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童 作者：崔罗什 文案 十二年前，苏裴在大学戏剧社玩得风生水起。初见贺一鸣时，他穿着一身戏服，民国大小姐打扮，带着假发画着浓妆，盘靓条顺，苏裴笑吟吟地将传单塞到贺一鸣手里说：“同学，想加入我们戏剧社吗？来看看我们新排的剧。” 贺一鸣看看眼前人，冷淡地拒绝：“不了，谢谢。” 但后来贺一鸣还是悄悄溜进了戏剧社的排练室。 十二年后，苏裴在剧组赶剧本赶到想死，被导演夺命催稿，被明星指手画脚：“苏老师，你到底会不会写剧本？” 身家已经数以亿计的贺一鸣从天而降，对指手画脚的人说：“这位苏老师是我的学长。”此时的贺一鸣是金光闪闪的年轻富豪，风头正盛，谁会想到他一开口便是给苏裴这个小小的编剧撑腰。 然后转过头，贺一鸣把苏裴堵在酒店房间里，声音一如初见时的冷淡：“苏裴，你在什么垃圾剧组写什么垃圾剧本。”他们配吗？ 苏裴望着贺一鸣，对方早不是当年那个学弟的模样。 贺一鸣望着苏裴，外人从不知道，连苏裴都不知道，他在白天黑夜里所看所想，都是一个他，他的苏裴才是真正的金童。 年下英俊攻，年上美貌受 这是两个朋友在长达十几年的友情之后，这样那样终于在一起的故事 攻是深柜（恐同）属性，受是直男。会有比较奇特的直掰弯过程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裴（受），贺一鸣（攻） 作品简评： 苏裴与贺一鸣相识于大学，做了十二年朋友。在苏裴眼中，贺一鸣是他最好的朋友，然而苏裴并不知道，在这段友谊当中，贺一鸣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他一直暗恋着苏裴。贺一鸣与苏裴认识太久，对他了解太深，少年时候的一丝绮念终成心魔。十几年间，他们的生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在时间的推动下，这份友谊终将质变。 受是细腻柔软的直男，攻是看起来无比硬汉的gay，人物设定十分有趣。两个知己知彼的老同学，一份酸中带甜的暗恋。故事从当下说起，但回忆和过去都穿插其中，仿佛可以清楚看到这两个人十几年间的过往。叙述波澜不惊，文字细腻，娓娓道来。在这个故事当中可以看到爱情的恒久，也可以看爱情的迟疑和徘徊，最终将会是爱的治愈。 第1章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罗马也不是一天崩塌的。 深夜零点已过，苏裴还在片场附近的酒店赶剧本。 这个全封闭的房间空间狭小，好在只供他一个人使用。行李占了一张床，各种书籍材料胡乱堆在另一张床上，他进了房间之后整整一天一夜只断断续续睡了三四个小时。 陈旧的空调系统嗡嗡声不停，保温杯和电热水壶都已经空了，他懒得起来再去烧水。比起水，他更渴望来一杯酒，但这个时候他只能压抑啜饮酒精的冲动——剧组的进度已经落后快一周了，必须加快拍摄进度。天一亮他就要把新剧本给导演送过去。 苏裴做编剧有几年了，现在跟的剧组正在拍一部民国背景的谍战剧。 男女主都是新人，资历浅，可架不住背景深。在剧组说话比他这个主笔编剧更管用，剧本说改就改。 先是女主这边嫌自己戏份少，要加戏。后来是男主觉得角色形象不够完美，要修改。这折腾来折腾去，剧本已经改得面目全非，故事线都变了。 苏裴正在补几场男主的戏，尽量多写几段男主的长台词，让他多两个高光时刻。 苏裴一边盯着电脑屏幕，在心中默念检查台词，一边揉着手腕。然后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点燃。这几年他一直在戒烟，但一开始写剧本，戒烟必然失败。他缓缓享受着焦油和尼古丁，然后趁着这空隙，查看了手机上的未读信息。 一些广告。 几条贷款还款期限通知。 苏裴迅速划过，不敢细看。 小曲奇九点半的时候发过来一条消息。 “爸爸，加油，早点回来。我睡觉了，晚安。” 苏裴回了晚安两个字。看看时间，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小曲奇应该早睡着了。 离婚之后小曲奇跟着他，他出差时候，他母亲会帮着照顾小曲奇。 他打开购物网站，给女儿又买了一套乐高。 这时候一条聊天消息跳了出来： 你是不是在L市？听说贺一鸣这两天也去L市了。你要和他见面吃个饭吗？ 苏裴夹着烟，抿了抿嘴唇。消息是他的大学老同学老朋友姚至诚发给他的。 贺一鸣要来L市。 苏裴盯着这个消息。现在看到贺一鸣的名字，他有一种非常遥远的，不现实的感觉。因为现在他常常在各种新闻里看到贺一鸣，在其他人的八卦中听到贺一鸣。贺一鸣的公司融资成功了，上市了，贺一鸣的身价在飞涨。贺一鸣一掷千金购置豪宅了。贺一鸣与女星传绯闻了。 大众谈论的贺一鸣，和他十二年前认识的贺一鸣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几秒钟之后，苏裴才意识到自己失神了。掸掸烟灰，他给姚至诚回了消息：我在剧组赶活，恐怕没时间。 姚至诚立刻回复：我想你们之前那点不愉快其实不算大事，见个面吃个饭会好的。 苏裴苦笑，只能回了他一句“知道了，回头聊，我还要赶通宵剧本。” 在姚至诚看来，他和贺一鸣之间没有深仇大恨，没有道不同不相为谋。一点小矛盾小心结，说开了就好。 但他知道，他和贺一鸣在毕业之后的这许多年，他们面临的不仅仅是外界的各种变化。 他甚至想不起来他们的关系第一次出现裂缝是什么时候。原来友谊和婚姻一样，细小的摩擦日积月累，也会变成深深的裂痕。 他只记得去年他们聚会的时候大吵一架，贺一鸣不看好他的编剧工作，他喝多了，对贺一鸣也说了些过分的话。 所以他和贺一鸣这朋友做成这样，只能怪罪时间——时间改变一切，时间销蚀一切。 苏裴掐灭烟，细长的手指抚上键盘。 在这样的夜晚，最适合坐在老旧却舒适的公寓阳台上，为自己倒一杯酒，遥想故人，连失落都会变成一种得体的情调。 不像此刻。此刻他只能为生活奔忙，回忆只会让他的胸口闷痛。这种闷痛不是臆造，已经变成实实在在身体上的折磨，他为此消耗了太多精力，直到精疲力尽。 苏裴克制住自己陷入这种悔恨交加的情绪里，他盯着电脑屏幕。他告诉自己，想想剧组，想想明天要交的剧本，想想男主那张帅到泛蠢的脸。 他终于又机械地敲起键盘。 快到三点的时候他终于赶完了剧本，和衣倒在床上，再没法多动一下。 凌晨时候，熟睡中的苏裴突然被手机震动惊醒。 手机还在不停震动。他抓起手机。 “喂。” “苏老师。”是助理编剧小颜的声音。 “什么？”他脑子木木的，好像一天一夜的高强度工作已经把他的脑汁榨干了一样，现在他的脑子只剩下一个空壳。 “剧本，好了吗？”年轻人说话方式直接到粗鲁，但语气活泼所以不惹人厌。苏裴有时候觉得，这正是他现在所缺少的，一种满不在乎，可以肆意浪费的生命力。 他伸展身体，叹了一口气：“现在几点了？” 小颜回答：“六点半，苏老师你昨晚告诉我六点半打电话给你的。九点之前我们要到片场。我现在来找你？” 他想起来了，昨晚确实要过小颜叫醒。剧本，已经改好了，虽然最后实在太赶。九点之前到片场，给导演读剧本……苏裴心里还是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常重要。 但他没有功夫仔细思考到底是什么事，他匆忙洗了个澡，下楼在自助餐区和小颜汇合。 早晨苏裴吃得很简单，他只要一杯咖啡和两片面包。然后将剧本发到了小颜的邮箱里，让她一会儿去打印。 小颜一边用手机看着苏裴赶出来的剧本，一边赞叹：“不愧是苏老师，一个晚上写了好几个转折。太精彩了……这台词，我怎么写不出来呢？” 苏裴只是埋头喝咖啡，没说话。他一大早得喝过咖啡才提得起精神。但这家酒店的咖啡做得很稀，他只能往里面多加糖，靠糖分来让脑子活跃点。小颜的恭维，他没有认真听。 “苏老师！”小颜像是想起来什么非常有趣的事情，突然压低声音，“你知道吗！听说今天柏文琛今天会来片场的！” 苏裴微笑了：“有这么值得兴奋吗？” 小颜不介意被逗，她说：“柏文琛啊！照理说，即便他的公司投资了我们这部剧，他这样的大人物大忙人也不会来片场的。但是……” 她压低了声音，接着说下去：“……现在外面有在传传方子苓是柏老板的新欢呢。” 方子苓正是他们这部剧的女主角。柏文琛有妻有子，并没有离婚，但是不妨碍这段绯闻悄悄流传，越传越广越传越真。 “如果柏文琛今天真的来了，不就是证明他们确实有一腿？”小颜得出了结论。 苏裴说：“那我们只能拭目以待了。” 他话虽这么说着，语气却很平淡，对这样的大八卦，他这样的态度太平淡了。小颜不由好奇问：“苏老师，你对这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吗？还是在剧组久了，见到的比这还劲爆的八卦多了？” 苏裴抬起眼看了一眼小颜：“你今天卷过头发了。一大早起来，还卷了头发，难道也是因为柏文琛要来？” 小颜脸上泛起一层被戳穿真相的红色，她说：“我偶尔也会注重仪表的……你别转移话题呀！你到底是对八卦不感兴趣呢，还是大八卦见得多了？” 苏裴说：“我很羡慕你，对什么都有好奇心和想象力。” 小颜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意思？”她又疑心苏裴是不是在批评她，而她没有听出弦外之音。但是苏裴的神色始终很温和，甚至散漫，他好像还没有完全醒来。 苏裴到底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们也没有很多时间悠闲聊天。打印好剧本，剧组司机就来接他们去了剧组。在去剧组的路上，苏裴抓紧时间最后再润色一下剧本。 以前他不喜欢根据别人的要求来修改剧本，假如是导演要求还罢了，事实是，除了导演和制片，有太多人来指点剧本。他不得不适应了很长时间，才放弃对抗。毕竟他来做编剧，不是为了写出传世之作，而是为了养家糊口，所以高效率地完成剧本，对他，对剧组，都是好事。 剧组正在景区一处偏僻的地方准备拍摄。天气转冷了，旅游淡季游客很少。苏裴到的时候，只有剧组的工作人员在忙碌，在做正式拍摄前的准备工作。 剧组陆陆续续来人，群演早都在等着了。苏裴坐在一边，抱着笔记本电脑，裹紧自己的风衣，在场边待命。他一边修改着这两天要拍的剧本，一边随时等着剧组过来和他沟通，对今天要补拍的地方再做些小调整。 过了十点，男女主终于化好了妆，在助理的簇拥下来到片场。 副导演在给主演说戏，小颜在一边听着他们的反馈。苏裴坐在不远处，只是看着他们。看着男主脸上的表情，他已经有预感今天不会那么顺利了。 他们的男主很帅，而且刚刚动了鼻子，从额头到鼻子的线条真的是“刀削”的。有名，年轻，英俊，有公司力捧，他似乎已经什么都不缺了，除了那么一点点演技。 果然补拍的一场重头戏，男主怎么都过不了。 他应当声色俱厉地质问女主是否窃取了情报，将一串疑问快速抛出，在怀疑女主的同时，他还要强抑对女主的倾心和暧昧。 “卡！” 导演再一次喊了卡。 男主再一次说错了台词，而且眼神木讷甚至慌张——他光精神紧张地背台词了，哪里还能表现痛苦中压抑的爱。 苏裴揉着额头。第六遍卡的时候，和男主对戏的方子苓终于忍不住了，她一把扯下披在肩上的披肩，说：“我要补妆，休息一下！” 她显然是不高兴了，助理连忙端来蔬菜汁给她喝，她笑着说：“这台词到底是谁写的啊？太为难人了吧？苏老师你们编剧组改来改去好像越改越复杂了，也不知道观众能不能消化。别到时候播出来之后让观众问，编剧会不会写剧本。” 苏裴听多了抱怨，不与她争辩，只是与导演交谈。 导演半开玩笑：“苏老师，你的台词写得太复杂了，你写的时候得考虑实际情况啊。” 苏裴无奈，主动提出：“要改吗？” 他已经麻木了。 导演想了片刻，像是格外开恩一般，道：“这样吧，这台词这么好，我也不舍得去掉。想个办法。” 剧组staff一番折腾，搞来了题词板，将男主的一段台词一句一张写在题词板上，然后由一个工作人员举着，站在男主对面女主站位上。这样男主只用负责深情朗读，一个机位对准男主的脸，然后再拍几个男女两个人同时入境的镜头，导演通过后期剪辑，可以把这段剪出来。 拍这段的时候，男主的经纪人和助理还特意将无关人员都清出去，而且不许有人用手机，生怕有人拍下来放网上。 大家都一本正经地干着这事情，没有人流露鄙视。方子苓坐在一边，嗤笑了一声：“不是说今天要加快进度吗？这到底是加快呀，还是拖慢啊？我还有一部戏等着开呢。” 她一发声，剧组一半人又围在她身边安慰她。 小颜低声对苏裴道：“真是一场好戏，方子苓这么硬气，是不是真的有柏老板为她撑腰？” 苏裴只是笑笑，他老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眼下剧组里这乱哄哄的一团更让他无法集中精神想想自己到底忘了什么事。 等到各种手段用上，今天的补拍终于快要结束时候，传说中大名鼎鼎的柏文琛柏老板终于来了。 大佬一来，整个剧组的气氛都变了。小颜补了妆，还和服化组借了双高跟鞋。苏裴也合上了电脑，叫住副导演，说也想去见见柏文琛。 小颜笑着看他，仿佛在说“我知道你还是会好奇的”。 苏裴没有解释，他想说多认识一个大佬，算是多一个机会。另外，如果有机会和柏文琛这样的人谈谈，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好的素材积累。 柏文琛正在和导演说话，两个主演都在作陪。他们在商量晚上的饭局。苏裴一过去，导演立刻为他引荐。 “这是我们的编剧苏裴老师……” 但是苏裴没有听清导演在说什么，他的眼中也没有看到柏文琛，他只看到柏文琛身旁的另一个人，他笔直地看向那个人，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苏裴终于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姚至诚告诉他的——“你应该联系一下贺一鸣。” 贺一鸣抬起头，也看向他。苏裴对他微笑，但贺一鸣只是深深地看着他。 贺一鸣的眼窝深，眼神一锐利就全是咄咄逼人。但苏裴看不懂此刻贺一鸣的眼神，他看起来有点不痛快，甚至有点痛苦。苏裴立刻想起来上一次，他与贺一鸣的不欢而散。 “你们认识？”柏文琛注意到了朋友的沉默。 贺一鸣说：“苏老师是我的学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他的语调很平静，没有半点“没想到”。 苏裴想，只有拙劣的剧本里才会有这样的巧合。以贺一鸣的性格，这绝不会是巧合。 作者有话要说：　　苏裴是一个感情充沛的直男 贺一鸣是一个大弯若直的深柜 第2章 柏文琛并不在意这两个老同学之间的一点暗涌，他随意应付两句，立刻钻进了方子苓的拖车，去找他的金丝雀了。 只剩下苏裴与贺一鸣面对面。 贺一鸣还是那样高大，英俊，胡子剃得很干净，黝黑的瞳孔，不笑的时候显出冷漠，和他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一个样，但苏裴总觉得贺一鸣看起来更有钱了。 自从去年大吵一架，不欢而散之后，他们还没有说过话。只是在网络上还关注着彼此，连私聊都很少——今年他一直忙着这个剧本，贺一鸣只会比他更忙。 忙忙碌碌间，他们可以刻意忽略上次见面时候的不愉快。 苏裴没想到贺一鸣会突然来剧组。 苏裴一时沉默，他和贺一鸣上次都有失言，态度恶劣彼此半斤八两。他一直没办法主动联系贺一鸣，但现在贺一鸣都主动来找他了…… 贺一鸣先说了话：“你的头发留长了。” 苏裴笑了笑，明明剧组打理造型的人很多，但是他却没时间剪头发。 “怎么？看起来是不是有些怀旧？”苏裴说。最近男士发型又流行起了中长发，好像当初他们还在大学时候一样。 他们谁也没有提起一年之前吵架的事情，像是原谅了彼此。默契，小心翼翼地绕开对方的雷区。 “我带你转转吧。”苏裴带着贺一鸣在片场周围看看。 因为柏老板的探班，今天《蓉城机密》剧组收工比前两天早。剧组在收拾器材，临时演员三三两两坐在路边休息喝水。没了灯光师和镜头的滤镜，普通演员身上都是一层灰扑扑的疲倦。 “昨天晚上老姚还给我发了个消息，说你来附近了……不过我没想到你会和柏文琛一起来片场。”苏裴还有些紧张，只是声音还维持着温和。 贺一鸣扫视四周，说：“柏文琛和我在同一个登山俱乐部认识的。明年我们有登洛子峰的计划……最近他老是想拉我投资电影。” 苏裴听说过这个登山俱乐部，参加的会员都是亿万富豪。贺一鸣这两年势头极猛，是最受欢迎的IT界新贵。 苏裴想，贺一鸣的一言一行，总是那么自然地流露自信，偶尔会带出点懒散而冷漠的傲慢。他像一头年轻漂亮的雄狮，人类只会欣赏他的野性。 贺一鸣又说：“既然柏文琛这么热情，我就跟他来看看剧组，考察一下。” 苏裴笑了起来，说：“是吗，我还以为是老姚告诉你，我在剧组的。看来是我想多了。” 贺一鸣看了他一眼，说：“老姚没说你具体在哪个剧组。” 苏裴点点头：“那真是巧了。” 贺一鸣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慢慢握成了拳。这当然不是巧合，他听姚至诚说了，苏裴在剧组压力很大，时不时受导演和演员刁难。所以他才会来。 只是他对苏裴做不到百分百坦率。 晚些时候一行人在酒店聚餐。方子苓从拖车出来换了衣服，穿着一身宝石蓝色的露肩连体裤，更显皮肤娇嫩。大家都知道是柏老板捧方子苓的场，默契十足给够方子苓面子，酒桌上都是夸她的话。柏老板坐在方子苓身边，看她素指纤纤为自己剥虾，一边听众人吹捧，十分受用。 一群人中，苏裴显得格外沉默。 他对方子苓并没有什么不满。她长了一张惹人怜爱的清纯面孔，演技和男主比起来，在这个剧组算够用。他只是不想说些夸张的违心话。这一天下来他已经累了。而且此时贺一鸣与他同席，坐在他的对面。 苏裴正神思恍惚地回想起过去，忽然听到席间有人问：“……我说的对吗，苏老师？” 苏裴回过神来，看到女主角方子苓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他略有歉意地说：“什么？” 方子苓笑着说：“瞧苏老师心不在焉的。我说，这次剧本全靠苏老师，太不容易了，尤其是为了我们的男主角真是操碎了心，改了多少遍剧本啊。” 她的声音里带着笑，讥嘲的时候仿佛也在撒娇。柏文钧立刻拍拍她的手背。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苏裴身上，包括贺一鸣，他皱着眉头，沉默，怀疑，好像在评估苏裴的能力。 但是苏裴不在意了。他刚刚喝了几杯酒，微醺的时候他对一切都不在意。肩上的压力和酸痛一起溶解了。 苏裴微笑着举起酒杯：“我是三流的作家，愧对一流的美人。”他自罚一杯，喝得很痛快。 方子苓还不服气，她还要说话，贺一鸣开口了。 “苏裴，你如果是三流的作家。那我们这一代没有几个好作家了。” 大家静了一下，知道贺一鸣这是在给老同学撑场子了，但是方子苓是柏老板的新欢，正是浓情时候。一个是大佬，一个是大佬的心头肉，大家都不敢轻易下场，站哪一边都不对劲，还是保持微笑看神仙打架好了。 贺一鸣看着方子苓笑了笑，说：“你不相信？我的学长当年在大学时候呼风唤雨，是母校的风云人物，他出第一本小说的时候，评论界将他比作金童。” 方子苓说：“我不是质疑苏老师的才华，只是没想到苏老师还出过小说。” 她语气中还是有一丝不以为然，好像贺一鸣在说大话一样。她在这个圈子里见识的男人多了，都是有一分要吹成十分的。 贺一鸣说：“《时间的另一面》就是苏老师的第一本小说。” 酒席上静了一下。苏裴也没有说话，他觉得酒席上一半人恍然大悟，一半人在努力回忆这本小说是什么。 这是他毕业那年写出的小说，作为新人第一次出版，他那时候想着能印一万本就很好了。《时间的另一面》在上线两个月之后很快又翻印。一年间刷了三次，卖出了二十万本。 就是那时候，出版社在他的小说腰封上印上了各种各样的宣传语——“十五位著名作家联名推荐”“闪闪发光的超新星”“请与我们一起见证金童诞生”。 一时间他风光无限，也就是那时候他产生了一种极其致命的误会——他误以为，他会一直一直沐浴在这种成功的光环中。 然后一晃十年过去了，《时间的另一面》已经只是一本停留在回忆中的书，好像和他现在的生活毫无关系。 “我以前看过这本小说，真的很喜欢，没想到是苏老师写的。”有人还是非常捧场。还有人附和，说自己家孩子给他推荐过这本小说。 苏裴想，他们夸这本书的语气，仿佛在说某个很不幸的快要灭绝的物种一样。 方子苓忍不住问：“苏老师后来还出过小说吗？” 贺一鸣立刻讽刺：“苏老师出过的书，大概比你看过的书还多。” 方子苓涨红了脸，但她还是问苏裴：“苏老师，真的吗？你出了很多小说？” 苏裴只是坐在那里微笑着听他们一来一往，听方子苓这么问，他带着醉意安详地说：“我出过……三本小说。” 有几个人没绷住，笑出了声。 方子苓不好对贺一鸣发火，只能转向柏老板，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落下来。柏老板终于为自己的新欢挡了一下：“好了好了，你知道贺一鸣这人的，他是个刻薄鬼，谁遇上他都会被怼。我也被他怼过！” 贺一鸣无所谓地笑笑：“这就是损友。” 导演打了圆场，又有人提议去唱歌。这一段就算过去了。苏裴仍是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旁人的目光，他不怎么在乎，他喝了酒，醉意让他的感觉变得平静，迟缓。他渐渐看不到贺一鸣的目光了，旁边人对他说什么，他也只是随意嗯嗯啊啊。 等酒席散了的时候，他还坐在桌边。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走到他身边：“苏裴，你还好吗？” 苏裴仰起头，他神色恍惚：“啊，小贺。” 是贺一鸣站在他身边。 苏裴慢慢站了起来，贺一鸣扶住了他。苏裴抓住了他的手臂，喃喃说：“你对方子苓太凶了，她是……女主角……要是不顺心，剧组倒霉。你倒是潇洒……还是那么得理不饶人。柏老板说得对，你是个刻薄鬼……我以前当面都不敢这么说你，你心眼也小，听到肯定会生气，对不对？” 贺一鸣叹了口气：“苏裴，你喝了多少？” 苏裴喃喃说：“没有多少。” 他不像别人，喝多了脸红，他醉了之后没有血色，看起来苍白柔软。再加上他那张脸……像画中人的眉眼，含着说不清的情绪，秀气修长的鼻子，敏感的唇角。在这样的时候，他看起来总像是被许多人无端辜负了一样。 更要命的是，他还抬起眼睛，看着贺一鸣说：“……我们真的好久没联系了。” 若不是贺一鸣早知道苏裴的尿性，他真会以为苏裴在勾引他。但是他知道得太早，也太清楚了。 贺一鸣拖着他的手臂，一把把他揪起来：“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苏裴口齿不清，贺一鸣拽着他，既要保持他的平衡，还要努力和他保持一些距离，避免苏裴的头靠在他的肩上。 两个人正拖拉着，小颜找了过来。 “苏老师！”小颜连忙扶住踉跄的苏裴。 苏裴一看到熟悉的助手，也绽开一个笑容：“小颜，你……来啦？” 小颜没有和他们这些大佬一桌，而是在隔壁和其他人的助理司机一起吃饭。她看这边酒席散了，导演和方子苓都走了，苏裴还没出来，便找了过来。 小颜扶着苏裴的胳膊，这才看向旁边的高个男子：“谢谢，麻烦你了，我这就带苏……”她话说到一半，突然结巴。 她认出了贺一鸣，年轻，高大，英俊，而且是亿万富豪，完美符合她的男友标准。但此时贺一鸣浑身散发出的气场，像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她不得不小心措辞。 “我和司机会送苏老师回去。”她礼貌地说。 贺一鸣的目光从她握着苏裴的手上扫过：“我和苏裴今晚要叙旧，会聊到很晚。你先回去。” 小颜心想苏裴前一天赶稿赶到今天凌晨，晚上又喝了这么多酒，放地上都能睡着的，还叙什么旧？她问苏裴：“苏老师，你能行吗？明天一早还要去剧组。” 苏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只对贺一鸣笑：“小贺，人都散了，我们接着去吧台喝……” 贺一鸣一把架走了苏裴，小颜只能无奈看着他们远去。 苏裴觉得自己在被人拖着走，他不太清楚，他这时候心情很轻松。看到电梯里面光滑的镜面，他失神片刻——静谧的电梯里好像有好几个贺一鸣环绕着他。 他贴在墙边，慢慢向下滑倒，贺一鸣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免得他躺在地上。 贺一鸣将苏裴带去了自己的房间。苏裴靠在沙发上，贺一鸣只是转身脱了个外衣，苏裴已经睡着了。 贺一鸣拉了拉苏裴的衣领：“苏裴！” 苏裴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贺一鸣松手，把他扔在沙发上。 作者有话要说：　　苏裴是柔软的直男 贺一鸣是硬邦邦的GAY 第3章 苏裴半夜时候渴醒了，他胡乱伸手，摸到了一瓶矿泉水。 喝了半瓶矿泉水之后，苏裴才发现自己陷在一张陌生而柔软的沙发里，身上盖着毯子，比躺在地板上强很多。 他慢慢坐起来，这间豪华得多的房间，好像并不是他自己的酒店房间。 “你醒了。”贺一鸣声音从角落里传出。 苏裴慢慢转过头，看到贺一鸣正坐在角落的单人椅上，腿上放着笔记本。 他脑子里还在犯晕，像坐在海浪上一样。他甚至不确定自己到底是清醒的，还是在做梦。 苏裴捂住脸揉了揉，他发出一声类似呻吟的声音。 “我……”他顿了顿，“我怎么在这里……” 贺一鸣说： “你只是抓着我，不放我走，还闹着要和我聊天。我只能把你带到房间里来了。” 苏裴讪讪笑了，这听起来还真像他。他应该早预料到的。 苏裴枕着靠垫，在沙发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能与贺一鸣面对面。他恍惚间像回到了大学的时候。戏剧社排练晚了，他们会留宿在排练室，大家打个地铺一起夜谈。 那时候他和贺一鸣之间好像从不需要小心避免什么话题，无话不说，十分畅快。 “我在网上看到了你最近搞的那个私人博物馆，那套远程虚拟体验系统太棒了。”苏裴说。他醉意未消，忍不住絮叨。 贺一鸣说：“那不是我开发的系统。我只不过是花钱赞助罢了。” 苏裴说：“至少你没赞助错。” 贺一鸣笑着说：“我对自己的工作有一个很明确的评估。你怎么样？” 苏裴小心拉了拉身上的毯子：“你看到了，我在跟剧组，估计还有两个多月拍完。这部剧投资很大，演员也不错……” 贺一鸣皱了皱眉毛。苏裴补充说：“其实你别看方子苓那样，男主角比她更麻烦……一句台词超过三十个字，他的大脑就会死机。今天一直在重拍……方子苓作为演员其实演技还行。这部剧我学了不少，下次如果再写谍战片，我写起来会更轻松些。” 然而贺一鸣对他的编剧经历毫无兴趣，他问：“你的小说写得怎么样了？” 苏裴声音突然弱了下去，他说：“在写。” 贺一鸣说：“我不相信。你两年前就告诉我了，说在写一本主角是医生，有关医疗系统和医患关系的小说。到现在还没写完？” 苏裴又强调一遍：“我在写。” 贺一鸣咄咄逼人：“写了多少了？初稿写完了吗？写了十万字？五万字？你一直跟着垃圾剧组写剧本，还有精力写小说？” 苏裴苍白的脸上终于泛出红晕，他甚至能感到自己肩膀在微微发抖。上一次他和贺一鸣就是因为他写剧本的事情发生争吵的。他以为贺一鸣这一次会态度有所改变。 “你的好朋友柏文琛投资了这部剧，你说他是垃圾剧组？”苏裴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贺一鸣闭嘴了。 但是苏裴仍能听到他的声音。因为贺一鸣的存在感太强烈，他雕塑般的侧脸，浓密眉毛下那双鹰隼一样的眼睛，即便不出声，也足够表现强烈的情绪。 苏裴常常觉得贺一鸣比他见过的大部分演员都更懂得怎么运用这种气场，来表达自己。 他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这是我的工作！你不知道在剧组的压力！” 贺一鸣说：“有什么用？你现在写的剧本是你自己的作品吗？你现在不过是在替别人写，和枪手，代写没有区别。这种剧本你写完之后自己都不会再想看一遍吧。” 他的声音不高，但现在是深夜，这豪华的房间太过安静。他的每一个字都重重锤进苏裴的耳中。 苏裴感到一阵悲哀和许多回忆一起涌上心头，这和他们上次争吵的内容几乎一模一样。他喃喃说：“可能我已经不配再做你的朋友了。” 他慢慢从沙发上爬起来。 贺一鸣问：“你做什么？” 苏裴说：“我回去。” 他一想到现在贺一鸣是用一种怎样的眼光看他，他就无法多忍受一秒。 但是酒精阻碍了他的行动，他头很晕，因为激动和生气，手指在发颤，甚至找不到自己的鞋子在哪里，只能把酒店的拖鞋踢到一边。 贺一鸣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喝醉了！” 苏裴摇头，他喘着气：“我没醉……贺一鸣……你不知道我这两三年怎么过来的。你没资格说我的工作没有意义……没有意义……” 他醉意未消，不自觉地重复着这几句话，却没有力气站起来摔门离开。他像困在了一个残酷的梦境中。 贺一鸣看着眼前的苏裴。脸色苍白，连嘴唇似乎都没有血色，修长的身体，单薄的肩膀，像夜游的幽魂，在半梦半醒间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酒精，还在微微晃动。 他只需要一只手就可以制住这样的苏裴……他可以轻松把苏裴压在这张沙发上…… 但是这有什么意义？苏裴现在是在醉酒的状态，他迷迷糊糊，声音微茫。 也只有这样的时候，贺一鸣心中那丝邪念才敢跑出来。 苏裴还在和自己的鞋较劲。贺一鸣终于看不下去，他粗鲁地把苏裴按在了沙发上：“你醉了，哪里也别去，就在这里睡。”他说得很强硬。 苏裴突然用力推开贺一鸣按着他的手。 贺一鸣像触电一般缩回手，他心中有鬼，不敢再去碰苏裴。 苏裴爆发了：“我背着房贷，但又不是学区房。小曲奇上不了好公立，我和沈岚闹离婚已经够耽误她了，只有咬牙让她上私立。每个月，房贷和小曲奇的开销，我怎么省？还有上舞蹈课和游泳课是最基础的了。我妈帮我照顾小曲奇，我每个月得贴补她吧？我有时候也想把这些全甩掉，但是怎么可能……” 他的眼泪顺着鼻翼滑到了下巴上，但他没有感觉到，他好像已经忘记面前的贺一鸣了。 贺一鸣终于放低了声音，说：“好，我不会在说你的工作了。你继续做编剧吧，爱去哪个剧组去哪个剧组。我什么都不会再说了。” 他用手背轻轻碰了碰苏裴的下巴，抚去了那些眼泪。他又把苏裴按了下去：“……睡吧，好好休息。” 发泄过后的苏裴终于安静了下来，他闭上眼睛喃喃说：“不要……嘲笑我……” 贺一鸣低声哄他：“我没有嘲笑过你。” 苏裴闭着眼睛在沙发上翻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呻吟：“贺一鸣……”。贺一鸣立刻问：“怎么了？” 苏裴喃喃说：“沙发太软了……睡得不舒服……背疼……” 贺一鸣没有吭声。他都快忘记苏裴是一个对环境多挑剔多么爱享受的人了。他们曾经一起旅游，五个小时的火车，苏裴也要买软卧票。 这样一个人，现在却在剧组里吃苦。 第二天一早，苏裴在头疼中醒来。他酒量并不好，虽然醒了，但身体还很沉。他躺在一张双人大床上，慢慢回忆着昨晚的事情。可能从酒席后半段他的记忆就不太清晰了。 他正努力思索着，贺一鸣从浴室里出来了。 贺一鸣看了他一眼说：“醒了？我已经去过健身房了。” 他擦着身体，换上了衣服。 苏裴看着贺一鸣的身体，觉得贺一鸣比以前在大学时候肌肉更结实了。这种视觉冲击，让他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苏裴立刻想起来自己该去剧组了。他匆忙准备离开，又问贺一鸣：“你什么时候走？” 贺一鸣说：“两个小时候之后的飞机。” 苏裴有些遗憾：“那我们下次再聚吧。” 他现在心情好多了，姚至诚说得对，他之前是夸大了他和贺一鸣之间的隔阂。只要他们面对面谈一谈，什么都不是问题。 贺一鸣似笑非笑：“你不担心我再说什么你不想听见的话了？” 苏裴说：“我们不是什么都没有谈吗？下次再慢慢聊。” 他隐约感觉到昨天夜里他和贺一鸣似乎说过些什么。但是他喝醉了总是话多，只是些醉话罢了。 贺一鸣已经穿好了衬衫裤子，正在系皮带。听到苏裴这么说，他突然有些失落。他昨晚只是把苏裴扶上了床。 “好吧，”贺一鸣说，“下次再聚。但是别拖太久。” 苏裴和贺一鸣做了约定，心情陡然轻松。 他回到剧组，导演对他的态度有了些细微变化。甚至不只一个人对他说“苏老师，你怎么没说过贺一鸣是你的学弟呢？” 但这种轻松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整个剧组很快又忙乱起来，因为他们的女主角方子苓突然“发烧”和剧组请假三天，这三天都不能来开工。原本的拍摄计划都打乱了。只能先拍其他人的戏份，而男主角那边又趁机要求改戏。 然而“发烧”只是一个借口，剧组里没有秘密。方子苓没有不适，只是司机一早送她离开酒店了。原来她只是去陪柏文琛出游，所以才请了不长不短三天假。 苏裴一来剧组就被抓去开会，大家改好了几段戏，苏裴才休息下来。 小颜给他拿了中饭过来，一边开始了她的八卦：“方子苓根本没有发烧，她身体好得很呢！” 苏裴想起昨晚方子苓和柏文琛的那黏糊劲，他不太诧异。只是他原来以为方子苓会更有事业心一点的。 小颜又问：“苏老师，你和贺一鸣是校友，还一直是好朋友，你居然从来都没有提起过！” 苏裴不想让别人觉得他刻意与贺一鸣套近乎。他说：“我和他在学校的时候还不错。毕业之后交集少了很多。” 小颜笑着说：“可是你们看不出生疏，昨天喝多了还要叙旧。他还帮你怼了方子苓呢。” 苏裴一怔：“你怎么知道的？”他记得昨晚吃饭的时候，小颜并不在他们这一桌上。 第4章 苏裴低估了八卦传播的速度，以及，剧组完全藏不住秘密。 昨天那桌上只要有一个人把贺一鸣怼方子苓的笑话说出去，不用半天，大半个剧组都知道了——“贺一鸣讽刺方子苓是文盲”“方子苓被嘲笑一本书都没看过”。 苏裴现在酒醒了，开始觉得这事情并不那么好笑了。 小颜说：“我还是觉得有点好笑。方子苓之前不是营销过她爱读书，是才女的人设吗。结果前段时间上游戏真人秀，连说出三个中国作家的名字都说不出来。三个呀，三个。才女人设早戳破了。贺一鸣当面开嘲讽，算是为你出了一口气了。” 苏裴想，他并不需要贺一鸣来为他出这口气。不过这话不适合对小颜说。 他只是警告她：“你别把这件事情写到你的微博上。别给自己惹麻烦。” 他知道小颜有一个私人小号，发发美妆衣服，日常小段子，还有与剧组有关的擦边内容。她更微博勤快，写得好玩，关注她的粉丝越来越多。 小颜立刻说：“苏老师，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你对我太不放心了。” 她还想问些有关贺一鸣和他的事情，苏裴不愿意在年轻女孩子面前回忆过去，他含糊过去了。 有些事实，因为太过巧合，说出来仿佛他在吹嘘，像给自己贴金一样。所以苏裴很少提起。 但苏裴知道这些都是事实——当初在大学的时候，苏裴就坚定地相信贺一鸣一定会干一番大事业，他一定会成为一个人物，在所有人发现贺一鸣的能力之前，苏裴就这么想了。 那时候贺一鸣父亲破产，母亲生病，和父母关系紧张。在学校整日随意游荡，处在退学的边缘，泡在戏剧社消磨时间，只有一张脸讨女孩子喜欢，然后很快又把她们气跑。 那个时候，不管是老师同学，还是戏剧社的社员，都把贺一鸣看做一个愤世嫉俗的怪胎。在还没有人看好贺一鸣的时候，苏裴却坚持说，贺一鸣是他见过的最聪明最有才华的人。 他记得贺一鸣刚来戏剧社的时候很沉默，总是坐在角落默默看他们排练。 但他们第一次交谈，他立刻意识到了，贺一鸣说的每一句建议都在点子上。 有时候苏裴会觉得，自己对贺一鸣的友情如此在意，无法割舍，其中一个原因是，别人还没看到贺一鸣光彩的时候，是他先发现了。他是第一个发现贺一鸣这块原石的人。 苏裴闭口不提与贺一鸣的往事，他难得对小颜严厉了一下：“好好写你的剧本，心思别总是放在八卦上。” 于此同时，贺一鸣正坐在车上，司机载着他在通往机场的高速上平稳疾驰。 车窗外是初冬的风景，树木和大地都变得干燥枯瘦，像在等待着初雪的覆盖。 飞速后退的画面中，贺一鸣想起了很久以前，《时间的另一面》出版的那个冬天，苏裴和他第一次自驾游，两个人轮流开车，不熟悉路，下错了高速路口……开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然后在路边生气。 他们饿坏了，坐在路边临时野餐，对面是一大片已经收割完的麦田，远山在暮色中轮廓渐渐模糊。 他们吃着打包的烤鸡，面包和苹果，终于停止互相抱怨，又能开开心心聊天了。 苏裴突然说：“我要结婚了。” 他脱口而出：“什么？为什么？” 苏裴看着他笑了，说：“这需要问为什么吗？” 贺一鸣掐住自己的回忆，他不想再回忆下去。他以为随着时间逝去，这段记忆会渐渐淡化，最终了无痕迹，但是他错了。即便是今天，那些画面，苏裴那时候的声音，依然是那么新鲜，依然会让他刺痛。 每一次回忆，他只能把自己硬生生拽出来。 想到这里，贺一鸣打开手机给姚至诚留了信息：“我去剧组看过苏裴了。他瘦了些，不过精神挺好的，剧组的人都喜欢他。” 三天之后，方子苓“发烧痊愈”回来了。 她带着几大箱子的大衣，风衣，裙子，夹克，靴子，高跟鞋，各种眼花缭乱的围巾帽子墨镜配饰。还有许许多多的小赠品。她的助理搬这些东西搬了好一会儿才搬完。 除了这些寻常战利品，方子苓还带了一样东西——书。 显然方子苓对贺一鸣的讽刺还放在心上。她让助理用LV老花手提箱提了一箱子书放在了她的拖车上。 拍摄间隙，方子苓总是捧着一本书，一般是东野圭吾的小说。不过她只是翻个五分钟，让助理给她拍几张照片，然后那本书很快变成了垫手机的垫子。 如此一来，当然没人会当着方子苓面前说什么。而且方子苓几乎给剧组的每个工作人员都分发了一份精致的小礼物。连小颜都因为拿了小礼物而暂停了八卦几天，还在微博上po了照片“子苓送给我们剧组staff的小礼物，真是太贴心了（爱心）。” 方子苓对苏裴的态度比之前好了一些。不知道柏文琛对她说了什么，但她不再直接干预苏裴的工作了。 苏裴很清楚，这是因为贺一鸣的影响。 不光是方子苓，甚至连导演都对他变客气了。 这一天他们要拍一场舞会，其中还有女主醉酒的戏。方子苓为了带进醉酒的感觉，开拍前喝了一小杯白酒。这在初冬的夜里，让她的脸上浮现了一层自然的红润。 中间休息的时候，方子苓和苏裴攀谈起来。这是他们自从聚会那天之后，第一次单独交谈。 “你觉得我刚刚演得怎么样？”方子苓微笑着问。她裹着羽绒服，只露出华丽的长裙裙摆。 苏裴如实说：“很好。和剧本里写的文丽一模一样。” 方子苓低声笑着说：“哼，不是我自大，我可比他演得好多了！”她指的是毫无演技的男主，是个更厉害的关系户。 不远处副导演正在挥动手臂比划着对男主说戏。 苏裴说：“导演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方子苓打开一只精巧的金属小盒子，那里面装着烟，她递给苏裴一支。他们一起抽烟。 她不经意一般问：“你和贺一鸣认识这么久了，没想过和他一起工作吗？” 果然，话题绕到了贺一鸣身上，苏裴并不意外。不过他还是打太极，他微笑着说：“我和他应该没什么需要一起工作。” 虽然已经做了三年编剧了，但他其实还是学不会吹嘘和推销自己。 方子苓以为他在故作低调。她笑着说：“也许他会投资影视呢？我听说最近有人想给他拍传记片呢。” 苏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没想到贺一鸣三十岁不到，就有人想给他拍传记片了。 他又想起来贺一鸣说过，柏文琛想拉他投资影视。 他开了个玩笑：“如果拍贺一鸣的传记片，你想演什么角色呢？” 这个问题把方子苓问倒了。因为贺一鸣的故事中并没有一个女主角。他虽然绯闻多，但是从没有听说真正的钟情是谁。 方子苓问：“怎么，贺一鸣在大学的时候没有一个伤过他心的初恋吗？” 苏裴说：“没有。从来只有他伤女孩子的心。” 他说着吸了一口烟。方子苓给他的是形状细长的女烟，但他夹着并不违和，灯光下烟雾中他的面孔看起来更柔和，没那么憔悴。 方子苓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仔细地看这位编剧的脸，他面容苍白，所以显得很干净，和她之前印象里的孱弱不同，他的眉眼很动人。 或许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方子苓一瞬间失神。 苏裴看向她：“我知道了，你可以演一个原创角色。”他仍是开玩笑的语气，轻快随意。 方子苓的目光躲闪了一下，她笑了笑：“真的呢。不过贺一鸣肯定不同意我演他的女神吧？” 苏裴也笑。方子苓突然又问：“我之前真没想到《时间的另一面》是苏老师你写的。我一直没想到那个苏裴就是苏老师。” 苏裴没想到方子苓会提起这话，语气里似乎有些意思。 “怎么，你之前听说过？” 方子苓说：“我看过。那时候我和一个好朋友合租，有一天她给我一本小说，她说这个女主角很像我，又漂亮，又骄傲，还十分任性……我一周就把这本小说看完了，还想着这个作者是不是认识我……”她边笑边说。 苏裴只是慢慢吸烟。方子苓看他的神色很平静，似乎并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虽然在微笑，但眼角仍是那种淡漠的倦意。 她收敛了笑声，问：“你在大学的时候，是不是和贺一鸣一样经常让女生伤心？” 苏裴笑容有些涩，说：“没有。我和贺一鸣不一样。” “我不信。你们这种男生都一样。我见得多了。” “哪种？” “长得帅，有些才气。在大学里很多人喜欢吧？” 苏裴说：“我大学只交了一个女朋友，毕业之后我们就结婚了。” 方子苓这下是真惊讶了，但苏裴立刻补充：“我们已经离婚了。” “为什么？”方子苓脱口而出。 苏裴说：“因为结婚的时候太年轻了，后面很多事是我们那时候没有料到的。” 他想过很多，他的问题，沈岚的问题。 最终只能用这样一句话来概括。 烟抽完了，方子苓补了补妆，准备继续拍摄了。她脱掉了那身羽绒外衣，露出那条单薄却显身材的长裙。 “苏老师，我们要是早些聊天多好。”她转头冲苏裴嫣然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贺一鸣：老子传记片的女主角就是你了！苏裴！ 第5章 苏裴乘车回旅馆，小颜和他一起。路上小颜不太高兴，她对苏裴说：“我看到你和她说话的样子了。” 苏裴正翻着手机，今天小曲奇还没有发晚安给他。不知道是不是忘记了还是还没睡，今天是周末，小曲奇可能还在看电视。 他有些茫然：“谁和我说话的样子？” 小颜说：“方子苓啊。你不该那么和她有说有笑。” 她的声音里有指责的意味。 苏裴失笑，小颜这话听起来太孩子气了。他想可能是之前方子苓对编剧的态度不够好，他们私下吐槽过方子苓，所以现在小颜觉得他好像背叛了什么一样。 “她能改变态度不是挺好么？工作中没那么多的恩怨分明，揪着小过节不放。”苏裴说。 小颜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难道没注意吗？她在对你抛媚眼。” “有吗？我没注意。”苏裴随意说。 他越是轻描淡写，小颜越是觉得他在撒谎。他没注意到？这种话去哄小孩差不多。方子苓都做作成那样了，苏裴能看不出来？ “她像个女王蜂一样，以为是个男人都要被她迷倒。”小颜冷静地说。 她还有句话没有说出口——可是苏老师您应该和一般男人不一样。 苏裴还是说：“没有的事。” 小颜闷闷不乐：“我都看到了，你要假装没注意是你的事，可是你想一想，她已经有柏老板了……” 苏裴笑了一声：“看来你已经有做编剧的想象力了。” 从这天之后，小颜的微博上没有再提过方子苓。 方子苓与他们编剧的关系缓和了许多。男主演在剧组各种“巧思妙想”的帮助下，也能继续演下去了。苏裴觉得他在剧组最艰难的时间好像熬过去了。 最近贺一鸣和苏裴恢复了联系，他们时不时在微信上聊天。 贺一鸣再次问起了苏裴那本主角是医生的小说。苏裴心情不错，在微信上聊天也比面对面说话心平气和些。 贺一鸣：“医生怎么样了？我能在明年见到他吗？” 苏裴：“医生很忙，我还不能放他出来。” 贺一鸣：“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你必须给我一个期限。” 苏裴：“下次见面再说，我要去剧组了。” 贺一鸣：“少转移话题。” 最终贺一鸣得到了苏裴的承诺，下次见面的时候，会给贺一鸣看一看他已经完成的部分。只是下一次见面可能要等到过年时候了。 十二月初的时候，贺一鸣去参加了一个互联网论坛活动。 这个论坛柏文琛是牵头发起人之一，正好又是他的公司周年庆活动，所以在论坛期间，柏文琛搞了许多活动，大肆宣传。 最近登山俱乐部没有什么活动，所以贺一鸣和柏文琛私下没有见面，之前谈投资影视的事情也不了了之。这次见面，柏文琛十分热情，邀请贺一鸣去了他的晚会，说一定要和贺一鸣好好聊聊。 柏文琛在晚会上和妻子一起出现。贺一鸣之前没有见过他的妻子，印象中是很低调的一个女人，一直在家相夫教子，很少抛头露面。今晚难得出现在媒体面前，因为保养得当，所以看起来还很苗条，穿着高定长裙，佩戴着翡翠和钻石首饰，站在柏文琛身边，得体大方，是标准富豪夫人的样子。 柏文琛夫人对客人都礼貌招待，她与贺一鸣也寒暄了几句，说柏文琛在登山俱乐部最欣赏的就是贺一鸣，夸他意志力不一般。 等晚会结束，媒体都离场，他们小圈子的人继续聚会喝酒，柏文琛夫人没有参加。 柏文琛和贺一鸣几个人坐在一张桌上玩梭哈。除了贺一鸣，这一桌的其他人都是已婚，柏文琛笑着说：“还是小贺好，没有结婚，自由自在。” 贺一鸣在心中算牌：“我看你结了婚，也没妨碍你自由自在。” 大家都笑：“小贺，怼得好！” 柏文琛说：“今天可不是我赶她走，是她自己要回去的。结婚都是一开始新鲜，过几年就这样了。她喜欢和她的朋友玩，我喜欢和我的朋友玩。硬留她在这里，她也不自在。” 贺一鸣玩了两盘，去吧台边喝酒。他是现场单身汉中最帅且最有钱的那一个，早被人打量了一百八十遍了。 他刚在吧台边坐定，立刻有人过来。只是贺一鸣一张臭脸又毒舌，那些小网红小明星只能一波波退下。 贺一鸣刚打发走一个年轻女孩，又有人坐到了他的身边。 贺一鸣刚要赶人，一扭头发现对面坐的人有些不一样。原来是在杂志上常常出现的面孔，他认了出来，是超模陈幸。 陈幸快一米八的身高，打扮很简单，只穿了一条斜肩黑裙，但足够展现她的身材。 “贺先生。”她落落大方同他打招呼，似乎没有任何企图一样。不待贺一鸣开口，她立刻说：“请让我在这里躲一下清净。”她微笑着朝房间另一个方向看了一眼。 贺一鸣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看到一个微秃微胖的中年男人正盯着陈幸傻笑。 “好啊，”贺一鸣说，“你也可以帮我挡一挡。” 他帮陈幸要了好几杯酒。 陈幸坐下之后，没有人再来和贺一鸣搭讪。因为大家都认识陈幸，她现在正当红，签了好几个大牌。她在贺一鸣身边坐下，今晚应该其他人都没有机会了。 贺一鸣随意与陈幸聊天。他并不在意别人是不是会误会他与陈幸的关系。 倒不如说，误会更好。 他在大学的时候交过几个女朋友。 那时候他还不能完全确定自己是有什么问题。他十八岁之前都在一个过分严厉的家庭中，父母以“严谨认真”为傲。 所以他从来不觉得高中没交过女朋友有什么奇怪，等到了大学再交女朋友也不迟。 到了大学，他很快有了女朋友。这种事情根本不难——女人一样好色。他第一个女朋友是个好女孩，是父母喜欢的好媳妇型，长得乖巧，温柔勤快。他觉得男生有这样的女朋友应该很自豪，事实上他确实被其他男同学好一阵羡慕。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内心深处没有那种甜蜜的波澜。 他又试着交往了几个女朋友，他终于确定了一件事。不是这些女孩有什么问题，对她们来说，感情是自然而然的，自然就想去爱他，亲吻他，陪伴他。有问题的是他，他对那些可爱的女孩没有那种再自然不过的渴望。 他的欲望在苏裴那里。 这就是他的问题。 现在，此时此刻，陈幸坐在他对面，她那对纤长白皙的腿足以让一个异性恋男人激动不已。但他没有，他欣赏她的身体线条，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但他不会想去碰她。 他喝了很多酒，但还很清醒，从吧台离开的时候，陈幸握住了他的手：“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 贺一鸣笑着说：“下次吧，宝贝。今晚我已经有约了。” 尽管如此，不出几天，网络上很快便有了贺一鸣与陈幸的绯闻。因为男帅女靓，又都是话题十足的人物，所以一下子爆开了。网络上有羡慕贺一鸣的，也有羡慕陈幸的，酸话一大堆。 “贺一鸣真牛。” “陈幸分手没多久吧？真厉害，这么快就搭上贺一鸣。” “我觉得他们好配啊！真郎财女貌，年龄也好配。” 苏裴在剧组中也看到了贺一鸣的新绯闻，他早习惯了。贺一鸣这样的人，确实没办法安定下来。只希望他别让陈幸太伤心。 苏裴没有太去想这件事，对他来说剧组更重要。他现在最大的动力是，预想着熬过这两个月，回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把尾款和剧组结算掉。今年应该可以有一个圆满的收尾。 但是苏裴没有预想到，他乐观得太早了。 这天早晨苏裴一打开手机，发现剧组工作人员群的消息刷屏了。工作人员群一般是用来发工作通知和安排的，但是今天群里的内容却和往常不一样，每个人都在复制粘贴“呼吁剧组工作人员不信谣不传谣，否则法律后果自负。” 苏裴很快发现了，原来是昨天深夜的时候，方子苓和柏文琛的绯闻被爆了，成了今天的大八卦。柏文琛有妻子，这不是普通八卦，还牵扯上了“出轨”和“小三”两个最刺激群众的词。 之前柏文琛和方子苓虽然有传闻，但并没有真正爆出来过，也没有照片。今天爆出来的不光有一篇绘声绘色的描述，还有照片和小视频！ 照片中柏文琛和方子苓一前一后进出旅馆。方子苓打扮得虽然低调，但侧脸依然可以看出来是她的样子。 小视频中柏文琛和方子苓是在一家奢侈品店中，看起来方子苓在选包包，柏文琛在一旁玩手机。 这一下子坐实了之前的所有传闻。之前方子苓的粉丝还能辩驳说，那些绯闻是污蔑子苓的，是在黑女神！ 今天照片和视频一出，方子苓再怎么辩解也没有用了。 苏裴正在看着那篇惨不忍睹的爆料新闻，导演助理给他打来了电话。 “喂，苏老师吗？刘导叫你现在来一下。” 苏裴直觉和今天方子苓这事情有关，他问：“是剧本的事吗？” “不……苏老师你来了就知道了，快来……对，现在，马上。” 作者有话要说：　　绯闻：我一直爆，没完没了。 第6章 苏裴去了导演那里，一间临时的办公室。他到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有七八个人了。有的在吃早饭，有的在玩手机，气氛比较僵。 苏裴一到，方子苓的经纪人立刻和他打了个招呼，问：“苏老师，你看到网上的那个假新闻了吗？” 苏裴心想那完全不是“假新闻”，不过他只是点点头：“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的情况当然不好。原来导演和方子苓的经纪人把人聚在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显然这件事给方子苓造成了很大的打击，要暂时休息两天，来处理这件“抹黑”她的事情。 方子苓的经纪人提议在这个时候，希望剧组要上下一心，严守秘密，不要私下接受采访，不论是正规媒体还是自媒体，在朋友圈内互相监督，不要提这件事。 “这是为了保护子苓，也是为了保护我们剧组。请各位老师配合和谅解，也约束好助手。”方子苓的经纪人再一次强调。 苏裴还有点不太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大张旗鼓，他又打开手机，看了下现在网络上的反应。然后他看出些问题了。 爆出柏文琛和方子苓绯闻的是一家很大的娱乐平台，底气十足，并不怕得罪柏老板。 原来那篇爆料除了揭开了方子苓和柏老板的婚外情，还写了不少方子苓在剧组的糗事，说这个剧组就是柏老板投资的，捧方子苓做女主，助她上位。所以她在剧组里地位超然，谁都不怕，对工作人员动辄颐指气使。 甚至柏文琛和贺一鸣探班的事情也写了，还说了贺一鸣看不上方子苓，讽刺她读书少学历低，连三本书都没有看过。 这些料显然是剧组里的人抖落出去的，因为准确得可怕，绘声绘色，仿佛就在现场看到的一样。 苏裴想，难怪方子苓的经纪人会这样着急上火。 这个小会议结束之后，苏裴又被导演留下来，商量了一下剧本的调整，写拍些配角部分的戏份。 方子苓过了两天才回到剧组。网络上对她的批评还没有消失，她拖了两天不得已发了一个声明，只承认和柏文琛认识，但“并没有超过友谊的关系”。 这一个声明只是掩耳盗铃，不免又让人嘲笑一番。 方子苓回来之后，剧组里气氛并没有变好。不少人都被方子苓的经纪人找去聊天。方子苓似乎对那个出卖了她的人是谁耿耿于怀。 小颜吐槽说：“这是在玩抓鬼游戏吗？现在都是一个小号的事，他们怎么可能查得出来。” 苏裴也不喜欢这样的工作氛围，事情的走向很迷。 没想到谍战戏拍着拍着，居然在现实中开始看谁都像搞事的了。 他看着小颜，突然问：“你没有把剧组的事情告诉外面人，你的同学之类的吧？” 女孩看着他，拧着眉毛，脸一下子红了：“我没有！我为什么要这么干？” 她说完之后，埋头电脑，不再看一眼苏裴，像是十分生气，再也不会原谅他了一样。 但是苏裴相信小颜并没有用，过了两天，剧组要求小颜离开，明面上的理由是小颜的工作效率低下，影响他人工作。 这是小颜第一次做编剧，她没想到会是这样收尾，哭得不成样子。 她含含糊糊告诉苏裴：“他们也怀疑是我……我真的没有……没有……” 苏裴放下手上的工作，去找方子苓的经纪人。 他希望能把事情说清楚了。 方子苓的经纪人说：“苏老师，小颜有个微博号你知道吗？” 苏裴说：“她的微博号怎么了。” 那个经纪人是个狐狸脸的男人，他笑说：“她在微博上说了不该说的事情。泄漏了拍摄信息。早就应该处理了。她不适合再留在剧组了。” “我看过小颜的微博，上面有关剧组的事情很少。而且绝对不会泄露在拍摄什么……” 苏裴为小颜辩护，但是方子苓经纪人的脸上却闪过了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苏裴只能把话挑明了：“你们还有什么直接证据吗？” 方子苓的经纪人说：“我们在剧组里排查过了，她在网络上太活跃了，剧组里也有人说她可疑。还有些证据我不能说。” 很显然，最后一句“不能说”的证据才是关键。 经纪人的态度太过傲慢，像掌握了宇宙真理一样傲慢。苏裴看着他神气活现的样子几乎要气笑了。 “有什么证据是不能说的？我们可以现在就一起看看小颜的微博，看看上面到底有什么内容。” 经纪人不敢像凶小颜一样凶苏裴，他说：“这其实是件小事，把她开了，子苓才能安心。现在让子苓安心，搞好剧组的环境才是最重要的。” 苏裴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证据就不要拿来说了。如果现在没有定论的话，我先带她去工作。我们人手总是不够，她今天还走不了。” 他丢下这句话刚要离开，有人冲了进来——方子苓穿着白色大袖上衣和阔脚裤，冲进来像带着风。 她似乎是在进来之前听到了苏裴说的那几句话。 “出去！”她大吼一声。她的助理还有导演助理都出去了。只剩下她和苏裴在房间里。 苏裴对方子苓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方子苓在房间里踱着步，说：“你以为你知道所有事情吗？她就是个告密的老鼠！她是她的老师介绍来剧组的，她的那个老师的弟弟在一家公司做财务，你猜那个公司是谁的？是柏文琛老婆的娘家的！” 苏裴理了一下头绪——也就是说，柏文琛妻子娘家的公司的一个财务的姐姐给小颜介绍了一份工作，所以他们断定是小颜泄密。 他想说，很多事情剧组的人都知道。现在这个世界没有秘密可言，方子苓现在的行为只是在拿看不顺眼的人撒气。 但方子苓现在正在气头上，说真话只会让她暴怒。 “她还很年轻，这是她的第一份编剧工作，但是表现一直很好。”苏裴只能这样说。 方子苓突然停止走动，她看向苏裴。她今天没有去拍戏，只是淡妆，但是那双眼睛却比拍戏的时候更加生动，她的眼神从困惑慢慢变得愤恨起来。 “你在为她求情？苏老师？为那个丑女？怎么，她在你面前哭了？”方子苓语气刻薄。 苏裴说：“她还年轻，被冤枉了真的很受打击。” 方子苓说：“我不年轻吗？我没有被人冤枉吗？谁来说对我宽容点？你们男人……你知道什么？你以为我是坏人吗？因为我和柏文琛在一起，我就是坏人？” 苏裴说：“我没有这么说过。” 方子苓气愤地说：“你有！你不用说出来就是那个意思！你是不是还觉得我被曝光了，是天降正义了？那些人骂我是小三骂得好骂得对？” 苏裴很无奈。他无意于评价方子苓的道德问题。明明他只是想来为小颜解围，为什么他们开始争论这个？ “子苓，你冷静些。”苏裴说。 方子苓大叫起来：“我冷静！我冷静！你凭什么叫我冷静？你们一个个都叫我冷静！公司叫我冷静，柏文琛叫我冷静，连你都叫我冷静。你搞清楚你的身份！你不过是个编剧，我随时都可以叫人换走你！” 苏裴感到血的热量从他的脸上迅速流失，他早上只喝了一杯咖啡，现在胃里是一阵空虚的抽痛，但是他还能稳稳地站着，挺直了背，不让自己和方子苓一样崩溃。 对他来说，这场面还不算什么，只不过是又一个意想不到的曲折。 “如果你执意这样，那我也没有办法。”苏裴说。 方子苓这下面孔是真的有些扭曲了。 苏裴没有无条件地偏向她，甚至没有多少怜惜。 她又叫住他：“苏老师，你是不是一直看不起我？” 苏裴摇头：“你想错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方子苓笑了一下，但比哭还难看。她说：“不愧是玩文字的人。” 苏裴知道他在这个剧组呆不长了。小颜的事情他担不下来，方子苓和他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更坏，甚至让人窒息。 小颜只知道他和方子苓吵了一架，她十分内疚。 “苏老师，他们不会踢掉你吧？方子苓说得是气话吧？这剧本大框架都是你写的……” 苏裴没什么意外的，他说：“剧组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方子苓休息了一天又恢复了拍摄，但从这一天起，她在休息的时候对谁都冷若冰霜。柏文琛没有再来探班，有人说柏老板要和方子苓分手，但都只是传闻。 很快剧组告诉苏裴，他们又找了个编剧来，这个编剧经验丰富，会比苏裴更适合剧组的节奏接下来的工作不需要苏裴了，苏裴可以回家休息，结算会按照合同来。 苏裴比计划中提前了两个月离开了剧组。 他打车离开剧组去火车站，然后坐高铁回京。离开当天剧组还有拍摄，所以前一天晚上剧组里几个聊得来的人聚了聚，为苏裴送行。 小颜和他同一天离开，她再三对苏裴说：“苏老师，我们保持联系好吗？” 苏裴说：“剧组来来去去的，说不定哪天又会见面。” 直到他上了高铁坐下，才终于有了一种离开剧组的真实感觉。 苏裴还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甚至还没告诉家里人。他现在在手机里翻动着联系人，想着该对谁第一个说。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告诉姚至诚，贺一鸣的电话打来了。苏裴想，这未免太凑巧了，他接起了电话。 贺一鸣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清晰低沉：“你从剧组离开了是怎么回事？” 苏裴想，果然世界上没有太凑巧的事。他说：“你不是说我应该离开垃圾剧组吗？” 贺一鸣说：“你甩他们和他们甩你是两回事！” 苏裴反问：“那你还没有打听清楚是怎么回事？”他把事情大致说了，但是隐去了大部分和方子苓争吵的细节。 他说：“事情大致就是这样，一些避免不了的场外因素。” 贺一鸣笑了，他甚至笑得挺开心的。 他说：“你总是……为什么总是能卷进这些麻烦里？” 苏裴没有回答，他其实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贺一鸣又加了一句：“你今天好好休息，我们明天见。” 作者有话要说：　　贺一鸣：明天就可以见面啦，美滋滋 第7章 苏裴拖着行李回到家中，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他觉得自己快要发烧了，一头栽倒上沙发上躺下休息。他懒得打开行李箱整理，也懒得给自己做点吃的，冰箱里反正是空的。 他给自己母亲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他已经回京了，周末的时候他会去接小曲奇回家。 小曲奇上的是一所条件不错的私立学校，在读三年级。平时寄宿，周末时候回家住。他在外工作的时候，小曲奇就住在奶奶家。 今天是工作日，小曲奇还住在学校。 苏裴陡然从忙成狗变成暂时失业，那本还没有修改完全的剧本，已经与他毫无关系了。他躺在沙发上打算小睡一下，再起来整理东西。结果再一睁眼，窗外居然已经全黑了。 他足足睡了四五个小时，像是把这段时间欠的觉都补上了。 快七点的时候，苏裴洗过澡，点了个外卖。才过了十分钟，有人按门铃。 苏裴惊讶这外卖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他一打开门，只见贺一鸣站在门外。 “你怎么来了！”苏裴连忙让身，让贺一鸣进来。 苏裴刚洗过澡，又睡足了觉，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头发好像还带着水汽，发丝随意垂落。 贺一鸣穿了件黑色长大衣，提着两只大袋子。苏裴认出来那是距离他们家不远的有机超市的袋子。 “我下班了，顺路来看看你。”贺一鸣把袋子放下，脱下大衣挂好，自然娴熟仿佛在自己家。 其实苏裴结婚后，他很少来苏裴家里。但他有本事非常迅速融入环境，主导场面。 “我先把这些东西放冰箱里。”贺一鸣打开袋子。他买了鸡蛋，蔬菜，水果，鱼虾，还有一大块肉排，都是处理得很干净了，只等下锅了。 他叫苏裴烧点水，把锅热一热。 苏裴说：“别忙了，我点了外卖了，煲仔饭。我再叫点别的什么？烧烤？羊肉串？” 贺一鸣根本不听他的，说：“我不爱吃外卖，外卖又脏又没营养。” 苏裴笑了起来：“你也到了讲究养生的年龄了？” 他笨手笨脚地把平底锅拿出来，研究上面的红点：“这个油温要怎么看？” 贺一鸣看了他一眼，说：“算了，你别在厨房转悠了，帮倒忙。” 苏裴有些汗颜，他是真不会做饭。他不会做，他的前妻沈岚也不会做。两个人要么不吃要么在外面吃。家里厨房装修得虽然漂亮，但是一年到头就没用过几次，所以看起来总是干干净净的。 贺一鸣已经动作麻利把鱼蒸上了，又煮上了盐水虾。正在切蔬菜准备做个蔬菜木耳杂炒。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看他切菜和看电视上大厨切菜一样，是一种视觉享受。 “我以为你明天才来，所以什么都没准备。”苏裴虽然和贺一鸣没什么好客气的，但是还是得为自己的惫懒小小辩护一下。 贺一鸣用鼻子笑了一声：“我知道。” 他今晚其实是推了一个应酬来的。他原以为自己可以等到明天再和苏裴见面，但是一想到今天晚上苏裴一个人躺在空空荡荡的房子里胡思乱想。他就像穿了件毛刺刺的毛衣一样，烦躁不安。 此刻苏裴靠在厨房门边，看他做菜和他聊天，贺一鸣的心情平静多了。 苏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去找找还有没有酒。” 不到一个小时，贺一鸣便做好了一桌子丰盛的晚餐。一条清蒸鲈鱼，一盘盐水虾，香煎鸡胸肉，蔬菜木耳杂炒，秋葵炖蛋，汤是排骨玉米莲藕汤，还在灶上慢慢炖着。 这些菜摆放在餐桌上，在灯光下看起来十分诱人，闪着真正食物的光泽。 苏裴找了两瓶啤酒，拿了杯子。他一边倒酒一边说：“没想到这么多天，我总算吃上了一顿家常饭，还是你给我做的……看来你的手艺一点没落下。” 大学时候他们出去玩聚餐搞烧烤，贺一鸣的厨艺比女生还好，调的酱腌制的烧烤味道是一绝，不比卖的差。那时候大家调侃说贺一鸣如果找不到工作还可以去卖烧烤。 贺一鸣说：“我喜欢做菜。能激发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而且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是最让人满足的。不过还是要看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值得我亲手做菜的。” 苏裴把酒递给他：“看来我还没被你踢出这个资格。” 贺一鸣举起酒杯，他想起之前苏裴和他吵架的时候发火，说“不配做朋友”之类的气话。 他与苏裴碰了碰杯，深深看着苏裴，说：“你永远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两个人边吃边聊。这种时候是苏裴最喜欢贺一鸣的时候。在这一刻，贺一鸣尽显他的聪明，能干，慷慨，大包大揽照顾一切，最重要的是，他看上去心情也非常好。 贺一鸣问起了苏裴离开《蓉城机密》剧组的详情。 苏裴慢慢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包括剧组的气氛是怎么紧张，方子苓的经纪人的反应，小颜被怀疑，他为此找了方子苓的经纪人，还和方子苓吵了一架。 他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贺一鸣。 贺一鸣听完了，沉默片刻，然后问：“你怎么确定不是你那个小助理泄密的？” 苏裴说：“因为证据太可笑了，根本没有真凭实据。方子苓大概是受刺激了，要在剧组抓几个内奸才能出气。除了小颜，还有个化妆师也被赶走了。” 贺一鸣说：“这事情本来不关你的事。你去搅什么浑水。” 苏裴说：“我没想到方子苓发那么大脾气。其实你来过一趟之后，她对我态度好了不少。” 贺一鸣突然看着他，问：“你和她睡过了？” 苏裴差点被啤酒呛住，他说：“怎么可能？你想哪里去了？”他没想到贺一鸣的脑回路拐了几个弯，居然想到那方面去了。 贺一鸣又问：“那你和那个小助理睡过了？” 苏裴感觉酒气上来了，他说：“别说这种话，搞得男人做什么都是为了性一样。” 贺一鸣看苏裴的反应，知道他没说假话。他心里舒坦了些。 苏裴说：“和沈岚分手之后，我没想过感情方面的事。浪费时间，浪费精力，现在一个人挺好的。” 他把问题转到贺一鸣身上：“你呢？有没有想过定下来？” 贺一鸣说：“没有哪个女人能让我定下来。” 苏裴笑着摇头说：“我最近看到你和陈幸的绯闻了。” 贺一鸣认真地看着他，哪怕毫无希望，他是在辨别苏裴的调侃里是不是有一丝酸涩。 没有，一点试探的酸涩都没有。苏裴因为暖气面色泛红，眼睛亮亮的，里面只有老友间最熟悉的笑意。 贺一鸣说：“只是见过两次面而已，她的性格就是个小女孩，团队太会炒作。我不会再见她了。” 陈幸是最近很火人气很高的超模，巴掌大小的脸，脖子以下全是腿，给好几个大牌走秀。贺一鸣却好像在说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姑娘。 苏裴没太惊讶，在他看来，贺一鸣一直都是这样，浪子型选手，鄙视婚姻，坚持独身。 “不过我真好奇，最后你会真爱上一个什么样的女孩。”苏裴说。 “一定要有一个真爱吗？”贺一鸣看着苏裴。 苏裴懒洋洋地说：“不是说……一定要有真爱。但我总觉得如果你遇上了真爱，会是狂热的，无条件付出的那种，也算是一种人生体验。” 贺一鸣说：“是吗？我觉得我的人生体验已经足够了。” 苏裴撑着头，他点点头：“是啊……” 他好像听懂了贺一鸣在说什么，但贺一鸣知道他并没有懂，他也没希望苏裴能听懂。 贺一鸣换了个话题：“校庆的邀请你收到了没有？” 他们大学母校的校庆定在明年三月初，这一次是百年校庆，所以会搞得非常隆重，大人物会来许多。 苏裴点点头：“收到了。电子邮件收到好几封了。你一定会去的吧？” 贺一鸣说：“我为什么一定会去？那个学校除了社团活动，我真没什么好回忆。” 苏裴说：“你这么说，很多校友不答应，我们学校也算是数得上的名校了。再说了，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贺一鸣说：“你去不去？你去我就去。” 苏裴犹豫了一下，他明年三月还不知道会在哪里，也许会在哪个剧组。不过他还是点点点头说：“好啊。那我们一起去。” 他们吃过饭，苏裴洗了碗。贺一鸣告诉他：“冰箱里还有肉和虾，我给你冻上了。排骨汤的材料我留了一份，你直接放在锅里，炖一个小时就能喝汤了。” 苏裴说：“太好了。我明天晚上接小曲奇回家，可以做给她吃。” 贺一鸣听到苏裴提女儿，沉默了几秒，他问：“小曲奇怎么样？还适应学校吗？” 苏裴说：“她才上小学，还没到叛逆的时候。我妈说她在学校挺乖的，不过我还是陪她时间太少了……” 他说着这个，洗碗的动作都慢了些。 贺一鸣立刻说：“你和沈岚离婚之后，小曲奇跟着你，你已经做得足够了。如果你能像沈岚那样狠心……” 苏裴打断了他：“别说这种话。别的事情不管我和沈岚吵成什么样，小曲奇的事情是我们商量好了的。” 贺一鸣又被勾起了不愉快的回忆。苏裴是所有同学中最早结婚的，一毕业就结婚，一结婚就有了孩子。所以他才三十出头，小曲奇都上小学了。 当初苏裴告诉他要结婚的时候，贺一鸣只问了一句“为什么”。之后他再没说过任何话，因为他没有立场反对。 苏裴整理好了厨房，洗了洗手，放下袖子。贺一鸣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坐在沙发上看着苏裴，苏裴问他：“你想玩牌吗？还是玩游戏？” 贺一鸣说：“你忘了吗？上次说好了的，再见面会给我看新小说的初稿。” 他一脸“今天你逃不掉”的神情。 苏裴说：“我最近想开头是不是应该重写……” 贺一鸣摇摇头。 苏裴说：“然后中段之后我不知道怎么收尾，所以只有十万字左右。” 贺一鸣说：“我要看。” 苏裴只好去书房找出了之前打印出来的初稿，他自己上面已经修改了不少，只是后来忙剧本便丢了下来。 贺一鸣拿到初稿立刻聚精会神看了起来。 苏裴在一旁心神不宁，虽然开着电视，但他完全看不下去。 他看到贺一鸣很快翻过第一页，他忍不住说：“这里我应该删掉一些段落。” “嘘，”贺一鸣示意他安静，“等我看完了再说。” 苏裴想起了当初，他的第一本小说的第一个读者，也是贺一鸣。 作者有话要说：　　贺总：爱一个直男，先抓住他的胃。（不敢去抓别的 第8章 贺一鸣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只是专注地看着，匀速翻动纸张。看来在看完之前，他并不打算说一句话。 苏裴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不论贺一鸣给出什么样的评论，他都会接受。 他相信贺一鸣的判断。 《时间的另一面》刚写完的时候，贺一鸣也是第一个读者。 他那时候热情都投注在戏剧社上，给戏剧社改剧本，也会写一些小短剧，每学期都会出排几出剧。 除了给戏剧社做编剧，他也会上台客串。至于其他的事，设计演出服，做宣传海报，舞台道具，戏剧社每个人多多少少都要分担些。 贺一鸣在戏剧社从来不登台，他说自己不喜欢背台词，更不喜欢当众宣泄情绪。这在戏剧社很少见，但是贺一鸣跟着苏裴一起写剧本，有时候也做些后台工作。再加上贺一鸣看起来很不好惹，所以久而久之，贺一鸣便在戏剧社混了下来，渐渐成了不可或缺的一员。 苏裴才开始写《时间的另一面》的时候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之前写过几个短篇小说，有两篇被杂志收了，也有一部分被退稿了。所以他一开始对写长篇并没有太大把握。 有一天晚上，戏剧社活动结束之后，大家一起去吃宵夜，苏裴和贺一鸣坐在一起。 苏裴告诉贺一鸣，等明年他升了大四，大概不会再有这么多时间在戏剧社了。 贺一鸣问他，是不是打算找工作。 苏裴说：“应该是。我可能会去找个广告公司的工作，也有可能去考公务员。” 苏裴还记得贺一鸣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他问贺一鸣。 “我只是觉得你不会喜欢这些工作。”贺一鸣看着他的眼睛说。 苏裴鬼使神差一般，说：“其实我现在在写小说。” 贺一鸣的眼睛亮了起来。 三个月后，苏裴写完了《时间的另一面》初稿，贺一鸣做了他的第一个读者。 苏裴还记得自己那时候的心情，他激动不安等待贺一鸣的反馈。因为他相信贺一鸣的品味和眼光。贺一鸣觉得坏不一定坏，贺一鸣觉得好那一定非常好。 一晃时间过去这么多年，原来还是有些东西没有改变的。 苏裴想，现在他的心情和当年相比，好像还是一样的，他期待的是贺一鸣纯粹的欣赏。 贺一鸣还在看着新小说，但已经过半了。 苏裴轻手轻脚去泡了茶端过来，静静等着贺一鸣看完。 大概快十一点的时候，贺一鸣翻到了最后一页，他放下了那一沓稿子。 苏裴把茶递给他：“怎么样？” 贺一鸣说：“我不喜欢。” 苏裴没想到打击来得这么直接，他有些慌乱，又像自卫一样，立刻抓起自己的稿子卷起来，说：“我说了，我才写到一半。后面还没有写完，还有很多要修改的地方。” 贺一鸣说：“就我看到的这一半，我不喜欢。” 苏裴喝了一口茶，他平静了些。这一本小说写得非常艰难，所以他多少心里也有些预感，现在只能尽力弥补。 “那你具体是哪里不喜欢？铺垫太冗长了？” 贺一鸣不假思索：“我不喜欢女主。” “怎么会？”苏裴有些心虚。 “是沈岚吧？”贺一鸣无情地戳穿了他，“这个女主还是照着沈岚写的吧？” 他没想到，沈岚已经和苏裴离婚了，还能这样阴魂不散。他一看到女主出场，就认出了那是沈岚，怎么可能认不出。 苏裴说：“只是一部分参考。” 贺一鸣简直想把苏裴提起来，把他摇醒。 “这个世界有这么多女人，你为什么永远要用这个类型的女人做你的女主？你难道不能换一换……” 贺一鸣突然心生怀疑：“你不会还想用这本书来挽回沈岚吧？” 苏裴摇头：“没有。我和她已经耗干净了。以前确实有过美好的时候，但我们都知道还是分开更好。可能我写这本的时候是惯性，写着写着便这样了……” 他自嘲说：“我知道你和沈岚有些不对付。但是你不觉得沈岚那样的女人……她的脸，她的性格，注定会出故事，而且狗血横生吗？” 贺一鸣终于忍不住说：“我只知道她是个神经病。” 苏裴笑出声，他又摇摇头。他可能是有些困了，在沙发上的坐姿慢慢变成半躺着。 “她是有些疯……但也给了我很多灵感。但好像突然有一天，我们的生活里只剩争吵焦虑，没有快乐和灵感了，我在那一刻确定了，我已经不想再挽留她了。” 他对贺一鸣笑笑：“你不结婚也许是对的。维持婚姻比恋爱难多了，太难了。” 贺一鸣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他问的是苏裴对恋爱和婚姻的打算。 苏裴拍拍稿子：“把这本小说再修改一下，看看能不能试着写另一个类型的女主。像你说的，我应该尝试着挑战自己的界限。” 贺一鸣说：“我有直觉，你还是会这么写的，对不对？” 苏裴说：“你可太了解我了。怎么办？我只能尽力而为，等我写好了再给你看。” 他嘟囔着小声抱怨：“本来给人看半成品就是很羞耻的事情。” 苏裴看看时间，说：“都快十二点了……我应该让你住下来的，但是家里房间还没收拾，我自己都只能睡沙发。你还是回去吧。” 贺一鸣看他真没留客的意思，只能叫司机过来接。 等司机来的时候，苏裴又问：“你还记得我第一本小说吗？也是你第一个试读的。” “记得。虽然那个女主也是……”他做了个“你知我知”的表情，“但是那本真是太好看了，我最喜欢的小说，作者签名初版永远在我的书柜里面。” 苏裴回忆：“那时候我们好像认识才不久……” 贺一鸣纠正他：“怎么不久？我们那时候认识应该快有半年了。” 他问苏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吗？” 苏裴想了想，说：“我记得是有一天我们正在排练……罗小娴把你带过来的吧？说有个同学想来看看。然后你一声不吭坐在角落里。我那时候还想，这个男生真是够冷酷的，有演反派的潜质。等我们排练完了，你才过来和我说了两句话。一开始你真是话很少……” 他说着笑了起来。 贺一鸣没吭声，苏裴问：“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我没记错吧？” 贺一鸣说：“你没记错。” 司机很快来了，苏裴打开门，一阵冷风灌进来，贺一鸣穿好大衣出门，说：“别送了。有空再聚。” “贺一鸣！”苏裴突然叫住他。 贺一鸣立刻转身，他看向苏裴。苏裴也看着他，他们四目相对。 苏裴站在门边，他终于把今晚一直想说的话说出了口：“小贺，谢谢你。” 贺一鸣问：“谢我什么？给你做晚饭？” 苏裴笑了起来，他说：“这也算是。做晚饭，给我建议，都是。这么多年，我们都变了很多，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过你是不是不想再和我做朋友了。但像今天这样聚聚，真的很开心……我知道有些事情是不会变的。” 朋友。有些事情不会变。 贺一鸣说：“别说这么肉麻的话。” 苏裴笑了笑：“那就再说最后一句。” 他顿了几秒，说：“你说的没错……那个剧组真是他妈的垃圾剧组。” 贺一鸣和苏裴一起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他笑着对苏裴挥挥手离开了。 贺一鸣上了车，渐渐驶离苏裴的家，他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苏裴没有记错，对苏裴来说，那确实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但是对他来说不是。 贺一鸣第一次看见苏裴是在学校礼堂门口。他到现在还记得那天的天气，温度，礼堂前那两排树木的形状。 那天礼堂会放电影，他站在那里，等他的第一个女朋友。突然礼堂门口起了喧哗。他看到有几个人举着一大块海报牌子走过来，原来是戏剧社在宣传新剧顺便招人。 他那时候对学校里一切都不感兴趣，他经常逃课，什么社团都没有参加。戏剧社在他看来就是一群自恋的男男女女。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过去凑热闹，而且他也不想弄明白为什么人群那么激动。 然后那群人和大海拔慢慢挪近了，贺一鸣终于看到了人群中的那个人。 一个身材高挑的“美女”，打扮是民国时候富家千金的装束，一身长裙，带着帽子，脸很白，一双眼睛和嘴唇是最抓人眼睛的，除了漂亮，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 但是那漂亮中仍能看得出一丝不同寻常，贺一鸣还没有仔细辨别出到底是哪里不对，那个“美女”已经笑着将一张传单递给了他：“同学，想加入戏剧社吗？来看看我们的新剧吧？” “美女”一开口，贺一鸣便知道了，这是个男人的反串。 旁边有人大声叫：“苏裴！苏裴！”那声音里不乏男生疯狂的声音。 后来贺一鸣才知道，原来苏裴为了给戏剧社拉票房，出了这么个主意，他穿上女装在学校里走了一圈，效果极佳，一时间成了校园BBS的头条…… “贺总。”司机停下了车，提醒贺一鸣。 贺一鸣猛然惊醒，他居然在车上打了个盹。他又一次在梦中看见了那时候的苏裴，眉眼间都是笑意，大大方方穿着女装，站在他面前。 就是那个瞬间，贺一鸣第一次怀疑自己的性向。 作者有话要说：　　初见的故事 小贺其实还没有真正追求过苏裴，有一些他自己的原因还会在后面写 第9章 苏裴第二天一直在忙。 他总算把行李都整理好了，简单收拾了下家里。 然后他给认识的编剧工作室打了电话，抱怨了一番这次在剧组的不愉快，请他们帮忙留意靠谱的剧组，他特意强调了“靠谱的！”。熟人建议他可以先写点内容，他们可以帮忙推荐。 苏裴想快点敲定下一个工作，但更让他担心的是《蓉城机密》剧组的结算。 如果剧组一直拖着他的尾款，他今年等于是白忙了几个月。 苏裴一向不喜欢“追款”这件事。明明是他应得的稿酬，却要一直追问，很容易把人的自尊和情绪都磨坏了。 他给剧组制片人打了个电话，问了问结算的事情。 制片人满口答应，让苏裴“稍等几天”，会很快安排。 苏裴将信将疑，只能先等等看。 他想了想，又给以前一直合作的出版社编辑李岩打了个电话，问问出版社能不能再刷重版他以前的几本小说。 李岩不太乐观，因为实体出版的不景气。出版社现在每一本书都很慎重。不过编辑说，会和总编建议一下，考虑一下这件事。 “苏裴，你的新小说写完了吗？”李岩问。他是老编辑了，年龄比苏裴大许多。当年苏裴的第一本小说，就是在他手上出的。 苏裴想到昨晚贺一鸣对新书的评价，说：“只有一半内容……还得大改。” 李岩说：“旧书重版的事我会帮你试试。其实最好还是你快点把新书写完出新书。” 苏裴和他聊了一会儿，约好了有时间见面谈谈新书的事。 联系完了工作的事情，苏裴去了一家私人修车行。之前他的车有点小问题，去剧组前，他把车丢在那里修，现在应该已经修好了。 他是这家修车行的老客户，价格老板能给他便宜点。尽管如此，听到花费的时候苏裴还是肉疼了一下，一下子又去了小几千。 苏裴用信用卡付了款。他心里想着，真的要催剧组赶紧结尾款给他。 付了款，拿了车，苏裴一踩油门，开着他这辆凯迪拉克去了小曲奇的学校。 周五下午三点多，那个私立学校门口已经停满了一溜边的豪车。宝马7系仿佛是普普通通的保姆车，千万跑车也停着好几辆。苏裴那辆开了好几年的凯迪拉克只是勉强撑住了面子，不至于显得寒酸。 小曲奇大老远看见苏裴，立刻兴奋起来。她背着书包，手里还提着一个包，一溜小跑。 “爸爸爸爸！” 苏裴笑了起来。小曲奇脸型长得像妈，但五官很像他，尤其是眼睛，就是他的眼睛。看到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孩版的自己，苏裴总是觉得又可爱又不可思议。 小曲奇奔到他面前，把两个包都甩给他：“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我还以为今天还是奶奶来接我。” 苏裴把她的包放在车上，笑着说：“我想你了啊，超级超级想。”他对小曲奇像对幼儿园小宝宝一样说话，但他也注意到了，一个多月没见，小曲奇好像长高了一点。 小曲奇一个多月没看到苏裴了，没有立刻上车回家，她缠着苏裴在校门口说了一会儿话。不只是因为她想爸爸了，还因为一个想要炫耀的念头。她偶然有一次听到同学的家长说：“……苏窈的爸爸真年轻，我还以为是她的哥哥……长得还有点像哪个演员……” 小曲奇记在了心里。她告诉她的同学，她的爸爸是个编剧！还又帅又年轻！现在就是最好的炫耀时候。每当有同学从她身边经过时候，她都招招手，说：“我爸爸从剧组回来啦！” 苏裴当然识破了女儿的小心机，他有些好笑，但这性格还真说不好像谁。 他带着小曲奇去了一家新开的大型商场玩，去吃了甜品，还买了网红奶茶。小曲奇的奶奶平时是不给孩子喝奶茶这些的，苏裴出差回来，当然要贿赂一下女儿。 苏裴一边吃着榴莲千层，一边问小曲奇在学校怎么样，在奶奶家的时候表现好不好。 “我给你买的衣服和玩具收到了吗？”苏裴问。 “收到了！”小曲奇干脆说，“爸爸，你不要再给我买乐高了。” 苏裴问：“怎么了？你不喜欢玩乐高了？” 小曲奇说：“一套乐高太贵了……” 苏裴心里一暖，他没想到小姑娘才几岁已经开始考虑节省家庭支出了，比他强。 “……爸爸你省下几套乐高的钱，可以给我买个新手机。我想要智能手机。”小曲奇把话说完整了。 苏裴差点呛住，小曲奇连忙贴心地拍拍他的背。苏裴立刻拒绝了她：“你才三年级，要什么智能手机。别想了，不行。” 苏裴断然拒绝了小曲奇。他说：“等你上了初中再考虑，现在不行。” 小曲奇失落了一会儿，不过没有大吵大闹。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对父母离婚，爸爸在外奔波工作的事情心里都有数。 所以她只是埋着头吃东西，闷闷的不开心。 苏裴逗她：“别生气了，你不想回家看看爸爸给你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小孩子总是喜欢明星的，一听苏裴这么说，她又来了精神，问：“有没有秋若扬的签名照？” 苏裴问：“秋若扬是谁？” 他虽然做编剧，但真不是娱乐圈谁谁谁都认识的。 小曲奇告诉他：“他是现在最红的偶像！我们班所有女生都喜欢他。” 苏裴一听才想起来，秋若扬是个偶像组合的成员，以颜值出名。粉丝年龄大部分在十岁到二十五岁之间。 他觉得有点不妙，女儿小小年纪就开始追星了？ “你也喜欢他？”他问。 小曲奇摇头：“我没感觉。不过和其他人聊天总要有点话题嘛。能有秋若扬的签名照会让她们羡慕死。” 苏裴笑得停不下来，他问：“有方子苓和徐希的签名怎么样？” 小曲奇点点头，像厉害的评估师一样，说：“那也不错。他们现在也挺火的，够糊弄小孩了。” 苏裴晚上回家按照贺一鸣的菜谱做了排骨汤，煮了虾，但还是不如贺一鸣做得好吃。 小曲奇却非常满足，她一直夸爸爸手艺好，比学校食堂做得好吃多了。 吃过了饭，小曲奇给苏裴看她做的各种作业，苏裴正看着她写的作文，有人打电话来了。 苏裴一看来电显示立刻接了起来，打来电话的是小颜。她告诉苏裴，她现在丢了工作，不敢回老家告诉父母，所以暂时去了一个同学那里，和同学住在一起，她的同学在一个有名的情感博主手下工作，说是团队，其实也就是做枪手。 “你能找到落脚的地方就好。”苏裴安慰了她几句。他想小颜若真是柏文琛太太的“眼线”，何至于这么落魄。 小颜也在担心尾款的事情。她的稿酬没有苏裴多，但也有几万块。 苏裴让她别太担心，《蓉城机密》不是一般草台班子，应该不会赖账。 他和小颜聊完了，一转头看到小曲奇已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他走过去，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低声说：“小曲奇，洗过澡再睡。” 小曲奇口齿不清地回应：“爸爸晚安……你明天还在吗……” 苏裴顿了一下，说：“我在。” 周六时候苏裴送小曲奇去上舞蹈课，然后去他妈那里吃饭。 小曲奇一看见奶奶，立刻向奶奶汇报：“爸爸昨天做了排骨汤！特别好喝！” 苏裴的妈妈文兰心太了解自己儿子了，她笑着说：“你怎么有闲情逸致自己开伙了？” 苏裴说：“是有个朋友送了些菜过来，他教我做的。” 苏裴妈妈一听，觉得这里面有戏，她搂着小曲奇问：“你看到送菜的阿姨了吗？” 小曲奇说：“没有。不过我听到爸爸在和一个阿姨讲电话！” 文心兰笑着说：“是嘛……”她五十多岁了，但保养得很好，声音还是很年轻，拖长了语调说话，还有些年轻时候的柔美。 苏裴解释说：“打电话的是我之前剧组里的助理，问我些工作上的问题。送菜的真是朋友，是我以前的同学，是个男人。” 他强调了一下，朋友，性别男。其实他的母亲也知道贺一鸣，但是他不想说是贺一鸣。毕竟现在贺一鸣的名气太大了，文心兰以为他们不怎么来往了。 文心兰露出惋惜：“这可惜了。” 苏裴装作没听懂文心兰在可惜什么，让小曲奇去吃水果。 苏裴的母亲住的地方不大，但布置得很雅致。 雪白的墙壁上干干净净没有挂画，沙发边铺着波西米亚风格的彩色小地毯。电视柜边放着大水晶瓶养着一束玫瑰。 书架上有几张家庭照片，最显眼的一张是年轻时候的文心兰，她穿着一身绯色连衣裙，带着珍珠项链，皮肤光洁，眉眼秀美，怀中抱着的可爱小男孩正是苏裴。 苏裴每次看到这张照片，都会觉得自己的母亲从来没有变过，不管经历多少事情，她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从不放弃对美和精致的追求。 所以在父亲去世之后，她并没有一蹶不振，她依然和从前一样生活，跳跳舞，练练字画，有空就出去旅游。 随着年龄增长，苏裴越来越佩服他的母亲。 吃过饭，小曲奇靠在苏裴身边看动画片。苏裴看着那色彩鲜艳的画面，不知不觉就走神了，他不自觉摸出了烟盒，突然回过神来，这是在母亲家里，小曲奇还在他身边。 他又把烟收了起来。 文心兰问：“你又戒烟失败了？最近没什么问题吧？” 苏裴立刻微笑着说：“没问题，我最近在准备一个新剧本。” 周末过去之后，小曲奇回学校上课。苏裴终于有空在家安安静静工作。他想着要修改新小说，还得找个合适写剧本的选题。 周三时候，他约了贺一鸣一起去姚至诚家。他们和好有姚至诚的功劳，他这几个月没见姚至诚了，想去看看看老同学。 作者有话要说：　　小曲奇：送菜阿姨真贤惠 第10章 姚至诚在一所大学做行政方面的工作，虽然忙碌，但生活平稳规律，所以不少同学之间的联络，同学会，都由老姚来牵线联系。 这一天是姚至诚妻子的三十岁日，姚至诚在家附近的酒店办了几桌酒宴，请的都是至亲好友。他们夫妻不仅是为了庆祝生日，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大家——他们结婚三年，终于准备好了，要迎来一个小生命了。 苏裴与贺一鸣在同一桌，但是席间有人认出了贺一鸣，有几个男人比女人还热情，一直围着贺一鸣聊天，大谈现在的投资和就业。 贺一鸣知道今天晚上是没什么机会与苏裴单独聊天了，他对姚至诚打了个招呼，提早先走了。 临走前贺一鸣问苏裴：“元旦假期你有什么安排？” 苏裴说：“还不确定。也许会带小曲奇出去玩一趟。” 贺一鸣看着他说：“那我那里怎么样？我在郊外搞了个农庄。空气也好，去住几晚。” 苏裴其实并没有出门游玩的心情。 这几天《蓉城机密》剧组都没有再联系他，他对尾款的事情渐渐开始担心。到元旦的时候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现在贺一鸣问他，他只能含糊说：“看到时候的情况吧。也许我妈那边还有事。” 贺一鸣点点头：“那到时候再说。” 酒席结束之后，苏裴和姚至诚去了茶座聊天，喝茶散散酒气。 苏裴很喜欢姚至诚这个朋友。姚至诚和他同级，还做过一段时间的舍友。所以他认识姚至诚比贺一鸣时间更久。 他喜欢姚至诚是和贺一鸣不一样的喜欢。和贺一鸣做了这么多年朋友，他总有一种贺一鸣是抓不住的感觉。姚至诚不一样，姚至诚永远是可靠的老姚。 “你和小柳真好。毕业后认识，谈恋爱两年结婚，结婚三年有孩子，时间不快不慢正正好。什么都很稳定。”苏裴赞叹说。 姚至诚笑着说：“换你你也过不了我这种生活，我这是没有自由的幸福。再说了，我的压力现在才开始。天知道现在养孩子要烧多少钱！” 一提到钱字，苏裴的心脏就一抽。他忍不住和姚至诚说了他的苦恼——他现在的财务状况很不乐观，怎么样都存不下钱。 姚至诚问他需不需要帮忙周转。苏裴说：“暂时还不用。但是如果再过两个月剧组再不给我结算，我可能会要和你借一点。” 姚至诚爽快说：“没问题。”他和苏裴一直是无话不说互相帮忙的朋友。正因为如此，有些话他可以直接对苏裴说：“你现在做编剧赚得也不少，你真该改改你的消费习惯了，别大手大脚花钱。” 苏裴一提到这个就头疼，他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花钱不过脑子。不过最近他都开始记账了，也在尽量节省些不必要的开销。 “有些真没办法省。每个月的房贷要还，还有小曲奇的花销。私立的学费住宿费，在我妈那边照顾，我也要补贴些。校外上舞蹈课和游泳课是最基本的了……” 苏裴突然顿住，他觉得好像不久前他对谁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他模模糊糊的记忆中突然闪过一道光，和一双扶住他的手。 苏裴捂住了自己的脸，他想起来了，他是在贺一鸣来剧组的那一天，喝醉的那天夜里，对贺一鸣说的。 “苏裴？”姚至诚看他脸色不对。 苏裴说：“没什么。主要是这个行业就是这样，变数太多。我只能希望下一个剧组没那么多幺蛾子。” 姚至诚说：“你有没有想过找贺一鸣帮忙？” 苏裴条件反射一样应声：“不用！” 姚至诚没想到苏裴的反应这么大。他和苏裴，和贺一鸣都是从大学开始的朋友。 在姚至诚看来，苏裴对谁都很容易接纳，他从不会预设一个人是坏人，不设防到天真的地步。 而贺一鸣的戒备心重得多。姚至诚曾经怀疑贺一鸣是不是有一个默默给朋友评分的系统，一旦评分过低，会被淘汰出他的朋友圈。 所以一定要分个亲疏的话，他对苏裴更交心些，也更关心苏裴。 他知道这几年苏裴不容易，所以是真心诚意帮忙出主意，希望苏裴轻松一些。 “为什么？贺一鸣的公司现在扩张迅速，肯定要招人的。你去他的公司，他对你会照顾的。你也不用那么累。”姚至诚说。 苏裴低声说：“那真不行。” 姚至诚问：“是拉不下面子？我认识的同学中至少有两个去了贺一鸣那里。你记得张伦吧？以前和贺一鸣不对付的，现在也去他那里了，据说待遇还不错。你只要和贺一鸣说一句话，那就是最强的内推。” 苏裴笑了两声：“不是面子的问题。我和贺一鸣这么熟，有什么好在乎面子的……” 姚至诚说：“是啊，都这么多年了。” 苏裴说：“正是因为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我想还是工作归工作，朋友归朋友，纯粹些好。” 他又对姚至诚说：“要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我会去找贺一鸣帮忙的。” 姚至诚听他这么说，放心了点，说：“你能这么想最好，别太勉强自己了。” 苏裴微笑着点头。 骗子。他在心里说。说什么不是面子问题，这就是男人的面子问题。他就是拉不下面子去求贺一鸣给他一份工作，嘴上还要逞强。 贺一鸣越是不看好他的编剧工作，他越是不能轻易放弃。 说来可笑，他总觉得他能写出一部收视超高的剧本，然后收入宽裕之后，再定心写小说。 这样的成功在旁人眼中，完全不能与贺一鸣的事业相提并论，但是对他来说，能坚持下去，坚持到小曲奇成年就是胜利。 接下来两周，苏裴一直在修修改改他的新小说，重新开始写后半部分，希望早点能给出版社编辑审阅。但他有点心浮气躁，因为剧组那边没了消息。 元旦前一周的周末，苏裴把小曲奇接回家，之后一直在书房里工作，到十二点多才睡。 第二天一早，苏裴是被一阵叮当哐啷的声音吵醒的。他躺在床上听了一会儿，发现声音是从厨房传出的。 他掀开被子，冲去厨房：“苏窈！” 小曲奇在厨房里造了反。咖啡机开着，料理台上撒了许多咖啡粉，煤气灶也开着，蓝色的火苗跳动，锅里不知道在煮什么。 苏裴一个箭步关了火。他难得对小曲奇发火，大声问：“你在干什么？” 小曲奇一张小脸委委屈屈：“我在给你做早饭嘛！” 苏裴看她没被烫着烧着，一颗心这才放下来。他慢慢收拾着厨房，说：“休息天该睡懒觉，做什么早饭。” 他昨晚没睡得好，现在还有些头疼。 锅里煮的是白水蛋，咖啡煮得很不像样。苏裴把鸡蛋捞出来，重新做咖啡。 小曲奇坐在餐桌边说：“是学校要我们做的，周末和父母一起做早饭，然后写一篇小日记。” 苏裴说：“你们学校怎么那么多事？” 他给小曲奇倒上牛奶，剥了鸡蛋，扔了袋面包给她。 他自己早上只喝一杯咖啡，吃两片面包，连鸡蛋都不要。他嫌水煮蛋有一股腥味。 小曲奇一边喝牛奶，一边说：“我们学校就是事很多。差不多每周都有亲子任务……” 她回忆着说：“你不在的时候，还有和家长一起做园艺，和家长一起拍旅游小视频，和家长一起做小实验，写实验报告。奶奶不会做小实验，在淘宝上给我买了一个。” 苏裴想起了自己在外面工作的时候，小曲奇每天发给他的消息都是“爸爸，晚安，早点回来。” 在这些信息背后，小曲奇每天的生活，其实他都无法参与其中。 “那学校是让你和家长一起做早饭，不是让你自己做。”苏裴说。 小曲奇低声说：“奶奶说你因为太累了，所以才会提前回家的。我想你回来之后多睡觉，多休息。” 苏裴胸口像被击中一样，他嗓子突然发堵，说不出话。他喝了一口咖啡，才说：“喝完了牛奶把杯子洗了。” 他起身回了自己房间，把门紧紧关好，然后直接给《蓉城机密》的一个制片人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 对面的声音透着假热情：“苏老师？你好你好，有段时间不联系了，有什么事吗……” 苏裴憋着一口恶气，他把声音压得粗哑：“你听好了，别他妈给我整假惺惺虚伪恶心的这一套。你明知道剧组不应该开了我，但是你们为了息事宁人就踢了我。没问题，反正那个乌烟瘴气的剧组我也不想呆了，再呆下去我都受不了。我走了还落个清静。我现在唯一的要求就是结算，结算尾款……” “苏老师，我说过，你不用担心，只是现在剧组有点紧张……” 苏裴喝止他：“你别说话。不要说什么资金紧张。我的尾款对你们的投资来说只是九牛一毛，还轮不到我的这一点稿费给剧组造成压力。” 他喘了一口气，对方还在辩解着什么。 苏裴接着说话，声音平缓了些，但更加低沉。 “我这个过气作家，现在背着房贷，卡债，还离婚了。我的情绪可想而知……” “现在请你跟着我的思路假想一下。一个曾经出版过畅销小说的作家，因为实体出版的衰退和生活所迫转做编剧，消失在大众眼中，读者很多年没有看到他的新书，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突然有一天，他自杀了。” “许多人立刻想起了这个作家的名字，想起了自己在中学大学的时候曾经买过他的小说，想起了十年前他们是多喜欢这本小说。是如何和同学朋友分享过这本小说，有多少美好的回忆在里面……” “于是他们纷纷问太可惜了，太心痛了，他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做了编剧这么痛苦？” “这时候作家的家人会公开他的遗书，他在遗书里告诉家人，他是多么珍视这份工作，希望这份工作给生活带来改变，但最终他面对的只有绝望。他会把这份遗书写得非常打动人——让每一个看到这份遗书的人都会感到惋惜，于是对那个拖欠稿酬的剧组更加愤怒……你能想象到那个场景吗？” “仔细想想看，读者有多喜欢自杀的作家，我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如果你还没听明白的话，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一月份之前我要是没看到尾款的话，我就是死了也会让你的剧卖不出去。” 苏裴一口气说完了这长长的一段话。 剧组制片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说：“苏老师，这不至于吧？” 苏裴说：“至于。” 他挂断了电话。 苏裴握着手机站在原地。 他觉得自己从没有自杀的想法，即便是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但他刚刚却滔滔不绝，现在挂断了电话他好像太过激动，双手还有些发颤，心脏几乎要蹦出来。 “爸爸！” 他突然听到了小曲奇在门外叫他。 作者有话要说：　　苏老师：我太难了。 第11章 听到小曲奇的声音，苏裴一下子回过神来，他打开门，小曲奇正站在门外，献宝似的举着洗干净的杯子给他看。 苏裴担心她是不是听到了他说的那些话，不过小曲奇还是很开心的样子，应该是没有听到。他不想给女儿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苏裴摸摸她的头发，说：“走，我们出去玩吧。” 他陪小曲奇去了动物园，小曲奇玩得非常开心，她看到了最喜欢长颈鹿和大象，还吃了棉花糖和热狗。 回家路上，小曲奇坐在车上，抱着新买的毛绒玩偶，问：“爸爸，你这段时间都会在家吗？” 苏裴发泄了一口恶气，出来走走，心情舒畅平静了很多。 “是的，我到过年的时候都会在家里。” 小曲奇又问：“那我们下个周末还能出来玩吗？” 苏裴说：“行。只要你在学校表现好。” 小曲奇顿了一下，又问：“那你的工作怎么办？我们会没有钱吗？” 小孩子总会突如其来这一下，让家长发现他们其实比想象中成熟。 苏裴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小曲奇，说：“这个不用你担心，爸爸会在家里工作，已经全安排好了。” 他语气很平和坚定，小曲奇揉揉毛绒绒的小长颈鹿，小声说：“好吧，我们相信爸爸。” 苏裴那一通电话起了作用。元旦之前他收到了他的尾款结算。 剧组制片人没有再联系过他，似乎对他避之不及。不过苏裴不在乎，他也不想再和这个剧组有什么联系。 现在尾款收到了，他避免了山穷水尽的窘境，也避免了去向贺一鸣求助。 所以当贺一鸣再一次邀他元旦去玩的时候，苏裴终于有点心动了。 “我是挺想去的，但是小曲奇元旦会从学校回来，我不想把她丢给我妈。她放假回来，我得陪她。”苏裴征求贺一鸣的同意。 贺一鸣深呼吸一口气，他对小曲奇感情复杂。因为她一半是苏裴的基因，一半是沈岚那个女人的基因。 但是能怎么办，孩子都那么大了。他只能做一个好叔叔。 “把小曲奇带上吧，一起来玩。这里很适合孩子，让孩子亲近大自然。而且我这里房间够住。”贺一鸣说。 苏裴答应了：“我还没有去过你的农庄，挺想去看看的。” 贺一鸣邀请苏裴去玩的地方在郊区。贺一鸣在市区有住的地方，但是他并不喜欢摩天大楼也不喜欢所谓的富人区，他更喜欢乡村自然。 所以他在郊区搞了一个“农庄”。农庄中心是一座很舒适宽敞的三层别墅。以别墅为中心辐射，周围有花园，池塘，树林，有机农场，道路整修过了，还修了一个马厩。 这些都是陆陆续续在做，在年底时候终于彻底完工了。所以贺一鸣邀请苏裴来这里和他一起跨年。 十二月三十一号下午，苏裴从学校接了小曲奇，便直奔贺一鸣的农庄去了。 小曲奇一直在城市长大，从没来过乡村。对她来说，放假最好玩的地方是商场，游乐园，所以她在路上兴致缺缺。 “我们什么时候去欢乐谷？”她问 苏裴说：“等天气暖和了去。冬天去玩太冷了。” 小曲奇不开心：“那还要等好久啊！” 苏裴说：“今天去贺叔叔那里。他是爸爸的好朋友，非常要好。你小时候还见过他的，还记得吗？他特别热情，请我们去他家做客，所以你见了他要谢谢他，知道吗？” 小曲奇对“贺叔叔”这个称呼有点印象，但是她不太记得这个人是什么样子。 这个“贺叔叔”的房子在农村，还特别热情好客，小曲奇在脑子中立刻勾勒出了一个淳朴和蔼的农民伯伯。 苏裴一边开着车，一边对她说：“你看这路多漂亮，还有这些树啊，田啊，你在城市里面根本看不到。到了农场，还会有猫有狗，小鸡小鸭，还有羊，有牛，你能喝到最新鲜的牛奶。” 听到这些小动物，小曲奇才有劲了些，她盯着车窗外，似乎想找到牛羊的影子。 看着看着，小曲奇突然叫了一声：“哇！我看到了，是那座房子吗！” 苏裴也看到了，他沿着车道驶向了那座外面看起来很朴素的小楼，和谐融入周边的乡村风景中。 他忽然想起来了很久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和贺一鸣夏天夜里躺在天台上乘凉。他们幻想未来，他问贺一鸣以后想做什么。 贺一鸣说：“流浪，隐居。在农村弄块地，种地钓鱼。烦了就到世界各地看看。” 苏裴还记得自己说：“我觉得你能做到的事情比这个梦想要大得多。” 贺一鸣说：“那就把这当做是一个小梦想。” 现在看来，贺一鸣已经完全实现了他当年的小梦想，还把它发挥得更好了。苏裴突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他迈入的不仅是一座房子，一处农场，而是一个人青春和梦想的凝集。 这莫名让他有些感动。 贺一鸣已经在外面迎他们了。 苏裴停好车，贺一鸣帮他拿了行李箱。 “只是住三晚，带这么大两个箱子，真不愧是你。”贺一鸣说。 苏裴指指小朋友：“她的东西省不得。” 他又招呼小曲奇：“叫贺叔叔。” 小曲奇与贺一鸣大眼瞪小眼。 贺一鸣有段时间没见这孩子了，苏裴从来不在朋友圈刷女儿照片。今天一看，只觉得这小姑娘又长高了一截，不再是小时候那种一团小动物的感觉了。 贺一鸣低头看着她，她很像苏裴，眼睛鼻子，都像，但也很像沈岚……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不擅长和小孩打交道。 小曲奇没想到贺叔叔完全不是和蔼的农民伯伯，而是一个看上去有点凶的叔叔。 她盯着贺一鸣看，神色愣愣的，有点戒备的样子。 苏裴一向觉得自家小姑娘机灵，他做了家长之后越来越明白那种父母的心理，就是期待着孩子在人前出挑。 他立刻又拍拍小曲奇的肩：“是不是有段时间没见不认识了？这是爸爸的好朋友，快叫人。” 小曲奇这才叫：“贺叔叔。” 声音小小的，似乎有点怕贺一鸣似的。 贺一鸣对着她挤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说：“你好。” 他知道有一种说法，小孩子是最敏感的，也许言语不能表达，但能直觉感受到对方的情绪。 他不知道小曲奇是怎么感受他的。 把行李安顿好，小曲奇把别墅上上下下跑了一遍，她没觉得无聊了，因为房子很漂亮，而且长长的沙发上还瘫着几只猫，都很亲人。小曲奇一会玩玩猫，一会儿玩玩客厅中的各种电子设备，很快适应了环境。 贺一鸣拉苏裴出去散步，苏裴不放心小曲奇一个人。 “不用担心，客厅里有监控，而且还有家政阿姨在。我们出去逛一圈就回来，”贺一鸣说，“我带你去农场边走一走，很舒服的。” 苏裴说：“我情愿在有供暖的室内。” 贺一鸣把围巾扔给他：“你应该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走吧，等一会儿客人多了，我没办法只招待你一个人。” 苏裴笑着说：“那我还真是荣幸。” 他到底还是被贺一鸣拉到了室外。贺一鸣开着一辆高尔夫车，载着两个人去了马厩那边。他带苏裴去看马，还有各种动物。 苏裴其实对乡村生活并不感兴趣。他和小曲奇一样，喜欢城市。要他选择，他更喜欢去大商场，精致的餐厅，五光十色充满音乐的酒吧，带私人沙滩的豪华酒店。 贺一鸣的趣味和他大相径庭。贺一鸣是资深驴友，最喜欢野外和乡村，热衷登山，徒步，骑行，钓鱼，各种户外活动。苏裴过去经常说贺一鸣对荒野太执迷了，已经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所以相比荒郊野外，这一片开发整齐的农场，几乎是温馨舒适的顶级度假区。苏裴觉得在这里散步十分宜人，最重要的是贺一鸣一直在他身边努力做个好客的好主人。 他们看过了小马驹，去逛了一圈有机果蔬大棚。 “这里是真正的有机，可惜规模还不够大，品种多了，产量不够。”贺一鸣一边说着，一边采摘着蔬菜，扔在篮子里。他们这几天都会吃这些新鲜蔬菜。 苏裴一一辨认着这些蔬菜，很快找到了可爱的小草莓。一颗颗不大，但是颜色鲜红。他为小曲奇采了一小篮。 他们把那些蔬果放在高尔夫车上。回去路上，贺一鸣又带苏裴去看了池塘。 说是池塘，但水面很大，在冬天的时候这一片柔和干净的水面愈发沉静。 苏裴站在水边，不禁赞叹：“这哪是池塘，这明明是个湖，你是造了人工湖吧？” 贺一鸣喜欢听苏裴的赞美，但是有时候苏裴太夸张了点。叫他开心的同时莫名有种羞耻的感觉，隐隐又叫他兴奋。 他只能板着脸说：“你干脆叫它海算了，这离湖还差得远。” 苏裴还是止不住赞叹：“夏天的时候可以在上面划船，一定很舒服。” 贺一鸣说：“还可以游泳，这个水不深，而且整理得很干净。” 苏裴表示拒绝：“游泳不行。我只会去泳池游泳。” 贺一鸣脱掉了外套。苏裴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贺一鸣继续脱着衣服，他用笑容回应：“冬泳。” 苏裴阻止他：“太冷了！现在气温只有3度！” 苏裴越是阻止，贺一鸣越是兴奋。他很快脱掉了衣服裤子鞋袜，伸展身体，跃入水中。 苏裴站在岸边，看着贺一鸣越游越远，他叫着贺一鸣的名字：“你差不多得了！” 贺一鸣游了一圈，向岸边游来。苏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贺一鸣划水的动作越来越慢，头渐渐沉了下去。 这个天气太寒冷了……苏裴把手捂在嘴边，他盯着水面几秒钟，突然慌了神。他来不及脱衣服，冲向水边，踩着水扑向贺一鸣。 “贺一鸣！”苏裴扑进了水里，水很快淹过了他的膝盖，大腿，没到了他的胸口。他伸长胳膊，想去拽起贺一鸣。 就在他快要碰到贺一鸣的一瞬间，贺一鸣一下子抬起了头：“我说这水不深吧？” 苏裴骂了出来：“你有病吗！” 他这才觉得自己的牙齿在打颤，在水里几乎站不稳。贺一鸣哈哈大笑着把他拖上了岸。 贺一鸣只套上了裤子和一件薄衫，他帮着苏裴把吸了水的羽绒服扒和毛衣扒下来。把自己的干衣服给苏裴裹上，把苏裴架上了高尔夫车。 “我要冻死了……”苏裴虚弱地抱怨。 贺一鸣把车开得飞快：“别那么夸张，就沾了下水。” 苏裴说：“我要发烧了。” 贺一鸣说：“马上你洗个热水澡，我给你煮点生姜茶。不会发烧的。” 苏裴低声咳嗽，他声音在发抖：“我刚才真以为你出事了……” 贺一鸣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说：“放心。我的遗嘱里有你。” 他没有开玩笑。他的遗嘱里真的给苏裴留了东西。 “不好笑！”苏裴说，“我现在觉得快死了。” 贺一鸣说：“三十岁出头的成年男人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他语气有点粗鲁。但他并不是对苏裴生气，而是因为苏裴一直这么说，搞得他真的担心起来了。 正常成年男人来这一下不会有事，但是谁知道呢，也许苏裴不是一个正常男人，他也许和什么脆弱的夜莺一样。贺一鸣在脑子里疯狂胡思乱想。 幸好池塘离别墅不远，一进了房子，暖气立刻让苏裴活了过来。贺一鸣领着他去了浴室，让他在浴缸里好好泡个热水澡。 贺一鸣为他打开水龙头放浴缸水，苏裴已经迫不及待脱下了衣服，他并不在意在贺一鸣面前暴露身体。 贺一鸣背对着苏裴垂下了眼睛，在浴室的汩汩热水声中，大镜子上渐渐蒙上雾气，但是还能隐约看到苏裴的肩胛，他的线条，他白皙的肤色…… 贺一鸣突然有些恨这样的自己。他从浴室中逃了出来。 关上门的一瞬间，他听到苏裴泡进水中时发出的一声舒服的叹息。 那声音差点让他魂飞魄散。 小曲奇正在厨房里。家政阿姨很喜欢这个聪明漂亮的小姑娘，给她各种小饼干和水果吃。 她坐在桌边一边吃零食，一边和小猫玩。 贺一鸣黑着脸走了进来，问阿姨：“有生姜吗？给我切一大块。” 他拿了个珐琅锅，准备给苏裴做生姜茶。 小曲奇问：“贺叔叔，我爸爸呢？” 贺一鸣看了她一眼，说：“你爸在泡澡。” 小曲奇问：“为什么？” 贺一鸣觉得小孩子实在难以应付，虽然小女孩问的只是一个极其简单的问题，但是他的耐心只限于对苏裴。 更何况现在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我爸爸呢？”小曲奇的语气有点慌。 她到底是个才九岁的小孩。 作者有话要说：　　贺一鸣：我把持住了！ 贺一鸣看小曲奇的心情，就斯内普看哈利一样一样的复杂 第12章 贺叔叔回来了，爸爸却没看见。小曲奇还没完全信任这个贺叔叔。 她着急起来，丢下零食，小心和贺一鸣保持几步距离，又问了好几遍：“爸爸在哪？” 贺一鸣只能耐着性子说：“你爸刚才掉水里了，去泡个澡，一会儿就好了。” 小曲奇问：“掉水里？为什么会掉水里？” 她慌慌张张跑去了浴室门口，对着门喊道：“爸爸！” 她第一声苏裴没听到，她又叫了两声：“爸爸！你被水淹到了吗？” 苏裴的声音隔着门闷闷地传了出来：“我没事，你去玩吧。” 小曲奇没有走开，一直在门口和苏裴一问一答。 贺一鸣走过来，想把她提溜走，让苏裴安安静静泡个澡。但是小姑娘不情愿，她像是害怕什么一样。 贺一鸣只能随她去了。 苏裴从浴室出来，小曲奇这才放心了。 他笑着说：“怕什么？爸爸和贺叔叔闹着玩的。” 小曲奇有点生气，爸爸好像在笑她太过大惊小怪一样。她跑开去看电视了。 贺一鸣在厨房里忙好了，他盛了一碗浓浓的热姜茶逼苏裴喝了下去。 到了晚上的时候，苏裴果然又来了精神。 贺一鸣的客人陆续都到了。各行各业的人都有，还有些是贺一鸣公司的人。本来贺一鸣也邀了姚至诚，不过他要在家陪妻子安心养胎，所以没有来。 贺一鸣准备了充足的酒水，美食，还请了一个有名的DJ。他这里还可以放烟火，夜幕降临之后，每过一个小时放一次烟花，大家在窗边可以看到绚烂的光彩。小曲奇和几个本地小孩小孩在花园里疯跑。 苏裴喝了酒，心情又好，和谁都能聊。不过他最高兴的是看到林慕云。 “慕云姐！”他一看到林慕云就给她一个大拥抱。 林慕云也是作家，苏裴和她在同一家出版社出书，刚认识的时候，他带着林慕云和贺一鸣玩过几次，还想撮合他们两个，后来才知道闹了个乌龙——林慕云并不喜欢男人，任凭贺一鸣再帅都不喜欢。不过他们后来都做了朋友。 今天林慕云把女友也带来了。苏裴看到她很高兴，一直和她聊天，聊她的新书。 原来想拍贺一鸣电影的导演，就是林慕云的女友。 她的女友一直想说服贺一鸣同意她取材拍这一部创业电影。 林慕云对苏裴说：“我一点都不看好这个项目。不过她想做只能随她去。估计贺一鸣不会轻易松口。” 苏裴说：“要我劝劝贺一鸣吗？” 林慕云摇头：“不用。你别让贺一鸣太得意了。” 九点多钟的时候，苏裴放下酒杯，去把玩疯了的小曲奇带了回来，把她带去了楼上房间，叫她早些洗澡睡觉。 “我也想跨年。”小曲奇不满。楼下大人还在继续玩。 苏裴不许她熬夜，叫她在房间里看一会儿动画片就睡觉。 小曲奇又有了主意，说：“我想和妈妈视频。” 她自己的手机只能打电话和发信息，所以她很想要智能手机。 苏裴把手机留给了小曲奇，再一次叮嘱女儿：“不许玩太晚！回头我会检查电量。” 苏裴交代完，又下楼去聚会了。 小曲奇拿到手机，趴在床上给她妈妈打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沈岚正在伦敦。 离婚之后，她在父母家住了一段时间，然后去了英国。她一直不乏追求者，来英国之后，很快玩进了几个圈子，现在和一个留学生在一起。 圣诞到新年的假期是沈岚最喜欢的时候，她正在准备着晚上的跨年，小曲奇的视频来了。 沈岚心情不错，一接通视频立刻和小曲奇“亲亲宝贝”“甜心乖乖”一阵亲昵。 “妈妈妈妈，你现在在干什么？”小曲奇平时对苏裴不说，但是她还是会很想妈妈。在她眼中，妈妈开心的时候，是天下最漂亮最好的妈妈。 因为有时差，沈岚那边天还亮着，她把手机转了一圈，说：“妈妈在布置客厅哦，漂不漂亮？晚上会有很多留学生来。” 她又说给小曲奇买了件超级可爱的风衣，已经请熟人带回去了，叫小曲奇收到了穿了拍照给她看。 母女两个聊了会儿礼物啊衣服啊，小曲奇又说：“妈妈，我今天抱了好几只小猫！特别可爱，是三色猫。爸爸说我明天还可以去骑小马，采草莓！” 沈岚问：“你摸了猫之后有没有洗手？” 小曲奇有点心虚，她不太记得了。 “我洗过了。我已经洗过澡了，”她连忙说：“这里虽然是农村，但是挺干净的！而且房子好大，里面还有很多智能机器人，很好玩的。” 沈岚嗤笑：“你爸爸把你带去什么地方了？农村？你们苏家什么时候有农村的亲戚了？” 小曲奇说：“不是亲戚。是贺叔叔家。” 视频中沈岚的画面顿了一秒，沈岚重复说：“贺叔叔？” “对啊，贺叔叔。爸爸说贺叔叔是他的好朋友，请我们过来做客的。我们会在这里住三晚。”小曲奇还没察觉有什么问题。 沈岚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这个贺叔叔，是不是个子很高？是爸爸的老同学？” 小曲奇点点头。 沈岚其实不用问，围在苏裴身边如此“热情”的贺叔叔还能是谁，只有贺一鸣。贺一鸣那张沉默又阴险的脸一瞬间冒了出来，让她一瞬间血压飙升。 “妈妈？”小曲奇以为妈妈走神了。 沈岚问：“这个贺叔叔和你说什么了？” 小曲奇说：“没说什么。他不怎么和我说话。” 她想了想，把今天下午的事情都告诉了妈妈。 说爸爸散步回来就去泡澡，好像是掉下水塘了，爸爸说是和贺叔叔闹着玩的。 沈岚看着视频，对小曲奇说：“看下你的定位，告诉我地址。” 挂段视频之前，沈岚对小曲奇说：“我们保持联系，这个贺叔叔对你说了什么你都告诉我。不过我们聊了什么不要告诉你爸。好不好？” 小曲奇听话点头，她对沈岚比对苏裴更听话。 沈岚结束了视频，看看手边还没有拆封的新瓷器餐具，都是今年晚上准备用的，但她刚刚的好情绪已经无影无踪了，她拿着剪刀，在包装上胡乱剪了几下，便把剪刀扔到了一边。 她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她大学是艺术学院，离苏裴的大学不远。她那时候对自己的专业马马虎虎，不太刻苦，又因为家境不错，不需要做家教补贴，所以每天有大把时间玩，追她的人很多，但她或嫌穷，或嫌丑，或嫌无聊油腻。 后来有一次她去隔壁学校跳舞的时候，认识了苏裴。从认识苏裴的那一天起，她的人生好像按下了一个疯狂的快进键。他们享受在一起的每分每秒，苏裴满怀热情，为她写了一本又一本小说，她完全沉浸在这陶醉中——在这些小说中，她会永远年轻，永远美貌。 毕业那两年，她似乎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一毕业就和年轻俊美的丈夫结婚，很快有了可爱的孩子，被宠爱，不用工作，她只管买东西和到处旅游。 她的朋友和同学那时候都刚开始工作，有的甚至还没找到稳定工作。她觉得自己比她们幸福多了。 然而时间从没有饶过谁。她在28岁结束，进入29岁的时候，终于恐慌发作了。女儿一天天长大，再不是只要逗着玩玩就好的小宝贝。家里要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卡债不可能凭空消失，苏裴不得已开始转行做编剧，两个人聚少离多。 她突然发现，丈夫疲于工作，从前的浓情好像一场幻影。如果没有钱，没有无限度的宠爱，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 她没有工作，没有事业。而她的同学这时候许多都有了起色，不少人开始在更大的舞台上表演。她什么都没有。 最终她和苏裴都崩溃了。他们再也没有办法继续在一起生活了。 十九岁时候，他们在礼堂昏暗灯光中翩翩起舞，那一刻他们以为窥见了爱情的永恒。其实永恒只能留在苏裴的小说中。 这是她和苏裴的故事。圆满也好，破碎也好，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因缘纠葛。 所以一想到这些年阴魂不散的贺一鸣，沈岚就心头一口恶气。 她和苏裴刚在一起的时候，只以为贺一鸣是一个普通朋友。男生嘛，总会有几个狐朋狗友。后来她慢慢发觉了，贺一鸣讨厌她，这没关系，因为她也讨厌贺一鸣。 她讨厌贺一鸣总是约苏裴单独出去玩，讨厌贺一鸣抢在她前面看苏裴的小说，讨厌贺一鸣有意无意地否定她对苏裴小说的建议。 这么多年了！她和苏裴都离婚了，那个男人还在苏裴身边打转。 沈岚把那些没整理好的装饰品胡乱堆在一边。她噔噔噔上楼去房间找出护照，打开衣柜，拖出行李箱。 她的男友正在书桌边敲论文，看她这样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沈岚干脆说：“我要回去一趟。” “回哪里？马上我的朋友都要来一起跨年了！”小男友目瞪口呆。 沈岚说：“国内，我前夫那里。” 她的男友再迷恋她的脸，也无法忍受她的随心所欲了。他大叫起来：“沈岚，你敢回去我就和你分手！” 沈岚头也不回：“再见！” 她的男友被她逼疯了，趴在窗口破口大骂：“沈岚！我艹你！艹你全家！” 苏裴不知道伦敦正在酝酿的一场暴乱。 他安顿好小曲奇，继续聚会。和林慕云，还有林慕云的女友聊得开心。 楼下的聚会一直持续到快一点。跨年聚会结束之后，醉醺醺的客人回城了，有的有司机接送。有的贺一鸣让农场的工作人员做代驾。只有苏裴是留宿的客人。 苏裴喝了不少热红酒，他今天进了冷水，需要多一点热量。 现在客人走光了，家政阿姨简单收拾了垃圾也离开了。客厅中只剩下苏裴和贺一鸣。 苏裴趴在沙发上，他已经喝醉了，正慢慢用勺子挖着热红酒里面的苹果吃。 贺一鸣的目光从他的肩膀迅速扫过臀和腿。他在苏裴斜对面的沙发上躺下。他想说点什么，但是他现在没有力气了。他的力气都在挣扎。 苏裴先开了口，他心情很好。他侧过脸，笑着说：“现在想想，还挺好玩的……” “什么好玩？”贺一鸣低声问。 苏裴说：“冬泳。下水。” 他挥着手，做了个游泳的动作。 贺一鸣笑了一声。 苏裴说：“这么莽的事……只有你做得出……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男人的男人……” 他说着醉话，但是语气却是最真诚的那种，带着梦幻般的崇拜。 作者有话要说：　　在苏老师心中，贺总就是那个最man的男人 第13章 苏裴语速缓慢，一个字一个字说着话，他只想不停地说。 他说贺一鸣是男人中的男人。 “真的，你像野生动物。五千米……六千米的山……一般人可爬不上去。我就爬不上去……” 贺一鸣说：“我知道。” 他并没有自恋到如此地步，喜欢听苏裴吹捧他的男性气质。他说“我知道”，只是因为他很清楚苏裴是怎么看他的。 苏裴说：“不是的……” 贺一鸣低声笑：“那到底是什么？” “我也担心过你……压力太大了。你的压力太大了……我担心你，是不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了，才会那么喜欢……极限运动，好像要那样才能把压力……发泄出去一样……” 苏裴慢慢说，他尽力表达清楚他的意思。 贺一鸣没想到苏裴会想这些。他双手环抱在胸前，一时说不出话。 他有太多时候想跨过那条线。 但是有一样多的时候，他会觉得永远和苏裴保持这种关系已经足够了。 最高级的爱，不需要亲吻和触碰。 苏裴又说：“所以今天你玩得开心……我也开心……幸好你不是我的儿子，要不然我真管不动你……你太疯了。” 他开始说胡话了。 贺一鸣刚刚的一腔感动全飞了，感情苏裴还在心理评估过做他爸的可能性。 贺一鸣把话题岔开。 “小曲奇怎么这么黏着你？平时也这样吗？” 苏裴说：“可能是前段时间我和剧组有点矛盾，尾款的事情……她听到了。可能是担心我吧……她很懂事。” 贺一鸣问：“什么尾款的事？剧组欠你钱了？” 苏裴顿住了，但是脑子里还有一丝意识，有些话不应该告诉贺一鸣。 他喃喃说：“没事，已经解决了。我和沈岚真是……亏欠她太多了……” 贺一鸣说：“你已经做得够了。” 苏裴想，贺一鸣还没有为人父母，不会明白父母那种给孩子多少都不够的心情。更何况他对小曲奇的陪伴太少了。他明明有那么多话那么多经验想要告诉小曲奇，但是还要等她长大一些，再长大一些。 苏裴慢慢说：“你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压力也很大……不管是公立还是私立……压力都大……” “你敢相信？有一天，小曲奇问我，她会不会没有学上。我说，怎么可能？她说她们班上的一个同学，家里做生意破产了，欠了很多钱，卖了房子……不能留在北京上学了，只好回老家去上学了。她很害怕……我告诉小曲奇，回老家的学校也没什么不好。” “但是我问问我自己……我能带着小曲奇回老家去吗……” 苏裴忽然笑了：“我们那一家子……” 贺一鸣终于忍不住伸出了手，他只是按住了苏裴的肩，说：“别说了，休息吧。没那么多事，是你自己在逼自己。” 苏裴听到他的声音，眨了眨眼睛，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贺一鸣在说什么一样。 他突然抓住了贺一鸣的手。 贺一鸣一紧张，想要抽开，但苏裴已经抓着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额头上：“你摸摸看……我是不是发烧了？” 贺一鸣立刻拿开手，说：“没有！” 苏裴自言自语：“我肯定发烧了……身上很烫……” 贺一鸣只觉得自己刚刚整理好的思绪又在向危险的边缘滑去。 苏裴摇摇晃晃从沙发上爬了起来，他问：“有药吗？我要吃点退烧药。” 贺一鸣扶住他：“别疯了。你喝了那么多红酒，吃药找死吗。” 他有时候真觉得，苏裴能好好活着真是个奇迹。 贺一鸣把苏裴扶到房间去，扔在床上。然后拿了冰块和毛巾来，给他物理降温。苏裴用冰毛巾擦过脸，终于舒服许多，很快沉入了睡眠。 第二天一早，贺一鸣先去看了眼苏裴的情况，然后去了厨房。他准备煮个蛋花粥，做顿清淡的早饭。 刚把粥煮上，贺一鸣听到楼梯上有小孩子的脚步声。 他出来一看，果然是小曲奇已经起来了，头发乱糟糟的，还穿着睡衣，坐在楼梯边发呆。好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一样。 贺一鸣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小曲奇没头没脑说了一句：“我爸爸还没起来。” 她有点忧心忡忡。 贺一鸣说：“你爸酒还没醒。别去吵醒他。你自己会洗脸刷牙吗？” 小曲奇点点头。贺一鸣想也是，她是住在学校，应该会自理的。他催促小曲奇：“那别发呆，去洗脸刷牙换衣服去。” 小曲奇跑回自己房间了。 昨天晚上沈岚叫她不要把视频说的话告诉任何人。她现在还在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告诉爸爸。不过对贺叔叔，她肯定是不会说的。 苏裴醒了之后，贺一鸣给他量了体温，他的热度退下去了，但还有点低烧。 他们一起吃了早饭，苏裴没有要咖啡了，老实吃了一碗粥。 吃过早饭了休息了一会儿，小曲奇趴在窗边做了一会儿作业。 苏裴打开电脑修改小说，他对贺一鸣说：“我后来又修改过了，最近正好有时间，写了不少。再过两个月应该能写完。等出了你再看吧。” 贺一鸣说：“那校庆的时候，你差不多该写完了？” 苏裴一想还真是，他说：“那到时候我带给你看。” 小曲奇才写完一份作业，昨天认识的几个小孩来喊她玩了。 “苏窈！苏窈！出来玩啊！” 这些都是农场工作人员的孩子。 小曲奇经不起诱惑，立刻跑出去和他们玩了。苏裴在后面叫她：“把手套戴上！” 贺一鸣请其中一个孩子的妈妈帮着照看这几个孩子。 苏裴到底不放心，他也穿了厚外套和围巾，出去看看小曲奇。他和贺一鸣两个人慢慢溜达，看孩子在不远处玩。 小曲奇要去骑马，苏裴只想晒太阳休息，他征求女儿同意：“让贺叔叔陪你怎么样。今天爸爸不舒服，没力气骑马。” 小曲奇有点别扭。不过那匹小马很温和，其实并不用贺一鸣帮她。她很快玩得很开心，还给小马喂了饲料。 看着小曲奇开心的样子，苏裴对贺一鸣说：“你说得对，小孩子多亲近大自然是好的。这样将来不管什么样的环境里，她都能从自然中汲取力量。” 贺一鸣看着他：“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苏裴笑了笑：“就像你一样，亲近大自然才好。” 贺一鸣说：“你昨晚喝醉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苏裴连忙说：“我真是这么想的。” 他向远处看去，赞叹说：“有时候我觉得你把这一片规划得……好像是自己小王国一样。这才是有了自己的空间和世界。你在大学时候说的，已经实现了。” 贺一鸣说：“你还记得？” 苏裴点点头：“当然。” 贺一鸣低声说：“你那时候的梦想我也记得。” 苏裴一囧。两个人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 他连声说：“别说出来，别说出来。” 到了下晚时候，苏裴的热度又有点上来。早早吃了晚饭就躺在沙发上看书休息。小曲奇很乖巧地坐在地板上，带着耳机玩游戏。 贺一鸣坐在他身边问起了一件他在意的事。 “你昨天晚上说，剧组尾款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小曲奇听到什么为你担心？” 苏裴盯着小说，说：“没什么。已经解决了，剧组已经不差我钱了。可能是我打电话的时候语气有点过激。” 贺一鸣说：“你威胁剧组了？” 苏裴终于放下书，说：“我说了，你别生气。” 他看了眼小曲奇。她正在客厅另一头专心玩游戏，听不到他们说话。 贺一鸣说：“你说。” 苏裴坐起身，说：“我和制片人说，自杀的作家最轰动……” 贺一鸣瞬间脸黑了。苏裴立刻说：“你听我说，我当时是一时激动这么说的。我没有任何这种想法。” 贺一鸣不说话。 苏裴又说：“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是如果你从别的地方听说这件事，肯定会对我更生气。所以请你相信我，我不会有这种想法，也没有不尊重的意思。只是当时真的是……” 贺一鸣终于开口：“你真的没有这个想法？” 苏裴立刻又保证一遍。他小心避免再说“自杀”两个字。 他知道这两字是贺一鸣的心伤。 贺一鸣的父亲是自杀离世的。 他还记得有一天晚上，贺一鸣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脸色煞白，说：“苏裴，我爸自杀了。” 他陪贺一鸣回了家，陪他度过了那最艰难的几天——看贺一鸣面对那些难缠的债主和不善的亲戚，还要安抚崩溃的母亲，甚至没有空流泪。 在回校的火车上，他们两个人都累坏了，靠在一起睡着了。苏裴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空无一人，他顿时慌了，一个车厢一个车厢找过去，终于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找到了贺一鸣。 他正坐在地上哭，看到苏裴，他抬起眼睛，说：“他一句话都没有留给我。” 苏裴跪在他身边，忍不住抱住了他。他不记得贺一鸣哭了多久，他只能一直告诉贺一鸣：“我会陪着你的……” 所以苏裴很清楚，“自杀”这两个字对贺一鸣是怎样的创伤。 现在他只能对贺一鸣一遍又一遍地解释。 贺一鸣终于说：“如果你有这个想法，说出来总比一声不吭好。只要你说出来，一定会有人来帮你，来救你。” 苏裴看着贺一鸣，两个人对视着。 贺一鸣又说了一遍：“你知道，我一直在这里。” 苏裴慢慢微笑了：“我知道。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他话音刚落，贺一鸣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痛恨这不合时宜的电话，是保安打给他的。 “什么？谁来了？”贺一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坐在窗边的小曲奇已经摘了耳机，发出一声欢呼：“妈妈！妈妈来了！” 苏裴迷惑地向窗外看去，他的前妻沈岚正大步穿过庭院，向他们走来。 第14章 沈岚穿了一袭黑色的手工刺绣长裙，披了件米白色的羊绒大衣，一身都是大牌。 她个头不高，剪了短发，一张圆脸看起来很显年轻。虽然一路奔波，但她没有多少疲惫，踩着高跟鞋笔直地走了进来。 小曲奇又蹦又跳，扑到她怀里：“妈妈！” 沈岚亲亲女儿的额头，说：“妈妈来了。” 她把小曲奇揽在怀里，然后昂起头看向贺一鸣，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贺总，好久不见啊，没想到你还是老样子。” 高手过招，只在刹那之间。 贺一鸣知道她这是来者不善。 他起身站在沙发边，双手插在裤袋里，肩膀绷紧了，也微笑着说：“是吗？我看你气色不错还胖了点，看来在英国过得挺开心的。” 只有苏裴还没搞清楚状况。他发着烧，头本来就沉，突然看见前妻突然出现，他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沈岚，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回国的？出了什么事了？” 沈岚仍是拉着小曲奇的手，说：“我今天刚回来。没什么事就不能回国吗？” 苏裴心里有点数了。沈岚的脾气一直这样，如果不让她满意，她必然挑衅。只是他不知道哪里触动了沈岚，让她不满了。 贺一鸣对沈岚说：“既然来了，那喝杯茶，坐下说话。” 他叫家政阿姨泡茶。 沈岚摇头，干脆道：“不必。” 她耳垂上的钻石耳坠闪着寒光。她锐利的视线在两个男人之间缓缓扫视。 她现在不确定，苏裴和贺一鸣之间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她要先判断清楚这一点。 苏裴面色不太好，但是看到小曲奇见到妈妈开心的样子，他只说：“坐下说话吧，你和小贺也有段时间没见了。” 沈岚仍是站在那里，她突然问苏裴：“苏裴，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有什么应该告诉我的事情还没告诉我吗？” 她是在试探苏裴。 若苏裴真和贺一鸣已经越了界，贺一鸣藏得住，苏裴可藏不住。 贺一鸣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苏裴是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我有什么该告诉你的？元旦放假了，我带小曲奇出来玩，什么事都没有。” 沈岚心平气和了些，她看向贺一鸣：“那就好。” 她确定了，贺一鸣还是在和苏裴做“好朋友”。她太了解苏裴的性格了，如果真有事，是藏不住的。 她知道，贺一鸣还没有对苏裴挑明，苏裴也没有明白。 她是在和苏裴结婚两三年之后顿悟的。 那是小曲奇过周岁生日，他们在酒店庆祝之后，几个好朋友一起去他们的新家玩。 苏裴和几个朋友打麻将，大家玩得开心。她起身喝水，突然看见了坐在一边的贺一鸣，他没有上桌玩，只是看着苏裴。贺一鸣的眼神，沈岚到现在都记得，那是一种充满了渴望和占有欲的眼神，他就是那么贪婪地看着开心大笑的苏裴。 电光火石之间，沈岚相信自己的直觉，那是爱而不得的眼神。贺一鸣对苏裴，对她的所有态度有了一个荒谬大胆的解释。 贺一鸣是那么专注地看着苏裴，足足十几秒，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沈岚在一旁。沈岚在心中冷笑，她走到苏裴身边，伸手环住苏裴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教他出牌，苏裴微笑着亲她的手。沈岚炫耀地看向贺一鸣。 贺一鸣终于转过了目光。 从那时候起，沈岚心里一直藏着这个秘密。她和苏裴不是因为这件事，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和苏裴离婚之后，贺一鸣可以更加肆无忌惮。 所以她千里迢迢从伦敦赶回来，这就是原因。 “沈岚，”苏裴这时候也平静了些，“你不是说要快过年的时候才回来吗？” 沈岚抚了抚小曲奇的头发：“我本来是计划过年时候回来的，但是你带小曲奇，总是有出乎我意料的地方。我只能回来——我现在要带小曲奇走。” 她先发制人，指责苏裴没照顾好小曲奇。 苏裴知道再说两句，他和沈岚就要吵起来，就像他们曾经那样。但是这里不是他们自己家，是在贺一鸣家。这里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想控制好情绪，只能紧紧握住双手。他能感到他的热度在越来越高…… 贺一鸣看得出苏裴的状况——在发烧和情绪激动的双重折磨下，他的眼睛泛出水光，比平常更亮。 “苏裴在生病，他需要休息。你不如今天先回去，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贺一鸣说。 沈岚知道贺一鸣话里的意思。他在指责她——“你这个残忍的女人，没看到他不舒服吗！你远不如我关心他！” 苏裴却像是被贺一鸣提醒了，说：“我没事。那这样吧，今天我们先回去了。” 他不想留在这里让贺一鸣看他们离异家庭的争吵，这么无聊的事情。 贺一鸣立刻说：“不行！你这样哪能开车？你得休息。” 沈岚看着苏裴：“我无所谓你走不走。我只要带我的女儿离开。” 苏裴终于被她激怒，他缓缓说：“沈岚，你不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平时从来不问事，突然出现就要带她走。” 他们还没有爆发大战，但是小曲奇已经完全感受到了空气中的气氛。她现在没了开心的笑容，只是紧张地看着父母，几乎要哭出来了。 她后悔了，她原以为妈妈来了，会一起玩，会很开心。这都是她的错…… “妈妈……”她泫然欲泣，拉拉了沈岚的衣服，“爸爸真的在生病……” 苏裴说：“小曲奇，你上楼去。” 他更不愿女儿看到这些。 沈岚也说：“你到房间去，收拾东西，等一会儿跟我走。” 家政阿姨过来，把小曲奇带上了楼。 等小曲奇上了楼，苏裴又对贺一鸣说：“对不起，我和沈岚得借个空房间单独谈谈。” 贺一鸣立刻说：“没关系……” 沈岚打断了他：“不用。反正贺总是你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我们都是旧相识。正好有些话我也想让贺总听一听。” 她把包甩在沙发上，终于坐了下来。 苏裴这时候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四肢酸痛，甚至有缺氧的感觉，沈岚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头疼。 他知道沈岚对贺一鸣不会说出什么好话。 这两个人一直有一种莫名的敌意。贺一鸣对他说过，沈岚花了太多钱，不工作，整天玩，只会消耗他。沈岚对他说过，贺一鸣是大男子主义，不尊重女性，对他干涉太多。 但他们在表面上至少过得去，见面也会客气几句，从没有正面争吵过。 他不知道沈岚发什么疯，在离婚后，更加针对贺一鸣了。 他力气不够，声音很低：“小曲奇的监护权在我这里，当初你没有和我争过。既然这样，请你不要干涉我的生活了。我照顾小曲奇的时候，我会负责。” 沈岚看着他，说：“那我把话挑明了说吧。你去和谁玩，我都不管，你和谁一起带小曲奇我都无所谓。哪怕你明天给小曲奇找一后妈都行。但你带来让她见贺一鸣，和贺一鸣一起玩就不行！” 贺一鸣一声冷笑：“我对小曲奇总不至于比后妈更坏。” 他像是无所谓的讽刺，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里是惊涛骇浪。只是在苏裴面前他不想暴露。 苏裴完全不明白沈岚为什么要这样。他胸口像是被重击了一拳，呼吸都渐渐变得困难。 他说：“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想要我和我最好的朋友决裂你才开心吗？你为什么要这样无理取闹？” 沈岚看得出苏裴不是装难受，但是她心中的爱怜已经消失了。 她声音平静：“苏裴，你难道是第一天认识我吗？不知道味道我的性格吗？我说贺一鸣不行，就是不行。因为……” 她忽然微笑，脸上显出蛇一般狡黠的妩媚。 就像当年，她环抱着苏裴，目光却冰冷地看向贺一鸣一样。 她在对贺一鸣说：我知道了。 原来她一直知道。贺一鸣已经来不及阻止她说话了。他抿紧嘴唇，屏住呼吸。 “……因为，我知道贺一鸣不喜欢我，对不止一个人说过我的坏话。我可是个很小心眼的人。只为这个，我也不会让小曲奇和他见面。只要你带着小曲奇，就不许见贺一鸣。我可不知道他会不会在我的女儿面前诋毁我。” 她没有说出真相。 贺一鸣一瞬间有些疑惑，也许她并不知道。她只是单纯地厌恶他。 苏裴忍不住伏在沙发扶手边，他胸口难受，只想用力呼吸。他模模糊糊地想，沈岚很清楚怎么伤害他……有一瞬间，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只觉得眼前一片白雾。 贺一鸣眼睁睁看着苏裴的手臂用一种诡异的姿势从沙发边滑落，身体缓慢倾斜，他冲上去扶住了苏裴。 “苏裴！” 沈岚也一下子站了起来。 苏裴睁开了眼睛，他刚刚晕了几秒钟。 贺一鸣让他躺好。他转过身走到沈岚面前：“让苏裴一个人休息。我们出去说。” 苏裴摇摇头。但是没有人听他的，沈岚已经和贺一鸣出去了。 室外的空气清冽寒冷。 贺一鸣的语气也很冷静：“请你离开。” 沈岚笑着说：“贺一鸣，你为什么不敢说真话呢？你对我的看法，为什么不敢直接对我说？” 贺一鸣看着她说：“我不需要说。你自己很清楚，你任性到残忍的程度。” 沈岚说：“我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这样的评价了。不过，你又如何？全世界都以为你是真男人，只有我知道，你是个懦夫。” 贺一鸣面色阴沉：“你胡言乱语够了吗。” 沈岚说：“你怕什么？怕苏裴知道真相之后觉得你恶心？也是，我也觉得挺恶心的。打着兄弟的名义，却一直在肖想些龌龊的事情。” 贺一鸣仍很镇定，他轻蔑地说：“这都是你的臆想。我对苏裴是真正的朋友，从来没有要求过回报。我只会帮助他，鼓励他，我不会贪婪地索取，更不会消耗他。” 沈岚露出嘲讽的笑容：“是啊。你一定觉得自己特别高贵。那种古希腊哲学家一样的高贵，只有男人才最懂男人，柏拉图之恋就能满足你。但是贺一鸣，你敢说你从来没有想象过他的身体？我可以告诉你，他可会接吻了……他可喜欢我吻他了……” 贺一鸣站在那里，仍是无动于衷。 她看着贺一鸣的脸色，说：“真相是，你只是不敢而已。” 贺一鸣不想再和她说下去，他冷漠地说：“你和苏裴已经离婚了。你不要再来骚扰他，更不要来骚扰我。” 沈岚说：“我们确实离婚了。但我永远是小曲奇的妈。” 贺一鸣掏出手机，给保安打电话。 沈岚从他身边走过，低声说：“我不会把真相告诉苏裴的，苏裴是真的相信你们‘纯粹的友谊’。说出来反而是对你的帮助……我想看你永远受这种折磨。” 作者有话要说：　　沈岚：贺一鸣你敢说你不馋他的身子吗？ 贺一鸣：狗屁古希腊柏拉图之恋，我们是社会主义兄弟情！ 第15章 苏裴蜷缩在沙发上，他紧紧抓着毯子，想抬起头看看贺一鸣和沈岚谈得怎么样了。但是他太累了，从手臂到背都在疼，连胃好像也在抽搐一样。 他昏昏沉沉间，有一双柔软的小手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爸爸……” 是小曲奇的声音，还带着哭腔。 苏裴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女儿。 小曲奇蹲在他面前，眼泪啪哒啪哒往下掉，一双眼睛已经哭红了。她像小动物一样用脸蹭着苏裴的胳膊，说：“爸爸，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告诉妈妈我们在这里……” 苏裴努力开口，说：“不是你的错。是爸爸和妈妈之间有问题。” 小曲奇端了水给他喝。苏裴喝不下，他只觉得胸口很恶心，他问：“你东西收拾好了，先去和妈妈回去……” 小曲奇急了：“爸爸，你不要我了吗？” 她急得哭到打嗝。 苏裴心里更难受了，他握住小曲奇的手，说：“不会。爸爸怎么会不管你。只是今天，爸爸太难受了……你先和妈妈走……陪她两天。元旦假期之后，让她送你去学校。下周爸爸会去接你。不用担心。” 沈岚会为难他，但不会为难小曲奇。 小曲奇摇摇头。苏裴说：“听话，爸爸过几天精神好了，就会去学校接你。不在的时候也会每天都给你打电话发消息。” 小曲奇终于听他的话：“那爸爸你一定要快点好……” 沈岚接上小曲奇，拿了行李，果然不再多话，径直离开了。 贺一鸣还在生气，他对沈岚生气，也对自己生气，甚至对苏裴生气。 “你怎么能让小曲奇和她走！” 苏裴疲倦地说：“她只会带小曲奇一两天，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没办法一直照顾小曲奇的。我对她很了解……” 贺一鸣忍不住用重音重复：“你对她很了解！你要对她很了解就不会到今天这一步了。” 苏裴知道他的意思，他低声说：“是啊，你又说对了。” 他和沈岚结婚之后，贺一鸣对他说过，沈岚有一种狂热而激烈的占有欲，他很担心苏裴。那时候苏裴还说他言过其实了，相爱的人都是这样的。 后来苏裴终于不得不承认，沈岚当初吸引他的特质，渐渐成为了他们离婚的原因之一。 这真是对爱情和婚姻的无情嘲笑。 贺一鸣坐在他身边。苏裴现在看起来比刚才好多了，应该是缓过来了。他又给苏裴垫了一个靠垫，让他躺坐得更舒服些。 苏裴对刚刚的这一场闹剧仍然感到难堪。 “我知道你是好心提醒我，警告我。但是那时候我没有办法……我那时候只觉得她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个性最强的女孩……” 尽管是现在贺一鸣还是会嫉妒沈岚。他的心脏像在被虫蚁啃噬。 “我当然是为你好才提醒你。我没有想过要拆散你们的婚姻。但是沈岚的表现好像觉得我罪大恶极。” 他在为自己辩护。沈岚对他说的话在他心中投下阴影。 他不想苏裴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苏裴说：“这是……她的性格问题。” 他很早之前就有这种感觉了。沈岚和贺一鸣这两个人就算没有任何矛盾，也不可能和平相处。这两个人的性格都太强，都爱憎分明，所以碰到一起，没有矛盾也能凭空生出矛盾。 所以有些事情，他不能对贺一鸣说。 小曲奇快上小学的时候，家中经济状况紧张，他开始编剧工作，在外工作时间长。沈岚的情绪越来越不好，她也想过重拾专业，开始去家附近的舞蹈教室练舞。 他那时候很赞成沈岚重新练舞，既能消磨时间，说不定还能增加收入。 有一天晚上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舞蹈教室打来的，问他是不是沈岚的老公，叫他来舞蹈教室接人。他连忙开车赶了过去。 那是深夜时候，教室里的学生已经走光了，只剩下沈岚一个人瘫坐在地板上，整墙的练功镜映着她孤零零的身影。 教室老师告诉苏裴，他的妻子练得太狠，旧伤复发，伤到腿了。 老师摇摇头，对苏裴低声说：“你劝劝她吧。她已经快三十岁了，生过孩子，基本功丢下这么多年。平时当兴趣消遣可以，但是做这个职业……” 苏裴走到神色木然的沈岚面前，脱下西装外套裹住她，想抱起她。而她只是抓着他，一下一下捶着他的胸口嚎啕大哭。 苏裴在那一刻感到了一个灵魂正在分崩离析。 这样的话他从来没有告诉贺一鸣。他不能告诉贺一鸣，因为太过私密。而且他一样了解贺一鸣，贺一鸣是不会对沈岚抱有同情的。 现在他也不能告诉贺一鸣。因为这一次沈岚做得实在太过分了，说出来好像他还在为沈岚辩白一样。过去再如何，沈岚这次都是太过分了。 这些过往的痛苦，他只能留在心中，没办法排解，每次想起来都是苦涩。 现在苏裴再次向贺一鸣道歉，说他没想到贺一鸣好心邀他来玩，却闹成这样。 他太羞愧了。 贺一鸣立刻说：“你羞愧什么！” 他只要苏裴好好休息。正好小曲奇和沈岚都走了，苏裴可以安心在他这里多住几天。 苏裴立刻推辞：“那怎么行。元旦假期结束，你也该上班了。” 贺一鸣说：“我是老大，我想在哪里办公都行。我可以在这里多陪你几天。” 苏裴现在一脑门都是事，怎么可能答应。贺一鸣越热情，他越是觉得消受不起。 因为沈岚这一闹，他的态度都变得客套拘谨了些。 贺一鸣心里窝火，但也无可奈何。 苏裴在这里又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回城了。贺一鸣想多留他一天也留不住。 苏裴和小曲奇打过了电话，知道沈岚把她带去外公外婆家了。 沈岚家境优渥，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从小是被全家宠坏了的。小曲奇也讨老人喜欢，每次过去两个老人都不会亏待孩子。这点苏裴还算放心。 小曲奇在电话里声音又活泼了起来。 “外婆给我做了牛轧糖，还有好多好吃的。还给我买了一套娃娃屋，太漂亮了。” 苏裴笑着说：“你不要和多多打架，外婆拉不动你们两个人。” 多多是沈岚哥哥家的孩子，是个调皮的男孩。两个孩子遇到一起总是闹腾。 小曲奇立刻说：“不会的！我才不和他一般见识。” 她又小心翼翼问苏裴：“爸爸，你病好了吗？” 苏裴说：“已经好了，不发烧了。我下周就去学校接你。” 小曲奇终于高兴了，她又叽叽呱呱说了许多，直到沈岚叫她吃饭。 苏裴挂了电话，继续敲着他的小说。过了一会儿，他像走神一样顿住，目光停在了自己的双手的指甲上。他的手指细长，指甲很整齐，但那指甲仔细看起来没有血色，似乎太过苍白了…… 苏裴踌躇片刻，拿起手机预约了一个身体检查。 第二天苏裴去了医院去看了一个熟识的内科医生曾医生。 他父亲去世的时候就是看的曾医生，所以他和曾医生认识好几年了。 苏裴对曾医生描述了最近的状况：“可能是太累了，我最近时不时有低烧的感觉。还有胸闷，背和手臂疼，胃也疼。还有晕了一次……” “晕了多久？什么时候？”曾医生问。 苏裴说：“元旦时候。大概晕了几秒钟。” 贺一鸣和沈岚对掐的时候，他是真的没有力气了，否则爬也要爬起来阻止他们单独面对面。他那时候的确难受得几乎像要死过去一样。 苏裴问：“会是……” 他没说完，但是曾医生明白他的意思。 “你的祖父和父亲都有心脏病，你有家族病史，还是慎重点好。拍个心电图看看吧。”曾医生说。 苏裴不甘心：“可是我才三十二岁。” 曾医生安慰他：“什么年龄段都有可能。你还年轻，如果这是轻微的话，可以吃药控制。不需要手术。” 苏裴忍不住问：“那那方面有影响吗……” 曾医生是老医生，立刻明白了“那方面”是哪方面。一般男人在确诊心脏病之后，都会问这个问题，是否影响“那方面”。 曾医生微笑着说：“我们等检查结果看看再说。不过，不如先把烟和酒戒了怎么样？” 周末的时候，小曲奇一到时间就奔出校门。 她一眼就找到了爸爸，正靠在那辆老凯迪拉克旁。 “爸爸！”小曲奇好像一个世纪没看到他那么激动。 苏裴笑着拉住她，帮她拿书包。 “你真的来接我了。”小曲奇说。 苏裴说：“怎么，你还真怕爸爸不要你了？” 小曲奇有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才没有。” 回家路上，小曲奇告诉苏裴，她妈妈又出门了，据说要去上海，好像要见一个老同学，考虑要开一个店。 这在苏裴的预料之中——沈岚果然是不能真正长久带着小曲奇的。 他说：“这很好啊。只是你又要和爸爸一起住了。” 小曲奇学着他的语气说：“这很好啊。我喜欢和爸爸一起住。” 她嘴甜得很，会哄人。 她又问：“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做了什么？” 苏裴说：“我在写小说，和一个工作室联系了新剧本。还有，我开始戒烟了。这次是真的要戒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老师：怎么样都行，那方面受影响真不行（直男发言 第16章 苏裴最近一直在联系新工作，但筛选掉一些明显就不靠谱的草台班子项目之后，他的选择其实不多。 最终他接了一部八十年代创业剧的剧本。这个剧组开价其实不算高，但是好处在制片公司在北京，拍摄地点固定，计划全程在京郊一个影视基地拍摄。这样一来，苏裴大部分时候不用出差，拍摄的时候去剧组也方便。 最近经过这么多事情，苏裴想还是离家近些好。 新的一年开始，他收到的第一份大礼是确诊心脏病。 苏裴不由思考，他的生活是不是太过戏剧性了。 曾医生给他开了详细的医嘱：戒烟，戒酒，均衡饮食，作息规律，放松心情，不要紧张，不要有压力，保持轻松愉快。 苏裴很想吐槽，一个本来就轻松愉快的人，是很难得心脏病的。 刨除主观上的情绪，他只能尽力平衡好自己的生活。 确诊那天，从医院回家的路上，苏裴一路思考着一个问题。事情最坏会坏到哪里？如果他不在了，小曲奇怎么上学？沈岚能负责吗？让小曲奇外公外婆来负担她的生活费学费吗？平时带孩子玩几天是一回事，一直照顾她生活学习到成年，又是另一回事。 他的母亲怎么办？他是独子，父亲已经去世了。虽然母亲有一份养老金可以维持生活，但是她怎么面对这种孤独伤心？她现在五十多岁，还不用人照顾，等到七十多，八十多岁的时候怎么办？ 想到这恐怖之处，苏裴一时走神，差点在红灯前追尾，一个急刹堪堪停住，心脏又是一阵猛跳。 他收敛心神，想想自己还有几个人品靠得住的朋友，是可以信赖的人。但是谁也不可能代替他照顾家人。姚至诚是个老好人，一定会在他的墓碑前十分伤心。至于贺一鸣，贺一鸣肯定不会去看他，搞不好都不会去参加他的葬礼，不是不伤心，只是赌气。 苏裴不再想太多——想太多反而徒增压力。幸好如今医学发达，曾医生说他不需要手术，先吃药，定期观察。 生病的事情他没有告诉小曲奇。离异家庭已经让她很没安全感了，他不能再让这件事情吓到小孩。他母亲那边，他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慢慢说出来。 所以他只告诉小曲奇，他今年开始都会在本地工作，会经常在家陪她。 小曲奇十分开心，还不知道这幸福背后藏着什么秘密。 元旦过去不久，贺一鸣又和苏裴联系过几次。不过贺一鸣年底也很忙，到过年前都没有时间休息。 苏裴一想到沈岚大闹贺一鸣别墅的事情就忍不住尴尬，他想暂时还是不打扰贺一鸣为好。 “你不会真因为沈岚，就不和我来往吧？”贺一鸣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生气。好像他不是近万名员工的领头羊，而是一个普通大学生。 苏裴笑着说：“怎么可能。只是你一直那么忙。而且我最近新接了个剧本。” 听他提到剧本两个字，贺一鸣立刻问：“小说怎么办？校庆的时候我还能看到吗？” 苏裴向他保证：“最近我一直在写，校庆的时候一定带给你看。” 贺一鸣这才没说什么，他只是低声嘟哝：“苏裴，别信那些撺掇你去写剧本的人。除非把一个剧本全权交给你。否则别信那些人，他们只会把你的作品改得面目全非。” 苏裴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他才开始做编剧的时候就明白了。 编剧要贯彻的不是他一个人的意志。他要学会把许多人的想法，甚至太多人的想法整合到一起，哪怕这些人南辕北辙，互相矛盾。 这就是他的心得。每次只有想着这条心得，他才能放弃和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搏斗，才能流利地写剧本，好好生活。 “谢谢。”他对贺一鸣说。 也许他的小说已经过气了，但是贺一鸣这样总是催促他，让他知道至少这世界上还有一个读者始终记着他的才华。 贺一鸣又问：“谢我什么。不用谢。你回去之后没有再发烧吧？” 他还记得苏裴那天的脸色有多难看。 苏裴顿了一下，说：“好了，没事了。” 苏裴这边才开始写新剧本，之前的《蓉城机密》杀青了。剧组导演和主演都在微博上发了消息，庆祝杀青，粉丝纷纷转发，慰问男主“哥哥辛苦了！” 没有人在微博上@一下苏裴。苏裴还是看到热门新闻才知道《蓉城机密》杀青的。他一点都不奇怪——毕竟他是被迫离开剧组的，后面要结算尾款的事情也和制片撕破脸了。 现在剧组要对他热情，他才觉得有鬼。 苏裴对《蓉城机密》剧组已经翻篇了，拍都拍完了，他的薪酬也都到账了，他不会为这部剧真情实感地担心。 他只是有点好奇，接手他的工作的编剧，后面是怎么写故事的。因为拍摄的时候，很多地方边拍边改，他只能随时修改调整剧情，留了几个悬念坑，想着在后面填。大框架他和导演商量过，但很多细节他没告诉任何人。 还没等他填坑，剧组里就生出风波。他离开剧组也没给交代，反正接手的编剧也没来问他。 苏裴现在点进去《蓉城机密》杀青宴的新闻，只能看到男女主的照片，和配角的各种八卦。没有人提剧本如何。 方子苓的照片看起来有些没精神。不知道是不是受绯闻的影响。 她和柏老板的绯闻被爆了之后，一直顶着“小三”的骂名。她的粉丝再怎么护着都没用，一提方子苓，不喜欢她的人只要丢出“小三”两个字就足够了。 更糟糕的是，柏老板一直没有回应，之后也没有和方子苓公开出现过，似乎是在竭力撇清关系。不少人都说方子苓是自己逼宫不成，现在柏老板冷着她了。 业内人爆料，说方子苓在憋着一口气，指望《蓉城机密》播出，收视率惊艳，让她扳回一城。 苏裴对方子苓最终能否上位不感兴趣，他只是好奇这部剧的最终成品。 不久之后，小曲奇放寒假了。 她去外公外婆那里住了几天。几天后，沈岚把她送了回来。 这是他们两人在贺一鸣那里见面之后，第一次面对面。苏裴没想到沈岚会上楼来——她一般把小曲奇送到楼下就会离开。 她显然有事情要说。 “是有关小曲奇过年的事情。”沈岚今天情绪比较稳定，态度还算好。 苏裴立刻说：“不行。” 他转身对小曲奇下命令：“进房间去。” 小曲奇抗议了一下：“我的事，我为什么不能听！” 沈岚说：“我爸妈叫小曲奇和我们一起过年。我爸妈要旅游过年，说干脆一家人都去，把小曲奇也带上。反正你过年只会在家赶剧本，小曲奇陪你也没意思。” 小曲奇连忙说：“没有！我高兴陪爸爸的。” 沈岚立刻问女儿：“那你想不想去海岛玩？” 苏裴说：“你别引诱她。” 他知道小曲奇两难。但人总有私心。他也有私心。 他想说他母亲一年到头照顾小曲奇的时间比沈岚父母多得多，怎么过年这么重要的时候还要来抢。不过这些理由扯不清。 他只能说：“今年小曲奇要和我回家过年。” 沈岚一时没明白：“回家？” 苏裴说：“去年我就没回去，今年要带小曲奇看看文家的老爷爷。” 他指的是他母亲的父母，小曲奇的曾祖，年寿快九十岁了。这辈分一压下来，沈岚说不出不尊重的话。 她只能悻悻离开了。 苏裴话这么说了，事情只能这么定了。一眨眼间就到了大年三十，他带着小曲奇和母亲文心兰一起回了文家。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过年 贺总：单身过年好难过，不管是单身总裁还是单身狗 第17章 文家的过年是件大事。文心兰兄妹几个提早一个月就开始去老宅整理准备了。 文家的老宅是一处四合院，早些年一家子人住在那里。后来文心兰兄妹成年了，便陆续结婚搬出了老宅。最后只剩下文心兰父母老两口，年纪大了，住那么大四合院也不便，便搬去了电梯房住。 这四合院只有办大事的时候用。所以过年时候，几个子女要提前过来打扫，准备布置。 文心兰父母都是八十大几，快九十岁的人了，心愿不多。一个是老两口子，都能在四合院里做九十大寿。还有一个就是一大家子团团圆圆过年，多过一年是一年。 文心兰这一辈兄弟姐妹六个人，文心兰是最小的小妹。到苏裴这一辈，人数更多，同辈的有十三个。苏裴依然是最小的那个。再加上苏裴这一辈都结了婚，生了孩子。一大家子人加起来有四十口人！ 这么多人没点地方，真铺不开。可人一多了，鸡毛蒜皮也多。 苏裴开着带着文心兰和小曲奇去四合院的路上。文心兰不由絮叨：“你大姨就爱瞎折腾，什么看不顺眼都指使我。” 她这样讲究细节的人都抱怨事多事烦，直说过完了才能轻松。 苏裴开着车，随便听一耳朵，劝她：“早该请两个钟点工，轻松得多。” 文心兰说：“你二舅妈不同意。说满院子都是老物件，外人不上心。万一碰了摔了，都是损失。你知道她那个人，把院子里的葱拔了一根都会心疼。” 这么一路家长里短，到了地方苏裴把车停在路口。祖孙三人拿了年礼，走进了老宅。 一进院子，苏裴还是涌起感慨，他有两年没来这里了。院子中间的那口井还有老紫藤树依然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墙上瓦的颜色更旧了。 他一走到窗前，房间里立刻有人高声说：“小裴回来了！” 呼啦啦有好几个人出来把他和小曲奇拉进房间：“快去给老祖宗看看！去年都没来过年！” 苏裴是文家的外孙，却是文家老人最喜欢的孙辈。 因为文心兰是小闺女，老人最心疼这个小闺女，原本想着是留在身边，不嫁给别人家，精挑细选找个女婿入赘。原本都托人找好了愿意倒插门的小伙子，结果文心兰看上了苏裴他爸，跑了。 气得老人几年不许文心兰夫妇上门。后来苏裴出生了，老人终于松口了。因为苏裴长相取父母长处，小时候就像个小姑娘，孙辈里面哪个也没他好看。老人欢喜得跟什么一样。 一大家子都知道，苏裴是老人的心头肉。 年夜饭开始的时候，大家坐下来，每年说的笑话都差不多。所有人都到齐，成年到头也只有这么几天，共同的话题也少，只能说些陈年往事，逗老人开心。 什么老大当年带老二去野泳，被打了一顿。三姨带小外甥出去买东西，走散了急得直哭，还好警察给找了回，后来警察成了三姨夫。 说到文心兰和苏裴，都是说苏裴小时候多像文心兰，多漂亮。 “小裴那时候两三岁吧，我把他抱出去，都以为他是女孩子。那时候我一个同学在拍广告，还来问过，想让他去拍广告。” 苏裴听着这已经听过一百遍的故事，和大家一起哈哈笑笑。 怀旧话题结束后，开始转进婚恋和育儿。大龄未婚的被催“你看看，小裴女儿都九岁快十岁了，你还没结婚！小裴还比你小三岁呢！” 但苏裴这样离婚的也没有幸免。 “小裴啊，你离婚也有段时间了……离婚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学校光下半年就有三个老师离婚，离婚太正常了。不过你还年轻，赚得又多，总不能总是一个人嘛。小姑娘也需要人照顾。我们学校的刚离婚的那个女老师，人不错……” 苏裴没有喝酒，所以只能清醒着受折磨。 他微笑着说：“才从围城里出来，我还不想那么快再进去。一个人自在多了。” 他这么说，好像故作潇洒一般。又引得表兄弟旁敲侧击问他做编剧能赚多少？影视业有多赚钱？是不是真的能潜规则女演员？ 苏裴在他们眼中是从小备受宠爱的孩子。小时候可爱，长大了俊美，一路名校读上去，一毕业出版畅销书，娶了白富美，现在转行做编剧，认识的全是明星和名人。 只有苏裴知道真相是千疮百孔。 他想起了张女士的名言，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再贴切不过。 大家又开始吹嘘起自己的工作，一边说“今年不景气”“待遇太差了”，一边暗搓搓炫耀新买的房/车/孩子的成绩。 年夜饭快结束的时候，文老爷子说：“我来说几句。” 他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说话慢悠悠的，但吐字清晰。大家立刻安静下来。 他说：“咱们这一家人，四世同堂，不容易，这是生在了好时候……” 大家纷纷附和。 文老爷子又说：“回四合院，我高兴。这就是家。不过我知道，我和你们妈走了，这里难聚了。” 几个儿子女儿一起说：“爸，大过节的，说这话干嘛！” 文老爷子接着说：“以后你们把这四合院卖了，我也管不着。我不想看你们兄妹几个闹矛盾，今天把话说清楚了，四合院卖了的钱，你们兄妹六个平均分。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大家静了一下，原来今天是老爷子趁着人齐全，他头脑还清楚，在分家产了。 苏裴也没想到这一出。他看各人神色各异。几个舅舅舅妈显然有点不太开心，但大姨立刻应了声：“行，爸，我们都听您的。” 大姨这一说，大家也都开了口，纷纷答应。 文老爷子又说：“还有剩下的些字画古玩，我打算捐给博物馆。其他我也没什么了！” 这话一出，大家都是一静。大舅脸都黑了，差点站起来，被舅妈死死拉住了。 苏裴救了场，他举起酒杯，说：“我们都敬一杯吧。” 大家连忙说：“敬一杯敬一杯。”把这话含糊了过去。 年夜饭结束后，大家边看电视边打麻将守岁。苏裴被大姨拉到了一边悄悄说话。 “你得劝劝老头子，他攒的那些字画古玩不能捐。”大姨开门见山。 苏裴问：“为什么？” 大姨看苏裴，仿佛看外星人：“为什么？你这孩子！老头子手里的都是真东西，还有一张齐白石的真迹！你说能捐？” 苏裴很小时候就听说过外祖家有齐白石的真迹，他隐约记得小时候好像在墙上看到过，但那都是模糊的回忆。 他的外祖父是个性格活泼的人，也是个喜欢吹牛的人。真真假假让人搞不清楚。 所以他小时候不觉得真迹不真迹的没什么大不了。是真的，固然开心。不是真的，当成真的，一样开心。 苏裴现在能理解大姨的心情——齐白石的真迹，那太值钱了。 但如果不拿去拍卖行，那一幅画永远是一幅画，金钱无法衡量，保存着就足够幸福了。 所以他一样理解外祖父的心情——与其被子孙卖掉不知道流落到哪个买家手里，不如捐给博物馆，还更稳妥。 所以他不愿蹚浑水：“大姨，你们长辈都没发话，我这个外孙怎么好去劝。” 他委婉拒绝。 大姨说：“这事就得小孩子开口。你是小外孙，老头子太心疼你了。再说了，你这又是作家又是编剧，编什么不是一套一套的，肯定能说服他。” 苏裴觉得她对编剧和作家有什么误解。他说：“大姨，我真没那本事。你看我都不能说服你别让我去做说客。我怎么可能是个好说客？” 大姨被气跑了。 苏裴一个人走到院子里透透气，他习惯性摸打火机，才想起来自己正在戒烟。 他只能摸出手机。 手机屏幕上不断闪烁着各种消息，同学群，同事群，同事，朋友，乱七八糟的新年问候和红包。 他划开手机，翻着联系人。 明明是过年时候，身边都是亲人，他却感到了一种孤独。他想立刻找一个人聊一聊，不一定是爱人，但他们应该明白彼此的感受…… 他上下翻动了一会儿，点了贺一鸣的名字，给贺一鸣打了电话。 电话刚响了两声，马上被接了起来。 “苏裴？”贺一鸣低沉的声音透着一丝惊喜，在除夕夜听起来格外温暖。 苏裴忍不住微笑：“贺总，你好吗？” 贺一鸣顿了一下，说：“你知道的，我过年都这样。只有我和我妈两个人。” 苏裴知道。 贺一鸣父亲自杀去世后，亲戚都和他家闹翻了，闹来闹去，都是为一个“钱”字。所以贺一鸣发达了之后，当年的债都清了。但这些亲戚再贴上来，贺一鸣当然不会再给一个眼神——他恩怨分明。 所以贺一鸣过年，家里只有两个人，他和他的母亲。他一般会带着母亲出去散心。 “现在在哪里？”苏裴问。 贺一鸣说：“今天下午刚到老家下面一个贫困县，来慰问孤寡老人和留守儿童，做慈善。年夜饭也是在这里吃的。” 苏裴感叹：“这过年还要工作，真是辛苦你了。” 贺一鸣做慈善也是企业形象宣传的一部分，贫困县想来条件不会好。 贺一鸣声音透着笑：“还好，我妈还挺高兴的。她还说要资助几个留守儿童。你呢？王子殿下去视察四合院了？” 苏裴叹了口气。 贺一鸣立刻说：“别叹气，苏裴，会把好运叹掉的。” 他语气好像在哄孩子，又问：“怎么了？家里亲戚刁难你了？” 苏裴说：“那倒没有……除了劝我快二婚，给我介绍对象。” 贺一鸣咳嗽了一声。 苏裴说：“这都不是事。事情是家里的齐白石真迹。” 贺一鸣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苏裴感叹了一句：“我真想你给我建议，和你面对面好好说说。” 贺一鸣说：“我也想……” 他吞了音，仿佛信号不好。 “等我，过两天就回来，我们单独喝酒聊聊，”贺一鸣说，“就这么说定了。” 贺一鸣挂了电话，还回味了一下。 “一鸣，”他妈叫他，“来看看这饺子。” 贺一鸣走过去，他妈正在和好几个工作人员一起包饺子。他淡淡地说：“很好，这么多够大家吃的了。” 他母亲是个朴实的女人。即便现在他可以给她买一房间的大牌奢侈品，她依然穿着平价羽绒服和超市买的鞋，也没有化妆，首饰只带了一枚金戒指。 等那几个工作人员端着包好的饺子去厨房下，只剩下他们母子两人。贺一鸣母亲立刻低声说：“你看小吴怎么样？真是伶俐。她在你身边工作多久了？” 贺一鸣十分无语，他在今天之前都对这个员工不太有印象，只不过是个普通员工罢了。 他哪注意到那么多？ 他的母亲为他的婚姻已经有点着魔了。 “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也不喜欢这种。”贺一鸣说。 他母亲显然很失望，说：“你总是交往那些女演员女模特，那都不是能安心过日子的人……” 贺一鸣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忽然想起刚刚自己才对苏裴说的，不要叹气，会把好运气给叹掉。 作者有话要说：　　苏裴：我想你的建议 贺总：我想你 第18章 贺一鸣两天去了三个贫困县。他的母亲邹咏梅一路上给老人送粮油米面，给儿童送衣服文具，得到了极大满足。 贺一鸣父亲去世后，邹咏梅抑郁了一段时间，并不是因为她有多爱这个人。她的丈夫脾气暴躁，他活着的时候，家里空气都很紧张。只是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她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即便不够幸福，忍一忍日子还是能过下去。可丈夫的突然自杀，让她对一切都感到茫然，生活把她忍耐的机会都剥夺了。 幸好她还有贺一鸣，有贺一鸣在，她才渐渐走出了抑郁。后来贺一鸣接手了他父亲的烂摊子，重新把公司做了起来，还转型互联网，一个原本默默无名的小私企一飞冲天，这好似上天给她的补偿。 邹咏梅如今的心境平和多了。她的生活很简单，没多大变化。她还是和一个普通家庭妇女一样，做做家务，养只小狗，她不玩牌不跳舞，消遣就是爬山烧香，在贺一鸣挂名的慈善组织里做做慈善，做个乐善好施的老太太。 所以这次过年她跟贺一鸣一起来贫困县很高兴。因为贺一鸣坚决不原谅那些亲戚，过年这样团圆的日子，只有她和贺一鸣两个人过，太孤单了。来贫困县做好事，身边围绕着一大群工作人员和媒体，又热闹又有意义。 现在邹咏梅唯一的心愿就是贺一鸣快点成家，早点生孩子。贺一鸣眼看要满三十岁了，男人这个年龄结婚正合适。在她设想中，贺一鸣什么样的姑娘都配得上，应该找个年轻漂亮温柔，家世又好的姑娘。不过贺一鸣迟迟不婚，她现在看着贺一鸣身边端正些的年轻女职员都觉得挺顺眼的了。 只要贺一鸣早点结婚，生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她这辈子就圆满了。 贺一鸣和母亲在外面跑了两天，下面的员工个个都对邹咏梅照料得无微不至。他们在私下里把邹咏梅叫做“太后”。几个年轻姑娘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使劲浑身解数把老太太哄得开开心心——哪怕能和贺一鸣谈一场恋爱，人生都是一场飞升！搞不定贺一鸣，先搞定贺一鸣的妈！ 这一来一去，邹咏梅还真喜欢上一个工作人员，还和人加了微信，说是要和她保持联系，下次要叫她陪着去烧香。 贺一鸣当然知道下面人巴结他母亲是什么目的，他只能随便母亲搞去。他无动于衷。 谁知道他们刚从贫困县回来，邹咏梅就硬拉了贺一鸣去烧香，还真把那个年轻姑娘小吴也叫上了。邹咏梅这几年升级成“太后”之后，来烧香的时候能得到寺中大师的亲自招待，让邹咏梅在老姐妹间颇为自豪。 贺一鸣这次陪母亲来烧香才知道，原来他这几年给她的钱，她大部分都做了功德了。 这个贺一鸣不好说什么，就当他妈花钱买个开心了。 但无语的是，她妈把一个潜在相亲对象拉来，还兴致勃勃问大师“姻缘”。 她烧香的时候，把贺一鸣和小吴赶到一起去：“你们年轻人去走走，看看雪景，我要一个人安安静静祷告。” 贺一鸣看了一眼小吴，说：“走吧。” 小吴面色微红，跟在贺一鸣身后，十分乖顺。 贺一鸣带她去喝了杯茶。 “贺总，我没想到邹阿姨这么热情，这么亲切。我忍不住和阿姨做了个朋友。”她声音也透出温柔。 贺一鸣看到她，想起了自己交过的第一个女朋友。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对此是什么感觉，那就是没有感觉。 他说：“我不会干涉任何人和我母亲的交友关系，只要不妨碍工作就行。但是我本人是不会和员工做朋友的。” 他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回去之后，邹咏梅对贺一鸣又一通絮叨，说大师算过了，今年贺一鸣是最适合结婚的。又问他对小吴的看法。 很显然，大师没有算到婚姻法不允许两个男人结婚。 贺一鸣心想，他该派个人去和大师谈谈了——别乱给他妈希望。给他妈希望，就是给他压力，给他压力，他不高兴，他不高兴，就给他妈介绍个新大师。大师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还好晚上的时候，贺一鸣和苏裴有约会。他们约在了一家以前常去的一家叫野狗的酒吧。 天上还在飘着小雪。夜色降临，酒吧看板在纷纷飘雪中闪着幽昧的光泽。 贺一鸣比苏裴先到一会儿，已经要了杯酒喝起来了。苏裴一进来就看到了他。 苏裴在桌边坐下。 他脱了大衣，感叹：“这里生意冷清了好多。” 十几年前这里每晚都挤满了人，他和贺一鸣常常在这里一玩大半宿。 他有段时间没来这里了，来了才发现变化太大了。今天人并不多，而且酒吧风格也改了，再没有那种燥热性感的音乐和表演，只有一个民谣乐队在哼哼唧唧。 贺一鸣也说：“我刚刚还以为走错地方了。这不像野狗吧了，该叫家犬。” 苏裴笑：“想想当年的老顾客，也到了蹦跶不动的年纪了。安安静静喝一杯好了。” 一个染了红发的小哥过来问苏裴喝什么。 苏裴说：“来杯可乐吧。” 贺一鸣眉毛一竖：“为什么？我们说好了要喝一杯的。喝过了让我的司机送我们回去。” 苏裴看得出来贺一鸣今天是真想喝一杯，他这时候说因为心脏病戒酒太过扫兴。 他说：“好吧……那就来一杯可乐，再来一杯啤酒。” 他想把一杯啤酒放在那里，他就看看，不喝。 饮品和小食端了上来。民谣歌手也唱到动情处，闭着眼睛身体前后摇晃。 贺一鸣问：“齐白石真迹是怎么回事？” 苏裴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现在我大姨和大舅是坚信那是真迹，我怀疑他们私下是不是找人鉴定过。但老爷子的想法很简单，他只是不想画卖给国外藏家，要留在国内。” 贺一鸣说：“那你的想法是什么？” 苏裴说：“老人开心就好。真的……我不想卷进他们这分财产大戏里。我妈这个人，你也知道的，性格单纯，她虽然喜欢享受，但是真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也不会算计。我是怕她卷进去，伤了感情又伤心。” 贺一鸣感叹说：“苏裴，有时候高道德感真不是什么好事。” 苏裴看着啤酒，心想，他只抿一小口。 他端起啤酒，小小抿了一口：“那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贺一鸣说：“如果我是你，是老头子最喜欢的孙辈，那我肯定是要大杀四方，独霸老爷子的宠爱，哪怕拳打脚踢，杀个头破血流，也要把老头子的那些古玩字画都据为己有。” 苏裴噗嗤一笑：“贺总啊贺总。” 贺一鸣看了他一眼：“反正这都是老爷子的东西，老爷子爱给谁给谁。那些亲戚，你以为他们真盼你好吗？你风光时候，他们都盼你从高处跌落。你真落魄了，他们只会嘲笑你，恨不得再给你一脚落井下石……” 苏裴知道贺一鸣是想起了他自己的亲戚。哪怕如今贺一鸣已经足够风光，一雪前耻，但伤痕已经造成了。 他没有戳穿贺一鸣，只是微笑着说：“看你说的，我家亲戚比非洲鬣狗还可怕。” 他们不再提“齐白石真迹”这个神奇的话题。 苏裴问贺一鸣和母亲在贫困县怎么样。他说在网上看到新闻了，贺一鸣大冬天的去的山区，去的地方真挺艰苦。 贺一鸣说：“我妈闲不住，路上还想着给我相亲。” 苏裴哈哈大笑起来：“难道是深山老林里的美貌村姑？那可能是聊斋故事了。” 他似乎觉得很好笑。 他一笑，还是当年神态，那种没心没肺的神采，眼睛弯起来眼角都是美人独有的弧度，该由最高明的画家来捕捉。 贺一鸣看不够，他甚至一瞬间想到如果伸手摸上他的眼角，吻上那眼睑会是什么感觉，会和想象中一眼柔软吗？ 贺一鸣喉咙发干，只能猛灌一大口酒。 苏裴看到贺一鸣一脸“朋友，这不好笑，你在玩火”的表情，他才止住了笑，说：“你妈当然着急了，这么好一个青年才俊，怎么还是单身呢，娶位娇妻才圆满。” 贺一鸣问：“你也觉得我该结婚？” 苏裴轻松说：“我这离婚人士说的话有说服力吗？不过我想你结婚的话，一定会比我处理得更好。” 说到这个，他不由苦口婆心起来：“不过你比我强的一点就在这里。我是会被爱情冲昏了头，陷进去那种，自制力也不强……” 他又忍不住喝了一口啤酒，自嘲着说：“你不同。你认准了目标，总会达成的。而且你比我有掌控力多了。” 贺一鸣说：“是吗？” 苏裴点点头：“是啊。” 贺一鸣想，是啊。这不就是他掌控力的结果。 他们聊了两个多小时，苏裴看看时间，说：“我该回去了，熬不住了。” 贺一鸣叫来司机，他们一起走。他先送苏裴回去。 在路上时候，苏裴就有点瞌睡了。贺一鸣低声问他：“苏裴，你会二婚吗？” 他还想着苏裴亲戚劝苏裴二婚，给苏裴介绍相亲的事情。 苏裴瞌睡跑了，笑着打了个哈欠：“算了吧……他们都说小曲奇需要人照顾，我需要人照顾。可何必呢……这不是结婚，是找保姆。我何必害人家。” 贺一鸣说：“你这个傻瓜……” 苏裴忽然想起件事一样，说：“你之前说，你的遗嘱里有我的名字，是真的吗？” 贺一鸣说：“真的。虽然没有齐白石的真迹留给你。” 苏裴笑了两声。 他说：“一鸣，我能把你的遗嘱提前兑换吗？” 贺一鸣喷了：“什么意思？我可不能提前死啊。” 苏裴说：“不是。我是想让你答应我件事。因为我觉得我们这身体条件，我应该享受不到你遗嘱的福利了。所以我想你相对的，答应我一件事。算是我们的君子之约。” 贺一鸣看着他，他觉得苏裴要说的话可能不是他想听到的。但是他抗拒不了苏裴的请求。 “什么事？” 苏裴说：“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你帮我多照看小曲奇。不管她那时候是十几岁，二十几岁，还是三十几岁。” 贺一鸣说：“大过年的，你说这个晦气吗？” 苏裴知道贺一鸣是答应了，他微笑着说：“行。我知道了。” 贺一鸣说：“那你也答应我件事。” 苏裴说：“行。没问题。” 贺一鸣不高兴：“我还没说是什么事。难道我要你……”他差点说，难道我要睡你，你也答应吗！ 苏裴笑着说：“要我什么？” 他喝了一杯啤酒，没有醉但是心情很好。这种偷偷摸摸作死的感觉真好。 贺一鸣说：“我想说，我们单身汉的时候多开心。我们都别急着谈恋爱，结婚二婚的都扔一边去怎么样？” 苏裴说：“好啊！” 他真的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他想起了和贺一鸣当年没有任何负担的狂欢。 他又说了一遍：“好啊！我不会二婚的！” 贺一鸣露出了高深莫测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苏裴：我是作死小能手 第19章 苏裴和贺一鸣出来喝酒，把小曲奇放在他母亲文心兰那里过夜，是偶尔偷闲一天。他第二天上午去文心兰那里接小曲奇，顺便吃个中饭。 苏裴到的时候，小曲奇正在和多多打电话。多多是沈岚哥哥家的儿子，沈家的大孙子，和小曲奇年龄相近，两个小孩玩得好的时候是好，不好的时候能把人脑袋吵炸了。 多多在电话那头正在炫耀和爷爷奶奶一起去旅游的事情。 春节假期快结束了，他们正在回家途中。 “我们住的酒店房间特别大，是个大别墅，两层楼都是我们用！还带一个大游泳池。我天天泡在里面，超级享受。” 小曲奇无所谓地说：“你不带游泳圈又不敢下水，浮在水里也没劲。” 多多又说：“我还在沙滩上挖沙子，堆了特别高的一个城堡。” 小曲奇呵呵一笑：“多大人了还玩沙子。只有幼儿园小屁孩才喜欢玩沙子。” 多多不甘心：“我爸爸还躺在我挖的沙子坑里做日光浴，可舒服了！” 小曲奇说：“我可不想做日光浴，女孩子最怕晒黑了。皮肤要从小保养。” 多多说不过她，只能靠音量取胜：“反正我玩得超开心！爷爷奶奶不带你来！” 小曲奇也使出杀手锏：“我是姐姐，当然要让着你这个弟弟！” 她和多多是同一年出生，只比多多早出生三个月。多多最讨厌小曲奇自称姐姐，叫他弟弟。他急得叫了起来：“你和我一样大！你不是姐姐！” 两个小孩隔空吱哇乱叫。小曲奇跟发了疯似的噼里啪啦放连珠炮，苏裴被她吵得头大，把她电话拿了过来，和小曲奇的外婆说了两句。 小曲奇的外婆告诉苏裴，沈岚回来时候没和他们一起，又飞去找她的老同学了。 苏裴没有问沈岚做生意的事情如何，也没有问那个老同学是男是女。他并不关心，也关心不动了。 他和老人打了个招呼，约好了时间会让小曲奇过去看看他们，拜个晚年。小曲奇的外婆问苏裴寒假有没有带小曲奇多玩玩，苏裴说去了周边玩，过段时间还会带女儿去看剧。言下之意，他也会带小曲奇拓宽眼界的。 苏裴说完了，小曲奇又拿过电话，对着多多得意地说：“听到没有！我爸爸要带我去看剧，不是木偶剧，不是儿童剧，是周帆导演的剧，你连周帆是谁都不知道吧？我还会去后台看演员和导演！哈哈……你就是弟弟，弟弟弟弟弟弟！” 她挂断了电话，苏裴揉揉她的脑袋：“带你去后台可以，但你一定要礼貌。不许像这样和人吵架。” 小曲奇立刻答应了，说她只会这么对多多。 苏裴当年小说卖得好的时候，也有影视公司考虑过买版权。那时候小说的影视版权都卖得很便宜，苏裴不愿意白菜价卖给不合理念的公司，所以搁浅了下来。 不过后来他的第三本小说《逆爱》卖出了话剧改编，导演就是周帆。那时候周帆作为话剧导演也是初出茅庐。《逆爱》舞台剧并不成功，票房不高。影视化也渐渐没了下文。 但苏裴和周帆有了交情。每次周帆有大戏，他的工作室都会给苏裴赠票。 苏裴想着有段时间没去看剧了，该去看看周帆这次的新剧。主演都是大牌演员，据说口碑很不错。 他有四张票，于是又邀了他的出版社编辑李岩夫妇。他知道李岩爱好不多，看剧算一个。正好趁这机会，和编辑聚一聚，谈谈之前说的再版小说的事情。 李岩和妻子都喜欢看剧，苏裴邀约，他欣然同意。 过完年之后，贺一鸣也开始禁酒。 他今年有登洛子峰的计划，所以提早几个月就开始各种训练，尤其要把体能调整到最佳状态，才能更好地享受登山这个过程。 他给自己制定了详细而严苛的锻炼和饮食规划，去俱乐部健身。 这天贺一鸣在俱乐部的时候，遇见了柏文琛。柏文琛有段时间没出现了。贺一鸣只是客套了一句，柏文琛立刻喜气洋洋地告诉了他：“我都没想到，稍微一大意，我老婆又怀孕了。” 他和妻子已经有两个孩子了，这是第三胎。 贺一鸣说：“恭喜。” 柏文琛说：“原来以为她是过年吃得胖了些，没想到那天一查，居然是真有了。我们两个都吓了一跳。” 他自吹自擂起来：“看来你老哥我还是可以的！” 要是一般人不会在这时候提方子苓，但贺一鸣不是一般人。 他说：“方子苓知道了吗？” 柏文琛哈哈一笑：“昨天我告诉她了，这段时间得照顾着点我老婆的情绪，孩子最重要，跟孩子一比，其他事都得先放放。她一听急得直哭，哭得那叫一个惨，梨花带雨的。” 贺一鸣是听出来了，柏文琛对两个女人为他争风吃醋十分得意。 不管那两个女人是爱他的人，还是爱他的钱，柏文琛都乐在其中。这一局看来是柏文琛的妻子占得了上风。 “你呢？最近和陈幸如何？”柏文琛似乎认定贺一鸣已经把陈幸吃够了。 贺一鸣练着器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手臂和腿的肌肉线条结实，线条流畅。穿上西装是修长精干，脱了衣服是龙精虎猛。 他移过目光，淡淡地说：“能有什么进展。我又没结婚的打算。” 柏文琛说：“你还年轻，确实该再好好享受几年，不急着结婚。” 说到结婚两个字，贺一鸣就烦。他的母亲邹咏梅似乎是越挫越勇，竟然开始认真筹划起他的相亲活动了。她在慈善组织里还真认识了几个真豪门太太，这下是把贺一鸣架上去了。 贺一鸣考虑着要不要再把陈幸约出来挡一挡。 柏文琛突然想起了件有趣的事情，说：“现在是不是流行找男人玩？你知道夏先生吗？离婚之后居然找了个男伴，好像还是个挺漂亮的男演员。” 贺一鸣知道夏先生的名字，夏绍谦也算是他的学长了。但这个消息太有冲击性，而且“离婚之后”和“找了个男人”搭配起来，仿佛戳中了他心中某个隐秘的点。 他也忍不住问了一句：“夏先生怎么会好这口？” 柏文琛说：“谁知道呢？某非玩男人真的很爽？” 贺一鸣抿紧了嘴唇。 柏文琛皱着眉头笑着说：“但男人是走旱路，菊花，想想还真有点恶心。你说是不是？” 贺一鸣站起了身，说：“这还用说吗。” 他转身离开了。 他在心中说，他没必要在柏文琛这样的人面前袒露自己，他必须隐藏好。 周末时候，贺一鸣邀了陈幸去看剧。他想带着陈幸转一圈，但不想和她去太暧昧的地方，比如酒吧之类的。去看剧是不错的选择。 陈幸不愧是超模，穿了件简单的长裙，披外套就气场十足。贺一鸣带着她一出现，立刻引起许多人注目，入座时候，他看到有人在用手机悄悄拍他们。 他可以想象到微博上有人发出来的照片和文字。 “我看到贺一鸣了！” “贺一鸣和陈幸一起来的！他们果然在一起了！” 这些照片和传言经过一番公关运作，便又是他的一段风流证据。 也不知道能不能吓退那些想给他做媒的豪门太太。 贺一鸣和陈幸在包厢刚坐稳，他的手机响了一声，是苏裴发来的消息。 “我看到你了。”苏裴发了这短短一句话。 贺一鸣汗毛一下子竖起来了。他立刻在手机上问：“你在哪里？” 他凭着直觉向下看去，粗粗一扫视，便看到了苏裴，正坐在前排，转身向他挥挥手。 这世界上还是有巧合的。贺一鸣突然无力。 苏裴今天带了小曲奇，和李岩夫妇一起来看剧。他们坐的位置不错，小曲奇很开心。 苏裴与李岩低声聊天。李岩给苏裴带来一个好消息，说出版社有意向出一个系列，选几本当年的热销小说再版，做个怀旧主题。 苏裴虽然对“怀旧”两个字有点过敏，但是能再版总是好的，也许能让他的小说重新进入大众视线，带动一下新小说呢？ 不过这个系列一个作家只能有一本。苏裴想选《时间的另一面》，但李岩作为专业编辑更喜欢《逆爱》，他希望苏裴推《逆爱》。 两个人正低声交谈，苏裴忽然听到后座的年轻女孩说：“呀！那是不是贺一鸣？” 他立刻转头，那可不是贺一鸣。他拿了小曲奇的小望远镜，看得清清楚楚，贺一鸣身边的正是之前和他传过绯闻的陈幸。 苏裴心中一半失落一半安慰。 贺一鸣前些天才和他说过两个单身汉最快乐，结果是有美相伴，不亦乐乎。想来那些话是看他失落，给他打气，哄他振作的。 苏裴心里自嘲，贺一鸣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陪你一起单身呢？小贺开句玩笑，他还当真了。 苏裴转念一想，贺一鸣这次和陈幸的绯闻传得有些久，搞不好真能定下来。 想到这里，苏裴给贺一鸣发了条消息：“我看到你了。” 贺一鸣再想给苏裴发消息，但苏裴冲他摆手又摇手。他们两个人遥遥相隔像在演哑剧，但竟能神奇地流畅对话。 “别发消息了，我关手机了。剧要开演了。” “等一会儿聊。等我。” “好的。” 陈幸注意到了贺一鸣的举动，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谁啊？熟人？” 贺一鸣只是看着舞台，低声说：“是我的一个老朋友。” 剧院这一晚，他们到底没能怎么聊。 苏裴以为贺一鸣和陈幸是一起来的，不愿打扰。再加上他还请了李岩夫妇，所以他们只是和贺一鸣寒暄了一下，便离开了。 小曲奇在回去路上一路说着自己的感受，对剧情分析得头头是道。苏裴微笑着听着，小曲奇似乎遗传了他对文字的敏感，表达能力非常好…… “今晚看到的所有名人里，最好看的是陈幸姐姐，她好高好瘦！太漂亮了！”小曲奇感叹。 苏裴心不在焉说：“那你要好好喝牛奶，才能长那么高。” 他心里到底有些不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　　夏先生：在古早文里躺了那么久，还能中枪！ 贺总：我受伤了 苏裴：我郁闷了 第20章 贺一鸣这时候一样不痛快。 知道苏裴在同场看剧，他怎么可能还静得下心。一场好剧下来，他心不在焉根本没看进去，只听得几句七零八落的台词。 中场休息的时候他没找到苏裴。估计苏裴带着小曲奇，得照顾孩子。 等剧结束了，他和陈幸也去了后台。他总算找到机会和苏裴聊了两句。苏裴没有问他和陈幸的关系，也许是因为太一目了然了。 这次唯一好的是，小曲奇看到他主动叫了：“贺叔叔！” 她看起来很开心。 陈幸笑眯眯与小曲奇搭话：“这么长的剧，你能安安静静看下来，好厉害呀。” 听到陈幸夸自己女儿，苏裴微笑着说：“她理解能力很强，也喜欢看表演。” 这么多人在，贺一鸣没办法和苏裴好好聊，他只能低声问：“你这两天有时间吗？” 苏裴说：“小曲奇这两天开学，还有些东西没有买。” 贺一鸣怀疑苏裴是在找借口，但他只是怀疑。 他又问：“那过段时间我们再约。” 苏裴一口答应了：“好，等你有时间。不过你应该也是很忙的。” 他说这话带着微笑，但贺一鸣听出来他似乎是另有所指。 有工作人员来为他们拍了一张合照。周帆导演和话剧女主站在中间，左边是陈幸和贺一鸣，右边是苏裴和李岩夫妇，小曲奇没有入照。 第二天网络上果然铺天盖地都是贺一鸣与陈幸的绯闻。在后台那张合照也被贴了出来。照片上几个人都是年轻男女，苏裴觉得自己有些不上镜，没有拍好，表情看起来有些僵硬。不过大家的目光都在贺一鸣和陈幸身上。 苏裴翻了翻评论，许多是粉丝的哀嚎。 “啊！我又失恋了！贺总这次和陈幸是认真的吗？感觉有段时间了。还带出来一起见朋友！” “据说两个人已经领证了。” “不会吧！陈幸会现在放弃事业？” “陈幸不会怀孕了吧？” 评论越说越离谱。 网络上议论贺一鸣与陈幸的容貌，身价，星座，圈中好久没出过这样一对引人注目的了，而且男未婚女未嫁，让人乐见其成。 苏裴看着那些稀奇古怪的分析，一会儿挑挑眉毛，一会儿摇头失笑。 拜八卦群众所赐，苏裴还是头一次知道了贺一鸣的体脂率，以及贺一鸣的腿到底有多长。 不过要说贺一鸣和陈幸已经结婚了，那一看就是假新闻。苏裴不相信。他知道贺一鸣不会结婚了还连他都瞒着。 结婚，大喜事呀。有什么好藏的！ 苏裴突然回过神来，他反嘲自己，怎么一想到贺一鸣和陈幸有可能结婚，他这心理活动居然有些酸溜溜的？ 他开始理解当年他和沈岚结婚，贺一鸣不太高兴的心情了。 好兄弟两个总要是步调一致才好，那样不容易生出罅隙，也不容易失去共同话题。 若一个人还没有着落，一个人先抱得美人，被落单的那一个总会有些酸楚。 当年是他把贺一鸣先落下了，这次是该他被贺一鸣落下了。 苏裴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下次再见到贺一鸣，不能流露出半分酸意。他该为贺一鸣高兴。那天亲眼看到陈幸，不仅容貌出众，性格也好，对小曲奇这个小女孩态度温柔，这样的女孩相处起来一定很舒服。 他三十多岁的人了，不是十年前的贺一鸣，所以应该大方些，只管祝福好了。 苏裴只看到了贺一鸣和陈幸的绯闻，没注意到热搜上还有另一个女明星。 因为贺陈恋的热度太高，把别的娱乐新闻都盖下去了——方子苓和柏文琛的婚外恋有了新进展。 柏老板的妻子公布了怀上三胎的消息。方子苓这样一来又成了千夫所指——正室捍卫家庭，柏老板显然没有离婚的打算。方子苓这边只能再次出声明，澄清她和柏老板没有任何关系，这意思很清楚，是她已经和柏老板分手了。 只是这惨惨淡淡的小三被迫分手，已经没了热度。陈幸现在才是流量的宠儿，热度的中心，贺陈恋抓住了众人的眼球。 苏裴当然不能像追星的粉丝一样，整日沉迷网络上的街拍和八卦。 过完年之后，新剧《八零新事业》剧情总纲细纲已经写得差不多了，苏裴开始写分集。他每周去制片公司开几次会，商量推敲剧本的细节。 这次编剧团队里，苏裴没想到又碰上了之前的熟人，之前他在《蓉城机密》剧组的助理，小颜。 那天在公司里看到，苏裴一开始没认出来小颜，只觉得这个女孩有些面熟，他不由多看了两眼。 小颜把茶端给他，微笑着说：“苏老师，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识我啦？” 听到她的声音，苏裴才确定：“小颜？” 她点点头：“我变化真那么大吗？” 几个月没见，小颜摘去了眼镜，做了双眼皮手术，眼睛柔美眼神明亮，整张脸立刻生动鲜亮许多，再加上瘦身成功，苗条显高了，苏裴觉得如今方子苓再看到小颜，一定说不出“丑女”这样的话了。 她告诉苏裴，她从《蓉城机密》剧组离开之后，就下了大决心，一定要改变，一定要努力工作，混出个样子来，决不让方子苓这样的人看扁了。 所以还能和苏裴一起工作，她很开心。 “苏老师，和你一起工作，能学到的东西太多了，之前在蓉城剧组真是气人，这次我真要跟着你好好干！”小颜听起来干劲满满。 苏裴很欣赏她的干劲，然后表示真没什么可以教她的。 小颜说：“苏老师，你不用特意教，我自己跟在你身边学。有什么问题我会问你，你别嫌我烦就好。” 她比之前积极许多。 《八零新事业》是部群像剧，不过还是有个核心男主，灵魂人物戏份最重。苏裴知道这个男主定的是一位中坚男演员，三十大几岁，不是偶像派那种。在年轻人里没什么人气，但是大爷大妈们熟悉。 苏裴觉得这样的剧组看起来比《蓉城机密》靠谱多了。 他今年的目标就是好好跟完这个剧组，然后把旧书再版和新书出版搞定。 这天周五下午，贺一鸣给苏裴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出来。他现在就在苏裴那家制片公司附近，他们可以喝杯咖啡。 苏裴说：“不行啊。我这边和几个编剧开会，然后还要去小曲奇学校接她。” 贺一鸣不高兴了：“我这一个礼拜都在出差，今天回来才有时间。正好经过这里，想看看你。要不然我到你公司去？” 苏裴立刻收拾手上东西：“你别过来！” 他想贺一鸣一来还不知道会造成什么骚动，他下班时间又得被拖长。 他还是出去见贺一鸣吧。 “等我一下……过三十分钟见。”苏裴和贺一鸣约好了时间地点。 到了咖啡店的时候，贺一鸣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正在和谁打电话，一见他来，立刻挂断了电话。 苏裴在他对面坐下：“等多久了？可惜今天不能聊太久，我一会儿还要去学校接曲奇。” 贺一鸣说：“我也是坐一会儿就走，那天在剧院人太多了，没法聊。” 他问苏裴看剧那天和编辑见面，是不是小说有什么进展了。 苏裴说了旧书再版的事情。 “出版社想做一个怀旧系列，打算再版一本我的旧书，”他重音强调了“怀旧”两个字，带了些自嘲，“我十几年前可没想到自己会成为旧人。” 贺一鸣笑了一声。 苏裴接着说：“现在我想选《时间的另一面》再版，编辑觉得《逆爱》更好。我还在犹豫，得快点做决定了。” 他其实也觉得《逆爱》写得更好更成熟，但是《时间的另一面》是他第一本小说，意义非凡，而且卖得比《逆爱》好很多。 贺一鸣毫不犹豫说：“选《逆爱》。我更喜欢《逆爱》。” 苏裴说：“你之前不是说过你最喜欢的小说是《时间的另一面》？” 贺一鸣不承认：“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那就当你每一本小说都是我的最爱，行吗？《时间的另一面》确实有趣，但是《逆爱》可以挖掘出更深的东西。” 苏裴听他这么说，当即给李岩回了消息，说自己决定听从他的建议，再版《逆爱》。 贺一鸣喝了一口咖啡，说：“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苏裴听他语气郑重，心中突然一震——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他说：“你是不是来告诉我好消息的？”以他和贺一鸣的关系，贺一鸣也许想当面通知他。 “好消息？”贺一鸣皱着眉头。 “你和陈幸要结婚了？”苏裴微笑着问。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套恭喜的话。这一周他已经完全消化了这个消息，那些酸溜溜的情绪早溶解了。 贺一鸣立刻说：“没有！你觉得这算好消息？” 苏裴觉得贺一鸣这话有点怪：“怎么不算好消息？”但他听到贺一鸣否认，还是忍不住微笑起来。 贺一鸣看着他，说：“我和陈幸分手了。” 他说得很随意。 这太过突然了，苏裴反应了一下，才说：“我还以为……那天你们看起来挺好的。” 苏裴没想到贺一鸣真和陈幸分手了。 他那一套真诚的漂亮话没法说出口了，他居然有一丝轻松。 贺一鸣说：“你居然会以为我和她结婚？” 苏裴说：“我以为你也想安定下来了。” 贺一鸣有点烦躁，他说：“没有。很多事情不是你表面看起来那样。我和陈幸已经分手了，只是还没有对外公布。等过段时间再说。这涉及公关和形象的问题。” 苏裴点点头，他知道贺一鸣就是他的公司形象的代表。就像一部剧的男主角一样，是灵魂人物。所以保持热度和这种形象也算是工作需要。 他对此不好评判什么。 他只问：“陈幸是配合你的？” 贺一鸣说：“对，我们算是各取所需。她也得到了大量关注和灯光，这算是双赢。过段时间，我们再说和平分手，没有损失，只有好处。” 苏裴忍不住说：“我觉得还是有人有损失的。” 贺一鸣笑出了声：“谁会有损失？记者有题材，网站有流量，大众有乐子。” 苏裴温和说：“你未来的妻子。她如果不知道真相，以为你这一段段感情都是真的，以为你真情实感地爱过陈幸，她心里多少会有点介意吧。” 贺一鸣心中一涩。他没有说话。 他有时候真会误以为苏裴是在内涵他，苏裴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但是他知道，苏裴就是有这种本事。苏裴不需要揭开秘密，也能直击他的痛处。 苏裴这时候只想做一个合格的好学长好兄弟。 他现在能对贺一鸣的帮助不多。贺一鸣在经济，人脉上，不需要他的帮忙，他只能在精神上支持贺一鸣，也只能在精神上给他帮助。 听到贺一鸣说和陈幸只是逢场作戏，并没有安定的意思，苏裴心中又有些不是滋味。 也许他是有些怀念当年的贺一鸣，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畏惧。 眼前的贺一鸣是更厉害了，但是他的商业帝国越大，背负的东西也越多了。 两个人不知道怎么的，气氛都有点凝重起来了。 苏裴又想，他干嘛把事情想这么严重？毕竟各人都有各人的问题，如果贺一鸣想用这种手段来应对，他应该理解。 想到这里，苏裴换了轻松语气，说：“这么说，我们还是两个光棍？没有变化？” 贺一鸣眉头松开了，他说：“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一起单身挺好的。” 苏裴笑了起来：“说不定你哪天就上车跑了！” 贺一鸣很高兴苏裴又能和他有说有笑了。 他们又说起校庆的事情，好久不回母校了，他们想回去好好逛逛。 正聊着，苏裴接了个电话，原来是他的一个U盘落在公司了，小颜说她送过来。 苏裴看看时间，说：“那麻烦你了，我就在附近的C咖啡店等你。” 过了一刻钟，小颜到了。 苏裴迎上去，语气温和：“我走得急，没注意丢在那里了。” 贺一鸣转过身，注意到了和苏裴说话的年轻女孩，一下认出了小颜，是那个在上个剧组害得苏裴丢掉工作的小助理。 他心中警铃大作。 第21章 （三合一） 颜晓舒看到与苏裴喝咖啡的是一个男人，便说不打搅苏裴，笑盈盈离开了。 贺一鸣注意到了，小颜和之前相比变了许多。他也注意到了，她和苏裴说话时候的神态和肢体语言。 他心里不舒服，他们看起来太亲昵了。 苏裴拿了u盘，回来坐下。 贺一鸣说“那个女孩是之前《蓉城机密》剧组的吧？你把她弄过来的？” 苏裴说“你还记得她？你只见过她一次吧。不是我把她带到这个剧组的。巧合而已。” 贺一鸣说“你居然还敢让她跟你工作。” 苏裴说“她现在挺上进的。” 贺一鸣想摇头“这个女孩不简单。你小心点。” 苏裴看看时间，差不多该去学校接小曲奇了。 “别那么阴暗，大家都是在剧组打工的。我犯不着为难她。” 贺一鸣不得不把话说得更明确些。因为苏裴有个毛病，对女人总是很温柔，而且不是那种别有用心的，有功利性的，直男油腻的“温柔”，而是那种自然天然的温柔。 女人对这种温柔是没有抵抗力的。有时候男人也没有。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和她搞到一起去，”贺一鸣说，“你自己说好的享受单身，别一看到年轻女孩就被套牢了。” 苏裴好笑“怎么可能。我和她完全同事关系。” 他与贺一鸣匆匆道别，去接小曲奇了。 苏裴没把贺一鸣的“提点”放在心上。他还是照常工作。 几天后他们开完会，终于修改好了前三集剧本。虽然拍摄时候免不了会有些调整，但至少苏裴现在对剧本是满意的。 散会之后，小颜单独留了下来，她一边收拾着电脑，一边说“苏老师，我休息天的时候写了点东西，你能帮我看看吗？” 苏裴立刻来了兴趣。他问“是小说吗？” 他以前常常帮新作者润色和修改，只是这几年工作太忙，没有精力了。小颜如果有这个志向，他当然会帮忙参考意见。 小颜说“不是小说。只是随手写的些东西。” 她把自己的平板给苏裴，点开一个文档。 苏裴看了起来。 他一看就有点失望。小颜写的不是小说，甚至不是正经散文，而是类似公众号营销号上的那种鸡汤文。 给他看的这篇文章的主题是女性和事业，写了好几个女明星，最后升华下主题。 文章不长，苏裴花了几分钟看完了。 他不想太打击小颜，但这确实不太行，即便是作为鸡汤文，感染力也差了点。 “你怎么想起来写这个的？”苏裴温和问。 小颜直率地说“我想做营销号。” 她补充说“先从做营销号开始，但不仅限于营销号。” 苏裴虽然更希望看到她能在编剧和小说上成功，但是不得不说，对年轻人来说，做营销号和网红似乎更有吸引力。 小颜之前的微博号就有不少粉了，她写写日常小段子还挺吸粉，但是想更上一层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给小颜迅速修改了几个地方，修补之后好了很多。小颜频频点头“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该这么写呢！” 苏裴又说“还有你这篇幅很短，却写了好几个人。我建议你短文只写一个人，哪怕只写一个人的一面，一点，只要真写出来了，效果会比一篇文章堆砌一堆人好很多。” 他又拉过一张纸，开始刷刷写书名。 “这是书单，把这些书看了，精读之后慢慢锻炼自己的文风特色。” 他把书单递给小颜。 小颜立刻小心收好，她微笑着说“看吧，苏老师，你还说没有东西可教我。我今天一下子学到了好多。” 她一双眼睛只是看着苏裴，眉眼间有不加掩饰的情绪。 他隐隐约约感受到了。 苏裴假装没有发现。他心想，贺一鸣难道是真神了，怎么能那么敏锐。 不过他不打算挑明，也不打算做什么。也许他是被贺一鸣误导了，想多了呢？也许那只是女孩子的一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何必挑明？ 职场上还是稳妥点好。 接下来几天，苏裴还是和平常一样，赶剧本，开会，改剧本，修新小说。小颜又写了两篇新文章给他看，比之前有进步。苏裴还是和以前一样和她相处。 进入三月，校庆快到了，同学群也活跃了起来。 每天都有人在群里问，去不去校庆？聚会吗？谁来谁不来。在国外工作的人没时间回来，但在国内发展的大部分都说要来。 苏裴加了几个校友群，一个是同班同学群，一个是戏剧社的群。两个群都在校庆当天组织了聚会活动，大家都说好久不聚了，有些人都快十年没见到了，趁这机会好好聚聚。 苏裴在校庆前一晚把这两天的事都做完了，一直到夜里快两点才躺下。 也许是太兴奋了，睡梦中有些不安稳，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梦中又回到从前，他们都在戏剧社里，舞台上灯光很暗，剧已经排好了，观众却迟迟不来……他在舞台上手足无措，台下只坐着贺一鸣一个人，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闹铃突然响起，苏裴缓缓睁开眼睛。 他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情绪终于高昂起来——他毕业之后没有回过母校，已经有十年了，各种滋味都涌了上来。 苏裴从床上爬起来，冲了个澡，仔细修了面。 他前两天刚剪了头发，现在用电吹风吹了吹，看起来精神多了。 苏裴仔细端详着镜中人，除了血色有些不足，和十年前相比似乎没有太大区别。 校庆当天，学校里各种活动排得满满当当。各届老校友回来，好像全都来找青春回忆了。学校里挤满了人。 贺一鸣一回到母校，先参加了一个小小的捐赠仪式。 富贵还乡，那是必须要付出点代价的。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价参加校庆，一毛不拔是不可能的。他用个人名义给母校图书馆捐了一百万，在图书馆里拍了几张照片。 捐赠之后，贺一鸣给苏裴发了消息“你到了吗？” 苏裴回复他“我和老姚一起，在大礼堂这附近。” 贺一鸣立刻去找他。 上午时候在大礼堂有个大会，有领导和校长发言，杰出毕业生代表发言。贺一鸣虽然已经足够成功，但是在大佬前辈面前，资历还差了点。他只能坐在台下，做个安安静静的优秀毕业生背景板。 苏裴坐在后面的位置，和姚至诚坐在一起。到在校生代表发言的时候，后面的人都开始玩手机或低声闲聊了。 姚至诚说“你看坐在主席台上的，是管我们的。能上台发言的是杰出，坐在前排的是优秀。像我们这些坐在后排的，只能算普通。” 苏裴笑了笑。 姚至诚继续说“可是出了这个礼堂，我们这些又比其他学校毕业的人有些优越感。人啊，就是这么回事。” 等发言都结束了，终于开始了表演。学校里多才多艺的学生多，表演水准很高，听了半天发言，总算来了点提神的节目。 表演结束之后就到了中午。贺一鸣找到了苏裴，要和苏裴姚至诚一起吃饭。 苏裴说“我们中午去班级聚会。晚上戏剧社聚，我们晚上聚吧。” 贺一鸣总不能跟着苏裴去他的班级聚会，他和苏裴约了下午在学校里逛一逛，然后晚上一起去戏剧社聚会。 苏裴的班级聚会安排在了附近一家豪华酒店中，开了个大包厢。苏裴其实不少人的名字都记不住了，女生还好，男生变化极大。 大家坐下来聊起当年，最热衷的话题无非是谁谁和谁谁好过，苏裴被点了好几次名。 有女生打趣说“可惜苏裴那时候看都不看我们一眼，眼里只有隔壁艺校的女生。” 姚至诚为苏裴解围“你当初追的可是我们班长，别以为我不知道。” 大家哈哈大笑。 还有人说起了贺一鸣。 “我早就看出来贺一鸣这个人不一般了。一点不像一般人，只会死读书。他那时候差点挂科挂得被退学，后来因为他家里出事，学校给他机会，他从那时候起就奋起了，这个人真不简单……” “苏裴，你和贺一鸣还有联系吗？”有同学问苏裴。 苏裴含糊说“不怎么见面了。”他已经猜到同学想说什么了。 “我想跳去他的公司，要是你见到他，帮我说两句。”同学说着还给他敬了一杯。 姚至诚低声对苏裴说“我说什么来着？现在想去贺一鸣那里的同学太多了……” 一顿饭吃完，苏裴对同学的印象慢慢都复苏了。也许容貌变化了许多，但每个人的性格并没有大变。 虽然生活一地鸡毛蒜皮，但回忆起过往还是会有些感动。 姚至诚吃过午饭就回去了，原本以他的性格是要参加晚上的聚会的，但是他妻子现在怀孕八个月了，他想有时间多陪家人。 临走时候姚至诚又和苏裴聊了聊，现在姚至诚最兴奋的就是期待小生命的到来。 送走了姚至诚，苏裴回了学校。他想一个人在校园里走一走。 午后学校里走了一批人，比上午时候清净了些。苏裴顺着小路走去了图书馆，绕了图书馆一圈，又慢慢走去了小礼堂，当年戏剧社就是在那里活动。他想看看现在的戏剧社是不是还在那里。 苏裴刚走到那栋楼背面，就看到有人在向他走来，是贺一鸣。 他笑了起来。 贺一鸣也笑，他走到苏裴面前“你也想来这里了？” 他们进了楼，小礼堂的门锁着，只能从玻璃窗外窥到一角，贺一鸣说“进不去了，看来这里很少用了。” 他们又找到了当年用来排练的活动室。活动室门没有锁，一推就开了。但是里面似乎有段时间没有打扫了。空空荡荡的活动室里，只有七零八落几张凳子，当年他们亲手打的小舞台上落满了灰尘。 贺一鸣脱下风衣外套铺在台子上，两个人坐了下来。 苏裴环视着四周，说“我印象里这里很小，今天再看，居然觉得还挺大的。” 贺一鸣说“你以前觉得小，是因为那时候总是很多人在。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人。” 苏裴冲他笑了笑“是啊。但是这种感觉也很好。” 贺一鸣突然肋骨下面隐隐发热，像血液开始沸腾。他想起了当年坐在这间房间里，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盯着舞台上的苏裴。 苏裴指着房间的一角，说“我第一次看到你，你就坐在那里。我记得很清楚。” 他扭头看看小舞台，说“对，我那时候就站在那里，在念台词。你进来，往那里一坐，跟来巡视的大爷似的。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记得不错吧？” 贺一鸣沉默片刻，说“不对。” 苏裴说“不可能！”他很确信自己没有记错。 贺一鸣说“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三天前，你学校里发宣传单。” 苏裴努力回忆着。他发传单的次数太多了，他想不起是哪一次遇上过贺一鸣了。 “我不记得了……你怎么没和我说过？”他有些遗憾。 贺一鸣说“是你穿女装那次。” 苏裴捂住了脸“我的天！” 他没想到是那一次。 那时候他们排的原创剧的票卖得不好，苏裴便出了这个主意，可以吸引些眼球。于是穿了女装，让女生给他化的妆。他只记得当时效果不错，票果然卖得很好。 直到十多年后他才知道，原来最大的影响居然是把贺一鸣召来了戏剧社！ “你饶了我吧！”苏裴笑着说，“居然能憋十多年才告诉我！抖这么大一个包袱。还真是你的风格！” 贺一鸣看着他的笑，他知道苏裴以为这是两个直男好朋友间的趣事。 他说“十几年时间很长吗？一眨眼就过去了。” 苏裴笑得有些咳嗽“确实，十几年太短了。你好歹没憋一辈子才告诉我。” 贺一鸣想，他也许真的该憋一辈子。 大学的时候，他试着交过好几个女朋友，想找到和普通男生一样的感觉，他不确定自己是什么状况，只能和苏裴朋友相处，那时候是青春迷惘。他还没反应过来，苏裴已经和沈岚干柴烈火了。 苏裴和沈岚结婚之后，很快有了孩子。贺一鸣想，他不能破坏苏裴的家庭。他不喜欢沈岚，但苏裴和孩子是无辜的。他依然只能和苏裴做好朋友。 等到苏裴终于和沈岚离婚了。他和苏裴又都是单身，似乎他终于到了可以行动的时候了。到了这时候，贺一鸣才发现，自己动不了。 他在原地等了太久，好像已经风化的石头，只能保持一个姿态，一动不动。 苏裴离婚之后焦头烂额了很长时间。贺一鸣不愿意看他在剧组里浪费精力，和他争执了起来，两个人吵架之后不欢而散。 那次吵架之后，他有整整一年没有见苏裴。他那时候想过，放弃吧，别再去想了，干脆断掉，不要再用朋友关系来饮鸩止渴了。 他想过，苏裴根本不喜欢男人，能接受一个老朋友的概率有多微小？ 苏裴也许在知道真相之后，会觉得他一直在欺骗。 觉得受到了欺骗，冷淡他，甚至不是最坏的情况。 最坏的情况是，苏裴会同情地看着他，说“我不能和你有更进一步的关系。但是我理解你，我们可以继续做好朋友。” 这种结果会比杀了他还难受。 那一年间，贺一鸣这一直在心里对自己说，只要不去想他，断了吧。没有必要再留恋了，不再见面，渐渐也就能戒断了。 但是他一听姚至诚说苏裴在剧组过得不好，还是忍不住去了《蓉城》剧组。 所以他现在卡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断不掉，动不得。 沈岚虽然是个疯子，但是她说对了一点，他现在像个懦夫，只能保持精神上的暗恋。 因为他怕行动之后，苏裴的反应会让他们的关系变得扭曲破碎。 现在苏裴就坐在他身边，他甚至能闻到苏裴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是雨后原木的清香。但他依然无法伸手去握住苏裴的手。 他爱苏裴愈深，自我厌恶也愈深。 苏裴察觉到了贺一鸣的沉默，他笑着问“怎么了？又想起什么事了？” 贺一鸣看向他，他们四目相对。 正在这寂静的一秒钟，门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下一秒门就被撞开。一群年轻男女闯了进来。 “看看！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 苏裴和贺一鸣一下子被惊醒，他们做贼心虚般从小舞台上跳下来。贺一鸣抓起风衣转过身去拍了拍。 进来的领头男人看到他们，自我介绍说“我是xx届的周泽，以前我们戏剧社在这里活动。” 苏裴微笑着说“我比你大几届，也是戏剧社的。” 周泽看着苏裴，突然说“你是……苏老师？是不是？” 周泽说自己现在做导演，知道苏裴是戏剧社的学长，也知道苏裴在做编剧。两个人都是同校戏剧社的，现在还算同行，当然都说以后有机会要合作。 戏剧社的后辈都纷纷说，原来这就是苏裴学长，今天总算认识了。 苏裴毕业之后好几年，戏剧社还在演他写的剧本。 他们当然也认出来了贺一鸣，大家一番寒暄，苏裴和贺一鸣才从这群热闹的学弟学妹中间脱身。 他们在学校里慢慢散步。 苏裴看出来，贺一鸣有些不高兴。 也许是因为刚刚的安静被一群聒噪的人打断了。 苏裴说“说来奇怪，我以为很多事情都忘记了，但是一回来，重新走在学校里面，当时的感觉居然变得那么清晰……要是小曲奇以后也能来这里上学，我会很高兴。” 贺一鸣说“别想那么远的事情，也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苏裴笑着说“现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议。我上学的时候，常常觉得父母太辛苦了，一直供我读名校。我那时候只想有足够的钱，过轻松的生活，不会为了孩子拼死拼活的。但是有了小曲奇之后，我才发现我和我父母当年是一样的心情，不可能不为孩子拼。” 他说“遗传的力量太强大了……” 贺一鸣说“是的。遗传的力量太强了。” 苏裴知道贺一鸣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问“你母亲最近好吗？” 贺一鸣点点头“挺好的。她现在已经完全走出来了。没有我爸，她过得安逸多了。” 他的父亲是个性格严肃又容易暴躁的人。他从小就被“管教”，越是叛逆，越是被“管教”。所谓的“管教”其实就是殴打。 他高考的时候其实没想到自己会考入名校。因为平时成绩一般，高三那年到最后才静心复习了几个月，上考场一点不激动。 等到考完了出分数，他才知道这叫所谓的“超常发挥”。 他给贺家光耀门楣了，他的父亲觉得脸上十分有光。从那之后，对他的态度大转变，再也没有打骂，甚至变成了一种笨拙的慈爱。 但是贺一鸣却觉得空虚。原来只要成绩够好，父亲的爱这么容易得到。 进了名校，他依然觉得格格不入。他不是那种从小就为名校奋斗的人，他是偶然闯入这个世界的。他看不惯书呆子和势利眼，这些未来的精英阶层。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苏裴。苏裴把他拉进了戏剧社，在这里他平静了许多。终于开始认识了一个又一个朋友——苏裴把朋友吸引到身边，他再用锐利的目光一一筛选。 父亲自杀后，也是苏裴陪着他，度过了那一段充满自我怀疑的时间。 现在他偶尔还是会问自己，他是不是和他的父亲一样固执？他是不是遗传了他父亲的愤世嫉俗？哪怕他已经是一个标准的成功人士了，他的那种自我厌恶是否刻在了基因里？ 幸好现在苏裴仍然在。 暮色渐渐降临，他们准备离开校园，去晚上戏剧社成员聚会的地方。 走过操场时候，有一群学生经过他们，他们打扮得非常夸张，是90年代初的sy，不知道是去舞会还是去表演。女生都梳着夸张的大刘海，穿着大垫肩的衣服，男生穿着喇叭裤，还带着大收音机。一群年轻人嘻嘻哈哈。 苏裴看到了有两个男生手牵着手，姿态亲昵，他立刻想，是了，现在的学生真勇敢。 还有两个女生也是搂着彼此。 贺一鸣也看出了这是个什么社团。他抿紧了嘴唇。 有个娇小可爱的女生在后面，提着一袋子物料。她顺手给苏裴发了一枝玫瑰和一个小彩虹贴纸。苏裴微笑着说“谢谢。” 女孩得意地给苏裴看自己的衣服，说“师兄，你看我们这个90年代s是不是很怀念！” 等这群人走过去了，苏裴笑着问贺一鸣“我看上去有那么老吗？我的青春期也是在21世纪了好吗！这些小孩太不懂事了。” 贺一鸣拿过他手中的彩虹贴纸扔进路边垃圾箱“别让人误会。” 苏裴看看垃圾箱，自言自语说“为什么只给我贴纸，不给你？是因为你一看就是直男，而我看起来像gay吗？” 贺一鸣面无表情“不是。是因为你长了一张好说话的脸。” 苏裴哈哈一笑。 春夜的晚风吹了起来，苏裴心情好像越来越轻松。年轻学生的笑声远去，如同往昔一千多个日夜，都是这般经过。朋友来来去去，不管他和贺一鸣经历了多少，此刻能一起体验，已经是恋恋风尘中的一丝安慰。 戏剧社的聚会定在了一家酒吧。他们把二楼包了下来。 苏裴和贺一鸣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到了。大家一看到苏裴，都立刻叫了起来“苏裴！总算来了！” 戏剧社的聚会比同班同学的气氛更热烈，因为大家是因为兴趣凑到一起的。除了苏裴，也有几个人也在从事影视行业相关。 贺一鸣则被大家打趣现在可以做金主爸爸了。大家坐下来先喝上一轮。 苏裴中午的时候没有喝酒，到了晚上终于禁不住这气氛的诱惑，要了一杯啤酒。 戏剧社的男男女女，颜值比普通同学高些。不少女同学看起来还更漂亮了，在酒吧灯光和酒精的刺激下，空气中的荷尔蒙乱飞，气氛越发热烈。 有女生直接暗示苏裴，要不要结束聚会之后，去酒店“休息一下”。 苏裴差点把啤酒喷出来“你老公怎么办？” 当年戏剧社里的女主角说“我们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了，要不是为了老人孩子……早离婚了。我还羡慕你离掉了呢。” 苏裴说“那等你离了再说吧。” 女主角戳戳苏裴的肩膀“你别说你从来没背着你老婆偷吃过啊，我不信。” 苏裴说“我没有。” 他这话一出，引得好几人惊叹和怀疑。 贺一鸣坐在那里，一边喝酒一边想，你们这些人，根本不懂苏裴。 因为苏裴的坦白，大家开始玩起了真心话游戏。当然真心话未必都是真的，不过是为了说些刺激的话好玩助兴。 刚玩了一轮，又有几个人姗姗来迟，加入酒桌。 “你们怎么不等我就玩起来了！”来的人大声埋怨。 大家笑着招呼“快坐下吧！别废话了！” 贺一鸣皱起了眉头，他认出了来的人是章蒙。苏裴也与贺一鸣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两个人都不喜欢章蒙。 苏裴一开始其实和章蒙关系还不错。 当年他和章蒙都给戏剧社做编剧，章蒙也写小说，两个人还时不时交流投稿经验。但他投稿成功比章蒙多，一毕业就出版大卖小说。不知道怎么的，这刺激到了章蒙。他说可以帮章蒙看看新小说，帮着介绍编辑，章蒙却说他在故意讽刺，又对几个同学说苏裴的小说并不怎么好，能出版是撞大运。 苏裴便和章蒙断了来往。 然而这几年苏裴事业不顺，章蒙却有一本小说被改编成了电视剧，收视率还不错，章蒙收割了一波青少年粉丝，如今在微博上各种指点江山。 苏裴没想到今天会见面，他已经有很多年没和章蒙说过话了。 “我没想到章蒙会来。”苏裴低声对贺一鸣说。 贺一鸣说“无视他好了。就当他是个屁。” 贺一鸣不喜欢章蒙，是另有原因。 章蒙如今是个已经出柜的同性恋。但是在学校的时候，章蒙还没出柜，所以贺一鸣一开始并不知道，因为苏裴对章蒙不错，所以贺一鸣对他的态度也过得去。 后来贺一鸣渐渐感觉到了章蒙的不对劲，章蒙和其他男生不一样，他和贺一鸣说话的时候喜欢挨得特别近，手臂有意无意地碰到他，有时候又格外殷勤给他送这送那。 有一天，章蒙又那样腻腻歪歪和贺一鸣说话。贺一鸣一把把他推开，低声恐吓“你再敢这样和我说话，我把你头拧下来！” 章蒙懵了一秒，灰溜溜跑了。从此再不敢靠近贺一鸣。 这么多年过去了，章蒙好像还记得贺一鸣的恐吓，坐得远远的，没有挨着贺一鸣。 大家继续边喝酒边聊天玩游戏。 轮到章蒙出题的时候，他想了想，笑着说“如果在在座的人当中选一个和自己约一晚……” 大家的目光开始乱飘，都憋不住笑意。 章蒙把问题说完了“但这个人必须是同性。你会选谁！” 苏裴哈哈大笑，看向贺一鸣，也许是他的错觉，贺一鸣似乎也瞟了他一眼。周围的直男直女们已经叫了起来“呕！什么破问题！不带这么玩的！” 章蒙说“行行行，那换一个问法。如果必须在座当中选一个同性和你谈恋爱，先不约，你会选谁。这个不许作废！” 他转起了酒瓶，贺一鸣盯着那个酒瓶，转了一圈又一圈，速度慢了下来，最后慢慢划过他，指向了另一个男同学。 贺一鸣保持面瘫，只是手心已经出了汗。 那个男同学被大家起哄，逼了半天终于说“那选贺总吧。身价这么高，我不亏。或者苏裴，人又帅又温柔，我可以。” 大家都笑，章蒙笑着骂道“叫你选一个，你还选两个，你来劲了是不是！” 苏裴也笑着对贺一鸣说“看来我们要做情敌了！” 贺一鸣笑着抿了一口酒。 一众人一直闹了几个小时，苏裴到后面终于觉得累了，几乎要趴到桌子上。散场的时候已经深夜了，只是酒吧周围还很热闹。 但大家都不是十几年前的年轻人了，不可能在酒吧蹦一夜。大家结了帐，走出酒吧。 大家在路边又聊了几句，顺便等叫的车来。 贺一鸣叫苏裴和他一起走，他有司机来接。苏裴已经累得晕晕乎乎了，他这一天都情绪高昂，晚上又喝了酒，现在只想快点回家躺下。 贺一鸣正看着手机，章蒙凑了过来。他喝了不少酒，也醉了，贴着贺一鸣的后背，几乎要把下巴抵在贺一鸣肩膀上。 “贺总……你怎么就不承认呢……”章蒙嘟嘟囔囔。 贺一鸣嫌恶地侧过身甩开他，说“承认什么。” 章蒙仍像没骨头一样靠过来“我们其实是一类人……我那时候就觉得了。这么多年了，我还是这么觉得。你干嘛死不承认呀，我有那么不好吗？” 贺一鸣僵立在那里，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苏裴。苏裴正靠在路灯边，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你真是我的天菜……”章蒙越说越过分，“你的身材，你的腰，太棒了……” 贺一鸣额头青筋直跳“我和你说过吧，不许这么靠着我。” 章蒙说“我不行，苏裴就行？” 他说着这话，手已经摸到了贺一鸣的腰上，手上大力吃着豆腐。 贺一鸣猛地拽起他，一拳砸在了他脸上！ 章蒙发出一声尖叫，他踉跄几步，一头反而栽向贺一鸣怀中，像发了疯似的厮打，仿佛要和贺一鸣同归于尽。 贺一鸣一声不吭，把他抓起来一摔，又给他几拳。 周围人都叫了起来。酒吧周围的躁动，有许多陌生人驻足看好戏，戏剧社的同学都连忙过去拉架，好几个人架住了贺一鸣。 苏裴正呆着，听到动静，他吓了一跳。回头只看见贺一鸣站在那里，胸口一大片刺眼的血迹。苏裴第一反应是贺一鸣被人刺了一刀。 苏裴跌跌撞撞到贺一鸣面前，他的心都要炸了“贺一鸣！” 贺一鸣抓住苏裴的手臂，他很冷静“没事，不是我的血。” 苏裴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到了瘫在地上的章蒙，一脸的血，蜷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 那血的颜色在苏裴眼中渐渐变幻，像一滩五光十色的变异物质，苏裴的头晕得厉害，呼吸困难，他没办法站直了，慢慢弯下腰。 “苏裴，怎么了？想吐吗？”贺一鸣紧张的声音越来越远。 苏裴几乎是跪坐在了地上，贺一鸣扶住了他。 苏裴知道自己是心脏病犯了，但是他憋着一口气，还是问“你……把他打死了？” 贺一鸣急躁上来了，他说“没有！他流的只是鼻血！你怎么了？” 苏裴身体在发抖，他说“药……没带……” 贺一鸣要疯了“什么药？胃药？” 他一边叫旁边同学打救护车电话。 苏裴没能说话，他晕了过去。 第22章 贺一鸣眼睁睁看着苏裴声音微弱，在他面前失去了意识。周围的嘈杂他都顾不上，也等不及救护车了，他的司机正好把车开了过来。他立刻抱起苏裴，上了车直奔最近的医院去急救。 贺一鸣一直握着苏裴的手腕，数着他的脉搏。不知道是不是他焦虑中的错觉，苏裴微凉的皮肤下，脉搏是那么微弱。 “苏裴，能听到我吗？”贺一鸣一直唤他的名字，“苏裴，再坚持一下。” 苏裴神智不是很清醒，他仍是满面痛苦的神色，只是不时发出哼哼，是压抑的呻吟。 “是哪里不舒服？”贺一鸣问。 苏裴喃喃说“心脏……” 如果是平时，贺一鸣一定会发火，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他！ 但是现在贺一鸣所有脾气都没有了，他快被失去苏裴的恐惧压倒了。他只能将苏裴抱在怀中，忍不住抚摸着苏裴过分柔软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地说“苏裴，没事的，没事的。”他不知道这是在安慰苏裴还是在安慰自己。 幸好司机是老司机，对路极其熟悉，几分钟就开进了医院，马上进了急救诊室。 贺一鸣坐在等待区。现在已经是快凌晨一点了。但是医院中还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不时有摔破头的醉鬼经过，还有急匆匆的父母带着半夜发烧的小孩。 贺一鸣只是坐在那里，脑海中还是一遍遍回放苏裴发病的情形。原来有些镜头真的可以在人脑中像电影一样慢镜头回放。 司机去医院超市买了些饮料和点心，还去车上取了备用衣物。 “贺总，”司机把饮料给贺一鸣，“我把备用的衬衫拿来了，您可以去洗手间换一下。” 贺一鸣这才想起来自己衬衫上的斑斑血迹。但他现在哪里都不想去，不敢离开病房前半步。他用力握着易拉罐，慢慢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医生处理好了苏裴，从急诊转去了住院观察。 贺一鸣终于从医生那里听到了好消息，说苏裴的症状已经缓解了，不会有生命危险，在普通病房观察，明天再做详细检查。 贺一鸣让司机去附近开房休息，自己留在了医院。 他给苏裴弄了个单人房间，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守着苏裴了。 到了病房，贺一鸣终于把他那件衬衫脱了，换上件干净的。他越看那件带血的衬衫越生气，愤愤扔进了垃圾桶。 贺一鸣躺卧在病房里的小沙发上，只是一直看着苏裴。苏裴静静躺在那里，打着点滴，面色比刚才好了很多，睡得很安稳。 房间的墙壁是蓝灰色的，病床的床被都是白色的，这冷静冰凉的背景中，苏裴正在有规律地呼吸着。 贺一鸣刚这么凝视了苏裴十分钟，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贺一鸣终于接了手机。 “喂，贺总，你在哪里？”打来电话的人语气很严肃，也很不客气。 贺一鸣心情没刚才那么恐惧焦虑了，现在苏裴就在他的眼前，虽然不能说安好无虞，但至少人还在。 “我在医院，”他冷静说 ，“你打电话来，是出什么情况了。” 打来电话的是贺一鸣的形象公关于清泉。她是个三十多岁的干练女人，之前和贺一鸣合作一直很愉快——因为贺一鸣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名校出身，爱好运动，不赌不嫖不找外围，因为没有结婚，所以也不存在外遇之类糟心事。富豪常有的毛病，贺一鸣都没有。是于清泉这个危机公关最喜欢的客户了。 但今天夜里，于清泉认识到了，贺一鸣也是会搞事的。 “你现在在哪个医院？受伤了吗？”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你最好尽早离开医院。我们碰个头，你不要在网上发表任何言论。” 她再三叮嘱贺一鸣不要在网上说话。 挂了电话，贺一鸣打开几个最红的社交a，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他在酒吧门口打了章蒙，引人路人围观，章蒙倒在地上的样子被人拍了下来。之后又是苏裴被刺激得心脏病发作。现场一片混乱，几个同学纷纷大喊“叫救护车！” 这些照片和视频马上引爆了网络，然后越传越离谱。 “厉害了！贺一鸣打人了！” “真的是贺一鸣。” “确实是贺一鸣，这张脸看得很清楚！” “天啊，流了好多血。太严重了吧！” “贺一鸣把人打成重伤了……” “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太吓人了。贺一鸣是把人往死里打。太恶心了。” “这个视频里为什么地上躺着两个人？贺一鸣把那个人搬到哪里去了？” “贺一鸣一挑二。” “我就在现场，和我女朋友一起，刚从酒吧里出来就听到有人喊打人了。过去的时候就看到贺一鸣揍完一个又揍一个，跟疯了一样，拉都拉不住，据说打的是个基佬摸了贺一鸣。” “我听酒吧的人说，是在卫生间上厕所的时候骚扰了贺一鸣。” “贺一鸣威武，这种人就该打死。” “我是直男，真的一靠近这种人就起鸡皮疙瘩。这种骚0踢到铁板就不要怪别人铁拳不客气。” “真把人打死了吗？” 半个小时之后，网络上的传言已经从一开始的“贺一鸣打人啦”变成了“贺一鸣打死了两个同性恋”。 于清泉看着网络上病毒一样传播的流言，觉得自己真要化身狂战士了。 但是这时候贺一鸣本人却失踪了，她打了好几个电话才联系上贺一鸣。 贺一鸣本人听起来并不紧张。 “全交给你处理。”他说。 于清泉催贺一鸣快点和她见面，贺一鸣没有反应。她开始感觉到贺一鸣的难搞了。 她只能先出了一个声明，辟谣“贺一鸣打死人”。但“贺一鸣打人”这件事没法否认，现在到处都是摄像头和手机。 在微博上“贺一鸣打人”在大半夜成了第一热点新闻。除了各种谣传之外，被打的章蒙也被人认了出来。 章蒙写的是面向青少年的仙侠小说，所以青少年粉丝比较多。这个群体是最鸡血的，大半夜跟打了兴奋剂一样掐贺一鸣。 他们决不相信自己喜欢的章蒙会去“骚扰”贺一鸣。一定是贺一鸣方面的诬陷！ 网络上已经掐成了一片。 但贺一鸣没心思关心这些，他只想守着苏裴。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苏裴醒了。 他脑子里迷迷糊糊的，一睁开眼睛，先看到的是蜷在沙发上的贺一鸣。那张沙发太短，贺一鸣的大长腿无处安放，看起来就睡得很不舒服。 苏裴心中涌起一阵内疚。他想了起来，自己是突然发病了，看来贺一鸣是守了他一宿。 他低声说“一鸣……”声音有些沙哑。 贺一鸣听到声音马上睁开了眼睛，他起身到苏裴床边，也低声问“你醒了？怎么样？” 苏裴说“没事……” 他现在真觉得没事了，甚至觉得头脑很清醒。 贺一鸣皱着眉“你心脏病了。怎么可能没事？” 苏裴说“我不该喝酒熬夜的……” 他自己先做了检讨，免得贺一鸣骂他。 贺一鸣忍住了，这些事情后面再跟苏裴慢慢算账，现在最重要的是让苏裴养好身体。 他尽量温柔地说“先不说这些，你好好休息。现在觉得怎么样？饿了吗？” 苏裴慢慢憋红了脸，贺一鸣着急“哪里不舒服？我叫医生。” 苏裴小声说“我想去洗手间……” 他一夜没去洗手间，又输液了，现在膀胱像要爆炸了。但是他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不知道是不是医生给他用的药的关系。 贺一鸣一声不吭把他架了起来，苏裴整个人都靠着贺一鸣，病号服领口大，他又瘦，一走动领口那一大片肌肤露出来，几乎能看到胸口。 贺一鸣咬紧了牙关。 苏裴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按说他和贺一鸣大学时候还一起去过浴室，都是男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但是现在他这样，几乎挂在贺一鸣身上，他甚至能感受到贺一鸣手臂上肌肉的力量，甚至是贺一鸣的气息。 他们默默无声地完成了这个过程。苏裴终于一身轻松重新回病床上躺着。 贺一鸣低声说“你再睡一会儿吧。现在还早。” 苏裴“嗯”了一声，又说“你没打电话给我妈吧？” 贺一鸣说“我打算到早上再打。昨天你进医院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 苏裴说“那先别给她打电话了。我不想吓着她。” 贺一鸣忍了忍，没说话。 苏裴知道贺一鸣想说什么。但是他觉得贺一鸣才是该被他批评的那一个，他现在什么都想起来了，包括章蒙被打的那个惨样。 他也不喜欢章蒙，但是贺一鸣打得也太狠了，像是失去了控制那种。他以为过了这么多年，贺一鸣应该早不会打人了。 但是现在谈这个不合适。他怕自己和贺一鸣话不投机，再吵起来。 “你在这里呆了一晚上？”苏裴轻声问。 贺一鸣说“我不放心。” 他这一句话触到了苏裴心中那一点柔软之处，苏裴喃喃说“要是世界上所有人都知道你有这种温柔该多好……” 第23章 现在是凌晨时候，病房中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窗帘中只透出一线微光。 贺一鸣和苏裴低声说话，叫他再多睡一会儿。 苏裴乖乖闭上了眼睛，低声说“小说，还没有看。想看吗……” 贺一鸣立刻反应了过来，他和苏裴本来说好了，校庆的时候要一起读改过的小说。他以为苏裴已经忘记了。 “我还以为你放了我鸽子。”他说。 苏裴嘴角像是有微笑“我已经发到你邮箱了。已经写完了，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贺一鸣为这一点特殊待遇感到满足“我又是第一个读者。” 苏裴说“是的。” 贺一鸣卧在沙发上，立刻打开手机读了起来。 过了一刻钟，贺一鸣说“苏裴，我上次是不是说过我不喜欢？” 苏裴迷迷糊糊地说“嗯……是啊……你还是不喜欢吗？” 贺一鸣说“我说错了，这本很好。我比上次感觉好多了。越看越好。” 苏裴轻轻笑了一声“是不是因为我躺在这里，你才这么说的？我可不要安慰奖啊。” 贺一鸣立刻说“我怎么会糊弄你。” 小说情节并没有大改，但是人物性格和表述都做了调整，看起来更流畅了。而且贺一鸣知道上一次他是带了偏见，他不愿意看到“沈岚”出现在任何地方，所以用一种别扭的心态来阅读。 但现在再看，这个角色只是某些点像沈岚，但并不是沈岚，而且修改之后也更加合理，完美融入小说。 他确实觉得很好看。 苏裴说“是吗……你喜欢就好……” 他慢慢又睡着了。 在凌晨时候，全世界好像只剩他们两个人，苏裴睡着，而他醒着，还在读苏裴的小说，这差不多是至福的时刻了。 苏裴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贺一鸣已经走了，苏裴转过头，床头小桌上有一份保温的早饭和字条，都是贺一鸣留下的，说今天下午还会来看他。 贺一鸣还给苏裴请了个护工，可以照顾苏裴做检查。 医生再次严肃警告了苏裴，要求他一定要戒烟酒，而且一定要随身带药。苏裴这次也是后怕，他没想到才过了三个多月又发作了一次。 但当时贺一鸣的样子，实在太过恐怖。他真以为贺一鸣受伤了，又以为贺一鸣把章蒙打死了，再强大的心脏都受不了。 苏裴不像贺一鸣，他是没有实战经验的人，顶多是在学校里和同学有过矛盾，没在社会上混过。贺一鸣不一样，他在大学里才认识贺一鸣的时候，就直觉贺一鸣是打架很厉害的那种，学校周围一听他名字都知道的那种，事实证明他没有想错。 但是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贺一鸣居然还这么血气方刚。 苏裴偶尔还是会为这种事情感到一种淡淡的惆怅——贺一鸣干脆利落撂到一个人，他则是围观一眼犯了心脏病。他和贺一鸣还真是两个极端。 到下午的时候，苏裴的手机开始忙起来了，充满电之后一直在有提示音。原来网上的八卦群众把苏裴也认出来了。 贺一鸣方面昨天夜里已有辟谣。说一人是与贺一鸣有冲突，另一人则是恰巧在现场的无关人士，并没有卷入冲突，只是突发急病，所以送医入院。 之前苏裴和贺一鸣在看剧的时候碰上，曾经照过一张合照。这一对比，大家认出来，倒在地上的第二个人，确实是贺一鸣的朋友，不是被贺一鸣打成那样的。 然后很快有人认出了苏裴——他做过编剧，很多影视业内人都认识他。 所以不断有人来问候。 “苏老师，什么情况？现在身体好了吗？” “听说你卷入贺一鸣的事件里了？不严重吧？” 苏裴没有精力一一回复，只是发了个朋友圈，说自己现在一切都好。 苏裴中午时候和母亲文心兰打了个电话。 他没说太详细，只说自己在校庆的时候参加同学会，从酒吧出来突然发病了。 文心兰一听就啊呀啊呀，然后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还没看到网上的消息，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不知道事情闹多大，她只关心苏裴现在的病情，听苏裴轻描淡写说“只要按时服药就行了”，她急了起来“怎么？你别不当回事！这是大事，最大的大事！” 她在家做了些营养粥，下午带来了医院。 看到苏裴正躺在病房里看电视，精神和气色都还好，文心兰这才缓过来，长舒一口气，坐下来仔细盘问苏裴。 她其实最担心的是遗传的问题。苏裴的父亲就不是一个身体很强健的人，去世的时候虽然不是因为心脏病，但心脏问题给他身体造成了很大负担。 她最怕苏裴变成那样。 苏裴这时候反而看开了些。他母亲在这里恐慌，他再恐慌怎么行，他劝文心兰“幸好发现得早，吃药能控制。定期检查，要是严重了，我就做手术。这不是什么绝症。” 文心兰眼睛已经红了“小曲奇还那么小，要是她现在就十八岁就好了。让她出国找她妈去，上了大学让她自己闯。” 苏裴心说，小曲奇上了大学，虽然不用人照顾生活了，但他还是得供她大学的学费。 也许他可以叫小曲奇上了大学去打工自己挣生活费去。 母子两人正聊着，贺一鸣来了。 他是从公司和于清泉那里脱身的，一脱身立刻来医院，还带了水果和牛奶。他一进来，和文心兰正好撞个正着。 文心兰只觉得贺一鸣眼熟，一时没想起他是谁。 苏裴莫名一阵心虚，立刻说“这是我的老同学，贺一鸣，以前我们玩得很好的。” 文心兰恍然“哦对！我想起来了。贺一鸣……”她知道贺一鸣是谁。 她说“怎么，你们是这次校庆同窗会又遇见了？”但她以为贺一鸣这几年公司越做越大，已经不怎么和苏裴来往了。 贺一鸣与苏裴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说“阿姨，是的，苏裴发病的时候，我把他送来医院的。我有点不放心，所以下午再来看看他。” 文心兰立刻对贺一鸣好感大增，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干出一番事业，还这么平易近人，对老同学如此关怀。 苏裴又劝文心兰早些回家，他在医院有护工照顾，文心兰留在这里，他不安心。另外这个周末小曲奇回家，只能由文心兰照顾。 他暂时还不希望小曲奇知道这事情。 好不容易把文心兰劝走了，贺一鸣才能与苏裴自由说话。 苏裴问贺一鸣“你怎么又来医院了，我以为你应该很忙。” 贺一鸣说“我是挺忙，但是这个时间还是有的。” 苏裴知道网络上现在乱糟糟的，说什么的都有。打人毕竟是暴力手段，对青少年的引导不好，骂贺一鸣的都是因为这个——凡事不可用拳头来解决。 他看贺一鸣的脸色，眉心一直蹙着。 “章蒙怎么样了？”苏裴低声问。 贺一鸣冷笑“你没看到吗？他在网络上抨击我，说我这边对他的指责完全是污蔑他。” 苏裴对这话听得云里雾里，网络上现在关于这事情的讨论太多，他看不过来，只知道事情好像和章蒙是同性恋有关。 “章蒙骚扰你了？”苏裴问。 贺一鸣正在削苹果的手一顿，他说“你怀疑什么？” 苏裴立刻说“我相信你。这确实像是章蒙会干的事。” 贺一鸣不想详细说件事，他已经交给于清泉处理了。但是他的底线是不会对章蒙道歉，他恶心章蒙。 网络上的骂战在今天达到了高潮。贺一鸣本人没有出来说话，但他的公司里却纷纷有人跳出来表忠心，对章蒙毫不客气，还讽刺章蒙的性向。 贺一鸣的粉丝也很大一部分是宅男，与章蒙的粉丝群体又是一顿乱掐。 但贺一鸣一点不着急，他已经让于清泉搞到了监控，但是他们还没有放出来。 “除了章蒙的粉丝骂我，还有你的粉丝也骂了我。”贺一鸣说。 苏裴说“我的粉丝？” 贺一鸣说“你的小说粉丝。虽然没章蒙那么狂热，但是也怪我把你卷了进来。还害你被错误鉴定了好几次。” 苏裴笑着说“我都不知道我现在还有粉丝。” 贺一鸣看着他“怎么没有？只不过平时没有事，所以不出声罢了。不过你的粉丝都是很讲理的人。我确实不应该吓到你，让你看到那么血腥的画面。” 苏裴不和他说这个，只是催促他快点把这事情解决掉。他不想看到那么多人骂贺一鸣。他光是随便看一看都觉得郁闷。 “你这次是冲动了点……但网上有些骂得真的太过分了。把什么恐同的大帽子都往你头上扣。”苏裴忍不住为贺一鸣操心。 贺一鸣静静地说“如果我确实恐同呢？” 苏裴一怔，他和贺一鸣还真是第一次聊到这方面的问题。他们大学时候几乎不知道同性恋的存在，或者说知道有同性恋，但离他们的距离太遥远。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章蒙喜欢男人，也认识了几个同性恋朋友。 “可是……你不是和林慕云玩得很好吗？她也是同性恋。你能和她做朋友，就不是恐同。”苏裴说。 贺一鸣说“她是女同，不太一样。” 苏裴一时没说话，他在认真思考。 贺一鸣忽然说“算了，我们别说这个了。没有意思。” 贺一鸣想，他何必给苏裴出难题。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恐惧”。 到了晚间时候，苏裴不许贺一鸣在这里守夜，他把贺一鸣赶了回去，要他好好回去睡觉——这两天事情闹得，贺一鸣也没能好好休息。 这天网上，网民们终于把贺一鸣骂够了。于清泉看准时机，放出了监控。只见监控上清清楚楚可以看到，章蒙先和贺一鸣搭话，贺一鸣转过头不理睬他，他还非常贴近贺一鸣身体，不断骚扰贺一鸣。 这个视频一出，本来众人对章蒙的同情一下子消失了，现在轮到章蒙被各种讽刺了。 贺一鸣顺利洗白。 第24章 苏裴在医院又观察了一天，情况已经稳定，他便办了出院。出院之前他给贺一鸣发个消息，说自己出院了。 贺一鸣很快回复了他怎么那么快出院？ 苏裴告诉他，医生让他回家休息，不需要住院了。他的母亲为他请了个钟点工，在家里休息比医院更舒服。 他又谢谢了贺一鸣这几天对他的照顾。 贺一鸣没再多说，叫苏裴好好休息，他几天有些忙，下周从外地回来再来看苏裴。 苏裴再次返回家中，下了出租车，站在自家楼下，抬头看向自己家，不过两三天时间，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乘着电梯上了12楼，打开房门，舒了一口气。 虽然网络上的骂战已经平息了，又有新的新闻让人关注，但是苏裴的生活中的影响还没有平息。朋友圈和同学群中还不时有人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家族群里也有人认出了苏裴，纷纷问他怎么回事。 “小裴，你被人打了吗？” “裴裴，你认识贺一鸣？” 苏裴只能在家族群里说自己是个被无辜波及的路人，他不愿意说太多。 姚至诚也给苏裴打了电话，他很后悔那天晚上没跟着贺一鸣和苏裴一起去聚会。 “要是我在那里，说不定能拦着些章蒙。”姚至诚说。 苏裴不解“拦着章蒙？” 他原以为姚至诚要说的是拦着贺一鸣打章蒙。 姚至诚说“章蒙那个人……本来就不检点，喝了酒对贺一鸣动手动脚的。我要是在会留个心，不让他接近贺一鸣。” 苏裴以前真没注意到这一点“原来是这样。我以前都不知道章蒙会这样。” 性向是一回事，性骚扰又是一回事。 姚至诚说“你不知道吗？大学的时候章蒙就有这苗头了，不是第一次这么对贺一鸣了。我听贺一鸣提起过。你真不知道？” 苏裴有些吃惊，他和贺一鸣无话不说，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他想贺一鸣是个要强的人，大概不屑于谈这种事。恐同似乎也找到了缘由。 但贺一鸣为什么愿意让姚至诚知道，却不告诉他？ 苏裴想不明白，也许朋友间也是会有选择性的有所保留的…… 苏裴一边应付着亲戚朋友，一边想着怎么补上这几天的进度——他生病了并不意味着可以不工作了，新剧本还在等着他。 幸好请的钟点工按时到了，她每天过来三个小时，打扫，清洁和做营养餐。 这位钟点工阿姨是个热心肠，做事也麻利，但做菜偏咸，苏裴提了要求之后，她做的味道又淡而无味，虽然看起来够营养健康了，但苏裴吃得不多，也不怎么舒服。 除此之外，他的工作上也有些麻烦，剧组那边虽然说体谅他的身体情况，但是问他能不能按进度完成，言下之意，如果他不能完成，他们打算换一个编剧。 苏裴为了加快进度，只能打了电话，问两个编剧助理能不能有空来他家里一起工作。 小颜一口答应。她之前问过苏裴住院的事情，甚至主动提议过到苏裴家工作，苏裴当时没同意，考虑了两天还是让她来了。 苏裴现在心里没有风花雪月，只想快点提高效率。他想着如果小颜来了，配合不好，效率不高的话，他再想办法。办法总比困难多。 贺一鸣这天来苏裴家的时候，是下午快五点时候。他这次又在后备箱里装了不少东西带过来，他提着给苏裴准备的各种吃的用的，愉快地按下了门铃。 “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声应门。 贺一鸣以为那个是苏裴家里的钟点工，只是听起来有点年轻。 他上了楼，苏裴家门已经打开了，一个年轻女孩正在门口迎他。 贺一鸣脸黑了，他认出了小颜。 有一瞬间他想把手里提着的东西砸在苏裴家门上。但是他还是沉着地走了进去，看看苏裴在搞什么。 苏裴正坐在沙发边，旁边是电脑，茶几上堆满了书和稿子，还有块小白板上写满了时间线。 他穿着厚厚的家居服和拖鞋，一看就是在家里宅了好几天的样子，但是周围都是工作环绕着他。 一看贺一鸣来，苏裴立刻笑着招呼他“沙发这边太乱了。到这边来坐。” 他去餐厅给贺一鸣泡茶。 小颜立刻说“苏老师我来吧！” 她十分熟练地打开橱柜找出茶杯。 贺一鸣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给苏裴一个眼色，意思是“小颜怎么会在这里？” 苏裴说“我想在家休息也是浪费时间，还是在家把事情做起来比较好。每天工作时间也不长，但是效率还行。” 贺一鸣不置可否，只说“你最好听医生的，好好休息。” 苏裴笑着说“我现在天天吃阿姨做的病号餐，不烟不酒，按时睡觉，已经胖了三斤了。” 贺一鸣哼了一声“我去下洗手间。” 他闪进洗手间，把门锁好，然后仔细检查了洗手台和浴室架子上的洗漱用品。所有的东西都是单人的，护肤品也是男性使用，牙刷有两支，不过另一支一看就是儿童牙刷。 贺一鸣面向镜子，觉得像有一个变态在看着他，但他心中确实愉快了些。 他从洗手间出来，一言不发坐在桌边。 他相信苏裴会马上明白。 果然不用几秒钟，苏裴就对小颜说“小颜，你今天先回去吧。今天我和贺总叙叙旧，还剩一点明天再修改。” 小颜立刻说“没关系，我晚上回去把它修了。” 她立刻收拾了自己的包和电脑，和苏裴道了别，又对贺一鸣微笑着说“贺总，您慢慢坐。” 她很热情和坦然，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 贺一鸣心想，这个虽然没沈岚那么难缠，但这是另一种难缠。 想到沈岚，贺一鸣问“沈岚知道你生病的事吗？” 苏裴说“应该知道了吧。小曲奇的外婆已经知道了，还打了电话过来。不过沈岚没声音。” 贺一鸣说“这样更好！我还怕她来骚扰你。” 苏裴摇摇头“她现在在忙着她的新生意。” 他们对视一眼，苏裴立刻读懂了贺一鸣的眼神“说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贺一鸣问“你和这个小颜没有情况？” 苏裴举手发誓“我这都是为了剧本。绝对没有别的心思。” 他又补充“就算之前小颜有什么想法，之后也不会有了。我离婚有孩，有心脏病，她图我什么？” 贺一鸣失笑，说“是啊，图你什么？” 苏裴也笑起来。 贺一鸣觉得他笑得傻乎乎的，不明真相真幸福。 苏裴觉得贺一鸣真好，还把他当成从前那个校园万人迷，女生都喜欢他。这叫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吗。想到这个，苏裴笑得更欢乐了。 两个人笑过了之后，苏裴说“我本来该请你吃饭的，不过阿姨只做了一份饭菜……要不然我们出去吃吧。” 贺一鸣说“我看你是嘴馋了。” 他看了一眼阿姨给苏裴准备的晚饭，搭配还算合理，但一看做得就不好吃，随便煮一煮，弄熟了就行的厨艺。 他尝了一口，比他想的味道还差。 “这个钟点工太不行了。”贺一鸣说。 苏裴说“没办法，现在家政也抢手。这个阿姨至少打扫卫生还行。” 贺一鸣不多话，三下五除二整了好几个菜，都是少油盐，但依然色香味俱全。 苏裴这才胃口大开，吃了满满一碗饭。 两个人吃过了饭，去散了散步，消食加锻炼，一路上讨论了新剧本，贺一鸣给他做了免费顾问。回来之后，贺一鸣又帮他把沙发那一块乱糟糟的稿子收拾好了，之后还把房间里一个坏掉的拉门修好了。 贺一鸣要苏裴什么都别干，只管休息。 苏裴原来觉得这一周在家里休息得不错，但贺一鸣一来，他这才发现什么是真正的舒适和惬意，这几个小时他才是得到了真正的照顾。 贺一鸣又把家里都检查了一遍，然后取了几件小东西给苏裴，都是些日常使用便利的东西。 “这是电子药盒，可以定时提醒吃药，这样你不会漏服药。” 他又拿了个手环给苏裴“这是我的公司的产品，带上手环更方便追踪身体数据。” 苏裴没有带好，贺一鸣帮他调整一下，他的手指无意中擦过苏裴的手腕。两个人在那一瞬间都没有说话。 “这真是……”苏裴挥了挥手臂，“我最近好像对你说了太多谢谢了。” 贺一鸣看着他“那就别说了。” 苏裴笑了笑，他没有再说谢谢。 一个手环并不算贵重，但是苏裴完全能感到贺一鸣的心意。 他开始觉得自己不能太依赖贺一鸣这种照顾了。贺一鸣来的几个小时，他的身心是完全放松的，如果他将这种偶尔的几个小时当成理所当然，那日常生活会变得更加困难。 这正是所谓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只不过这里的奢侈不是金钱，而是那种温暖和幸福的感觉。 第25章 第二天小颜来苏裴这里的时候，注意到了苏裴手腕上的手环。 “苏老师，这是贺一鸣带来的吗？” 苏裴承认了。小颜说“他和你真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了。没想到他和看起来不太一样。” 苏裴问“他看起来什么样？” 小颜说“像个戒备心很重的人。昨天我在这里，他都不愿开口说话呢，好像要说的话是我听不得的。” 苏裴说“他只是在不熟悉的女生面前很矜持。” 他看小颜一直在问贺一鸣的事，便开玩笑说“怎么，你对贺一鸣有兴趣？要不要我帮你和他牵线搭桥？” 小颜立刻说“那还是算了，虽然做梦想嫁亿万富翁，但我很有自知之明，他那种人我是驾驭不了的。我只是想写一个有趣的人物，如果以后能写贺一鸣的专访，会很有意思。” 苏裴笑了笑“做他的专访可不容易，你还没到那功力。” 他翻开剧本，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过了几天，苏裴又去了医院复检一次，情况还不错，他可以适当出门了，不需要总是在家中休息。小颜也不需要再来他家中工作，不过苏裴为感谢小颜这段时间帮他赶进度，给她买了一箱子零食，还发了个红包。 钟点工阿姨还是会来，不过改成了隔一天来一次。 苏裴给她做菜提过一些建议，但是她进步不大，苏裴知道对她来说，只要做得差不多就有工钱，不需要那么用心提高厨艺，再说了，一般人很难做到贺一鸣那程度。 苏裴开始认真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依赖贺一鸣了。 苏裴想，贺一鸣这些都是对老同学老朋友的关怀。他看着贺一鸣经历过最困难的时候，所以贺一鸣在他困难的时候也给予了回报。但是他觉得，当年他们都还很不成熟，他能给贺一鸣的，远不如如今贺一鸣对他的照顾。 但他和贺一鸣只是朋友。他不能这么依赖贺一鸣。如果在一个朋友身上他才能找到那种夫妻家庭般的温馨，那是不正常的……是对贺一鸣的冒犯。 苏裴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寂寞了。 人原来要经历那么多，才会明白爱情需要的不仅是荷尔蒙和肆意挥洒的热烈，还要有一颗坚实温柔的心。 所以真爱是那么难得。 打人事件半个月后，贺一鸣与陈幸“分手”了。 他们正式公布了分手的消息。本来这段互惠互利的公关恋爱还会持续一段时间的，但是这当中出了些差错。 贺一鸣打了章蒙之后，他的公关于清泉曾经要求陈幸在微博上发一条微博力挺“男朋友”，这样对贺一鸣的形象有好处，但是陈幸的公关不同意，认为这样有损陈幸的形象——陈幸是超模，她的业内太多同性恋人士了，许多设计师都是同性恋。贺一鸣打了同性恋，陈幸为他站台，在业内影响不好。 贺一鸣与陈幸之间还没有直接矛盾，他们的公关就暗暗角力起来了。 贺一鸣和陈幸谈了谈，他问陈幸如果介意的话，他们可以“分手”了。陈幸迟疑了一下，说“其实我知道早就应该结束了。可能我一直有一丝幻想。” 她并不在意公关的矛盾，她其实一直想着也许能假戏真做。但是显然贺一鸣并没有这想法，她再拖下去也没有意思了。 他们做了公开分手的决定，两个人都像是解脱了一般。 陈幸走后，贺一鸣给于清泉打了个电话，让她安排好“分手”。 他说“真有意思，如今谈恋爱都不需要本人参与了。只要选好几张照片，找好狗仔，有一个厉害的公关，就能凭空捏造一段全民皆知的恋爱关系。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东西是不能造假的吗？” 于清泉很平静地说“贺总，这都是为了你的事业。” 贺一鸣知道于清泉说得没错，说到底，这都是生意。 有的总裁是成功学鸡汤大师，有的则是宣扬自己不爱钱只是爱奋斗。他则是给人一个完美的直男形象，他做的事情其实是同样的性质。 但他现在渐渐感到了疲倦——他怀疑自己还能维持这种伪装多长时间。 苏裴很快知道贺一鸣和陈幸“分手”的事情。他在朋友圈里看到了别人转的新闻。 他立刻给贺一鸣留了言你和陈幸分手了？ 贺一鸣打了电话过来，苏裴一接电话，贺一鸣立刻说“你是不是傻了？我之前和你说过，我和陈幸不是真的，根本没有在一起过。现在公布分手，相当于中止合作罢了。” 苏裴说“我都快忘记。毕竟她和你看起来还挺般配的。” 贺一鸣嘟哝“般配个鬼。” 苏裴说“你真的没有和她在一起过吗？多好的女孩啊。” 贺一鸣忍不住说“你只和她见过一次面，说过几句话，她就是多好的女孩了？看任何人都别看表面。” 苏裴哈哈一笑，说“你没有真失恋我就放心了。” 贺一鸣说“如果我失恋了，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苏裴还真认真思考起来了，只是沉默不语。贺一鸣立刻把话糊弄了过去“总之我和陈幸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公关关系谈什么失恋？你别想那么多。” 苏裴想，他这段时间生病，贺一鸣经常来看他，工作之余分了太多时间给他。如果陈幸真是正牌女友，贺一鸣几乎没有时间陪她。 苏裴想，自己不应该那么自私。他不能贪恋朋友给的温暖和照顾。他该劝贺一鸣多陪陪下一个女朋友。 所以贺一鸣又一次和他说要过来的时候，苏裴找了个借口，说自己在母亲那里，要去看看苏家老人，不在家。他想给贺一鸣足够的私人时间。 这个周五的时候，苏裴去学校接了小曲奇。他虽然病好的时候和常人无异，但暂时不敢开车，打车去接了小曲奇。 小曲奇这两周周末都是在奶奶那里过的，因为苏裴要养病加上赶剧本，所以没让小曲奇回家。他也没告诉小曲奇自己是心脏病，只说是流感。 半个月没见爸爸，小曲奇看到苏裴，并没有苏裴想象中那么激动，她有点无精打采的，慢吞吞走到苏裴身边，轻轻抱了他一下。 苏裴摸摸她的头“怎么了，见到爸爸不高兴？” 小曲奇说“没有。爸爸，你病好了吗？” 苏裴说“好多了。” 回到家之后，苏裴接到了小曲奇老师的一个电话。老师告诉苏裴，小曲奇这周和班上几个同学吵架了，有些不愉快。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小曲奇这段时间明显不太开心，家长最好好好沟通一下。 苏裴挂了电话，立刻问小曲奇“你这周在学校，是不是有些不高兴？是因为没和爸爸一起过周末吗？” 小曲奇慢慢点头，说“有点……我和人吵架了……” 她自己说了吵架的事情。 苏裴问“为什么？” 小曲奇把事情说了。原来网络上没有秘密可言，贺一鸣打人的事情，有家长也看到了，认出里面的苏裴。 过了一周之后，班上的小学生也有不少人都知道了，但是对小学生来说，把话传歪了更容易了。 于是有人主动去问小曲奇“苏窈，你爸是不是和人打架了！还打输了？” 小曲奇很气愤“我爸才不会和人打架！” 小屁孩之间的吵架总是那么无聊，小曲奇的爸爸不再是“又帅又年轻的厉害编剧”，而是成了“在酒吧门口打架的坏人”。 这把小曲奇搞得郁闷得够呛。她虽然聪敏，但是毕竟只是一个三年级小学生，除了吵上几句，也没有好办法解决。 现在她问苏裴“爸爸，你真的和人打架了吗？” 苏裴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没有。你就为这事情郁闷？” 小曲奇叫了起来“就是郁闷嘛！” 苏裴说“别郁闷了，爸爸有办法。” 他们正说着话，贺一鸣又打来了电话，他问苏裴有没有时间，他请苏裴，还有小曲奇吃饭，有一家私房菜很不错。 苏裴立刻说“不了。今天小曲奇有点不舒服……嗯，对，对，有点小感冒。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小曲奇发出抗议的声音，苏裴捂住她的嘴。 贺一鸣在电话那头听到了小曲奇的叫喊声，是那孩子一向的精力旺盛，这一点又让他想起沈岚。他心里一沉，他觉得苏裴最近似乎在躲着他。 第26章 贺一鸣没有追问苏裴是不是在躲着他。因为这话问出口，苏裴当然只会否定。 贺一鸣没有点破，没有问为什么。这次和上一次不一样，他和苏裴之间好好的，没有争吵，苏裴突然这样，那就说明他是真的需要时间和空间。 不过贺一鸣还是忍不住试探了两次，一次是约苏裴出来，一次是问苏裴在不在家。苏裴果然都找了借口，拒绝了他们的见面。 “这周我要和小曲奇参加亲子活动。他们学校总是那么多事情，”苏裴在电话中解释，“我在外地的时候没办法，现在在家，正好多陪她。” 贺一鸣说“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如果需要参观父母工作场所，我可以把我的办公室借给你。” 苏裴被他逗得哈哈大笑“那真是杀鸡用宰牛刀了。” 贺一鸣不再说什么。 苏裴并没有撒谎骗贺一鸣，他最近确实要陪小曲奇参与一个活动。他帮小曲奇班上排一部小话剧，学生表演，如果排得好可以代表学校出去比赛。 之前小曲奇和同学吵架，就是因为同学怀疑她的爸爸不是个正经编剧，现在苏裴要给自己女儿找回场子。 给小朋友们排一出剧对苏裴来说轻而易举。毕竟他从大学开始就一直给戏剧社排戏了。 小曲奇班上这次要排的剧是《小王子》，苏裴花了两个晚上将《小王子》改编成了半个小时左右的儿童话剧。 小曲奇已经看过《小王子》的故事了，但她还是要苏裴又陪她看了一遍，父女两个对照着原作小说，一边读剧本。 小曲奇靠在苏裴身边，听他低声讲解。 “这一段飞行员的回忆很好，但是放进去之后，在舞台上会拖慢节奏，所以删掉了大部分，缩减改写了……” “这是第一幕结束，然后一个转场……” 小曲奇喜欢这个故事，苏裴改编的剧本她也看得非常认真。他们读完剧本之后，苏裴问小曲奇“你想演哪个角色？” 小曲奇说“小王子，玫瑰，和狐狸，我都想演。” 苏裴笑了“你只能选一个。” 小曲奇犹豫了一下，她选了玫瑰。 因为玫瑰最美丽，而且小王子偏爱她。她要做被偏爱的那一个。 苏裴毫不意外自己女儿的选择。 他笑着说“那你就是小玫瑰曲奇了。” 小曲奇睡下时候，苏裴给她盖好被子，说了晚安。小曲奇闭上眼睛，像是自言自语小声说“我觉得妈妈也像玫瑰……” 苏裴心头一酸，他对沈岚已经没有留恋和希望了，他是为女儿心酸。在小曲奇稚嫩的眼中，世界并不复杂，她只想看到妈妈美好的那一面。 苏裴站在房间门口再一次说“小曲奇，睡吧。”他轻轻关了灯。 第二天苏裴送小曲奇上学的时候，和她一起去了学校，和老师聊了聊，然后下午的时候，和班上的小朋友一起排剧。 苏裴和老师一起选角色，小曲奇因为爸爸是编剧，又长得漂亮能说会道，理所当然地拿下了玫瑰这个角色。 苏裴来了三天，帮老师定下了基调，接下来他不用每次排练都过来，一周去一次，或者看录的视频做指导。 这样一来，小曲奇在同学中间找回了信用——她没有撒谎，她的爸爸确实是个好编剧。而且小屁孩们一样会以貌取人，看到这样一个高高瘦瘦的帅气叔叔，连老师和他说话都笑容满面，他们都变得规矩很多，跟着叫他“苏老师”。 五一之前，小曲奇班上的话剧终于在校内演出了。苏裴当天去了学校，到临上台的时候还给小曲奇加油。 表演的时候，苏裴坐在台下，看到小曲奇头上带着玫瑰花环出场的时候，他听到旁边都是赞叹的声音。白净漂亮的小姑娘，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 苏裴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享受自己的工作成果了，虽然这件工作没有任何酬劳，却让他感到异常满足。 演出结束后，小曲奇的班主任马上告诉苏裴一个好消息，学校已经觉得选用他们班的表演去参加区里的比赛。 苏裴答应会把剧本再修改得更精致些，帮着再排一版。 最近的工作顺利了很多，新剧本已经完成了一半，制片公司那边的反馈很满意，导演用剧本片段试镜了演员，除了早就定下来的主角，其他重要配角的演员都陆续定了下来。 现在苏裴写作在脑海中有了具体的演员形象，他可以根据演员的特色，再修改剧本，把人物写得更贴近符合演员本人。 他开始感到这次《八零新事业》是他遇到过的最靠谱的剧组，至少目前制片公司的态度比之前的好多了。 工作顺利的同时，苏裴却有了另一种空虚——自从贺一鸣上次给他打过电话，他们有段时间没联系了。他想着要给贺一鸣私人时间，不能总是用自己的事情去麻烦贺一鸣，但是现在贺一鸣真不来找他了，他又有点失落。 苏裴开始后悔自己好像没把话说清楚，他并不是不想贺一鸣一起玩，他只是觉得自己不能总是依赖他，而且贺一鸣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虽然两个好朋友互相作伴听起来很安慰人，但这毕竟不太现实…… 苏裴想，贺一鸣那么热爱大自然和野外的人，不把时间耗在和他在一起，应该会安排各种各样多姿多彩的活动。 五月一号时候，姚至诚的妻子生下了宝宝。 过了几天，苏裴带着礼物去看了姚至诚和新生儿。 虽然新爸爸事先做了各种准备，但真上阵了还是手忙脚乱，连说幸好有月嫂帮忙。 苏裴只是来恭喜他的，不用他特意招待，两个人随意聊了聊，苏裴不想久坐。 不过苏裴还是顺嘴问了一句贺一鸣的事情。 姚至诚说贺一鸣没有来，只给他发了消息恭喜他，然后让秘书送了礼物来，有给婴儿用的东西，还有给他妻子的燕窝，非常豪气了。 “你知道贺一鸣最近在忙什么吗？是公司很忙，还是谈恋爱了？”苏裴问，“他最近都没时间来找我聚聚了。” 姚至诚在给奶瓶消毒，说“没有吧，他才和陈幸分手不久，如果谈恋爱，肯定要爆出来。是不是他在准备登山了？” 苏裴说“应该是。肯定是这个了。他今年要登洛子峰，应该是在夏天。” 姚至诚并不担心贺一鸣，他关心苏裴“你身体怎么样？别太累了。” 苏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说“最近作息规律，好多了。要是遇到的每个剧组都像现在这个这样，我能省很多烦恼。” 姚至诚笑了，说“那你有空想想你自己的事吗？别总问贺一鸣有没有谈恋爱，我看你也应该谈一个了，别像沈岚……” 他顿了顿，这么直接批评别人的前妻不太好。 苏裴知道，在他的朋友眼中，沈岚的性格确实不适合结婚。 姚至诚说“找个踏实点的，能和你互相照顾的。” 苏裴没有吭声，姚至诚看出苗头来了“怎么？你已经有这么个人了？” 苏裴立刻说“没有，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 姚至诚看着他“你再往下说，肯定有故事。以前你就是我们当中女人缘最好的，不是我说，贺一鸣都没你受欢迎。” 苏裴说“是有个助理，人还不错，但是太年轻了，我还没想好。” 姚至诚劝他“你可以给自己个机会，试试看嘛。” 苏裴笑了笑，说“再说吧。” 三天之后，苏裴接到了贺一鸣的电话，他马上接了起来，想着如果贺一鸣这一次邀约，他一定答应。 但贺一鸣的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他问“你的剧本写得怎么样了？” 苏裴说“还不错，进度超前了，这可是稀罕事。” 他听贺一鸣的声音有些不对，小心问“你怎么了？听起来不太高兴？” 贺一鸣说“我的登山计划取消了。” 苏裴心一跳，问“出什么事了？怎么了？” 贺一鸣不会无缘无故取消计划。 “我的脚锻炼的时候受伤了，”贺一鸣听到苏裴紧张，他的声音缓和了些，“要养伤一段时间，赶不上登山的日程安排了。” 苏裴连忙问严不严重，会不会有影响。 贺一鸣说“你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给脚拍了一张照片发给苏裴。 苏裴一看那照片上贺一鸣的左脚打着夹板，被纱布包扎得严严实实，看起来挺严重的，他立刻说“我会去看你，你好好休息。这一看就很疼！你怎么弄的？” 贺一鸣轻描淡写说“有个白痴把器材砸我脚上了。” 苏裴听起来又心疼又气愤，责骂了好几句那个白痴，贺一鸣听他这么真情实感，终于开心了些，他说“那你周末一定要来。” 苏裴答应了，又骂了一句砸伤贺一鸣的“白痴”。 贺一鸣没告诉苏裴，砸伤他的白痴就是他自己。 他那天和姚至诚联系，也问起了苏裴。姚至诚说苏裴有了一个“有可能的人”，说是一个助理，贺一鸣马上想到了小颜。他问姚至诚到底是怎么回事。 姚至诚说“我没问太清楚，但是听苏裴的意思，他好像还在犹豫，我劝他别犹豫了，先试试再说。” 贺一鸣差一点骂出来，硬生生忍住了。 这才几天没和苏裴联系，苏裴那边好像有了新的发展。他却一无所知！感情苏裴是嫌他碍事，才不和他联系的？ 贺一鸣恨不得把苏裴立刻抓到面前来审问，那一整天他都觉得自己快到临界点了。结果健身的时候心里恍恍惚惚，一个失神，就牺牲了自己的左脚。 看着脚上的伤痕，贺一鸣心中竟然有一种快意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做出行动了。 第27章 周末时候苏裴带着小曲奇又去了贺一鸣的农庄。 小曲奇还记得元旦时候的事情，她妈妈突然出现把她带走了，还说以后不许她和这个贺叔叔一起玩。 来之前苏裴特意叮嘱了她“这次是贺叔叔脚受伤了，我们去看看他。这件事没必要告诉你妈妈，知道吗？” 小曲奇点点头，她不想让爸爸为难。不过她还是问“妈妈为什么不喜欢贺叔叔？” 如果详细说这个，苏裴有一大堆话说。贺一鸣和沈岚的性格分析，两个人的处事方式，太多原因了。 他只能对小曲奇说“贺叔叔是个很好的人。只是有时候好人和好人之间也会互相看不顺眼，也会吵架。” 小曲奇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 到了农庄，苏裴见都贺一鸣，觉得他的脚看起来比照片里更严重。贺一鸣现在只有一只脚能落地，如果走路得拄着拐，还有一辆电轮椅作为代步工具。 苏裴盯着他的腿脚看了半天，一直感叹，十分心痛。更让他担心的是贺一鸣的精神也不太好，眼下有黑眼圈，隐隐有戾气。 “你在这里休息得不好吗？还是伤太疼了？”苏裴问。 贺一鸣说“别大惊小怪，一点小伤而已。只是这两天有点失眠，又不能喝酒。” 他表面上说得不在乎，但是看到苏裴紧张担心，却得到了一丝满足。 虽然他并不是故意用这个办法来吸引苏裴的注意力，但也算是起到了一些作用。 小曲奇对拐杖和电轮椅有些兴趣，看到受伤的贺叔叔，她没上次那么害怕了。不一会儿又跑去找上次一起玩过的小朋友去了。 现在是五月，天光渐长，傍晚时候空气还很温暖。贺一鸣说想起来活动活动，要苏裴把拐杖拿给他。 他拄着拐杖，苏裴扶着他，他们慢慢走到后院。苏裴看到那里新架了一个大大的秋千，还有两个轮胎。 “给孩子玩的。”贺一鸣解释。 苏裴笑着说“小曲奇肯定很喜欢。” 贺一鸣没有说，这本就是为小曲奇准备的。上次小曲奇被沈岚带走的情景，还有沈岚对他说的那些话，一直在他心头徘徊。 苏裴说“你是不是在想上次沈岚那件事？” 贺一鸣看向他。 苏裴笑着说“你这眼神，我说对了吧？” 贺一鸣低声说“你怎么知道？” 苏裴示意贺一鸣坐到秋千上，他让贺一鸣坐好，然后慢慢推动秋千，让贺一鸣晃着吹吹风。 “你们有一种竞争心理。她不许小曲奇和你见面，你就一定会对小曲奇好。” 贺一鸣说“你倒是把问题看得很透彻。” 苏裴听出来他淡淡的讽刺，他并不在意，轻轻推了一下贺一鸣的背，说“你说，我们都认识十几年了，有时候怎么还和孩子一样。” 也许是因为贺一鸣受伤的缘故，苏裴今天把他当成一个弟弟一样关照。 贺一鸣想，苏裴到底是太纯洁，太正直了，还是完全没有gay达？这十几年了，他真的毫无所觉吗？还是他们都一样，在逃避真相，只有对真相视而不见，才能这样毫无心理负担地相处下去。 “苏裴，你和那个小助理怎么样了？”贺一鸣突然转了话题。 苏裴的手一顿，他说“你听老姚说了？” 他现在只对老姚提了一嘴，他那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贺一鸣回过头去看苏裴“怎么了？有新进展？” 苏裴莫名心虚，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不是新进展，我和她没有开始。只是她把话挑明了。” 贺一鸣说“她怎么说？” 苏裴说“她没有直接说，只是问我能不能在她生日的时候陪她一起去泰国玩。我问她有多少人一起去，她说只有我和她。” 贺一鸣差点冷笑，他说“她可真大胆，敢和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去国外玩。” 苏裴说“我还没有答应她。” 贺一鸣看着他“你想吗？你在考虑？” 苏裴说“没有。” 贺一鸣这才被顺了毛，平静了些。苏裴扶着秋千，说“说来好笑，我以前和沈岚在一起的时候，和她度蜜月是去伦敦巴黎，《逆梦》出版那一年，我们还去了瑞士。之后就每况愈下了。现在有个女孩邀我一起去泰国，我居然有一种……” 贺一鸣静静地问“什么？” 苏裴回答了他“新鲜感。” 他们同时静默了几秒钟。苏裴想，贺一鸣不会知道他此刻心中的那种惆怅。 “不要批评我。我确实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像前半生都已经过去了，甚至死去了，不仅是经济上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我的状态也回不到从前了。我想我再也不会像十九岁时候爱沈岚那样去爱另一个女人。不是因为沈岚有多么特别，现在我知道了，她并非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玫瑰，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我们在一个特别的年龄相遇，那个年龄目空一切，任凭激情和幻想支配，是时间造就的这一切。” 贺一鸣坐在秋千上，一动不动。 他只是想，他也是一样的年龄遇到的苏裴。 他们周围的草木中有虫声低鸣，能闻到土地湿润的气息。 苏裴说“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那几年的成功，也是一样的，年轻的幸运，成功来得太轻易，所以来得快去得快。现在的我不过是回到了正常的轨迹上，和大多数同龄人有了一样的烦恼，离婚，工作，养孩子。真正陷入到生活里面之后，人太容易浑浑噩噩了……” 贺一鸣终于开了口“所以来一点新鲜感也是不错的？” 苏裴无奈地笑了一声“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大概不会和她去泰国玩，没有那时间，太多事情需要安排，小曲奇怎么办？但是有个人表白，总会让人看到另一种可能性不是吗？想象一下这种可能性，就好像打开窗户换空气一样，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改变，但是空气和心情不一样了。简言之，就是年轻女孩的表白，有助于离异男人的自信。” 贺一鸣挣扎着要从秋千上站起来，苏裴连忙扶住他，两个人走回了客厅。贺一鸣坐上电轮椅，他熟练操纵轮椅开进厨房。 “让你听我这长篇大论，是不是无聊了？”苏裴温柔问。 贺一鸣粗声粗气说“是，一大堆无病呻吟的废话！” 苏裴听出来他心情是很不好了，他不再说什么。他帮贺一鸣倒了茶，递给他。 贺一鸣突然说“邀你去泰国玩算不上表白，你不用高兴太早。” 苏裴感到面孔有点发热了，他知道贺一鸣嘴毒，所以他有时候也得小心。 他勉强笑着说“那我可以去？” 贺一鸣想再砸烂自己另一只脚，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也许她只是想你带她去玩一趟，又不用自己花钱。也许她不在乎暧昧，还有大把青春可供挥霍，所以和谁去玩都无所谓。所以她没有直接表白，你可以陪她出国，但你不会是她的男朋友，未婚夫。她有那么点喜欢你，但也就那么点而已。” 苏裴靠在桌边，他双手环胸，面色又由红转白。 他知道贺一鸣一向看人很准，也许小颜真的是像贺一鸣说的那样。 但是贺一鸣为什么不能像老姚那样？如果是老姚，一定会对他说，挺好呀，你该出去玩一玩散散心了。给她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去试试看吧。 尤其是在他对贺一鸣说了那一大段话之后。他已经说了，即便只是想象一下，喘口气换换空气都会让他心情变好。 贺一鸣看着苏裴的脸色，知道自己搞砸了。但他这时候没办法改口，他刚刚太气愤了。 苏裴看着贺一鸣的伤脚，他忍了忍，他和贺一鸣吵架是回合制的，如果认真吵架的话，他们会把彼此气死。 “谢谢，”苏裴生硬地说，“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小心的。” 晚饭时候，小曲奇玩得一身汗回来了。她还很兴奋，没察觉到苏裴情绪低落。 晚饭很丰盛，都是农庄里产的作物，还有新鲜的鱼和肉。家政阿姨做了几道家常风味小炒菜，给贺一鸣炖了大骨汤，盛了一大碗大骨头。 还有一道特意为苏裴做的鸡肉丸子。阿姨盛菜的时候说“这个鸡肉丸子是贺总特意教我做的，说苏老师你心脏不好，要补充营养，但是又不能吃太油腻。老吃煮鸡肉也没滋味，教我做这个，又好吃又有营养。” 苏裴看了贺一鸣一眼，两个人都没说话。 小曲奇吃得很香，但她开始察觉到了，今天爸爸和贺叔叔话少得出奇，几乎不怎么聊天，甚至不怎么看对方。 吃过饭之后，苏裴在电脑上敲着剧本，贺一鸣坐在沙发另一头看书。 小曲奇不由小心翼翼起来，这让她想起以前爸爸和妈妈爆发吵架之前的空气。她只能加倍乖巧。 她洗过澡，换上了干净的裙子，趴在苏裴耳边低声说“爸爸，我们来排练吧。” 苏裴看到女儿这么乖的样子，心情好多了，说“好，爸爸来和你对台词。” 他合上电脑，对贺一鸣说“小曲奇的表演，你想看吗？” 贺一鸣立刻问“她要演什么？” 他坐近了靠着苏裴，能好好和苏裴说话了，他心里终于停止了那种虫咬般的懊恼。 苏裴说“《小王子》，她演玫瑰。” 小曲奇已经在空地上站定了。她咳嗽两声，模仿玫瑰那种娇媚可爱的姿态。 贺一鸣低声对苏裴说“对不起。” 苏裴摇摇头“别说对不起。” 贺一鸣说“我只是……” 苏裴抢过了他的话“我知道，你不想我受伤。” 小曲奇叫了起来“爸爸！台词！” 他们一齐看向小曲奇，苏裴笑着说“等等，你再说一遍。” 第28章 “要是风来了怎么办？” “我并非如此弱不禁风……我是一朵花儿啊。” 苏裴配合着女儿演完了这一段。 小曲奇的表演缓和了气氛，苏裴的心情也缓了过来。他想贺一鸣生性好动，现在腿脚不便，本来心情就不好，他怎么还和病人起争执生气了。 他应该让贺一鸣开心，才能早点康复。 “明天天气好的话，我们去野餐吧。”苏裴主动提议说。 他看向贺一鸣问“你想去吗？出去多晒晒太阳不错。” 贺一鸣当然想去，他立刻说“好，我们一起去。” 小曲奇也喜欢，小孩子一听到野餐都很兴奋。 打发小曲奇上楼睡觉了之后，苏裴和贺一鸣还在楼下耗了一会儿。苏裴在给小曲奇设计一套新表演的服装，随意在草稿纸上涂画，一边和贺一鸣聊天。 也许是到了夜里，在温柔的灯光下，人总是想和亲近的人靠得更近些。 贺一鸣给苏裴的设计图一直提意见，苏裴笑着说“你别捣乱，你不知道现在小朋友喜欢什么风格。” 苏裴陷在沙发里，微微颔首，只是看着手中的草稿本，睫毛掩住了眼神，但眼角显出笑意。贺一鸣看着他的侧影，觉得他这十几年并没有变过。 “你真是给小曲奇又当爹又当妈。”贺一鸣突然冒了一句。 苏裴看向他，面孔有点泛红“多谢夸奖？” 其实他想过自己和小曲奇父女两个应该能一直这么过下去，虽然有点乱糟糟的，对小曲奇照顾不够，但是好在女儿非常聪明。 所以他没想过要给小曲奇再找个妈妈来照顾她，他不想以这种目的再婚。 贺一鸣说“之前你说要我多照顾小曲奇，那时候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心脏病的事了？” 苏裴上次生病的时候，他只是照顾苏裴，一直没有提这话。 苏裴听贺一鸣的语气，似乎又要责怪他。 他笑着问“怎么，你来翻旧账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说“我最近已经好多了。” 贺一鸣想，今晚他不必再和苏裴吵架了，他应该珍惜和苏裴相处的每一分钟。 “你不要对我托孤。这不是我以后会不会照顾小曲奇的问题，是你，能不能长久陪伴她，陪伴那些在乎你的人。有时候，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一直在，就足够让人感到幸福了……如果你不在，其他人付出得再多，都没有意义。” 苏裴看着贺一鸣，他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攫住了，像有一道过于强烈的光照射着他，让他睁不开眼也无法动弹。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如果把这肺腑之言当做是贺一鸣的表白，也未尝不可。他好像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贺一鸣心中如此重要，这让他感动中甚至带了一丝战栗。 苏裴鬼使神差一般，伸出了拳头。贺一鸣也神拳和他碰了碰拳头。 这个姿势是“好兄弟”的意思。 贺一鸣放下了拳头，说“我想小曲奇一定是这么想的。” 苏裴恍然，说“当然，小曲奇当然是这么想的。” 第二天上午，贺一鸣和苏裴一起做着野餐的准备。苏裴有段时间没野餐了，因此不比小曲奇兴致低。 贺一鸣这里装备齐全，又野餐垫子，还有帐篷。苏裴还细心多带了些毛巾和小毯子。 吃的是重头戏。苏裴装了一大盒樱桃和小西红柿，带了小曲奇爱吃的手指饼干，薯片和果冻做零食，还带了矿泉水和椰汁。贺一鸣做了一大份土豆蔬菜沙拉，鸡肉三明治，和糯米饭团。还有阿姨之前做好的凉拌菜，茶叶蛋和卤煮。 苏裴在打包装盒的时候，小曲奇也刷好牙了，冲到厨房来帮忙。 野餐的地点其实并不远，就在房子后面的小坡上，能看到农庄和湖泊。现在是初夏，树木和草坪都长得很好，铺上垫子躺着很舒服。 贺一鸣甩了拐杖，躺在垫子上。苏裴坐在一旁，一件一件把吃食铺开。小曲奇跑来跑去，又召唤了两个小朋友来，还把小狗带来了，几个小朋友和一条狗边玩边吃。 苏裴感叹“如果有酒就完美了。” 贺一鸣送给他一个眼刀“昨天才说了什么？” 苏裴已经吃饱了，也躺了下来“我只是想想罢了……” 他最近工作还算顺利，不是那么需要烟和酒了。 也许是吃饱了晒着太阳太过舒适，苏裴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和小曲奇在野餐，但是小曲奇很小，才两三岁的样子……她不安分，在公园草地上到处跑，他听到有人说“我可不管她，你去抓住她。别让她乱跑了！” 苏裴看着越跑越越的小曲奇，朝着她追了过去，一把伸手抓住了她。 “苏裴。” 苏裴猛然睁开眼睛，才发现他抓住的并不是小曲奇，而是躺在他身边的贺一鸣——他两只手紧紧搂着贺一鸣的胳膊，正用一种无法形容的姿势贴着贺一鸣。 贺一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苏裴一下子放开了他，坐了起来，他尴尬地笑了起来“我做了个梦……” 他看了一眼远处的小曲奇，她正在和小朋友玩，并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情形。 贺一鸣什么都没说。 苏裴说“我扶你起来走走吧。” 他们又玩了一会儿，小朋友和狗战斗力极强，把剩下所有的吃的都一扫而空。 苏裴叫小孩子们收拾好垃圾，然后把东西都放在高尔夫车上，开车带贺一鸣和小曲奇回去了。小曲奇玩得非常尽兴，脸色红扑扑的。 他们刚回到房子，家政阿姨就迎上来，告诉贺一鸣“贺总，你妈来了。” 邹咏梅听到他们回来，从厨房里出来了，说“我听阿姨说你们去野餐了，就没有过去找你们，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你。” 苏裴和她打招呼，小曲奇也甜甜地叫奶奶。 邹咏梅认识苏裴，对他一直印象很好。因为当年家里出事，就是苏裴陪贺一鸣回来的，她一直记得。再加上小曲奇又是个漂亮招人疼的小姑娘，邹咏梅立刻夸了好几句孩子这么大了，真可爱，一看就成绩很好又懂事，奶奶真是太喜欢了！ 她说着这话，一边给贺一鸣发射眼神。 那潜台词都是，你看看人家，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没有结婚，你什么时候结婚，生个孩子？小姑娘多可爱啊，你要有孩子一定也可爱。 贺一鸣问她，不是说好了今天有法事要参加，怎么没去。 邹咏梅说“临时有点事，耽搁了，没去成。没去成么，我就想来你这里看看。” 她没说实话。其实是因为贺一鸣伤了脚却来农庄，搞得像要私会什么人一样。她想来个突击检查，莫非儿子在约会什么见不得人的女人？ 没想到只是和老朋友老同学在一起。这个她当然不好说出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因为邹咏梅在，苏裴夸了不少贺一鸣。邹咏梅听得很开心，也夸苏裴，做编剧还一个人养孩子。 贺一鸣一言不发，听他们两个人互相吹捧。 苏裴说“这个农庄建得太棒了。放假时候来这里住几天，整个人精神都松弛了。” 邹咏梅说“是啊，这都是一鸣自己设计的，全是他喜欢的布置，喜欢的东西，都不许旁人插手。” 吃过饭后，邹咏梅去花园里侍弄下花草就上楼了。 苏裴继续写他的剧本，贺一鸣也开着电脑处理些事情。过了一会儿，贺一鸣想要站起来，苏裴立刻问“怎么了？” 贺一鸣说“我要拿一个证书，应该是放在楼上书房了。” 苏裴说“我去拿吧，是什么样子？在哪里？” 贺一鸣说“一个黑色的u盘，在书房书桌里右手边抽屉看看。” 苏裴上楼去了书房，邹咏梅正在书房里，她拿了书房里的电脑在玩斗地主。 苏裴说“我帮贺一鸣找个u盘。” 他很快在抽屉里找到了u盘。 但抽屉里另一件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块运动手表。 苏裴情不自禁拿了起来“这手表……” 邹咏梅也看到了，笑着说“是啊，这手表好早了。” 苏裴想说，没想到这手表还在。这还是在大学时候，他拿到稿费之后，送给贺一鸣的生日礼物。那时候他知道贺一鸣喜欢运动，于是买了这款手表送给他。不过千把块钱的手表，早不适合现在的贺一鸣了，没想到他还好好保存着。 邹咏梅说“这手表是一鸣喜欢的女孩送给他的。” 苏裴笑着说“怎么可能……” 他突然顿住。 邹咏梅说“你是不是认识这女孩？说是好朋友，送了手表，但是又不喜欢一鸣，和别人结婚了。我看他可能到现在还是有点想着那个女孩的。” 苏裴没说话，只是含糊地嗯了两声。 邹咏梅又感慨“你也劝劝他，早点定下来吧。” 苏裴默默把手表放回原处，拿着u盘下了楼。 第29章 苏裴从二楼下来，慢慢走到楼梯口。他站在楼梯口，能看到贺一鸣的背影。 只是那么几步路的距离，他却好像不知道该如何走过去。 贺一鸣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转过头看他“没找到？” 苏裴立刻挤出笑容“找到了，不是你说的右边抽屉，是左边抽屉。” 他走过去递给贺一鸣。 苏裴把证书给他，继续坐下来敲自己的剧本。他一时太过震惊，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在电脑上敲出来的台词驴头不对马嘴。 过了一会儿贺一鸣接到一个秘书打过来的电话，他在对秘书交代工作上的事情。苏裴给他比划了几下，低声说“我不打搅你了，去看看小曲奇。晚安。” 贺一鸣冲他点点头，无声地说“晚安。” 苏裴夹着笔记本，几乎是落荒而逃。 小曲奇已经睡了，苏裴睡她的隔壁房间。一进房间，他把笔记本往床上一扔，人往床上一躺，满脑子都是刚刚邹咏梅的话。 “他说这手表是他以前喜欢的女孩送给他的……” “送了礼物，又没和他在一起，和别人结婚了……” 贺一鸣绝不会记错，把手表记成是另一个人送的东西。他也不会认错，那确实是他当年在商场挑选了半天，最后买下来送给贺一鸣的。 苏裴有点懊悔。 他应该一下楼的时候就问一句“我刚刚找东西的时候，看到以前我送给你的手表了。哈哈哈，你还留着啊。” 贺一鸣大概会说“你送的，当然留着。” 然后他可以开玩笑一样说“那你妈怎么说是你喜欢的女生送的？” 贺一鸣会怎么说？ 也许是“我妈记错了。” 有可能“我开玩笑的。” 或者是“是吗？不可能吧？她满脑子都是催婚的事情，胡编乱造的。” 但关键不是贺一鸣说什么，而是他会相信什么。 现在苏裴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像要膨胀成整个宇宙。这个想法就是——贺一鸣喜欢他。贺一鸣喜欢的人是他。 但是为什么？怎么会？这么多年了，他和贺一鸣一直是好朋友。 苏裴越在心中这么问，就有越来越多的画面在脑海里涌现—— 一年未见，贺一鸣突然在他的剧组出现，重逢时的那个眼神，冷漠深邃中，有不可捉摸的痛苦。 贺一鸣一次又一次催促他的新小说，在他的家中试读之后说“我不喜欢这个女主角，又是以沈岚为原型写的。” 一遍又一遍解释“我和陈幸什么关系都没有。” 校庆时候他们回到戏剧社，贺一鸣说“你记错了，十几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 还有那天晚上救护车来时，他迷迷糊糊中能听到贺一鸣几乎带着哽咽的声音“苏裴，苏裴，坚持一下。” 更早时候的记忆依然很清晰。 他毕业时候，和贺一鸣彻夜狂欢，然后在自驾游的路上告诉了贺一鸣，他要结婚了。 贺一鸣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说“这是你的人生。” 他第一次给贺一鸣看小说的时候，贺一鸣说“没问题，这绝对行。” 他们留宿在戏剧社的活动室里，周围的同学鼾声四起，只有他们还在夜谈。 他们一起爬上天台，有时候能聊一整夜。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他所有的青春回忆里，贺一鸣都占据了那个最特别的位置，只是他一直是他的好朋友。 苏裴仍然记得，贺一鸣第一次来戏剧社的时候，他站在台上念着台词，贺一鸣坐在了后排窗边，垂着头，似乎没有看他，但是过了一会儿，贺一鸣才看向台上，与他目光相触。 他那时候想，这个男生太英俊，太特别了。这样的人该是故事中的主角，这才是主角该有的气质和面孔，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故事才能配得上他。 现在，苏裴终于像是抚去了那一层面纱，把所有真相都看清楚了。 贺一鸣喜欢他。毫无疑问，至少是喜欢过他。 苏裴翻了个身，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想哭的冲动。他并不悲伤，也不是惶恐，只是这真相太过冲击，像失明十几年后的突然看见斑斓色彩的冲击。 一切真实的东西，都有最强大的力量。真相能改变一切。 有那么一瞬间，苏裴想冲到楼下，问一问贺一鸣。 为什么从来不说？为什么不告诉他？ 但他马上明白了。这是贺一鸣对他的暗恋。是因为他一直把贺一鸣当做好朋友，甚至是比有血缘关系还亲的弟弟。 所以贺一鸣宁愿把这秘密一直隐藏着。 他在无意中撞破了这个秘密，窥见了贺一鸣的隐私，并非是贺一鸣的所愿。 苏裴又在床上翻了两个声。他忍不住捂住胸口，那里还在安稳跳动，只是有些躁动不安。 知道了这个秘密他还怎么安稳？ 苏裴突然想起沈岚，沈岚对贺一鸣那种神经质的态度，还有对贺一鸣的敌意和无端指责。现在似乎都有了解释。 他竟比沈岚洞悉得更晚！ 只是因为贺一鸣一样是男人。因为是男人，所以才没有想那么多。如果贺一鸣是女人，再代入他做过的一切，苏裴早就会察觉到了。 如果贺一鸣是女人，也许他们已经结婚了…… 苏裴不由苦笑，现在他真的太想抽支烟了。 直到半夜时候，苏裴才从这惊涛骇浪中渐渐平息下来。他强迫自己入睡，到凌晨两点多他迷迷糊糊睡着了。但睡梦中仍不安稳，贺一鸣的影子总是在眼前。 一觉醒来，天色大亮。 苏裴抓起手机一看，已经是九点多了。他连忙起床吃药洗漱。 小曲奇比他醒得早多了，已经吃过早饭了，正在院子里玩猫玩兔子。 贺一鸣正坐在餐厅里盯着电脑，看他下来，立刻说“给你留了早饭。快吃吧。” 苏裴有点僵硬地“嗯”了一声，他问贺一鸣“邹阿姨出去了吗？” 他没想到自己一下子睡迟了，早上都没和贺一鸣的妈打个招呼问个早。 贺一鸣说“不用在意。她年纪大了，早上四五点就醒。上午没事去附近村里玩了。” 苏裴不再说话。 早饭是杂粮粥，鸡蛋，小包子，配几样小菜，他默默吃着早饭。 昨天发现真相是一回事，今天直面贺一鸣又是另一回事。 苏裴昨天暂时决定的是，不对贺一鸣挑明。挑明了还怎么和贺一鸣心平气和相处？ 男女之间做不成情侣的都难做朋友了。男男之间只会更尴尬。他想贺一鸣也许也是这样的想法，所以才一直没有告诉他。他很清楚贺一鸣是个多么骄傲的人。 而且一觉过来之后，苏裴又有些怀疑，也许这事情真的是搞错了呢？ 夜晚的时候人脑子总会不太清醒。胡思乱想，乱买东西，都容易发生在深夜。昨晚他那么笃定贺一鸣喜欢他，到了白天，这个想法又变得不那么坚定了。 也许贺一鸣当初真有点喜欢他，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这段暗恋已经成过去式了。不是经常有这样的事吗？ 而且贺一鸣亲口对他说过恐同的话，还要他扔掉彩虹旗，别让人误会。可能就是因为觉得喜欢一个男人是年少的荒唐事，所以他们绝对不会再进一步。 贺一鸣一定是觉得保持现在的关系已经足够了，并不需要更亲密的关系。 苏裴脑子里一想到亲密关系，不由有点走神，突然被粥呛住了，他连忙抽了张手纸猛咳起来。 贺一鸣被他惊动了，立刻给他抚背“吃这么慢还能呛住，我服了你了。” “没事，没事……”苏裴平息下来，他微微侧过身，像是无意一般偏开贺一鸣的手。 贺一鸣态度自然地放下了手。 苏裴现在好像从一个全新的角度看贺一鸣了。贺一鸣仍然是那个贺一鸣，但是他看起来比以往更加英俊。 今天贺一鸣穿了一件驼色的工装衬衫，随意不羁。苏裴心里那个反对的声音又在说“你看，贺一鸣怎么可能是同性恋，他这样的肯定是直男。多少女人会为他倾倒啊！” 想到这里，苏裴问贺一鸣“你和陈幸分手之后……没有和别人约会吗？” 贺一鸣看了一眼苏裴“没有，怎么了。” 苏裴尽量自然说“没什么。我只是想起来，你说小颜也许只是把我当备胎……” “我可没说备胎。”贺一鸣说。 “我的意思是，我这边暂时没什么希望了，你怎么样？最近没有看上的吗？”苏裴想像往常一样关心一下。 贺一鸣觉得苏裴好像还有点对小颜的事情不高兴，还有点别扭的样子。 他说“如果你在意我对小颜的评论，我和你道歉。” 苏裴立刻说“不是……” 现在小颜这件事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贺一鸣话锋一转“当我补偿你吧，等你这本剧本写完了，我们出去玩一趟吧。七月份我的生日，你应该有时间。你想去哪里？” 苏裴想，怎么原来是小颜要他陪过生日去泰国玩，现在变成了贺一鸣呢？ 如果他再否定，是不是太自欺欺人？ “难说到时候会怎么样，剧组嘛……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苏裴含糊地说，“再说七月也是小曲奇放暑假了。到时候看情况吧。” 贺一鸣没有强求，离他生日还有一段时间。 苏裴也没有把话说死。 苏裴的心情又变得难过起来，好在这时候小曲奇从院子里跑回来了。苏裴立刻问她有没有做作业，要给她辅导作业。小曲奇暂时解救了他。 从农庄回来之后，苏裴和小颜一见面，就告诉她，自己没有时间，不能陪她去国外玩。 小颜说“那没有关系，我们也可以在国内玩一玩。只要是我们两个人一起……” 苏裴委婉说“如果有休假，我想多陪陪小曲奇。” 小颜面色涨红了，她没有再说下去。 苏裴想，也好。他何必和年轻女孩玩恋爱游戏。不管她喜欢他什么，都不会喜欢他有一个难缠的前妻，需要他抚养长大的女儿，和生活中种种的重负。 那贺一鸣又是喜欢他什么？ 他们年轻时候，他当然是值得喜欢的。那现在呢？他的种种照顾，是暗恋的余温，还是真的那么绵长情意？ 苏裴找了个时间，又去了曾医生那里。 他做了复诊，然后问曾医生推荐一个心理医生。 曾医生问“是因为生病，心理负担大吗？” 苏裴说“有一点这方面因素……” 曾医生说“也好。和心理医生谈一谈，有助于疏导精神上的压力，对你身体有好处。” 他给推荐了一位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 苏裴不知道贺一鸣是怎么把秘密藏十几年的。他才知道一周，已经觉得自己快憋出病了。 第30章 曾医生介绍的心理医生长得很有亲和力，这多少让苏裴吐露真心变得轻松一些。 “我有一个朋友……”苏裴一开口就觉得这句话像编故事的开头。 他补充说“我真的有这么一个朋友，我们是十几年的朋友了。” 心理医生在小本子上随意划拉两笔“然后呢？” 他看出苏裴的犹豫，鼓励苏裴说下去。 苏裴说“我们一直是好朋友。” 他第一次组织语言讲述一件事情变得这么困难。 “……最近，我发现他可能对我有些除了友情之外的感情。我还不能百分百确定——其实我基本能确定……但是我这几天一想起来还是会震惊。因为我没有想到他会藏十几年，还藏得这么深。我心里会反复想，怎么可能，为什么。可能是太过惊讶了，我甚至一想起这事情就很难过。” 心理医生问“你和她谈过这件事了吗？” 苏裴摇头否认。 心理医生又温和问“你想和她谈谈吗？” 苏裴说“是的，我想和他谈一谈，我想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我承受不起坦白的后果。你想，这就像一个成功率百分之五十的手术。做完手术可能痊愈也可能丧命，但是不做手术勉强还能维持着性命。” “如果一份友情在你心中真到了致命的程度，”心理医生说，“你也许该考虑一下这种友情也许不太健康，或许已经变质了。” 苏裴不太自然地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他尴尬地笑了一声“这可能是我的职业习惯——我是作家，也许是有些夸张了。但我是真的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心理医生说“你现在已经离婚了是吗？那为什么不和这位老朋友试一试呢？也许你还是会有这个朋友，同时还能收获一份爱情。” 苏裴沉默片刻，说“问题就在这里……我的这个朋友，并不是异性朋友。” 医生端起茶杯的手顿了一下，他看着苏裴说“我明白了。” 苏裴与医生聊了快半个小时，从诊室出来的时候感到轻松了许多。他太需要一个倾诉对象了。和家人说不可能，和朋友说，马上会被识破，在网上说也存在被扒出来的危险，只有和专业的心理医生说，才是最安全的，同时还能得到一些指导。 除了“一个朋友”的事情，苏裴也说了自己的事业和婚姻的打击，当然这其中也掺杂着一些“一个朋友”的事情。 之后医生给他做了一套测试，对他下了轻度抑郁的诊断。苏裴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奇怪。 他甚至开玩笑说“如今我这个年龄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抑郁吧？轻度已经算不错了。我还以为我应该更严重的。” 医生看着电脑说“这不是好笑的事情。因为你现在在吃治疗心脏的药，而且抑郁程度较轻，所以我先不给你开药了，但是你要来定期复诊，好吗。” 苏裴接受了。 六月初的时候，小曲奇的《小王子》参加了区里的比赛表演。苏裴去现场看了表演。 小曲奇穿着新设计的演出服，是一件非常漂亮的连衣裙，裙摆是层层叠叠的纱，像重瓣的玫瑰，仿佛大牌高定的缩小版。 苏裴坐在台下，当然为玫瑰般的女儿骄傲。但这一次他也被故事里的小狐狸打动了。 小狐狸对小王子说驯养我吧。 苏裴想，难道他也在不知不觉间驯养了贺一鸣？贺一鸣那样一个人……虽然他们有过争吵，但是贺一鸣给了他更多的是温柔。 “苏老师？” 旁边小曲奇一个同学的妈妈给苏裴递了一张面巾纸。 “没事。”苏裴都没意识到自己流泪了，他慌忙用纸擦了擦眼睛。 他低声对那个妈妈解释“是孩子们演得太好了。” 最终小曲奇这一组拿了第一名。学生和家长都高兴坏了，好几位家长都说是苏裴的功劳，剧本改编得好。苏裴说是大家通力合作，才做好了这部剧。 小曲奇下了舞台还舍不得脱掉那身玫瑰裙子，穿着戏服去了商场——参加表演的孩子家长一起去一家披萨店聚餐。 聚餐的时候，小曲奇还和同学宣传“我爸爸写的电视剧，明天晚上就要播出啦！是徐希和方子苓主演的！” 小朋友们并不会喜欢看谍战剧，不过听到明星的名字还是会发出一阵赞叹。 还有小孩问“苏老师，你有没有见过秋若扬？他好帅的，你会让他做主演吗？” 苏裴笑着说“下次我见到他，会帮你问问。” 现在苏裴对《蓉城机密》剧组已经没什么想法了，事情过去半年多了，他也不想再回忆那段经历，不过电视剧拍成什么样，他还是有些好奇。 于是第二天开播的时候，苏裴还是把电视打开了，调到播《蓉城机密》的台，做他写新剧本的背景音，随便看一看。 《蓉城》剧组给了他署名权，只是他和后来替补的编剧的名字列在了一起。苏裴没什么意见，毕竟后面来的编剧也辛苦了两个月。 剧一开播，苏裴的手机便开始不断收到消息，大部分都是朋友发来的，恭喜新剧开播之类。 苏裴正看着手机，贺一鸣打来电话。 苏裴一慌张接了起来。 贺一鸣开门见山“我看了剧。” 苏裴脱口而出“你这么忙，居然有空看剧。”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了。是的，贺一鸣喜欢他，所以才会去看这种剧。 手机那头的贺一鸣顿了一下，说“我有时候也是会调剂一下的。再说我也会好奇，这剧拍成什么样了。” 苏裴谨慎地问“怎么样？” 贺一鸣说“其实比我想象中好些。当然要归功于你的剧本。至于演员，那个男主太差了，方子苓也不怎么样。是你的剧本在带着人走。” 苏裴现在已经丧失判断能力了。他不知道贺一鸣说的是真话，还是因为喜欢他所以说这些话让他开心。 “真的吗？”他问。 贺一鸣说“当然真的。不相信你可以看看网上的评价。我为什么要骗你。” 这种时候苏裴心中又会反复动摇。因为贺一鸣的语气听起来太正常了。 也许是他太自恋，是他误解，所以才会以为贺一鸣喜欢自己。 隔了一周，苏裴又去了心理医生那里。 “还是我的这个朋友，我看他的每一个行动，都会联想到他是不是在暗恋我。但有时候，我又觉得，也许是我想多了。我现在正在通过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行动来分析，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到底想要什么。” 心理医生说“然后这对你造成了很大的心理负担。” 这是必然的，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一言一行当做谜题来苦苦细究，必然会是负担，因为他永远没有确切答案。 苏裴说“我应该和他摊牌吗？” 心理医生说“我不能告诉你怎么做，但是我希望你不论做什么，都做好充分的准备。就像你说的，你不想失去这个朋友，那你能做好失去他的心理准备吗？” 苏裴想了想，像是下定了决心“是的，如果我想和他摊开来说，那我必须要做好准备。” 医生点点头。 然后苏裴问“许医生，同性恋是天生的吗？” 医生目光闪了闪，问“为什么这么问？” 苏裴低声说“我想更了解他……我的那个朋友。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最了解他的人，非常了解他。结果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看到他真正的那一面。也许是最真实的那一面。” 他没有看到贺一鸣的真实，也没能察觉到贺一鸣的痛苦。 “我觉得自己对同性恋的了解太少了，想知道更多，这样我才能和他好好谈谈。” 第31章 苏裴除了去心理医生那里，自己也买了许多专业书籍了解。他之前对同性之爱的了解，大多来源于零碎八卦，猎奇新闻，还有同性题材电影。 这些拼凑起来的知识印象并不够系统和科学。 他在现实中的同性恋朋友很少——苏裴觉得他们是直男圈子。除了章蒙，而且章蒙如今并不算他们的朋友了。 现在想来，贺一鸣对章蒙的反感又多了一层理由。曾经苏裴以为贺一鸣是太直了，所以对章蒙的骚扰异常厌恶。 现在苏裴有了一种新的理解。贺一鸣一直把自己的秘密隐藏得很好，他厌恶章蒙，不仅是因为章蒙骚扰他，还因为害怕自己的秘密被戳穿。 苏裴当然不可能去找章蒙了解。 还有一个不错的同性恋朋友是林慕云，不过她是女同，和女朋友在一起很久了。 苏裴以前没想过那么多。好像他一开始认识林慕云的时候，林慕云就有女朋友了，他只惊讶了一下，便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那时候他们都还很年轻，女生如果和女生在一起好像是一件很时髦的事情。 苏裴有点想和林慕云谈一谈了。 正好最近他和林慕云有机会见面。他和林慕云都是李岩编辑手中的作者。之前出版社要出的怀旧系列，一套七本小说，其中有苏裴的《逆爱》，也有一本林慕云的小说。 出版社在一家老牌书店搞了一个小规模的新书发布会。苏裴也去了现场。结束之后，他和林慕云几个作者去了李岩编辑家里吃晚饭，聊天，搞了个小小的聚会。 李岩的妻子非常热情，而且她喜欢看书，对作者都很好。李岩本人也从不会跟红顶白，不管是正当红的作者，还是陷入创作低谷的作者，他的态度永远都是温和的，没有落差，所以他们这些作者都很喜欢他。 来李岩家做客也不是第一次了。大家都很自在，随意吃着东西闲聊。 林慕云笑着对苏裴吐槽“出版社搞什么新书发布会，我们这些应该叫旧书发布会吧。都是出版十年甚至十年以上的老书了。” 苏裴笑了笑“时间过得太过了，不包装不推销，我估计已经没人记得我那本《逆梦》了。” 林慕云不同意“胡说八道。你写得最好的一本就是《逆梦》，虽然销量不够好。但本绝对是你最好的一本……当然说不定你的新书会更好。” 她问苏裴新书准备什么时候发。 苏裴告诉她，那本医生主角的新书最终定名为《未尽之日》，会在九月时候出。 苏裴和她聊了一会儿，慢慢把话题引到了她女朋友身上。 林慕云的女朋友是个导演，虽然拍的都是比较小众的纪录片。苏裴问她现在在做什么项目，还想拍贺一鸣的传记片吗。 林慕云说“她最近飞去新疆，拍一部丝绸之路主题的纪录片，她说很有意思，就是一路上挺累的，我打算下个月就去那里陪陪她，正好去采风。你想去吗？应该挺好玩的。” 苏裴说“我走不开。” 林慕云感叹“有孩子真是……我们其实也考虑过要不要个孩子。但是我们所有认识的朋友，有了孩子之后都累得要死。” “你和潇潇在一起多久了？”苏裴问。 林慕云想了一下，说“快七年了吧？应该有七年了。我们在一起太久了。” 苏裴说“其实有个孩子挺好的。你们要有个孩子肯定很可爱。你有很多朋友已经有了孩子了？” 他和林慕云聊着聊着，林慕云突然回过神来“你今天怎么问这么多拉拉的问题？” 苏裴不想暴露，他只说“之前贺一鸣说我写的女主永远是沈岚，我想应该多拓展一下了。” 林慕云笑了起来“贺一鸣这个毒舌……其实有什么不好？你把这个类型写绝了，不会有人比你写得更好了。不过你想拓展也是好事。但是我奉劝你不要写拉拉故事。” 苏裴这下是真好奇了“为什么？” 林慕云笑出声“为什么？因为直男写的拉拉故事完全不能看。不是我不相信你的笔力，但是直男本性如此。直男写的拉拉，更像在幻想三人行。你们完全不懂。” 苏裴没有笑“那这么说直女也不应该写两个男人的故事了？” 林慕云说“那不一样。” 他们开始争论男性凝视和女性视角问题。最终李岩都加入了他们的讨论，不过从他的角度来说，更考虑的是小说受众和对出版的影响。 苏裴最终对林慕云说“说不定我会在新书中写一个同性恋，不是主角，但会有这么个角色。还有很多问题会问你。” 林慕云当然答应“没问题，我这边有关同性恋的素材可太多了。” 他们这边聊着小说，李岩妻子打开了客厅中的电视，电视中开始播《蓉城机密》。 “苏老师，这部剧是你写的吧？真厉害，我们最近都在看。”李岩妻子笑着说。 苏裴虽然很高兴别人的赞扬，但他还是有些羞赧，因为这部剧中闹出了不少事情，他也没发挥到最好。 “我写这部剧的时候状态不好。” “不会呀，很好看，收视不错吧？”李岩妻子显然很喜欢这部剧，“只可惜男主演技差了点，要是演技再好点就更好了。方子苓倒是演得蛮好的。” 电视上正放到方子苓的镜头。她穿着旗袍很漂亮，正在上司办公室里神色紧张地翻找着电报。男主正好从窗下路过…… 李岩妻子已经被剧情吸引住了。 苏裴是坐地铁回去的，他在地铁上也看到有人带着耳机在用手机看这部剧。 《蓉城机密》已经播出十集了。目前口碑还不错，因为前期疑点很多，节奏不错，再加上男女主颜值赏心悦目，虽然男主的演技弱了点，但整体质量在最近的新剧里算上乘了。 网络上对方子苓的讨论最多，因为她的演技明显比男主好，所以压了男主一头。 她现在和柏老板分了手，更加拼命营销。所以《蓉城》这剧的网络热度都被她抢走了。 苏裴最近收到了不少offer，都是因为《蓉城机密》这部剧。但他并不太乐观。因为《蓉城》这部剧才播了个开头，后面大量改剧本，注水的部分还没播，还有他离开之后，接替他工作的编剧不知道是怎么写的，怎么把他留下的谜团和坑填上的。如果填不好，很容易看出来分裂感。 苏裴从李岩家回来，今天的《蓉城机密》已经差不多快播完了。 他在书房坐下，打开一本新版的《逆爱》。新版设计比之前漂亮很多，苏裴摩挲了一会儿新书，然后在扉页上签了名。 他想应该送一本给贺一鸣。 如果是之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写上几句话，然后送给贺一鸣。但是现在事情不一样了。 他提起笔，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写。 最终他只写了一句—— 一鸣谢谢你对这部小说的所有建议。 苏裴打量着这句话，觉得这一句话太不像他的风格，而且太生硬冷淡了。 他只能又添了一句—— 你是我最好的读者。 然后他给贺一鸣寄了去。 隔天贺一鸣收到了这本书。虽然有些波折——他的快递由秘书处理，秘书差点把这本小说归为那种普通赠书。但是她对苏裴这个名字有印象，是贺一鸣的校友，于是多问了一句。 贺一鸣立刻叫她把苏裴的包裹留给他自己拆。 贺一鸣拆开包装，打开书，看到了苏裴的签名，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句话，他还是反复看了好几遍。然后才小心翻动欣赏，之后把小说放在了书架上。 贺一鸣给苏裴发了条消息，告诉苏裴他收到了小说。 “你见到我的时候直接给我就行，怎么想起来寄过来。” 苏裴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复“只是突然想到寄过来可能会有些惊喜。” 贺一鸣看着苏裴的回复，忍不住微笑。 “是很惊喜。只是如果赠言再长些就更惊喜了。” 苏裴过了很久都没有回复。 “我本来想多写点的……” 他想想，删去了。 “话虽然短，但意思都到了……” 他又删去了。 贺一鸣看着苏裴输入半天，最终什么都没有发过来。 他觉得有点微妙。 第32章 《逆爱》的新版封面设计大胆抢眼。纯正的朱红色为底，逆爱两字一正一倒。 贺一鸣看看书架上的新书。 苏裴总体上是个单纯的人，他从没有阴谋诡计，没有怨恨，很少嫉妒。但是单纯的人，并不等于他的情绪他的思路好掌握。 孩童是最单纯的，但行动是最出其不意的。 苏裴也是如此。贺一鸣总是忍不住去想，苏裴是不是在疏远他，原因又是什么。 怀揣一个太过重大的秘密，就好像背负着巨石走在独木桥上，一丝细微的颤动都能清晰感知到。他要会分辨什么是虚惊一场，什么是那独木桥快要断裂的预兆。 但是最近他们没有吵过架，一切都很正常。他想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贺一鸣目前的计划是将苏裴身边所有的女性关系都断绝。现在苏裴是单身，他对那些觊觎苏裴的女人没有任何顾忌。现在他要蚕食，最终占有苏裴的所有私人时间，苏裴最亲密的私人关系只能留给他。 他生日的时候，一定会和苏裴两个人出去玩一趟。名目他已经想好了，他的生日，加毕业季怀旧，重温他们当年的青春，故地重游。 贺一鸣想，等六月的时候再邀苏裴一次，把这次旅行定下来。 苏裴的老书《逆爱》隔了几年再版，终于又有些讨论。苏裴关注了一些读书网站，上面对《逆爱》的评论都很好。 这多少算是安慰。 而且对他还没有出版的新书来说是正面影响，期待他新小说的人变多了。虽然不多，但还是有人在网上问“苏老师的新小说什么时候出？”“苏老师现在只写剧本，不怎么出小说太可惜了”。 出版社对新书《未尽之日》的推出也加快了。李岩告诉苏裴，出版社想加大对新书的宣传力度，八月末上海书展，他们想安排苏裴参加一些直播活动。 苏裴在大学的时候会很喜欢这种活动——舞台，镜头，众人的目光和注视，他都十分享受。只可惜他们大学时候不像现在，直播如此简单发达。 现在他低调了很多，也许是觉得如果众人的目光聚集到他的身上，很容易看穿他的伤痕累累，如今一切信息都太透明了。 但出版社安排的活动他没有办法拒绝。 “好吧，我会去参加，但是流程一定要做好，我没有做过直播。”苏裴说。 李岩答应了他“我会和宣传那边沟通好。如今卖书不容易，你体谅一点。”他是老编辑，亲身经历实体出版在网络冲击下的种种变化。 苏裴现在在新剧组，新剧本的写作还算顺利，目前进度没有拖后。他们会在九月中旬全部写完，定下第一稿剧本。 不过他如果要去上海参加书展的话，要耽搁两天，暑假时候他还想带小曲奇出去玩一趟，又会花几天时间。也就是七八月间他会花不少时间在私事上。 还有之前贺一鸣对他说过，要他一起去旅游…… 苏裴实在没法不想这事情，他现在还拖着没松口。 他可以对小颜轻易拒绝，但是他没办法这么拒绝贺一鸣。 “我知道我不应该和他一起单独去旅游。”苏裴对心理医生倾诉。 心理医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说“为什么？” 苏裴说“因为这是在纵容他。如果我一开始知道他有这种感情，我会立刻拒绝他，让他不要有这种想法。让他去找自己的幸福。我越拖着他，他越没法去开始一段真正的感情。一想到这十几年的时间他都这么耗过来了，我有一种负罪感……” 心理医生说“这不是你的错。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苏裴说“但是我现在知道了，我再这么拖着他，就太对不起他了。” “那你准备好和他坦白，并拒绝他了吗？”医生柔声问。 苏裴有些茫然地摇头“不行。” 医生顿了一下，问“为什么？” 苏裴只说“他不是一般人。” 贺一鸣不是一般人，不是普通朋友。不夸张地说，他已经融入他的生命了。 医生说“就像你刚才说的，如果你在刚刚认识他的时候，发现这件事，你会马上拒绝。但是十几年的时间是一种潜移默化，你对他有了非常强烈的共情。甚至是一定程度上的共生。这种割弃会非常痛苦。所以你不必太着急，可以给自己一段时间做好心理准备。只是我建议你更多考虑自己，而不是去假设对方的感情——你毕竟不是他本人，他未必会真的会有你预设的那么痛苦。所以你不必用那些假设来束缚自己。” 苏裴听出了医生的话中之意。他才是医生的病人，医生只对他负责。 这一次谈话结束的时候，许医生对苏裴说“苏老师，有件事情我想和你说明一下。我想把你转给我的师姐。她是一位非常专业的医生，比我更适合你。” 苏裴有些意外，他只是轻度抑郁加感情困扰，应该不算复杂案例。 许医生主动说明了“因为我自己的感情经历，我担心我对你的治疗会受主观影响。之前我以为自己能做到，但也许……你的纠结慢慢传染给我了，我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 苏裴明白了，他说“我没想到……” 许医生像是如释重负一般，说“你想说看不出来吗？” 苏裴想，他现在再也不敢断定谁不是同性恋了。他微笑说“但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好像多少有点预感到了。” 许医生关掉电脑，说“现在我已经不是你的心理医生了。所以有些话我可以作为一个普通人，一个有这方面感情纠葛的人告诉你。” 苏裴莫名有些紧张，好像准备窥探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一样。 “什么？” 许医生说“你说过你的朋友事业很成功吧？” 苏裴说“没有那么成功……只是能保证生活质量不错。”他不想透露贺一鸣太多信息，被人知道这个朋友是贺一鸣。 许医生点点头，说“一个事业成功，讲究生活质量的男人，如果有这方面欲望，他是很难压抑的。也许他确实是一直暗恋你，视你为精神伴侣，精神世界中最重要的人，但是并不妨碍他有一些不固定的关系，用来满足身体。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苏裴脸色慢慢变得有些苍白。 许医生接着说“苏老师，你太温柔了。所以我希望你多考虑自己，而不是心疼对方。因为对方到底有多少秘密，你并不知道。你不会知道他是否在工作午休中间和别人在办公室里来了一次纾解。对他来说，那不过是二十分钟的发泄，并不妨碍你是他可望不可即的男神和白月光。” 苏裴像被这揭开一角的假想画面惊呆了。 他慢慢说“他不是这样的人……” 许医生笑了笑“是的。也许他不是。所以我说，我已经受自己主观影响了。不过你可以查一查这方面的数据，我只是希望你多方面考虑，考虑到概率问题，这也算是……一种心理准备。” 苏裴半晌说不出话，他无法想象这么多年里，贺一鸣在没有人看到的角落里和陌生男人发生了关系。 “许医生，”苏裴离开之前问，“你作为白月光，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许医生说“我不需要处理……因为我只是那个闲暇时间的发泄对象。” 苏裴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坐在地铁上，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他想到了贺一鸣的容貌身材，贺一鸣的肌肉线条。 不像他这几年孱弱多病，疲惫不堪，贺一鸣是那么健康强壮，精力充沛，他那具充满男人力量美的身体会一直禁欲吗？ 许医生真诚的劝告还在他耳边。苏裴想，如果像许医生说得那样，那他更应该早早把话和贺一鸣说清楚，让他的灵与肉不再割裂。 苏裴一路上不想说话，他甚至把心里的声音都关闭了。他只是默默回家，随便煮了点面条应付一下当晚饭。 他把自己沉浸在剧本里，去写别人的故事和悲喜，只有这样暂时转移注意力。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好几声。 他还以为是小曲奇发来的晚安聊天，但拿起来一看，是小颜发来的。 “苏老师，快看微博。” “我要被气死了。” 她发来了这么没头没脑的几句话，好像是一时冲动发来的。 苏裴现在觉得再也没什么事情能让他震惊了，不过他还是打开了微博。 只见微博上一个热搜是“蓉城机密剧情崩了”。原来之前《蓉城机密》收视不错，看的人很多，剧情讨论也多，但是最近剧情有很多地方挖的坑不填，或者前后细节对不上，几个角色出现不同程度的前后矛盾或人设崩坏。 今天观众的不满终于在一个重要配角死后爆发了。 “死得太突然了吧！” “感觉剧情没办法解释了，就把人杀了！” “不对啊，现在杀了他，女主不是更容易暴露了吗？” 男女主演粉丝都多，立刻把这口剧情崩坏的大锅甩给了编剧。观众更是跟着骂。 苏裴这时候非常庆幸自己只有一个微博私人小号。所以他不必接受疯狂的私信辱骂。而且蓉城剧情崩坏，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原来想看看接手的编剧会怎么圆，结果看了几集他发现了，后来的编剧什么都没圆。坑就放那里是个坑，直接跳过去硬写。只有悬疑，没有解密，坑坑洼洼的剧情，不崩才怪。 如果是平时的苏裴，他也许会为这部剧惋惜。但是今天他心灰意懒，看到观众老爷的愤怒，他甚至有一丝破坏的快意。 苏裴想，他其实也不全是好人。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贺一鸣打来的，是他的专属铃声。苏裴只是静静看着，没有接电话。 贺一鸣又打了一遍。苏裴终于接了起来。 “我刚刚在卫生间。”苏裴有些心虚地说。 贺一鸣问“网络上的东西，你不要在意。我会给你安排一些公关。明天就没有那些非议了。这剧本不是你的错。” 苏裴喘了两口气，说“不用管它……” 贺一鸣说“很简单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苏裴突然拔高声音“我说了不用管它！” 第33章 苏裴这一声带着焦躁的呵斥，让两边都静了一下。 苏裴立刻懊悔。 他这么凶贺一鸣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有在两个人真吵架脾气上来的时候才会硬顶。但今天贺一鸣好好来关心他，他却失了态。 他振作着整理情绪，又慢慢说了一遍“不是什么大事。随它去吧。” 贺一鸣问“你喝酒了？” 苏裴说“没有。” 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贺一鸣。 “那是出什么事了？”贺一鸣问。他的声音没有生气，相反还带着一种稳重的平静。是那种镇得住事，让人心安的平静。 但苏裴已经能感到那种平静后面的波涛了。 他也控制着情绪，说“没什么事。只是有点不舒服，我想早点休息。” 贺一鸣说“我来看看你。” 苏裴现在最不能承受的就是贺一鸣对他的好。 他原想叫贺一鸣不要来，但话到嘴边，他说“好，我等你。” 贺一鸣来了，他正好可以和贺一鸣谈一谈。 过了四十分钟，贺一鸣赶了过来。 他的脚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已经可以步行了，只需要避免剧烈运动。 苏裴给他开了门。他裹着毯子，是真的不舒服了。贺一鸣一进来，苏裴虚弱地说“你自己坐吧，我要躺一会儿。” 他不知道是今天受的震惊太大，还是在医院地铁人群密集的地方被传染的，回来之后就不太舒服，现在有点发热了。 贺一鸣看见餐桌上放着一碗面条，看起来没怎么动。还有医院的袋子，里面装着几瓶药。 “你今天去医院复诊了？”贺一鸣问。 他顺手收拾了下桌面，倒了杯热水。 苏裴正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贺一鸣在灯光下看出来了，苏裴颧骨上有点潮红，呼吸也有点急促，看起来像发烧了。 “苏裴，心脏难受吗？”贺一鸣真开始担心了，苏裴有心脏问题，如果高烧不退很难办，得马上去医院。 苏裴闭着眼睛，低声说“我下午刚从医院回来的……可能是受凉了。” 贺一鸣伸手盖在他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苏裴蓦然睁眼眼睛，与贺一鸣四目相对。 “应该是低烧。”贺一鸣不慌不忙说。 苏裴说“温度计在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 贺一鸣找到了温度计，说“今晚我陪你，等你退烧了再走。” 苏裴知道今晚注定是漫长的一夜。他从来没有想过和贺一鸣共处一室共度一夜会变得如此艰难，没有烟和酒太难熬过去了。 他虽然在发烧，但是头脑却很清醒。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自己的精神在身体沉重的时候变得轻盈了，甚至可以挣脱这具躯体。 贺一鸣用耳温枪叮了苏裴的耳朵。 “37度8。” “你总是这样，”苏裴安安静静地说，“太照顾我了。” 贺一鸣与苏裴虽然没有做过一天情侣，但他们的默契却不是一般情侣能比的。他知道今天的苏裴很反常。虽然他还不确定是为什么，但苏裴今天一定是藏着什么想法。 贺一鸣淡淡回应“因为你有一种本事，就是没有任何错，还能把自己搞得一团糟。如果放任你，谁知道你能把自己糟蹋到什么程度。不用谢我。” 苏裴微笑着咳嗽了一声。他说“你是想说，你对我照顾那么多，我以前可一点都不客气，今天怎么知道感恩了吧。” 贺一鸣说“我没这个意思。” 他挽起衬衫袖子，打开冰箱，说“看你晚饭几乎没动。我给你做个清淡点的汤吧，你喝了舒服点。” 苏裴想，这是贺一鸣对他的付出，也是对他的“蚕食”。这十几年间，他已经习惯了贺一鸣在，不论他们怎么吵，发生什么矛盾，他都确信贺一鸣会永远在那里，永远是他的朋友。 贺一鸣一点一点侵入他的生活，也慢慢吞噬着他的界限感。 两个好朋友亲密到什么程度会显得有些怪异？什么话是即便好朋友之间也不应该说的？对好朋友的依赖是不是可以没有任何限制。 这些问题在他和贺一鸣之间，慢慢都不存在了。好像一切事情，只要用“贺一鸣”三个字就可以解释。因为他是贺一鸣，所以一切都理所当然。 现在苏裴知道了，这是不对的。 “别忙了，我吃不下。”苏裴说。 贺一鸣不听他的，还是拿手机打了个电话，叫了生鲜送上门。 苏裴慢慢坐起来，说“小贺，别忙了。我们来聊聊吧。” 他说得很认真。 贺一鸣有野生动物般的直觉，他觉得苏裴现在想说的话，不会是他乐意听到的。但他还是坐到了苏裴面前。他有把握局面的自信。 面对着贺一鸣的目光，苏裴没办法直接开口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因为他根本想不出自己和贺一鸣还能在这问题挑明之后继续下去。 但贺一鸣那么聪明，也许他不需要挑明。 在他这迟疑的一瞬，贺一鸣已经先发制人了。 “网络上的风波，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让人污蔑？把剧本崩坏的大锅甩到你头上？” 他很清楚怎么掌握谈话的主导权。 苏裴知道自己失了先机，不过这确实是他要面对的问题。 他说“我想过了，我会写一篇文章，为自己辩解，然后让小颜发出去。她想做营销号，正好需要话题。正好做个编剧主题的系列文章，好让大众关注一下编剧的问题。不是说谁甩锅谁，而是讨论如今的行业现象。” 艹他老爷的行业现象。贺一鸣根本不关心什么行业现状，他只在乎苏裴。他在心里飞速盘算着苏裴的反常，苏裴到底想说什么。 苏裴接着说“你觉得怎么样？这样可以占据一个高点，把观众注意力分散掉。而且，我想他们也是有事没事找个人骂一骂，等过些天娱乐圈有了别的新闻，或者剧播完了，也不会再有人再提这件事了。” 贺一鸣摩挲着手指，说“那行吧，按你自己的办法处理。不过为什么要让小颜发？找个流量更大的大v不是更好？” 苏裴说“她刚起步不容易。而且她有潜力，我不会看错的。” 贺一鸣酸溜溜地说“是，你目光很准。那我很期待她的爆发。” 苏裴忍不住微笑，然后他马上止住笑容。 他不应该太享受和贺一鸣的每一刻。本来这样的小闲聊是他们最惬意的时候，像曾经一样。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不应该再绊住贺一鸣。他自己也应该从这种不正常的依赖中解脱出来。 贺一鸣已经拖过了电脑，说“反正你现在得休息。这样吧，你来口述，我来给你把这篇文章写了，别浪费时间。” 苏裴又被他带了节奏，不由点点头，说“好。” 他还是没有决心切入正话。 他还是贪恋这片刻宁静。 他们两个人配合默契。从前在戏剧社的时候，他们也曾经一起写剧本，这么多年过去了，一起写篇文章，还是毫不费力。 贺一鸣刚把文章润色完，生鲜快递到了。他放下电脑，整理着食材，准备给苏裴做道汤。 “你别说你不想吃，其实我直接从公司赶过来的，还没有吃晚饭。你不想吃但不能拦着我想吃吧？”贺一鸣说。 苏裴这下没话说了。贺一鸣用西兰花，蘑菇，龙利鱼，鸡蛋加了些勾芡，做了一锅羹汤，他把西兰花剁碎了，蘑菇切片，配着鱼肉非常鲜美爽口。 贺一鸣给苏裴盛了一碗汤，配了些米饭。苏裴没有吃饭，但是把汤都喝完了。 吃过饭后，苏裴又量了一次体温。比刚才的温度降了些。 “应该再过一会儿就好了，”苏裴说，“我觉得好多了。” 贺一鸣仍坐在他身边“别大意。如果你温度高了，我得马上送你去医院。” 苏裴说“其实我最近除了看心脏，还去看了心理医生。” 贺一鸣皱着眉头问“怎么样？” 苏裴放松了些，说“我的医生还不错，人挺好的，对我帮助很大。帮我梳理了很多事情。” 他终于能开口了。 贺一鸣看着他“我觉得你下面要说的话我不会爱听。” 他好像无比坦率。 苏裴想，如果贺一鸣真的坦率，他们会是什么样？他们会做这么多年朋友吗？ “心理医生建议我，放下失败的关系，不要纠结。其实我早就把和沈岚的关系放下了……真的没什么可纠结的了。”苏裴声音平静。 贺一鸣听着“还有什么？” 他知道重点在下面。 苏裴说“然后我也可以建立新的感情联系……” 贺一鸣立刻明白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建立新的感情联系”等于“交个新女友”。 “这是医生的建议？”贺一鸣问，“你找的什么医生？” 他控制不住语气中的嘲讽。 苏裴回避了他的问题，他接着说“我很信任这个医生，我和他说了很多。事业，家庭，朋友，都说了。当然也包括你。” 贺一鸣若背上有刺，这一刻一定全都竖起来了。 苏裴想，他真不应该喝那碗汤的，现在他已经想吐了。 “医生说，我对你的依赖不太健康。朋友之间的感情不能代替爱情。我知道我是一直把你当做好朋友但是因为事业不顺和沈岚离婚，所以更加紧紧抓着友情不放，所以在心理上把你放到了太重的位置。但这是不对的，不健康的，因为我们都需要自己的空间，只有在自己独立的空间里发展好了才能……真正健康。友情不能代替爱情，爱情也不能代替友情。” 他一口气说完了。 贺一鸣第一反应是，他知道了。不管苏裴是怎么知道的，他已经知道了。 但贺一鸣马上在心里否定了这个闪电般划过的念头。 他想，苏裴只是寂寞久了，又想谈恋爱了，所以拿个心理医生做幌子。 一定是这样，必须是这样。 因为如果苏裴知道了，却说这样的话，那就是他这十几年来最大的噩梦变成了现实。 贺一鸣还能保持着平静，他说“那你想找谁？小颜吗？” 苏裴看他的反应，他不想再说话了。 他不确定他的话会不会造成更大的创伤。 贺一鸣慢慢露出一个微笑“你想睡她就去睡。难道我妨碍你了？没有给你足够的空间？我之前告诉过你，你不相信我对沈岚的判断。现在你也不相信我对小颜的判断。那随便你。反正最终受伤的不会是我。” 苏裴没办法再开口了。他知道贺一鸣把矛盾指向小颜，是不愿意正面那个问题——“他们的友情不健康”。 他不知道是失落，难过，还是逃过一劫。 这一晚剩下的时间，他们没有再谈这件事。 半夜时候，苏裴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他的烧退了。贺一鸣穿上外套，准备离开，他又去卧室看了一遍苏裴。 苏裴呼吸均匀，但在睡梦中还是微微皱着眉头。 贺一鸣凝视着他的面孔，他怎么都看不够。 苏裴忽然含糊说“对不起……” 他在说梦话。 贺一鸣俯身，听得更清楚了。 “小贺……对不起……”苏裴喃喃了好几个对不起，有眼泪从他眼角渗出滑落。 贺一鸣心中一震，他慢慢伸出手，轻轻抚了抚苏裴的眼角。 第34章 他们不可能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耗在这件事上。 苏裴第二天一早把昨晚写好的文章又修改了一遍，发到了小颜邮箱。然后他给小颜打了个电话，把事情说了一下。 小颜当然非常配合，这样的热度她求之不得。 “苏老师，其实我昨天就想在网上为你说话的，但是我得先看你的意思。既然你愿意反击，那我也不用客气了。”她很高兴。 小颜在网上改了个笔名，她觉得自己的本名颜晓舒太平凡，没有大v气质，于是改了个“颜若”的名字。再配上她现在的照片，她对自己的形象塑造已具雏形——她年轻美貌，事业成功，也是目光敏锐的业内人士兼时尚情感博主。 文章一发，立刻是网上最喜欢的反转情节。 苏裴在文章中没有详细说明中途离开剧组的原因，只说是“与剧本无关的原因”。但小颜在粉丝群里放了料，明说苏裴是因为和某大牌女星有矛盾。 这下风向一转，大家又开始问为什么演员能随便改剧本？演员乱改剧本的事情层出不穷，到底是谁的错？ 方子苓本来因为这部剧口碑好了点，但是这事情一仔细扒，立刻就又让大家想起来她做过柏老板的小三，《蓉城》这剧还有柏老板的投资！ 方子苓有什么权力能在剧组发号施令？还不全是靠柏老板给她撑腰？现在柏老板回归家庭，方子苓没了靠山，还有什么底气作？ 大众矛头指向方子苓，方子苓当然也要反击。不过这时候她再指责编剧，显然不明智，因为她赶走苏裴的事占不到理。 苏裴这边暂时清静了。不过他妈文心兰给他打了个电话，问起网上的事情。 “原来你那时候提早回来是为这事情，居然一点都没告诉我。”文心兰说。她虽然五十多岁了，但现在和年轻人一样，喜欢看网上的各种八卦，尤其是和明星有关的。 苏裴开玩笑说“我知道你喜欢方子苓，那时候告诉你多伤你心。” 文心兰立刻说“我哪喜欢她。我只是说她长得漂亮。可惜这姑娘，长得人模人样的，干的事怎么都不靠谱呢。” 苏裴笑了笑。他今天不想和母亲诉苦。因为方子苓根本不算是什么烦恼。他现在所有隐秘的纠结都因为一个男人。这是不能告诉母亲的。 文心兰和他商量小曲奇暑假的安排。七月快要到了。 “你先把她送她外婆那里住一周，然后在我这里住一周。两周时间，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或者和朋友有时间出去玩玩。” 她心疼儿子，想让苏裴多些时间休息。说不定还能和哪个姑娘有时间发展一下。 苏裴想的却是，七月快到了，距离贺一鸣的生日也近了。而且这是贺一鸣三十岁的生日。三十而立，他本该和贺一鸣一起好好庆祝的，其实他早就把生日礼物准备好了。 但他现在不知道这份礼物怎么送出去。 这两天贺一鸣没有再和他联系。一切好像归于平静。 《蓉城》剧组这边的甩锅大战还没结束，网络上流出了男主拍摄时候的偷拍。男主台词记不住，只能由工作人员举牌提示，对着台词照念，然后靠机位和后期弥补。 这下男主立刻被几家对家粉丝撕得昏天黑地，和男主这种行为比起来，方子苓能背台词，还有点演技，立刻被同事衬托得十分优秀。 苏裴这天去公司开会。《八零新时代》的剧本大部分完成了，进入收官阶段。大家要商量最后十集的收尾。 这一天会开下来，苏裴大致把最后十集的情节点都定好了。晚上大家叫了外卖，吃晚饭的时候，小颜和他聊天。 “昨天方子苓那边的经纪人，打电话给我了。”小颜低声笑着说。 苏裴没想到会有这种事，他问“怎么，他想公关你？” 小颜点点头“我才不理他呢，想让我删文。问我要多少钱，我才不提一个钱的字。我说方子苓在剧组的时候污蔑了我，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她道歉。” 苏裴笑了笑“这是你应得的。” 小颜经过这一波，涨了不少粉。她对网红事业很有谋划，最近又领养了一只很可爱的小猫，多管齐下。 “苏老师，”她突然放下筷子，“我们为什么吃这个呀。我们应该出去吃顿好的，好好庆祝一下。” 苏裴有些莫名“庆祝什么？” 小颜用手撑着下巴，看着他说“敌人的失败就是我们的胜利。不值得庆祝吗？” 年轻女郎那种骄傲自信，混合着残酷的天真，自有动人之处。她已经学会用这种残酷的天真做武器了。 苏裴很遗憾他要做个不解风情的人。 “这是你的胜利，不是我的。” 对他来说，他想要的胜利不再是这种简单的事情。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知道真正的胜利是需要时间检验的 这天结束的时候，制片人留下苏裴，和他单独谈了谈。 制片人和苏裴问的是《蓉城机密》剧组的事情。网络上议论纷纷的，制片人好像有点担心苏裴的剧本质量了。 苏裴又把事情解释了一遍，说“之前剧本我们已经完成的部分，其实你都看过了。只要后期不大改，不乱改，不会出现蓉城那样的问题。” 制片人又说相信苏老师，只是想问清楚，避免《蓉城》那样的失误。 苏裴说“我相信我们剧组肯定比蓉城强得多，毕竟是老演员主演。” 制片人笑着说“那是自然，演技也靠得住。不过我提醒你一句，进了剧组，可别提老演员三个字，我们男主不喜欢听别人说他老。” 苏裴表示记住了。 过了几天，苏裴正在写剧本，一个未知号码打了进来。苏裴马上接了起来，他想着说不定也许是贺一鸣。 但是对面是个女声。 “苏老师，你好吗？”那个声音柔柔地问。 苏裴有些意外，那是方子苓。 她约苏裴出来喝杯咖啡，有些话想当面说。 她说的位置不远，正好是苏裴以前常去的一家咖啡店。看来是打听过他的住址了。 上午十点多，咖啡店里人很少，苏裴一进店里立刻看到了方子苓。 她还是很漂亮，但气势比起以前和柏老板在一起的时候弱了很多，没那么张扬了。 苏裴现在不能喝咖啡，只要了一杯果汁。他一坐下，就看到桌上放着一本新版的《逆爱》，红色的封面很显眼。他想起当初方子苓买了一箱子的书，基本只是用来做拍照的道具，不由一笑。 方子苓立刻说“苏老师，我真的很喜欢你的书。” 苏裴对她心平气和“谢谢，我也很喜欢我的书。” 方子苓说“你也许不相信？但其实我后来常常想起你……你走了之后，我心里很不好受。那时候是我太任性了。” 苏裴并不在意她的道歉。他以前经历过比这糟心百倍的事情。她也只不过是一个过客，不过能道歉总比不道歉好。 “你应该和小颜道歉。对这件事，她比我在乎得多，”苏裴说，“后来到底谁泄密的，你查出来了吗？” 方子苓点点头“是我自己的一个助理。想想也是，柏文琛的老婆想买通卧底，当然是买我身边的人最划算了。” 他们大概聊了二十分钟，苏裴说自己还要工作，先回去了。方子苓也起身离开。 第二天上午，方子苓的一组咖啡厅照片上了热搜。她的经纪人说她和编剧老师已经完全和好了，编剧接受了她的道歉，还给送了书给她。 这组照片里看起来，方子苓和编剧老师有说有笑，暧昧十足。离开咖啡店的时候，方子苓手上还拿着那本红色封面的小说，和她的包包，妆容都搭配得很好看。 贺一鸣躺在地板上，看着这张照片。 不过他看的不是方子苓，而是走在旁边的苏裴。方子苓很显然知道镜头在哪里，矫揉造作。苏裴像无意闯入陷阱，还不知道别人用枪口般的镜头瞄准了他。 “贺先生。”有人唤他的名字。 贺一鸣放下手机，仍然躺在地板上“什么事？” 坐在椅子上的医生说“我知道你的工作很忙，但是如果不是必要，我希望你不要在这段时间里看手机。” 贺一鸣说“好。” 他的心理医生是个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据说是权威，来看过的人都说效果显著。 贺一鸣选他，仅仅是因为他够贵。 医生说“你最近还有那种想破坏的冲动吗？” 贺一鸣动了动自己的脚趾头，说“差不多隔几天会有一次。不过我我听你的建议，在办公室挂了个沙袋，算是可以发泄了。” 自从他上次砸伤了自己的脚，他的这种冲动越来越强烈——这种自残和毁坏的欲望是他这么多年一直恐惧的。 有时候他想破坏一切，甚至包括自己。 他的父亲是自杀身亡的。但他选择了一种很少见的自杀方式，他用了一把钉枪。 贺一鸣回家之后看到了父亲的遗体，虽然有化妆掩盖，但靠近了仍可看到致命伤。他像是在那一刻被定了身，只是盯着那个可怕的伤口看。 然后有个人拉走了他，捂住他的眼睛，说“一鸣，别看了，别看了。” 那是苏裴在他的身边。 但是已经晚了，那一幕永恒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 医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有个沙袋发泄，只是一个暂时的办法。并不是问题的根本。” 贺一鸣低声笑了一声，说“根本不就在于我父亲对我的影响吗？他的暴力，他的自杀，对我一直是个阴影。” 医生说“我们已经谈这个问题很久了。但我认为这不是诱发你现在不安定的病灶，至少不是全部。” 贺一鸣说“那应该由你来告诉我。你是医生，你来找出病灶。” 医生对贺一鸣这种态度已经很熟悉了，他并不生气，他说“我还认为，这两年多来，你一直没有对我说实话。” 贺一鸣说“我想您这样的医生对撒谎的病人应该习以为常了。” 他又拿起了手机。 苏裴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我和方子苓什么关系都没有。” 贺一鸣翻身坐起，他在心里骂，苏裴像个恬不知耻的小表子。他差不多捅破了窗户纸，但是又来假惺惺的关心他，仿佛十分在乎他的感受。然而他知道苏裴最终会说，不行，不行，我们是朋友。 苏裴以为他看到方子苓的那些摆拍照片会崩溃吗？会以为撕心裂肺吗？ 贺一鸣飞快地打字。 苏裴收到了贺一鸣的回复—— “我说过了，你想睡谁都行。” 第35章 苏裴的第一反应是贺一鸣在说气话。他怎么可能不在乎？ 苏裴想起去年冬天时候，贺一鸣还问过他和方子苓有没有暧昧，现在回忆起来，那都是不同寻常的探询。 “我说过了，你想睡谁都行。” 但苏裴再看一遍那句话，却愈发刺心。他再怎么小心翼翼，还是触到贺一鸣的雷点，踩到了他的那条警戒线。所以贺一鸣才会这样抗拒，这样冷漠。 即便贺一鸣喜欢他…… 贺一鸣自尊心和掌控欲都太强了。 他如果不打算接受这份感情，难道是一直默默装作不知道，不挑明才对？ 苏裴握着手机，呆坐了一会儿。他又有些恍惚起来。 难道许医生说的是真的？ 贺一鸣对身体上的关系其实没有那么看重。 苏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如何处理。他想他和贺一鸣最好都冷静些。 他现在需要时间，来好好消化。 过了半个小时，苏裴才又给贺一鸣发了一句“我说的是真的，我和她没有关系。” 贺一鸣没有回复他。 虽然苏裴这么和贺一鸣说了，但接下来方子苓又搞出了骚操作。她在微博上连着几天o出苏裴小说的封面，包括以前的旧书。 评论里有人冷嘲热讽。 “把编剧挤走了，现在又来惺惺作态。” “矮油，总算是知道一个作家的名字，迫不及待显摆？” “摆拍作秀。” 但更多的是方子苓的粉丝在控评，对方子苓大吹特吹。人美心善爱看书，还对有矛盾的编剧这么大度！ 还有些思维更活跃的人，已经捕捉到方子苓的暗示了。 “姐姐不会和编剧在一起了吧？” “天啊，好可爱。天天晒他的书！” 方子苓对这传闻默许传播，她没有否认。 这是她的团队给她洗白的新思路。她做过柏文琛的小三，没有能成功上位。柏文琛眼见着回归家庭，和老婆生了三胎。上位这种事虽然也有时间磨久了最终成功的，但她现在是女演员最好的那几年，一年赚不少，如果柏老板这边没上位，观众口碑又到底，那她三十几岁的时候估计只能演妈妈之类的配角了。 所以方子苓果断止损，不再纠结柏老板，想办法洗白。 她的团队是想让她和哪个当红流量小生炒绯闻。这样能洗去有关柏老板的那一段。但是一来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二来现在流量小生的粉丝群体一个比一个彪悍，要是操作不好，很可能会翻车。 这时候方子苓主动提出了一个人选。 “苏老师怎么样？” 苏裴有书迷，但是作家的书粉和明星的粉丝比起来，那完全没有战斗力。苏裴身家清白，早已离婚，不存在小三传闻。本人是名校毕业，出过畅销小说，如今做编剧，除了不够红，履历没有缺点。 作为一个踏板，一个过渡，非常完美。还能给大众造成一种印象——你看，只要有才华，女神也会爱上你。方子苓并不是贪钱，她真的是感情至上。 一套纯熟的洗白思路。 于是方子苓时不时在微博上放点料，放点暗示，足够给她洗白了。 苏裴这边不胜其烦，他在朋友圈否认过了，但居然有亲戚说“我们懂的，你要低调。” 苏裴头都大了，懂什么？他自己都不明白他现在的感情状况了。 沈岚也看到了苏裴的“绯闻”。 她现在和一个老朋友开了家首饰品店。店面很小，但是位置不错，房东把楼上下都租给了她。她有时候午后坐在阳台上抽烟喝咖啡，看下面的游客来来去去。 这天她在店里刚和一个设计师谈好了单子。她的妈妈给她打来了电话。 老太絮叨关心一番，说起了苏裴的事情。 “我还不知道，还是打麻将的时候钱阿姨问我，说小岚前夫是不是现在泡了个女明星，吓我一跳。你知道这事吗？” 沈岚点了支烟“我看到了，他可真精彩。” 沈岚母亲有点着急“那小曲奇怎么办！” 沈岚无所谓说“那很好啊，小曲奇可以有个有钱后妈了。” 沈岚母亲气得叫了起来。沈岚这才说“妈你放心吧，网上的事情，大半都是假的。撑死了露水情缘，方子苓不会和他真到那一步，他更不会想。” 沈岚母亲还是有些担心“真的？你有把握？” 沈岚徐徐吐出一口烟，淡淡说“漂亮的拜金女。他这辈子找一个还没受够吗。” 她母亲在手机那头还说着什么，她懒得认真听。她心里想的是，如果苏裴真和方子苓在一起，那才叫一个乐了。方子苓本质上和她是同一类人。苏裴兜兜转转都是找这样的，那可得把贺一鸣的心肝脾胃都扎穿了。她一想到这个，就有一种复仇的快意。 “小岚，你听我说吗？”沈岚母亲说，“小曲奇马上放暑假了，到我这里来住一周。你回来陪陪她。” 沈岚说“好。” 小曲奇放了暑假，去外婆家住了快十天，沈岚陪了她几天，给她买了练舞的裙子鞋子，陪她去练舞，母女两个晚上的时候还会互相化妆。 小曲奇还把自己演小王子时候的照片给沈岚看了，她竭力想得到沈岚的表扬。 快回去的前一晚，沈岚和小曲奇一直聊天。她对小曲奇说“你暑假过后就上四年级了，又长了一级，要更懂事，不要让你爸太操心，知道吗？” 小曲奇说“我根本不用他操心。” 沈岚又说“我跟你认真说呢，你听好了。你爸将来要是再婚，你不要闹。” 小曲奇惊呆了，她已经渐渐习惯了父母离婚，不再在一起的现实，但没想到爸爸还会和别人在一起，还会再婚。她的同学中有再婚的爸爸，没有人喜欢继母。 沈岚慢慢抚着她的头发“你知道你爸爸身体不好吧？其实你在学校的时候他犯了一次心脏病……大人没有告诉你，他其实是住院了一段时间。” “所以，他要是想找个人照顾自己，照顾你，你要理解他……”沈岚在小曲奇耳边慢慢说了很多话，把她哄睡着了。 第二天小曲奇的舅舅把她送回了苏裴那里。 苏裴给女儿整理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沈岚给她买了不少东西。 “这是练舞时候穿的裙子吧？洗过了没有？这种纱能洗吗？”苏裴把东西按类分好。 小曲奇坐在那里，闷闷不乐。 她忽然说“爸爸，我不去跳舞了。我不想跳舞了。” 苏裴问“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上台吗？” “我也不想去上游泳课，书法课，什么辅导班都不想上。”小曲奇说。 小孩子的反常藏不住，苏裴盘问了一刻钟，小曲奇的眼泪冒了出来，说知道了苏裴心脏病的事情。她抱住苏裴哭得无比伤心“爸爸，我不要花钱了，什么都不要，我只要爸爸。你不要去剧组了……我害怕……” 她这一哭，苏裴心里难受得要命。 “曲奇，”他亲亲女儿的头顶，“没事的，爸爸会陪着你。” 他好不容易才让小曲奇停住大哭，让她平静下来。小曲奇又说如果爸爸要给她找后妈，她也不会反对，她会乖乖的。 这不用问，肯定都是沈岚告诉她的话。 苏裴安顿好小曲奇，马上给沈岚打了电话。他气得忍不住吼沈岚。 “你在给小曲奇灌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知道她这个年龄多敏感吗？”苏裴生气地说。 沈岚说“小孩子总是要成长的。再说了，我也是在给她打预防针。万一你真和方子苓在一起呢？” 苏裴说“那都是假的。” 沈岚笑说“我和小曲奇都支持你啊。你想上就上。” 苏裴不接她的话，只是警告她“你不要再对小曲奇说这些。大人的事情，我不想让她过早了解，对她的心理不好。” 挂电话之前，沈岚忽然问“贺一鸣最近怎么样？” 苏裴一顿，说“挺好，和之前一样，还是老样子。” 他不能让沈岚知道。 沈岚重复了一遍“还是老样子。” 苏裴不给她发散的机会，说“对。我还有事。挂了。” 之后方子苓来联系过苏裴，说想请苏裴吃饭，名义上是庆祝《蓉城》首轮播放结束，收官收视不错。 苏裴拒绝了，他和方子苓说清楚了，他不想再传出什么误会。 反正如今网上一些事情，并不需要真凭实据，就可以捏造得有鼻子有眼。方子苓已经做了足够的文章了，他们不要再有瓜葛。 苏裴这段时间一心只想着陪小曲奇，让她过好这个暑假。 感情上的事，他照顾不到了。 苏裴约了小曲奇同学的父母，暑假的时候，一起带两个孩子一起去上海迪士尼玩一趟。因为他心脏不好，必然要和人一起出行，要不然很多游乐园项目他都不能陪小曲奇坐。 他联系了一个在上海的作家朋友，可以把公寓借给他住两周，他带着小曲奇去上海，正好转换下心情，去迪士尼玩，然后参加书展。 然而出行前一周，原本约好一起出行的那家人出了点小意外——小孩子出水痘了，不能出门，只能在家养病。 小曲奇很失望，兴致也不高了。她又不想去了。 苏裴这时候再找人临时安排行程，问了好几个有孩子的朋友，都是另有旅游的安排。姚至诚看到他在朋友圈的发问，说自己倒是想去迪士尼，但孩子太小了，过两年可以去。 小颜主动给他打了电话。 “苏老师，我没有孩子，但是我可以陪你去。我们在路上还能商量剧本。” 之前方子苓炒绯闻的时候，小颜对苏裴有些生气，但她还没有放弃。 苏裴犹豫了一下，小颜说“之前你不愿意陪我去泰国玩，但是迪士尼是去陪孩子玩的，我知道小曲奇对你有多重要，我只是不想让她失望，也不让你失望。” 苏裴想，小颜也许是越来越成熟了，他竟然被她说服了。 他答应了“好。我来给你订机票。” 出行前一晚，行李都收拾整齐，小曲奇早早洗澡睡觉了。苏裴坐在床上，还没有睡意，拿出剧本修改。 十点多的时候，小颜给他发了消息。这几天他们临睡前都会聊一会儿，都是旅游的安排。苏裴心不在焉拿起了手机。 小颜发了一段消息，说自己明天不能去机场，她哥哥突然生病，她得赶回家去。 苏裴吃惊，他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太过蹊跷。 他只问小颜情况严不严重，需不需要帮忙。小颜说什么都不需要，只是她得回去照顾父母几天。 苏裴一直辗转到半夜，他想只能先去迪士尼再说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曲奇特别兴奋，她帮着苏裴把行李箱推进电梯，又问“我们和小颜阿姨在机场见吗？她会来这里吗？” 苏裴说“我还没告诉你。小颜阿姨有点事……” 他剩下的话没说出口。因为贺一鸣的车正停在他家楼下，贺一鸣靠在车边，他穿着黑衣黑裤，带着墨镜，他打开车门，看着他们父女两个，说“上车。” 小曲奇没想到说好的小颜阿姨没看见，来的是沉着脸的贺叔叔。 苏裴也没动没说话。 贺一鸣上来抢走他们的行李箱往后备箱一塞，又说了一遍“上车。” 苏裴带着小曲奇上了贺一鸣的车，恍惚有种被绑架的错觉。 第36章 贺一鸣亲自开车，副驾驶上坐着一个人高马大的保镖。苏裴和小曲奇一大一小坐后座。车内四个人，一时没人说话，安静得只能听见车辆行驶的声音，越发像绑架。 过了几分钟，苏裴才低声问小曲奇“空调冷不冷？” 小曲奇摇摇头，她懵懵的，搞不清状况，她拉着苏裴胳膊，小声问“爸爸，我们还去迪士尼吗？” 正在开车的贺一鸣回答了这个问题“是的，我们一起去迪士尼。” 苏裴没有和贺一鸣说话，他拿出平板，给小曲奇讲讲历史故事，小曲奇不时打断他提问。车内的气氛总算不那么僵硬了。 等上了飞机，苏裴和贺一鸣坐在一起。贺一鸣为他和小曲奇升了舱，环境好一些。 小曲奇吃着小零食，带着耳机看动画。苏裴看她的注意力都被动画吸引了，不会注意到他们的动静，这才低声和贺一鸣说话。 “你怎么知道小颜色今天和我们一起去上海？”苏裴问。 贺一鸣并不想仔细说明这个问题，他面容平静，说“我总有办法知道。” 苏裴又看了一眼女儿，转向贺一鸣问“你把小颜怎么了？” “我没有把她怎么样。”贺一鸣冷笑。 “那你是怎么说服她的？”苏裴问，“她昨天晚上十点才临时告诉我去不了，借口拙劣，很明显是临时决定。” 贺一鸣捏了捏双手，说“苏裴，我说过你道德感太高了，总不会把人往坏处想。” 苏裴看着他“你说的是谁，我该把谁往坏处想？小颜？还是你？” 贺一鸣看着他的眼神，终于回答了他的问题“好。我告诉你。我没有威胁小颜，没有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我只是给她了一个机会。我安排她今天可以去采访柏文琛的妻子，还可以去参加她的名媛聚会，会有人给她好好引荐。只是时间仅限在今天，她要去柏家的豪宅，就不能来陪你。她要来陪你，就得放弃这个机会。” 苏裴只是听着。小颜已经用行动做了选择。 贺一鸣补充说“她没有犹豫太久，大概十分钟就做了决定。” 苏裴面色变得有些苍白，但他还算平静。昨晚小颜告诉她“哥哥生病”的时候，他已经预感到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是吗？”苏裴毫无意义地反问了一句，他有些思绪需要整理。 贺一鸣说“你说过你看好她，其实没说错。她有野心，又果断，有这行动力，她比你更会照顾自己。自私的人总是过得更好。” 苏裴失去了语言。他并不是被小颜的选择震惊了，或者是对小颜有多失望。因为他本来对小颜就没有抱太大期望。他从未视她为救赎，或以为她能改变他的生活。 让他震惊的也不该是贺一鸣。 这种做法，这种言论，是多“贺一鸣”啊。苏裴从不怀疑贺一鸣的聪明和决心，他一直相信贺一鸣可以做到任何他想做的事情。如果贺一鸣去做运动员，会是奥运冠军。如果贺一鸣做演员，会摘得影帝桂冠。如果贺一鸣埋头写作，二十年后他会拿诺贝尔文学奖。 苏裴一直是这么想贺一鸣的。 苏裴是被自己震惊了。 在他心中，贺一鸣一直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男人。贺一鸣强健的身体，坚韧强悍的精神，似乎都是他缺了点的东西。 不管他们之前争吵过多少次，都无损贺一鸣在他心中的形象。 但是现在他知道了这藏匿了十几年的秘密，不知不觉间开始换了个角度看贺一鸣，一个全新的，但更亲密更古怪的角度。 “假如”角度。 假如这是贺一鸣爱他的证明，假如贺一鸣真的和他在一起…… 就像此刻，他察觉到了贺一鸣专制，偏执，像在用一张看不见的网控制着他。他以前从来不会这么想贺一鸣。 “你在为她鸣不平？”贺一鸣见他沉默良久，不由有些焦躁，他压低声音问。 苏裴克服着心中的震惊情绪，尽量心平气和说“没有。这是她的选择，和我没什么关系。但你以后不要再对她做这种人性测试了，没有必要。” 说完这话，他像是累了一样，戴上眼罩，闭目休息。 贺一鸣不会搞错苏裴的情绪，苏裴的兴致显然受了打击。这趟旅行的开头不顺利，贺一鸣的精神也绷紧了。 下了飞机之后，他们又在住处问题上发生了争执。苏裴想去住朋友的公寓，但贺一鸣想要他一起住酒店套房。 最终苏裴带着小曲奇去住公寓，贺一鸣退掉了酒店，改住在他们附近的酒店。 鸡飞狗跳一番安顿下来之后，苏裴心情终于好了许多。主要是小曲奇开心了很多。她喜欢旅游，喜欢新环境。借给他公寓的朋友有两周时间不在家，房子借给他住，只要他顺便帮忙照顾家中绿植花木，并不麻烦。 小曲奇有模有样拿了小喷壶接水浇花。 苏裴念着朋友写给他的注意事项，指挥小曲奇。看着女儿的笑容，苏裴宽慰自己，他也许应该少想些不愉快的事情。这一趟旅游已经成行，目的就是放松心情。他又不是第一次和贺一鸣出来玩。 过了两天，他们去迪士尼玩。苏裴给小曲奇穿上了公主裙。贺一鸣还带了一对夫妻来，这对夫妻有一对和小曲奇年龄差不多大的双胞胎，正好和小曲奇作伴。 苏裴有些奇怪，他问贺一鸣怎么会请一对他不太熟的夫妻来。 贺一鸣说“我们两个男人带一个小女孩来迪士尼玩，你不觉得太奇怪了？”他找人来掩饰一下，三个大人三个小孩团体出行被人认出来也没那么尴尬。 苏裴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还真是太容易被认出来了。” 贺一鸣原本带着墨镜，这下忍不住摘下了墨镜，他看着苏裴问“心情好些了？我还以为你要一直对我生气。” 苏裴说“我没对你生气，一鸣，真的，我怎么都不会对你生气的。” 贺一鸣看着他。苏裴现在无法直视他的眼神。那种眼神好像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周围到处是乱跑的小孩，贺一鸣会马上抓住他亲吻。 苏裴快步走了几步“他们走得太快了，叫他们休息一下吧。” 他完全没有做好这种转变的准备，只能落荒而逃。 小曲奇认识了新朋友，在商店里买了很多东西，晚上还看了烟火，玩得很累了。苏裴不能陪她坐的项目，贺一鸣陪她坐了。 从迪士尼离开，小曲奇在车上就睡着了。贺一鸣的司机把他们送到了公寓，苏裴想把小曲奇叫醒，贺一鸣说“别叫她了，让她睡吧。”苏裴把小曲奇抱下车，贺一鸣立刻接了过来，苏裴心脏不好，不能太累。 贺一鸣抱着小曲奇，跟着苏裴上了楼，进了公寓。 苏裴把熟睡的小曲奇放在沙发上，然后和贺一鸣坐在阳台上聊天。 这场景好像在他的想象中已经出现过许多次，但在那样的场景里，他和贺一鸣都是坦坦荡荡的朋友关系。 贺一鸣告诉苏裴“我过两天要回去了，工作上的事情。另外还有生日的安排，我本来不想搞大聚会。但是宣传不答应。” 苏裴笑了笑“你也三十岁了。” 贺一鸣说“你要在上海一直呆到书展吗？会错过我的生日。是故意的吗？” 苏裴摇头“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再说了，你如果办大聚会了，人太多了。我们都没办法说两句话。我们可以提前庆祝，或者你生日之后再聚。”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苏裴说“我的新书样书到了，你想看看吗？” 贺一鸣点头，苏裴去拿了一本新书来给他看。 这是苏裴写了三年的小说《未尽之日》，这次他参加书展推的就是这本书。 贺一鸣早看过原稿了，内容很精彩，但他又想到了女主角会让他联想起沈岚……他翻开小说，发现前面多了一个作者序言，大概是出版社要苏裴自己写的一篇自序。 贺一鸣第一次看到这序言。他把序言看了一遍，忍不住说“出版社为什么要你写这个？你为什么这么写？” 序言中苏裴提到了很多事情，甚至说到了对实体出版的失望和转做编剧的事，事情照实写来，字里行间有些惆怅。 苏裴自认为这序言写得很真诚。 “有什么问题吗？” 贺一鸣说“读者不会喜欢的，这种抱怨。” 苏裴反驳“我不是抱怨，只是说一说写作背景罢了。” 贺一鸣说“别把伤口暴露在人前，因为没有人会怜悯哭伤口的人。” 苏裴不明白，为什么一篇简单的序这么触动贺一鸣，让贺一鸣说这么重的话。他说“编辑没有问题，出版社没有问题，初版已经印完了。” 贺一鸣说“也许印了这序言的小说都该销毁。” 苏裴想，他真的很了解贺一鸣吗？ “我没想到这篇序言会让你这么生气，是有什么问题？”他问贺一鸣。 贺一鸣说“我只是……从商业角度看这个问题，这样的序言不利于销售。” 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尤其是在这微妙又关键的时候，他和苏裴前途不明，两个人在这暧昧的拉锯中。 但他就是做不到对苏裴开口，说些甜言蜜语。也许是他太紧张了，来到上海有好几天了，他还没有打沙包。 第37章 贺一鸣离开之后，苏裴又在阳台上坐了一会儿，他打开窗户，夏夜的空气有些闷热粘滞，天色全黑了，能看到远处高楼的霓虹灯颜色变幻闪烁。 苏裴这时候该趁着空闲改一改剧本，但是他现在脑海中只有贺一鸣的话，怎么都静不下心。 他想给许医生打个电话，但许医生已经不是他的医生了，而且现在不是上班时间，他不能去占用别人的休息时间。 他翻着手机。小颜给他发来几条消息，问他和小曲奇玩得怎么样。大概她心中愧疚，没有问很多。 他的母亲文心兰也给他发了消息，文心兰叫苏裴多发些照片给她，还旁敲侧击，问苏裴怎么没有拍几张和小颜的合照。她还不知道小颜没有来，心里还有几分期盼，觉得那个女孩不错，说不定和苏裴有戏。 苏裴没有给母亲解释，只是给母亲发了很多小曲奇的照片，还说给她带了些特产礼物。 最终苏裴给姚至诚打了个电话。 老姚是他和贺一鸣共同的朋友，友谊从大学到现在，对他，对贺一鸣，老姚都很了解。苏裴想有些事情，老姚也许比他更通透。 老姚并不知道贺一鸣和苏裴一起来了上海。 电话一接通，他就打趣苏裴：“你和小女友怎么样了？她和曲奇还处得来吗？” 苏裴抚着额头，说：“没有。她临时有事，没有来。” 老姚察觉到苏裴的语气有点低落。他问：“那你现在一个人在上海带着小曲奇，能应付得过来吗？” 苏裴说：“没事。贺一鸣也在。” 姚至诚问：“他也有事去上海？那巧了。怎么了？你们又吵架了？” 苏裴顿了一下，他不能把炸弹丢给老姚。他只是想找个人聊一聊。 “是我新书的事……有点口角。我自己写的新书的序，被贺一鸣批评了。” 姚至诚像是听见了新鲜事，哈哈一笑：“他会不喜欢你写的东西？这可太罕见了。” 听完苏裴的描述，姚至诚说：“你别放在心上，你又不是为他写的，他一个人代表不了所有读者。贺一鸣这个人吧……一旦要追求完美也是挺可怕的。这点你应该很了解。” 苏裴说：“也许我并不了解他。” “嗯？”姚至诚当然听不懂苏裴这话里的含义。 虽然没把实情说出来，但苏裴也算是排遣了一下。 这天夜里，苏裴还是有点睡不着，他打开电脑，开始胡乱写点什么。也许有些对贺一鸣说不出口的话，可以写出来。 但他写了几个开头，都写不下去了。因为现在他和贺一鸣之间说不清道不明，是笔糊涂账。那天他对贺一鸣说了他们的“友谊”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他认为贺一鸣听懂了他的暗示，但贺一鸣依然强硬地插入他的生活。 但这种状态，他们能持续多久？他承受不了，贺一鸣也不该承受这样的煎熬。 他们都在逃避，逃避正面问题。 苏裴合上电脑，在床上辗转。夜深人静时候，他只需面对自己，他终于感到了委屈——面对这种情况，他当然想要逃避。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男人有感情纠葛，更别提这个男人还是他的好朋友好兄弟。不论他从前多欣赏甚至崇拜贺一鸣，都不意味着他想过要和贺一鸣接吻，抚摸，发生关系。 所以突然发现他是贺一鸣的性幻想对象，他太过震惊当然会逃避。他没有在惊慌中彻底和贺一鸣绝交，已经是异乎寻常了。 苏裴假想过如果这事情发生在姚至诚身上会怎么样，结论是他会毫不犹豫和老姚说明并疏远保持客套的距离。 换成任何一个同性朋友都会是一样的结果。只有在贺一鸣这里，他手足无措。 他逃避，是完全正常的。 苏裴想不通的是，贺一鸣在逃避什么？ 他不断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贺一鸣这时候也没睡着。他本来就睡眠少，每天睡四五个小时足够了。但今天是有另外的理由，他晚上回到酒店之后，接到了他妈打来的电话。 贺一鸣来上海几天了，邹咏梅才知道。她不清楚贺一鸣工作上的事，从不过问，她打电话来只是来问一些有关他三十岁生日庆祝的安排。 她还告诉贺一鸣一个好消息：“你知道吗，杨伦的小女儿要回国了，她妈妈想介绍你们认识。我已经请她去你的生日聚会了。” 杨家做的是医疗器械和精密仪器，发家快有二十年了。他家的小女儿，贺一鸣之前也有所耳闻，据说很漂亮，在网上有些人气。之前在国外读书，是许多留学生追求的对象，不少男生梦想娶了这位顶级白富美，可以一步登天。 贺一鸣听着邹咏梅滔滔不绝，介绍这个姑娘是如何好，一边给自己倒了杯酒。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除了相貌，真没遗传到什么他母亲的性格。 他的母亲是个温柔而黯淡的人，没有太强烈的性格，所以能和他父亲相安无事，偶尔还会有恩爱的错觉。 她只是一个随波逐流的幸存者，终于在晚年得到了平静和富足。现在她和所有思想传统的老人一样，只盼望一件事——儿子结婚生子。 贺一鸣很清楚，自己如果像父亲一样大声呵斥她，她只会默默吞下来，绝不会违抗他。但是他不想这么做。他平凡而可爱的母亲，是他最后一丝乡愁。 他说：“见面可以，但你不要抱什么希望。我不喜欢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他说着把一杯酒一饮而尽。 邹咏梅说：“你先见见再说嘛。听说那个孩子特别好！不是娱乐圈里什么模特啊演员啊可比的，是真正的有教养有学识。” 她又小心问：“你在上海和谁在一起？” 贺一鸣握着空酒杯：“没有谁。怎么问这个？” 邹咏梅说：“我听人说在上海迪士尼看到你了，我说看错了吧，你怎么会去迪士尼。那不是小孩玩的地方吗？” 贺一鸣说：“是认错人了。”他不愿意多说，匆忙挂掉了电话。 隔了一天，贺一鸣带苏裴和小曲奇去米其林餐厅吃饭。这家餐厅新评上的米其林，极其热门，但贺一鸣一个电话就预约了包厢。 贺一鸣请苏裴吃顿饭，算是对之前失言的赔礼。 吃饭的时候话不多，苏裴问贺一鸣是不是今天就要飞回北京了。贺一鸣说：“是的，今晚的飞机。” 苏裴说：“那我不送你了。” 贺一鸣说：“不用，等你回京见。” 吃过饭后，他们本来打算去看个展览，但是天气不好，下起了大雨，苏裴没了心情，他想起自己剧本有两天没碰了。于是要带小曲奇回公寓。 贺一鸣开车送他们回去，苏裴带着小曲奇下了车，对贺一鸣道谢：“这几天有你在，小曲奇玩得很开心。” 贺一鸣问：“你呢？” 苏裴举着伞，说：“有你在，我轻松多了。” 贺一鸣看着他说：“上楼吧，雨太大了。” 苏裴冲他一句“再见，路上慢点”还没说完，车窗已经升了起来。 苏裴带着小曲奇回到了公寓。他让小曲奇在房间里看电视，自己在客厅里转了两圈，他现在心中有许多话，觉得非要对贺一鸣说出来不可。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不计后果，全凭直觉，冲动鲁莽，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正在一条非常危险的线上，他现在就是那只薛定谔的猫，他可能生，也可能死，但他自己都不知道。 苏裴又在客厅中转了一圈，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冲到阳台上，果然看到了贺一鸣的车——贺一鸣并没有离开，他只是把车停在了小区道边，仍可看到他公寓的位置。 苏裴心脏在跳动，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打开自己行李箱，那里躺着一只黑色的礼盒，里面是他给贺一鸣的礼物。苏裴把礼盒取了出来。然后在行李箱夹层里摸索了一下，找出了一盒烟。他撕开烟盒，取出一支烟去卫生间点上。 他现在得抽支烟镇定一下。 也许是太久没抽烟了，也许是他太紧张了，猛吸大一口之后被呛得咳嗽起来。他一手捂住嘴，一手按住胸口，咳嗽一阵才平息下来。 他又慢慢抽了两口，然后掐灭了烟。 大雨还在下个不停，不时有雷声隐约轰鸣。 苏裴又去阳台上，贺一鸣的车还停在那里。他等了五分钟，十分钟，贺一鸣还是没有走。苏裴终于给贺一鸣打了个电话。 贺一鸣马上接了起来：“什么事？” 苏裴说：“我想起来有件东西忘记给你了，你等一下。” 他拿着那件礼盒下楼。 贺一鸣坐在车上，看到苏裴慢慢走了过来，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位置上。 他看到了苏裴手里的礼盒，猜到了是什么。 “这是生日礼物，不等到当天了，提前送给你。”苏裴说，他把礼盒递给贺一鸣。 贺一鸣默默接了过来。 他没有打开，只是放在自己腿上。 “这是我作为朋友送给你的礼物，”苏裴说，“因为我给你准备礼物的时候，想的都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贺一鸣想，苏裴是来宣判他的命运了。 奇怪的是，这个场景他居然一点都不觉得陌生。他好像已经经历过千百次这样的对话了——苏裴满怀歉意，用一种柔和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但话语中却没有任何余地。 他打断了苏裴的话，问：“苏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苏裴想，这时候再反问“知道什么？”也太过虚伪了，他说：“你脚受伤，我去农庄看你的那次。你的母亲也去了，我看到了我以前送你的运动手表……你母亲说，那是你喜欢的人送的。我才知道……” 贺一鸣闭了闭眼，他想，原来如此。确实是从那次之后，苏裴的态度就有些奇怪。难为他闪躲纠结了两个多月。 他现在完全不想说话。 苏裴说：“这件事情太出乎我的意料，我甚至觉得你变得很陌生。不再是那个我熟悉了十几年的贺一鸣……我努力回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你是什么样，我又是什么样。” 贺一鸣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让你知道，是我不想让你知道？” 苏裴心里泛出苦涩，他说：“我想过。” 车厢中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车外雨声哗啦。 过了几秒，苏裴才说：“一鸣，但现在我知道了。那我们谁都不能逃了，只能面对。我不止想过，我是一直在想。你的性格是这样的，你还是贺一鸣。你不能忍受失败，更不能忍受怜悯……” 贺一鸣说：“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苏裴看着他，他能感到自己手有些发颤，但是他必须说下去：“因为这件事不能这么拖下去，总该有个了结，我也不愿意看到你受伤……” 贺一鸣侧身向前，忽然伸出手，他伸手抚上苏裴的额头，脸，到头发，再按住他的后脑勺。苏裴的声音消失了，他不再说话。 贺一鸣按住他的头，两个人脸靠在一起。他吻住了苏裴的唇。 “我也不愿意看到你受伤”。贺一鸣想，他已经无法再听苏裴说下去了。“我也不愿意看到你受伤”，这句话的下一半必然是“但是……”。 “我不想看你受伤，但是，我还是不能接受这种不健康的爱。” “我不想看你受伤，但是，长痛不如短痛。” 他不能再让苏裴说下去了，他要告诉苏裴，事情并不是他想象得那么简单，三言两语就能解决问题。 苏裴被这个吻定身了。他从没有想过贺一鸣的嘴唇是这样的温度。这个吻只有第一秒是轻柔的，但它瞬间变成一种强势的侵入，掠夺了他所有的呼吸，但触碰的感觉比他想象中更好，一个长长的吻结束，他几乎撑不住身体。 他不自觉地用手指擦了擦嘴唇，迷茫地看着贺一鸣。 他原本想说：“我不愿意看到你受伤，所以我想试一试。也许我们可以试一试。尽管你的性格更适合做朋友而非情侣，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下决心来拒绝你……” 看来他可以不必说这番话了。 他看着贺一鸣，贺一鸣的神色却没有他想象中的激动。 贺一鸣仍是冷峻忧伤的神色。 他开了口：“苏裴，你不必把我想得有多么痛苦，更犯不着用你作家丰富的想象力勾勒一种漫长的暗恋苦恋。不至于。也许我确实对你是有一些……幻想。但我尊重自己，也尊重你。因为我知道你对女人的痴迷。我们可以保持一种比朋友更亲密一些的关系，但不至于过分，所以这十几年来，我并没有任何不满。” 苏裴喃喃说：“你在说什么？” 他不敢相信贺一鸣在刚刚吻了他之后说这个。他陷入了混乱。 贺一鸣接着说：“我一直保留着你第一次送给我的礼物，那块运动手表。这是真的，多少是种缅怀。如果说我有遗憾，那就是遗憾在大学时候和你没有发生任何关系。毕竟那时候的你才是最美的。没有人能和那时候的你比，现在的你也不行。” 他又伸手用手指轻轻擦过苏裴的嘴唇，说：“你看，我刚刚已经证明了。” 苏裴面色苍白：“证明什么？” 贺一鸣说：“只要我想，我可以得到任何我想要的东西。我没来拿，只是我不想。” 苏裴感觉不到颤抖了。嘴唇上缠绵的余温消失了。雨声静音了。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他只看到贺一鸣的嘴唇张张合合，短短几句话，把一切都击碎了。 过了一会儿，苏裴才听到自己问：“你真的不想吗？” 他像个十几岁的无知站街少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单薄无望。 贺一鸣说：“你觉得我见过你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看到现在的你还会想吗？我照顾你，只是因为这么多年的习惯，也许是还有那么点暧昧，但仔细想想，那也是我不忍心看你变成现在这一团糟的样子。大概就是……怜悯。” 苏裴不能再听下去，他说：“我知道了。” 他慌忙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苏裴！”贺一鸣叫他。 苏裴转过身看向他，他在瓢泼大雨中，几秒钟全身都淋湿了。但他毫无所觉：“什么？” 贺一鸣把伞递给他：“你的伞。” 第38章 苏裴默默回到了公寓，开门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忘记了撑开伞，他从头到脚都在滴水，打开门一进客厅，空调冷气扑面而来，七月里他浑身发凉。 苏裴把伞扔在地上，他只奇怪自己居然能回来，没有瞬间倒地心脏病发作。 小曲奇听到了响动，她从房间里出来，像是被苏裴的模样吓到了。 “爸爸，你怎么了？” 苏裴说：“爸爸只是……” 他什么话都编不出来。 小曲奇呆了一下，跑去给苏裴拿了条干毛巾。 “没事……没事。”苏裴不知道是安慰小曲奇，还是在对自己说。 他胡乱擦了头发，躲进了浴室。他把门锁好，打开热水，扒下湿漉漉的贴在身上的衣服，他站在淋浴房里，在热水冲刷下，终于失去了力气，扶着墙无声哭泣。 这两个多月的纠结变成了笑话，他像个小丑。 “你不必把我想得有多么痛苦。” “更犯不着用你作家丰富的想象力勾勒一种漫长的暗恋苦恋。不至于。” 苏裴闭着眼睛，但刚刚贺一鸣的声音还在耳边。 “我们可以比朋友亲密一些，但不会过分。” “这十几年来，我没有任何不满。” 苏裴捂住脸，他在心中很清楚自己不应该再去想这件事情，但是他没办法停下来。 在热水沐浴中，他的皮肤开始发烫，他终于平静了些。 他并不是天生的同性恋，从没想过要和男人在一起，想和贺一鸣试一试这想法本身太过太鲁莽。周围人会是什么反应，怎么面对小曲奇，母亲，还有其他亲友？会有什么连锁反应？他真的能和同性相恋相守吗？这些问题他根本不确定。 至少现在，他不用面对这些问题了。这样很好，他不必三十多岁了突然开始摸索另一种生活，再把自己搞得一塌糊涂。 他那句“我们可以试一试”还没有说出口，贺一鸣已经断然拒绝了。 原来在贺一鸣的眼中，他早已不值一试了。 这才是最刺痛的现实。 是啊，当年的他才是最值得被爱的。他也更喜欢二十五岁之前的自己。如果可以选择，他会选择永远活在二十几岁时候，让生命停留在那一刻，那时候他踌躇满志，迫不及待奔向未来，以为彼方铺满黄金般的光辉荣耀。 现在他站在这里，只有坚硬沉默的现实相伴。 苏裴关掉了水，他换上衣服，站在镜子前，擦去镜子上的水汽，看着镜中人的脸。他想仔细找一找，这苍白的面孔上，还有没有当年的神采。 他心如刀绞。这一刻他真正明白了这个成语是多么贴切，贺一鸣的话像一把刀子插在了他的心上还剜了一圈。 苏裴直到这天夜里才缓了过来。小曲奇像是知道他的心情不好，一直安安静静陪着他。晚饭时候他给小曲奇煮了一碗泡面和一个鸡蛋。他自己什么也没吃。 “吃泡面行吗？”苏裴低声问小曲奇。 小曲奇说：“特别好吃。爸爸煮的泡面比中午的菜还好吃。” 苏裴勉强笑了笑。 中午他们和贺一鸣一起吃的米其林餐厅。不过隔了短短几个小时，已经像做梦一样，仿佛过去半生。 他和沈岚离婚时候，都没有这样的冲击。毕竟和沈岚的感情是一天一天磨灭的，一步步滑向离婚。今天贺一鸣却是对他突然揭开了鲜血淋漓的真相。 “爸爸你不饿吗？”小曲奇挑着面条小心问。她想喂苏裴一口。 苏裴摇摇头，他真的不觉得饿。不如说饿着他还舒服点，他现在吃不下去。 半夜时候，苏裴做了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大学时候，和同学一起上课，和姚至诚一起去图书馆。然后他一个人走向戏剧社，带着新写好的剧本。 他在心里疑惑自己怎么又回到学校了，但仿佛有个背景音告诉他，时间倒流了，他又有一次机会可以重来。 他站在舞台上，看到了贺一鸣。他们看着彼此微笑。 一眨眼他们又在礼堂的舞池里，在拥挤的人群中，他们一起跳舞。贺一鸣握着他的手，恳求说：“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想要你。但是我现在太穷了，等我十年，等我成功了，我会回来找你和你在一起。” 他不说话。贺一鸣抬起他的下巴，轻轻吻了吻他，动作无比温柔：“相信我，苏裴，相信我，我一定会等你的。你也等我好不好？” 他觉得自己不能撒谎，他诚实地说：“等我三十多岁的时候，你就不会再想要我了。” “你怎么知道？”贺一鸣问，他面色变得生气。 “因为……因为……” 苏裴一下子睁开眼睛，梦醒了。 他肋下隐隐作痛，不知道是胃还是心脏。他侧过身，用手掌擦了擦眼睛。时间是凌晨四点，他再也睡不着了。 接下来几天，苏裴又带小曲奇玩了几个地方，然后准备书展的事。如果不是因为有书展，他现在恨不得早点离开这里。因为每天进出小区，他都会经过那天贺一鸣停车的地方。 那个场景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贺一鸣生日前一天，姚至诚给他打了电话。 姚至诚会去贺一鸣的生日聚会，他问苏裴有没有东西要他帮忙带去给贺一鸣。 苏裴说：“不用了。我已经提前送给他了。” 姚至诚说：“不巧你今年和小曲奇旅游加书展正好安排在这时间，不能去小贺的聚会，办得很大，很热闹。” 苏裴想，他还是告知一下姚至诚比较好。 “我和贺一鸣掰了。” 姚至诚一脑门问号：“掰了？什么意思？为那篇序的事？” 苏裴说：“不全是。差不多。这次是真掰了。我想他可能不会告诉你，还是我说了吧，这次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你也不用费心帮我们说和。” 姚至诚更不明白了：“是什么大事吗？不可能啊，你们两个再怎么吵都不会掰的。” 苏裴说：“老姚，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的事。” 姚至诚听他说得沉重又郑重其事，终于认真相信了。但他还是叹了几声：“我还以为贺一鸣再怎么变，都能保持一份本心，没想到他还是变了。” 苏裴说：“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也别拿这事情问他了。我和他做不成朋友了，你还是他的朋友，现在他身边的人对他有所图的太多，像你这样的老朋友不多了。” 姚至诚听得有些伤感，只说：“好，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 贺一鸣的生日与他公司的周年庆只隔一天。正好这次赶上他三十岁生日，所以周年庆和生日聚会都搞得很盛大。 生日聚会的重头戏是晚上在他的别墅开的聚会。不是在郊区的那个农庄，而是在富人区的别墅豪宅，这处地方贺一鸣装修好了之后没住过几次，只是偶尔度假或者开聚会用，只是因为这地方够大够豪，能装满客人并展现他的财力。 聚会上准备了一千多瓶各种名酒，建了长长的吧台，调酒师不停提供鸡尾酒。请了天王天后来唱歌，还有各种名模偶像来暖场，都是娱乐圈当红的人物。 杨伦的小女儿杨璎当然来了，有人把她介绍给了贺一鸣认识。 杨璎对贺一鸣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在这样的大聚会上，贺一鸣穿了件带公司logo的文化衫，脚上穿着人字拖。他看起来很英俊，脸很瘦削，懒洋洋瘫在沙发上喝酒，并不想起来跳舞或者活动。 介绍人说他“非常热爱运动”“完全不像那种理工死宅”，杨小姐感觉被骗了。 杨璎随便和贺一鸣不冷不热聊了两句，只觉得他像一滩死水。她很快离开了，和其他人去跳舞了。 姚至诚好不容易找到了贺一鸣。他不知道喝到第几杯金汤力了。 姚至诚也喝了两杯鸡尾酒，他看到贺一鸣就问：“这个聚会花了多少钱？太他妈奢侈了。” 贺一鸣说：“别跟我说什么你们学校的贫困学生，我给你们捐过款了。” 姚至诚搂住贺一鸣的肩膀晃了晃：“一鸣啊一鸣……我是为你高兴。真的。男人不就渴望这样的成功吗，挥金如土，潇洒，豪气！干！” 贺一鸣与他碰了碰杯。 姚至诚喝了一口酒，接着说：“但是我怎么觉得这聚会上人人很开心，除了你这个寿星？” 贺一鸣说：“我很高兴。我三十岁了，以我这性格，活到三十岁没被人打死不容易。” 他说了个冷笑话。 姚至诚不兜圈子了，说：“苏裴说你和他掰了。” 贺一鸣听到“苏裴”两个字，眼里瞬间像有光亮起，然后他听清了姚至诚的话，那光又慢慢黯了下去。 “他这么说了……”他说，“苏裴还说什么了？” 第39章 姚至诚看贺一鸣这样，知道这次是来真的了。他说“苏裴只说你们做不成朋友了……还叫我不要劝和。我只想知道，是什么事情这么严重，你干什么了？” 贺一鸣慢慢放下酒杯，他揉了揉脸，像是在醉意中挣扎，他青白的脸上忽然挤出一个幽灵般的笑容：“老姚，你也许不信，我什么都没干。我的问题就是什么都没干……我只是说了几句话……你能想象几句话的威力吗？” 姚至诚有点害怕他这样，于是把酒杯推得远了些，说：“我完全完全能想象。你别喝了，你喝得够多了。” 贺一鸣又扒拉着他问：“苏裴怎么样？他有没有骂我？他应该骂我。” 姚至诚连忙安慰他：“没有的事。你什么时候听苏裴说过你一句不好？好了，你喝点水。” 他觉得贺一鸣这会儿喝多了，前言不搭后语，现在说什么都说不清楚。他还是改天再和贺一鸣好好聊吧。 旁边又有人来找贺一鸣说话，姚至诚没法占着他太长时间，只能又说了一句：“兄弟，生日快乐。别喝太多了！” 贺一鸣冲他挥挥手，然后一直喝到断片。 再一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上午，贺一鸣是被恶心醒的，他从地板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冲到卫生间里，在马桶边吐了个昏天黑地。 他打开水龙头，漱了口，用凉水冲了脸。 贺一鸣对姚至诚和他说过话之后的回忆都是片段。他大概记得自己最后是被保镖架到房间里的，而且已经吐过一次了。 他从房间出来，整座豪宅很安静，只是遍地狼藉。吧台上倒着空酒瓶，餐盘散落在地面上，装饰用的水果和鲜花不再新鲜变得蔫蔫的。 客人走光了，工作人员都离开了。清扫整理的家政还没来，现在整座豪宅像一座肮脏无比的陵墓。 贺一鸣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他厌恶这里，但这环境又很符合他现在的心境。 姚至诚说苏裴和他“掰了”。他想苏裴是应该和他掰了。有时候他都想和自己说，算了，我们到此为止吧。 这些天来，他还是会时不时回到那一天那一刻，破坏欲吞噬了他，他对苏裴说出那些话，好像猛然撕开一块长年累月的疮疤，撕开的一瞬间已经分不清是极致的痛苦还是痛快。 那块疤终于掉落了。但贺一鸣现在知道了，伤口还在，它甚至变得更深了，在血流如注之后，它会慢慢愈合，然后继续结成一个巨大的丑陋的疮疤。 只是这一次再没有苏裴的注视和关切了。哪怕只是作为朋友的关心也没有了。 贺一鸣慢慢站起来，他又扫视了一圈周围，转身离开了。 一个小时后，贺一鸣已经精神抖擞出现在了办公室里，脸上没有了彻夜狂欢的痕迹。他照常和高管开了个小会。 小会结束后，他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终于取出了苏裴送给他的那个礼盒。他之前一直没有打开。 他缓缓打开礼盒，里面是一块运动手表，不过比当年那块好很多。除了手表，里面还有一个小u盘。 贺一鸣立刻把u盘插上打开，那里面只有一个视频。 视频不长，只有三四分钟。有照片有视频，全是他们两个人的共同回忆。他们一起在学校里乱跑，戏剧社里排练的镜头，节日时候的大笑，自驾游时候的一路风光，聚餐时候他做菜的样子。甚至还有他去苏裴家，第一次抱起还是婴儿的小曲奇。 视频的结尾，是副驾驶视角的拍摄，他在高速公路上开着车，一脸不耐烦。 “你在拍什么？”他问。 画面外苏裴笑着说：“你年轻的样子。” 他伸过手盖住了镜头。 画面黑掉。苏裴清澈的声音说：“一鸣，生日快乐。祝你永远年轻，永远快乐。” 贺一鸣拔下了u盘，只是紧紧握在手中。 他捂住眼睛，指间渐渐湿润。 秘书敲了敲他的门：“贺总……” 他大吼一声：“出去！” 他告诉自己，再过五分钟，五分钟就好。 苏裴这天在上海附近的一个古镇，他带小曲奇出来走一走。 他们河道边临水的咖啡店休息，小曲奇脸上盖着草帽，躺在他腿上午睡。苏裴默默刷着手机。他看到了贺一鸣盛大豪华的生日聚会。 有人拍了小视频放在了某音上，很快传遍全网。 视频中一眼扫过去全是名人。 还有一个视频里拍到了几秒钟贺一鸣，他似乎有些醉，但看起来很开心。周围全是俊男美女，好几个看起来像是娱乐圈中的熟面孔，只是苏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苏裴关掉了视频，他现在已经没那么难受了。他强迫自己不再去关注。 接下来几天，他写完了最后一部分剧本，带小曲奇看了演出，坐了游轮，还去了乐高体验中心。然后书展终于到了。 苏裴的编辑李岩这两天也来了上海参加书展。苏裴请他吃饭。 李岩和他去了一家安静的日料店。两个人能好好聊天。他察觉到苏裴的变化。 “是不是带孩子出来旅游太辛苦了？你看着瘦了。”李岩问他。 苏裴笑着说：“小曲奇还算懂事，但是带孩子出来玩都是这样的。” 今天他们一起来布展场地，他把小曲奇也带着。只是中午吃饭时候，小曲奇和出版社的两个年轻姑娘去吃汉堡了。 他又说很羡慕李岩女儿已经读大学了，他真希望小曲奇快点长大。 李岩说：“孩子小的时候是小操心，孩子大了是大操心。我这辈子只会埋头做这份工作，也没给孩子太多东西。” 他又问苏裴剧本写完了，他有没有构思新书。 苏裴说：“我最近要休息一段时间，剧组那边要拍摄了。我恐怕没时间写新书。” 李岩有些遗憾，不过他说：“你可以慢慢构思。在娱乐圈还可以积累素材。” 苏裴说：“我不会写和影视行业有关的小说。” 李岩问：“为什么？这里面不是故事最多吗？你应该积累了不少素材了。” 苏裴摇头：“还不够。” 李岩仔细看他的脸色，说：“好。你不用勉强，等你想写的时候再写。” 他觉得苏裴气色有些不好。 书展那天，苏裴早早到了现场。主持直播活动的是出版社的一位年轻女编辑，她一看苏裴立刻惊呼：“呀！苏老师！这是……” 她打量了一下苏裴，才意识到变化在那里。苏裴把头发剪短了，虽然没到平头的程度，但比之前短了许多，更显得头小脖子修长了，人也更加清爽。 苏裴微笑着说：“怎么，这发型难看吗？” 小姑娘立刻疯狂摇头：“不难看！一点都不难看！这发型只有真帅哥能驾驭！” 直播开始前，他们熟悉了流程，其实非常简单，就是和看直播的观众打个招呼，然后介绍书的内容，谈谈创作背景。然后再介绍几本其他作者的新书，最后随机抽几个直播观众的问题回答。 直播一开始，苏裴很不习惯视频中的自己，因为小姑娘用了滤镜，他看起来过于白净了，再加上他新剪的头发，让镜头里看起来像另一个人。 直播间中不断有观众涌入。 “对呀，我们现在是在书展现场，等一下我会和苏老师逛一逛书展，带大家看看有哪些热门新书。我们会先和苏老师聊一聊。苏老师这次带了新书来，书名是《未尽之日》。非常好的一本书！” 苏裴渐渐放松下来，大概介绍了一下这本书。 观众的评论不断增加刷新。 “啊，苏老师好帅！” “我第一次知道苏老师长这样。” “帅比。” “我看过《时间的另一面》。” “这么帅，难改方子苓会动心。” 只是这些评论里，大半都在议论苏裴的脸。只是偶尔夹杂一下有关小说的内容。 小姑娘都忍不住笑着说：“好啦你们这些花痴。我们苏老师可不只是脸好看，完全是实力派作家！大家可以去我们的网站，现在《未尽之日》在预售，两周后就到手哦！” 但是大家依然不放弃调戏苏裴。 “苏老师多说话呀！” “苏老师声音好好听，我被迷住了。” 苏裴认认真真讲解了小说的概要，还给大家读了个开头。 直播二十分钟之后，涌进来的观众陡然大幅上涨。 “苏老师真的和方子苓在一起了吗？” “不愧是子苓姐姐看上的男人！又帅又有才！” “和子苓是真的吗？” “你喜不喜欢子苓？” “请对方子苓好一点！” 年轻编辑有点着急，她笑着说：“哇，你们是一个群来的吗？” 这显然都是方子苓的粉丝空降了。 苏裴平静说：“我和方子苓没有在一起。我们只是普通的工作关系。我现在完全是单身。” 他这一发言，又是引起直播间一阵骚动。 方子苓粉丝又呼啦啦全走了。 剩下路人群众都哈哈哈。 “我们又有机会啦！” “苏老师是单身太好了！” 主持人不时报一下数，说一下预售情况，推销新书，还说一次购入五本会有特别礼物。 苏裴不太喜欢这样的促销方式——对普通读者来说，买一本完全足够了。不过现在实体不好卖，他也不能明着拖后腿。 正在这时候，主持人说：“等一下，我们的数据好像有点bug。” 她确认了一下，笑着对苏裴说：“苏老师，告诉你一个惊喜消息，刚刚有人订了一万本《未尽之日》！一万本！” 她本想让苏裴在镜头前展现惊喜，但苏裴没有笑容，更没有惊喜。 他看起来反而有些痛苦。 第40章 苏裴对这一万本的反应太过冷淡，他没有开心激动的评论，只是半开玩笑说：“囤一万本其实没有必要吧，还占地方。” 主持直播的年轻编辑立刻笑着说：“我觉得能订一万本的人一定会有地方囤的！啊，激动啊，不知道是哪位土豪，好想认识一下和他做朋友哈哈哈哈。” 她忙着活跃气氛，不断推销新书。 直播虽然有点小波折，还算是没有冷场的顺利完成了。只是那一万本到底是谁订的引起了八卦群众的好奇，有些方子苓的粉还是相信方子苓和苏裴有什么，说这一万本一定是方子苓订的！虽然苏裴不愿意承认，但她真是痴情啊！ 书展结束之后，大家一起去吃饭。李岩也和苏裴谈到了这事情。 他告诉苏裴，今天的数据超出预期，引入直播很有宣传效果。他知道有个豪客买了一万本苏裴的新书，惊讶之余只说：“这样一来，《未尽之日》很快会二刷。不管怎样，也算是个不错的宣传，不错的预兆。” 还有年轻编辑笑着问苏裴：“苏老师，到底是不是方子苓呀？” 李岩为他解围说：“苏老师的书粉里高人牛人比方子苓厉害的多了去了。你们目光不要总盯着娱乐圈里。” 苏裴知道这不会是方子苓。 如果是方子苓，她不会这么低调。再者，她确实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没有必要花这笔钱。他所认识的人当中，只有贺一鸣会干这事。 贺一鸣是觉得抱歉吗？是想用这种方式补偿吗？还是在“照顾”他？ 他想告诉贺一鸣，这也是不必的。他还是能把生活支撑下去的。 苏裴本来想发个消息给贺一鸣，叫他别这么干了。 但消息都编辑好了，苏裴没有发出去。 万一这一万本是其他人买的，或者贺一鸣不承认。他又要自讨没趣。他此刻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苏裴把编辑好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删去了，然后顺便把贺一鸣拉黑了。 书展结束后，苏裴和小曲奇回了家。临走前他把朋友的公寓整理了一番，所有物品归原处，还买了一份小礼物留下。 苏裴走后给公寓主人打了个电话，谢谢他这段时间的借住。 公寓主人笑说：“可惜我这段时间在外面，不能和你聚聚。在那里住得还行吗？” 苏裴当然说非常好，又和他聊了聊书展的事情。等挂断了电话，他想，他再也不会去那个小区了，那栋房子了。 回家之后又是一阵忙乱，行李一大堆，幸好电梯上下，苏裴没算太费劲。小曲奇一边玩一边帮着他整理行李。 这时候苏裴母亲打了电话来。苏裴在忙着整理他的书和电脑，叫小曲奇和奶奶说话。 “奶奶，我们刚刚到家，还没吃饭。” “开心，特别开心，我和爸爸去了好多地方，我也去书展了。” “没有啊。没有看到她。小颜阿姨没有去迪士尼。我们是和别人去的。” 苏裴叫她：“小曲奇！” 他冲小曲奇招招手，把手机拿了过来。 电话那头文心兰问：“怎么，小颜不是说好了要和你去上海的吗？她没去？” 苏裴说：“她临时有工作，没去成。” 文心兰有些失望，但她不想再说让儿子难过的话。 “那谁陪你们去的？” 苏裴顿了一下，说：“就是一个认识的人，不相干。” 和文心兰通过电话，苏裴有些发怔。他想，要是真和贺一鸣在一起了，现在该多尴尬，回来怎么回答母亲的问题？至少现在他不用对母亲出柜。 他早发现了，人是有自愈能力的。 而且只有受了伤了，才会知道自己的自愈能力如何。 贺一鸣事件，肯定不会比离婚，事业低潮期更难扛过去。 像现在他已经能开始想想事情乐观的那一面了。 回来第二天，他去了公司，和大家开会，修改剧本的最后部分。 一段时间没见，小颜看到苏裴神色有些激动，她盯着苏裴的新发型看了一会儿，找了个机会对他低声说：“苏老师，其实我之前……说谎了，我哥没事。” 苏裴说：“我已经知道了。其实你可以一开始就告诉我说实话，没什么关系。” 他对小颜这事情毫不难过。 因为小颜太年轻了，而且拼事业是对的。而就算拼婚姻，他带着孩子更不会是好选择。他和小颜本来就不可能有什么事情发生。 他问小颜采访柏文琛妻子怎么样，有没有好题目写。 小颜这才来了精神，开始滔滔不绝名媛圈的八卦，她非常乐意对苏裴分享素材。 “柏文琛老婆现在在搞一个母婴品牌，这次找我去，其实就是为了推广。大概也是怕老公靠不住吧？柏文琛没安分多久，又有新欢了，这次是个公司里的新人。大家都知道了。” “还有杨伦的小女儿杨璎回国了，他们这一圈想撮合她和贺一鸣。说她和贺一鸣很配。我还没有见过杨璎，据说真人非常漂亮，也爱好运动。” 苏裴没说话，其实没有杨小姐，贺一鸣身边也不会缺少诱惑。 他又想到自己其实还有好多问题没有问贺一鸣。比如贺一鸣是完全喜欢男人吗？他到底睡过几个男人？ “……苏老师，你在听我说话吗？”小颜问。 苏裴这才回过神来。 生活总得继续，他只是偶尔走神。 贺一鸣没有指望苏裴会给他回应。 他订了一万本苏裴的新书，直播里苏裴的反应看起来并不开心，好像一瞬间猜到了是谁会干这种蠢事。 但苏裴没有联系他，没有责怪，没有询问。只有沉默。 贺一鸣好像对着深深的井口扔了一颗小石子，什么回应都没有。苏裴再不会和他激烈争执了，因为没有必要。 现在，他得开始习惯这种沉默了。 贺一鸣一反常态，连续两周都按时和心理医生会面。 他仍是躺在地板上——尽管房间里有一张价值八万的沙发。 心理医生仍然对他束手无策。 “你最近做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他声音温和问贺一鸣。 他按住苏裴的头。大雨。他透过车窗看到苏裴的背影。无尽的大雨。苏裴走远了。几个画面像蒙太奇一样在他大脑中自动播放。 “我去了趟上海。回来。上班。”贺一鸣干巴巴地说。 心理医生等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等到，终于说：“在你这里，我赚钱是最轻松的，也是最煎熬的。” 贺一鸣笑了一声：“没有人赚钱不受煎熬。” 医生说：“你哪怕告诉我一件事，一个小困扰也好。” 贺一鸣终于说：“我买了一万本书。” 医生说：“是准备要办一个图书馆吗？” 贺一鸣慢慢说：“差不多。” 他不愿再说。 医生终于给了他一个建议：“你不如养条狗吧。也许对动物你会更轻松更坦诚些。” 贺一鸣说：“你早就让我养过小动物了。我的农庄里有足够多的小动物了。” 医生说：“我是说那种真正陪在你身边的，和你住在一起的小狗。” 贺一鸣觉得这个建议不怎么样，但还可以考虑。 另外他想到那一万本小说该如何处理了。 几天之后苏裴看到了一则消息，说贺一鸣和一个读书公益组织合作，捐了大概价值两百万的各类图书。这批书籍会捐献到各地的图书馆，校图书馆，工厂社区，市县镇村，都可能得到捐赠。 他想，这果然是贺一鸣的做事风格。他的那一万本书果然是贺一鸣买走了。 只要不涉及感情，贺一鸣做事总是漂亮出色。 他不带任何偏见地欣赏贺一鸣的能力。如果贺一鸣真是个遥远的陌生人，也许他会更加欣赏。 九月初，小曲奇暑假结束开学了。苏裴送她去了学校。他自己则准备准备，要去跟剧组了。他平时会住在影视基地附近，周末回家。 《八零新事业》正式开机拍摄。凝聚了他们这些幕后几个月的努力，导演，剧本，布景美术，服装道具化妆全都都已就位。 苏裴进组的时候，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他有好几个月不在剧组，一直埋头写剧本，差点忘记了在剧组时候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改剧本了，比他一个人写完剧本还要痛苦十倍。 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至少这种忙碌可以填满他所有的时间。 这天一早，苏裴正在刷牙，他的手机突然响个不停。 他心中嘀咕着在剧组没有一刻消停，还是立刻接起了电话。 是导演助理打给他的。 助理的声音焦急又沮丧，他告诉苏裴一个不幸的消息——他们的男主角出车祸了。 苏裴两眼一黑，连忙问：“严重吗？” 助理说：“生命没危险，但是腿伤了，只能躺卧。这三个月都没法动弹！” 第41章 舞台都搭好了，男主角受了重伤，这戏没法拍了。 苏裴只能先去剧组，和导演，制片碰个面，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剧组今天本来要拍男主的戏都抽掉了，临时改拍了男配部分。今天明天都好应付，哪怕一周时间都能弥补，但男主缺席三个月的话，苏裴想不出这剧该怎么拍。 因为这部戏说是群像，但男主戏份最重，是灵魂人物。再怎么调整拍摄顺序都不可能赶上进度。苏裴想得脑壳疼，导演也是十分无奈。 大家下午时候去医院看了男主。因为是有名的演员，消息瞒不住，来探病的人络绎不绝。男主已经做完了手术，只能卧床休息。 苏裴一看，也是后怕——这车祸伤得比他想象中严重，看起来休息三个月都是保守估计。万幸是没有生命危险，演员最重要的脸没有外伤，只是撞得有些青紫水肿。 停拍成了定局。制片公司不愿意换掉主角——男主是很受中老年人欢迎的演员，是收视保证，临时找不到和他咖位差不多，演技风格也差不多，能代替他的人。 剧组只能暂停拍摄。 苏裴刚刚进入剧组忙碌了一段时间，突然又面临解散。剧停拍了，工作人员都得吃饭，很快都离开了剧组。 苏裴在旅馆收拾好电脑和行李，准备回家。小颜和他一起离开。他们把行李箱推进电梯，苏裴靠在电梯轿厢壁上，小颜看看他，又看看时间，说：“苏老师，我们去吃个饭吧。” 苏裴摇摇头，说：“不用了。我想早点回家。” 虽然现在家里并没有人在等他，但他还是想早点回去。 电梯门打开了，小颜送他到路边，等着他约的车。 她好像知道这一次再见，以后很难再和苏裴有交集了，她有些落寞，说：“苏老师，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苏裴冲她笑了笑，说：“别这样。你是个聪明有主见的女孩，其实并不需要我给你什么指点了。你想做什么放胆去做。只要记着不要浪费时间，挥霍金钱，你干什么都能行。” 车来了，苏裴上了车。 他到家是晚饭时候了，但他不想做饭，这是往沙发上一躺。迷迷糊糊间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仿佛昨日重现。 他躺在沙发上静静回忆了片刻，想了起来，是他从《蓉城》剧组回来的那天，他比今天还疲惫，但更多是解脱。然后他也是这样躺在沙发上不想动，后来贺一鸣来了…… 苏裴硬生生掐断了回忆。 和老朋友绝交的坏处就在这里——共同回忆太多，随便一回忆都会想到和他以前的事。 苏裴正想着，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马上接了电话坐起来。电话是小曲奇的班主任打来的。 苏裴顿时心里一紧。 “徐老师？苏窈在学校怎么了？” 徐老师连忙说：“没事没事，她在学校没有出事。只是有点小问题和你反映一下。” 她说小曲奇这学期开学之后上课注意力有些不集中，晚上睡觉表现也不好，经常会在宿舍哭，昨天半夜也哭了。 徐老师说：“我原来以为升上四年级，她会表现更好，但没想到她反而有些不适应住宿生活了。我问过她，在班上和同学相处还不错，她难过是担心你，害怕你生病。我想问问，是不是暑假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苏裴和老师聊了一会儿，又给小曲奇打了个电话。 其实开学前两天，小曲奇就有些不开心。苏裴那时候以为是正常的开学症状。现在想来，小曲奇大概还是对他的心脏病有阴影。 苏裴和小曲奇聊了半天，才把她安抚好。 这一打岔他忘了刚刚自己在伤感什么。 《八零新事业》男主车祸的事情上了娱乐新闻头条，很快大家都知道了剧组停拍的事情。 第二天姚至诚约苏裴出来吃饭。他因为孩子出生，好久没出来透透气了，约了和苏裴一起吃饭。两个老同学约在了一家环境不错的饭店。 姚至诚给苏裴看了手机里孩子的照片，还说孩子现在太小，除了去医院打疫苗很少带去人多的地方，等再大些，一定带出来一起玩。 苏裴看得出姚至诚这个新手爸爸很累但也很满足。他问：“你这么忙，怎么想起来约我出来。不过年不过节的。” 姚至诚说：“你这话说的，我们以前出来玩可不用找什么理由。而且只是吃顿饭而已。” 他笑了笑，又说：“好吧，我是有点担心你。你现在的剧组，不是停拍了吗？” 苏裴叹了口气：“是啊。完全是意料外的事情。至少要停三个月，但我看半年都有可能。好多演员档期都被打乱了。” 苏裴对姚至诚不设防，又说小曲奇最近也不太好，始终没有安全感。 “我在考虑要不然还是让她回来住。” 姚至诚问：“你要是想找保姆，我可以给你推荐。我这段时间找了不少中介，知道几个靠谱的。” 苏裴说：“再说吧。” 姚至诚又问他经济周转上有没有困难。 苏裴摇头：“出版社给我结了稿费，而且李岩对我一直很照顾，还愿意预支一部分二刷稿费。所以暂时还没有问题。” 他们边吃边聊，姚至诚终于问到了一个他极其好奇的问题：“贺一鸣到底干了什么让你绝交？这个谜团我怎么都解不开。” 苏裴还是没有为姚至诚解开这个谜团。 因为这事情一说起来必然涉及贺一鸣的暗恋和性向问题，苏裴不想说这个。 “等我们都老了再说吧，老得什么都不在乎了。那时候说不定可以当成个笑话讲出来。”苏裴说。 姚至诚摇头：“我不相信。真伤心的事情不论过多久都不会变成笑话。” 吃过饭后，苏裴和姚至诚道别。等苏裴走了，姚至诚给贺一鸣打了个电话。 “我见过苏裴了，他还行，没有太受打击。” 贺一鸣听姚至诚这么说，问：“真的？” 姚至诚说：“你要这样，不如自己来给苏裴好好道个歉，然后亲自慰问一番如何？我都和你说了，苏裴不会有事的。当然我也关心他，但是你没必要这么曲折，你想关心他，直接给他打电话，去见他。” 贺一鸣说：“苏裴现在最不想要的就是我的关心。” 姚至诚这下非常想掐死这两个人了——把他的好奇心吊起来，又不告诉他真相，全都说话说一半，遮遮掩掩，仿佛里面有个不可告人的大秘密。 他生气地说：“你别说，你千万憋住，别告诉我为什么。我不想知道。” 苏裴并没有骗姚至诚，他现在手头还能撑住，出版社的稿费可以撑一阵，他还打算把自己那辆凯迪拉克卖二手车。反正他现在因为心脏病，为了安全已经不开车了。 但问题是接下来他该干什么。他现在真的想休息一段时间。整个夏天他一直在陪小曲奇，赶剧本结尾。现在他想停一停，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规划。 第42章 苏裴先卖了车。 古有秦琼卖马，英雄也有落寞时候。苏裴安慰自己，车一直闲着难道放成一堆锈铁？不如卖了，算是物尽其用。 他先托几个朋友问了问有没有人要买二手车，之后又给家附近的汽修店老板打了电话，最后把车挂在了二手车市场。 汽修店老板先有消息，不过价格出得太低，苏裴不太乐意。过了两天，中介告诉苏裴，有人愿意按苏裴的出价买车。 事情比苏裴想的顺利些，买主是个年轻男人，似乎对这价格并不在意，很快办好了手续。 卖了车，拿了稿费，苏裴可以暂时喘口气。他想给自己放个假，一两个月，他用这段时间放松整理一下，不要太过焦虑，仔细考虑好，找一份适合的工作，或者构思新小说。 苏裴计划得很好，第一天休息，很美好。第二天休息，很舒服。第三天他开始恐慌了。原来无所事事一样会让人浑身不自在。他身体是偷懒了，但心情却好不起来。 幸好这时候有剧组联系了他，而且导演是他认识的人。 “苏老师，我是周泽。”导演亲自给他打了电话。 苏裴接到导演电话的时候，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周泽是他的大学学弟，比他小几届，而且一样是戏剧社，上次校庆的时候碰到过。 那天他和贺一鸣一起去戏剧社的排练室回忆过去，然后一群学弟学妹闯了进来，打破了那一刻的宁静。 现在想来，那一天的贺一鸣好得不真实。 苏裴收敛心神，和周泽聊了起来。 原来周泽现在打算拍一部文艺片电影，想请苏裴来看看。他很想和苏裴合作，知道苏裴现在有空，所以来试着邀请 电影还在初始筹备阶段。苏裴知道有些电影有可能筹备个几年都没法开拍。而且还没有成名的年轻导演拍文艺片，更是难筹资金。 不过他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和周泽见个面谈谈这个剧本。 苏裴去参观了周泽的工作室，非常简陋，如果不是有专业设备和剪辑室，看起来更像几个大学生的合宿公寓。 不过好在年轻人都很有活力，个个都是拼起来不要命的样子。 周泽告诉苏裴，他们现在靠做外包支撑着工作室，但是他的目标还是拍一部剧情长片。 他很坦然告诉苏裴：“苏老师，如果合作，酬劳可能不会太丰厚。但我一定会尽量为你争取条件。” 苏裴不觉得自己是被年轻人的热情打动。他转做编剧几年，学会了不要太过乐观，预想中的作品和真正做出来才作品，往往大相径庭。 他可能只是想保持忙碌。 “你想拍什么样的电影？”苏裴问。 周泽告诉他，他想拍一部带点悬疑又带点浪漫的公路片。 苏裴说：“这不是我的强项。”他很清楚自己擅长写什么样的剧情。 周泽又说：“主角是会是一个神秘的人，会被误会成一个逃犯，但实际上他只是在流浪。当然公路片中肯定会有爱情。有个姑娘想做赏金猎人跟踪他……” 苏裴把周泽的话记了下来，虽然不擅长他还是可以试着写一写。 他们聊了一个下午，临走时候周泽苏裴说：“苏老师，下周就是电影节了。你有什么想看的电影尽管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搞到票。还有很多活动可以去参加，对了，这次大师班请的人很豪华，你一定要去。” 苏裴答应了，他很喜欢电影节的活动。 周泽没有撒谎。他虽然不够出名，但是在电影圈里混了几年，加上家世不错，所以人缘很好也吃得开，他给苏裴搞到了电影节开幕电影的票。 他们还一起去了一个酒会，到处都是明星。苏裴没有喝酒，他只是坐在桌边，观察众人。他穿上西装，打理过头发，竟也有人不时来搭讪，误以为他是哪个有钱公子哥。 周泽端了杯酒来，对苏裴絮絮叨叨：“……在我的设想里，男主角应该是秋若扬。非常好看的男孩子，长得很精致，但又有野性……” 苏裴失笑，他抬眼寻找，看到远处的漂亮男孩秋若扬。他是现在最红的人气偶像，身边不断有人找他合影。 “恐怕剧组负担不起他的片酬吧？”苏裴吐槽说。 周泽说：“设想，设想……再说了，秋若扬的演技也是个问题。他本人在舞台上很有魅力，但是镜头下不行。” 苏裴说：“是啊。演戏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他冷不丁又想起贺一鸣。 贺一鸣居然能十几年如一日的演直男。 苏裴马上回过神来，他觉得自己是得了心病了，在这热闹快活的时候，该完全投入好好享受才对。他有些心烦。 周泽站了起来：“我要试试看，电影节嘛，就是来找机会的。” 他过去与一个经纪人模样的人聊了起来，应该是秋若扬的经纪人。 苏裴正看着那两个人说话的情形，突然有人说：“苏裴？苏裴？” 苏裴抬起头一看，是他的老朋友，章蒙。他还没说话，章蒙已经大喇喇坐在了他身边。苏裴立刻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 苏裴和他已经多年没来往了，当初他刚毕业，小说大火，刺激到了同样写作的章蒙。他说可以帮章蒙介绍编辑，章蒙却说他在故意讽刺不安好心，又对人诋毁苏裴的小说。 从此苏裴不再和章蒙交往了。 到了校庆那一次才有聚会，又是极其不愉快。章蒙惹怒了贺一鸣，贺一鸣把章蒙打了一顿，苏裴则是被吓得犯了心脏病。 现在想想，这都是什么事！ 他现在知道了，贺一鸣其实是喜欢男人的，那他打章蒙，除了因为性骚扰，多少有了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苏裴摸了摸自己的脸，说：“不错，你全好了，脸上也没有破相。” 他还是不喜欢章蒙。他和章蒙的过节是另一回事。 章蒙笑了一声，说：“贺一鸣下手可不轻，只不过我不想把事情闹大……话说回来，你怎么来这里了？” 苏裴说：“一个导演请我来的。” “哪个导演？” “周泽。” “没听说过，拍过什么电影？这圈子里有点姓名的导演我都认识，”章蒙迫不及待炫耀自己，“我本来不打算说的，不过今天碰到老同学，实在太开心了。我就告诉你吧，我的大作《七星坠》要拍电影版了！你猜主演是谁？” 苏裴懒得猜，说：“猜不到。是谁？” 章蒙神神秘秘说：“秋若扬！他现在是最火的偶像！萝莉都爱死他了。” 苏裴这下是真笑了，他看看周泽导演，还在对秋若扬经纪人连说带比划。他觉得现在这一幕写在电影里就很妙。 他安然说：“是吗，那很好啊，恭喜你了。” 章蒙喝了一口酒，他对苏裴的反应不太满意。 当初苏裴红的时候，他嫉妒得要发狂，到处说苏裴坏话。现在好不容易轮到他走俏了，他也想看看苏裴嫉妒发狂的样子。 但苏裴很平静，甚至无动于衷。 这种反应只说明一件事——苏裴从没有把他当对手。 章蒙慢慢凑近了苏裴，用力笑着问：“你现在还跟在贺一鸣身后转吗？” 苏裴问：“什么意思？” 他觉得章蒙这么问绝不是出于对他和贺一鸣的关心。 章蒙是真喝得有些多了，他说：“什么意思你会不知道吗……你和贺一鸣，嗯？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苏裴想，原来章蒙早发现了……现在连累他被误解。 他说：“你喝醉了。” 章蒙知道，他对苏裴的嫉妒其实很早开始，比苏裴小说大卖早得多。因为苏裴那张脸就足够他嫉妒了。只要苏裴出现在戏剧社，没有人会看到他。苏裴随随便便都比他精心打扮修饰过更俊美，更潇洒，更受人欢迎。连贺一鸣那样冷酷的男人都对苏裴不一样。 章蒙低声说：“别看贺一鸣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但我一眼看出来了。你们早就干过了吧？你说说，贺一鸣大不大？你爽不爽？” 苏裴猛然站起，带倒了酒杯，酒全洒在了章蒙身上。他不想在这么多人的场合闹事，迅速离开了。 苏裴去找到周泽，微笑着打断了他，把他带走了，让他不要在纠缠秋若扬的经纪人。 周泽还不明所以：“苏老师，怎么了？” 苏裴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苏裴按着胸口吐了口气，说：“秋若扬已经接了《七星坠》的电影版了，很快会官宣。他不会拍文艺片的。” 周泽“啊”了一声，十分惋惜：“他这么接了这么个电影啊！” 苏裴说：“没有谁是不能替代的。天下也许没有一模一样的两片叶子，但肯定可以找到相似的叶子。” 周泽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说：“看来我们只能找人来试镜了。” 不远处的章蒙还是闹出了一阵骚动，他喝多了，起来时候摔在了地上。有人扶他起来，他还在不停嘟嘟囔囔。 苏裴没有再理会，他和周泽离开了。 第43章 周泽导演一边拉投资，一边开始物色演员。苏裴花了一周时间写了一个剧情大纲和电影第一幕，可以供周泽导演来给主演试镜用。 章蒙那天炫耀他要拍《七星坠》电影，在苏裴心中没有引起什么震动。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和章蒙写的东西不一样。再说了，章蒙最红的就是《七星坠》这本小说，这几年一直在开发这个品牌的价值，忙于各种商业活动，已经好几年没有出新书了。 苏裴是因为忙于养家糊口做编剧，所以拖了好几年才出了一本新书。章蒙是赚得满盆满钵，却一样没有时间静下心写作。 苏裴觉得这世界真有意思。让他真正烦恼的是章蒙的那一番话。他大学时候从不觉得那时候和贺一鸣的来往有什么不正常，他是很讨厌独处的人，闲下来不是和沈岚在一起，就是和朋友们在一起，贺一鸣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他们在一起消磨很多时间。 章蒙的话让苏裴有一丝怀疑，章蒙是真的认为他们有什么吗？这一丝怀疑让苏裴有些烦乱。他很想把贺一鸣彻底清扫出他的思绪。 毕竟，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那一天想告诉贺一鸣“可以试一试”的念头已经被拍死了，就像一只被拍死在墙壁上的蚊子，死得很彻底，只留下一点淡淡的蚊子血，在洁白墙壁上格外显眼，让他久久难以释怀。 幸好他现在有了新的工作，接触到了一群新人，他渐渐投入到新环境中，多少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 周泽面试了几个新人，都是对照着秋若扬的照片找来的，与秋若扬是一个类型的长相。有电影学院的学生，也有不知名的小偶像，但周泽都觉得不够好，距离他要求的“又美又野性”的要求有点遥远。 甚至在这物色过程中，秋若扬本身都不够好了。周泽感叹说：“可能秋若扬本人来试镜，我都会觉得太过空洞，没有我想要的那种气质。” 苏裴则认为导演是被秋若扬要接《七星坠》电影的事情影响了。《七星坠》电影的消息还没有官宣，不过网上已有传闻，显然是要先在网上造势。 相比之下，周泽导演的未定名电影只有那么一小撮人知道在搞试镜。 贺一鸣知道这件事，他也知道苏裴最近在和周泽这个学弟的剧组一起工作。 大部分消息是姚至诚告诉他的，剩下的他可以自己查到。 周泽工作室在网络上的社交号很活跃，经常会发些工作日常，还有各种吃饭照片。贺一鸣在这些照片中看到过几次苏裴。 苏裴看起来还是老样子，照片中和年轻人在一起笑得很开心。 贺一鸣现在听了心理医生的建议，在身边养了只狗，还把农庄的两只猫带到了身边。他时不时带着猫狗去上班。 另外他今年没有登山，也没有去做极限运动。 他开始觉得这些事情太过繁琐，而且太花哨了，而且他身边的人不止一次劝诫他不要再去做那些事。尤其是他的母亲。 邹咏梅对贺一鸣今年没能去登山其实很高兴。但眼看着中秋节到了，今年的时间又过得飞快，贺一鸣在姻缘方面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她不由心焦。 杨家的小女儿和贺一鸣见过一面没了下文，邹咏梅很遗憾，几次问起贺一鸣，要不要给杨小姐送花？请她吃饭如何？ 贺一鸣没有告诉她真相。 真相是，他现在不想和任何人在一起。他对女人没有。他不会和女人在一起。更可怕的是，他现在对男人也没有了。 那一天他断绝的不仅是和苏裴的关系，他的也随之断绝了。 他在性和爱方面像陷入了沉寂的火山。 他现在沉迷的运动是拳击。他找了个专业教练，每天都去打拳，有时候教练会找些运动员来和他陪练。 贺一鸣知道自己的水平只是业余，但那些运动员都很专业。他们知道如何让他打得尽兴，又不让人受伤。酬劳丰厚，他们很高兴能和贺一鸣对打。 贺一鸣这天来教练开的拳击馆。教练说想让贺一鸣参加一场业余选手比赛，以此提高比赛影响力，今天贺一鸣来特训一下，但他还没有答应。 练了一个多小时，贺一鸣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他在场边休息，补充水分。 他正看着别人练习，突然有人叫他：“贺一鸣？” 贺一鸣握着水壶抬起目光，他看到了一个年轻女人，头发束起，背着运动包。他认了出来，是杨家的小女儿杨璎。 他和她对视一眼，差不多同时问出一个问题：“你怎么在这里？” 贺一鸣先说：“你看到了，我在练拳击。” 杨璎说：“我有个朋友，她在这里做教练，我来照顾她的生意。” 她不着急，坐下来和贺一鸣聊天。 贺一鸣并不太想和她扯上关系，他故意问：“是我妈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杨璎说：“少自恋了。完全是巧合。” 她又看了贺一鸣一眼，说：“你是对我真不感兴趣啊！”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贺一鸣笑了一声：“怎么，这颠覆你的人生观了？” 杨璎说：“那倒没有。只是我身边认识的男生太多烦人的了。有的只不过认识我一天甚至一面，就对我表白，深情款款无比肉麻。好像我看不出来他那点小心思一样。” 贺一鸣说：“是吗？” 杨璎说：“我以为你会有共鸣。” 贺一鸣摇头：“没有。” 杨璎说：“看来那句话是对的。一个男人说对你有好感未必是真有好感，一个男人说对你没有兴趣那是真的没有兴趣……” 贺一鸣又想起了苏裴。那一天他用最坏的态度做了最坏的事情。 他说：“我对你本人没有任何意见，只是我现在真的不想发展什么关系，不必浪费彼此的宝贵时间。” 杨璎笑着说：“那你大可放心，我更不会想。只不过是应付家长而已。” 说话间杨璎的教练来了，是个身材和肌肉线条很完美的女教练，杨璎立刻跑了过去。 贺一鸣和杨璎的相亲没有结果，邹咏梅难过，杨家也有些可惜，因为杨璎是小女儿，以后杨家分家产，她分不到大头，不会得到掌管家族企业的机会。如果嫁给贺一鸣这样的新晋富豪，无疑是一条非常好的路线，对杨家会有帮助。 但没过几天，一件谁都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网上有人曝出一条爆料。 “贺一鸣是gay，喜欢男人。” 这个爆料太过离奇，所以引起了一部分八卦群众的注意。娱乐圈的男明星如今人均有c，谁没有个gay传闻那就是还不够红。还有很多名人都被爆料过是同性恋，所以贺一鸣也中过几次枪。贺一鸣以前因为太过英俊，没少被意淫。但之前打章蒙那次，得罪了同性恋团体，也有人恶意猜测过。但这些传闻因为无凭无据，很少有人当真。 不过这次爆料人非常信誓旦旦。 “贺一鸣是gay，一直是gay。从来不喜欢女人。他对女人都冷冰冰的，没有一个能长久就是这个原因。他真正的兴趣是男人。别不相信我说的，我认识一个人有非常确切的证据。以后会证明我说的是事实。” 这个爆料在八卦论坛上引发了一轮讨论和猜测。 过了两天，爆料人都没有拿出证据来，渐渐变成了群嘲。 但是在第三天，突然有一张照片爆了出来。照片上贺一鸣像是喝醉了，与秋若扬靠得很近，秋若扬的手放在贺一鸣大腿上，贺一鸣的右手看不见，似乎是搂着秋若扬。 两个人在一个角落里，看起来十分亲密。 有照片作证，这个传闻立刻显得无比真实。网络上开始疯狂转发。 “你们看到贺一鸣和秋若扬的照片没！震撼我全家！” “我信贺一鸣是gay了！” “秋若扬是被贺一鸣捧的？” 这一下立刻引发了全网关注。 贺一鸣的公关马上出动。网络上开始疯狂删帖，但是存了照片的人很多，怎么删都删不完。 苏裴看到了那张照片。 他觉得那看起来像是贺一鸣生日的时候。因为看起来像七月份的贺一鸣。至于贺一鸣为什么在生日聚会上和秋若扬挨在一起，他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他又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想，他干什么自欺欺人。贺一鸣搂着秋若扬，当然是因为秋若扬又年轻又漂亮了。 男人一涉及性，都是肤浅的视觉动物。同性恋不例外，贺一鸣也不例外。 周泽导演大为可惜。 “唉，秋若扬这下可怎么好。我原来很看好他的。他今年势头不错，结果接了《七星坠》这样的电影，还和贺一鸣搅在一起。” 苏裴又看了看那张照片。贺一鸣的头侧向一边，似乎想靠在秋若扬的肩上，好与他悄声说话。多看两眼竟能看出一丝甜蜜的气氛。 他说：“贺一鸣有什么不好吗？” 周泽连忙说：“我忘记了，苏老师你和贺一鸣是好朋友……贺一鸣当然没什么不好。他就是太有钱了嘛，是那种拥有了钱和权的阿尔法男。秋若扬在这样的资本新贵面前，太不对等了，那些人气不过是泡沫，只能是个抱大腿的小偶像，为了转型为了长红出卖身体。他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苏裴说：“也有可能他是真喜欢他。” 周泽笑着摇头说：“苏老师，你太浪漫了。” 此时贺一鸣的公关于清泉正在疯狂骂人，调动一切力量来处理这件事：“原始照片找到了吗？你刚才说一个小时！我xxx给了你一个小时！你xx知不知道互联网的传播速度？” 贺一鸣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他拿出手机，他不管其他人在问他什么，他只是找到了苏裴微信，从那天之后他还没有和苏裴说过一句话。 “那张照片是s的，我和秋若扬没有关系。”他简短地打下这一句话，发给了苏裴。 然后微信无情地显示苏裴已经拉黑他。 贺一鸣把手机往桌上重重一扔。 第44章 贺一鸣知道他把苏裴伤得不轻。 以前他们不论有什么矛盾，苏裴从来没有把他拉黑，删除联系方式过。这一次是“真相”太丑陋，苏裴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拒绝他的“关心”“照顾”。 贺一鸣想，他现在是自作自受。他以前觉得彻底掐死这段暗恋，会得个痛快。但事情到了今天，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情，他的第一反应依然是——苏裴会怎么想？ 贺一鸣没有再给苏裴打电话。现在真相还没有出来，他解释太单薄突兀。他只能等一等，把事情先处理好。 苏裴这边完全沉默，但网上炸了锅，贺一鸣身边不少人也都在问是怎么回事。 贺一鸣的公关于清泉拟了一篇公关稿，中心内容就是指出网上的传闻是“不实信息”他们会尽快还原真相。 网络上此时八卦得欢。 贺一鸣因为年轻英俊未婚，所以粉丝极多，而且女粉不比男粉少。这次同性恋传闻一出，居然有些粉丝表示喜闻乐见。 “反正我是睡不到贺一鸣了，别的女人也别想睡到！” “啊啊啊啊我一直觉得贺一鸣是gay！我gay达好准。” “秋若扬真的太可爱了，只有贺一鸣这样的才能配得上他” “你们不会当真吧？贺一鸣这种人肯定只是随便玩玩，以为他会对秋若扬太搞笑了。撑死了是秋若扬的背后金主。” 这其中夹杂着秋若扬的粉黑大战，路人看八卦都看不过来了。 但贺一鸣战斗力最强的是他宅男粉。这群宅男粉都是慕贺一鸣的强，帅，厉害，满满的男子气概。贺一鸣上学时候家道中落，他背着债务重振家业还在互联网中占得一席之地，是这十年来最出色的年轻富豪，更别提脸和身材都绝了。他简直是宅男的终极梦想的化身——功成名就，游戏花丛。 所以这个同性恋传闻信誓旦旦说贺一鸣和秋若扬有一腿。这是给宅男的梦想糊屎——他们最欣赏的贺总怎么可能喜欢他们最看不起的男偶像？一定是秋若扬在制造绯闻！主动缠上去的！倒贴炒作！ 于是针对秋若扬的无情嘲讽开始疯狂输出。把秋若扬放在显微镜下看，所有黑点都扒出来嘲笑，截图做各种崩坏表情包，和秋若扬的女粉萝莉粉大战一百回合。 混战正酣时候，于清泉终于准备好了切实证据。她先是放出了一段视频——是一段贺一鸣生日聚会当天的监控视频剪辑。视频不长，一分多钟，是将所有秋若扬和贺一鸣同时在场时候的画面内容。聚会当天客人极多，所以视频上特意把两个人都圈了一下。前面二十几秒，两个人虽然都在同一个房间，但是距离很远。贺一鸣一直瘫在沙发上，秋若扬在和其他人说话。过了一会儿，秋若扬才走到沙发边，他旁边还有个人，两个人先是站在贺一鸣面前，过了一会儿才坐下，秋若扬坐在了贺一鸣身边，但还有点距离，坐姿也很拘谨。这时候贺一鸣向前探身去拿桌上的酒杯，只有这几秒时间，有个角度差，看起来像是靠近了秋若扬。但之后他们再没有交集，秋若扬很快离开了。 从这段视频上很清楚可以看出来，秋若扬只是过来和贺一鸣打了个招呼，贺一鸣对他态度很疏离，完全不像有什么亲密关系。 之后于清泉又还原了照片的s细节。其实只是一张普通照片，但是把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而且把周围的客人，沙发上坐着的其他人都掉了，只剩下贺一鸣和秋若扬两个人，看起来立刻暧昧起来。 这过硬的证据一放，网络上立刻对秋若扬开始群嘲。贺一鸣的宅男粉仿佛大获全胜，宅男论坛上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贺一鸣如果是基佬，我直播吃shi。” “很想看楼上吃shi怎么办。” “你们到底是觉得贺一鸣绝对不可能是gay，还是纯粹讨厌秋若扬？” “两者兼有。” 贺一鸣这天晚上去了他妈那里吃晚饭。他本来不想去，但邹咏梅特意打了电话来。贺一鸣想邹咏梅应该是知道了网上的传闻。 邹咏梅亲自做了晚饭，炖了鸽子汤，烧了番茄牛腩，都是她的拿手好菜。 吃晚饭的时候，邹咏梅提起了杨璎，她说：“听说你们上次在拳击馆遇见了？” 贺一鸣说：“是，她有个朋友在那里做教练。偶然遇见了。” 邹咏梅立刻说：“那不是很好嘛！你喜欢运动，她也喜欢运动。我听她妈妈说，她还跑过马拉松，生活方式特别健康！” 她听起来有些焦虑。 贺一鸣说：“她没看中我，我也没看中她。” 邹咏梅不再说哈了，她只是默默吃饭。贺一鸣怎么会感应不到亲妈的情绪？他知道邹咏梅很低落，而且她真正想问的话还没有问。 他给母亲盛了碗汤，说：“你是不是看到网上的什么东西了？” 邹咏梅立刻抬眼看向儿子：“我看了生气。” 贺一鸣说：“网上的风言风语你不要在意。你没看到后面的澄清吗？那照片是有人故意出来的。” 邹咏梅听他当面否认，心情立刻好了很多：“我不在意，不在意。网上太乱了，什么胡说八道都有。我相信你。” 她心情轻松了许多，笑着说起了琐事和笑话。她不想再问得更详细了，只要听到贺一鸣否认已经足够她这一刻感到快乐。 苏裴生日那天是在周泽工作室度过的，他和周泽一起商量剧本。晚上时候，工作室几个人说要点外卖，苏裴说今天自己过生日，他请大家一起吃饭。 于是大家去了工作室附近的一家特色火锅店，人均不贵还热闹。 吃饭时候，大家聊到了最近的业内新闻。 《七星坠》终于官宣了，宣布制作电影版，男主演秋若扬。前两天赶上那一波秋若扬的黑红热度，网络流量爆炸。 《七星坠》一宣布，又是引起一波讨论，都在猜测和贺一鸣那一波绯闻秋若扬被黑得太惨，到底是被人黑了，还是刻意反炒？ 现在看来，是《七星坠》的投资方在搞事也说不定。 周泽导演说起这件事情，也八卦了起来，对秋若扬多少还有些同情。 “这整件事里，两个当事人都没有出声，你发现没有？” 苏裴说：“贺一鸣不需要自己发声。他的公关团队帮他摆平了。” 周泽导演说：“对。他是不需要屈尊来解释。秋若扬则是没有自己的声音，等事情尘埃落定了，才发了个声明。现在的艺人啊……都被公司控制了。公司安排炒作就炒作，公司让接什么戏就接什么戏。能跳出来的人太少了，必须勇气，目光和能力缺一不可。” 苏裴没有接这话茬，他对贺一鸣和秋若扬的“绯闻”不发表任何评论。 也许贺一鸣和秋若扬还没有发生什么，但贺一鸣真的是同性恋。这个秘密，苏裴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如果那一天他没有发现那块手表，没有撞破这个秘密，他会和其他所有人一起，嘲笑这个传闻——贺一鸣怎么可能是同性恋？ 但是现在他无话可说，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对。 幸好周泽不再提这件事，转而说起了最近的试镜。他说在网上面了一个小孩，感觉很不错，过两天当面看看。他要苏裴一起帮他参考参考。 吃过火锅，店家给今天的寿星送了一个小小的蛋糕。苏裴提着这块小蛋糕回了家。 他今天请吃火锅，只是不想一个人过生日。 他这会儿心情还不错，轻轻哼着歌。路过小区的花园时候，花园中凉亭上传来一个声音。 “苏裴。” 苏裴一顿，他的声音和脚步都停了下来。贺一鸣正坐在凉亭里，显然一直在等他。看他过来，贺一鸣从凉亭中走了出来。 他走到苏裴面前，苏裴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贺一鸣牙齿一酸，他觉得苏裴像是在怕他。 他低声问：“我能上去坐坐吗？” 苏裴迟疑一秒，说：“不了。今天挺晚了，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说完了你好早点回去。” 他不想让贺一鸣上楼。一是因为不知道贺一鸣突然跑来是什么意思，二是家里乱糟糟的，他没有收拾。他不想让贺一鸣看见，又对他有什么批评。 贺一鸣说：“那我们去凉亭里说。” 他们在凉亭里坐下。 上一次分别的时候还是夏天，时间过去了两个月。苏裴以为自己已经调整好了，但今天再次看到贺一鸣，他才发现原来他根本没有放下释怀。现在他还能清晰想起贺一鸣的神情，说话的语调。 但今天的贺一鸣格外沉默。 苏裴隐隐约约有感觉，贺一鸣是来道歉的。但如果贺一鸣说“这点小事你都要拉黑我？”或者“这么长时间你气该消了吧”这种话，他一定会把小蛋糕糊贺一鸣脸上。 “来这是有什么事？”苏裴问。 贺一鸣说：“我知道你把我拉黑了，你生气是应该的。我那天说得过火了。” 苏裴说：“你不是表达得过火了。你是羞辱了我。” 贺一鸣抿紧了嘴唇，过了片刻，他说：“对不起。” 苏裴摇头，他没办法这么轻易原谅贺一鸣，但是既然已经见面了，开口了。他愿意和贺一鸣再谈一谈。 “你就当我小心眼吧，我现在还没法毫无芥蒂对你说，没关系，这事情过去了，当没发生过。” 贺一鸣说：“这不是小心眼。我自己也没法当没有发生过。但你拉黑了我，有些事情我只能当面告诉你。” “什么？” “你在网上看到了我和秋若扬事情的澄清了吗？我和他没有关系。这事情应该是章蒙一手炮制的。”贺一鸣说。 苏裴说：“我看到了。” 现在他也可以对贺一鸣这么说了：“但其实你就算和秋若扬有关系，也不关我的事？你如果想和他交往，不用在乎网上怎么说。” 贺一鸣面色有些苍白。他第一次感到苏裴对他如此冷淡。 这是因为他伤害了苏裴的自尊，但他觉得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苏裴知道了他是同性恋。他活该如此。 他说：“我没想和他在一起。” 苏裴说：“你用不着和我交代，解释。毕竟……你总要有一段关系，有个男朋友。是不是秋若扬，对我来说没有差别。” “不是，”贺一鸣说，“我不会有男朋友。” 苏裴说：“什么意思？我以为你是……” 他以为贺一鸣是同性恋。 贺一鸣说：“以为什么，以为我是同性恋吗？我不是。” 苏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没想到会和贺一鸣有这么荒谬的对话。 他犹豫着说：“那是bi，双性恋？” 贺一鸣说：“对，我绝对不是纯同性恋。只不过个别人引起过我的注意，不代表我是同性恋。” 苏裴沉默了，他想问，那个别人难道指的是他吗？ 但他没有说，他从来没见过贺一鸣这样竭力否定自己的某一特质，已经到了不自然的地步。 苏裴站了起来：“我知道了。你和秋若扬没有关系，你也不想和男人谈恋爱。” 他忽略贺一鸣话中的违和感，把贺一鸣今天说的事一句话概括了。 贺一鸣没有否定苏裴的总结，他只把一个包装袋递给他：“苏裴，生日快乐。” 那是一家苏裴喜欢吃的巧克力。 苏裴接过了袋子，贺一鸣才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 第45章 苏裴这一夜又没睡好。头靠在枕头上，闭上眼睛，舒舒服服躺酝酿睡意，贺一鸣总是会闪过。他脑海中有几个念头轮流闪过，越想越精神，到大半夜时候才睡着。 巧克力他放在那里没动。他和贺一鸣不是小学生了，收下一份巧克力不代表两个人和好如初。不如说贺一鸣突然跑来这一顿解释，让这事情变得更让人迷惑了。 小曲奇周末回来，在冰箱里看到那一盒包装精美巧克力很欢喜。 她立刻拆开了。 苏裴提醒她“别吃太多，晚上好好刷牙。” 小曲奇拿了一颗巧克力问苏裴“爸爸你不吃吗？” 她知道苏裴也喜欢这个牌子的巧克力。 苏裴说“我不想吃，都归你了。” 他虽然不是小学生了，但还保留了点小学生似的仪式感——收下可以，但他不会吃。 贺一鸣与秋若扬的绯闻已经渐渐平息。秋若扬发了不少《七星坠》电影开拍的消息，仿佛做实了之前是炒作。 这次《七星坠》投资非常大，号称要做最好的特效，打造视觉奇观。 章蒙自己作为制片人，也投资了自己的电影。一时间无限风光。 他为自己一手策划了一场好炒作沾沾自喜，还报了之前被贺一鸣打，被全网骂性骚扰的仇。 虽然网上有些人怀疑到了他身上，但这事情没有真凭实据，谁也不能给他定罪。再者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估量着贺一鸣也不会一直抓着不放。不如说贺一鸣本人要是回应的话更好，那真是送热度和流量给他。 他现在已经能预见到一年半后《七星坠》电影大赚特赚了。 周泽导演这边还没有找到最合适的男主角。 周泽之前和苏裴说过，找到一个不错的演员来试镜。这个人是一家小剧团的年轻演员，偶然听朋友说了这个面试机会，于是找到了周泽导演工作室的联系方式，发来了一个小视频。 周泽看了视频，和他在网上聊了一会儿，然后约了时间让他来试镜。 试镜那天苏裴也去了。他从后门进去的时候，闻到烟味，一抬头看见有个年轻人坐在安全出口的楼梯上抽烟。 年轻人穿着牛仔裤马丁靴，头发有些长，还打了耳洞。看起来是个酷男孩，但身上穿了件某家外卖黄马甲，一下子削弱了他的酷劲。 苏裴以为是外卖小哥在这里休息一下。 年轻人与他对视一眼，说“你是苏裴老师？”他手里还夹着烟。 苏裴有些意外，没想到这是个爱读书的外卖小哥。自己以貌取人了。 “是的，你是？”他问年轻人名字。 年轻人探身向前，说“你好，苏老师。我叫李云生，很喜欢你的小说。” 他声音很好听，年轻人的音色又有些低沉，说话也很自信。 苏裴想，这个人一定经历过很多事情，有很多故事。 他等电梯的时候与他闲聊起来。 “你最喜欢哪一本？”苏裴问。 李云生说“我最喜欢《逆爱》，它太完美了。新书《未尽之日》也很好。” 苏裴想，这是他的真书迷，连新书都看了。 这时候电梯来了，年轻人从台阶上一跃而起，和苏裴一起进了电梯。 苏裴按了楼层，问他“你去几楼？” 年轻人露齿而笑“和您一样。7楼。” 他说话间脱掉了黄马甲，随意抓了抓头发整理发型，说“我是来试镜的。” 苏裴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了看到这个人那种熟悉感来自何处——李云生确实长得有几分像秋若扬。他就是周泽叫来试镜的小演员。 试镜的时候，李云生念了两段苏裴写的台词。 “我这一走，大概是不会回来了。我已经成年了，老头子别挂念我了。我的房间你可以随便怎么用……” 他很有表现力，投入而不过分，表现自然。 苏裴在一旁看着，他与周泽交换了一个眼神。周泽又叫来一个人和李云生对戏。 他们拍了试镜片段，用做再观看评判。 周泽和李云生聊了聊，问了他的经历和现在在剧团的工作。 李云生说他中学时候做过平面模特，后来家里想安排他去学空乘专业，不过他更想考电影学院，考了一年没考上，之后囊中羞涩不够支撑他的生活。于是暂时找了个剧团，一边在剧团磨练，一边打些零工，所以会兼职送外卖。 周泽没有犹豫太久，他定下了李云生做主角。 苏裴对此毫无意见，他对李云生印象深刻。脸还是其次，最主要在如今的年轻演员中很难找到这样的气质了。何况这还是他的真书粉。 男主一定下来，其他演员随之陆续定了下来。周泽选了和李云生外形比较搭，有化学反应的女主角。 苏裴抓紧时间修改剧本。 周泽导演想在今年年底开机，赶在有雪的时候拍好雪景。 苏裴最近都在周泽工作室写剧本。李云生也在，自从试镜成功后，周泽导演叫他不要再去送外卖了。 “现在你是重点保护人物，送外卖路上磕了碰了怎么办？”周泽决心保护好李云生。 他给了李云生预支了一部分片酬。李云生不在剧团的时候就到工作室来，他为了回报导演，会帮着工作室做些事，有时候则是和导演一起看片，研究镜头和表演，学习吸收那些在电影学院该学习的知识。 有时候苏裴也会加入他们的讨论。 这天晚上他们正在讨论剧本，苏裴又收到了贺一鸣的邮件。 他把贺一鸣拉黑了还没加回来，但贺一鸣知道他的电子邮箱，所以发邮件给他，仿佛时间倒退十几年，回到还没有各种便利的社交工具的年代。 贺一鸣在哪里？一起吃饭？ 他前几天就约过一次苏裴，苏裴婉拒了。 他实在不知道现在怎么面对贺一鸣。 今天贺一鸣又来这出，苏裴回复了和那天差不多的内容“在导演工作室，今天要加班，没时间出去吃饭。” 到晚上九点多的时候，苏裴收拾好东西，穿上外套准备离开了。 李云生提着头盔和苏裴一起下楼。 他问苏裴“苏老师，我送你回去吧。” 苏裴笑了笑“不用，这里离地铁口很近。” 李云生拍拍头盔“我是说这个。坐我的电动车。” 苏裴说“周泽不喜欢你骑电动车，你还要载我，他知道了得发火。” 李云生压低了声音，仿佛在7楼的周泽能听到他们说话一样，他说“别告诉他不就行了。苏老师，你能保密吗？” 他们说话间已经到了停电动车的车棚，两个人站在那里说话，李云生打开了储物箱，拿出备用头盔，他想给苏裴带上，苏裴闪躲了一下。 这时候对面停车场上一束车灯远光突然亮起，打在了他们身上。 那刺目的灯光一瞬间让他们停下了动作。 苏裴看了一眼那辆车，立刻对李云生说“你先走吧，这是我的朋友。” 苏裴走过去，贺一鸣下了车，为他打开车门。 贺一鸣脸上没什么表情“我来接你吃点东西。” 苏裴上了车，透过车窗他能看到李云生还在车棚那里，一直看着他上了车还微笑着挥了挥手。那神气好像秋若扬在舞台上对着两万名歌迷一样。 他忍不住微笑，周泽导演没看错。 贺一鸣开着车，他完全不提刚刚看到了什么，只问苏裴“想吃什么？” 第46章 贺一鸣问苏裴想吃什么。苏裴说“我不饿。你送我去地铁口就行了。” 贺一鸣没听他的，只说“我们有段时间没去吃老白家的饺子了，一起去吧。吃完了我再送你回去。” 苏裴没吭声，他不知道贺一鸣到底想干什么。 两人沉默不语，过了几分钟，贺一鸣问“刚刚那个人是谁？” 苏裴说“那是李云生，我们的男主角。” 贺一鸣说“他怎么骑个电动车。耍帅应该骑摩托。” 苏裴想，是了，贺一鸣有几辆摩托，想必对耍帅之道了如指掌。 他说“他不是耍帅，也养不起摩托车。他现在只是个剧团小演员，没有背景没有钱。骑电动车是为了方便省钱而已。” 贺一鸣没再评论李云生。 他在心里对李云生做了个评估。认为除了年龄，他一切都碾压李云生。一个骑电动车的毛头小子，穿着品味古怪还染了头发，气质吊儿郎当。怎么可能是威胁。 再说了，贺一鸣觉得他不应该有这种评估。因为苏裴是直男，如果李云生是女人，也许会勾起他的好奇心和怜香惜玉之情。但李云生是男人，苏裴顶多把他当成一个玩得来的朋友加素材库。 贺一鸣载了苏裴去了一家他相熟的饺子店，以前他和苏裴来吃过几次。 这家饺子店生意不错，晚上还兼做烧烤外卖。老板看到是贺一鸣来了，立刻带他们去位置最好临窗的包厢，还亲自下厨掌勺，很快给他们做了两盘饺子，炒了两个小菜，还有热腾腾的汤。 苏裴确实有点饿了。下午时候在工作室点的外卖，不合他口味，他只随便吃了点。现在喝一碗略带酸味浓郁可口的番茄蛋汤，搭上小炒，吃几个海鲜水饺，他觉得舒服多了。 贺一鸣好像也没吃晚饭，看上去饿坏了，迅速扫完了一盘饺子。苏裴把自己盘里剩下的饺子都划给了他。 贺一鸣看了他一眼，苏裴说“我吃过晚饭了，是你不由分说把我带来的。” 苏裴这会儿吃饱了，人没那么疲，脑子也转得快了些。 他觉得自己又落入了贺一鸣的节奏。 此刻的环境太舒服了。熟悉的老店，美味的食物，窗外是渐渐转寒的秋叶，风摇落黄叶，室内温暖到让人打哈欠。苏裴真忍不住打了哈欠，舒服过了头，他心里反而有些说不上来的想挑刺——贺一鸣太擅长把人带到他的环境里，然后让人麻痹，跟着他的节奏走。 但问题是，现在他们都这样了，贺一鸣图什么？ 苏裴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他总觉得贺一鸣是抓着他不放。难道贺一鸣还要他们像以前那样做朋友？不如试试把他弄失忆了再说。 苏裴想，他已经自作多情一次了，没必要自作多情第二次。 他慢慢吃着菜，不怎么说话。 贺一鸣问苏裴“现在这个剧组很忙？” 苏裴说“才开始都这样，已经习惯了。” 贺一鸣说“你瘦了点，最近去复检了吗？” 苏裴点点头“我过两天去，没事。” 贺一鸣说“我可以陪……” 他还没说完，苏裴打断了他“你也很忙吧？我看到新闻了，说你最近想收购一家流媒体，是真的吗？” 贺一鸣很谨慎“还不确定。” 苏裴笑了笑“流媒体太烧钱，你烦心的事一定很多。” 他言下之意自己这点小事不用贺一鸣操心了。 贺一鸣能感到苏裴的抗拒。他们又陷入沉默。 这时候快十一点了，饺子店里生意依然很好，店内回响着背景音乐。老板显然是喜欢老歌的中年男人，来来回回是那几首烂大街的情歌。 “万世沧桑唯有爱是永远的神话 潮起潮落始终不悔真爱的相约 几番苦痛的纠缠多少黑夜挣扎 紧握双手让我和你再也不离分” 贺一鸣蹙着眉毛，苏裴撑着脑袋，两个人都盯着自己的碗筷，默默听着这段歌词。 苏裴像突然回过神一样，说“走吧，时间不早了。” 贺一鸣也立刻惊醒。 两个人聪明起身离开，老板热情送客。那极有穿透力的歌声还在盘旋，“悲欢岁月唯有爱是永远的神话……你是我心中唯一美丽的神话……” 回去路上，苏裴在贺一鸣车上睡着了。他最近总是睡不太好，也许是欠觉，在路上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贺一鸣等红灯时候把自己的外套搭在了苏裴身上，苏裴依然睡得很沉，一直到了小区楼下，苏裴还没有醒。 贺一鸣没有立刻叫醒他，只是看着他的侧脸。正在这静谧的时候，苏裴的手机响了一声，贺一鸣这才看到苏裴的手机掉到了座位下面。 贺一鸣捡了起来，一眼看到“云生”发来的微信。 “云生苏老师，你到家了吗。” 苏裴被这动静弄醒了，他立刻拿过了手机。贺一鸣忍不住说“这个李云生，是不是太年轻，太没名气了？主演电影靠不靠谱？” 他们坐在黑暗的车厢里，贺一鸣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那碗番茄汤酸多了。 苏裴淡然说“有什么关系？所有明星在红起来之前都是无名之辈，没有几个粉丝。我相信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 贺一鸣说“你相信那小子？” 苏裴说“我相信他的潜力。就像十几年前，有几个人知道你的名字？但我知道你的能力。” 他把身上盖着的外套拿下来递给贺一鸣，打开了车门。 贺一鸣默默接了过来，他又叫住苏裴“下次有空再一起吃饭。” 苏裴冲他摆摆手。贺一鸣看他回去的背影，似乎是低着头在看手机，回复微信。 苏裴隔了两天抽空去了医院。他这几个月睡得不好，有些难受。想来是从夏天时候开始的，和贺一鸣那一次“拒绝”，他好几天都没睡好。 看过了心内科，苏裴去了之前他的心理医生许医生的办公室那里。 许医生在走廊上撞见了苏裴，他没想到苏裴会到他这里来。 他问苏裴“我的师姐那里你怎么不去了？” 苏裴说“我是来找你的。下班后能一起吃个饭吗？不是医患关系，而是以朋友的关系。” 许医生看着苏裴，立刻明白了。苏裴想聊的是那个“朋友”。 许医生给苏裴介绍的师姐是个很爽快的人，确实很负责很有耐心。但苏裴觉得有些事情，可能还是许医生更清楚些。 苏裴挣扎许久，还是来找了许医生。 现在他们在医院附近一家餐厅坐下，简单点了几样东西，边吃边聊。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许知微问苏裴最近怎么样。 苏裴说“工作上虽然有些波折，不过现在还行。” “感情上呢？”许知微问。 苏裴说“夏天的时候发生了些事情。” 许知微等着苏裴说。苏裴犹豫了一下，说“可能有些好笑，我们后来把话说开了，但他拒绝我了。” 许知微说“为什么？” 苏裴把事情大概说了，只是隐去了名字和地点。 “这件事之后，我们有段时间没有联系。但是最近他又来联系我，表达了歉意，似乎还想和我继续做朋友。” 许知微思索片刻“你是不知道要不要原谅他？” 苏裴摇头“我只是担心他。他不想承认自己是同性恋，他把自己藏得太好了。” 许知微说“这只能他自助或者有自助的意识，你没有办法帮他……真的。你永远猜不到一个人内心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原因，动机，太复杂了。除非他自愿向你吐露。” 苏裴有些惆怅“以前我一直以为很了解他。” 许知微又试探着问“他说了那样的话，你不怨恨他吗？” 苏裴说“我不知道。也许我还是觉得可气可恨，但最近我又忍不住担心他。这种事情可能吗？” 许知微说“你已经证明了不是吗？” 第47章 苏裴和许医生后来又见过一次面，许医生和他聊了很多。许医生劝苏裴不必太过纠结，因为一个成年人的心理问题，绝不会是一朝一夕造成的。 苏裴说“可能我只是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许医生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点。除非你能让他对你彻底坦诚，否则我们都要学着接纳自己的痛苦。” 苏裴觉得许医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不过他不可能把许医生带去见贺一鸣。 许医生工作很忙，苏裴自己也忙着剧本，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没有再见面，只是偶尔会在手机上聊几句。 十一月下旬，剧本终于全部完成，定名《我们一路向北》。下个月开拍，他们会去哈尔滨取景，拍摄一周时间。 苏裴本来说和他们一起去哈尔滨，但是周泽拒绝了，他担心苏裴身体受不了。 苏裴没有太坚持。医生本来嘱咐过他冬天要注意保暖，不要劳累。他要是去哈尔滨工作，医生肯定不赞同。 “那行吧，我不去哈尔滨了。剧本如果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你随时联系我。我们可以在网上联系。”苏裴说。 周泽摸了摸鼻子，低声说“说到这个……苏老师，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他给苏裴一个眼神，示意苏裴跟他到办公室里，他把门关紧了，拉上窗帘。 苏裴看他这神秘的样子，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出什么事了？”他问。 周泽声音多了一份歉意“星咏的资金没有到位，他们想撤资。昨天晚上制片人给我打的电话，他没办法说服星咏。” 电影投资常常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苏裴倒不是十分吃惊，但是难免失望。因为星咏之前似乎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还准备把这作为培育新人导演的代表项目。 苏裴问“为什么？他们为什么决定撤资了？明明一切都准备得不错。” 周泽说“他们不想用李云生，觉得用一个海选试镜选出来的新人担纲主演太冒险了。他们之前就提过想换掉李云生，推荐了几个艺人，但是我都觉得不合适。” 他忍不住抱怨“如果名导选用新人，这些公司恨不得一夜就把他包装起来捧成新星。一边天天喊着新人不够，新星在哪里，美人在哪里。现在我想要用个新人，他们却脚底抹油撤资了，真他妈怂。” 苏裴没有骂人的力气了，他现在只想这事情该怎么解决。 “星咏不是最大的投资吗？他们撤资的话，我们能拍多久？”他问。 周泽说“我们现在的资金拍完哈尔冰部分，钱就差不多用完了，也就是只够支撑一周。更糟糕的是，如果星咏撤资的消息传出去，我担心其他人也会跟着撤资，我现在还能把事情瞒着拖一拖，在这段时间必须找到新投资。要不然……” 苏裴很清楚，要不然又是一部流产的电影。 “苏老师，”周泽终于切入了正题，“你和贺一鸣是朋友对吗？你是他的学长，而且在戏剧社的时候你们经常一起写剧本。校庆那天我在戏剧社的活动室看到你们了。” 苏裴明白他的意思，他说“贺一鸣不投资影视。他不做这方面。” 周泽说“但是最近都在传说他准备收购了米米视频，要做流媒体吗？我们如果能拿到米米视频的投资，那比星咏更强。” 他几乎是恳求苏裴“我知道之前我和学长你说过，你只要安心负责写剧本，其他事情都交给我。但是现在我们真的需要试一试贺一鸣这边。” 苏裴问“如果贺一鸣不愿意投资，那该怎么办？” 周泽回答“那我只能换掉李云生，同意星咏的选角。” 苏裴沉默片刻，说“我会试着联系一下贺一鸣，但他不一定会有回音。” 周泽立刻说“苏老师，你只要愿意试一试就帮了大忙了。” 苏裴知道贺一鸣一定会有回音，他只是不想把话说得太笃定，让周泽抱太大希望。何况主动找贺一鸣，还是为了拉投资这件事情已经足够他纠结了。 从周泽办公室出来，李云生正好来了。他穿着一件过分宽大的羽绒服，带着毛线帽子，还是看起来又高又瘦，像海报中走出来的。 他背着包，提着袋子，随意和工作人员打着招呼。工作人员一看到他都是笑得一脸宠爱“云生来啦？” 李云生虽然还没有红，但毕竟是周泽工作室发掘的，所以大家都像看自己地里的独苗苗一样喜爱。 周泽最近给他介绍了些工作，做模特，拍短视频。李云生自己经营社交账号，也开始涨人气和粉丝了，虽然他还是默默无闻，但粉丝涨得挺快，最重要是经济上宽裕了些。 李云生提了一袋子三明治，发给大家做下午茶。 李云生看到苏裴和导演，立刻微笑着大步走向他们。 “苏老师，”他递了一个三明治给苏裴，“我记得你上次说他家的三明治很好吃。” 苏裴接过三明治，开玩笑说“你这个书粉真是太好了。” 周泽也拿了个三明治，对苏裴说“苏老师，那件事就麻烦你了。”他说完转身忙去了。 李云生问苏裴“周导麻烦你什么事？” 苏裴转身去给自己泡了个茶包，说“没什么事。” 这件事关系到李云生能不能顺利主演。 李云生趁周围人不注意，低声说“苏老师，今晚我想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苏裴问“酒吧？不了。我已经过了泡吧的年龄了。” 他和贺一鸣泡吧的时候，李云生大概还在背九九乘法表。 李云生说“今天是我二十一岁生日。” 苏裴有些怀疑“真的吗？” 李云生笑着说“而且我们不是去一般的酒吧。你不想去看看吗？” 苏裴明白了，李云生说的是gay吧。 他面上有些发烫，他真没去过gay吧。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李云生有些失落，他说“苏老师，你总是在拒绝我。” 苏裴说“今晚我得帮周导的忙，做点麻烦事。” 李云生一把抓住他的手，往他手里塞了几颗糖。 他笑着说“那我也不去了。等你有空一起去。” 苏裴立刻说“既然你过生日，那你和其他人一起去好好玩玩。不用等我。” 李云生摇头，说“我要你一起去，不是要你去陪我玩，而是想把你带去炫耀。我觉得你站我旁边，就可以让别人羡慕。” 苏裴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这么生猛。他一时脑抽，随口应付“下次吧。” 李云生笑眯眯说“好，下次，你可答应我了。” 这天晚上苏裴回到家，做了半天心理建设。苏裴完全能想象贺一鸣公司做大之后，会有多少人来联系他，要他投资这个投资那个。贺一鸣以前也和他吐槽过。 所以苏裴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想成为那种靠着关系乱拉投资的人。但是现在他自己写的剧本，周泽导演的劝说，他只能试一试。 他给贺一鸣拨了个电话。 这是从夏天之后，他第一次主动联系贺一鸣。 他没有等很久，贺一鸣马上接通了电话。 “苏裴？”贺一鸣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惊喜。 苏裴深呼吸一口，说“有件事情，我受别人所托，想问问你。” 他把事情大概说了。 “现在周泽很担心后续资金。如果你愿意和米米视频的曹总推荐一下，对剧组会是很大的帮助。”苏裴说。 他现在心里甚至有点希望贺一鸣干脆拒绝。 但贺一鸣开了口，说“过几天，我可以安排米米视频和周泽见面，具体到时候让周泽和他们谈。这样行吗？” 苏裴大松一口气，说“行！当然行！谢谢你！” 贺一鸣在电话那头顿了一下，说“我还在开会。” 苏裴立刻说“再见。” 贺一鸣说“你早点休息，不要为剧组的事烦心了。不值得，什么都没有你身体重要。” 他说完便挂断了。 苏裴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和贺一鸣好像还是从前那样。贺一鸣依然是那个贴心，可靠的老朋友。他们相处是那么舒服自在。 但他只要一想那些掩盖起来的心思，他就知道他和贺一鸣再回不到过去那种平静了。哪怕贺一鸣再怎么竭力也不可能回去了。 过了一周，贺一鸣果然说到做到，给周泽安排好了见面的场合——他确实要收购米米视频，已经达成了协议。为了庆祝，在酒店办了个酒会，会去不少业内人士。贺一鸣让秘书给周泽寄去了几张酒会请柬。 周泽和苏裴一起去了庆祝酒会。 周泽还把李云生也带上了。他特意要造型师给李云生做了个十分帅气的造型，借了大牌的西装给他。李云生这么一收拾，仿佛马上能上台开演唱会——至少他的外表足够有说服力。 酒会上周泽一直在和米米视频拉投资。因为有贺一鸣的推荐，事情好像挺顺利的。 苏裴不能喝酒，和人寒暄一圈之后，端了杯果汁坐在角落里，他在这里可以看到贺一鸣一直在和别人聊天，脱不开身。过了一会儿，李云生悄悄溜了过来，坐在了他的身边。 “苏老师，”李云生声音低低的，带了些沙哑，“我还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和这些大人物一起喝酒吃饭。” 苏裴温柔说“你以后会习惯的。” “真的吗？”他问。 苏裴点点头。 “你已经习惯了吗？”李云生又问。 苏裴笑了笑，说“我不需要。我是写小说的。说来好笑，我是做了编剧之后，才真正明白娱乐圈有多浮夸。” 李云生靠着他，他用手背轻轻摩挲苏裴的手。苏裴立刻缩手。 “苏老师，我觉得我永远不会习惯这种无聊……”他说，“你真的不想和我试一试吗？我想现在就从这里逃出去，你和我一起，我们去随便一间房间……” 他在用一种陌生的欲望引诱苏裴。 苏裴说“你都没问过我究竟是不是同性恋。” 李云生的眼睛在笑，他说“苏老师，我不在乎性别，我假设一切人都是泛性恋。” 他又问“关键是，你想吗？” 苏裴说“我不想。” 李云生当然是个很可爱的人。但年轻人的不羁已经不再适合他了。 “太可惜了，”李云生笑着说，“你不觉得这是错过了一种很宝贵的人生体验吗？” 苏裴笑了一声“但是我不艹粉。” 李云生也笑。 “你们在聊什么，看起来很开心。”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苏裴头顶响起。 苏裴抬起头，撞上了贺一鸣的目光。 贺一鸣看着苏裴，然后慢慢转到旁边的年轻人身上。 苏裴和李云生都站了起来，苏裴介绍说“这是李云生，我们的男主角。” 贺一鸣皮笑肉不笑地说“难怪周泽对他赞不绝口，是很有潜力。” 他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 酒会还没结束，贺一鸣提前离开了。周泽很尽兴，他和米米视频的人一起走的。李云生说打车和苏裴一起回去，苏裴让他先走了。 贺一鸣的秘书给苏裴递了张字条，是贺一鸣写给他的，叫他去酒店楼上的一个套房找他。苏裴打发走李云生，去了那个套房。 贺一鸣打开房间门，苏裴看他脱了外套，只穿着衬衫，手上还拿着酒杯。 “我以为你已经喝够了。”苏裴说。 贺一鸣说“我酒量比你好得多。” 他踢开拖鞋，赤脚走在地毯上。 苏裴说“我以为你有事想和我谈。” 他在沙发上坐下。 贺一鸣跌坐在他对面的沙发里，说“差不多。米米应该会给你们投资，所以周泽可以不用换掉那个李云生了。” 苏裴说“那太好了！” 贺一鸣不再说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说“我以为你会更高兴的。” 苏裴说“我很高兴。” 贺一鸣盯着他“但你现在还没刚才和李云生在一起时候笑得开心。”他的眼睛像充血一样泛红。 “他正好说了个笑话，所以我笑了。”苏裴说。 “什么笑话？”贺一鸣问。 他又立刻说“别说了，无所谓。” 苏裴沉默片刻，说“恭喜你收购米米成功。我以为你今天会更开心的。” 贺一鸣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当我可以为你解决金钱上的烦恼，我真的很高兴……真的，只要你对我那样笑一笑……像对李云生那样……今天你应该是对我这么笑。” 苏裴说“你喝多了。” 他心中有些酸涩。他不知道贺一鸣到底在想什么，到底在折磨谁。 贺一鸣说“我是喝了不少……” 苏裴慢慢说“你不要再对我说这种话了。如果你真的只想和我做朋友的话，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会很困扰。” 贺一鸣不吭声。 他的头发有些散乱，没有刚才在酒会上的笃定自信，看起来有些颓。 苏裴试探着问“你还是想和我做朋友的是吗？其实从夏天到现在，我想了很多。我知道人年轻的时候都会有段迷茫期，那时候我们确实走得很近。我想说开来也好，我想以后不必再纠结这事情，我们还是朋友。” 贺一鸣说“是的。” 他摊在沙发上，不再看苏裴。 苏裴说“我知道你对我的暧昧是过去式。但是我真的觉得你还是直面一个问题比较好。你不告诉别人没有关系，但你永远可以相信我。你可以对我说出来，你喜欢男人……” 贺一鸣看向他“别胡说八道。” 苏裴继续说了下去“那你就当我在胡说八道吧，随便听一听。我知道你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了解你的父母，也知道你在大学时候的所有事情。所以我知道你想做最完美的那种男人，最有男子气概的那种男人。你这样的表现，甚至让我有负罪感，因为我和你相处的时候，经常赞赏你的那种男子气……但是喜欢男人只是一种性向，不代表否认你的任何特质……” 贺一鸣嘲笑“把这些虚伪的话省到你的剧本里吧。” 苏裴说“你至少可以对你的好朋友坦诚。我记得你以前对我说过，如果哪一天我撑不下去了，一定要对你呼救。只要你在，一定会救我。但是……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对我呼救。” 贺一鸣说“我没有。” 酒精在起作用，他浑身燥热。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支撑。这像他做极限运动的时候，没有保护措施的攀岩，他明明知道自己贴在悬崖边，但还在逞强。 “你不是问李云生给我讲了什么笑话吗？”苏裴说，“他至少比你坦诚……也许坦诚过头了，不过很有意思。他劝我尝试下和同性……” 贺一鸣突然有些呼吸不畅“然后呢？” 苏裴说“所以这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只是不想看你这么紧绷。” 贺一鸣心跳如雷。 他有些后悔喝了太多酒，让他反应有些迟缓。他不明白苏裴为什么前一分钟还在说他们要继续做朋友，但后面又开始劝他坦诚，现在又说想要体验…… 他不明白。 苏裴说“如果不是小曲奇还小，我也许真会和他试一试。” “他？”贺一鸣说。 “李云生，”苏裴说，“他这个人真有意思。” 贺一鸣突然笑出声“你说你想和李云生来一次？” 苏裴想，他再也不怕贺一鸣对他的嘲讽了。他说“是啊。我觉得算是你启发了我吧。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没那么恐怖。” 这一半是真心话。他不会和李云生在一起，试都不会试。但是不妨碍他假想这种可能性。他不觉得恶心，甚至觉得有些有趣。 这一半是谎言。他只是想劝贺一鸣直面性向。或者他还有那么一点希望，希望自己对贺一鸣还是特别的。 “你走吧。我不想听这么恶心的事。”贺一鸣说。 他站起来，走到门边打开门。 “走。”他坚决说。 苏裴没有说话，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蠢，送上门给贺一鸣羞辱第二次。 苏裴走到门边，贺一鸣突然砰一声甩上了门。 苏裴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被贺一鸣抵到了墙上。 “你是说，如果你想和一个男人尝试一下，你会选择李云生，而不是我？”贺一鸣说。 第48章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苏裴被贺一鸣猛一下抵在墙上撞得背疼。 他还没回过神，就听到贺一鸣用嘶哑的声音逼问着什么。 他脑子里嗡嗡的，喃喃反问“……什么？” 然后他反应了过来，贺一鸣的意思。 贺一鸣不等他说话，一手压着他的肩膀，一手扶住他的头，整个人压迫上来，用力吻住了苏裴。 苏裴眼前一暗，一阵窒息，他们之间的空气像一瞬间被抽走了。他在真空中头重脚轻。 这是一个粗暴的吻。吻的人充满怒气，被吻的人不知如何承受。 苏裴像溺水一样挣扎起来，他用力拍着贺一鸣的后背，想挣脱贺一鸣的禁锢。 贺一鸣终于放开了他的头，但仍环着他的肩，他比苏裴高小半个头，在墙壁和身体间圈起一个暧昧的空间，苏裴无处转圜。 苏裴推着贺一鸣的胸口，他只想获得更多呼吸。 但贺一鸣常年锻炼，肌肉紧实，力量十足。 苏裴勉强只能推开一些“贺一鸣，别这样！”他想叫贺一鸣有话好好说，但他现在有气无力，听起来没什么威慑力。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贺一鸣说，“你宁愿和那个李什么试一试，也不愿意和我？” 苏裴说“你生日之前，我其实想告诉你。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在一起试试……” 贺一鸣说“不可能。你明明告诉我说……” 他突然顿住。他才意识到一件事，那一天他并没有等到苏裴的“最终审判”，他没有听到苏裴把那句“我们只能是朋友”这句话真正说出口。 他脸色褪了一层血色。 苏裴说“不过我事后也觉得那时候做那个决定太仓促太冲动了。” 贺一鸣像石化了一样，他一动不动，什么话都不说。 苏裴说“我并不是真的意思是说李云生比你更好。只是他和我之间没有历史，你和我之间太多历史了……这些都是如果的前提下，并不会成真……” 他真的不太舒服，可能是刚刚那个充满酒气和暴戾的吻造成的。 “苏裴……”贺一鸣终于开了口。 苏裴抬起眼睛看向贺一鸣，贺一鸣的眼睛里是黯淡的火，破碎的光，也许是泪水，他不确定，但那一定是苦涩的。 他们看着彼此，贺一鸣又坚决说一遍“不可能。” 苏裴本来不想把这件事情说出来的，他知道自己说出来一定会后悔。也许会成为贺一鸣的笑料，但现在贺一鸣的表现隐隐证实了他的担心。 “为什么不可能？”苏裴说。 贺一鸣说“你只喜欢女人。你只喜欢沈岚那种女人。这就是你的品味。” 苏裴胸口那种闷热的窒息感又上来了，心脏砰砰直跳，他小声说“我不舒服……” 然后他膝盖一软，往下瘫去。 贺一鸣一把抱住了他。 “苏裴！” 贺一鸣立刻把苏裴抱到床上放好平躺，给他解开领口。苏裴急促地呼吸着，嘴唇有些发紫，贺一鸣找到他的药给他吃了一粒。 “我马上送你去医院，”贺一鸣抚着苏裴的头发说，“没事的。” 酒店的工作人员拿了轮椅来，帮贺一鸣把苏裴送上了车。贺一鸣的司机马上开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医生给苏裴上了点滴，苏裴的情况很快平稳下来。 贺一鸣坐在苏裴病床边，握着苏裴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又吻。 他现在还在怀疑苏裴晕过去前说的话。他也许是听错了，也许是理解错了，也许是他的妄想，但不管他怎么回忆刚才的一幕幕，苏裴说的都是那么清楚明白——“你生日之前，我其实想告诉你。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在一起试试……” 他一想到苏裴那天本来是想告诉他什么，他又对苏裴说了什么，他的心就发颤。这么多年了，他以为他不会再为任何事战栗颤动。但是一想到那天的大雨，他就这么把刀尖插进苏裴的心上，他忍不住想抽自己。 苏裴早晨的时候醒了，贺一鸣趴在他的床边。 “贺一鸣。”他推推贺一鸣的肩。 贺一鸣抬起头，他看起来很憔悴，胡茬长了出来。 苏裴说“你比我还像发病的人。” 贺一鸣说“苏裴。” 他很想直接说，苏裴，我们在一起吧。但是他想找一个更好的时机说。 苏裴主动开了口“昨晚你喝得太多了。” 贺一鸣心突然一沉，他想苏裴难道是以为他发酒疯了。 “我是喝了不少，但所有事情我都记得。但我想等你好一点再说。” 上午医生来查房的时候，贺一鸣已经离开了。他没法一直泡在医院，确定苏裴安顿好之后匆匆离开了。 医生和苏裴聊了一会儿，说他最近的失眠加重了他的症状，又建议苏裴手术治疗。 苏裴没想到要到手术这一步，他说“我想再看看。” 医生说“你年轻，早做早好。” 这天晚上贺一鸣又来看了苏裴。 他看到病房里有一些气球和饼干零食，显然是有人来过了。 “是谁来过了吗？”他问。 苏裴说“是剧组的人，知道我住院，就顺道来了。” 贺一鸣看到那几只栓在床头的气球，颜色鲜艳形状可爱，像是女孩子会送的东西。他想苏裴还是不管走到哪里都很有女人缘。 他又瞟了一眼，立刻发现了有一只蓝色气球上用马克笔画了两朵云，云朵旁边还有个小小的爱心。 贺一鸣立刻知道了，是李云生来过了。 苏裴说是剧组的人没有骗他，但也不算是全部的实话。 他现在开始对李云生真有危机感了。因为苏裴曾经差点答应和他在一起，应该说，差点主动提出和他在一起。 贺一鸣心中又是酸又是苦，更多是懊悔。 他不动声色扯下那几只气球，说“谁送心脏病人这玩意，万一炸了不是吓人一跳。我把它拿出去。” 苏裴“哎”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贺一鸣已经解开气球拿出去扔了。 他觉得贺一鸣的心情好像好了很多，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好征兆。 第49章 聚餐结束后，姚至诚去找他哥哥了。贺一鸣和苏裴顺着商业街走了一段路。 贺一鸣主动提起了李云生的事。他说“我对李云生没有意见。如果你觉得他适合演主角，那我会让他留下的。” 苏裴双手插在口袋里，说“他很适合。周导试镜了那么多演员，他是最适合的。用他拍这部电影，作品不会让米米失望的。绝对不会浪费米米和你的投资。” 贺一鸣这会儿想通了。他手中握着的资源随时可以改变李云生的命运，还有比这更能让李云生明白他的位置的事情吗？ “别说什么浪费不浪费……”贺一鸣心平气和说，“投资不会百分百成功，尤其是电影。只要你们尽力了就好。” 他侧过脸看着苏裴“至少我知道你尽力了。” 苏裴笑了一声，说“听到贺总这句评价，我真是受宠若惊。” 贺一鸣忽然感慨道“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正在渐渐变成我最厌恶的那种人。” 苏裴问“哪种人？” 贺一鸣说“我们在大学的时候，你想过我会用收益，效率来衡量一个人的价值吗？这是以前我不能理解我爸的地方，但我可能终究流着他的血，还是变成了和他一样。” 苏裴沉默不语，他多少有些为贺一鸣心酸。 贺一鸣看苏裴不做声，以为他没仔细听。他自嘲地笑着说“我只是私下和你说说而已。你不用在意。” 他很清楚如果在公开场合说这种话，他大概会被全网嘲笑，会变成类似“我真讨厌自己这么有钱”之类的梗。 苏裴看向他，说“我一直知道你会成功……但那时候我没有想过成功会带来多少副作用。你不用用这些来苛责自己。毕竟你现在要运转的是一个庞大的机器。” 贺一鸣说“我已经习惯了。但我还是希望自己能警醒些。” 苏裴说“这是你的责任。考虑效益太正常了。” 贺一鸣完成了告解，得到了宽慰。 不出两天米米视频便改了口，表示他们重新考察了李云生，改变了决定，现在完全尊重周导的决定。 这样一来，周泽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他们可以安安心心去哈尔滨拍摄了，开机制作再无后顾之忧。 不仅如此，米米视频还主动要和李云生本人签约，和他签下四部影视合约。虽然还不确定是什么项目，但是米米视频想先签下李云生。 李云生自己都没想到米米视频的态度会如此反转。 他的经纪人大喜过望，催促他不要犹豫赶紧和米米签约。 李云生在去哈尔滨之前，和苏裴见了一面，约了苏裴吃饭。 地点是李云生选的，那大概是一家网红餐厅。店里装饰满了不同大小的可爱小熊，客人有不少穿着精致的年轻女孩和出双入对的时髦情侣。 虽然还没到圣诞，但店里已经摆上了圣诞树，挂着金色的星星，早早布置出了氛围。 苏裴入座时候笑着说“这里像是我女儿会喜欢的地方。” 李云生问“你不喜欢吗？这里还有点难订。” 苏裴不忍拂他好意，说“我很喜欢。” 他只是一看到圣诞树，便想到了圣诞节，圣诞过后就是新年然后很快春节。一年时间居然那么快，又发生那么多事。 但他不想对李云生发这种牢骚，李云生的精彩才刚刚开始。 他们随意聊天。苏裴问李云生去哈尔滨的准备都做好了没有。 李云生说“我们已经排练过两次台词了，我感觉还行。” 他告诉了苏裴，米米视频想签他的事。 苏裴一怔，说“真的？” 李云生说“他们要和我签四部影视合约。如果米米接下来继续投资影视，他们会给我安排角色，而且能保证一定戏份。” 苏裴笑着说“那很好啊！恭喜你。” “苏老师，你觉得我应该签吗？”他问苏裴。 米米视频给他的影视约价格不高，四部打包两百万。如果李云生以后红了的话，这个价格就是白菜价，比白菜价还白菜价。 苏裴用叉子慢慢卷着意面，说“如果你很想抓住这个机会的话，不妨签下来。” 他隐约觉得这事情和贺一鸣有些关系，不知道是不是贺一鸣那天说的效益问题。这对李云生是好事，他不能说贺一鸣做得不对。 李云生看着苏裴，苏裴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我觉得这件事是因为苏老师才会有的。我想听苏老师的建议。”李云生说。 苏裴说“你怎么这么想。是周导发掘了你，米米也是周导努力争取的。” 李云生说“我也很感激周导。但是最后贺一鸣一定是苏老师你说服的。” 苏裴说“那下次有机会见到贺一鸣，你可以谢谢他。这是他的决定。” 李云生问“如果见到他，我一定会谢谢他。但今天我只想谢谢你。我的好运是从遇到苏老师的那一天开始的。” 苏裴说“遇到我的那一天？” 他想起了那一天，李云生穿着外卖马甲，坐在楼梯上抽烟。 李云生说“是啊。那一天上午我还在送外卖，遇到一个特别慢的店家。在剧团也不顺利，如果再没有上台表演的机会，我想下周就会去横店了。但是那天我遇到了你，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现在我不但能拍周导的电影，还会继续和米米合作。好像美梦在一夜之间全部成真了……” 苏裴看着年轻人闪闪发光的面孔，他只是微笑。 因为他知道美梦成真的感觉，知道阳光照耀在身上，期待无限广阔未来的幸福。已经过去太久了，但是一看到李云生现在的模样，他立刻认出了那种幸福。 他为李云生高兴，但还是会有一丝伤感。 吃过饭，他们离开餐厅时候才发现下雪了，空气没有变冷，只是更清冽了。 苏裴随意裹上围巾。 李云生看着他的侧脸，突然冒出一句“苏老师，你真好看。” 苏裴笑了笑随口道“那是你没见过我大学的样子。” 李云生拉住他，伸手为他整理好围巾，说“不需要，谁敢说你现在不好看？” 苏裴心里一跳。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那句话的。而李云生的回答只让他想起贺一鸣。 他一瞬间的想法是，如果这句话是贺一鸣说的该多好。他像是有点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住。 “好了，你和周导去了哈尔滨好好拍电影，这是你第一部 电影，抓住机会好好表现，如果剧本上有什么问题就联系我。”苏裴立刻把话题转到工作上。 李云生知道苏裴在躲闪，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苏裴打车离开了。 周导和剧组去哈尔滨开机之后，苏裴终于得到了一段假期休息。出版社编辑李岩那边催促他准备新小说。 《未尽之日》卖得还不错，已经在准备再版。虽然还是不如当年《时间的另一面》卖得好，但在如今的市场里也算不错了。 “最重要的是你又开始出新作了。《未尽之日》这本拖得太久了，你以前的读者流失很多。所以尽快写下本，不要再拖几年了。”李岩劝说他。 苏裴说“我现在，确实有一段时间可以构思新小说了。有几个想法，但是都不太成熟。” 李岩说“写娱乐圈怎么样？” 苏裴说“我不想写这个。” 他做编剧的经历太痛苦了，不想写影视业。 李岩只能随他去了。挂电话之前，李岩像是想起来了什么，问“你知道沈然这个人吗？” 苏裴听着这个名字很陌生，说“是谁？” 李岩说“一个大学老师，也写书评。他对《未尽之日》的评价很高，书评写得很好。你有空可以去找来看看。我也可以发给你。” 《未尽之日》作为苏裴的回归之作，评论界基本都给了好评，但苏裴看那些书评总有些不得劲。因为那些好评热情不足不够全然的欣喜，而是类似于“我们知道你写得是不错啦，不过我们知道你的巅峰已经过去了”，多少有些敷衍。 苏裴怀疑有些写书评的人，根本没有好好仔细看这本小说，而是洗稿别人的书评。 他还不如听贺一鸣对小说的分析，所以后来他没再费心去找书评看。 李岩把书评链接发给了苏裴。苏裴打开一看，他才读了第一句就觉得自己被恭维到了。 “很少有人意识到，苏裴是这十年来最被低估的作家……” 这在寒冷的冬天，对苏裴来说带来了一丝温暖。 第50章 十二月底时候，剧组去了哈尔滨拍摄。 微博上开了官方号，有时候会放一些路透照片。李云生现在粉丝还不多，只有零丁十几个粉丝会来微博下面留言。 李云生也会和苏裴在微信上聊天。 起初几天他大概是还没适应紧张的拍摄，所以没有时间。等到最后两天，他终于有空和苏裴聊一聊。 他发了一些自己在拍摄间隙的照片给苏裴。 苏裴看到年轻人穿着戏服在午夜的中央大街，灯光照射下，他一张口便哈出一团白气，但脸上还都是笑容。 苏裴觉得他看起来已经对拍摄现场如鱼得水，一点不像第一次做电影主演。 离开哈尔滨之后，他们会去另外两个地方取景，会在过年前完成拍摄。周泽导演告诉苏裴，开拍之后他没有任何假期，拍完之后赶后期制作和剪辑，希望能在明年夏天上映。 苏裴对导演的辛苦十分钦佩，幸好他作为编剧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电影剧组这边告一段落，苏裴和《八零新事业》剧组还保持着联络，男主车祸受伤后的康复情况还不错，但因为档期的关系，不可能太快恢复拍摄，可能要到明年六月之后才能重新拍摄。 所以他想趁这段时间写两篇短篇小说，顺便构思下一本长篇小说。 李岩编辑给他看的那篇书评，对他的几本小说都极尽赞美。苏裴终于确信评论界并不是所有人都在敷衍他。 这也让他更想快一点动手写下一本小说。 小曲奇放寒假之后，还是和之前一样，先去外公外婆那里住一周。今年春节沈岚父母不打算出门旅游，所以小曲奇过年期间可以去拜年和他们住两天。 苏裴这天刚把小曲奇送到沈家，就接到了李云生的电话。 李云生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 “苏老师，你有空吗？我们今晚出来玩吧，我带你去一个很好玩的酒吧！” 苏裴婉拒了他，他得为他的心脏着想。 “我不能去太闹腾的酒吧，心脏受不了。” 李云生说“不会很闹的，而且有表演看。” 他像求家长买玩具的小孩一样，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苏裴还是拒绝了他，说“今天可不是你生日，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李云生说“今天我第一次录完了综艺。” 苏裴没有想到这件事。他之前听李云生提起过，说米米视频会给他些工作机会，没想到安排得这么快。 “他们安排我录了一个网络春节晚会，然后还去参加了一个新开的综艺，录了三期。我拍完电影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忙这些综艺录制。现在总算全都录完了。我今天想痛痛快快的玩一玩，放松一下！”李云生说。 苏裴想，资本推新人的速度太可怕了。米米视频一旦决定捧李云生，马上开始行动。肯定是想在电影上映前为他攒些人气，电影上映前后肯定还会有更多宣传活动。 苏裴不想扫李云生的兴致，不过他今天真不想去酒吧。 “我女儿小曲奇放寒假了，今晚我得陪她看电影。你找其他朋友去玩吧，玩得开心点。” 李云生听到苏裴要陪女儿，没了办法。 只能说“苏老师，反正你欠着我一次。下次我们一定要一起玩个痛快！” 苏裴笑了笑，说“你去玩吧。” 他想李云生那种猫一样的性格，红起来之后大概不会总来缠他了。 一周后，小曲奇从外婆家回来了，是她舅舅，沈岚的哥哥把她送回来的。 小曲奇每次从外婆家回来，都会带些好吃的好玩的回来。有些是老人准备的，有些是沈岚给她买的。回来之后小曲奇都会让苏裴看。 但今天小曲奇回来之后，只是把行李和书包一放，什么都没说。 到吃晚饭的时候，她都没有提一句在外婆家怎么样的话。 苏裴今天亲自下厨，做了个火锅——只需要把火锅底料放下去，然后把洗好的蔬菜和肉放进去煮就行了。他的烂厨艺也能做好。 他一边给小曲奇下火锅菜，一边问“在外婆家这一周不开心吗？” 小曲奇说“开心。多多也在那里。我们一起堆雪人了，舅妈还带我们溜冰去了。” 等吃过晚饭了，小曲奇在看电视。苏裴躺在一边看小说。小曲奇突然说“爸爸，你知道外公外婆为什么今年过年不出去玩吗？” 苏裴之前倒没想过这个问题。沈岚父母经济宽裕，过年喜欢旅游，今年不出去玩是有点奇怪，但之前他没多想，老人嘛，总有懒动的时候。 “怎么？他们身体不舒服？”他听小曲奇这么一问，那肯定是有隐情了。 小曲奇还是看着电视，好像直视苏裴，就不能说出口了一样。 “他们说，今年妈妈要带一个老朋友回家过年，他们要招待他。” 苏裴立刻明白了。 能让沈家这么兴师动众的，应该不是普通“朋友”，这应该是沈岚的新男友，说不定还有结婚的可能。 他对沈岚已经过去了，翻篇了，他爱沈岚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沈岚还年轻，早晚会有这一天。 他听到这事情还算比较平静。 他只担心小曲奇。 “小曲奇，来。”他放下电子书，把女儿搂到怀里。 “你妈妈告诉你了什么吗？”苏裴温和问。 小曲奇缩在苏裴怀中，说“妈妈挺高兴的，说这个叔叔过年会给我带礼物。我睡觉的时候偷听到外婆说话的……要是顺利，也许明年能办酒……” 她终于抬起眼睛看苏裴“爸爸，妈妈是要和别人结婚吗？” 苏裴开导了女儿一番。他对小曲奇保证，沈岚还会是她的妈妈，和原来没有什么变化。 他心里想的是，如果沈岚能真正觉得幸福，心态平静平和下来，也许对小曲奇更好，对他也是好事。至少不要再用无处发泄的精力来骚扰他了。 只是当初沈岚那么针对贺一鸣，现在想想也是小题大做。贺一鸣并不会和他在一起。 “爸爸，”小曲奇又问，“你会和别人结婚吗？” 苏裴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小曲奇最担心的是这个。 他摸了摸小曲奇的头说“爸爸现在没这个打算。等你去上大学了再说。” 小曲奇这才高兴起来。 苏裴心想，他最近真没这个心力考虑这个问题。而且自从发现了贺一鸣的秘密之后，他才发现另一个世界，现在和男人和女人都会看出暧昧了。 苏裴又特意嘱咐了小曲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奶奶。他不在乎，但是难说母亲文心兰听说了之后会不会不高兴。 但除夕前两天，文心兰还是知道了。她果然心里膈应。 这边还要准备着家里过年和给老爷子做寿的事，文心兰见到苏裴，难免唠叨。她这样讲究体面的人，遇上这事情还是没法淡定。 苏裴说“我让小曲奇不要告诉您的。” 文心兰说“我用曲奇说吗？我也是有我自己的情报网的。” 她这下也有些着急了，催苏裴赶紧找一个再结婚。 “虽然那个方子苓是不太行，人红是非多，和你不合适。但是那个小颜哪里不好？你那段时间养病，我看她一点不耐烦都没有。”文心兰还是觉得小颜不错。 苏裴说“这又不是搞竞赛。我现在不想再结婚了。” 文心兰只是念叨几句，疏散这口气。她还得忙过年和做寿的事。 到了除夕那天，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去年这时候老爷子说了将来的遗产安排——四合院卖了，几家平分，字画捐给国家。 今年老爷子九十大寿，精神还行，看来还暂时不会用得上遗嘱。但是几个子女都是不乐意捐字画的，别的都没什么，关键是其中有一幅齐白石真迹。 结果今年过年时候，又出了一件事。 大舅家的儿子，苏裴的表哥，做生意投资失败，不仅把房子车子都抵押了，还一下子背了近三百万的负债。 而老爷子因为心疼长子和长孙，自己掏了一百万体己给补贴他们，让他们还债，保住房子。 这事情是三姨没忍住吵出来了。 三姨夫是警察，认识的人多，三教九流都有。大舅一家悄声不响的弄走老人一百多万，他越想越不对劲。 这事情一捅出来，一大家子都惊呆了。好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文心兰也是惊了，悄悄对苏裴说“你大舅大舅妈向来精明，怎么小康会做这么冒失的事？把房子都搭上了。” 苏裴看几个长辈脸色，就觉得事情要坏。 果然大家纷纷开始互相指责起来。 三姨和大舅吵，明里暗里指责大舅，不把话摊开说，是想慢慢挖走老人的钱。至于是不是真的投资失败背了几百万的债还是两说呢！ 大舅则骂三姨是老鼠，她和三姨夫才是死盯着老人不放，早些年不知道从家里拿走多少好处了，还经常去白吃白喝。 一家子顿时分成两派，吵得不可开交，只差动手。 文心兰最不擅长应付这个，但她被大姨拉着，又是这么多年兄弟姐妹做下来，不免有些恩恩怨怨。苏裴拉她走，她也不肯走。 苏裴只能扶老爷子回房间里休息。 老爷子回到里屋，坐在床上，听着外面子女的吵吵骂骂，眼睛里眼泪打转，他九十岁了，他问苏裴“小裴啊，你说人老了，是不是就糊涂了？” 老人很自责，觉得是自己没处理好，把事情弄成这样的。 苏裴陪了老人一会儿，哄老人先睡下了，才从里屋离开。出来撞见大表哥，大表哥阴阳怪气说“又去老爷子面前表现了？就属你从小最会甜言蜜语，哄人一套一套的。” 苏裴说“要不然这家怎么就出我一个作家呢？”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不和大表哥多说。否则又是一顿吵。他胸口已经有些不舒服了。 接下来几天，文家还是在议论这事情。 苏裴只想出去散散心。正好小曲奇去外公外婆家拜年，在那里住两天。他一个人可以约朋友出来聚聚。 若是以往，他一定会约贺一鸣。但是最近贺一鸣很忙，而且今年贺一鸣也去做慈善了。再者，今年的情况又和之前不一样了。 苏裴正想着约谁，李云生又给他发来了邀请。 这一次苏裴答应了。李云生向他保证，会去个很不错的地方，而且是年轻人超级喜欢的酒吧。就算苏裴不喝酒也没关系，感受氛围就够了！ 苏裴有段时间没见李云生了，他样子还是和之前差不多，不出镜的时候，很像普通学生的装扮，但因为身高腿长，所以格外亮眼，有一种直男能够欣赏的时尚感。 李云生一看到苏裴，立刻给了他一个拥抱“苏老师，我好想你。” 苏裴突然有点后悔，他就是找个新鲜地方散散心的。 不过还好李云生没有其他暧昧动作，带着他去了酒吧。苏裴一进酒吧门，立刻被里面的景象震了一下——里面的男男女女都画着浓妆，还有穿着sy服装的。 虽然没有那种夸张到震耳欲聋的音乐，但是也足够欢腾了。台上是还没出道的歌手表演，还有一些完全不出名的偶像组合在跳舞。 苏裴点了不含酒精的鸡尾酒，问李云生录综艺的事。 李云生笑着大声说“苏老师，我们今天不谈工作了好吗！” 苏裴说“好，我也不想谈工作了！” 李云生又问“那我想叫你苏裴，可以吗？” 苏裴不能说没有感到李云生的可爱之处，他点点头，说“为什么不可以？” 李云生一笑，正要说什么，突然一声巨响打断了他。那声音从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吧台传来，像是玻璃突然炸开的声音。 苏裴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两三个男人混战扭打在了一起，旁边还有几个女孩，不断大喊“别打了！”但很快有个女孩被人揪住了长发，让这混战变得更混乱了。 苏裴觉得自己这个春节大概是被诅咒了，走到哪里都避不开纷争。 “我们走吧。”他对李云生说。 李云生挡在他面前，护着他绕道而行。但他们还没走两步，那几个扭打的人有个人被撞开，几个人冲入人群中，带倒了好几个人和椅子。 一片尖叫声中，苏裴被人一个猛撞，摔在了地上。他只觉得手上一凉然后湿湿的，像是摸到了洒在地上的饮料。 “苏老师！”李云生赶紧把他拉起来，怕他被人踩到。 苏裴说“没事没事。我们走吧。” 李云生握住苏裴的手，说“你得去医院。” 苏裴这才看到他的手原来不是摸到了饮料，而是被玻璃划了一道口子。大概是切口太锋利了，他居然一瞬间没感觉疼。现在看到血在不断往下滴，他才觉得疼得要命。 贺一鸣知道这件事立刻赶了回来，现在他站在苏裴家门前按了门铃。 门打开了，是小曲奇为他开的门。 “贺叔叔。”小曲奇在贺一鸣面前很老实。 贺一鸣进来先给她一个红包“去你自己房间，我和你爸爸有话说。” 小曲奇拿着红包跑进自己房间。 贺一鸣走进客厅，看到苏裴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贺一鸣来了，坐得更直了些，像是有些紧张。 苏裴伤了手，手上缠着绷带，暂时不能用电脑码字，现在只能休息。 “不是什么大伤，”苏裴甚至举起左手展示一下，“而且幸好是左手。” 贺一鸣在他身边坐下，说“你以后少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 第51章 贺一鸣是在群里看到苏裴受伤的事的。 有同学叫苏裴一起去打牌，说顺便介绍个女性友人给他认识。估计是想组个局，目的是给单身男女牵线搭桥。 苏裴在群里说去不了，不能打牌，受了点小伤，得在家休息。 他还附了几张照片，有伤口照，还有手上缠着绷带的照片，证明自己不是找借口推脱。 群里立刻一片安慰声，都叫他好好休息，别碰了伤口。 贺一鸣平时很少看同学群的，但那天偏偏点开看了两眼，就看到苏裴受伤的照片。 他立刻敲苏裴，问“怎么回事？” 苏裴说“被玻璃划了，已经去医院处理过了。” 贺一鸣又追问了两句，苏裴才说是去酒吧玩，遇上打架，不小心划到的。当时流了不少血，不过还好马上去了医院，做了清创包扎，过个十天半个月就能愈合了。 贺一鸣知道之后提前一天回来，一回来立刻来看苏裴。 他知道一道口子不会太严重，但他想回来，想见苏裴，这正好给了他一个正当的理由。 现在苏裴就在他面前，给他展示伤处。 贺一鸣忍不住说“你以后少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 苏裴说“地方其实还不错，只是人一多，喝多了酒，难免会生是非。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去酒吧，不也遇到过打架？” 贺一鸣想，那已经是大学时候的事了，苏裴和他一样记性好。 那时候他们遇上打架还很兴奋，只觉得刺激，一点不害怕。 贺一鸣又想到一个问题“你一个人去的酒吧？” 苏裴说“和认识的朋友一起去的，年纪比较小，他也没想到会遇上这事情。” 贺一鸣一猜一个准“李云生？” 他不喜欢苏裴和这个人混一起玩，但是他现在没有立场干涉苏裴的交友关系。 苏裴笑着说“我只是想知道现在年轻人最喜欢的，最潮的地方是哪里。还有他有点让我想到你以前的样子。” 贺一鸣立刻说“少胡说。我以前怎么可能是他那幅鬼样子。” 苏裴被他逗得大笑。 李云生当然和贺一鸣不是同一类人。但是他真的有一些点让他想起贺一鸣。尤其是那种我行我素的劲头。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苏裴还给贺一鸣看了那个大学老师写的书评，贺一鸣也觉得那书评写得很好。他们聊得还算开心，茶喝了两杯，点心也吃过了。 苏裴原希望贺一鸣早点离开，但是贺一鸣一来似乎就赖着不想走了。苏裴看看时间，说“你要留下吃晚饭吗？” 贺一鸣立刻说“好啊。你想吃什么？” 他说着就要去看冰箱，仿佛在自家一样，又要反客为主。 苏裴立刻说“没什么特别要做的，就是煮些饺子，饺子是我妈包好了的，再做个火锅。” 贺一鸣立刻跟着他进了厨房，说“我来做吧。你的手不能碰水。” 苏裴给自己带上了一个小黄鸭色塑胶手套，把口扎好，说“这样就不会碰水了。” 但他毕竟受了伤，还有些护疼，小心拿东西的时候避开伤处，所以姿势有些笨拙。他给锅烧上水，然后叫贺一鸣出去“你出去吧，我一个人行了。” 贺一鸣隐约知道苏裴为什么突然生分。他有段时间没来苏裴家了，准确说，这是他们夏天“掰了”之后，他第一次来。 事情到底还是和之前有些变化了，但并没有变得更好。 贺一鸣沉默着看着苏裴动作缓慢地切菜，准备晚餐。 他终于看不下去了，不由分说关了火，说“我们出去吃吧。” 苏裴没有做重活，但贺一鸣看着他做事他心浮气躁，再加上在厨房里这么一番腾挪，他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脸色泛红，听贺一鸣这么说，他立刻抬起头，说“你出去别在这看着，我还做得快一些。” 贺一鸣说“那我来帮你。” 他说着卷起袖子要动手，不等苏裴说话，他已经拿了个碗，准备调火锅料。 苏裴抢过了碗。 贺一鸣又拿起一瓶醋，苏裴又抢了过来。贺一鸣终于说“你还是没原谅我。” 苏裴又生气又热，被贺一鸣搞得晕头转向，听贺一鸣这卖惨一样的话，他忍不住气笑了，说“对，我是没原谅你！我只是不想被你看成低能儿。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连自理能力都没有的低能儿。” 贺一鸣窒息一秒，他缓缓说“我从没有这么想……” 苏裴把话说出来心里舒服多了，他心平气和了些，说“我知道我在这方面是欠缺了些，你就算这么想也没错。” 他只是不想要贺一鸣那种因为顾念“旧情”，怀念着过去的影子，出于怜悯的照顾。那是最没有意义的，也是最让人情何以堪的。 “爸爸？”小曲奇的声音在厨房外响起。 苏裴转头看向她，大概是他们刚才抢东西争执的时候动静有些大。小曲奇好奇地看着他们，好像担心他们吵架了。 “没事，你陪贺叔叔玩一会儿。爸爸煮点饺子。”苏裴语气轻松地安抚他。他给贺一鸣一个眼神。 贺一鸣终于听了一次他的话，对小曲奇说“我来教你玩个扑克牌魔术。” 小曲奇这才放心，和贺一鸣去客厅玩去了。 苏裴一个人在厨房里终于能静下心来，慢慢做好了晚饭。 晚饭做好的时候，小曲奇已经学会了一个小魔术，又笑又叫表演了好几遍。贺一鸣微笑着为她鼓掌。看到苏裴盛好了饺子，他立刻接过来，低声说“帮你端一下总可以吧？” 苏裴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吃晚饭的时候，小曲奇把电视调了个台，这个台正在播一个新开播的综艺，叫“我是最闪耀的新星”。 其实和现在许多真人秀大同小异，不过这个造星综艺会有表演，唱歌，舞蹈，模特，化妆，甚至厨艺，只有有一技之长都可以上，甚至有些网红也上了。 李云生就是参加的这个综艺，去录了几期。 而且节目效果很好，最近他明显涨粉飞快，再加上米米视频为他造势，居然真的有隐约成为流量的势头。 人气越高，李云生活动越多。活动越多，人气越高。 这算是个良性循环，对他们的电影是利好。 苏裴一开始就没把李云生的那些“撩”当真过。因为李云生和他差了十二岁，这年龄差太多了。李云生的生活以后会越来越眼花缭乱，娱乐圈是个花花世界。也许当他的书粉崇拜是真心的，但是他们之间真不会发生什么。 小曲奇一边吃饺子，一边看着电视上的李云生。 她认真点评“其实李云生一点都不像秋若扬。他比秋若扬更有气场！” 苏裴忍不住笑，看来小曲奇和周导的眼光很一致。 其实李云生像不像秋若扬这一点，最近也是网络上的热议。尤其是秋若扬粉丝，看到一个这样的话题就进去屠版。李云生现在粉丝数量虽然远不及秋若扬，但架不住秋若扬粉多黑也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有了秋黑的支援，李云生粉丝居然能跟秋若扬粉丝打个平手。 不过这里面更多是两家公司，秋若扬背后的影视公司和米米视频的较量。 贺一鸣也看到了电视上的李云生，他轻描淡写说“看来他现在势头不错。” 苏裴说“米米不会失望的。” 贺一鸣不担心这个，捧不捧，雪不雪藏李云生完全是他一念之间的事情。 吃过晚饭后，他们去附近花园广场散步。广场上布置了灯展，携家带口来看灯的人很多。苏裴给小曲奇买了头饰和灯，他和贺一鸣慢慢跟在她后面走。 他和贺一鸣这会儿心情都不错，随意聊天。 贺一鸣问“沈岚是要再婚了吗？” 他刚刚和小曲奇聊天的时候，听到她提妈妈和一个叔叔的事。他猜到了八九分。 苏裴说“差不多。能不能成估计过年期间会定下来。” 贺一鸣问“你没心烦吧？” 苏裴说“这是好事，我心烦什么？心烦的是别的事。” 他把四合院那一出闹剧告诉了贺一鸣，又说“谁能想到会闹成这样。” 贺一鸣笑了，说“这不是很好的小说素材？等这事尘埃落定了，你可以写一本小说。” “那还是别了，亲戚对着小说对号入座，我能被他们烦死。我不想写这个，”苏裴说，“我想写点美好的东西。” 贺一鸣问“什么是美好的东西？” 苏裴看着小曲奇跑得太快，快跑出他的视线，他叫了一声“苏窈！” 小曲奇不情愿地停在原处等他们，喊道“你们走得太慢了！” 苏裴没有回答贺一鸣那个问题。 什么是美好的东西。他想，伤心之后还想着一个人的笑容算不算美好？他在一个年轻人身上找寻一点过去的影子算不算美好？ “我会写娱乐圈，但不是哪个明星，而是把它当做一个庞大的工业系统来写，”苏裴对贺一鸣笑了笑，“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情报的。” 第52章 苏裴开始写新小说。 贺一鸣是第一个知道他要写什么的。这好像已经成了一道固定的程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在写作方面，贺一鸣永远是一个好的倾听者和读者。 他相信贺一鸣在这方面的评判。 动笔一周之后，他和编辑李岩说了这事情。他告诉李岩，他心里已经有一个故事了，如果顺利，他会在六月之前写完初稿。 他想赶在《八零新事业》复拍之前写完。 李岩说“要真能在今年写完那真的太好了！我一直觉得《未尽之日》写得很好，你只要写下去，状态肯定会回来。” 他给苏裴看那篇书评的目的也是如此，鼓励苏裴不要放弃。 “不过你不用太着急，六月会不会太赶了？”李岩问。 苏裴说“不会。前段时间我分神太多了，最近只想写东西，其他事情什么都不想。” 去年夏秋之交的时候他浑浑噩噩，如果不是去了周泽的剧组，真不知道该怎么过来，但熬过这段时间之后，他心情平静了很多。 他现在非常迫切想把这本新小说写出来。他很清楚自己能抓住的事情只有这一件。只有在编织故事中，他才不会孤独。 “那好，你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写完了初稿给我看一看。”李岩说。 他又问“你之前不是一直说不想写娱乐业吗？”他之前劝过苏裴。当然他的观点是，以苏裴的能力写娱乐圈一定会很精彩。对出版社来说，和女明星传过绯闻的知名作家编剧，写这个题材，一定很好卖书。 所以苏裴再三说不会写娱乐圈的时候，出版社总编辑多少是有些失望的。 所以李岩听到苏裴最后还是要写娱乐圈，他有点好奇苏裴的心路转变。 苏裴说“之前确实不想写。但是我渐渐意识到，其实我只是想逃避而已。既然有那么多素材还有现成的人物，我应该写。” 李岩不由问了一句“你不会写方子苓吧？” 他知道苏裴以前写的都是沈岚。 就像画家总有自己偏好的那一款模特一样，作家也是一样的。现在苏裴写不了沈岚，但是方子苓会不会成为一个新的好模特呢？ 苏裴说“不会。我不想写她。” 李岩不再细问，他相信苏裴。 苏裴这次写得很快。尤其是小曲奇开学之后，他差不多一周写好了一大章。 小曲奇开学之前两天又去了沈岚那里。沈岚带着她和男友玩了两天。据小曲奇描述，那个叔叔哪里都不如苏裴，没有爸爸帅，没有爸爸白，长得很凶，不过他还是给小曲奇买了玩具和冰淇淋。 结婚的事情差不多也定下来了。据说会在十月的时候办婚礼。沈岚没打算要回小曲奇的抚养权，但她想在再婚前和小曲奇再多处处。 苏裴没有阻拦她和女儿相处，因为沈岚再婚后，按她的性格和行事，和小曲奇相处的时间会越发少。 所以小曲奇连着两个周末都是去沈岚那里过的，还拍了小视频给苏裴看，她帮沈岚挑选首饰，看起来像是能够接受沈岚再婚这件事了。 小曲奇不在家，苏裴正好全心沉浸在小说里。但他母亲文心兰那边，还在时不时跟他通报下文家情况的最新进展。 自从春节闹了那一出，文家兄妹之间关系裂缝顿现，家族群里气氛也尴尬起来。苏裴这一辈年轻人春节之后都要忙工作，没功夫在这事情上耗，所以都不再提这事情。 可文心兰这一辈的兄妹和配偶都已退休，每天时间都很多。于是今天出来谈谈，明天到你家看看，约了一起到老爷子老太太那里说说话，竟然都是为了把老头子这些年到底花了多少钱，给各家贴了多少算个清楚明白。 苏裴劝文心兰，放过老爷子，给老人一个清净吧。九十岁的老人了，成天为这事情烦恼对身体不好。 文心兰说“我知道，我明白。但是我也得为你着想——你知道你大舅说过什么吗？他居然叫你外公什么都别留给我。说你是编剧，赚得够多了。还说你毕竟姓苏，不姓文，凭什么得一份文家的财产。你说混账不混账？” 文心兰向来讲究，而且心气高，不知道这事情还罢，知道了当然不能放手了。 苏裴知道拦不住她，只能劝她讲究策略些，别动了气，也别惹老人生气。 到了四月底，苏裴的新小说写完了三分之二，和他预计的进度差不多。他还没给任何人看，打算等写完了初稿再找人试读。 五一假期期间，他终于带着小曲奇出国旅游了一次。说是旅游，其实是在某个南方海岛上躺了几天。在沙滩上躺一会儿，去海里游一会儿，然后再在沙滩上躺下，如此几个循环，消磨掉一天的时间，晚间的时候可以散步去找些美食。 这就是苏裴最喜欢的旅游方式。 冬天之后天气转暖，他的失眠症好了些，但仍会时不时犯一下，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心脏病没有再犯，但肋下偶尔还会隐隐作痛。 在海滩上晒一晒，苏裴觉得对他的健康有好处。 这天游过泳，他带着小曲奇躺在凉伞下。他带了本小说来看，小曲奇蹲在一边挖沙子，她看挖到了一只漂亮的小贝壳，立刻举起来给苏裴看。 “爸爸，看！这个花纹好漂亮！真是好漂亮啊，像婚纱一样……” 她突然顿住，脸涨红了。这次假期她本来想去和沈岚一起过的，但是沈岚要去挑婚纱，约了未婚夫和两个闺蜜。他们会去试很多婚纱礼服。 苏裴拿过来，毫不在意地说“真的像婚纱一样。宝贝太会挖宝了。” 小曲奇这才笑起来。 这个年龄的孩子心思已经很细腻了。苏裴和小曲奇谈过几次，他知道那个“叔叔”其实人不错，而且是个飞行员。沈岚是不会挑错人的。 苏裴放下小说，他看着远处，天与海之间的那一道细线，白浪一波又一波涌上又退下，那是永恒的美丽。 几十年后，几百年后，这里的景色还是依旧。人的变化却在须臾之间。 比如李云生，几个综艺播出之后，他已经有了热度。微博下面的留言评论和各种赞美开始疯狂增长。米米视频又公布了一个他会参演的新项目。 还有小颜，她最近给苏裴留了消息，说自己订婚了。男方是柏文琛的妻子帮她介绍的，是一个富家子弟。但她还是在继续经营自己的营销号，甚至开始打算做自己的品牌。 还有贺一鸣…… 最近他和贺一鸣偶尔会一起吃饭，但贺一鸣最近很忙，他得忙着开疆拓土。他们匆匆见一面，似乎只是确认对方还活着并承认朋友关系。 苏裴想，好像别人都在变化，除了自己。 但苏裴想错了。 从海边回来后不久，电影《我们一路向北》开始了宣传。周泽导演提前剪辑完成，他对电影成片质量非常有信心，所以宣传活动也开始铺开了。 苏裴去了一次内部观影会。他和周泽导演还有米米视频的人一起看的电影。 李云生没有去——他现在的日程全部由经纪人安排，没有时间参加这个没有媒体的观影会。 电影结束后，苏裴听到了掌声。 周泽冲他笑了笑，说“苏老师，我们做到了。” 苏裴还有一丝恍惚。他原以为这个剧本拍出来会很沉重，但没想到这么多个镜头剪辑之后，这会是一个可爱的故事，确实有一些忧伤，但也有甜美和幽默。 这些是导演的功力，也有演员的功劳。 他只是这个作品中的一部分。 第53章 前期宣传铺开之后，《我们一路向北》的口碑开始在网上酝酿。 李云生的人气起了很大作用。这大半年来除了李云生，还没有特别亮眼的男性新人跑出来。当红男偶像当中倒爆了两个谈恋爱的，损失了不少人气。 所以李云生得了天时，最近势头很好。 当然宣传营销电影，李云生并不是唯一的卖点。 导演周泽是备受期待的新人导演，网上他以前导过的短片都被转发起来。 还有苏裴。他是去年刚出了新小说《未尽之日》，播了电视剧《蓉城机密》，居然还和方子苓传过绯闻。 不过方子苓最近混得不太好，宣传公司不想模糊重点。他们对苏裴的宣传是突出才华，于是找了几篇评论，都是对苏裴十分赞美，其中就有纪沉然的那篇书评。 纪沉然的那篇书评里，把苏裴赞美得天上有地下无，明明白白说他是如今最被低估的作家，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这一番宣传，是想告诉观众，《我们一路向北》是一群十分靠谱的人的诚意之作，可做国产电影的优秀代表。 这一番宣传，再加上早期的口碑，果然起了作用。 购票a上《我们一路向北》想看人数每天都在涨，尤其是预售趋势不比暑期档大片差。这在小成本国产电影中很罕见，业内提高了对《向北》电影票房的预测。 有很多影迷在期待着这部电影，当然也有人对《向北》的好势头咬牙切齿。 章蒙就是其中之一。他编剧投资，秋若扬主演的《七星坠》比《向北》晚三周上映。虽然不是同期对打，但是时间靠得很近，所以不免会被提到一起说。 章蒙对《七星坠》有十足的信心。他想只要《七星坠》一上映，在票房上一定会腰斩《向北》。因为《向北》新人主演，成本不高，而《七星坠》有原作打底，有大场面大制作，标准的商业大片。票房碾压肯定没问题。 章蒙不爽的是，苏裴沉寂了这些年，居然又被人吹起来了。 他要的是《七星坠》不仅要票房碾压，还要他在编剧上的口碑压过苏裴，那才是真正的风光。 现在《向北》还没上映，苏裴的声势却又起来了。 这让章蒙非常不痛快。 没过两天，苏裴和章蒙在一个编剧笔会上遇见了。 苏裴以前没有来过这个笔会，但是他从去年到今年作品居然不少，《向北》电影也快上了，业内热情邀请，他想自己应该来，而且还能为新小说增加素材。 只是遇见章蒙算是个小意外。 章蒙热情假笑，与苏裴聊了一会儿。 “你们从哪里挖来的李云生？真是个人才。” 苏裴说“周泽的功劳，他面了快有上百个演员才定了李云生。试镜的事情李云生应该在电视上讲了不少次了吧。” 章蒙笑着说“不错不错，是个可造之材。我还想着《七星坠》的第二部 里面有个男主的赝品角色，我本来想让秋若扬一人分饰两角的，现在看看用李云生来演很不错！” 他这话是明着说李云生是秋若扬的赝品。 苏裴只说“原来《七星坠》还要拍第二部 吗？” 章蒙脸上笑容有点绷不住了，他拍拍苏裴的胳膊，说“我们这可是大制作！当然会有第二部 了！” 苏裴笑笑，不说话。 有的人可能就是天生合不来，做不了朋友。他并没有把章蒙的挑衅放在心上。 但章蒙回去之后，看看笔会上的照片，每一张上面苏裴都比他帅。他越想越不忿。他想了想，联系了和自己常常合作的营销公司。 《我们一路向北》上映前一周，正是宣传活动最繁忙的时候。 李云生和周泽导演开始一城一城跑宣传。苏裴作为编剧，不需要出席这些活动，他只是会在朋友圈发一些消息。 但是这天网上突然出现了大量有关李云生和苏裴的“黑料”。 李云生出道才没多久，“黑料”找也找不出什么，但是网上说得有鼻子有眼，有“电视台工作人员”亲自爆料，说李云生态度傲慢，才刚开始红就耍大牌。 “眼神特别凶。态度也不好！有一次亲眼看到，他要的半糖奶茶，他的助理可能太忙拿成全糖的了，他喝了一口就扔在助理身上了。超级没素质。” “听说他高中毕业就出来混了？果然是混混。” “他家原来应该蛮穷的，所以有点钱就忘乎所以了。” 有关苏裴这边的“黑料”则更加具体了，毕竟互联网有记忆，什么都能搜出来。 “写烂尾剧。不负责。《蓉城机密》就是这个编剧写烂的。” “我记得反转了，《蓉城机密》烂尾的锅应该是方子苓的吧？她坚持要求临时换编剧的，结果两个编剧写的东西对不上。” “反转的反转！是因为这个编剧赶着去写《八零新事业》所以提早离组的，结果没交代好后续，还甩锅给方子苓。” “他还和方子苓传过绯闻吧？他还着急否定了。方子苓都没否定，他否定什么啊。他和方子苓传绯闻明明是方子苓吃亏。” 有关《蓉城机密》和方子苓的八卦还不算，这些“黑料”中最过分的一条，是说苏裴买水军吹自己。 “之前营销号发的书评，其实都是他自己花钱买的。” “没错，我听说都是为了宣传《向北》，所以拼命吹他。其实书评都是买的，哈哈哈哈哈哈五百块钱一篇，笑死人了。” 苏裴前一天晚上失眠，难以入睡，他吃了点助眠的药，一觉睡到快九点才醒。醒的时候还有点迷迷糊糊，只听到手机震动个不听的声音。 他打开手机脑子才渐渐清醒，原来昨天夜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李云生给他留了言。 “苏老师，电影宣传的事情都交给我。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们电影会成功的！” 宣传公司那边也给他留了消息，说要他不必担心，更不要用过激的语言回应网友。 苏裴把手机一扔，他才不会和空气吵架。 如果有一个人当面和他对峙，他还有兴趣吵几句。 贺一鸣比苏裴更早看到网上那些“黑料”。他立刻联系了自己的公关，要他们处理一下。他要半天之内把这些“黑料”热度压下去。 贺一鸣做这事很熟练，而且他不需要告诉苏裴。 若是以前，他会打电话和苏裴说一声，叫苏裴不要担心，或者告诉苏裴他来处理。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对苏裴说了。 他以前的做法是多此一举。如果他没有希冀过苏裴和他在一起，那他何必在苏裴面前表现？展现他有能力？苏裴一直知道他有能力。希望苏裴对他感恩？也不必。 他只给苏裴留了条消息“晚上一起吃饭吗？我们有段时间没吃饭了，我请你。带上你的新小说。” 苏裴回他“小说还需要修改，暂时见不得人。你还愿意请吃饭吗？” 贺一鸣秒回“只要你来，请你吃福建人都行。” 和苏裴约好了晚上吃饭的时间，贺一鸣的心情好多了。 下午时候，贺一鸣正想着今天可以早点下班，他的手机突然响起了提示音。贺一鸣打开手机，看到了今天苏裴“黑料”事件的新进展。 他一眼看到苏裴的热度又上来了，而且关键词还带着“书评”。 贺一鸣马上给于清泉打了个电话。 “怎么回事？你不是这么点小事很好摆平，半天时间就压下去吗？” 于清泉笑着说“贺总，这一行总有意外。不过这一次是好的意外。热度是又上来了，但风向可是逆转了。您仔细看看。” 贺一鸣点进了详细内容。 只见最上面一条微博转了快有两万了。 是纪沉然发的微博，就是他给苏裴写了那篇尽善尽美的书评。 “有人说我收五百块钱写了这篇书评，这价格是不是太离谱了？在此声明，我对苏裴老师由衷欣赏，我评论的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而有些人哪怕倒贴五十万我也懒得写一个字。” 这条微博一发，吃瓜群众又是一片哗然。 最开始疯狂转的是纪沉然的学生——“天啊，五百块想买纪教授的书评，黑子还有没有点常识了！” 纪沉然现在在爱丁堡做学术交流，家境优渥，绝不可能因为收钱写书评。黑子没做好功课，一通胡黑乱黑，终于引起舆论反弹。 贺一鸣看事情这走向，也不用他操心了。 晚上吃饭时候，贺一鸣把苏裴带去了一家私人会所。贺一鸣是这个会所的，也是股东，这里只接待固定的客人，环境非常雅致。 贺一鸣和苏裴在一间包厢坐下。包厢有一面开了玻璃墙，正对着高楼上的花园水池，睡莲初开，再往远处是霓虹之上的月色和夜色。 苏裴在这环境里只是坐下来看一眼窗外的景色，就觉得无比舒适。 这里没有固定菜单，都是当日最新鲜的食材做的菜品。 苏裴突然想到之前李云生请他去的网红餐厅和酒吧。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个，但想起来还有些忍不住想笑。 李云生和贺一鸣一比，还是太稚嫩了些。 “怎么了？这里不好吗？”贺一鸣擦着手问。 苏裴说“当然不是。这里非常好。好到我觉得应该是谈点什么正经事情。” 贺一鸣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正经事情要和你谈？” 苏裴再次强调“我今天真没把小说带来——等改得差不多了再给你看。” 贺一鸣听到他提小说，便问“纪沉然给你写的书评，你看到没？” 苏裴说“我给纪教授发了邮件了，非常感谢他发声。” 贺一鸣点点头“那就好。” 他没有提自己用公关压热度的事情。 他原来觉得纪沉然给苏裴那篇书评写得好极了。只是今天纪沉然在网上那么坦然地表示欣赏苏裴，他心里有点不舒坦。但他没有道理阻拦苏裴和纪沉然联系。 他们一沉默下来，苏裴便有些不自在——这个环境太安静了，只有潺潺流水声，这种幽静暧昧的灯光下，一旦沉默立刻是给暧昧滋生的空隙。 他只能一直和贺一鸣闲聊。幸好他和贺一鸣聊天不需要找话题，两个人能连续聊上两个小时不冷场。 菜上齐之后，贺一鸣举起酒杯，说“苏裴，我想和你先提前庆祝一下。” 苏裴有些摸不着头脑“庆祝什么？” 今天不是任何特殊的日子。距离贺一鸣生日还有两周。 贺一鸣看着他，说“你的成功。” 苏裴笑了起来，好像贺一鸣在一脸正经地干着一件很滑稽的事情。 “你对《向北》这部电影这么有信心？”苏裴问。 贺一鸣说“不光是因为《向北》这部电影——这部电影会成功的。但更关键是评论界，读者对你的小说的反馈，你没有感受到吗？对你的好评又回来了。” 苏裴不想在这时候说扫兴的话。今晚有美景和珍馐，他们的心情都很好。他看得出来，贺一鸣是真的为他高兴。 只是，他受挫太久，以至于已经不太记得成功的面目了。什么算是成功？现在这些好评，读者的赞美，舆论一面倒似的的支持，他在十几年前其实已经经历过了，但像一个漂亮大泡泡一样，说破就破。 现在他算不算又找回了成功不知道，但是至少他在经济上的压力轻了很多。 如果电影成功，他还能有一笔可观的奖金。 这已经很好了。 苏裴很温柔地看着贺一鸣，他说“一鸣，谢谢你。” 贺一鸣说“不用谢我。” 苏裴说“今天网上撤热度，你帮了我吧？” 贺一鸣看了他一眼，没有否认。原来有些事情他不用说，苏裴已经能猜到了。 他有时候真希望自己对苏裴没有别的多余的感情。这样他们会是一对完美的朋友，他可以自豪地说与苏裴是肝胆相照。 他说“这不算什么。《向北》是我收购米米之后的第一部 电影，我已经准备好给电影办庆功宴了。” 第54章 《我们一路向北》电影上映前几天，苏裴给好朋友都送了电影票。 姚至诚收到了电影票，说一定会拖家带口去捧场，还会发动周围同事都去看。 许医生也收到了电影票，他很高兴苏裴这段时间的恢复。他在朋友圈可以看到苏裴的近况，加上最近网上的消息，他知道苏裴编剧的新电影口碑不错, 他和苏裴在微信上聊了聊。 许医生问苏裴“你和那个朋友最近怎么样了？” 那个朋友，已经成了苏裴和许医生之间充满默契的指代。许医生从来没有问过“那个朋友”的名字，但提起来已经很熟悉了。 “我们现在还是朋友，有时候会一起出来吃个饭。” “那你们应该是熬过来了。能坦荡处理好这段关系，太成熟了。”许医生这么回复。 苏裴说“可能和成熟关系不大。只是我们自然而然变成这样，算是找到了最平静也最不尴尬的相处方式。” 许医生说“时间会化解这个问题的。” 苏裴想，是的，他只能等时间来化解。 去年这个时候，他还在为发现贺一鸣的秘密心神不宁。哪怕是在被贺一鸣拒绝之后，他甚至还会不停地想，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像高考落榜的学生，投资失败的商人，不肯接受坏消息。他先是生贺一鸣的气，后来也会生自己的气。 有时候，人明明知道被侮辱不是自己的错，但还是会忍不住想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苏裴把这其中的道理看得很清楚，但感情不由理智控制。 一年时间过去了，他和贺一鸣之间恢复到差不多和从前一样了。他消化了所有的情绪，甚至为贺一鸣找到了理由。 他想贺一鸣的话难听，但里面也是有些道理。他和贺一鸣做了这么多年朋友，贺一鸣如果真想和他在一起，不会拖到今天。人到了三十岁之后，回忆总比现实美。 他决定宽宥自己。往事不可追，二十岁有二十岁的恣意。他所要做的，是沉下心来，好好工作，才能享受出三四十时候的舒适自如。 通俗地说，苏裴学会了给自己灌鸡汤。 也是得亏最近《向北》的口碑预售都好，苏裴才少了些意难平，心平气和了许多。 他和贺一鸣最近私下都没有再谈过感情方面的事。 不管是男女之情，还是同性之情，都没有。 贺一鸣从没介绍过男朋友给他认识。苏裴觉得，可能贺一鸣没有公开出柜，所以不会公开承认关系。也许贺一鸣并没有很固定的关系。 最近苏裴和贺一鸣又恢复了以前的那种交往模式，才开始觉得自己的位置有些尴尬。如果贺一鸣藏着一位男朋友，会介意他和贺一鸣的这种“友情”吗？ 他现在还会忍不住把男男模式转换成男女模式来思考。换成男女模式，那就是一个男人和当年暗恋过的红颜知己还保持着亲密的朋友关系，正牌女友很难不介意吧？ 苏裴知道贺一鸣不喜欢别人过问和插手他的隐私，他想过段时间委婉问一问。 不过眼下《我们一路向北》就快上映了。苏裴最近也有几个文字版的采访要做，写了几篇有关这部电影剧本的短文给杂志。 《向北》电影正式上映是在周五，前天周四晚上苏裴突然非常紧张，虽然票房预估比较乐观，但是不到正式上映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好像知道苏裴在想什么一样，贺一鸣给他打了电话。 “怎么样，是不是有点紧张？”贺一鸣调侃苏裴。 苏裴说“何止有点？我现在像等放榜一样。说起来奇怪，以前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他以前写的多是电视剧剧本，等收视率的时候也很在意。不过电视剧收视率会出跟多天，有时候刚开始收视不好，后面会慢慢爬上去。 电影票房最重要的却是一个周末那两三天。若是第一个周末票房不佳砸了口碑，后面基本翻身无望，比收视率更刺激。 贺一鸣宽慰他“放心，数字不会难看。” 他现在其实很想陪着苏裴，但他现在在外地出差，要后天才能飞回来。 “等我回来的时候，给你们办庆功宴，都已经安排好了，”贺一鸣说，“这是早定下的事情，就算票房不好，你也不要有压力，就当来玩的。” 苏裴笑了笑，说“好。周泽导演跑宣传该回来了，我正好和他见见面。” 贺一鸣说“还有李云生。你现在不是和他玩得挺好吗？” 苏裴没想到贺一鸣主动提起李云生，他没否认，只笑着说“庆功宴男主角当然要去的。” 贺一鸣只是随口一提，他心里并不在乎这个小李。 “有空把你的小说初稿发给我。” 苏裴顿了一下，说“好。李岩看了前三章说还不错。不过你看之前，我想先说一下。” “什么事？” “我在这本书里，有一个角色借用了些你的事情……当然不完全是照着你写的，你不用担心会被读者发现，只是借用了几句你以前说过的话，还有我们在大学时候在戏剧社的一些事情，我们一起干的几个恶作剧。” 他又补充“如果你不原因，我会把这段修改掉。李岩让我最好还是问你一下。” 贺一鸣说“就这个？不用问我，你完全可以写。” 他甚至有些高兴苏裴终于写了他们的事情。 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李岩已经看过小说了？” 苏裴说“我给他看了前三章，他说还不错。” 贺一鸣没说话。李岩是苏裴的出版社编辑，看苏裴的初稿无可厚非。但是第一个看苏裴的小说这项特权，以前一直是属于他的。 他不知道苏裴这次为什么破了例。 “挺晚了……我得上床酝酿睡意了，你也早点休息。”苏裴听他沉默，以为是无话可说。 贺一鸣忍着心里的刺，温和说“你休息吧。我们庆功宴上见。” 《我们一路向北》在周五周六两天呈现了非常健康亮眼的走势。第一天周五票房不错，是当天上映的几部电影中的第一名。周六票房比周五票房上涨了整整百分之三十，显然是观众口碑被带起来了。 李云生作为主演，在网络上的搜索一下子爆了。之前他的红只是粉圈中的红，知名度还局限在追星女孩当中。现在在群众路人当中一下子刷了脸，很多人看到户外广告牌上的李云生也能认出来了——“啊，原来他就是《向北》的主演！” 贺一鸣说要为《向北》办庆功宴的事都准备好了。时间安排在周日晚上，《向北》的票房刚爆，这时候办还能为后面做宣传，至于票房冲到什么点，就看接下来的市场反应和有没有强有力的对手出现了。 他一从外地飞回来，先去看了看他妈邹咏梅。 邹咏梅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贺一鸣说“不了，晚上有个庆功宴。” 邹咏梅之前听身边的工作人员提过一嘴，说贺总要为个电影办聚会。贺总对这部电影好像还蛮上心的样子，还给他们内部包了好多场次。 邹咏梅留心了一下，知道是一个新人主演的电影。 “是那个什么《我们向北》的电影吗？”邹咏梅问。 贺一鸣说“是那个，电影不错。您没事可以去看看。” 邹咏梅忍不住说“是苏裴做编剧？” 贺一鸣换衣服的手一顿，说“是的。” 邹咏梅如今的生活很顺心，除了贺一鸣结婚的事情。她每天需要劳神的事情不多，有大把时间琢磨贺一鸣。 她想起了在贺一鸣的农庄里见过苏裴，还带着女儿，据农庄的人说，苏裴还去过不止一次。她以前只觉得贺一鸣对苏裴太好了。不过苏裴是个不错的人，大学的时候还帮过贺一鸣，贺一鸣念旧情是应该的。 但自从贺一鸣传过两次同性绯闻之后，邹咏梅现在的想法是，贺一鸣是不是对苏裴，太，好，了。 但这话她到底问不出口。 贺一鸣脸色很平静，说“米米视频那边很重视这部电影，所以我会去露个面。” 邹咏梅连忙说“那我不留你吃饭了，你快去吧。” 她还加一句“聚会上说不定碰上什么有眼缘的人呢！” 贺一鸣坐在车上去酒店的时候，一直看着手机。 最近米米力捧李云生，加上电影上映，铺天盖地都是李云生的消息。加上他和米米的关心，网上已经迅速出现了新传闻。 “李云生这后面肯定是有人捧，要不然红得太快了。资源太好了！” “是米米在捧李云生，放个内部消息，马上会有一部李云生主演的古装剧，大热言情改编，老戏骨作配，捧人标准配置。” “米米现在是贺一鸣的，之前传过贺一鸣和秋若扬的绯闻，但贺一鸣喜欢的其实不是秋若扬，而是李云生！都是这一款，但李云生显然比秋若扬更干净。” “上面的傻x你说谁不干净？” 贺一鸣对这些无聊的传闻嗤之以鼻。网络上最喜欢传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 他更不会在乎李云生有什么传闻。新人嘛，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异性或同性传闻。 所以他看到热搜上的“李云生恋人”的时候，完全没预料到自己会看到什么。 他看到了一张李云生的照片。 看起来是在圣诞时候，李云生和“恋人”站在一家餐厅门口。背景是餐厅漂亮的玻璃橱窗布置，充满了圣诞的气息。李云生微笑着在给“恋人”整理着围巾，一瞬间的神态动作都极其温柔。只是因为角度和光线，看不清那个恋人的脸，但从身形和衣服来看，显然是一个男人。 “啊啊啊啊啊，我去年圣诞的时候抓拍到的这张照片。那时候只觉得这个小哥哥好帅啊！两个男人太养眼了！今天和闺蜜去看电影，在电影院里差点叫出来，这不就是我拍到的小哥哥吗！原来已经有男朋友了……” 下面纷纷一片心碎声。 “帅气的男孩子都和男孩子在一起了。” “乐观点想，他也没有被别的女人抢走啊！我平衡了。” “我没哭。而且这不是更好吗？哈哈哈哈哈。” 贺一鸣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十几秒。他很确定，那个背影是苏裴。苏裴死了他也能认出来，化成灰他也能认出来，一根头发丝他也能认出来。照片上的男人就是苏裴。 大脑空白了十几秒之后，贺一鸣回过了神。他想网上的东西是不可信的。 这种一瞬间抓拍的暧昧，他和苏裴要多少有多少。照片上的李云生是没了分寸点，但只是整理围巾而已，连拥吻都不是，谈什么绯闻。 而且这已经是去年圣诞的事了，距离现在半年多了。 如果苏裴和李云生真有什么他早知道了。 只是一瞬间想象苏裴和李云生在一起，都让他抓狂。 贺一鸣达到办庆功宴的酒店的时候，欢乐已经开始了。他们包下了整个私人酒店会所办这个庆功宴，花园里都充满了音乐。 贺一鸣到了之后，米米视频的曹总立刻迎上来和他聊天。外面还布置了个媒体拍照区。有记者不停拍照。 贺一鸣心不在焉和曹总聊了两句，让记者拍了照片，他立刻到宴会厅里面去了。 他在人群中找着苏裴的身影。 苏裴正在和李云生聊天。 李云生最近为宣传奔波，脸瘦了些，但他这个年龄瘦了才好看，更显得脸上的线条干净利落。他见到苏裴就拉着他，要他去舞池跳舞。 苏裴大声说“我不想跳舞。” 他很久没跟着音乐在舞池中蹦跶了。 李云生不管不顾，只是把他拉进舞池。好在周围大家都是群魔乱舞，没人在乎舞姿，只是为了好玩。 李云生一边挥着手臂蹦跶一边说“苏老师，我现在有好多人喜欢！” 苏裴说“应该的，以后会更多！” 他问“那你喜不喜欢我啊！” 苏裴说“我挺喜欢你的，但是……” 李云生摇摇头“我知道了！你喜欢我，就像喜欢一个小孩一样喜欢。” 不是有爱情意味的喜欢。 李云生只不开心了一秒钟，但他很快又高兴起来，说“苏老师，我有句话早就想告诉你了。就是我试镜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苏老师在看着我，我如果拿不下这个角色，一定会心碎而死的！” 苏裴停下了胡乱的舞步，抱着自己的双臂，说“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更好的剧本，更好的人。没什么值得你心碎的。” 人只有在转变成真正的成年人之前，才会以为爱情会让人心碎，还把心碎挂在嘴边。 李云生也停了下来，他只是看着苏裴。 苏裴知道，李云生这是在向他道别了。 他们这一静，在喧闹的舞池中，便格外显眼。 贺一鸣看到了这一幕，他只看到苏裴和李云生在灯光下的舞池中，凝视着彼此。 第55章 苏裴正看着李云生，周围音乐喧闹，他没有注意旁边人的动静。突然有人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他向外拖。 这一下太猛太用力，苏裴一个趔趄，差点撞在对方怀中。 苏裴一抬头，他立刻笑了“一鸣，你回来了。” 灯光下贺一鸣的脸色看起来有点奇怪，但苏裴现在心情很好，他看什么都觉得开心，只是贺一鸣握着他的手臂实在有些用力，几乎把他捏疼了。 苏裴挣了一下，贺一鸣才放开他。 “云生，这是贺总！你们之前见过的。你应该好好谢谢贺总！”苏裴笑着给他们介绍，“一鸣，这是我们的男主角。” 李云生还没来得及说话，贺一鸣只扫了他一眼，就把他冻住了。 “我有话和你说。”贺一鸣只对苏裴说话。 “什么话？”苏裴像是被音乐弄得有些头晕目眩一样，他顺从跟着贺一鸣离开了舞池。 贺一鸣走过吧台的时候，拿了杯酒就一饮而尽。 但他太显眼，很快有人来和他搭话。 贺一鸣只能随意应付几句，打发走别人，贺一鸣再一转头，苏裴身边又有两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在说说笑笑，不知道是谁在撩谁。 贺一鸣心头的暗火烧得要炸了。 他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苏裴在感情上是有些“轻佻”的——苏裴是那么绵和，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只要是漂亮的人，尤其是有性格的美人，他都会欣赏。但偏偏是这样看似多情的苏裴，却从来没有对不起沈岚。 贺一鸣心里的阴暗在疯狂向外涌，如果不是还有一丝理智绷着，他恨不得把吧台砸了，狂怒地赶走所有客人。 他只能再次把苏裴从别人身边拽走。 “一鸣……”苏裴跟在他身后，终于察觉到些不对劲，“怎么了？” 贺一鸣把苏裴带到一个安静些的角落里，他直接问苏裴“你和李云生怎么回事？” 苏裴立刻笑了起来“什么？” 贺一鸣觉得苏裴肯定知道他在说什么，他点开那张照片“这是什么？” 苏裴瞟了一眼照片，他显然已经看过了，并不震惊，也没有被戳破的惊慌。 “这个……小李和我闹着玩的，什么事都没有。” 他说得很坦然。 贺一鸣略略放了心，这确实是苏裴的风格——一个直男哪会说弯就弯。苏裴不可能和李云生有什么实质性关系。 苏裴仍是笑嘻嘻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贺总你怎么也会相信网络上的八卦？” 贺一鸣狐疑地看着他“你喝酒了？” 苏裴伸出手指“只喝了一杯……两杯……我不知道那个鸡尾酒含酒精。没关系，那个度数不高，而且我今天太高兴了。” 贺一鸣说“不许再喝了。不过你今天确实应该开心。” 《我们一路向北》电影的成功，苏裴功不可没。 他们说话的功夫，又有人到他们面前来，特意来和苏裴自拍合照。还有个小明星，热情问苏裴“苏老师，你下一本作品写什么呀？不知道有没有适合我的角色？” 苏裴礼貌应对，等人走开了，贺一鸣说“你接下来可以好好写小说了，不要再轻易接剧本的工作了。” 苏裴点点头“我知道。最近只想把新小说写完……” 因为电影票房不错，他拿了奖金，小说销量也被带了上去。再加上周泽导演说想开发个《向北》的剧本小说，这个也有苏裴的版权。最近他经济上的压力没那么大了。 贺一鸣问起了新小说，因为苏裴前几天和他说过，说新小说里面写到了一个以他为参考的角色。他一直记着。 “怎么想起来在新小说里面写我了？是什么样的角色？”贺一鸣问。 苏裴笑着说“当然是大佬角色。因为写到了李云生原型的人物，所以要有一个人来影响他的命运。你就是那个幕后大佬。” 又是李云生！ 贺一鸣的笑容变得勉强，感情他只是因为李云生才出场的附带角色。 “李云生是主角？”他不动声色问。 苏裴说“这次是群像小说，李云生原型算是主角之一吧。” 贺一鸣沉默了下来。苏裴谈起他的小说有些滔滔不绝“这次有四个中心角色，分了两条线展开……” 贺一鸣看他一眼“你跟我来。我们到个安静地方再说。” 他霍然起身，苏裴连忙跟在他身后。他们离开了热闹的大厅，穿过花园，贺一鸣脚步很快，迈步又打，苏裴跟着他到了花园深处一栋的别墅房间里。 这里是贺一鸣定的房间，本来是准备用作今晚在大聚会之后的小聚会的，所以房间里也摆放着鲜花气球，还有各种点心小食和酒，布置得很好。但是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贺一鸣没有和别人应酬的兴致。 贺一鸣给自己开了一瓶红酒。 他一言不发，也不招呼苏裴，只管给自己倒上红酒，自斟自饮连喝了好几杯。 苏裴一言不发地看着贺一鸣，这看起来像是贺一鸣爆发的前兆。 只是不知道贺一鸣什么时候开口，又为什么难以启齿的样子。 苏裴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仿佛要印证他的想法一样，贺一鸣终于缓缓开了口“关于李云生……” 苏裴立刻笑着说“我知道了。我早该看出来的！” 他早该看出来——贺一鸣喜欢上了李云生，所以才会那么介意他和李云生的亲近，所以才会这么难以开口。 贺一鸣一怔“你看出来什么？” “他真的很英俊，又很有天赋，”苏裴非常真诚，真诚地有些用力，“你喜欢他没什么错。你不用担心我和你争他。” 他努力保持一个开心的笑容，他想告诉自己，这是好事啊。贺一鸣终于能敞开心扉了。 贺一鸣嗤笑一声“你在说什么？喜欢他？你以为我是那种随便看到一个男人就喜欢的人吗？你觉得李云生配吗？我只是不明白李云生哪里入了你的眼。” 这么多年了，他输给沈岚也罢了。苏裴毕竟是直男。现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李云生，竟然突然成了苏裴的知心好友，要踩过他了。 苏裴说“不要说什么配不配的话。小李人挺好的……长得好，还有天赋。我能在他身上看到你当年的影子。” 贺一鸣又灌了一杯“他完全不像我。” 苏裴笑了笑，说“我是说当年的你。也有可能是我记忆中的你。其实最近我想起你之前说的话，虽然难听，但其实还有些道理……人年轻的时候总是更可爱的。你二十岁的时候会想到自己是今天这样吗？” 前不久贺一鸣还和他说过“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正在渐渐变成我最厌恶的那种人。” 贺一鸣知道苏裴指的是什么。 是他去年的口不择言，粗暴的伤害。 他心口一阵刺痛。这件事过去很久之后，他都不敢细想自己那时候到底说了什么。 现在苏裴坦然说出来，他呼吸更重。 “我不是……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那时候只是想说，时间过去太久了，我那时候没有任何意思……” 他第一次这么结结巴巴，像在给自己找拙劣的借口。 苏裴温柔地笑了，他走到沙发边坐下，随手挥开上面的几个气球 他说“我能理解。大实话说出来，都不会好听。但人脱口而出的话，其实往往是真心话。后来我想了很多，我其实也是一样的，更喜欢那时候的你，更年轻更单纯更热情，那时候太难忘了。” 贺一鸣这下不是刺痛，而是被冰锥扎心。 他看着苏裴，冷冷地说“你这是报复我？” 苏裴叹气“一鸣，你不要再误会我了。我怎么可能会报复你？我只是理解了你。” 贺一鸣想大笑。 他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苏裴理解了他，然后说，“是的，我也觉得年轻的你更好”。所以，苏裴现在是觉得年轻又单纯的李云生更好了。 他握着空酒杯，语气越发漠然“不要说这种轻飘飘的理解了我。你永远不可能理解我。你不会明白我在被什么折磨。收起你直男的猎奇，真让你碰上了，你只会恶心。” 他在最后一次推开苏裴。 苏裴看向他，说“别说恶心这种话。我们敞开说吧，我从不觉得同性恋是恶心的事，只是性向而已。如果你有了男朋友，我希望你能介绍我认识，而不是把他藏着，在这里臆测我会觉得恶心之类的话。” 贺一鸣终于爆发出一声急促的嘲笑声。 苏裴起身，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他慢慢喝了两口，说“其实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这也是一种人生体验。我到老的时候，大概会有些后悔，自己没有体验过。李云生和我说……他假设所有人都是泛性恋……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炸响——贺一鸣把玻璃杯捏碎了。鲜血正从他的手指中流下。 苏裴立刻说“别动！” 他慌慌张张把贺一鸣拉到沙发上坐下，帮贺一鸣清理伤口，用毛巾压住贺一鸣的手止血。 贺一鸣咬紧牙关。 苏裴看他的脸色，问“很疼吗？” 贺一鸣握着自己的手，低声问“如果有机会，你真想和李云生体验一番？” 苏裴盯着贺一鸣的伤口，说“如果是十几年前遇到李云生，也许会吧，那时候我没什么负担。现在是不行了。” 贺一鸣心中最后一根弦断了。 十几年前，苏裴选了沈岚，他已经被抛弃一次了。现在苏裴居然说十几年前如果他可以和男人在一起，会选李云生。 他猛然掰过苏裴的肩膀，用力吻上去。哪怕他的手受了伤，苏裴也抵不过他的力气。 贺一鸣的动作粗鲁强硬，一个长长的吻之后，他已经完全把苏裴压在了沙发上。 他看着苏裴的眼睛，说“早知道你是这么轻佻的sao货，我何必忍耐这么多年？” 他说着手已经摸上了苏裴的裤子拉链。 苏裴一边挣扎，一边喊了出来“贺一鸣！是你拒绝我的，是你先拒绝的！” 贺一鸣已经触到了关键，苏裴像在砧板上的鱼，他还想踢贺一鸣。 贺一鸣不相信“我什么时候……” 他突然醒悟，他拒绝苏裴只有那一次。他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苏裴捂住眼睛，他没想到贺一鸣会这样疯狂“是的。去年夏天……送你生日礼物的时候，我想和你说，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试一试。我喜欢你，贺一鸣，我真的喜欢过你。” 贺一鸣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外陨石砸中，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眼冒金星是真的。 苏裴喘不过气，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要炸开了。他推开贺一鸣，慌忙整理着衣服，他现在只想离开。 但贺一鸣一把抓住了他。 第56章 贺一鸣有一种直觉，现在放走了苏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与苏裴弥补创伤了。 他不能放开苏裴。 “苏裴，”他声音像高烧病人一样变得粗哑，“你真的想过，和我在一起？” 苏裴看着贺一鸣——他头发乱了，面容扭曲，两眼充血，经过刚刚那一番“搏斗”，他手上包好的伤口都露了出来，又在流血，血滴在衬衫和裤子上，斑斑驳驳。 从前他看过伤心落魄的贺一鸣，那时候他忍不住给了他一个拥抱。 但他从没看过这样狼狈不堪的贺一鸣，而因刚才的心悸，他只能保持咫尺之遥。 “真的。我当时误会你去上海是想更进一步……总之那时候我自己也有点冲动。”苏裴低声说。他现在不想刺激贺一鸣。他没想到贺一鸣会直接对他动手。他挣开了贺一鸣的手，又离远了一些。 贺一鸣再一次被雷猛烈击中。只是这一次，像是一道驱散所有迷雾的雷电，他的脑子突然完全清醒了。 他不敢仔细回忆的情形，其实一直存贮在他的脑海中，现在那一幕幕就在他心中闪过。大雨中苏裴带着有些紧张的笑容走到他的车边……将礼盒送给他…… 然后他说了什么？他说—— “这么多年，我一直没让你知道，是我不想让你知道。” “你不必把我想得有多么痛苦，更不必用丰富的想象力勾勒一种漫长的苦恋。” “只要我想，我什么都可以得到。我没来拿，只是我不想。” “那时候的你才是最美的。没有人能和那时候的你，现在的你也不行。你觉得我看过你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看到现在的你还会想吗？” 那时候他是这么说的。 现在他知道了，苏裴想送给他的真正的三十岁生日礼物，是那一句“如果你想试一试，我们可以在一起。” 这一年时间，他没有醒悟，看到苏裴和李云生的来往，他没有醒悟。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终于看清了一切，这一切都说得通了——因为苏裴太介意他说的那些话，所以才会觉得直白热情的李云生可喜，才会尽全力捧李云生，好在李云生身上看到青春和成功同时闪耀。 他醒悟了，但太晚了。就在刚刚，他又一次重伤了苏裴。 贺一鸣看着苏裴。苏裴面色苍白，却因为激动眼角泛红，他眼中都是疲惫伤心，姿态紧张戒备，仿佛害怕再一次动手，又像是有点冷一样，肩膀都是僵硬的。 贺一鸣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一遍又一遍地问，你为什么要伤害他？ 苏裴像是耗尽了力气一样，他揉了揉眼睛“不早了……”他想走。 贺一鸣立刻起身，拿了一块毯子来，他想给苏裴披上毯子。苏裴立刻瑟缩了一下。贺一鸣的心上又被扎了一刀——他和苏裴怎么从亲密无间变这样的？他刚刚是疯了吗？ “披上。你看着有点冷。”贺一鸣没有再靠近苏裴，只是把毯子递给他。 苏裴并不想再留下去，但现在贺一鸣平静了许多，而且他刚刚太激动，现在腿还有点软，他想恢复点力气。 他默默裹好毯子，歪在沙发上。 苏裴想，他终于全部告诉贺一鸣了。 他现在知道了，原来他如果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贺一鸣会生气。而他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贺一鸣会发疯。 他只能确定，贺一鸣确实有很大的心理问题。但这些问题和纠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现在脑子太乱了，没办法整理清晰。 他只想回去，好好休息。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贺一鸣的手机响了两次，但他只看了一眼，没有理会。 贺一鸣终于开口“对不起。” 苏裴摇摇头“这种事情……”光是说对不起并不能解决。 贺一鸣接着说了下去“我们之间误会太多了，是我导致了这些误会。现在我知道了，你是不可能和李云生在一起的。” 苏裴疲惫地说“当然不会。” 贺一鸣握紧的手指送了送，他现在也拿着手巾捂着手上的伤口，看起来也恢复了些精神，狂乱的神色已经消失了。 苏裴低声说“如果你担心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放心吧，我不会选那条更艰难更难走的路。生活已经够难了，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让自己难上加难。” 他的话说得很明白了，这是告诉贺一鸣，不要疑神疑鬼，不要为此患得患失，他不会再选这条路了，他仍和以前一样。 但也仅此而已了，他只是和以前一样，不会再考虑和男人在一起这条路了。 如果是在一个小时前，一天前，贺一鸣说不定会对苏裴的这个果断回答感到满足，但是现在贺一鸣刚刚知道苏裴曾经有可能和他在一起，那这个回答怎么听都是伤心绝望。 如果真的有平行宇宙，在另一个世界的苏裴和贺一鸣，此刻说不定正在舞池中一起拥抱着跳舞，也可能正在温暖的床上享受临睡前的嬉戏和晚安闲聊。 贺一鸣只能稳住心神，说“……但是你曾经为一个人动过这个念头。有没有那一点微乎其微的可能，你再为这个人动摇一次？” 苏裴抬起眼睛看向贺一鸣，贺一鸣的眼睛里是黯淡的火，破碎的光，最后化成苦涩的泪水，缓缓顺着鼻翼流下。 苏裴想，为什么这时候他还会为贺一鸣感到不忍心？ 他只觉得自己必须要对贺一鸣说些什么。 “我一直崇拜你，尤其是你的男性气概。我在大学时候就常常想，你的这种气质太独特，太罕见了。我说过你是男人中的男人，即便是现在，我也不会改变想法，这是你的特质，和性向无关。但这几个月我想了很多，你为了维持这样的男性气概，似乎隐藏了太多真实的自己。” “我并不希望你受煎熬，只是我不知道，你漫长的苦行僧式的暗恋，是太过勇敢无畏还是太过小心谨慎？是太有奉献精神还是太过自我保护？所以我也不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真实的我，还是一个意象中的我？” 苏裴摇了摇头，他之前的勇气已经被磨灭了。 而且今天贺一鸣的强迫接触过了界，他根本没有心理准备。 贺一鸣用没受伤的手抹了抹脸，他说“苏裴，不要相信我之前说的话，那些不是我的真心话。” 苏裴现在感到好些了，他放下毯子，站起来想离开。 贺一鸣也跟着他站了起来。 苏裴说“我今天想回去了，有点累了。” 贺一鸣心中一痛，苏裴没有说“下次再聊”“过两天再见”，他只看到苏裴迫不及待想离开。但他不能阻止苏裴离开，今晚他做错的事，说错的话已经够多了，不能再用蛮力强迫苏裴留下。 “好，你回去好好休息。”他忍着酸涩说。 苏裴转身才走了两步，只听到贺一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爱你。”贺一鸣说。他的声音不大，甚至带了些哭腔，但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苏裴脚步一顿。 “从认识你的第一天，我就一直爱你。”贺一鸣的声音沉郁坚定。 苏裴停了两秒，才转过身，面向贺一鸣。他想对贺一鸣说，你太狡猾了。你不能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 苏裴没有说出口，因为肋下的疼痛让他没办法说话。他伸手扶住旁边的桌子。 贺一鸣看着他。 苏裴张了张口，但眼前发黑，颈后冒了一层冷汗，他胸口太疼了，再也支撑不住，弓起身弯下了腰。 “苏裴！”贺一鸣立刻到他身边扶住他。 苏裴勉强说“只是胃疼……帮我叫辆车……” 贺一鸣怎么可能信他的话，放他这样一个人走。他现在顾不得那么多，只是一把把苏裴抱到沙发上放下，说“现在什么都别说了，你先吃药，然后我送你去医院。和你的身体比起来，别的事情都不重要。” 苏裴不再勉强，他也怕死。只恨这颗心不争气。 第57章 苏裴这次发作得格外厉害。 他吃过药之后，疼痛减轻了些，但并没有完全缓解。在去医院的路上，他浑身发冷，喘不过气来又几欲呕吐，胸口像是压了铅块，让他精神萎靡。 贺一鸣的声音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靠在我身上。” “想吐就吐，不要忍着。” 苏裴很迷糊，他只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亲昵靠在贺一鸣怀中，反正不行。但是他想不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今晚他们又吵架了……为什么事？他脑子现在转不过来，反正是大吵一架……是为了他一直忙着做编剧，荒废小说的事？是因为他新年喝醉了酒，约好的旅行误了火车？还是因为戏剧社的剧本？ “一鸣……”苏裴含含糊糊说话。 贺一鸣凑近他，不停为他擦去冷汗，说“我在，我在。” “我下次不喝酒了……我去改签火车票……你在酒店等我……剧本我会改……”苏裴断断续续胡言乱语。 贺一鸣知道苏裴现在神志不清，分不清现在过去，说的全是他们曾经在一起经历过的事情。他们真的认识太长时间了。 贺一鸣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凄凉惶惑的念头，苏裴要是救不回来了怎么办？他该怎么办！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无力过。 但他立刻清醒过来，他们马上就要到医院了，他不应该胡思乱想。苏裴会没事的。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要苏裴没事。 到了医院，苏裴先去了急救，在急救稳住了之后转去了住院。有护士认出了贺一鸣，问贺一鸣“您要处理一下手掌吗？” 贺一鸣这才想起来自己手被玻璃杯割了，他只要了一张止血贴，然后一直守在苏裴的病房里。苏裴现在安静睡着了，表情看起来也不痛苦了。 贺一鸣这才觉得一阵疲倦，刚才看到苏裴痛苦的样子，他已接近精神崩溃。 贺一鸣不想离开苏裴身边，他是走到窗边，压低声音打了几个电话。 他先给他的公关于清泉打了电话，问了庆功宴上的情形。 于清泉今晚也去了庆功宴，刚还和李云生热情聊了会儿，她并不是对小鲜肉感兴趣，只是在发展有潜力的客户。 看到贺一鸣的电话，她语速极快“聚会办得很好，大家都玩疯了。贺总？你在哪里？我今晚没看到你！” 贺一鸣低声说“我提早走了……现在出了一点事故。” 于清泉干这行，处理过很多公关危机，给客户各种擦屁股。贺一鸣声音压得这么低，听起来就像捅娄子了。 她问“什么事故？”她在心里猜着，酒驾？打人？性骚扰？ 贺一鸣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苏裴。今晚不是事故，是他这一生的转折点。 他说“我想出柜。” 于清泉一口酒喷出去。 她绝对听错了，她怀疑自己的耳朵。 贺一鸣说的也许是“橱柜”“出轨”“鬼畜”。 “你要出什么？”于清泉不淡定了。 贺一鸣说“不是明天，但是你可以开始做准备了。帮我做好舆论铺垫。三天后，你拿个方案给我看。” 于清泉说“你刚刚是说……出柜吗？” 贺一鸣没有吭声。他现在完全是鸡血上头，但是话一出口，竟然有一种无比的轻松感，他从没有体验过这种如释重负。 “是的，出柜。”他说。 这下轮到于清泉失语了。 她想自己今天算是又开了眼界了。 贺一鸣又给助理打了电话，安排了行程上的事情，又叫她来医院送些东西。 苏裴做了一个长而且混沌的梦。 梦中没有声音，只有画面，他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与贺一鸣的离离合合——他和贺一鸣在人群中不停地相遇。时间分不清前后，他们一会儿一起在学校里散步，一会儿在片场争吵。 他想抓住挽留那些开心的闪光时刻，也想阻止他们的争执。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在这焦虑和痛苦中，苏裴睡得并不安稳。他像泅水的人呼吸困难，终于挣扎着醒来了。 苏裴醒来的时候，先看到床边输液的袋子，他没想到自己又犯了一次病。 “苏裴。”贺一鸣声音无比温柔。 一瞬间，昨晚所有的回忆都涌了上来。他怎么和贺一鸣去的那套别墅。贺一鸣的试探发怒，把他强压在沙发上。他们又把话都说开了。 最后是贺一鸣追着他那一句“我爱你”，比梦更不真实。 苏裴慢慢转过头，他看向贺一鸣，但他不敢盯着贺一鸣的脸看，他只看到贺一鸣的右手上贴着止血绷带。 “谢谢，送我来医院。”苏裴说。他声音有些沙哑。 贺一鸣知道这时候苏裴需要休息养病，而且他最需要的就是时间。他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好重新开始。 尽管他现在很想抚摸苏裴的头发和额头，想给他温柔的抚慰，但还是忍住了。 “医生说你最好再留院两天。要不要我给你家里打个电话？小曲奇怎么安排？”贺一鸣问。 苏裴只要过了自己的手机。他叫贺一鸣回去，这是在医院，他没有危险了，还有护士和护工照顾，贺一鸣不必耗在这里。 贺一鸣说“我叫助理今天上午送些东西来，等她来了我再走。” 苏裴没有再说话，他只是又缩回被子里。 过了一会儿助理送来了一些日用品，还给贺一鸣带来了电脑。贺一鸣本来是想留在病房里，但看现在的情形，他如果一直在病房里，苏裴可能根本没办法彻底放松。 贺一鸣提着电脑站在苏裴病床边，床上的人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似乎还在沉睡中。 他轻声说“我先走了，晚上再来看你。” 下午时候，苏裴的母亲文心兰带着小曲奇来了医院。 现在是暑假，小曲奇这两天没有兴趣班，文心兰接到电话的时候她正好在旁边，听到说苏裴又住院了，她一定要来。 文心兰没想到苏裴这一年多时间病情没转好，反而加重了。她太难过了，苏裴从小就容易生病，没想到成人了又遗传了他父亲那边的心脏病。 “你早该戒烟的，我也是没有一直盯着你……你接下来什么工作都不许接，听到没有？好好休养。”文心兰一边说一边用手帕擦眼睛。 小曲奇趴在床边，只是眼巴巴看着苏裴，好像不把爸爸看好了，爸爸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苏裴低声对小曲奇，也是对文心兰说“明天让小曲奇去她妈或者她舅舅那里，麻烦他们这个暑假多照顾了……” 文心兰紧张“怎么了？” 苏裴说“我想趁着这空档，把手术做了。” 小曲奇一听苏裴说要做手术，她的脸色立刻白了。不管她多聪慧早熟，毕竟还是一个小学生，经过了父母离异，现在爸爸又要动手术，她不可能不害怕。 文心兰还算镇定“也好，你年轻，做好了手术恢复得快。” 和苏裴说过事情，文心兰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整理放好，这才发现病房里日用都准备得很齐全了，洗漱用品，纸巾，湿巾，充电宝，拖鞋，保温杯，甚至连睡衣都准备了两套。 这肯定不能是医院准备的，文心兰不禁问“这是谁已经来过了吗？” 苏裴无力地说“……是剧组的人。” 如果文心兰再熟悉点贺一鸣，就会知道这是贺一鸣的做事风格。 文心兰又去和医生了解了下情况，准备安排手术的事情。小曲奇在苏裴病房里，苏裴又安慰了她一会儿，说自己做完手术就会好，不会再生病了，小曲奇将信将疑，但她还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贺一鸣这天没打算回家，他在附近的一家酒店定了一套套房住了下来。从这里去医院最快只要一刻钟。 他的助理和秘书隐约知道老板突然在酒店住下是为了去医院方便，但为什么要如此用心，他们就猜不准了——boss的通病就是可以为任何一点小想法随心所欲。 晚上文心兰不能给苏裴陪床，她叫苏裴先用医院的护工试试，如果觉得不好，她再给苏裴找一个护工。 苏裴安慰她“我躺了一天，觉得好多了。” 等文心兰一走，贺一鸣仿佛踩着点一样出现了。 苏裴只想说别这样。 别这样……因为他很清楚，贺一鸣对他好起来可以好到天上去。 他现在已经不能对贺一鸣的感情更澎湃更复杂了。 “今天有没有好点？”贺一鸣给他理了理靠枕。 “好多了。我和曾医生联系了，说了准备手术的事，”苏裴一口气说了下来，“所以我接下来会做检查，等手术排期。” 贺一鸣没想到苏裴这么快决定动手术。 不过这样也好，苏裴再在他面前发作一次，他都要得心脏病了。 “找的哪个医生？”贺一鸣问。 苏裴说“没有特意找，这家医院的医生都很好，而且可以做微创，不用开胸。” 贺一鸣问“好……我只是来看一看。我不会在这里呆很长时间，不过你什么时候动手术一定要告诉我。” 苏裴点点头“好。” 贺一鸣说着不会呆很长时间，却又姿态自然地在苏裴病床前坐下。苏裴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口赶客，他知道这尊大佛不是那么容易请走的。 只是昨晚他们那一通，苏裴现在想起来还有些不适应。 “你的手怎么样了？”他问。 贺一鸣终于笑了笑，展开手给他看“只是一点小伤，没事了。你看你之前伤了左手，我这次伤了右手。位置还都差不多。” 苏裴在心中叹气，这些伤还不都是自找的。 他说“我希望这些小灾小难以后不要再有了。” 贺一鸣又忍住想去抚他头发的冲动，说“以后会好的。” 苏裴终于能直视他的眼睛“你这么肯定？” 贺一鸣说“我有预感，也有信心。” 苏裴不说话。 贺一鸣临走时候，低声说“苏裴。” 苏裴嗯了一声，贺一鸣接着说“我爱你。” 苏裴不安地抓了抓被子。贺一鸣站在门边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他说“别这样，我不想谈这件事。”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因为我以前说得太少了——你说得没错，我以前隐瞒了太多真实的想法。” 苏裴想把丑话说在前头。 现在他们都这样了，贺一鸣似乎还抱着很大的希望。他不想给贺一鸣希望，但贺一鸣现在的样子，像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他像争取到了表现的时间和机会一样。 他慢慢说“贺一鸣，你的好意我非常感激……但昨天我说过了，我不会再想走那条路了。” 贺一鸣呼吸一窒，他说“没关系。” 第58章 苏裴虽然住院了，但《向北》电影正在轰轰烈烈爆发中。 电影的成功直接反应在票房上。周末票房的爆发吸引了更多路人去看电影，正好最近同期的电影不太能打，《向北》几乎霸占了暑期档的开头两周。 不过接下来《七星坠》就要上映了，而且宣传声势更浩大。大家都等着看好戏，甚至有人说这一战会决出谁是真太子谁是假太子——秋若扬和李云生身高差不多，年龄差不多，都是新媒体和网络捧起来的，更妙的是两个人长相也有相似之处。 所以这一炒，两家粉丝彻底成了死对头。秋若扬粉丝扬言等着看《七星坠》一上映腰斩《向北》。李云生粉丝也不怯，直说《向北》电影质量好，逼格高，现在票房又强，明年电影节上刷提名妥妥的，《七星坠》一个特效片没法比。 两家掐得不亦乐乎，但对李云生本人来说，这些粉丝掐架的实际影响并不大。他只是想要有戏拍而已。 电影一红，李云生的工作邀约纷至沓来，他的经纪人乐疯了。 不过李云生还是尽量抽了个空，去了医院一趟。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苏裴吃过了晚饭，正卧在病床上看小说，听到敲门声抬头一看，就见一大束鲜花先进来，他以为是贺一鸣，正想说话，就见李云生进来了。 苏裴转了个情绪，微笑着客气说“云生，你怎么来了？” 苏裴以为李云生会忙得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李云生把带来鲜花放了下来，说“我本来昨天就想来了，但有个电视台的录制实在改不了时间，一直录到夜里快十二点。所以我想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来。” 苏裴听得出他的诚恳，心里多少有些熨帖，不过也仅此而已。 李云生问了他的身体状况，又说些最近电影宣传的趣事给他解闷。 苏裴和他聊了一刻钟，便时不时瞄一眼时间。 贺一鸣通常会在这个时间过来，他不想他们两个人撞见。 “你明天要飞广州去？那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吧，一直忙着录节目和宣传，睡眠不足会长黑眼圈的。”苏裴主动说。 李云生看苏裴似乎是想一个人休息，他便起身说“好，那苏老师你休息吧，我先走了。祝你手术顺利。” 他刚要走，有人敲敲门进来了。 李云生与贺一鸣撞个正着。苏裴只是看着贺一鸣，神色有些紧张。 贺一鸣一瞬间明白状况，他看到了苏裴脸上的神色。 如果之前他说不定会不给李云生好脸色，但现在完全不必。 李云生没想到贺一鸣会来，他还没反应过来，贺一鸣已经与他握了握手，说“最近电影很红，你表现非常好。” 他这般大佬，李云生也不由挂出营业笑容“谢谢您和曹总给我机会，还有剧组和剧本都太好了。” 他觉得每次见到贺一鸣，印象都不太一样。今天贺一鸣好像比往常都和蔼了点。他还没能参悟是为什么。 苏裴看到这一幕哭笑不得。 等李云生走了，贺一鸣与苏裴对视一眼——他们两个对现在的情形心知肚明，只有小李是在云里雾里。 这一对视，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贺一鸣笑着说“我是不是热情太过了？” 苏裴收敛了笑意，低头看着手机，说“你有时候也是表演欲很强。” 他想，自己对贺一鸣狠不下心来决裂，正是因为这种默契。他和贺一鸣只需要，便瞬间知道彼此的想法，懂得事情的笑点。 可既然有这么多默契，为什么也会有那么多看不透和误会？ 贺一鸣坐到他床边，说“我之前甚至想过封杀李云生。” 他一句话又让苏裴抬起头看向他。 “我之前怎么看他都不顺眼——甚至想过，把一个人捧起来，再把他狠狠摔下去，才是最好的打击。不是说我现在觉得他顺眼，但我现在平和了很多，也不会想对他做什么了。”贺一鸣说得很淡然。 苏裴说“你并不用什么都对我坦白。我不需要听你的忏悔。” 贺一鸣看着苏裴的手，他们的手离得并不远，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握住，但他还在忍耐。 “这不是忏悔。只是想让你知道，经过这些事情，对我有多大的意义。” 苏裴不说话。他心里还是那句话，贺一鸣真的狡猾。 他低声说“我不想说这个。” 贺一鸣顺着他，不再继续。他现在头脑清醒了，知道怎么拿捏分寸，他现在每天表白或者甜言蜜语要少而精，这时候太多了喋喋不休反而会起反作用，让苏裴觉得抗拒。 贺一鸣这几天都住在酒店没回家，他老来医院，虽然知道的人不多，大众并不知情。但邹咏梅还是知道了。 贺一鸣这天去公司的路上，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邹咏梅问“我听说你这两天都去医院了？是有什么事吗？” 贺一鸣说“没事。是医院这边有个合作。” 邹咏梅这才放心了些。她又问贺一鸣这几天有没有空和她吃饭。贺一鸣听她话里的意思，好像又是要介绍哪家白富美给他认识。 贺一鸣说“妈，我最近真的忙。要吃饭，就我们母子就行了，无聊的应酬不要拉我。” 邹咏梅说“怎么是无聊的应酬呢？我做的难道都是无用功？” 她在小心翼翼试探贺一鸣。 贺一鸣没反应，只是平静地说“我现在没有时间谈这个，太忙了。” 现在苏裴还没动手术，也还没接受他，所以他现在不想让母亲知道，免得节外生枝。 于清泉的“出柜”方案做好了，她亲自来和贺一鸣见面谈了这个方案。 她到现在还感觉有点奇幻。 “我的建议是花几个月时间做舆论导向，然后再默认。我称之为软出柜，也可以叫做透明柜。这比较符合现状，并且适合你。” 贺一鸣点点头“等九月份之后就开始吧。” 那时候苏裴做完了手术，应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于清泉问“贺总，你现在有男友吗？如果可以，我到时候会安排一些照片，拍得赏心悦目一点的偷拍。走osh精英风，可以拍游艇照，走居家亲民风，可以拍逛超市。” 她猜贺一鸣十有八九是有漂亮小男友了，才急急忙忙出柜，难道真是娱乐圈的？要帮对方抬逼格和知名度。 贺一鸣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他和苏裴以前不知道有过多少亲密场景，他怎么就没想到过，苏裴其实早就对他的接受程度不一般？ 如果去年的那一天，他可以忍受，忍受幻想破碎的痛苦，忍受被揭穿的赤裸羞耻，忍受被拒绝的绝望。只要忍过那无限漫长的一秒，他就能抓住苏裴，与他真正地拥吻。 “你觉得怎么样，贺总？”于清泉问。 贺一鸣抿了抿嘴唇，说“我现在没有男友。只是想出柜。记住，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只是我一个人出柜。” 于清泉脱口而出“那你图什么啊！” 总不可能是真为了世界和平，人类大和谐吧？ 贺一鸣讳莫如深“为了一种态度。” 于清泉服了。牛。难怪能成大事，脑回路和正常人就是不一样。 第59章 三天后，苏裴动了手术。 手术当天，文心兰找了苏裴的三姨陪她，小曲奇没有来，苏裴不想她在手术时候在医院，和她说好了，等做完了手术再来看他。 如果按苏裴的想法，他也不想让贺一鸣来。但是这件事贺一鸣怎么都不可能答应他。 苏裴只能随他去了。多一个人在手术室外面等着，他的母亲也许会紧张少一些。 手术一开始，手术室外的人便无能为力。 文心兰不信佛，这时候也忍不住在心里祷告了几句。 贺一鸣给文心兰她们带了茶饮料和点心。文心兰礼貌道谢，只喝了茶，不想吃东西。 文家三姨不认识贺一鸣，只觉得这个年轻人太亮眼了，一表人才都不够形容了。她想着自己还有个未婚侄女，便和贺一鸣拉起了家常。 “你是苏裴的朋友？” 贺一鸣说“是的。我和他很多年朋友了。” “哎呀，真不错，现在这么热心的年轻人不多见了，”三姨又和蔼问，“今天你特意请假来医院的？” 人看上去精神，像个好人，但没有正经工作可不行。 贺一鸣在为手术室里的情况担心，他简短回答“不是。我今天正好有空。” 他不愿意多说自己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贺一鸣的助理过来，贺一鸣出去和助理谈了些事情。 文心兰这才对三姨说“那个人是苏裴的大学同学，现在自己创业，公司做得很大，资产多少亿的。” 三姨说“我还以为也是和裴裴一样写书的。看起来气质挺干净的，不像做生意的。哎呀，现在年轻人真不得了。” 她便死了牵线相亲的心，资产上亿还帅气，不可能需要相亲。 文心兰只是稍微点一点自己大姐，现在她没心情扯别的八卦。她一会儿安静地看看通向手术室的门，一会儿看看手机。 但她也忍不住想着贺一鸣的事情。苏裴这次发病是贺一鸣送来的，动手术前，她遇到过两次贺一鸣，今天苏裴动手术，贺一鸣又在这里。 她知道苏裴和贺一鸣关系好，但贺一鸣真的做得比普通好朋友多多了。何况贺一鸣有那么大的公司，照理说应该非常忙碌。 她常常担心苏裴缺人陪伴，朋友再好还是比不了夫妻的亲密……但换个角度想想，沈岚能做到这个程度吗？她只会需要苏裴照顾，而不会照顾人。 贺一鸣要是个女人就好了……文心兰在心里胡思乱想，那她也不用那么多担心了。 手术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医生说手术做得很好，苏裴的状态平稳。术后住院一周就可以回家，回家休养一个月，就可以和常人一样了。 贺一鸣终于露出了笑容。文心兰连声说“太好了，太好了。” 苏裴因为麻醉，还有点不太清醒，人是迷迷糊糊。 但他能感到胸口的变化，他的呼吸也变顺畅了，有人帮他把胸口的石头移走了。 “谢谢……”他喃喃说。 “苏裴。” “苏裴。” 有人低声唤他的名字。 苏裴觉得口渴，头也有些晕，视线不能集中，他晃了晃头，立刻有人轻轻抚了他的头发，说“没事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苏裴认出了母亲文心兰，旁边是三姨。 他傻乎乎地笑了“我没事了。” 文心兰又说了几句什么，苏裴没听清，他缓缓转过头，看到另一边站着的是贺一鸣。 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委屈。 “你是哪位。”他对贺一鸣说。 贺一鸣一怔。 他知道苏裴现在还在受麻醉影响，人不清醒，但没想到苏裴会来这一句。 他连忙柔声说“苏裴，我是贺一鸣。” 苏裴慢慢眨了眨眼睛“我不认识你。” 贺一鸣勉强笑了笑“你才动过手术就有力气开玩笑了？别闹。” 苏裴却咬死了“我就是不认识你！” 文心兰一惊，连忙问“认识我是谁吗？” 苏裴说“妈。” 三姨问“我呢？” “三姨。” 贺一鸣握住苏裴的手“你现在有点不清醒，等一会儿我们再聊。” 苏裴不去看他，说“你走。” 他一脸不开心，文心兰都看出来了，她不想让贺一鸣难堪，便说“小贺，今天真是麻烦你了，你看苏裴这样……应该是麻醉闹的。要不你去问问医生？我想应该是没事。” 贺一鸣默默离开了病房，他去找了医生，问医生手术过程是否顺利，苏裴有没有可能真的失忆了。 医生很肯定手术过程很顺利，苏裴没有停止呼吸过。 这应该只是麻醉影响下的胡言乱语。 但是失忆这种事情是玄学。医生暗示贺一鸣，有些人失忆是心理原因，还有些人是故意催眠自己，希望自己是失忆，甚至有明明没有失忆却一口咬定自己失忆了。 贺一鸣在苏裴的病房外坐了很久。 苏裴希望忘掉他……他没想到苏裴对他的抗拒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那些所有的回忆，苏裴都不想要了。 贺一鸣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背，直到皮肤上隐隐有血迹渗出，切肤之痛盖过了他心里的痛苦，他才终于感到了些平静，慢慢松开了口。 晚些时候，三姨要走了，文心兰要抽空请她吃个饭，她请贺一鸣看护一下苏裴。 贺一鸣走进病房，发现隔了几个小时，苏裴的眼神清醒了许多。 他们对视一眼。贺一鸣沉沉问“你还认识我吗？” 苏裴嘴唇动了动“一鸣。”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动完手术时候一看到贺一鸣哪来的那么大委屈。 “我刚才只是……”苏裴想找个理由，他现在清醒了，觉得即便是开玩笑对贺一鸣也太残酷了些。他没想到自己能对贺一鸣这么残忍。 贺一鸣走到他床边，他看着苏裴，低声说“你即便忘了我也没有关系。我都记着，我不会走。” 苏裴心中一涩，他怎么可能忘记贺一鸣。 他喃喃说“我刚刚动过心脏手术，你不要再让我的良心受谴责了。” 贺一鸣突然像看到一点光，他立刻问“你的良心怎么受谴责了？” 苏裴不说话，他看到了贺一鸣的手——手背上一片青紫血瘀，而且能看到肿胀上的牙印，看起来很狰狞。 “你的手，怎么了……” 贺一鸣现在心里又充满了信心，还有些许快乐——苏裴还是他的苏裴。 他刚刚的恐惧完全是杞人忧天。 “没事。”贺一鸣收起那只手，他轻松说。 苏裴隐隐猜到了，他没想到贺一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这么折磨自己。 等一会儿，文心兰来了说要陪夜，苏裴说“妈，你回去吧。有护工就行了。” 文心兰说“今天你做完手术第一晚，我陪你安心点，护工没有那么细心。。” 苏裴坚持不用，说“不要紧，一鸣也会在。” 文心兰“啊？”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贺一鸣，心想这哪行。 但贺一鸣脸上仿佛放了光一样，说“是的，我会在。” 文心兰心里有些疑惑，心中闪过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人家一个亿万富翁，能盗苏裴什么？ 文心兰只能想，莫非贺一鸣这个人真的是个忠厚大善人？ 等文心兰走了，苏裴才对贺一鸣说“我只是不想我妈累着。没别的意思。” 贺一鸣微笑着说“我知道。这不代表什么。” 只要苏裴现在还给他机会，那就足够了。 苏裴其实还有一层意思没说。他不仅是为了让他妈少受累，也是为了贺一鸣。他不想贺一鸣想多了，再受伤。 两个人不再说话，贺一鸣坐在苏裴病床边，用棉签蘸着水，给苏裴湿润嘴唇。苏裴现在不能喝水，只能这样缓解干渴。 吸饱水的棉签在苏裴的嘴唇上慢慢划过……那点水分立刻渗入唇瓣。苏裴好像还不知足似的抿了抿嘴唇，仿佛想索取更多。 贺一鸣着了魔，只是盯着苏裴的嘴唇。苏裴甚至伸出舌头想舔一舔嘴唇上已经不存在的水滴，一副意犹未尽的神色。 一时间病房里静得可怕。 贺一鸣浑身发热，他忍不住换了个坐姿。 他暗骂自己禽兽，苏裴这才动过手术！ 第60章 苏裴手术后几天，《向北》电影票房已经破十亿了，是今年第五部 破十亿的电影，按这个趋势下去，年度票房榜上可以竞争前十。 因为电影大爆，作为编剧的苏裴也应该有很多采访和活动要参加。但他现在只能休养，推掉一切活动。 这让热闹离苏裴有点远。 但苏裴并不遗憾。 他现在像是在隔河的河岸上，看着天上的烟火。虽然有些远，但足够感动了。 亲朋好友来探病的不少。姚至诚手术前来看过他，手术后又来了一次，还问苏裴需不需要陪床。 苏裴其实觉得老姚陪床比贺一鸣更自在，但他当然不能留下老姚，老姚孩子才一岁多，正是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苏裴说自己这里护工照顾得挺好，不用老姚陪夜。 老姚问起苏裴那天发病的情形。 苏裴说“是在电影庆功宴上……我喝了点酒，然后就不太舒服，幸好旁边有人。” 他没说旁边那个人是贺一鸣，也没说他和贺一鸣的“争执”。 老姚感叹“幸亏是周围有人。你真的不要再喝酒了，多保重些。我已经有两个高中同学得癌症了。你别再吓我了。” 苏裴苦笑“我谁都不想吓。这次做完手术，我会远离一切让人短命的因素。” 这一定是每个生过大病的人的想法。 老姚忽然又问“庆功宴贺一鸣在不在？他有没有来看看你？” 苏裴点点头“他来了……好几次了。” 老姚没察觉有什么不对，他笑着说“我们贺总还是不忘初心的。” 苏裴想，这话他没法接。 贺一鸣晚上陪他的时候，会把影评念给他听，尤其是关于剧本的评论。 “剧本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虽然深处揉着悲伤，但细节上的幽默起到了很好的调剂。” “真是天时地利人和造就的好电影！必须得有些运气才能把这么多优秀的元素全都撞到了一起，做出了这样一部作品。” “看到最后热泪盈眶。导演和剧本在最后收得恰到好处！最后好想冲进去给小虎一个拥抱，李云生太帅了……这个评论算了，下面不用念了。” 那些小女生花痴李云生的话，贺一鸣当然不想念。 他看了一眼苏裴。 苏裴安安静静的，只是眼睛里有一丝笑意。 他偶尔会忘记现在他和贺一鸣的关系有多微妙，但贺一鸣总会马上让他想起来。 “时间不早了，你今晚回去吧，”苏裴开了口，“我还有两天就能出院了，有护工在足够了。你这几天比我还累。” 贺一鸣白天要工作，晚上加夜里要陪护他，睡眠太少了。 听苏裴这么说，贺一鸣终于点头，他想苏裴就在医院，哪都跑不掉。 “好，那我今晚回去，明天下午再来。”贺一鸣说着这话，其实很想落一个吻在苏裴额头上。 他忍了忍，没忍住。 他飞快俯身亲了一口苏裴的额头。 他动作太快，苏裴一怔，贺一鸣已经亲好了。 “晚安。”贺一鸣轻快地说。 “晚安。”苏裴喃喃说。 第二天上午，苏裴又做了几项检查，医生再次肯定了他恢复不错，明天可以出院，苏裴心情轻快多了。 下午时候，苏裴躺在床上听电子书，听着听着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有人好像在轻柔地摸他的脸。 苏裴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在做梦。贺一鸣昨晚那个吻的余温好像挥之不去。 “贺一鸣……别这样……”苏裴说了梦话。 “贺一鸣什么样？”一个冷漠的女声在他耳边骤然响起。 苏裴一下子惊醒，他病床边并不是贺一鸣，而是沈岚和小曲奇。 小曲奇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只是看着苏裴说“爸爸，你刚才睡着了，我没想吵你。” 苏裴看到女儿当然高兴，但沈岚却一脸有话要说的神色。 苏裴说“坐下说吧。” 沈岚在椅子上坐下。她夏天都在准备结婚的事，她向来讲究，婚纱礼服，拍照，酒宴，蜜月旅游，太多事情需要准备。她觉得苏裴这时候把小曲奇送来，是故意的。 不过手术前她没有抱怨什么，现在苏裴做完手术了，她带着小曲奇来看看，苏裴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没想到居然听到苏裴那一句迷迷糊糊的梦话。 虽然苏裴早已不是她的枕边人，但沈岚血液中的好战因子还是一瞬间觉醒。 她坐下来，仔细打量这病房中的所有东西，一样都不放过。 苏裴太了解沈岚了，他面色也冷了下来。 小曲奇本来是高高兴兴来的，她很想爸爸妈妈见一面，但现在她也觉得气氛不对劲了，但只要爸爸妈妈没有爆发，她都还能努力。 小曲奇靠在苏裴身边，声音越发甜甜的可爱的“爸爸，你这次真的好了吗？” 苏裴摸摸她的头，说“爸爸快出院了，等出院之后，在家再休息一个多月，就真的完全好了。你不用害怕。” 小曲奇说“爸爸，你想吃水果吗？想吃饼干吗？我们带了甜点来！” 苏裴微笑着说“你吃吧。医生现在还不许我吃这些。要过段时间才能吃。” 他手术后必须严格控制饮食甚至饮水，所以看起来还是憔悴，甚至比手术前还要瘦。难怪小曲奇还觉得他没有好。 “曲奇，”沈岚发了声，“你刚才不是想吃冰淇淋吗？” 她叫小曲奇去医院的超市买冰淇淋去。 小曲奇一离开，沈岚问“你住院这段时间，贺一鸣来得很勤快？” 苏裴沉默片刻，才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沈岚只想证实自己的猜想，她说“你的事，他一向是最在意的。从以前到现在，一直这样，一直这样。” 苏裴淡淡说“我们是朋友。” 沈岚看向他，讽刺道“你心虚什么？” 苏裴并不想和前妻讨论这个问题，他生硬地转换话题“你十月份办婚礼，我还没恭喜你。” 沈岚说“我之前还以为你是故意的。” 苏裴不明所以“什么故意？” “故意在这时候动手术，故意把小曲奇送过来。在我结婚前夕。”沈岚说。 苏裴明白沈岚的意思。 这看起来确实有些像要阻挠她的再婚。 但其实只是巧合，他丝毫没有要妨碍沈岚的意思。他对沈岚的独占欲，执着，都消失了，再也无法回头。 哪怕他以后能渐渐安顿好生活，他和沈岚也不可能回去了。 “这段时间照顾小曲奇是麻烦你了，等我好些了，我会马上把小曲奇接回来。我不会干涉你的生活，我希望你顺利。” “是因为贺一鸣？”沈岚的声音不大，但在忿恨中她流下眼泪。 苏裴想，沈岚果然早知道了。 在他无所觉悟的时候，沈岚已经把贺一鸣当做假想敌了。 “和贺一鸣没有关系，”苏裴说，“我们最好不要干涉彼此的生活。” 他和贺一鸣不论如何发展，他都不想受沈岚影响。 贺一鸣这时候正在来医院的路上。 昨天晚上《七星坠》电影上映了，这部电影是暑期大片，结果一上映观众口碑就崩了，连当红的秋若扬都无法拯救，不如说电影质量把里面的演员都拖累了。 章蒙那边大概已经知道前期口碑和观众的反应了，一边拼命下水军花式吹，一边黑《向北》，一边还出各种通稿。 今天居然出了一篇捆绑苏裴的通稿，硬生生把章蒙说成和苏裴是“相爱相杀”的关系，说他们在大学时候如何从好友到反目，但苏裴还是对章蒙“惺惺相惜”。 贺一鸣一看这通稿，都要被气笑。 章蒙配和苏裴相爱相杀么！苏裴压根没在乎过他！章蒙这时候知道来捆绑苏裴了，这不是来抱苏裴大腿，是来吸苏裴的血！ 贺一鸣马上给于清泉打了电话。 于清泉说会处理，但她留了个心眼，笑着问“贺总对这部电影很关心呀，这点小事都注意到了。那李云生的一些帖子要不要处理下？” 贺一鸣无所谓“你看着办。” 于清泉心里有些猜测，不过贺一鸣不说，她也没挑明。在她看来，贺一鸣对自己的老同学，比对年轻的小明星关心多了。 啧，她在心里想，没想到贺一鸣还挺深情。 贺一鸣这会儿正精神抖擞去了医院。 他昨天好好睡了一觉，把这段时间疲劳都扫了。今天又看了章蒙的笑话，等一下可以说给苏裴听。一切都是好兆头。 他乘上电梯，刚到苏裴病房那一楼，就看到一个小姑娘捧着冰淇淋在护士站旁。 “小曲奇？”贺一鸣叫她。 小曲奇跑了过来“贺叔叔。” 贺一鸣带着她往病房走“你和谁来的？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小曲奇说“妈妈叫我去买个冰淇淋，她和爸爸有话说。” 贺一鸣心一沉，他快步走向苏裴病房，小曲奇跟在他身后。 他猛地打开门，沈岚一下子站起来，但眼泪还没来得及擦。 看到贺一鸣，沈岚偏过头去，用纸巾按了按眼角和鼻尖。贺一鸣扫了她一眼，然后走到苏裴床边，仔细看着苏裴。 “没事吧？”他问苏裴。 苏裴摇头“没事，能有什么事。” 虽然这么说，但贺一鸣总觉得苏裴的脸色比之前苍白些，似乎很不好受。 沈岚看着贺一鸣对苏裴亲昵的照顾，她紧紧咬住嘴唇，终于说“贺一鸣，我有话和你说。” 贺一鸣很冷静“我正好也有话和你说。” 两个人约架一样出去了。 苏裴拦不住他们，又生气又着急，他担心贺一鸣一时冲动会对沈岚做什么。最近贺一鸣的精神状态他说不好。 只有小曲奇在房间里陪着他。她趴在窗边看了一会儿说“我看到妈妈和贺叔叔了。他们在花园里。” 病房楼下的花园里都是散步的病人，还有些看护。 郁郁葱葱间，大家行动都比较迟缓，心情也能得到平静。 沈岚先开了口“你和苏裴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贺一鸣心中一动，看来苏裴并没有对沈岚彻底否定他们的暧昧。 他自然说“我们什么情况，不必要对你汇报。苏裴在婚姻期间从没有对不起你。这点你是最清楚的。” 沈岚笑了一声“是啊……但是我一想到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一直在一旁等着我就恶心。好像一条蛇一直在暗处盯着我！” 贺一鸣随便她怎么想。 他说“是你自己放弃的。你和他离婚的时候，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沈岚抬起头，看向比她高一个头的贺一鸣，眼中满是嘲讽“只要你们公开，我就会告诉媒体，你们两个早搞在了一起，我受了欺骗，做了同妻。对知名作家，企业家来说，这算不算得上是大丑闻？” 贺一鸣脑子中轰然一声响，他用一只手就可以把沈岚提起来，甩甩她脑子里的水。 但他握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什么都没有做。 他怀疑沈岚是在故意激怒她。 如果他真对沈岚动了手，那才是真丑闻。 他做了两个深呼吸，说“请便，但是做之前你想清楚后果。你的新婚丈夫，会高兴知道你对前夫余情未了吗？还要主动卷入其中？你的父母家人会怎么想。如果你散布谣言，我可以和你对簿公堂。相信我，以我的财力，请的律师，你会耗不起这官司。” 沈岚一时语塞。 贺一鸣确定了她只是表面嚣张，他说“你如果想毁掉苏裴对你的最后一丝美好回忆，就去做吧。受伤的不会是我。” 沈岚没有说话，只是揪下一片绿叶揉碎了。 沈岚带着小曲奇离开之后，苏裴问贺一鸣“你和沈岚说了什么？” 他原来很担心两个人会吵起来，但回来之后两个人好像都很平静，仿佛没有事发生。 贺一鸣轻松说“和她讲事实，摆道理罢了。她以后大概不会来骚扰我们了。倒是你，为什么不对沈岚撒谎，说我们什么事都没有？” 苏裴说“这不是承或否认的问题，我只是告诉她，不要打探我们的关系。我和她离婚了，不需要事事对她交代。” 贺一鸣心中猜想也是如此，但她还是低声问“只是这样？” 苏裴避开贺一鸣的眼神，说“只是这样。” 第61章 贺一鸣好像又正确了一次，沈岚接下来都保持了沉默。 苏裴出院那天，文心兰来医院给他办了手续。 贺一鸣让司机来开车送苏裴回家。 本来贺一鸣是想自己来的，但他实在脱不开身。再加上文心兰看他的目光已经有些怀疑了，苏裴说不想让老人再多烦恼了。 还有因为沈岚的事，苏裴想想，还是一出院就要把小曲奇接回来。他怕沈岚对小曲奇说什么。 他就算不和贺一鸣在一起，也不希望小曲奇受沈岚影响，对贺一鸣有偏见。 苏裴现在在家养病，又把之前请的那个家政阿姨找了来，每天晚上六点下半。文心兰为了方便照顾苏裴和小曲奇，这一个月暂时住在苏裴那里。 所以苏裴出院之后，家中有家族阿姨，文心兰，小曲奇，再加上时不时来探病的亲戚朋友，家里竟比之前热闹。 他叫贺一鸣不要来凑这个热闹。 这可把贺一鸣急得抓耳挠腮。只忍了两天没忍住，又上门去看苏裴了。 他按了门铃，来开门的是文心兰。 一见贺一鸣提着燕窝来，文心兰笑着说“不用带这些，苏裴现在还不能吃这个，何况他也不爱吃。” 贺一鸣说“这不是带给苏裴的，是带给您的，这段时间阿姨辛苦受累了。” 他知道苏裴妈妈爱美，送燕窝应该不错。 文心兰脸上仍有笑容，只是脸上淡了些，道“唉，我倒没什么，可惜苏裴身体像他爸，他才是最辛苦的。” 她又对贺一鸣道谢，说“等苏裴好了，阿姨要请你吃顿饭。” 贺一鸣笑着说“那说好了，我一定去。” 他和文心兰寒暄了几句，迫不及待去房间看苏裴了。 苏裴正躺在床上看电视，身前是床上用小桌。小桌上放着电脑，床头柜上堆着几本书，平板电脑和电子书，水杯和药瓶被挤到一边。 一见贺一鸣的脸色，苏裴抢着说“我躺着太无聊了。” 贺一鸣无奈叹气，坐到飘窗边，看着他说“医生怎么和你说的？你好好休息，别再累得发烧了。才做完手术，还想进医院吗？” 苏裴说“我真的在休息，没怎么动笔。” 贺一鸣问“写什么了？” 苏裴这才说“没写什么。就回了些邮件，还有两个书面采访。” 贺一鸣开玩笑“你应该在采访里特别说明一下，你是如何劫后余生，好让读者知道这采访多来之不易。” 苏裴说“我记得你说过不应该在书里和读者抱怨的。” 他还记得自己写过的那个序言，为此还和贺一鸣吵了一架。 贺一鸣厚颜无耻推翻了自己的说法“那不一样。现在你是带着胜利的伤疤，英雄凯旋。当然有资格了。” 苏裴摇摇头。 之前其实有记者联系他，想为他写一篇充满苦情的报道，渲染他如何带着心脏病写出了《向北》剧本。 他拒绝了，他不想让人大肆渲染。其实他那时候去《向北》剧组，只是偶然，没那么多大道理可讲。 最近《八零新事业》也要开拍了，剧组联络过他。他要么一个月后马上进组，要么就放弃，和其他编剧联合署名。 苏裴把这事情告诉贺一鸣，说“我想可能进不了组了。” 贺一鸣当然不希望他进组“虽然医生说你休养一个月恢复。但也不能马上就高强度工作，这半年你都好好歇着。” 《向北》票房成功的影响，苏裴休息半年也没事。但他现在对金钱的危机感比以前重多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总比之前好，他想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规划一下。 因为苏裴母亲在家，他们两个人都默契避开危险话题，像从前一样，依然是一对老朋友，随意聊天。 贺一鸣走了之后，文心兰对苏裴说“小贺真是太客气了，还给我带了燕窝来。” 苏裴笑了笑，说“他这个人是很周到。” 文心兰没话说了。 她看看苏裴的脸色，把话忍住了。 她没告诉苏裴，前两天沈岚亲自开车把小曲奇送了回来。小曲奇在和邻居家小姐姐玩的时候，她和沈岚在楼下小花园里聊了几分钟。 沈岚交代了一下小曲奇的事情，然后问“您知道贺一鸣的事情吗？” 文心兰不由反问“什么事情？” 沈岚说“看来您是不知道了……苏裴和贺一鸣在一起了。” 文心兰立刻呵斥她“你少胡说八道！” 沈岚摇摇头“我没有胡说。是贺一鸣把苏裴变成这样的。我们还没离婚的时候，他就一直盯着苏裴。这两年苏裴事业不顺，身体不好，他终于有了可乘之机。” 文心兰不说话。 沈岚说“不管您信不信，我从来都不恨苏裴。” 她说完转身离开了。 文心兰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沈岚的臆造，是为了挑拨。但她越琢磨，越觉得这事情可疑。她不止一次听到小曲奇提起这个“贺叔叔”，从给苏裴做饭，到陪他们去迪士尼玩，这次苏裴住院开刀，贺一鸣忙前忙后，那样子说是苏裴对他有救命之恩都不为过。 但如果把他们想成一男一女，文心兰早会觉得他们有感情关系了。 苏裴现在还在养病，文心兰暂时按捺住了。她不想这时候让苏裴伤心。 这一个月，贺一鸣起初是隔两天来一次，一个星期后就变成了隔天来一次。来探望的频率，比谈恋爱的小情侣也差不多了。 这天贺一鸣又来了，带了一家有名的蛋糕，还有时鲜水果。 苏裴现在还不能吃蛋糕，他只能闻闻这香气，蛋糕是给小曲奇的。 贺一鸣陪苏裴吃了清淡的晚饭，然后两个人讨论小说，谈天说地。贺一鸣还和小曲奇一起玩手机游戏，小曲奇玩得兴奋起来，又叫又笑的。 文心兰虽然看着电视，但也关心着他们的动静，越看越觉得这两个人是在眉来眼去。 她终于忍不住说自己今天有点头疼，想早点睡觉。 “小曲奇也是，别整天玩，特别是手机！你暑假作业做了多少了？今天日记写了吗？快去写了日记，然后去洗澡。”她念叨了小曲奇几句。 小曲奇悻悻放下手机，去写作业了。 贺一鸣这才起身，微笑着说“阿姨你早点休息，我今天先回去了。” 他离开的时候还对苏裴笑了一下。 苏裴更熟悉自己母亲的情绪，他察觉到文心兰好像有点不高兴。 他问“妈，头疼得厉害吗？” 文心兰说“可能是这两天家里客人多闹的，我早点睡就没事了。” 她叹了口气，回房间休息了。 过了一会儿，苏裴接到了贺一鸣的电话。 他立刻接了起来，压低了声音说话“怎么？还没走？” 贺一鸣说“我现在在你家楼下，还没走。我再等一会儿走。” 苏裴“嗯”了一声。他慢慢走到阳台窗边，看到了楼下的贺一鸣，正握着手机仰着头冲着他窗户的方向。 苏裴心中没由来一酸。 “阿姨没事吧？”贺一鸣问。 苏裴说“应该没事，大概是累了。我等一会儿再看看她。” 贺一鸣也像他一样压低了声音说“我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时候，被宿管阿姨赶出来了。” 苏裴笑出了声“你那时候是为了谁被宿管阿姨赶的？姚清清？” “你怎么把我黑历史记得那么牢？”贺一鸣声音里也带着笑，“我那时候并不是为了姚清清，只不过是想挑战宿管阿姨的权威，真是个混球。” 两个人笑完了，贺一鸣说“苏裴……你在看我吗？” 苏裴侧过身，不再看着楼下的贺一鸣，说“没有，我在看月亮。” 贺一鸣说“那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苏裴心里发热，贺一鸣这样低声恳求，他向来没有招架之力。 他无奈说“我没看到你，就看到一个混球。” 第62章 在家休养了一个多月，苏裴去了医院做复查。结果很好，他可以慢慢恢复正常饮食了。不过医生还是嘱咐他要戒烟忌酒，并且合理作息。 苏裴自己有感觉。这一个多月的休息，大概是他这几年来休息得时间最长也是最好的一次，暂时不用为经济上的事操心，他光明正大给自己放了个长假。 手术加休息之后，他身体上轻松多了，不再失眠，疲惫和冷汗的症状也消失了。 小曲奇开学那天，苏裴亲自送她去了学校。 这学期开始，苏裴想让小曲奇开始走读，不要再住校了。之前他因为工作和身体，陪曲奇的时间太少了。 这次因为他动手术的事，小曲奇更不愿意住校了。所以苏裴和老师沟通过后，决定以后他每天早上送曲奇上学，也算是为了督促自己早睡早起。 他每天早上在网上打车，送小曲奇去学校，然后自己坐地铁回来，中午睡个午觉，下午去接小曲奇。有时他会带上笔记本，在小曲奇学校附近的图书馆，或者咖啡店坐一坐。 在咖啡店他不止一次碰到了其他家长，他会和别人聊聊孩子和学校，仿佛完全是个悠闲的全职爸爸。 但贺一鸣很快开始和网约车司机抢生意。 他早上七点半准时把车停在苏裴家楼下。 他给苏裴打个电话“我到你家楼下了。下来。” 苏裴说“你打错了，我约的车不是你。” 贺一鸣说“那你把前面那个订单取消吧。我等你。” 苏裴只能拎着小曲奇的书包，带着小曲奇下了楼，上了贺一鸣的车。 当着小曲奇的面，苏裴没有说贺一鸣什么。 他现在有点怀念之前自己那辆旧车了，虽然开的时间有点久，但承载的记忆也多。尤其是现在小曲奇恢复走读，还是有辆车方便得多。 当初他是因为心脏病和手头拮据才卖的车。苏裴想着，如果再过几月他的状况一直很好，那就再买一辆车…… 想到这里，苏裴在心中扶额——早知道这样，当初他还不如不卖车。他在管钱和财务规划上真的是一团糟。 “爸爸，有个事我忘记和你说了。”小曲奇像是想起了什么事。 苏裴被打断了思绪“什么事？” “星期六许子萱过生日，我不想去了。”小曲奇说。 小朋友过生日，家长办聚会，经常会请玩得好的同学一起参加。之前苏裴已经答应了小曲奇，会送她去参加这个生日会。 “为什么？你和许子萱吵架了？”苏裴问，“你不是和她玩得挺好吗？” 小曲奇说“因为她太过分了，说不只要和我做好朋友，还要和我做姐妹！” 苏裴笑了起来，说“哪来的话。” 贺一鸣耳朵都要竖起来了，尽力听清每一个字。 小曲奇说“可能是前两天的时候你和许子萱妈妈一起接我们，还给我们带了小蛋糕……” 苏裴立刻纠正她“那天我正好在咖啡店遇见许妈妈的。什么事都没有，你和许子萱快点和好听到了吗？不要让别人伤心。” 等小曲奇到了学校，苏裴把他送进校门，回来坐在了副驾驶上。 贺一鸣立刻问他“许子萱的妈妈是怎么回事？” 苏裴自嘲“我这是必须得给你交代了？” 贺一鸣笑着说“你就当是满足我的好奇心。” 他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眼角却没有放松的神色，反透着一丝紧张。 苏裴说“子虚乌有的事。就是小曲奇的一个好朋友，也是单亲家庭，小孩跟着妈妈过。那天我接小曲奇的时候，和她聊了聊。小孩子看到了，可能想多了。你知道的，这个年龄的孩子，见风就是雨。” 贺一鸣心想，他真得抓紧了。这才几天时间，他的威胁名单上又多一个单身妈妈。 “你以后别打车了，我来送小曲奇上学。”贺一鸣斩钉截铁说。 苏裴摇摇头“今天早上没时间和你争执，但你明天真不要来了。我怎么和小曲奇解释？我不想给她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贺一鸣开着车，直视前方，语气压得很平静“和我在一起，对她是不好的影响？” 之前是谁说自己不恐同，不会歧视同性恋的。 苏裴苦笑“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不想让她以为朋友可以为她无限度付出，别人的帮忙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样对她以后择友观念和社交技能不好。” 贺一鸣嘴角扬了扬“那有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你知道是什么办法。” 那就是再进一步，他不是什么“别人”“朋友”，他要做苏裴的伴侣。 苏裴假装没听懂。他说“把我放下来吧。你再开下去要把我带去公司了。” 贺一鸣说“你不介意的话，可以陪我一起上班。” 他现在恨不得总把苏裴栓在身边。 苏裴拒绝了。 自从他出院之后，贺一鸣又施展出那种牵着人走的本事了。而且还不像从前要遮遮掩掩，现在贺一鸣没了顾忌，就是要苏裴接受他，所以越发强势。 他一不留神便会陷入贺一鸣的包围，不给他静心思考的机会。 贺一鸣还是听了苏裴的，没有硬带着苏裴去公司，而是把他送回了家。苏裴要下车的时候，贺一鸣拉住他，说“你生日快到了，今年办一办吧。” 苏裴说“不是整岁生日，不想办。” 贺一鸣劝他“但这一年发生了不少事，你出了新书，电影成功，现在又动过了手术，值得庆祝。” 苏裴其实之前也想过这事情，他说“那就请些朋友吃个饭，聚一聚。” 贺一鸣点点头，说“好。” 他已经给苏裴准备好了生日礼物，一定会让苏裴难忘。 苏裴生日那天，在他喜欢的饭店包了一个小厅，请了两桌朋友。家里人有文心兰带着小曲奇，还有两个聊得来的表妹。朋友里姚至诚夫妇，李岩夫妇，林慕云都来了，苏裴还请了许知微许医生。 席间大家都很开心，又因为彼此都是认识久的，聊天也不拘谨。席间话题时不时聊到苏裴的小说和电影。 说起《向北》最终把章蒙那部《七星坠》打得惨不忍睹，大家都哈哈大笑。姚至诚笑得尤其开心，说“章蒙这回是真气炸了。我有个学生在他公司里实习，因为桌上放了一本你的小说，实习期提前结束了。” 贺一鸣淡定说“他该清楚自己的斤两，能有今天已经是撞了大运了。哪来那么多气，河豚转世吗。” 大家都笑，苏裴也笑。 贺一鸣隔着人与苏裴对视一眼。 他本来想坐在苏裴身边的，但是今天文心兰和小曲奇都在，文心兰上座，小曲奇一定要坐在苏裴身边。苏裴另一侧坐的是许医生。 因为许医生和其他人不一样，不是他们这个圈子的老人，和其他人刚认识，所以苏裴特意请他坐在自己身边，也好聊天和照顾他。 贺一鸣只能和姚至诚挨着。 酒席快散的时候，小曲奇早吃饱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文心兰搂着她，也靠在沙发上。 大家随意三三两两聊天，整理东西，或是约着下一轮。 苏裴将准备好的伴手礼送给客人。 苏裴又和许医生聊了聊。 他不知道许医生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不过今天在酒席上，贺一鸣并没有说太多话，也没有露骨的表示——贺一鸣还知道把握分寸。 “我现在也很矛盾，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苏裴低声说。 许医生问“你和他说过这些吗？” 苏裴顿了一下，说“我手术后，一直在回避。” 许医生说“拖得越久……对你们都不好。” 他刚说完，贺一鸣已经走了过来，他站在苏裴的身侧，笑着对许知微说“我经常听苏裴提起，说许医生对他很有启发，看来是真的有效果，没有骗我。” 苏裴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他们像在无声地交流。 你别欺负许医生 我哪里欺负他了？ 许医生却注意到了另一个小细节——贺一鸣的手看似随意地搭着椅背，却也正好碰到苏裴的肩膀，几根手指在苏裴肩上停了一下，然后随意划过。 不过是个几秒的小动作，无声无息。厅中的客人们聊天说笑，没有人注意到。 但许知微看到了，他又看了贺一鸣一眼——苏裴的老同学，事业成功，性格强势，就是这个人没有错了。至于外面对贺一鸣是如何直男的评价，在他这里都不如这一个小小的动作有说服力——没有直男会用这样按捺着情欲的暧昧动作抚摸多年老友的身体。 许知微更在意的是，苏裴竟然仿佛毫无察觉，他没有紧张抵触。 许知微笑着叹了口气，世界上每一天都有人心灰意冷，但也有人圆满。 他站了起来“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吧。” 苏裴有些诧异，他想起身，许知微按住他，说“不用送我了……至于刚才你说的事，我想想，其实很多事情，顺其自然好了，不用考虑太多，想太多了，反而会很累。” 他一走，贺一鸣便坐到苏裴对面，微笑着问“他说的什么事？” 苏裴说“你这么聪明，不如动动你聪明的小脑瓜？” 贺一鸣只笑。 苏裴喜欢看他笑……他一直喜欢贺一鸣笑起来的样子，异常自信和迷人。 但他一直知道，这自信背后也有许多伤痛。从大学时候起，他一直知道贺一鸣是为家庭和父亲的死而痛苦。 但他从没想到，贺一鸣还藏着另一种痛苦。 “一鸣……”苏裴说。 贺一鸣看着他“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苏裴说“我已经收到了。” 贺一鸣来的时候带了一只礼盒给他了。 贺一鸣摇头“那是一本原版古董书。我还有另一份礼物。晚上我们再开车出去兜兜风吧，我没有喝酒。” 等客人都离开了，苏裴帮文心兰叫了辆车，让她带着小曲奇先回去。 “我和朋友再玩一会儿，可能会去打牌。”苏裴说。 文心兰看看一边等着苏裴的贺一鸣，她欲言又止，苏裴显然在撒谎。但今天是苏裴的生日，她不想扫兴。 “你早点回来，身体才刚好，早点回来休息。”她说。她打算过两天说正事。 苏裴跟着贺一鸣去了饭店停车场。 贺一鸣领着他走到一个车位前，还有几步路远，苏裴已经看到了——一辆凯迪拉克正静静停在那里，和他原来那辆车一模一样。 苏裴轻轻摸了摸后视镜，没错，这就是他卖掉的那辆二手车。 第63章 苏裴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他只是慢慢绕了车一圈，才低声问“那时候的买主其实是你？你让人买下来的？” 难怪那个买主都没有砍价的意思，爽快交易。 贺一鸣按下车钥匙，然后为他打开车门“是的，车一直在我这里，我给它做了保养，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苏裴坐进车里，贺一鸣开车载着他兜了一圈，然后去了那家他们去过的私人会所。 贺一鸣要了一套温泉套房。 “泡个温泉吧，舒服。”贺一鸣提议。 苏裴说“等一下，我现在吃过晚饭有点饱，泡温泉不舒服。” 他走到橱柜边，看着摆放在上面的茶叶罐子，想挑一种消消食。现在他不喝咖啡了，只能喝淡茶，也渐渐上瘾。 他抬起手在两种茶之间犹豫，贺一鸣悄无声息地从他背后靠过来，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另一支手臂环住了他的腰。然后手臂收拢，将他整个人包在怀中。 苏裴能感到贺一鸣的胸膛贴着自己的后背，他甚至能感受到贺一鸣的心跳。 贺一鸣用鼻子在他的颈窝处轻轻摩挲，低声说“苏裴，答应我，和我在一起。我们好好的在一起。” 他说得太真挚，像梦中人的声音，苏裴得控制着自己，才让声音不飘。 “我们还没有好好谈一谈。”苏裴说。 这个拥抱又持续了几秒，贺一鸣才慢慢松开他，他有些不情愿。并不是不高兴和苏裴倾诉，只是如果要认真地，严肃地谈一谈，那他绕不过去两个多月前苏裴心脏病发作的那一晚，还有之前他干的那些蠢事。 贺一鸣每回忆一次，都想弄自己一顿——他自己都觉得难受，不要说苏裴回忆起那些事有多难受了。 但他还是点点头，说“好。我们好好谈谈。” 苏裴用茶具泡了茶，给自己和贺一鸣都倒上。他想在窗边的藤椅上坐下来，但贺一鸣把他拉到了沙发上，两个人挨在一起。 灯光关了，贺一鸣用投影仪放了一部老电影。他们慢慢聊。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从一开始就喜欢你？”贺一鸣问。 苏裴说“我相信……其实我察觉到之后，才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合情合理。你当然是在大学的时候就喜欢我了。” 贺一鸣补充“不是在大学的时候，是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被你吸引了。但我那时候还不明白，只是想看着你。我那时候太自以为是了，觉得自己不可能喜欢男人，把一切占有欲和依赖都归结为朋友，兄弟，才能说服自己，还觉得自己很酷……如果我能回到十几年前，我一定会要他马上告白。” 苏裴笑了笑，慢慢说“是啊……我也觉得那时候很美好。” 他收住了声音，连呼吸都变缓。 贺一鸣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掰过苏裴的肩膀，看到了苏裴像在忍着什么——苏裴抬起手，按了按眼睛，他在忍着不让眼泪下来，昏暗中仍可看见他眉间的神色。 “一鸣，不要在我身上想着重温过去。我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人了。”苏裴叹了一口气。 贺一鸣心中扎了一箭。他还没办法怪任何人，这支箭是他自己造的——是他说出了那些差点毁了两个人的话。 他说“苏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有的人会赌咒发誓了，因为一瞬间，只有发誓才能证明真实。 他急急忙忙说“那时候我是以为什么都完了，你不愿意，我没理由再陪在你身边了。” 苏裴的语气平静了些，说“所以那时候你宁愿朋友都没得做？” 贺一鸣终于厚颜无耻了一把，说“那是我昏了头。如果你后来不是原谅了我，我大概会把自己气死。” 苏裴想，贺一鸣的口不择言里，真的完全是无意吗？人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里，多少有真心在？他已经不想再抓着这一点细究了。 “你为什么不能早点告诉我？”苏裴问，“大学时候，你是还没成熟，不确定这事，后来我结婚了，你不能说。我和沈岚离婚之后，你为什么不说？” 苏裴终于告诉贺一鸣一件事情，这句话他之前从没有说过。 “如果离婚后，你告诉我，我会很高兴。”苏裴说。 贺一鸣完全没想到，他愣住了，问“你说的是真的？你那时候那么伤心……” 他那时候工作非常忙，但还是抽空陪了苏裴两天，还陪苏裴喝了个酩酊大醉。 苏裴苦笑“因为我那时候什么都不顺利，生活里什么好事都没有。如果你在那时候告诉我，我会觉得还是有人喜欢我，爱我……我喜欢被人喜欢，我喜欢被人爱……” 贺一鸣再也忍耐不住，他捧住苏裴的脸，吻了上去。 原来他错过了那么多机会，还让苏裴孤独了那么久，他不能再浪费多一分多一秒了。 苏裴接受了这个吻，他们吻着，分开，又吻在一起。 室内只有电影的声音，电影中的男主在告白。 “也许我太冒昧了，但我已经爱上你了……” 这个吻结束的时候，贺一鸣仍抱着苏裴。苏裴低声问“一鸣，你在哭吗？” 贺一鸣没有回答，他只说“只要我们从今天开始在一起，那都不算什么。” 苏裴慢慢抚着他的背，说“如果是别人，我不会答应的。因为是你……我才这么纠结。” 贺一鸣陪伴他这么久，又那么明白他的文字。给他伤害，又给他更多温暖和照顾，这些都让他没办法轻易割舍。 更何况，他了解贺一鸣。贺一鸣对自己也是如此，他一直有自毁的倾向，把这件事藏了这么多年，贺一鸣的内心不知道已经受了多少伤。 贺一鸣握住他的手吻了吻，再一次说“我从来没想到会有今天。所以我从来没想过我们成真了会怎么样。但是我今后会每天都想，只要我们能好好在一起。你不要有任何顾虑。” 苏裴与他握着手，问“那你能保证，你以后不再故意虐待自己，故意受伤了吗？” 贺一鸣怔住，他没想到苏裴已经意识到了他的问题。 他说“我不会了。连危险的极限运动我都不会去了。” 苏裴说“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贺一鸣目光炯炯，他看着苏裴“什么？” 苏裴说“我不知道怎么和……” 贺一鸣抢着说“怎么和男人在一起？” 苏裴笑了起来，贺一鸣都想哪去了。 他说“我不知道怎么和老朋友谈恋爱。” 贺一鸣长舒一口气，又吻了吻苏裴“现在我们除了没有做过，就是在谈恋爱。” 他敢说他和苏裴比大部分情侣都相处得更舒服。 只要再需要一点点时间，他们之间会更润滑更亲密…… 电影看完了，他们去泡温泉。 苏裴一想到贺一鸣已经是他的男朋友了，突然有点不能直视贺一鸣。 贺一鸣一想到苏裴已经是他的男朋友了，心思突然活泛了。 第64章 温泉池中，苏裴在腰上搭了条浴巾，贺一鸣更坦诚，赤条条坐在苏裴身边。虽然温泉汤的颜色加上水汽，看得不太分明，但苏裴的目光一点都不敢向下扫。 贺一鸣起初只是安静地靠在池边，但湿润的空气中，气氛已经变得十分微妙。贺一鸣碰碰苏裴的手臂，只觉得那皮肤比以往更光滑有弹性。 苏裴看向贺一鸣，他有些紧张：“怎么了？” 贺一鸣问：“你手术之后，有没有打出来过。” 苏裴往水下沉了点，说：“问这个干什么。” 贺一鸣微笑：“关心你。你自己不担心吗？手术之后有没有影响。” 苏裴说：“没有，我不担心。只是想多休息一下。” 他等于承认了自己手术后还没有纾解过。贺一鸣揽住他的肩，又亲了亲他的嘴唇。苏裴正和贺一鸣接吻，忽然一只手伸进了他的浴巾下面，顺着他的腰摸到了大腿。 “唔！”苏裴挣扎着想拿开贺一鸣的手。 但贺一鸣在他耳边低声说：“别怕，让我来给你试一试。会舒服的。” 他说完，又轻轻啄着苏裴的嘴唇和耳朵。手上动作却不停，在苏裴大腿根处揉捏几下，抚上囊袋，挑弄抚摸。在温泉水中，这抚摸的动作无需任何润滑，已经足够刺激。苏裴一下子并拢了双腿。贺一鸣能感觉到他的两颗球体渐渐硬了起来，他心中激动，因为苏裴的反应来得很快。 “苏裴……”贺一鸣念着他的名字，“苏裴……” 苏裴闭上了眼睛，他只能伸手环住贺一鸣的脖子，要不然就要往水下滑。两个人保持这姿势，身体完全贴在了一起。贺一鸣一手抱着苏裴的腰，一手握着苏裴半硬的阴茎不断撸动，每撸到上面都用指甲轻擦过小眼。 苏裴忍不住“啊”了一声。贺一鸣立刻又吻住他的唇。这一次苏裴贴得更紧了，他放弃了思考，只是随着这攀升而起的欲望喘息。 贺一鸣下面也完全硬了，硬得发疼，但他现在顾不上自己，只是抱着苏裴给苏裴揉搓。他想让苏裴为他射出来。 他低头盯着苏裴的下面时，一只手伸了过来，也握住了他的肿胀——是苏裴握住了。 贺一鸣下子抬起眼，看着苏裴的眼睛。 苏裴的眼中湿漉漉的，他说：“我们一起……” 贺一鸣心口都要炸开了，他差点在这一瞬间就射出来。苏裴的手指不像他那么有力，但细长柔韧，似乎还微微颤抖，但手势技术毫无章法，贺一鸣被他折腾得又想马上射出来又还没到那个点，越发饥渴。 他们两个人吻着彼此，苏裴的头突然垂在贺一鸣肩上，他气喘吁吁射了出来。贺一鸣终于腾出手来，抓住苏裴的手，一起撸着自己。 贺一鸣终于舒服了，就在他慢慢要攀到顶点时，苏裴低声说：“一鸣……你的真大。” 贺一鸣尾椎骨后面一激灵顺着脊椎直冲天灵盖，瞬间交代。 他抱着苏裴，说：“再说一遍。” 苏裴似乎没意识到这句话的魔力，他看起来还有点忧虑，说：“太大了……进不去。”他不想和贺一鸣肛交了，这么大进去肯定会受伤。 贺一鸣没给苏裴反应的时间，把他翻了个面，让苏裴坐在自己怀中。贺一鸣的胸贴着苏裴的背，他的阴茎正摩擦着苏裴的股间。 大约是因为刚刚射过，所以贺一鸣还没起来，但苏裴已经感觉到了危机。他挣扎着站起来，要从温泉池中爬出去。 “我出去了……我不能泡太长时间温泉。”苏裴说。 苏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爽过了。因为酣畅淋漓地射了一次，苏裴脚都有些软。贺一鸣微笑着扶住他，说：“苏老师，别怕。我们慢慢试。” 苏裴从温泉出去，裹上浴衣，喝了些矿泉水补充水分，这才平静了些。 贺一鸣一个人当然也不会再泡下去了，他从温泉出来，擦了擦头发，走到苏裴身边，问：“累吗？” 苏裴摇摇头，他现在被一种舒适的倦意包裹着，但是精神又很兴奋。 他看贺一鸣也是一样的，眸子黑白分明，眼神亮得惊人。 贺一鸣还是把他拖进房间，两个人躺在床上说话。 说着说着贺一鸣手又不老实了，探进了苏裴的浴衣里，摸索着他的胸口。苏裴按住他的手：“说好慢慢试的？” 贺一鸣凑近他，柔声说：“我这不是在探索吗？” 他又抚着苏裴的头发，低声说：“这里是我专属的房间，很干净。” 苏裴问：“你没有带别的男人来过？” 贺一鸣本来应该生气，但他刚刚和苏裴撸过，所以他怎么都不可能愤怒。 他翻身压在了苏裴身上，说：“我一直在等你……不管等得多绝望……我都不会碰其他人。” 苏裴伸手抚着贺一鸣的嘴边，他完全相信贺一鸣的话。因为这才是贺一鸣的风格，而且他现在只想毫无保留地相信贺一鸣的话——一段爱情刚刚开始，他已然感受到了那种焦灼。 贺一鸣拉开了他松松垮垮的浴衣，用手指在他手术伤口处轻轻抚摸。微创手术的伤口不大，但也足够显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苏裴自己也摸了摸伤口，说：“现在已经没事了。” 贺一鸣“嗯”了一声，他垂下头，吻了吻伤口，苏裴正有些感动，贺一鸣又含住了他的乳首。 “别……”苏裴声音有些不稳。 他能感到贺一鸣口腔中的温热，还有舌尖在上面打转，像在品味甜美的果实。 贺一鸣一边舔弄，一边分开他的大腿。苏裴撑着身体坐起来，他有些害怕做全套。刚刚贺一鸣那完全膨胀的尺寸真的让人脑门冒汗。 贺一鸣抱住了苏裴，低声说：“真的不行？” 苏裴问：“我不想再进医院了。” 贺一鸣低声笑起来，他抓住苏裴的手，探向自己的股间，那里已经又硬了，而且是很硬。 “这可怎么办？” 苏裴呆了一下：“你是吃药了吗？” 这才十几分钟，贺一鸣又硬了。 贺一鸣叹了口气：“我就当这是赞美了。” 苏裴不忍心看贺一鸣憋着难受，他又帮贺一鸣撸起来。贺一鸣这次让苏裴把腿并拢了夹紧。两个人又是撸又是蹭，一边还接吻，也搞得十分起劲。 正在这时候，苏裴的手机响了。 两个人正抱在一起搞得动情投入，都没管手机。但一分钟之后，手机又响了起来，这下苏裴才看了一眼，是他妈打来的。 文心兰连打两个电话，苏裴立刻说：“我要接一下……” 他不知道母亲那边是不是有事。 苏裴一手接了电话，一手还在给贺一鸣撸着。他给贺一鸣一个眼神，示意他安静点。 “妈？什么事？”苏裴一开口，才觉得自己声音软得过分，还带着点运动后的喘息。他立刻调整声音，“有事吗？” 文心兰问：“你在哪里？怎么还不回来？你才手术没多久，别在外面玩太晚！” 苏裴这才发现时间都快十二点了。 贺一鸣起了坏心，在苏裴挂电话的一瞬间含住他的耳垂，苏裴差点又叫出来。 等贺一鸣这一发弄完了，苏裴立刻起来收拾好自己，贺一鸣一边穿衣服一边开玩笑说“阿姨是不是知道我们两个的事了？要不然怎么会打电话催你回去？” 苏裴心里其实也有怀疑，但他不好说。 “和你应该没关系，我妈只是担心我又喝酒，而且她对你评价一向很高。” 今晚是苏裴的生日，贺一鸣和他正式确定了关系又刚刚亲热过，恨不得一天一夜都粘在一起，这时候送苏裴回去像一个艰难的考验。 回去路上等红灯的时候，贺一鸣都忍不住伸出一只手与苏裴牵牵手。 苏裴终于感到了做朋友的贺一鸣和做男朋友的贺一鸣完全不一样。 “我们以前不管去哪里玩，我总觉得你很冷静笃定，游刃有余得很。” 贺一鸣一提起从前，笑意淡了些，说“那是因为我把欲望屏蔽了。” 所以他现在终于和苏裴在一起，像是陷入了热病一样，全身都被狂热的冲动支配。他只想紧紧抱着苏裴。 苏裴越发感慨，他轻轻握了握贺一鸣的手，说“我们慢慢来……” 到了苏裴家楼下，贺一鸣把他送进了楼梯道里。苏裴正要去按电梯，贺一鸣却把他拖到一边，压在墙上。 虽然已经是深夜了，但苏裴还是怕被人看见。贺一鸣低声说“这里是摄像头死角。” 苏裴抚着他的头发，声音里有笑意“这你都知道？” 贺一鸣留恋地吻了吻他，低声说“我们明天见。” 这温柔一吻才是今晚最让苏裴心颤的。 上楼掏出钥匙打开家门时，苏裴还沉浸在混合着甜蜜的兴奋中。 玄关的小灯留着，客厅中传来电视的声音。苏裴走到客厅中，看见文心兰正靠在沙发边，应该是一直在等他回来，已经睡着了。 苏裴看到母亲，立刻压抑住雀跃，低声唤她“妈，我回来了，回房间睡吧。” 文心兰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说“你一直和贺一鸣玩到现在？” 苏裴没想到她一开口就问贺一鸣，有些措手不及，说“嗯，后来又来了两个朋友打牌，不知不觉就到现在了。” 文心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苏裴眼睛亮晶晶的，一点都不累，掩饰不住的神采飞扬。 她当然很高兴儿子又恢复了健康和精力，但是这里面有古怪…… 但她今晚困了，她打算明天再和苏裴谈谈。 第二天苏裴去送小曲奇上学，又是贺一鸣来接。小曲奇眼尖，还没下楼就看到了贺一鸣的车，她说“今天是贺叔叔来了。” 文心兰问“贺叔叔经常来送你上学吗？” 苏裴打断小曲奇的回答，催促道“曲奇，快穿鞋子，再磨蹭要迟到了。” 虽然凯迪拉克回来了，但昨天晚上太突然。他打算过两天再开。 父女两个急急忙忙下楼，贺一鸣正在车上悠闲地喝着咖啡。 苏裴这次坐在了副驾驶上，小曲奇一个人坐在后面。 他还没想好怎么告诉小曲奇这件事，所以在女儿面前，他还得装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和“贺叔叔”还是好朋友。 但与贺一鸣目光相触的一瞬间，两个人眼中都是心照不宣的笑意。 贺一鸣是熬了十几年，终于拨云见日，心情无比畅快。所以现在遮遮掩掩，他只当是情调。 他笑着说“我还以为昨天玩太嗨，你今天早上起不来了。” 苏裴清清嗓子“也没到太晚……你这咖啡真香，明知道我现在不能喝咖啡了，故意馋我的吧？” 贺一鸣笑着说“你可以喝一口。自觉点，只准你喝一小口。” 苏裴便拿起贺一鸣的那杯咖啡，抿了一小口。 等小曲奇下了车奔进校门，贺一鸣才问苏裴“你今天中午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苏裴说“我今天要去出版社。中午应该和编辑一起吃个饭。晚上……” 贺一鸣说“晚饭也行。” 苏裴立刻明白他指什么，说“晚上我要把小曲奇送到沈家去。沈岚快结婚了，这个国庆假期，小曲奇住在沈家。” 贺一鸣略有失落，他才和苏裴在一起，既高兴又还有些不真实，所以只想紧紧抓住苏裴。这时候一点小事都能牵动他的心。 苏裴又说“如果你不嫌晚的话……” 贺一鸣当然不嫌晚，他恨不得越晚越好。小曲奇还正好不在家，真是完美。他都想夸苏裴太知道怎么勾引他了。 “那我去你家吃，给你做牛尾汤怎么样？”贺一鸣提议。 苏裴立刻答应了，他开玩笑说“光是你做菜的手艺，我也不亏了。” 这是玩笑话，其实他也想在家里和贺一鸣见面。他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好好聊聊。尤其是怎么面对家人朋友，还有贺一鸣的公众形象。 苏裴下车时候，贺一鸣拖住他的手“把钥匙给我。” 苏裴一怔“什么？” 贺一鸣理直气壮“炖牛尾汤需要时间。你晚上回来就能喝到汤。” 苏裴拿他没有办法，取了家里钥匙给他，温柔说“你去配一把备用的吧。” 贺一鸣这才心满意足去上班。 贺一鸣离开之后，苏裴去了出版社。 李岩编辑告诉苏裴两个好消息。 一个好消息是，《未尽之日》小说在电影《向北》之后销量又被带动一波。虽然是章蒙一直拿着苏裴炒作，但苏裴也收到了一些益处。 另一个好消息是，一家英国的出版社，想出苏裴小说《未尽之日》的英语版。 苏裴第一本小说《时间的另一面》因为在国内卖得非常好，所以那时候也卖出了日语海外版权，但是影响不大。之后就再没有卖过海外版权了。 这次又能卖出海外版权，苏裴当然高兴，而且知道这离不开出版社和李岩的努力。 苏裴等不及想告诉贺一鸣了。 他给贺一鸣发了条微信“晚上有个好消息和你分享。” 贺一鸣一下班就去了苏裴家，他用钥匙打开苏裴家门的那一瞬间，只觉得一切都值了。 把饭煮上，牛尾炖上之后，贺一鸣又做了几道菜。 看看时间，牛尾炖得差不多了，苏裴在微信上说自己快回来了。 正在这时候贺一鸣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他起初以为是苏裴回到了，但马上想到苏裴的钥匙今早给了他，还没来得及拿回去。 贺一鸣一转身，只见文心兰站在厨房门前。 “阿姨？”他没想到文心兰会来。 “啊！”文心兰叫了一声，她更没想到贺一鸣会来。 这下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文心兰勉强挤了个笑容“我就说嘛，苏裴是不会下厨房的，谁在家里做菜。还做得这么香……” 贺一鸣面不改色“我今天和苏裴约了吃晚饭，但外面的菜油盐太重，还是我自己做的更放心。” 幸好苏裴很快回来了。贺一鸣不需要和文心兰尬聊很久。 一顿饭三个人吃的略显沉闷。 文心兰不高兴。 贺一鸣也不高兴。 这两个人不高兴，苏裴怎么可能高兴。 他担心贺一鸣误会他，以为是他让文心兰来的，只能用眼睛看贺一鸣，一边说“妈，你今晚怎么突然来了。我以为你今天晚上会去跳舞……” 文心兰听着这话觉得不对味，她要是不来，那贺一鸣和苏裴两个人在家还蛮快活？ 想到这里，文心兰问“小贺，你的公司那么大，应该很忙吧？” 贺一鸣说“还好。我不喜欢应酬，所以时间足够用了。” 文心兰又说“那肯定是很忙的。苏裴这段时间你太照顾了。阿姨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前段时间说要请你吃饭的，还没兑现。” 苏裴说“昨天过生日已经算请了。” 文心兰摇头“那不算，那是你请。这次是我请。” 她坚持要请贺一鸣吃饭。 因为文心兰在，贺一鸣没有留太久。等贺一鸣走了，苏裴问“这是怎么了，你对小贺有什么意见？” 文心兰说“我请他吃饭怎么是有意见呢？” 她又问“我只想知道，你和贺一鸣是怎么回事？” 苏裴一时语塞。 他过了片刻才说“妈，你这么问，肯定是看出来什么了。” 文心兰点点头“他对你好得过分了。” 苏裴脸上划过一丝恍惚的笑意，他说“我想和他在一起。” 第65章 苏裴这话一出，文心兰整个人都呆住了。 虽然她心里早有疑惑，对沈岚的话半信半疑，但亲耳听到苏裴爽快承认，还是十分震惊，心头全是难以置信。 “你说真的吗？啊？你不是这样的人，怎么会？”文心兰又气又急，有点语无伦次。 苏裴拉着她坐下来，说“妈，你别急。” 文心兰说“我不急？你到底怎么回事？” 她其实想说的是，苏裴怎么会喜欢男人？ 苏裴尽量说得心平气和，他理解长辈刚知道这消息肯定都很抗拒。 “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以前是朋友，最近感情渐渐变了，所以决定在一起。” 他没有说谎，事情确实是这样的。 他不想说什么是贺一鸣把他掰弯的话。因为说这话像是把这件事全推到贺一鸣身上，让文心兰对贺一鸣的印象更不好。 文心兰当然不能接受苏裴这说法。 “可你以前不是这样啊。你小时候就招小姑娘喜欢，你一直都是……你以前对沈岚那么认真，难道是假的？” 苏裴说“我和沈岚是真的，离婚了也是真的。这件事情和沈岚没什么关系。是我和贺一鸣的感情变化了……” 文心兰让他打住，她一听苏裴说和贺一鸣的“感情”，她脑壳疼。 她不是不知道同性恋这回事，她不是那种老古董。如果是别人家的孩子，她说不定还会帮着劝呢，劝别人要想开些，但现在这是她自己的儿子。 她还记得苏裴小时候多聪明可爱，她还给一两岁的苏裴穿过小裙子拍照片，大家都以为苏裴是女孩。苏裴长大些，小学时候就有小女孩围着他转了。等到了高中，大学，说是校草也不为过。 她从来没管过苏裴谈恋爱和结婚的事情。因为她和苏裴父亲都是天生会谈恋爱的人，苏裴和什么样的女孩在一起，她都不会奇怪。 所以苏裴和沈岚结婚离婚，她都没插过手，完全由他们自己决定。 “我想不明白，”文心兰重复着这句话，“我想不明白。” “你以前从来没这苗头，你也不是娘娘腔啊。”她以为同性恋一定很明显。 苏裴先不吐槽文心兰的刻板印象了，他说“最重要的是，我和贺一鸣在一起两个人很开心。我本来不打算这么快告诉你的。但既然你问起了，我不想瞒着。” 文心兰终于渐渐安静下来，不那么慌张了。 她冷静了些，问“是贺一鸣先追你的对不对？是他把你变成这样的。” 她想起贺一鸣那么殷勤，显然是追求的那一方。 苏裴说“我们两个一直在一起玩，没有什么追不追的话。” 文心兰有些生气“那就是他的错！” 苏裴觉得他妈有些好笑，他反问“那您说说，贺一鸣有哪里不好？比我还年轻，长得帅，有能力，还有那么大一公司，还对我好。这样的人您还不满意？” 文心兰一时无语，贺一鸣光看条件确实是出类拔萃，但问题是这个吗！ 她说“你们都是男人，怎么在一起？怎么面对亲朋好友？还有小曲奇，你为她考虑过吗？你不要太自私了，沈岚这个妈妈再差劲也没找个女的啊！” 苏裴有些心累。 他说“真正的朋友会理解我们。小曲奇那边，我暂时还没说，给她段时间让她适应有贺一鸣在我身边，然后再告诉她——给她正确的知识和教育，我相信她会接受的。” 文心兰还想说什么，苏裴摇摇头，说“妈，我和贺一鸣在一起这件事还没打算公开。所以这段时间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你给我们时间慢慢处理。” 他又挤出一个笑容“但我真的不是自私，我和贺一鸣是打算好好在一起的。” 文心兰看他的表情，心马上软了。她知道自己话说重了。 她何尝不希望苏裴安定下来，幸福快乐，但就怕这又是一次一时冲动，不顾后果在一起，将来只会对苏裴伤害更大。 现在一男一女离婚率都那么高，何况根本不会结婚的两个男人呢？ 文心兰说“你帮我和小贺约个时间，我要和他当面谈谈。” 她坚持要这么做。 虽然她心里清楚，苏裴和贺一鸣两个人都有自己的事业，完全独立，他们一定要在一起，她也没办法，但是有些事情她必须问清楚。 苏裴临睡前和贺一鸣打了个电话聊了聊。 贺一鸣问他在干什么。 苏裴说“修改了下新小说，然后还有《未尽之日》。今晚有个好消息都忘记告诉你了。《未尽之日》要出英文版了。” “太好了，这下该有更多人看到这本书了。”贺一鸣声音带着笑。苏裴听得出来，他是发自内心的地为他开心。 “不过还有件事……” “怎么了？” “我妈今晚问起了我们的事，她看出来了。”苏裴说。 贺一鸣有些紧张“你怎么说的？” “我告诉她了。我说我们是认真的。” 贺一鸣心中一暖，他只恨这时候不能给苏裴一个拥抱。 苏裴半开玩笑地问“我可在我妈面前做保证了，你是认真的吧？” 贺一鸣笑了两声，说“不用怀疑。你一点都不要怀疑。你怀疑这个，我会伤心。” 苏裴说“好，那我妈还是想请你吃个饭，说要和你谈谈。你想去吗？” 贺一鸣说“没问题。” 但他这两天要出差，然后有一个活动要参加。 苏裴说“看你的时间。” 贺一鸣却邀请苏裴和他一起参加那个活动。 苏裴说“我们之前不是说了，暂时不会公开关系吗？” 他才和贺一鸣在一起两天，没想过那么快让所有人都知道。 贺一鸣说“是我去参加一个拳击赛活动，请你去看比赛。另外再给你一个惊喜。” 苏裴表示怀疑。 他和贺一鸣在一起已经是生活给他的大惊喜了。 不过他还是答应了贺一鸣，会去看比赛。 挂电话前，苏裴又问贺一鸣“邹阿姨那边，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他问的是贺一鸣的母亲。 他对贺一鸣的家庭还是比较了解的，贺一鸣的母亲一直都盼着贺一鸣早点结婚生孩子，在苏裴面前都说过。 现在这样，贺一鸣要对他母亲坦白，估计更难过。 贺一鸣沉默了一下，说“这事情你不用操心，我会和她解释的。” 苏裴“嗯”了一声。他说“可能我真有点自私……” 贺一鸣打断了他“别犯傻，你什么事都没有做错。” 苏裴终于笑了一声。他喜欢听贺一鸣这样维护他。 贺一鸣又问“你现在穿着睡裤吗？” 苏裴思绪还没转过来，说“穿了。” “什么颜色？” “蓝色细格子的，怎么了？” “现在慢慢把它脱了。” 苏裴反应过来贺一鸣想干什么了。这种感觉太古怪了——他不知道和贺一鸣打过多少次电话，这样的还是第一次。他在尴尬中又隐隐有些兴奋。 过了几秒，贺一鸣还在电话那头等着他。他好像能看到贺一鸣坚持的表情。 他低声问“慢慢脱，要多慢？” 他们保持通话快半个小时，才挂断了电话。 第66章 贺一鸣请苏裴看的拳击赛事，并没有拳王，不是世纪大赛，只是国内一位拳击手的退役之战，但这位运动员本身有些特殊——他在决定退役之后出柜了。 运动员公开出柜需要很大勇气，因为直男粉太多了。这次也是如此，这位运动员一出柜，立刻被很多人谩骂攻击。骂他是同性恋，欺骗大众感情，又骂他出柜，是不要脸，是为了在退役后炒作，对青少年影响恶劣。 所以这场退役之战，引起了许多人和媒体的兴趣。 苏裴平时不看拳击，并不知道这个选手，到了比赛现场才发现今天现场人来得给外多，几乎整个场馆都满了。 不过贺一鸣给苏裴弄了个单独的包厢，位置视野好，但普通坐席的人看不到里面。 苏裴还是第一次和贺一鸣一起看这种比赛。比赛之前，大屏幕上放着比赛片段和赛事宣传vcr，苏裴虽然不熟悉选手，但也被感染到了几分热血。 贺一鸣不时 他一直在运动这方面很遗憾。 他高中的时候曾想去校篮球队，但那时候体育老师没有选他，说他体重不够，经不起碰撞。他始终只是一个候补队员。 到了大学篮球队更不可能选他了，大学校队强人太多，所以苏裴放弃了体育社团。 贺一鸣与他正相反，好几个体育社团想招他，但他没有兴趣参加团体活动，最后却来了戏剧社。 现在苏裴明白了。 “我以前还奇怪过，我们学校那么多体育社团你都没去，却来了戏剧社，原来真是因为我？” 贺一鸣无奈说“你才相信吗？我那时候谁也不想亲近。” 他说着这话，轻轻抚着苏裴的后背。 正在这时候，苏裴看到观众席中有人打出了横幅，是一幅彩虹旗，对出柜运动员的声援。 苏裴这才意识到，这就是前段时间公开出柜的拳击手。 贺一鸣带他来看这场比赛，原来还有这样的意义。 贺一鸣说“我赞助了比赛。” 苏裴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转变。要知道几个月前贺一鸣还唯恐和“同性恋”三个字扯上任何关系。 贺一鸣看着苏裴的眼睛，说“其实我已经准备好了出柜。” 苏裴没反应过来，贺一鸣这一下天一下地，他有点懵。 “你要出柜？这么突然？” 贺一鸣说“我已经迟了十几年了。虽然我们都讨厌章蒙，但他有一点比我强。那就是他至少对自己的欲望很诚实。” 苏裴伸出手想安慰他，贺一鸣握住了他的手。 苏裴说“你和他完全不一样，不用和他比较。” 贺一鸣说“我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和谁比。我只是想对你证明，我是认真的。虽然我们现在不会公开关系，但是我也不想再让人猜测我的婚姻和绯闻。 ” 苏裴问“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他不想让贺一鸣承受太多舆论的压力。 贺一鸣说“我已经有准备了。不管事情怎么发展，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我都能挺过去。” 比赛开始了，他们的注意力转到了比赛本身。 中间时候，贺一鸣的公关于清泉也来了包厢。她一看到苏裴，立刻热情和他打招呼。 于清泉对这两人的关系心里有谱，别人不知道怎么看，她觉得贺一鸣选苏裴，对她的工作来说是一件好事。因为苏裴看起来要比明星低调得多，不会惹麻烦。 比赛打完之后，贺一鸣去和运动员拍了照片，甚至和运动员一起举了彩虹旗。 于清泉安排好的摄影师拍了照片。 苏裴在包厢里目睹了全程。他冲贺一鸣挥了挥手。于清泉在一旁看着，感叹说“可能有点冒昧，但是我之前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会帮贺总出柜。” 贺一鸣突然曝个私生子都没出柜来得震惊。 “他真的很爱你。”于清泉半是感慨半是恭维。 苏裴问“我也没想到他会想出柜。他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于清泉想了想，她记得很清楚“《向北》电影庆功宴那晚，他突然打个电话给我说想出柜，要我做个方案。” 苏裴当然记得那一晚。那天晚上他和贺一鸣流了泪，流了血，心脏病发作，躺着进了医院……是他们十几年友情彻底变质的一晚。 苏裴能想象贺一鸣当时的激动，所以要于清泉帮他出柜。 但是他们现在已经确定关系了，没想到贺一鸣还是要这么做。 当天晚上，贺一鸣和出柜运动员合影，背景有彩虹旗的照片在网络上引发热议。 贺一鸣自从和超模陈幸之后，再没有新女友，而最近的绯闻似乎总是和男人有关。去年传过他包养了秋若扬，今年又传是他在捧陈云生。 虽然都有辟谣，但是贺一鸣的直男粉有时候也会开玩笑，说是不是老贺魅力太大了，这些娱乐圈的小鲜肉都想倒贴他。但他们还是更想看贺一鸣和女明星在一起！ 谁也没把之前贺一鸣的男男绯闻当真。 但是今天这照片一出，网上一片哗然。要知道，之前很多公开支持这位运动员的名人，大部分是已经出柜。 贺一鸣不仅去观赛，还主动合照，主动放出照片，表情自然，笑得很开心。 贺一鸣的粉丝群炸了。 若是一般人，也许是单纯支持同性恋朋友出柜，但这是贺一鸣，之前对同性恋避之不及，拳打过骚扰他的章蒙，仿佛甩臭虫一样否认和秋若扬的绯闻。 更别提贺一鸣的公司文化，管理层都是爽朗有气概，能玩运动的直男提升更快，曾有高管直接说过，贺一鸣不喜欢“娘唧唧”的男人，还被骂了歧视。 所以这样的贺一鸣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被魂穿了。 女粉和男粉终于一致发出怀疑人生的声音。 “我的老公什么意思？他是喜欢男人吗？” “这是什么意思？老公换路线了？” “我就觉得贺总这大半年来没什么绯闻很诡异。估计是换口味了。难道有钱到一定程度，精神就空虚了，精神一空虚，口味就变态了。” “靠，难道真被那个章蒙说中了？” “章蒙爆的什么料？” “贺一鸣和李云生。” “不可能。李云生有男朋友，不是贺一鸣。照片爆过，那个背影一看就不是贺一鸣。” “贺总只是喜欢拳击而已！你们是不是发散太过了？” “那么大一面彩虹旗，不让人不想多。”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恐同即深柜？” 于清泉安排了手下两个有百万粉丝的营销号，就这事写了评论，还有贺一鸣的公司的人下场，话里的意思竟然都是表示支持每个人独特的个性和选择。 这一通操作，竟是不否认任何猜测。 于清泉还亲自下场，拿自己的微信在朋友圈爆了个料。 “你们不要猜某it大佬h和谁在一起了，因为永远猜不到。我只说他现在很快乐，比之前开心多了。” 当然这条朋友圈爆料当然又被转了出来，又是一轮猜测。 这样来回几道，贺一鸣的透明柜算是造好了。虽然还有争议，但是很多人都认为，贺一鸣现在是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只是还不想公开对方的身份。 有人猜那个人身份敏感，也有人猜可能是普通人，贺一鸣想保护他。 当然还是有很多人猜是李云生。 网上闹得这么大，贺一鸣的母亲邹咏梅也知道了。 她居然不是那么震惊。 贺一鸣去邹咏梅那里吃饭的时候，邹咏梅问了他。 “你一直叫我不要信网上的东西，但是今天我想问你，你好好和妈说，你知道网上在怎么说你吗？” 贺一鸣看着母亲，说“我知道。” “是真的吗？” 贺一鸣不想让她伤心，但他已经隐瞒太久了。 “是真的，我和男人在一起了。我不会和女人结婚。” 邹咏梅仍是蹙着眉，她又问“是你那个老同学苏裴吗？” 贺一鸣没想到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苏裴。他心中竟有一丝淡淡的喜悦，因为他毕竟对苏裴不一样，母亲都看出来了。 “为什么说是他？”他其实不希望邹咏梅去打扰苏裴。 邹咏梅知道自己儿子，这么说没有否认，那等于承认了，就是苏裴。 她愣了愣，叹出一口气“除了他，还有谁？” 邹咏梅常和几位有钱太太做慈善，或是结伴去烧香，她们都是信息灵通的人，这个圈子里藏不住秘密，几天功夫，大家都知道了，贺一鸣有个秘密情人，还是男的。 有人劝邹咏梅“小贺在他们那个圈子，玩得不算疯。但是玩玩而已的事，怎么能当真呢？你还是劝他不要被人迷惑了，太张扬了，影响婚姻。” 过了两天，邹咏梅给贺一鸣打了个电话“我想见见小苏，你能和他说吗？” 国庆之后的一个周末，苏裴和贺一鸣约好了时间，在一家私房菜订了个包厢。 苏裴带着文心兰，贺一鸣接了邹咏梅。两位母亲到了包厢里才发现突然见面了，她们带着尴尬寒暄了两句。 “我以前常听苏裴提起您，但见面还是第一次。” “是啊，毕竟他们是大学同学嘛，又不是同一届，我们家长很难认识。要是中学同学家长，早该认识了。” 文心兰看苏裴，似乎要个解释。 苏裴说“您不是想请一鸣吃饭吗？” 贺一鸣对邹咏梅说“这样您也见到苏裴了。正好大家一起坐下来吃顿饭。” 第67章 苏裴本来不赞同这个操作——直接把两位母亲拉到一起，四个人坐下来吃饭。 他能大概想象那场景，两位母亲面面相觑，憋着一肚子话，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但贺一鸣坚持这么做。 他说“我妈想见你，你妈想和我谈谈，其实都是一个想法，反对我们在一起。理由无非是老生常谈那几样。我不会被说服，你会吗？” 苏裴说“当然不会。但我想给她们一个缓冲。” 贺一鸣摇头，他说“我想这种事情再多的缓冲都不够，我们只要坚定立场，让她们尽快放下这件事，不要给她们希望，觉得能改变我们的想法。” 苏裴同意了。他知道这是贺一鸣的做法——贺一鸣对自己就够狠，所以他一出手，常常把人逼到不得不点头的境地。 幸好他还比较了解两位长辈，都是性格不错的人。文心兰是细致讲究的人，邹咏梅性格也温和，这样的人见面碍于面子，会客气聊几句。 幸好不是那种脾气火爆的家长，只怕贺一鸣这么安排，搞不好会打起来。 今天的情形果然和苏裴想的一样。文心兰和邹咏梅虽然面有尴尬，但还是先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 两位妈妈先问了年龄属相，祖籍经历。其实苏裴和贺一鸣以前也聊过，苏裴的爷爷和贺一鸣的爷爷是同省同市的，据说百年前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家族。 这么一叙旧，文心兰微笑说“这么说来，他们祖上说不定早就认识呢。” 她今天为了显示正式和严肃，特意穿了一件驼色羊绒外套，配上名牌丝巾，妆容一丝不苟，看起来很显年轻气质。 邹咏梅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没料到今天会碰到文心兰，看得出来文心兰也很吃惊，但是现在交谈起来，文心兰看起来落落大方，那她也没什么好尴尬的。 毕竟在她心中，贺一鸣配苏裴，那是绰绰有余。 寒暄过后，菜也上齐了。 文心兰和邹咏梅都盘算着怎么开口说正事。贺一鸣主动提起了大学时候的事。 他和苏裴你一言我一语，回忆校园往事。 苏裴知道这是贺一鸣又来掌握节奏了。 果然两位阿姨对他们的大学生活是百听不厌，如果不是情况特殊，今天就仿佛是一次轻松的家庭聚会。 “妈，你还记得以前爸走的时候，是苏裴配我一起回家的吗？”贺一鸣问。 他想提醒邹咏梅，苏裴是一个多好的人，从那时候起就已经走进他的生命里了。 邹咏梅点点头，说“我当然记得。那时候我身体也不好……其实那时候是想多陪你的，但是实在不行。” 她叹了口气，对文心兰解释“小苏有没有和你说过一鸣他爸的事？我那时候特别受打击，如果不是一鸣，我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 文心兰只听苏裴说过个大概，并不知道太细节的事。 邹咏梅一感慨，便把当年的事又说了一遍，说意外发生的时候，她晕了过去……又有那么多债，被亲戚逼得特别痛苦，如果不是贺一鸣赶回来，她也没有勇气活下去了。 虽然十几年过去了，但是说起当年的事，邹咏梅还是记忆深刻，因为是切肤之痛，所以说起来格外有感染力。 文心兰听得十分唏嘘，眼角都有点湿了，说“真不容易啊，不过如今算是苦尽甘来了。一鸣是个好孩子。” 贺一鸣总算能插上话，说“妈，那时候我不敢让你知道，其实我也快撑不住了，但苏裴一直在鼓励我。” 文心兰看了贺一鸣一眼，心想，看来贺一鸣对苏裴的感情不是凭空而来，但苏裴对他再好，他也不能把苏裴带歪了啊！ 这件事邹咏梅真不知道，她不禁一愣。她一直以为贺一鸣那时候很坚强，每次说起来都很欣慰。她没想到贺一鸣会需要一个同龄人的感情抚慰。 邹咏梅心情复杂，对苏裴微微点头，说“阿姨谢谢你。你也是个好孩子。” 苏裴没想到今天他和贺一鸣两个人又变成了“好孩子”，但总体气氛还挺好。 邹咏梅又对文心兰说“总之，我这后半生能过得顺遂，都是因为一鸣。他从小就一直不用我操心，什么事都出色，从小学到大学，我都没管过他学习，他从小就有主见。” 她开始慢慢切入话题——贺一鸣的那些恣意妄为，她以前没管过，但太惊世骇俗的事，她必须要管一管了。 文心兰听着这话，也微笑道“是呀。家里只有一个孩子，怎么能不仔细培养？苏裴又是从小就体弱多病，三天两头找医生，我们夫妻两个不知道花了多少精力。” 邹咏梅说贺一鸣养得不费心，她正好反过来，这本来就是实话——她从小心疼到大的儿子，任凭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带他误入歧途。 邹咏梅说“看来孩子还是贴心的好。我最羡慕你的就是苏裴早早结婚了，孩子都这么大了，之前小苏到我们农庄上去玩，我看到过，叫小曲奇是吧？小姑娘真可爱。” 提到小曲奇，文心兰当然欢喜，拿出手机给邹咏梅看小曲奇的照片。 “小姑娘成绩很好，也懂事。但是苏裴和她妈妈离婚了……苏裴做编剧出差的时候，只能让她住学校或者我那里。但是长久下去怎么行呢？我还是希望苏裴能再找一个，给小曲奇一个完整的，正常的家庭。” 苏裴立刻说“妈，我现在挺好的！” 贺一鸣立刻在桌子下面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邹咏梅没想到文心兰先说了出来，还特意强调了“正常的家庭”，两个男人带个孩子，在文心兰看来，显然是不正常的。 要说这个看法，邹咏梅也是这么想的——两个男人怎么行呢？如果苏裴是个女人带个孩子还罢了，贺一鸣可以做继父，也可以再生。她一定会把小曲奇当亲孙女。 但这话由文心兰先说出来，邹咏梅心里就有点不舒服。 怎么说呢，她觉得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苏裴结过婚，还有女儿，现在离婚了，又有贺一鸣全心全意照顾，什么好处都占了，现在文心兰一点都不觉得好，还是嫌弃挑剔贺一鸣，就因为贺一鸣是男人。 她还以为文心兰应该知道，这件事，还轮不到挑贺一鸣的不是。 “呵呵，”邹咏梅干笑一声，“我明白。那肯定是父母双全对孩子更好。这也是我唯一担心一鸣的一点……” 她想说，她也希望贺一鸣早点组建一个家庭，有妻有子。 贺一鸣说“我们现在还没有把事情告诉小曲奇，但是她现在已经很习惯我在家里了，我们还计划了有时间会一起带小曲奇旅游。她一直有父亲有母亲，只是现在多一个人来照顾她关心她。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邹咏梅这下真忍不住了，责备道“你觉得这合适吗？你应该结婚了，不是这么胡来！” 文心兰蹙眉微笑，她看得出来邹咏梅对苏裴是十分十分不满，而且好像苏裴占了贺一鸣的大便宜一样。 她也把话摊开了说“苏裴，你看，我们家长都是为了你们好。这件事行不通。妈妈比谁都了解你，你对谁都很心软，但最后受伤的只会是你。” 她又对贺一鸣说“小贺，我知道你和苏裴是多年同学，那你们继续做同学，好朋友，不好吗？阿姨相信你一定找到更适合自己的人。” 邹咏梅也说“你们两个说是年轻，其实也三十出头了，这个年纪的人，该经营的是家庭。” 苏裴心想，还好，这些话都还在他的承受范围里，他明白长辈的想法——以他们的年龄和阅历，很难轻易接受这件事，也许永远都接受不了。 他说“妈，正是因为我们做了那么多年朋友，所以才明白现在我们想要的是什么，相处得自在。” 其实他说这话也没有那么大把握。他不知道将来和贺一鸣在一起会不会有波折，会不会有矛盾，但他们花了那么多时间才真正在一起。现在他必须维护贺一鸣。 不管他们能不能走到最后，他现在都要给自己这一点信心。 邹咏梅忽然捂住了眼睛，她情绪激动，终于控制不住，声泪俱下。 “你们都是喜欢女人的。小苏，你结过婚啊，还有了孩子。一鸣，你以前交过不少女朋友，还有陈幸那样的大美女，怎么会这么突然……我想不明白……” 文心兰立刻安慰她，给她递纸巾“我们好好说，好好说。” 贺一鸣沉默片刻，说“妈，我一直喜欢的都是苏裴，是我一直对他不放手的。” 邹咏梅摇头“不应该是这样……” 最后贺一鸣先送邹咏梅回去了。苏裴和文心兰一起离开。 文心兰心情五味杂陈。 贺一鸣无疑是个很优秀的人，这点不需要更多证明了。平心静气想想，苏裴住院期间，贺一鸣对他的照顾也足够细致，一般夫妻都做不到更好。 但是这事真不行……别人会怎么看苏裴？两个人也算是公众人物，如果曝光了，一定是苏裴被批评得更多。 而且今天邹咏梅说得那么多，她也觉得邹咏梅有点可怜——丈夫自杀，儿子虽然有钱却不肯结婚。苏裴好歹还有苏窈这个女儿。 文心兰快到家的时候，叫苏裴陪她在家附近的广场散散步。 “你和小贺搞这一出太突然了。”文心兰说。 苏裴笑了笑“早晚都是要见面的，正好大家一起坐下来，还省了时间。” 文心兰不赞同“我还以为今天是单独和小贺谈话，所以什么准备都没有。” 苏裴又笑“有什么好准备的？又不是去干架。其实你要和贺一鸣说什么，我们都大致能猜到。你们的反对，我们其实都明白。但是生活还是要我们自己来决定。” 文心兰说“你不觉得贺一鸣妈很可怜吗？我看得都觉得可怜。她要坚决反对，你觉得贺一鸣会动摇吗？” 苏裴笑容淡去了，说“我相信贺一鸣的能力，只要他有这个心，能把所有事情都摆平。其实他要一直想瞒着也可以，但是他不想再瞒着你，瞒着自己母亲，所以才会对你们坦白。现在这情况，完全在他的预料中。所以我不用太担心。” 文心兰听苏裴这话，话里都是对贺一鸣的信任，甚至还有隐隐的崇拜。 她叹了口气“那要是我坚决反对呢？” 苏裴说“那也没办法了。你现在打不动我，顶多骂几句，我可以左耳进右耳出。你也没办法扣我零花钱，扣我生活费。我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已经赚稿费养自己了，所以切经济来源这招对我没有用。顶多你和我冷战，不想见我，但是你不会忍心迁怒小曲奇，所以我们还是会时常见面。” 他这么一分析，文心兰竟然挑不出错处，好像事情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当然一般家长面对已经成年的孩子，还有“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一招，但文心兰爱美，也爱惜身体，她不会做有损自己健康和容貌的事情。 想到这里，文心兰只能冷冷说了句“你不要被贺一鸣牵着鼻子走。” 晚上快十点的时候，苏裴接到了贺一鸣的电话。 贺一鸣低声问“我能过来吗？” 苏裴听他的声音好像有几分失落，他问“你在哪里？” 他话音刚落，贺一鸣就按了门铃。 苏裴脑海中立刻浮现贺一鸣垂头丧气等在他家门前的样子。他马上去开了门。 贺一鸣一进门，立刻紧紧抱住苏裴。 苏裴抱住他的背，轻轻抚了两下。贺一鸣常年锻炼的身体，背肌紧实又有韧性，现在苏裴渐渐迷恋上了这种手感。 “怎么了？”苏裴低声问。 贺一鸣没有说话，他只是在贪婪地嗅着苏裴的气息——苏裴洗过了澡，身上是清爽的味道，让贺一鸣感到饥饿。 两个人拥抱了一会儿，贺一鸣才坐下来，开始说今天吃过饭之后的事情。 相比文心兰，邹咏梅更激动。贺一鸣送她回去之后，她还是很伤心。贺一鸣虽然一直在开导她，但她不怎么听得进去。 贺一鸣又怕自己离开，母亲会崩溃，于是一直在家中一边陪她一边办公。晚上的时候，又让保姆陪着她，他才离开。 邹咏梅生气和不能接受的点，除了贺一鸣不肯正常结婚这一点，还有一个就是贺一鸣的冒然出柜，这让邹咏梅觉得贺一鸣是断了圈子里的后路…… 所谓后路，就是和苏裴分手之后，还可以再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结婚生子。 邹咏梅说到这个，贺一鸣当然不能忍。 “我喜欢的是男人，男人！”他沉声说，“我和女人在一起，没有任何感觉。以前那些女友，都是幌子，尤其是陈幸，我和她没有任何实质关系。” 邹咏梅呆住了，母子两个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自从父亲去世之后，贺一鸣还没有和邹咏梅这样吵过。 所以他现在心中充满了郁结。 现在和苏裴在一起，他的心情才渐渐平息下来。 “我以前觉得，我的脾气完全是遗传了我爸——固执，多疑，爆发起来想摧毁一切。但现在想想，其实我妈何尝没有影响我？她表面是温柔和顺的，但实际上是一直在忍耐不满……她太能忍耐了。我像她一样，忍耐一些不必要的痛苦太久了……” 贺一鸣头枕在苏裴腿上，慢慢说。 苏裴享受这一刻。贺一鸣的嗓音在这样的夜里，听起来更加沉静动人。 他说“爆发出来是好事，这是必然的过程。再等一等……她们会明白的。谁叫你这么心急，又不愿意再隐瞒，安排了出柜。” 贺一鸣抬起下巴看他“怎么？你害怕我出柜这件事？” 苏裴慢慢摸着他的下巴，那里的肌肤有些粗糙，能摸到一些胡茬粗粝的粗感。苏裴自己没有这样的硬胡茬，他心不在焉想，为什么贺一鸣不论什么细节都充满男人味。 “我不是害怕……真相有什么可怕的？如果不是因为小曲奇，我完全可以公开。我只是觉得，你好像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你有这样的心理素质可以承受，亲朋好友不一定有这样的心理素质，尤其是邹阿姨……” 贺一鸣说“我只是想让你看到我的决心。我不想再伪装什么，对你，对自己，对大众都坦诚些，不需要什么所谓的‘后路’。你相信我吗？” 苏裴当然相信他。 他柔声说“我当然相信。” 贺一鸣起身，他看着苏裴，然后抱住他，两个人慢慢接吻。 苏裴太好了，太好了。 贺一鸣在加深这个吻的时候，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苏裴太好了，他等了十几年，所以他一旦抓住，就决不能放开。 他的出柜，并不仅仅是为了对苏裴展示决心。他是在对苏裴赋予“责任”，他是为了苏裴才出柜的，苏裴这样的人，一定会牢牢记得这一点。 两个男人不能结婚，没有契约的保障，但只要有了“责任感”，苏裴就不会轻易抛弃他。 他只是想用更多方法把苏裴绑在自己身边。 “苏裴……”贺一鸣低声唤爱人的名字。 苏裴结束这个长长的吻，还有点喘息，他像缺氧一样，有些头晕目眩。 贺一鸣在他耳边说“我先去洗个澡……” 房间只留了床头灯，苏裴卧在床边，翻着一本小说。 但他这时候心浮气躁，纸上的字不怎么能看进去。他听到浴室哗啦啦水流的声音停了——贺一鸣洗完澡了。贺一鸣从浴室里出来了。 苏裴没有抬头，他的视线仍落于书上，但目光停滞了，他在那几行字之间一直徘徊。 “他要梦见一个人：要毫发不爽地梦见那个人，使之成为现实。这个魔幻般的想法占领了他的全部心灵……” 忽而一片黑影遮住了灯光，书上的字再也看不清楚。苏裴这才抬起头，贺一鸣伸手抽走了他手中的书，丢在了床头柜上。 “我……”苏裴才张口，贺一鸣已经吻了上来。他一边吻着苏裴，一边将他慢慢压了下去。苏裴仰起头，他还想尽力看清楚贺一鸣的脸。 他伸手捧住贺一鸣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中，贺一鸣的脸上的线条少了些冷峻感觉，但是眼中藏着更多暗昧的欲望。他声音沙哑：“苏裴，别叫停，我停不住了。” 苏裴喉头动了动，只低声说了两个字：“带套。” 他用眼神示意贺一鸣拉开床头柜下面的抽屉。 那里有准备好的安全套和润滑液。 他们互相抚摸着彼此。贺一鸣很快全硬了，他给自己带上了套。他的手离开了苏裴，苏裴立刻忍不住自己摸上了，愈发渴求释放。 贺一鸣看到苏裴躺在他的身下，睡衣已经脱了凌乱扔在一边，他整个身体都呈现在贺一鸣眼前——从肩到腰到腿，明明线条瘦削，肤色浅白，在昏暗的室内却浮出极其色情的气质，因为苏裴正曲着打开的腿右手握着阴茎，欲望上脸，眼角泛红。 贺一鸣硬得几乎要失去理智，直接冲撞狠狠捣进去。他喘着粗气，一把握住苏裴的手，禁止他自己抚慰。 苏裴眼睛微微睁大了，他不满地看着贺一鸣，但声音却是软的：“让我再摸一下……” 贺一鸣牢牢控制着他的手，压住了他，低声说：“这才开始，别着急。” 苏裴环住贺一鸣的腰，他无意识地与贺一鸣贴得更紧，他能感到贺一鸣的阴茎硬得像石头一样，正顶在他的腰间。 贺一鸣又吻了吻苏裴的耳朵，在他耳边低声说：“放轻松……我才好进去……” 苏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感到有一根手指正按在他的穴口，想要刺进去。 “啊！”这种怪异感让苏裴忍不住惊讶了一声。 贺一鸣含住他的耳垂，用舌尖在他耳后舔舐着，含糊不清劝慰：“再放松些……” 苏裴闭上眼睛，他也吻着贺一鸣的脸和唇，专注与贺一鸣湿润缠绵的接吻，不去想下面的后穴。 贺一鸣用大拇指在苏裴那里揉按试探了一番，终于将一根食指慢慢插了进去。虽然有些涩，但有了润滑的帮助，那个小穴还是慢慢把他的手指吞了进去。 苏裴慢慢睁开眼睛，他不敢看贺一鸣的脸，好像不相信他真的已经容纳了异物。贺一鸣马上开始试探着扩张，想进入第二根手指。 “一鸣……”苏裴的声音有些发颤，“拿出来。” 他害怕了，像是哀求。 贺一鸣的脸色一瞬间苍白。 他只顿了一下：“……” 他说自己停不下来了，但看到苏裴这样，他又怎么能让他难受。 “好。”他微笑着说。 他忍住那种高昂心情瞬间跌落的破碎感，不想让苏裴以为他只是要性。 苏裴看向贺一鸣的脸，贺一鸣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从来没看过贺一鸣这么紧张，宛如十八岁的毛头小子第一次尝试。 “让我慢慢……”贺一鸣低声说。 苏裴拽住他，他瞬间又改变心意：“不用……” “不用？”贺一鸣深深看着他，他能感到自己的手指被含紧了。 苏裴环住贺一鸣的脖子，昂起头又吻住贺一鸣。贺一鸣不需要更多话语，他插进了三根手指，将后穴弄得越发柔软，也不知道是润滑剂还是里面渐渐湿了，他再也忍不住，垂头看去，他的阴茎甚至有些泛紫，能看到青色扭曲的血管，顶端迫不及待顶住苏裴的后穴。 “要看吗？”贺一鸣低声问苏裴。他一边问着已经抱起苏裴，因为手臂和腰的力量足够强，所以苏裴可以完全攀住他，稳稳当当。 苏裴目光也看到了他们结合处。贺一鸣粗大的阴茎正慢慢往里侵入，他自己的却因为疼痛有些垂软下来。他屏住了呼吸，咬紧了牙，视觉上的冲击让他忘记了一切，甚至不能去想“痛”本身。 贺一鸣也是气喘吁吁，他没想到扩展到这程度，苏裴还是这么紧，他只能用更多润滑剂抹在他们结合处。 完全进入之后，两个人同时长舒一口气。 苏裴这才小声说：“有点疼……”他打了个寒颤。 贺一鸣揉着他的后背：“等一下，再等一下。” 他们保持着这个姿势，过了快十秒。 贺一鸣突然动了一下。 苏裴手指一缩，紧紧抓住贺一鸣的胳膊：“别动！” “让我动一动，你才会……舒服……”贺一鸣说着又慢慢用力。 苏裴头皮发麻。若不是亲眼看到亲身经历，他绝不会相信贺一鸣的巨物真的进入了他的身体，只要贺一鸣一动，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肠子会被捅穿。 他只能又向贺一鸣索吻，以求安慰。贺一鸣突然想起来，曾经有个很讨厌的人说过，苏裴非常喜欢接吻，不知道有多喜欢接吻…… 贺一鸣狠狠咬住了苏裴的嘴唇。苏裴没想到下面痛不算，嘴唇还突然一痛，他忍不住哼出了声。但那声音在贺一鸣耳中听来，已足够淫靡，他渴望听到苏裴更多的声音。 这么想着，贺一鸣开始慢慢抽插。 “苏裴，别憋气……呼吸。” 苏裴慢慢调整着呼吸，终于慢慢习惯了贺一鸣的进出。 “慢……慢一点……” “你看一看。” “嗯……” “我要进得更深了。” “嗯……” 贺一鸣用力挺腰，粗大的阴茎肆意出入，换着角度刺入更深。苏裴像是要晕过去一样，发出软绵绵的声音。 “嗯……嗯……啊！”苏裴忽然头向后一仰，发出一声古怪急促的声音。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疼痛不知不觉间消失了，他体内好像不再受自己控制，而全由贺一鸣掌控，既可怖又刺激，直到贺一鸣准确撞击到一点。他眼前一道亮光闪过，一种纯粹的快感刺激得他差点以为自己失禁。 贺一鸣用力扶住苏裴的头，手指揉着他柔软的头发，迫不及待问：“是这里？” 苏裴咽了咽口水：“不是……不行……啊……”他胡言乱语起来。 贺一鸣再不管那么多，他再无顾忌，在苏裴体内用力冲撞，一边握住苏裴的阴茎，熟练揉搓。 “啊！”苏裴叫了出来。他后面被插得满满，前面被快速撸动，这双重刺激让他几乎无法承受。 “叫我名字……”贺一鸣也忍不住呻吟。 “一鸣……一鸣……”苏裴断断续续叫着，“我……不行了……啊……啊！我要……一鸣……快点，快点……啊……” 他眼前一黑，一股白浊喷了出来。 贺一鸣看着自己和苏裴的身体上沾上的体液，他再受不了这刺激，他一个猛冲，也射了出来。 苏裴窝在他的怀中，还在微微喘气。 贺一鸣把阴茎拔了出来。 苏裴这才抬起头，他看向贺一鸣，低声说：“我从来没这样过……” 贺一鸣轻轻抚着他的脸，说：“休息吧。我来帮你清理。” 这一晚他们第一次完成了整个套餐。 第二天一早，贺一鸣把苏裴从被子里挖了出来。 苏裴醒了之后还不大愿意直视贺一鸣的眼睛。他依稀记得自己后来发出了声音，还挺大声，总之那声音他从来没想到会是自己发出来的。他现在开始希望那是做梦，要不然他真要怀疑人生了。 贺一鸣心情很好，他故意捉弄苏裴，低声问“还疼不疼？” 苏裴无语。 他说“疼。以后别搞了。” 贺一鸣抓住他的脚踝，连忙说“下次保证一点都不会疼。” 两个人躺在床上闹了一阵，苏裴才慢慢起来。其实昨晚贺一鸣足够温柔了，他并没有疼痛，只是有些不适应，腰有些酸。 今天是星期日，苏裴要去把小曲奇从沈家接回来，然后下午去和姚至诚一家去烧烤。 贺一鸣会先去公司一趟，然后和他汇合。 苏裴去了沈家接过周末的小曲奇。 沈岚办过了婚礼，去度蜜月了，度完蜜月，她不会再住在沈家，而是和新丈夫住在一起。因为小曲奇不习惯，还是更喜欢外公外婆家，所以还是会来沈家过周末。 今天沈岚当然不在，小曲奇只是和外婆在一起。 看到苏裴来接她，她立刻和外婆道别，开开心心跟着苏裴走了。 “等一下，我们先去买点东西，然后去烧烤。”苏裴带着小曲奇先去了超市。 小曲奇推着购物车，挑着自己喜欢的零食拿。 苏裴指挥她来了几件东西，说“今天我们又可以看到姚叔叔家的小宝贝了。还有贺叔叔也会去。” 他说着这话，观察着小曲奇的脸色。小曲奇似乎对巧克力更关心，听到“贺叔叔”丝毫没有反感的意思，好像已经习惯了。 苏裴是担心沈岚会对小曲奇说什么。沈岚结婚这段时间，小曲奇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很多，看小曲奇现在的表现，沈岚总算没有把情绪发泄到孩子身上。 小曲奇对贺一鸣的态度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们买好了东西，去了和姚至诚家。 姚至诚在家里的天台上布置了烧烤架子。四个大人和两个小朋友，小聚一下。 姚至诚的儿子现在两岁了，正是最可爱的时候，一双小短腿跑得飞快。小曲奇一看到可爱的小宝贝就叫着“他好可爱呀！”，抱着弟弟不撒手。 过了一会儿，贺一鸣来了。他给两个小孩都带了玩具来。小曲奇玩得很开心，还教小弟弟搭积木。 逗过了小孩，贺一鸣到苏裴身边，问“买了什么带过来？” 苏裴说“都是你爱吃的，你看是不是？这些酱也是你指名要的。” 姚至诚笑着说“好久没吃小贺调的烧烤酱汁了，还怪想念的。” 贺一鸣笑着卷袖子，说“苏老师没把酱料买错的话，保证还是那个味。” 几个人说说笑笑，做好了烧烤。小曲奇一口气吃了好几串鸡翅。小宝宝不能吃烧烤，只吃了些蒸蛋辅食，看大人和姐姐吃烧烤串串吃得香，急得直叫，把大家都逗笑了。 吃完了烧烤，两个孩子去看动画片了，姚至诚对妻子小柳说“你去休息吧，我来收拾。我们还要聊一会儿天。” 小柳又招呼了他们一下，便去客厅陪两个孩子了。 他们三个人漫无边际地聊天，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时候，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开开心心说话。贺一鸣说了个笑话，把他们都逗笑了。 姚至诚终于问“小贺，现在网上都有一个你的传闻，我真没想到。但是朋友圈里，你也没否认？” 贺一鸣和苏裴都笑，他们想姚至诚今天请他们烧烤，可能就是问这件事情。 贺一鸣面色慢慢变严肃，说“对，我其实和你不一样，我不喜欢女人。你会因为这个和我绝交吗？” 姚至诚没想到他这么严肃，被啤酒呛了一口，说“怎么会！” 然后他立刻明白过来，贺一鸣这是在逗他的。 贺一鸣哈哈大笑。 姚至诚也笑，说“不过说真的。你什么样都不奇怪。哪怕喜欢外星人，我都不会和你绝交。你本来就是个别具一格的人。” 他其实想说的是，他其实不在乎八卦。贺一鸣不论是和女人谈恋爱，还是和男人谈恋爱，是包养了哪个明星，完全不妨碍他和贺一鸣的来往。 他想问的其实是另一件事。贺一鸣这“出柜”的新闻一闹，他回想最近贺一鸣和苏裴的事情，再往前追溯三年，五年，十年，顿时觉得怪异起来。 贺一鸣和苏裴吵了好，好了吵，两个人每次一闹矛盾，那比情侣吵架还伤心，偏偏他们还都特别有自己的道理。 姚至诚以前都吐槽过，说他们吵架不像朋友像情侣。 现在他在想，自己不会是言中了吧！ 贺一鸣和姚至诚碰碰杯，说“老姚，谢谢你。有你这个朋友，我特别开心。” 苏裴不能喝酒，他只是微笑着看他们碰杯。 然后贺一鸣转过头，看了苏裴一眼。 姚至诚抓住了那个眼神——贺一鸣和苏裴对视的时候，看起来是那么默契，又充满柔情，甚至有点肉麻，让他起鸡皮疙瘩。 就是这个！就是这样的瞬间，会让他有时候觉得贺一鸣和苏裴更亲近，他好像插不进去他们的世界。 姚至诚清清嗓子，半开玩笑说“贺总，你和苏老师这么好，你男朋友不会吃醋吗？” 贺一鸣与苏裴对视一眼。苏裴笑眯眯的，贺一鸣看着他，说“那我要问问我男朋友。” 姚至诚看着他们。 贺一鸣仍是看着苏裴，又问“苏老师，你会吃自己的醋吗？” 苏裴摇摇头。 姚至诚觉得自己眼睛要被闪瞎了，他有气无力说“你们……果然……” 苏裴看姚至诚仿佛被伤害了一万点的样子，连忙说“老姚，我们差不多最近才定下来……真不是故意瞒着你。其实也快和你说了。” 姚至诚感叹了一声“我是又惊讶又不惊讶。你们该懂我的意思。” 贺一鸣懂，苏裴也懂。 他们曾是那么长时间的朋友，但也正因为如此，如果能有老友成爱侣，那非他们莫属。 姚至诚又为他们操心了一会儿现实问题，家里长辈怎么说？小曲奇知道吗？贺一鸣不在乎舆论吗？ 苏裴说“这些事情我们会慢慢应对。” 贺一鸣说“一起面对。” 姚至诚放了心，他不再追问细节。这两个人都是聪明人，想来一定能解决好。 只是…… 他想到一件事，笑着说“以后你们吵架，不要再来找我调停了。为朋友调停已经够麻烦了，为情侣调停更难。” 贺一鸣大笑。 贺一鸣出柜的事情在一个多月后已经平息，不再议论纷纷或者攻击他，猜测贺一鸣男友是谁的也少了很多。 虽然还有一撮人坚信贺一鸣的男友是李云生，但李云生现在在拍新戏，有了新c，和贺一鸣毫无瓜葛。李云生的粉丝当然竭力撇清和贺一鸣的关系。 谁都不喜欢自己家哥哥是被金主捧起来的。 贺一鸣除了公事之外，越发神秘低调。 外界只知道他的性向应该是同性恋，但从没见过他的男朋友。 这其实让贺一鸣清净了很多，他本来就不喜欢圈子里男男女女的复杂关系。找些女明星来做幌子，哪怕是绝色美女，对他来说依然是一件压抑的任务。 现在他更专注工作，精神上平静了很多。 不用表演，不需要危险运动来刺激消耗，他对自己目前的生活很满意。 除了和苏裴有关的那么几件事…… 小曲奇现在不再住校，而是走读，每天都住在家里。这样一来，贺一鸣不可能每晚都住在苏裴家里。只有等小曲奇上学了之后，或者周末去外婆家的时候，他们两个才能抽空痛快一场。 贺一鸣梦想中是每晚抱着苏裴，想搞就搞，然后美美入睡。 现实是他们得约好时间地点，才能开始。虽然有时候颇有偷情幽会般的快乐……但贺一鸣还是想解决同居这个问题。 另一个问题是，苏裴现在太受欢迎了。 贺一鸣知道，其实这应该是他自己的问题，他的独占欲太强了。和苏裴在一起之前，他就看那些围着苏裴打转的人不顺眼。他原以为和苏裴在一起之后会好，但没想到，现在他的占有欲却越发强烈。 他曾经觉得沈岚神经兮兮，看谁都像要抢苏裴的样子。（虽然那时候他确实暗恋苏裴） 现在他却觉得沈岚可以理解了。 苏裴自从《我们一路向北》电影成功之后，在编剧这方面终于得到了认可。有传言说，明年几个电影节，《向北》会刷提名。 周导给苏裴打了电话，证实了这个传言，他告诉苏裴，苏裴的剧本很可能有会提名。宣发公司会继续做一些后续工作，为电影节造势。 他邀请苏裴参加一些电影节相关的活动。 自从《向北》之后，这类邀约突然增多。苏裴推辞了很多，只选择了几个比较有分量的参加。如果是他年轻的时候，他大概会玩得更开心。只是现在他更想把精力投入到新小说上。 除了活动邀约，剧本约稿则更多。 《八零新事业》剧组还很可惜苏裴那时候动手术不能进组，但他们还是用了苏裴的名字做宣传，非常张扬。 然后各种项目都找上了苏裴。电视剧项目，电影项目，年代剧，历史剧，各种都有，还有的剧组开出了优厚的条件，稿酬比苏裴之前的价格涨了一个档次。 甚至有人愿意花钱，让苏裴挂个名字，至于内容可以让代笔来写。这种苏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联合署名还罢了，让别人写的东西，挂他的名字，他完全不能忍。 他现在有余裕，不会再匆忙接剧本工作了。 年末的时候，苏裴应周泽导演的邀约，一起去参加了一个颁奖活动。这是一个鼓励影视界新人的晚会，来的导演，编剧，明星很多。 苏裴不是明星，没有走红毯，他早早进入场内。 这次和以前不一样，苏裴能感觉到来搭讪的人变多了。不少人都来问“苏老师，下一本准备写什么？” “苏老师，周导，下次有好角色一定要找我。给个试镜机会也好呀！” 苏裴低声对周泽说“其实我觉得我能写出《向北》是一个偶然。” 周泽摇头“怎么可能是偶然。我还想下次和你继续合作呢，你别说这话吓唬我。” 苏裴笑着说“其实你完全可以自己写剧本，你试试，我来帮你改。” 周泽笑笑，没有反驳。 他们正在聊天，又有人过来说“苏老师。” 苏裴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他一抬头，只见站在那里的是方子苓。 苏裴一时愣住。 方子苓今天穿了一件白色鱼尾长裙，曲线毕现，但苏裴有段时间没见她了，只觉得她的脸好像和原来有些不一样了，虽然变化不大，但能看出来。 方子苓动了鼻子和颧骨，好看还是好看，但确实和原来不一样了。 她被柏文琛甩了之后，曾经拿苏裴来洗白过。然后沉寂了一阵，又接了几部戏，有女主有女配，但都不太成功，没了当初的好势头，她又不甘心，动了脸，想转转运。 谁知道她没等来自己的转运，苏裴却红了。 小说口碑回暖，电影票房大卖，尤其是评论界对苏裴评价都特别好。 方子苓后悔了。 她在《蓉城》剧组的时候，其实是撩过苏裴的。不管是不是半真半假，但她真的撩过。她越想越觉得苏裴那时候不像是对她完全没意思。 如果当时她抓住了苏裴，那现在她的境遇会完全不同！ 所以今天看到苏裴，方子苓毫不犹豫来搭讪了，她希望苏裴能想起来。也许她能再次撩动苏裴…… “苏老师，我们好久不见了。”方子苓脸色微酡，像喝过了酒。 苏裴说“是挺久没见了。” “你现在还好吗？在忙什么？”方子苓问。 周泽导演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苏裴察觉到方子苓的态度了，他说“没忙什么，最近都没有看中的项目。” 方子苓声音放得越发轻柔“好奇怪呀，你最近应该很忙呀？我最近常常想起你……还有我们在蓉城剧组的时候……” 苏裴无奈，说“其实我今年下半年动了心脏手术，所以打算休息长一点。” 方子苓面色一白。苏裴动了手术的事她都不知道，说关心说想，也有点打脸了。 她知道自己错过最好的时机了，生病的时候才是人最脆弱的时候。肯定已经有人趁虚而入了。她只能笑着说“那下次我们有机会一定聚聚。” 苏裴在心中摇头，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 现在在《蓉城》剧组的经历好像隔了好多年一样，其实仔细想想，也没那么久，但这中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尤其是他和贺一鸣之间。 现在他划分事件，都有了新的标尺。 “这件事发生在和贺一鸣在一起之前。” “这件事发生在和贺一鸣在一起之后。” 这时候再想想，很多事情都变得十分清晰。和方子苓的相遇，则是“贺一鸣来剧组看我的时候，嘲讽了方子苓。” 和方子苓的相遇虽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这次活动却不是毫无收获。 作者有话要说： 【他要梦见一个人：要毫发不爽地梦见那个人，使之成为现实。这个魔幻般的想法占领了他的全部心灵】 引自《环形废墟》博尔赫斯 第68章 第二天晚上，苏裴和贺一鸣一起吃饭。苏裴带上小曲奇一起，去了一家他喜欢的餐厅。 小曲奇已经习惯了贺一鸣和他们在一起，不觉得和贺叔叔常常出现，和他们一起吃饭有什么奇怪的。 苏裴说了一个好消息。 “昨天我碰到了辉海影视的冯晓高。” 贺一鸣和小曲奇都看着他。苏裴先对小曲奇解释：“这家公司做过很多电影电视，你喜欢看的那部叫什么的动画片，就是他们做的。” 贺一鸣想了起来，冯晓高是个挺有名的制片人，辉海的主心骨。 他问：“冯晓高怎么了？” 苏裴高兴地说：“冯晓高想买《未尽之日》的版权，拍电视剧。” 小曲奇“哇”了一声。 贺一鸣正在夹菜的手一顿，他问：“你答应了？” 苏裴说：“还没有。我昨晚和他聊了不过十几分钟，哪那么快就答应。他还会和辉海内部沟通，再给我报价。如果事情顺利，下个月应该能敲定。” 小曲奇兴奋地问：“那我是不是能在电视上看到了？” 苏裴心想，这前提是得能顺利拍出来，多少小说卖了版权却一拖再拖。不过冯晓高是个有名且靠谱的制作人…… 他没有和女儿解释太复杂的情况，只说：“没有那么快能看到，还要等一等。但这还是个好消息。” 小曲奇喝着果汁要和苏裴碰杯。 苏裴又看向贺一鸣，贺一鸣也笑了笑，说：“确实是好消息，恭喜。” 但苏裴直觉贺一鸣在不高兴。 他和贺一鸣做朋友时间太久了，对方什么情绪都能迅速察觉。这是好事，也是坏事。连想装糊涂都不行。 吃过晚饭，他们一起去贺一鸣的农庄过周末。 到农庄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小曲奇哈欠连连。苏裴把她的行李整理好，催她去洗澡睡觉。安顿好了小曲奇，两个大人终于可以单独相处。 热浴池里放满了水，贺一鸣拖着苏裴一起泡澡。 他们腿碰着腿，贺一鸣像是着迷了一样看着水下苏裴的脚踝和膝盖……苏裴看着贺一鸣的神色，他伸手碰了碰贺一鸣的手，问：“今晚你听到我要卖版权的时候，好像不太高兴。是为什么？” 贺一鸣还想否认：“我怎么会不高兴？这是好事啊。” 苏裴说：“所以我才想知道原因呀，你为什么不高兴。” 贺一鸣默认——他果然瞒不过苏裴。 调整了一下情绪，贺一鸣说：“我也喜欢《未尽之日》这一本。其实不管是哪本我都喜欢。对我来说，不需要什么影视化，小说本身已经足够完美。一想到你要把影视版权卖给别人，让别人来做电视剧做电影……我只担心他们做得不够好，但这是肯定的，他们怎么做都不可能比你的小说更好。” 他突然勾住苏裴的脚踝，苏裴一颤。 贺一鸣低声说：“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卖给我。” 他的公司以前没有做影视内容这一块业务，是直接买了米米视频才开始的。但米米视频投资电影也是才起头，对投资电影，电影制作都没有经验。 《向北》时候，贺一鸣对宣传的关心已经是破格了。他平时根本没有时间关心到这么具体的工作上。 但现在听苏裴说要把《未尽之日》卖给辉海公司，贺一鸣一下子觉得自己失去了先机。 苏裴听到贺一鸣这么说，明白了这是他独占欲又发作。 “如果你是制作人，你来拍这部电影，我当然要给你……但是你没那功夫也不可能亲自电影。我们还是把事情都交给专业人士吧。冯晓高做的几部电影都不错，卖给他我也放心些。” 贺一鸣不说话，好像对苏裴的回答不是十分满意。 他其实是还有些懊悔，自己居然没有早些暗示米米去买苏裴的版权。 但是如果米米去买，苏裴说不定会发现，会以为自己的作品不是凭实力获得市场青睐，而是靠贺一鸣的影响力。 这么一想，贺一鸣又在心中骂米米视频是一群草包。 苏裴又柔声说：“再说了，如果是你的话，我才不会卖。” 贺一鸣看着他。苏裴说：“我会把版权送给你。” 贺一鸣觉得苏裴实在不应该在浴池里说这话，这是一种犯罪。 他再也忍不住，拉过苏裴与他贴在一起，低声在苏裴耳边说：“那我只能用别的好东西来和你交换了……” 这一夜苏裴睡得格外香甜，七八个小时好像一瞬间过去了。 他醒来的时候，窗帘半开，只听到外面的鸟鸣声。床的另一半空了，贺一鸣不在他的身边，他伸手摸了摸枕头，还有些恍惚。 昨晚的一些画面在脑海中闪过，苏裴顿时有种分不清是梦是醒。直到现在，他都偶尔会有一瞬间错觉这些都是他的臆想，他和贺一鸣并没有在一起，他们还是没有挑明的好朋友，贺一鸣和他都还在受折磨…… “醒了？”贺一鸣走了进来。 苏裴抬头眼睛，看到贺一鸣穿着一身运动服，还带着外面寒冷的气息。 “我已经出去慢跑过了，看你睡得很香就没有叫你。”贺一鸣脱了运动服，换上干净的衬衫裤子。苏裴只是躺在床上，微笑着欣赏总裁换衣秀。 贺一鸣坐到床边，捏了捏苏裴的胳膊：“等你再养点肉，我得带着你一起运动。每天和我一起慢跑。” 苏裴用表情表示抗拒。 贺一鸣吻了吻他的头发，说：“快起来，别再赖床了。小曲奇都要吃完早饭了。” 一听女儿，苏裴才恋恋不舍从床上起来，贺一鸣又忍不住抱住他，手掌伸进睡衣里，在他皮肤上流连片刻才放开。 苏裴洗漱完，和贺一鸣一起吃了早饭。小曲奇说想去和农庄的小朋友一起采草莓。苏裴给她找了一个漂亮的小篮子。 正准备出发的时候，农庄来了一位客人——贺一鸣的母亲邹咏梅来了。 邹咏梅一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心中全不是滋味，她问：“你们这是……没顾忌了吗？” 贺一鸣脸上没了笑容，他说：“今天苏裴是客人，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单独聊。何况今天还有孩子在。” 小曲奇还记得这位奶奶。不用苏裴教，她甜甜地叫了人：“奶奶好。” 邹咏梅心里一酸，漂亮可爱的小姑娘谁不喜欢呢？ 她也想要贺一鸣有这样可爱一个孩子。 她只对小曲奇淡淡点点头，让保姆带着几个孩子去玩，她不是不讲理的人，有些话确实不该让孩子听到。 苏裴叮嘱了小曲奇几句：“爸爸有点事，等一会儿来。” 等小曲奇离开了，邹咏梅才坐下来，左右打量贺一鸣和苏裴，最终把目光集中在苏裴身上，说：“我还是不能接受你和贺一鸣在一起。” 第69章 邹咏梅这话一出，苏裴着实有些无奈。他想贺一鸣母亲不会那么快接受，但是没想到她会正面来说。这只能说明，她其实拿贺一鸣没有任何办法。 还不等苏裴说话，贺一鸣就代他挡了下来。 “妈，这件事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是我要和苏裴在一起，阻挠没有用。” 邹咏梅是真对这两个人生气了，她只看着苏裴，说：“我不管你们先开始是谁要和谁在一起，谁先提的。这件事就是不对。再说苏裴，你比贺一鸣大，自己还结过婚，有孩子，你觉得这样好吗？对一鸣好吗？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错路……” 苏裴心中叹了一口气。 邹咏梅似乎觉得他把贺一鸣拖进了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把一个好好的人害惨了。 但苏裴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他不否认邹咏梅的母爱，但有时候父母对孩子的理解比高原上的氧气更稀薄…… 贺一鸣脸色不太好。 他好像又回到了青春期，对家长发泄怒气的冲动在胸中升腾。这已经很多年不曾有过了。他还以为自己早就能成熟处理这种感情了。 但现在他只想嘲讽母亲：“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贺一鸣慢慢深呼吸，他在控制这种冲动，只能站起来走到窗边。 苏裴并没有贺一鸣的火气，但他也觉得邹阿姨太过固执，只怕现在不论怎么解释，她都不会听进去，更不会理解。 如果坦陈他多爱贺一鸣，搞不好她听了会更生气。苏裴这么想着，便斟酌着语言，说些中老年人爱听的话。 “阿姨，等时间长了，我们会证明这对我们都是好事，一鸣和我谁都不是一时冲动，为了寻刺激才这样，我们是真心想互相扶持一起生活……” 邹咏梅听苏裴这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打断了苏裴的话—— “小苏，你有自信说这种话吗？” 她显然在生气。苏裴一怔，贺一鸣霍然转身，忍不住出声：“妈，这话什么意思？” 邹咏梅打开手机：“你看看，这是什么？一鸣，你也过来看看！ ” 她把手机递给贺一鸣。 贺一鸣只看了一眼便发出嗤笑。苏裴也看到了。 原来是方子苓前两天在活动上遇到他之后，又想起可以炒作。弄了几张活动的照片，又编起了故事，放出隐隐绰绰的绯闻——女星和编剧的浪漫恋爱故事。 故事里甚至说她对苏裴的小说如何捧场，曾经在直播中拍下一万本！ 故事编得有鼻子有眼的。难怪邹咏梅生气，光看故事，会觉得两个人真有关系，谈恋爱甜甜蜜蜜。 邹咏梅说：“小苏你说过的吧，你本来喜欢的是女人。那你去专心喜欢女人吧，不要陪一鸣疯了！阿姨不会怪你！” 还不等苏裴说话，贺一鸣已经把手机塞回了母亲手里：“网上这东西全是假的。苏裴没有陪我疯。我们在一起很开心，只要你不打搅我们，我们一切都好。” 他说完抓起苏裴的手想把人拖走。 邹咏梅看到这一幕，脑中一热，她声调突然拔高：“你现在这样！我怎么和你爸交代！你对得起你爸吗！” 苏裴一怔——贺一鸣握着他的手无意识地捏紧了，疼得他忍不住挣扎了一下。 贺一鸣这才回过神来，他脸色苍白忽然松开苏裴，看着母亲冷冷说：“就算他现在在我面前，我还是这句话，我注定会和苏裴在一起，谁也改变不了。”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苏裴低声安抚了邹咏梅一句，然后连忙去追贺一鸣。 贺一鸣离开房间，穿过院子，直接走到了湖边。 苏裴跟在他身后，带了件外套。 苏裴把风衣递给贺一鸣，摸了摸贺一鸣的后背，低声安抚：“别生气了。不是早料到了吗，长辈不会那么容易接受这事情。这也算预料之中的反应吧。” 贺一鸣沉默片刻，又慢慢握住苏裴的手：“我不生气。我只是不想她误解你，不想听她说你是在陪我疯。” 因为有些瞬间，他也会担心，苏裴是不是在迁就他……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苏裴不想折腾了，所以接受了他。 如果哪一天苏裴厌倦了这样…… 贺一鸣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不是在陪我疯吧？” 苏裴摇头。他有一丝被拉扯着心尖的疼痛，因为他从来没看过贺一鸣这样为谁小心翼翼，这么害怕失去，没有安全感。 他竟成了贺一鸣的软肋和脆弱之处。 苏裴伸手抱住贺一鸣，与他贴在一起取暖。 “如果你想听我表白，我可以每一天，每一天都告诉你。” 他低声在贺一鸣耳边说话，两个人紧紧拥抱。 过了片刻，贺一鸣的情绪终于真正平静下来。 他松开苏裴，目光投向湖面，声音越发惆怅：“我和他们的关系，好像亲密的时候太少了……也从来没有真正的理解……” 苏裴知道他说的“他们”指的是父母。父亲去世突然，这对贺一鸣一直是一个打击和创伤，因为父子两个并没有解开心结。 “其实不用我妈说，我也想过。如果我爸还活着，他会是什么反应，”贺一鸣淡淡道，“我想他只会有一种反应，就是打死我。” 苏裴说：“那可不一定。” 贺一鸣自嘲地笑了笑：“你没有直接见过他……我和他做了二十年父子。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苏裴说：“但如果他能看到你到今天的成长和事业，一定会为你自豪。这都是假设，你不能确定他真正会是什么反应。” 他希望贺一鸣能快乐一点，这也正是他们在一起的意义所在。他不希望贺一鸣因为感到幸福而有负罪感，在潜意识还不能摆脱父亲的审视。 尽管和贺一鸣靠在一起，一阵冷风吹过，苏裴还是打了个寒颤。贺一鸣说：“你先回去吧，我再一个人静一静。” 苏裴走了两步，又转身对他说：“其实过去的桎梏已经碎了，你不必再为此受累……和阿姨好好说一说，别让她太伤心。” 贺一鸣看着苏裴，轻轻点点头。 他看着苏裴离开才转过头，用一只手捂住脸，眼泪慢慢溢出。 过了一会儿，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贺一鸣立刻抹了一把脸：“怎么……” 苏裴低声笑着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表现得像一个学长了。今天让学长好好安慰你。” 贺一鸣终于笑了，他转过身抱了抱苏裴，和他一起散步，走了回去。 邹咏梅没有呆很久，她不愿意和他们共处一室，看两个男人亲亲我我——虽然贺一鸣和苏裴在她面前根本没有亲热的行为。再说还有小曲奇这个孩子在，他们一向注意，只有私下的时候才会亲昵。 邹咏梅晚上要去村子里的一个朋友家住，贺一鸣开车送她去。 苏裴一直看书等他回来。 贺一鸣回来的时候脸色轻松了不少，看来一定是和母亲又谈过了。苏裴没有追问，贺一鸣也没有多说。 其实邹咏梅还是没有松口，但是贺一鸣觉得看到了希望。 因为邹咏梅在责备中突然抱怨了一句：“上次我和苏裴妈见面，是你安排的？搞得那么突然！我根本不想和她见面。她是不是早有准备？” 贺一鸣说没有，他们都是一样的安排。 邹咏梅嘀咕了一句：“那她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好像还特意做了头发。” 她虽然并不把文心兰当做“亲家”，但是还是忍不住和文心兰比较。她之前对珠光宝气的豪门太太都无所谓，并不觉得有什么一定要攀比的，她对时装化妆都不在意。 贺一鸣察觉到了她那种微妙的攀比心理，微笑着说：“那我送给你的包，你怎么不用呢？下次你再和文阿姨见面，好好准备一下。” 邹咏梅觉得像落入了圈套：“哪有下次！” 贺一鸣心里有了盘算，该怎么算计这两位长辈，心情好了很多。 他洗过澡，往床上一躺。 苏裴拨了拨他的头发，问：“想什么，这么出神？看你这表情，像是要陷害谁了。” 贺一鸣抱住苏裴的腰，把他拖到自己身边一起躺下。 他吻了吻苏裴：“我可是个好人，怎么可能表情阴险。” 他的声音越发低沉：“学长……今天说好的安慰在哪里？” 第70章 回城之后过了两天，苏裴知道了贺一鸣在算计谁。 一家教育公益机构认领了苏裴的那一万本小说。方子苓编的故事一下子被戳穿，什么甜蜜恋情，什么支持苏裴的小说，顿时变成群嘲。 “方子苓最近是不是接不到拼命炒作。” “呵呵，这时候不嫌苏老师的剧本不好啦？我还得《蓉城》时候，她的态度可不是这样。苏老师的电影一红，方子苓的态度720度大转变呀。” “机构认领真是太尴尬了。方子苓团队没想过被戳穿的可能吗？真够蠢的。” “不蠢怎么会把自己作成这样……” 方子苓一看网上风向不对，立刻又出了一个“澄清”，拍了一张美美的自拍，仿佛风轻云淡随意强调一下自己还是单身，之前都是大家想多了，误会了。 这下观众都散去了，不再给她眼神。 苏裴更不会做回应，只当方子苓是自娱自乐。 他并不想再和方子苓发生任何交集。 方子苓澄清之后，邹咏梅再不喜欢苏裴，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是她误会了苏裴。 不过贺一鸣和苏裴不论是谁都没有拿这件事说教邹咏梅。 贺一鸣只是提了一嘴，让邹咏梅知道这件事。母亲心里有数便好。 他的态度在这里，别人再怎么反对都没用。 入冬之后，出版社那边，李岩编辑一直在催苏裴的新书。 苏裴之前给他看过初稿，李岩觉得很不错，他希望苏裴趁着现在的热度，能尽快出版。难得苏裴这两年磕磕碰碰恢复过来，这本新书写得算快。 但苏裴迟迟没有交稿。 李岩特意约了苏裴吃饭，谈谈新书的事。 自从苏裴过生日之后，李岩这是第一次和苏裴见面。他一看苏裴便道：“这段时间养得不错，气色比之前好多了。” “动完手术了，身体好多了，最近还开始锻炼了。”苏裴说。 但他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是他终于又恋爱了。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享受恋爱了，所以和贺一鸣在一起才这样让他身心愉快，容光焕发。 点过菜后，李岩开门见山问了苏裴新书的事情。 “你定下来新书的书名了吗？” 苏裴的这本新书之前没有定下书名。苏裴取了几个备用名字，都比较随便，诸如《上流社会》，《几个人的奋斗史》这样的。 听到李岩这么问，苏裴斟酌了一下，回答说：“我想叫它《漫长恋曲》。” 李岩念了两遍：“漫长恋曲，漫长恋曲。挺好。” 他一向支持苏裴，但也会提出中肯的建议：“这个书名不错，但会给人纯恋爱小说的印象，我看过初稿，这本内容还是很丰富的，感情线并不算最大的重点。” 苏裴坚持要用这个书名。 “还有，你不觉得这一本前半段写得有些涩吗？我想再修改，尤其是前十章。” 李岩之前确实建议过他删除一部分内容，但听苏裴这么说，似乎又没法很快交稿了。 “怎么突然想改这么多？”他问。 苏裴说：“并不是突然。之前给你看的本来就是一个初稿。我构思这一本的时候想过好几条线，一条明线一条暗线，现在只是想把这条暗线提到明处，写得更详细些。” 李岩说：“这可不是‘只是’这么简单啊。” 这一改，整本小说的结构都改了。原本几个角色的刻画肯定也会变。 这么大的改动，在苏裴的小说中还是第一次。 不过现在苏裴既然对初稿不满意，想慢慢打磨，他也无话可说。只是他作为编辑觉得第一版已经很不错了…… 李岩忽然闪过一个想法，他问：“你是不是恋爱了？” 苏裴没有否认，只说：“怎么突然问这个？我只是想把小说改得更好些。” 李岩笑了：“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吗。我可没说你改小说一定和谈恋爱有关系。” 他和苏裴合作这么多年，既是编辑和作者，也是朋友。他对苏裴的生活和性格都很了解。苏裴其实很容易受恋情影响。 这其实是件好事，他很想看看苏裴这次能发挥到什么程度。 既然谈到了这里，李岩也有些好奇了：“你的新女友，不会真是方子苓吧？” 苏裴连忙说：“怎么连你也误会。当然不是她。我和她根本没有私人联系。” 李岩点点头：“也是。之前拍下你一万本小说的，你知道了吧？其实是一家公益机构，买的书都捐赠了，看来工作人员里有你的书迷。” 苏裴笑而不语。虽然那时候他觉得贺一鸣拍一万本这个行为太过戆，但是现在想来，居然能回味出一丝甜味了。 这天晚上，小曲奇去了外婆家过周末，贺一鸣有一个重要的饭局，苏裴一个人在家。难得这样清净也不错。 他抱着电脑坐在阳台边，一边听着老歌，一边改着新书。若是以前，他一定会再给自己倒一杯葡萄酒。 苏裴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贺一鸣回来了。他脱了大衣，径直走到苏裴身边，一把从背后抱住苏裴。 “今晚只有我们两个人……”贺一鸣低声说。 苏裴能闻到贺一鸣身上淡淡的酒气，他有点不开心——他现在是彻底戒酒了，贺一鸣平时和他在一起说是陪他戒酒，但实际上还是难免会碰酒。 贺一鸣像是有读心术一样，他轻轻用鼻子蹭着苏裴的头发：“我只喝了两杯。” 他说着这话，视线不由落在苏裴的电脑屏幕上。 苏裴立刻把电脑合上。 贺一鸣一笑，他放开苏裴：“我要什么时候才能看到重写的版本？” 他仍看着苏裴，一边反手拉上了窗帘。 苏裴说：“明年吧……” 他还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修改之后，贺一鸣为原型的角色会是灵魂男主。 但他总觉得贺一鸣已经猜到了。 贺一鸣走到苏裴面前，伸手一抱推到了沙发上。他修长的手指一颗一颗解开苏裴的衬衫纽扣，声音越发低沉：“那不行……我等不及了。” 苏裴腿都软了，他抱住贺一鸣的脖子，两个人吻住彼此。 一场缠绵之后，苏裴还躺在沙发上，贺一鸣让苏裴枕在自己手臂上，用毯子把两个人盖好。音响里老歌还在缓缓流淌，两个人舒舒服服地聊天。 贺一鸣此刻算是尝到了甜头，但他还没有完全满足。他轻轻抚着苏裴的头发，在心里酝酿着是不是今晚还能有第二轮发挥。 苏裴说了今天和李岩见面的事。 “李岩也催我，快点出这一本。不过我还是想修改。只是……” 贺一鸣问：“怎么了？” 苏裴说：“也许读者会看出来主角是以你为原型。” 贺一鸣笑出声，他是开心的。 他亲亲苏裴的额头，说：“那太好了。” 苏裴叹了一口气：“你巴不得全世界知道我们的关系？” 贺一鸣沉默片刻，说：“可能我只是想炫耀。” 之前方子苓那事情，贺一鸣干脆利落处理了，让他资助的公益机构出来认领了。还有他做采访的时候，背景书架上放了苏裴的小说。 这些蛛丝马迹都被贺一鸣的粉丝发现了。因为他“出柜”之后，一直都有人在猜他的男朋友是谁。 网络上名侦探太多。苏裴是贺一鸣的私人关系很好的老朋友，在网上也留下了不少线索。之前还有和贺一鸣一起看剧的合影。 所以苏裴也在贺一鸣的一长串“绯闻男友”名单中。 只是贺一鸣一直小心保护，不曾公开承认任何和“男友”有关的消息。 对贺一鸣来说，这是要保持好一个度，既不会让苏裴压力大到想离开，但也在彻底公开的边缘不断试探。这一切的目的只有一个——把苏裴牢牢绑在身边。 苏裴怕冷，往毯子里缩了缩。贺一鸣用力搂住他，两个人身体靠在一起。苏裴马上明白了状况：“不行……” 贺一鸣微笑着问：“什么不行？” 他不由分说又吻住了苏裴。 第71章 休息日过后，苏裴准备和冯晓高见一面，谈谈小说影视化的事情。 冯晓高是辉海影视的高层，制片人履历漂亮，辉海的许多大热作品都是他操刀。之前一次活动上，他对苏裴的小说《未尽之日》表示了兴趣，约好了时间详谈。 冯晓高的意思是想尽快签下苏裴的《未尽之日》的版权。 苏裴也希望这事情能成，不过还是想再和他详谈一次，听听具体的构想。 然而在和冯晓高见面前一天，苏裴接到了他的电话。 冯晓高在电话里听起来很抱歉。他对苏裴说，因为他个人的原因，不得不暂时推迟详谈策划的事情。 苏裴有些意外。因为那天冯晓高和他说的时候，态度非常诚恳，好像把《未尽之日》当做辉海的重要项目，恨不得马上敲定签约一样。 但现在却又推迟见面…… 苏裴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影视圈变化太多太快，制作人的热情一样是瞬息万变。 他心里猜测是不是冯晓高改了主意，不想影视化《未尽之日》了。 但电话那头的冯晓高好像知道苏裴的担心，他又一次赞美了苏裴的小说，表示他绝对想和苏裴合作，甚至已经有具体的制作想法了，只是他现在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无法分身，他感到十分抱歉，只需要再等半个月，他处理好私事，一定会和苏裴谈改编的事。 冯晓高的话说到这份上了，苏裴当然是说不着急。 顶多再等半个月，如果半个月后冯晓高再找理由推脱，那这事大概是吹了。 苏裴在心里戏谑地想，早知这样，他不会那么快告诉贺一鸣和女儿。他明知道这才是刚开始接触变数大，还是忍不住得瑟了一下。 这要是不成，又要让小曲奇失望了。至于贺一鸣面前，他狼狈的样子也不少这一桩。 这天中午，贺一鸣约苏裴见面，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两个人一起吃了饭，然后贺一鸣把苏裴带去了一处别墅工地。 别墅有三层高，还没有装修，赤裸的水泥在冬天看起来有些寒冷，别墅自带的院落也是光秃秃的，看不出风景。 贺一鸣又领着苏裴在别墅周围看了看。苏裴虽然一直感叹称赞，但贺一鸣看得出来他情绪并没有完全高涨，像藏着心事。 “怎么了，谁让你不开心了？”贺一鸣问。 苏裴说：“没什么。一点小事。” 贺一鸣对苏裴的情绪很了解，他追问：“什么小事？说出来我帮你出主意。” 苏裴说：“真不是什么大事。之前辉海影视不是说想买《未尽之日》的版权吗？我和冯晓高约好了要见面仔细谈谈的。他今天打电话给我说因为一些私事，他现在没时间和我见面。改约了时间。” 贺一鸣说：“那你没必要闷闷不乐。他不是改约时间了吗。” 苏裴心想，贺一鸣这是在安慰他。谁知道这推辞后面具体是什么原因呢？如果冯晓高已经改了主意，即便和他见面，也会故意谈崩。 不过他不想扫贺一鸣的兴，便微笑道：“也是。过段时间再说吧。” 贺一鸣声音更加轻松：“自从我们在一起之后，我不论做什么都很顺利。这是你带给我的好运气。你要相信自己，苏老师……” 苏裴忍不住笑了，他抵挡不住贺一鸣的甜言蜜语。 贺一鸣拉着苏裴去了二楼平台上，站在阳台边，苏裴才发现这里视野极佳。如果将来装修完成，会是一所很宜人的住处。 苏裴问：“你打算买下来？” 贺一鸣站在他身后，扶着他的腰，反问：“你觉得怎么样？” 苏裴环视四周：“位置和构造都无可挑剔。” 当然要购置这样一所别墅，代价也相当巨大。不过对贺一鸣来说应该不成问题。 “是投资吗？”苏裴问。 贺一鸣看了苏裴一眼，不知道他的学长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他都带他来看房子了，如果是投资，他可以直接去问专业的房产顾问。 “我想搬到这里来住，”贺一鸣结结实实揽住苏裴，“和你一起。” 苏裴笑了一声，他没有想到贺一鸣动作这么快。 “这太快了吧？”他说。 他们在一起才三个月左右，谈搬到一起同居的事情还为时尚早。 再说了，贺一鸣工作很忙，但他们还是会时不时在一起小住。其实挺灵活方便的。 “我觉得农庄挺好的。”苏裴说。 贺一鸣有些不满，因为苏裴没有表现出和他一样的热情。 “农庄还是太远了些，而且周围没那么便利。假期去住不错，但是同居不适合住哪里。这里装修还需要一段时间，又不是明天马上就能搬进来。我都想过了，等这里装修好了，你也差不多该和小曲奇好好谈谈，坦白我们的关系，然后我们可以一起搬进来。要不然再拖两年，小曲奇都要上初中了，到那时候青春期孩子的心思更不好琢磨。” 苏裴说不出反驳的话——贺一鸣已经把事情进度都安排好了，理由还相当充分。 贺一鸣又在他耳边说：“你看，我想在这一块布置一个大书房，做你的工作室。站在窗边，就可以看到院子里的花木。再从这里延伸出去一个阳台，夏天晚上，我们可以坐在阳台上，一边喝冰镇饮料纳凉一边聊天……” 苏裴被他描述的美好蛊惑，他忍不住直视贺一鸣。贺一鸣也正看着他。 他们自然地亲吻。 苏裴答应了贺一鸣。 “那我们好好在一起……”他喃喃说。 贺一鸣又用力吻了他：“我们会像国王一样快乐。” 苏裴又笑了笑。 别墅的装修设计由贺一鸣亲自确定细节，他兴致勃勃乐在其中，等过完年春天便可开工。苏裴完全信任他的审美，落得清闲，只是偶尔提一些建议。 贺一鸣在年前安排好了所有工作，他和苏裴都空出了时间。两个人准备出去旅游十天，他们好久没两个人出去旅游了。 苏裴得先安顿好女儿。十天时间，他给小曲奇报了个一周时间的冬令营，然后剩下几天去沈岚那里住。 小曲奇问苏裴为什么出门的时候，苏裴有些心虚，没说是和贺一鸣旅游，只说自己是去参加一个笔会，和很多作家一起去旅游。 小曲奇没有起疑，只是撒娇要苏裴多带礼物。苏裴心想，确实是该和小曲奇解释这些事情了…… 他总不能一直隐瞒下去，等小曲奇再大些，她会察觉的。 出发旅行前一天，苏裴去和冯晓高见面。他想在走之前和冯晓高谈一下，如果没成，正好出去散心。如果成了，更是意外之喜。 因为小曲奇已经去冬令营了。贺一鸣这两天都留宿在苏裴家，这天还难得睡了个懒觉。苏裴换着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贺一鸣才醒。 他枕着胳膊，看苏裴换好了衣服，笑着说：“你在紧张吗？” 苏裴看了他一眼，问：“这两件外套，哪件看起来更精神？” 贺一鸣说：“蓝色的。” 苏裴拿好外套，贺一鸣起身抱住他，说：“我有预感，一切都会顺利。明天我们会高高兴兴度蜜月。” 苏裴一听到蜜月两个字，耳朵莫名发烫。 他和贺一鸣大学时候经常出去玩，从没想过有一天两个人的旅行会变成“蜜月”。 可能这就是和好朋友谈恋爱的乐趣——从前平常的事情回忆起来，突然变了色彩。 苏裴心情轻松地去见了冯晓高。 他和冯晓高约在一家会所见面，这里的茶艺师父很出名。 冯晓高四十多岁，一张国字脸，长相端正。一见到苏裴，他立刻诚恳道歉：“苏老师，推迟了这段时间才见面，真是不好意思。其实我应该和你解释清楚这里面的原因，但是当时有些事情还没有敲定，所以我不敢开口。” 苏裴一听他这话，意思是这里面另有原因，而不是因为私事。 他笑着问：“今天来说也不迟。” 冯晓高笑着说：“确实。现在能完全敞开说了。苏老师，事情是这样的。我会离开辉海影视，跳槽到米米视频。我想把《未尽之日》作为我去米米的第一个新项目。” 苏裴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问：“你离开辉海了？还要去米米？” 冯晓高点点头：“是的。米米那边非常有诚意。这件事确实挺突然的……其实我和辉海这两年，确实有一些矛盾，也考虑过离开，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和平台。巧的就是，我刚和你第一次见面之后，米米视频来联系了我……” 苏裴想，这是贺一鸣的意思，让米米挖走了冯晓高。他可真厉害…… 冯晓高接着说：“苏老师，请相信我，如果去米米，我依然可以保证你这部作品的制作质量……”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描述去米米的优势条件。但苏裴没有太听进去。 苏裴心中只想着一件事，难怪贺一鸣一直和他说，不用担心，一定会顺利。他把辉海一脚踢开，把冯晓高和他的团队整个挖来，米米视频全部打包。当然没问题了。 苏裴在心中苦笑，贺一鸣这占有欲，实在是有点大。 第72章 冯晓高不知道苏裴和贺一鸣的关系，更不会联想到那里面的内情。他一直隐瞒着苏裴自己要跳槽的消息，纯粹是为了保密。 现在跳槽已成定局，他才放心大胆告诉苏裴，开始畅谈对《未尽之日》的构想。 刨去得知“黑手”的震惊，苏裴和冯晓高谈得挺好。 冯晓高建议这部剧先上网络流媒体，然后再上电视台。苏裴对哪种播放形式都能接受，他最看重的还是制作质量。 冯晓高对小说和人物的理解都很到位，他这边已经有两位导演备选，都是苏裴喜欢的风格，非常擅长小说改编。 至于制作成本，冯晓高也相当自信，保证一定会做到尽善尽美。 这一点苏裴不用他的保证也相信，毕竟贺一鸣都花大代价挖人了，怎么可能对制作吝啬。 所以两个人聊了一个多小时，相当顺利。他们说好了，苏裴度假回来之后马上签约。 等冯晓高走了，苏裴立刻给贺一鸣发了消息：“我刚刚见过冯晓高了。你怎么没告诉我，你把他挖走了？” 贺一鸣回复：“提前告诉你就没有意外之喜了。” 苏裴顿了一下，好吧…… 他自己发现真相的那一瞬，确实有种过电般的感觉，不知道那是不是等于惊喜。搞得这么崎岖，这隐秘的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别人察觉。 “谢谢你准备的惊喜礼物。” 晚上他们一起吃饭，散步，回来后一起洗澡，然后用投影仪看了部电影。看电影的时候苏裴倚在贺一鸣身上，他比平时安静些，几乎不太说话。 贺一鸣搂着他，不时亲亲苏裴的额头，嗅嗅他的头发。 他们明明用的是同一种洗发水，但苏裴的味道却更好闻…… 但贺一鸣也注意到了苏裴的安静。 “对不起。”贺一鸣低声说。 苏裴有些惊讶地抬起头：“什么？” 贺一鸣坦诚：“是不是我挖人买版权这事情做得太强硬了？你心里不舒服？” 苏裴笑了起来，说：“你以为我生气了？没有……这是你准备的惊喜嘛，我挺高兴的，有你关心，这个项目更有保证了。” “真没生气？”贺一鸣又追问一遍。 苏裴摇头，他亲了亲贺一鸣，说：“让我看电影……这段很精彩……” 电影中色彩鲜明，几位年龄各异却都风姿绰约的女人卷入了一桩凶杀案。 苏裴像是看得入了神。 但他确实情绪有些低落。只是并不是贺一鸣猜的生气，他和贺一鸣认识这么久了，知道贺一鸣的做事风格——强硬也好，狡猾也好，总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和贺一鸣在一起，早该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形发生。 乐观点想，别人想享受这样的待遇还享受不到。 他只是有一丝失落。他和贺一鸣之间，贺一鸣为他做得太多了。他似乎对贺一鸣的照顾太少了……也许他对贺一鸣最大的照顾就是做一个稳定器，稳定贺一鸣的情绪和心情。 苏裴忍不住回忆起大学时候。他和贺一鸣每天泡在一起写剧本或是胡乱聊天，那时候他们什么都没有。没有多少钱，也没有多少烦恼。 电影末尾，真相揭开，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片中女人们长舒一口气，哪怕见了血，生活还得继续。 苏裴看得有些恍惚。 这一晚他比平时更主动，也更热切。贺一鸣当然求之不得。他们学习了新知识，学到两个人都筋疲力尽。 第二天他们一起飞去了南方温暖的海岛，开始了“蜜月”旅行。 苏裴事前几乎没有问过行程安排。他们一起出去玩，贺一鸣总是把路线安排得很好。 飞机起飞之后，苏裴才问贺一鸣的安排。 贺一鸣说：“没什么安排。我们去岛上，每天你想睡到什么时候都行，看心情观光，如果你不想出门，我们就在酒店或者别墅里休息。” 苏裴没想到贺一鸣的安排如此随意：“这一片空白，都不像你了。” 贺一鸣握住他的手：“本来就是来放松休息的。我们没必要把每天都排得满满当当吧？” 苏裴哈哈笑了起来。 贺一鸣问他笑什么。 苏裴说：“我想起来，我们有一次自驾游，下错了高速路口。可把你气得不轻，跟我一路抱怨。” 贺一鸣否认了：“不是。没有。” 苏裴笑：“别不承认。” 贺一鸣看着他：“我那时候生气，是因为你告诉我你要结婚了。” 苏裴的笑容慢慢隐去了，他的回忆像是换了个角度，从此有了新的滋味。 他越回忆越觉得过往点滴里，原来贺一鸣的许多举动都有了更合理的解释。 “那次我们去杭州，你也是因为这个不高兴？”苏裴问。 贺一鸣说：“那一次不是，那次单纯因为你睡过头火车误点。” 苏裴眉眼间又有笑意。 贺一鸣接着说：“我知道你的习性。所以这次干脆什么都不安排，我们玩到哪里算哪里，没有迟到，没有耽搁，这样最好。这样……” 苏裴代他说了出来：“这样所有时间都是对的。” 傍晚时候，他们到了海岛。 他们的住处是一处坐落在山崖上的别墅。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建筑，翻新之后依然保持着当年的主体构架和装修风格。 站在圆形阳台上，正面碧蓝大海。周围的山石，悬崖，海浪与天际线尽收眼底。此刻正是夕阳西沉时候，天幕与海的颜色瞬息万变。 苏裴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赞叹说：“这里的日出一定很好看。” 贺一鸣靠在阳台上，指了指距离他们不远的山巅：“顺着这里爬上去，视野应该最好。不过看日出得起早……” 第二天早上，苏裴一睁眼，天光已经大亮。他看着陌生的屋顶，过了几秒才注意到外面的海浪声，那声音让人无比宁静。 苏裴回忆着昨晚的情形，穿好衣服走到阳台上，贺一鸣不在沙滩上。他又转去楼下的花园中，才看到贺一鸣刚刚慢跑回来。 他们一起准备吃的。附近的饭店送来了今早刚刚捕捞的海鲜。贺一鸣准备做几道大菜，苏裴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切芒果，做一道简单的水果沙拉。 他们不用在意时间，懒懒散散也无所谓，因为没有行程安排。 想游泳的时候就去游泳，半夜也可以在沙滩上散步。白天可以躺在遮阳伞下睡一个长长的午觉，来了兴致可以去乘船去游览海中的小岛。 过了几天这样的日子，苏裴恍惚间会生出错觉，在亲吻的时候，在只有他们两们两人紧紧拥抱的时候，他会以为他们将从此与世隔绝，在孤岛上相守到老。 当然这只是一种浪漫而恐怖的幻想。 激烈的缠绵之后，苏裴飘荡的思绪又渐渐落回到地面。他又会惦念起人间的热闹。 这时候，苏裴会从床上爬起来，然后打开电脑，修改他的新小说。 其实这本《漫长恋曲》已经差不多写完了，但苏裴总觉得有一些部分还不够好。所以一直在删删改改。 直到现在，他终于能准确抓住灵感，毫不费力地修改完了小说。 贺一鸣看着苏裴的背影——他坐在电脑前，突然停住动作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裴，”贺一鸣低声唤他，“怎么了？” 苏裴回过头，他看着贺一鸣，长舒一口气：“我写完了。一个字都不想改了。” 贺一鸣走到他身边，给他一个庆祝的拥抱。 “那我终于可以享受了。”贺一鸣没丝毫犹豫，立刻向苏裴索求。 苏裴头靠在贺一鸣肩上，过了片刻才说：“好吧。” 他把小说发到了贺一鸣的邮箱里。 贺一鸣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立刻开始享受小说之夜。 苏裴走到阳台上，给家人打了视频电话。 他先是和小曲奇视频，声音欢快。 “爸爸新书写完啦……” “对，下周回家。拍了很多照片……” “你要什么样的贝壳？” “哈哈哈，好，你发过来给我看。” 和小曲奇聊完之后，苏裴又给母亲打了电话。 文心兰知道苏裴是在和贺一鸣旅游，对这事她虽然不高兴，但也无可奈何。 苏裴问她近况，她回答声音听起来淡淡的。 苏裴笑着说：“您怎么不问问我在外面怎么样？有没有吃好喝好？” 文心兰哼了一声，说：“你要是吃苦了，那也是自讨苦吃。” 苏裴认真说：“妈，我和小贺在一起很开心，特别开心。” 文心兰一时哽住。她很久没听到苏裴大大方方说自己过得开心了。 她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们早点回来。” 苏裴又与她聊了一会儿。 贺一鸣虽然在看小说，但也能断断续续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尤其是他和母亲的对话，贺一鸣特意停下阅读，小心仔细听了一耳朵。 看起来苏裴母亲的态度在变化，不说接受他们，至少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 贺一鸣嘴角慢慢翘起。 他们只要在一起时间久了，长辈总会接受。 苏裴打过电话，听了会海浪声，回到贺一鸣身边，问：“怎么样？” 贺一鸣读了快三大章，他非常满意苏裴的修改，太满意了。主角调整之后，故事线更清晰明朗，人物性格也更加突出，反正怎么都更好了。 贺一鸣对自己终于成为苏裴小说主角原型这事情，总算扬眉吐气了！ “很好。”但表面上，贺一鸣还要矜持一下，他冷静地说。 苏裴笑了笑，他也拿了本小说，坐到贺一鸣身边。 也许是夜深了，也许是因为靠在贺一鸣身边太舒服了，苏裴打起了瞌睡，身体慢慢滑下去，躺在贺一鸣腿上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裴一下子惊醒过来。他迷迷糊糊问：“几点了？” 他发现自己还躺在贺一鸣腿上，贺一鸣好像因为他睡着了所以一直没动。 苏裴擦了擦嘴，慢慢撑起身体：“你怎么没叫我……” 贺一鸣却按住了他，将他抱在怀里，慢慢抚着他的头发：“我在想事情。” 苏裴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贺一鸣应该已经看完她的小说了，但没有太多喜悦。 他有些忐忑：“怎么了？是不是你觉得写得不好？” 这本其实是他的自信之作，他最渴望得到肯定的读者就是贺一鸣。 贺一鸣说：“不是不好，写得很好。” 苏裴看着他，这话听起来应该紧跟着一个“但是”。 但是，贺一鸣久久没有下文，他只是看着苏裴，那充满欲望的目光几乎变成了痛苦。 苏裴终于迟疑着问：“到底怎么了？” 贺一鸣像是被一拳打伤的人一样，闷闷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写感情线？” 书中主角在发迹前有一个初恋爱人，青梅竹马，形象完美无瑕。但这段朦胧感情无疾而终。之后主角在感情上一直在追寻这个初恋的形象。多年后，他终于遇到了另一个人，与初恋长相相似，虽然远没有初恋那么完美，但是主角在心中默念，他可以“塑造”，他仍可以用他超人一般的力量来追赶时间，紧紧抓住当年的希求。 其实主角的这条感情线在整本书中占比并不大，《漫长恋曲》也并不是一本纯粹的爱情小说。但这部分描写却与主旨，文名契合极了。 如果旁人来看，一定会觉得这是一本好故事，一个给人印象深刻的主角。 但贺一鸣看出了问题。 苏裴总是这样，原型中能隐隐与现实对应。 贺一鸣是主角原型，那苏裴自己就是“初恋”和“另一个人”的原型，只不过他把自己分成了两部分。前半生，他是完美的初恋，后半生，他是用来弥补初恋遗憾的“另一个人”。 贺一鸣不相信苏裴是无意写成这样的。 “你是在映射我们的关系吗？” 他直白地问。 看到贺一鸣的神色，苏裴彻底清醒了，他笑了起来：“这是小说，是我的写作习惯。现实中的一分念头，可以引出九分的虚构。” 贺一鸣慢慢抚着他的嘴唇。 “哪怕只是一分，你不能这么想……苏裴……” 他只要一想到苏裴和他在一起之后，还会有这种念头，他都像在被凌迟。 苏裴叹了口气，他环住贺一鸣的脖子：“我确实偶尔会有这样的想法……你就当这是我在夹带私货，写自己的心魔吧。我写出来舒服多了……” 他又轻松一笑：“其实我也想过，如果我们大学时候就在一起会是什么样。你没有想过吗？” 贺一鸣如果说没有想过，那是假话，苏裴也不会相信。 “我是想过，但是那没有意义。”贺一鸣有些生硬地说。 苏裴“嗯”了一声。 他爱贺一鸣，只是偶尔有那么一丝失落而已。他并不强求完美的爱。完美的爱，既不存在，也不合情理。所以看到贺一鸣这么着急，他居然有一些感动。 这天晚上，他们仍抱在一起入睡。贺一鸣原以为自己会因为纷扰的心绪睡不着，但是苏裴在他怀中睡得很安宁，是那种全然接受命运的赠与的安宁。 贺一鸣也渐渐沉入睡眠。 然后他像跳入了一个漩涡，那个漩涡卷着他，万物消散，时间倒退。 他重重掉落黑暗中。 然后他用力睁开眼睛——他正站在一个熟悉的礼堂中，是大学的礼堂。他一瞬间明白了状况，他回到了大学时候，就是这个夜晚，这个聚会，苏裴认识了沈岚。 贺一鸣突然醒悟，他是来纠正自己的错失的。 他拼命扒开人群，寻找着苏裴。 直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进入他的视线。 “苏裴！” 背对着他的人回过头，像慢镜头一样，贺一鸣的心猛跳。 然后一张年轻漂亮的脸完全展现在他面前——那正是苏裴，没有经历任何挫折的苏裴。他眉眼间全是神采，甚至有几分傲气。 这一次他终于抢在沈岚之前抓住了苏裴的手。 “……贺一鸣？”年轻的苏裴似乎完全没料到会被刚认识的学弟抓住手，拖向舞池。 但贺一鸣不放开他。 他们还是一起参加戏剧社的活动，但贺一鸣不再避讳，不再畏惧让任何人知道他对苏裴的爱慕。他们也有争吵，但每一次争吵过后都会更亲密。 然后时光飞逝，一晃毕业十年过去了。苏裴已经是非常成功的作家，他本本小说大卖，奖杯摆满了书架，小说改编的电影海报挂在装修奢华的客厅墙壁上。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样更好？”苏裴看着那张新挂好的海报问。 贺一鸣一惊：“什么？” 苏裴笑着说：“海报呀？这一版好看吗？还是我让公司再给我做一幅更大的？” 贺一鸣有些迷惑，他已经苏裴在一起十几年了吗？ 苏裴看看手腕上的手表：“算了，我没时间了。马上要去电视台做采访。晚上还得和导演开会，不回来吃了。” 他眉眼间仍是意气风发，那是一直被幸运眷顾的人才会有的得意。 贺一鸣不吭声。 苏裴笑着抱住他，撒娇一般说：“怎么啦？生气了？我知道你也忙，难得出差赶回来，我又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但是你上次不也放我鸽子了？我保证今晚不喝醉，回来和你……” 贺一鸣眉毛一挑：“你不能喝酒，心脏病不害怕了？” 苏裴莫名：“什么心脏病？” 贺一鸣慢慢说：“有哪里不对……” 苏裴有些不明所以：“不对？” 贺一鸣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比整个世界都重要。 他说：“你不是苏裴……” 苏裴露出好笑的神色：“你忙昏了头？我不是苏裴是谁？” 贺一鸣喃喃说：“你不是我的苏裴。” 他的苏裴在哪里？他不能让他一个人伤心。 贺一鸣向后一步，像是一脚踏空般失重下坠，他大叫起来。 “一鸣，醒醒，一鸣！”有人焦急地唤他的名字，轻拍他的脸。 贺一鸣猛然睁开眼睛。 苏裴正担忧地看着他：“做噩梦了？你刚刚大喊大叫……” 贺一鸣惊魂未定，只是看着苏裴。 这个苏裴……清澈的眼中有眷恋，有担心，也有淡淡的忧虑。这才是他的苏裴。 他一把将苏裴拽入怀中，紧紧抱住他。 苏裴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贺一鸣在紧张什么。 他笑着说：“没想到我们贺总还会被噩梦吓到。” 贺一鸣平静了些，他说：“你想不到那噩梦有多可怕。” 苏裴饶有兴致：“梦到世界末日了？” “我梦到又回到大学时候，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贺一鸣沉默片刻，“这一次我在大学时候追到了你。” 苏裴问：“然后呢？” 贺一鸣说：“然后我们一直在一起，名利双收。” 苏裴笑出了声：“那怎么变噩梦了？” 贺一鸣看着他的眼睛：“因为那个人不是你。也许真有许多平行世界，在某个平行世界β里我们早早在一起，但那是另一个故事，另一个回忆。在这个世界里，我只要你。” 苏裴握住他的手，他叹了一口气。看来贺一鸣昨天临睡时候一直在想这件事，才会做这样的梦。 也许完满的爱确实不可能存在，但某些瞬间却能够体验。 苏裴轻声说：“这样足够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做过了朋友，又做了爱人。两种体验都是人生经历。” 他看着贺一鸣的眼睛：“我们做了十五年朋友，现在要约好了，做更久的爱人。二十年，三十年……” 贺一鸣抚着苏裴的胸口，那里有一个小小的伤疤，是独属于他的苏裴的印记。 他轻轻吻了吻那里：“那我们约好了。” 人生这一场马拉松，他们要一起跑完。 第二天，苏裴难得凌晨时候就醒了，天色还是一片沉静的灰蓝色。 他要贺一鸣一起去看日出。 贺一鸣还在半睡半醒间，他笑着含糊说：“我们是不是搞反了？我没有拖你起来锻炼……你反而来拖我了……” 苏裴说：“去吧，我想和你一起看。” 他们带上了相机和野餐用的东西，爬上了悬崖。 不久之后，太阳从海浪中跃出，光芒大亮的瞬间，他们忍不住接吻。 看过日出后，他们悠闲野餐。 贺一鸣躺在垫布上做日光浴。苏裴坐在阴凉下一边喝饮料一边看书。 贺一鸣问他在看什么书。 苏裴说：“尤瑟纳尔的小说，《苦炼》。” 贺一鸣晒着太阳，他懒洋洋地骚扰着苏裴，想要苏裴放下小说陪他聊天。 苏裴温柔地安抚他：“那我给你念一段吧。” 他念道：“看，比这个村子更远的地方，还有另一些村子；比这个修道院更远地方，还有另一些修道院；比这个城堡更远的地方，还有另一些城堡；在木头的房子之上，重叠着见解的房子。在每一座这样的城堡和房子里，生活将疯子禁锢在墙内，却为智者打开出口……” 他的声音清晰沉静，与远处的海浪声交织出一种奇特的韵律，让人无比心安。 贺一鸣侧耳聆听，他沉浸在其中。 “每一个人都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如果一个人在死去之前连自己的牢狱都没有走上一圈，岂不荒唐？……路很长，但我还年轻……”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 接下来还会有几章番外，会做一些补充，一些后续，还会有些小甜饼 谢谢大家追文！ 放下接下来要开的文，《都是信息素的错》 重生前，叶行舟的信息素是香香甜甜的牛奶糖味。 渣Alpha男友： “可爱，但不够性感。” “想吃，但没有标记的冲动。” “对不起，我还是更喜欢更成熟诱惑的信息素味道，比如你弟弟那样的。” 最后叶行舟经历了一系列欺骗和陷阱之后，身心俱疲，患上绝症，在心碎中死去。 重生后，叶行舟回到十八岁，一样的容貌，一样的Omega属性，却多了一种意想不到的异能——他可以自由改变信息素的味道。 可甜可盐，可暗黑可妖媚，全都不在话下！ 叶行舟：重活一世，有金手指不用王八蛋！ 渣男踢一边，能随心所欲切换信息素味道真是太爽！ 此刻一座路过的大冰山裴若远不动声色打了个喷嚏：“仿佛被一百个Omega贴身诱惑，快要崩溃。” App地址请搜索文名《都是信息素的错》或者作者名【崔罗什】就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