放进了不见人的储藏室。或许他们是怕看了伤心,但是现在见着这些相册默默吃灰,骆林有种莫名的难过。 “你也没想过把照片拿出来看看?”他忍不住问段非。 “我?没想过。就剩我一个人了还看全家福,我没那么想得开。” 骆林手上的动作停了停:“……那我还是把东西放回去吧。” “今天正好你在,打开看看吧。多少年了,再不看什么都忘了。”段非拍了拍他身边的沙发:“上来坐。看你这么跪着感觉怪怪的。” 两个人都坐到了沙发上。段非俯□,在一堆相册里选了一本土红色的小册子抽出来:“这什么玩意儿……丑成这样。” 翻开那本扁扁的小相册的第一页,便看见了穿着蓝色健美裤和混色圆领宽毛衣的李鸳鸯。还年轻的段夫人带着一副宽大的蝙蝠镜,一头密密麻麻的小卷披肩发,叉腰站在一棵松树前,露出个四十五度的侧脸—— “这是我妈?”段非似乎觉得好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行不行啊她。整个人都贴树上了,这有什么好拍的。” “那个年代都这样,”骆林不自觉地向段非的方向侧过去,想把照片看得更清楚,“喏,那边一张也是。” ——照片里的段夫人摆着老版本的剪刀腿,一只手扬起来,攀在花枝上。 “蠢爆了。”段非如是评论,然后把手放在那张照片的塑料膜上,又细看了看。“……不过还挺漂亮的。” 旧照片的光线和像素都一塌糊涂,段夫人脸上的眼镜也不摘下来,骆林并不知道段非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是段非看那照片时的表情比往常柔和很多,嘴角的弧度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扬起的,不明显,却有种不自禁的温柔。 相册再一翻页,骆林看了一眼便侧过目光,把拳头抵在嘴唇上,咳了一声。段非爆了个粗口,迅速地又翻了一页,然后又是一页,再是一页—— “怎么都是这种玩意儿?”段非把相册猛的一拍合上,扔到一边。 骆林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装作在看别的地方,并不置评。光屁股的皱眉小婴儿段非,红澡盆里板着棺材脸的段非,和穿着开裆裤坐在床上,一本正经却把小鸡/鸡露出来的段非…… 这该算是意外的收获么? “换一本换一本。”段非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一般摆摆手,弯腰又摸了一本相册出来。但是一看封面还是不怎么新的样子,手又僵住了。 骆林像是明白了什么:“其实人一生中需要穿开裆裤的时间是很短的……” 段非电光火石间将相册握在手上,猛地向左右掰开了往膝头一摊:“你刚刚说什么?” 骆林低下头,装作被照片吸引了:“哎,这张是什么时候拍的?” 段非看了他一眼,再低下头一看。一张照片里,十分年幼的段非被包的跟个团子似的坐在雪地上,段长山蹲在他旁边摸着他的头,笑得看不见眼睛。 “真会看孩子,就这么让我坐雪地上。不过这是什么地方……”这么大的雪必定不会是上海,段非边说边将照片抽出来,翻过来看了一下。照片背后是一行异常清秀的字迹——199x年,和长山,非非于长春。 “我还去过长春……”段非沉吟了一下。 “怎么了吗?” “那是我爸老家。我记得他根本没怎么回去过……说是和家里关系不怎么好。我都没怎么见过我爷爷。”段非想了一下,把之后的几张照片也抽出来翻看了,但是都没看见字迹。 “算了。”段非把照片挨个插回去,然后发现骆林拿着一张照片正看得认真,随口问道:“什么东西那么好看?” “……你啊。”骆林自然地回答道,似乎没觉得这句话答得有问题,反而把手里的那张照片回递给段非:“这张照片里,第一次看见你笑。” 照片里的段非至多五六岁,穿着灰色毛呢小大衣,头顶白色带绒球的毛线帽。因为人矮的缘故,衣服下摆几乎就垂到了段非的脚背上,看不出哪里是身子,哪里是腿。小小的段非像站不稳似的,倚抱着他爸的腿,背后是翻起的浪花,他妈妈蹲在他旁边帮他理着领子。 这是兴致多好的一家人,才会在冬天踩海。不过在这照片里,一家人的美满真真明显得叫人眼红。海风卷起了段长山的围巾,吹乱了李鸳鸯不再卷的一头短发,也让段非帽子上的绒球顶着风飞起。然而三个人都是张嘴大笑的样子,尤其是段非,小脸被冻得通红,好像在迎风喊叫些什么。 骆林垂眼看着段非被相机刻画下来的笑脸,眼睛里带了不自觉的笑意。然而这笑意慢慢地退了下去,骆林把嘴巴抿成了一条线。 这表情变换落在段非眼里,他一时没理解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心知这时大概不应该说话,便只是一页页的翻着相册。 ——六七岁时在动物园和猴子对峙的段非。**岁时被强迫上台表演节目涂红嘴唇的段非。以及再大一些,被扯去拍艺术照,肩上扛着小提琴却双眼瞪成铜铃大的段非。 骆林对着那些照片,还是不禁失笑。他指着一张段非穿着校服在运动会上准备跳远的照片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就这么大。” 段非看着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骆林随意地笑了笑:“能想什么。半大不大的孩子,挺可爱的。 “可爱?那天我咬你了吧。” 骆林想起自己被扣留的日记,只能苦笑一声:“那我怎么说?说你像条疯狗?” “我咬你你也不讨厌我?” 骆林怔了怔:“那时没有。” 段非的表情顿时变得不太自然。骆林连忙摆摆手,想想复又开口: “……其实真说起来,一直也没有。” 声音听起来轻了些。段非第一次主动要求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 两个人沉默地继续看着照片。自段非出生之后,这些相册里的绝对主角便成了他,而段非在相纸上慢慢地长大,面庞一点一点的脱去稚气,眼神变得愈加锐利。 骆林的视线又滑过几张照片,最终落到一张段非捧着蛋糕的照片上。“十七岁生日快乐”,这样的字样搭配着段非故作生气以掩饰害羞的脸,让骆林感觉到遥远的熟悉感。他的指腹滑过微微照片的边缘,然后像感觉到自己的所为失当一般,动作停了下来。 然后段非听到他问: “那你以前是怎么想我的?” 骆林的声音很低,段非并没有马上反应过来。然后他看向骆林——这个问话人只是盯着面前的影集,手上却没有再翻页。 段非想了想,眉毛皱了起来。嘴巴张了张,他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一般,最后说道:“我记得……最开始的印象应该是……这个人很白。每次站在阳光底下都感觉在发光,很晃眼。” 骆林似乎没想到的会听到这种答案,下意识地“哎”了一声。 “以前你不是都穿着白衬衫在那里准备早餐么,每天阳光从你背后照过来,你的衣服还有整个人都在反光……一大早的,看了特别刺眼。”段非停下来想了想,继续说:“然后新佣人刚来的时候都特别土,感觉脸上脏脏的。你不一样,反而特别干净。我还想过你是不是不会出汗,种花的俞妈一天干活下来浑身都是汗臭,你在花园帮忙一整天回来还是香的。” “……” “我也看得出我妈挺喜欢你的。开始她有事没事拉着你坐在那聊天,我就觉得你肯定也婆婆妈妈的。但后来发现其实你也不怎么说话,一点都不烦人。你也从来没跟我大声嚷嚷过……还给我做饭,帮我送东西,每次都顺着我。而且跟别人顺着我不一样……”段非停了停,声音放低了些:“我觉得你是真的对我好。” 骆林只是听着,没什么表情,并不插话,也不看段非的脸。 段非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他能想到最自然的口吻慢慢说道:“所以我就一直都挺喜欢你的。从小到大一直都喜欢。遇到你之后慢慢觉得没什么别的可喜欢的人了,光和你待在一起就行,虽然后来……后来就不对了。也不是不喜欢你了,反正就是我妈走了以后,什么事情都不对了。” 听到这里,骆林把视线转回到了段非身上。 段非向后倒在沙发上,两手交握,仰头看着天花板,继续道:“那时候每天都感觉特别急,感觉有什么东西对不上。虽然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但是心里明白好像忘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早上起来看到你们几个上上下下地围着转就觉得特别……烦。家里呆不住,也不想见我爸。” 段非的眼睛闭了闭,沉默下来,骆林也没说话。半晌段非又坐直了:“后来我去看了医生,医生也不知道哪里出错了。现在想想我妈走的那天还是一样的感觉。可能这辈子都想不起来那天究竟发生什么了。” 骆林隐隐地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一样是没想起来,段非的现在和过去之间相差得也太多了。他犹豫着怎么开口,段非却突然说:“和我拍张照吧,骆林。” 他把放在他腿上的一本相册拿开,转过头看着骆林的眼睛:“想不起来的我就不想了。倒是我没有你的照片,以后连你长什么样都想不起来,那就完了。” “我有什么好拍的……你要是真想找照片,网上肯定……”骆林正想拒绝,段非却打断了他,叫来mariah去楼上给他取相机。骆林只好不说话,看着段非接过递来的相机,调试好了拿在手上。骆林无法,想着叫mariah过来随便帮他们拍一张,段非却已然把女佣遣走了,手腕抬起来一转,镜头向内对准了他和骆林。 “靠过来点。”段非这么说,骆林只得坐近了些——“再过来点。”段非说着将左手伸出去,搂着骆林的肩,将他带向自己。 “笑一笑。”段非说。 轻微的咔嚓一声,然后段非把放在骆林肩上的手松开了。 最后相机屏幕显示出来的两个人都有些微微走形。骆林的笑容看起来很紧张,段非的一部分脸没拍进去。并不是什么好照片……骆林觉得尴尬:“还是删了吧。” “删什么删,留着。”段非低头看看屏幕,然后忽然转过身,把镜头对准了骆林,又是“咔嚓”一声。 “哎,”骆林忙去挡镜头,却已经来不及了。段非不满的“啧”了一声:“闭眼了,重来。”说罢又要去拍。骆林只能去拉段非的手臂:“别闹了。” 段非果真不再动,只是拿着相机看着骆林。骆林忽然觉得有些讪讪,慢慢地把手放开:“别拍了,去吃饭吧。”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起身要走,段非却伸手握住了他的一只手。骆林回过头看着还坐在沙发上段非,听到他说,让我最后拍一张。 他撑着扶手站起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变得很近,骆林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段非把相机又一次举起来。骆林没有躲也没有笑,只是那么站着,眼神的焦点透过镜头,落在后面的段非身上。 照完了,段非看着相机里的骆林的照片,忽然说了一句:“我没跟你说实话。” “什么?”骆林不解。 “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想的是‘这个人长得真好看’。”段非抬眼看向骆林:“从那时开始我就没把你当长辈。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以前喜欢过我有什么不对。” 骆林一震。他没有料到段非会看穿他隐隐的负罪感——翻看相册时,他一直在无声地责怪着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未成年的,并且他一手照料大的孩子。 “去吃饭吧。”段非朝他摆了摆手。骆林怔怔地看着段非拄好拐杖,慢慢往餐厅里走去。 第十章 厨娘diwata是地道的南洋人。今天她祭出了看家的拿手菜,煮了冬阴功汤,咖喱蟹和棕榈鸡。食物温暖的香气在过于宽敞的餐厅散开,一点点变淡。段非和骆林两个人对坐着,后者看着碗里食物,并没什么胃口。 他终于舀起一勺汤喝了,却迟迟没动第二勺。许久他终于问出口: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段非抬眼看他:“怎么说?” 骆林没说话,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手里还举着勺子,很踌躇的样子。 “别乱想。”段非语气平直的回了一句过去。骆林还是没出声。 …… 两个人吃完了饭,段非提议去后院走走。远远地看见了映在落地窗上的水光,骆林不禁觉得奇怪: “怎么今天游泳池的水放着?这才三月,应该还不到日子…… 段非在他前面,拐杖一下一下地磕着地,往泳池边的长椅旁走去:“早上有人过来清理了,顺便就放了水。” 已经入了夜,庭院亮着一盏立灯,余下的光源全来自泳池池底。白色的光自深蓝色的泳池底反上来,入眼是一片流动着的莹蓝色。 段非在长椅上坐下,背脊向前,两手交握着,小臂靠在腿上。骆林站在他身旁,盯着那一池水看着。段非抬头看看他的脸,说不清那是什么表情。 “怎么了?”段非问。 骆林侧过头看他,还是沉默,脸上混杂了困惑而疲惫的神色。 段非微微扯起一边嘴角,接着说:“就好像你说的,没两天了。就当是哄我也行,开心点吧。” 骆林凝神看着他。半晌从紧闭的嘴唇里吐出一句:“我不知道,段非……你让我陪你着七天,究竟是为了什么?” 段非怔怔。 骆林还是静静站着,他的直觉告诉他段非的行为有哪里不对。他似乎想从头梳理这所发生的一切,迟疑着,对着段非逐字逐句道: “如果你是准备放弃了,想跟我告别的话,你那天就不会拉我的手。但如果你只是想随便找个机会接近我的话,你不会在只剩两天的情况下还这么……” 冷静地保持距离。他没有说出这一句,只是抬起头望着段非: “你在怕什么?” 段非双目灼灼地盯着骆林的眼睛,侧脸的轮廓突出了一块,似乎是咬紧了牙。骆林忽然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慢慢将手抬起,手指指向自己: “你怕我……喜欢上你?” 这个念头实在太过荒谬,近乎于自作多情。甫一出口骆林便觉得这样的发言太过可笑,想挥手把这念头挥掉,段非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这一回段非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他慢慢地拽住骆林的手腕向下,骆林只能弯下腰来。 因为手腕上传来的灼痛,骆林不禁皱了眉,一只眼睛眯了起来。然而段非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我怕你喜欢我?” 段非的声音听起来甚至带了笑意。 他将骆林的手腕更拽过来些,吻上骆林的手背。他如此缓慢而用力地将嘴唇印在骆林的皮肤上,骆林甚至能感受到他深沉的鼻息,仿佛是在呼吸骆林身上的味道。然后嘴唇自手背移开,段非侧过头去吻骆林的弯曲的中指指节。他再将骆林的手翻转过来,吻上骆林的指尖,掌心,最后停在静脉。 “……我为什么要怕?”段非的声音已然哑了。 他将鼻尖贴上骆林的内腕骨,深深呼吸一次,然后将嘴巴微微张开了些许。坚硬牙齿碰到骆林手腕处柔弱的皮肤,段非轻轻地咬了下去,挑起一小块皮肉,向外略微用力。那块皮肤从齿间脱出,在骆林的内手腕留下一小块淡红色的痕迹。 段非抬起头看着骆林。骆林的身体因为这绵长的吻而颤抖起来。他在段非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令他手足无措的东西—— □。 段非握住他的那只手慢慢松了力气,滑落下去。然而在滑落的过程中,段非的拇指有意无意地沿着骆林的掌心摩挲,划下一道暧昧的痕迹。 “这样你就满意了?”段非对着他笑,仿佛在控制着情绪,回复到他应该有的样子去。骆林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没能说话。他的掌心还在发烫,心跳依旧过速。 段非支撑着自己站起来。他没有用拐杖,而是一瘸一拐地挪到了泳池边。骆林忽然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了—— “段非!!!” 段非微微张开双臂,直直地倒进了泳池里。 …… 段非被气泡裹挟着往池底沉下去。一串的气泡上浮,在他的发间破碎。打了石膏的左脚似乎想带着他上浮,段非略微用了些力,坐在了水底。然后他睁开眼睛,在水下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了看头上那带着水光的部分。 这宁静的场景没能持续多久。又是一片的水花,是骆林跟着跳了下来。段非在水下甩了甩头,没伤着的那条腿在泳池底一蹬,从游泳池里冒出头来。 “你疯了!!!你的伤还没好!!!” 骆林的胸口以下浸在水里,胸膛正一起一伏。但是毕竟没在整个人没在水里,头发只有半湿。 段非对着他笑:“你干嘛也跟着下来了。” 骆林脸上并没什么轻松的神色,反而皱着眉:“我现在见不得别人在我面前掉到水里。这样真的……没什么好玩的。” 段非道了个歉。骆林无奈地呼了口气,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把段非拽上去。最后他只能不去看段非的眼睛,说道:“……上去吧……” 段非看向骆林,说: “我只是想冷静一下……你不应该下来的。” 他说这话时,声调里有些和平日里不同的东西,格外的柔和却危险。骆林的神经不自觉地绷紧,觉得这句话里有某种暗示性的意味。 果真。段非说完便向骆林抬起了右手,让指尖落在了骆林的脸上。从他指间带来的水珠顺着骆林的脸颊滑下来,停在骆林的下巴上,再无声的没入泳池的池水里。 慢慢地,段非的拇指向外划出一道弧,然后停在骆林的嘴唇上。段非将它温柔地抚摸过一遍,然后手指再次回到那嘴唇上最初的落点,微一用力,挤开唇瓣,触碰到温暖湿润的部分。骆林开始头晕,想转过头去,但这挣扎最后并没有意义。 骆林侧过头去的时候,段非的手也离开了他的嘴唇,慢慢向下。冷而潮湿的手指经过了颈侧的动脉,向下到喉结,最后绕到了颈后。这只手微微地施了些力,骆林只能一点一点的回过头去。 段非还在缓慢地加着力,压着骆林的头靠近他。骆林知道,如果自己现在认真的推拒,那么不管将要发生什么,都不会发生。 但是他没有。他甚至隐隐有预感这样的情景会发生,现在反而有种怪异的,预期成真的解脱感。他知道他们会走到这一步——在他没有拒绝段非的靠近,反之默许之后,他便知道。 两个人的脸慢慢地靠近,骆林能感受到段非听见的呼吸,一呼一吸之间因为被刻意压抑而显得缓慢。骆林不敢直视段非的眼睛,只能看向一边,却无助地发现他无法逃避段非的眼神。他脸上的皮肤能感受到那灼热的目光,并且在这注视下开始发烫。那目光落在他的前额,再到鼻子,嘴巴,最后回到眼睛。骆林无法忍受这种焦灼的感觉,猛然闭上了眼睛,然后再近乎于胆怯地慢慢睁开。 他对上段非的眼睛,然后再无法移开视线。 段非在用一种渴求的眼神看着他——并不是崇拜或者仰慕,不是那种无辜的渴望。而是充满了压抑着的**,包括占有欲,控制欲,破坏欲,以及显见的□。这些东西搅合在一起,被压在段非的眼底,形成危险的漩涡。 骆林感受了到一种从脊柱开始震颤的感觉——那种感觉难以言喻。如果真要想象,大概像是你被赤身**地束缚着,无助地站在另一人的面前。那人将你从头到脚,每一个部位都看在眼底,却没有露出要做什么的预示。你理应在这个场合感觉到恐惧而逃离,却因为某种浓郁的荷尔蒙的作用,而感受到了怪异的兴奋。你的身体从中心点开始发热,甚至希望目光能够成为实在的触碰。因此就算下一秒那个人将用刀子剖开你,你也会发出欢愉的声音,对着那个人打开自己的身体。 骆林彻底丧失了挣扎的能力。他眼里是段非的面孔,鼻端是段非带着体热的气息,后颈被触碰的地方让他觉得酸软——这种他鲜少有过的感觉席卷了他。他身上某种绝缘层一般的东西被缓慢地剥开了,这让骆林心中涌起一种近似于绝望的感情。但他无法阻止自己的陷落。 他感受到的,是一种该死的,让他无法掌控的,痛苦的期待。 而他们管这叫做情/热。 两个人的鼻尖已经抵在了一起。骆林终于闭上了眼睛,眼睫不住地翕动。他不知从何时起咬合着的牙关也放松下来,从喉间呼出一口近似于喘息的气来。羞耻的感觉顿时俘获了他,他甚至感受到自己的某个部位鲜明的存在感,让他脑中无法思考。 骆林的心脏超负荷地跳动着,于此同时他也听得见段非的心跳声。 以及最后段非沙哑的一声“晚安。” ……段非最终没有吻他。 第十一章 这天晚上,骆林睡在了段非的客房。 两个人从泳池里爬出来之后,都**的不成样子。段非浑身上下的衣服都在淌水,却不知何时恢复到了好整以暇的神情,反而是骆林看来更加狼狈。刚才他近乎失神的举动让他陷入了难言的羞愧当中去,现在只觉得自己的自尊心都在疼。若不是段非阻止他,大概他会真的穿着湿透的衣服夺门而逃。 段非近乎于戏谑的指了指他的胸口——白色的衬衫被浸湿了,透出他皮肤的颜色来。就算其下有同色背心包裹着,却也能隐隐看出胸前两点的轮廓。 骆林只觉得自己被绑在了耻辱柱上。他忍住了用双臂遮挡自己的举动,低下头去,抬起一只手,将贴在自己胸膛上的衣料向前扯开。 “……这么戏弄我,你觉得很有意思吗。” 先前的情热早已退去,现在的状况让骆林几乎愠怒。然而他又无法真正向段非迁怒——他有什么资格? “进去洗个澡吧。再这么站着非感冒不可。”——结果段非恢复到了没有情绪起伏的语气,根本没对骆林先前的发言正面回应。骆林觉得事情的发展每每出乎他的意料,现在愈发的不明白段非是想做些什么。看着现在段非的样子,骆林几乎要觉得自己先前见到的那种眼神是错觉。 抱着沉重的心情,骆林去浴室把自己清理了干净。幸好段非借给他的是一套未穿过的家居服和一条带着标签的内裤,不然让他穿着湿内衣或者段非穿过的内裤,他绝对会对生活产生阴影。 那时骆林还是抱着收拾好就回家的心思的。同样洗完澡出来的段非看看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说:“今天就住下来吧。” 骆林已经想好了说辞,整理好了表情便开口拒绝,说不好意思,不想再麻烦他云云。段非认真地听着他像对待陌生人一般的说辞,然后开口说: “你不用这样。” 仅仅五个字,骆林便觉得自己努力挂在脸上的表情再不能坚持。他脸上谦和却带有距离感的微笑慢慢消失,骆林低下头,将额头埋在右手的手掌中去。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啊……” 骆林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地疲惫,声音压低了,有种莫名的脆弱感。段非的手腕不自觉的抬了抬,却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很累,直接在这里休息比较方便。”段非像是斟酌了一下词句,顿了顿又说:“你睡客房就行。我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骆林无声地苦笑了一下,看这情景,似乎还是自己单方面的觉得尴尬了? ……也不知道先前那个站在泳池里,几乎吻上自己的人是谁。 “行吧。”骆林叹息般的回了两个字,然后补了一句:“谢谢你借给我衣服。” 他冲着段非微微颌首,像是当管家的时候,接到段非命令时的样子。 那么有礼,那么疏离。 …… 躺在床上,骆林辗转难眠。 这样的状况发生在他身上不多。以前他也有过困难或难过的时候,但是让千头万绪在头脑里翻来覆去并不能解决问题。他总会努力地把那些杂乱的思绪盖上盖子扔到一边去,好让自己能够安眠。 但是今天并不一样。 因为今天,他发现有问题的是自己本身。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在过去24个小时里所做的事情——默许段非的接近,照旧的拜访,任段非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然后,几乎越界。 段非并没有真正逼迫他,也没有对他下任何圈套。段非只是站在那里,对他展现出他想要看到的样子。骆林从开始的否认,到怀疑,到接受,再到现在的几乎陷落,都是自发的转变。 也许是他因为喜欢段非太久,段非却从来没有这么“好”过,所以他总觉得这样的转变并不可能,便想要上前去确认——走到这一步,无非是他自己的错。 ……而游泳池里发生的一幕,更是让他背上了耻辱的烙印。 他从前便一直对喜欢段非这件事抱有负疚感。也许是男人和男人情感太违背常理,对方又是个他一手看护的孩子,所以他下过决心,说自己只要默默地看着,守着这个孩子长大就好。 但是从某一天起,这个状况被粗暴地改变了。 那是个晚上。白天里对他大声呵斥的段非又找上门来,在凌晨的两三点敲响他的房门,对他说对不起。 总是这样呢……骆林觉得无奈的同时也忍不住的可怜起这个孩子来,安慰似的抱住了来人,说着“没关系”。 这样子的段非总是格外的温柔,甚至会撒娇般的亲亲他的脸,抑或用嘴唇贴着他的嘴唇。然而因为动作中没有别的意思,看上去和感觉起来只像一只粘人的大狗。 但是那一晚不一样。 两个人坐在床上,段非从后抱着骆林,将他圈在自己的怀抱里。骆林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段非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在听。 感觉到段非的呼吸,骆林似乎觉得痒,缩了缩脖子。 段非问他他怕痒吗。 他说有一点。 段非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然后在他耳朵旁轻轻地呵了一口气。 骆林始料未及,不自禁便从喉咙口发出一声类似于呻/吟的喘息。反应过来他连忙捂住嘴巴,整个人都要往前窜。 段非用力地箍住了他的腰,将他慢慢地拽了回来。然后骆林感觉到那双微凉的,箍在腰间的手,将他束在裤子中的衬衫下摆拉了出来。 低温的手碰到腰侧的肌肉,骆林整个人都是一个激灵。但是这并不是最令他动摇的——段非的嘴唇落在他颈骨的部位,在那凸起的关节处缓慢地吸吮着;与此同时,段非将他腿/间的部位向骆林的后腰靠了过来,有个炙热而坚硬的东西抵着骆林的尾椎,小幅度地摩擦。 骆林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意识到那触感究竟是什么东西。 但令他最绝望的事实并非段非因为他而硬了,而是骆林自己也勃/起了。 ……段非十二三岁的时候,骆林还帮他搓过澡。在雾气蒸腾的浴室里,骆林就算把段非看光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妥。甚至他会拍拍段非光裸的肩,说“好像又长高了”,然后笑着看段非拿起毛巾丢在他身上。 而几年过去,那个当初对着他赤身裸/体的孩子已经拥有了成熟的躯体,并将他搂在怀里,隔着一层布料用勃/起的阴/茎触碰着他。 他成为了那孩子情/欲的盛放品。 这种强烈背德感让骆林沉重得喘不过气来,他却意外的无法抗拒。 ……从段夫人去世到骆林最终离开段宅,段非吻过他许多次,只是之后都不记得。那些幻觉般的夜里,段非会忽然出现,每每温柔地对待他。和段非清醒时唯一一次粗暴的吻不同,那时的段非会无比耐心和细致地吻他。那种对待易碎品的态度让骆林整个人都感觉软弱而羞耻,却也令他顺从而无法挣扎。他在床上被放平身体,身上白色衬衫的纽扣被解开,而段非的嘴唇会从上至下,极轻地从耳垂吻至他的胸口。并未完全脱下的衬衫因为袖扣的存在而搭在了手腕上,像是一副柔软的枷锁。段非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反复地抚摸他的身体,让他莫名地焦灼,却也因为那朝圣一般的动作而感觉到莫大的幸福。骆林的身体在月光下颤栗,背脊弓起,他自己没有自觉,说那是多么纯洁却又淫/靡的场景。 这样的夜晚大多会以一个切实的,吻在唇上的吻来作结。被咬住的下唇,被舔舐的牙齿,以及被反复进犯,令他无法呼吸的口腔。来自于他人的舌头令他无所适从,他只能无助地将它含住,然后在这条舌头缓慢而坚定的进出之间,感觉到愈来愈强烈地,流窜至鼠蹊的热意。他会无比清楚的感觉到自己下/身的某个部位因为充血而高高立起,在反复的刺激下不断地渗出□来。这样的夜晚很长,总是分外折磨困倦的骆林。他那得不到纾解的部分在疲软和充血之间往复,在内裤甚至外裤上湿出明显的痕迹来。 这样的夜晚,有过十一个。骆林从来不敢回想也不敢承认。他知道那些夜里的段非并不是真正的段非,最起码不是完全的段非。让他爱上的是那个倔强的,用笨拙的方式对人好的少年段非,他却对那个异常的,温柔对待他的段非产生了情/欲。 骆林向来**淡薄,对于一切**接触都羞于正面提起,负疚于偶尔的自渎,更至今不曾真正进入或让人进入身体。而在那些梦境般的晚上,当陌生的冲动掳掠了他,并且让他身体的中心产生渴求般的酸疼时,他感受到了没顶的羞耻。 他从未也不会向任何人提起这些事,然而他无法阻止那陌生却汹涌的感觉。那是他最隐秘的,却带给他欢愉的罪。 他憧憬少年时的段非,却宁愿保持距离不去越界。他沦陷在成年的段非的亲吻中,不去追究那是不是短暂的幻影。 当爱意和情/欲混合在一起,骆林真正爱上了成为男人的段非。 当然,他可以挣扎着解释,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 但是他心知事实并不如此。 他脑海中两种不同形象的段非渐渐交叠,便成为了今天段非站在泳池里的样子。 在段非将手放到骆林的颈后时,骆林的眼睛渴求段非的温柔,而骆林的嘴想要含住段非的舌头。 他早该明白他站在沼泽地里,陷到脚踝和没顶之间,最终结局并没有差异。 他下坠得太快太猛烈。在他再一次交出自己前,他必须停下来。 …… 同一天晚上,段非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张开了嘴。牙刷来来回回,口腔里除了牙膏的薄荷味之外,不知何时渐渐带了点铁锈味。他皱了皱眉,把牙刷拿出来看看,透明的刷毛上沾了些淡红色。他的动作停了停,复又含水将嘴巴里漱干净了。他俯□开了水龙头冲洗牙刷,却看见一滴鲜明的红色落进洗脸池,然后迅速被水流带走。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段非把水龙头关了,看见残留的红色在白色洗手台上拖出一条弯曲的浅淡痕迹。 他把右手放在鼻子底下沾了沾。中指指尖上是温暖的血迹。 这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段非却觉得格外的不安。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十分突然,却也同样极其强烈。他将手抬起来,先放在上腹,又在胸骨上按了按。 比以往每一次都疼。 他用面纸堵住鼻子下面,走出洗手间给黄裕仁发了一条短信。五分钟后,对方迅速地给他回了电话。放下电话后段非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那里有他手指印上去的血迹。 在骆林疲惫不堪地入睡时,司机从住处赶来了段家。来时车灯明晃晃地映在二楼的窗户上,看着天花板上投射出的白光,骆林迷迷糊糊地想,难道段非出门了吗?他是要去哪里呢? 而段非坐在轿车的后排,面无表情。 第十二章 特诊部特地派了专人在医院门口接段非。黄裕仁竟然也在,手插在口袋里,站在两个护士后面。 “你怎么也来了?”段非没理那两个上前的小护士,径直看向黄裕仁。 “我好歹也算你的私人医生,能不来么。”黄裕仁指了指护士推来的轮椅,“坐上去吧,直接推你去检查。” 段非看着那轮椅,皱了皱眉头。黄裕仁把轮椅往段非面前踹了踹:“别想了坐吧,节省大家的时间。” 段非最终还是坐上了轮椅。他把拐杖递给其中一个护士,另一个推着他往电梯的方向走。黄裕仁跟着段非,走在他右手边。 在去检查的路上,段非低声问黄裕仁:“真需要再做一次检查?” 黄裕仁没看他,只是“嗯”了一声。 段非像是在自言自语:“上次说情况还稳定,应该是想多了……” 黄裕仁低下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 大半夜的一轮检查下来,黄裕仁扔了一张单子给等候室里的段非:“百分之十九了。” 段非抬头看他:“什么百分之十九了?” “原粒细胞的指标。” 段非眯了眯眼:“我不懂那些东西。” 黄裕仁面无表情:“我没指望你懂。但是指标成了这个样子,你必须立刻住院。” 段非摆摆手:“没那么严重……” “有,”黄裕仁打断他,“我不是在夸大其词,但是你必须马上入院。找好配型就准备手术吧,没时间了。” “我后天就……” “现在。” “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段非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在看到黄裕仁的神情时不自觉的停住了话头。黄裕仁微微皱着眉头,用一种近乎于沉重的表情对着他。他见多了黄裕仁急着送他去医院的表情,早就见怪不怪。然而黄裕仁现在的样子,却第一次让他心下一凛。 黄裕仁问他:“你最近仔细照过镜子吗?” “没有。怎么了。” “你不觉得你的眼眶有点发青?而且眼睛有些肿?” 段非皱了皱眉头:“大概吧,我向来睡得不是很好……” “……不是睡眠的问题。”黄裕仁缓慢地打断他,眼神落在段非的眼周,盯着那片淡淡地青色,那和浅淡的黑眼圈看起来并无太大区别—— “我不是血液专科,但我稍微懂一点。在非常快的时间里,你的眼球会一点点向前凸出来,然后整个眼眶周围变成淡绿色,再到深紫色。这种症状一出现,谁都会看出来你有病。” “我只需要一天,不可能真的有什么……” “段非。慢性期的时候治愈率能上80%,你可以那么说。真出现那种程度浸润的话说明你已经到了急变期,一般病程只有几个星期,最多三个月。”黄裕仁抱臂站着,样子里有种不由分说的严肃感。 段非捏了捏拳头,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他问: “……之后呢?” “没有之后了。急变期是最后一个阶段。” 段非看着黄裕仁:“你在告诉我,我也许过几个星期就会死?” 黄裕仁扯了扯嘴角,脸上却没有笑意:“如果你没从在美国发现时一直拖到现在,或许不会。” 段非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才又开口,声音却低了不少: “……你让我回家一趟。” “中午十二点前我必须在医院里看到你。” 段非把头低下去,黄裕仁站在他旁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一句:“我尽量。” 这三个字似乎真正惹恼了黄裕仁。他咬了咬牙,一字一句道:“段非。没人想看着你死。” “他在我家。他现在……在我家睡着。”段非深吸一口气,“我想等他醒过来。等他醒过来,我送走他了就过来。” 黄裕仁不说话。他知道说话也没有用。 段非的头还是低着。他皱着眉闭了闭眼睛,嘴唇抿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哈”了一声: “明明就是……最后一天了……” 他将手紧紧握住,拳头抵在了嘴上。 …… 半夜急诊的病人躺在担架上被推进来,从段非所在房间面前的走廊经过。那病人的手垂在担架外,血从指间落下来,在地上留下零星的红色痕迹来。在段非终于抬起头的时候,他正好对上了那伤者的脸——那人已然因为出血过多而脸色青白,脖子不自然的歪向一边,嘴巴张开,眼睛半睁着,眼神全然涣散开来。 段非忽然间感受到了“死亡”的切实感。 白血病——这是医生给他下的诊断。据说这病有各种类型,他现今都没搞懂自己是哪一种。在美国拿到检查报告的时候,他一时不确定leukemia究竟是什么意思,拿出手机字典查了查,却在跳出翻译结果的时候怔了一下。 和大多数人的反应并不同,看到这个诊断,段非只仰头靠在了医院的椅背上,看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气里没什么绝望的成分,就只是无奈而已。 他和别人不一样。那些人有充满梦想的现在,有不甘心放弃的过去,有值得努力的未来。那些人有着爱人或者被爱着,以各式各样的方式和这个世界保持着联系。他们会害怕,抱怨,咒骂,因为不想失去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机会。段非和他们不一样。 他的过去成了模糊的一片,寻求改变的现在也没有人真正对他报以期待。他没有朋友,没有爱人,唯一和他有血缘联系的人也与他再亲近不起来。有的时候段非甚至在怀疑,是不是无形中有什么力量,把他生命里的人一个个的从他身边扯开。 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但这世界上比他坏的人也有很多——那些人或许还有恨铁不成钢的父母,有不愿意放弃爱人的伴侣,有一同放浪形骸的朋友。他没有。没有人对他好,没有人对他坏,他的世界里只是没有人而已。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到就这么死了也挺好的——但是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虽然过去和现在都已经一塌糊涂,但他还是对未来有着零星的期望。 原本他期望着“和那个人在一起”。后来变成了期望“有一天能和那个人在一起”。再后来就变成了“好好活着”——好好活着,然后一天天的等着。他觉得反正时间很长,活着就是无限存续的希望。他可以期待未来的每一天,期待奇迹发生,让他重新被爱上。 但是就算是这样的希望,似乎也很难达到。 ……两三个小时前他站在泳池里,而他面前站着骆林。在那个距离,他可以吻上骆林的嘴唇,而他也非常,非常地想那么做。 然而带着铁锈味的血液从他的鼻腔向下蔓延,让他不自觉的吞咽一下,然后感受到满嘴鲜血的腥气。 这让他第一次对可能到来的死亡,产生了恐惧。 ——那些昂贵的药物他都按时在吃,配型的事情也早就交予了别人去打点。上次检查时他的体征还都稳定,不然他也不会一时不去住院——他没真的想去寻死。 当站在骆林的面前,他愈加强烈地感觉到,他不想死。 但他也同时清醒地意识到,这不是他能够决定的。 ……他对骆林说了“晚安”。 因为他只能这么说。 …… 程贵珍一早就到了段家门前。她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时候才七点,闷着头急急忙忙地赶着去上工——今天是她第一天去做上门保姆,可是不能迟了。她背着一个装了日用品的大包,快步走向了段宅所在的社区。真要到了地方,她忽然又担心起来:万一自己到早了吵着别人可怎么办?这么想着,她来来回回地在门前踱步,拿不准是不是要进去。路过的保安已经在盯着自己看了,程贵珍咬咬牙,想着干脆去按门铃算了。 正要上前的时候,那户人家的门自己开了。上回见着的黑皮肤女娃好像从窗口看到了自己,看样子想把自己迎进去。那女娃娃嘴里叽里咕噜地也不知道是在说点啥,不过憨憨地笑得挺开心,让程贵珍的一颗心好歹是放下来了些。哪知道一进门便看见那段家当家的小伙子坐在餐厅里,程贵珍顿时又紧张起来,琢磨着该怎么打招呼。 话还没想好,那小伙子竟然先招手让她过去了——等走到了跟前,那人对她微微笑了笑。 这可是程贵珍头一回看见这男娃娃笑。上回见的时候她还觉着这孩子说话挺少,看人的眼神有点怕人,估计不好相处。这回看了这笑脸,倒像是个好孩子了。不过这笑吧,还是说不上有哪里不对——感觉着这人像大病初愈似的,并没什么生气。 段非的声音低着,跟她打了个招呼。程贵珍看他压低声音的样子,便也学着悄声说话,问:“这是有人还睡着呢?我没吵着吧?” “没吵着。我让玛利亚带你去你房间放东西吧。我等着人起床。” 程贵珍看他指了指那黑皮肤的女娃娃,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又接过话来:“是不是段先生回家了?用不用我等会儿去叫?” 那叫段非的小伙子摇了摇头:“是你上回见到的人,也不用叫。他在二楼,所以没事的话不用上去。” 程贵珍应了,从地上拿起刚放下的包,便要跟着玛利亚走。段非又叫住她:“等下你要是看见我们两个在说话,麻烦你稍微回避一下。” 敢情是要谈什么秘密的事,谁知道这有钱人家都说道些什么?程贵珍忙带些惶恐地点了点头,保证说自己肯定不偷听。 段非无奈的笑了笑,说了一句“你误会了”。 ……程贵珍不知道他这一句“你误会了”是什么意思。不过她知道上次见着的那个高个儿小伙儿不久就醒了,这两个人到后院转了一圈,似乎是吵了一架。那高个儿的小伙儿当时就走了,留下段家的小子一个人在后院里坐着。程贵珍不敢上去招呼,是下午段非主动来找她做事,她这才敢到段非的跟前去。 看情况似乎是段非要住院了,要帮忙收拾衣服日用。程贵珍没敢多问,段非让他带什么她便带什么。段非腿脚不方便,在一旁的床上坐着,程贵珍遇见不懂的东西便会向他问一声。 然而后来这段非忽然就没声了。程贵珍觉得奇怪,回过头去看,发现段非坐在床边上,手交握着,眼神空荡荡的,泪水自眼眶里一点声响都没地往下掉。似乎是好一会才发现程贵珍在看自己,他皱着眉头把手抬起来在脸上按了按,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好像自己都不明白那眼泪是哪里来的。 程贵珍心里知道自己不应该管这些闲事,然而这孩子跟自己的三儿子差不多一边大,这么悄无声息地掉下眼泪来,她这个当着妈的不由得便心疼起来。她忙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跑到段非的身边去,小心翼翼地看着段非的脸——她并不懂得怎么安慰人,只能手忙脚乱地说些话: “这是咋啦,跟人闹矛盾了?哎,会好的……都会好的……” 段非抬起一只手摆了摆,另一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哑声说了一句“没事。” 话是这么说,一眨眼,眼泪又掉了下来。程贵珍看他喉头一梗一梗,想必是难过得紧了还硬忍着,也跟着难受起来: “哎呦你说说这……受了啥委屈呀这是……别哭啊,孩子?” 那最后两个字似乎触到了段非的某一根神经,他怔怔地看了看程贵珍,然后慢慢地把头低了下去,双手死死抱着头,从绝对的沉默中泄露出一丝呜咽来。 程贵珍心疼地将手放在他的背上,轻轻地一下下拍着。 许久段非终于哭出声来,像个孩子一般哽咽着,眼泪一滴滴掉在他的腿上,印出一片深色的痕迹来。 他原先并不觉得自己委屈,只是在这个时候,他没有办法不难过。 第十三章 骆林记不清楚约定中的第七天是怎么过去的。 在段宅的那晚他睡得并不安稳。睡前他反复想着自己该怎么将这约定收场,说些什么话,和段非保持怎样的关系。迷迷糊糊想睡的时候又怕自己忘了明天的说辞,在梦里都觉着分外的累。早上起来的时候他的头更是隐隐地疼——自从落入冰湖之后,他的身体便差了许多。 太阳穴附近就那么一直跳着疼,骆林一边洗漱一边希望旧伤不要再被挑起来。下楼的时候他终于想清楚了自己该说的话,那些话却在见到段非的一瞬间彻底忘了干净。 骆林站在楼梯上,段非站在楼梯下。段非两手插在口袋里,抬头对着骆林笑,跟他说“早”。 那是头一次,段非的眼睛笑得微微地眯起来,让人感到显见的温暖。然而那笑容里也同样带着一种陌生的距离感,配合着这个角度这个场景,让骆林觉得似曾相识。 然后他想起来了。近一年前的夏天,他站在段非所站的位置上,对着楼梯上的段非笑着道别。 ……这样的场景重现,让骆林的心慢慢地往下沉。 吃早餐吗?段非边这样问他,边向餐桌边走去。骆林看看他的背影,回了一句不用了。段非原本要去拉餐椅的手停住了,然后骆林听见他低声地说了一句“好吧”。 骆林说:“我有话想和你说。” 段非转过身来看着骆林。骆林知道他听清楚了自己的话,但段非却没有马上回应他。 段非的眼神平静得有些怪异,眼光落在骆林身上许久,然后才开口说: “我也一样。去花园里谈吧。” 他没等到骆林回应便先行走了出去,走时还拿起了放在餐桌上的一本黑色封皮的本子。骆林对它再熟悉不过,那是他用了许许多多年的日记本。 …… 今天的太阳一早就很好,照在身上很暖和。 骆林和段非面对面站着,两人的姿势显得都不太自然。骆林把眼睛闭上又睁开,深吸一口气后说道:“段非,你说的那个约定……” 他没再说下去。因为段非把手伸到了他面前,手上是他的日记本。 段非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日记你拿回去吧,我不会反悔的。” 骆林下意识地接过本子,表情还是有些迟疑,有些话到了嘴边却难以出口。 “……对不起。”段非用这三个字将他的回应堵住——“这几个月一直缠着你,我知道你也不愿意。可以的话,你别怪我。” 骆林笑了笑:“我没有……” 他还想说点什么,段非却接着说了下去:“约定也到此为止吧。昨天我突然想通了,也觉得没必要再这么下去了。你说的对,我们各走各的路,对两个人都好。” 骆林怔了一下。他没想到段非会这么直接且先他一步把这个话题放在台面上。他想好了怎么应对的段非可能的请求,但现在的状况并不在他意料之内。他稍微有点困惑,但还是说: “我没怪你,你不用多想。这几天我也过得挺开心的,以后……” “我知道的。以后也没必要来往了吧,毕竟你工作忙,也没有什么非要和我联系的理由。”段非边这么说着,边从牛仔裤的后袋里掏出一本小本子。那是一本支票簿,“当初把你赶出去是我做的太过分,一直都没跟你好好道歉。幸好你当了模特,倒也比在我家待着好。最后还是想稍微补偿你一下,这也是我唯一帮得上忙的地方了……” 段非拿出夹在支票簿里的笔,低头写下一串数字。 一百万。 支票从支票簿上被撕下,段非写完就要把那张纸往骆林手上的日记本里夹。骆林往后退了一下,躲开段非的手。他被这突然的进展弄得转不过弯来,只能问段非:“……这是什么意思?” 段非看着他。骆林指了指支票本,又看了看段非:“你从刚才开始,到底想说些什么?” 他看着段非,看着段非的表情里慢慢显出歉意来。过去种种的偏激,固执,温柔,戏谑,全部都不见了踪影,段非露出来的是个最普通的、面对着没有交集的人时才会使用的礼貌表情。他抱歉地看着骆林—— “是我搞错了。” 骆林望着段非:“……搞错了?” 段非抬起手放在脑后,闭了闭眼睛,看上去有些难以开口的样子。 最后他说: “我搞错了,骆林。我想明白了,我对你的感觉,其实不是那种喜欢。” 骆林怎么也想不到段非会突然说这句话。他张了张嘴,半晌回了一句:“是吗。” 段非侧了侧头,呼了一口气,不去看骆林的脸:“我一直逼着你面对我,弄得两个人都不开心。其实后来想想,我也就是不甘心而已,想不通为什么你就能不喜欢我了。这种感觉……其实还是和喜欢不一样。” 骆林把头低下去,听到自己“嗯”了一声。 “你……别怪我。我原来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的,不然也不会逼你逼得那么紧。甚至一直到昨天晚上,我都怕自己会反悔。” 段非这么说着。本子的重量落在骆林掌心里,似乎在一点点地变沉。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我想吻你的时候你没拒绝,我反而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以前那种上头的感觉一下子就没了,忽然就……明白了。” 骆林把这些话听在耳朵里,半晌机械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句: “我知道了。支票你拿回去。” 他的声音已然哑了。脑后和太阳穴交错着发疼,让他想把眼睛闭上。 段非微微抬眼看向他,表情似乎是怔了一下,然后说了两个字: “不够?” 骆林的手开始抖。反应过来那“不够”两个字究竟是个什么意思,骆林手里的日记本“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不是……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了。”骆林的左眼因为疼痛眯了起来,他一手扶着头,另一手向前伸了挡在段非身前,做出拒绝的样子。 “没事吧?”段非的声音听上去还是很关切的样子。这样亲切的段非让骆林愈加地感觉陌生起来,他连忙摆手,然后下意识地后退。 “你……原来想说什么?”段非忽然这么问自己。 是啊,自己原来想说什么呢。 骆林自己都忘了。头突然就疼得厉害,他根本想不起来。段非弯下腰去,把落在地上的本子捡起来,要递给他。本子落在地上的时候散了开来,骆林看见那他自己的笔迹,蓝黑色,一行行地写着“少爷”。 那一瞬间,骆林疼得弯下腰去。 “骆林?骆林!” ……别叫了。 段非要来扶他,被骆林挥了开去。他甩了甩头,似乎想把那疼痛从脑海里甩出去,复又站直了,对段非说:“我没什么想说的。” “你的日记……” “那种东西,我不要了。” 骆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那不是自己这七天来陪着段非的目的吗?但是真看见了那本本子,那一行行的字,刺得他疼得想吐。 那就不要了吧。不要了。 “你说的我都明白了……那就这样吧。再见。” 骆林记着自己最后是说了这么一句话。他逃也似的从段家走出去——那段路他是怎么走过来的,他一点印象都没有。是不是有东西落在段非那?不知道,他也顾不及了。一直到坐在了计程车上,他这才缓过劲来,能够倚着车门,稍微想清楚事情的经过。 段非似乎是问了他,他想说什么? 他想说什么呢? 哦,他想起来了。 他想说的其实只有一句话: 段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开始他想说的是,过后还是朋友,希望你能过的好。 后来想想看,或许不要保持联系对两个人才更好。那么大概他该说些决绝的话来彻底划清界限,像他最初所想的那样。 但是他反反复复地想着这几天来段非的一举一动,忽然发现一件他无法否认的事情。 他还是在乎段非。 段非是他曾经的美梦和噩梦。每当面对着段非,他的旧习惯就苏醒过来,让他变得不再像自己。 段非开心他便开心。段非难过他便跟着低落。段非握住他的手,他的心会跳的很快。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好在他很诚实。他觉得自己已经被过往磨炼得刀枪不入,所以鼓起勇气对段非坦白一次也没有关系。他只是想单纯的说一句——段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不知道。 面对着变得成熟的段非,他觉得他终于能坦诚地将自己的想法出口。他想和段非谈谈,两个人一起想想怎么处理他们之间关系。 但是段非说了,一切都是“搞错了”。他喜欢自己的这件事情是个误会。 哦,原来是这样。 …… 十四岁的段非在走廊的尽头看着他。他走过去问段非为什么还不睡,身量只及他肩的段非什么都没说,只是反手抱了他一下,又折回了自己的房间。 十五岁的段非坐在露台的栏杆上。他上去想把人叫下来,段非回过身来看着他,对他伸出手,让他过来和自己一道坐着。 十六岁的段非第一次喝醉,第二天顶着一头乱发从他的床上醒过来,睡眼惺忪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又闷头倒了下去,自然地将他的手臂揽在怀里。 十七岁的段非环着他的肩,让他的眼泪落在段非的校服上。他因为亲人的去世哭得像个孩子,而段非拍拍他的背,安静地听他说着话。 十八岁的段非跪在他面前,对他发出困兽般的哀鸣,他看着段非哭,觉得有人扯开了他的身体。 十九岁的段非变成了他不认识的一个人。 二十岁的段非忘了曾经认真地吻过他。二十一岁的段非打了他。二十二岁的段非从身后抱着他,求他不要走。 二十三岁的段非站在带着暮色的墓园里,转过身来,对着他笑,说,走吧。 ……这样的每一个段非,原来都不曾真正地喜欢他。 所有的温情和没有温情的部分,都是误会。 段非想要的只是一个有人陪着的过去,一个被人爱慕的事实,而不是这个无言的,名为骆林的自己。 骆林的头抵在车窗上。他闭上眼睛,努力地笑了笑。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面对你,段非。 ——为什么? 因为我还喜欢你,但我知道不能这样。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骆林很庆幸自己没有先于段非把这些话说出口。拒绝段非会让他难过,自尊心却不允许他再和段非在一起。 不过现在他什么都不用做了。 一切都结束了。他所苦恼的事情,说穿了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骆林笑出声来。这挺好的。他苦于得不到一个了断,现在终于能彻底断个干净。 …… 他过去十年里唯一能爱的也爱过的那个人,从来没对他抱有同等的感情。 他费尽心思想要逃离,到最后才发现,不能抽身的其实是自己。 他心里明白,他被同一个人拒绝了两次。 …… 骆林没有哭。他坐在计程车里,安静地感受着胸口的痛意。有什么东西像是堵在了他喉咙口,让他说不出话来。但是没有关系,他只要不开口就可以。 他一遍遍地回想着段非的那句“是我搞错了”。每想一次,他便觉得有人将一把刀子捅进了自己身体里。 但这就是他的目的。 他一遍遍地回想,一遍遍地提醒他自己,自作多情是一件多可笑的事情。 司机把车子停在了路边,报了个数字出来。骆林从钱包里拿出现金,司机问他——“身体不舒服吗?手抖得这么厉害……” 骆林笑着对他摇了摇头。 他下车,上楼,推开房门。 餐厅的桌子上还有那叠他没扔出去的来信。最上面一封写着—— “我很想你。” ……骆林手里的钥匙落在了地上。他蹲下来,把头埋在了自己的手臂里。 …… 段非坐在游泳池的边上,双脚浸在水里,别墅的影子投在他的背上。他的指尖触得到一寸阳光,像有动物在舔他的手。骆林上次告别是在夕阳下,这次离开却是在早晨。两次阳光都很美,温柔地罩在人身上,本来应该让人觉得幸福才对。 但是他感觉不到。 他看着骆林脚步不稳地走出大门,看着骆林的衬衫融到炫目的阳光里去,看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在转弯处不见,没有来过的痕迹。 他站在原地,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他强迫自己不移开视线,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骆林一步一步的,彻底走出他的世界。 那本黑封皮的本子放在段非的身边,被风吹起一页一页。 103第十四章 骆林请的七天假已经到了期。他不接电话不回短信,仿佛人间蒸发一般,不理会何式微的任何联系。 在第八天早上,何式微依旧没在nightfa11看见骆林的影子。他在办公室里硬撑到中午十二点,忍不住又给骆林打了一个电话。如果骆林还是不接怎么办?如果他离开了上海怎么办?如果他是出了什么事…… 听筒里的拨通音响到第六下了,何式微想一拳砸在办公桌上。 然后他听见骆林哑着嗓子“喂”了一声。 何式微的心终于准备放下去,话筒那边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骆林必定是把话筒拿远了,但是那一声声还是把何式微的心又拽了起来。 “骆林?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听筒那边是一阵沙沙声,然后骆林的声音轻且闷地传过来: “我没事……” “你现在……”何式微刚想再问些什么,却听对面传来“滴滴”两声,然后电话自己断了。 ——那是何式微送给骆林的黑莓,它没电没得可真是时候。 二十五分钟之后,何式微来到骆林的门前,飞起一脚彻底将门踹了开。骆林穿着隔夜的衣服,皮鞋也没有脱,正裹着毯子蜷缩着躺在沙发上,发烧烧得快死了。 何式微眼尖的看见沙发旁边有两个空了的啤酒罐,但是这已经让他足够心惊肉跳了。骆林的酒量是史无前例的差,他现在只希望骆林没做什么出格的大事来。 他三两步走到骆林身边,把毯子掀开来。他才发现骆林身上的衣服是绵软的一团,怎么看怎么不对,伸手去摸了摸,全是潮的。 骆林蜷成一团的身体终于松开了点,半眯着眼睛,侧过头去看何式微。他问: “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就病死了……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何式微急着把他身上的衣服换一套干的,伸手去解骆林的上衣扣子,骆林把手边的毯子一裹,又缩成一团。 “骆林!”何式微心里着急,嗓门自然拔高了八度。骆林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然后不动了。 “你……”何式微觉得一阵心疼,弯下腰来,放轻声音说:“起来。去医院……” 骆林摇了摇头,下巴蹭在毯子上,沙沙地响。 何式微无法,叹了一口气,干脆把骆林用毯子包得更严实一点,然后把他背在了背后。骆林想挣扎,却没有任何力气反抗。何式微于是把背弓得很低,让骆林伏在他身上,这样就算骆林手上没有力气也不会滑下来。 下楼的时候何式微觉得腰椎一阵阵地抻着疼,几层楼走下来他出了一头的汗。骆林的体温隔着潮湿的衣物向他的后背传过来,惊人的烫。时而骆林咳嗽几声,一阵一阵,仿佛要把肺都要咳出来。 何式微心疼又着急,却不知道该在这时候问些什么。到了车前,他正准备蹲下把骆林放下来,骆林却哑着嗓子,带着鼻音,模糊地说了一句: “……好暖和。” 知道骆林是烧迷糊了才会这么说,何式微却还是觉得心里一酸。他“嗯”了一声,把骆林放在后座上,理好了毯子,看骆林又一次昏沉地睡过去。 …… 骆林的烧直到近半夜才退。何式微抱臂坐在骆林的病床边,眼睛盯着吊瓶,下巴却不自觉的一点一点;之后再蓦然清醒过来,甩甩头,让自己更清醒些。这串动作不知道循环到第几次,骆林终于睁开了眼睛。 何式微瞬间完全清醒过来,骆林眨了眨眼睛,问他现在几点了。 骆林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虚弱,但是比起中午时的昏沉模样已经好了太多。何式微回答了他的问题,确定了他现在感觉还过得去,就想着问他究竟是怎么搞成那个样子。 骆林躺在病床上轻轻地笑了一声,却一不小心又咳嗽起来。缓过劲来才慢慢地说: “喝了酒觉得热,脑子一糊涂,穿着衣服就去冲凉了。” “你……”何式微不知道说他什么好,简直是恨恨地说:“那你为什么忽然就跑去喝酒了?” “为什么……”骆林躺在床上,似乎是想了想,又冲何式微笑了一下:“电视里做广告呢。我想着也试试看好了,结果就成这样了。” 骆林的神态里有种随意的,近乎于慵懒的东西。这让何式微觉得有些不适应——骆林向来不论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给人一种骨子里的正式感。但现在的骆林并没有那种感觉,看上去有些——颓唐。 “出什么事了?”何式微凝神看着骆林。 骆林垂下眼睛,还是微微地带着笑,轻声答到: “……没事。” “你这样叫没事?是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何式微的双手攥紧了病床上的栏杆。 骆林抬眼看了看他,静静地说: “……没什么事不能跟你说的。所以是真没事。” 他的眼睛里有种很平静的,令人信服的东西,但这反而让何式微更加不安起来。他脑海里一瞬间有了许许多多的揣测——骆林却在这时叹了口气,对他说: “我就是累了,想放松一下。顺便把一些事情想明白了而已。” 这句话半虚半实,连何式微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还想再问,骆林却说:“今天麻烦你了。你让我睡一觉吧,等睡起来就好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骆林把盖在身上的单子扯了扯,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是因为我吗?” ……何式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一句,但他还是迟疑地把话说出口了。仔细想想看,骆林请这七天假,也就是在被自己吻了之后的事情。他从来没想着自己能给骆林这么大的影响,但是再怎么想,他也想不出没有别的让骆林变得反常的理由。 他看见骆林的眼睫毛颤了一下,却没听见骆林再说话。 何式微把这沉默当做了默认,顿时胸口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半晌他才松开了攥着床边栏杆的手,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 骆林第二天就从急诊室里出来了。何式微拿了花在医院门口等着他,骆林苦笑一声,别无他法,只能无奈地接过花,坐进车里去。 在同一座医院的第九层,段非穿着条纹病服对着护工说话,让他们把病房里的镜子一个个都撤了。护士随后到病房里给他抽血,他左手的手指一伸一缩,颜色深沉的血流进一个个塑料管子里。内肘弯因为被抽血太多,显出一大片的青黑色来。 抽完血,段非活动一下变得有些酸麻的手,把程妈带给他的一本相册拿出翻到最末——那里有个可以插一张小照片的空格。他探出身体,从床边的柜子上拿起的自己的钱包,打开了,翻到夹层。夹层里面有两张用透明胶带黏在一起的一寸照,已经很旧了,边缘都磨损了几个角。 那两张照片上,十七岁的段非和二十岁的骆林并肩站在带着白框的格子里。他们都那么年轻,甚至透露出一种孩子气来。 骆林的这张一寸照是他应聘时附在介绍信上的,到现在已经十年了。那年骆林留着的发型看起来无比老气,但他的脸庞白净端正,正用一贯的温和神情微笑着。上高中时段非无意中把这张照片翻了出来,然后把它和自己旧学生证上的照片放在一起,夹在了一本字典里。 然后段非到了十八岁,莫名地就忘记了这件事。一直到他离开美国前整理东西,这两张照片才又重见天日。 段非把这两张粘合起来的照片j□j那个空着的格子里去,再让相册保持着打开的样子,立在床头柜上。这本相册里的段非从十四岁长到了十七岁,而在十七岁的末尾,他和他喜欢的那个人微笑着站在一起,仿佛一个故事能拥有的最好结局。 至于十年后,那个他亲眼看着离开的骆林,他根本不敢看也不敢想。 …… 段非进医院不是第一次,但是这回黄凯仙的儿子特地打电话给他,让段长山格外地挂心起来。他实在不是个称职的父亲,长年累月的逃避让他的负罪感已经到了临界点;这一回,他很快就循着黄裕仁的指示,找到了段非。 他见到段非是在医院顶层的血液科。 从走廊一路走到底,他透过病房的窗户看见了几个穿着病服还光着头的孩子。他们安静的坐在床边,细瘦的手轻轻摆弄玩具,然后抬起头来看着这个经过的大人。段长山从他们老成得仿佛成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令人心酸的宁静。 他一路走着,穿过成人病房,然后来到侧翼的特护病室。 他的儿子坐在病床上,侧头在看窗外的风景。段长山的脚步停在门口,段非回过头来,面对着他。 段非的眼神和那些孩子的眼神是一样的。 段长山忽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段非叫他,“爸”。 …… 段长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舔了舔嘴唇,嘴巴张了张,对段非说: “你这不管是什么病,咱们都好好治疗。只要咱们两个齐心协力,什么问题都……” “爸,”段非打断他,“我们都现实点吧。你应该也猜出来了,这一层几乎都是白血病的病人。我没想着死,但这不是我说了算的。” 面对着段长山,段非看起来很冷静,仿佛那得病的人不是自己。段长山盯着段非,放在膝上的两只手分别握成了拳。他看着段非的眼神里带着迷茫的痛意,也隐隐有些不明由来的怒气。 “是,你都明白,你什么都知道!白血病?要是你那个医生不说,你难道就准备一直瞒着我下去?!” 段非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把头转开。他把声音放低了点: “你不用为这种事情生气……” “不生气?我儿子得了病,还得别人来告诉我!我是你爹!你把我这个爹还放在眼里吗!” 段长山的声音压低了,手却抖起来,闭上嘴之后咬紧了牙关,嘴唇还微微地颤抖着。 段非的头低了低,眼睛垂下来,看着侧方。半晌他叹了口气: “……对不起。” 段长山没有说话。慢慢地,他身上绷紧着的一股劲松了下来,肩膀塌下去,整个人有些向前佝偻了。他眼神里的精气神散了开去,回复到了一片空白的,不知如何应对的表情。他只是望着段非身前的白被单,像是无从消化刚才的信息,非常缓慢地摇了摇头。 “医生……怎么说?” 最后他这么问。 “……悬。”段非不去看段长山的脸。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是静静坐着。段长山的整个人都像放空一般怔怔坐着,向来笔挺地背脊也已坍了,老态毕显。 段非拿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喝了口水,迟疑一下然后说: “你要是忙的话,就先回去吧。” 段长山还是低头坐着,两只手却开始发抖。段非盯着他父亲那双已显出些皱纹的手,微微皱了皱眉头。再看段长山的脸上,慢慢显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而痛苦的表情。他的牙齿紧紧咬合着,眉毛缓慢而用力地挤成一个死结。 这位已经年近六十的男人慢慢地抬高了他的右手,一巴掌狠狠地抽向了自己。 段长山被自己的一个耳光抽得侧过头去,段非在床上下意识的探出身去: “爸!” 段长山的眼睛慢慢浮上血丝。他慢慢把头低下去,埋首到两手间。 “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别说了。”入院来头一次段非显出了无措的表情。他把身上的单子揭开,挪着没好全的腿靠近他的父亲。然而一只手伸出去了却不知道该不该落在段长山的肩上,他毕竟不怎么明白如何安慰人。 “就像你说的……一起想办法吧。” 除了这一句以外,段非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好。这几天他浑身的骨头都在发疼,他边揉着痛得最厉害的肩关节,边看着自己的父亲。 104第十五章 骆林变了。 何式微确认这件事是在骆林请假回来后的第十天。之前他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却直到现在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真的说来骆林还是以前那个为人考虑周到的,细心而温柔的人。他会在召开记者招待会时示意主持点名那个拘谨而年轻的新人记者,在集体聚会时照顾所有人的饮食喜好;工作邀约堆在门前,忙得他只能每天睡上四五个小时,他却雷打不动一般每次提早一刻钟以上到达摄影棚。就连遇上刁钻的网媒给他做专访,他也能好脾气地笑着,不着痕迹地把带着恶意的提问转向一边。 这样的骆林真的没什么不好。他简直是最理想的模特,敬业,谦虚,满载着天分和努力。但除却这些,何式微知道他变了。 原先他认识的骆林是个害怕给人添麻烦,因此时而逞强的男人。但就算是那样,骆林时常还会暴露出真实的情绪。看着他的眼睛就好比看着一面镜子,清澈得让人不忍转开视线。如果他对你笑,你知道他的心底一定是暖的。 ……但那不是现在的骆林。 现在的骆林还是会经常微笑,笑起来和往常一样眼睛微微眯起,显出难以言喻的温柔。但这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因为何式微再没见他在生活中显出其他的表情。骆林笑着说话,笑着沉默,甚至一个人做事时嘴角都微微扬起来。这样的他让人觉得放松和温暖,久而久之却带来一种难言的距离感。 原先会在众人的调笑和赞美中脸红的骆林不见了,他没有了平静之外的情绪。 只有在拍摄中骆林会露出不同的样子——并显出愈加令人难以置信的爆发力来。摄影师诧异于他在镜头前后的判若两人,何式微却知道这是骆林发泄情绪的唯一出口;那些印在杂志上的或戏谑或冷漠的眼神,统统都来自骆林自己的情绪。 他把这些负面的部分统统关在自己的身体里,正慢慢地扼死自己。 所以当骆林向何式微要求更大的工作量,何式微只能说了“好”。 何式微不想让骆林累垮身体,但是他更想让骆林好好活着,起码多些机会喘气。 一直到骆林的笑容真正刺痛他的这天为止。 …… “你还想这样下去多久?” 何式微一个急刹车,盯着面前的红灯问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骆林。他的两手伸直了,紧紧握着方向盘。 骆林下意识地微笑着看着他:“怎么了?” “……别笑了。” 骆林怔了一下,慢慢收好唇角的弧度:“我知道了。出什么事了?” 何式微的声音透出焦躁来:“我没出什么事,真正有事的人是你。两周前进来的那批新人都觉得你城府太深,不敢让你带。以前你训练的时候认识的人都跑来问我你出什么事了,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你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 骆林叹了口气:“我不是想给你添麻烦……我下次注意就……” 何式微往方向盘上一拍,喇叭刺耳地长鸣一声:“根本不是这个问题!”他神色焦虑地看着骆林:“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把自己这么关着?究竟是出什么事了让你突然就……” 这句话说了一半再也说不下去了。半个多月来他问了骆林不下五次“究竟怎么了”,骆林的回答总是“没事”两个词。何式微没指望这回骆林能突发奇想给他些新信息,还不如不问。骆林上辈子绝对是属蚌的,何式微几乎是恨恨地想。 骆林垂下眼睛,终于脸上彻底没了笑容的影子。他低声说: “……有那么明显吗。” 这是许久以来骆林第一次显出微笑以外的样子。何式微瞥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能不太顺畅地接一句: “挺……明显的。有什么事你真的不用硬扛着……” 骆林闭上眼睛,抬起手按了按太阳穴,眉毛微微皱起了一些。 何式微接着说:“我上次也说了,我不会在你不同意的情况下对你做什么了。你不用……” 这样的话大概会让人觉得不好意思,何式微边说边转回了头,不再看骆林。他放低了声音,慢慢又解释些了什么。车向左打弯一直走,所以何式微没注意过骆林的表情。 骆林的眼睛已经睁开了,两手交握着放在腿上。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神让人想起独自走在雪原上的旅人。在他抱臂御寒时,只能听见风声。 …… 对于段长山频繁的探病,段非一开始觉得有点不适应。他和他的这位父亲没什么话好说——自从李鸳鸯去世,四年来他们之间的交流少得可怜。但是他也没有不让人来的理由,况且段长山不说话时就看看报纸,并不扰人。段非如果在病房里,则要么看书要么睡觉,两个人沉默相对,各自相安无事。原先两个人还觉得气氛尴尬,后来习惯了倒也还好。 这么一段时间过去之后,段长山的阅读速度都变快了,一天份的报纸不够他一个小时看的。所以他干脆搬了一副棋盘进了段非的病房,说是要教段非下棋。段非盯着他爸面无表情的看了十五秒,然后说,那就教吧。 做这种事情说来也就是为了能多点话讲。段非从段长山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别样的小心翼翼,仿佛是赔罪一般。他不喜欢这种拘谨感,但也并不至于厌恶到和自己亲爹翻脸的地步。 “马行日,车走田,炮隔山打,车走直线……” 段非努力记着这些对他说来并不感兴趣的话,段长山则低着头,把棋盘铺开了,一边念念叨叨。段非看见段长山发旋里带出的银丝,他的父亲已经不年轻了。 大概是后来段长山也看出来了段非对象棋其实没什么兴趣,下到一半便叫停了。他把手中的棋子放回盒子里,一枚一枚动作很慢,像是思考着再说些什么。 段非看看窗外,慢慢说了一句——“今天好像不怎么冷了,出去走走?” 这时候被冷落的象棋也已经不算什么了。段长山脸上不由得显出喜悦的表情来,强压着却还是能看出痕迹。他故作平静地咳了一声,说: “先去问问医生吧,还得再多穿些衣服……” 段非由着他继续往下说。 …… 最近两天,骆林似乎有转回从前模样的迹象。人前那种被人误会为“城府极深”的笑容渐渐的少了,工作人员也放胆去闹他。骆林又一次露出刚进公司时懵懵的表情,惹得公司上下一众少女熟女母性泛滥,甚至要跳起来摸骆林的头。 骆林几乎是红着脸被人拉来扯去,那种超出平易近人程度的温和感让人凭空地对他产生了保护欲。没人看得出这样的他就是在网络实媒上迅速爆红的“中国第一男超模”——他终于不能像往常一样乘地铁公交去工作了,这于大概他并不是一件好事。 电视剧和综艺秀来邀请的不少,不过何式微并不想让骆林从模特转型。国内的模特薪资总体并不如意,所以想转进文娱的一抓一把。但是跨出国门的模特则是另说,走台的出场费也好未来的代言也好,和仅在国内发展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爆红总是危险的,何式微不想让骆林被急功近利的媒体消费,毕竟他认为高端时尚的奢侈感才更符合骆林的形象。所以除了为了保持公众曝光的一些采访,骆林的工作重心还是在走台和拍照上。 不过在骆林被人堵在自己的旧公寓楼下之后,何式微深深体会到了当前追星族的可怕。骆林说是已经找好了新的住处,何式微确认过安保问题之后,当即周末就要帮着骆林搬家。 不过也就是骆林坐在何式微车上一言不发的时候,何式微才意识到,其实骆林的状态根本没有好转。 ……面对着那些熟人和同事,骆林会脸红害羞,偶尔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但那也可能是为了不让人担心的而刻意做出的样子,因为骆林坐在他车上时的样子并不好。 就好像一个累坏了的人,终于得闲能够松一口气时,却疲乏得连个表情都做不出来。 何式微不知道自己该为骆林的逞强而难过,还是庆幸于骆林在他面前放下了伪装。 何式微怀着这种矛盾的心情帮骆林搬着家,搬柜子的时候脚还蹭在了墙角上。默默地把该收拾地收拾好了,何式微从卧室里出来,看见骆林趴在新餐桌上,已经睡着了。 骆林在lgm终秀时剪短的头发已经长长了些,柔软而微卷的头发在灯下显出温暖的棕色来,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 所以何式微真的那么做了。 骆林被这动静弄醒了,他从臂弯里抬起头看着何式微,眼神好一会儿才恢复到完全清醒的状态去。 何式微已经把手收了回来。他对骆林说: “你在看谁?” …… 段非以前不知道治疗是一件能把人耗竭了事情。从小他大病没有小病不断,从医院进进出出,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折腾,现在才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他终于明白过来什么叫做“diea1itt1einside”——所谓的“从身体里一点点慢慢地死掉”,大概就是他现在这种状态。他身上的细胞不管好的坏的全部都被杀了干净,体力迅速的流失,整个人以可怕的速度垮下去,现在他被推出病房时都不敢看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 又一次治疗结束,段非回到自己私人的特护病房。段长山原本在病房里看电视,见他来了便去拿遥控器,像是要把电视关了。 “你继续看……”段非想正常的说话,出口的句子偏偏是虚的,没半点底气。他只能在喉咙口用了些力,让自己听起来和平常无异:“不用管我。” 段长山把遥控器放下来,屏幕上的球赛还在进行着,解说的声音被调得很小。段非要到床上去,段长山连忙过来帮把手。待到段非在床上坐稳了,段长山站在床边看着他,好半天才说了一句:“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哪儿都不舒服,段非想。 段长山并不是个习惯于照顾人的人,在病房里的时间也就是和段非说说话,问段非想吃什么,或者看着段非再翻翻报纸。别的人家操心着治疗方式,配型和手术费,段长山一笔钱砸下去,什么都有专家帮着解决了,根本没有让他出力的地方。 然而段非渐渐的感谢起他的陪伴来。他曾经以为段长山已经放弃了自己这个儿子,现在看起来或许并不是这样。久而久之的,他觉得现在的医院比以前的那个房子看起来更像个家。来看他的人除了段长山只有小豪和黄裕仁,如果他这个爹不在了,或许他也会感觉到有点孤独。 所以他对段长山扯了扯嘴角,做出一个不以为意的微笑来,再带开话题: “没有,就是稍微有点累……这球踢得怎么样了?” 段长山瞥了一眼身后的电视:“刚刚下半场,一比零领先着呢。” 结果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欢呼,一比一打平了。 段非觉得有点好笑,跟着段长山看球。十五分钟以后这局面就变成一比二落后了,段长山把台换了。 厨艺,选秀,新闻——切了六七个台,段非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坐在高脚凳上,和短发的女主持做谈话节目。 段长山把这台换掉又切回来,指指屏幕:“这不是……” 他的下半截话没说出来。电视的音响还是很轻,父子两个人不出一声地看着一男一女一问一答,反而一字一句听得很清楚。 过了大概有十几分钟,电视里的女主持问了一个问题,台下的观众顿时变得骚动起来。电视上的男人犹豫了一会儿,吐出一个回答,观众顿时闹翻了天。女主持又补充了一个问句,得到回应后,台下的噪音简直拔高到了一个不可能的程度。 段非对着屏幕,对段长山说:“换台。” …… “关心你的人都知道你还没有结婚,但是我猜,肯定有很多人都会好奇你有没有意中人。从我们的即时平台上可以看到,许多网友都在提问,想知道你现在有没有在交往的对象。对于这样的问题,骆林你会怎么回答呢?” 问到这个问题的女主持并没有自觉说自己的脸上也带上了格外兴奋的神色。骆林垂下眼睛笑了笑,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把手抬起来,食指的第二个指节曲起,轻轻抵在了鼻子下面。 “交往的人还……没有。” 骆林没有刻意放低声音,直接将问题回应了。但是一句句子说得并不怎么通顺,在落落大方里带着一种讨人喜欢的窘迫感。 台下的女生叫成一片。 女主持的身体又向前探了探:“这个还真是很意外!不过虽然没有交往的对象,一定还是有喜欢的人吧?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呢?” 骆林连忙笑着摆手:“不是,你误会了……我没有喜欢的人,所以这个问题真的回答不上来……” 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在台下大叫一声:“所以我们还有机会!”顿时山呼海应。 女主持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骆林无奈的笑笑,头微微侧了侧,用温柔却沉稳的声音,在几乎淹没他声音的噪音中缓慢地补了一句: “我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第十六章 四月份的时候段非的身体转好了一阵。大概他终于适应了治疗的节奏,各项指标都往乐观的方向去了。段长山总觉着段非的脸色也好了人也精神了,跟着在探病的时候乐呵呵地笑。段非自己没显露出什么太开心的情绪,虽然也会跟着笑一下,更多的时候还是一个人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而快要到五月份的时候,天气忽地就又阴阴的转冷了。段非先是觉得人没精神,接着就又倒了下去。他发烧都烧习惯了,烧得最厉害的时候竟然还睁开两只眼睛盯着天花板,累得不行才闭上。段长山叫他闭上眼睡一会儿,段非却硬撑着让自己醒着。 段长山终于明白段非是怕自己睡着了就醒不来了,只能红着眼睛冲进了医生办公室。其实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想叫医生想想办法,但是能用的法子都上了,要做移植手术的话却没有找到全相合的配型。 “怎么就不能用我的骨髓了!那是我亲儿子!”段长山纵横商场三十年,见过了多少别人没见过的风浪,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只能像个莽夫一般喊出来。 医生忙着安抚他,解释着配型不成功就是不成功。段长山早早就来检测过,要是能移植早就移植了。 “如果只要是父母的骨髓就能用的话,那谁都能做手术了……” 医生把话说出口了才觉得这话说的不好,见段长山的牙都咬紧了,忙改口说:“当然直系亲属间配型成功的几率总比随机的大些,兄弟姐妹还有可能全相合……但是你和病人只有两个点,做手术的风险实在是……” “但他……还能等得起吗?”段长山这一句话出口,不知道是问句还是反问。医生见他这样也不好过,苦于并无办法。 走出医生办公室的段长山长叹一声,皱眉看着走廊窗外灰蒙蒙的一片景象。五六秒过后,他的表情忽然一动,似乎想到了些什么,面色沉沉的拿出了手机。 …… “感觉好点了?” 华灯初上,何式微靠在露台的栏杆上,背后是一片深沉的江景,问站在他身边的骆林。骆林与他之间隔了半臂的距离,正对着江面,风吹起他长长了的刘海。 骆林并不回头:“怎么说?” “你最近看起来好像稍微想开了点。脸上表情好像也没那么憋着难受了……倒是好事。” “……是吗。” 两个人沉默一会儿,何式微又开口:“但你没说过段非回国了。” 骆林转过头看着何式微,微微皱了皱眉,说了一句:“他回国了?” 何式微的脸上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不得不说他对骆林的事情实在很上心,因为怕给骆林增添压力,他已经默默地和骆林拉开了距离;然而就算这样也没见着骆林的状况转好,最后综合经验和逻辑得出的结论,想来段非和骆林现在的情况脱不了干系。 只是骆林这么反问一句,看起来竟然是不知道段非在国内,只能是自己的猜测错了,连带着他的试探也露了馅。 何式微咳了一声来掩饰尴尬:“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件事……” 骆林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你们遇上了?” 何式微总不能说是我去调查了,只能搬出来得到的信息说:“前两天去医院碰上的……” 他努力想把谎圆好,却也不由得觉得奇怪起来,段非似乎已经在血液科住院了几十天,他是出了什么问题? …… 段非的状况愈发差了,段长山的人却在病房见得少了。然而段非来不及计较这个,或者说他根本很难意识到这一点。他的身体状态恶化到让他多数时间处于半昏沉的状态,让医生们个个都面色严峻。如果他再这样下去,连半相合手术可能也不能做了;准备手术前要摧毁免疫系统,他再这么折腾一次,大概在两周内人就会没了。 一众医生已经不敢想象段长山暴怒的样子了——幸好他最近没怎么出现,不然被那眼神瞧着,真真是如芒在背。 五月到了。那是个早上,段非睁开眼睛,往手上的传唤铃按了一下。护士来看他,段非让她帮忙联系一个名为陈兴豪的人。 小豪是飙车到的医院,他以为医生给段非正式下了病危。到了地方才看见段非的床被摇了起来,段非靠在床上坐着,膝上竟然放着他的笔记本电脑。 段非看起来很累,示意小豪将电脑打开,调出一个文件来。 然后段非对他说:“我要是状况不好了,你把这个照着读给我爸听。” …… 何式微站在骆林的拍摄现场门口。骆林的硬照刚结束,正用手把定型后的刘海拨散了,往出口走着。 何式微唤了声骆林的名字,骆林抬起头来,有些惊讶的样子:“你怎么来了。” “接你回去。今天负责你们这边的司机病了,我来代个班。” 骆林无奈地看着他:“那你也不用亲自过来……” 何式微笑了一下,指指骆林的刘海:“中间还有一缕头发翘着。” 骆林怔了一下,然后忙伸手去压,手放下来又看看何式微。他表情里有些微的不好意思,却又好像在让何式微检查。何式微的心情大好,只觉得这样的反应才是骆林该有的——没走向不为所动和腼腆害羞的两极,而是稳稳的落在中间,回归到了平衡点。 ……两个人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走到路程一半的时候,何式微问骆林: “后天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 骆林摇了摇头:“可能不行。那天要飞伦敦,中午十一点的飞机,不管是中饭和晚饭都来不及吧。” 何式微皱了皱眉头:“为了thomaspink的亚洲企划?我以为你过两天才走。” “奕杉帮我在那边接了个地下品牌的片子,正好提早过去就能拍……他的眼光一向挺准的,大概是觉得那个品牌的潜力很大。毕竟就两三天的事情,他可能没跟你说。” 何式微的脸色顿时显得有些忧郁。他是斟酌了很久才想约骆林出来,哪想出了这着。要不是他明天安排满满推脱不了,不然他还真想全翘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个晚上他和骆林之间的气氛还是很融洽。车行至骆林公寓楼下,何式微忽然对骆林说了一句: “我不问了。” 骆林用征询的神色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不会再问你先前是怎么回事了。只要你现在好了就行了……”话说出口觉得有些难为情,何式微把头侧开些,不正对着骆林的脸,余光却还是往骆林的方向飘。 骆林的眼神微微睁大了些,大概是没预料到何式微会说出这样的话。何式微半响没听到回应,是在最后才听见一句“谢谢”。 他不由得回过头去。 看着眼前人的表情,何式微知道,他认识的那个骆林终于回来了。 …… 段非超过了二十个小时没醒,进了监护室。 等段长山终于又出现在原先的病房里,段非的床上已经没人了。段长山腿上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在房间里候着的小豪忙过去把段长山扶着,把情况解释了,这才不至于让段长山晕过去。 两个人同在医院里等到夜深。小豪一直木登登地隔着玻璃看着段非,半晌回过头来对着身边的段长山,嘴巴张了张,说: “叔叔……段非前几天交待了我一些话,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该说的时候……“ ……段非留给小豪的不知道算不算是遗嘱。它很清楚地把段非想要传达的都传达清楚了,这遗嘱写出来的形式却让小豪觉得有点心酸—— “出国前我把长宁和静安存着的房子出了几套,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售价和同期价格的对比附录里有。这些钱的一部分我拿去投了美股,四个季度的回报率有百分之三十二。” “其他的钱有的我放在有抵押证券上,有的放在基金和杂七杂八的长期理财品里面。这些钱我希望先放着不动,以后的回报应该挺稳定的。剩下有些我做期酒压年份赚的闲钱,和股票收益在一个账户。账户和联系人的信息都放在书房的保险箱里。” “以前从你那里拿的钱我大致算了一遍,能靠这些赚的钱补上。余下的部分虽然不多,但是希望你别介意,就把它当做我给你养老的钱。我在崇明买了一套别墅,正叫人在装修,钥匙和房契也在保险箱里,留着给你以后住” “我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儿子,但我不想等我死了还让你觉得我是个不学无术的废物。我想告诉你我还是做了一些事,也在学着赚钱,虽然可能你看不上,但我努力过了。” “我语文学的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写的有点冲,但我没那个意思。没办法给你尽孝了,你不要怪我。活过这么一回挺好的,谢谢你生我养我。我没有什么遗憾,真要死了也不会觉得疼,不用多想。” “要是能重来一回,我会学着当个好儿子的。” “对不起了,爸。” 小豪读到这里已经眼睛通红,忍不住去吸鼻子。段长山定定坐在椅子上,眼泪淌过他脸上的一条条皱纹,模样像是一瞬老了十岁。 “还有两件事是他交待给我的……但是我觉得还是一起说了的好……” 段长山木然地看着小豪另外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只寥寥写了两行字。 …… 把护照忘记在公司这种事,骆林原本以为绝对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然而这件事偏偏就是发生了,而骆林意识到的时候正是他飞往伦敦的航班起飞前的三个小时不到。 工作日的早高峰绝对不可小觑。骆林连电话都没给司机打,直接戴了口罩拖着行李上了地铁,一路被上班族瞪着到了目的地。拿好护照的时候距离起飞还有两个小时不到,到机场却要三刻钟左右,骆林觉得自己都要急出汗来。 检查一遍该带的东西,骆林准备着往机场走。想了想过九点了,还是麻烦司机送一下比较快。正和行政安排的时候前台走过来,跟他说有个段先生来找他。骆林怔了一下,摆摆手说:“跟他说不好意思,我快赶不上飞机了,等回来再说吧。” 车已经准备好了,骆林拉着箱子往侧门前走,却听见前台传来一阵骚动—— “先生你不能这样,我们这里有规定的……” 骆林的脚步没停,却在跨出门的一瞬间听到有人在身后大声叫自己的名字。那不是段非的声音。 骆林转过身来,看见段长山气喘吁吁地站在他面前。骆林下意识的想去招呼,但这实在不是个说话的时候: “段先生,我现在有些急事必须马上走,如果……” 他的话没能说完。 ……从上海浦东飞往伦敦希思罗机场的168次航班于上午11点准时起飞,登机名单里却没有骆林。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终于他/妈的结束了。 下一章段少骆林见面,之后就是段家谜底大揭晓……(?) ps其实骆林要坐的航班现实里有,..我就是喜欢抠这种毫无意义的细节……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骆林没想过他会有恨段非的一天。 之前段非拒绝他,他就转身离开。段非伤害他,他就咬咬牙受下来。段非挽回他再放弃他,他无话可说,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把主动权都放在段非手里。 很明显的,在和段非有关的事情上,骆林从来都没什么长进。他只能送给自己四个字,那就是“咎由自取”。 那七天过后的整整两个星期里,他每天晚上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往复读着段非的信,连带着回想清楚十年间的一幕一幕。他做这些不是为了感伤,而是逼着自己认清那些好的坏的,过往来去,全都是个误会。 难过吗?这是肯定的。疼了就记住了。 这一回,他是真的没有资格去怪段非。段非最后那一句话说出来,本应该对两个人都是个解脱。只是骆林自己没从套子走出来,等反应过来,已经被扯上了绞刑架。 ……在约定开始之前,骆林想的其实很简单。也许段非和他只能错过,但段非应该会记住自己,记住自己曾经是怎样地对他好过,掏心掏肺的那种好。他想着自己当初从段家离开时,段非毕竟也为他哭了一次。这几滴眼泪或许能够抵得上自己几年吃的苦,那么也算是两个人扯平了。 但是他想的还是太理所当然。他忘了自己当时面对着段非的眼泪,虽然脸上挂着微笑,踏出门的每一步却都像赤脚踩在钉子上;从来都是这样,更喜欢对方的人,活该受罪。 和段非在一起的七天让骆林认识到了这个人的成长。段非变得很好,这让骆林从理智上觉得欣慰,情感上却觉得苦涩。然而过往摆在前面,自尊心从旁拦着他,他根本没有回头的借口和理由——再好的段非,也是和自己毫无关联的人了。骆林试图自己安慰自己,感情本来就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的事情,自己过去的付出还算是有意义。 哪想到到了最末,自己于段非的意义却不是个无奈错过的人,而是个出错了场的过客。在骆林为了段非的一举一动开始动摇的时候,段非已经决定把他从自己的剧本里请出去。 这样的急转直下,让他的种种挣扎都成了笑话。 段非反反复复有心无意地给了他许多伤害,他最终却只能成为段非生活里不痛不痒的角色。段非想喜欢他便喜欢他,一朝悟了便马上喊停。他被这么个小他八岁的男人折腾得团团转,末了除了一身伤疤什么都没有,只能徒劳地站在原地,绝望的发现自己无法停止对这个人的感情。 ……这实在太不公平。 骆林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然后在接下来的几十天里,他把那个喜欢着段非的骆林狠狠击碎,再站在一地的碎片里,把和段非无关的部分挑拣出来,拼凑出了一个和段非再没牵扯的人。 这个人不喜欢段非,过去没有过,将来也不会。因此他不在乎段非对他的看法,无所谓段非会和什么人在一起,段非的未来更与他毫无干系。如果日后他与段非见面,他会不闪不避,当一个落落大方的陌生人。 骆林觉得自己甚至应该感谢段非。这一次折腾下来,他身上唯一一个弱点被刨得干干净净,以后没什么东西能再伤到他,算是真正的钢筋铁骨。 但是现在他恨段非。 ——段长山对他说,段非生病了,状况不好,求他去见一面。 骆林原本定定地站在阳光下,却觉得无形中有一把重锤向他头上砸下来。他被砸得晕头转向,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但还是下意识地摆了摆手。 就是这样了。他们两人之间已没有任何关联,看在过去主仆的情分上,也许的确应该过去看一眼。但是这个节骨眼上过去反而会平添误会,谁知道段非想不想见他。工作已经排好,再不走飞机该误了…… 但骆林还是没走成。 …… 段非交待给小豪两件事。一是他要把骆林的日记带进墓里去,然后葬在李鸳鸯的旁边。二是在他的墓碑上不要刻字,让它看起来像个空墓的样子。 …… 骆林坐在椅子上,正对着病床上的自己。这个骆林没有表情,目光也没有焦点,整个人像是一座做坏了的雕像,空有人的身体,没有丝毫生气。 这就是段非在梦里见到的骆林的样子。骆林的身影被雾蒙蒙的一层东西罩着,段非很怕下一瞬间他的人就散在这雾里,再也见不到了。 他努力想看着骆林再久一点。到了这个时候还能以这样的方式见到骆林,他觉得很幸运,却又因为骆林的样子觉得难过。 他很想问一句为什么。我不是都已经离开你了吗,为什么你还是不开心呢。 ——先开口的人明明是我。那个不想放弃却被迫放弃的人明明是我,为什么你会看起来比我还难受。 那些话出口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简直已经死了。但是他没有办法。不那样说的话,不那样先一步切断自己所有的退路的话,他一定会求骆林留下来。就算那一天他能忍耐住不将恳求的话说出口,那么之后的某一天他一定会去做。他甚至能想象自己搬出病情来要挟。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断定的事。过去的七天里,骆林站在他眼前,而他看着骆林的脸。那种久违的感觉实在太好了。所以再回到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意外的,难以接受的难过。 ——我不想一个人孤单的去死。求求你陪陪我吧。 那个男人温柔到优柔寡断,如果自己说出病情的话,那个人不可能会离开他。他一次次的利用了那个人的善良和心软,所以最明白不过。 但是那样太自私了——一个快死的人,却妄图用同情把别人绑在自己的身边。他可以想象出骆林会怎样压抑着情绪,别无他法地对作为病人的他温柔以对。如果就算是这样也想要骆林陪在身边的话,实在太可悲了。 七天很快就要过去了,骆林马上就会清醒过来。骆林会用抱歉而礼貌的语气和自己说再见,而自己不管怎样都会看着他离开。 所以不如他先一步将退路封死。他用这最后一次的痛苦,来保全自己的自尊和孤独。 只有在梦里,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看着那个人,叫那个人的名字: “……骆林。” …… 段非叫了他的名字。 骆林慢慢地抬起头,看向病床上段非的脸。 段非还是半昏沉的状态。似乎身上的力气不足以支撑他将眼睛睁开了,每次他将眼皮缓慢地撑开些许,不到一会儿马上就会脱力般地阖上。反复了几次,段非的眼睛重重闭上了,没像前几次一般试着睁开。 许久段非都保持着闭着眼的样子。骆林的脸上如他来时一般没有任何表情,身体却细微地发起抖来。他缓慢地转过头去,看向一旁的监护仪。 墨绿色的监控屏上显示着段非的心跳。骆林是过了三五秒才将目光聚焦好了。他怕自己看清楚了,见到一条直线。 幸而不是。 骆林闭上眼睛。他的头低下去,右手抬起来,缓慢却用了死力地,攥紧左胸口处衣物的布料。 他无声而缓慢地从鼻腔里呼出气来,像是在缓解某种疼痛。 …… 然而在骆林来的那一天,段非终究还是清醒了过来。他看清楚了面前的人,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发出坏掉的风箱一般的声音。他还试图转过脸去,想要抬起手遮住自己的脸。随着他的动作,他手上的针头被一阵拉扯,固定用的医用塑料膜下开始渗血,皮肤下鼓出了包。 骆林站起来,一手握住段非的右手腕,一手捏住塑料膜的一个角,然后瞬间用力将塑料膜连着针头揭了下来。段非的手背还在出血,骆林按了传唤铃,然后慢慢把段非的手放回到被子上。 松手之后,骆林才发现自己在段非的手腕上留了印子。明明他只是稍微用了些力,痕迹却触目惊心。 骆林闭了闭眼睛再睁开,默默地站在床边,用从上往下的角度看着段非。段非还在徒劳地试图用手挡着自己,骆林却早就把他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 段非没有了头发。他原本应该已经瘦脱了型,现在看起来还有些肉,全都是激素的作用。黄裕仁所预言的眼周绿色瘤虽然没有出现,他的眼底却留下了反复出血的痕迹。他看起来显得很苍白,这就显得他身上的瘀斑异常显眼。 骆林没有动,就那么看着段非。护士不一会儿便进来,见着段非的手背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匆匆地又跑出去,回来之后重新给段非扎针。 段非终于也只能把手放下来,在护士忙活的时候侧过头,不去看骆林的脸。 一直等到人走了,骆林一直都保持着站着的姿势。等到护士的脚步声在走廊的劲头消失了,骆林从长裤的口袋里慢慢掏出一张纸,放在段非的手边。 “……为什么?” 骆林问。 那是段非交给陈兴豪的那张纸。 段非的呼吸声变得明显起来。过了很久他才说: “……对不起……” 骆林笑了,却不是用他往常会笑的方式。他的牙齿咬紧了,眉头不自觉地想要皱在一起。他很努力的在笑,扯动嘴角的时候嘴唇在抖。 “你为什么要道歉?” 他的表情像是在压抑某种怒火,声音听起来却像是要哭了。而段非终于抬头来看着他的脸。两个人对视良久,骆林正准备回过头去不再看他,却在那瞬间听到了段非说: “……我喜欢你。” …… ……不会有比这更不合时宜的表白了。 话说出口的同时,病床上的段非仿佛被人用冷水兜头浇下一般,瞬间清醒过来。他微微张了张嘴,最后却没能再说出一句话来。 骆林嘴角的弧度慢慢地回落到平直的一条直线,拳头也慢慢地握紧。他的脸侧鼓出来一条带着棱角侧线,大概是咬紧了牙。然后骆林慢而用力地闭紧了眼睛,鼻间甚至产生了褶皱。 段非放在被单外的右手开始抖,他抬起左手按住了自己的手腕关节。他忽然不想看骆林现在的表情,那让他觉得冷。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骆林的问句,那么只要闭嘴就好了。但是也许是病了太久,他之前无数次的心理建设在见到骆林时早就变得粉碎。所以这唯一的禁句成了现在他唯一想说的一句话——实际上,不管骆林对他说出什么样的话,他能想到回应的就只有这一句话。 病到这个地步,段非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他整个人已经变成了一具掏空了感情的壳子,现在该交待的事情已经交待完了,他甚至可以平静地跨进坟墓里去。然而先前被他掩埋的对于骆林的感情,却在见到这个人的时候瞬间苏醒过来。这感情将他空洞的躯壳填满,让他的理智碎成一地的渣滓,然后硬生生地拽着他从地狱走上来。 除了喜欢之外他再也不知道说什么。等到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骆林慢慢地低下头来,整个人都有些微微地抖。等到他再抬起头的时候,段非对上了他的眼睛。那种从未在骆林眼里出现过的眼神,让段非的心不断地向下坠下去。 那眼神段非在别人的身上见过很多次。曾经有个被他拳脚相对的门童用着那样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然后低声说,你这种人,死了就好了。 到了最后,骆林竟然也会用这种带着恨意的看着他。 下坠的心脏终于触到了地面。 段非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他为什么还没有死呢。 毕竟就算自己活着,对他在乎的人来说也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在极度的自暴自弃中,段非像是自虐一般地看着骆林的脸。眉毛,眼睛,鼻梁,嘴唇,下巴。 他想,骆林的五官真的很好看。 恨就恨吧。在死之前,他只想记住这张脸。 骆林看着他,他看着骆林。段非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根本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应对。 先转开头的人骆林。骆林又一次闭上了眼睛,像是有人抽走了他的脊梁,他颓然地松开了全身的力量,重重地坐回到椅子上。 段非跟着他的动作转过头,听见骆林低声地说: “为什么啊……” 段非的全身都已经冷透了,听着骆林的声音都觉得远。他想自己也许不该这么继续看下去了,甫一眨眼,却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滑了下来。段非的喉结上下耸动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被哽住了。 究竟为什么会哭,段非自己都不知道。他面无表情地对着骆林,看着眼前的骆林弯下腰去,把头埋进双臂里,手紧紧扯住头发。骆林的手指指节全都泛了白,他的动作应该很用力。这让段非在一片麻木的痛感中竟然又感觉到了新的疼痛。 别这样。段非想,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不要这样对你自己。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骆林哭了。 段非看着眼泪从骆林紧紧闭合着的眼睛里涌出来,觉得又有人往自己身上狠狠敲了一棍。骆林的肩膀耸动着,喉结上下起伏,无声无息压抑着哽咽。 骆林哭得很厉害,眉头却不甘心地锁死成了一个结,仿佛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都已经……下定决心……” 骆林开了口,却无法遏制一般地抽噎起来。他的肩膀随着不畅的呼吸上下起伏,眼泪落在地上。他对着段非的表情分明都是恨意,却随着每一次紊乱的呼吸,一点一点转化成了满满的痛意,成了一种近似于绝望的表情。 带着这样的表情,骆林发出了哀鸣一般的声音: “我已经……不想再继续喜欢你了……” 段非的脸向左侧着,右眼的眼泪流进左眼后渗进枕头里去。他张开嘴,哑且轻地说: “……别哭了。” ……除了这句话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也许只有对不起。 骆林原本似乎在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在这句话之后却无法遏止地流露出哭腔来。他将脸埋在双手里,极其痛苦地,缓慢地摇了遥头。 他的声音从他掌心里闷着传出来。他听起来非常,非常地难过。 “……我绝对不要……再喜欢你,第三次了……” …… 段非原本想要闭上眼睛。但是入耳这句话里,有某些东西让他慢慢地,一点点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 骆林在他面前哭得像个孩子,而他麻木的心脏却因此慢慢苏醒过来。 他用上自己身上所有的力气,支撑着坐了起来。他的面无表情早已经土崩瓦解,充血的眼底里满是水光。他伸出手来,慢慢把骆林罩在脸上的手拿了下来。 骆林的手颤动着,在他的动作中软化了下来。他看见骆林的脸。 明明是那么脆弱而惧怕的表情,骆林却依旧没有拒绝他。那双他最喜欢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却也带着认命了一般的,求助的意味。 段非的鼻子一酸,眼泪涌出来胡乱地流了满脸。 “对不起……对不起……” 段非捧着骆林的手,一遍遍的低声道着歉,一遍遍的吻着骆林的掌心。他的眼泪从鼻尖坠下去,在骆林的手中化作一小捧温暖的水。 …… 骆林没赶上原本那班飞往伦敦的飞机,再过在去的时候是在原定的两天后。从中国到伦敦单程需要十三个小时,骆林飞过去之后在那里待了十八个小时,然后又飞了回来。thomaspink的亚洲企划包含了一系列繁琐的大片,除去化妆造型,骆林一共拍了二十分钟就结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他的成片的质量如此之高,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叹为观止。为了宣传所需的录像骆林也是一遍通过,零ng的集中力给工作人员留下了远超深刻的印象。等到工作结束了,骆林连交际酒会也没去,直奔着又一个摄影棚去了。张奕杉原本已经联系了那个被骆林误了工作的地下品牌,以familyemergency为由取消了这次的合约,甚至支付好了违约金。然而骆林坚持违约金照付,并且在返程飞机起飞前的四个小时完成了原定的摄影内容。 这让负责外联的张奕杉实在无奈,因为违约金已经在骆林坚持下由本人全额赔付了,而不是像合约上与公司分成的来。对方的品牌不过是晚两天拿到片子,不仅不用给钱反倒是拿了钱。 然而或许只有这样的骆林,才是他认识的骆林。 …… 骆林乘坐的飞机降落在上海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他拿了行李,没有先回家,却是往医院赶。 旅行箱被骆林放在医院走廊的尽头。他怕拖着箱子过去会吵醒段非,甚至连脚步都放得很轻。 只剩下一盏夜灯的病房里,段非躺在床上,平静地闭着眼睛。骆林看了看他的样子,知道他是睡着了,无声地长呼了一口气。等到他在段非的床边坐下来,终于开始感觉到累。 房间里很暗,能听见的声音也只有监控仪嘀嘀的响声。那代表了段非的心跳,让骆林觉得很温柔。 骆林在一片昏暗里眨了眨眼睛,身子侧着倒下了去些,头抵着段非病床的床沿。他闭上眼,对自己说就睡一下,打个盹,马上起来。 …… 骆林保持着侧坐的姿势沉沉地睡了过去。而躺在床上的段非慢慢睁开眼睛,小心地将手挪了挪,手指轻轻地拢住了骆林脸侧垂下来的一缕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的时候真他妈/的把我整个人都耗竭了……我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但是这还不是最累人的。 想了很久,觉得这件事还是想说出来听听大家的意见。有读者发私信跟我说有人抄了我的文,所以我去买了v到人家文下看,一看吓一跳。具体结论我不想随便下,但是大家可以去看我的帖子: ?board=17&id=321620 链接 碧水贴 以及基友(其实好想娶她我会说……)帮忙发的微博在这里……我微博上没什么好友,不知道能不能让多点人看到…… 微博 我没干过而且可能的话也不想干挂人的事情,因为非常担心会给负责我的编辑添麻烦,给她招致不好的风评。但是现在不得不说我的心情非常差,尤其是帖子里有一些人说我和那人一样是”借鉴现实“。 当初写设定和任务的时候我都要写吐了,被人没证据就这么下结论我非常不好受。 本来真的不想在作者有话说里讲这件事的,毕竟这一章是我呕心沥血营造气氛的一章,不想让好好的氛围被我这抱怨给毁了。如果给大家平添了不快,我先行道歉了。 就这样吧。虽然还想再多说一点但是有些语无伦次只能作罢,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107第十八章 段非生病了。段非可能要死了。段非让骆林知道了这件事,所以骆林要去陪段非了。 何式微把头脑中的这条线索整理出来,办公桌下得右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再慢慢的放开。他把低着的头抬起来,努力地对着眼前的人露出一个与往常无异的表情来: “骆林,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骆林看着他,眼神很平静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何式微自鼻腔深呼吸一次,不想让自己焦躁的情绪影响到自己的语调。他甚至刻意放缓了自己的语速:“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了。上次也是一样的状况,结局是怎么样你也明白。虽然这次段非的情况特殊,但我真的不想再看你重蹈覆辙……” 骆林对着何式微笑了:“谢谢你这么担心我,但我还是得回去。” “你想过以后会怎么样吗?你现在可以出于同情陪在你身边,以后呢?等他病治好了,你怎么和他相处?” “不是同情,”骆林沉静地开口,“跟同情没关系。” 何式微一怔,反应过来之后胸口一阵灼痛,脸上却反而带上了笑:“我可能没理解对你的意思,”他没等骆林回应就又接了下去,“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你还是对他……” ……骆林还是看着他。在谈到段非的时候,骆林总是这样看着他。 不管是歉疚也好,沉默也好,像现在这样酝酿着开口也好,只要是涉及段非的话题,骆林总是用一种带着距离感的目光看着自己,默默地将自己推拒到他的世界之外。 兜兜转转,段非就像是一个魔咒,一次次地将他和骆林之间的联系扯开,把两人的位置重置回原点。 何式微闭了闭眼睛,感觉太阳穴在跳着疼。他知道自己最好不要再开口,不然一定会说出些丧失风度的话。 再开口的是骆林。何式微听见他说: “我就这样了吧。” 这样?这样是怎样?何式微觉得有些好笑。他忍不住又抬头去看骆林的表情,再深深地被那个表情刺痛。 骆林用一种认命一般的表情对着他,神情中有一种放弃挣扎的从容。 何式微看着他对自己张了张嘴,然后吐出了一句句子。 那句话变作了电影慢镜头里被刻意抹去声轨的关键句。何式微的耳鼓忽然有些发疼,然后便是一阵耳鸣。他本应该明明白白地听清楚了那一字一句,传到耳内的却是一阵令人头痛的尖啸。 然后骆林对着他笑了笑,眉头微微向上皱着,露出一个有些负疚的表情。在耳鸣的余音里,骆林对他留下两个字。 “抱歉。” ……抱歉。 骆林走了,何式微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后仰着倒在扶手椅里。他看着天花板,忽然很想抽支烟。 他和骆林是在这个地方开始了第一次自我介绍,因为一场误会,两个人红着脸面对面地道歉。后来相处久了,发现骆林惯用的词也就是那么几个,谢谢,对不起,不好意思,抱歉。 然而他从来想要的都不是骆林的愧疚。他想要的关系里,根本没有谁对不起谁。 ……骆林对何式微提了请求,希望在半年内不去走国外的密集时装周。真的说起来也只是错过三四场大秀,加上海外大片还是照拍,听起来并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半年说出去可以算休整期,倒也不会对人气有什么负面的影响。 只有了解骆林的人才明白,他在工作上提要求的情况是多么的少见。而这少有的破例,却唯独都给了一个人。 那天骆林少见的没有被安排工作。何式微知道他会去哪里,于是买了一个果篮,去了段非在的那个医院。先前他做了调查,所以对于段非病房的位置也心里有数。他坐电梯一路上到了血液科,经过的几个病房里能隐隐地透出一种沉闷地死气来,让何式微不由得拉了拉衬衫的领口。好在从主楼走到侧翼,病房的设施连跳了几个层级,采光和通风上去了,那种沉闷的感觉也散去了一些。何式微小心翼翼而探头探脑地找着段非的病房号,倒是有些心虚的感觉。 病房号没有找到,但他先从窗口里看到了骆林的背影。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骆林的背和小半个侧脸。骆林的头发长了些,耳后的部分微微卷曲着,有个很温柔的弧度。何式微心里一酸,反而是往后又站了站,没有先敲门进去。段非正坐在病床上,几乎是正对着门口的方向了。但是段非的神情全部专注在骆林的身上,怎么可能又注意到他。 ……等着等着,何式微原本只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出场,最终却没有在门上敲响一下。果篮怎么带来的他就怎么带了回去,等到了电梯前,他一手将果篮上包装的塑料膜撕开了,摸出一个苹果来,擦也没擦,一口咬了下去。 电梯到了。电梯里下行的人见他吃苹果吃得腮帮都撑满,不由得都露出奇怪的表情。何式微丝毫不以为意,只低着头猛啃苹果,咔嚓咔嚓,三两下便解决一只。等到了底层大厅,何式微将果核扔了,几乎未动的果篮则弯腰放在了门外的垃圾箱旁。 刚刚吃的苹果很酸,酸到让他的腮帮觉得疼。他忍耐着这份令人烦躁的细小的痛感,去医院的地下车库找他的车。 找不到。 车库很小,但是他就是找不到了。他的眼前都是被阳光晒过之后留下的青色重影,他愈是努力地去找,愈是看不真切。何式微皱着眉停下脚步,双手插在口袋,低下头,静静地站在车库的一角。 有那么十几秒钟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仅没在想车停在什么地方,甚至没想起来自己是要做什么。半晌反应过来了,掏出手机,借着地下只剩一格的信号给自己的司机打了个电话。“已经结束了,”他说,“你可以过来接我了。” …… 骆林和段非在一起的时候,并不总是在说话。 两个人终于互相剖白了心意,但对于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两个人却似乎都没有头绪。说起来明明是三十岁的成年男人和收了心的浪荡子,但骆林不曾真正谈过恋爱,段非从来没有过固定的对象。对于开始一段正式的关系,两个人的经验都是零。甚至这两个人都没有问出口,究竟以后该怎么定性他们之间的关系。 所以到了互相摊牌后的第二天,两个人只是相对看着,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到最后病床上的段非迟疑很久,才伸了一只手出来,很犹豫地握住了骆林的手,再寻求许可似的看着骆林。骆林的脸慢慢地烧起来,无声地移开视线,像是在默许什么。两只手就那么静静握在一起,两个人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但是骆林觉得仅仅这样就很幸福了。再看向段非的时候,他看见段非对着他笑,有些拘谨的样子,没有笑开,而是微微扬起一边的嘴角。但是段非的眼睛里有很温柔的东西,看起来那么满足。 骆林忽然就心酸起来。他的眼睛一瞬间红了,只能低下腰去掩饰着自己的表情,额头抵着两个人交握的一双手。 如果这场景不是在医院的话,也许他们能够鼓起勇气,好好地谈一谈未来和过去。但是面对着情况时好时坏的段非,骆林觉得太多话都说不出口。骆林从伦敦回来的第二天段非又发了烧,几个小时里都没有清醒的意识。等段非醒了,对上骆林的眼睛,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对不起。” 这几天来段非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一句。骆林的心被这一句句道歉抽得一阵阵地发苦,但是他却不能在段非的面前哭。 两个人像是枝干交缠在一起的两棵树,一棵树要倒了,另一棵更要稳稳地撑着。 骆林已经闻不出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了,每每他看着昏睡过去的段非,就会觉得耳边响起了幻觉般的倒计时。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想,这么多事情都过去了,明明两个人该是好好地在一起,为什么还是落到这个境地? 段非的精神虽然好了起来,病况却没有跟着转好。骆林去配了型,没有对上。 如果段非没有生病的话,或许他们两个人正在学习着怎么接纳对方。学着牵手,学着拥抱,学着接吻,学着怎么当一对普通的恋人。未来的路本来应该很长,他们本应从长计议,把对方小心而安稳地放在自己的生活里。 但是骆林现在连那些东西想都不敢想。他只想让他们之间有未来,只想段非活着,多一分一秒都是好的。 太多想说的话累积在喉咙里,变成了沉默。骆林开始经常握着段非的手,拇指放在段非的手腕上,能感受到段非的脉搏。仅仅是那微小地跳动,便能给他很大的安慰。 所以骆林和段非不常聊天。他们只是面对面地坐在一起,确认着对方还在的这一现实。他们似乎这样就已经很满足了。如果对方笑了,那么今天就是很好的一天。 那天骆林好不容易没有被排着任何工作,早早就到医院去找段非。段非今天醒的很早,原本脸上没有表情,眼睛在看见骆林的一瞬间却有了光。就是这样的细节,让骆林觉得有很多话都不必再说。 骆林习惯每次来看段非都给段非削一个苹果,今天也是一样。削到一半,段非问他,为什么总是苹果。 “你不喜欢吃?”骆林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次剥橙子给你吧。” “不是,我就想知道为什么选苹果。我爸也是,上次来也是问我吃不吃苹果。他削得没你好。” 骆林听到段非提到段长山,顿时感觉有些尴尬。那张字条是段长山交给自己的,想必已经是知道了自己和段非之间的事情。然而段长山不说破,这边的两个人也都不去提起。段长山来探病的时间总是跟骆林错开,倒是让骆林松了一口气。回到段非的问题上去,骆林想了想:“苹果……有平安的意思。我们都想你平平安安的。” 段非的表情微微地怔了一下,然后说“谢谢”。 “所以你快点好起来啊。这样就不用每天吃苹果了,想吃什么吃什么。” 骆林低下头,想尽量轻快的把这句话一笔带过。 “骆林。” 段非叫他的名字,骆林只能又把头抬起来。 “我可以亲你吗。” 段非问他。骆林的心脏猛的跳了一下,然后听见段非补充了一句:“就一下。” 骆林有一两秒没有说话,然后才低声地“嗯”了一句。在纽约的圣诞夜之后,他和段非还没有接过吻。他不太敢看段非现在的表情,垂下眼睛,把椅子往段非的床前靠过去。挪好了椅子才觉得这样的动作实在太令人脸红,反而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行动。所谓仰起头来主动索吻什么的,他根本做不到。 段非向他的脖子的一侧伸出手去贴着,说:“你心跳得好快。” 骆林的头更低了一些,然后听到段非低低地笑了一声。 段非没再说话,只是手上微微的用了些力,用食指和拇指把骆林的下巴往上抬起来。骆林闭上眼睛,嘴唇抿成一条线,眉头也有些微微皱着,还放松不下来。 然后骆林感觉到段非的鼻尖和自己的蹭了蹭,动作里有一种无言地亲昵。而在短暂而焦灼的等待过后,段非的嘴唇轻轻地落在了骆林的嘴唇上。但全也真的仅仅是嘴唇贴着嘴唇而已——两个人感受着来自对方柔软的热度,胸口都是温暖的热意,并没有什么**的成分掺杂在其中。 这个吻很短,正像段非所说的,就只有一下。 骆林慢慢睁开眼睛,看清了段非的表情。 他只觉得胸口猛的一痛,手不自禁地就是一抖。过了两三秒种,他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地摇了摇头,转开视线,想去拿先前放在床头柜上的苹果和小刀。苹果还没有削好。然而苹果和小刀握在手里,他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知道段非在看着自己。他的手抖得愈发厉害了。 骆林长出了一口气,将手里的东西又放了回去,然后他站起来,一手撑在段非的身侧,弯腰吻上了段非的嘴。 对于接吻这件事,骆林向来只有被动接受的经验,所以这个吻毫无章法。被他突然袭击了的段非还没有反应过来,两个人的牙齿就撞在了一起,隐隐作痛。骆林眯了眯眼睛,像是豁出去似的,干脆咬上了段非的嘴唇。牙齿,舌头,包括骆林的气息里都带着决绝的意思,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幸好段非开始反应过来。他慢慢地张开嘴,让骆林胡乱的吸吮着自己的舌头,再放任骆林笨拙的用舌尖扫过自己的牙床。他伸出一只手来放在骆林的脑后,手指j□j骆林渐长的头发里,温柔而小幅度地抓了抓。 骆林的身体颤抖一下,整个人都是一僵。段非手上的动作继续着,轻轻地将舌头抵入骆林的口腔,再从舌下的部分到舌尖,缓慢而小幅度地划着圈。之后他试探性的咬了一下骆林的下嘴唇,让骆林则在这样的动作下迅速的软化。 这回轮到骆林的嘴唇被缓慢地吸吮。不知何时他的眼睛已经再次闭上了,眼睫无力地颤动。当段非再次伸出舌头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它含住了。然后随着段非的每一次进入和退出,骆林的唇舌都和他痴缠着,来回往复间,像是某种律动。 这一吻结束之后,骆林的浑身都是热的。他直起身子站着,呼吸间不自觉地有了喘息的意味。 段非伸出拇指,把嘴唇上两个人的唾液抹去了。骆林的脸烧的更厉害,下半/身早在接吻时就有了反应,现在腿/间的感受愈加分明起来。 “我都没想到你会主动……”段非的声音有些哑了,这么低声说着,但是听得出笑意。 骆林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把身上异样的冲动压了下去。然后他睁开眼睛,对段非说: “以后你想死的时候,麻烦想想我的感受。” 段非的表情一瞬间僵了。骆林知道自己没有想错。 在段非那短暂的一吻结束,他在段非的脸上看到了一种怪异的满足。似乎是那一吻结束之后,段非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他整个人都要因为那个表情冷下来。段非想要的比他少太多了,所以就算是只有这么短短几天的相处,段非就已经觉得自己可以毫无遗憾的离开。 他却没有办法接受。 他看着段非,而段非也看着他。然后他听见段非说:“我知道了。” 骆林努力笑了笑,而段非的眼睛看起来有点红。 108第十九章 ——最好的移植机会已经错过一次了。如果不在近期想出办法的话,可能以病人的体质坚持不了多久…… “骆林?下一个轮到你了,你还好吗?” 秀场助理赶过来跟他打招呼。骆林摆摆手,从椅子上起来,整理好了衣服的下摆。他自后台走入聚光灯下,人前的表情如常般温柔,只是脸色显得怪异的白。 …… 最近nightfa11的气氛很奇怪。老板何式微现身的时间忽然就变短了,往常时不时来公司照应新人的骆林也基本不怎么出现。真正说起来这两个人不待在公司也还是在工作的,然而见多了高层人员——其实是张奕杉——那张讳莫如深的脸,每个人都不禁着猜想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当下属们往“老大和骆林私定终身不成遭棒打鸳鸯”这一层猜过去的时候,罪魁祸首张奕杉则在给当事人之一的骆林打电话: “你没必要这么勉强自己的。兼顾不过来的话工作可以先放一放,毕竟情况特殊……” “没事的,”电话那头的骆林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并不是没事的样子,却还是坚持说:“我自己心里有数。麻烦你们担心了,我会处理好的。” 张奕杉叮嘱了两句只能又放下来电话。而在电话另一头,骆林在医院的花园里坐着,也默默地收了线。 他没有戴墨镜口罩,医院周围来往的病人那么多,竟然也没人将他认出来。实在是因为他脸上现在的表情,太不像他往常会有的。 张奕杉不懂他为什么还去工作。但是他是真的没办法每时每刻守在段非的床前——他能做的太少,更多的时间在眼睁睁地看着段非发烧,昏睡,陷入到无法与他交流的状况中去。 他在看着段非离开他。 这境况简直像是一种酷刑。前些天他陪在段非的床边,两个人低声地交谈,想着以后两个人可以去哪里旅行——威尼斯,罗马,巴黎,苏黎世……谈到圣女峰的时候段非对他笑了笑,然后累极般地闭上眼,说,对不起,我想稍微睡一下。 骆林握着段非的手下意识地就握紧了。好在还能感受到脉搏,他这才缓过劲来,慢慢将头低了。 ……日子这么提心吊胆地过着,骆林觉得自己离崩溃的边缘并不差多少。然而他强撑着不想让段非被自己的情绪影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情绪还是如常。只是他怕自己和段非待着的时间再长些,他就会一不小心将这些负面的情绪透露出去。 工作成了他的硬调节。他需要用工作把头脑中那些可怕的担忧和预感踢出去,不然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骆林一个人在花园里木然地坐了半个小时,这才慢慢地起身往大楼的方向走,准备坐电梯回病房去。然而等电梯门在病房这一层打开,骆林表情一怔,看见了站在走廊一端,面色复杂的段长山。 这是许久以来他第一次见到段长山。段长山侧身看着别处,并没有发现他,骆林却想着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上前去打个招呼。然而真走近了,他下意识顺着段长山目光的方向看过去,却在下一瞬间,整个人都被死死地钉在地上。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还属于普通病房,要通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和两扇双开门才能到达特护病房所在的侧翼。这一层的病人中孩子很多,骆林每每从这里经过,心下都会觉得不忍。然而现在透过某一扇病房的窗户,他看见的,赫然是一个没有穿病服的孩子——那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瘦小,皮肤黝黑,面对着房间内一众的医护人员,正对峙般地站在病床上。 段长山这才注意到骆林,甚至在一瞬间露出些慌乱的表情来。他下意识地想将骆林从窗户前拉离:“你怎么也来了?来看段非?这个……” ……段长山能说出这么颠三倒四的话的情况实属罕见。骆林相比他来说简直是病房的半个房客,他的两句问句根本没有出口的意义。段长山还急着去想下一句怎么接,骆林干脆打断他,省了他找话的努力:“那个孩子是谁?” 段长山极其短暂地顿了一下,然后笑着摆摆手:“我也不知道。新来的孩子吧,我看他闹着和医生打架,倒也挺有意思……” 问题是骆林先前看到的他的表情简直可以划到“沉重”那一栏,让人根本无法相信他的说辞。骆林的眼神就没离开过那个孩子,也一并仔细地观察了那整个病房。 “……为什么负责段非的特诊部护士也在里面?”骆林慢慢地把头转过来,低头看着比他矮了半个头的段长山。 段长山的经验摆在那里,听到骆林真的开始询问了,反而冷静下来,很自然地摇摇头:“大概是那边的人处理这样的情况比较在行吧,毕竟孩子还小……” 骆林并不准备让他带开话题。他直接了断地说出了口: “他和段非当年长得几乎一摸一样。” ——其实真正说来并不如此。骆林将段非从小到大每一张脸都刻在心里,这个男孩和段非只有眉眼极其地相似,下半张脸则没有多少一样的地方。然而段长山的脸瞬间就白了,这让骆林知道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段长山沉默了很久,两个人在走廊上相对站着,来往的几个人都将他们看着。 “到一边去说吧。” …… 特护病房所在的侧翼有个不大的会客室。这地方不贴着病房,而是挨着医生的办公室。段长山在沙发上坐下了,条件反射般地想去摸口袋里的烟,但是看见了墙上的禁烟标识,只得作罢。 骆林和他面对面地坐下,等着段长山开口。 段长山盯着面前的茶几,半晌才说:“这件事我没准备告诉别人。但是现在这个节骨眼,瞒着你也没意思。比起让你去猜,还不如我自己告诉你。你听了之后想怨我也可以,但是就求你一件事,别把这件事告诉段非。” 骆林抬眼看着他,应了一声。 段长山长叹了一口气,背弯着,两手交握。 “段非不是李鸳鸯的孩子。” 骆林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比起这个信息带给他的冲击力,他敏锐的感觉到段长山组织这句句子的方式有些特别。他皱了皱眉头,似乎想理清楚这特别之处在哪里,却依旧耐着性子没有直接问出口。 段长山许是也看出了他的疑问,疲惫地扯出了一个毫无笑意的微笑: “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段长山低声地开口,然后告诉了骆林一个足以解释段非迄今为止所有异状的故事。 …… 李鸳鸯和段长山年纪相仿,两个人年轻的时候出外闯荡,到了真正能安顿下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十。那时两个人事业虽然才起步却也在稳步上升,两个人也终于有了第一套自己的房子。两个人琢磨着要个孩子,然后第二年的夏天,李鸳鸯怀孕了。 然而在孩子六个月的时候,李鸳鸯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她向来心脏不好,这次怀孕也是背了很大的风险在。段长山劝说她放弃无果,李鸳鸯又咬牙撑了三个月。九月时李鸳鸯早产,伴随大出血,被迫切除了子宫。幸好孩子还在,两个人总算有了些慰藉。 那个孩子是个女孩。 然而不久之后,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却也因为先天性心脏病早夭了。 这一波三折的打击彻底摧毁了李鸳鸯。李鸳鸯的年龄比段长山大将近两岁,当时二人结合时并不被段家人看好,对方还以八字不合为由百般阻挠。这回段家以无法生育为由劝说段长山和李鸳鸯离婚,被段长山拒绝。段长山向李鸳鸯提议说领养一个孩子,李鸳鸯没有接受,反而迫于婆家的压力准备离婚,说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段长山得不到属于自己的亲骨肉。 在这种胶着的情况下,段长山的家人出了一个现在看来极其荒谬的馊主意。他们先找上了李鸳鸯,苦口婆心地劝她让段长山与外面的女人生一个孩子。他们原先的打算是让段长山在外找一个小的,等到段长山的心跟外面的人跑了,又有了孩子,那么离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李鸳鸯也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却因为心力交瘁,无法追究了。 段长山当时执意拒绝,家人却用孝道来压,甚至搬出李鸳鸯来威胁他。段长山无法,回去和李鸳鸯商量之后,咬咬牙同意了借腹生子这一说。然而并不同于段家人计划的,段长山只是让远房亲戚在老家找了个同意做这事的姑娘,两个人在一起待了三天,之后便再没有见面。回去之后段长山和李鸳鸯在一起抱头痛哭,对着李鸳鸯一张泪颜,段长山只觉得自己做了错事,希望那姑娘没有音讯才好。 然而三个月过去,对方来信说有了孩子。又过了七个月,老家那边为段长山抱来了一个男孩。 这个孩子就是段非。 段长山又惊又喜却也同时悲从中来。他又是害怕那姑娘被自家人怂恿着来纠缠自己,又是无可遏制地欣慰于自己有了一个孩子。然而凌驾于这两者之上的,却是对李鸳鸯的愧疚。 段长山手里抱着孩子,李鸳鸯站在一旁,想抱却又不敢碰,小心翼翼却也同样茫然地看着段长山。段长山眼中一热,将孩子递给她,让李鸳鸯给他取一个名字。 ……李鸳鸯将这个孩子取名为“段非”。段非,段非,明断是非。 段非来段家的前两年,李鸳鸯还心有芥蒂,觉得日子过不安稳,害怕哪天又有人窜出来,将她这得来不易的幸福抢去。段长山是好的,儿子也是好的——段非早早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妈妈”,似乎没想着去学着叫“爸爸”,每日爬也好走也好,到后来边跑边摔也好,都是围着她这个妈妈转。如果现在有人要把段非抢回去,她是说什么都不会肯的了。 段非三岁那年,段长山带着段非和李鸳鸯一起回了老家。面对席上段家人对自己的风言风语,李鸳鸯不由得掉下眼泪来,惹得身旁的段非也跟着大哭。段长山怒从中来,当即决定和家人一刀两断,从此以往,再无干系。 段家人还想仰仗段长山渐长的财势,只能不再施压。同年政府宣布开发开放浦东,段长山以此为契机,将事业中心放至上海,并开始逐步涉足房地产。由此段长山的事业正式进入快车道,李鸳鸯则不再分心于工作,专心在家养育段非。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段非十岁的那年。 段非已经上了小学,成绩还算优秀却也脾气火爆。段长山和李鸳鸯对于这个现状有些头疼,但除此之外,生活中并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直到段非的保姆退休,请了新保姆到家的那一天。 崔丽莺和段长山见面的时候只有二十二岁,十年过去了,她也不过三十二岁而已。李鸳鸯根本不知道这女人和段长山之间的纠葛,更不知道她就是段非的生母。她虽然心下不愿一个比自己年轻的女人到家里来做工,但是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这个女人还好读过些书,说话也利索,用起来该是会挺顺手的。 而当段长山那天踏进门见到崔丽莺的时候,他知道这迟了十年的报应,终于是要来了。 当年崔丽莺也是因为家人急病需要钱才做了那笔“生意”。然而后来家人没救过来,自己却真怀孕了,她空拿着一沓钱,好几次都想跳下河。这几年来她过得并不好,嫁没嫁出去,到外地做工也做不久。等过了三十了,她终于也到了个真正想要个孩子的年龄,这才想起她那送出去的儿子。 她还记得当年来找她“谈生意”的那个人。她一路寻回去,这才知道了段长山的消息。然后辗转来去,她成了段家的保姆。 她原本没想到段长山现在是多么有权有势,却在进了段家家门之后,再也挪不动脚。 段长山原本简直是防着蛇蝎一般地防着她,但崔丽莺只是怯怯地看着他,倒不像是要把旧事捅出来的样子。段长山一边想瞒着李鸳鸯,一边想用钱将崔丽莺打发走了。崔丽莺却坚持说自己只想来看看儿子,别的什么都不会做,每日都如一勤勤恳恳地干活。李鸳鸯观察了几日,也说她是个肯干的人。段长山心下不忍,几次想找崔丽莺聊聊,却撞见她一边給段非叠衣服一边掉眼泪。 同情心泛滥便是错误的开始。还算年轻貌的崔丽莺无声地哭得梨花带雨,段长山下意识就张开了手。剩下的一些事,会发生也在情理之中。 ……李鸳鸯不是瞎子,也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然而她也明白这不可能是一方面的过错,没有再多说,只是将崔丽莺开除了,另找了新的人来家里。 之后她再找的人,就是骆林了。 段长山和李鸳鸯面上虽然不显,两人之间却还是有了嫌隙。然而对段长山所做的一切,李鸳鸯却没有再提起,权当是心死了。段长山和崔丽莺自然还有联系,但是对着家里妻子默不作声的一张脸,段长山的愧疚又涌起来,咬咬牙准备和崔丽莺断了关系。崔丽莺声称自己已经又怀了孕,还威胁要告诉李鸳鸯当年的真相。段长山气急了却也无可奈何,只是给了崔丽英一大笔钱,求着她离开自己。崔丽莺并不依,段长山于是搬出自己的背景作威胁,崔丽莺这才软化下来,没有拿他的钱,也没了音讯。 段长山在这反反复复的纠葛里没了脾气,崔丽莺一走就是五年,他反而犹疑不定起来。 待到段非十六岁,段长山才又知道崔丽莺的消息。在商场里浸淫了这么多年,段长山过去的脾气也被磨掉了不少——他坦然接受了自己心里爱着李鸳鸯,对崔丽莺却也一样有愧疚的现实。毕竟她是他宝贝儿子的生母,段长山总觉得自己欠下了崔丽莺的青春。 崔丽莺也是要到四十的人了,段长山总觉得她能够老实下来。段长山还是会补贴她,两人偶尔见面,倒是有种跟李鸳鸯相处时不同的新鲜感。段长山那时只觉得崔丽莺心思不定,却不知道为什么。崔丽莺越来越多地念叨着“儿子”这个词,这让段长山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在段非十八岁生日的前一天,崔丽莺找李鸳鸯摊了牌。 第二十章 这件事的惨烈程度完全超出了段长山的预料。 崔丽莺从段长山的手机里偷出来了李鸳鸯的手机号码,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说是有话要说。第二天李鸳鸯沉着地换上华服赴约,出了门之后却再也没回来。 李鸳鸯原本以为崔丽莺要的是名分和钱。但是段长山不可能真娶这个女人进门,能用钱解决的也都不是问题,所以她在赴约时根本是心如止水。几年不见的崔丽莺形容憔悴,虽然还是身形纤细,身上却不由得显出来一股潦倒的味道。反观李鸳鸯,却是大方落座,气势上便压了崔丽莺几个头。 然而在崔丽莺爆出自己是段非生母时,李鸳鸯再也不能保持风度。 她向来心脏不好,此时胸口憋闷,一口气上不来,头开始发晕。崔丽莺见她不言语,反而当场大哭了出来,当着餐厅一众人的面说她抢了自己的儿子,霸着她的老公。这一盆脏水泼下来,让李鸳鸯心口一痛,当即弯下腰来。她自己也知道心脏病又犯,便弓着身子去拿身旁的包,想找对应的药。 然而她的手还没碰着自己的提包,崔丽莺却先行一步将她的包抢了过去——“你是要录音还是要给长山打电话?我偏不让你得逞!”崔丽莺脸上的泪痕未干,表情却变得咄咄逼人又狰狞,死死抱着李鸳鸯的包。李鸳鸯心口痛极,一手攥着胸口的衣服,一边和她低声求着想要拿药。崔丽莺见到身周的人都在纷纷议论,表情也变得慌乱起来,指着李鸳鸯便骂她做戏。说完她将包往自己身后一摔,只见一小瓶药从包里甩出去,沿着地板滑远了。 李鸳鸯眼前一黑,冲那方向走了两步便倒了下去,再没起来。 崔丽莺见状彻底慌了阵脚,走上去用脚尖点了点李鸳鸯的身体,对方却毫无反应。她蹲下去将李鸳鸯拖着起来,却在瞧见李鸳鸯散开的瞳孔后猛然甩开手去。李鸳鸯的身体跌落回地板,崔丽莺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有好事者大叫着“出人命了”,而崔丽莺对着骚动的人群茫然地看看,只能徒劳地叫着“不是我”。等到李鸳鸯被救护车拉走了,她颤颤巍巍地拨通了段长山的电话。不久段长山来找她,她披头散发地撞进了段长山的怀里,却被段长山一个耳光抽回了地上。 段长山这一个耳光抽的极重,这却还没完,根本是想扑上去再补两脚。餐馆里的人来劝,段长山把崔丽莺一把扯出餐馆,再要打的时候,崔丽莺又是哇地一声哭了。 她的头发全散了,刚刚那一个耳光抽上去,这时脸才开始肿起来,整半边都是亮红的。见段长山不再动手了,她在路边跌坐下来,边扯着头发边道歉,时不时还把拳头往地上砸。段长山被她叫得一阵阵地耳鸣,打过耳光的手也开始发抖,跟着跪在了地上,表情是一片空白。 这两个人也不管过路的人怎么看,一个坐着一个跪着,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后来围观的人实在是多了,段长山也终于缓过劲来,便慢慢转过身,伸手去扶几乎趴在地上的崔丽莺。抬起头一看,崔丽莺的眼睛全肿了,段长山忽然悲从中来,下意识地要去帮着擦眼泪。 然后他听到人群里有人冲他喊了一声“爸”。 ……段非是看着段长山从家里跑出去的。也许是父亲的神色令他觉得不安,段非等到段长山出门后再也按耐不住,反复地打了几次电话。段长山一个电话都没有接,段非等了半晌,只能联系送段长山出门的司机。 在段长山和崔丽莺闹起来的时候,司机正吞吞吐吐地将周围人议论的话题转述给段非。 而等段非到了现场,看到的就是他父亲在街角搂着崔丽莺的肩,半跪着为她擦着眼泪。段长山因为他这一声“爸”转过头来,崔丽莺的注意力也同时被吸引过来。后者在地上一路跪行,直到了段非面前,扯着段非的裤脚仰头哭诉——“非非,我真的没想她死。” 在司机转述时段非还不可置信,现在听了这一句,他算是真正地如堕冰窟。他没有低下头看崔丽莺,反而是死死地盯着段长山,眼睛眨也不眨。崔丽莺还在自顾自的解释,把那前因后果乱七八糟地捋了一遍,几个关键词到了段非的耳朵里,让段非紧紧地咬了牙,额前的青筋也爆了出来。段长山觉得段非的神色实在不对,正想把崔丽莺拉开,段非却向前一迈挣开了崔丽莺的手,一拳打在了段长山的脸上。 段长山不敢真的去挡,段非却是真的想把段长山按在地上打。他每次出手下得都是死力,表情也认真得吓人。崔丽莺见状上前拉架,被段非一把扯开扔在一旁。到后来父子两个打成一团,两个人从街边滚至自行车道和机动车道之间,这才停下来。段长山躺在地上,段非的膝盖压在段长山的胃上,一手去擦拳头上的血。 崔丽莺跪在二人身边,看着段长山的脸上都是青肿和鼻血,下意识地抱怨起段非来——段长山想去捂崔丽莺的嘴,这女人却已经开了口,一边掉眼泪,一边指着段非:“有你这么当儿子的么?就算是你爸再有什么错……” 段非没等她说完便转过头看着她:“……你就这么想死?” 崔丽莺还没反应过来,段非却已经从段长山身上起来了,站直了对着这个跪在地上的女人说:“我是忍着不打你才打他的。现在看你这么不知好歹,真他/妈没必要。” 说完了他猛然向后抬起右腿,蓄足了力,飞起一脚就往崔丽莺的面门上踹。崔丽莺抬手一挡,整个人却几乎还是被踢飞了出去。她痛苦地叫了一声,同时段长山怒吼了一声段非的名字,从后扑住了段非的腰,两个人竟然又打了起来。 崔丽莺满口的血,和眼泪以及唾沫混在一起往出流。也许是被亲生儿子打了的事实太过有冲击力,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对着段非大喊出口:“我才是你亲妈!你为了一个外人这么打你亲爹亲妈?你还是不是人啊你!!” ——她这句话出口了,才是真正的无可挽回。 段长山最想瞒过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个儿子段非。他心知段非对李鸳鸯的感情,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把这层真相捅破,无异于火上浇了一大把油。段非原本觉得这女人的喊话简直是无稽之谈,但是真看了段长山惨白的脸,却觉得这个荒谬的故事很可能是真的。 ……他的母亲被一个婊/子给害死了,但他其实是他爸和这个婊/子的儿子。 段非笑了。这可真他妈扯淡。 于他来说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像是糟糕透顶的噩梦,但这万分的恶心的情形却很可能是现实。这让他在干笑过后弯下腰去,然后剧烈地干呕了起来。 段长山向他走过去,想解释些什么。段非抬起一只手做了个拒绝的姿势,段长山走一步,他便往后退一步,一直退到了行车道的边缘。这毕竟是个危险的位置,段长山让段非回来,段非反而又往后退了一步。引擎声远远地传过来,段非直起身来,等着那声音渐近了,他面无表情地向车道中间又退了一步。 驶来的重型摩托猛然减速,却还是差点带飞了路中间的人。车手一个打弯过后被甩在路旁,摩托则侧着翻到地上,外壳在柏油路上滑出几条亮白色的痕迹来,足有几米远。 段非还站在路中间。而崔丽莺倒在摩托地旁边,额头上流着血,一手捂着肚子。 ——当时车来的时候段非没想躲,摩托车手却已经准备好了向左打弯。偏偏这时有人从旁冲了出来,硬是挡在了摩托跟前,只能被一并带了出去。 这街口已经乱作了一团,后面跟上来的车辆全都堵在了段非面前,生怕撞上人,车,或者轧上摩托飞出去的碎片。段长山在一片鸣笛声中跑去崔丽莺的身边蹲下,拨了120。而段非也转过身去,一步步地慢慢走向两人所在的地方,低着头,用从上到下地视角看着崔丽莺。 崔丽莺抬头看着段非,原先或咄咄逼人或惊慌失措的精神头全没了。她的眼睛被额上的血迷了,睁不太开,只一边捂着上腹,一边用很小的声音对段非说:“你别……想不开……你别……怨妈妈……” 段非弯下腰去。他笑了笑,眼睛圆睁着,却是通红的。 “你不是我妈。算我求你,你能去死吗。” “段非!”段长山在一旁喝止他。 段非慢慢地直起身体来,一边笑,眼泪一边流了出来: “我们都去给我妈陪葬吧。死了这一群贱人,她肯定能安心了。” 段长山一个耳光对着段非抽了过去。段非的头被抽的侧开,却没有还手。 他回看段长山: “你打吧。打死我最好。我现在活着都嫌恶心。” …… 当天崔丽莺被送医。她身上并无显见的外伤,脾脏却在擦撞中破裂。虽然医生努力抢救,还是没能拖过几天。在救护车上她就已经不能说话了——段非对她留下的一句话,将她近无的自尊也摧毁了。她两眼无神地捱过了一阵,后来死心一般将眼睛闭上,之后就再没睁开过。 段非一语成谶。 事情的后来骆林也是知道的。段非一晚没回家,之后却一天一天地变得反常起来。 段长山原本无颜面对段非,两个人几乎不打照面,到后来他却诧异地发现,段非根本不记得那天出了什么事。因此,他带了段非去找了家庭医生黄凯仙。黄凯仙对于心理也有所涉猎,推断这是应激反应中的一种——段非将那些可能危及他自身的记忆全部锁了起来,好让自己应对某些特别的刺激。黄凯仙不方便问段非出了什么事情,段长山却反应过来——作为崔丽莺亲生儿子的事实对段非的打击之大,也许让段非真的有了想死的心。 黄凯仙还在念叨着让段非去专业的医院就医,尽快将记忆回复了,不然会造成情绪上的不稳定。段长山沉默许久点了点头,却在回家之后再没提起给段非看病这一茬。 段非一天天变得愈发乖戾起来,脾气暴躁得让人不忍去看。段长山回家的时间则愈来愈短,像是根本不敢对上段非的脸。不过同时他在这儿子身上花的钱越来越多,像是认命一般用钞票去堵段非捅出来的篓子,不曾有怨言。 他宁可养一个废物一样的儿子,也不愿这个儿子因为想起旧事而做出傻事来。 …… 骆林听到这里,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应对才好。他将眼光转开一些,似乎是想开口说些什么,到最后还是沉默了。 真正说来,其实很多事情都有蛛丝马迹可循——骆林的记忆力是天生的好,他还记着之前自己是怎么陪着段非去翻那些旧相簿的。对于那几张李鸳鸯的独照他还印象深刻,这时再想想,照片上的李鸳鸯小腹微凸,应该是已经怀了孕。但是那张照片右下的日期和段非满月的照片差了将近三年,而在那三年间,段家一张照片都没留下来。这么仔细想想,不能说不奇怪。 在沉默中,骆林的一双手下意识地相互握了握。也许是段长山给出来的信息太多,他现在才慢慢地缓过劲来。 如果没有这许多事,大概他和段非之间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 胸口渐渐地积聚起一口闷气,骆林不敢细想,微微摇了摇头,想把脑袋清空了。他抬起头对着段长山,在对方脸上看见了一种从麻木中透出来的疲惫。 现在骆林就算想去怨他,对于现状也于事无补。 故事讲到这里,还没有涉及到病房中男孩的内情。段长山舔了舔嘴唇,似乎是口干了,手边却没有个能喝水的东西。他叹了口气,身体向前倾了,眼睛垂着对着地上,又继续说了下去。 “段萦是我和崔丽莺的儿子。鸳鸯把她开除之后,她缠着我说她怀孕了,要是不给她个名分她就去死,好让我看看什么叫一尸两命。之前也说了,我给她准备了一笔钱,想让她把孩子做了,以后再别来往。她不肯,一心想着闹上门。我那时也是生气,跟她说愿意死就去死,不愿意了我让人压着她看着她死,大不了两个人都不活了,看看谁的底气硬。她从来都是吃硬不吃软,大概是信了我的话,钱也没拿,就这么走了。” “等我们两个再见面,已经是好几年以后了。她再没跟我提起当时怀孕的那码事,我就猜她当时只是编了个借口来吓唬我。就算真有了,也肯定流了。她从来都不是个能吃苦的人,那回连钱都没拿着,怎么想也不可能受罪把孩子生下来。上次要不是医生提到了兄弟配型,我根本想不到那件事情上。等我让人一问,竟然还真有人说见过崔丽莺以前带着孩子过日子。” “那时我根本不敢确定,就算孩子是崔丽莺生的,那也不一定是我的。但是段非的状况那么急,能有半点希望都是好的。崔丽莺已经走了这么些年,光联系她家里人就花了很大的功夫。我过去求他们让我看看孩子,没一个人肯。先是说没有孩子,后来又说交了钱才能见孩子。等真把钱给了,他们又翻脸说没有这回事。我都快被折腾疯了,准备死心回来的时候,遇到他们村子的一户人,说崔家人之前把一个男孩给卖了。我就又找上门,问他们到底是把孩子给谁了。来来回回好几趟,说也说骂也骂,最后又给了一笔钱,这才知道孩子的下落。” “我一路往南走,找到了当时买孩子的那家人。一进门我就懵了,那家两个男孩子,一个三岁一个两岁,根本不可能是崔丽莺生的。我没死心,再一问,那对夫妇之前没有孩子,所以‘抱’了一个过来。结果隔年他们就有了个儿子,原先那个抱来的就不怎么想养了。等到再怀孕,这个夫妇实在是养不起了,就把抱来的那个大孩子送了人。” “他们这说的轻巧,我只能顺着他们说的摸着往下找,最后是在福利院找到的段萦。看见人我就知道这是段非的弟弟,没跑了。他不愿意跟着我来,还好福利院的人见着钱都好说话。他来上海前我就带他去当地医院做了检查,报告出来,和段非全相合。当时我就想,这真是个奇迹……” 段长山说到这里,长吁出一口气来。这本应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他却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 骆林看着他: “但是段萦不愿意捐骨髓。是吧。” 段长山抬起头看了看天,又是长叹一口气,露出一种束手无策的表情来。 “我没办法了。他年纪太小体重太轻,为了捐骨髓要做的前期准备太多了。我跟他说话,他把我赶出来。医生劝他,他当做没听见。这两天医生说一定要开始埋管的准备了,想哄他听话,结果他说我们要是敢动他,他立马从九楼跳下去。到现在一天半了,他连一口饭都没吃。” 段长山扯出一个苦笑:“……那样子跟崔丽莺简直像了是十成十,我都怕了他了。有的时候真想给他打一针让他乖乖睡下,手术做完了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要段非好了,他想要什么我都给他,只要他现在能别这么折腾。” 骆林听着段长山的语气,觉得有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浮在胸口。段长山谈起段萦的时候有种无法掩饰的厌烦,根本没有在谈自己儿子的意思。他那一句话说出来有种苦涩的调笑在,却也隐隐透露出一种……恨意。 那种从段长山眉眼中透出来的东西让骆林觉得心惊。段长山在恨段萦的不听话,恨他不愿意去救段非,又或者是在恨这得病的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的大儿子,而不是—— 骆林闭了闭眼睛。现在的情景综合着段长山先前说的那许多话,让他根本不想再看段长山一眼。他脑海中又想起那个病房里和段非相像的男孩子来,让他胸口十成十的憋闷。 段长山竟然还想再说些什么,骆林推说着有事,起身便要走。身后段长山跟着起来,似乎想再叮嘱些什么,骆林已经出了房间。会客室的门在段长山面前阖上。 第二十一章 原本四个人的普通病房里只放了一张病床,让整个空间显得异常的空旷。段萦低头坐在房间正中的病床上,腿垂在床边,没有穿鞋子和袜子。 他身上穿的也许是段长山给买的新衣服,看上去价格不菲,却并不合体。裤子下摆卷了几次边,露出了精瘦的脚踝来。医生说段萦今年十一岁,但是他的个头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骆林走进病房的时候见到这么小小的一个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段萦听到门的响声,没有抬头,却把眼睛挑起来,从下往上看着骆林。那双眼睛简直跟段非一模一样,但是比这更令人悚然心惊的,是段萦的眼神——那眼神跟成年人没什么两样,冷冷地对着骆林。 ……段长山跟他说起过段萦的不合作,那时骆林脑海中想象的是一个哭着叫着不依不饶的孩子。但是现在再想想,更可能段萦只是站在床上,面无表情的指着窗户,然后毫无起伏的说出了那些威胁的话。 仔细想来,上一次骆林自窗口里看着他,段萦根本就没有张嘴。他就只是对峙般地死死盯着一众大人,一动不动。 但是这样的孩子,反而比那些哭着叫着的孩子更难哄。 ……骆林拉过一把椅子到段萦床边坐下,两手交握着,抬头对着段萦微笑: “你好。” 段萦看他一眼,然后把视线收了回来: “不用对我笑的。没用。” 这个十一岁的男孩把垂在床边的褪收回来盘好了,两手撑在床上,微微侧过头去,面无表情地看着骆林。 骆林把低下头想了想,果真不再笑了,沉默了两秒,用一种对成人说话的口吻说: “你知道我想和你说什么?” “我知道。谁都是那一套,乖一点,不疼的,当个好孩子救救那个哥哥吧……你还有什么新词要拿出来?” 他这一句话里有讽刺的意味,但是语气里却意外地没多少情绪。骆林垂下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像是认输般地对着段萦说: “我不会劝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好。你能救的那个人对我很重要……我想知道你不愿意救他的理由。如果有什么误会的话……” 段萦看着骆林的眼神似乎变得认真了一些,然后出乎骆林意料的,他笑了: “没有什么误会,我就是不想救他。跟怕死怕疼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就是不愿意。” 这个笑容里有种孩子独有的真诚,却让骆林的脸一点点地变白了。 段萦的身体往后靠了靠,仰着下巴观察骆林的表情转变:“……你接下来该生气了。反正我也习惯了,等你教训完我,你也该走了。” 骆林抿了抿嘴唇,牙齿下意识的咬了咬。到了最后却反而闭上了眼睛,说: “对不起。” 段萦的表情一怔,随后眼里几乎是闪过一丝凶光,然后掩饰一般的微微笑了: “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我还以为道歉的人应该是我,我这么拖着,那个人早晚得死。” “……我知道,”骆林的眼睛慢慢地又睁开了,“但是这件事毕竟是我们决定的,没人问过你。我明白你可能有不满的地方,你可以跟我说,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话……” 段萦不笑了,他对着骆林说: “你们也知道没人问过我。你们让我救人,我凭什么要救?我妈没管过我,我也没有过爸。现在冒出一个人硬要把我接走,但是我妈死的时候我被人卖了的时候他在哪儿呢?我不求他能养我,但他干脆把我当成头猪,要我多吃要给我腿里埋管子,好让我去救人。要是我不能救人呢?他会管我死活?” 随着这一句句话说出来,段萦脸上的面无表情也无法维持了,眼睛里透出来的都是怨恨。他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继续道: “你们的眼里只有那个要我救的人,我除了救人以外什么用都没有。凭什么那个人能被当个人看,我却要被当成个畜生?!” 段萦抬起一只手指向段非病房的方向,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声音: “他不是我哥吗?!凭什么他什么都有,我就连个人都当不成?!” 这一句话说完,段萦的脊背已经直直的梗了起来,双眼圆睁地盯着骆林,死死地咬紧了牙。过了半晌,他的嘴唇慢慢地张开,低声补了一句: “……凭什么。” 这三个字的末尾带了些颤音。段萦盯着骆林的眼睛恨恨的,却也变红了。 ……骆林对着面前这个和段非神情相似的孩子,心脏一阵一阵的疼。 他知道自己应该开口去劝,去好言好语地哄着段萦,和他讲段长山其实是爱他的,他们所有人都是在乎他的——只要他救了段非,那么他未来的一切都是好的。 但那只是在段萦能救段非的前提下。 骆林知道段萦说的话是对的。比起把段萦当做一个人来看待,他们更像是把段萦当成了一个能救段非命的东西。如果不是段非出了状况,段长山根本不会想起这个儿子来。 如果他的心肠能够再硬一点,或者他能够更会说话一些好了。那么不管段萦说了什么,他都不会因此而动摇,更不会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错过这个配型机会的话,段非可能会死。骆林觉得自己一定要说些什么,只是他的良心疼得厉害,疼到他开不了口。 那是段非的亲弟弟。但是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给过这孩子任何该有的关爱。 “……对不起。” 骆林闭了闭眼睛,慢慢地站了起来,低头看着段萦。 段萦的眼睛里有疑似泪光的影子,但是表情里已经满是戒备,仿佛做好了防备骆林出手的准备。 但骆林只是把手伸出去,轻轻的摸了摸段萦的头。 “对不起。” 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之后,骆林转身离开了病房。 …… 在普通病房和特护病房所在的侧翼之间,有两道连接两幢楼的双开门。两道门距离不远,之间没有灯,因为没有窗户,也透不进什么光。 骆林的背贴在两道门之间的墙上,在一片黑暗中闭上了眼睛,默默地站了好一会儿。然后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向下滑,直到他跪坐在地上,头低低地垂着。 他伸出手去捂着脸,哭了出来。 他除了陪着段非之外什么都做不到,甚至没有办法说服一个孩子。 难道他就要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段非离开自己吗。 ——要是能把自己的命分一半给段非就好了。甚至要是去死的人是自己就好了。 就算是自私也好,他也不想成为被丢下的那个人。他喜欢上一个人太难了,所以要忘记的话,肯定也要很久。那些日子该怎么过,他想都不敢想。 他的一辈子里,就只有这么一个人让他记挂了十多年,让他记着十年来的每一张脸。他因为这个人的伤害而成长起来,却也因为这个人的爱,而有了致命的软肋。 如果可能的话他并不想哭,但是他的心里那么苦,让他再也无法忍耐。 他的声音闷在掌心里,一哽一哽,在黑暗而封闭的空间里回荡出很轻的回声。 有人将一扇门推开了,走廊上的阳光透进来,向这一片黑暗里拉长出来人的影子。骆林还低着头,这时忙将声音止住,抬起手背去擦眼泪,肩膀因为压抑抽噎耸了一下。他原本想着站起来转身就走,却发现那推开门的人没有经过的意思,只是那么站着。骆林抬起头一看,发现那来人赫然是段萦。 段萦站在地上时,个子更加地显得矮。骆林扶着墙起来,站在依旧是黑暗的部分,转过身看着他。 “你刚刚为什么没继续劝我?明明哭成这样。” 段萦背着光,骆林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虽然听到的是问句,但是骆林并没有出声回答。 “那个男的对你来说那么重要的话,那就继续求我啊。你真想看着他死吗?” 骆林慢慢地摇摇头。刚刚哭过的一场又让他异常地疲惫,他现在连开口都很难。他不知道段萦现在和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很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你就因为我说了那些话就心软了?说不下去了?你是有多蠢?” 段萦接连着发问,此时他未变声的声线显得格外的尖锐。骆林不想被一个十一岁的孩子逼走,只是他的头一阵阵地疼,只能摆摆手说一声“抱歉”,然后推开自己身旁那扇去往侧翼的门。 “你想走就走吧。你走的话我就真的不救他了。” 段萦的声音冷了下来。骆林的动作定住了,他把手放下来,然后朝段萦的方向跨了一步,蹲了下来。 “你想说什么?”他问段萦。 这个距离他们终于能看清彼此脸上的表情,段萦的眉头皱着,不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而是有种刻意的凶恶在。骆林的眼睛还红着,微微地有些肿,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是在面对孩子时,下意识还是带上了柔和的神情。 段萦对着他的这张脸,慢慢地松开了眉头。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如果你答应我的话,我就去救他。” 骆林点了点头。 段萦的声音忽然变得干巴巴的。他说: “你能别让他们再把我带走了吗。我已经被赶走很多次了。” 他的声音那么涩,说到最后的时候抬眼去看骆林,表情似乎是有点委屈,却依旧强撑着圆睁了眼睛。 骆林看看他,然后伸出一只手,把段萦从地上抱了起来。段萦的表情一瞬间变得不知所措,手也不知道该放到哪去。骆林站直了,将另一只手臂绕到段萦背后去,将段萦搂在了怀里。 “让你受委屈了。”骆林的声音低低的,轻轻地拍了拍段萦的背。 段萦的头抵在骆林的颈窝旁边,然后他慢慢地伸出手,抱住了骆林的脖子。 在骆林看不见的地方,他终于露出了个十一岁男孩该有的表情,哭起来的样子显得很倔。 …… “配型找到了,是全相合。” 骆林和段非的手握着,他感觉到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段非的手不自觉的用了力。 “……真的?”段非微微地把眼睛睁大了一些,半晌反应过来,“我还以为……等不到这一天了。” 骆林看着他后知后觉的笑,笑起来还带着些困惑,又是一阵心酸。但是这毕竟是个他们等了太久的好消息,所以他还是对着段非笑回去: “但是接下来两个月要辛苦你了。进仓的话我就不能陪你了……” “我都知道,没事的。不过真的……我没想到。怎么会突然就有了消息……” 段非的声音依旧是沙的。骆林看看他,又移开了视线:“也是巧合吧。以后要是能知道那个人是谁,你要好好谢谢他。” 段非笑着“嗯”了一声。 两个人又说了一些话,声音低低的,谈话间却有种许久未有的安心感。末了两张脸不自觉地凑得很近,段非和骆林对视了一会儿,同时闭上了眼睛,吻上了对方的嘴唇。 一吻结束,骆林的额头贴上段非的额头,低声说:“你要加油。” 作为回应,段非抬起下巴,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地又吻了一下。 “谢谢……我现在,觉得很幸福。” 两个人静静地感受着对方的鼻息,脸上的表情那么柔和,似乎能让观者都体会到朦胧的暖意。 作者有话要说:最多还有一章撑死了两章段非的结局正文就结束了!!!!亲爱的你们撑到了看到曙光的这一天!!!对我的安排还满意吗北鼻!!! 从此开始全是治愈部分,段非的结局有三个番外,一个感动番,一个日常温馨番,另一个没想好,但是只要是番外甜度就会高到爆表!!!敬请期待!!! 因为正文清水,番外会有肉(哎呦妈了个逼的终于有我一展身手的时候了,就让老子给你看看什么是男人之间的啪啪啪好吗!!!),至于怎么上我还在想,但是吃不饱你老子他妈的改神兽为神受啊!!! 就这样!!!写完这最后一点波折接下来认真磨结局了!!!你们耐心等一下啊!!! 酷爱给我评!!不然老子他妈的把等了60万字的肉拉灯给你看啊!!! 第111章 大结局 移植的准备已经做好了。经过一段时间的安排,终于到了段非进仓的那一天。 进无菌仓的时候要走过四五道门,骆林在第一扇门之前就得被拦下来,没法跟着进去。负责段非的医生护士都大概猜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见着两个人分别的场面,默默地向后退了几步,转身回避开来。 骆林和段非的手向往常一样握着。段非看看骆林,低声说:“亲一下吧。” 骆林没说话,闭上眼睛,微微地向下侧过头去。两个人的嘴唇只是贴在一起,分开的时候却似乎异常地难。 “走了。”段非把这个两个字出口,骆林点点头,两个人的手却还是握着。 段非扯起一边嘴角:“这么不想让我走?” 骆林只是看着段非。他想松手,但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已经习惯了这个姿势,手竟然迟疑了一下才慢慢放开。 “又不是回不来了……”段非这么说着,伸出一只手放在骆林的颈后,将对方拉向自己,嘴唇往骆林的眉心印了上去。 他说:“等我出来。” 骆林点点头。 段非对他笑了笑,然后转过身,摆摆手走过了那第一道门。 …… 段非的移植终于有了着落,但是骆林这边却又有了新的问题。 他的职业正处于上升期,这么久以来他一天到晚往医院跑,总归还是会惊动媒体的注意。毕竟医院不是个严密监控出入的地方,偶尔有狗仔混进来走一遭,就算是没撞见他和段非的互动,还是能发现很多不寻常的地方。lgm训练营问鼎前三的新闻热潮才过去不久,针对骆林的新一轮传言又开始愈演愈烈。想要采访和挖内幕的人又多了起来,不管是“血液科”还是“探病对象”,人人都希望能从当事人身上还原出事情经过。 骆林的工作未断,出门却碰到越来越多的各式人员堵路,只能采取回避政策;采访邀约像雪片一样飞过来,一个个婉转拒绝之后,他被扣上了一顶耍大牌的帽子。 面对这种情况,骆林并没有觉得气愤,反而是觉得过意不去,辛苦了公司为他四处公关。 nightfall可以算是国内腰杆最硬的模特经纪公司,这回更是下了血本挺骆林。本来骆林就不是混国内媒体的艺人,国外的品牌代言也好,走秀大片也好,那些给骆林工作的正主对他的私生活并没有这种病态的热情。既然不是骆林的服务对象,又莫名其妙的态度恶劣,这些媒体到底是为什么觉得他们会怕?nightfall的众人在军团领导人张奕杉的领导下奋力反击了回去,誓死保卫公司头号大天使的名誉。尤其是张奕杉,也许是对骆林心怀感激和愧疚,不惜脱了马甲真身上阵,在微博平台上接连咬死了三方门户媒体的娱乐总编,并且在超恶毒人身攻击的前提下得到了广大网民的绝对支`持。 只要是和骆林合作过的人都领教过他的敬业精神,所以国内给他添的麻烦越多,国外得到风声了就愈加地对他同情;一个月才过半,骆林就已经飞来飞去拍了六场大片。他又是欣慰又是头痛——毕竟段非的干细胞注射不久就会进行,他做什么还是悬着一颗心。 而在注射的前一周,nightfall内部有了一个大动作。 何式微正式接管了他父亲何展砚名下的两个公司,宣布于此同时淡出nightfall的经营。公关和业务交涉一并下移交给了张奕杉,财务的绝大部分由陈慎接管,但是最令人意外的,是何式微让骆林接手了新人选拔这一块。 这一部分向来都是何式微之前亲力亲为去做的。毕竟“人”是模特公司的血脉,更是公司的实权中心。真正说来骆林到nightfall才一年,虽然他创下的成绩短时内已经再无人能超越,这样的安排还是会让人大跌眼镜。 何式微解释很简单:不服的话,你找一个像他一样见过世面又混得好的模特出来。 这样的回应虽然狠简单粗暴,却令人意外地信服。众人理解之余反而开始猜测,这是不是nightfall为了绑牢骆林这棵摇钱树的特别动作? 只有两个当事人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 骆林的年龄放在那里,纵然是再显年轻,高峰低峰加起来满打满算,纯模特撑死了只能当六七年。七年间他如果能够转型做艺人最好不过,但是国外圈子水深,国内风向险恶,骆林的性向一旦公开,又是一个炸弹。何式微这么做,不外乎是在给骆林铺一条退路。只要是骆林一朝不离开nightfall,他就一朝能有个落足之处。 何式微的良苦用心,骆林不可能不懂。当月nightfall有个半年一度的酒会,骆林因为段非的病情的缘故已经很久没有出席过这样的活动,却还是在那个酒会露了个面。 何式微要退的风声已经传了出去,这场酒会里的生面孔瞬间翻了一番,人人都把何式微围着,仿佛有说不尽的话。骆林想上前打个招呼都难以做到,更别说是找个时间好好说话。 他只能站在会场的中心,看着台前被人众星捧月的何式微。 远远地,何式微似乎瞧见了他。他对着骆林遥遥地一举杯,香槟在耀眼的吊灯下反射出刺眼的光,那道光一直落进了骆林的眼底。 骆林也把杯子举了起来,杯口微微斜出一个角度。 何式微仰头,将杯中香槟一饮而尽,对骆林笑了笑。而后他回过头来,重新加入众人的谈话中去,眼神再没落向骆林的方向。 骆林抿了一口酒,将杯子放回桌上,然后转身离开,到门厅出去取自己的外衣。 所谓江湖再见,大概也不外乎如此——纷杂的谈话声响在何式微耳边,他想的却是这一句。 他和那些书里的末路英雄并无不同,所有的壮志到了头,也就只剩下护着一个人周全而已。 …… 干细胞注射的日子就在明天。骆林站在探视过道里,看着玻璃后面段非的脸。 这样相隔着看着对方的时间,一天也就只有一个小时而已。注射后的两周是关键期,医生建议段非好好休息,不再接受探视。因此今天之后,他们就有整整十四天见不到面。 骆林在走廊这头,从口袋里掏出本子,写好了字对着玻璃贴过去。段非进仓时没带手机,两个人隔着玻璃听不见对方的话,就只凭这本本子交流。骆林把字写好了,段非看过一遍,对着嘴型跟他回应。 本子他已经用了许多许多页,上面写满了各式各样的句子。最多的大概是问询和鼓励,类似于“今天感觉怎么样”“加油”以及“再忍耐一下就好了”。另外一些句子也时不时地重复,比如“在想什么呢”“会不会觉得无聊”“我很好”。 今天骆林的问话是——“明天就要移植了,是不是很紧张” 段非摇摇头。 骆林低下头想了想,写道:“我快紧张死了” 段非笑了。可能是因为他从没听过骆林在现实里用这样的口吻说话。 “真的”,骆林写完这一句顿了顿,补了一句“你千万要好好的”。不过似乎是觉得不太吉利,他把整个句子涂掉了,又把本子合起来收好,放回裤子口袋里。 段非在窗户那头敲了敲。这是多层的玻璃,声音传过来显得极其的轻,闷得几乎听不到。骆林因为那细微的响声抬起头,看见段非抬高了右手,伸出一根食指,贴在了玻璃上。 骆林怔了一下,然后垂着眼睛慢慢地凑近窗口,微微低了头,将额头贴在了玻璃上。也许是因为不好意思,他不敢抬眼去看段非的表情。 隔着厚厚的几层玻璃,段非的手指点在了骆林的眉心。 如果可以的话,一个切实的握手或者拥抱都要比这样的接触要好。只是在这个无声的场景里,仅仅是这样的动作,就可以给他们很多的安慰。 ……探视的时间到了,骆林在本子上写下:“我走了。” 段非点了点头。 “你要加油。十四天以后见。” 段非笑了笑,然后张开嘴—— 我很想你。 骆林读懂了那四个字,鼻子瞬间就酸了。 在他们两个待在一起的时间里,连话都说得不多。除却相互坦白的那天,那些喜欢和爱的字眼再没有在他们的交谈里出现。也许别人口中的“我想你”可以轻易地说出口,但是对于他和段非来说,就连这三个字的分量也太重了。 这是段非住院以来,第一次跟他说想他。 骆林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单单一句话里包含着太多隐忍的感情,如果只是一句“我也是”,似乎不足以回应。 他看着段非,想要开口,却还是没有办法想出一句好的句子。有人从旁催促着他离开,他几乎是露出了一个无措的表情。 段非看见他的样子,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在骆林给出他回答之前,他又对骆林“说”了两个字: ——去吧。 骆林怔了怔,然后努力地对他笑了笑,抬起手做了个道别的手势。在转身离开之后,骆林闭了闭眼睛,不想让自己有进一步的失态的表现。 ……其实段非都明白。就如同他了解段非一般,段非也明白他的想法。 在语言无法交流的情况下,他才终于了解到自己和段非之间的联系。那是在日复一日的相对中,用时间堆积起来的,潜移默化而又无声的默契。 距离他和段非初相见的那天已过去将近四千多天。时间将他们打碎成完全不同的人,让他们经历难言的悲喜离合,也许只是为了留下这个他们在沉默中道别的瞬间。 但这是值得的。骆林想,这都是值得的。 …… 三十天之后,段非出仓。又过了二十天,段非正式出院。 骆林请了一周的假出来,特意去接段非出院。段长山和医院方面打点好了一切,嘱咐了两句,便把空间让给了段非和骆林。他这一切都做得自然,反而让骆林觉得不好意思。段非从来没有和骆林确定下关系,更没有跟段长山摊过牌。但是有很多东西就算不出口,也会沉甸甸地被人看在眼里。骆林对于段非的意义绝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男朋友,比起把两个人往同性恋搞对象的方向凑,段长山觉得这两个人更像是相依为命的样子,已经被牢牢地绑在一起,分不开了。 既然分不开了,他何苦再试着去把人分开。就算是以后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他也不想管了。他那为数不多的面子早在旧事闹大时就荡然无存,现在被人戳脊梁骨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段长山想明白了这一遭也就摆摆手走了,司机在一旁候着,接他去邻省去看地皮。 段非终于换上了一身便服,走出了医院的大楼,走到了阳光底下。一辆黑色的acuramdx在他面前停稳了,段非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在驾驶座上的不是骆林又是谁? 因为狗仔们还没消停,骆林和段非在医院里见面之后就先行绕去车库取了车。现在骆林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深灰色的渐变飞行员镜,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开襟连帽衫,帽子拉上去压着头发。段非坐上副驾驶之后打量了他一番,看见骆林少见的穿了一条黑色牛仔裤还配上一条蒸汽朋克风格的铜腰带,不由得调笑他: “怎么穿的这么隆重?” 骆林侧过头看看后视镜,无奈道:“不换风格,躲不过媒体。”说完了向后左方打了个弯,又拉直了方向盘,载着段非出了医院的大门。段非则弯下腰,翻出一副墨黑的基本款rayban给自己戴上。 骆林自己没有自觉,他这一身变装似的休闲装让他又硬生生地年轻回去五六岁,所以不怪得段非的眼神就没从他脸上移开过。等到了段宅,骆林正要侧身去解安全带,段非却把手搭上了他的肩。骆林回过头去,还没有反应过来,段非就吻上了他的嘴唇。 段非的身体并没有痊愈,这个吻也没有太过深入,骆林却感受到了这一吻里微微的焦虑的情绪。那正是来自于段非心里隐隐的不安——骆林现在的样子实在是让人难以移开眼睛,若是不用一个吻来烙下印记,他怕骆林会被人抢走了。 虽然不明所以,骆林却还是温柔地回应着,像是安抚般地使用着自己的唇舌。慢慢地段非也不再胡思幻想,只是专心地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 一吻结束了,两个人回过神来,脸上竟然都是有些怔怔的表情。 提心吊胆的日子算是过去了,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又该怎么相处,他们还没有想好。 两个人对望了片刻,似乎是同时觉得无解,相对着笑了笑,干脆又放弃般的吻到了一块去。 烦恼的事情那么多,不急着这一会儿。 …… 出院那天的晚饭是骆林做的。 出仓后的饮食必须特别注意以防感染,生食和新鲜水果都会带来风险,骆林便煲了汤。他怕现煲的时间长又不入味,自前一天起就开始熬了高汤。到了晚餐前,他仔细将新鲜蔬菜另起水焯好,和带来的高汤一起,复又过一遍火。 段非坐在餐桌旁等着,见到骆林一身前卫的打扮,却在腰间为了围裙,弯下腰去取带来的保温箱。这让他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往复来回,却最终没有成为一句出口的句子。 开餐的时候段非异常地沉默,只是看着骆林,表情晦涩不明。骆林忍不住,终于问出了口:“不舒服?” 段非摇了摇头:“没事。” 骆林想了想,似乎是发现了问题所在,“可能味道是清淡了一点,你等一下我去加盐。”说完了就要起身回厨房去。 段非拉住他的手:“不用去。跟吃的没关系。” 骆林这才坐回来。忙活了这么半天他还把围裙穿在身上,现在才得空把手伸到背后,去解围裙的带子。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打了死结,竟然扯不开了。 段非放下筷子站到骆林的身后,弯下腰帮着把那个结了。骆林将围裙放到一边去,准备自己也动筷。就是这时,段非保持着站着的姿势从后抱住了他,紧紧地箍着他的肩膀。 “怎么了?”骆林放低声音问段非。 段非没说话。大概是猜出了段非不想回答,骆林没有再问,只是抬起一只手覆在段非的手臂上,任他抱着。 “……你太好了。” 半晌,段非说了这么一句话。他的声音并没有赞美该有的音调,而是透露出一种苦涩和无措来。 骆林的眼睛先是微微地睁大了,而后便反应过来,心里泛上一种温暖的涩意。从两个人在一起开始,他变得愈加地笨嘴拙舌,这时更是想不出该说什么。 他只能慢慢挣开段非的拥抱,然后在段非因为这个动作变得低落之前,转过身对上段非的脸。 他有太多的话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但是这并不重要。段非看着他的眼睛,只感觉自己在一点一点的下陷,没入骆林隐忍而无言的爱意里。 …… 段非想,他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爱人。 这个认识带给了他没顶的幸福,和随之而来担心失去的不安。他知道这折磨会长久的继续下去,但他惟有接受,无法放手。 究其一生,都无法放手。 …… ……在段非第一次复查过后,医生向他报告了一个很正面的消息。当他准备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骆林时,对方却先他一步,向他扔了一个重磅的消息。 “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骆林的表情很认真。 段非在他面前坐下:“你说。” 骆林犹豫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才出口:“……我想领养一个孩子。” 段非看着他,好半天才皱了皱眉,露出一个征询的表情:“真的?” 骆林看他的反应如此,急着解释:“只是以我个人名义领养……但是我觉得还是听听你的意见比较好。照顾孩子的话也是我来就可以,不会麻烦你的。” “怎么这么突然……”段非闭了闭眼睛,却没想有拒绝:“什么时候有的想法?” “……也就是最近。” “我觉得有点太快了,但是你要是想好了的话,就领养一个吧。”段非沉默了片刻后这么说道,但而后还是按耐不住一般摇了摇头:“我才二十三……你这……” 接着就是一声叹息,无奈中却有种“受不了你”的放任。段非当然希望骆林把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身上,但是同样的,骆林已经过了三十,在这个年纪想要孩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就算自己要以二十三岁的年龄养孩子,为了骆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骆林听了他的话,表情似乎愈加地小心翼翼起来,慢慢地补了一句:“我想领养的孩子,可能有点大……” 段非的眼睛眯了起来:“……几岁?” “十……”骆林想了想,似乎是觉得十一岁实在有点太大了,硬生生的把“一”给吞了下去,“……岁”。 段非直直地盯着骆林:“为什么一定要领养一个十岁的?”不仅身份问题,连教育问题都难办。 骆林似乎是不敢看此时段非的脸,只能低着头说了一句:“……因为长得像你。” 段非再没问问题,骆林因此如蒙大赦一般站直了,伸手揉了揉颈后,转身走开去研究今天的营养食谱。 而段非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扶手椅里,半晌低下头去,闭上眼,无声地露出一个微笑来。 …… 骆林要领养的那个孩子是段萦。 这个决定是骆林和段长山商量之后定下来的。他们都想把段萦接回去,却没法用段长山私生子的名义——当年的事给段非的刺激那么大,他们不知道把段萦的身份坦白会给段非多大的冲击。段长山想过退一步,把段萦暂时送出去一段时间,但是骆林已经答应过段萦,怎么可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最后他们的决定是冒一冒险,让段萦成为骆林名义上的养子。 骆林才不到三十一,又是未婚男性,国内的手续不可能让他领养孩子,所以段萦需要挂在段长山的名下——如果以此向段非解释,那么段非大概也能接受。 只是他们这么决定了,却还没和段非和段萦沟通过。 在和段非摊牌前,骆林先去找了段萦。他蹲在这个孩子的面前,问段萦愿不愿意让自己当他的爸爸。 说这句话时,骆林的心里其实很忐忑不安,生怕段萦会问他是不是段长山又不要他了。 但是段萦的回应简直令他大吃一惊——“真的吗?你愿意要我吗?” 骆林一瞬间有些哭笑不得。段萦见了他的笑似乎有些不安起来,皱着眉头盯着骆林的脸,一字一句地说:“你不要骗我。” 骆林摸了摸他的头——这已经成了他对待段萦的习惯动作——然后无奈地笑了:“跟着我有那么好吗?” “你比那个人好多了,我宁肯跟着你。”段萦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那个人”是他对段长山的代称。 “……我没有那个人那么有钱……不能派司机来接你,住的房子也不会特别大。而且我的工作很忙,可能一周有一半的时间都不在家,这样也没关系吗?” 骆林认真地看着段萦。 “那你会把我送人吗?”段萦问。 骆林摇了摇头。 “那就行了。你别不要我就行了。” 段萦似乎是轻巧地得出了一个结论,说话的声音却显得有些低。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又抬起头看着骆林的眼睛。 骆林也看看他,然后双手一伸,把段萦搂在了怀里。 段萦顿时开始挣扎,伸了手要去推骆林的肩膀和脸,说着:“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爱抱人啊”“好恶心”“放开我”;然而就算是这么说了,手上却不敢真的用力气,似乎是怕一不小心抓伤了骆林。 骆林自然看不上他那些挣扎的动作,只是用抱着人的姿势站起来,凝视着段萦说: “……我不会不要你。我只会有你一个孩子。” 段萦似乎是不敢看,或者是不好意思看他的脸,只是胡乱的点点头。 骆林继续说: “我还不怎么了解你,你肯定也不了解我,但是我们可以慢慢熟悉。我没当过谁的爸爸,所以有什么做的不对的,你要告诉我。” 段萦点点头,还是不说话。 “以后你可能会发现,我和别人的爸爸有不一样的地方……”骆林迟疑一下,想到了他和段非之间的关系,“……可能会有很多人不喜欢我,到时候……希望你尽量不要嫌弃我吧。” 段萦终于对上了他的眼睛:“……你怎么那么多话?难道你比我还紧张?” 他这一句话顶回来把骆林堵得死死的。看见骆林怔住,段萦干脆把手伸出去,揉了揉骆林的头发:“慢慢来吧。你这么年轻,我对你来说是有点太沉重了。” 骆林被他说得好笑,不过看到这个半大孩子还特意安慰自己,他也同样觉得感动。 ……只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件难以出口的请求,需要段萦答应他。 当他把那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很怕段萦会拒绝。如果是那样的话,他还没想好该怎么收场。 但是段萦只是点点头,脸色虽然白了下去,却连为什么都没有问。 骆林觉得自己的良心又是一阵地疼,样子比段萦还要难过。段萦对他笑了笑:“没事的。你们大人的事情都这样,我也管不着。那个叫段非的和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会跟他说。” 过了一会儿他又补了一句:“说了的话可能就不能跟着你了吧。所以我不会说的。” 骆林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反而是段萦伸出手来抱住了他: “真是……别难过了,抱抱你,开心了吧。” 骆林因为这个拥抱又是一怔。反应过来之后他鼻子一酸,反手抱紧了面前的男孩。 …… 两周之后,段萦以骆林养子的身份和段非见了面。他对着这个自己早已听闻的,同父同母的哥哥伸出手去,说:“你好。” 从今天开始起他有一个秘密要保守。那就是他不能告诉这个人,他是他的兄弟——连带着自己曾经救了这个人的命的事实,都不能提起。 段萦觉得很委屈,但是看看站在段非身边骆林满是歉意的脸,他又觉得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个段非看他的眼神很奇怪,甚至回过头跟骆林小声说:“这孩子……和我也太像了吧。” 屁话,我是你弟。 段萦冷冷的在心里把这句话默念一遍,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嘀嘀咕咕,似乎在商量自己名字的事情。 谈起这个段萦就觉得头痛。也许是自己的身份太敏感,他连自己的名字可能都要保不住了。不过真想想看,能跟骆林一个姓的话,大概也不是件坏事。 只是那天一天折腾下来,得出来的结论却是他还跟以前一样叫段萦。段萦随便问了句为什么,骆林的脸看起来有些红,支支吾吾的,没给他什么回应。 再后来,他就搬去和骆林一起住了。骆林的公寓足有九十平米,他觉得已经很大了。 段萦对新生活没有任何不满之处,直到他撞见骆林和段非接吻在他家厨房接吻的那一天。 骆林慌慌忙忙地将段非推开了,段非看看骆林又看看自己,表情不是很开心。 段萦又不傻,知道段非是生气自己占用了骆林的时间。只是两个男人,关系再怎么好,应该也不能互相亲在一起吧。 那天晚上,段萦问骆林喜不喜欢自己。骆林很认真的回答说,喜欢。 段萦看着他,继续问,比起段非来,你是不是更喜欢我? ——这是他从电视剧上学来的句子。根据电视上的剧情来看,只要小孩子这么问了,大人就会摸着他的头,笑着说“当然啊”,或者还会补上一句,“最喜欢你了”。 但是骆林没有回答。这让段萦觉得很奇怪,这个男人的诚实程度简直刷新了他之前对大人的认识。 过了很久骆林才说,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小朋友。 段萦笑了,没再说话。 在骆林背后,段非正远远站着,骆林看不见他,但是段萦可以。段萦想,算了,这回就便宜你了吧。 …… 六年后。 骆林在床上静静睡着,半边脸埋在鹅绒被里。他垂下的眼睫毛显得愈加地长,耳边的头发微卷着,贴着脸侧,让他看起来异样地温柔。 他一个人躺在一张加长了的kingsize双人床上,正正好好的睡在左半边的地方,睡姿十分地安稳。他右边的地方空着,被子翻起一个角,露出灰色的床单来,是段非已经起了床。 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透出一条直线样的光,不偏不倚地落在骆林的眼侧,让他的睫毛微微翕动几下,而后翻过身去。动作中被子被翻起来些,露出骆林小半光裸的肩。 有人自门口进来,绕到窗边将窗帘严严地合上,然后再来到床边,将骆林的被子重新盖好了。 然后这个人微微掩上了门,从房间里退了出去,来到了厨房。他卷起身上衬衫的袖子,开始做早餐。 ……骆林搬进这套公寓是在不久之前,也是自那天开始他和段非才开始正式同居。为了庆祝这一天的终于到来,两个人特地单独跑出去吃了一顿大餐,让某个姓段的十七岁少年异常的不开心。 这一天的到来之晚是有原因的。 六年前移植手术结束,段非休养了小半年,然后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他准备回美国,继续完成那边落下的学业。 对于段非来说,最艰难的事不外乎就是和骆林分开。但是之前的种种,让段非意识到自己已经和当前的世界脱节太久。不外乎是人际交往也好,还是学识见地也好,都和骆林落下了太多的差距。 幸好骆林很支持他的决定,两个人因此开始了长达三年的远距离恋爱。最开始骆林为了能有更多的时间陪着段非,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把重心放在北美,成了纽约秀场的常客。之后两个人的关系愈加稳定,骆林也开始转型发展,在保证模特身份的前提下,开始涉足国内的娱乐圈。 三年后段非毕业,骆林也正式完成了第一部他担任男主角的电影的拍摄。他在大荧幕上的表现远超媒体期待,对于宣传也亲力亲为,使得他的人气在电影上映后一路飙高。同时,他便装出席段非毕业典礼的照片也被拍下,两个人在典礼上拥抱的照片频繁见报,一时被推上风口浪尖。 他拥有同性恋人的传闻从来都没有中断过,骆林向来采取的都是不承认不否认的态度。惟有此次,骆林笑对媒体,声称会在合适的时候给大家回应。 段非毕业后的第二年,骆林作为男二号出演了电影《水下》。同年,该片意外斩获金熊奖,并因为题材涉及同□而在国内引起广泛讨论。获奖的三个月后,骆林正式向媒体宣布其性向,并承认拥有相恋多年的恋人。原定让骆林接演的公益影片因此被官方叫停,在民众中引起强烈反弹。争论的重心从骆林本身上升到反同性恋歧视,各式媒体山河一片红。而在骆林的出柜影响还未消退时,公益影星第一人,曾与骆林合作过的影帝纪承同时宣布出柜,彻底将舆论炒起。 骆林和段非为了躲避媒体追击再次来到美国。前者凭借训练营的经历再次为nightfall和lgm搭上桥,在风波外调整步调,帮助nightfall完成了构建亚洲第一模特培训公司的企划。后者凭借人脉入职投行,进行了为期一年的工作。 这一年过后,媒体终于不再对骆林穷追猛打,国内呼吁他回来的声音越来越高,骆林这才又一次以公众人物的身份露面。 这次回来骆林和段非都没有了顾忌,两个人终于能够正大光明地并肩站在别人的视线里。段非在投资上的兴趣从来未曾减退,过去几年出手入手几次,本金早就已经翻番。回国之后他和骆林稍一商量,就买下了这幢位于市中心的大平层公寓。虽然据段非说,这一出手他存下的私房就回到了解放前的样子,但是两个人都对购房这个决定非常满意。 现在骆林亲自走秀的次数已经不多,但却依旧没有放下nightfall的工作,还是用心经营着模特圈的人脉,帮着国内的后辈新人往国际的舞台上走。他对接拍电影的兴趣很足,对待起来也十分认真,但并不忙于钻营,更像是发展一项爱好。一年下来他最多接两部戏,只挑真心喜欢的剧本和角色,因此不一定是主角。因为一贯保持这个原则,骆林从来没有接过烂戏,一部无名的《水下》被他挑中还拿了金熊。这保质的举动让骆林出演的影片简直有了佳片保证,只苦了一众深爱骆林的男男女女,一年里有半年苦等着他的新作出现。 ……现在,骆林身上没有戏约,也算是在放长假的状态。加之又是周末,他也就极其少见的在家里赖了个床。 而现在在开放式厨房里忙活的段非,也快把手里的东西做完了。 六年了。只要他和骆林在一起,早餐便是他来做。 原先他身体没有完全恢复,骆林并不让他下厨,只是他异常的坚持,骆林无法,才被迫同意。 段非知道自己的厨艺和骆林比起来简直不能入眼,但这也就是他表达自己心意的一个方式。可能做一天早餐是图个新鲜,但是他一做就是六年。 到现在为止他做正餐的水平还和过去一样,没什么长进。但对于早餐这件事,他却是把中西式的精髓都学了个干净。因为搬了新家,他干脆在厨房配了一个deepfrybucket,却不是为了炸薯条,而是为了炸油条。第一次出成品的时候骆林的表情实在太微妙,让他现在想起来都会微笑。 两个crepe摊好,段非将不同的水果和糖浆在其上调配好,盛到盘子上面。此外他还准备了两个美式煎蛋饼,给其中一个配上了培根,另外一个配上salami,两个蛋饼和蔬菜混合在一起煎好,装盘后再撒上cheddarcheese. 这东西都是双份,却不是给他自己吃的。 段非把烤箱打开,调到最低温,把加了香蕉的crepe和加了salami的蛋饼放了进去,用以保温。剩下的两盘他端到了桌上去,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大瓶牛奶,摆到了盘子旁边。 然后他大步走向了和主卧相反的方向——来到了段萦的卧室。这里和主卧隔了一条走廊再加上餐厅客厅,是段非当初特别选定的房间。毕竟,段非也有些特别的顾忌就对了。 段萦的床上没人,卧室附带的浴室则关着门。段非在浴室门上敲了敲,也没说话,敲完就走人了。 今年十七岁的段萦在上高一,他已经过了身高一米七五的大关,正在奋力往一米八的方向冲刺,实在是给一米七九的段非不少的压力。段萦和段非之间的关系一直有点特别,毕竟段非只长了段萦十二岁,两个人的关系怎么处都觉得不自然。在段非在美国的时候,段萦都是骆林在管,等到段非毕业了,才发现这小男孩拔高的那叫一个快,见到自己连人都不叫了。 段萦的成长轨迹很奇怪。按理说他跟着骆林将近四年,性格总归会温和起来,他却偏偏走了段非的那条路——还不像段非十几岁时的暴脾气,而是像了现在的段非,寡言少语,雷厉风行,就对着骆林一个人露出人情味来。 现在骆林还没起床,两个人就坐在餐桌的两端相对沉默。不过大概是他们也习惯了,看起来倒也不觉得尴尬。 段萦慢条斯理的吃着crepe和煎蛋饼,段非在桌子另一端喝红茶。等到段萦快吃完了,段非问他: “今天早上游泳队有训练是吧?” 段萦点点头。 段非说:“你今天一个人去吧,不送你了。” 段萦“嗯”了一声,看了看主卧的方向,慢慢地又喝了一杯牛奶,这才回卧室拿好了自己的运动包出了门。 段非看着入户电梯的门合上,这才走回主卧,在床边俯□子去,吻了吻骆林的耳朵。 “……起床了。” 骆林还睡得迷迷糊糊的,睡乱的头发遮住了一边的眼睛,从鼻子发出了些声音。段非把他的头发拨开,看着骆林试图把眼睛睁开。 “几点了?”骆林的声音听起来有种刚起床的低沉,却因为说的是个问句,而有了慵懒上翘的尾音。段非报了个时间出来,然后低下头去,作势去啃骆林的脖侧。骆林似乎是觉得痒,想把段非推开的同时也完全带开了被子。他半/裸的身体因此暴露在空气中,淡色的皮肤上零零散散几个红痕,从锁骨的凹陷处一直向下,有种别样的淫/靡感。 接触到了稍冷的空气,骆林看来也清醒了些,抬手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体。段非却干脆侧坐到床上,从后搂着骆林,一双手开始向骆林的腰线下游走。 是男人总会有晨/勃的现象,骆林的柱身此时也半勃/起着,在白色的四角内裤上拱出一个弧度来。段非隔着一层内裤轻轻将骆林的东西握住,拇指在顶端来回的摩擦,看它有了继续膨大的势头。 骆林忙去拉他的手——“你够了,昨天晚上闹到那么晚……” 段非在他肩膀上轻轻咬了一下:“今天段萦不在家。” “那也……先起床吃早饭吧。” 段非的动作停了停,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然后说了好。 ……今天的早餐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有特殊的意义。 骆林吃饱了,从某一个角度来说,段非也是。 在性/事上骆林向来保守,极少尝试在卧室之外的地点放生关系。 但是段非特地装了这么大一个厨房也是有原因的。 当段非把骆林抱上流理台的时候,骆林才发觉自己的状况似乎又点不妙。他赤/裸的皮肤接触到冰冷的大理石台面,让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然后段非分开了他的腿,吻上了他的嘴。 那是个带着香蕉巧克力crepe味道的吻。煎蛋饼还放在烤箱里,他没有来得及吃。 ……在那之后,随着段非每一次撞击,骆林都被顶向流理台后的墙面。他用手撑着自己,好让自己不要叫出声出来。 段非双手拉过他的腰,把骆林又一次带向自己。随着顶入的动作变得愈加激烈,段非的膝盖时不时会撞上流理台下的柜子,让抽屉里的金属厨具发出摩擦的响声。 刷拉。刷拉。刷拉。 骆林想咬着自己的手,却发现在失神的时候,自己的唾液已经顺着手指慢慢地往下流。 段非一把拉掉他的手往他的嘴唇吻上去,吻过之后低声的说了一句: “叫。” 骆林再也忍耐不住,发出哭叫般的呻/吟。 ……高/潮过后两个人都是一阵的失神。段非俯□和骆林抱着,却没让这温存持续太久。 “台子上冷,起来吧。”他说着把骆林拉了起来。骆林在性/事中损耗的能量要比他多,这时手臂的力气已经不剩下多少,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段非吻了吻他的眉毛,干脆抱起骆林往浴室里走。 ……能抱起骆林这一点,段非在出院后训练了整整两年才做到。刚出院时他比骆林轻了整整十公斤,虚弱得连扛袋米的力气都没有。后来他根本是赌上了自己作为男人的尊严,才把力量给练了上去,得以抱起一米八六的骆林。 骆林身上肌肉修长而有力,段非对这样的体型评价非常之高,自然不会想着练出健美先生那般滚圆的肌肉。现在他看上去的样子总算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他自觉是配得上骆林了。 这两天他折腾骆林折腾得有点狠,在浴室里就不好意思再下手了,只是仔细的把骆林清理干净了,再把头发吹干。 骆林终于在浴室里回过神来,又是无奈又是宠溺的看了段非一眼。 …… 周末之后骆林还是有工作安排的。周一他要飞去纽约几天,约了和西斯和罗翰他们见面,谈新一届lgm推选的事情。因此,周一一大早段非就开车送他去了机场——现在他在段长山的公司下帮忙,投资的事情没有放下,也准备立门户做私募基金;因此他并没有固定的上班时间,也几乎从来没有误过接送骆林的事情。 两个人在安检前送别,骆林拉着箱子走进去,段非却并没有驶回市区。 他折回到登机柜台,掏出护照,然后办理了登机手续。 在骆林的班机到达纽约三个小时之后,段非也同样降落在了美利坚的土地上。 他事先已经详细的打听过骆林的行程,因此在骆林和lgm众人会面的时候,他从容不迫地在纽约逛了几天,似乎在等骆林的事情忙完。 一直到了骆林返程的那一天。 骆林到了登机柜台,柜员小姐拿过她的护照,迟疑了一下说——“先生,你今天有两个不同的行程,你要去哪一个国家?” 骆林不明所以:“我要回中国……” “去瑞典。”一个声音插进来,“请取消去中国的机票,谢谢。” 骆林回过头,看见段非站在自己的身边,顿时不知道做何表情: “你怎么也在这里?” 这两天骆林英文讲太多,他一时没转过来,这句话用的还是英语。 “来接你。”段非对他笑笑,用字正腔圆的中文回应他。 骆林还是懵的,皱着眉头似乎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他好像还想着让段非跟他解释,段非却—— 单膝跪下了。 然后段非从背后掏出一枚戒指,对骆林说: “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骆林看着这样的段非,眼睛圆睁着后退了一步,撞上了值机柜台。以背靠着柜台的姿势,他把右手慢慢抬起来,捂住了自己的嘴。 段非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 “我马上就要三十了。他们说三十而立,我想先成家再立业。”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似乎是有些不稳,微微顿了顿又继续说下去: “所以,你愿意和我结婚,一起组成家庭吗。” 骆林没有说话。在他身后完全不明白中文的柜员小姐却跳了起来,冲着骆林大喊: “sayyes!!!sayyestohim!!!!” 声调高昂的女声吸引了一众人的注意,人们纷纷看向这个柜台,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口哨声,掌声,和搀着着“hellyeah!!”的叫喊。 在这一众嘈杂的声音里,骆林点了点头。他的眼睛非常的红,甫一眨眼便让眼泪掉了下来。 段非的眼睛也红了。他给骆林戴上戒指的手有点抖,差点没有对准无名指。 然后他站起来,和骆林拥抱着。骆林低着头,眼泪汇在鼻端再滴下来,一直坠进段非的衣领里去。 段非在骆林耳边低声地说: “我爱你。” …… 段非把他和骆林的婚礼仪式放在了在瑞典。在世界上所有允许同性恋结婚的国家里,他认为这是个最适合他们的地方。 北欧的国家安静而寒冷,秋冬昼短夜长,日落缓慢。斯德哥尔摩的街道是多是石块铺成,干净而宽敞,会在傍晚被染上紫灰色的调子。 那是瑞典时间十一月五日的下午三点,整座城市便已经被渐渐地染上了暮色。 而骆林和段非面对着彼此,在橙色的天空下,许下了作为伴侣的誓言。 见证这一刻的人并不多——加上段萦在内也只有不超过三十个人而已。罗翰和高登坐在观众席上,前者拉着后者的手,觉得自己又要掉眼泪:“你看看,他们让我想起我们以前的时候……” ——在骆林会面的之前,这二人就知道了婚礼的安排。 对于在场的所有宾客,段非早早就准备好了机票和请柬,然后让他们从世界各地飞赴这里。段长山沉默地坐在前排角落,眼神却隐隐地有些欣慰。骆林的母亲自然也在场——当初为了让她接受这段感情,两人花了不少功夫,现在老太太噼里啪啦的掉着眼泪,脸上除了舍不得之外,没有任何芥蒂的表情。 他们是被祝福的。 ……段非和骆林在誓言结束后交换了一个吻。他们早就已经如此熟悉对方的唇舌,但从这一瞬间起,对方会像血肉一般,真正融入自己的生命。 …… 他们在彼此的生命里存在了十七年,而从今天开始,除却死亡,再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段非结局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是时隔多年,再次爆字愉快的神兽。 不好意思我一不小心完结了一个分结局。嗯是不是有些不可思议呢…… 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是我这里的早上6点,天还没亮,我又熬了一整个晚上。 但是我把段非和骆林的故事,终于是写完了。 希望你们还喜欢。 此外还有两到三个番外,长度不定,其中一个有肉。 这章明显上的不是肉好吗,只是希望你们能从侧面发觉出我写肉的实力,谢谢。 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感觉松了一口气,又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 有可能很多人会觉得意犹未尽,那么让我在番外里继续满足你们吧。 因为正文已经完结,神兽用力过猛感觉快死了,所以番外这周不会更。什么时候更?看情况啦多刷刷收藏夹又不会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