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后每天都在修罗场 作者:江南白 文案 自古霸总出渣攻,贱受多是小可怜。 霸道总裁除了“卡拿去,随便刷”的壕气,还必须要有“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的任性,以及必不可少的盛世美颜。 符合以上所有条件的高岭之花林深时,却以受之名,在形形色色的霸总渣攻中杀出一条血路。 各种各样的小可怜们纷纷试图用自己凄惨的身世、倔强的身姿,来换得一句——“这个男人竟该死的甜美”。 可惜林总高贵冷艳美,看着面前这一排的小可怜(假)/修罗场(真)们,只倨傲的留下一个字:滚。 真·小白菜正攻简鹿表示:人生处处修罗场,稍有不慎乱葬岗。每一天都在期待绝美爱情的我,太难了。 注意事项: 1.受高冷人设不倒,不互攻,不拆逆,先婚后爱; 2.作者受控,攻控姐妹不要勉强自己; 3.可以骂作者,不要骂受以及文中人物; 简鹿x林深时【1v1】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深时 ┃ 配角:简鹿、林之下、周行恬、孙灼、闻钟等等 ┃ 其它:深情忠犬攻×高冷女王受 第1章 简鹿做好一桌子菜,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却始终不敢打出第一排的那个号码。正望着窗外发呆时,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让他措手不及。 “喂,喂,深时吗,哦,我做好了晚饭,你——” “哦,今晚又有应酬啊…好。你忙吧,我给你把饭留着。” 简鹿有些失落的等待电话被挂断,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家,独自做完寻常家庭两个人的事。眼神先是划过黑下去的手机屏幕,然后扫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最终定点在玄关处一个小小的照片框上。 那是他和林深时唯一的一张合照,在办理结婚证的时候。那个抿着薄唇的男人穿着高定西服,眉宇间尽是清冷意味。他很好看,相貌优越到许多明星都驾驭不了的民政局原相机都能拍出时尚大片的程度。而林深时旁边的简鹿,想放松的笑,却又偷瞄着目不斜视的林深时,试图学他一样绷着,最后只照下来一个不伦不类的表情。 简鹿算不上什么好看的人,他平凡,普通,像淹没在草原里的一株杂草,并排挨在一朵玫瑰旁边。路过的蜗牛会嘲笑他不知天高地厚,然后朝着披风沐雨,灿若朝阳的玫瑰爬去。没有人会注意一株灰扑扑的杂草,他甚至不如青草有生机。 毫无疑问,在和林深时的相处中,简鹿是自卑的那一个。但同时他又像一个卑劣的盗贼,抓着玫瑰死不撒手——即便那些尖锐的刺已经使他的双手鲜血淋漓。 开着的电视在放新闻联播的片头曲,差不多已经连续一周的时间,林深时没有回到过他们的家了。简鹿心不在焉,有一口没一口的扒拉着白饭。这样的情况持续多久了?简鹿自己都快记不清了,刚大学毕业就和林深时组建家庭的他,在漫长的等待中已经蹉跎了很久。 今年的生日深时会回来陪我一起过吗?今天已经二十一号了,还有三个月。简鹿几口吃完了饭,开始坐在沙发上放空。 我觉得我应该做些什么工作,不然怎么好让深时向别人介绍我?等明天,深时要是回来——说不定今晚不用加班那么久,晚上也会回来,我就试试跟他商量,出去找一个工作。 简鹿慢慢的想,他的时间向来很宽裕。电视光晃来晃去,映着沙发上昏昏欲睡的人。 新月悄悄爬上树梢,冷冷的月光透过窗纱铺在客厅。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了,电视节目换了几轮,从新闻联播到午夜档电影,林深时没有回来。 ———— “喂,简鹿?” “不用等我,今晚加班。” 林深时挂了电话,冷冽的眉峰微微蹙起——他实在对应付简鹿感到由内而外的厌烦。 美艳的秘书恰到好处的递上一杯咖啡,张开涂得鲜红的唇:“怎么了林总?又是家里那位?” “没事。”林深时呷了一口,将温热的咖啡放到一边。“给你的材料看完了吗?” 秘书笑着点点头:“看完了,南城的地产除了林氏无人竞标,他们都不怎么看好那块地。” 林深时修长的手指拔了u盘,轻巧的放回保险箱,随即站起身吩咐道:“给程冬青打通电话,明天设宴答谢他。” “好。” 秘书跟在林深时后面,刚从包里翻出手机,林深时却突然停下来,害得她差点撞上总裁的背。 “算了,我亲自打电话,你可以下班了。” 秘书微红着脸点头,踩着高跟鞋走得风情万种。 林深时深谙程冬青的臭脾气,他要不亲自请一次,这人是绝不会赴宴的。 “喂?” “嗨哟,这不是我们的大忙人吗,怎么,竞标成功才想得起我这个大功臣?” 林深时皱眉,他不太喜欢程冬青不着调的话,应付道:“这次多谢你,我在水天居订了几桌宴席,明天——” “得,”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林深时的话,“难得林总请客,明天我一定到。” 林深时“嗯”了一声,正准备挂了上车,程冬青又不依不饶的说:“你得把你家里那位带上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老爷们还怕见人?” 手指握紧了手机,用了力更显得骨节分明。林深时沉默了几秒,点头:“好。” “这就对了嘛~”程冬青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他搂着新交的女朋友,扭过头对林之下说:“我这一天到头可够忙的,帮完哥哥帮弟弟,你就不表示表示?” 林之下翻了个白眼,手肘打开试图搭他肩膀的程冬青。 “报酬就是看我怎么让简鹿下不了台,你不是最爱凑热闹吗?” “嘿,这理由倒是把我拿的死死的。你这小子,年纪不大,气人的本事跟你那个不解风情的哥学了个十成十。” 林之下瞄他一眼,警告道:“你再说我哥一句话,我让你跟你的小女朋友明天就曝光。” 程冬青焉了,推开那个一直往他身上扒的女朋友。 “解闷逗趣的玩意儿而已,算什么女朋友。” 女人也附和道:“你们这些坏男人,就知道拿钱砸人家。不过出来混嘛,谁还指望什么真情真爱,真信了,到头来一场空。” 这话取悦了程冬青,他凑上去和女人舌吻一番。林之下黑着脸,往旁边沙发挪了挪。他有洁癖,心理上的,见不得这种事儿。 程冬青好歹也跟林家人合作了五六年,自然清楚林之下的这点子毛病,他放开女人,“嘿嘿”的笑着问林之下:“我说,你哥走个高岭之花的路子也就算了,反正他长得好看这些人也都任着他。可老弟你不合适啊,你这长得一脸叛逆,人嫌狗厌的,你爸妈都恨不得把你赶出去,也就你哥稍微耐心点。” “你守身如玉这个劲儿图个啥啊?还是说有什么小初恋,白月光?” 程冬青本来只是随意一说,没想到林之下却好像被戳中心思一样突然支支吾吾起来,最后甩了一句话就落荒而逃:“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来者不拒?” 程冬青被将了一军,就算美人在怀也闷闷不乐。他也想守身如玉啊,可,又没有意义… 程冬青觉得自己有点委屈。 第2章 次日,林深时才驱车回对月别墅。简鹿睡眠浅,钥匙开门那点声响就让他惊醒。 林深时正好进门,一时四目相对。 先打破沉默的是简鹿,他早已习惯了主动。 “今天,不忙吗?还没吃早饭吧,我先去给你做点粥。”说着,简鹿就准备起身,但他一米八的体格为了等林深时在沙发上凑合了一宿,腿早就麻了,一动就钻心的痛麻。 林深时眼疾手快,几步上去扶了一把,没等简鹿站稳就松开。转瞬即逝的触感让简鹿一时有些恍惚,只听到林深时清冷的声音:“吃过了。” 简鹿有点挫败感,但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林深时很少在早上回家,这说明这一天公司不会很忙,这一点让简鹿很激动,同手同脚的去厨房热了昨晚的剩饭,几口吃完,挨着林深时坐下。他斜着眼偷看身边的人,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他的爱人真好看,怎么看都看不腻。 林深时稍微酝酿了一下,正准备开口,就听到简鹿迟疑着开口:“深时,我…我想出去找份工作。” 林深时暂时把宴席的事放在一边,看着简鹿,问他:“为什么?” 被那双冷艳的眼睛看着,简鹿吞了吞口水。 “我觉得,一直待在家里会让别人说你闲话。而且…我也想挣点钱,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不想一直都让你承担。” “没有人敢说我的闲话。” 天被聊死了,林深时却一点不觉得不妥。简鹿无奈的看着他,本以为找工作这事儿没戏了,没想到林深时说道:“工作可以,到我公司。” 简鹿眼睛放亮,正想一口答应,又想到了什么,眼睛里的光一下子暗了下去。 “我大学学的不是经济学,去了也是给你拖后腿。算了——” 林深时打断他:“先做我的实习助理,孙灼会带你熟悉。” 孙灼就是那位美艳秘书,工作能力很出色,对林深时也忠心耿耿,公司从上到下对她的风评都很好——林深时也很欣赏她。 简鹿嗅到点什么不对劲,但能和喜欢的人拥有更多相处时间这件事还是让他喜出望外。哪个男人不想接送妻子上下班?简鹿也不例外。 “那,就按你说的办。” 简鹿快笑成了太阳花,林深时观察着他的表情,想着自己要说的事,给一巴掌再给个枣儿,孙灼是这么说的吧? “今天我邀请了商业伙伴,你跟我一起去。” 不是询问,是告知。 简鹿的喜悦一瞬间被冻结。 “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的那些朋友。” “有我在,他们不会为难你的。”林深时承诺道。 远在本家的林之下打了个喷嚏。 简鹿还是有些抗拒,但他不想让林深时为难,自己的要求深时都答应的那么爽快。 林深时静静地等待,在他的目光中煎熬了几分钟,简鹿终于点点头:“对不起深时,我只顾着自己了。什么时候去,中午吗?” “晚上。” “那中午在家里吃?” “嗯。” 简鹿觉得自己在得寸进尺:“晚上吃完饭…” “在家休息。” 不同于简鹿的惊喜,林深时想的是,如果拦不住程冬青,这就算补偿吧。 简鹿就是这样,将□□当做糖,非要吃下去,才会痛。但下一次,还是不长记性。 因为家庭原因,简鹿从小就挺会做菜。后来遇见了林深时,更是钻研了不少菜谱。有些朋友常笑他,日子过得跟家庭主妇似的,他也不气不恼。对自认平凡普通的简鹿来说,至少厨艺好这件事,能够让他感受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林深时常忙得脚不沾地,往往能稍作休息时已经错过了饭点,匆匆凑合几口,长久以往的就落下了胃病。虽说不严重,偶尔疼起来也直犯恶心。简鹿是知道的,所以他打算中午做点对胃好的汤菜。 但天公不作美,简鹿兴冲冲的打开冰箱,里面却没什么菜,有也是不怎么新鲜的,他顿时就耷拉着脸,像一条失落的大狗狗。 林深时洗完澡,只穿了条浴袍,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过来。 林深时一开口,就是清冷又富有磁性的嗓音:“怎么了?” 简鹿被这声音激得像只爆炸的刺猬,“哐当”就把冰箱门给关上了。 “家里没什么菜,我现在出去买吧?晚上肯定吃不了什么东西,得中午多垫点儿,不然你胃又疼。” 林深时摇头,发梢上的水珠就滚落下来,先在精致的锁骨沟里打滚儿,才顺着线条缓缓流入胸口,简鹿的视线就到这里,再往下就被碍事的浴袍挡住了。 “不用麻烦,熬碗粥。” 简鹿只好点点头,安慰自己可以下次再大显身手。他手脚麻利,很快就煮上了一锅粥,分量足够两个大男人吃得撑。简鹿口味重,林深时吃得清淡,当他们两人有了冲突时,做出让步的始终是简鹿。 简鹿从不刻意提起,林深时也没有注意到过。以至于这么些年,他一直以为简鹿和他口味差不多。 除了商业应酬,饭桌上林深时从不多说话。简鹿憋着一个星期想对林深时满腔的话,也只能继续憋下去。 不得不说,对于简鹿的手艺,林深时还是很满意的。被暖暖的鲜粥滋养了胃的总裁,眉眼间的霜意总算消融了一些。他也总算有了些耐心,主动说道:“既然要工作,家里顾不上,我请个保姆。” 简鹿受宠若惊,赶快将碗筷塞进消毒柜几步走到林深时身边。 “不用不用,我能两头都顾。” 林深时的提议被拒绝,倒也没什么情绪,揉揉额头说:“随你。” “离饭局还有五个小时呢,先去睡一觉吧,补充补充精神,昨晚又熬一宿吧?”简鹿心疼道。 “嗯。” 昨晚八点就离开公司的林总面不改色。 午休两人自然是在一张床上。林深时虽然对简鹿没什么感觉,□□次数也不多,但这并不排斥和他较为亲密的接触。 林深时的的确确绷了一周,现下挨到床就想闭眼,但简鹿好像莫名其妙的有点兴奋,总是在他旁边翻来覆去。林深时睁开眼睛:“你不睡吗。” 简鹿停住动作,声音怪怪的:“不,不困。” “可是我困。” “啊?那你快睡吧。” 林深时“嗯”了一声,复又闭眼。但才安静了几分钟,简鹿又开始把床弄得轻轻晃动。 林深时有些不耐烦,闭着眼睛将头埋进白色柔软的被子,声音传出来,闷闷的:“安静。” 简鹿侧身,看着林深时漂亮的蝴蝶骨,夹着腿可怜兮兮的:“我有点难受。” 林深时被烦得不行,正想起身去隔壁,稍微一动,后腰就感觉到有什么又热又硬的东西隐隐约约的顶着。 “深时,我一闻到你身上的香味就硬了。” 简鹿夹着大腿小幅度的摩擦,腿间火热的事物涨得生痛。他本想自己捱捱,等它自己软下去,但还是打扰到了林深时。 “你……” 简鹿冒着汗,捂住裆部那一坨:“没事没事,你继续睡。” 林深时转过身,反问他:“你觉得我还睡得着吗?” 猛然放大的美颜暴击让简鹿的大脑一片空白,等他找回些许理智时一只手已经搭上了林深时劲瘦的腰肢。温热的手指下传来冰凉的触感,稍微让简鹿冷静了一点儿。他见林深时没动,大着胆子把脸凑近了点儿:“深时,可,可以吗,我想要。” 林深时定定的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翻了个身把自己埋在柔软的被单中,默许了简鹿的动作。 第3章 虽然被简鹿折腾了好一会儿,但林深时总算也好好的休息了一个下午。等简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时,发现林深时已经穿搭好了正服,西装革履的立在门边,精精神神地。 “去换衣服,准备出发。” 简鹿“哦哦”应了几句,抓着头发趿拉拖鞋去找他的衣服。林深时有一个专用的衣帽间,他常要出席各种场合,着装考究,简鹿每次进去都能看花眼,然后在角落的柜子里去挑自己为数不多的正装——他通常宅在家,也不好意思收林深时给他买的衣服。 要说往常出门买点什么东西,他随便套件体恤就成了,可今天这场合又不一样,要是穿错了得给深时丢脸,让别人看笑话。这让简鹿犯了难,握着柜门把手磨磨蹭蹭的。 林深时抬手看了看时间,抿着唇迈动长腿走向简鹿:“再不走,要迟到了。” “我……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衣服。” “我给你买的呢?” “都退回去了……一件就好几万,太贵了。”简鹿喏喏道,他偷瞄了林深时一眼,深时会生气吧…… 林深时的确有点生气,他觉得今天为了晚上那场见鬼的宴席已经忍耐了简鹿很久。高冷的人并非没有情绪,林深时恰好属于脾气不怎么好的那种——除了处理工作,他对任何人和事都没有太多耐心。 他的声音含着怒气,跟平常比起来却显得更平静,林父林母一般将其称之为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宴会我推掉。” 简鹿猛的抬起头:“别,深时我马上去买一套,很快的,一定不会耽误宴会。” “不必了。” 林深时抄起车钥匙和手机转身就走,简鹿立马追上去,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哀求道:“对不起,对不起深时,都是我的错,我就这样去吧?你别生气。” 简鹿真的害怕每一次林深时的离开,聚少离多的思念之苦越承受越难熬。他就像一个染上了毒瘾的人,一刻见不到林深时就难受得要发狂。林深时没有他这么多的心理活动,现在他只觉得耳边喋喋不休的声音令人烦躁。简鹿一边讨好哀求,一边眼睁睁的看着林深时拨通了电话。 “今晚的宴会取消。” 说完,挂断了电话。那头早已等候在会场的程冬青还没开口,话筒里就传来“嘟嘟嘟”的忙音。旁边的林之下就盼着他哥的电话呢,手肘顶了他一下:“我哥是不是快到了?简鹿也来了吧?” 程冬青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转过头楞楞道:“他,他说宴会取消了,取消了?!他敢挂我电话!” “也不差这一回了,”林之下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取消了?” “我有必要用这种话来骗你?”程冬青外放了一遍电话录音,他现在依旧很生气,林深时居然又挂他电话! 林之下听完就笑了:“看来那小子不用我们整治了。” 程冬青不明所以:“为什么?” “他肯定把我哥惹生气了,我哥本来就不怎么待见他,连我爸我妈都拿我哥生气时候没辙,更别说他了。”林之下嗤笑道。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的日子可就得难过好久咯。” “你哥脾气这么大啊?就为了点破事就放我们鸽子。” 林之下赶紧和他划清界限:“别,只有你,我哥要是知道我也在肯定会来。现在嘛,我自然是要去安抚我哥。你呢,别浪费,这宴会的钱我哥是付了的,该吃吃该喝喝。” “呵,大言不惭。”程冬青白了他一眼,取出筷子泄愤似的去戳桌子中央的鱼。 反正林深时把钱都付了,他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吃! 第4章 “深时,深时你别走,我真的错了,对不起!” 林深时冷着脸不为所动,打开车门长腿跨进去,插钥匙、启动,一气呵成。简鹿刚碰到车门就被突然启动的车刮倒,他来不及检查哪里受了伤,爬起来追赶大喊:“深时!你回来!” “回来啊!” “林深时!你停下!你看我一眼!” “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颠簸的视线中那辆银白色的车越来越远,直到淡出简鹿的视线,他崩溃的一下子坐到地上,捂着蹭破一大片皮的右手失声痛哭。 “我错了,你回来啊……” 没有人回应他,风都消匿了声迹。路边栅栏里的夹竹桃晃了晃,冲出一条体型尚小的白色狗狗。简鹿哪里有空在意这些,他跪在地上,摔倒时被蹭破的牛仔裤往外渗着鲜血,混合着灰尘凝结成肮脏的泥块。 小狗浑身的毛脏兮兮的,冲简鹿吐舌头,呼呼哈哈的喘着气,好像是在嘲笑他的落魄卑微一样。简鹿红着眼睛,示威性的扬起拳头:“滚!” 小狗往旁边跳,被突然的动作吓得炸毛,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叫。简鹿有点杵,他小时候被狗咬过,至今丑陋的咬痕还留在小腿上。 “真丑。” 林深时是这么评价的。 简鹿怕被咬,小腿的老伤口开始隐隐作痛,他咬着牙爬起来撒腿狂奔,一直到进屋重重的关上门,才终于松了口气,滑坐到地上。 柔软的毯子坐着并不冷,却无论如何也温暖不了简鹿掉进寒窖的心。简鹿把头埋进膝盖,宽厚的背部抖动起来,压低声音呜咽抽泣。为什么,他总是一次又一次的看着深时在他面前离开,永远无法把他留下来。 为什么…… 林氏—— “哥,你又跟嫂子吵架啦?为什么啊?”林之下坐在办公室的茶几上,仰着头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不远处端坐在总裁椅上的林深时 “和你有关系吗。”林深时头也不抬,审着下属送来的报表。 林之下瘪嘴,站起来走到林深时面前,半个身子向前探,压在桌子上,非要林深时看着他:“所以说你结了婚就不要弟弟了吗,这么多年的感情和真心,还比不上一个外人?” 林深时只好放下文件,一双通透得像琥珀似的眼睛落在林之下稚气未脱的脸上,慢慢的说:“你是我弟弟,独一无二的血缘关系。” 林之下心中暗喜,却还是觉得不够,继续逼问道:“可嫂子跟你的夫夫关系也是独一无二的,谁更重要?” “争这个有意思吗?” “有!”林之下无比肯定,倔强的顶着林深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林深时叹了口气,合上笔盖:“你。” “我就知道哥哥最疼我了!”林之下雀跃得围着林深时转了一圈,嚣张得像公园里开屏求偶的公孔雀。 林深时有些好笑,语气里难得的带了几分宠溺:“看看你的样子。” 林之下鼻子一哼:“这样子就够了,哥哥不喜欢吗?” “喜欢。” “所以,现在回家?我还有一个投资事项没处理。”上一秒才说完“喜欢”,下一秒就下逐客令的也就只有这位林大总裁了。 “终于,还是厌倦我了吗。好吧,我就在外面等你,今晚回家,爸妈可想你了。” 林深时被他缠得有点烦,为了打发他只好冷着脸答应。 林之下虽然还想再和哥哥亲亲热热的待一会儿,却也不敢耽误了他的工作,只好磨磨蹭蹭的走了。 闹人精终于没了,消停下来的总裁办公室又恢复了寻常的安静。林深时刚拿起报表重新看没多久,又响起了孙灼的敲门声。 “请进。” 孙灼听了无数次总裁的清冷公子音,却还是不怎么把持得住,打开门时打了下踞趔,显些摔倒,赶忙调整过来,踩着碎步扭着细腰走到林深时面前。 “您投资的那部电影,明天要举行试镜,导演想请您一起把关。” 作者有话要说:  热衷搞事到处赶场的弟弟~ 第5章 “您投资的那部电影,导演邀请您明天去试镜,一起把把关。” 林深时点头:“知道了。” 孙灼对他微笑一下,关上门退出去。 林之下拍拍她肩:“孙灼姐,我哥什么时候才能完事儿啊,这都快十点了,我爸妈在家眼睛都盼花了。” 孙灼凤眼含光,盈盈瞥了他一眼,音调婉转:“这就等不及了?我天天等到林总下班呢。” 说完,踩着恨天高扭着细腰走得跟维密天使走秀似的,林之下冲着她的背影挥了挥拳。 “你在做什么。” 被这道冷冽的声音吓了一跳,林之下转过头苦哈哈的看着他哥,朝他挥手:“我在跟孙灼姐告别呢!” 他腿长,几步就迈到林深时身边:“哥,你事情都处理完了吧,走走走咱们回家。” 不等林深时发言,林之下便将他拖上车,生怕这个工作狂又一头钻进办公室。 车窗外灯红酒绿,车水马龙。 林家老别墅里,林母捧着脸,坐在沙发上小声的发牢骚。 “哎哟,援朝你说时时怎么还不回来的嘛,家里的菜都快凉了,这样是会吃坏身体的呀!” 林父拿着报纸翻看,嘴上说着妻子,眼睛却也一直瞄着门边。 “27的人了,还是小孩子啊?他成家立业一个大人,就算有什么不能照顾好自己的,他那丈夫也能把事办好,就你整日里操心这么多。” 林母跺脚,伸手抢了林援朝的报纸,一双和林深时几分想象的眼睛瞪着自己丈夫:“儿子不回来你都不担心的,时时怎么会有你这样狠心的爸比。那个简鹿怎么可能照顾得好时时,当初就应该让闻钟——” 话未落地,庭院里便传来汽车刹车的声音。林母双眼放光,丢开报纸迎出去,径直抱住林深时:“时时妈咪好想你的,你现在好叛逆,一个月都不回来一次了,让妈咪好担心你。” 林深时深邃的眼睛中透露出几分无奈,他僵了僵,伸出手拍拍母亲的背。他这个五十多的母亲,仿佛一直活在少女时代,不肯面对时光的摧残——她也确实保养的好,妈妈辈的人看起来就像二十几岁的女人。 林援朝在妻子出去那一刻就已经按耐不住了,他站在门槛边朝林深时招手,中气十足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杵在哪儿喝西北风?凉着了活该,还不快进来!” 林深时冲父亲微微点个头,拉开和母亲的距离,用手牵着她。他们走出了几步,林之下却没挪步子,在昏黄的灯光下冷眼看着那个爱子如命的女人。 为什么……父母的视线从来没放在自己身上过…… 在他们面前,我就像是个透明人。 林之下慢慢握紧了拳头,眼神带上了一点阴狠。 “之下,快来。” 是哥哥。林之下翛然松开手,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光,追随着那个站在夹竹桃下,回头向他招手的人。他吸了一口气,吐出胸中的闷浊,高高兴兴的应了一声:“知道了哥,等等我。” 林之下紧紧握住林深时另一只手,微微颤抖的手心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林深时只觉得弟弟的手有些过分的烫,便随口问了一句:“感冒了?” “才没有,是哥哥手凉,我给你暖暖呀~”林之下歪着头朝他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另一只手也搭上了林深时。 林母不太高兴小儿子这么赖着大儿子,出声将林深时的注意力从林之下那儿转到自己身上。 “时时啊,搬回家住好不好?妈妈好想你的。” 林深时抿着唇,没吭声。 他们已经进了门,林援朝自然是听到了,看了一眼妻子,打着圆场:“都跟你说过深时成家立业了,还住在父母家里算什么事。不过深时啊,你有空就多回来陪陪你妈妈。” “嗯。” 林深时沉默的坐下,端起碗只夹面前的菜,林之下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凑到他身边挨着坐,小声的咬耳朵:“哥你放心,闻哥不知道你回来的。” “跟你哥嘀嘀咕咕什么呢,赶紧吃饭。” 林援朝瞪了小儿子一眼。 “知道了爸。” 林之下笑着,指甲掐进肉里。 ——对月别墅 客厅里撒进来的阳光角度慢慢倾斜,由金色渐变为淡淡的橘黄,最后悄然爬上清冷的月光,从落地窗长长地落进来。 月辉延展到简鹿脚边,一寸不多,一寸不少。一直保持蹲坐姿势的人动了动,伸出磨破表皮的右手,去抚摸冰冷的月光。 简鹿枕着膝盖,歪头去看手中的流动的美丽银辉。长久的维持一个姿势不动,麻痛由指尖一点一点的向心脏蔓延,然后传遍全身。他忍着刺麻感握紧右手,想将月光攥在手心,却只能看着月华从指缝间流逝。 就像他追逐着林深时,这段感情里,怎么追,都追不上,握不住。 他现在在哪里,公司,还是自己家里? 简鹿睁着无神的眼,脑中一片乱麻。他想起深时的父母,和那幢豪华气派的大别墅,也想起童年占据了他所有记忆的砖瓦房,一到下雨刮风就滴滴答答的漏着水——在最爱的人父母眼里,他就像是一条丑陋且一无所有的黑龙,偷走了他们宝贝的小王子吧。 小王子随时都能离开他的巢穴,离开他的世界。而这条可怜的黑龙,却只能缩在窄小的洞口,目送他的离去,期盼他的归来。 “下次深时会什么时候回来……” 他在寂静无人的客厅喃喃自语,向左边移了移,主动去拥抱,跌进那片如水的月光里。 第6章 次日,林深时一大早便起床洗漱。他想着不惊动父母,就只拐到林之下的房间,敲门:“醒了?”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屋里一阵悉悉窣窣的声音,林之下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靠在林深时肩上。 “我走了,公司还有事,爸妈醒了跟他们说一声。” 林深时推开那颗毛茸茸的头。 林之下胡乱的点着头,带着睡乱了翘起来的呆毛一上一下的耸动。他扶着门把手,半睁着眼目送哥哥离开,直到林深时下完楼梯,连头发都看不到,才又“嘭”的一声甩关上门,一头栽倒在床上。 ————影视基地 林深时往伞下的阴影里躲了躲,避开烈火似的骄阳。孙灼靠在他旁边,焦急的跺着脚,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热死了,这里的保安真过分,为什么把我们拦下来!” 她刚抱怨完,一个托着大肚子的男人“吨吨吨”的朝这边跑过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林总抱歉抱歉,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那个保安新来的,一根筋,只准有报备的演员进。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您多担待。” 林深时点点头,没多说话,男人摸不准情况,只好赔着笑迎进去。到了门口,男人劈头盖脸的骂了那个拒绝林深时入内的保安:“你瞎啊?这些试镜的演员算个什么,加起来比不上林总一根手指头!没脑子没眼色就不要干了,收拾收拾滚蛋吧,把林总晒出个好歹你耽误得起吗!” 唾沫星子喷在保安脸上,那双黑亮亮的眼睛里闪着泪花,却还是保持着挺拔的站姿一动不动。孙灼嫌恶的翻了个白眼,指桑骂槐道:“没眼力见的东西。宋制片,你也不必这么生气,我们这大太阳底下的站了十几分钟也没你这么火大。” 林深时扬手,示意孙灼点到为止:“好了。” 简短的两个字,却像一阵清风,莫名的让在场的人都冷静下来。小保安偏头看了宋制片口里尊贵得不得了的林总一眼,不服气的憋着劲。 他想,不就是有钱人吗,就算长得好看,难道就可以不按流程办事了吗?他当上保安的第一天,师傅带他巡逻的时候就说过,做保安,贫富都要一致对待,不能搞特殊,给富人开后门。 林深时见的场面多了,只那一眼就看得出面上不顶嘴的小保安心里憋着气。孙灼注意到了,做了时尚美甲的葱指点着小保安:“你什么态度!看着林总干什么,想打击报复?宋制片,你管管手下人行吗,这让我们林氏怎么放心投资,真是的。” 宋制片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擦着跑出来的热汗连连点头:“是是是,马上就让他滚蛋。林总别生气,您先进去,张导他们都等着你呢。” 林深时“嗯”了一声,临走前冷冷的扫了小保安一眼,留下一句话:“没地方去,就来林氏。” 小保安本以为他会像那些小心眼的老总一样,狠狠地骂他一顿,却没想到竟然,竟然给了他一份新的工作。没什么见识的小保安楞楞的目送着三个人离开,目光始终落在中间那个清风明月的背影上。 “喔,没想到林总居然欣赏这种人,看来这次试戏有着落了。” 助理满头问号:“林总我知道,这次试戏我也知道,但你说的什么,这我真不知道。” 周行恬擦着手,冲着林深时的背影飞了个吻:“你只需要知道,我找到最好的金主就行了。” 在宋制片的引导下林深时很快找到了试镜房间,导演组本想将他安排在座位中间,却被林深时淡淡拒绝了。 “我不过多干涉你们选角。” 邀请他坐主位的是个秃头导演,他摸着光溜溜的头憨厚笑道:“以前的老板喜欢拍板做决定,我就按他们的习惯安排了,没想到林总给我这么大的信任。” “我只负责投资,内行的事内行做。”林深时挑了个空调边的座位,和主场离得不远不近。孙灼赶紧从挎包里翻出手帕,替总裁擦干净那把椅子——事实上并不脏,但善解人意的秘书非常了解林总的小洁癖。 待林深时坐定,试镜也就正式开始了。场务拿着大喇叭在门口挨个喊序号,喊到的人进来走到场地中间,先鞠躬做自我介绍和要试的角色,导演点头或说好后就可以开始表演,然后出去等消息。不是很重要的角色一般当场就可以定下来,戏份较多的可能就要回家等结果了。 第一个人进来了,要试的是剧本里一个小配角。孙灼将剧本翻开,递给林深时,后者抬手,示意她拿走:“我看过。” 孙灼轻轻应了一声,咬着唇退到椅子后面悄悄的盯着总裁白皙的后颈,脸颊飞上一抹红晕。 接二连三的人进进出出,试了快两个小时,终于到了重头戏——男二号的争夺。 因为这个角色比较重要,秃顶张导示意门口的场务让竞争演员全都进来。一排排了五个年轻男演员,周行恬赫然在列。和刚刚对助理放言要抱金主大腿的邪劲不同,现在的周行恬穿着白衬衫,站在五个人中间白白净净的,看起来温和无害。他最先开口介绍自己:“导演好,我是周行恬,竞演男配角何清。” 周行恬的声线干净,嗓音清澈,让林深时不由得打量了他一眼。他回想着之前看过的剧本,这个演员形象气质的确很附和男配角何清,一个初出茅庐青涩善良的大学生。余光一瞥,似乎又看见了个熟人。林深时不着痕迹的看了周行恬左手边染着红毛的演员,冷笑一声。 宋制片眼尖,他从这五个人进屋时就在观察那位林总的表情。 “嘿!”宋制片被桌子挡住的手肘推了秃顶张导一下,提醒他:“你多留意点周行恬,林总对他挺感兴趣的。” 张导性子憨厚老实,典型的只做艺术不做人,在圈子里因为性格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宋制片圆滑,能帮他兜的就兜着,常常给他提醒。这张导狂点头:“放心放心,他只要演技过得去,这个角色就给他。” 周行恬自然没放过导演组这边的动静,心中明白事情已经成了十之八九。他不禁又看了角落边那位仿佛遗世独立的林总,眼里浮上莫名的笑意。 林深时察觉到什么,抬头,恰好与那个气质干净的小演员对视,只见对面才看了几秒就慌张的偏开头,好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他突然有点想笑,到了嘴边又绷住了。 一只娱乐圈里的小白兔? 接下来的试戏表演就不那么重要了,周行恬也不是个金玉其外的花瓶,他按自己理解的剧本演了一出,上至导演,下至场务,都挺满意的。其他四个演员也很快就明白这回是没戏了,出去的时候都有些沮丧,小声的和助理抱怨。 其中一个叫关炎的性格直脾气爆,他一出去就直接怼上周行恬:“你装什么装,恶不恶心,当谁不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似的。” 周行恬依然保持着自己的清纯人设微笑道:“关哥你别生气,还有下次的。” 周围人赶紧离这俩人远远的,生怕惹火上身。关炎双手插兜,走到周行恬面前啐了他一口:“你可别在我跟前装纯,一个破角色谁稀罕,就看不惯你那股穿着学生衣服都挡不住的骚气。” “关哥,大家都是朋友,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您指教。” “你——” “再闹,你爸明天就让你回家。” 被熟悉的声音制止,关炎一反小混子的态度,窜到被宋制片搬来当救兵的林深时身边,挽着手甜腻腻的叫道:“时哥~~” 第7章 “时哥~我刚才在里面就想跟你打招呼了,怕打扰你工作,你看我乖不乖?”关炎一对上林深时,就乖得不行,丝毫看不出他刚才对周行恬的咄咄逼人。 林深时面无表情的拉开关炎的手,左移了几步,对他的行为做出评价。 “假乖。” 关炎一下子泄了气,揉着自己一头叛逆的红发有气无力的哼哼:“行吧,以后不找他麻烦了。” “听话点。” “我很听时哥话的………” 周围人被一脸委屈样的关炎惊得下巴都快掉了,特别是关炎身边刚来的助理,一个小姑娘,吓得硬是嘴张得比鸡蛋还大。她万万没想到,骂走好几个助理和经纪人,在娱乐圈日天日地,连公司老总面子都不给的关炎,居然有这么听话的一天?她看着林深时那张又帅又冷,能让人腿软的脸,心跳得跟打鼓似的——让关大祖宗跟条大型犬似的,这时哥到底是哪方人物啊……… 林深时几句话就摆平了关炎,转头看向那个被欺负的小明星。周行恬依然站得挺拔,眼睛清澈如水,一直带着友善的微笑。见他看过来,耳根红了红,依然羞涩,却也没像试戏的时候慌张的避开。 “谢谢你。”周行恬礼貌的鞠躬。 谢个大头鬼,媚眼抛得都快抽筋了,也不怕瞎。关炎腹诽道。 宋制片是何等机灵人,关炎来头不小,林深时又是这部剧最大的投资商,这两人看起来关系匪浅,当即便拍着肚子开始清场,他拉开嗓门,比场务拿着大喇叭说话声音还大:“非常感谢各位老师不辞辛苦来本剧组试戏,今天呢就先到这里,我让场务送各位老师出去,请大家先回家等消息。” 没过多久,本来还闹哄哄的候客厅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林深时等人。关炎牛皮糖似的黏着林深时,要跟他一起走。 “时哥~我爸又去陪情人了,反正家里没人,你去我家玩呗?” “不怕狗仔?” 关炎“哼”了一声:“小爷我就是来玩票的,哪里会像那些小明星一样畏首畏尾的躲狗仔。就算我上酒吧把妹,他们拍到了也不敢乱报道。”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对话让被冷落的周行恬心中有些懊恼,一直提醒自己要忍住。助理战战兢兢的拉了拉周行恬,小声的说:“咱,咱也走吧?” 不争气的东西。周行恬握紧拳头,决定再争取一下——既然金主忽视他,那他就主动出击。 于是周行恬假意上前几步给林深时鞠了一躬,抬头腼腆的笑着说:“今天谢谢您,我先回去了,再见。” 关炎瘪嘴,小声嘀咕:“要滚就赶紧滚,惺惺作态,狐狸精。” 而林深时则安静的看了周行恬一眼,似乎完全没有想留下他的意思。周行恬背对着他们,脚已经踏出好几步了。 周行恬心中有些犯怵——他也不确定这位总裁喜不喜欢包养小情人,吃不吃清纯款。但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不能在林总心里留下足够深的印象,那他可就白演一出好戏了。于是周行恬放慢脚步,希望哪怕多一秒的时间也是好的。越往外走,他的心就越沉,就在快沉到谷底那一刻,身后那道冷淡的声音终于响起了。 “对森林娱乐有兴趣吗?” 周行恬顿住,不可置信的回头,眼里满是惊讶,整个人像个问号一样杵在那儿。他的小助理也惊讶的捂住嘴巴——天!森林娱乐,林氏集团旗下的哎!他看了周行恬一眼,这家伙,果然有几分手段,真让他傍上了林总,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要红了。 林深时朝孙灼看了一眼,后者就交叉着猫步走到周行恬面前,露出完美的职业微笑:“林总挺欣赏你的,请你吃顿便饭,谈谈……跳槽的事。” 后面的事就顺理成章,林深时打发走了关炎,并叮嘱他别在圈子里仗势欺人。关炎垂头丧气的“哦哦哦”,临走时仍然犯了前科,故意撞了一下周行恬,靠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嗤笑道:“我劝你撒泡尿照照,看看自个儿到底长什么逼样。就你,歪瓜裂枣一个,也敢想着吃天鹅肉?” “做,梦。” 周行恬瞟了林深时一眼,后者正在低头和孙灼说些什么,没注意到这边,便微微一笑:“关哥的话,我真的听不懂。” 关炎“哼”了一声,走到旋转门前还回头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周行恬却不以为意,皮笑肉不笑。这点儿废话又不会让他掉多少斤肉,只要,能得到林深时的关注。 他看向因为低头而露出一截天鹅颈的林深时,眼里燃起志在必得的火光。 ——西餐厅 “你的戏还不错。”林深时抿了口咖啡。 周行恬心里打着鼓,他摸不准林总是不是话里有话,斟酌着开口:“您过奖了,我比起很多前辈来说还差得远。” “按孙灼查的资料来看,你从传媒大学毕业后就签了经纪公司。” 孙灼将一叠薄薄的A4纸轻轻放在周行恬面前的桌子上,随后便向林深时笑了笑:“林总,我去外面等。”说完,顺便带走了周行恬那个没有眼力见跟个盆栽似的杵在门边的小助理。 高跟鞋响亮的声音响了几声,包厢里就又安静下来。周行恬先是怯怯的看向林深时,得到肯定后才将目光投到那一叠资料上。 是一份签约合同,甲方已经签好了名字。干干净净三个钢笔字,笔锋冷冽有力,就像它的主人。 “您是林深时?!”周行恬突然很激动,站起来撑着桌子期待的看着对面端坐的男人。 “嗯。”林深时淡淡的应了一声——他又不是人民币,自然并非人人都认识。 林深时的冷淡并没有浇灭周行恬兴奋的火花,他坐下又站起,反复循环,激动得无以言表,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我高中的时候就知道您了!说来挺丢人的,我家里很穷,上高中家里就没什么钱了,多亏了您名下的慈善基金,我才能顺利读完高中,又考上大学。我真是,我没想到能见到您的真人,当面向您表达谢意!” 林深时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周行恬说的应该是林氏成立的助学基金。这一点的渊源他确实没想到,轻咳一声,说:“不必用敬语,我比你大不了几岁。” “那,那我叫您,叫你什么?”周行恬小心的发问,随即又自问自答。“不行不行,我不能这么随便叫你。” “我…可以像关炎前辈那样,叫你时哥吗?还是林哥……你不高兴的话我还是喊林总好了……”周行恬惴惴不安、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小鹿一样的眼睛清澈干净。 林深时的确不太能拒绝清清纯纯,带着少年气的人,抿着唇点点头,默认了周行恬的叫法。 周行恬小声的欢呼一声,二话不说将自己名字填了上去——他并不担心林深时会支付不起自己的违约金。 林氏旗下的经纪公司,可是华国娱乐圈的龙头企业。 周行恬笑得像一朵灿烂的向日葵:“能在林哥手下工作,简直是我毕生的荣幸!我一定会好好拍戏,绝不辜负您的赏识!” “嗯。” 若是关炎在场,恐怕又要嘲讽周行恬几句诸如不要脸、背信弃义的话。 周行恬还想说些什么,服务员恰好在这时候端上了牛排。林深时在饭桌上是不喜欢讲话的,打了个手势,周行恬就乖顺的安静下来。 包厢的灯光暧昧迷离,周行恬一边铺餐巾纸,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林深时。男人专心致志的切着牛排,一举一动高贵疏离。 事实上,通过助学基金套近乎这件事,周行恬并没有撒谎。甚至在高三时,他还代表本市的优秀贫困学生参加过林氏的慈善晚会——那是他第一次,踏足上流社会的乌托邦。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在台下远远的见到过这个高岭之花一般的男人,林深时。 十八岁的周行恬也不像他伪装出的人设这么天真懵懂,他从很小,就为了更好的生活下去穷尽手段。林深时确实比他大不了多少,但二十出头的青年就已经可以代替偌大一个上市集团林氏的总裁上台发表演讲,对着台下几千个观众、上百台摄像机和犀利的记者,对答自如。 众星捧月,天纵英才。 而那个时候的自己呢?他那脆弱的摇摇欲坠的家庭,父亲自杀,母亲受了刺激整个人疯掉。周行恬不止一次的觉得,自己像一只蜗牛,背着一座无法摆脱的重担,禹禹独行,狼狈不堪。 而周行恬也从未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可以和同龄人有多大的差距,坐在会场浑身发冷的他,想起了曾经看到过得一句话—— 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 暖黄的光随着舒缓的音乐富有节奏的熄灭又亮起,照耀到周行恬这里时,他移开了视线,盯着眼前切烂了的牛排。 他想,我的戏,真的很好。 第8章 饭局散后,林深时让孙灼送周行恬和小助理回他自己的公寓,自己则独自开车回公司。 夜间的风很凉爽,林深时摇下了车窗,透过狭小的空间观察着这座城市夜里的光怪陆离。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流光溢彩的霓虹,没有人能从这样一双深邃的眼睛中猜到什么。 解除静音的手机响起了舒缓的手机铃声,林深时皱起眉头,纠成一个小小的川字。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 一百个未接来电,差点把他的手机打关机。 但简鹿很少有这么烦人的时候,响到最后一声时,林深时还是接起了电话—— “深时……深时我好难受……我要死了……” “你再不回来……我要死了……” 话筒里的声音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像是喝醉了酒在说些胡话。林深时讨厌醉汉,拇指移到挂机键正准备按下,那边的声音卡了卡,突然换成了一个沙哑粗糙的女音:“林先生,简先生烧得厉害,怎么都不肯去医院,您能回来帮个忙吗?” “知道了。” 是家里请的保姆。林深时挂断电话,白藕似的手腕搭上方向盘,油光呈亮的皮鞋踩下油门。黑暗中,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 ——对月别墅 简鹿迷迷糊糊的赖在客厅,坐在一堆瓶酒瓶中间,一身的酒气。他抱着林深时睡觉用的枕头一直蹭,嘴歪咧着,一串涎水濡湿在柔软的布料上,那一团就显得颜色更深一些。保姆大婶眼巴巴的守在大门边等林深时回来,一边担忧的看着简鹿一边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的祈祷:“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林先生一路上平安,有林先生在,简先生就好了。” 念叨了十几分钟,大婶期盼的当家主心骨披着一身月光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走的不疾不徐。 她颠着外八字赶紧迎上去:“先生你可算回来了,简先生烧得厉害。” 林深时问:“怎么回事?” “哎哟,可不得了。我按您的吩咐两天上一次门来做清洁,今天下午,大概是六点钟的样子吧,刚一进门儿就看见一地酒瓶子,简先生倒在沙发上。我原以为他只是喝醉了,没想到烧得满脸通红,嘴里还说着胡话——” “为什么不叫120?”林深时打断保姆大婶的絮叨。 “我想着您往常这个时候该在应酬,就先打了小少爷的电话,小少爷说,不能打120,打了120被记者发现会乱说的。他让我别来打扰您,说简先生只是普通的发烧,不严重。可这时间越长我越心慌,简先生又吵着要手机,要给您打电话。不过……您一直没接。”保姆大婶说完,小心的观察林深时的神色。 “谈生意,关机了。”林深时言简意赅。 “那,现在怎么办啊?体温计测出来快40°,不会烧坏吧。”保姆大婶担忧的看着靠在茶几上歪歪斜斜不停说着胡话的简鹿。 林深时径直走过去,单膝蹲下来,冰凉的手指搭上简鹿烧得通红的额头。高烧的人发汗多,湿哒哒的,简鹿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水归成一揪儿一揪儿的,贴在小麦色的脸上,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他好像是感受到了额上的冰凉,整个人往林深时那边靠,嘴里还嘟囔着:“深时……深时……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林深时总也不可能看着简鹿烧死在这儿,吩咐保姆道:“搭把手,我把他送医院去。” 保姆“哦哦”应了两声,她力气大,夹住简鹿的两个胳膊,那个枕头便掉了下去。简鹿手支着,像个稻草人,半闭着眼睛,眼泪当场就下来了:“枕头,给我枕头,我要深时的枕头!” “不要抢我的枕头!” “别闹。” 林深时轻喝一声,脱了西装,将衬衫往上挽了一转,露出一小节白腻得活像玉石的小臂。林深时张开手,简鹿抽抽鼻子,闭着眼倒在他怀里,这下终于不哭也不闹了。 林深时往后仰了仰,借力将怀中比他还要高一点儿的简鹿由抱改为扶着肩膀的姿势。临出门前吩咐保姆大婶说:“把屋打扫干净。” 末了,顿了顿又补上一句:“那个枕头,扔掉。” 林深时嫌恶的目光只扫了一下摆在地上,浸这几块口水渍的枕头,再没给多的表情。 保姆大婶拍着胸口:“是,您放心,家里卫生一定做好!林先生路上小心!” 深夜,万籁俱寂,城市中早九晚五工作的人们大多已经睡下,医院里却仍旧灯火通明。 林深时从不吝啬钱财,即便他并不喜欢简鹿,也仍然给他开了间vip。大夫急匆匆的来,挂上水又急匆匆的走。查房的小护士拿病历本挡着脸,葡萄似的水灵灵的大眼睛害羞的看着林深时,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其他小姐妹们分享,枯燥的后半夜就又多了几分谈资。 来来去去几拨人,折腾了得有半个小时,病房里才安静下来。林深时懒得守在病床边,抽出纸巾擦了擦一边的沙发床,安安静静的坐下来。病房里静得只有简鹿迷糊的呢喃,无一例外都是在喊着林深时。 简鹿躺在宽阔的病床上,睡得却并不安稳。他浓密的眉毛时而皱起,时而放松,额头也一直细细密密的发着汗,好像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手一直攥着床单,抓出漩涡状的褶皱。 简鹿的确在做梦,他感觉自己所在的时空不断的跳跃。一会儿是初见林深时的惊艳,一会儿是大学里酸涩的暗恋,一会儿又是刚结婚时的欣喜,更多的,是婚后无尽的等待和被抛弃。光怪陆离的时光片段像一个不停旋转的万花筒,让简鹿目眩神迷。脚底像踩着不实的棉花,上一刻正飘在空中,下一刻又立马要掉进深渊。 寂静的深夜,一人安稳入睡,一人困于梦魇。 天光乍破,晨曦透过蓝色的窗帘洒在病床的尾部,带着青草和露水的味道。简鹿捂着头,眩晕感逼得他一阵抽痛。他睁开眼茫然的看着简洁的摆设,好一会儿才隐约想起这里是医院,那送的人是谁……… 简鹿捂着酒后爆炸欲裂的头,慢慢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 他一扭头,就看见了躺在小床上睡得安安稳稳的林深时,一种惊喜的笑容绽放在平淡无奇的脸上。 会不会,哪怕只有一点儿,深时会是在乎我的?简鹿乐观的想,不然他为什么还是回来了,并且亲自送他来医院?晚上,也是深时守的夜吧。 简鹿非常擅长为他那段无望且悲哀的感情开脱,像极了精神胜利法的阿Q——他总是乐于活在自己的解释中。 简鹿轻轻的掀开被子,光着脚踩到冰凉的瓷砖上,冻得他倒吸一口气。蹑手蹑脚的走到林深时面前,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就怕打扰到那个熟睡的人。他搬了个小马扎,屁股肉深深地勒到夹缝里,像上刑似的,滋味着实不怎么好受。但他心里,却因着林深时美好的睡颜而软成了一汪水,痴痴的笑。 林深时睡相很好,平躺在床上,呼吸均匀,也不像大多数男人那样打鼾。这个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就好像他的世界只有自己一人。简鹿趴在床沿,枕着脸心满意足的看着爱人的睡颜。空着的那只手试探性的覆上林深时露在外面的右手,粗糙的手掌下是滑腻冰凉的触感。十指相触的一瞬间,简鹿仿佛听到了冰雪消融,春鸟啁啁的声音,所有美好的词语都无法描绘那一刻的心情。 那是爱,他知道。简鹿这辈子有很多无法确定的事情,比如他不确定母亲是否真的爱他,不确定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也不确定到底是为什么林深时会选择了他,但他无比确定的一点,就是自已对林深时的爱,比盛夏七月的骄阳还要热忱,比教徒向上帝的祷告还要虔诚。 一束淡金色的阳光倾斜,简鹿趴在床边,透过暖阳去看林深时,即便闭着眼,也能窥得见极美颜色的人,沐浴在光晕中,明媚如风,和光同尘。 病人和家属的位置似乎颠倒了。这是一早进来查房的小护士看到这一幕的第一想法,她怀里揣着病历本,正打算开口,简鹿抬起头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点,他在睡觉。” 护士无奈的点点头,只好走近了小声说:“你是昨晚挂急诊那位病人?没什么大碍了,只是普通的发烧而已。下次身体不舒服不要喝酒,吐了医生一身。” 事实上检查的时候简鹿也一直扒着林深时,若不是医生眼疾手快刨开这个醉鬼,被吐一身的就得换成林深时了。 简鹿不好意思的挠头:“对不起啊,情绪有点失控,你代我向医生道个歉。” “没事,今天就可以出院了。多注意身体,年纪轻轻的。” 简鹿应答着,起身将护士送出去。刚返回来就看见坐在床边的林深时,人刚醒,表情难得的带了点儿迷蒙,和平时生人勿近的高冷脸很不一样。在简鹿的视角里,那里就像坐着一只白色的傲娇小猫,把爪子亮着。 “再多睡会儿啊?你昨晚很晚才睡吧。” “不用了。”林深时缓了缓,眼神很快就恢复了清明。穿着衬衣睡了一晚,他现在就觉得身上很不舒服,浑身黏腻腻的,特别想洗澡。 “刚才护士来了?” “嗯,护士说我没什么事,现在都可以出院。” 简鹿替他折好被子,铺得整整齐齐,力求符合林深时的审美。他还没忘记之前惹爱人生气那件事,一有机会就想好好表现表现。 林深时理了理西装上的褶子,打算回去就扔掉这套衣服。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想洗澡这上面,自动性的忽略了简鹿的言行,随口应付道:“好。” 简鹿于是赶紧收拾,其实走的急,也并没有带什么,但他喜欢这种替林深时忙前忙后的感觉,这让他意识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被需要,才有存在的价值。简鹿深谙此法则。 第9章 林深时载着简鹿驱车回到了别墅,保姆大婶将客厅收拾得很干净,丝毫看不出曾有个醉鬼瘫在这里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栀子花的清香,是保姆大婶为了驱散酒精味摆上去的一盆栀子——她知道林先生不喜欢人工香精的味道。 勉强满意的林深时迫不及待的迈开大长腿,直指浴室。简鹿在他身后喊了好几声也没应,泄气的坐在地摊上的垫子。 “深时还在生气吗………怎么办。” “唉……” 耳边是人上楼的脚步声,简鹿心里乱糟糟的,思绪不断往二楼浴室的方向瞟,要不……… 林深时当然没有生气,他甚至已经记不得前两天的争执里和简鹿说过什么话。唯一记得的就是洗掉身上的味道——他凑近袖口闻了闻,一股子酒味。 林深时三下五除二的脱了衣裤,躺进放满水的浴缸里,就像陷入了大海,清水微冷的触感让人十分受用,眯起眼睛享受这片刻的安宁时光,像一只慵懒的波斯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偏爱冷水澡,即便是大冬天也喜欢冲冷水。林深时认为冷水可以让脑子时刻保持清醒,保证工作效率。 水流像一双富有技巧的手,轻柔的按摩着林深时白皙细腻的肌肤。白色的浴缸壁衬得那身皮子白得能反光,几颗水珠在一字形的锁骨里滚来滚去,最终汇成一滩水洼。泡了十几分钟,林深时便站起来擦拭身体。 落地镜里的背影修长性感,宽肩窄腰,翘臀长腿;那对比翼若飞的蝴蝶骨,和后腰上被称为“维纳斯的酒窝”的两点凹陷,更是令人血脉偾张。若是这时候有个画家或摄影师在这儿,必得跪下来感叹上帝,疑问他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按着标准比例长成的美人。 简鹿吞着口水,透过一点儿缝隙偷窥着这样一幅活色生香的美人出浴图。他举着手机的手一直在抖,按了半天拍摄键硬是没偷拍到一张清晰的照片。当下便有点恼怒,干脆把模式调成了录像,记录下了这一段美艳的视频。 视频里的人在开始穿衣服了。 估摸着时间,简鹿念念不舍的按下终止键,抱着手机偷偷离开浴室。 满脑子都是喜欢的人诱惑的模样,简鹿笑得一脸痴汉,下脚都是晕乎乎的。也好歹是没踩空楼梯,否则刚出医院就又得进去了。简鹿刚坐上沙发没多久,林深时就穿着一身和往日斯文禁欲风格完全不同的休闲服,像模特一样走出浴室。 初秋的天气不算太热,正适合穿风衣。米白色的风衣下摆直到膝盖,浅蓝色的牛仔裤衬出一双比例优越的美腿——很多人腿长全靠身高堆,而林深时不仅高,小腿还要比大腿长一截,就显得整个人格外高挑,比之男模也毫不逊色。他个子高,身材好,随便一件衣服也能穿出衣架子的感觉——孙灼还当着其他董事的面开过玩笑,说公司旗下的男装品牌哪儿还用得着找明星代言,直接让林总上去拍广告就是了。 林深时缓步走下楼梯,抬起的每一脚都像小猫爪踩在简鹿心上似的,浑身酥痒得不行。究其原因,是林深时大学毕业后就很少这样打扮。他总是认为每个人在人生不同的阶段应该有不同的表现和风格。比如男孩可以穿球鞋,背着超级英雄的书包;少年则应该一身干净的衬衫,拥有独属于这个年龄段的青涩感;而像他这样已经进入社会的工作者,就要西装革履,严谨端庄。 所以即便是简鹿,也是第一次看到27岁、成熟理性的林深时,穿得像一个大学生——像八年前简鹿初见他时,那种干净和令人心动的感觉。 八年前的简鹿,同样的自卑,同样的普通,把他放进学生堆里,除了身高凸出,就再也没有任何记忆点。 那个时候他大二,在同级的同学眼里,评价就是大高个,老实人,名字挺好听的。所谓老实,就是看简鹿脾气好,把自己的事都丢给他做,闯的祸都给他背锅,末了最多不过拍个肩膀,敷衍的说一句“谢了兄弟,够义气”——女生是不找简鹿帮忙的,她们更喜欢长得帅的小哥哥,比如………那个开学头一天就被传爆整个Q大的大一新生,林深时。 简鹿是在宿舍泡脚的时候听几个室友提起这个名字的,他上铺的小胖抓了一把瓜子壳让简鹿帮他扔掉,顺口问了一句:“哎简鹿,你知道那个大一的林深时不?” 简鹿接过瓜子壳丢到脚边的垃圾桶里,摇了摇头:“不知道。” 小胖躺回床上,压得整张床嘎吱嘎吱响,像马上就要闪架了一样。 “我听那些女生说的,据说是个高富帅。真羡慕,我爸当年咋就没去山东挖煤给我整个矿。啧啧啧,这人和人就是没法比。” “还好吧,他名字挺好听的。”简鹿双脚互相搓着,荡得塑料桶里的热水哗啦响。 寝室长恰好进来,听到他们的对话开了个玩笑:“哎小胖你别说,我听你喊完林深时又喊简鹿,突然想起了一句诗。” 简鹿抬起头好奇的看着他:“什么?” “就李白的那首啊!” “林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简鹿不自觉的念了出来,寝室长拍手笑道:“对对对,就是这首,林深时见鹿。一个林深时,一个简鹿,别说,你俩还挺有缘分。” “得了吧,人是富二代呢,能跟简鹿有啥缘分。”小胖磕着瓜子不屑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简鹿竟然将这番话牢牢记住了,并且对林深时产生了一点兴趣,想知道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初遇来得很快,甚至让简鹿有点猝不及防。直到现在他都记得,那一天的天空有多蓝,碧盈盈的在他记忆里蓝了那么多年。 “简鹿你快点的啊,怎么还没回来,哥几个都快渴死了。” 老旧的诺基亚里传来小胖失真的埋怨,简鹿在午后的大太阳下提着两大袋子饮料,晒得满头大汗。 “知道了,马上回来,不好意思啊排队排久了点儿。” “赶紧的,磨磨蹭蹭的,快点昂。” 简鹿“嗯嗯”着应付,没注意到前面地上有个台阶,脚下一空整个人往前扑倒,手上的诺基亚和饮料都飞了出去,咕噜噜的滚了一地。 简鹿实实在在的摔了一跤,摔得有点懵,太阳明晃晃的照着,耳边是一些路人憋不住的笑声。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个子高原来真的容易摔倒。” “哎你小声一点,走啦走啦不关我们事。” 简鹿摇摇头,爬起来蹲着——他摔到膝盖了,一时间疼的站不起来。路过的人也没有来扶他的,远远的站到一边看热闹。在大庭广众之下摔了个狗吃屎,简鹿窘迫得脸和耳朵都烧得火辣辣的,他的难堪在这一刻无所遁形。 一道影子投了一下,挡住了刺眼的眼光。一只手在太阳下白得反光,握着那个摔得翻了盖的诺基亚,声音淡淡的,却清透得很。 “你的手机。” 简鹿抬头,觑着眼睛顺着那只手往上看,那个人逆着光,站得笔直,像雪山上的松,清冷倨傲。 在那一刻简鹿失了声,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这个人——单单诸如“美”之类的字眼,完全无法准确的描绘出这个人的颜色。 周围嘲笑他的声音也停住了,都呆愣愣的看着那个人,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一个激动的女声大喊出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他他,他就是那个林深时!” 简鹿猛的回神,林深时………他就是……林深时? 真的,真的好好看…… 林深时似乎有点不耐烦了,拿着诺基亚的手动了动,简鹿目光被吸引,低头去看——白皙的手背才被阳光晒这么一会儿,就微微的泛着红。他赶紧伸手接过手机,紧张的说:“我,我叫简鹿!” 刚说完,简鹿就悔得肠子都青了。正常人不是应该先说谢谢吗!怎么自己这么犯糊涂啊! 林深时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收回了手,随后便转身离开。简鹿看着那道清逸的背影,心中一阵怅然若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失落情绪。 回到宿舍后小胖和其他室友竟没有责怪他回来得晚,而是凑上来打听。 小胖:“哎哎哎,同学群里说看到你和林深时在一起哎,真的吗?他长啥样啊,真像班花说的那么好看?” 简鹿将两袋饮料放到桌上,余光瞥到了小胖发着光的电脑屏幕,一群人刷着屏,聊的无非就是刚才发生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简鹿突然很不想从小胖或者其他人口中说出林深时这三个字。那么,那么特别的人,怎么能被这些人随便乱说呢……… “问你话呢!”小胖提高音量,隐隐的有些怒气。 简鹿低下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看着手心里报废的诺基亚,默念了一句林深时。 第10章 “深时,你这是要去公司?”简鹿从回忆里抽出神,看着林深时走到跟前,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不去。” 简鹿泄气的往后瘫在沙发上,其实他心里很清楚,林深时是不会穿得这么休闲随便去公司的,但他想,去公司总比……出去见其他人好吧。 林深时走到门口的落地镜旁,开始整理行装。他低着头,从简鹿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那一半精致的侧脸。 林深时的长相是冷艳绝尘的,漂亮得近乎张扬。可他性格冷淡,不假辞色,言语动作间拒人千里,生生将这份张扬压下去。这样的气场,只让人觉得他就如出世之人,不可冒犯。唯有右眼眼尾处那颗小小的红痣,凑近了仔细看时,才能窥得清冷眉眼里的一丝媚色。 简鹿吞了口口水,喉结痒得不停滑动:“那在家还是出去啊?” “出去。” “出去啊…出去见谁啊?” “程冬青。” 简鹿心里挫败得要死,他弹起来端正的坐着,偷偷瞄了落地镜里自己一眼。 啧,挺帅的啊,精精神神的,难道还比不过那个什么万年青? 安静的室内接连响了好几声微信提示音,简鹿赶紧掏出手机,打开聊天界面一看,干干净净,一个小红点都没有。林深时拿着手机略带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的烧还没退?” 简鹿尴尬的将手机塞到屁股底下,扭捏得像个小姑娘:“咳……那个,联通公众号喊我交话费。” “嗯。” 林深时划开屏幕,是程冬青发来的地址,顺带几句插科打诨的话。 程冬青:这次讲点义气啊,就当补偿我那颗被你伤透的心。 程冬青:带你这个老干部见见世面,我们年轻人请客谁请吃饭,来我这儿,有好玩的~ 程冬青:再放我鸽子就把你剥了衣服洗白白,炖汤喝。 简鹿探着头,试图窥探一二,不料动作太大,整个往后倒栽下去,脑袋瓜砸在地板上,响亮的“嘭”了一声。 “嘶——”简鹿靠着沙发背揉着脑袋,他感觉头顶已经起了一个大包。 林深时收回手机,顺手从柜子上摸了瓶云南白药丢给简鹿,临出门前不咸不淡的嘱咐了一句:“小心脑子。” 林深时一走,简鹿马上站起来冲出门打了个出租车,拍着座椅激动的说:“师傅你就跟着前面那辆车,一直跟着就行。” 司机提档,问:“你是警察?” “不是。” “那是侦探?” “呃,也不是。” “那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跟踪别人,你想坐牢我不想,快下去。”司机黑着脸打开后车门,催促着简鹿下车。 简鹿急了:“前面那车里的是我老婆!” 司机了然,打着方向盘追了出去。 “哦,捉奸嘛,你早说呗。坐稳了啊,走着!” 简鹿坐在劣质的皮座椅上,手指甲抠着破了皮的边缘,眼神阴森森的看着跟他吹牛侃大山的司机。 林深时手搭在方向盘上,看了一眼后视镜里那辆鬼鬼祟祟一直跟在后面的出租车,冷笑了一声。 两辆车先后停在一家高级会所门口。 程冬青迎出来,打开车门,用手给林深时挡着,一派绅士作风。 “你知道我不喜欢这种地方。” 林深时坐在驾驶座上,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他本来以为程冬青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在他面前乱来,没想到这人玩得倒是越来越疯了。 程冬青被他看得犯怵,弯下身嬉皮笑脸的哄道:“阳春白雪看多了不也得试试下里巴人的玩意儿吗?放心,我没请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挺正经的。” “你最好是。” “我当然是。”程冬青搭上林深时的肩膀,被后者冷着脸抖下,他也不生气,吩咐服务员把车停好,自个儿乐颠颠的跟在后面。 简鹿和司机在后面将二人的动作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看你有点危险。”司机回头可怜的看了简鹿一眼。 “要你管,与你无关!” 简鹿愤愤的付钱下车,看着两个人勾勾搭搭的(程冬青单方面的骚扰)进了旋转门,气得他脸色发绿,恨不得立马冲上去撂倒那个奸夫。 “先生请问你有预约吗?或者是会员卡?”两个保安伸出手拦住气势汹汹的简鹿。 “前面的也没拿卡,怎么就进去了!” 面对简鹿的质问,刚才去停车的那个服务员上前礼貌的笑了笑:“因为这个会所就是程老板开的,您见过,员工拦老板的吗?” “我,我,反正我今天要进去!” “先生请您不要激动,不然我们要报警了。” 服务员笑着往后退了几步,换成两个保安站上来,看上去一脸凶相。 简鹿背后发毛,心里打鼓,抬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已经找不到林深时了,只好垂头丧气的离开。 “要不……在外面等着吧。” 简鹿叹了口气,四处张望,找了个正对面的奶茶店。他就不信了,一直守着,还守不到深时?! “刚刚那就是你丈夫吧?嗯,挺壮,挺精神。”程冬青评价道。 “和你无关。” “你对我真的是好冷淡哟,”程冬青恶寒的捏了个兰花指,“深时哥哥给人家笑一个嘛~” 林深时停下来,极其严肃正式的看着程冬青:“你出殡那天,我会笑得比你父亲的私生子还开心。” “咳,呃,错了错了。”程冬青背着手,跟个小学生认错似的。 “我相信我要是死了的话你还是会哭得很伤心的对吧?” 林深时转身,懒得再给他眼神。 这个会所叫“醉生梦死”,程冬青名下的产业。装修风格秉承了他一贯的审美,骚包得不行,灯光又暗又暧昧,就跟进了盘丝洞似的。来来往往的女客人见着林深时就像见了唐僧,眼珠子都快黏在他身上了。 “找个富婆呗?我这儿的女客人个个都有钱,就是寂寞,最爱你这样的帅哥,盘靓条顺的。”程冬青狗改不了吃屎,嘴巴一刻不犯贱就不好过。 林深时皱着眉,把手抄到风衣口袋里一声不发的往前走。一路上他觉着自己就像在裸奔,随时都能被一群眼冒绿光的女人吃下去。 “到了。” 程冬青在三楼走廊的尽头停下,拍了拍林深时的肩膀,几下按开密码锁。 门一开,里面坐了六七个人,男的女的都有,扔骰子玩扑克,还有喊来的陪酒小姐捏着嗓子唱歌,闹哄哄的。这些人倒还挺热情,招呼着程冬青和林深时坐。程冬青混不吝,随便找了个女的身边坐下,摸着人小手亲了一口。 林深时眉心的川字就没消过,那些人的招呼他也没回应,就近坐到靠门边的地方,离这群男男女女远远的。 “这就是林总啊,果然名不虚传。这要是走在街上,我肯定还以为是哪个明星。”一个四眼仔盯着林深时笑眯眯的,而林深时只觉得对面笑得比程冬青还恶心。 程冬青踢了他一脚,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知道是林总还乱讲,小心我抽了你的皮。” 靠在程冬青怀里的女人拿涂得色彩斑斓的指甲戳着他的胸口,轻声哄道:“好啦别生气,小四儿也不是有意的,他又没什么见识。” 林深时冷眼看着这群群魔乱舞的人表演,心中厌恶得不行。虽然在座的并没有人在吸烟,但他就是觉得鼻腔里呛得很。这些人虽然闹腾,不过碍着林深时的名头在那儿,都收敛着不敢太过分。他就那样生人勿近的坐在门边,浑身散发着冷气,也没人敢像小四儿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招惹。 程冬青一直留意着林深时,注意他的表情。说实话他对于今天把人连哄带骗弄到这种……比较偏□□的场所,心里还是很怕的。 为了报复一下鸽子行为,这样做……会被林深时拉黑吗?程冬青惴惴不安的想,一旁的女人一个劲儿的往他身上扒,更让他烦上加烦。 “Abby你能别跟个树懒似的赖我身上吗?”程冬青黑着脸把怀里的Abby推开,“离我远点。” Abby嘟着嘴往小四儿身边靠了靠,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身边空出一大块,程冬青总算舒服了点,用力的吸了一口气,还没等吐出来,就看见林深时站起来要出去,这一口气一下子就没吐出来,呛得他满脸通红。 “咳咳咳,深时,咳,哎你等等我。” 程冬青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跟着追出去,跑了几步又回过头呵斥房间里的人:“滚滚滚,赶紧都给我滚。一群丢人现脸的玩意儿,滚!” 这下子是彻底安静下来了,没人敢再说话,收拾收拾夹着尾巴都准备走,只有Abby和小四儿稳坐着,带着莫名的笑。 程冬青一路追到洗手间,看到林深时拿洗手液搓着白生生的手。他松了口气,轻轻走到林深时身边赔笑道歉:“别生气了嘛大老板,回去我就把这儿关了,保证你以后就是想来,都没地方。” 林深时不理他,抿着唇用力的搓手,搓出一堆白色的泡泡。 “理理我嘛~洗手液有什么好玩的,你要是喜欢,我去国外给你亲自代购泡泡最多的洗手液,这种脏脏地方的东西怎么能随便用。”程冬青大着胆子拧开开关,冲干净林深时一手的泡沫。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带着洗手液的淡淡香味,在暖黄的灯光下像两块莹润的玉石。 程冬青看得自己那两只猪蹄子蠢蠢欲动,他赶紧按耐住心中那股想握住那双手的冲动,呵呵干笑道:“你看,都说了不用洗嘛,手都快搓红了,让我多心疼啊。” “程冬青,”林深时收回手,扭头定定的看着他,“你不觉得你很恶心吗?” 第11章 “程冬青,你不觉得你很恶心吗?” 面对林深时的质问,程冬青愣住了。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冷冰冰的人很少给他其他的情绪,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嗯”。 现在……这个人在问,程冬青,你恶心吗。 “恶心啊,试问谁不知道我程冬青最恶心了。”程冬青笑嘻嘻的,“不过你别吃醋,我只对你一个人恶心,其他人想要,还没这个待遇呢。” “不需要。” 林深时不想再和这个无赖周旋,烘干手就准备离开。程冬青赶紧两步跨到洗手间门口,用手拦着不让他走。 “带我上嘛~我今天给你当司机,当保安,当一天的免费劳工怎么样?高尔夫台球保龄球随便你选,多高端的场所我都给你包下来,别生气了嘛~” 程冬青把姿态放得很低,一直嬉皮笑脸的赔罪。林深时完全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为了避免在程冬青身上浪费多余的不必要的时间,他只好默许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之前的房间,门虚掩着,隐约的听到里面传来什么声音。 “我不是让他们都走了吗,你躲我后面,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程冬青脸色阴了下来,把林深时护在身后。屋里的声音越来越响,听起来还不止一个人。 “别动!” 程冬青打开门冲了进去,还没看清情况就先气势汹汹的吼了一句,门边的两个身影停了一下动作,随即又抽动起来。 林深时被程冬青堵在后面,看不清里面什么样,只听得到有个熟悉的女音娇媚的喘了几声,甜腻的叫程冬青和自己的名字:“嗯哼~程总,一起来啊~” “啊哈~林、林总也来吧~” 程冬青脸色大变,回头想挡住林深时的视线却晚了一步,顶棚最亮的灯被打开,将男女之间那点子欢爱之事照射得无所遁形。 小四儿抱着Abby挺动,两人白花花的身体麻花似的缠在一起,丑陋的生殖器露在外面。他们就在林深时刚刚坐过的沙发上□□,黑色的皮革上赫然有一滩白色的恶心液体。 林深时瞳孔放大,转身跑出房间,扶着墙捂嘴干呕,脑子里自残似的一遍遍的播放着刚刚看到的画面。程冬青懵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用力把门关上,将那对狗男女恶心的声音隔绝。 “操这两个狗娘养的!”程冬青锤墙怒骂了一句,随即到林深时身边给他拍着背,不断的安抚道:“深时你冷静一点儿,放松,放松。” 林深时呕得眼眶泛红,胃里一阵又一阵的翻腾,恶心的感觉涌上食道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舌根发着苦,连带着脑子也疼,整个人难受得快死过去。背上的手不仅没有起到一丁点儿的抚慰作用,反而让林深时抗拒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像腥臭的蛇在他身上爬行,一股寒意从脚底往头顶钻。 “要不要上医院,我马上喊人——” “滚!别碰我!” 林深时抑制不住心中的暴戾,转身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程冬青脸上,把他打得偏着头楞在原地。 程冬青不可置信的慢慢抬手,捂住微红肿的半边脸,像慢镜头一样,看着林深时收回手扶着墙离开。 他回想着耳光挥出来的那一刻,那样失控的林深时是他从未见过的——不复冷静,取而代之的是暴躁和压抑,刻在那双红色的眼睛里,让程冬青的心像地震一样剧烈颤抖。 该怎么办?程冬青开始惶恐,一股前所未有的悔意汹涌的顶上天灵盖。明明今天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只是想小小的报复一下林深时,却绝对不是现在这个结果。 有人摆了他一道。 程冬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阴狠狠的回头看着那道金属门,像是要看透门后这场□□不堪的媾和。 ———— 简鹿百无聊赖的吸着珍珠奶茶,透过透明玻璃盯着醉生梦死的大门。林深时刚跟着程冬青进去没多久,外面就下起了暴雨,哗啦啦的洗刷着街道和建筑。 喝完奶茶,简鹿咬着吸管颓废的趴在桌子上,时不时抬头看着墙上的挂钟。 这都快一个小时了………深时怎么还没出来…… “是深时!” 简鹿突然眼前一亮,掏出钱拍在桌上就站起来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还没跑出奶茶店,又折回来拿刚买的伞,打开花花绿绿的伞面,跟哈士奇似的在雨中狂奔,一路跑向林深时。 “深时深时,你先站那儿别动!” 简鹿一边跑一边大喊,路边的人纷纷侧目,跟看二傻子一样看着他。林深时靠着玻璃幕墙,情绪总算平复了些许,却还是红着眼睛。简鹿跑到跟前,一见着那双红红的像哭过的兔子眼睛,气得拉住林深时的手腕就想硬闯。 “那个叫什么万年青的是不是欺负你了?艹我看他就不是个好东西!深时你别怕,我帮你讨回公道。” 林深时没说话,轻轻把手抽出来。 简鹿快心疼死了,他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委屈的林深时啊。 “你不想去就算了,我们回家吧。”简鹿小心翼翼的,“走吧?” “嗯。” 林深时应了一声,抬脚走进雨幕里。倾盆的雨水几秒钟就将他浑身淋得湿透,轻薄的风衣打湿后紧紧的贴在身上,显出流畅性感的肌肉线条。简鹿赶紧打着伞跟上去,试图用188的身体挡住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 彩虹色的伞往林深时那一边倾斜,替他遮住风挡住雨。 回去的路程是简鹿在开车,林深时安安静静的坐在后排,黑色的头发丝往下滴着水珠儿,一挨到车里铺的毛毯,便悄无声息的渗入。 到嘴的话犹犹豫豫的又吞回去,如此反复了好几遍,简鹿才鼓起勇气,盯着车内后视镜里那个愈发沉默的人,小心的说:“我不是……故意跟踪你的,只是恰好,恰好来喝奶茶遇到的。” “嗯。” “你在里面没受委屈吧?” “没有。” “谁要是欺负你,一定要跟我说!”简鹿激动的扭头去看林深时,浓眉大眼的加上那一身体格,不知道的人真以为他有几把刷子。 但林深时很清楚,简鹿就是白长了那么大的个子,平时看着还挺能撑场面,关键时刻不中用。他脱了湿透的风衣外套,随手放在一边,仰躺着闭目养神。简鹿不敢再打扰他,回过头专心的看路。 一路无话。 一回到别墅,简鹿就忙前忙后的,先把林深时换下的一套衣服放到洗衣机,马上又跑到厨房准备做碗姜汤给淋了雨的爱人驱寒。 “我不喝,不用做了。” 林深时只围了一条浴巾,整个上半身暴露在空气中。他虽然白瘦,却不羸弱,六块腹肌排列整齐,腰腹两边的人鱼线斜着滑进三角区。一身肌肉漂亮又不夸张,是时下最流行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款。 简鹿边吞口水,边悄悄摸了摸自己软绵绵的肚子。 …………为什么没有肌肉! 简鹿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另一只手连勺子都握不稳,“哐当”一声掉到地上。 林深时擦着头发上的水,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简鹿。 简鹿害怕的转过身偷偷撩起家居服的一角,惊恐的看着一点肌肉线条都没有的小麦色的肚皮。他回想起刚刚深时那一眼,总觉得这是在嘲笑自己胖。 简鹿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打击,不甘心的又盯着林深时的腹肌。 “你在看什么?” “腹肌。” “………” 林深时觉得再跟这个弱智说话自己也要降智了,今天上午在醉生梦死看到的东西让他现在脑子都还一跳一跳的痛,也没什么精力应付简鹿,干脆选择无视那奇怪的视线,上楼去休息。 简鹿的姜汤已经熬好了一半,但林深时眼神都不给一个,他也只好停了火把锅里的东西倒掉。 他一个人在客厅待了会儿,始终不明白林深时一个天天坐办公室的人是怎么有功夫练出六块腹肌的。 而自己却…… 简鹿又看了一眼平平坦坦的肚子,心中的挫败感越来越深。 明明上大学的时候是有的啊………怎么现在就没有了…… 这种落差就好像发现甜美可人的妻子,新婚之夜突然掏出家伙什,而且还比你的大。 简鹿原地自闭了一会儿,随即又喜笑颜开。 没关系啊,反正深时也不喜欢碰我身体,我有没有无所谓,深时有就行了! 想通了的简鹿屁颠颠的跑上楼,快到主卧时就放轻了步子,小声的走进去。 林深时已经睡着了,但睡得并不安稳,白皙的脸透着不正常的红晕,眉毛也一直纠着,从额头一颗颗的冒出冷汗。 “也不知道深时在那里面到底怎么了,一出来就这么反常。”简鹿心疼的小声嘀咕,去浴室打湿块小毛巾,轻轻的给林深时擦去汗水。 冰凉的毛巾敷上微烫的额头,睡着的林深时总算舒服了一些,无意识的呢喃着梦话。简鹿蹲着把耳朵凑过去,耳唇都快贴上那片柔软的唇了,也依旧什么都没听清楚。 但看这样子,好像是在做噩梦。 简鹿脱了鞋,小心的钻进被子,像抱小孩一样把林深时轻柔的抱在怀里,给他拍着背,动作极其熟练。 第12章 “时时,妈妈给你请了弹钢琴很厉害的叔叔哦,等你学会了给妈妈谈小星星好不好~” 梦里的母亲还很年轻,一张不用保养也光鲜亮丽明媚可人的脸。八岁的林深时穿着英伦风的小马甲小短裤,漂亮的小脸蛋上挂着一点点的婴儿肥,乖巧安静的坐在小凳子上。 林母——本名许因,蹲下来给儿子系好鞋带,顺手打了个蝴蝶结,捏捏弹性十足的脸颊:“我们时时是个小帅哥对不对~”说完,“啵唧”亲了一大口。 八岁的林深时,比起成年后更无法招架跳脱的母亲,被亲妈像玩芭比娃娃一样□□。就是上了车,也要抓着他软软的小手翻来覆去的捏。 “到啦,”许因高高兴兴的将儿子抱下车,“要听老师的话哦!” 林深时在妈妈的怀里别别扭扭的——八岁为什么还要像小baby一样被抱着? “真可爱,以后就由叔叔来教你弹钢琴咯。” 说话的是个三十出头,戴着金边眼镜,站在一簇开得旺盛的菊花中、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男人。但林深时不喜欢他,直觉让他避开了这个男人伸过来要摸他头的手。 那个男人微笑着收回手,自我解嘲道:“看来是我长得太凶,小时不喜欢。” 许因将林深时放下,笑道:“宋老师哪里的话,时时认生而已啦。”她又蹲下来,摸摸儿子的小脑袋:“时时,去宋老师那边哦,晚上妈妈再来接你。” 林深时抿着小嘴,并不想过去所谓宋老师那里。宋徽却主动上前,蹲下来和小孩儿平视:“不要紧张,我叫宋徽,你可以叫我宋老师,或者直接喊名字。毕竟比起师生,我更想和小时做平等的朋友呢。” 他的金边眼镜反着光,虽然笑的很真诚,但林深时就是无法对他有任何的亲近和好感,他觉得这个人就像一只流着腥臭唾液的蛇,咧开嘴笑得再开怀,也只会让人觉得阴险狡诈。 许因倒是很放心宋徽,将儿子交给他后就坐上车去赴其他太太的约。林深时一声不吭的跟着宋徽参观他的房子,大且极富艺术气息,每条走廊上都挂满了各个流派的画。不知道的人咋一看,还会以为眼前这个和眉善目的男人并非钢琴家,而是个画家。 宋徽好像能看穿林深时的所见所想,半开玩笑的说:“画画的话,我也会一点,有空可以给小时画一幅人像,当做礼物好了。”说完,伸出手想去牵他。 林深时一个错步避开了,他的左边挂着一幅没有署名的人物画:一个小孩儿没穿衣服,□□着躺在撒满阳光的窗台上,背后是成片的向日葵。 宋徽注意到他的目光,也跟着去看,随即笑了笑:“这是我一个朋友画的,非要送给我让我给装裱好了挂上。怎么样,还不错吧?” “我不喜欢。”林深时移开视线,小小的包子脸冷着,已经可以初步窥见日后的霸道冰山气场。 “没关系,画不重要。今天以及未来的一段日子里,需要我们非常重视的应该是这个伙计,”宋徽领着小孩儿到了一间琴房,指着正中央的一台白色钢琴,“还不错吧?想先去尝试尝试吗?” 林深时走过去,八岁的男孩子还不是很高,站在地上将将冒过琴键部分。他围着钢琴绕了一圈,发现地毯上有挪动过的痕迹。抬头看了一眼周围,房间空旷,采光很好——大部分来自于整整一面墙开成的落地窗。 “好咯,来坐好,我先教你认音阶。” 宋徽把林深时抱上长凳,自己则紧挨着坐在一边,一只手揽过小孩儿肩膀,大掌包住白白嫩嫩的小手,带着他一个一个的弹着黑白键。 林深时的手被他抓着,浑身有点不自在,他又想起了那副画,不舒服的感觉从脚底直往上涌。这时键盘流泻出的清脆琴声恰到好处的转移走了林深时的注意,他开始专心致志的记下音阶。宋徽居高临下,低头时总能看到小孩子白皙的后颈。 他在心里轻笑了一声,这个孩子还真有意思。 林深时在学东西上很有天赋,宋徽只弹了一遍小星星,他就能一个音都不走的复制下来。即便这只是简单的入门级曲子,也仍然让宋徽大为震惊,惊讶的对他说:“你是我见过学琴最快的孩子,很多五六岁就开始弹琴的也不见得比你弹得更好。”说完,又遗憾的摇了摇头:“可惜了,应该更早就开始学习的。” 林深时看着自己虚放在琴键上的手,并不排斥这种创造的愉悦。音乐是神奇的,本来只是为了满足天马行空的母亲一时的心血来潮,弹完这首曲子后,他却奇妙的爱上了抚摸黑白琴键的感觉。 宋徽一眼就明白这小孩在想什么,温柔的说:“其实只要你喜欢音乐就好,按你的人生轨迹,应该会继承你父亲的公司,成为钢琴家应该不在你的计划之中吧?” “还好。” “你妈妈说得没错,你比普通孩子要早熟很多。”宋徽扶了扶眼镜,“和你交流就像在和一个有自我思想的成年人对话,很愉快。” 从进门到现在一共只说过两句话六个字的林深时:“…………” “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当你的同龄人还在看变形金刚猪猪侠的时候,你已经可以独立的完成一次二元一次方程的计算。” “是三元二次。”林深时木着一张小脸纠正。 “好吧,是我不严谨。给你道歉,小神童?” 林深时摇摇头,小拇指轻轻按了一下白色的琴键,一道低沉的钢琴音响起,仿佛在催促宋徽别废话,赶紧教。 “OK,还想学什么?我觉得你可以稍微尝试一下比小星星难一点的曲子。”宋徽摊了摊手,他对这个聪慧过头的小孩儿毫无办法。 林深时看了一眼立着的曲谱,随便指了一首。 梦里的时间没有明确的计算单位,一下子好像就从这个时间加速到另一个时间,从这个场景转换到另一个场景。做梦的人意识是沉睡且模糊的,但那双隐藏在金边眼镜下深沉的眼睛却深刻的印在林深时绵密的梦境中,挥之不去。 发掘了儿子在钢琴上的天赋,许因高兴的到处炫耀,逢人便拉出她的时时大夸特夸。只要林深时在场,听到妈妈这样不留余地的夸奖,脸总是会红得像小番茄,熟透了随时能咬一口那种。不提宋徽到底是个什么人,他的钢琴水平和音乐造诣的确非常高,且毫不保留的全部都教给林深时。 在儿子只学了一个月钢琴就在学校拿下了小学组文艺比赛头等奖的前提下,许因主动向宋徽延长了林深时学琴的时间,高兴的跟牌局上的太太们炫耀:“宋老师每次都夸时时弹琴很厉害呢,说他以后可以当钢琴家。” “呐这就真的很羡慕林太你了,不过呢你们家老林打的江山,迟早要给时时继承的咯,哪里来的时间去做钢琴家呢~哎,这一个我吃,碰。” 许因眼睛里亮得像是有星星:“只要时时他喜欢呢,公司可以给他弟弟继承的嘛。总之一切只要时时开心就好。做妈妈的,孩子开心,我就开心了。” 林深时真的开心吗? 或许刚开始对钢琴和音乐的新奇感与喜欢的确是让他开心的,但那个宋老师,真的让他越来越无法忍受。 若有若无的肢体接触,眼镜遮挡下莫名的眼神——林深时绝不认为这是自己敏感。他虽然年龄小,却正如宋徽说的那般,早熟得不可以当做普通的小孩。 当宋徽再一次借纠正姿势,温热的胸膛贴住他后背时,林深时跳下了凳子,拉开了五六步的距离。 宋徽装作随意的收回手,笑道:“要休息吗?我让保姆给你切点儿水果。” “不要再碰我。” “啊抱歉抱歉,忘记林太太说过你不喜欢身体接触的。我跟你道歉,原谅老师好吗?”宋徽真诚的看着他。 林深时坚持:“我想一个人练。” 宋徽无奈的推了推眼镜儿,只好起身将位置让给他,自己离开这个琴房。 没了令人讨厌的存在,绷着的小孩儿总算放松了些。他也没有心情再练什么曲子,迈着小碎步走到了落地窗前。 这是二楼,站在窗子前视野极为开开阔。林深时摸上玻璃,雾气让他留下了两只小小的手印。他低着头往楼下看,是一片空地,什么都没种。 真奇怪……… 林深时想起这个大房子的布局,从进门就有花坛。他来学琴前前后后这么大半年,开了又谢都不知道过了几波,宋徽也曾经提起过很喜欢养花。怎么这么大一片地,却连一朵野花都没有…… 脑海里突然又浮现出那副小孩儿的画像,林深时打了个激灵,背后升起一片鸡皮疙瘩。就算早熟,再怎么说也还是个小孩子,该害怕时也是害怕得不行。 “休息好了吗?来吃点水果。” 宋徽端着果盘进来,敲了敲门,把林深时的思绪拉了回来,背对着窗户警惕的看着表面上温柔斯文的男人。 宋徽愣了下,好笑道:“只是不小心碰了你一下而已,怎么还把我当人贩子了。” “苹果还是什么,我给你削皮。” 果盘里整齐的摆放了一些卖相极好的水果,还有一把削皮用的小刀。林深时摇摇头,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一些:“不饿。” “我先回家,妈妈快来接我了。” “你妈妈打电话说她今天晚点来。”宋徽刚把盘子放下,林深时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他也不知道那小孩儿听没听到。 “跑什么,怕我吃了你吗。” 宋徽说完,自己都笑了。他坐回之前的位子,低头一看才发现林深时的小外套忘记拿走。 “真是只丢三落四的可爱的小兔子。” 第13章 “真是只丢三落四的可爱的小兔子。” 宋徽笑眯眯的看着手里小小的一件棉外套,触感柔软,就像每次摸上那孩子白白嫩嫩的小手一样。 可惜一直找不到机会更深一步。宋徽将脸埋在外套里深深吸了一口,不无遗憾的想。他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淫光,紧紧盯着这件白色的衣服。 “真香啊~你说是因为你的体香,还是沐浴露呢………” 林深时迈着小脚跑到一楼才想起自己外套还没拿,他看了一眼明晃晃的大门,又扭头看了一眼挂满名画的二楼走廊,那幅小男孩的画像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要不要回去拿衣服? 小孩儿纠结的抓紧衬衣衣角,两根食指绕着打圈圈。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鼓起勇气折返回去。路过那幅画像时,林深时低头假装看不见,一头冲进了琴房。他站在门边,尽量离那台钢琴远一点,说话时,还带着一点去不掉的糯糯的奶音。 “宋老师,我刚才忘记拿衣服了,请你帮我拿过来一下。” 因为矮,从林深时的角度看过去,宋徽整个人都被钢琴挡住了。他看不见人,只能听到从那后面传出来的一声闷哼。 “宋老师?”林深时又喊了一声。 宋徽双眼赤红,双手抓着林深时的外套包裹住身下的生殖器快速撸动。耳边小孩清脆的声音让他更为兴奋,脖子都红了一圈,像发情的野兽一样“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哪里还有一点斯文老师的样子。 连喊了几声宋徽也没理他,林深时只好上前去看看,却正中宋徽下怀。林深时走到钢琴边,还没来得及探头看一眼,一只沾着透明液体的手就将他整个人拉过去,小孩儿还没来得及呼救,嘴巴就被捂得死死的。宋徽的动作之大,连旁边小桌子上放的果盘也被他打倒了,水果咕噜噜的滚了一地。 “明明已经跑掉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呢?小时其实是喜欢老师的对吧,啊~别动,乖乖让老师闻闻。” 宋徽将不停挣扎的小孩儿抱在怀里,抽动着鼻子像狗一样埋在白皙的脖子间,像个毒瘾发作的瘾君子一样。林深时脑子里一阵发白,连求救的话都喊不出来,身体下意识的反射性踢打。但一个八岁的小孩儿能有什么劲,挣扎了没多久就失了力气。 林深时哭着躲避脖子里那个喷着热气的鼻子,被掐过的脸上留下的腥臭的味道让他止不住的反胃。 几乎是在看到林深时流泪的那一瞬间,宋徽就抖了一下,随即射了出来,一滩白色的液体喷到钢琴上,缓缓的流下来。林深时也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扭头只看了一眼,就恶心得干呕,眼泪止不住一样往下流。 “怎么,觉得老师很脏吗?”宋徽把林深时按在地上,把包裹过那玩意儿的外套扔到他旁边,笑道:“你看,很快你也会像这件衣服一样,被老师弄脏了。” 林深时被放开,四肢总算回过了一点力气,他慢慢坐起来往后退,试图和宋徽拉开距离。 “别过来……滚开!” “啊~是要和老师玩捉迷藏吗?” 宋徽的生殖器露在外面,恶心又丑陋。他跪在地上,林深时退后一步,就往前爬一步。说他是狗,都显得侮辱了狗。 林深时尽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慢慢后退的同时余光观察着四周,猛然一瞥,竟然看到了那个掉落的果盘下盖着的水果刀。 有救了!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你可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小孩儿~”宋徽满脸痴狂之态,“多可爱啊,一身的戒备,像一只竖着耳朵的小兔子。” 他一步步逼近:“啊你记不记得,记不记得那个画上的小男孩?” 林深时心头一颤,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他不乖,是个小骗子。明明都答应脱了衣服让我画画不是吗?为什么要挣扎呢?” “这儿可是二楼啊,他掉下去,摔成豆腐。”宋徽抬着他的金边眼镜,指着落地窗说道:“血把我的向日葵花田都弄脏了,没办法,只好全部推掉。” 林深时好像已经猜到了什么,那黑乎乎的泥土下面,埋藏着最深的黑暗和罪恶,再也无法长出美丽的花朵。 宋徽还在絮絮叨叨的说些什么,僵尸一样苍白的手抓住林深时细小的脚腕,想把人拉回来。 “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听到这并没有什么威慑力的诅咒,宋徽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一本正经的说这样的话,你忘记自己还是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孩儿了吗?” “现在,让老师好好享用——” 尖锐的水果刀破开皮肉和脂肪,插进脆弱的内脏。鲜红的血顺着刀身成线形往下流着,一部分流到林深时白皙的手上。 宋徽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低头呆滞的看着腹部插进去的水果刀,剧痛在腹腔中散开。林深时浑身都发着抖,却还是紧紧的握住刀柄,用力的将剩下的刀身全部捅进去。 “噗”——刀子入肉的声音闷闷的响起来,血流得越来越多,逐渐在他们脚下聚成一滩。林深时抖着手把刀抽出来,血柱沿着刀拔出的方向斜喷了一道,他尖叫一声,颤抖着手把刀扔掉。这一下之后,林深时浑身都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满目都是鲜红的颜色。 宋徽倒了下去,仰着身体抽搐,血液从他嘴里流出来,翻着白眼吐血沫,说出的话已经不成句子:“你……你……”还没说完,一大口血涌上喉咙,堵住了他的声道,人便彻底没了声音,只是不停的从嘴里和腹部伤口处冒着血。 时间流逝得很慢,血腥味挥发得满屋子都是,气味冲得令人作呕。林深时坐着的地方完全被血淹了一层,那件污迹斑斑的白色外套也染得绯红。小孩儿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沾着泪水和血滴,眼神空洞无神。他的眼睛紧盯着手上的鲜红的血液,小身子依然发着抖。 宋徽终于不再抽搐了,彻底的安静下去。鲜血呈网状,像一只巨大的手,向落地窗延伸。 满目的鲜红,成为梦境最后的定格点。 林深时猛然睁开了眼睛,凉毛巾从他的额头掉下来。 简鹿像是松了口气:“深时你真的吓到我了,一直说梦话,又是血又是滚开的。好了好了,醒了就好。” 说完,习惯性的继续抚摸那片光滑的背。林深时还被简鹿圈在怀里,刚做完个那样的梦,他现在对于任何亲密接触都无法接受。于是轻轻抽出来,探身打开了床头灯。 暖黄的灯光稍微使人安下心来,林深时倚靠在床头拿了本财经杂志翻看——他只是轻烧,发完汗后便不困了。 简鹿却有点失落,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怀里,手还保持着圈抱的姿势。要是深时一直像刚才做梦那样依赖着自己就好了……… 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彼此却没什么话。简鹿倒是想说,比如问问深时到底做了什么样的梦,才会让一个平日里理智的人那么失控。奈何枕边人把他当空气,专注的看书,一个眼神都不给自己。他心烦气躁的钻进被子里,拱起来的部分灯光射进来,将林深时松松垮垮的浴巾照得一清二楚。 简鹿看着那两条性感的人鱼线和六块腹肌吞了口口水,爪子不怕死的摸上去,手指轻轻的在圆润的肚脐眼周围绕着圈圈。 ——这是简鹿网购的《幸福婚姻》之《如何让结婚多年的丈夫对自己保持性趣》教他的方法。书上说,保持幸福婚姻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尽量拥有稳定频率的同房生活。简鹿对比深信不疑,并以积极的态度进行了深入学习。 林深时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新一期的财经新闻上,只觉得肚子上有点痒,就低声道:“睡觉,别闹我。” 手好像听他的话停了一下,随即又动作起来,轻轻往下,盖住了三角区域。 男人都是冲动的下半身动物,简鹿坚信这句话。他抵抗住林深时的低气压,把手又往下移了移,伸进浴巾里。林深时被摸得看不下去杂志,空出右手摸进被子里将简鹿刨开。 “你现在不是应该对我说‘男人,你这是在玩火吗’………”简鹿委屈道,他蠕动着从被子里又钻出来,仰视着林深时。 “你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林深时撑着头,没看身边那个蠢家伙。 简鹿不高兴的拉拉他的浴巾:“杂志有我好看吗?你别看了,看久了伤眼睛。躺下来休息一下。” 林深时干脆闭嘴不搭理他,他算是发现了,简鹿这人越搭理就越来劲。 简鹿还是不甘心,回想着书上教的东西,于是脱了睡裤,翻了个身,大着胆子跨坐到林深时腿上。 “是不是每次都是我在上面你没感觉啊?那……那我这次在下面好了!” 简鹿拉着林深时的手,将其放在自己腰上,紧接着死死的闭着眼睛,等待着林深时对他的“宠爱”。 时间仿佛停止了一瞬,林深时终于抬起了头,看着一脸视死如归的简鹿,黑着脸问道:“你觉得我会对男人的排泄器官感兴趣?” “我洗干净了!拿妇炎洁洗了好几次。”简鹿睁开眼,红着脸小声逼逼。他想起自己被洗得绯红的屁股墩,心想应该已经够干净了。 “简鹿,”林深时摸着他的额头,认真道:“你明天去医院拍个头部片子吧。” 简鹿涨红了脸,破天荒的拿掉了爱人的手:“我没发烧!你,你爱干不干,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林深时突然觉得很有趣,低笑了一声,听得简鹿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什么意思嘛……” “没什么。” 林深时重新靠回去,又拿起了财经杂志。 “我性冷淡,你要饥渴难耐,可以去鸭店,刷我的卡。” “林深时!!!!你太不解风情了!!!!” 咆哮声传出别墅,惊的树上的乌鸦“呱呱呱”的通通飞起。 第14章 简鹿闹了好一阵,才裹着被子贴着林深时睡着了。他倒是睡得挺香,呼噜打得震天响,能从对月别墅传到大马路上去,时不时还梦呓几句,吧唧着嘴儿喊林深时的名字。 “嗯……深时抱抱……亲一口……” “亲、亲口……” 林深时被烦得恼火,财经杂志“啪”的一声盖简鹿脸上,被打痛了才收敛了些。房间里总算安静了,但这种静谧却让林深时不可避免的回想起自己之前做的梦。 梦境真实的反映了林深时八岁那年发生的意外——他被一个恋/童癖猥亵,虽然未遂,却也给年幼的儿童心里留下了或多或少的阴影。比如不喜欢被人触碰、再也没弹过钢琴,以及对性的冷淡。宋徽所做过的恶事被警方后续全都调查了出来,并一一披露,得知真相的男孩家长把他的遗体偷走拿去烧得一干二净,撒在那片曾经种满向日葵的花田里,以此告慰自己孩子的在天之灵。 许因差点把眼睛哭坏,她将所有的过错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哭得死去活来。反过来还得林深时安慰她,说自己不怕,坏人应该得到惩罚。 “我有什么好怕的呢。”林深时自嘲的笑了笑,放好杂志躺回被子里,闭上眼睛安然入睡。 房间里的呼噜声一觉响到天亮。 时钟滴滴答答的走到七点,林深时准时睁开眼——他的生物钟准到可怕。 “吃早饭咯~”简鹿高高兴兴的端着餐盘进门。 林深时点点头,起身去洗手间洗漱。 牙刷上已经挤好了牙膏,放在装满水的杯子旁边;毛巾打湿了,整整齐齐的叠放在温水盆里;擦手的干毛巾也拿出来,就挂在舆洗台上。每次林深时在别墅过夜,简鹿都会六点钟就起床,开始准备一切他需要的东西。 “今早上是皮蛋瘦肉粥、虾球,嗯还有我自己腌的泡菜,很清脆可口的,快来尝尝。” 简鹿一边摆放餐具一边跟推销员一样推销着自己的手艺,林深时擦干净手,换了身家居服,趿着拖鞋坐到小餐桌旁边。 “下次不要端到卧室。”林深时端起一碗粥吹了吹,“会弄脏。”他小口的喝着粥,味道很鲜,瘦肉切成一粒粒的,混着小块皮蛋和小饭一起熬,面上浮着青翠的葱花和几缕金黄的姜丝,卖相很不错,味道鲜美又养胃。 简鹿自个儿没动碗,不停的给林深时夹着虾球:“没关系,你吃完我会把毯子拿去洗一遍的。你上班赶,别耽误了时间。” “嗯。” 简鹿既然能办得妥当,林深时自然也没什么其他意见。喝到一半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简鹿眼疾手快扑到床上接了:“喂你好,请问你是?” 他用眼神示意林深时不用管,别耽误了吃早饭。 听到陌生的声音,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简鹿又礼貌的问道:“请问你找林深时有什么事吗?” “猜猜我是谁。” 简鹿拿开手机,一头雾水的看了一眼备注——程冬青? 这名字好像有点眼熟……是谁呢?青……青……… 万年青! 简鹿猛的反应过来,这可不就是昨天惹深时生气的那个万年青吗!他对着手机怒骂道:“我猜你是个傻逼!” 林深时放下碗:“谁?” “没没没,深时你继续吃,就是一搞茶叶推销的。”简鹿赶忙捂住手机,对着林深时放低音量,笑嘿嘿的。 “你吃你的别管我,我这就挂了。”说完,也不管电话里程冬青还在叽叽呱呱说什么,直接按下挂机键。简鹿想了想,还是不解气,趁林深时在专心喝粥,偷偷点进短信,在通讯录名单里找到程冬青,手指飞快的戳着九键。 林深时:我警告你,不要再骚扰我老婆,离我老婆远点儿!否则后果自负! 发完短信,简鹿总算出了口恶气,删了短信记录美滋滋的走到林深时旁边坐下,看着爱人喝粥,心里暖洋洋的。 什么狗屁撩男手册,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 他献宝似的说道:“我今天特意起得早,开车去农贸市场买的新鲜生姜和葱,还有还有,这个虾球也是买回来活虾现做的。怎么样,好不好吃。” 简鹿捧着脸,眼睛黑亮亮的,活像一只叼着骨头求主人摸摸头的狗狗。 “饱了。”林深时放下碗,淡淡的说了两字儿。 简鹿顿时就跟针扎过的气球似的泄了气,正准备收拾碗筷,藏在屁股兜里的手机短信铃“嘟嘟嘟”的震动了好几下。 简鹿一个激灵:“我我,深时我先去上个厕所!你别动等我回来收拾!” 林深时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狂奔进厕所的简鹿,随即又低头看着喝干净的小碗——他压根也就没打算收拾。 关紧厕所门,简鹿才敢把林深时的手机拿出来,看看那个万年青还敢说些什么。 程冬青:哦哟,原来林总还没把我拉黑啊,这倒是超出我预期。 程冬青:我说你对我倒是挺横,你有本事对林深时凶去啊,怂包。 程冬青:把手机拿给林深时,我跟他说个事儿。 一连看下来,简鹿简直是火冒三丈,疯狂的戳着键盘。 “我靠你要不要脸啊你还有脸让深时接电话?” “我告诉你,我,简鹿,是林深时的合法丈夫!我为什么要凶我老婆?我疼还来不及——你是不是想挑拨离间?我就说,成天想勾搭别人老婆,肯定是憋了一肚子坏水儿存了心的想破坏我们的婚姻和感情,我告诉你,没门儿!” 简鹿抓着头发等了半分钟,又收到了程冬青的回复。 程冬青:你有被迫害妄想症吧?我让你把手机给林深时,你可真够能脑补的。 程冬青:再说了,你跟林深时有感情让我破坏吗?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简鹿陷入了沉默。程冬青大概是觉得再跟这人扯下去也达不到自己的目的,干脆又拨了电话。 “谁?” 林深时的声音隔了衣帽间和厕所的门,听起来有些模糊不清。简鹿挂断了电话,装得无事发生:“没事没事,打错了!哎呀这些人真是,电话号码都记不住吗。” 他一边应付着林深时,一边拉黑了程冬青。 “手机给我。” 林深时已经穿好了正装,接过自己手机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样就放进了西装裤兜里。 简鹿松了口气,一路送着林深时出门。 “路上小心,还有……早点回来。”简鹿靠在门边,带着期待的笑意。 “嗯。” 林深时只敷衍的应答了一声,车子绝尘而去。 再说程冬青,林深时走后他很快就明白这事儿不对劲,喊来手下扣住那两个狗男女,自个儿亲自上阵审问,熬了一宿,才总算知道是谁摆了他一道。 “林之下!我说你能耐了是吧,敢背地里跟我玩阴的!” “我程冬青待你不薄,你就这么对我?” 程冬青连夜杀到林之下的单身公寓,单刀直入劈头盖脸的先质问了他一番。他闯进来的时候,林之下正悠哉悠哉的调着酒,还对着程冬青举杯:“坐。” “坐?”程冬青好像听到什么可笑的事,凑到他面前指着自己红肿的半边脸:“你自己看看你哥下手狠不狠,我他妈差点破相!要是有个什么好歹,给我等着,你吃不了兜着走!” 林之下不慌不忙的给他倒了杯鸡尾酒,举起自己那杯抿了一口。 “你打不过我哥,那应该是技不如人吧?狐朋狗友被我收买,当然,也是你没本事。” “不是我说,你,你他妈做这事儿有意思吗?砸了两百万贿赂那对狗男女就为了恶心你哥?” “哎,你说错了。”林之下笑道:“现在在我哥眼里,你才是恶心他的人。” 程冬青威胁他:“你就不怕我把真相说出来,告诉林深时,‘哦你亲爱的弟弟故意找了奸夫淫/妇刺激你’——我想你哥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你觉得在这件事上,我哥是信你——一个不着调的花花公子,还是信他一手带大的弟弟?”林之下反问。 程冬青抓狂道:“那你他妈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你要乖乖的别作妖,好好的把我哥带去正经的地方,那也就没这档子事儿。总之呢,你也知道,我哥特别讨厌这种事。现在与其找我兴师问罪,不如——想想该怎么让我哥消气。” “放屁!他打了我一耳光还想着让我去道歉?!” 程冬青显得十分抗拒,他现在觉得林家兄弟就像是一对恶魔,天生就是克他的,弟弟不是什么好东西,哥哥更不是! “啧,别那么火大嘛。你说你嘴上占了我哥那么多便宜,还把他带进你的老鸨店,我这个做弟弟的,要是不给你这光辉的形象添把柴火,这还像话吗。”林之下微微一笑,看得程冬青牙根痒痒。 “小惩大诫,以后记着啊,别乱带我哥去这种地方,脏了他的眼。” “滚!你不滚老子滚!” 程冬青憋着气来,又憋着气走,越想越生气,他觉着自己就像个打满气的气球,随时能爆炸。 他动不了林深时,动不了林之下,还动不了那两个为了点钱就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了? “把那对狗男女处理了。”程冬青打电话吩咐手下。 “这……怎么个处理法?” 程冬青拧着眉——即便对着电话谁都看不到他的表情,说:“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这种小事也需要我亲自教你?” “哦对了,别忘了告诉他们两个,林之下已经把他们卖了,靠山——呵呵,靠不住。让他们该恨,就恨林之下去。” “是。” 处理完这件事,天已经蒙蒙亮了。程冬青饿着肚子犹豫再三,还是打通了通讯录第一个联系人的名字。 但令他完全没想到的是,接电话的居然是那个林深时名义上的丈夫。程冬青一肚子邪火,合着他今年犯太岁是呗?最可气的还是那个简鹿,挑衅不说还敢直接拉黑。 靠,拉黑电话号码老子不知道用微信? 第15章 林深时前脚刚踏进办公室,后脚程冬青就发来微信电话,为了之后的工作效率着想,他不能不接这个电话——否则程冬青一定会夺命连环call,拉黑了还会换不同的电话卡。 “祖宗!你是我祖宗!”程冬青哀嚎起来,“我错了我错了,那俩不知廉耻的东西我已经处理了,你别生气了呗?” “哦。” “你不会在准备解除我们两个公司的合作关系吧?别,你冷静,千万别,你有啥气冲我发,我现在,立马去绿化带掰俩树丫上你公司负荆请罪。” “不必。” “你这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啊?”程冬青惴惴不安道,又放软了几分语调:“你知道我这人除了嘴贱其他时候还是很老实的,我发誓,昨天那事儿真是意外!” “不生气。”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寂,只有林深时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 程冬青对着手机咬牙切齿的说:“感情祖宗您压根就没听我说话呗?” “在听。” “你要不叫林深时你现在人已经在泰国了!” “哦。” 又是一阵寂静,直到“叮”的一声,微信电话被挂断,林深时这才有空从电脑上把视线移开,拿回放到办公桌最右边的手机。他看了一眼程冬青的熊猫头表情包头像,点进主页删除拉黑。 程冬青挂了微信电话,在自个儿办公室里走来走去,越想越气。林深时这人太可恶了!比他弟弟那个小魔王还可恶! 能怎么办?程冬青暴躁且郁闷的缩在真皮沙发上,把头发抓得跟鸡窝一样乱,眼睛一直瞟着手机。他是真的拿林深时没辙,打也打不过,吵架人压根就不理他,比林之下气人多了。 坐立难安的捱了十几分钟,程冬青觉得这时间慢的像蜗牛爬,一分一秒都是在煎熬。他最好的盘算是,林深时主动打电话过来,那自己就顺便给个台阶,反正歉也道了人也处理了,没理由林深时还拿着乔啊! 手机屏幕开了又开,手指无数次想点进那个绿色的软件里,却又硬生生忍住了。 抓心挠肝的又等了十分钟,程冬青彻底沉不住气了——去他妈的面子,先把人哄好了再说。他对着落地窗里自己的投影调整了坐姿,抹了把头发,端端正正的准备打个视频电话过去。 程冬青打开微信,正准备发起通话,一看愣了——“大冰块(林深时)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我,我真,我真服了你!林深时你真是我祖宗!” 程冬青咒骂了一句,泄愤般将手机砸到办公桌上,又弹起来落回沙发。 质量倒是挺好的,只磕碎了右下角一小块屏幕。 这一下程冬青是真没辙了,林深时的QQ常年不上线,电话被简鹿拉黑,微信也删除了好友——难道上微博@他道歉? 也不是……不行。 程冬青红着眼打开微博,在联系人列表里翻了好几页才找到林氏集团的官博,他气昏了头,就快把发送按出去——林之下一个电话打断了他。 “干嘛呢哥?” “明知故问,”程冬青捏着手机,手背青筋都快暴起了,“我反正是没法了,你要不想你家公司等会儿上微博热搜就赶紧给我想办法。” 林之下站在林氏集团楼下,仰头笑道:“说到底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哥,你以为他把你拉黑是因为昨天那点子破事?” “那不然呢?” “我猜猜,是不是你一大早就各种骚扰,电话信息轮流来。” 程冬青被他戳中自己干过的事儿,背后有点冒冷汗,但还是不服气的说:“你那个好嫂子接的,你哥又不知道——咳,我不过是打了几通微信电话而已。” “九点以后打的?” “……是。” “你不上班我哥还要上班呢,”林之下冷笑一声,“在他上班的时候跟个蝈蝈似的,不被拉黑才怪。你连自己为什么被拉黑都还没搞明白,闻钟都不敢这么做,你倒是挺胆大的。” 程冬青苦着脸,也不在乎隔着电话林之下看不看得到:“你可别提姓闻的了吧,我以前被他欺负得有多惨你又不是没看见过。行,我烦人,您帮个忙,替我哄哄你哥行不行?” “没点好处可不成,我正在赛车场呢。”林之下一边推开旋转门一边忽悠程冬青,一路上跟认识他的员工点着头。 程冬青还真信了,拍着胸脯保证:“这事儿办妥,你买车不够的钱尽管上我这儿拿。” “可别反悔,我都录音了。” 从这洋洋得意的声音里程冬青都能脑补出林之下的表情得有多张扬多欠打,他磨着牙一字一句道:“行,我欠你的,小兔崽子。” 敲了程冬青一笔,林之下心情颇好,眉飞色舞的以至于林深时都难得主动问一句:“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看到我哥,我就开心得不行。” 林之下跳上他哥的办公桌坐着,随手拿了支笔转。 “下来。” “每次你都喊我下来。”林之下才不怕他哥的冷脸,弯着腰凑到电脑旁笑嘻嘻的说:“我不。” 林深时盯着电脑屏幕,头都没转一下,语气没什么起伏道:“安静一点,自己玩。” “你把我当小孩子吗!”林之下屈指敲了敲电脑后壳,“哥,我只是比你小五岁,我成年了。” “我22岁的时候你还没成年。”林深时抓住弟弟的手,一双冷清的眼睛看着他,“你就算66岁,也是我弟弟。” “听,话。” 两个人安静的对视了一阵,林之下先败下风来,反手把他哥的手握住,笑得灿烂:“我最听哥哥的话了。” 林深时抽回手,修长好看的手指敲着键盘,再不发一言。林之下就乖乖的抽了本文件——蓝色的夹页举得高高的,假装看资料,实则一直看着安静工作的林深时。 认真工作的男人,真帅。 林之下暗暗想。 室内一时只剩下敲键盘和均匀的呼吸声,林之下包里的手机亮了又亮——他开了静音——知道是谁发来的消息,但却并不打算打开看。 “程冬青吧。”林深时面无表情的翻着报表,核对电脑里的信息。 林之下点点头:“我才不想替他说什么好话呢,又不是不知道哥哥有洁癖,还把你带到那些地方去。” “他太吵了。” “没错,像蝈蝈,还是只会吱哇乱叫的蝈蝈。” “所以收了他多少钱?” 林之下惊讶道:“哥你有读心术啊?!” “你是我弟弟。”林深时又重复了一次之前的话,“你给他把黑名单解除了——不止微信,还有联系人。” 林之下拿起林深时的手机,心里稍微转了转,就知道简鹿那点子小动作肯定被发现了。 毕竟以程冬青的聒噪程度,居然绕过打电话通过微信进行废话轰炸,仔细想想也就明白一二了。 “真是老干部作风。”林之下不急着做他哥吩咐的事,划着页面浏览软件。 “连个主题都没有,哥,你才27哎,咱妈都比你潮流。嗯………这铃声……” 林之下打开放了一段,皱着眉头不太高兴。 “嫂子给你弄的吧?不适合你,我给你改了。”林之下动作快,几下录了段自己的声音放上去。改完了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嫂子不会生气吧,他要是在意的话我改回来好了。” 林深时看都没看一眼:“不会。” “也不是我说嫂子什么,他选的这歌太温柔了点儿,不急促,没那种商业精英的范儿。” 林之下边说边打开微信,把程冬青从小黑屋放了出来,还没半分钟,文字泡就接踵而来。 林深时捏了捏鼻梁,语气中透出点儿无奈:“拉黑吧,太吵了。” 林之下高高兴兴的应了一声,正准备把熊猫头头像重新关进小黑屋,由他设置的符合商业精英气质的来电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哥哥接电话啦!哥哥接电话啦!” 故意放软了声音的青年音响亮的回荡在偌大的办公室,林之下握着手机的手有点颤抖,在他哥冷冷的眼神压迫下颤栗着递过去—— “时哥~想我了吗!” 标志性的拉长尾音,林之下的脸一下就黑了。 林深时单手接着电话,一心二用处理着公事。 “时哥时哥,你今天加班吗?” “不加。” “太好了!我下午来你公司接你,去我家玩啊?”好像是怕林深时不同意,关炎又赶紧补充道:“我养的昙花要开了,就是你以前给我的那盆,养得可不容易了,来看看?” 昙花……林深时晃了晃神,他没想到这么久了,当初随手给的枝条居然被关炎保存到现在——还养得挺好。 “嗯。”林深时应了。 “好!下午我准时到!我不打扰时哥了,你专心工作。” 关炎的兴奋快透出手机屏幕,高高兴兴的挂了电话。林之下听不得关炎说的这些话,从他打来就开始握着拳头,指甲深得快陷进肉里。 “哥,我也想一起去。”林之下看着林深时,眼睛笑弯成月牙儿。 第16章 “哥,我也想一起去。” 林之下是笑得纯良无害,林深时却没那么傻。 “我记得你和关炎从小就水火不容,”林深时微微勾唇,“怎么今天就要一起了?” 林之下很多时候在哥哥面前是装不了的,干脆就实话实说了:“我就是吃醋啊,我就是不要他把哥哥抢走。” “幼稚。” “你不是把我当小孩儿吗,那我就是幼稚。”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掺和。” 林深时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林之下的头,像撸狗一样揉了揉。 “行吧。”林之下颇为满意被哥哥揉头,背后握紧的手慢慢松开,掌心现出四个青色的月牙,很快就又消失。 林之下再不闹他,安安静静的缩在沙发上,期间就孙灼进来送了几次材料。 墙上的挂钟一圈圈的走,阳光一寸寸的移,直到夕阳西下,明月初上。 “我先走了。” 林深时招呼了林之下一声,起身收拾了一下桌面,将文件夹整齐的列在一边。林之下猛的从沙发上弹起来,笑得乖巧,弯腰做了个服务员欢送客人的姿势。 直到那抹西服的颜色消失在转角,林之下才一甩手关上门,大爷似的坐到总裁椅上,随手翻看着林深时整理好的文件,雪花一样的纸张被他翻得哗啦啦的响。 “叮——” 林之下停住翻动的手指,眼神转移到座机上——谁? “喂,林哥吗,我是周行恬。” 电话里的声音明媚清朗,让人一听就能联想到雨后初晴的湛蓝天空,林之下却轻蔑的笑了一声:“别演了,人不在这儿。” “你是谁?怎么会在林哥的办公室?”周行恬本来是仰躺在自己公寓的沙发上的,一听到这陌生的声音惊得直接坐起来。 他印象中能随意进出林深时办公室的应该就只有那个漂亮秘书,可这明明是个成年男性的声音! “我?啊让我想想,我好像是林氏的第二顺位继承人。”林之下冷笑道。 周行恬心中猛的一震:“你,你是林之下?!” “你看起来好像很惊讶,但记忆里我应该不会认识你这号人——哦,名字挺熟悉,好像在哪儿看到过。”一道白光在林之下脑子里闪过,他想起了刚刚翻过的资料。 “啧,原来是我哥新签的小明星啊。”林之下舌头抵着下牙齿,发出一串嘲笑的嘘声。 周行恬也是个人精,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握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显得要捏爆这机子一样。 “我和林哥只是正常的上下级关系,你不要把人想得太过分!” 周行恬说得义正言辞,换了简鹿在这儿,可能就信了。但林之下本身就是个惯会在他哥面前装乖的主儿,还能听不出周行恬什么想法? “行了,谁不知道谁啊。我也不跟你废话那么多,替我办个事儿,我就给你和我哥牵线搭桥,怎么样?” 林之下凑近话筒,蛊惑道:“这件事对你来说,非常简单。” ———— 娱乐圈的人几乎都知道,关炎就是个玩票的太子爷,性格爆,说话做事不过脑,张扬得很。 林深时一出公司门就看到了一头火红短发的关炎,后者一看见等了许久的人,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 “时哥,你累不累饿不饿?也不急着非要看花,我们先去找个好馆子填饱肚子再说。”走哪儿都跟只螃蟹一样横冲直撞的关炎一撞上林深时,就跟撞上了他大爷似的嘘寒问暖。 “不饿。” 林深时摇头拒绝,关炎弹了下舌头,“嘚儿”的一声:“行,那咱抓紧时间,到我家,我给你露一手。” “你什么时候还学会做饭了?” 在林深时心里,关炎学会做饭,跟简鹿学会开飞机的难度是划等号的。关炎面对怀疑的目光,拍着胸脯夸下海口:“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林深时以拳抵唇,轻笑了一声:“我等着。” “笑一笑,十年少。时哥你别老冷着脸,又不是老干部。”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关炎停车的地方,林深时还没走到车旁边,关炎就已经跑过去打开了车门,手遮在林深时头顶,护着他上车坐好,一派绅士作风。这一套流程走完,关炎才又绕到另一边上车。 “换了新车?”林深时打量了一圈车内环境。 关炎点点头,握着方向盘打了个弯。 “家里那个老混蛋也就只有钱能给我,那我还不得狠狠压榨他?” “你父亲还是老样子?” “一头五十岁的种猪。”关炎举起一只手,比了个“五”。 林深时冷着声呵斥道:“好好开车。” “嘿嘿,一时激动。”关炎吐了吐舌头,收回爪子扒着方向盘,直到下车也没松开过。 车开到一半儿,林之下设置的幼稚来电铃声又响起来了,听得关炎牙根酸,恨不得把手机塞车轮胎底下反反复复的撵。 林深时一边接了电话,一边对着车内的后视镜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关炎就乖乖的开车,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深时,我做好饭了,今晚早点回来?” “加班,不用等我。” “可……早上出门的时候你答应了会回来的啊……” 简鹿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显而易见的失落和沮丧。 “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盲声响起的一瞬间,简鹿好像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林深时掐断了。关炎“吭哧吭哧”的憋着笑,发尖那一撮红毛上下起伏。对于关炎来讲,只要是他讨厌的人吃瘪,他就高兴得不行。 而这讨厌的人名单里,就正好包括了简鹿——排在第一的是林之下。关炎从小就和林之下不对付,他不喜欢装成乖乖仔的人,因此第一次见周行恬就给了人难看。关炎这恶趣味的好心情保持了一路,直到进入地下车库。 照样是护着林深时下车,两人并排挨在一起走,突然就闪起了几道刺眼的白光和按快门的声音。关炎好歹也算是混了几年娱乐圈的人,一下就回过神来了,扯开嗓子对着空荡幽黑的地下车库吼道:“哪来的狗仔敢拍老子,你给我出来!” 林深时拦住想要折返回去拿钢棍的关炎,冷静的安抚他道:“没事,这么黑他也拍不到什么。” “艹!”关炎愤愤的往地上吐了口口水,“别让我逮到这小兔崽子。” “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林深时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关炎这小子从小遇到讨厌的人或事儿就爱吐口水,先不提个人形象如何,林深时是有洁癖的人,受不了他这样。 关炎狗腿的笑了笑,扒拉着林深时往出走。 “时哥你多担待些呗,我不就这一个不良嗜好吗。” 被林深时岔开了话题,关炎很快就将刚刚的事抛在脑后。如他在试镜时说的那样,他不怕狗仔偷拍——仗着家里有钱,大不了花点钱把料压住,绝大多数人是不会跟钱过不去的。这一次关炎之所以那么生气,也主要是因为偷拍的把林深时也给拍了。 明天敲打敲打那些狗仔营销号好了。关炎走在前边儿,默默的想。 林深时的眼睛在黑暗中透露出一些无奈,他身边的小辈……似乎没一个着调的。 地下车库离关炎家不远,以两个成年人的脚程很快就到了。独栋的别墅,红墙金瓦,非常符合关炎的审美。 “以前的老房子住着难受,就用我妈留下来的钱换了套新的。” 关炎领着林深时进门,一边介绍一边按了一排的灯,黑漆漆的客厅瞬间灯火通明。 “你父亲知道吗?”林深时弯腰准备换鞋,关炎从门边的鞋柜里扒拉出一盒鞋套扔到他脚边。 “知道啊,还时不时带着他的情妇来过夜——别穿这些一次性的拖鞋,你套个鞋套就好了。”关炎在自己家倒是放得更开了,鞋一甩,踩着袜子到处走。 林深时跟在他后面,一个安静的坐在沙发上,一个像猴子成了精似的到处乱蹦乱跳。 “现在还不到花开的时候,你这个工作狂肯定还没吃饭,我先给你下碗面垫点肚子,免得看着看着花突然犯了胃病。” “时哥你别跟个定海神针似的,把我家当你家,随便点啊!”关炎从厨房探出头嘱咐道。 林深时本来很想问他到底要做什么,但看了一眼那一头鲜艳的红发,他还是默默打消了这个想法。 总之……随便尝一口,夸一下就行了……吧? 等待的过程很煎熬,尤其是厨房里时不时的传出来关炎的大喊大叫,不是被油溅到跳起来喊疼,就是把菜板切得哐当响;顾得上开火顾不上丢菜,一会儿又跑去洗盘子,林深时眼神复杂的看着关炎在几十平米的厨房里跑出了马拉松的气势。他现在觉得,大概还是简鹿学会开飞机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明明只是下碗面而已……… “当当当!看!我的意大利豪华海鲜面!”关炎托着盘子,系着粉红色的围裙,像大厨一样从厨房走出来,一路上还伴着他用手机放的背景音乐。 关炎郑重其事的将盖着盖子的盘子轻放在茶几上,隆重的掀开了白瓷盖子,不知道的人看他的表情还以为是在给什么企业剪彩。林深时低头一看——一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五颜六色的,勉强能辨别出本体的……拉面? 被几只没煮熟的虾和螃蟹包围的拉面,就可以成为关炎口中的“意大利豪华海鲜面”吗? 看着一脸期待求夸奖的关炎,从未犹豫过的林总,此时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怀疑。 第17章 “快趁热吃,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关炎把筷子塞到林深时手里,蹲在茶几旁活像一只摇头晃脑的二哈。林深时握着筷子,迟迟不敢下手。 “我觉得……” “是不是没饮料嫌口渴?哎我真是,没想到。”关炎一边懊恼的锤着自己的头,一边从壁柜上翻出一瓶红酒,拿高脚酒杯倒了满满一杯,故技重施塞给林深时。 日常高贵冷艳美的总裁此刻一手象牙白筷子,一手鲜艳的红酒杯,秀气的眉毛一跳一跳的,眼神中透露出几分疲惫。 “快吃啊,我照着网上最火的食谱做的,虽然卖相差了一点,不过味道肯定很不错!” 盲目自信的关炎并没有意识到他的面让一向果决的林深时有多为难,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吃惯了时常吹嘘自己拥有五星级大厨水准的简鹿做出的饭菜后,再让林深时接受这样一盘……看起来并不是很美味的面,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关炎在林深时心里就是一棵可怜的小白菜,他也不好给这孩子的一腔热情泼盆冷水。 林深时轻吸了一口气,握着筷子夹了一小撮面条,即便这面的卖相已经到了不忍直视的程度,但林深时还是尽力维持着餐桌礼仪,小口慢咬,让这酸涩生硬的口感在口腔中过了一圈才算完。 绝对不会再吃第二口。林深时抿了一口红酒把那股怪味压下去,心里默念道。 关炎笑出了一口大白牙:“怎么样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 “口感适中,不咸不淡。”林深时抽出纸巾擦着嘴,面不红心不跳的哄骗。 “我就说嘛,”关炎志得意满,连新筷子都没打算拿,抓起林深时放下的筷子就打算尝尝自己的劳动成果。林深时眼疾手快,端起盘子把几乎原封不动的面条全部倒进了垃圾桶。 “怎么了?”关炎一头雾水。 林深时一本正经道:“不喜欢吃海鲜。” “可是我们的晚饭没了——好吧我重新再去做没海鲜的。” “你坐着吧,我去煮两碗面。” 林深时按住关炎,这次说什么也不会让这料理小白进厨房了。关炎愣了好一会儿,才爆发出兴奋的叫声:“啊啊啊!时哥时哥,你要给我做饭吃啦!” “有方便面吗?” 林深时第一次来这儿,对东西的存放那就是两眼一抹黑——抓瞎。关炎顿时泄了气,垂着头找来四包方便面,瘪着嘴说:“我就知道时哥你又拿我开涮,白期待了。” 林深时不理他,麻利的撕开包装袋,开火煎蛋配菜烧水下面,一套做下来比关炎熟练得多。然而关炎深知,作为一个把办公室当家的男人,他时哥的厨艺点大概全点在煮方便面上了。 “吃吧。” 关炎追集番剧的时间,林深时就把端着托盘出来了——他没系关炎的小猪佩奇围裙,只脱了西服,挽了一截衬衫袖子,露出瓷白的手腕,像一节脆生生的嫩藕,在明亮的灯光下沾上了一些鲜活的世俗气。 热气腾腾的两碗面,一个大碗,一个小碗;Q弹的方便面上飘着几片翠绿的青菜叶子和红艳艳的番茄,中间还卧了个金黄的煎蛋——大碗里是两个。林深时把大碗推到关炎面前,递给他筷子。 关炎抓着筷子,盯着那俩大煎蛋,眼睛在雾气里有些湿润。 “少了?我再去给你煎一个。”说着林深时就要起身,关炎拉住他,笑道:“够了够了,别忙活,我们一起吃。” 温暖的面汤从口腔经过食道,一路暖得关炎鼻子发酸。他夹起一个煎蛋,把嘴塞得满满的。 “好吃,真好吃。” 林深时有些嫌弃的看着包了一嘴食物、说话说得含糊不清的关炎,提醒道:“慢点儿,别噎着。” 关炎一边往嘴里吸溜着面条,一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记忆里一些往事涌上来,把他的眼泪直往外逼,一颗颗的砸在碗里。一张柔软的纸巾突然出现在关炎眼底,他抬头,懵懵懂懂的问:“怎么了?” “你哭了。” “哦没事,没事,”关炎抓过纸巾胡乱往脸上擦了擦,“就,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儿呗。” 他跐溜着面条:“你第一次把我捡回去的时候不也是给我下的方便面吗,不过那次味道没这次好。看来经过多年忙碌总裁生活的锤炼,时哥你的下面技艺已经炉火纯青了。” “你有这记性,不如留着多背点台词。”林深时起身,拿着吃完的空碗往厨房走。 “什么啊我演技很好的!实力派偶像!”关炎也端起碗跟在林深时后面边走边吃,几口就将林深时一碗的量吃得一干二净。 “碗放着,等会儿我洗。”关炎抢过林深时手里的碗,和自己的一起丢在洗碗池里。 林深时有些好笑的看着关炎的动作,转身将手洗干净。 “我不会做家务,你们为什么总是有错觉。” 面对林深时的嘲讽,关炎却一点都不生气,转念一想就知道那个们包括了谁。他伸手抱住林深时的脖子,头靠在人肩膀上,笑嘻嘻的说:“时哥给我开工资,我上你家当保姆,能三陪那种。女仆装我也可以穿啊,还能戴猫尾巴——喵喵喵~” “跟公猫发情似的,难听。”林深时推开他,理了理自己的袖子。 “十一点了,花呢?” 关炎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带着林深时上了二楼。 “阳台上,好几个花骨朵呢。你不知道,老家伙还想把我的花拿去送人情。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林深时没说话,那毕竟是关炎的生父,他并不好多说什么。好在关炎性格跳跃,刚还在吐槽他那不靠谱的父亲,下一秒就自己换了个话题。他打开阳台的玻璃门,站在那盆比人还高不少的绿植边,冲林深时招手:“时哥快来看!我可没骗你,今晚肯定能开花。” 阳台是露天的,被关炎搞成了个玻璃花房,围了一圈儿五颜六色的花,最中间的就是关炎心心念念最为在意的一盆昙花。高高大大的一盆,扁长的叶子郁郁葱葱,银白的月光下,苍翠的绿意瀑布似的倾泄下来;绿瀑中星星点点的缀着几朵绯红的花骨朵,衬着淡淡的月光,像是有人撒了一把红宝石。 林深时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其中一朵,那附近的叶子就被带着稍稍晃动。 “你从小就像只猴子,一点耐性都没有,难为一直养着它了。” “你送我的东西我都有好好保存好吗。再说了,不过是养盆花而已,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这么大了呗。” 关炎嘴上说得风轻云淡,表现得毫不在意,心里早就等夸等得心痒难耐了。林深时也没让他失望,点头道:“嗯,不错。” 关炎心里美得冒泡泡,化身狗腿又是搬椅子又是拿相机,恨不得跳下楼围着别墅跑个十几圈。 他忙活的这阵儿,已经有花苞慢慢的在往外抽着花瓣,展露出那一片纯白;淡香合着如水的月华,像一杯稠稠的牛奶。 林深时碰过的那朵花开得最早,无声的抽展着自身最美丽的部分。花苞的红萼开始抽离,紧接着便是几片新生的、颤颤巍巍往外探的乳白色花瓣,一接触到月光,便欢欢喜喜的舒展开来。直到所有的花瓣全部展开,最中间金黄色的花蕊才千呼万唤始出来。仅仅是一朵花的绽放,便足以为这个世界带来属于它的美丽。 紧随这朵昙花之后,树上的所有花骨朵几乎都在统一时间盛放。纯洁的白色铺在苍翠的树叶间,林深时站在花下,月光笼罩着一切,素淡的笔触中,他眼尾那一点小红痣,成为这其中最鲜艳的一抹颜色。哪怕是女儿家颊边最艳的胭脂,也不过如此。 林深时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足以让花草乃至天地失色。他清冷的气质既与月景浑然一体,又脱颖而出。 关炎定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生怕破坏了这一份难得的美景。他颤着手按下快门,将这幅美丽的画卷永恒的保存下来。 但他舍不得破坏,却不代表没有意外。正当关炎跃跃欲试想和林深时拍张合照时,一道油腻的中老年音从楼下响起。 “臭小子你跟谁月下约会呢?!丢不丢人,赶紧给我进去!” 关炎低声咒骂了一句,朝楼下院子看了一眼,月光清晰的照出两个人影——一个挺着大腹便便的啤酒肚,一个身材婀娜有致,两个人像是无骨生物一样抱在一起,看得关炎怒从心起,“呸”的一声吐了一大口口水:“我他妈要你管?!” “臭小子怎么跟你爸说话呢?找死是不?” 关炎这一听还得了,撸起袖子就打算下楼跟他爸干一仗,林深时拦住他:“我先走了。” 关炎懊恼的叹了口气,他是想留林深时过夜的,但他那个种猪爹带着恶心的情妇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来。这种感觉就像吃到苍蝇一样,让关炎如鲠在喉。 但没什么办法,关炎深知林深时看不得这种事儿,只好婆婆妈妈的嘱咐道:“我车库里你随便挑辆车你回去,这么晚了路上难打车。小心点啊,夜里黑得很。要饿了就让那个啥简鹿的给你做点宵夜,别伤着胃。” “嗯。” 被关父搅合了兴致,林深时的眉眼间透露出了一丝戾气。这种父亲,从来就没有给孩子起到过什么好的影响。关炎对家庭的叛逆抵触情绪,可以说正是由这位四处留情、毫不负责任的父亲造成的。 林深时尽量克制住自己,没在经过关父身边时泄露太多负面情绪。 第18章 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林深时本以为简鹿应该已经睡下,没成想远远的就看见别墅里灯亮着。 林深时进了门,随手把钥匙搁在玄关上。俊郎的眉目间透着疏离和一些疲倦,按以往来看,简鹿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提着拖鞋和热水过来嘘寒问暖了,但今天他却一反常态的坐在沙发上,垂头静静地看着手机,像是根本没发现有人进屋一样。但此刻林深时没有心思去深究简鹿的反常,他只想抓紧时间休息几个小时。 “我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 林深时经过简鹿身边时,突然被抓住手。简鹿抬头看着他,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纵横交错吓人得很。 “闹什么。” 林深时欲挣开手腕上的桎梏,但简鹿的力气突然变得异常大,硬是拉住了他不放人走。 “你是不是每次说加班,其实都是在骗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工作忙,只是单纯的不想回这个家,不想回来看到我!”简鹿猛地站起来,额头青筋都暴起几根,他好像是怕林深时狡辩,摸起茶几上的手机立在林深时眼前,一字一句道:“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正在和其他人愉快的相处吧?” 林深时不耐烦的看了一眼,首页飘着的全是爆料关炎被金主包养的帖子。标题无外乎是加粗的红字,诸如“震惊!当红小鲜肉关炎深夜幽会神秘男子,疑是金主!”“独家揭秘:关炎爆红的背后,是谁在为他撑腰。”“爆!小鲜肉关炎竟是同性恋,与一男子深夜亲密接触!”等。 “他金主是他爸。”林深时将视线转回到简鹿身上,他就想看看这人又在发什么疯。 简鹿“呵”了一声,松开林深时的手,点进那些标题将图片调出来放大,来来回回的滑动着那些图片。 “标题是假的,照片也是假的?微博四十个热搜二十个是你和这个明星的爆料,我刷了一晚上,从你告诉我你在加班之后!” 林深时这才正眼看着那些爆料,偷拍者很有技巧的将照片拍得亲密却又没有露出林深时的脸,只有关炎那张嘚瑟的脸明晃晃出现在照片中央,火红的头发惹眼极了。林深时立马就想到了地下车库遇到的狗仔,看来是有人故意要抹黑关炎。 真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林深时又想起关炎接连信誓旦旦说过不怕狗仔爆料的话,现在觉得这小孩儿更多的就是在吹牛。他看着那些新闻,心想关炎知道后还指不定会闹出些什么事来。 简鹿看着林深时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又愤怒又伤心。明明他是在质问为什么骗他不回家,这人却还在想着其他人? “他是谁?”简鹿盯着林深时,一字一句的问。 “和你一起、待了一个晚上的人,是谁?” 林深时皱起好看的眉毛,轻描淡写道:“他只是我的弟弟。” “弟弟?”简鹿嗤笑一声,从茶几下的收纳抽屉里拿出红色的户口本扔在地毯上,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毫无气势。 “你的弟弟只有一个林之下,在你的户口本上!” 林深时根本就没去看被扔出去的户口本,只冷冷的说了三个字:“捡起来。” 简鹿不动,倔强的和林深时对视。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有两个人一深一浅的呼吸声。简鹿情绪过于激动,翕动着鼻翼喘着粗气;他的嘴唇像是很用力才能闭上,一直微微颤动着,似乎下一秒就会破功。相比较之下,林深时则是稀松平常的站在那里,仅仅只是用含着冷意的眸子看着简鹿,就隐隐的占据了上风。 两人僵持了好几分钟,一阵夜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刮开了户口本的大厚壳。简鹿顶不住林深时锐利的眼神,斜眼到处乱瞟,盯到户口本时,恰好看见了写有自己名字的那一页,顿时五味陈杂。 无声的紧张战役持续了几分钟,现在已经进入到尾声阶段。林深时放轻了一点语气,重复道:“捡起来。” 简鹿一路溃败,小孩子赌气似的将户口本捡起,“啪”的一声拍到茶几上,歪着头气得不想再看着林深时。 “那上面也有我名字,我捡的自己户口本,跟你没关系。” 林深时懒得跟他争这么多,只要达到了最终结果就好。挂钟已经指到了凌晨两点,窗外早就黑得能凝成墨水,别墅区里只有零星几盏灯火点缀其中。 夜确实深了,林深时捏了捏鼻梁,冷冽的声音中带上了一点微不可查的疲倦。 “如果我回来只是为了让你吵架,我认为这段时间我们分开住会更好。” “简鹿,我希望你可以成熟一点。” 简鹿想说些反驳的话,却一下子全都卡在喉咙,像一根不大不小的鱼刺,不致命,却难受到了极点。他红着眼睛看着林深时走上楼梯,拉开主卧的门,随后紧紧关上,期间一个眼神都没给过自己。 最后还是没忍住,朝那扇紧紧关上的门大喊了一声:“像闻钟那样成熟你就喜欢了是吗!” 话音落地,没有回应。 简鹿难过的低下头,翻着户口本,一大滴眼泪砸到林深时名字的那一栏里,赶紧心疼的擦了又擦,吸了口气把剩下的眼泪憋回去,对着那三个黑体汉字喃喃自语道:“你怎么就能这么不把我当回事……” “怎么就能……” 一道黑影投下来,包容的将简鹿整个纳入其中。但黑影的主人却并不温柔,直截了当的说:“我们需要谈谈。” 简鹿疑惑的抬起头,直直的看着拿着一份文件袋的林深时,心里打着鼓。 “谈、谈什么?” “你对我们的婚姻有意见,我会尊重你的选择。所以现在可以先谈一下离婚后的财产分割问题,我不会亏待你。” 林深时说得很认真,但简鹿却只觉得荒谬至极。 “我没说过要离婚,你别乱讲。”简鹿的声音有点抖,“你是上市公司的总裁,谈判我说不过你,我困了我要去睡觉。” 简鹿说完就想跑,但还没站起来,就被林深时按回去了。 “你可以请律师,费用我出。” “请什么律师,我不想和你谈这个——” “这是结婚前制定的合同,一式两份,我们围绕合同进行。” 林深时扬了扬手上的文件袋,几张白色的A4纸用订书针整齐的订成册。简鹿太熟悉那几张纸了,谁都不知道五年前他是怀着怎样的欣喜激动和忐忑不安签,在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简鹿从来都不想再看见这份合约。 但林深时此刻□□裸的将其暴露于灯光之下,刺得简鹿眼睛发酸。他诺诺的说:“谈,谈吧。” 林深时点头,拉开塑料拉链将合同取出来。他坐到简鹿的对面,微翘起二郎腿,粗略翻看了一下。 “合同的条约我应该都做到了,包括每年对你母亲的赡养费用。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简鹿低头盯着自己的拖鞋,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第二页最后一条,每个月至少回家五次。你这个月……还差一次呢。” “这个月还有三天,我不认为这是个问题。” “第四页的最后一行,一个月要有两次那个………” “哪个?” “就是那个………” “你说清楚一点。” 简鹿涨红了脸,憋着挤出两个字儿:“做/爱!” 气氛有些尴尬,林深时咳了一声:“你想要的话现在就可以,我们——” 没说出口的话被堵住,林深时瞳孔微张,干净的眸子里倒映出简鹿陡然放大的脸,他显然没想到平日里唯唯诺诺的人胆子竟然会这么大。 简鹿要比林深时高几厘米,他体格大,将人整个紧紧抱在怀里。炙热的嘴唇贴上那抹凉意,却已经是极限,不敢再进一步。 林深时只是惊讶了那么几秒,反应过来后马上将身上的人推开,张嘴说话时,微凉的唇上似乎还停留着另一个人的热气。 简鹿重重的吐出几口浊气,黑黑的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像黑曜石一样发着光。 “我是不是很幼稚?永远学不会摆正自己的位置,也永远学不来你想要的东西。你说得对,我一点都不成熟。” “我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没有优点,也追赶不上你的步伐。你是多优秀的一个人,是我配不上你。” “可——” “不,简鹿。”林深时看着他,很认真的说:“我从不认为有任何一个人是不如其他人的,你不需要妄自菲薄。” 简鹿张着嘴,剩下的半句硬是吞进去,林深时可能也不会再听到。他其实想说,可这样的我,所拥有的最宝贵的东西,就是对你满心满怀的爱。 现在,他只是静静地听林深时讲。 “我不喜欢你,这句话五年来我应该说过很多次;我也厌烦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这让我觉得没有任何意义。但我无法否认的是,在这段婚姻里你做得已经足够好。” “而我对你的承诺,是在婚姻存续期间内,不与其他任何人发生超出友情以及亲情以外的关系。” 说到这里简鹿就有些忍不住,抢话道:“好,你说关炎只是你的弟弟,我信。那么闻钟,他,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年长我八岁的哥哥,我信任他,超过之下。” 第19章 闻钟这个名字,在短短一个小时内被简鹿提及了两次,这是一个他怎么绕,也绕不过去的坎儿。简鹿的记忆中,这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但足够优秀,一眼望上去,好像他才是和林深时最般配的人。 在闻钟面前,简鹿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偷,这仅有的幸福,也是他偷来的。 “你喜欢他,是吧。”简鹿没有用问句该有的语气,他已经认定了这个事实。 林深时揉了揉太阳穴,因为疲倦声音变得有些慵懒沙哑:“如果我喜欢他,你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简鹿,少看点小说和电视剧。就算是我要找所谓的替身,有更多比你合适的人。” “三十几的老男人谁稀罕。”简鹿小声嘀咕。 “大点声。”林深时没听清。 “我没说什么。”我哪敢有意见。 “那我们说回之前的话题,你要离婚吗?我尊重你的意见。” 简鹿赶忙大声否认:“我不离婚,我没说过!” 想起和林深时吵的那几句嘴,他又小声的补上几句:“我只是……想让你多陪陪我……” “我不想像个女人一样只能在家等着你回来,也不喜欢……看到你和别人那么亲密的在一起。我知道我不配说这些,可我就是,就是忍不住。” 林深时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原来今晚你不是想离婚,而是,咳,吃醋?” 简鹿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就不应该寄希望于林深时的情商。 绕了这么大一圈子才终于明白简鹿的诉求,林深时有些尴尬的假咳了几声,顺手接过简鹿递过来的菊花茶润了润嗓子,清声道:“你可以提出在我容忍范围内的要求,在不影响我工作效率的前提下。” “并且我之前也说过,可以到公司参加工作。” 简鹿本来耷拉着耳朵,垂头丧气的,这一下子眼睛就亮了。 “真的?那,那明天周末,能不能先陪我去健身房,工作的话,周一再去吧?” “可以。”林深时点头,又说:“那么现在可以休息了?” 说完起身准备回房休息,简鹿像只哈士奇一样咧开嘴嘿嘿笑着跟上他。 这边暂时是偃旗息鼓了,但关炎那里却并不太平。 他黑着脸朝关爸搂着的美女啐了一口:“呸,不要脸” 女人“啊”的尖叫一声,踩着高跟鞋往后跳了一步,堪堪躲开那滩口水,她惊魂未定的拍拍软绵绵的胸脯,对关爸娇嗔道:“富山!你看小炎还是这样子,每次都凶人家。” “你算个什么玩意儿也配喊我的名字?”关炎撇嘴,轻蔑的翻了个白眼。 关富山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拍拍女人柔嫩的手背,哄道:“明天给你买新款包包,你一生气,我得多心疼啊。”说完,还勾了勾琳琳涂了厚厚一层化妆品的鼻子。 琳琳配合的贴上去抱住关富山:“人家也没有很生气啦~小炎年轻,不懂事,富山你也要多理解理解。”她得意洋洋的瞟了关炎一眼示威。 看着眼前扭成麻花的的两个人,关炎嗤笑一声:“切,装什么装得这么起劲。” 他双手插着兜要回房休息,不想再看见这对男,路过两人面前时还“呸”了一声。 关富山在他背后喊道:“臭小子你不要太过分!别得寸进尺!” 关炎头也不回:“过分的是你,搞清楚了。” 关上门,将令人无法忍受的声音隔绝在外,关炎靠在门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思绪不由自主的飘到小时候。 这是一个很老套的故事。 年轻时候的关富山还没有发福,靠着花言巧语和过得去的皮相在大学里取得了关炎母亲董雨的芳心。她傻乎乎的一脚踏入名为爱情的圈套,痴心不已,确定关系没多久,便主动拉着关富山回家见父母。 董雨家里人经验丰富,一眼就看穿关富山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场就下了关富山的面子并勒令女儿不准再和他有任何接触。 董雨坚定的告诉父母:“爸、妈,富山有能力,也很爱我,你们不要拿门当户对的旧观点阻碍我们的幸福。而且我知道你们会不同意,所以我已经和富山领了结婚证。” 女孩父亲对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儿失望至极,痛心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以后会后悔的!”母亲心软,不舍得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就这么卑微的嫁出去,将家中存折偷偷塞给她:“你把钱拿着,不要告诉任何人,给自己留条退路。” 单纯善良、对爱情充满幻想的女孩怎么可能会去考虑所谓的退路,她拿到存折还没放多久,关富山就抱怨想和兄弟一起下海做生意却没资金。 “我这里还有点钱,你拿去吧。”董雨想都没想,就将存折找出来交给他。 关富山眼睛发亮,眼中只有那一个小本。因为还得指着董雨,好歹是忍住了见财眼开的丑态,搂着她甜言蜜语下雨似的往外洒:“雨雨你放心,我一定会挣回比这多得多的钱,给你一个幸福的家。” 他也的确是做到了,不过只做到了前半句——凭着董雨给的这笔钱,关富山抓住了华国成立以来创业的最好时机,建立起国内知名的服装品牌公司。不止董雨为他自豪,就连董雨父母都以为自己看走了眼。 但男人一旦有了钱,有了地位,就很难再守着糟糠之妻。服装公司盈利不过第二年,董雨就发现关富山出轨。这是她第一次发现,在关炎一多的时候——而事实上早在她怀孕初期关富山就已经搞上了公司的秘书。 董雨怎么忍受得了自己全心全意爱着并为之付出所有的男人找了其他女人?她带着襁褓中的儿子亲自找上小三的门,推搡争吵之间小三跌了一跤。本来只是轻轻一摔,但谁也没想到的是这小三竟然已经怀了个孩子,这下更是跟关富山哭得梨花带雨非要关母付出代价。 关富山是个见色忘义的人,形形色色的美人早就让他丢失了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感,硬是以离婚为要挟逼着关母向小三下跪道歉。90年代离婚,对于女人来说是件奇耻大辱的事,娘家父母也是被她伤透了心。而且更重要的是关炎才一岁多点儿,这么小的孩子,做母亲的怎么忍心让他从小没有爸爸?在这样的考量下,董雨不得不低头。自此以后关富山彻底没了顾虑,不仅三天两头不回家在外面鬼混,后来甚至直接把各种各样的情人带回家里。 董雨这时候也不过二十七八,容颜依在,心态却犹如丧偶的五十岁老妪。她用女人最珍贵的青春,得到了父亲早就预言过的结果。 而董雨爱情的不幸,最可怜最无辜的还是关炎。在关炎的记忆中,他的童年几乎没有父亲这个名词存在,他没有得到过任何来自于正常父亲应该给孩子的爱和教导。 从小,他对关富山所有的印象只有妈妈口中念叨的名字、用不完的零花钱、住的大房子的主人以及见过几面的陌生叔叔。小学作文老师要求写我的家人时,关炎交上去的作文只写了短短的两句话:我的家人有妈妈和一条名叫点点的狗狗。我们一家人很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小关炎被喊去办公室打手板,老师告诉他:“狗狗是宠物,不是家人,爸爸妈妈才是家人。回去把班长的作文抄十遍,不许拿钱让同学帮忙。” 那时候的小关炎委屈极了,哭着想,我没有爸爸啊。 后来稍微长大些,他才终于知道爸爸是什么,也终于记住了关富山的脸,和他带回家的女人们。 董雨无数次后悔过当初没有听父母的话,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儿子。她常年的积郁成疾,早早的就撒手人寰,留下关炎,彻底的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如果不是林深时及时的出现在关炎的生命中,这个极度缺爱的孩子或许无法长成现在这个样子。 动感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关炎发散的思绪,他看了一眼备注,点了接听破口大骂:“深更半夜你搞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打电话来的是小助理,被他凶的话都不敢说,心里嘀咕这么精神哪里像是睡了一觉刚起来的人。 “哑巴了你?!说话啊!” 小助理委委屈屈的开口:“关哥,你热搜爆了,工作室完全压不住。” 关炎愣了一下,随即挂断电话赶紧打开微博,第一条就是#关炎金主#。他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点进去一看,@吃瓜群众发布的微博被置顶,写的是些啥他已经不在乎了,一眼就看到了九宫格照片。 每一张,都有林深时。或是一个背影,或是一个侧脸。每一个角度都是精心找好的角度,既达到了坐实两人在一起,又起到了保护林深时的作用。 关炎的愤怒几乎是实质性的,他无法忍受林深时被人品头论足,哪怕这些网友并不知道这是谁。但只要一想到这些网友在以各种各样恶心的想法臆测林深时,他就气急攻心。 @关火火.v:有本事偷拍造谣,那就法庭见。谁再乱bb一句,我撕烂他的嘴。 第20章 关炎强硬的措辞像颗雷砸在人群中,瞬间将讨论度推向了高潮。小助理被挂了电话,还以为这个大爷会赶紧处理,刚放了一点心准备打开微博看看情况有没有好转,这一下子整个人都蒙了。 五分钟之前的评论明明还只有七万,就打个电话的功夫,已经涨到了十万。网友分帮结派各有观点,客气点的理智分析,戾气大的直接开喷,还有一些吃瓜群众浑水摸鱼。粉丝可怜巴巴的到处控评,奈何路人的声音太大,她们那点力量完全堵不住悠悠众口。 小助理绝望的看着罪魁祸首关炎的那条微博里最高赞的几条评论,自暴自弃的想,就这样吧,大不了赤辞职。 闻瓜而来:呀你是真滴刚,本来我不信的,看这个态度怕不是做贼心虚贼喊捉贼吧。 炎炎夏日:不管关炎发表什么声明,我们盐巴都会永远支持你。清者自清,造谣者嘴下留德。 关炎恶心死基佬:脱粉!!!没想到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偶像居然是个卖屁股上位的,我的青春喂了狗! 路人甲:只有我一个人想知道那个金主到底是谁吗,看照片身材好好哦,我最喜欢西装霸总了(流口水) 爱情三十六计:封杀!!!必须封杀!关炎这种品德极其败坏的艺人不封杀,谁知道娱乐圈还有多少和他一样恶心的人? 关炎发完微博,还是越想越气。忍着一口恶气翻看评论,一路看下来差点没气死。他在娱乐圈是出了名的“怼王”,谁都敢骂,什么评论都敢回复。 不过这一次,他只选择回了@路人甲的评论:他是谁与你们无关。 至此,关炎的这条微博彻底爆了。 越来越多的网友闻声而来在评论下回复,纷纷猜测关炎和金主是真爱还是逢场作戏。#关炎滚出娱乐圈#的话题也愈演愈烈,无数粉丝脱粉回踩。 局面完全失控,抱着给老板工作最后一次心态的小助理再一次打通了关炎的电话,委婉的劝说道:“关哥,你别上微博和喷子们吵了,公关部门在想办法,这件事交给他们来做吧。” 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来做,您老就别添乱了行吗! “你还好意思提公关部,今年工作室所有人奖金全部取消!”关炎愤愤道,“我上热搜被人骂没关系,必须把和时哥有关的全部压下去,多少钱我出,听见了吗?!” “这恐怕……压不住了……”小助理看着电脑里像升火箭一样往上窜的最新一条热搜,期期艾艾的说:“关哥,你快看最新的热搜。” 关炎一头雾水,但还是挂了电话点进去,这一看,手猛的一抖,手机都差点摔到地上。 @林深时.v:@关火火.v关系表外甥,背景富二代。 “艹,死了死了死了,时哥知道了QAQ”关炎哭丧着脸倒在床上,拿枕头把自己捂得满脸通红。 而网友们则是彻底疯了,吃瓜吃了一夜,反转反转再反转,服务器几度瘫痪,真可应了那首歌:今夜无人入眠。 林氏现在的重心放在电子技术上,专业领悟比较强,群众普遍不怎么感冒。但要是提起森林娱乐,那可就是人尽皆知了。毕竟是造出各个时代天王巨星歌后影帝的老牌娱乐公司,成立时间长,口碑好,知名度高,在人群中的讨论度很高。 而林深时,则是一个类似于“哥不在江湖,江湖却有哥的传说”这样的存在。那些森林娱乐捧红的大明星们发表获奖感言时总是喜欢来一句“我最想感谢的人就是我的老板”,最开始粉丝和网友都认为这不过是过场话,但慢慢的这些明星接受普通采访时也会时不时提一嘴林深时。问得仔细了,却又一个个的都找话题岔开,把吃瓜群众吊得不上不下。 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这么多明星频繁的提起?狗仔和好事的网友们开始扒这位林总,翻出了他大学时在基金会上的演讲。 视频里的青年身姿挺拔,淡然自若,声音清澈,气质更是高贵非凡,举手投足间轻易就俘获了一批饭圈迷妹的芳心,纷纷嚎着要爬墙。 她们的说法是,名牌大学毕业、家世清白、有颜有钱,男友力爆表,这样小说里才存在的霸道总裁不追,追谁? 唯一可惜的是林深时比起很多青年总裁低调太多,网上能找到的关于他的信息很少。 于是几方人马天天守在森林娱乐的官博下面,像望夫石一样盼着官博透露一点有关这位老板的消息,严重影响了官博的运作。 群众呼声太大,林深时在扣光森林娱乐全体员工年终奖后开通了私人认证微博,但自开通以来,发的微博两只手数的清,十条还有六条是一模一样的内容: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就是这样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居然在深更半夜发微博,破天荒的发了十个字。 林深时居然是关炎的舅舅!关炎是富二代!关系户却没在森林娱乐而是自己开了工作室! 接二连三的爆料砸得网友晕头转向,却没有一个人怀疑林深时话的真假。在所有人的印象里,这位老板在微博里处处透露着高冷和权威的气息。一场针对关炎的危机舆论就这样被林深时的一条微博带偏,没人再刷什么#关炎滚出娱乐圈#之类的话题,而是都拥到林氏集团的官博和林深时的微博下热火朝天的讨论,更有甚者居然带头喊起了小舅舅。 关炎又忧又气又喜。 忧的是明天可怎么跟时哥交代,气的是这些网友居然敢顶替他的身份乱认亲戚,喜的自然就是林深时替他出头这件事了。 看来我果然在时哥心里是最重要的。关炎躺在床上,美滋滋的想。 有人开心,有人自然就不开心了。 简鹿抱着被子看着自己老婆隔了半张床,在半夜三点刷微博,不禁又把被子裹紧了点。因为之前昏了头跟林深时吵架,简鹿肠子都快悔青了,这下别说大声说话,连出气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打扰到林深时。 哪怕他知道其实自个儿老婆在给其他男人站街。 林深时深知关炎只会把事往坏了带,这时候也只能他站出来控住场面。好在平日里的积威还是够的,这一下就镇住了。 简鹿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黑亮的眼睛悄悄地观察林深时,一见他眉头放松,就挪动着屁股扭过去。 他瞥了一眼,不高兴,但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好试探性的问:“你不是说弟弟吗……怎么又变外甥啦?” “表外甥。” 林深时换了只手,继续刷。想了想又不带感情的补充了一句:“大六岁而已,他一直喊我哥。” “深时,”简鹿小声的说,“睡了吧,手机光刺眼,别玩了。” “嗯。” 林深时的确困了,随手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正打算顺手将台灯关掉,岂料简鹿直接探了半个身子在床外面,关了灯,整个上半身也就顺势趴在林深时盖着被子的腿上了。 林深时:“………” “起来。” 简鹿依依不舍的挺胸蹭了蹭,才侧身翻到他那半边儿。灯没光完,还留了盏小夜灯,泛着淡淡的橘黄,给冰冰冷冷的夫夫床上关系添了点儿温馨的气氛。简鹿枕着头,侧着用眼光把林深时从头发到凸起的喉结都描绘了一遍,越看越喜欢,越心痒。 林深时习惯平躺着睡,双手交叠伸出被子放在腹部,长长的睫毛垂在脸上,每一次颤动都像风吹过湖面。他很快就睡熟了,胸膛有规律的一起一伏。 “真可爱。”简鹿小心的伸出手,去触碰爱人右眼那一排睫毛,指腹的触感软软痒痒的,让他欲罢不能。手指像羽毛一样一路轻轻的摩挲,最后停留在形状饱满线条优美的唇瓣上。 林深时睡梦中总觉得脸上痒痒的,尤其是嘴上,像是停了一只苍蝇,不自觉的张嘴动了动,想把那只烦人的苍蝇赶走。结果倒便宜了简鹿,他瞪大了眼,看着林深时将自己的手指含了进去,脸涨得通红。 !!!!!!!!! 简鹿现在满脑子都是感叹号,伸出去的手也不敢抽回来,抻着身子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就怕一个动作惊醒了林深时。 手指被含在嘴里,湿湿热热的;林深时的牙齿很整齐,上下两排轻磕在手指上,不疼,酥酥痒痒的;口腔中突然进入一个异物,侵占了地盘,柔软的舌头委屈的向后蜷缩了一点儿,将将碰着点儿指甲盖。 舒服到极点的感觉从手指末端瞬间传遍四肢,生理和心理都得到可耻满足感的简鹿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其他不可描述的地方,下身支起了一个大帐篷。 “能看不能吃,这不是折磨人吗。”简鹿蠕动着嘴唇小声抱怨,双腿夹住被子慢慢摩擦,借此舒缓一点儿难耐的□□。 他看着裆间的一柱擎天,又转头看看林深时恬静美好的睡颜,以及被含在嫣红嘴唇里的一截手指,简直是□□焚身。 林深时在赶走“苍蝇”后则彻底安睡下来,简鹿则煎熬了一夜。 以至于第二天起床后,洗漱的时候简鹿崩溃的看着镜子中因为熬夜爆出好几颗痘痘的脸和一片青黑的双眼,对于今天行程的期待都减弱了几分。 林深时穿着格子睡衣走过来,简鹿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他一眼,惊道:“深时你怎么没有黑眼圈?” 林深时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敷衍了一句:“体质不同。” 简鹿瘪嘴,转回去看着镜子,用手指戳戳最大的一颗痘痘,痛得倒吸一口气:“嘶——” 算了,还是不挤了,就这样吧。简鹿自暴自弃的想。 事实证明简鹿的选择是对的,一路上男的女的都在看林深时,没人注意到还有个大个子跟在旁边。简鹿乐观的自我安慰,透明体质也好,至少黑眼圈什么的没人去看。 但是,你们可不可以不要一直盯着我的老婆看! 第21章 健身房离别墅并不远,脚程也只有十多分钟。简鹿想多和林深时待一会儿,出门时就提出走路去。而现在,他只想回到五分钟前,打死提出走路建议的自己。 从出门到现在,路上至少有过半数的人都盯着林深时,直直看到他们走远。简鹿还试图走到左边挡住那些好奇花痴的视线,他又高,体格又大,路人的视线是挡住了,但林深时的视线也被他挡住了。 “走后面,别挡路。” 林深时毫不客气的把简鹿赶到自己身后,目不斜视的正经走路。 而简鹿也没有不高兴,跟个小孩儿似的跟在林深时后面玩他的影子,时而伸手做个抱的动作,时而抬手,让自己手的影子去握住林深时手的影子。 周围的人纷纷侧目,这次不是看林深时了,而是用看智障的眼光看简鹿。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的目的也达到了,虽然是以一种并不太正常的方式。 好在路不远,又走了接近十分钟的样子就到了。 这所健身中心是别墅群新开的一家,设施齐全教练专业,离家又近,是很多住户的健身首选。 众所周知,十个女人有九个都喜欢有腹肌的男人,而十个有腹肌的男人,九个不喜欢女人。本意是为了锻炼肌肉增加男友力的简鹿,带着林深时一进去就后悔了。 一排的肌肉壮汉和翘屁小零纷纷侧目,眼睛发着绿光;林深时走到哪儿,他们就看到哪儿,跟自动雷达探测仪似的。 简鹿吞了口口水,不太确定的说:“要不咱们还是先去逛超市吧?” 林深时四处打量了一下,环境的确很优越,他看了一眼简鹿松松垮垮的体恤,轻哼了一声:“有时候你的持久能力并不强,而且技术烂。” 简鹿沉默,男人的自尊被打击得一塌糊涂,像碎了一地黏不起来的玻璃片一样。林深时的声音不算小,旁边一直偷听他们讲话的肌肉男举着杠铃闻声而出,一身腱子肉鼓鼓的。 他一开口,就是满满的男性荷尔蒙。 “帅哥约吗?” 林深时只回答了短短两个字:“不约。” “真可惜。”肌肉男抹了把汗水,“不过没关系,以后有缘再约。我经常在这家健身房,你来就肯定能找到我。” 简鹿闪身挡在林深时面前,凶巴巴的说:“离我老婆远点!”说完又拉拉林深时的手,小声的询问:“深时,我们找个人少的角落吧?” 林深时点头,他也不太想一直被围观。简鹿获得首肯,走路时一下子就挺胸抬头趾高气昂的,走过肌肉男面前时还得意的白了他一眼。 肌肉男一直盯着林深时紧翘的臀部,等他俩走远,才低声说了句流氓话:“□□才更带劲啊。” 说这话时,简鹿已经走远了,自然是没听到,现下他正和林深时共处一个更衣室,紧张得同手同脚的换衣服。 明明已经以非常亲密的关系相处五年了,简鹿却一如既往地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每次和林深时单独待在一起,心脏就会狂跳。 更衣室门后面装着一面全身镜,把门关上时就可以使用。简鹿心里有小九九,不敢光明正大的盯着林深时看,只好掩饰性的时不时偷瞄几下镜子,以至于林深时已经换好运动服了,简鹿还没脱完衣服。 “快点。”林深时催促道,转身坐在椅子上等他。 “咳,好。”简鹿忙不迭的赶紧脱衣服,往下拉裤子时光脚踩在牛仔裤上一个不稳,猛的往前一摔——头磕到林深时膝盖上。 两个人现在的姿势不太雅观,林深时本来端端正正的坐着,简鹿摔过来时,他条件反射微张开了腿,手撑在椅子上。简鹿则是整个头部埋在林深时大腿里,双腿跪在地上,两手抓着林深时的腰。 宽松的黑色运动裤是简鹿亲手洗的,晒了几天太阳,柔软还带有洗衣液淡淡的清香,夹带着林深时常用沐浴露的味道,好闻得让简鹿赖着不舍得起来,猛吸了几大口。 腰也好细好软好好摸啊,简鹿不安分的拿手在林深时腰上乱摸了一阵,还大着胆子按了按敏感的腰窝,挠得平日里不假辞色的总裁腰上痒得不行,抽出手按住简鹿的胳膊,在低笑中竭力保持冷静:“别闹,痒。” 简鹿被林深时压得低沉的笑声砸得晕头转向,晕乎乎的松开手,脑子里像是在咕噜咕噜的冒着爱心泡泡。他把头抬起来,仰视着弯起嘴角、笑起来眼睛里像是有星星的人,一瞬间有种冰雪消融、春暖花开的感动。这股感动逼得他鼻子一酸,喉头滚动了一下,忍住想哭的冲动。 “深时,你笑起来真好看。” “我都快忘记,你最后一次对我笑是在什么时候了。” 林深时咳了一声,缓过那阵痒意后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笑有什么意义吗?没有意义的事,我通常不会去做。” 简鹿憋回去眼睛里呼之欲出的泪水,顿了顿,调整好状态,才微笑道:“才不是,任何事都是有意义的。总之对我来说,为你做什么都非常有意义。” “或许你说得对,”林深时点头,“不过我觉得比起讨论有无意义这件事,显然你先穿好裤子更重要。” 简鹿莫名有种不是很好的预感,他顺着林深时的目光低头一看,羞得差点挖个地缝钻进去——刚脱完裤子就摔倒了,还没来得及换运动裤,现在是只穿着条黑色的内裤,露出明显的形状和小麦色的两条腿,光溜溜的暴露在空气中,凉得他打了个冷颤。 林深时扔给他裤子,淡淡道:“之下五岁就不用我提醒他换裤子了。” 哦,我连一个奶娃娃还不如。 简鹿面无表情的接过裤子套上。 磨蹭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换好衣服从更衣室里出来。林深时穿了一身黑,短袖加长裤,走路带风身姿挺拔,运动型男气质max;简鹿套了件汗衫,露出没有一点肌肉线条的胸口,跟在林深时旁边比保镖还像保镖。 被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盯得不自在,简鹿没话找话:“深时,你平常哪来的时间健身啊?” “办公室有健身房。” “那你很有经验吧?等会儿教教我,我想很快就练出腹肌!” “欲速则不达。” “啊……练肌肉不会也要管住嘴迈开腿吧,我做完饭忍不住会吃很多,有影响吗?” “少吃主食。” “怪不得我说怎么都把你喂不胖,原来你老是偷偷背着我健身啊,就吃那么点儿,还被运动消耗了卡路里,怎么养得起来嘛。”简鹿抱怨道。 林深时在一个没什么人的房间停下,认真的看着他:“你的嘴已经不用练了,论说废话没有人比你说得更好。” 简鹿瘪着嘴,乖乖的不吭声了。 “先热身。”耳边终于清净下来,林深时有了点耐心,起了头带着简鹿做热身准备。 林深时身材劲瘦有力,每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被他做得极具美感。学生简鹿则依葫芦画瓢,乱七八糟,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林深时动作间偶尔露出的一小截腰线了。 结束时两人都出了一点薄汗,简鹿呼着热气几步跨到椅子边拿水给林深时,还贴心的拧开了瓶盖。 林深时接过,仰头喝了一口,纤长的脖颈像天鹅脖一样拉伸,好看的喉结上下滚动;一滴汗从形状优美的下巴滑落,沿着扬起的脖子一路向下,透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性感。 刚喝过水的嗓音清透冷冽:“先上跑步机。” 简鹿踩上跑步机,给自己开了最低的速度,慢悠悠的像老爷爷逛大街。林深时摇了摇头,按了按钮。简鹿正拖着步子慢慢跑,突然而来的加速让他猝不及防摔了个四脚朝天。 “卧槽!啊疼疼疼疼疼!”简鹿膝盖猛的磕到瓷砖上,瞬间青紫一片,他抱着膝盖扯开了嗓子嚎。 林深时不吃这一套,拿脚踢踢他:“上去。” “凶死了………”简鹿一骨碌爬起来,一边小声嘀咕一边听话的乖乖重新站到跑步机上。 这次终于不懒洋洋的了,简鹿迈开步子大步跑,跑得气喘吁吁的,生怕跑步机又把他甩出去。林深时坐在一边举小杠铃,权当监督简鹿的同时找点事做。 不然他真的没有办法就这么干看着简鹿过一上午。 大概过了十分钟,林深时摸着时间让简鹿停下来休息,自己也放下了杠铃。 “啊………腿好酸,好软,好痛……”简鹿呈大字状倒在地上,一身的汗都弄湿了瓷砖。 林深时嘲讽道:“你的持久力果然不太行。” 简鹿猛的坐起来,跳过去啄了林深时侧脸一下,洋洋得意的说:“爆发力还可以吧?” “……” “咔嚓——” 林深时冷着脸劈断了一截厚木板,下巴向断成两截的木板抬了抬,说出的话让简鹿后背阵阵发凉。 “忘记告诉你,我学过跆拳道。” “下次再管不好你的嘴,我可以帮你永远闭上。” 第22章 简鹿盯着那两截木板看了很久,这下不嘚瑟了,不吭声了,安静的乖乖的缩到跑步机旁边抱住自己。 林深时冷哼一声起身,简鹿的视线跟着他的动作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问:“深时你去哪里……啊?” “厕所。” “我们一起去!”简鹿眼睛一亮,立马又腾地一下蹦起来嗖嗖几下跑到林深时旁边。 林深时停住,看着简鹿,说话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嫌弃。 “你是小学生吗,需要手牵手上厕所?” 简鹿装作若无其事的收回伸出去的半只手,左右乱看了几眼,咳了一声以此掩饰自己的尴尬。 但他假咳的技术显然学得不到家,不仅没达到林深时假咳时那样的效果,反而一口口水堵在喉咙,涨得自个儿满脸通红,弯下腰接连咳了好几声才舒服了些。 “咳咳咳,深时——咳咳——那你早点回来。” 林深时不想再和简鹿有任何语言交流,这次索性连“嗯”都没嗯,点个头就健步如飞的走出房间,只留给简鹿一个逐渐消失的背影。 这家健身房确实非常不错,不仅硬件设施到位,就连厕所都整洁干净远胜其他健身房。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洗手液是林深时一直在用的牌子:泡泡多,味道舒服。 正认真的洗着手,一个穿着同款黑色运动衬衫的男人悄无声息的走进来,带过的空气种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古龙水香味,挨在林深时旁边停了下来。 林深时面无表情的搓着手上的泡泡,目不斜视盯着面前的镜子。 “洗手液好用吗?”男人开口,声音喑哑低沉,泛着慵懒的磁性,像旧上海颇具韵味的留声机。 “好用。” “你还是老样子,话这么少。” “跟你学的。” 男人低声笑了一下,撩人心弦。 “挺久不见,人倒是越来越冷淡了。” 可惜他释放魅力的对象却对这些糖衣炮弹无动于衷。 林深时安静的冲干净手而后烘干,将洗手的后续流程都做完了,才抬头看向微笑着等待回应的男人。 “要叙旧,也不是在这里。” “对吧,闻钟。” “啊……行,那么中午一起吃个饭?” 闻钟随意抽了张纸,边擦手边征求林深时的意见。 “好——” “不行!” 林深时本来要应答的话突然被打断,闻钟稍稍侧身,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是扶着门框差点摔倒的简鹿,他什么都没看清,连洗手台有几个人都不知道,脑子里第一想法只有:“我告诉你们这些人,想都不要想拐走我老婆!” 简鹿本来看林深时十几分钟还没回来,吹着口哨过来找老婆,还在厕所外呢,一听到个男声,也顾不得脚痛了,立马冲进来阻止。 但一稳下来,定睛一看,他顿时就焉了。 闻钟,简鹿记忆里他需要仰视的男人。如果可以,他巴不得永远永远都不要和这个人再见面。 因为一见,就会让简鹿陷入深深的自卑和绝望。就如同现在这样,闻钟穿着和林深时同款的运动套装,暴露的皮肤下是流畅的肌肉线条。虽然简闻两人一样高,但闻钟只要往哪儿一站,就有一种莫名沉重的气场。 这股子气场和林深时很搭,他们两个站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 而简鹿,一身白斩鸡的身材,容貌普通,白长了那么高的个子。明明是正宫,硬是被他弄得像太监总管。 闻钟含笑看着靠着门框低头乱瞟的简鹿,面上未露出任何不屑,非常礼貌的向他问好:“上次见面还是小时的生日,一晃两年都过去了,你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变。” 呵。简鹿在心里冷笑一声,他恨不得现在就给闻钟一拳,看这个斯文败类还能不能保持这种让人牙酸的姿态。 林深时不着痕迹的警告了简鹿一眼,示意他认真和闻钟交流。 “是啊,一晃两年过去了,您倒是越来越成熟了。” 简鹿说话时紧咬着牙,就差没把牙咬碎了吞下去。接收到林深时的冷眼,简鹿又委屈又生气。 我就是要嘲笑他老! 闻钟装作没听出来,伸出手和简鹿相握。 “麻烦你照顾小时了,常听他夸你做饭的手艺很不错,有机会还真想试一试。” 他的笑容不多不少,礼仪姿态满是一派绅士作风。但简鹿最恨的就是他这副姿态,衬得自己又粗鲁又难堪。 简鹿将手握上去,使了狠劲,闻钟一时不察,被他捏得面色一变。 简鹿再怎么样,也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这一下是真的把闻钟掐痛了。 看到一向处变不惊的人变了脸色,即便只有短短几秒钟,简鹿的心情也好得不得了。他率先松开手,非常真诚的看着闻钟,说:“不好意思啊,力气大了点,大概是在家颠勺颠出来的。” 闻钟收回手,贴在腿上时还稍稍有些抖,他笑道:“没事,我们先出去吧,在这里说话可能会打扰到其他人用厕所。” 说完,看向林深时站的方向——空无一人。 简鹿和闻钟这才猛的回过神来,在他们握手时,林深时大概就已经一声不发的走掉了。 一时间小小的洗手间里的气氛尴尬异常,两人说是相见生烦也是不为过的。只是闻钟从小接受的精英教育,让他喜怒不形于色,将待人的礼遇做到了极致;而简鹿,则是将什么情绪都摆到脸上,说好听了叫心直口快,说难听了,那就是不会来事。 本来两个人就纯粹是为了林深时才在这里虚与为蛇,现下人已经走了,争锋相对也没什么意思,齐齐走出厕所去找林深时。 一路上简鹿摆着张臭脸,和闻钟保持三米远的距离,一点都不想靠近他。闻钟当然清楚简鹿是什么想法,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我以为你们会在厕所待一天。” 林深时坐在休息室,抱着臂冷眼看着同事走进来的两个人。 简鹿狗腿的跑过去,蹲下去扶着林深时稍稍岔开的大腿,笑得一脸灿烂:“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早点吃完饭好休息。” 闻钟贴着裤缝的手握了握,那双搭在林深时腿上的手让他眼睛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既然是叙旧,不如我请客,咱们好好聚聚。” “不必了!”谁想和你叙旧! 简鹿抢在林深时开口之前说:“深时胃不好,外面的饭菜我可不放心。” 这两个人怎么像小学生一样还在斗嘴。林深时面无表情的想。 闻钟还想说什么,被林深时打断了。他抬眸看着闻钟,眼神没有什么波澜:“有空登门拜访,今天我没有心情叙什么旧。” 他又看向嘴角止不住疯狂上扬的简鹿,冷声道:“刚接到孙灼电话,公司有事需要我去处理。” “先走了。” 说完,还真就起身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健身房,留下表情逐渐凝固的简鹿和了然一笑的闻钟。 “你笑什么笑!” 林深时一走,简鹿就更肆无忌惮了,直接怼上了闻钟。 闻钟却没回答他,而是对着林深时走出去的方向说道:“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生气老爱往外跑。” 闻钟话里话外透露出的亲昵让简鹿十分不适,他知道这两人是竹马,从小就认识,关系亲密。也正是如此,简鹿更听不得闻钟说这样的话,还是以一种熟稔的语气。 简鹿正想开口刺闻钟几句,却不成想闻钟先发制人,说出的话让简鹿恨得牙根痒痒。 “连自己的敌人都没找到,别等到哪天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看得出你很爱小时,继续保持,用你全部的能耐照顾好他。” “什么敌人不敌人,你别随便出现在深时面前我就很开心了。”简鹿回击,“放心,我一定会像哈巴狗一样死皮赖脸的赖在深时身边,不会给你任何机会。” 闻钟哂笑道:“爱他的人有很多,你是其中最没用的一个,不过你的确是运气最好的。” “出于人道方面的友情提醒,提防点林之下。” “不用你教,我知道他有病。” “其实简鹿,你真的不用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可能你不会信,但我们之间的确是没有任何越界的关系。” 简鹿信都不信:“逗小孩玩呢,差点结婚还说没关系。” “呃——”闻钟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们是没有,不过他的初恋就不一定了。” 简鹿一头雾水,他根本没听说过林深时还有什么初恋,所以下意识觉得闻钟在骗他。 “看样子你好像一点都不知情,不过也正常,毕竟这件事连小时爸妈都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的。所以我觉得,你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一下,时隔十年后,曾经的初恋会不会死灰复燃。” 在简鹿看来,闻钟像是在嘲笑他对林深时过去人生的一无所知。他也羞于承认,内心深处对闻钟的这番话已经产生了深深地忌惮。但有句话说得好,叫死鸭子嘴硬。 “你这么优秀,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乱管别人的家事。” “不管我和深时是好是坏,这都是我们的家事,不需要你来操心。” 简鹿觉得,面对闻钟,就是输人,也不能输了气势。 第23章 闻钟刻意制造的和林深时的“偶遇”就这样不欢而散,后者心里也门清,两条微信发到他手机上。 林深时:下次开健身房,名字别挂双木,太明显。 林深时:还有,想见我,不用小心翼翼,我不吃人。 闻钟闷笑,收了手机,走不出几步,又拿出来看一眼。 看,果然还是自己带大的小孩儿,从一进门就知道踏进了谁的地方。 他心情好了很多,像郁积的阴云忽然被风吹散,展露出一片明朗蔚蓝的天空。 简鹿的心情却不是很阳光,他总觉得自己在闻钟面前很丢人,不管说什么,都像是无能者的狺狺狂吠。 离开健身房前,简鹿给林深时发了条微信。回家的一路上不知道摸出手机看了多少回,却都没有回信。 “都怪闻钟,明明好好的,他一来深时就走了。”简鹿边开门边骂闻钟,将林深时厌烦的原因全都归结于他。 把自己摔到沙发上,手机就放到头边,简鹿望着雕花繁复的天花板开始发呆。他开始思考闻钟口中所说的林深时的初恋,这到底是谁? 林深时的过去究竟还有多少人和事,是他不曾知道的? 这个问题让简鹿很难过,他常常在这段婚姻里感到无望、失助,因为不管他和林深时结婚多久,所爱之人前十九年年的人生,简鹿都不曾参与过。 而林深时也不会主动分享出来,他是偶尔会回答简鹿的一些问题,但都是简短的几句嗯啊哦。 不知道为什么,简鹿喜欢在沙发上等人,大概是因为如果林深时回来,他就可以第一时间看到他。 简鹿也不知道自己迷迷糊糊的等了多久,一觉醒来是林深时把他拍醒的。 “深时!”简鹿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几点了?我好像太累了睡着了,你吃饭没有,我去给你做。” 一提起做饭,他才想起中午还没吃饭,看窗外的天色,估摸着也该是深夜了。 因为按简鹿的经验,林深时一般不会在晚上十点之前回来。他总是披星戴月,一身风尘。 “吃过。”林深时随手甩给简鹿一个包装精美的塑料袋。 简鹿猛的向前扑,差点没接住,他急不可耐的拆开,眼角眉梢都是兴奋和喜悦。 “蛋糕!深时你知道我没吃东西特意给我买的?” 简鹿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林深时,语气中尽是惊喜。 林深时实话实说:“孙灼给的,我不吃甜食。” 即便这样,简鹿还是高兴得不行,他小心的将造型精致的蛋糕拿出来,托在手上仔细研究了好久该怎么摆盘。以至于林深时悄无声息的洗完澡又回来,简鹿都还是没吃掉那块蛋糕。 他抬头嘿嘿一笑:“我要把他放冰箱,等生日那天再吃。” 林深时有些无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给你的卡里有钱,你可以买下一个蛋糕店。” “我不是喜欢吃蛋糕,我是喜欢吃你给的蛋糕。”简鹿边转着托盘边说。 林深时并不太懂,都是蛋糕,这两者之间有任何区别?但他不想再就此事和简鹿多说废话,抱着手上楼休息。 简鹿的余光一下子就抓到了林深时瘦削的背影,顿时手忙脚乱,先把蛋糕放进了冰箱最显眼的地方,马上又拔腿追上去。 他到卧室时,林深时已经掀开被睡在床上了,一看简鹿已经做出了类似大鹏展翅的动作,抄起一个枕头就扔过去,糊了简鹿一脸。 “洗澡了吗?” 简鹿抱住枕头乖乖的站在原地:“没有……一回来躺沙发上就睡着了。” 说完看了脸色不太好的林深时一眼,马上又补充道:“我马上就去洗!” 看到简鹿冲进浴室后,林深时比平时更冷的脸色这才缓和一点。他拿起床边的杂志,还没翻完两页,简鹿就又一身湿漉漉的出来了。 他低头猛的甩脑袋,用狗狗抖毛一样的方式甩干,头发上的水珠四处飞溅。林深时眼疾手快,被子一拉,把自己整个给盖住,挡住向他飞奔而来的水花。 简鹿加速跑过来,跃起跳上床,林深时感觉身体周围猛的震了震,随即一个大脑袋钻进来,还带着水珠。 “…………” 林深时放下当做遮挡物的被子,一条纤长线条流畅的腿伸出被窝,一脚将简鹿踹下床。 地上扑了地毯,但还是“扑通”闷响了一声。简鹿摔了个倒栽葱,他麻溜的爬起来,腿盘着,手臂交叠,整个上半身趴到床上。枕着头看着林深时,眼神专注且表情异常欠揍:“来,再踢我一脚,用点力。” 林深时被他挑衅得冒火,曲腿蓄力,小腿的肌肉都明显了起来。他打算满足简鹿的要求,一脚就朝那张贱贱的脸踢过去。 “嘿!”简鹿突然直起身子,伸出手把林深时的腿抱住往自己的方向拖,洋洋得意道:“这下抓住你了吧!”说完,两只大手整个包住了林深时的脚。 简鹿的手很烫,在冰凉似瓷器的脚面上的触感极其明显。他用手指一寸寸的去描绘,常年不见光的脚部白皙细腻,像泛着喑哑光泽的上好丝绸;背部散步着均匀的青色血管,衬得皮肤更白了。只有顶端五个修剪整齐、浑圆可爱的脚趾透着淡淡的粉红,引诱得某人想将这点粉红含进嘴里。 林深时黑着脸往后拔脚,但他现在的姿势受限,半躺着没办法发力,不停动作的腿带动着脚趾也蜷缩起来,看得简鹿更加眼红。 啊……脚趾好可爱,好想舔一口……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放开。”挣扎无果,林深时停下了动作,靠着背垫双手抱臂,俯视着简鹿。 “舔——”简鹿硬生生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吞了下去,他突然想到白天被林深时一掌劈成两半的木板,手下的力气松了点,讪笑道:“咳,你让我上床睡觉我就放开。” 禁锢松了点,林深时顺势抽回腿,脚腕微微红了一圈。他冷眼看着欲往床上爬的简鹿,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一般在林深时没有明确发表意见的情况下,简鹿都将其不要脸的视为默认。入秋后天气渐凉,空调高了几度,但今晚卧室里的气温却莫名其妙像是低了不少,他扛着林深时散发的阵阵低气压翻身上床,揪着被子一点点挪到林深时身边,随即“哧溜”一下跟蛇一样钻进被子里。 他拿一双大脚碰了碰林深时的脚,滑腻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但简鹿还是没有色令智昏,忘记自己要问的正事。他悄悄调整姿势坐好,尽量让自己的仪态不那么讨人嫌。 简鹿小心翼翼的观察了林深时几分钟,确定他并没有生气的预兆,这才斟酌着开口:“那……那个,深时你谈过几次恋爱啊?” “一次。” 简鹿感觉心脏像被插了一刀,林深时给的答案让他脸上火辣辣的,心里也难受得不行。 说话声音都有点抖了:“那……是初恋啊?你跟我,跟我说说呗。” “没什么好说的。”林深时翻阅着杂志,显然并不怎么想应付简鹿。 简鹿死缠烂打,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你喜欢他?” “他追的我。” “所以你就答应了?”简鹿有点不敢相信。 林深时翻了一页,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起伏的说:“拒绝了十九次。” “第二十次的时候他在校庆晚会上弹梦中的婚礼,还不错,就答应了。” 少年人的感情总是热烈真挚,如同寒夜中一丛灼灼燃烧的篝火,二十七岁的林深时很难再被这种热情打动,但十七岁的林深时无法免俗。 被子下的手握了又握,最终紧紧抓住床单,力气之大连青筋都爆了出来。简鹿觉得自己真是犯贱,明明知道不会听到什么好结果,却偏偏要去试那微末的一点可能。 即便是少年时期的林深时,要让他动心有多难,简鹿也一清二楚。正是基于这份对爱人的了解,才更让他感到绝望。 “那为什么……”简鹿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情绪,继续说:“为什么分手了?” 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不过还好,林深时的答案没算让他失望。 “我提的。” 这就够了,简鹿想。 这才是我认识的林深时。 简鹿正出着神,来电铃声一下子打断了他的思绪。 “哥哥接电话啦!哥哥接电话啦!” 简鹿瞳孔猛的放大,一动也不动的盯着林深时拿着的手机。 “时哥,我找到是谁爆的料了。” 林深时“嗯”了一声,关炎又继续说:“我得教训教训他。” “别乱来。” “行,那我挂了,你早点休息。” 简鹿的目光一直随着林深时的动作而移动,因为没开免提所以他没怎么听清楚是谁。 这倒不太让简鹿在意,他在意的是,为什么自己给林深时设置的来电铃声,突然变成了林之下的声音? “深时,这个铃声……” “之下弄的,随便他。”林深时随手把手机放到枕头边。 简鹿的语气带着一点哀求:“我给你换回来吧。” “手机铃声有什么好换来换去的。”林深时不懂为什么简鹿和林之下都喜欢玩他的手机,他们自己没有吗? 但既然林深时没有否认,简鹿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在默许他的提议,于是高高兴兴的伸手把手机拿过来,熟练的打开手机屏幕——林深时没设置过锁屏密码——一看,愣了。 桌面是林深时和林之下的合照,不知道是这两兄弟什么时候照的,但两人挨得很近,彼此之间亲密得容不下第三个人。 简鹿握着手机的手有点颤抖,大着胆子问道:“这个屏保,我换成你的照片吧?” 林深时这次拒绝得很干脆:“不行,之下会生气。” 第24章 关炎挂了电话,收起在林深时面前乖乖的模样,瞪着林之下:“你最好别骗我。” 林之下翘着二郎腿悠哉的晃腿,笑道:“简鹿这种人,表面上看着老实,背地里一肚子坏水儿。你说他能容得下你?” “容不容得下是我说了算。”关炎从鼻腔里发出不屑的哼声,“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看在他对时哥还算用心的份上我才一直没找他麻烦。没想到这次居然敢阴我,看我不把他皮都扒掉一层。” “我哥可说了啊,让你别乱来。”林之下假意提醒他,事实上心里都乐出了声。 这蠢家伙,真好骗。 “只要不被时哥知道是我干的,那就什么事都没有。所以,请你闭上自己的嘴。” 关炎警告了林之下一番,便着手准备怎么报复简鹿。林之下笑眯眯的点头:“放心,我不会告诉我哥的。” 可我没说不让其他人告诉啊~ 林之下心情愉悦,抖抖腿站起来准备离开,他可不准备留在关炎这个讨嫌精家里过夜。 一路上乌云密布,月亮隐藏在阴云之后,透着微弱的鹅黄色光晕。林之将车停到路边,下车透气。 “看样子要下雨了。” 他感叹一声,随即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打通了周行恬的电话。 “hello~” 周行恬本来已经进组拍戏了,每天都忙到深更半夜,累得不行,这下才刚睡着,就被一通电话给吵醒。他看了一眼备注,心态有点崩溃,一开口,声音还带着点儿沙哑。 “我已经替你办好爆料的事了,你承诺给我的东西呢?” 林之下低声笑道:“别急嘛,是你的总会是你的。再帮我做一件事,我保证你能快速的傍上我哥大腿。”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许久才传来打火机的声音。周行恬夹了根烟,吐了一个烟圈,慢慢的说:“空头支票在我这里可兑换不了。” “我对合作者都有非常丰厚的回报。”林之下勾唇,他的笑容在路灯下显得有些瘆人。 “这次你要做的事也非常简单,也给你一个在我哥面前露相的机会。” 周行恬没说话,但林之下自认很清楚这是个什么人。 唯利是图,不择手段。 果然,等了一会儿,周行恬点头:“你说怎么做,我按你的想法来。” “是个聪明人。” 林之下挂了电话,靠在跑车车门上欣赏着这个城市的夜景。他心情很好,不只是因为简鹿很快就要遭殃,更重要的是,可以借此让关炎吃个大亏。 他可是,最讨厌这个红毛怪了。一箭双雕,有何不可呢? 阴云挂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晨也还是灰蒙蒙的。因为锁屏没能换掉的事,简鹿失眠了一整夜。 他又多了几颗痘痘。 林深时吃早饭的时候,一抬头就是一张浓浓黑眼圈的疲惫脸。两个人的对比十分明显,一个西装革履,精精神神;一个眼睛下厚厚的黑眼圈,额头上一痘未平一痘又起。 林深时慢条斯理的喝着粥,轻描淡写道:“你这个样子,能出门吗。” 简鹿有气无力的嚼了颗红心酸萝卜:“我是家庭主夫,我不配出门。”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公司?” 简鹿喜出望外:“真的?!”他像弹簧似的“铮”一下跳起来,站在林深时面前手足无措。 “你也可以选择不去。” “去去去!”简鹿激动得坐立难安,正高兴着,又想起自己这个惨不忍睹的面部状态,瞬间又焉了下来。 他喃喃自语:“我真后悔,真的,我就不该熬夜……” “你熬不熬夜都难看。”林深时放下小碗,毒舌道。 简鹿看着一身西装,穿戴整齐的林深时说:“你好看就够了,看着你饭都不用吃就饱了,这叫秀色可餐。”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做你的舔狗,我可高兴了。”简鹿那张老脸一对上林深时是什么都不要了,即便是骂,他也想多听林深时骂他几句。 声音真好听。简鹿陶醉的想。 林深时觉得,还是不要理简鹿的好。越理,他越来劲。 “要么闭嘴,要么别去。” “…………”简鹿可怜巴巴的捂住嘴。 一路上,简鹿都难得安静的坐在后座——林深时是不允许任何人坐他的副驾驶的,毫无理由。简鹿曾经对此提出过抗议,得到的结果是被丢在高速路上,打电话叫交警,才顺利回到家。 林深时一到公司,来来往往的职员都看着他们的老板愣了至少一分钟,才回过神来假装认真工作。 “我的天!一个周末没见到林总,他更帅了qwq”前台小姐姐低着头拿出平身最快的手速点进员工群,一连复制粘贴了好多句才勉强平复下激动的心情。 人力资源小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男的好A啊!A得我腿软!” 市场营销张姐:“这就是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绿茶李:“我不行了,我不行了,我胃里全是钥匙,晃一晃全是锁了的声音。” 实习小王:“我要拜倒在林总的西装裤下qwq西装裤下死,做鬼也风流。” 前台小姐姐手指不停的滑,这些人一会儿就刷频99+,她逮着小王回复道:“你一个男的凑什么热闹,滚开,给女同胞留点念想行吗。” 实习小王:“哼╯^╰伦家来林氏就是为了泡林总,在电视上第一次看到林总伦家就沦陷惹。” 帮忙做ppt的:“?????惹?你居然对林总说惹?” 前台小姐姐刷着消息笑得合不拢嘴,抬头一瞥看到林深时往这边来了,赶紧把电脑调到工作界面,得体礼貌的微笑道:“林总。” “把他信息录进去。”林深时指了指身后的简鹿。而被称为“好A一男的”的林总,内心则对公司员工的捂嘴偷笑之举毫无波动——他只觉得自己长得还行,从未意识到自己时时刻刻都在持靓行凶。 简鹿从林深时身后走出来,大方的对前台小姐姐微笑。他想给大家留下一个好印象,争取不要丢了爱人的脸。 前台小姐姐动作很麻利,一两分钟就搞定了,保持着微笑送走总裁和他身后其貌不扬的跟班,立马回归原型噼里啪啦敲起了键盘。 “重大消息!总裁带了个男的来!” 绿茶李:“什么什么,带了个男的?你们没认错吧?” 后勤小妹:“我看见他和林总坐一辆电梯上二十三楼了。” 助理大娟儿:“二十三楼……那是林总的办公楼啊!那一层都是林总一个人的!他居然把一个从来没见过的男人带上去了!” 实习小王:“我也想跟着林总去qwq那个小妖精肯定是迷惑了林总!” 前台小姐姐回想了一下简鹿的穿着打扮和相貌,打字道:“这男的高倒是挺高的,嗯………比林总还高一点,可是长得也太普通了吧,顶多算笑起来挺好看的,但笑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我还观察了他的衣服,居然全是名牌哎!就是林总常用的那个牌子!” 这下员工群里算是炸开了锅,七嘴八舌的讨论着简鹿到底是何来头。一部分人觉得那可能是总裁的男朋友,一部分人揣测是林总亲戚,来走后门的可能性大点,像小王这样的,干脆直接认定了简鹿是被林总包养的情人。 只有孙灼,才知道简鹿究竟是什么身份。她黑着脸发了句语音:“赶紧工作,就你们这样儿还想泡林总,麻溜关了所有电子设备给我加油努力干!” 孙灼被这些消息气得要死,她自然明白简鹿就是林总那位内人。作为林氏集团总裁的首席秘书,林深时很信任她,还把她带回过本家,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而其他的员工为什么不知道简鹿的身份呢,事实上很简单——林深时从来没有对外公开过他结婚的消息,这事儿就只有世家圈子里那些人知道。没有婚礼,没有钻戒,甚至没有双方亲人的到场祝福,简鹿捧着两个小红本本,带上所有的行李,义无反顾的跟着林深时搬进了对月别墅。他像一个隐形人,蜗居在大而冷清的别墅里。 从大学毕业到现在,整整五年,简鹿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婚姻,也从不曾被大众所知晓。林深时在结婚前就警告过他,不要到处宣扬他们的关系。而简鹿也将其视为对爱人身份的保护,三缄其口。 就是这次到林氏工作,简鹿都打定主意,不管遇到什么难处,都一定不能让大家知道他和深时的关系,免得害深时背地里被人说闲话。 “既然要工作,那就认真做。” 简鹿牢牢的把这句话记在心里——林深时说过的每句话他都记在心里。他觉得就算是很稀松平常的句子,在林深时口中说出来,那都是一种不一样的味道。 林深时带着满脑子乱想的简鹿到了二十三层,孙灼早就在总裁办公室门外等着他们了。 “孙灼,以后你带他。”林深时招呼了一声,就算是把简鹿给安排了。 孙灼漂亮的凤眼里满是对简鹿的怨愤,表情却维持着和善,她故意靠近林深时一点,笑眯眯的说:“您放心,我就当简先生是普通员工,竭尽所能教他。”说完,又对简鹿伸出手,“你好,我是孙灼,林总的……秘书。相信我们能成为很好的同事和朋友。” 原来这就是深时口中经常提起的那个秘书孙灼吗? 简鹿看着眼前涂着艳红指甲的一只手,总觉得她话里话外不对劲,听着心里不是滋味。他看了林深时一眼,后者没什么反应,只好伸出手勉强笑道:“你好,我名字你也知道了,简鹿。” 林深时静静地站在一边,一直没说话。他或许知道孙灼什么意思,或许不知道——总之不会轻易维护任何一方。等这俩人打完招呼,才抬头,朝孙灼扬了扬弧线优美的下巴。 “时间差不多了,带他去熟悉部门。” “是,林总。” 第25章 “林氏呢, 目前主打电子科技开发, 旗下囊括了很多产业,包括影视、金融、房地产等等,上任林总退休后就把位置让给了现在的林总,这里是总部。” “你刚来,林总说你大学学的不是相关专业,对这里的工作也不了解, 让你先在他办公室打杂,等以后业务熟练了再上手公司的事务。” 孙灼从一楼开始带简鹿转。简鹿认真的边听边点头, 孙灼瞥了他一眼,顿了顿, 又说:“这说到林总, 我不得不提一句,他工作太拼了, 日理万机的,饭都顾不上吃。老是我饭点给他点好餐, 等他忙完手上工作的时候都凉了。” 孙灼像是在指责简鹿, 而简鹿听其他的都没什么反应,一听到说林深时工作这么辛苦,立马心疼的说:“他又瘦了几斤,怎么补都补不回来。” 孙灼抱着文件夹, 左手拇指抠着硬纸壳,皮笑肉不笑:“是啊,怎么劝都劝不听。” “说起来, 孙秘书平常工作应该很忙吧?毕竟深时,咳,林总,处理的事情比较多。”简鹿差点说漏嘴,在心里懊恼的扇了自己几耳光。 “那能有什么办法呢,得替林总分忧啊。其他人又总是笨手笨脚做错事,少不了我要多做点。” 孙灼扭着腰,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得摇曳生姿,她力求在简鹿这个乡巴佬面前保持自己都市女郎的风采。 乡巴佬的目光和思绪完全没在美艳秘书身上,他在一面照片墙前停了下来,看着满屏的林深时惊喜的叫出声:“这都是什么时候照的?” 孙灼凹了半天造型却一点用也没有,她左手的指甲抠壳子都快抠断了,忍着愤怒指上一张自己和林深时的合影笑眯眯的说:“这一张是去年我和林总去美国出差拍的,订酒店订机票,前前后后都是我来打点。” “这一张是我和林总参加慈善晚会拍的,他没女伴,临时找了我,还好我以前学过一点舞蹈,不然可要给林总丢脸了。” 孙灼又指了好几张,眼里满满的得意。 简鹿顺着她的手指看着这些照片,欣喜于了解到林深时的另一面的同时,又为孙灼的话吃起了醋。这还不算完,孙灼的葱葱玉指又点向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林深时和一个长相俊郎身材高大的男人亲密的挨在一起握手,那双交握的手在简鹿看来十分刺眼,恨不得拿剪刀剪掉男人那只手。 “这张照片呢,是闻氏总裁闻钟邀请林总参加剪彩仪式时候拍的,你可能不知道,闻总啊,可是——” “可是林总的青梅竹马,对吗?” 孙灼当然知道简鹿知道——她说这句话就是给简鹿添堵的。这下子总该让你难受难受了吧,孙灼看着简鹿满意的想。 简鹿何止是难受,简直想去死——闻钟,这个名字就是一根刺,扎在简鹿的心里,拔不掉,抹不去。他只要一想到林深时是因为闻钟才和他结婚的,尤其是最近还遇到了这个男人,在他面前输得溃不成军,心口就闷得慌,像被谁撕挠着内脏,无力、难过。简鹿的脚趾紧抓着地,他恨得磨牙,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吐出一口浊气。 “抱歉,让你见笑了,我突然有点不舒服。” 孙灼善解人意的笑道:“没事,你是不是头疼了?我有止疼片。不瞒你说,我也有这个毛病,那个止疼片还是林总拿给我的,挺管用的。你试试?”说着,转身打算去拿药。 简鹿叫住她:“不用,你继续跟我说公司的事吧。” 孙灼停住,凹了个性感的姿势转身,晃眼间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正打算再看一眼时,那个人已经几步走过来了,手上还提着一袋东西。 “孙灼姐!” 林之下上前抱住孙灼,一幅很热情的模样。孙灼一看是他,惊喜道:“哟,大忙人啊,怎么舍得来公司了?” “前几天才刚来了好吗?看,我给你带的礼物,新款神仙水~” 孙灼“啊”的一声抢过袋子,打开看了喜欢的不得了:“我之前就在和前台小陈念叨,这新款香水好贵,林总怎么还不快点发奖金。你倒会送礼,送我心坎上了。” 两个人亲亲热热的,简鹿这么大个活人杵在这儿,却被俩人刻意忽视了。过了好一会儿林之下才假装刚看到简鹿,上去拉他的手:“嫂子你怎么也来了?以前带你来公司,你都不来。” 简鹿闻言笑了,可不是吗,带他来公司,然后丢在大门口,保安把他当贼拘在保安室,没吃没喝的等了一天才等到下班的林深时——还被骂了一顿。诸如此类的事,不知道被设计了多少次。 林之下有一句真话,简鹿才是信了他的邪。 而林之下之所以急冲冲的赶来,自然也是因为安插在公司里的眼线将今早简鹿引起的一场小骚动报告给了他。为了“帮助”关炎的计划顺利进行,他当然得来完成助攻咯。 总之只要让简鹿不开心,林之下就开心了。 他看向简鹿,耷拉着无辜可怜的狗狗眼:“抱歉啊嫂子,我不知道你也来了,就只准备了一份礼物,你千万别怪我,我下次给你补上。你说你喜欢什么香水,我都给你买回来。” 简鹿微笑:“我不是女人,不用香水。” 林之下心里冷笑一声,表面上仍旧维持着天真小叔子的人设,拉着简鹿问好,外人看上去,两人关系好像好得不得了。 原本是孙灼简鹿两个人暗地里较着劲,林之下一来,立刻就变成了三国演义。面上一口一个嫂子,一口一个孙秘书,一口一个小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三个有多亲热,其实心里早就咒了对方千八百遍。 ————总裁办公室 林深时被这三个人围着,难得的背后有点冒冷汗。他总觉得在自己周围有什么特殊的磁场,再冷情冷性的人在这样的状态下也很难集中精神办公,好在时钟指到了十二点,正好是午饭的时间。 “咳,吃饭吧。” 林深时主动打破诡异的气氛。三个人原本你盯着我我盯着你,一听林深时这么说,马上把目光转过去。 简鹿:“深时我们回家吃吧,我买了好多菜。” 林之下:“哥,我知道这附近最近新开了一家西餐厅,我们好久没去吃过西餐了,走嘛走嘛~” 孙灼:“林总,要不然直接在员工餐厅吃吧,新来了一批厨子,手艺挺好的。” 三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内容却完全不一样,一说完,全都期待的看着掌握决定权的林深时——林深时只觉得脑子疼。 “我——” “哎呀算啦,哥你上次才和嫂子闹了矛盾,和嫂子回家去吧。”林之下用自己的体贴,又给简鹿挖了个坑。 “我刚看了行程,今天下午没什么安排,时间挺宽裕的,林总您可以和小少爷去西餐厅用餐。”孙灼翻着备忘录,想打一手善解人意的牌。 “我们回家吃吧。”简鹿不可能动摇他的想法,反正已经被林之下坑过了,也不差这一次两次。 “你们——” “哥”“林总”“深时”—— “闭嘴!” 林深时低吼了一声,他现在觉得自己的世界闯进了三只翁嗡嗡的蜜蜂,把自己当花,围着转来转去制造噪音。 林深时冷着脸,那三只蜜蜂又蠢蠢欲动,他手一指,把午饭定在公司左边的火锅店。 “就这里。” 总算解决了用餐问题,林深时在左拥右簇下离开办公室,简鹿“嗖”的一下冲上去开门,林之下和孙灼在心里齐齐的翻了个白眼。 到了电梯门口,孙灼离门站得近,玉指轻轻一按,笑看两个脸色臭臭的人。进去后林深时正想按楼层,眼疾手快的三个人就已经一人按好了个数字。 林深时木然的看着那三个数字,电梯里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四十,十八,负一,先上后下。 电梯开始运转,悄无声息的往上爬。许久,才闻得一声轻叹,像转瞬即逝的清风。 “吃完饭,你们三个有多远,滚多远。” 这下子终于消停了,林深时一发火,就是天王老子也要偃旗息鼓。相安无事的到了火锅店,林深时本以为他们三个终于能安静下来好好吃饭了,没想到又因为口味的问题发生了摩擦。 很久没吃火锅的林深时自然是想尝辣口的,所以当服务员一问,他想也没想就直接点了红汤。服务员正要记,简鹿马上阻止道:“先等等,点清汤吧。深时你胃不好,吃了辣难受。” 虽然和简鹿不对付,但林之下和孙灼也并不想拿林深时的身体开玩笑,他俩也认同的点点头,三个人难得的统一了一次。 “点红汤。” 林深时决定的事情怎么可能轻易更改,就算他的胃下一刻就会被火灼烧,在这一刻他也要坚持点下红汤。 服务员有点懵,一半是被林深时的美貌砸昏了头,一半是害怕场上这个气氛。他总觉得这就像古代一意孤行的昏君要抢儿子的王妃,手下的忠臣在以死劝谏——不不不,这么好看的人肯定不可能是昏君,应该是一个明君要御驾亲征,手下的忠臣在以死劝谏。嗯……对,就是这样! 林深时冷冷的看着对面的三个人,微微张开唇,轻声道:“要吃就吃,不吃,就滚。” “服务员,我最后说一次,点红汤。” 赶在林深时爆发的边缘,眼看着那双白玉似的手就要扣住桌沿了,服务员一个箭步冲上来救场:“您别急,别急,我们家在这儿开了十好几年了,怎么说也是老店,这每锅食材都是入了味的,涮一涮不影响,真的,不信您尝尝。” 林深时轻瞥了服务员一眼,只是普通的一个眼神,却让服务员半边身子都快酥了。美人惊鸿一瞥,才最让人消受不了。 简鹿涮牛肉丸子的手顿了顿,随手恢复正常,短短的一瞬间,他心里想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林之下握着筷子,用的力能把一把筷子折断,眼里冒着火:孙灼倒还好,她是直女,理解不了基佬的吃醋点在哪里。 不过好在林深时终于开始尝试被热水侮辱了的红汤火锅,他随便夹了个牛肉丸子,左手在下方虚托着,右手架着筷子往嘴里送。牛肉丸子入口那一刹那,丰沛微烫的汁水从咬破的小口喷涌而出,激荡在口腔中的每一处;舌头率先品尝到鲜辣的汤汁,随手牙齿咀嚼着筋道紧致的肉丸。辣而不燥,鲜美可口,林深时吞下去那一刻,终年藏匿着冰雪的眼睛像一瞬间春暖花开,绽放出亮亮的光。 “好吃。” 此言一出,那还得了。眨眼间三双筷子来来去去,又堆了一个碗。林深时难得情绪高,林简孙也都极其配合,力求让他吃得开心。服务员被挤到一边,他琢磨着场上的情况,不像朝堂了,似乎又换了个场景,像大爷逛青楼,姑娘们使出浑身解数伺候。 毕竟是红汤煮出来的,即便涮了水,那些菜也带着辣,吃得林深时的唇微微肿着,泛着淡淡的水光,像是被谁反复采撷过一番。服务员就偷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下去。他想,这样好看的人要是进了青楼,怕是要被人拆吃入腹,皮都不剩。 不止是服务员,哪怕是简鹿和林之下,也几乎看得呆了,两双贼眼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张微微嘟起,好像在索吻的唇,脑子里乱成浆糊。孙灼不停的夹着菜,没工夫看着老板犯花痴。一顿饭吃到最后,林深时饱了,简鹿和林之下也饱了。 秀色可餐——这四个字简鹿还真的没用错。 结账自然是林深时,他随手就拿张黑卡,吓得服务员差点没捧稳。大厅里的女孩子都眼冒红心的看着那个帅气又多金的风衣小哥哥,对他身边的美女秘书又羡又嫉,恨不得换成自己。 孙灼作为同性,一眼就看得出这些女生在想些什么。她挺着胸,像只骄傲的小母鸡,围在林深时身旁护着,就像护小鸡崽崽。林之下抬着嘴角嗤了一声,拉住林深时微凉的手。 “哥,你下午不是没什么安排吗?我带你兜兜风吧,你老在办公室坐着也不好,劳逸结合,才能更好的工作对不对?” “嗯。” 这就是同意了,林之下挨得更近了几分,瞥了低落的简鹿一眼,心中暗自得意。 简鹿正想提议和林深时回家,共进烛光晚餐,却被林之下半路截了胡,表情不怎么好,低着头跟在林家兄弟身后。林深时高挑出众,林之下虽然比不上哥哥,却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帅哥,孙灼跟在旁边自然也是美艳动人,就衬得普普通通的简鹿像个灰头土脸的保镖。他不太高兴的拉拉林深时的右手,闷闷道:“深时,我先回家了。” “嗯,明天正式上班,不要迟到。” 林深时却完全没有察觉到简鹿情绪的低落,或者说他发现了,却没有那个哄人的心思。简鹿很难受,眼睛里升起一片白茫茫的雾,他赶紧眨了眨,将眼泪憋了回去。 林之下就喜欢看简鹿难受,他和孙灼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十分的幸灾乐祸。这么算下来,反倒林深时最有良心,他还拿出手机给简鹿叫了个滴滴打车。 众所周知,滴滴打车的口号是滴滴出行,要你老命。简鹿毫不知情的坐上了贼车,他甚至还挺高兴——是深时给他开的车门。 林之下在挥着手,依依不舍的说:“嫂子以后常来老家玩,爸妈都可想你的手艺了。” 简鹿皮笑肉不笑:“多谢你惦记。” 把他满怀期待讨好岳父岳母的菜里偷放芥末孜然巴豆粉,害得两个老人家吃完拉肚子的可不就是眼前这个笑的如沐春风人畜无害的小叔子吗。 从此以后林深时再也没带他回过老家。 简鹿面无表情的把车窗摇上去,对着前面戴着鸭舌帽但还是露出了一点红色头发的司机喊了一声:“师傅,建宁路对月别墅。” 司机点点头,爽朗的笑道:“您放心,我去过好多次,保证给你送到。” 这声音,好耳熟啊。 简鹿挠挠头,一时也想不起来。 车呼啦一声开走了,孙灼跟着林家兄弟边走边好奇的问:“这年头,开迈巴赫的都出来接单了吗?” 林之下随口说道:“嗨,你管呢,说不定有钱人就喜欢追求刺激。” 林深时回头看了一眼,他总觉得这车好像在哪儿见过。 错觉吗? 简鹿被林之下挤走了,孙灼也被林深时安排回公司处理事情,现在就只剩他们兄弟二人。林之下如愿以偿拐走了哥哥,他亲昵的拉着林深时的手,像女生一样小鸟依人的靠着哥哥的肩膀。 林深时看了一眼186的巨型小鸟,嘴角动了动,好歹还是忍住了骂他的话。毕竟是弟弟,有时候脑子还不好用,该忍忍就忍忍吧。 他们两人都开了车,一辆低调银灰的阿斯顿马丁,一辆造型拉风张扬的莱肯。两辆车并排着停在公司车库——这是林之下隐秘的小心思。 两辆车挨在一起,就像他和哥哥一样~ 林之下深知自己哥哥的毛病,一骨碌就翻进银色的车里,霸占着驾驶座,一脸的洋洋得意:“这可不算坏了你规矩吧?我坐的可是驾驶座。” 他把车门打开,迎着林深时坐进副驾驶,还十分贴心的给哥哥系上安全带,一踩油门,稳稳当当的上路。 “哥,你去过游乐园吗?” 林深时端端正正的坐着,盯着挡风玻璃目不斜视。 “十岁带你去过,你还小,不记事。” 林之下“哦”了一声,余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林深时。 恰恰相反,哥哥,我全都记得哦。还记得那天你给我买的棉花糖,丑丑的小熊布偶…… “看路。” “咳,”林之下收回目光,“谁叫我哥长得好看对吧?怎么看都看不腻,难道还是我的错咯?” “要看去看关炎,他是明星,我不是。他好看,我不好看。” “我的外貌平平无奇。” “切,谁要看他。” “不过——噗哈哈哈哈哈哈,哥你能不能别老是一本正经的说这些话啊,真的好搞笑。” 林之下踩了刹车,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吱嘎吱嘎”的笑得肚子疼。 林深时从风衣兜里摸出手帕,递给他擦眼泪。林之下用手帕捂着脸,陶醉的深吸一口,哥哥身上的味道,好香啊~怎么办,好想就在车里把哥哥打一顿。他这么正经,一定还没有和简鹿试过在车上打架吧。想把哥哥漂亮的腿压到座椅上,把他的身体全都打开,然后狠狠的和哥哥打架,打得哥哥哭着求他,把哥哥的车弄脏,让他每天都开着打过架的车上班……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林之下的那里已经微微抬起头,随时要准备攻击。他猛的惊起,胡乱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红着眼睛对林深时说:“哥,帕子有点脏,我拿回去洗了再给你。” “不用,丢了就是。” 林深时在看窗外的风景,没有注意到自己弟弟刚刚在想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那双红红的勾出血丝的眼睛也不知道究竟是笑的,还是想到了什么令人激动的画面。 短暂的停留了一会儿,林之下重新启动,一路开得飞快,却平稳得放杯水都不晃。下车时,林深时还难得跟他打趣道:“技术不错,可以当我司机了。” 林之下不好意思的笑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他重新挽上林深时的手,意味深长的说:“我的技术哥哥你还没体验过呢。” “刚刚体验了。”林深时在某些方面迟钝的可爱,他听不出弟弟的意有所指,也将已经超出兄弟范围的举动当成了兄弟间感情好的象征。殊不知游乐园来来往往的人都纷纷侧目,一半是为了林深时通身高岭之花的气质和优越的盛世美颜,一半是盯着他俩亲密的举动内心激动的疯狂大叫。 “锁了锁了,这对颜值也太高了吧特别是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看那个冷冷的眼神,带着三分薄凉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 同伴头痛的听了叽里呱啦的一大堆,捂着她嘴低声道:“你小声一点!你当人眼珠子是扇形统计图啊还三分薄凉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而且怎么就是攻了,明明是受好不好,高冷禁欲受。” 女孩降低音量,眼睛仍然黏在林深时身上,她小声说:“什么年代了还以身高定攻受,看这浑身的气派,你再看那个高一点的,一直黏着,这肯定是攻啊,高冷攻没得跑。” “她们在说什么?” 林之下又贴的更紧了一点儿,睁着眼睛说瞎话:“她们在犯花痴,夸哥哥你好看。” “没夸你?” “我没哥帅,认输。”林之下吐吐舌头,表现着符合他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的精神活力。 林深时笑了,幅度不大,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且转瞬即逝。但林之下还是将其捕捉,深深地映在眼里,心里。那一秒的灿烂,是雨后初晴的霁虹,冰雪融化的春风,只是那一点点的鲜艳,便足以让他回味无穷。哥哥怎么可以……这么迷人呢…… 只对我笑,好不好~ “我去买棉花糖,好不好?” 林深时顺着林之下的话看了一圈,果然在门口小店看到了款式繁多的棉花糖,排了条小队伍。他点点头,尽量满足林之下的要求。 林之下刚去排队,就有个发气球的轻松熊蹦蹦跳跳的往这边过来。一个熊孩子踢了厚厚的布偶套一下,轻松熊就站不稳,头朝下栽了下去。它四脚朝天,手里还紧紧的拽着一捆线,在气球里扑腾了半天都没起来,路过的也没人帮它。 林深时走过去替它摘了头套,将胖胖的轻松熊身体扶起来。扮演者缓了缓,擦着汗朝帮他的人道谢:“谢谢你——?你,你是,那个,那个总裁?” 黑黑瘦瘦的,可不正是前几天拦着他不让进的小保安吗。在游乐园扮轻松熊卖气球?看来没去公司。林深时点头,把手里刚买的矿泉水递给他。 “喝吧。” 小保安受宠若惊的接过水,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林深时,黑色的皮肤慢慢红了起来,对自己之前充满恶意的揣测感到羞愤。 “对,对不起,之前的事………” “你的职责所在。”林深时不是什么小气的人,他还犯不着为难一个保安。那边林之下已经开始结账了,他不想再耗在这儿,起身便往回走。 小保安呆呆的看着那个背影,突然大声喊了一句:“我叫江宇,谢谢你!” 林之下把棉花糖拿给林深时,好奇的往那边看了一眼,问道:“哥,那谁啊?” “一个保安,见过几面。” 林深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所以林之下也没有缠着哥哥坐什么过山车,他咬了一口林深时手里的棉花糖,指着摩天轮说:“我们去那里吧。” “嗯。” 林之下又凑过去咬了一坨:“哥,你的棉花糖好像要甜点儿。” “你吃。” 林之下几口舔干净:“我先去上个厕所。” “好。” 林之下当然不是去上厕所的,他走进隔间,打开手机给备注白莲的人打了个电话。 “办妥了吗?” “放心吧。” 周行恬挂了电话,看着备注里的林二少嗤笑了一声。随即扭头看了一眼浑身血污出气多进气少的简鹿,摇着头感叹了一声。 “招惹谁不好,要招惹这尊煞神。” ———— 简鹿安静的看着窗外风景,前面的司机却很健谈,一直跟他找话题聊天。 “您是本地人吧?” “不是,呃,我户口本来在农村,结婚后才迁过来的。” “农村好啊,空气好,污染少,我也想挣了钱回农村。” 简鹿虽然不识车,却凭直觉认为这辆车应该不会便宜。 “我看你的车好像挺贵的。” “谁会嫌钱少呢?说起来,你说你结婚了,你和你老婆谁挣钱养家?” “我夫人,他很有钱。我平时就打扫家务,给他做做饭。”简鹿一提到林深时,就红了脸。他也不觉得这种婚姻模式有什么不妥,有人在外打拼,自然要有人在家照顾。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简鹿的表情,嘴角扯起嘲讽的笑,吐出来的话却非常和善:“那你夫人一定很能干,是不是很漂亮?” “嗯,比,比电视上的明星还好看。他又高,身材又好,气质特别高贵。” “那追求者应该不少吧?你能打败这么多情敌也很厉害啊。” 简鹿不好意思的笑笑,一说起林深时话匣子就打开了:“我们大学就认识了,很多人都追他,什么老师教授校花都有,但他都拒绝了。大学里没谈恋爱,一毕业就和我结婚,现在过了五年,我们挺幸福的。” “闪婚啊?挺好的,你可得好好对你老婆,他为了你放弃了一片树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简鹿难得和别人有这么多话说,他兴致勃勃的分享了很多有关林深时的趣事,心满意足的享受着司机对他们“爱情”的吹捧。 简鹿和司机吹了半个小时牛,一点没注意到迈巴赫从大道拐进了小巷,居民楼也越来越低矮。他正笑着跟司机讲结婚三周年吃的烛光晚餐,身体突然猛的向前倾了一下。 “到了,下车吧。”司机的声音没有之前那么开朗,像含了一块冰。 简鹿一头雾水,打开车窗往外望了一眼,看到路标,对司机说:“师傅你开错了,我说的是建宁路,不是建民路。” 司机坐在驾驶座冷笑了几声,把鸭舌帽取了,伸手拨了拨火红的头发。对着后视镜里一头雾水的简鹿冷冷的说:“黄泉路到了,下车吧。” “黄?啊!你干嘛!你们别动我!”车门突然被打开,几个浑身蛮肉的大汉把简鹿拖出来掼到地上。 一口口水吐到他脸上,关炎蹲下来抓着简鹿头发呲着牙笑:“你好啊。” “你到底是谁!我没见过你,我们无冤无仇的你想干嘛!” 关炎使了个眼色,大汉们像揪小鸡仔一样把简鹿揪起来。 “你是不是还想跟电视里被绑架的人一样大喊救命?问我是谁啊?”关炎撩着头发笑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关炎爷爷,记住了吗?” 关炎? !是那个和深时传出绯闻的明星!简鹿瞪大了眼。 林深时从来没将自己的社交圈介绍给简鹿过,这就两人之间导致了信息的不对等,若非之前因为闹绯闻的事简鹿反反复复看了好多次那些照片,恐怕他再怎么都弄不清面前的这人是谁。 关炎看他发神,不满道:“说话啊!哑巴了?” 简鹿只是有点憨,但不傻,看这架势也知道今天自己难逃一劫,但他不愿丢了志气,于是也学关炎吐口水,硬气道:“我爷爷早就死了,我爸也死了,你个孤儿。” “我/操/你/妈!你他妈再说一句!” “你个孤儿!” 周围的大汉听着这小学生级别的斗嘴,都吭哧吭哧的憋着笑。关炎简直要气疯了,一头红发竖起来,像要爆炸一样。一拳砸在简鹿脸上,鼻血瞬间奔涌而出,他嫌不够解气,又一脚踹上简鹿小腹,疼得后者闷哼一声。 “还嘴硬吗?嗯?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就不姓关!上!” 大汉们是专业打手,立马止住笑把简鹿丢在地上,你一脚我一脚的专往痛的地方踢。简鹿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他浑身没一个地方不痛,眼睛也被打肿了,眯着眼皮睁不开。生理性的泪水混着灰土和鼻血滴在地上,凝成黑褐的混合物,分不清原本的颜色。 手被擒住,一声脆响,反向的挂在骨头上,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姿势。简鹿还没来得及叫出来,一股钻心的痛又从脚腕升上来——关炎穿着嵌了铆钉的鞋,整个人踩上简鹿右脚的脚腕,蹦迪似的跳了起来。简鹿已经叫不出来了,张着嘴如濒死的鱼大口吸气。 脆弱的脚腕不堪重负,发出骨头裂开的“咔咔”声。关炎又转移目标,重重的一脚踩上简鹿的右手碾压。 “嘴硬是吧?我看你还他妈硬不硬。” 关炎踢开简鹿无力的垂着的手,让打手抓着他头发,蹲下来左右开弓。他用了力气,才十几下下简鹿的脸就肿了起来,比之前整个大了一圈。这下就连大口的呼吸也做不到了,像缺了零件的抽油烟机,断断续续的进着气。 “关少,差不多了,再打人就出事了。” “行,咱撤吧。” 天空灰蒙蒙的,太阳穿不透厚厚的云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每一刻都难捱,身上如雨点一样密集的踢打终于停止了。简鹿觑着眼,他睁不开,眼前的世界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只剩一条昏暗的缝。耳朵里嗡嗡嗡的鸣,什么都听不见。 痛,全身都痛,痛成一截一截的,他甚至已经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只有钻心的无孔不入的疼痛。像被丢进水里即将溺死,一波又一波的痛觉像汹涌的浪,让这个不会游泳的人避无可避。连那一点儿缝隙中的光亮都没有了,到处都是深沉的黑暗。 我要死了吗……… 沉浮中,一根稻草漂了过来,简鹿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够住那根稻草——还没有……见到深时……不能死在这儿…… 不能死在这儿…… 深时……… 简鹿的手背没有一点好皮肤,被铆钉鞋踩得血肉模糊,他抠住地板,扒在地上,调动已经痛的没了知觉的四肢爬动——一寸一寸的挪,拖出一道蜿蜒的血灰混合的污迹。 我要去找深时……… 就算死……也要死在深时身边…… —————— 接到医院电话时,林深时刚下摩天轮。林之下闹着不让他接电话:“哥哥~陪我出来玩就要专心啊!” “别闹。”林深时拨开他,走到拐角处接通了电话。 林之下翘着唇笑了,低声自语。 看来关炎是得手了,哼,还算有点用。 “喂,呃,是林深时,林先生吗?你的朋友被人打了急救送来医院,您要是方便,现在过来一下行吗。” “我的朋友?” “身份证上的名字是简鹿,他手机通讯录的第一个人是你,所以我们猜测你们应该很熟悉。” “稍等,我马上到。” 林深时挂了电话,喊林之下给他开车,临时取消了剩下的游乐园项目。 林之下噘着嘴不高兴的挪上驾驶座,用力的踩着油门,也不像来之前那样缠着林深时要和他说话,一个人生着闷气。 林深时情感触须不发达,好像对谁都是冷冷清清的样,不大热络。但他对林之下却难得有更多的耐心和感情,见弟弟生气了,他也不会哄人,硬邦邦的承诺:“下次出差带你去旅游。” “真的?!不许骗人!”林之下满血复活,快快乐乐的哼起了小曲儿,他这才又话多了起来。 “哎哥,刚才谁给你打的电话啊这么急,商业合作?” “医院。” 轻飘飘的两个字却让林之下炸了毛,赶紧问道:“哥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我没事——专心开车——简鹿被人打急救送到了医院,我过去看看。” 早知结果的林之下装得刚知道一样,紧张的说:“嫂子出事了?那我们快点去,他胆子又不大,可别吓坏了。” 林深时点点头,没再说话,靠在座椅上眯着眼养神。最近简鹿的事情太多了,夹杂在公事里令他烦不胜烦。 林之下自然捕捉到了林深时不耐的神色,他再了解自己哥哥不过了——虽然对人对事冷冰冰的,但莫名的很看中责任感。就算是不讨他喜欢的简鹿,有关的也是能管就管。也正是凭着这一点,林之下才能利用好林深时弟弟这个身份,成为他最亲的人。 但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林之下要的,有很多很多。 第26章 游乐园离医院不远, 十几分钟就赶到了。 还是上次简鹿发烧送的那个医院, 医生拿着几张x光片一一指给林深时看。 “伤得挺重的。你看,这里左手脱臼,右脚脚腕骨折,还有眼骨骨折。根据脑部ct来看有轻微脑震荡,耳膜出血,不过好在没有造成失聪。”医生分析完, 又委婉的安慰道:“病人现在正在手术,你也不要太担心, 没事的。” 林深时点点头,拿出卡让林之下去付费, 随即坐下来询问:“是谁打的急救?” “这, 我们接到了电话就出车,到了现场并没有看见人, 不过据我们院的小护士说,最近那个地方在拍电影, 可能是剧组的人看到打的吧。他们怕惹麻烦, 不敢跟着也是人之常情。”医生回忆道。 林深时心中有数了,又问:“这个伤势程度构成量刑了吗?” 医生点头:“够了,你是要打官司吗?可是附近并没有监控摄像头,想找到凶手, 恐怕比较难。” “走程序吧。” 林深时可以说是富豪世家圈子里的一股清流,他不喜欢滥交,也不会到澳门或国外豪赌, 没有一点不良嗜好,干净到没人敢在他这里开后门送礼——曾经有人试图给他塞人,被当众痛骂了一顿。 所以林深时养了一批能力出众的律师团,每每遇到事情,都直接走法律程序,谁求情也没有用。 他刚接手林氏集团时,名下娱乐公司的艺人主演的电影还未上映就泄露了枪版,被网络营销号疯狂转发,资源在全网传播得沸沸扬扬,对这部电影的参与人员造成了极大的损失。通常老板或艺人遇到这种事只能呼吁呼吁,让大家支持正版,然后听天由命。但林深时第一时间联系律师起草函书,不仅发给了带头的几家影视营销号,还将微博QQ微信等转发过了五百的社交平台账号全部告上法庭,一时间叫嚣着看免费电影的都偃旗息鼓,人人自危。 众所周知,这种官司最难打,牵涉面广,参与人员多。即便是家大业大的森林娱乐,前前后后的打了半年才终于胜诉,索赔了五十万。 但为了这场官司,投入的精力、人工、钱财,又何止五十万。付出精力大,获得成果少,就是因为这样,大家才任由盗版泛滥,直到林深时带着森林娱乐雷厉风行的站出来,捍卫了属于正版的权利,这种风气才慢慢的歇了下去。 林深时的性格除去冷漠,还有隐藏着的一份□□。他常年身居高位,喜欢能将一切完全掌控的感觉。简鹿被殴打这件事,就让他非常不爽。 因此当林深时说出要走法律程序时,就绝不是说着玩的。他是不喜欢简鹿,但简鹿怎么说也在自己的户口本上。俗话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就是谁偷了他林深时的一条狗,他也要对方付出应得的代价——当然是以正当的手段。 只要将人或事划分到自己的范围后,林深时就会将其视做自己责任义务内的事。所以即便是在他眼中观感极差的简鹿,在这结婚的五年里,林深时也按那份结婚协议做到了所有要求。林之下太了解林深时是什么样的人,他聪明的利用好弟弟这个身份,成为他最亲密的人,得到哥哥少有的爱护。 也正是如此,这次一箭双雕的计策胜券在握,林之下才如此胜券在握。 林家兄弟在医生办公室里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包成粽子的简鹿从急救室被推了出来。林之下跟着林深时进病房看了几眼—— 嗯,确实打得挺惨。 死了就更好了。林之下恶劣的想。 简鹿闭着眼睛——他也睁不开,左眼骨处肿了一指高,两个眼睛周围青了一圈儿;脸消了点儿肿,还是像个泡发了的面团;左手夹着木板固定,右脚吊着,脚腕处打了石膏;从露在病号服外面的皮肉来判断,全身没有一处好地方,青青紫紫的看着吓人。 “嫂子真可怜,究竟是谁这么狠心。”林之下一下子就红了眼圈。 林深时点点头。 他只是不喜简鹿,也没多恨他,无缘无故的被打成这样,谁看了也挺不是滋味。 他想,要不要配两个保镖给简鹿。 一时半会儿简鹿还醒不了,林深时让林之下守着照顾一下,他则到楼梯打了个电话。 “孙灼,给我查查这段时间在建民路拍摄的剧组。” “啊?那是您前段时间投资的新剧《复仇》啊,您不是还挖了个演员到我们旗下的娱乐公司吗?”孙灼那边没了声音,好像在翻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又说:“叫,周行恬,他演男二。” “知道了,把他电话给我。” 林深时刚挂电话,微信就收到了孙灼发过来的消息。他复制这段数字,直接拨了过去。 “喂您好?” “我是林深时。” 言简意赅,却让周行恬好生惊讶了一番:“林哥?你,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啊?”刚说完,他就笑了,“噗,是我犯糊涂了,你现在是我老板,自然能拿到我的联系方式。” “今天下午三点,是你在建民路打的救护车?”林深时没寒暄,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周行恬清澈的声音,发着抖,颤了几颤。 “林哥,我害怕,他们人好多,一直在打那个人,我不敢出去。” 林深时只好先安抚他:“没事了,有我在。” 周行恬带着鼻音,哽了哽:“嗯,就是,他们打完了我才敢出来,然后打了119。我,我不敢跟着去,要是被狗仔拍到就完了,对不起……” “我知道,你做的很好。” 林深时鼓励他,让周行恬大了几分胆子,吞吞吐吐的说:“我……我不知道该不该说……那些人里,好像,好像有关炎前辈。” 关炎。 林深时愣了一下,他对这孩子的印象还停留在十来岁的小孩刚没了妈,一身脏兮兮的站在过道里怯生生的望着他,细声细气的喊:“小舅舅……” 那双眼睛又干净又清澈,像一潭浅水,光一洒下来,粼粼的漾着水圈。 没了妈的孩子就像没了根的草,关炎的父亲不是什么顾家的,发妻还没下葬,便领回几个二奶三奶。这样的家,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怎么待的下去。 十五岁的林深时还保留着鲜活的少年气,按关系,关炎的妈妈该是他的远房表姐。他可怜这小孩儿,带回家好吃好喝的招待。 再后来……林深时就出了国,几年没见,他听人说关炎跟他爸关系闹得很僵,常离家出走,彻夜不归,但他们都说这孩子还是个好孩子,只是闹脾气,从来不惹是生非。 所以林深时一直都以为,关炎只是叛逆,他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可是这个映像中的好孩子,当年跟在他屁股后面时哥时哥叫的小孩,把一个跟他无冤无仇的人打进医院。 周行恬久久没听到那边回话,于是多喂了几句,才把林深时喊回了神。 “嗯,你说,我听着。” 周行恬敏锐的发现林深时素来冷清的声音竟有一丝异样,他还没来得及再听一遍,林深时就已经恢复了原状。 “就是,我……我好像看到了狗仔,他们可能录下了视频。” 林深时沉默,他回想起前几天狗仔爆出的关炎的绯闻,沿着时间线捋了一下——是否有人在背地里盯上了关炎? 可为什么要拉扯上简鹿? 在林深时仅有的印象中,简鹿结婚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朋友的联系也不多,他一个普通人,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仇家的。即便是有,也绝不可能和关炎有交集。 毕竟这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 那么……是谁呢…… 林深时挂了电话,转身停住,深邃的眼睛望向走廊尽头那间病房,心里似乎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简鹿静静的躺在病床上,仪器上各项生命体征都显示正常。林之下歪歪扭扭的坐在小沙发上,若有所思的盯着输液袋看。 缓慢的、均匀的水滴,就像简鹿,一起一伏的胸膛。如果把他从中间切开,流出的血是喷泉似的涌出来,还是像点滴一样一点一点的流逝呢? 真想……试一试~ 陷入昏迷的简鹿自然是感受不到外界恶意的情绪,他正昏昏沉沉的做着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走马观花,每一帧都是同一个人。 在简鹿的身体遭受到破坏和苦痛时,他的大脑开始回溯起从大学开始的,那场时隔三年,且一直到今天的暗恋。 从林深时在一个蝉鸣的午后捡起了简鹿的手机,他们原本互为两条平行线的人生轨迹开始有了交集。 一个微小的动作,简鹿就第一次为一个男人动了心。 谁都不会明白,林深时捡起的绝不只是一个摔破的小灵通,而是简鹿十九年苦涩的人生中早已经丢失掉的那一点可怜的自尊。 第二次近距离的接触,是在大二快要结束的最后一个假期。 第27章 对于简鹿来说, 假期往往比读书更辛苦——他需要去做兼职, 来贴补大学的学费和开销。 最重要的是,远在北方农村的母亲在假期之前打来电话。她操/着一口浓浓的方言,本来嗓门就已经很大了,更别提很多年纪稍微大点的人对着电话说话还喜欢吼出来,因此不仅简鹿觉得母亲的声音刺耳朵,舍友们也纷纷面露嫌弃。 简鹿赶紧捂住出声孔, 边赔笑道歉边退出宿舍,到走廊上接电话。 “妈, 什么事啊?” “我不打电话给你你就不会打回来了是吧?翅膀硬了就要飞,我看你是读了几年书读得装了一脑子屎!” 简妈劈头盖脸的将简鹿骂了一顿, 人都给骂懵了。简鹿怕刺激到情绪不稳的母亲, 又放低了几分音量:“妈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前几天不是刚寄回来钱吗?” “你那几分钱顶什么用?我告诉你, 你妹妹马上就初中毕业了,她成绩不好你是知道的, 没有公立高中要。我托关系, 给她找了一家县城的私立高中。”简妈先是骂,然后才将打电话的目的说出来。 简鹿愣了一下,反问道:“可家里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钱给妹妹读书啊!” 私立高中有多贵,简鹿作为从那个小地方出来的地方是一清二楚。每年至少两万的学费, 就足以让没有男性劳力的家里承受不起了,更别提还有在县城里昂贵的生活消费。 但简妈不这样想,她一听儿子居然有拒绝的意思, 立马就暴怒了:“你有没有良心啊!她可是你的亲妹妹!你忍心看小鱼读完初中就和其他女娃一样出去打工,当一个文盲吗?” 简鹿被亲妈骂得狗血淋头,心里那才叫一个不是个滋味儿。他忍受着被亲人误解的酸涩和委屈,耐心的解释道:“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不必要非要选那么贵的私立高中,可以去稍微差一点的公立,只要小鱼肯好好学,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咱们家的情况你是最清楚的,我又一时之间上哪里凑这么多钱啊!” “谁让你这几天就拿钱了,你敢拿我们还不敢用呢!暑假是干什么的?早说不让你去读大学,和隔壁村大牛去矿上打工早就挣了几万了。” 面对简妈的质问,简鹿低下头,小声的说:“我要挣大学的学费啊……” 他还没说完,接着一个尖利的稚□□声就传过来:“哥,你什么意思!就许你读大学,去大城市见世面,我就要在农村读完高中吗?你太自私了!” 说完,竟然还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简妈一时手足无措,连简鹿也顾不上骂了,拍着简鱼的背哄她。 听着妹妹嘈杂的哭声和母亲不堪入耳的脏话,简鹿只觉得脑子都要痛得爆炸了。他心里憋着一股愤怒委屈的闷气,但却无处发泄,和家人相处时那种无法沟通交流的无力感让简鹿难过得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他不想让妈妈失望,却又心寒于她对两个孩子区别对待的巨大差异。纠结了很久,简鹿才闭上眼,认命的说:“别哭了,我去想办法。” 简鱼一听,果然立马就止住了哭声,破涕为笑:“我就知道哥哥不会不管我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习。” 简鹿随意的“嗯”了一声,找理由挂了电话。简妈和简鱼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也就没有计较太多。 他在外面待了一会儿,才又回到寝室,脚步迈得沉重。上铺的小胖眼轱辘一转,爬起来朝他笑道:“你妈又问你要钱啦?” 简鹿点头,勉强笑笑:“我妹要读高中了。” “不是我说你,你兼职那点钱自己够用吗?上学期开学摔破个手机这学期才配上,还不知道你下学期开学凑不凑得齐学费呢。”小胖嗤笑了几句,翻身躺回床上。 简鹿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坐在床铺上发呆。他本来愁的是妹妹和自己的学费,脑子却一直控制不住的回想小胖说的手机,不自觉的又拐到林深时将小灵通捡起来递给他的场景。 简鹿眼神复杂的盯着洗得发白的枕头看了半天,终于还是伸进去把摔成两截的小灵通摸出来,带着茧巴的直接抚上机身——冰冰凉凉的,就像林深时的手温。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简鹿喃喃自语,神思都飞到了天外。 唉,想什么呢简鹿,你配得上他吗。 简鹿摇摇头,将脑子里那双白晃晃的手挤掉,把小灵通重新塞回了枕头下。现在并不是该想这些的时候,他要想的是,怎么挣到足够的钱。 期末考前的小假期里,简鹿几乎跑遍了大学城周边所有招钟点工的店面。其实他人高马大,手脚麻利,很好找到工作,可惜简鹿需要的薪酬太多了,仅仅只是做服务员之类的工资的话是远远不够的。 最后一天的时候,他来到了建筑工地,和包工头签了合同。考试一结束,简鹿就收拾了几件衣服住到了工地上——学校暑假非大三学生不得留校。他干活勤快,有什么都抢着干,不仅包工头满意,同组的工人也满意,经常使唤他去跑腿,要不然就是把自己的活儿推给他。 夏天太阳大,天气炎热,就是老农民也熬不住。简鹿才干了一周,原来挺白的一小伙,晒得手臂和脖子都脱了皮,每天晚上冲澡的时候一脱了衣服,周围的人都会笑他那巨大的皮肤色差。简鹿往往抱着衣服腼腆的冲他们笑笑,忍住手臂上辛辣的灼烧感。 也只有繁重的工作量,才能使简鹿暂时不去想令人疲于应对的家人和……只能放在心里悄悄喜欢的人。 在工地搬砖的第十天,下午三点,简鹿一出大棚就热得流汗,背心很快就被浸湿了。 简鹿抹了把汗水,弯腰开始垒砖。强烈的太阳光直射到他的背上,烧得火辣辣的疼。简鹿腿上使劲,“嘿”的一声抱着砖块,一直起腰,眼前就直冒金星,眩晕感冲疲软的脚底冲上头顶,胃里还有隐隐约约的呕吐感。 简鹿摆摆头,缓了好一阵才站稳。旁边和水泥的大爷看他走路摇摇晃晃的,冲他喊道:“娃子,我给你拿瓶口服液,莫中暑了!” 简鹿回头裂开一口白牙,笑着说:“不用,我还行。”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情况很好,简鹿抱着砖又加快了速度,在烈日炎炎下健步如飞。大爷看他这么精神,才放下心和自己的水泥。 简鹿搬完一趟砖,挨着阴凉地回去的时候,才听到前面一阵骚动,一堆戴着安全头盔的人——这几年还有包工头,不知道在干什么,围成圈七嘴八舌的朝这边走过来。他拉住要去看热闹的工人,问他:“什么情况啊?” 工人甩开他汗津津的手,朝那边扬扬下巴,说:“我也不怎么清楚,上午听包工头说是开发商那边要来人,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去看看开发商长啥样,指不定我以后也能当开发商呢。” 他俩正说着,一堆人就快走过来了。简鹿个子高,踮脚往里面探了探,扶着墙差点没倒下去。 是穿着简单白衬衫的林深时,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抿着唇不说话,偶尔对某个人的话点个头,一直安静的往前走。身边有人给他撑着伞,但不时的仍有几缕阳光钻进伞下,热烈的亲吻漏在外面的皮肤。 简鹿的目光几乎是比盛夏的太阳光还炽热的黏在林深时那几寸被晒到,微微变成粉红色的皮肤。林深时敏感的注意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目光,他抬头,顺着视线过来的地方看过去,眼尾鲜红的小痣也随眼睛的动作跳跃了一下。 “!” 他看过来了! 简鹿一秒松开扶着墙的手,一时不稳,往外跨了几步,暴露在灼人的太阳下。 熟悉的眩晕感又涌了上来,简鹿还没来得及对林深时笑一下,整个人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头磕在泥巴地上扬起一股灰尘时,简鹿想的是,又在喜欢的人面前丢脸了。 昏迷中简鹿感觉到有人在搬动自己,没一会儿就进到了一个凉快的地方,胃里难忍的呕吐感都因此被抚慰,平静了下来。 再次睁开眼时,他在医院的病床上,入眼是一片纯白的天花板。 简鹿猛的坐起身,心里慌得不行——进一次医院,别说这十天的工资没了,这个月还能不能攒下钱来都是个未知数!他一动手,就想拔掉针头,一旁打盹的大爷吓得一哆嗦,赶紧按住他:“你个瓜娃子!莫乱动莫乱动,你想死是嘛?” 简鹿哭丧着脸:“大伯,我连买藿香正气液都舍不得,我哪来的钱付医疗费啊!” 正当简鹿哭诉着,一道清冷的声音从病房外传进来,于仲夏天的闷热烦躁而言,无异是潺潺流淌着的高山溪水,令人心神舒畅。 “医疗费我已经付了,你不用担心。” 林深时提着果篮,换了一身衣服,干干净净的站在门口,看向简鹿的眼睛清澈见底。 第28章 简鹿停下了和大爷的争执, 呆愣愣的坐在病床上, 看着向他走来的林深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林深时把果篮放在小桌子上,沁人的果香沾了一点在他身上,淡淡的闻起来很舒服。 大伯一个四五十岁的人,不好意思和两个小年轻待在一个屋,尤其刚来的这个听说还是开发商的儿子。他窘迫的搓搓手, 对简鹿憨厚的笑道:“叔回工地去,你搁这儿休息好, 不急上工。” 简鹿迷蒙着胡乱一通点头,事实上他根本连大伯刚刚说了些什么都没仔细听, 满心满眼只装得下眼前这个清风明月的人。 该、该跟他说什么啊……他还记得我吗? 简鹿纠结犹豫了好一会儿, 最终闹得满头大汗也没想出该怎么开口。林深时安静的站在一边,见他莫名其妙的出了不少汗, 抽出一旁的纸巾递给他:“擦。” 简鹿颤抖着伸出手,接过纸巾时又一次不小心的碰到了林深时的手——和记忆中一样, 依然是冰凉滑腻的触感, 在炎热的夏天很让人上瘾。他像蜗牛一样,小心翼翼的伸着触须,试探道:“你还记得吗,我是……简鹿。” 林深时本来站着在想其他的事情, 突然被搭话,愣了一愣,带着迟疑的目光看向简鹿, 在后者期待的目光中,他缓缓的点下头:“记得。” 然而内心深处却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简鹿,谁? 我有……见过吗。 简鹿没看出林深时仅仅只是客套,一听暗恋的人时隔这么久居然还记得自己,开心得差点蹦下病床。 “上次你就帮过我一次了,这次又是你帮的我,真是太感谢你了!”简鹿笨拙的没话找话,试图套近乎。 林深时被他热烈的目光看得有些微微不适,挪脚后退了一小步,不动声色的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为性格原因,他不太喜欢和话比较多的人交流,所以面对简鹿的热情,也只是以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举手之劳而已,承包商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你可以休息几天再去,不算旷工。” “真的?!”简鹿简直是喜出望外,冷静下来后又觉得林深时真是一个外冷心热的特别好的人。 他根本就不像外表这样冷淡! 得到这个认知后,简鹿眼睛瞬间放亮。他大胆的想,这是不是代表着,自己也能慢慢的,慢慢的接近林深时呢?不奢求能有什么回应,只要…… 只要他能默许我在他身边,就这样,可以正大光明的看着,就够了。 林深时的眼睛不是x光,自然看不透简鹿在想什么,所以他皱着眉头看着几米开外床上傻笑的病人,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中暑把脑子给烧傻了。他实在不想再和傻子共处一室,随意找了个托辞:“家里有点事,先走了。” 简鹿有点不舍,但又没什么资格值得林深时留下,他只好点点头,勉强笑道:“好,路上小心。” “还有——”他突然拔高了音量,本已经走到门边的林深时扶着把手,回头问:“什么事?” 精致的侧脸让简鹿心脏骤停,本来组织好的话到了嘴边全忘了,结结巴巴的说:“还有就是……真的非常感谢你。” 林深时还以为这人要说什么不得了的事,只是敷衍的点点头,走出去拉上了门,偌大的病房里就只剩下了简鹿。他看着那个清爽干净的背影逐渐走远,直至消失,心里怅然若失。 “如果我是……家里也很有钱就好了……”简鹿低下头,看着自己因为搬砖磨出血泡的手,抑制不住自卑的想。 可以不用很有钱,至少……不至于让我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这么狼狈,就好了。 简鹿又一次深刻的意识到,他和林深时不可能是一个世界的人。 病床上的手指弯了弯,查床的护士细心的注意到了,踩着小碎步赶紧去外面把林深时叫回来。 “先生,你朋友醒了。” 护士憋着一口气跑过去的,现在脸红心跳,圆圆的眼睛里升腾着雾气,很容易引起男人的保护欲。 但林深时……只看到她粉红草莓的头绳,点点头便迈开长腿拐进病房。 “他好帅啊……” 细细的声音淹没在脚步声中。 简鹿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双笔直的腿。他动了动,浑身像是被锤子翻来覆去砸了好多次的疼,像要散架了一样。一开口,嘴巴就扯得生疼。 “深——嘶——”简鹿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深时,你来了?” “嗯。”林深时拉开凳子,端正的坐下去。 “我好疼……”简鹿委屈巴巴的侧头看着林深时,他的动作幅度不敢太大,不然一动就像是在上刑一样。 林深时不太会哄人,也不怎么喜欢哄人。但简鹿毕竟是突遭横祸,心里委屈他是能理解的,于是只好回忆小时候少有的哄林之下的方式,轻轻拍拍简鹿胸前的被单,声音放缓了点儿:“不疼,乖。” 虽然一句话,一个动作并不能像药一样起到止疼的作用,但对简鹿来说,林深时就是医他的药,让他心里身上都舒服。 简鹿忍不住往那只手上蹭了蹭,开心是开心了,但胸口也痛得不行。林深时见状皱眉呵斥了一声:“别动。” “那你摸摸我。”简鹿果然不动了,却以退为进提出了其他的要求。 …………如果你不是病号,我会一脚踹死你。 林深时跺了跺皮鞋,忍住了想踢点东西的冲动。拍被子的手转移到简鹿被纱布包了一层又一层的左手上,他的手指纤长,但骨架不大,跟简鹿的比起来小了不少。 简鹿忍着疼抬起手腕,把林深时的手轻轻压在自己的大手下面。其实隔着厚厚的纱布,简鹿并不太能感觉到什么东西,但只要他握着林深时,他就觉得安心。 “让你别动。”林深时瞪了他一眼,怎么这么不听话。 “不动了不动了,这次真不动了。”简鹿满意的眯起眼,瞅着林深时笑成一朵花。 要是深时可以一直都像现在这样,那他这一顿打挨得还真值~ 林深时一眼就看得出这个蠢货在想着些什么,冷冷的说:“你看起来真的不太聪明。” “我这是,是,”简鹿转动他并不太灵光的脑瓜想了半天,才说:“我这是大智若愚。” “哦。” 简鹿从这短短的一个字里听出了诸如鄙视之类的意思,他很难过:“我现在需要安慰,而不是冷冷的冰雨。” “你现在需要知道,是因为什么才被打。” 林深时抽出被压着的手——顾忌简鹿受伤,放轻了动作——站起来,打开手机调出相册,将关炎的照片放大。 “认得吗?” 简鹿躺着不能动,不是很方便,他喊林深时把手机拿过来点,过程中猛然惊觉——这个场景好像似曾相识。 林深时又重复了一遍:“认识?” “认识!就是那个,跟你闹绯闻的明星,就是他!装成滴滴司机把我打了的!”简鹿激动道,“连原因都没有,莫名其妙就把我给打了!” 看样子简鹿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林深时一边收回手机一边暗暗想。 简鹿突然想到了林深时和关炎的关系,瞬间安静了下来,小心的问:“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啊?” 林深时坐回原来的位置,语气里没什么多余的感情和波动。 他反问:“你怎么想?” 简鹿一下子被问懵了,张着嘴傻傻的:“啊?” “我说,你怎么看。” “我……”简鹿还真被林深时给问住了,于私人来讲,他被打得那么惨,实打实的差点痛死,肯定是不想轻易的让关炎有什么好下场。 但是……深时好像……和这个关炎的关系很好的样子……如果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他会不高兴吧。 简鹿扭头看了一眼林深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林深时要一个答案,简鹿不得不找出一个。 “都,都行,看你……怎么处理。” 其实简鹿很明白,他在林深时心里的地位,大概排不上什么号。和那个粉红头相比,自己恐怕没有一点优势。 但……还是忍不住,期待啊。 林深时懒得去猜简鹿的心理活动,他点点头,打了个电话给林之下。 简鹿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只听林深时吩咐弟弟道:“买点吃的回来……嗯,给你嫂子。” 简鹿的眼睛瞬间亮晶晶的,像一只趴在床上乖乎乎等待主人给奖励的狗狗。 林深时果然看向了这只大型犬:“想吃什么?” “都行都行!” 简鹿开心得不行,哪还顾得上点菜啊,就是林深时现在给他端来一碗毒药,他也能眼都不眨幸福的喝下去。 “好。”林深时就按自己的喜好点了几个菜,想了想简鹿毕竟还是个病人,不能吃太辣,于是又提醒林之下:“清淡一点。” “好,我尽快回来。” 电话里林之下的声音开朗得像是能看见太阳,嫩得能出水儿。 第29章 林之下一直维持着纯良无害的样子, 直到林深时挂断电话, 才攥着手机,眼睛像狼一样阴狠的盯着屏幕。 呵……以为受个伤就能装可怜博同情,还敢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哼——这次先收拾了关炎,以后再跟你慢慢做打算。 一想到已经开始倒霉运的关炎,林之下心情又好了些,脸色变脸似的由阴转晴, 手指刷着资讯,满意的看着全网疯转的打人视频。 “看看这次我哥还帮不帮你~” 林之下吹了声口哨, 将手机收回兜里,转身向快餐店老板要了加辣的麻婆豆腐和毛血旺, 还特意告诉老板:“多加点花菜辣椒, 嗯……花椒也加。” 老板一边炒菜一边跟他确定:“我家做得很辣的,你还要加?” “我嫂子吃得辣, 没事,你就随便发挥。” 林之下嘴角的坏笑藏都藏不住, 接过打包好的饭菜后哼着歌正准备回医院, 才刚走了几步,一只手突然把他往右一拉。 “林之下我/操/你妈!” 关炎咆哮着一拳往林之下鼻子上招呼,顿时鼻血就下来了,热乎乎的两条挂在唇沟上。 林之下还没反应过来, 关炎又勾拳猛打了几下他的小腹,重击下疼得林之下弯腰缩起身体,手上的塑料袋也被打翻, 洒了一地汤汁。 关炎揪住他的领子往上提,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怒吼道:“你敢骗我!” 林之下吐了口淤血,仰着头高高在上的瞥了关炎一眼,笑道:“你自己蠢被狗仔抓住,还怪我了?” “就是你找来的!上次也是你对吧?骗我说是简鹿干的,你他妈可真能耐!”关炎狠狠地啐了一口,“林之下,你找死!” 说完,一拳又要往眼睛上招呼。林之下头一偏,脚一勾,反身把关炎掼了个过肩摔。 他抬脚踩到关炎的胸口上,歪了歪头,依然是一脸笑眯眯的表情,眼睛上扬眯成缝,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 林之下蹲下来,拍拍关炎的脸,轻声细语的说:“谁叫你蠢呢。啊~我想想,哥哥当时是不是有告诉你,‘别乱来’?嗯,真是个可爱的傻白甜。” “你放屁!” “装狠在我这里一点用都没有。”林之下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地上表情狼狈的关炎,心中升起难以言说的快感。 终于能把这个企图抢走哥哥的人彻底,彻底踩在脚底下了! “从小我就讨厌你,明明哥哥是我一个人的,你却偏偏不要脸的跟着他。”林之下一想起小时候的事,就抑制不住的想把关炎打死在这里。愤怒一拥而上,他硬生生的忍住了这份冲动,化拳为掌,用力的扇了关炎一耳光。 关炎头被扇到一边,嘴角渗出几丝血。他搅动舌头围着口腔绕了一圈,舔走嘴里的血丝,“呸”的一声吐在地砖上。 “你这种自私的人,不配。” “闭嘴!” 林之下反手又抽了他一巴掌,低吼出来:“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哥哥才能永远在一起!你们都在妄图拆散我们!” “你、陈安亭、闻钟,还有那个最该死的简鹿,你们都该消失!” 关炎看着林之下歇斯底里的模样,不屑的嗤笑了一声:“可笑,你只不过是时哥的弟弟而已。他的人生无论如何,你都没有任何干涉的权利!” “没有人比我更爱哥哥,没有人可以比我们更加亲密。我们流着同样的血,有同样的父母,你们这些渣滓,有什么资格插足!” 林之下几近癫狂的说完这番话,关炎才觉出不对来。他一直以为林之下对林深时只是一种病态的占有欲,兄控过了头,但却万万没想到,林之下,他居然抱有那样的意思?! “你、你竟然——” “你似乎发现得有点晚。”林之下满意的看着关炎震惊崩溃的表情,“别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着我,这有什么呢?我想和哥哥永远在一起,难道就错了吗?” 林之下自问自答:“没有错,我爱哥哥没有错,赶走哥哥身边令人讨厌的苍蝇也没错。我为哥哥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是你们错了。” “你就是个变态!畜生!” “不,”林之下微笑道,“我只是很爱很爱哥哥。” 林之下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俯视着关炎,语气和善且温柔,丝毫听不起一点恶意。 “你也算个聪明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想必不需要我来提醒。” 关炎爬起来,脸上火辣辣的痛,他抹了把沾满泥土的脸,对着林之下吐了口水。 “我一定会告诉时哥,你有多恶心!” 表达完自己的态度,关炎擦着嘴角的血,一步一步重重的踏在地上,逐渐走出漆黑的小巷。 背后一个阴测测的声音陡然响起,吓得关炎后背发冷汗,止都止不住。 “你不会想知道说出真相的后果。”林之下在黑暗中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与罪恶融为一体。 一阵阴风穿堂而过,冷的关炎打了个哆嗦。 火红的头发似乎失去了光泽,被黑暗一举吞没。 关炎离开小巷子十几分钟后,林之下才整理了下自己,缓缓的从黑暗里走出来,对着关炎离开的方向莫名的笑了一下。 林深时等了快一个小时,才等到提溜着一袋快餐盒的林之下。他看着弟弟一身的灰尘和鼻梁上的淤青,微皱眉头:“让你买饭,怎么成这样子了?” 林之下明明不瘸,走动时却故意让左右脚看起来不协调。他将快餐放到小桌子上,扬着灿烂的笑脸说:“回来时没看路,摔了一跤,没办法又重新打了一份,耽误的时间就有点久。”说完,又看向躺床上呈木乃伊形状躺尸的简鹿,愧疚道:“嫂子对不起啊,让你等这么久。” 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林之下的言语和动作,并没有什么异样。林深时稍稍放松了语气:“摔哪里了?” “膝盖和脸,怼地上了。”林之下噘着嘴,指着自己青紫一片的鼻子,一脸的委屈。 简鹿止不住的冷笑,他太清楚林之下是个什么玩意儿了。天天在他哥哥面前装无辜装可怜装小白花,一转头就是朵巨无霸食人花,被吃了还得帮他数钱。 为什么深时就看不出这个恶魔的伪装?简鹿简直恨不得跳下床把林之下的面具撕下来扔到地上踩个稀巴烂。 第30章 林之下和简鹿可谓水火不容, 表面上“嫂”友叔恭, 实则针尖对麦芒,相看两生厌。 但简鹿很明白林之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很清楚自个儿在林深时心里那点地位。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其实就是怂),他通常是林之下说一句,肚子里腹诽一句,少有在明面上撕破脸皮的时候。 所以现在, 简鹿打着石膏,躺床上静静地看着林之下表演, 嘴角蔓延着嗤笑。 林之下自然没错过他那憨嫂鄙视的神色,心里不爽极了。但现在不是和简鹿较劲的时候, 他得在林深时面前乖乖的, 一点错处都不能漏。 “哥,我腿有点痛, 你陪我一起去拿药好不好?”林之下悄悄提了提裤腿,露出一片因擦伤而渗出红血丝的小腿, 看着还挺唬人的。 林深时觉得他有点大小题大做, 或许是因为旁边还躺了个更惨的人做对比,他破天荒的拒绝了林之下的要求:“你嫂子更痛点。” “噗——咳,我没别的意思。”简鹿乐得掩饰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几秒后才发现不对,忙憋住笑掩饰了几句。 林之下脸都快绿了,早知道直接把简鹿打死好了, 省得天天看着心里膈应。他调整了一下状态,做出要哭不哭的表情,湿漉漉的眼睛像趴在地上嘤嘤叫的奶狗。 “那……我自己去了。” 说完,慢慢的蹭到门口,等着林深时喊他。 简鹿也在等着看热闹。 果然,林深时开口了:“等一下——” 林之下惊喜的回头,期盼的看着哥哥。他本以为林深时会和他一起,把简鹿丢在病房里,却不料听到的和预想的是截然不同的话—— “拿药的时候路过护士台,记得喊一位过来换吊瓶。” 简鹿憋不住了,放声笑了出来,动作幅度之大,扯得他还没消肿的脸一抽一抽的痛。 林之下愤恨的瞪了一眼乐不可支的简鹿,用力的甩门,闹得过道里的护士不满的对他翻了个白眼。 “小声点,别的病人还要休息。” 林之下不说话,只是拿阴狠的眼神盯着小护士,在苍白的灯光下显得有点恐怖。小护士身材娇小,面对高出她一个头的成年男性不免心里犯怵,清了清嗓子放低了声音:“医院禁止大声喧哗。” “进去换药。” 林之下的声音冷冷的,但不是林深时那种泠然清透的冷,而是像毒舌滑腻的鳞片爬过皮肤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 小护士再不敢跟他对视了,低着头迈出小碎步,刚开始还能正常走几步,后面就几乎是落荒而逃了。 太可怕了! 林之下的目光一直跟着小护士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门后,才缓缓收回。 “你好像很高兴。” 林深时背对着简鹿,看着林之下出去的方向。 简鹿咳了几声,正经道:“不,我没有。” “是吗。”林深时转过身,双手支在膝盖上,低下身来与平躺着的简鹿对视,一双眼给人厚重的压迫感。 简鹿吞了口口水,他还是不大能应付这样的林深时。 “你认为你和之下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呀,真挺好。” 林深时突然笑了,声音从鼻腔里发出来,低沉沉的听得人心里打鼓。 “很多时候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不代表我是瞎的。” “简鹿,说实话,恨他吗?” 简鹿被林深时看得承受不住,偏头将视线转移到药盒上,一边心里默念使用说明,一边说:“我恨不恨说了不算,都是你说了算。” 那可是你亲弟弟,难道还会为了我冷待他吗?简鹿自嘲的想。 “你太懦弱了。” “我没有——”简鹿下意识的反驳。 电话铃声打断了简鹿接下来的话。 “时哥,我想见你一面,我害怕。” “你在哪儿?” “就在……医院的地下车库。我不敢离开这里,外面全部都是狗仔。” 林深时安抚他:“别急,我马上来。” 病房里很安静,简鹿将二人的通话听得一清二楚。当一听到林深时要离开时,人就急了,伸着脱臼的左手去够他的衣角,一动就骨头断了一样的疼。 “你别,深时你别走,我痛得很,痛得快死。” 面对简鹿的挽留,林深时显得有些绝情。他只是将弱弱挥动的那只手放进被子里,俯下身凑近简鹿的耳边,轻声道:“我很快回来。” 简鹿是不信的,他伤心、委屈,扒着林深时的袖子,肿成馒头的手使不上力,但还是软软的扒着,怎么也不愿意松开。 他流着泪,顺着青紫的伤口往下淌。 “是他打的我,我不追究,我不追究任何人的责任,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你不要走,走了我真的会死的。” 简鹿算是完全放弃了自己的尊严,只求林深时可以有这么一次,不会抛下他。 林深时的动作几乎称得上是温柔,也不带一点犹豫的拭去简鹿的眼泪,轻轻的将他的手拿开。 “乖一点。” 简鹿摇头,无声的一直哭。他就那么看着林深时转身离去,而自己却连简单的一个拉住的动作都没有办法做到。打了石膏的腿动不了,简鹿使尽了浑身的力气去调动下肢,像被压在五指山下的猴子一样奋力的想要突破这座沉重的山。 病床一直在摇晃,简鹿憋足一口气,猛的坐起,肋骨处一阵钻心的痛,整个人像快散架了一样。 但好歹是能动了,简鹿的右手尚且完整,还能动作。他用右手撑在病床上,身子向前探,试图去拿拐杖。奈何他两只腿都不怎么使得上力,身体前倾时重心不稳,“嘭”的一声闷响,重重的摔在光滑的瓷砖上。 查房的护士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赶紧推门进来,一看可不得了,连忙将简鹿扶起来,满脸的责怪:“你还要不要命了?刚醒了没多久就随意走动,能走吗?你自己说说。” “真是的,能不能为自己的身体负责啊。” 简鹿满心满眼只想着赶快去找林深时,他推开护士,拄着拐一瘸一瘸的往出走,每一步都像穿着刀鞋在走路。 护士气得要命,她毕业参加工作以来就没见到过这么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人。 “不许走!你根本就不能走动,需要卧床静养。骨头不接好,落下的可就是一辈子的残疾你懂吗!” 简鹿固执己见,推开护士要过来扶他的手,执拗的说:“我不怕残疾,也不怕死,但我怕我的身边没有他。” 护士永远都不会明白,有人会爱一个人到什么程度。而简鹿的爱情是—— 我不怕死,我只怕再也见不到你。 不管是被打得只剩一口气的时候,还是现在执意要去找林深时的时候,他的愿望都非常简单——要去林深时身边。 护士现在是进退两难,这个病人也太倔了。她是阻止也不是,怕伤到简鹿造成二次伤害;不阻止也不是,随便放一个暂时生活还不能自理的病人出去乱跑,出了问题谁担得起责任? 就这么纠结的一会儿时间,简鹿已经一瘸一拐的出了病房。护士回过神,慌慌张张的追出去,迎面撞上了一脸笑意的林之下,不禁心中腹诽,十几分钟前还黑着脸跟个阎王似的呢,这会儿倒是笑得跟朵花——不,比花还灿烂几分。 “没事,不用追。”林之下笑眯眯道:“我嫂子身体好得很,没事的。” 护士一脸的“我信了你的邪”:“既然你是病人家属,麻烦去把病人找回来,不然很可能会出事的。” “好啊~” 林之下开开心心的应了,也做出要去找人的姿态,实则没走几步就拐进了厕所,等护士走了才出来。 “那就等出事了再找吧。” 林之下对着洗手间的镜子笑得天真无邪,伪装得太久,他都已经习惯了以常态来面对自己。 只要哥哥喜欢这样子的我,就好啦~ 相比较林之下的面具,关炎则要显得更真实些。他的慌乱,他的害怕,一切都是真的,以至于本已经准备好盘问打人事件的林深时,在看到躲在地下车库角落里安安静静的关炎时,立刻放弃了原来的计划。 关炎本来缩成一团,感觉到肩膀上轻轻的搭上一只手,害怕得直接跳起来,看清来人后才稍微放松些。也是这时候,林深时才发现这小孩满脸的泪水,只是哭的时候不出声。 “时哥!” 关炎像是放学终于等到了妈妈的孩子,一看到林深时,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 “医院外面全都是狗仔,我这次完了,真的完了。” 关炎泣不成声:“我只是,我只是想教训一下简鹿的,我没想把他打死——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我不是杀人犯!” “我知道错了,我想来找你,找简鹿,可我走到哪儿,哪儿就有狗仔,我被跟踪了一整天,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时哥——” 林深时的声音也听不出更多的情绪,他以一种陈述性的语气问道:“知道错了?” “对不起,对不起!”从没有声音的哭泣,到情绪崩溃的嚎啕大哭,关炎像个委屈的、犯了错的孩子。 他的情绪太过激动,一个把控不住重心,整个人就往前栽到,跪撑在地上,眼泪滴进灰尘,瞬间就被吸收,只剩下一两个深色的小坑。 第31章 林深时微叹了一口气, 也不说话, 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 地下车库黑成墨汁,时不时有红色的车尾灯晃一下,关炎火红的头发软绵绵的趴下去,整个人一点从前张牙舞爪的气势都没有了。 这两天网上的舆论对于关炎来说无疑是无法承受的。与之前爆出包养绯闻不同,网友们对于他打人的行为愤怒到了极点,纷纷到他的各大社交平台下留言辱骂。民愤之大, 甚至连粉丝也不敢出来解释或者控评了,尤其是微博, 最新一条内容的评论直接突破了三十万,全是让关炎滚出娱乐圈的。 留言还不够, 有人花大价钱人肉出了关炎的家世背景和私人的通讯方式。大家这才知道, 原来这是个富二代,怪不得脾气坏成这样, 还能在娱乐圈顺风顺水的混了好几年。仇富心理加上对艺人品德败坏的愤怒,使得不理智的人通通拿出最下流的语言对关炎的电话短信进行狂轰滥炸。 短短的一个晚上, 关炎至少收到了上千通打过来就直接骂他的电话。短信更不用说, 收件箱都无法再接收新消息了。内容可以用一个成语来形容——不堪入目。 除此之外,不知道为什么就掌握了关炎行踪的狗仔更可怕。他们似乎抱着一种要将你所有的东西全都拍下来,通过消费你而获利,像牛皮糖一样, 怎么甩都甩不掉。 而压倒关炎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可能将要面临牢狱之灾。这件事闹得非常大,工作室根本压不住, 数以万计的人在网上呼吁要将关炎送进监狱,让败坏社会道德风气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就连权威的官方账号,在群众的呼声爆发后,也点名批评了关炎。 这个刚二十出头的青年,从小就浑,天不怕地不怕,却因为网络的暴力与压力,在林深时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有这么严重——我会坐牢吗?”关炎抬头看着林深时,一双眼睛哭得红肿。 或许所有人都觉得关炎嚣张跋扈,不将规矩放在眼里。可只有林深时知道,这个孩子是真的不将打人当做什么大不了的事。 在关炎的认知里,只有杀人吸毒□□绑架等行为,才是十恶不赦,才是犯法的事。他从小就不认真学习,大学也没读过,仅仅是花钱挂了个名,没有人教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因此,林深时对面前这个失去了骄傲的孩子,拥有着最深的愧疚和自责。是他将他带回家的,却没有负起责任。 他弯下腰把关炎拉起来,突然的站起让关炎一下子供血不足,摇摇晃晃的就快倒下。林深时扣住他的肩膀,将头按在自己胸口处,黑色的大衣遮得严严实实。 关炎的声音显得有些闷:“对不起……” “你该说对不起的不是我。” 关炎的脸埋在林深时怀里,耳朵紧紧的贴在胸膛上,清晰的听得见他说话时的胸腔共鸣。这是极其近距离的交流,以前关炎还小的时候,每次哭,林深时都是这样抱着他。 关炎当然知道他对不起的人是谁,也在整个网络社会的压力下知道自己犯了错。但他现下被安抚住,冷静了下来,又反倒别别扭扭的了。 “我……我只是,看他不顺眼……” “难道不是你以为之前的狗仔是他找的,准备报复?” 林深时的一针见血,让关炎无法隐瞒自己打人的动机。他微微向上瞟,想要说出真相,脑子里却又闪过了林之下恐吓威胁的话,只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将所有责任全都自己一人揽下。 “是……我以为是简鹿叫的狗仔来偷拍造谣。我忍不了,但我真的只是想稍微教训他一下!”关炎越说越激动:“我真的没想过把他打死还是怎么样,我只是……想让他记住教训。” 林深时眼珠微转,他自然不信事情有这么简单,但他心里已经有了数,就不必非要逼着已经崩溃过一次的关炎将所有的隐秘全都供出来。 “你知道,我不会帮你的。” 关炎搂住林深时的腰,在这句话出来之后,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又重新冲出眼眶,他哽咽着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是我让时哥失望了,对不起……” 接下来的话对这孩子来说未免太残忍,林深时摸上他的头,轻轻的拍了拍:“是我……对不起你,很多责任……我都没有尽到。” 关炎一个劲的摇头,不是的,时哥已经做了很多,是他自己蠢。 “你不欠我对不起,而是欠简鹿一句道歉。”林深时将关炎扒拉出来,后者的眼神有点闪躲,眼珠毫无目的的乱转。林深时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让两个人可以直视。 “看着我的眼睛。” “别去逃避,这是我教你的第一件事。” “承担起责任,这是我教你的第二件事。” “现在我要教你第三件事,如果你犯了错,踩到法律的禁区——我会成为亲手把你送进去的人,也是永远,站在你身边,陪你面对的人。” 林深时的声音很冷,像冬月里浸骨的寒风。通常的人面对这种情况,应该是细声细气的安慰,而不是□□裸的将真实情况摆在大庭广众之下。 但关炎却很明白,这是独属于这个男人的温柔。 “我明白……该怎么做了。”关炎突然有了力气,往后退了几步,不用林深时按住他的肩膀,也能毫不胆怯的与其对视。 林深时揉揉关炎柔软的头发,承诺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时哥,”关炎突然握住了林深时的手,“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我过。” “除了妈妈,我从来没有体会过什么是亲情。”关炎自嘲的笑了笑,“我有爸爸吗?他的心思永远都在女人身上。” “妈妈去世的时候,我还小,连死亡的概念都没有。我只是知道,我没有妈妈了,世界上唯一一个爱我的人,没有了。” “是你,带给我与母爱完全不同的,像山一样沉默的爱。” 说到这儿,关炎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的眼睛亮亮的,就这么看着林深时,像是藏了星星。 “你可能不知道,虽然我叫你哥,但其实我是把你当爸爸看的。” 纵然是处变不惊的林深时,咋一听到只比自己小五岁的小孩儿居然一直是抱着寻求父爱的心理跟着他,也不免有点破功。 “咳——我比你大不了多少。” 言下之意,我明白你缺失父爱,但我没你这么大的儿子。 关炎不是很开心:“你又不吃亏。” “反正简鹿又生不出儿子,你老了我还能给你养老送终。” 林深时难得在这么严肃正经的时候怼人:“我怕白发人送黑发人。” 悲伤的气氛就被两人这么几句话就解开了,关炎已经清楚自己要怎么做,他也不想再逗留,于是提出了离开:“我回去准备记者发布会,向所有人道歉——包括,包括简鹿。” 林深时沉默的目送他走远,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告别,总归几天后就能再见面。 一直到那抹红色彻底消匿在空旷无边的黑色中,林深时才挪动脚步,准备回病房。 今晚没有月亮,按原路返回的林深时也依旧看到了靠着墙眼神绝望的简鹿。 打着石膏的右腿每走一步,都是一股钻心窝子的疼,简鹿从三楼到地下车库,一共走了六百八十步。 但这六百八十步的疼痛,也没他看到林深时抱住关炎时那一刻,那样的觉得自己会心痛到休克。 这种痛感来得猛烈深刻,几乎让简鹿快喘不过气,心口处像是被一把钝刀慢慢的割肉,慢慢的折磨。他近乎是自残般一直死死的盯着两个人在黑暗中相拥——距离离得远,简鹿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仅仅是亲眼所见的这些,就足以让他痛不欲生。 几乎是悄无声息的,连简鹿自己都没有察觉,他早已泪流满面。 林深时显然被他的这个状态吓了一跳,随即皱眉看着那一身的绷带,不满道:“不是让你在病房别动吗?” “我看到了……” “什么?”简鹿的声音细若蚊子,林深时没听清。 “我看到了。” 简鹿失去了所有的面部表情,心如死灰的看着林深时,没有任何感情的重复道:“我看到了,你和打我的人抱在一起。” “我看到了,他哭一下,你就那么温柔的哄他;而我,哭着哀求,你也不为所动。” “林深时,”他很少直接叫全名,“你说我是不是犯贱。” 林深时无奈的摊肩:“你又在发什么疯。” “原来在你眼里………我所有的情绪宣泄……都是发疯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在,我在发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在发疯!” 简鹿自嘲的嗤笑,越笑声音越大,在空荡荡的地下车库里显得诡异哀怨。 他突然大吼一声:“林深时,你怎么就可以这么狠心啊!” 用力过猛,嘴角的伤口裂开,渗出一条血痕,猩红得令人害怕。 第32章 简鹿每次开口, 还未消肿的脸就会撕裂般的痛。但他仿佛完全感受不到一样, 只是大声的吼,大声的哭,歇斯底里的发泄。 他想,自己真像是个小丑,展现在林深时面前时,总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你为什么总是对林之下, 对关炎,甚至只是对陌生人, 都可以释放你的温柔,对我——”简鹿抽着气, 一时间哽住说不出话, 好一会儿才竭力将那股劲压下去。 “独独对我,连一点施舍的爱意都吝啬。你哪怕是养条狗呢, 五年都该有感情了吧!” “我一个活生生的人,连他妈一条狗都不如!” 简鹿揪着自己的衣服, 整个人向林深时倒过去。 “我把这颗心挖出来捧给你, 巴巴的跟在你身后,你正眼瞧过一次吗!” 林深时被扑得向后一倒,差点儿没摔下去。他神色不耐,将简鹿扶正, 冷冷的说:“不要无理取闹。” 简鹿愣住了,随即一种悲凉在心底蔓延。 无理……取闹? “我是……无理取闹?” 林深时皱眉:“我只是处理你被殴打的事,你在想些什么。” 事实也的确如此, 可站在简鹿的角度上,他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两人紧搂在一起,亲密无间。 简鹿觉得这个解释苍白可笑:“处理怎么让关炎毫发无损是吗?是啊,我算什么,我就是死在那个巷子里,他也不会有一点事。” 林深时被他扭曲事实的话气笑了:“呵,随你怎么想。” 说完放开简鹿,不想再和他有一点肢体上的接触,而这个动作无疑更加激怒了简鹿——你可以抱关炎,却连碰都不想碰我? “我就这么让你恶心,是吗?你从来,就没看得起我过!” 林深时被他接二连三的质问搞得无名火大起,他回头扣住简鹿的脖子,把人推到墙上,背部和墙面接触时发出一声闷响。 简鹿吃痛,闷哼了一声。喉咙被林深时用力掐住,让他难以呼吸,咳哧咳哧的喘着粗气,像是拉着破旧的风箱。 林深时一只手掐着简鹿脖子,另一只手松了松打得端端正正的领带。暴虐因子在他的血液中叫嚣,林深时忍了又忍,盯着简鹿的眼睛狠厉非常。 “我是最近对你太好,让你得意忘形了。” 简鹿脸涨得绯红,说不出话,只是用不甘、绝望的眼神看着他。 林深时动了动嘴角,笑得邪性:“恨我?呵。” “我从不因你的家世、出身、相貌歧视你,可我为你这点懦弱的性格犯恶心。” “我恶心你。” 简鹿的眼睛都爆出了红血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他断断续续的发出音节:“我、我……从不恨、恨你,我爱…………爱你,我为你付出、付出一切——” “我需要你自以为是的付出吗?” “你觉得你在感动我,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 林深时压根没那个心思去听简鹿的陈白,他嗤笑了一声:“爱?你在搞笑吗?” 简鹿满脸泪水,一直摇头。 不是的……… 不是笑话……… “我爱你,我爱你啊!” 简鹿哽咽着,怎么调动都无法平复自己的情绪:“我爱你……八年……” “我不需要爱,我只需要一个听话的合作者。” “知道我为什么选的你?按理说,你并不英俊,也没有能力,我即便是在公司里随便挑一个人,也要比你更拿得出手。” “但你有个优点,令我非常满意的优点——你乖。” “只要你乖乖听话,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我就任着你,想干嘛就干嘛;你不乖,这场婚姻我随时可以中止。” 林深时松开了简鹿的喉咙,后者没了力的支撑,靠着墙瘫在地上,捂着脖子一直咳嗽。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简鹿,眼里满是嘲讽意味:“别忘了,我是你的甲方。” 这当然是指的那份婚前协议。 林深时弯下腰,黑色贴身的西装隐匿在黑暗中,看着简鹿的眼睛像是鹰眼一样锐利:“你出人,我给你钱。” “这桩生意,公平,划算。” 原来自己视若珍宝的,这份爱意,在林深时心中也不过只是一桩生意。 简鹿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可笑过。 “你以为……我就只是为了钱,才同意和你结婚的吗……” “我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简鹿突然觉得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大海,四处都是水,而他孤独无依的慢慢沉底,没有力气。 他眼神里最后的一丝希冀也没有了:“林深时……” “我原以为你的心是冰块做的,只要抱在怀里捂捂,总能捂化;后来我觉得,你的心是石头做的,捂不化,但总也能捂热一点儿吧。” “可是林深时,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你是没有心的。” 简鹿突然笑了,脸颊不住地颤抖,笑得比哭还难看,他的声音吼叫太久已经哑了,说话时像是要断气了一样:“林深时,你没有心。” “林深时,你没有心。”他不断的重复,“你没有心。” 林深时静静地听他的结论,心情毫无波动。也是,他这样的人,上哪儿去找爱这种东西呢? “够了。”林深时打断整个人呆滞着小声重复的简鹿,以从始至终不为所动的态度结束了争执。 “别再像个怨妇一样,叫人看了倒胃口。” “你但凡拿出一点勇气,我也不至于厌弃你到这地步。” 这几句话说完,林深时便毫不留念的走了。偌大的地下车库,就只剩下简鹿一个人。 夜里的风很冷,入秋又有些日子了,呼啦往里一灌,冷得人直打颤。 简鹿如坠冰窖,但他冷的不是身体,而是一颗热烈的爱着的心。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简鹿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流出,只听得隐隐约约的泣声。他闹够了,也累了,即便是哭,也终于学会了安静的不出声。 这次的争吵,是结婚五年来最严重的一次。如林深时所说,这几个月他们两人的互动要比前几年加起来都还要多得多,以至于让简鹿产生了,林深时在慢慢接纳他的错觉。 今晚却证明了,这一切都不过是简鹿的痴心妄想。 林深时,还是那个五年前喝下三瓶伏特加,依然可以眼神清明的问他,“缺钱?正好,我缺个人”的林深时。 简鹿想,大概自己在林深时眼中,也是一如五年前那个一贫如洗,局促点头的穷小子吧。 一桩生意,这就是林深时,对他们五年婚姻的看法。 简鹿放下手,眨了眨充满水雾的眼睛,他吸了一口气,对着空气微笑:“你真狠心。”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完好的右手和缠了好几层绷带的左手,看了许久,吐出一口浊气:“你再狠心,我也不放手。” “你不信我的爱,我就证明给你看,我有多爱你。” 一场闹剧结束在午夜十二点,林深时裹着一身寒气回到病房时,林之下正乖巧的坐在小板凳上等哥哥回来。 一听到开门声响,他就抬起头,露出期待的笑容:“哥哥。” 林深时刚被简鹿闹过一阵,实在没什么精力去应付林之下,况且他心中也有着怀疑,所以这两天对待弟弟的态度一直都不冷不淡。 没有等到哥哥回应的林之下慢慢放下了笑容,心中一片愤恨。 该死,哥哥从来没有这样过! 不……忍住,忍住,不能暴露。这么想着,林之下整理了一下表情,重新挂上甜甜的笑——他长相清逸,眼睛像狗狗眼,纯洁无害,笑起来单看外表时,没人会觉得有攻击性。 林之下起身,顺带拉上裤腿,露出小腿青紫的、刚上了药水的伤口,亦步亦趋的走到林深时面前,忐忑不安的问:“哥哥……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你别生我气……” 林深时微妙的看了林深时一眼,看得他心里警铃大作:“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生你气?” “因为……”林之下斟酌了一下,耷拉着狗狗眼,看上去可怜极了。 “哥哥你以前,从来都不忽视我的。可是今天,你一直不理我。我腿这么疼,也没有问过……” 林深时应言看了他的伤口,莫名的笑了笑:“你以前和简鹿争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这么过火过。” 林之下被这句话砸懵了。 这比林深时可能发现他背后做的手脚还要令林之下难以忍受,哥哥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他是在为简鹿那个贱人打抱不平? 这绝对不可以! 林之下几乎要咆哮出声,话都要到嘴边了,猛然一对上林深时那双深邃的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时,所有的怒气和不甘都偃旗息鼓,让林之下冷静下来。 现在绝不是……暴露伪装的时候。 林之下暗暗的掐着自己的大腿,强迫脑子中暴躁的声音停止,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维持之前的语气:“我只是跟嫂子闹着玩,谁叫哥哥最近都不回家了。” 他打起了感情牌:“爸妈……也不待见我。我都二十二了,哥哥你在我这个年纪,都已经接手公司了吧。可我……” “算了,反正……谁都不喜欢我。” 第33章 林深时向来受不了林之下的示弱, 他很清楚弟弟吃过多少苦, 所以比起其他人,总是要格外疼林之下一些。 他轻叹一声,带着一点疲惫:“说什么傻话,爸妈和我都喜欢你的。” “他们只喜欢哥哥。”林之下委屈的看着林深时,“从小都是。” 他的这个从小,指的是五岁之后。五岁之前的林之下, 被寄养在表姑家。 林深时也找不出其他的理由来安慰弟弟。说爸妈其实很爱你吗?林深时自己都不信。 林家父母的偏心是肉眼可见的。就拿最简单的吃饭来说,饭桌上永远是优先迁就林深时的口味, 然后才是许因、林援朝,林之下是一直排在最后的。整个家里除了林深时, 大概没人会在意他的意见和看法。即便连林深时都弄不明白, 为什么父母的区别对待这么严重。 不管林深时在没在家,林之下在林父林母面前都像个透明人。刚被林深时从表姑家带回来那一两年, 林之下也曾经渴望过得到父母的爱——他从不想抢走属于哥哥的那一份,只想着有那么一点就足够了。 但这么多年, 一如既往地被忽视, 林之下也不再期待什么了。他只要哥哥,就只要哥哥一个人。 所以所有在林深时身边出现过的人,都被林之下当做了敌人。他就像一条孤独的犬,守着自己那块骨头, 绝不允许有人觊觎。 恶犬总是伪装成奶狗,用那双人畜无害的眼睛就那么看着林深时,任都会把他当成一颗可怜的小白菜。 林深时被这样柔软清澈的眼神看着, 即便心里清楚这次的事跟他脱不了关系,却也气不起来了。 算了,今天先放过他。 “你就不用陪夜了,我先送你回家。” “好!”林之下高兴的应道,他很明显的看得出哥哥原本紧绷的表情有所放松,于是趁热打铁,搭上林深时的肩膀撒娇:“哥哥最好了。” 林深时任他搂着,也不再说话,走出病房时回头看了一眼凌乱的病床,眼神暗了暗。 还在地下车库吗? 林之下敏锐的捕捉到了林深时的情绪,不动声色的说:“话说起来,嫂子去哪儿了?我找遍整个医院都找不到。” “没事,我让护士去接他。” 就凭自己刚走时简鹿那个状态,林深时很肯定他没有办法自己走动。讨厌归讨厌,但还没恨到让他自生自灭的程度。 林之下却巴不得他哥再狠一点,最好是就让简鹿死在外面。 林深时的车没停在地下车库,而是在医院正门的停车场上。 林之下自告奋勇道:“哥,我来开车吧。” “还没过够司机瘾?” “只要你愿意,我能给你当一辈子司机。”林之下哼着歌打开车门,迎着林深时坐上来——他又不傻,让林深时来开车的话自己就只能被赶到后排了。 那可不行,既然坐车,那自然是要跟哥哥坐一起的~ 林深时也不再多说什么,闭着眼养神。 一路无话。 快到家时却出了点儿意外,往常都平坦的地面裂了道缝,黑灯瞎火的哥俩都没注意,一脚踩上去崴了脚脖子。 林深时下意识的痛呼了一声,脚腕很快就肿了起来,一使力就疼。林之下还好,只是扭了一下,并不严重。他扶着林深时走,还没进门,就听见许因下楼梯的声音。 “是时时回来了吗?”许因穿着粉红色的丝绸睡衣,在微黄的灯光下泛着光华。她脸上带着红晕,笑着迎上去,看到被林之下搀扶着走路的林深时,脸色立马就沉下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林深时摆摆手:“崴了脚,没什么大碍,您别一惊一咋的。” 许因完全不听解释,拉着脸质问林之下:“你怎么搞的?是不是又缠着你哥害得他受伤了?” 她似乎完全没看到林之下脸上青紫的淤伤,只是埋怨他害得林深时崴了脚。 被母亲这样对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林之下早已习惯,他只是陪着笑:“妈,我没有。都这么晚了,我先带哥哥上楼去洗澡吧。” 许因生着气,还想说些什么,林深时无奈的的替弟弟解围:“妈,我明天还上班,先去休息。” 许因这才放过了林之下,不放心的又问了林深时几句,诸如严不严重、疼不疼这种话。林深时处在弟弟和母亲中间,显得有些尴尬,耐着性子回了几句。 林之下不高兴,扶着哥哥的那只手悄悄去戳他的腰,正好戳到了腰窝,激得林深时一个激灵。他反手抓住弟弟的手腕,警告的瞪了一眼。 许因狐疑的看着两人的动作:“你们在干嘛?” “没什么没什么。”林之下虽然被哥哥威胁了一番,却一点都不怕,憋着笑对许因说:“妈你快去睡吧,我会照顾好哥哥的。” 因为被林深时挡着手,许因并没有捉到林之下的小动作,她只当是林深时不舒服,当下也不再打扰,道了晚安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么大的人,以后沉稳一点。”林深时冷笑着赏了林之下一个钢镚儿。 林之下向他求饶:“我错了哥,我错了,咱先去洗漱?” 林深时白天吃了火锅,下午晚上又到处跑,抬起手在袖子边嗅了嗅,好看的眉毛立马就皱起来了,一脸的嫌弃。林之下一边搀着他上楼,一边往哥哥脖子里凑,鼻尖蹭着柔软的衬衫布料:“香的~” 林家老宅是普通的复式别墅,一家人除了林之下都很低调。浴室也不远,为了方便林深时,许因特地在他的卧室旁边再开了一间浴室。 林之下打开门,故意用酸溜溜的语气说:“特权阶级的人,就是不一样。” “欠打了?”林深时作势挥了个手刀,动作迅捷有力,看得林之下吞了口口水,立马认怂:“打死了你就没弟弟伺候了。” “洗澡还用不上你,我自己可以。” 林深时手起门闭,把试图挤进去的林之下关在门外。 “艹。”林之下懊恼的轻踢了一下门——他也不敢用力踢,承受不起来自兄长的怒火。 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林之下在浴室门口眼巴巴的等,就差长条尾巴在后面摇了。 林深时洗得快,他虽然不常回家,但许因也每天都有亲自更换浴衣。总裁大人裹着浴衣一打开浴室门,就看到他的弟弟扒拉着浴室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他。 ………一脸蠢相。 “别蹲着了,起来。” 林之下先是把手放在耳朵上方,吐着舌头“汪”了一声,才扒着哥哥的腰带站起。他起得有点猛,脑子里一下子供血不足,林深时手疾眼快的揪住他的衣领,这才没有摔个大马哈。林之下趁机扑到哥哥怀里,假装只是没站稳:“吓死我了。” 听着林深时的心跳,林之下扬起了不被人知的笑——就该是这样,我和哥哥……才应该是最亲密的关系。 怀里撞进来个比自己还大块的雄性生物,林深时本能的反应就是把他扔出去,手都推到一半了,他才猛然惊觉——好歹是亲弟弟,不能扔。 “哥,今晚我们一起睡吧。我房间乱糟糟的,脏死了,妈又没叫阿姨收拾,我睡不了。” 事实上他从进门就压根没回过自己卧室,一直在浴室门口跟个痴汉似的张望。 “不行。”林深时下意识的拒绝了。 自从和简鹿结婚后,林深时的身边要么没睡人,要么就是简鹿,再没和其他人同床共枕过。要说没和林之下一起睡过,那也不是,可怎么说也是弟弟八岁以前的事了。 习惯是很可怕的事,至少林深时现在已经不习惯和林之下一起睡了。看着弟弟被一点不留情的拒绝后脸上受伤的表情,林深时放低了音量:“家里还有其他的客房。” 但这好像戳到了林之下的伤心处,他咬着下唇:“客房是给客人住的……” 林深时一时失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家庭关系一直是林之下难以启齿的痛楚,自己刚刚那话虽然是无心的,不也还是伤到他了吗? 林深时只好点头:“去洗漱,洗干净了再上床。” “好耶!”林之下爆发出一声欢呼,惹得许因远远的吼了他一句:“还不睡觉!别闹着你哥!” 林之下无奈的摊摊手,做了个古灵精怪的表情。 “妈就是这样子,忍忍。”林深时只能充当和事佬,好在林之下向来听哥哥的话,也没什么情绪,麻溜儿的溜进浴室,洗漱用时比林深时还短,可谓是“思哥似箭”。 林深时才刚躺上床没多久,林之下就穿了个黑色的紧身裤衩,跟个大爷似的溜达进来。看着中间那里的凸起,林深时的第一反应是老林家有后了,第二反应则是——“有伤风化。” 说完,扬手把床头的小薄毯扔过去,把林之下从头到尾都给套住了。 本欲抓住难得的机会想向哥哥展示男儿实力的林之下:“………” 哥,我看不见路了。 第34章 废了点劲, 林之下才把乱缠在他身上的小毯子拿下来, 正打算丢到一边,林深时目放冷光:“给我穿好了。” 林之下抖了抖,默默地又披上了,直到再没有暴露的嫌疑,林深时才“嗯”了一声,让他上床睡觉。 林之下瞬间振作起来, 像一条兴奋的金毛甩着大尾巴朝林深时狂奔而来。看着卖萌犯蠢的弟弟,林深时不合时宜的想起做过同样事情的简鹿——嗯……是我身边风水不好吗, 为什么………就没一个正常的。 腹诽归腹诽,万年冰山脸的总裁大人是不会将其表现出来的, 他只会板着脸警告身边这只蠢狗:“要么老实睡觉, 要么去睡地板。” 正想趁机揩油吃豆腐的林之下:“………” “哥,你变了, 你不是以前那个爱我、呵护我的哥哥了。” 林深时也不看他,淡淡道:“还不睡?” 立马溜进被子里的林之下:“睡, 睡, 哥哥晚安。” 闹人精终于消停,卧室归于平静,再也听不到噪音。林深时这才满意,关了台灯躺下休息。 林之下自然是不敢再继续闹哥哥了, 他很能把握分寸,既能调起来两人之间良好的气氛,又能随时不失尴尬的结束。他在黑暗中睁着眼——身边躺的是日思夜想都渴望得到的人, 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们之间现在只是一只手的距离,近得连鼻尖都是林深时沐浴露的冷香。 只要稍微伸过去一点,就可以摸到哥哥白玉一样冷润的手指,牵上去,像小时候一样。 或者是浓密纤长的睫毛,挺翘的鼻梁、温热的嘴唇,然后一路往下…… 林之下闭了闭眼,于他而言,肖想的越多,源于血脉而带来的无望和折磨就越多。他就像被关在一个长满蔷薇花刺的银笼中,稍微伸出手,就会被刺得鲜血淋漓,深红色染在娇嫩的花瓣上,增添一抹绝望的美色。 但这种禁忌的绝望却让林之下为之上瘾,甚至甘之如饴。即便血流成河,他也绝不会放弃手心那朵娇艳欲滴的蔷薇。 —— 关炎一走出地下车库,在地面等候已久的狗仔们全都一拥而上,长枪短炮直接往他脸上怼,闪光灯刺得他猛得捂住眼睛,眼前一阵炫白。 狗仔将他堵得水泄不通,七嘴八舌的问个不停。 “关炎关炎,打人视频是真的吗?” “这件事情在社会上已经造成了极大的恶劣影响,请问你有什么想说的?” “你的后援会在微博发表脱粉声明,你对粉丝的背叛有什么看法?” “关炎!” “关炎请你正面回答!” 耳边尽是嗡嗡的闹声,这番动作引得路人也纷纷驻足,探头往这边看热闹。 突然从人群中飞出两个鸡蛋,直直朝关炎砸过来,他被一个狗仔拖着无法躲避,硬是站在原地被腥臭黄色的鸡蛋液淋了一头。 闹腾的声音在这一瞬间都停止了,所有的目光都转移到被人群空出来的一个十几岁女孩身上。 女孩提着一口袋菜,手还保持着扔鸡蛋的姿势,塑料袋的底部装着一打生鸡蛋。 “关炎!你太让我们失望了!”女孩哭叫着又掏出一把芹菜叶朝曾经的偶像扔过去。 周围的狗仔这下倒是“哄”的一下全都散开了,令他们惊奇的是已经被砸过一次的关炎居然没有闪避,而是握着拳现在原地,好像专门等着有人向他扔东西一样。 翠绿的芹菜叶在众人头顶飞过,“啪”的一声不出意外的落在了关炎火红的头发上。他现在的模样滑稽而又可怜,整张脸都被黄色的鸡蛋液糊住,菜叶挂在头发上要落不落的,像极了电视剧里被锁在囚车里即将行刑的死犯。 狼狈,落魄。 蛮横得不可一世的关炎从未预想过,有一天他会成为人人喊打的落水狗,最重要的是,这个拿着棍子的人还是曾经真情实意喜欢过他的人。 那个女孩子张着嘴,还想再说些什么,被身边的朋友拉走,临了扭头大吼了一句:“你滚出娱乐圈吧!我们不需要你这样的偶像!” 众人哗然,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怨啊。 安静只维持了这么一会儿,狗仔们重新围了上来,较之前更为兴奋,他们喋喋不休的嘴像是吃人的血盆大口,恶心而又可怕。 这时候关炎反倒冷静下来了,他抬起头直视着正前方的镜头,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明天晚上六点,我会召开记者发布会,向被我殴打欺凌过的人和我的粉丝,以及社会大众道歉。” “其他的无可奉告。” 说完,抬脚便走。得到答复的狗仔们都心满意足准备散场,偶尔有个别的还想着追上去,被旁边的人拉住:“行了,拍到出丑就够了,咱们拿钱办事,但也别做得太过分。”说着,又压低了声音:“普通人不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你还不清楚?不能把人往绝路上逼。再说了,他背后还有人呢,你惹急了,在圈子里还混得下去吗。” 那人才醍醐灌顶般连连点头:“谢谢前辈指点。” “这就对了。”前辈摸着脖子上挂着的照相机,脸上呈现出过来人的笑:“还有你记着,可千万别得罪人,这得罪了人吧,就容易被整。手段可阴着呢。” 关炎回到家时,脸上的鸡蛋液已经干了,巴在皮肤上令人浑身不适。他刚处理好,小助理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关哥……”她的声音有点小,怯怯的。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我……”电话那边突然没了声音,小助理酝酿着情绪,过了好久才鼓起勇气将自己的来意说出来,但声音仍然如蚊子声,细细小小的:“我觉得……我还是不能胜任你的助理,就打算……跟你辞职。” 关炎沉默了很久,一点都不像以往风风火火的性格。小助理提心吊胆的,生怕他卡着不给放人,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关哥?” “可以。” “不过……明天之后再辞职吧,替我最后办件事。” 本以为没希望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小助理高兴得都快蹦起来了,她兴奋道:“可以!关哥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关炎突然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整个人倒在床上:“明天我准备召开发布会,宣布……永久退出娱乐圈的事。” 小助理愣住了,笑意凝固在嘴角:“关哥你、你开玩笑的吧?” 关炎……怎么可能妥协呢?他就像一团火,永远都在烈烈燃烧。 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很长,但小助理已经是关炎所有助理里干得最久的一任了。因为经纪人也被这祖宗气走,知道关炎脾气的人都不接手,她还兼职着经纪人一职。因此小助理完全无法想象,关炎竟然会有低头的那一天。 当事人却反过来安慰她:“你不是一直都想散伙吗?这次给你放长假,还不高兴啊?” 小助理吧嗒吧嗒的掉眼泪:“这不是一回事!你别拿前途开玩笑啊,我前几天才给你接了戏,等着你演呢。” 气他的时候是真气,现在也是真伤心,怎么都不肯关炎自断退路。 “你还哭了?不是吧,哭什么。”关炎故意夸张了语气,想逗她开心:“我真没事,别忘了,我还是富二代呢,谁吃不起饭都不可能是我关炎吃不起饭。你再哭,再哭明天我一见到你就往你高跟鞋上吐口水。” 小助理本来正哭着,这倒好,被他给气笑了:“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闹!行了行了,我就最后给你干一天,你以后求着我帮忙,我都不做了。” “痛快!” “那……”说着说着,小助理鼻头一酸,又想哭了,她赶紧捏着鼻子,瓮声瓮气的说:“那我挂了,明天见。” 关炎还没说话呢,那边就把电话给挂了。他本来还有点气,这小妮子敢挂我电话?!想了想,又苦笑着叹了口气:“明天见。” 关炎喉头一哽,觉得胸口有点闷,他看了一眼窗外,阳台上的昙花青青翠翠的——花在林深时看完之后就谢了,只留下了紫红色的浆果,挂在一片茂密的绿色中间。 “时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关炎就想念林深时的名字。 无论是昨天那个温暖的怀抱,还是之前的一碗泡面,甚至是更久之前的一句“跟我走吧”,都让关炎无法不想起这个将温柔藏在冷漠之中的男人。 直到阳台的风吹得关炎打了个哆嗦,他才回过神,发现自己鬼使神差的走了出来。入秋已久,更深露重,普通人穿着单件睡衣撑不了多久就会冷得直打颤,回房去添衣服。但关炎除了回神时那一下,竟一直感觉不到冷意。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林深时,一会儿是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简鹿。 后悔了,是真的后悔了。 就像小助理从没想过老天第一老子第二的关炎会低头,关炎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一件事如此的悔不当初。 “蠢啊。” 他弯下腰,抱着自己的头,狠狠地捶。 关炎啊关炎,你怎么就能——怎么就能这么蠢呢…… 第35章 时间不能倒转, 世界上也没有后悔药, 关炎纵使再悔恨,也只能咬碎了牙将责任都承担起来。 小助理的效率很快,几乎都没怎么让关炎操心。她看着这个人缩在休息室里还没心没肺的打着游戏,就气不打一处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玩游戏!” 关炎扣紧了手机,手指不停的操作, 头都不抬的说:“木已成舟,搞不好发布会开完我就要被警局传唤了, 还不得抓紧时间玩玩,谁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把。” “呸呸呸!说什么晦气话。行了行了, 差不多的我都安排好了, 你就安心按自己的计划来吧。”小助理真觉得自己和关炎的相处模式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这人整天就没个正形。 “谢了啊。” 关炎挥挥手, 送走了小助理。等她走后,才将游戏退出, 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他总归是不想在熟悉的人面前表现得太脆弱。 “在想什么?” 关炎正发着呆, 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把神唤回来。 “时哥!” 关炎的表情是藏不住的惊喜,他“嗖”的一下站起来:“你不上班吗?” 按林深时往常的工作习惯,六点钟正是要么应酬, 要么留在公司加班,现在居然出现在了发布会,这让他不得不惊讶。 “有应酬, 让孙灼推了。” “那……简鹿呢?” “之下在照顾。” “其实……你不用来的。” 关炎只高兴了一阵,随即又难受起来。为什么……要给时哥丢脸啊…… 林深时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想安慰他,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方式,只能板着脸干巴巴的说:“我答应过要陪你。” 关炎鼻子一酸,抽着嘴角好不容易才把眼泪憋回去,瞪着湿润的眼睛看着林深时:“你就在这里等我,外面我自己一个人去。” 他绝对不愿意让林深时也被那些讨厌的娱记狗仔指指点点,这本来就只是应该自己去承担的责任。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点沉默,林深时不善言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拍拍关炎的肩,用动作给予一点安慰。 好在这种氛围没持续太久,小助理在门外探头,喊了一声:“关哥,时间到了。” “马上。”关炎朝她那边应了一声,正准备去发布会现场,又回过头跟林深时说:“时哥,我会改好的。” “你一直都不坏。” 关炎顿了顿,一股暖意从脚底一直涌上心头,到嘴边时,就忍不住笑了,他目视着前方,一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闪亮亮的:“不管从今以后我在所有人的眼里什么样,是十恶不赦还是暴力狂,只要在时哥眼里,我不是个坏孩子就够了。” 他没再回头,大胆的迈开步子走。 走廊并不长,出口处围了一圈闪着光的照相机。关炎整理好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严肃的上了台。 娱记们惊奇的发现从出道开始就染着各种发型,外号有“七彩鹦鹉”的关炎居然染回了黑发,整个人看起来清秀乖巧,不复之前的嚣张跋扈。 关炎走到台子的正中间,对着镜头先九十度鞠了一躬。不等聒噪的记者们发问,他就抢先说道:“今天召开的这个发布会,没有其他内容,就是针对我之前打人的事——” “你这是承认了吗!”关炎还没说完,就有一个穿红衣服的人一边按着快门一边高声打断了他的话。 关炎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我说过,听我说。” “你………” “你别闹,听他说。” “就是!别耽误大家时间好吗。” “哼!”红衣记者不止被关炎怼了,还被同行挤兑了一顿,心里憋着一口气,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想着到时候一定要把关炎往最差了去报道以泄心头之愤。 现场还有些闹哄哄的,关炎抬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等不那么吵之后,他才举着话筒重新接起刚才的话题:“针对我之前打人的事,我承认,视频里的人的确是我。” 众人哗然,没想到关炎居然这么干脆利落的承认了,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屏幕前看直播的观众也都震惊了,纷纷刷起了弹幕—— “哇不是吧,关炎居然真承认了?” “他不承认有办法吗,那个视频可是石锤。” “真的好难过……三年青春喂了狗,我怎么会喜欢这种偶像!他就是个垃圾!” “呵,听说在片场还欺负过周行恬呢,报应来得真快。” “+1,替甜甜感到超级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说前面几个踩一捧一可就没意思了哈,打人是不对,但勇于承认也是好的嘛~” 弹幕里已经开始掐了起来,什么也不知道的关炎在承认自己打人后,又鞠了一躬:“对不起。” “对不起一直以来支持我、喜欢我的粉丝,让你们失望了;也对不起社会,造成了这么恶劣的影响;更对不起……被我堵在巷子里殴打的先生,因为一个误会对你拳脚相加,真的非常对不起您。” 快门按下的声音此起彼伏,将关炎低头的样子都拍了下来,尤其是他鞠躬和道歉的时候。 高贵者下贱,禁欲者纵/欲,嚣张者落魄,巨大的反差向来都为人津津乐道。劣根性一向如此,谁不想看原本高人一等的跌落尘埃呢? 休息室里有同步转播。林深时坐在沙发上,两手支在膝盖上,食指交叉抵在唇边,沉默的看着画面里那个总是调皮的小孩,他知道,接下来的时间,关炎会更难过。 “说再多的对不起也无法弥补已经发生过的事,所以在这里,我做出郑重的承诺——”关炎顿住,话已经在喉咙口了,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哽得他难受。但总归是要面对的,他若无其事的转了过头,背着所有人擦了一下眼泪。 再转过来时,已经看不出任何的泣色,只有仔细观察,才看得到关炎握着话筒的手有一点点抖。 “我承诺,从今天起,永远退出娱乐圈,不再以艺人的任何形式出现在公众视野。以及,会配合公安机关的调查。” 言下之意,可能会坐牢。 这下整个娱乐圈算是沸腾了,他们设想过,关炎召开的这次记者发布会可能会澄清那个视频里的人不是他,虽然几率极小;更大的可能是承认并道歉,然后继续在娱乐圈里待下去,毕竟混这个圈子的,谁身上没几个黑料呢? 可这次是谁都没想到,他居然就宣布要退出娱乐圈?而且还,还相当于承认会留下案底。这怎么可能?不是传关炎家里有背景传得沸沸扬扬吗? 这就是有关系有背景的明星?玩我呢! 几乎所有人都抱着这种想法,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关炎是认了真的。 小助理躲在后台哭,她真的讨厌这个难伺候的大少爷,老是把她唬得团团转,还总是那么凶。惹了事就拍拍屁股说要退出娱乐圈,这种失落和难过于她而言就像自己养的小猪仔,眼看着就快能宰了,突然就跑去了别人家。 “啧啧啧,真是敢作敢当,让我佩服得很。嫂子,你说是吧?” 林之下鼓了几下掌,眉毛上挑,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看着简鹿。 简鹿半靠在墙上,盯着电视里关炎离开发布会现场、一群记者想追问被保安拦住的画面,晃动着光影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没人回答,林之下也不恼,踱步到简鹿面前关掉了电视机。 “你说本来是去劝关炎承认和自首的哥哥,却被你怀疑成………偷情,该是有多难过,多委屈呢。”林之下微笑着,故意将“偷情”两个字的音发得很重。 听在简鹿的耳朵里,刺人得很。 “嫂子,不是我说你,作为男人,就应该大度一点,怎么还像个深闺怨妇一样呢?” 原本一直没有反应的简鹿突然抬起头,盯着林之下,一字一句道:“你—闭—嘴。” 林之下愣了一下,好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他非但没闭上嘴,反而句句都往简鹿心窝子上戳,戳得他鲜血淋漓。 “嫂子,你别恼羞成怒嘛。还是说被‘深闺怨妇’刺激到了?要我说,哥哥真是说得一点都没错。你看看你这样子,连女人都还不如呢。” “家境,身世,相貌,有哪一样比得上哥哥?”林之下眼神阴郁,恨不得将简鹿一脚踹进地狱。 “你根本就配不上哥哥。” “够了。” “你这个废物!” “够了!” 简鹿怒吼一声,将手边的空调遥控器扔出去,输液的针被他的动作带飞,手背上立即渗出血珠。 林之下被砸得头一偏,右边的额头青了一元硬币那么大一块。 “我再配不上深时,也总好过你,使尽了下作手段。” 手上不停的流着血,但简鹿却没工夫去管,他只知道,和林深时的争执,本来是可以不发生的。 他们的关系,明明已经在自己的努力下缓和了一些。 可现在,功亏一篑。 就是因为眼前这个人,一切的罪魁祸首——林之下。 第36章 简鹿始终都不明白, 林之下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年纪轻轻,怎么心思就能那么歹毒。 就像一只表面上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狗,你以为它温顺可爱,天真无邪,放下戒心去和它相处,却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被尖锐的犬牙咬破皮肤, 留下一个又一个丑陋的牙印。 而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条疯犬。 “你究竟为什么, 这么恨我。” 林之下还保持着偏着头的姿势,他伸出两根手指抹了抹伤口处, 听到简鹿的问题“噗”的一声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呐,你居然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手上的血已经不流了, 针眼在手背上结成血痂。简鹿握紧了这只没受伤的手,低声道:“是深时吧。” 只有他, 才能让林之下一次又一次的发疯。 “我认为这个答案显而易见。”林之下勾唇, 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简鹿,眼神阴惨惨的,渗人得慌:“你不是我要攻击的第一个,但我非常希望, 你会是最后一个。” 简鹿在其他事情上都不太能转得过弯,但有关林深时的事,他的嗅觉总是无比敏锐。 “你这么做, 迟早会遭报应的。”简鹿咬着牙,不管是打着石膏的腿还是浑身的淤青,都在源源不断的提供对林之下仇恨的负面情绪。 林之下竟然不生气,一脸无所谓的把遥控器捡起来放到原来的位置。 “你以为我缺你这一个报应?”他嗤笑一声,“我做过多少该遭报应的事,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报应呢?报应在哪儿?啧,不过是像你这样无能为力的人几句泄愤的话罢了,根本就是不痛不痒。” 简鹿气得说不出话,握得紧紧的右拳一直都在颤抖——他恨不得现在就跳起来给林之下一拳,把这个人恶心的面具给撕下来! 林之下接受到了简鹿愤怒的情绪,却并不在意,反而主动将话题引开了:“说实话,昨天晚上看到哥哥和关炎那么亲密的在一起,你很难过吧?” 这无异于在简鹿的伤口上撒盐,又淋上一瓶纯度极高的酒,疼得他心口都像是揪在一起,胸闷得踹不过气。 即便他现在已经知道昨晚是自己误会了林深时,却依然为那个拥抱难过。至少自己,从来没得到那么温柔的安慰。 说白了,其实就只是一种嫉妒。 林之下看着简鹿压抑的神色,满意道:“其实,我和你一样,也非常、非常、非常的讨厌这个人。这样看来,我们是盟友嘛。” 简鹿盯着他:“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林之下干脆坐到简鹿旁边,从旁边的桌子上摸了一包烟,弹出来两根分给简鹿:“讲故事呢,配一根烟就更好了。” 简鹿撇开脸,也不伸手去接,让林之下递过来的那根空举在半空中。 “你吧,就是给脸不要脸。”林之下收回手,给自己的那根点上火,着迷的吸了一口。 这种牌子的香烟味道莫名的和林深时常用的男士香水有点像,林之下平常也不爱抽烟,只是将其作为收藏。现下吞云吐雾,从各种角度折磨简鹿。 林之下吐了个烟圈儿:“简鹿,有时候,人要认清自己。你说你,不提那些外在的东西了,太欺负人。” “就说认识的时间,关炎可是十岁的时候就被我哥接回家了,你比得过吗?” 简鹿心头猛的一震,直觉到林之下接下来的话不会是他想听的。 “要我说,我哥当初就该袖手旁观,管他干嘛呢?一个没妈的小孩儿,浑身脏兮兮的跑到我家,来抢我的房间,抢我的哥哥,我早就恨不得毁了他。” 林之下捻着白色的烟身,几乎快将其捏断了。他大概是把这根烟当做了关炎,意图除之而后快。林之下又重重的吸了一口,才缓缓的将林深时和关炎的过往讲了出来。 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林深时十五岁,刚刚初中毕业,在许因的碎碎念下答应陪着她去参加一个表姐的葬礼。 这表姐就是关炎的母亲,在他十岁的时候因为积郁成疾撒手人寰。 林深时陪着母亲给逝者上了香,大概是触景生情,许因有点难受:“时时,你自己随便转转,妈妈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林深时淡淡的应了一声,他本身也不太喜欢这种场合。 这座房子并不怎么大,年头也有点久了,是关富山刚发迹的时候买的一套二手别墅,逛不了多久就到了种着花草的后院。 林深时百无聊赖,只是随便看了一圈就打算原路返回。这时候他往月季花坛那儿瞥了一眼,一个小孩儿站在旁边怯生生的看着他,浑身脏兮兮的,手和脸上都抹着泥,但能看得出长得挺可爱的。那双眼睛又干净又清澈,像一潭浅水,光一洒下来,粼粼的漾着水圈。 有点似曾相识……… 一大一小对视了一会儿,林深时才想起来,这个小孩儿长的和灵堂那个姑姑的照片有七分像。他在来的路上也听许因说过,这个姑姑有个儿子。 那么…… “你是关炎?” 十五岁的少年声音清澈,还没后来那么低沉,听在关炎耳朵里,就像干净的鸟鸣声。 而且……这个哥哥真好看呀,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 于是关炎大着胆子,水汪汪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林深时,说出了和他这副小可怜外表一点都不相干的话:“哥哥,你真好看呀。” 林深时差点被这小孩儿逗笑,怎么跟个小泥猴子似的,就是朵地里黄的小白菜,还学着电视里说荤话呢? 他故意冷着脸,声音放得有点重:“为什么不在灵堂里?” 关炎嘟着嘴,不高兴的说:“我看到关富山带着一个女的在我妈排位前亲嘴,还摸来摸去,我就不乐意去了。” “反正我妈死了,也不管我,我在哪里都一样。” 林深时听他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点不舒服。他看得出来,这孩子连什么是死亡都不知道,只以为再也没人管他。 关富山是个什么德行的人,圈子里的人也都差不多了解。那些人只说他风流,升官发财死老婆,如今看来,做得比这些还要更过分一点。 结发妻子尸骨未寒,尚未出殡,就将情人带回了家里,还当着孩子的面在灵位前做些龌蹉事。 这样的父亲,能给关炎一个好的成长环境吗? 林深时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小孩黑黢黢的白衬衫,向他伸出手:“想跟我走吗?” 关炎吸了吸鼻涕,想握住那只好看的手,却又不好意思的将自己的手背在身后。 “我手上全是泥。”关炎的眼睛里带着小心翼翼,偷偷往衣角上蹭了蹭,想把脏脏的手擦干净一点。 这样的关炎,让林深时想起了林之下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也是这样唯唯诺诺的,像只小猫,声音稍微大点就会被吓跑。 他抿着淡粉的唇,本来的洁癖也顾不上了,走过去提起关炎的后颈,将他整个人都提溜了起来。 嗯……就像提着一只脏兮兮的小野猫。 林深时忍不住想,表情却还是不变,冷冷的边走边说:“算上亲戚辈分,你要叫我舅舅。” “你装大人,还装酷。”关炎虽然被拖着走,该他牙尖嘴利的还是牙尖嘴利。 林深时才不管他说什么,面无表情的提着只挥着爪子的小野猫,就这么提回了家。 但他忘了,家里还有只假猫真狼崽。 林之下和关炎差不多年纪,本来许因只带走林深时没带上他,导致他一天都没见到哥哥,就已经很生气了。结果这倒好,就一天的功夫,哥哥居然捡回来一个野崽子。 “不许欺负弟弟。”林深时还特意把林之下叫到卧室叮嘱了他一番。 林之下不服气,他怎么可能忍得了哥哥身边还有其他人? “哥哥是我的!”林之下扑到林深时身上,亮着他尖尖的虎牙:“我不要那个人住在我们家!” 林深时把弟弟抱起来——毕竟相差了五岁,林深时正在青春期,个子蹿到了一七五,林之下才到他腰这么高点儿,抱起来很轻松。 谁又能想到后来林之下还高出林深时半个头。 林深时板着一张嫩嫩的脸:“不准闹,关炎很可怜。” 被这么一凶,林之下嘴巴一抽,吧唧一声就趴在林深时的肩头哭了,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小手揪着林深时熨得整整齐齐的衬衫,哭得一哽一哽的。这个时候的林之下还小,没有那么多其他的心思,只是单纯的因为哥哥带回来了一个陌生人而感到难过。 小孩子的独占欲是很可怕的,他们的世界小的可怜,而林之下的世界里只有哥哥一个人,突然有一天,哥哥告诉他,我不是只有你一个弟弟,现在又多了一个。 这对林之下来说是种致命的打击,更何况他都哭得这么伤心了,哥哥都没有像以前那样哄他。 泪眼朦胧中,林之下似乎看到了那个浑身脏兮兮的讨厌鬼扒在门后,看到他哭,高兴的一直笑。 关炎同样不喜欢这个动不动就哭唧唧的坏小孩,他不仅笑,还对着哭得满脸带泪的林之下比了个中指,做了个嘴型:“笨蛋!” 第37章 关炎和林之下从第一次见面起, 就结下了梁子。 两个小孩使尽了浑身解数“争宠”, 身处“争宠”中心的林深时却忙于学业和跟着林援朝积累企业管理经验,和俩小孩相处的时间很少,大部分时候是待在书房或者林援朝的办公室。只有在吃饭或者辅导作业的时候,一大两小才会待在一起。 十五岁,男孩子本该人嫌狗厌的年纪,林深时偏偏就过得像三十多岁的精英男人一样。和这样的性格有关, 看到林之下和关炎争嘴打闹的时候,林深时选择的方式是—— 一手一个, 提到书房关禁闭。 林深时看着两个靠着墙角垂头丧气的小孩儿,皱着眉头说:“淘气。” 林之下含着一汪泪, 伸着手想去抱哥哥, 却被林深时一个眼神定在原地,委屈的说:“是关炎先打的我……” 关炎不服气, 一张小脸气鼓鼓的:“是你先骂我妈妈的!” “哥哥没教过你不能打架吗?” “时哥没让你管好你的嘴巴吗?” 林深时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秀气的眉毛纠成一个小小的川字, 他低喝了一声:“别闹。” 简简单单两个字, 一下子就让书房里安静下来。 毕竟才十五岁,再早熟也没有太多的经验,林深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两个小孩子之间的矛盾,他只好分别拍拍小孩儿的头, 安慰一下。 嗯,都是乖孩子,只是有点调皮。 林深时一直如此坚信, 他的要求很低,只要两个小孩不犯罪,遵纪守法就够了。而他在日常生活中也尽量做到公平公正,有什么吃的或者玩具都是一分为二。但其实就是这样太公平的方式,才更让林之下心怀怨愤。 在关炎没来之前,除了父母的爱之外,什么东西都是他独一份的,包括最爱的哥哥。在关炎来之后,所有本来应该全都是他的,现在都分了一半出去。 而对于关炎来说,从小没有人能管束,他的性格易怒易爆,一到新家就被那个屁小孩嘲笑,他自然要还击回去。 吵嘴争执家常便饭,三天两头的打架也不在少数。林之下小的时候身体不太好,要比关炎矮一点儿,每次打架他都占不到便宜,总是被压在地上打。 总归是闹得林家鸡犬不宁。 也就是这样,林之下从小就和关炎互相看不顺眼。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在林深时十七岁出国后关炎就被关富山接了回去。也就是这短短的两年间,身体开始初步的青春期发育的林之下,逐渐的对哥哥有了不同寻常的想法。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林之下用一句话总结了过去的事。他吐完最后一口烟,夹着烟头在烟灰缸里将火星杵灭,抽出纸巾擦了擦手。 简鹿默不作声的看着林之下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原先那种想杀了他的愤怒感消下去不少,现在只是语气平静的问:“你跟我讲这些,想表达什么?” “想告诉我,没有资格插手关炎和深时的相处,还是认清自己的地位?” “对,你说得都对。”林之下点头,“最重要的是,你昨晚在车库里的那些话,哥哥绝对不会原谅你。” “而且我希望,通过这个契机,你能够乖乖的离开哥哥。” 林之下一边说,一边从刚刚坐的地方拿出一个文件袋,扔到简鹿身上。 “看在你也好好伺候了哥哥五年的份上,我给你一千万,走人。” 简鹿正要拆线,他的姿势有些怪异,左手握成拳按住文件袋,右手摸着纽扣处,听到林之下这么说,手就停住了,随即冷笑一声:“呵,这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话。” 他抬起头,直直的盯着林之下:“你是电视剧看多了,把脑子看坏了吗?” 现在的情景,就像电视里豪门夫人趾高气昂的从佣人手里抽出一张卡,对着灰姑娘说:“卡里有一千万,离开我儿子。”一样。 林之下也笑,笑得渗人。他靠近简鹿,眼睛像一条毒蛇阴森森的盯着你那样,让人后背发凉,毛骨悚然。 “这一千万,是你的买命钱。” “你以为我是在给你选择的权利?” “不,简鹿,我只是在通知你。” 简鹿将文件袋随手一扔,毫不在意的说:“我的命是深时的,你拿不走。” “说得真好,我都要替你的这份真心感动了。”林之下假把式的鼓了几下掌,说完反话后将手揣在兜里,收起了假笑的表情,一脸的狠戾:“既然你不想要这条狗命,那我就陪你玩玩。” 简鹿把头扭到一边,低头看着自己缠满白色绷带的左手:“请便。” 但等了半晌,也没听到脚步声。简鹿心里有点慌,他不会…… 林之下在原地站了有两分钟,一直以一种压迫性的目光扫着简鹿,看他表情有所松动,突然笑了笑,几步走到简鹿身边,看着他肿大的包着绷带的左手,耐人寻味的说了一句:“还不错,长本事了。” 简鹿被他这么盯着,心里直打鼓。说到底他也不觉得自己玩得过林之下,这个人………疯起来是真的不要命。 仿佛是要验证简鹿的忐忑一样,下一秒林之下就突然抓住了受伤后极其脆弱的左手手腕,一使劲,简鹿就痛呼出声。 “原来还藏着这么个小玩意儿啊。”林之下松开二次受创后软绵绵的手,将掉下来的录音器夹在两只之间吊在简鹿面前晃动。 简鹿只觉得左手手腕处火辣辣的疼,像是又骨折了一次,他整个人都疼得没力气,喊都喊不出来,冒着一头的冷汗死死的盯着眼前黑色的录音器。 “我说你今天怎么敢这么大胆,从我进门开始就在套话。” “让我想想,嗯……想把录音交给哥哥,揭露我这可恶的真实形象,借此缓和你们那岌岌可危的关系吧?” “可惜,你搞阴招的功夫实在不到家。” 林之下嘲讽了一句,随后直接将这个小小的录音器掰断。在简鹿愤怒的目光中终于走出了病房,临了还回头笑道:“想跟我玩,我会玩死你。” “滚!!!!!” 简鹿整个人都坐了起来,朝着那个嚣张的背影怒吼,脖子上的青筋都明显的现了出来。不明所以的护士还以为病房里发生了什么,赶紧冲进来查看情况。 “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简鹿不可能对着一个女孩子发火,只能硬生生将那种憋屈和不甘人下压在胸腔里,随时会爆发出来。 护士“哦哦”的点着头,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还是走上跟前来看看,这一看就把她吓得花容失色。 “你怎么把针拔了!” “左手不是消了一些肿吗,怎么比来之前来严重了!” 护士快被简鹿吓哭了,赶紧按铃把主治医生喊来,一大帮人马来来回回又忙了一个晚上。 他这里人仰马翻的,全胜而归的林之下那边却也不太平。 林深时不在老宅的话,林之下一般也是不会回去的。他自己有个高档公寓住,刚哼着歌打开门,就惊喜的看到林深时坐在沙发上,露出挺直的背影。 “哥,你怎么来了?不陪关炎吗?” 林之下钥匙一扔,欢快的扑到沙发上,伸着手要去抱哥哥。林深时冷着脸往右边一挪,林之下就扑了个空。 “好痛。”林之下轻呼一声,额头磕到了林深时膝盖上。 “简鹿痛不痛,关炎痛不痛。” 林之下正揉着撞红了的额头,咋一听林深时这么问还没反应过来:“啊?” 林深时冷冷的看着他:“你做了什么,心里不清楚吗?” “哥,哥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啊?”林之下保持着镇定,一边装傻一边往林深时身边靠。 林深时不说话了,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一脸茫然懵懂的弟弟,就那么一直看着他,连呼吸都放缓了。 林之下直觉不好,心慢慢的沉了下去。他太清楚林深时现在的状态了——今天恐怕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我……我没干什么啊……” 林深时的眼睛很漂亮,颜色比寻常人要淡很多,不笑的时候冷漠疏离,偶尔笑的时候会像天边揉碎的星星。只有极少数的情况下,这双眼睛才会犹如夺目的太阳,直视人心。 而现在,林之下面临的就是这种状况。他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被那双锐利的眼睛看穿了一切,却依旧不得不强撑着戴好面具。 “林之下,”林深时很少叫过他的全名,“我不是瞎子。” “哥………” “我陪关炎去了警察局,如你所愿,他会留下案底,在监狱过完二十三岁的生日。” “我没……” 林深时又不说话了,他看着这个在他面前乖巧的、可怜的弟弟,又气,又难过。 这比得知关炎把简鹿打进医院,即将面临牢狱之灾还要难过。 我能扶起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却没有办法平衡好一个家庭。 所以与其说林深时在气背后耍心机的弟弟,更不如说,他在恨自己没有做好一个兄长该做的事。 林深时想,我不是一个好哥哥。 第38章 “林之下, 别骗我。” 林深时的目光闪烁着, 逼得林之下不敢直视那双漂亮的眼睛。他低着头,两只手揪着衣角,表情要哭不哭的,带着一点儿哽咽:“我只是……只是顺水推舟,是关炎自己提起来的,我……我一时鬼迷了心窍, 我错了哥,哥你别生气………” 他可怜兮兮的伸出手想去拉林深时, 被一个闪身躲开了。 林深时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弟弟, 心里不是个滋味。 好歹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 较之关炎还更有一层血脉上的联系,除了父母外, 林之下就是林深时最在意的人了。看他现在这么可怜巴巴的样子,说不难受, 是假的。 林深时微叹了口气, 他的表情没怎么变化,只是微垂着眼,睫毛几乎要盖住那双好看的眼睛,眼尾处那颗鲜红色的小痣也隐匿在其间, 眉眼里是藏不住的落寞。 不说话,也不生气,却让林之下彻底慌了。他害怕哥哥用这种失望的、难过的眼神看着自己, 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让那颗狠毒的心止不住的泛疼。 “哥我错了,你别这样,我以后再也不去招惹简鹿了,你别难过。” 林之下眼睛里泛着泪光,整个人显得脆弱不堪,他想讨好林深时,伸出去要抱抱的手却一直被晾在空中。什么心机、独占欲,在这一刻都顾不上了,只想抱住哥哥,告诉他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林深时吐出一口浊气,沉默许久才幽幽的说:“我没有证据,也无法确定你在这件事的背后都做了些什么,那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但是,”他停顿了一下,“林之下,别太过分。” “关炎只是在林家待了两年而已,他影响不到你什么。” “至于简鹿,他怎么样,这是我的家事。”林深时将“家事”两个字咬得很重,在林之下听来,刺耳得要命。 “我的家事,不需要任何人来插手。哪怕你是我弟弟,也没有资格。” 林深时的声音极冷,语调也低沉,他几乎没对林之下说过重话,这是第一次。 林之下心底的阴暗面被这两句话完全激发出来了,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咬着牙恶狠狠的问:“为什么,为什么要维护一个外人,明明我和哥哥你才是最亲密的人!” 林深时冷哼一声:“我的东西,只有我可以处理。即便简鹿今天只是我养的一条狗,你也不能够未经允许就随意打杀。” 他有一种很强的控制欲,类似于古代帝皇,独/裁又霸道。 但林之下却钻了死胡同,他觉得哥哥必定是被简鹿这个贱人吹了枕边风。 “哥哥难道喜欢上了简鹿?你以前从来不会为了其他人这样对我!”林之下歇斯底里的大叫,嘴唇气得颤抖,显得有些神经质。 林深时拔高音量吼了一声:“林之下!” “跪下!” 林之下这才猛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等反应过来后,已经“噗通”一声跪在了冰冷的瓷砖上,只觉得一下子手脚发凉,背后直冒冷汗。心里不住地想,怎么这么冲动,这下该怎么办……… 他强撑着笑意,手足无措的说:“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哥你别生气,我不闹了,不闹了………” 林深时闷哼了一声,用具有压迫性的目光看了林之下一眼,随后移开,再也不去看他。 林深时理了理领带,迈开长腿,头也不回的说:“跪到你自己觉得该站起来为止。” 林之下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儿,两手紧握成拳,指甲狠狠地镶嵌进肉里,掐出八个带血的月牙。 明明哥哥以前都对我很温柔的……明明我才是那个能让他破例的人……… 简鹿,我杀了你! 杀了你! ———— 从林之下的公寓里出来,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下来了。路灯一排亮开,把林深时孤单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深夜的秋风里摇曳。 林深时上班穿的西装,没来得及换就直接去了关炎的发布会,单薄的两件套扛不住深秋刺骨的凉意,冷得人手脚都显得有些僵硬。 他没开车,只想一个人安静的走走。 夜有点深,路上稀稀拉拉的没几个人。这倒是方便了林深时,他不愿意被任何人看到情绪低落的自己,哪怕其实面上已经伪装得很好。 林深时走得正起劲,完全融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里,突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林总?” 带着一点不确定和惊喜,江宇出声喊住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深时停下,有些疑惑的朝他那边看了一眼,猝不及防的样子竟意外的有些可爱。 江宇腼腆的笑,他正在收摊儿,一看果真是林深时,立即放下了手里的活,几步跑过去。 “你还记得我吗?” “嗯。”林深时点点头,“那个保安。” “你记性真好!我叫江宇,长江的江,宇宙的宇。”江宇为他能认出自己高兴得不行。 “没什么。”林深时看他笑得这么灿烂,一时心情也好了不少,他想起之前说过的事:“怎么没来林氏?” 江宇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嗨,我高中都没毕完业,哪能去那么高级的公司。这段时间工地又不收人,就随便摆摆摊,先撑过去再说。” 林深时顺着他的话瞥了一眼不远处那个简陋的露天小摊,卖一些很稀松平常的小玩具,占地最多的就是套环那一排,是公园广场随地可见的那种摊子。 只看了一眼,林深时心里就有数了。 就在他观察小摊的时候,江宇也注意到了林深时的穿着,他几下就脱了薄棉外套,露出里面的米老鼠卫衣。 “天都冷了,林总你还是得注意身体,你们城里人就是只顾好看,不想着保暖。” 林深时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想拒绝,没等他开口就被套上了暖烘烘的外套。 江宇人高马大,身材也格外壮,不像寻常十八九岁的孩子身板单薄得很,他的外套差点能装下两个林深时。 江宇看林深时披着外套还剩出了缝隙,风一吹就漏风,又给他裹了裹,直到把高贵冷艳美的林总裹成个小汤圆儿才满意。 “这样就不会冷了。” 林深时失笑,路灯暖黄的光投在他头顶,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他本来还想婉拒,但一对上年轻人真挚的眼神,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只好点点头:“谢谢。” “那林总,你有事的话先去忙吧,我这儿还得收摊呢。”江宇乍一脱下外套,还有点冷,他跺跺脚,指了指被风吹得塑料布哗哗响的摊子和一旁的小三轮儿。 “我没什么事。”林深时如实说道。 江宇想了想,拉着林深时往摊子那边走:“那你就在这边先看着吧,我弄完了再开小三轮把你送回去。” 林深时有不轻的洁癖,下意识的就甩开了江宇的手。等反应过来,两个人的距离已经拉开一米远了。 江宇倒是一点别的都没想,就是还有点舍不得那种滑滑的嫩嫩的触感——比菜市场新鲜的豆腐还好摸。 林深时咳了一声,看着停靠在一边,有点简陋的红色小三轮,说:“我记得市里不准开三轮车。” “我也买不起货车啊。”江宇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林深时,“可是我要吃饭的嘛,所以我每天五点出门摆摊,晚上十二点回去,就不会打扰到其他人了。” 林深时没说话,到底是阶层不同,他没有办法切身的去体会江宇的生活方式。 “你先玩着,我去把气球什么的收拾了。”江宇弯腰从盒子里捡起几个竹子编的套环,本来都递出去一半了,想了想又拿回来在干净的卫衣上擦了又擦,擦得铮亮了才塞到林深时手里。 林深时倒是不至于连个干净的套圈都拿不到,他只是不太喜欢和人之间较为亲密的接触。现下手里抓着几个套环,一向出入各种高端场所的林总一时间竟也踌躇起来。 小孩子玩的东西……自己去,真的好吗…… 他不自在的悄悄看了一眼周围,没发现有人才走到白线边。大概是运气好,第一个圈子就套住了两米远的一包烟。 江宇听到动静,回头一看,给林深时竖了个大拇指:“可以啊林总,我以为你都不会玩这个呢!” 被夸奖了。 林深时内心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小雀跃。他认真的估算着站位和奖品之间的距离以及所需要的大概力气,半弯着腰使力,小臂一甩,第二个套圈也稳稳的落在了一个熊猫抱枕上。 不知道是不是优秀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是优秀的,还是林深时的运气实在爆棚,江宇给了他五个环,每个都套中了一样东西,可谓是收获颇丰。 江宇也把东西收拾好了,他把套中的那只熊猫捡起来拿给林深时:“这是我老家的,送给林总。” 说到老家的时候,江宇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自豪感。林深时抱着比他上半身还要长点儿的抱枕,眼睛里亮亮的,烦闷了几天的负面情绪也一扫而空。 “谢谢。” 江宇被林深时认真的样子逗笑了:“林总你是道谢机器吗,这不值几个钱。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三轮车“叮哐叮哐”的上路了,林深时坐在副驾驶座,第一次感受没有车门,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的感觉。 江宇的声音在风声中显得更洪亮了几分:“林总有钱,开四个轮子的;我没钱,开三个轮子的。” 他打心眼里不觉得自己哪里有不如人的地方,看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开飞机。 林深时喜欢一切朝气蓬勃的人和事物,这是他所没有的东西。而江宇恰恰好是他最欣赏的一类人,拥有着一种对生命的热爱和赤忱,像是一场春雨后嫩绿的春笋,一眨眼就能给你长成竿青翠的竹子。 而林深时身边的人,不管是简鹿、关炎,还是林之下,都让他心力交瘁。 以至于在总共只见过三次面的江宇这儿,林深时才获得了对他而言难得的放松。 第39章 林深时想, 他可能需要更放松一下。 “前面找个酒吧, 我在那儿停。” 江宇顺着林深时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些灯牌花花绿绿的,他不是很喜欢。 “行,那林总你得小心点哈,打个电话叫朋友来吧,不然我怕你被占便宜。”江宇一边打着方向盘转弯, 一边提醒道。 林深时对他的担心不以为然:“所有想占我便宜的人,最后都没好果子吃。” 江宇“嘿嘿”一笑, 显然并不太相信林深时的话。毕竟林深时给他留下的印象是一个看上去就身娇体贵的总裁,长得比电视上的明星还好看, 又瘦, 要是遇上流氓了怎么打得过? “行吧,我好人做到底, 干回之前的老本行,给林总你当一次保镖。” 江宇停好车就直接跳了下去, 林深时坐在副驾驶座很明显的感觉到车身摇了一下。他看着朝自己挥手的江宇, 不禁哑然失笑,年轻人好像就是有一股子用不完的活力。 “衣服。” 林深时脱下大红色的薄棉外套还给江宇。 没人的时候穿一下,能保暖还不会被人笑话,但去酒吧可就不合适了。 江宇接过来一边往身上套, 一边跟着林深时往里走:“我都不知道林总你是怎么长的,我这衣服地摊上买的,你一穿就跟那种, 就是那种,商城里好几万的衣服一样。” “只是你的错觉。” 林深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把领口和袖子处都捋得崭平。他的衬衫扣子永远都扣到最上面,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的。要是程冬青跟在这儿,又得嘴贱几句。 江宇在后面挠了挠脑袋,小声嘀咕:“我觉得不是错觉……” 抬头一看林深时都走出三米远了,赶紧小跑几步追上去。 “林总——” “你直接喊全名就好。”林深时打断江宇的话,他不太喜欢在非工作场合被人叫这样总那样总裁的。 江宇咧开嘴笑道:“怎么说你的年纪也比我大,喊全名不行的。在我们老家称呼都是按辈分排,我是小辈,不能直接喊你名字。” 林深时的脚步顿了一下,握着拳咳了一声:“你多大?” “属龙的,今年十八,上个月刚成年。”江宇大大方方的报出自己的年龄。 “………” “林总你呢?” 林深时面色有点冷,装作若无其事的放下拳头。 没等到回答,江宇也不尴尬,自顾自答道:“其实我一向看人的年龄都很准的,但是林总长得好年轻,我一点都看不出来。” 林深时的心情竟然莫名其妙的好了一些,但面上依旧不显,淡淡道:“二十七。” 江宇瞪大眼睛,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出声:“27?!我靠真看不出来,你说你17我都信的。” 他的嗓门实在是太大,就算站在入场处都能被场内的人听到,纷纷侧目。 林深时就站在一片灯红酒绿中,过于清冷的气质让酒吧里的灯光都消去了那种一贯的暧昧感。看到他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酒吧里竟意外的陷入了一秒钟的安静。 本意只是想来喝酒的林深时:“………” 江宇不大适应这种场面,这些人的眼神就像能把一个人活生生吃了一样。他惴惴不安的靠近了林深时,悄悄问:“酒吧怎么这么奇怪啊?而且……没妹子啊。” 林深时默不作声的打量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的确不管是喝酒的还是蹦迪的绝大部分都是男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可能是gay吧。” “gay?”江宇愣了几秒,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嗓门再次横空出世:“我艹就是有很多基佬的酒吧????!!!!” “很多基佬”转移了视线,全都幽幽的看着江宇。 林深时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 江宇被盯得冷汗直冒,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笑着打圆场:“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点激动,你们慢慢喝。真对不住了!” 林深时眼神里透露出一种无奈,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和简鹿一样喜欢犯蠢。他拍拍江宇的肩,示意他跟着自己出去。 一转身,酒吧里的人就一片唉声叹气:本来还以为能把到个极品来着。 林深时的背影肉眼可见的僵了一下。 江宇还以为是他冷,懵懵懂懂的又想把大红外套脱下来:“林总?” 林深时赶紧摆手,阻止了傻孩子继续脱衣服的动作。 “看不出来林总身体素质还挺好的,这天儿我都扛不住,晚上得加衣服,你穿这么冷都不怕。”一阵凉风吹过,江宇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林深时。 “我怕热,不怕冷。” 林深时从小就不怎么能晒太阳,倒是不容易出汗。他本身长得白,稍微一晒就容易伤到皮肤,看起来粉红粉红的。一到夏初,出门都得带把伞。许因还笑话他是白素贞转世,妖精鬼怪才怕太阳。 说完这个,江宇就找不到话题了。林深时又不爱说话,都是别人说,他顺着答那种,现下两个人并排走在路中间,除了脚步和呼吸声之外安安静静的,气氛多少来说有点尴尬。 林深时习惯了这样,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江宇就浑身难受了。他憋着一肚子的话一直侧头瞅着林深时,无聊到数起了他的睫毛。 好在离这间gay吧不远,林深时又找到个清吧,清泠泠的声音把江宇的魂儿给唤了回来。 “进去吧。” “哦哦哦。”江宇回过神,又小声的问:“这里面没有基佬吧?” “没有。”林深时先是回答了他的问题,随即又叫服务员拿来几瓶酒。 “你反感同性恋?”林深时抬手示意服务员可以先下去,自己动手开酒瓶。他的手指长而匀称,动作干净利落,充满着一种简单的美感,看得江宇目不转睛。 “如果是林总这样的恋人的话,同性异性都无所谓了。” “我不是一个好情人。”林深时自嘲似的轻笑一声,给自己倒了很满的一杯酒。 林深时抿了一口酒:“开三轮车应该也不能喝酒。” 江宇点点头,伸手去够林深时点的一杯雪碧。要不是切身体验过,他是真的不相信一个那么,那么有钱的总裁,居然在和人的相处中完全没有架子,不像其他那些大老板,打眼一看就是股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 看,都考虑到他不能喝酒了,特别要了一杯雪碧呢! 所以江宇完全不相信林深时的“不是一个好情人”的说法,他“咕咚”喝了口雪碧,撇撇嘴说:“林总吧,长得好看,细节到位,只是性格比较冷淡,但是不影响啊,每个人都不一样的嘛。别的不提,你还有一大把一大把的钱呢,就冲这个,甭管他男的女的,想当林太太的人还不是一堆?” “我觉得林总人很好,哪里都很好。” 江宇的表情很真诚,就差没把这两字儿写在眼睛里了。林深时哑然失笑,绷了一天,现在整个人放松下来,略显随意的往后靠在沙发靠背上,一双长腿交叠着晃荡。 沾了酒精,林深时的气质就好像发生了一种变化,冷还是冷,得加一个艳字。 冷艳。 这是江宇不多的文化储备里掏得出的一个最贴切的形容词,他都不知道该看哪里,是林深时稍带笑意的嘴角,还是眼尾那颗妖冶的红痣,亦或者修长性感的双腿,晃动时还若隐若现的露出一点白皙纤细的脚腕。 遭了遭了,自己是不是也要变成基佬了?!江宇赶紧移开视线,他怕再这么看下去就得冒鼻血了。 林深时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这么多年来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目光。他生来就被无数的爱慕眼神追随着,却都不屑一顾。 唯一一次入了眼的,还是十年前荷尔蒙最旺盛的年纪,差不多就是江宇现在所处的时间段。 就连往日里听起来冷冷清清的声音都似乎变了一个调,要往上扬一些,格外撩人点儿。 “我不是一个好情人。” 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强调,又像是在警告,警告江宇,不要对自己那点淡薄的情感抱有太美好的幻想。 “我结婚了。”林深时摇了摇手中的高脚杯,在江宇震惊的目光中继续说道:“很惊讶?” “完、完全没想到,感觉你不像是那种会很早就成家的人。” “婚姻只是一种形式,什么也代表不了。”林深时的眼神冷了下来,冻得江宇打了个寒颤。 “按现在流行的说法,我大概是个渣男。”林深时的喉结微动,咽下了一口烈酒,滚烫的感觉从口腔一直蔓延到胃部,然后直达全身每一个部位,得到一种燃烧的爽感。 林深时尤其喜欢,且享受这种感觉。 他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血液在血管中被酒精点燃,熊熊的沸腾着。眼尾的那颗红痣被睫毛遮去一大半,流泻出几缕没被刻意压下去的媚色。 江宇想看又不敢看,耳边还响起林深时之前说过的话。他突然就想起那么一句歌词,鬼使神差的念了出来:“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第40章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江宇想, 林深时大概就是那个被很多人偏爱却得不到的存在。这个人太优秀了,肯定从小就是众星捧月的长大,所有人都在心底偷偷的爱慕、艳羡,或者是嫉妒。但无一例外的,都给了他有恃无恐的底气。 这么一想,即便就如林总所言, 他是个渣男的话,好像也是理所应当的样子?江宇很好奇, 忍不住问林深时:“林总你都干了什么啊,出轨还是家暴?” 林深时摩挲着杯壁, 沉思了半晌, 最后淡淡道:“我以为他只要钱,但他要的似乎比我预想的要更多。” “什么爱情真心之类的、小孩子才相信的东西, 我的世界里只有利益和交易。” “爱情?只不过是身体激素给人的错觉,和动物应季的发情没什么两样。” 江宇本来听得很认真, 不时的还点点头, 听到发情时隐隐约约的觉得林总的爱情观可能有点不同寻常。就在他思考的这段时间,林深时已经又开了一瓶伏特加。 愉悦,或者是烦闷,林深时只在这两种情况下会喝酒。其他的时候, 即便是非常重要的商业应酬,他也滴酒不沾。简而言之,喝酒或许是林深时唯一会让感性支配理性的一件事, 也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江宇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看着大理石桌面上空空如也的两瓶伏特加,惊讶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喝酒也不是您这么个喝法吧?会特么死人的! 虽然他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可是也知道伏特加连毛子也不怎么搞得定,这么喝下去,真的不怕酒精中毒吗?江宇想了想,还是决定大着胆子提醒一下:“那个……林总,要不咱来点雪碧?”说着,晃了晃自己手里冒着泡泡的雪碧。 “小孩子才喝的东西。” 林深时不屑的睨了一眼,从鼻腔里闷闷的哼了一声。被酒精染过的声线没往常那么清透,带着股成熟男人的低沉和性感,听得江宇莫名其妙脸就红了,心口跳得厉害。 他这是………被撩了? 明明是你给我点的雪碧啊……… 江宇赶紧摇摇头,把奇怪的想法全都挤出脑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能再和林总待下去了,老江家还指着我传宗接代呢! 他猛得站起来,差点吓林深时一跳:“林总!我先回家了!” 林深时本来正喝了一口酒,被他那大嗓门一吼,惊得呛了一下,辛辣的酒水从喉咙逆流,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 江宇内疚的赶紧抽了几张纸,他本来想替林深时擦擦洒到大腿上的酒,手伸到半空忽然就顿住了,也不知道是顾忌林深时不喜欢和人接触还是什么内心里难以言喻的原因。 林深时压根没注意到江宇的动作,他只看到纸巾都递到面前了,顺手就抽走,随意的擦了几下。 一抬头看到江宇楞在那儿,还保持着递东西的姿势,随口说道:“你先走吧。” “那……我先走了。” 江宇局促的收回手,紧张的握成拳又散开,整个人僵在那儿,脚步迈了一半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深时将纸巾揉成团扔到垃圾桶里,正准备端起高脚杯继续喝酒,余光处看到江宇还站在原地,又问了一句:“有事?” “那个………”江宇都不敢直视林深时了,从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林深时若隐若现的锁骨,精致性感的线条看得他口干舌燥的,赶紧捧起雪碧灌了一大口。 不管了,豁出去了! “我可以留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还好林深时找的个小角落,离清吧中间远,否则江宇这一通吼,又得引来不少人侧目。 江宇好像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太过于激动了,于是又小声的补充道:“嗯……我想去林总那里干保安。” 林深时没想那么多,本身就是自己之前做出的承诺,很爽快的就答应了,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鎏金的名片。江宇赶紧双手接着,非常重视的把这张薄薄的卡片放到口袋里。 要走之前,还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句:“林总,你打电话叫个朋友来吧?” 林深时微眯着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声的拒绝了江宇的提议。 江宇只好怀着担心走了,到吧台时还特意嘱咐老板多看着点那边的客人。 清吧的老板是个儒雅的中年男人,蓄着一圈胡子,谈吐得体,是小女孩们喜欢的大叔款。 他看向江宇指的地方,随和的笑道:“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我这里二十四小时营业,就算他喝醉了,也能直接睡一觉。” 江宇这才稍微放下心,被大叔老板目送着离开。 “岳华,在看什么?” 一道温柔的男声在大叔的背后响起,随即从门帘后面走出来个长相斯斯文文的男人。他戴着平面的黑色框架眼镜,穿了件灰白色的针织套衫,整个人看上去很有文艺范儿。 大叔笑着回头:“今天店里来了一个很好看的客人,他的同伴让我多看着点。” 陈安亭不置可否的笑笑,他知道能让见多识广的大叔都觉得很好看的人,肯定是生活中很少能见到的相貌。 只是……谁会有他好看。 陈安亭转了圈白色的瓷杯,眼神落寞的盯着杯子里漾出的一圈一圈的波纹。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人,一脸的怀念和向往。 大叔一眼就知道面前的年轻人在想些什么,促狭的笑道:“真的不想看看那个帅哥?” 陈安亭推了他一把,起身正要准备离开,不经意间往林深时那边看了一眼,仅仅只是一个侧脸就让他如遭雷击,被定在原地。 是…………是他! 肯定是他! 几乎是一眼,陈安亭就认出了那个独自喝着酒的人。记忆里尚且青涩的侧脸和现在更有棱角的侧脸重合在一起,让他克制不住的把梦里百转千回、喊过无数遍的名字轻轻的念了出来:“深时……” 大叔奇怪的看了一眼陈安亭:“你怎么了?” 这……虽然那个先生的确特别好看,但……至于这么激动吗? 而且你刚才不还在一脸若有所思的怀念情人吗?! 陈安亭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赶紧趁扶眼镜的时候悄悄擦掉眼角的一点眼泪,他故作镇定的说:“好像看到了熟人,有点失控。” 藏在牛仔裤兜里的手现在都还在微微的颤抖,那样惊喜到无以复加的心情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平复,也就只有骗骗不知道真相的大叔了。 大叔不明所以的问:“那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确认一下?” 陈安亭的声音很温润,此刻却打着颤儿,就像平静的湖面突然被人扔了个石子儿,接连落了好几个点。他好半天才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不、不用了,认错了就麻烦了。” 到底是多少年没见,积压在胸腔里快要涌出来的爱意在这一刻也化成了近乡情怯。陈安亭不敢去赌这个素来冷情冷心的人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索性先不见面,也好过相对无言的尴尬。 大概总有一种失意,是久别重逢后的难以启齿。 林深时本来正安安静静的喝着自己的酒,总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不着痕迹的四下打量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奇怪…… 那股视线炙热到林深时根本无法忽略,要是能实质化的话,可能比手里这杯伏特加还要浓烈一点。 目光转了一圈,最终回到吧台,林深时只捕捉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背影。但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出来到底是谁,这种未知的感觉令习惯了掌控一切的总裁大人不太舒服,正好酒也喝没了,当即就打算结账离开。 结果他才刚起身,余光瞥到的那个有点眼熟的人就慌慌张张的拉开门帘进到后面去了。 莫名其妙。林深时边走边面无表情的想。 “结账。” “已经有人替你付了。” 林深时冷哼一声,看了一眼画着海贼王的帘子,随手就将一沓现金甩在吧台上,引得旁边的人纷纷侧目,也不知道是震惊于他的美貌还是财大气粗。 “不需要。” 只留下短短的三个字和众人追随的目光,林深时就这么扬长而去。 “有个性啊!”大叔两眼放着光,表达着对林深时的欣赏。 一旁染了一头彩毛的家伙蹬着地滑了过来,笑得贱贱的:“大叔,这是你的常客吗?” “想得美。”大叔翻了个白眼,把彩毛吆喝到一边去。 估摸着林深时已经走了,陈安亭才慢慢的从帘子后面出来。大叔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可惜了,你还是第一次在我这里请别人客吧。啧啧啧,人家不领情啊~” 林深时过来的时候,陈安亭就站在帘子后面,自然将那三个带着点儿嘲讽意味的字听的清清楚楚,虽然已经提前预知了结果,但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难过。 他想起了高中时第一次跟林深时表白,这个人也是用现在这样如出一辙的语气,说了一句——“不需要”。 第41章 喝到最后, 林总也没如江宇嘱咐的那样找个朋友, 而是自己随便打个车回了别墅。 他推开门,下意识的就将脱下皮鞋、只穿着袜子的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纤维,大脚趾都被冻得瑟缩了一下。而往常这个时候,通常是简鹿会递上来一双棉拖鞋。 但现在,简鹿还躺在医院。 林深时静静地盯着翘起来的大脚趾, 那点酒不至于让他醉,但少不了的思维会有些迟缓。 找不到………哪双拖鞋是自己的了 难得少见的发了会儿呆, 林深时弯腰脱了袜子,就这么光脚走在地上。好在别墅每天都有清洁阿姨打扫, 地砖是干净的, 不然林深时可能就要转身回父母那个别墅了。 莹白的脚背被浅黑色的瓷砖衬托着,显得跟块玉一样温润柔滑, 让人想将这双脚捧在手心里好好暖一暖。谁都舍不得让它着凉,但它的主人却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赤着脚从玄关走到厨房。 林深时扫了一圈, 就连冰箱也打开看过,空空如也的什么也没有。他从中午就没什么胃口,空腹喝了那么烈的酒,此刻胃部都有些隐隐作痛。压抑了一天的心情瞬间更加不美好了, 带着郁气上了二楼。 热水还是有的,他很快就洗完澡,想吹头发时, 摸了半天都没摸到吹风机——往日里都是简鹿将洗漱用品准备好,放在一个篮子里,一伸手就能拿的到。 林深时带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出了浴室,朝卧室里喊了一声:“简鹿,吹风机呢?” 没人回答。 放在以前,简鹿早就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了。 林深时只好自己去翻柜子,到处找遍了也没找到他要的东西,只能随手拿了根长毛巾随便擦了擦。 他这下更生气了,躺在床上揉着太阳穴。 作为一个从小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总裁,林深时的确,除了泡·方·便·面以外,什么家务都不会做。 毕竟小的时候有许因,稍微大点就是林之下每天准时给哥哥吹头发兼按摩,结婚后的生活起居自然都是简鹿在照顾。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却足以让一个人对某件事或某个人形成习惯。林深时很确定自己并不喜欢简鹿,但这个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男人,的确用他自己显得笨拙的方式,一点一点的浸入到了林深时生活的每一寸地方。 这样看来…… 林深时盯着天花板,认真的想,得给他加工资。 认为自己拿出了最佳方案的林总心满意足的睡去,但有些人可就没这么平静了。 林之下从林深时离开,一直到半夜十二点,足足跪了六个小时。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两个膝盖上,被坚硬的大理石砖磨得青紫。他不敢挪动位置,一直跪在同一个地方,把着力点的皮都磨破了,渗着点点猩红的血。 直到午夜的钟声响过,林之下才撑着沙发慢慢的起身,稍微一动,整个膝盖就像被千万根极其细密的银针扎穿了一样,不仅仅是痛,还酸麻得差点站不住。 他一边起身,一边咒骂着简鹿,最后站直时忍不住怒吼出来:“简鹿,我要弄死你!” 恰逢这时,门铃响了。林之下硬生生的将愤怒压下来,一瘸一拐的坐到沙发上调整好状态,才朝着门的方向道:“进。” 推门而入的是周行恬,他这次没像见林深时那样穿得纯,把白衬衫换成了黑色的风衣,看起来要更成熟一点。 林之下背对着他,勾唇笑道:“哟,终于还是来了?” 光听声音,没人会知道他刚刚正处在暴怒的顶点。周行恬无意去揣测林之下的心理想法,在他的对面坐下。 “找人拍视频,买热搜,安排狗仔跟踪,你吩咐的事我都一样不落的全都做完了,我要的报酬呢?”周行恬抱着手,身体稍微前倾,两眼紧盯着林之下。 “你做得非常好,我很满意。”林之下笑着点头,还给周行恬鼓起了掌。 他这样的动作和表情很欠打。 周行恬看着这人在眼前晃,恨得牙根痒痒。要不是还得靠着林之下去和林深时拉关系,他巴不得立马离开这里。 周行恬还不知道,就在他坐的这个地方,六个小时前林深时正教训了林之下一顿,短时间内不会给叛逆的弟弟好脸色看。 林之下自然是知道自己这几天没有办法兑换之前的承诺,况且他压根也就没打算兑换。开玩笑,一个卖笑的戏子,有什么资格在哥哥面前出现?他也绝对不可能再允许更多的人觊觎哥哥! “现在还不行,哥哥为关炎和简鹿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如果你瞎凑上去,一定会引起他的反感的。” “林之下,你玩我?”周行恬眼睛里似乎都冒着火,他“腾”的一下站起来,指着林之下鼻子愤怒道:“我告诉你,你给我打过的电话,让我做的那些事,我可都是录了音的,你要敢骗我,大不了同归于尽。也好让尊敬的林总听听,他疼爱的弟弟是个什么货色。” “你信不信,我哥会让你掉到谷底雪藏一辈子,爬都爬不起来。”林之下嘴角噙着笑,撒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的。 周行恬不清楚这兄弟俩之间发生过什么矛盾,但看从林之下气定神闲的样子,他就不敢和他撕破脸皮,只好忍气吞声,重新坐下来。 “这就对了嘛。”林之下不紧不慢的泡了两杯茶,小抿一口,慢悠悠的动作看得周行恬忍不住想把面前这张脸给揍得稀巴烂。 “你呢,先乖乖拍完这部戏。你想傍上我哥,不就是为了资源?放心,虽然现在我不能让你马上就和我哥处好关系,但给你塞几个好剧本,那还是没什么问题。” 给一棒子再给一颗枣,最适合用来拉拢人,林之下深谙此道。在关炎这件事上,周行恬的确帮他出了不少力,此人办事缜密,又有求于自己,日后肯定还用的上。 林之下还不打算这么早就卸磨杀驴,他耐着性子安抚了一番周行恬。 “你替我办事,我都看在眼里,该给你的一定给你,只是现在时期比较敏感。等过了这一阵,关炎进去之后,我再带你去见哥哥。” 周行恬也不傻,当然知道林之下是个什么人,对自己嫂子下手都那么狠的人,能对自己好到哪里去。 说不好他就是下一个关炎。 但周行恬又有什么办法,在娱乐圈毫无背景,就是寸步难行,是个人都能骑在头上作威作福。他绝对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 何况………接近林深时………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周行恬眼神暗了暗,记忆里那个沾着血的生日蛋糕不合时宜的跳了出来,让他的大脑一阵抽痛。感觉到自己状态不对,周行恬只好应付了几句就离开了林之下的公寓。 他现在的身价还买不起一辆像样的车,一身的名牌和交通工具都是森林娱乐给的。 林之下双手插在兜里,站在窗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周行恬开车驶远,嘴角扬起嘲讽的笑。 “与虎谋皮,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他压低了声音,让人听起来阴森森的。也不知道是在说周行恬,还是简鹿。 深夜里一路都没什么车,周行恬很快就到了在市郊的老房子。还没走近,就听到了一阵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他赶紧开门进去,嘴里喊着妈。 “妈,你是不是又没有吃药?好了好了我回来了,别闹了。” 周行恬把周妈手里的铲子小心的取下来,免得她伤到自己。他无奈的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一味地哄着肉眼就能看得出精神不太正常的母亲。 周母刚歇斯底里的摔了一通东西,这下情绪刚稳定没多久,一听到“回来”两个字,期期艾艾的问道:“恬恬,爸爸回来了吗?” 周行恬正收拾着碎片,猝不及防被划了个口子,几滴圆滚滚的血珠争先恐后的挤出来,就像记忆里顺着血泊滚到脚边的那几颗葡萄。 他只愣了一下,马上又若无其事的继续边捡瓷片边骗母亲:“爸爸在开夜车,还没回来。” 周母僵硬的点头,浑浊的眼珠在眼眶里缓慢的转动,眼神透露出一股痴态和茫然。她佝偻着背,看起来好像六七十岁的人。 周行恬一抬头,就看到了呆坐着的母亲,心里的难受瞬间翻腾而上。他把碎片都包起来扔到垃圾桶里,轻声细语的对周母说:“妈,先去休息吧。” “啊?啊,我不睡,不睡,我还要等你爸爸回来呢。”周母摇头,眼镜一直盯着门,像是要把那扇老旧的防盗门盯穿一样。 周行恬无声的看了一会儿母亲,叹了口气,随即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有公司安排的公寓,但精神衰弱的周母怎么也不同意到新的地方,非得守着老地方,等丈夫回家。 她自始至终不肯承认丈夫已经走了十年,一直沉浸在过去的美梦中,执拗的认为他会回来,就这么等了四年。从周行恬小学一直等到大学毕业,原本只有四十多岁的女人,硬生生的将自己折磨成五六十岁的老妪。 周行恬临睡前,看了一眼床头摆放着的彩色照片,是已故的父亲抱着他在一辆出租车前的合照。 我会知道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的……… 这是周行恬陷入睡眠后的最后一个意识。 第42章 一觉睡醒的林深时也依旧不开心, 不仅没有准备好的洗漱用品, 还没有热乎乎的早饭。因为简鹿喜欢做饭的缘故,别墅里连方便面或者其他的速食食品也没有准备,所以今天的总裁大人,是饿着肚子上班的。 孙灼老远就能看到她家林总身上的低气压,满脸都写着生人勿近。她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松松软软的小蛋糕敲响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进。” “林总, 用早点吗?” 孙灼笑起来像只毛毛蓬松的白狐狸,机敏中还带着点儿小女孩儿的可爱。她也不怕林深时, 就这么把甜点递过去。 林深时本来积了一肚子的火气,抬头就看到递到面前的小蛋糕, 点缀着几颗绿莹莹的葡萄干, 散发出丝丝淡淡的的水果香气,那点无名火就一下子偃旗息鼓了。 但他很少吃这种小女孩喜欢的东西, 拒绝道:“我不吃甜的。” “这个不是很甜,我尝过。您上班饿了垫垫肚子, 免得胃疼。” 她说得滴水不漏, 林深时也找不到理由拒绝。何况……… 真的有点饿。 林深时面无表情的点头:“放这儿吧,没什么事你可以出去了。” 孙灼应了一声,放好蛋糕就退了出去,关上门前还忍不住又偷瞄了一眼。她有时候觉得林总就像一只猫, 谁都想抱着把头埋进去吸。可惜这只猫猫脾气不太好,得顺毛捋,否则那爪子能挠出一脸的血印。 如果可以天天都像这样投喂就好了。孙灼激动得搓手, 忍不住想将养一只波斯猫的计划提上日程。 林深时低着头认真严谨的看着文件,对他认为工作兢兢业业、值得信赖的秘书脑子里的想法一无所知。 批完一个企划,他忍不住停下来,就这么看着那块小蛋糕,犹豫着要不要吃。卖相的确很好,少量的白色奶油覆盖在松软的蛋糕胚上,其间撒了各种果干,很能勾起一个人的食欲。 孙灼应该不会骗我,不会……太甜吧? 林深时板着脸,一口一口的吃完了整个蛋糕。 味道,还不错。 被主人饿了一天的胃终于接触到了食物,终于不再撒泼打滚,高高兴兴的开始了消化。胃不疼,林深时的心情也随之好了不少,连工作效率都提高了。他想了想,给财政部打了个电话:“孙灼这个月的奖金再提百分之十。” 提到加奖金,林深时又想起了躺在医院里的简鹿。 去看看好了。 这么想着,晚上下班之后,林深时就出现在了简鹿的病房。 后者显然惊喜若狂,激动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就像等待主人回家的大金毛,要是有尾巴,都能摇出虚影。 “你你你你——你来啦?”简鹿兴奋得话都说不全,结巴了半天。他本来以为地下车库闹了那么一通,林深时就算在住院期间一次不来都是正常的。 没想到,没想到…… 林深时看着这么开心的简鹿,一时竟不知该不该把来意说清楚。 “什么时候能好?” 简鹿以为他是在关心自己的伤势,拍拍已经消肿了的脸:“其他的都是小伤,只有手和脚需要的时间久一点。”看林深时不说话,他又赶紧补充道:“医生让待够一个月,我很快就能回家了。” 林深时默不作声,只是点了点头。他不擅长和人交谈除了工作以外的话题,就只是安静的坐在病床前。简鹿却很珍惜这样难得的独处时间,没有谁来打扰,也不会歇斯底里的争吵。他含着笑意,就这么一直看着林深时。 林深时本来就生得白,在灯光下显得安静出尘。简鹿连他有几根睫毛都数得一清二楚,每一次的翕动,都像是有一只蝴蝶在他心海上飞过,轻轻点了一下,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简鹿就想,如果可以的话,他要造一只船,只能容得下林深时一个人,小木舟就载着这个人,漂流在心海间。 简鹿这样明显且火热的视线,林深时自然是感受到了。往日里不戳破还好,地下车库简鹿说出来“我爱你”之后,林深时就无法忽视这种炽热浓烈的情感。他并不喜欢,也讨厌明明是简单的金钱交易里,还掺杂着复杂的情感关系。就如昨晚对江宇说过的那样,他是给不了简鹿除了钱之外的东西的。趁此机会,林深时打算开诚布公的和简鹿再谈一谈。 简鹿很敏感的捕捉到了林深时的情感变化,他小心的问:“怎么了?” 他直觉接下来的话题不会是自己想要的。 “我希望你可以将我们的关系看做一场交易,我没有精力去处理多余的情感问题。”林深时冷冰冰的说。他的眉眼无时无刻都在透露着一股冷漠疏离,警告着所有试图接近的人——“不要靠近。” 简鹿却一点都不在意,他右手撑着床铺坐起来,平视着那双清冷到了漠然的眼睛,笑了笑:“你没有精力,我有。不管是五年十年,或者是二十年,三十年,我都有这个精力去爱你。” “深时,你尽管把心封闭起来,永远都别向我敞开。我只是想,有一个敲门的机会。” 林深时硬邦邦的拒绝道:“我不需要。” “我需要。” 简鹿的眼睛和林深时正相反,黑像夜一样浓,此刻正闪闪的发着光,因为眼前这个人,让他整个人生都变得更有意义。 “我需要对你的爱,不爱你,我活不下去。” 林深时觉得简鹿太过夸张,这世界上没有谁是离开谁活不下去的。他已经见识了这个人有多固执,心里明白几句话是打消不了他的念头的。林深时不欲多言,起身便准备离开。 “随你,我只需要一个听话的合作者而已。” 本来就只是一场因为情绪过激而导致的合约婚姻,林深时并没有投入过太多精力。他的要求很简单,不管简鹿怎么想,只要乖乖听话就好。 简鹿好像也认清了现实,但他仍旧选择了一条看似不可能的路。总归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了,不过就是喜欢的人不喜欢他而已。 “这是我的谅解书。”简鹿拉住了林深时,在他有些不解的目光中从病床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张A4纸。 “昨天看了发布会的直播,地下车库的事……是我误会了你们。”简鹿一想起前天晚上那个深夜,心中就有些不安,他尽量按下这些负面情绪,笑着对林深时说:“我不管到底是谁打的我,关炎开炎都没关系。写这个谅解书,只是因为,想到你是为了我去劝他自首的,我心里就高兴得不得了。” 至少我知道,你会有在乎我的可能,哪怕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林深时看着受害人那一栏的两个端正的大字,一时间有些无言。他移开目光,看着一直注视着他的简鹿,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最后只能轻轻“嗯”了一声,收好这薄薄的一张纸。之后再无交流,病房里安静下来,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临出门前,林深时还是回头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 简鹿的嘴咧得更大了,看起来有些傻气。他挥着没受伤的右手,一直目送着林深时离开:“不用老是来看我,照顾好自己。” 本来只是想暗示简鹿快点好起来,回来做饭,并没有长期探病计划的林深时:“……” 算了,他开心就好。 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本来打算在医院待满半个月就溜回家的简鹿,硬生生被医生看着,满了一个月才放他走。 就在这一个月里,关炎的事也处理完了。因为有简鹿的谅解书,最后只判了缓刑,实质上不用进局子。 他是秋天进去的,出来时整个市已经入了冬。只是短短的三十天,却让关炎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他和之前不太一样了,红发早在发布会的时候就染了回去,如今在里面剃了个寸头,还长了一圈胡茬。 出看守所这天只有林深时在,本来眼神里茫茫然然都不知道自己该干嘛的关炎,一看到那个人站在那儿,一下子就有了方向。他跑了几步,停下来时喘出的气都化成了白雾。 “时哥,我就知道你会来接我的。” “嗯。” 林深时打量了关炎一圈,即便提前打点过,这孩子在里面还是瘦了很大一圈,连送进去的羽绒服都撑不起来,他是心疼的。 关炎再怎么混,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而这些事本来也不会发生,都是因为……… 想到这里,林深时的眼神暗了暗。 这一个月他不知道拒绝了林之下多少次想要见面的请求,为的就是让弟弟长个记性。 希望不会再有下次这样的事发生。 “时哥,我们先回去吧。”关炎出声打断了林深时的思绪,他看了一眼周围,心里涌上一阵凉意,嗤笑道:“果然没来”。 林深时皱了皱眉,他自然知道关炎在找什么,无非是那个从出事到现在都从未露面过的关富山。 一个完全不配称之为父亲的人。 关炎却毫不在意,勾住林深时的肩膀笑眯眯说:“我有时哥就够了。” 第43章 “时哥, 我们去吃饭吧。你是不知道, 那里面吃的东西一点油水都没有。” 关炎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在碎碎念,坐在车后座一点都不老实。 “你是去改造的,还是去享受的?” “啊啊啊我错了嘛,我知道。”关炎哀嚎一声,他曲起右手三个指头做发誓状:“从今以后我一定改过自新,好好做人!” 林深时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 不自觉的稍微弯了弯嘴角。能看到关炎还是这么活蹦乱跳的,他心里总算欣慰了一点, 说话的语气也放缓了:“吃什么?” “吃什么都行!”关炎现在可不敢挑嘴了。 林深时点点头,用蓝牙耳机给孙灼打了个电话:“简鹿接到了吗?” 电话那头传出了一阵高跟鞋踩着瓷砖的声音, “哒哒哒”的响了几下, 随即才是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 “出院手续都办理好了,正准备带他回别墅呢。”孙灼背倚着门, 将简鹿探寻的目光挡在身后。 “嗯。” 言简意赅的交代好事情,林深时就挂断了电话。关炎在后头一脸的好奇:“时哥, 那个简, 简鹿今天出院啊?” “怎么?” 怕林深时误会,关炎赶紧解释道:“我只是想当面给他道个歉而已,你别误会啊,我可没想再干点什么。”话说到一半, 他的声音就低下来了,话里还带着点儿心虚:“毕竟……我当时下手还挺狠的。” “那就不去酒店,我们也回别墅。”林深时打着方向盘, 拐了个弯儿。 “好啊!”关炎笑出了一口大白牙。 ———— “刚才是深时的电话吗?” “是啊,林总去接关炎了。你嘛,毕竟是个病人,就吩咐我来接你。”孙灼将一边推门进来,一边将手机收回挎包。 爱人没有来接自己,而是选择了另外一个人,简鹿心里有点难受,却不想在孙灼面前表现出来,只好默默地收拾行李。 打从简鹿一开口,孙灼就很清楚他在想什么,当下看见这人吃瘪,心情又愉悦了几分。她知道简鹿脚上的石膏还没取,手上也不能太使劲,却并没有帮忙的打算,就坐在小沙发上慢慢的等。 要说收拾,其实也就只是几件换洗衣服而已。简鹿很快就把它们装进了行李箱,他穿了一个月的蓝白条纹病号服也终于脱了下来,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都弄好了,走吧。” 简鹿拿起床边的拐杖,一瘸一瘸的,走得既不雅观也不快。他本以为要自己拖行李箱,好在孙灼到底没那么小心眼,跟在他后面帮忙拉行李箱,两个人费了好半天功夫才从住院楼里出来。 “我来我来!” 守在车边的江宇一看到孙灼出来就迫不及待的迎上去,手脚麻利的接过行李箱,将其放在后备箱里。简鹿看这人面生,忍不住问道:“你是?” “他叫江宇,新招的保安,拉过来当壮丁咯。”孙灼轻飘飘的吹了一下新做的指甲,当着江宇的面也不给简鹿面子。 简鹿是早就习惯了这个美艳秘书对自己的敌意,也没说什么,安静的上了车。江宇则是搞不清状况,坐在简鹿旁边,对他挤眉弄眼的:“就是那个长江的江,宇宙的宇。” 难得有人对他这么散发善意,简鹿还有点受宠若惊,回道:“你好,我是简鹿。” “你这名字还怪好听的,一听就是文化人才起的。”就像林总的名字一样,江宇想。他还不知道简鹿就是林深时的结婚对象,只当这是林总的什么亲戚。 孙灼在驾驶座上,漂亮的丹凤眼不耐烦的翻着白眼。有简鹿这个二货就够了,江宇个大傻子怎么也这么咋咋呼呼的,带出去简直丢人,她巴不得把这两人丢高速公路上。 奈何再不爽也只能想想,林总还发话了让带回别墅去呢。孙灼只能一路翻着白眼,把车开得险些飞离地面,前后左右的车都不敢挨近了,生怕她随时飞起来。 江宇倒没怎么样,他年轻,身体素质又好,不仅不晕,还觉得很刺激,一直兴奋的拍打简鹿的肩膀。后者就苦了,本来长得高,腿也长,往日里放不直也就算了,如今还打了石膏,曲也曲不得,坐在车里一颠一颠的。简鹿觉得脑子特昏,眼睛前面一片黑,尽冒星星。 好在很快就到了对月别墅,否则简鹿都不知道自己还要晕多久,他一下车就吐了一口酸水,步子跌跌撞撞的。 林深时和关炎两人早就到了,正在客厅里休息,一听到动静,关炎有点紧张的搓搓手,大拇指和食指用力一捻。这是他在看守所养成的习惯,每次遇到笔录或者看押的犯人打架时就会不自觉的做出这个动作,以此来缓解压力和紧迫感。 林深时喝了一口茶,抬眸间看到了关炎的动作,语气不急不缓的说道:“等他进来。” 关炎胡乱点点头,给自己做着心里建设。从小到大,他还从来没有对除了林深时之外的人道过谦,简鹿是第一个。 简鹿、江宇和孙灼一进来,就看见小学生犯了错一样站着的关炎和气定神闲的林深时,三个人都愣了一下。 关炎表情复杂的看着拄着拐,打着石膏的简鹿,简鹿也一头雾水的看着他。江宇游离在状态之外,好奇的打量起别墅一楼的布局。中心人物林深时则默不作声的喝茶,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微妙。 最后还是孙灼率先出声,打破了沉默的气氛:“林总,您不是让我预约了水天居,要给关先生接风洗尘吗?” 简鹿张了张嘴,他怎么觉得这个酒店的名字这么熟悉? 林深时放下茶杯,看着关炎:“带简鹿去书房吧。”随即又转向孙灼,答道:“他们有事要处理。” 关炎深吸了一口气,明白林深时这是在众人面前给自己留点面子。他走到简鹿面前,看似扶了一把,实则悄声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简鹿从下了车到进门为止,就没搞清楚状况过。他拿不定主意,毕竟眼前这个人就是把他打进医院的罪魁祸首,黄鼠狼给鸡拜年,怎么看也不像是安了什么好心思。简鹿看了一眼林深时,后者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示意让他跟着去。他一时心情有些复杂,但还是听从爱人的意见,跟着关炎去了二楼。 等这两人上了楼,江宇才问道:“他们怎么奇奇怪怪的?” 孙灼白了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这臭小子,上辈子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好吧。”江宇消停了一会儿,终于又忍不住指着厨房说:“那个,我刚才观察了一下,厨房里好像很久没开过火了。我们今天中午吃什么啊?” 一个月没回别墅的林深时:“……” “孙灼,你来解决。” 突然被动接受任务的孙灼一下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林深时就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看得孙灼头皮发麻。 “是,林总。” “麻烦你了啊孙灼姐。”无形之中坑了孙灼一把的江宇冲她笑得可开心了。 孙灼心里暗骂了一声兔崽子。不管那三个人吃什么,总之都得先紧着林总来。 林深时嘴刁,除了难得会吃一回的方便面之外是不吃任何快餐性质的食物的。有了简鹿之后,更是把他养得越来越挑食,在别墅就从来没出去吃过。在公司的时候也只吃固定的那几家,但外卖又不送这一片儿。 孙灼没办法,刚到别墅还没把沙发坐热,就又得开着车去林总常吃的饭店打包,还要赶着时间回来。思及此,她边走边瞪了江宇一眼,没好气的说:“愣着干嘛,下苦力去。” 江宇对于干活来说还是很积极的,被孙灼一说就立马跟着去。一下子又走了两个人,空荡荡的客厅里就只剩下林深时了。 他悠然的抿了一口茶,等着关炎把事情处理好。 二楼的书房说白了只是个摆设,林深时少有回来,简鹿又用不着这地方,就一直搁置着。 现如今终于热闹了起来。 简鹿因为脚上的伤不能久站,一进书房就找了个椅子坐着。他现在是不怕关炎了,有林深时在,就算他还想再打一架也得多掂量掂量。 用一个成语来形容简鹿现在的心态的话,那就是——狐假虎威。 关炎何尝不知道他的想法,自嘲的笑了一声:“我又不是暴力狂,你怎么总想着受虐。” 简鹿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合着当初把我堵在巷子里打得半死不活的不是你? “算了,计较那些也没用。你找我来到底是干嘛的,快点说,我急着陪深时。”简鹿不耐烦的把头转向了一边。 关炎握着拳,不停的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过了好久,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非常郑重的向简鹿鞠了一躬:“对不起。”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甚至吓了简鹿一跳。 “你这是干嘛?” 关炎依旧保持着九十度鞠躬的姿势,他弯着腰,脸埋在下面,看不清表情,但简鹿能从那颤抖的声线中听出一些东西。这个关炎,和那个曾经往他身上吐口水的年轻人不一样。 简直是判若两人。 第44章 书房里本来就只有两个人, 这下更安静了, 只有气息不稳的呼吸声。 简鹿怎么都想不到,现在这个在他面前弯腰鞠躬的人,会是之前在巷子里凶神恶煞的那个小霸王。他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看着关炎绷紧的身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时哥说过,我能减成缓刑,都是因为有你的谅解书。我也……欠你一个正式的道歉。”关炎缓缓直起身, 眼神里装着的都是认真,简鹿的沉默让他有点难堪, 但还是按之前的计划将心里的话全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打你的原因,我不能说, 不管你猜不猜得到。但是你可以放心, 我不会再做同样的事。总之……对不起,之前的事, 是我做错了。” 简鹿将拐杖靠放在椅子上,低头看着自己裹了厚厚一层石膏的右腿, 轻声说:“我只是不明白, 我没有做错一件事,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针对我。” 关炎欲言又止,酝酿了一阵,才回答道:“你应该很清楚, 时哥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有很特殊的意义。你得到了他,就必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就是等价交换。老天爷很公平的, 谁都别想占便宜。” 简鹿抬起头,看着一本正经的关炎,突然就笑了:“说实话,我在医院刚醒来那会儿,恨你恨得不行,巴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莫名其妙就被打了一顿,换成谁都该生气。但你看你现在这样子,我一肚子火都没地撒。” 关炎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瞄了一眼窗户,看着上面自己的倒影,除了红发染回黑的之外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但旁观者却都看得很明白,这个曾经呼天喊地拽得二万五八的男孩,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不服气道:“你要是想撒火,我让你打回来就是了。” “打坏你心疼的也是深时,我才不舍得他伤心。你以为如果不是他,我会管你到底坐不坐牢?”简鹿“嗤”了一声,对着关炎比了个中指:“你这种不成熟的小鬼头,就知道拖深时后腿。” 他故意把林深时拉出来,似乎是为了让关炎好受点。 果不其然,刚刚还像个死咸鱼一样焉焉的关炎马上翻了个白眼,抢白道:“可拉倒吧,二十六七了跟个小学生一样,也好意思骂我幼稚。除了做饭拖地一无是处,时哥找你结婚还不如找个金牌家政,至少花钱少。” “行行行,你可少说几句吧,这么快就现原形了。歉收到了,但我拒不原谅。”简鹿装得一脸不耐烦,“你也别把时哥时哥的挂嘴边了,他是我老婆,你念得那么起劲干什么?” 关炎从鼻子里闷闷的哼了一声,就算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了。他俩正掰扯着,江宇在门外一边敲一边喘着粗气:“两个哥,林总叫你们下去吃饭!” 有了外力的介入,简鹿和关炎的口水仗终于鸣金收兵,偃旗息鼓。 “饭桌上给我老实安分点,别老是时哥时哥的叫唤。”简鹿拄着拐警告道。 本来看他走路一瘸一拐的不太方便,还想着搭一把手的关炎瞬间就怒了,扭头就走,把门拉开关上,砸得嘭嘭响。 安安静静坐在首席等待开饭的林深时:“……” 他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把关炎送进去重新改造一下。 很显然,短时间的改造并不能改变本质还是个炸毛精神小伙的关炎。 “时哥~事情都处理好啦!”关炎对此一无所知,像条哈士奇一样凑到面色不虞的林深时面前汇报总结,还试图伸出爪子邀功请赏。 林深时接过孙灼递来的消毒筷子,淡淡的评价了一句:“嗯,不错。” 紧随其后的就是想快却快不了,只能慢吞吞的挪动的简鹿。他一脸着急,想赶快去把林深时左边的位置占了,结果下一秒就看见江宇“嗖”的一声坐上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位置,顿时心痛得不行。 直到忙完摆盘的孙灼都坐好后,简鹿才终于坐到了餐桌上。 只不过,是离林深时最远的位置。 他垂头丧气的,比起欢快的摇着尾巴的关炎,更像只可怜的小哈巴。林深时余光一瞥,也没多做出什么反应,只是随意的说了句“吃饭吧”。 他一发话,剩下的四个人纷纷开动。关炎过了一个月“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的日子,乍一看到满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幸福得差点流下眼泪。简鹿的状态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医院里的营养餐,那味淡得跟喝水差不多。他跟护工强调过好多次排骨汤里多加点调料,护工每次都点头答应,过会儿送过来的还是一锅掺着骨头的水。这下两个人就跟开了荤腥的猫一样,那筷子就没停下来过。 江宇正扒着饭,抬头一看眼前的肉都不剩几丝儿了,再打眼一看,关炎和简鹿都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忍不住小声跟林深时嘀咕:“林总……你这俩亲戚……咋饿成这样啊?” 林深时冷冷的看着饭桌上这风卷残云的景象,不高兴的闷哼了一声:“撑死他们。” 孙灼也很郁闷,明明每样菜都是她按林总口味买回来的,却被这俩蠢货吃了一大半。丰满的红唇撅了撅,最后从嘴里吐出一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活该撑死你俩!” “那啥,两个哥,我说——”江宇本来想提醒他们看一下林深时不太好的脸色,骤然看到简鹿和关炎都放下碗、眼冒绿光的看着他。被这么盯着,江宇的后背顿时升起一阵凉意,一下子就打消了原来的念头,把另外一盘虾肉递到他俩面前,笑呵呵的说:“我的意思,你俩要不再来点儿?” “正好。”简鹿拿湿巾擦干净手,先关炎一步接过满满的一盘虾,动手开始剥起虾壳。他一边剥一边说:“深时爱吃这个,我多给他弄点儿,你们不介意吧?” 在座各位当然不会有意见,关炎本来跟他抢虾的手都伸到了半空,硬是拐了个弯,把孙灼面前的大闸蟹端到自己面前,冲着林深时笑得可开心了:“那我给时哥剥螃蟹。” 林深时的脸色这才缓和了点儿,握着筷子装作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红艳艳的虾肉,视线又从关炎手上的大闸蟹转了一圈儿,云淡风轻的轻咳了一声:“我不用。” 孙灼巴不得他们多将就林深时一点,最好是把林总喂得白白胖胖的。她毕竟是个女人,在饭桌上不可能太热络的投喂已婚男性,就只能指望简鹿自己自觉点。 好在简鹿吃归吃,总还是记得要把林深时放在第一位。剩下的时间他就没怎么再动筷子,一心一意给爱人剥虾,直到把林深时那个御用盛菜的小碗堆得满满的才停下。 人被伺候惯了吧,毛病就多。好比林深时,吃饭一个碗,夹菜一个碗,喝汤还得一个碗,绝不混着来。简鹿还就乐意给林深时惯出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他觉得很有成就感。 江宇见场面上没自己啥事了,又老老实实的低下头扒饭,吃完后自告奋勇:“我来洗碗吧。” 他手脚麻利,很快就收拾好了桌上的一片狼藉。孙灼为自己带上这个壮劳力的决定感到无比庆幸,笑道:“你还挺勤快,回头让林总给加工资。” 江宇把碗筷分层摆好,擦干净手,一套流程做完才有功夫回应她:“孙灼姐,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说。” “就是吧,我总觉得林总那个亲戚说话语气怪怪的,不太像是亲戚。”江宇终于把自己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揣着的疑惑问了出来,孙灼看他一脸傻样,乐得不行:“你说关炎啊?” “不是他,是那个叫简鹿的瘸子。”江宇看简鹿走哪儿都拄着拐,还以为他是残疾人。 孙灼笑得花枝乱颤:“谁告诉你他是瘸子的?人只是骨折,养几个月就好了。”她顿了顿,止住笑意,略微正经了点儿:“不过你感觉没错,他确实不是林总亲戚,他是林总丈夫。” “啊?!!”江宇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惊讶道:“男的啊?” “大惊小怪,现在社会上不是允许同性结婚吗,你还活在大清?”孙灼白了他一眼。 “我不是、我不歧视同性恋,我就,我还以为林总找的是个女的。”太过震惊,以至于江宇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那,那怎么简鹿出院林总不来接啊?” 孙灼玩着刚做的漂亮指甲,漫不经心道:“林总又不喜欢他,比起简鹿,当然是关炎更重要咯——就是我们进门的时候跟林总待一起的那个人。不过嘛,林总还是对简鹿挺好的,这不就喊了我去接他。” 一时间接收了太多信息的江宇有点处理不过来,他想起了在酒吧里林深时摇着酒杯淡漠的话,原来……就是指的这个叫简鹿的人吗? 他的心情莫名的有些失落,就连孙灼喊了几声都没听到,愣是被揪了耳朵才回过神。 “想什么呢?林总要回公司了,快点走。” 孙灼不高兴的跺了跺高跟鞋,说完扭头就走。江宇失魂落魄的跟在她后面,心里头闷闷的,感觉所有的心思都留在了那一晚的清吧里。 他好像……失恋了。 第45章 自从被林深时拉去了一次酒吧, 江宇的魂儿就好像丢在那儿了。年轻人的心是最经不得撩拨的, 哪怕那只是无意识的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都有可能让后者万劫不复。 回去后的第一晚,江宇就梦到了令人血脉偾张的画面,自步入青春期以来从未看清过脸的春/梦对象得以具现化。 朦朦胧胧的白雾中,他一眼就能认出林深时。 江宇忘不了那个在喑哑灯光中泛着一点鲜红的小痣,忘不了从那张好看的嘴唇里吐出的缱绻低语, 更加忘不了清冷中染上些许烟火气的一双浅眸。每一个有关林深时的细节,都让他牢记在心, 像放电影一样循播放。整晚整晚的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他那颗年轻的从未有人停留过的心, 如今住进来一个人, 把地方占得满满当当的,再没有一点空位。 但林深时已经结婚了, 他们之间不可能会有任何结果。 刚刚喜欢上一个人,马上就又要面临失恋的少年心里又胀又酸, 就像那杯一摇就冒出好多泡泡的雪碧。他很不开心, 却没有办法,甚至连喜欢都不能亲自说出口。 简鹿腿脚不方便,但还是拄着拐要出来送林深时,而后者依旧是不冷不热的一个态度。他有点无奈的笑了一下, 嘴里发苦:辛辛苦苦二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这一下还不知道该怎么哄,才能把人哄好。 江宇走在最后, 上车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简鹿立在寒风中,他的眼睛亮亮的,炙热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林深时。 嫉妒,却没办法。 关炎突然凑过来:“你魂不守舍的在看什么?” “靠——你吓我一跳。”江宇的身体瞬间绷紧,屁股离车座吃挨了一点,像个随时会发射出去的弹簧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紧张什么,我又不吃人。”关炎抓住江宇的衣领,把他按回车座上,话锋一转:“不过嘛……我发现你怎么打从吃完饭后状态就不对,不是盯着我时哥看,就是盯着简鹿,想干什么?” “这个,这,我就是……好奇呗,对,纯粹好奇。”江宇毕竟是个小年轻,不怎么能沉得下气,面对关炎犀利结巴了一阵,但很快就组织好了语言:“我觉得他们两个相处模式好奇怪,林总都不怎么理简鹿,他们一直这样吗?” 关炎嗤笑了一声,正想出言嘲讽简鹿一顿,林深时坐在副驾驶沉声道:“安静。” 两个小伙子一下子就焉了,别说说话,气都不敢大声喘。孙灼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俩委委屈屈的脸色,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她压低了声音对林深时说:“林总,孩子不好带吧?叽叽喳喳的,又总惹事,闹心。” 林深时看了她一眼,随即很轻的哼了一声,拒不回答这个问题。 孙灼打趣了一句就点到为止,她也不出声了,直到到达公司,车上都一直是安安静静的。 一下车关炎就解放了,扑上去给了林深时一个大大的熊抱。林深时都还没站稳,差点两个人都摔了。 “胡闹。” 这可是公司大门口,人来人往的,关炎又还是个明星,虽然销声匿迹了一个月,但就这样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会很容易被认出来,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关炎把手插/进头发里抓了一把,不情不愿的带上了墨镜,把半张脸都给遮的严严实实。 林深时这才满意,眼角略微带上一点笑意,他嘱咐道:“回家之后老实待着,不许惹事生非。” “我知道~时哥你别光顾着工作,劳逸结合懂不懂!放心吧,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我发誓!”关炎举起右手,竖着三根手指,一脸的信誓旦旦:“我要是再犯浑,就自己把自己捆起来送给时哥抽!” 林深时早就见惯了他这几套把戏,压根就没理,转头对车里的孙灼说:“把他送回家。” 孙灼知性的笑了一下,嘴唇下方陷进去两个淡淡的梨涡,很温柔的回答了一句“知道”,对着皮孩子关炎却马上换了个不耐烦的表情。她按了声喇叭,尖锐的声音刺得关炎猛地闭了闭眼。 “走吧大少爷,别磨蹭了。你现在是无业游民,我可还得工作养家。” 关炎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戴着他的king size墨镜咕噜一下钻进车里,趁江宇跟林深时说话的空当,极快的对着后视镜做了个鬼脸给孙灼看,嘴里还小声嘀咕道:“明明就是只母老虎,还总是在时哥面前装小白兔,呸!” 孙灼当然看到了,她知道这兔崽子是故意做给她看的,当下也不说什么,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踩燃了引擎。关炎还沉迷在自己的碎碎念,这一下猝不及防,整个人都差点撞到前面的车座靠背上,鼻子更是被狠狠地撞了一下,疼得他眼睛里都挤出了一滴生理眼泪。 “关大少爷,林总没教过你不要背地里说人坏话吗?”孙灼嘲讽的笑了笑,“我看就该再把你关几天才会老实。” 虽然有林深时的打点,关炎在看守所并没有被人欺负,但环境、心理上的苦头还是吃了不少,孙灼这话就像打在了蛇的七寸上。他口水都在嘴边,随时准备吐出去,一听到这话愣是全都自己吞了下去。 还是小助理乖巧听话。关炎默默的想,将脚缩到了座位上,心疼的抱住了自己。 林深时一直目送着关炎,直到孙灼将车开远,彻底融入了车水马龙之中,他才转身走进公司。 江宇的工作是保安,只能留在一楼保证整座写字楼的出入安全。他很想一直跟在林深时身边,所以今天上午才特别积极的跟着孙灼跑前跑后。 一进值班室,同事老王就一脸八卦的凑过来:“你今天跟着孙秘书去干嘛了?咦~不会是搞办公室恋情吧?看不出来啊,你个愣头青还挺有能耐,能把公司里最漂亮的美女泡到手。改天给我也介绍一个,我不挑,是个女的就行。” 江宇垂头丧气的坐到凳子上,本来不想搭理老王,结果听他越说越离谱,赶紧说:“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跟孙秘书出去有正事办,你怎么满脑子黄色废料。” “啧,孙秘书肤白貌美大长腿的,胸还那么大,你指定对人家有意思。”老王是个钢铁直男,他最喜欢的就是孙灼那样的女人,觉得江宇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可能对这种大美女没感觉,除非江宇是个gay。 但老王坚信江宇和他一样。 曾经是个钢铁直男的江宇在老王灼灼如炬的目光下自惭形秽,明明在一个月前,他都还是一个看着AV发扬传统手艺的正直青年,结果就这么短短的几天,就弯成了盘山公路。 “你咋不说话?哦我知道了,你这年纪小,就是脸皮薄,不好意思。”老王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搂住江宇的肩膀笑得有点猥琐:“我告诉你,孙秘书那老娘们一直想着爬林总的床呢,咱公司的人都知道,只是面上不说而已。” 江宇根本不信他:“孙秘书不是那样的人,而且林总也不会乱搞的。” 老王却稍稍压低了声音,八卦说到兴起处,一脸的兴奋:“你还不知道吧,林总不行。” “不行?什么不行?”江宇被他说得有点蒙。 “笨!”老王恨铁不成钢的打了一下江宇的脑袋,小声说:“你怎么这么不开窍,男人还能是哪里不行?那里啊!” “你放屁!”江宇怒目瞪着他。 老王见怪不怪,他耐心的解释道:“你刚来,不清楚很正常,我们这些干了四五年的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你想,林总是个正常男人吧,一个二十六七的大老爷们,又有钱又有地位,长得比明星还好看,这样的人,你觉得他缺不缺女人?” 江宇不想和他说话,只是生气的闷哼了一声。 “我在林氏当了七年保安了,比林总当老板的时间还长,我就这么跟你说,单单是我赶走的想过来潜规则的人就不下三位数,其他时候爬床的只多不少。但林总从来没带任何一个女的出去开过房,也没见哪个女的和他特别亲近。远的不说,就说孙秘书,这是个极品吧,哪个正常男的看她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的能把持得住?放在眼前的草都不啃,林总能行才怪了。” 江宇被他这么一说,差点就真信了,但他转念一想,不服气道:“万一林总是同性恋呢?他喜欢男的,对女的提不起兴趣也很正常吧。” “又不是没人试过,林总这样的人,还能缺得了有男的往上凑?我记得就前年,还有个男明星跑到他办公室里,直接就把衣服脱了,最后还不是光溜溜的被丢了出来,这事儿第二天还上了热搜。”老王一说起这些事就停不下来,说得唾沫星子乱飞,口水都说干了。他停下来喝了口茶,才又继续道:“总之这些年,林总从来都没有和任何一个人特别亲近过。你看其他公司的老总,哪个不是花天酒地,身边情人二奶就没断过。” “我不听你胡咧咧,林总是个正常男人,他只是洁身自好而已。” 江宇虽然差点就被老王带进沟里,但他可没忘记林深时已经结过婚了,在他心里林深时是完美无瑕的,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没有男性的尊严。 “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我又不会因为林总不行就看不起他,公司的人都很尊敬他的。业余时间聊点八卦而已嘛,较真得很,臭小子。”老王不高兴的踹了踹江宇的凳子腿,踹得可怜的两根铁支架“嘎吱嘎吱”的叫。 第46章 林深时刚结束和董事会的远程会议, 浑然不觉自己在公司吃瓜群众心里已经成为了“不行”的男人。 他合上笔记本, 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的日历,翻了一页,将“15”圈了起来。 自林深时接手林氏集团以来就不断拓展海外业务,他每年都会在年中和年底飞一趟M国或者欧洲,调研当地的市场情况。 做好标记后,林深时将日历翻回原来的页数, 不经意间就瞥到了用黑色签字笔圈起来的“25”。他垂眸想了一会儿,实在记不起来这是什么日子。好在孙灼会在日历每一页的背面打上备注, 林深时翻了个面,才知道原来是简鹿的生日。 今天已经11月20号了。 林深时将日历扣在桌子上, 揉了揉眉心。按往常的规矩, 通常都是孙灼买了礼物他拿回去。虽然不怎么待见简鹿,但他还不至于连个生日礼物都不敷衍一下。 今年……… 林深时的眼神微微暗下去, 还没等考虑出结果,调成震动模式的手机就“嗡嗡”几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的是程冬青。 “有事?” 林深时单手夹着手机, 另一只手握住钢笔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小事儿,小事儿。”程冬青“嘿嘿”的笑,他也不点题,先废话了一顿:“听说你那个小外甥出来了, 怎么样,改造好了吧?我说这年轻人,就是冲动, 沉不住气。你看看,事情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大家谁的面子上都不好看。” “要我说,你也不用太生气,这人哪有不犯错的时候,谁年轻的时候还没犯点错了?” 话筒里叽叽喳喳的声音不断的传过来,听得林深时不耐烦,他低喝了一声将其打断:“废话少说,要是为了林之下来求情,大可不必。” 程冬青和林之下那点小九九,林深时心里门清得很。这两个人蛇鼠一窝,哪个在自己这儿吃了闭门羹,另外一个就会明里暗里的说点好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小打小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但这件事,林深时不会那么容易原谅林之下。 程冬青才刚铺垫了一下,还没把来意说明白就被警告,他只好将准备好的话吞下去,干巴巴的说:“嗨,哪有的事,你们兄弟俩的家务事我哪里清楚啊。咳,也没其他什么事,主要就问问你今年打算什么时候去M国,别忘记把我捎上。” “下个月15。” “行,到时候再联系。” 程冬青赶紧挂掉电话,长舒了一口气。还好他把林深时的工作规律摸得很清楚,否则刚才就圆不过去了。想到这里,他放下手机,对林之下苦笑道:“我也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精得很,一打过去他就知道我什么意思了。” “………我知道。”林之下脸色阴沉,拳头握得死死的,把红润的掌心都掐出了十个青白的月牙。 “不是我说,大爷你下次再想干点什么能不能先过过脑子,你真当林深时平时宠着你他就不会对你怎么样了?放屁,他就是个混蛋!”程冬青抽了根烟,烟尾的火星在缭绕的烟雾中直指着林之下,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林之下只是把程冬青死马当作活马医,并没有抱太大期望,一听他这么说,呛声道:“我看你看戏看得倒是挺开心的。” “啧,总之我没有办法,你自求多福吧。最后再提醒你一下,林深时下个月就要去M国了,这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的,等他回国,黄花菜都凉了。”程冬青翻了个白眼,当起了甩手掌柜。 林之下何尝不知道必须得抓紧时间,他抽走一根程冬青烟盒里的烟,颓废的往后靠着沙发背,跟着一起吞云吐雾。 还有什么办法,才能让哥哥尽快的将这件事翻篇……… 吐了个烟圈,林之下随意一瞥,最后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沉思了一会儿,他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 程冬青听他这个笑声听得发毛,背后一阵凉意,试探性的问:“有主意了?要不要帮忙?” 林之下的笑容带上了几分嘲讽:“你只需要管好自己的事,再让我发现你带着我哥去乱七八糟的地方,后果自己掂量着办。” 被眼前这小恶魔坑过不少次的程冬青一听这话,心里就犯怵,但他面上不显,掐灭烟跨过茶几,一屁股坐到林之下旁边,哥俩好地搂住他,笑嘻嘻的说:“放心,我一定看好了,让你哥绝对没有任何在异国他乡来场艳遇的机会。” “这样最好——爪子拿开。”林之下抬起胳膊打开了程冬青的手,他这动作倒让程冬青像起了林深时——兄弟俩长得有几分像,连动作都挺相似的。 林之下懒得再搭理程冬青,他移开视线,在缭绕的烟雾中看向落地窗外。s市的冬天雾霾霾的,极少出太阳,压得人心头又闷又低沉,恰好和林之下的心情相衬。人和风景融入在一起,在程冬青看来,就是一张死气沉沉的黑白照片。 为时间着急的不止林之下一个人,简鹿也急得很。他当然知道林深时再过不久就要出国,而彼此之间的关系却降到了前所未有的冰点。他百无聊赖的坐在别墅自带的后花园里,将打了石膏的腿搁在石凳上,拖着下巴唉声叹气。 冬天没什么花开,院子里寂静残败,因为他走这一个月也没人来打理,落叶铺了地面厚厚一层,沿着墙根种的一排树光秃秃的,胡乱伸出疯长的枝丫。接近黄昏时分,若有若无的夕阳一点点的洒在斑驳的树干上,更显得凄凉了几分。简鹿身处其中,由衷的觉得自己就像这院子里的植物一样,已然是个残花败柳了。他翻着手机相册,几千张全是同一个人,食指点上照片里那颗小小的红痣,目光缱绻深情。 睡觉、吃饭、看书、工作………林深时任何状态下的照片简鹿都有,大多是偷拍的角度,都差不多是同一个表情,但架不住人长得实在是好看,怎么拍就像是精心找了角度光线一样。 简鹿正高高兴兴的舔颜,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墙角的爬山虎叶子窸窸窣窣的抖动了一阵,从里面钻出一条浑身脏兮兮的小白狗。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舔鼻子,嗅着气味一路往院子里去。 小白狗从简鹿的身后绕过去,小短腿一耸一耸的迈上台阶,准确无误的靠着闻气味找到厨房。 简鹿闲的没事干,就熬了一锅排骨汤,肉香顺着风飘了老远。小白狗一直都在这一带别墅区流浪,一闻到这气味就屁颠屁颠的从墙角的破洞里钻了进来。它将两条前腿搭上小板凳,大大的眼睛盯着“咕噜咕噜”翻腾的砂锅,发出“嘤嗯嘤嗯”的小狗叫声。 这是条小串串,体型不大,就算立起身体也才不到灶台一半高,巴巴的望着香气扑鼻的砂锅——看得见吃不着—— 急得尾巴直摇,跟个最高档的电风扇似的。 它耳朵突然立起来,听到了拐杖杵在地上的闷响,当即前脚落地,撒丫子跑得可欢了。 简鹿拄着拐刚走到后门,就见一道白影从脚边一闪而过,快得根本就看不清,他还以为是只大白耗子。 “什么玩意儿,吓我一跳。” 简鹿骂了一句,转身去厨房里关火。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去,林深时随时都有可能回来,他得将饭先做好,免得爱人劳累了一天还得饿肚子。 毕竟伤了腿,做什么都不太方便,简鹿忙了好一阵才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然后就去客厅里边看电视边等人回来——他心里也没谱,就算没出这次的破事,林深时也是很少回来的,绝大多数时候的等待都是徒劳,做无用功罢了。 屁股才刚挨上沙发的边,门铃就突然响了起来,简鹿眼睛一亮,拐杖也不要了,单脚跳到门边,赶在林深时脱鞋之前将屋里的拖鞋摆在他面前。 “先吃饭吧,我做的排骨汤,这天太冷了,暖暖胃。” 林深时也没说话,拱好拖鞋后转身将门外的塑料袋提进来。简鹿这才注意到他还拿了东西,接过来翻了翻:“你怎么买了吃的回来啊?不要吃外面的东西,吃坏了怎么办。” “………”林深时沉默了一阵,在简鹿不解的目光中对着他打了石膏的腿抬了抬下巴。 “你,你是担心我腿伤对吧?”简鹿几乎是马上会意,语气中带上了一点雀跃,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他满怀期待的看着林深时,心脏因为这个小小的动作被一种名为甜蜜的东西填得满满当当。 简鹿的反应有点大,不在林深时的预料之中。 林深时是个正常人,只是情感淡薄了一些,还不至于这么压迫剥削一个受伤的人。虽然简鹿不在的这段时间的确是很想…… 他咳了一声,严肃的点点头,随即又补充道:“孙灼买的。” 第47章 到底是不是孙灼买的, 简鹿他不知道, 也不敢问,只是特别激动的把塑料袋拿去放进冰箱,单腿跳得比正常人走路还要快。 林深时不管他,脱了外套挂在玄关处的衣架上,径直走到餐桌旁坐下,正想动手盛碗汤喝, 简鹿远远的就在客厅喊上了:“才从火上端下来,你小心烫手!” 话音未落, 林深时握着的汤勺就被他的大嗓门给激得一抖,里面的排骨汤洒了一半在桌子上, 冒着白色的热气, 好在没烫到手。 “你放着我来。”简鹿几步跳过来,顺手拿下墙上挂着的抹布, 将桌上泛着油光的汤汁擦干净,随即手脚麻利的给林深时盛了一碗汤, 絮絮叨叨的:“你走之后我就喊阿姨来了, 让她去买的新鲜大腿骨。你不知道,最近猪肉可贵了,一斤骨头快五十,赶上吃牛排了。” 林深时慢吞吞的喝着暖暖的骨头汤, 简鹿唠叨的这些家长里短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一个集团的总裁,哪里有闲心管这些琐碎的生活日常, 每天操心的只有公司的发展、芯片的开发等等,猪肉涨价多少怎么赶得上股市的涨跌。 不过这排骨汤还挺香的。林深时捧着小碗一口一口慢慢的喝,敏感的胃被暖流伺候得很舒坦,眼角眉梢的冷意都融化了几分。这样的话即便不笑,也和平常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有很大差别。简鹿看得心痒痒,掏出手机又偷偷拍了一张他喝汤时的照片。 嘿嘿嘿,真好看~ 简鹿本来捧着手机只是在心里偷笑,逐渐的就忘乎所以,笑出了声。林深时喝完最后一口将小碗放下,用看弱智的眼神看着他,淡淡道:“明天买点猪脑。” “啊?”简鹿突然被点到名还有点懵。 “吃什么补什么。” 简鹿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暗示他笨。他也不生气,把手机收回裤兜里,将空了的小碗又盛满:“吃什么补什么?那我觉得应该买点猪腰子。” 猪腰子是土话,林深时没听过,但直觉不是什么正经词语。简鹿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搭话,于是只好自己解答道:“猪腰子,就是猪肾。你性冷淡,多补补。” 简鹿这人还有点小记仇,他清楚的记得之前想和林深时玩点床上情趣的时候,林深时就是特别煞风景的说了句“我性冷淡”。 林深时放下碗,转过头用那双通透的琥珀色眼睛盯着简鹿,表情冷冷的,看起来特别严肃。简鹿有点慌,不自在的抠住桌布,手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叫你嘴贱! 盯了好一会儿,林深时才把视线从简鹿冒出冷汗的脸上移开:“我比你大。” 我才不需要猪肾。林深时面无表情的想,然后捧起小碗继续喝汤。 “哈?大?”简鹿本以为他会发通火,结果就只是这么一句话?又仔细想了一下,这才回过味来,促狭的笑道:“哦~~比我大?光说不练假把式,亮个剑呗,我们比比。”说着就想上手去扒林深时的皮带。 林深时万万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不要脸,他腾出一只手抓住简鹿的爪子,“吧唧”一声按到桌子上。 “找死?” 面对杀气腾腾的林深时,简鹿怂了,讪笑着试图把手抽回来:“我哪敢啊,你快吃饭,吃饭。” 林深时这才收回手,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以此表达着自己的不开心。但在简鹿看来,却像是一只傲娇的小猫,脾气不好又难哄,却让人一看就被萌得心尖颤,恨不得把脸埋进毛绒绒的小肚子里猛吸。 不过这么做的下场很可能会激怒不喜欢和人接触的猫咪,然后抖动着胡子“喵嗷”的一声扑上去,用那十只锐利的小爪子把讨嫌的人类全身都抓得稀巴烂。 画面过于血腥残忍,简鹿不敢再想下去,赶紧把脑子里血淋淋的场景都甩掉。他是真的被林深时的小动作可爱得脑子不清醒了,才会把老虎当成猫。 林深时绝对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虎! 恶虎现在吃饱了,惬意的眯起眼睛,红色的小痣掩藏在睫毛下若隐若现,一眨一眨的看得简鹿心里又开始涌起遐思,想伸出舌头舔舔那颗小小的红痣。 他也的确在那么做,只是嘴刚张到一半,就被林深时一汤匙给塞住了。 “看来你不止需要猪脑,更需要口水垫。”林深时嫌弃的看了一眼因为张着嘴把口水滴在裆间的简鹿。 简鹿却莫名其妙的兴奋起来,大概是因为林深时的视线扫了一眼他的裆部,他取下汤匙,从自己碗里舀了一口汤,然后放进嘴里又抽出来,如此反复了两次,满满的暗示。 他明知道林深时对这档子事一窍不通,却故意含着汤匙含糊不清的问:“你知道咬字什么意思吗?” 林深时自然不知道,也不打算回答,他懒得理又开始犯病的简鹿,起身准备上楼去洗漱。简鹿赶紧把汤匙抽出来,拄着拐跟在后面,追上后还朝林深时的后脖颈吹了口热气,突然炸在耳边的声音激得总裁上楼的步子一哆嗦,差点没扶稳把手栽下去。 “咬字……得分开念。” 林深时下意识的就用简鹿的方法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人又未经允许开始耍流氓了? 要是等到他允许,简鹿这辈子怕都是没有耍流氓的机会。所以—— “你算算日子,我们好久没那个了。”简鹿拦着浴室门,打了石膏的腿就这么伸出来。他就像被主人丢弃的小狗那样耷拉着眼睛,一脸的委屈。 但林深时并不想揉揉这只可怜的小狗狗,安慰安慰它,他只想把这只死不要脸的癞皮狗从家里撵走。 “让开。” “两个月了!”简鹿的词儿像烫嘴一样,一咕噜就全都抖了出去。 “然后?” “成年人是需要正常的性生活的!” 林深时冷笑一声:“你跟按/摩棒相比,唯一的优点就是全自动。” 林深时本来以为他都这么说了,简鹿多多少少会因为羞辱而感到愤怒或者自卑,毕竟没有哪个男人被说成不如上面那个三个字的物品还能泰然自若的,结果没想到,简鹿非但不羞愤,反而从眼睛里升起了一抹异样的光—— “你……你用过?” 这句话对于高冷禁欲的林深时来说杀伤力太大,白皙的脸颊上飞过一片绯红,就连眼角的痣都显得更红了几分,虽然只是几秒钟的事,但简鹿还是很敏锐的捕捉到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想看,我想看深时自己玩(被锁了无数次就是和上面一样的三个字的东西)啊! 简鹿激动得在心里疯狂大叫,完全化身为了那只咆哮的土拨鼠。他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以狼狗般的速度奔到别墅外面绕着四百多平的房子跑上十圈,甚至已经开始脑补林深时潮红着脸那啥那啥一写出来就会被锁进小黑屋的场面。 简鹿的表情动作这么夸张,林深时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冷声呵斥道:“满脑子黄/色废料,让开。” “我满脑子都是你。”简鹿顺口接话,接完才发现林深时表情不对,是随时会翻脸的节奏。他不自在的咳了几声,默默地把着伤腿一点一点的挪开,退到安全范围以外。 林深时这才舒服了一些,被简鹿意/淫用那种东西的羞耻感淡下去不少,关上浴室门之前还回过头警告的看了一眼简鹿。简鹿被这恐吓的眼神看得浑身一颤,背后直冒冷汗,直到浴室的门紧紧关上,开始有花洒的声音之后才松了口气。 “太难伺候了,我口/活儿又不是不好。”简鹿小声的抱怨,碎碎念被遮掩在哗啦啦的水声之中。他一直在明示暗示林深时今晚可以那个了,结果后者不解风情到了极点。他拄着拐,故意把地板跺的“咚咚”响,以此向林深时示威。 嗯……就像狗狗一边朝主人亲热的摇着尾巴,一边故意龇牙咧嘴的威胁一样——没有卵用,林深时会理他才怪了。 皱着眉头盯了半天浴室门,都快盯出花来了,林深时也还是没出来。简鹿不能站太久,只好一瘸一拐的走到床边坐下。 即便这座别墅过去的一个月都没有人居住,阿姨也还是尽职尽责的每隔两天就来做一次大清洁。卧室里就跟简鹿走之前差不多,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他半躺在床上打量了一圈,摆设也没怎么变,黑白线条的经典搭配,一如既往地符合林深时性冷淡的风格。 简鹿满意的点了点头,嗯,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结果下一秒,他就在床头柜上看到了一个突兀的东西——一个熊猫抱枕。 什么时候……深时会喜欢这种小玩具了? 简鹿狐疑的盯着那只咧开嘴大笑的黑白玩偶,这明明和整个房间的风格布局一点都不搭! 林深时洗漱完一出来,就看到简鹿正在和一只玩偶大眼瞪小眼。简鹿听到动静,回过头不高兴的说:“我怀疑你把其他男人带进了我们的卧室。” 语气中,还带着点哀怨。 第48章 “我走之前, 卧室里没有这个东西。” 简鹿手长, 一捞就把半人高的熊猫玩偶搂在怀里,抱着它向林深时控诉。 林深时还愣了一下,随后才想起这是那次偶遇江宇,玩套圈的时候套中的,他带回来之后随手就扔在了卧室,之后一个月要么在公司加班, 要么回父母那里,这儿的别墅再也没回来过。 “一个玩偶而已, 不要胡思乱想。” “这不是胡思乱想,你自己看!”林深时上床了, 简鹿就又调了个反向, 把熊猫玩偶举到他面前:“这种劣质的布料,低级的审美, 你不会喜欢的,更不会自己去买——除非是有人送的。不过……你身边的人都非富即贵, 谁会给你送这种东西……” 简鹿陷入了沉思, 而林深时则微妙的看着他,这人怎么总是在这种地方就聪明上了?他冷下脸,低声道:“别乱猜。” “那你在外面是不是有其他的狗了?”简鹿顺势丢开玩偶,拉住了林深时的手, 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 林深时反手就把简鹿压到床上,盯着他的眼睛,不耐烦的说:“我连你这条狗都懒得应付, 少想些子虚乌有的事。” 简鹿不说话,眼睛亮晶晶的,兴奋的喘着粗气,灼热的气息由下而上喷洒在林深时的锁骨处,像块烙铁一样。几秒钟后简鹿翻身把身上的人推倒,头埋在林深时还带着淡淡沐浴露香味的脖颈间,声音沙哑道:“你要补上之前的次数。”语毕,落下一个炙热的吻,印在林深时冰凉的皮肤上,烫得后者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脚趾。 林深时不仅性格冷淡,皮肤也凉,摸上去像握住了一块冷而润的玉,叫人爱不释手。简鹿则恰好相反,他火气旺得很,不管夏天还是冬天,都浑身热乎乎的,跟个烤炉子一样。 简鹿又亲了亲林深时的耳垂,伸出舌头整个卷住含弄。林深时不舒服的偏开头,曲起膝盖顶了顶身上这个流氓打着石膏的腿,力度不大,却能让简鹿感受到。 “起开。” “我不,白纸黑字写好的每个月两次,算上之前的,你总共欠了我四次。我现在讨个债不过分吧?”简鹿虽然也怕林深时生气,但仗着合约还是决定向他出击。在医院的一个月他已经想通了,只有自己主动的进攻,才有可能在感情淡薄的林深时心里留下一点痕迹。这个人淡漠又薄情,只会处在自己的舒适圈内,一味的等待是永远指望不上结果的。 林深时再想拒绝也没有了理由,合约上的确是那么规定的。他静静地看了简鹿一会儿,随即闭上眼睛,默许他的动作。 就把他当全自动三个字的那种棒就好了,林深时的心里毫无波澜。 简鹿自然是喜出望外,俯身用牙齿咬开了林深时的睡衣,露出不可以详细描述你们自己脑补一下的皮肤以及写了就会被锁然后一直改一直锁快气死我了的那个。他吞了口口水,轻轻的含住吸吮。 好了没有了,再写就会被关进小黑屋。 荒唐一夜后的结果就是,林深时破天荒的睡了个懒觉,生物钟也失灵了。等他迷迷茫茫的睁开眼时,冬日的暖阳已经透过落地窗照遍了大半个房间,热烈的亲吻着他露在外面的脚背。 简鹿倒是起得挺早,因为腿受伤还没好,做事情总是要慢一些。他将熬好的粥搁在卧室的小桌上,自己则坐在床边等林深时醒。 “几点了,怎么不叫我。”林深时刚醒,声音还带着点沙哑,沉沉的撩人得很。他的话里有责怪的意思,毕竟今天是工作日,以往从没有迟到过。 “九点半,你昨晚累着了,今天多睡会儿。公司那边也不用担心,我已经用你的手机给孙灼打了电话,她知道。”简鹿递了杯热水,给爱人润润嗓子。 林深时抿了一口,声音这才清透起来,却仍然带着些微晨起的缱绻,听得人心猿意马,但话的内容可不怎么好:“再有下次,把你另外一条腿也打断。” 简鹿抖了一下,差点没拿稳水杯。他紧张的看了一眼打着石膏的腿,咽了口唾沫:“打人会坐牢的,就像关炎那样。” 他不提还好,一提关炎,林深时本来还算放松的表情马上就严肃起来,一双眼睛稍眯,露出一些凶光审视着简鹿。 又说错话了,简鹿恨不得拿针把自己的嘴给缝上。他捧着水杯小心翼翼的道歉:“对不起啊,我不该说这个的,你别生气。”见林深时仍然抿唇不语,干脆将脸凑了过去:“要不,你打我几巴掌解解气。” 林深时被他的厚脸皮噎得说不出话,他本想痛骂一顿,却由于从小受过的良好教育骂不出口脏话,但要是只说些什么“不要脸”、“混账”之类的话,不仅没有威慑力,反而显得像是被恶霸调戏后的良家妇女。想了想,他冷笑道:“仗着腿伤以为我不敢动你?呵。” 简鹿依恋的用脸蹭蹭林深时柔软滑腻的掌心,这触感就像蹭了条丝绸一样,他的眼神透着温柔和深情,近乎痴迷的表达着自己的爱意:“我不会威胁你的,我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属于你,想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 “死皮赖脸,起开。”林深时不耐烦的抽回手,还拿纸巾擦了擦,他故意做出这样的动作,就为了让简鹿放弃想那些有的没的。 简鹿自然是很受伤,他在爱人眼里,大概只是一个避之不及的讨厌鬼。但这点小难过还不足以打倒他,毕竟不管是态度恶劣也好,还是态度缓和也好,总归是要比过去五年里最多的冷待好得多。他乐观地安慰自己,只要深时会因为自己的动作做出反应,就已经足够了! 还有那么那么长的时间,不出意外的话,长到几乎是一辈子的时间,我都不会放手,不论结局如何。 我会是,陪在他身边走得最远,最久的人。 简鹿沉浸在自己的雄心壮志中无法自拔,浑身都充满了干劲,甚至主动要给林深时喂粥,后者果断拒绝了。 虽然林深时矜贵,完完全全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有做过一点儿家务,习惯了被人伺候,但这可不代表他会喜欢连吃饭都要人喂。 “残疾的人是你,不是我。” 林深时的话总是简洁有力,杀人诛心。离醒到现在,他已经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当即便翻身起床去卫生间洗漱。简鹿被怼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哽在喉头难受得慌。他随着林深时的走动变换视线,背部线条流畅性感,看得完全移不开眼。简鹿叹了口气,幽幽的想:这人哪都好得不得了,就是这性格,这张嘴,让人又爱又恨。 一回头,就看到床头柜那只碍眼的熊猫抱枕,简鹿十分讨厌这个来路不明的东西,一拳锤了上去,狠狠道:“说!是不是来勾引深时的,你个不要脸的小三!” 远在林氏集团总部巡逻的江宇猝不及防的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老王连忙站远了一点,怕他的唾沫星子溅到自己脸上。 “你怎么了,从昨天晚上开始一直打喷嚏。着凉了?冬天穿厚点嘛,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风度不要温度,听哥的,回去把秋裤穿上,不然以后得了老寒腿可有你好受的。” 江宇并没觉得自己是感冒了,他从兜里摸出一叠纸巾擦了擦,嫌弃道:“你先把家里那一堆紧身裤豆豆鞋扔了吧,那个才不保暖。” 他不知道是简鹿在背后念叨,甚至于简鹿连送抱枕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他只是凭直觉就猜得出这熊猫抱枕来源不正常,可是林深时不说,也查不出到底是谁在背后偷偷撬墙角。 “管你是谁,我都会把你揪出来!”简鹿握拳,盯着面前的可爱小碗志得意满——碗是他特意拿去定做的,这个家里所有的日常用品几乎全是简鹿购置的,不管是牙刷杯、剃须刀、吃饭的碗,都是一式两份。他特别在意生活中的小细节,总觉得这么做了就能营造出两个人很恩爱的假象。 林深时敲敲小桌子,一片阴影投下来,才让简鹿回过神,挪动屁股让开位置。 “温度刚刚好,不烫嘴,快吃吧。” “嗯。” 简鹿托着脸笑眯眯的看着林深时进食,没有什么时候能比现在更让他感到幸福了。能够给喜欢的人做饭,再看着他吃,对于简鹿而言,就是最高兴的事。一时间房间里都安静下来,两个人都没说话,气氛却并不尴尬,反而在暖阳金黄的光线衬托下变得有些温馨。只是这份美好没过多久,就被不速之客打扰了。 楼下突然响起了门铃,林深时下意识的抬头,就像一只正在进食却被惊扰了的小仓鼠,清澈的眼睛里写着满满的不开心。 简鹿赶紧架上拐杖:“你吃你的,我去开门。” 一边走还一边喃喃自语:“奇了怪了,这时间谁会来家里………” 第49章 谁都没想到, 一大早登门拜访的人竟然是闻钟。他穿着件黑色的大衣, 一条白色的流苏围巾绕过脖子转了几圈,长的一端垂到胸口,整个人看起来颇有上海滩商业巨粟的范儿。 “是哪位——” “嘭!” 简鹿的话还没说完,几乎是在打开门看到闻钟的一瞬间就又用力的甩回去关上了。 不不不简鹿,你看错了,外面根本就没有人。 简鹿很快的就开始给自己做自我催眠, 拄着拐往二楼卧室的方向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前进。闻钟本来笑得很有礼貌,结果差点在字面意义上的被碰一鼻子灰, 脸上的笑凝固了一秒,马上又调整好状态高声道:“我没有恶意, 专程来拜访的。” “我信你个鬼。”简鹿暗暗吐槽, 铁了心要把闻钟拒之门外,他现在对于闻钟突如其来的造访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为什么不开门?” 简鹿被惊得猛抬起头, 林深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楼梯的最高一格, 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这……那个……”简鹿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编出合理的解释,而那边闻钟又隔着一道门开始按起了门铃。 滴——滴滴——滴——滴滴。 一长两短,这是闻钟按门铃的习惯。林深时眼神暗了暗,他怎么会来? 简鹿虽然离得有点远, 但也看清楚了林深时眼睛里的疑惑,赶紧解释道:“深时你知道的,以前基本都没什么人来我们家串门, 我怕这是个坏人。” 林深时一步一步的迈脚下楼,每一阶楼梯都踩得很重,脚步声砸在简鹿心里,让他忐忑得很。好在林深时似乎并不想多说什么,经过他身边时连眼神都没有停留一下。 闻钟弯起手指正想再敲一次门,手举到一半时突然就开了,映入眼帘的是表情冷淡如霜的林深时。他收回手,温和的微笑:“打扰了。” 林深时握着把手,眼神在他身上快速的扫了一眼,最终落在那条白色的围巾上,又很快移开。闻钟好像是察觉到了,自己也低头看了看,然后低低的笑了几声。 “进来吧。”林深时面对闻钟和面对简鹿的语气并没有什么变化,都是淡淡的。他侧开身子让出位置,等闻钟进来后再把门带上。 简鹿很不高兴的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生着闷气,脸上写满了“不欢迎”、“滚出去”。闻钟也不生气,将一直提着的营养品放到桌子上,两盒昂贵的保养品就正对着简鹿。 “听那些小辈闲聊时候说的,你腿伤了。在医院我不方便来看,就放在今天。”闻钟客客气气的。 “那你的消息还真是及时,我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不见人影,刚回来一天就来了。”简鹿撇撇嘴,“难为您大老远的跑来跑去,惭愧。”他说完,又用眼角的余光去找林深时,后者悠闲得很,理都没理这边,晃到冰箱拿饮料喝去了。 嗯……林总爱喝冰阔落。 “这么冷的天你还要不要胃了!”简鹿赶紧出声阻止,林深时“嗯?”了一声,充耳未闻,自顾自的抱着一罐冰可乐就在两个人的对面坐下了。 闻钟自然也是知道他胃上的一些小毛病,温温的笑道:“不要任性,胃会受不了的,喝常温的吧。” “我喜欢。”林深时又抿了一口,冷到沁人脾肺的冰水从口腔一路刺激到胃里,简鹿看得都牙酸,暗地里搓了把鸡皮疙瘩。 闻钟噤了声,他向来只劝一遍。因为他非常清楚,如果第一次的建议林深时没有采纳,就算磨破嘴皮再说上第二三四次他也不会听。简鹿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只见闻钟幅度极小的摇摇头,示意他转移话题。 “………”好气。简鹿觉得自己肝儿都被闻钟气得乱颤,偏偏他是对的,只能忍气吞声道:“劳您费心,我的伤好得很快。” “那就好。”闻钟微笑着点头,他的长相很偏向中国传统式的审美,儒雅沉稳。 但简鹿就讨厌这份沉稳,只要站在闻钟身边,所有人都会觉得他极其不成熟。他已经很努力的在使自己改变,由一个懦弱没有主见的人变得更好一点,然而过去二十多年平凡到甚至是卑微的生活,让他从起点上就输了。 就像昨晚简鹿对林深时说过的那样,“你身边的人非富即贵”,个个都是天之骄子。 简鹿剑拔弩张,闻钟坦然相对,而林深时则是不问不顾,随他们去闹。一时间三个人谁都没说话,气氛凝固起来,像刚刚搅拌好的、沉甸甸的水泥。 一通电话打破了这样尴尬的局面,是程冬青打给林深时的。 “少拐弯抹角的,什么事直接说。”以为他又是暗戳戳来给林之下求情,林深时的语气并不好,透着很明显的不耐烦。 “林之下他自杀了!” ! 林深时坐直,绷紧了身体。原本放松的表情也严肃起来,琥珀色的眼睛瞬间结上一层冰:“医院地址发给我,马上到。” 挂掉电话的手指略微有些颤抖,很快就揣到兜里遮住了这一点异样。林深时紧紧的盯着桌角,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他的状态很不正常,简鹿想替他拍拍背,手刚伸到一半,就听到林深时冷冷的声音:“现在别乱碰我,除非你想死。” 简鹿赶紧收回手,惴惴不安的问:“怎么了?” “没事。”林深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之前涌上来的几丝血红悄无声息的就退了下去。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对一头雾水的简鹿和闻钟低声道:“去医院,之下出了事。” 林之下从那天寻求程冬青帮助,曲线救国失败之后就想到了一个新的、绝对管用的方法——自杀。 不管林深时有多生气,那也只是想惩戒一番,本身是绝对舍不得林之下出意外的。这一点他摸得很清楚,利用哥哥对自己的爱,选择了这种风险极高却见效极快的方式。 能混得最好的人,通常不止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林之下就是这样的人,锋利的刀面轻轻一割,在剧烈的疼痛袭来的同时,血液喷薄而出,沿着手指成线性往下滴,很快就在光洁的地板上聚积起一滩血汪。刚刚过去两分钟,他就觉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嘴唇变得苍白。 生命在随着血液一起流逝,林之下感受得非常清楚。他将头枕在割腕的那只手上,痴痴的笑了起来。 哥哥……这样你就会原谅我吧…… 在意识陷入混沌前,林之下满意的看到了如约而至的程冬青。 毕竟,他可没有……真的想去死。 医院里所有人的脚步都是急急忙忙的,这是一个和死神争分夺秒的地方。林深时开着车狂飙,一路闯了三个红灯,硬生生的将三十分钟的车程缩短到十分钟抵达医院 。程冬青等在急诊室门外,一看见林深时就立马迎上去:“刚进去抢救没多久,现在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因为时间紧迫,林深时并没有在电话里和程冬青问得有多详细,现在才冷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程冬青早在昨天就和林之下串好了词,现在面对林深时的质问,他面不改色的撒谎:“他这几天因为你不理他心情很低落,状态有些不对,我本来想着今天带他出去赛个车发泄一下,结果一打开门就看到人已经晕过去了,满地的血。吓得我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又马上联系你,这小子,怎么这么爱走极端。” “谢谢。” 林深时非常诚恳的向程冬青道谢,琥珀色的眼睛里是肉眼可见的真诚,从出门开始就一直在微颤的手现在终于能够稍微平复一下。简鹿默默的上去拉着他坐下,温暖的大手掌包住那双冰凉的手,用自己的方式给予林深时无声的安慰。 闻钟的手刚伸出裤兜,就已经被人捷足先登,看着相握在一起的两只手,握住的拳紧了又松,最终也只能沉默的收回手。 不管林深时爱不爱简鹿,现在有资格牵住他手的人只有一个,而那个人,不是自己。 林深时垂着眸,长长的睫毛扑闪着挡住左右转动的眼球,不愿意让人发现他心急自责的情绪。程冬青看着眼前这一幕,欲言又止。他本来阻止过林之下用这种损人害己的方式,最后却还是沦为了帮凶。 真是糊涂。 他现在只希望林之下的这个谎言能瞒一辈子,否则只要有被林深时知道的那一天,他们两个都一定会彻彻底底的永远都不可能再得到他的原谅。 四个人沉默的等待那扇门的开启,以林深时为中心围了一个圈,简鹿坐在他左边,闻钟和程冬青则在右边依次排开。比起担心林之下,他们更担心的是林深时的状态。 很明显,因为担心弟弟的安危,林深时整个人都有些颓废,他将脸埋在手心里,喉结一上一下的滚动,发出犹如野兽般低沉的呜咽。自责的情绪不断的涌上来,像潮水一样恨不得把他淹没。 林深时想,如果早点原谅他,就好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急救室内争分夺秒,一门之隔的外面则是度日如年,每一分钟都过得慢极了,就像有人恶意调慢了闹钟,让等待的时间变得煎熬。 四十分钟后,林之下紧闭着眼,满脸苍白的被推出来。 第50章 “病人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 幸好送医及时, 也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耳边医生在讲话,还夹杂着咳嗽、应答的杂音,林深时却自动屏蔽了这些外界障碍,眼睛紧紧的盯着躺在病床上虚弱的弟弟,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提起来,呼吸都因此沉重了几分。在他的记忆里, 这样脆弱得随时都会失去最后一点生命迹象的林之下,只在十几年前出现过。那个五岁的刚被林深时带回家的小孩儿, 已经健康平安的度过了十七年的人生,却因为他, 重新游走在地狱的边缘。 林深时的自责几乎是实质性的, 谁都能看出来,但谁都没办法去劝。他们都知道, 现在的时间留给他们兄弟二人独处会更好。 闻钟压低了声音,用只能被简鹿和程冬青听到的音量:“我们先出去, 让小时缓一缓。” 程冬青点点头, 他现在心情也复杂得很,怕再在这里多待上一会儿,就会忍不住将事情真相全都托盘而出。简鹿则白了闻钟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他们二人出去。 病房里一下子就只剩下了兄弟二人。没有其他人在, 林深时的情绪不再收着,全都释放了出来。他抬起右手替林之下拨了拨汗湿的额前碎发,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出苍白的唇, 还有些皲裂,整张脸一丝血色也无。林深时动了动唇,似乎很想说什么,在心里跟自己较劲憋了半天,最后也只是低低的呢喃了一句:“早点……醒过来吧。” 他一直坐在病床边守着,维持着一个不动的姿势,替林之下拉被子,或者是盯着输液瓶。冬天的白昼很短,林深时专注投入的照顾林之下,竟恍然不觉窗外已经彻底黑了下去。程冬青和闻钟下午就走了,他们毕竟还有事要忙。简鹿则一直等在病房外面,中间进来过两次,想和他换班,都被林深时沉默着拒绝了。 这是他第三次提出要和林深时换—— “深时我来吧,你守了快一天了。医生不是说了吗,已经没什么大碍,很快就能醒的。他一醒我就叫你,现在去休息好不好?” 林深时依旧摇头,他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所有的心情全都挂在林之下身上。简鹿哪里看得下去,于他而言病床上躺的是谁都不要紧,唯一重要的是不能累着林深时,他又劝道:“就是机器人还得充电呢,你这都快一天不吃不喝了,要不然我去买点吃的。” “不用。”一天没用过的嗓子骤然出声,还显得有些沙哑,听得简鹿更心疼了。 这要是林之下一直不醒,还指不定要守到什么时候。难道就让林深时这么水米不进的等下去?简鹿干着急却没办法,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看床上要死不活的林之下更不顺眼了。 真是个祸害! 简鹿沉不住气了,正想态度强硬一点时,林之下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林深时几乎是一下子就发现了,他赶紧调高了病床的倾斜度,好让林之下醒过来后躺得舒服一点。 “哥哥……” 林之下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虚弱得很,随时都能断气一样。他卖力的侧过头,看到林深时的那一刻眼睛里瞬间就布满了红血丝,带着哭腔说:“哥哥……对不起……” 林深时揪了一天的心终于在此时此刻能放下了,暗地里松了口气。但担心的时候归担心,现在人醒了,绝对不能让林之下认为自杀就是免死金牌。所以林深时一看到他醒,原本担忧的神色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板着脸,严肃道:“我不允许有下一次。” 明显看穿了哥哥内心想法的林之下并不因为这样严厉的语气感到难过,而是冲他笑:“哥哥这是原谅我了吗?” 林深时冷哼了一声,抿唇不答。简鹿拄着拐站在他后边,嗤笑道:“原谅个屁,气都气死了。” 林之下做出现在才注意到简鹿的样子,嘴唇颤抖了一下,诺诺道:“对不起嫂子……是我的错。关炎当时问的时候,我脑子一热说了你的名字,对不起……” 简鹿最看不得他这个样子,这种电视里柔弱白莲女二号的既视感让他心里憋了一口老血:“得得得,爱咋咋地。” “以后不准再耍小聪明,尊重一点简鹿。不管我们之间怎么样,你都不可以插手。”林深时当然是知道事情不像林之下说得那么简单的,但简鹿很会来事已经给了台阶,他也就不动声色的替弟弟顺着下了,顺便向两人表明了态度:会偏心,但原则问题上没得商量。 这已经是林之下用割腕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他微笑着接受了:“哥哥放心,我以后一定都乖乖的。”他又抬起头对简鹿说:“也不会再害嫂子了。” 简鹿立马撇过头,坚决不与这个绿茶□□对上视线。林之下被下了面子,心里恨得不行,连手腕处的伤口都开始钻心刺骨的痛。但他不能再露出马脚了,只能竭力忍耐,又将视线转回到林深时身上,做出乖巧的样子。 “哥哥,我手好痛啊,会不会残废………” 来了来了,卖惨来了。简鹿面无表情的想。 林深时再装得毫不在乎,看到从小疼爱的弟弟这么可怜兮兮的心里也不会好受。他的语气放缓了几分:“这次痛,让你长长记性。” “手腕没事,不要胡思乱想。” 林之下点点头,像一只听话的、全身心依赖着主人的狗狗。他和林深时是兄弟,长相有几分相似,差别最大的大概就是那双狗狗眼了,不知道他真实面目的人绝对都以为这是个纯情小奶狗。林深时是很受用的,简鹿却只觉得辣眼睛。在心里默默吐槽了几句后,他俯下身贴在林深时耳边小声的说:“既然他已经醒了,我们先回去吧,晚上有护工,明天早上再来探望。” 距离太近,时重时轻的热气喷到林深时的耳廓上,痒得很。他稍微偏偏头,拉开了距离:“好。” “嘿嘿~”简鹿过于高兴,控制不住的笑出声,随后赶紧捂住嘴。要是在林之下面前太嘚瑟的话,鬼知道还会不会在他耍什么花样啊。 林之下看他们两人的脸挨得那么近,简鹿的嘴都快亲上林深时形状好看的耳朵了,他简直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做出识大体的样子:“哥,你和嫂子今天都辛苦了,先回去吧,我已经没事了。” 林深时欣慰的点点头,弟弟终于变回原来懂事的弟弟了。他拉开凳子站起来,却因为保持一个坐姿太久有些头晕目眩。简鹿赶紧扔了拐杖扶住林深时,心疼的问:“腿麻了?都说我替你的,总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死犟。 “没什么。”林深时按着太阳穴缓了一阵,随即眼神又恢复了清明。他不动声色的从简鹿怀里挣脱出来,对林之下说:“明天再来看你,配合医生治疗。” “放心吧哥哥,我不会再伤害自己的,这样让你好难过。” 你难过个屁。简鹿翻了翻白眼,捡回拐杖跟着林深时走在他后面。在他的身后,是一道阴狠凌厉,如恶狼毒舌般的目光,紧紧跟随着,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终于消失。 出了医院,天已经全黑下来了。简鹿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向林深时提议道:“现在才七点半,回去也没什么可做的,不如我们去超市买点日用品?嗯………菜市场也可以去一下。” 林深时有洁癖,他虽然从来没去过菜市场,但根据生活经验来看应该不会是什么干净的地方,当即便拒绝了:“不去,回别墅。” 很想很想很想和心上人尝试温馨日常的简鹿惨遭拒绝,沮丧了一会儿,突然灵机一动:“去菜市场给林之下买点补的,明早我做了拿过去。”为了防止一点日常约会的希望都没有,他又退了一步:“其实菜市场去不去都无所谓,可以让阿姨买回来,而且环境挺脏的,你受不了。但是超市很干净,我们去吧?” 但很显然林深时自动忽略了后面的话:“嗯……吃什么补什么?” “呃……”简鹿不敢顺着林深时的逻辑回答,吃啥补啥的话……那他可能要买几斤猪血才行。 林深时皱起眉头:“是不是这样?” 简鹿赶紧点头:“是是是,我们去买猪血。” “猪……血?”林深时有点犹豫,猪血……该怎么吃…… 要买头猪回来杀吗,然后再放给之下现喝? 对厨间杂事一窍不通的林深时真的以为简鹿所说的猪血就是要现买现杀现放血。他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特别是猪的嚎叫声以及飙得满地都是的猪血,顿时在萧瑟的夜风中打了个颤,用异样的眼光盯着简鹿。 简鹿被这种直白的眼神盯得一哆嗦,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怎、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我没说错什么话啊。” “……没事。” 简鹿沉默了一下,林深时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他又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说的话—— 艹。 “我说的猪血,就是毛血旺。” 闹了个乌龙的林深时有点尴尬,“哼”了一声转过头:“我知道。” “是是是,你就是本百科全书。”简鹿特别想笑,但他很清楚,笑出声后把老婆惹生气是没什么好日子过的,于是赶紧顺毛夸了一波。 别的不说,简鹿吹彩虹屁的本事还是练出来了的。最直接的体现就是林深时答应了简鹿的请求:“去超市可以,菜市场不行。” 第51章 本以为林深时两个提议都不会同意的简鹿, 对现在这个结果简直是喜出望外。他平常在家里做完家务, 闲得无聊时就会看看电视剧或者,里面描绘的情侣共同去逛超市的情节甜得能把人齁死。 所以能和林深时去超市,像一对普通恋人那样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是简鹿特别大的一个心愿。他一直都非常期待,但林深时要么忙得几周不见人影,要么一回家就是一声不吭的宅一天, 几乎是连提都没处提。今天算是终于如愿以偿,简鹿高兴得恨不得原地蹦哒几下, 可惜俩咯吱窝下面架着拐,让他不能尽兴的来表达自己兴奋的情绪。 两个人并排走在大街上, 七点半正是晚高峰, 人来人往的,他俩又高, 路过的人纷纷侧目。尤其是长相优越的林深时,还有不少小姑娘捂着嘴拿着手机偷偷拍照, 露出来的半边脸蛋羞得通红。简鹿拄着拐, 恶狠狠的凶道:“未经允许偷拍别人,是不道德的事,赶紧删了。” 小姑娘们看起来都十七八岁的样子,哪里见过这么凶神恶煞的人, 吓得连忙删掉所有的照片,删完后还主动把手机给简鹿检查:“叔叔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 现年二十八的简鹿:“………” 林深时远远的在路灯下等得不耐烦, 皱着眉头冷声道:“快点。” 小姑娘们听得又是一阵荡漾,这种电视里才有的人居然是真实存在的!不仅长得好看声音也还那么好听!简鹿一眼就看穿了这群女生心里的想法,他臭着脸闷哼了一声,对着林深时却是高高兴兴的答应,身体力行的将双标进行到底。 “深时你别急,时间还早呢,我们就算逛到十点回去也不会晚的。”简鹿一边加快速度,一边安抚着马上又要炸毛的爱人。 林深时最讨厌磨磨蹭蹭,简鹿让那几个小姑娘删照片耽误了一会儿,现下他的心情没刚出医院那么好,原本缓和了些的神色又冷了下来,给这寒冬腊月的天雪上加霜一把。他站在路灯下面,橘黄的灯光打在头顶,翕长的睫毛留下一片阴影,将那双好看的、琥珀色的眼睛遮挡得严严实实,莫名的透出一股哀丧的气质,整张脸都写着生人勿近。因为上午走得太急,现在身上还穿着居家的日常服,白色的羽绒服裹着也不显胖,整个人看上去又高又瘦。 简鹿一瘸一拐的朝林深时的方向走过去,路灯下就站着他的全世界。 “冷不冷?”一出口就是凝成白雾的气。 林深时面无表情的摇头,他怕热,不怕冷。或许是为了让简鹿相信,别再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又沉默着将手从宽大的兜里伸出来,碰了碰简鹿握着拐杖的冰手,随即马上收回去,那点温暖的触感转瞬即逝。整个过程他都一言不发,让简鹿觉得好像刚才只是个错觉。 简鹿恍恍惚惚的,美得快要冒泡:“不冷就好,不冷就好。” 又是一脸蠢样。林深时在心里不耐的翻了个白眼,迈开长腿一个劲的往前走。直到走出十好几米远了,简鹿才回过神,拄着拐赶紧追上去。 “深时深时,你等等我!” 怕他走太急会摔倒,林深时只好走走停停的等,最后干脆就近选了家百货商场,在旋转门边停了下来。他是的真不明白,明明腿上的伤还没好,怎么非得拉着他去逛超市,有这时间回别墅躺在床上看几本书不好吗? 简鹿喘着粗气,在大冷天里额头上都出了层汗,紧赶慢赶好歹是跟上了。他缓了一阵,呼吸声不那么急促了才开口说话:“家里好多日用品该换了,我们拿个推车,免得等会儿东西太多拿不动。” “嗯。” 林深时没什么采购的经验,他向来信奉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来做,简鹿在这方面肯定比他熟练得多,于是说什么就照做。两个人的位置从并排变成了一前一后:简鹿在前面挑选,林深时推着车走在后面。 “我看最近电动牙刷挺流行的,要不试试这个?” “普通牙刷也得换一把,我记得你喜欢蓝色。我们买一样的吧?这样看起来才像是一对。” “这对牙刷杯也可以,刚好是情侣款。深时你觉得怎么样?还是想单独买?” 简鹿几乎是每经过一个货架就会停下来询问一遍林深时的意见,后者都被问得烦了,胡乱点头敷衍着“嗯啊”了几句。 光是买洗漱用品,简鹿就屯了十好几件,他挑得上了头,在去第二层食品类的自动扶梯上才猛地醒过神,小心翼翼的问一边站着面无表情的林深时:“我会不会……买得太多了?要不然你先去上面等我,我退回去几件。” 林深时扶着购物车,冷漠道:“随便买,我付钱。” 这简直是“卡拿去,随便刷”的又一个翻版,把简鹿撩得不行,不光是他,前后左右听到这句话的也全都看向林深时,特别是左边扶梯上的一对情侣,女的用埋怨的语气对男的说:“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那个瘸子买了那么多没用的东西,人男朋友都没说什么,我就买了一件裙子,你付账的时候还心不甘情不愿的。” 男的心虚的瞥了一看就气质不凡的林深时一眼,光是那件羽绒服就得几万块钱,在暗羡的同时酸溜溜的辩解道:“他那些杯子牙刷加一块儿都没你一件裙子贵,我哪里对你不好了。” “你还说!那个电动牙刷就五六千了,长得丑也就算了还没有人家大方,我连个瘸子都不如!”女的委屈极了,声音尖尖的,就算刻意压低了也让周围人听了个清清楚楚,都暗自看热闹偷着乐。 处于话题中心的两个人,林深时一副不为外界所动的样子,简鹿却被那女的一句“瘸子”打击得信心全无。他忍不住回想起这一路自己收到的那些莫名其妙的眼光,现在才终于弄明白了:合着都在想怎么一个瘸子还捡着天鹅了。他忍不住怼那对情侣:“要吵架回家吵去。” 女的更不依了,摇着男的的手臂撒娇。那男的大概是想在女朋友面前找回面子,立即挥起拳头作势要打简鹿,还没挥出去呢,林深时原本一直没有焦距的眼睛骤然凌厉起来,狠狠地瞪着那男的,冷声道:“敢动我的人?” 扶梯刚好上到他们这一层,那男的顿时就泄了气,拉着女朋友灰溜溜的走开了。围观群众看了场好戏,嘀嘀咕咕的各自散开,时不时地还回头观望一下。简鹿被林深时的话震得久久回不过神来,麻木机械的跟着他走,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刚刚真是,好、好帅!喜欢你是件时时刻刻都能触发惊喜的事!” 简鹿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只装得下林深时,好像他就是这双眼睛里闪耀的星星。林深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语气没有一点波澜:“我们既然结了婚,你当然就是我的人。我的人,除了我谁都不能动。” 非常的理所当然,非常的理直气壮。 简鹿激动得忍不住搓手,在心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嚎叫,现在唯一能疏解他这种情绪的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买!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全是简鹿一个人的表演秀。他几乎是扫空了所有新出的调料,酱油、醋、盐以及一系列杂七杂八的东西。别人逛商城是买衣服鞋子,他倒好,尽是买些家庭里用的物品,还大多都是像那个女孩说得那样,是些“没用的东西”。林深时在后边推购物车,黑着脸想这蠢货又犯什么病了。 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将第二层逛完,简鹿又满脸兴奋的将林深时带上了三楼。这一层是卖食物的,商城里的肉菜不如菜市场的新鲜,简鹿摇摇头:“这层不逛了,都是些放了一天的东西。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我明早让阿姨去菜市场买,那才新鲜。” 林深时不动声色的扫了一圈,他还惦记着病床上躺着的林之下,于是说道:“猪血。” “啊?”简鹿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林深时居然真的信了他说的吃猪血补血的话,一时间哭笑不得,但同时又有点嫉妒的小心思——深时问这个还不都是为了林之下那个绿茶/□□。 “猪血不好做,要给他补充营养的话随便买点猪骨熬汤就行了。”那个小贱/货也配我费心费力的做毛血旺?想得美。 但如果是林深时想吃的话,别说买回来做,简鹿就是立马冲去养猪场现杀现放也不在话下——他还真的会杀猪。 简鹿从小在农村长大,初中时候半大小子已经有了力气,逢年过节的村里有人家要杀猪就叫他去,帮完忙是有好处的,能白拿主人家几斤猪肉——拿回去过年吃(简鹿的妈妈是个寡妇,还带着两个孩子,家里养不起猪)。后来简鹿就拜了个师父,寒假就跟着师父杀猪挣点过年的零花钱。 听起来挺魔幻现实主义的,同样是十四五岁,林深时的寒假则是住在宽阔温暖的大别墅里,年夜饭里猪肉都不够格上桌,逢年过节被亲戚们塞的红包就已经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挣不来的钱。 他们两个之间各方面的差距近乎到了天堑的地步,不是几年的相处,或者单方面的热忱就可以轻易消除化解的。 第52章 简鹿的话很明显的表达出了对林之下的不喜, 他想的是反正已经撕破脸皮了, 也没必要再把对林之下的不满情绪藏着捏着。虽然深时比较吃软不吃硬一点,但自从地下车库吵了那一架后,他就明白,很多时候不能再那么懦弱没主见。 林深时果然也没反对,点头表示同意。之前林之下和简鹿两个人表面上虚与委蛇的时候他就敏锐的察觉得到有几丝不对劲,更别提现在。况且这件事本身就是林之下的错, 林深时在原则问题上不会迁就他。 “要不要买点零食?”简鹿看了一眼琳琅满目的货架。 林深时推着购物车,刚准备摇头, 余光瞥到了右边的方便面,改口道:“要。” 简鹿本来已经做好了去三楼的准备, 毕竟林深时极少吃什么小零嘴, 大不了就是屯几听可乐。咋一听还有点惊诧,于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这一看,立马摇头:“这是垃圾食品, 对你胃不好。想吃面的话我们去买点面粉, 我给你做现成的。” 简鹿对方便面这玩意儿可谓是深恶痛绝,他大学的时候没什么生活费,几乎是顿顿吃,吃到最后一闻见这泡面那味儿都能吐出来。最重要的是, 林深时胃不怎么好,金贵得很,平日里都是他精心搭配各种食谱, 研究新菜式,变着花样的做饭,这才慢慢的养起来。 一包方便面下去,几周的心思恐怕都要白花了。 但林深时不管,他主要是想到了一个月前回别墅的时候,饿着肚子却连一点能吃的东西都没有。为了再防止这种意外,就坚持要屯一箱放在家里。 “就要这个,我付钱。” 简鹿对上他强硬的眼神,顿时就缴械投降了,心不甘情不愿的搬了一箱红烧牛肉味的放在购物车里,末了还忍不住小声嘀咕:“这种难吃的东西怎么比得上我的爱心料理。” “你在说什么?”他的声音太小,林深时听得模模糊糊的。 简鹿赶紧否认:“没没没,我没说啥。”他岔开话题:“我们去三楼买几件衣服吧。”他本意只是想找个超市,冬天这时候人也不是很多,两个人正好可以卿卿我我一番。结果林深时随机就挑了人流量更大的百货商城,有什么心思也只好憋下去了。不过商城也有好处,可以顺势买几件情侣服~简鹿美滋滋的想。 林深时点点头,他人也不傻,猜得出简鹿的几分心思,却并不打算拆穿,买了就买了,就当………补偿这蠢货。比起这个,林深时现在更在乎的是购物车里那一箱方便面。他心满意足的想,嗯,这样以后就算出了意外,也不会饿肚子了。 整个三楼都是男装专场,卖的是当季的棉袄毛衣羽绒服之类。男装花样都差不多,简鹿挑花了眼也挑不出几件好看的,最后看上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林深时现在穿的是件黑色的。单这么看,颜色和款式还挺搭的,的确像是情侣服。 “深时,你觉得这件好不好看?”简鹿将拐杖靠在墙壁上,让导购员把衣服取下来放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肉眼可见的短了一大截。要真是穿上身,恐怕连肚脐眼都遮不住。 林深时思维发散了一下,简鹿穿着羽绒服露出肚脐眼的画面莫名其妙的从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太过于滑稽而令他忍不住发笑,嘴唇小幅度的扬起,眼角也跟着弯了弯,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内光华流转、冰雪消融,霎时间的明艳逼得人几乎不能以正眼相对,却又忍不住想多看几眼;一边害怕沉迷于这样鲜妍的风景,一边又贪心想看到更多。 导购员是个女孩儿,除了电视上的明星,生活中哪里还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当场便愣住了。就是天天能看见这种美色的简鹿,也一时间看呆了说不出话,他心里有万千情绪穿肠而过,却完全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他想起那个初中历史就学过的故事,周幽王为了博得褒姒一笑,以烽火戏诸侯。褒姒一定很美,才值得周幽王不要江山要美人。可简鹿想,她一定没有他的深时好看。如果他也是君王,就是深时想要全天下,那也会心甘情愿的双手奉上,成为他的足下之臣。 外面依然熙熙攘攘的很嘈杂,这家店里却安静得出奇,几乎到了扔根针都能听到响的地步。这样的场景林深时经历过太多次了,当即就收敛起笑容,像以前那样冷着脸:“这件太短,换掉。” 冷冽的声音一响起,简鹿马上就回了魂,他依依不舍的看着手中短了老长一截的羽绒服。好不容易才挑出一件和深时穿起来像情侣装的衣服,偏偏码数又小了。简鹿不想放弃,转头笑眯眯的问导购员:“还有更大的码数吗?” 导购小妹“啊”的被他吓了一跳,回过神后脸颊飞起一抹绯红,一边用余光偷看林深时一边回答:“呃,有、有一件,我去给你拿。” 简鹿却突然沉下脸,将衣服塞到导购小妹手里:“不要了,深时我们去下一家。” 他自然是注意到了小妹的目光,一想到深时被其他人的眼睛盯着看心里就像有把火在烧一样,不舒服得很。林深时倒是无所谓,他早就习惯被人看了。 两个人在导购小妹失望的表情中走出这家店,简鹿还愤愤的说:“老是盯着陌生人看,一点都不礼貌!” “那是因为我好看。你丑,所以没人看。”林深时一本正经的说,他觉得简鹿这是在嫉妒自己。 其实以大众眼光来看,简鹿怎么也说不上丑。他188的个儿,身材不错,长得也挺帅。如果不是因为和林深时站在一起,普通人见了也要喊一声帅哥。也只有在林深时这里,他才会被嫌弃“丑”。 更准确的说,在林深时的审美里,就没有几个人是长得好看的。就连他自己,也只是觉得顶多算还可以。 简鹿早就习惯了他的脑回路,顺着话说:“你也知道自己好看啊,我才不想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看你呢,巴不得把他们的眼珠子都给挖下来。” “自私。” “这叫吃醋!”简鹿纠正道。 “吃醋呢,是夫夫间的小情趣。比如说——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去给别的男人做饭,你会不会难过?” 简鹿停下来,期待的等待林深时的答案。他知道,如果提其他的这人肯定毫不在乎,只有涉及到这方面才会有所触动。林深时沉吟半晌,认真的说:“如果你敢,我就把你的另一条腿也打断。” 他这倒不是因为吃醋,而是一种强烈的独占欲,以及作为上位者日积月累,埋在骨血里的、必须对自己的东西拥有绝对掌控力的霸道思维。 简鹿背后一阵发寒,在大冬天的活生生被林深时吓出了冷汗,他偷偷的摸了一把手上的鸡皮疙瘩,在心里扇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我叫你嘴贱! “我绝对不会!”简鹿赶紧发誓,又往林深时身边凑近了点儿,哄道:“你知道的,我只想给你做饭,做到我们都没力气再动弹了。喜欢你,这是一辈子的事。” 林深时微妙的看了他一眼,他发现这几天这人一言不合就开始表白,老是说一些肉麻的话。沉迷工作和事业的林总厌烦一切除此之外的东西,尤其是谈情说爱,于是勒令道:“不许再说这些话,你说了我也不会信的,别白费口舌。” “好,以后不说,我做给你看。”简鹿又被泼了冷水,高涨的情绪一下子就从云端上跌落下来了,但很快就重整旗鼓。刚雄心壮志的表完态,又可怜兮兮的说:“不说我会憋得很难受的,少说一点可不可以?” “………随你。” 林深时不耐烦的转过头,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看见简鹿。明明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只谈利益,不谈感情,这人却偏要试图闯进他的世界里。这让清心寡欲的总裁大人感到非常烦躁,浅淡的琥珀色眼睛里升起一股子戾气。 一道明朗的声音打破了焦躁的气氛:“林哥,没想到你也在这儿,真是好巧。” 林深时和简鹿都循着声看过去,原来是全副武装的周行恬,他戴着口罩,遮住了大半边脸,只露出了一双清澈的小鹿眼,里面盛满了惊喜——这次还真不是装的,他没想到竟然能在这种百货商城里遇到林深时。 缘分是个玄之又玄的东西,恐怕林之下怎么也没想到,他千防万防对周行恬撒了无数个谎,结果就在医院躺的这么会儿,两个人还是碰到了。 林深时朝周行恬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简鹿看他们两个很明显是认识的样子,忍不住又吃起了醋。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深时究竟还认识多少人? 周行恬往这边走了几步,到了跟前才摘下口罩,这下子简鹿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干净帅气,就像春天里嫩绿的青草,洋溢着满满的少年气。看上去,最多也不过二十左右,甚至比关炎还要年轻。虽然和林深时相距甚远,简鹿却不得不承认,这已经是足以让绝大多数人都比不过的相貌了。 这让他更酸了。 第53章 俨然化身柠檬精的简鹿低头凑到林深时耳边, 悄悄地问:“这谁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味, 林深时皱了皱鼻子,低声回答:“前段时间签的明星。” 周行恬好奇的看着他们两个,这举止……未免有点太过于亲密了?站在他的角度来看,就是更高一点的简鹿将林深时揽在了怀里咬耳朵。 难道……“林哥,这你男朋友啊?”他大大方方的问,也不把自己的心思藏着捏着。 简鹿偷偷的看着林深时, 在这种问题上他不敢自作主张,只能惴惴不安的期待。就这么几秒的时间, 对于简鹿而言却像是度日如年,好在结果终于没让他失望。 “不是男朋友——”简鹿听到这儿深吸了一口气, 心都提到嗓子眼——林深时顿了顿, 又继续道:“是我夫人。” 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扑通扑通”的落回了原来的位置,简鹿长长的松了口气, 回过味来又悄悄对林深时抗议:“我应该是丈夫。” 林深时飞了一个眼刀:“闭嘴。” 周行恬听到这个答案后眼神暗了暗,有什么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 马上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惊讶道:“原来林哥你都结婚了啊?真看不出来,不过我看你们还挺恩爱的,真幸福。” 简鹿赶紧点头,正想附和几句, 还没张嘴,林深时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一下子就焉了, 有气无力的将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两根拐杖上。 商场里人来人往,他们三个又很出众,就在护栏边站的这么会儿,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尤其是身为明星的周行恬。 “我们先找个饮咖慢慢说吧,这里人多眼杂的。”周行恬弯了弯眉眼,清澈的眸子里漾起一圈波纹,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 林深时点点头,不动声色的扫了一圈周围。他非常讨厌人多的地方,逼仄的空间里再混入人群所产生的噪音和废气,常常能让喜欢安静的小林总头疼不已。简鹿也知道爱人的这些小毛病,拄着拐尽力跟上他们两个人的步伐。 “我对这一带还挺熟悉的,以前的剧组在附近取景待了好几周。”周行恬一边走,一边不着痕迹的提起拍戏的事。 果然,有了关键词的提示,林深时很快就想起了之前因为简鹿给周行恬打电话的事。 “你之前晕倒在巷子里,就是——小周打的救护车。”林深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叫周行恬,还楞了一下,随即就面不改色的叫起了人小周。 简鹿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虽然之前看两个人互相认识还是上下级的关系有些吃味,但现在都知道面前的是自己救命恩人了,他很快就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友好的朝周行恬伸出手,后者也反握过去,一时间三个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就这家吧。” 周行恬领着林深时和简鹿进了家ins风的饮咖,轻车熟路进去、找地方落座。 简鹿一坐下,第一时间就把菜单拿起来翻,殷勤的问:“深时你喝什么?” “冰可乐。” “好——等等!”简鹿一时说快了嘴,后面才反应过来,马上改口:“可你上午才喝了,这么冷的天,喝多了对胃不好的。” “不,就这个。” 周行恬听得也牙酸,打从脚底钻起一股凉意,看向林深时的目光都带上了一丝异样:原来你是这样的林总。他接收到简鹿请求帮助的眼神讯号,硬着头皮说:“伤胃,林哥咱们点杯常温的吧?” 林深时沉默,他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最近这几天太好说话了,以至于一个两个都敢顶撞。也不多说话,冰冷的眼神就这么扫了一圈,冻得简鹿和周行恬两个人瑟瑟发抖,可怜巴巴的,再也不敢说啥了。 半晌,林深时才淡淡道:“我说要什么,就是什么,你们只需要闭嘴听话。” 两个受到压迫的小可怜点头如小鸡啄米,也真是昏了头,才把恶虎认作小猫咪。他们两个跟着点了饮料,在林深时散发的恐怖低气压中如履薄冰的等待。 “你们的饮料,各位请慢用。” 服务员手脚麻利的将三杯饮料摆放好,因为她的突然插入使得沉闷的气氛缓和,林深时也收起了骇人的目光。简鹿和周行恬伸手接饮料的同时都抬头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把小姑娘看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只能保持着职业微笑:“有需要请随时叫我。” 现在的氛围比刚刚好多了,简鹿捧着热乎乎的奶茶,心不在焉的咬着吸管,实则视线一直放在抱着手垂眸端坐的林深时,又觑了一眼他面前冒着寒气的冰可乐。他的动作太过明显,目光也不知道遮掩,林深时懒懒的问:“我脸上有东西?”值得你看这么久。 简鹿摇摇头,吐出吸管:“你点了可乐……不喝吗?” “不喝。”林深时直言坦荡,那股子理直气壮的任性劲头看得简鹿一阵心痒痒,无奈的笑道:“好,不喝。那我再给你点杯其他的吧?” “不要。”林深时硬梆梆的拒绝了。他之前还有想喝的心思,被这俩人劝了之后兴致缺缺,坚持点来之后只是放在桌子上当个摆设,目的仅仅就是为了传达出“我说了算”的意思而已。 见他们久久没有提到自己想说的事,周行恬有些着急,但他知道想接近林深时不能太操之过急,现下也不敢冒进,安安静静的坐着,听简鹿扯白。他这幅乖巧的样子倒是引起了林深时的注意,谁不对年轻漂亮的男孩子另眼相看呢?何况心地也还算善良,本来那件事也不用他管,作为一个明星总是被很多东西束缚。 “简鹿,”林深时突然叫了他的名字,“你还没有正式向小周道谢。” 简鹿正和奶茶里的珍珠斗智斗勇,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有点懵:“啊?” 周行恬浅笑,露出两个凹陷的小酒窝,挂在脸颊上像是盛满了酒:“我只是打了一个电话而已,不用不用。” “别这么说,那地儿那么偏,要不是你救了我,我现在指不定在哪儿呢。”简鹿放下手中的奶茶,诚挚的对周行恬说:“谢谢。” 周行恬被他弄得满脸通红,不知所措的看向林深时,小鹿一样的眼睛里泛着水光。 “你的新戏要拍完了?”事实上日理万机的林总连他拍的戏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 周行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完全没想到这人居然还能记得他接了戏在拍:“三分之二了,预计过年之前就能拍完收工。” “回去跟你的经纪人提,让他多挑几个好剧本给你。” 周行恬心花怒放,但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能对着林深时激动的笑道:“谢谢林总,你太客气了。” 这就是上流社会的人啊,只要取悦了大佬,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拿到的就是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抢不到的资源。而林深时,只是将其作为一件轻描淡写、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周行恬尝到了甜头,他更加不可能放弃,打定主意一定要抱好这条大腿,到时候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听到简鹿吸奶茶的声音,他又状似不经意的对其笑笑,心想结婚了又如何,这年头成功男人哪个不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周行恬可不信林深时真那么高冷禁欲,总能让他找到机会的。何况他绝不仅仅只是为了几个影视资源,还有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要去做。对于过惯了苦日子的周行恬来说,他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即便要当小三,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林之下那边……周行恬藏在桌子下的手握了握,很快又放开。两头交好对他也没坏处,总归那个混蛋手头上也有不少资源。 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未显露半分,一直是保持着懵懂笑容。 简鹿心中一惊,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来,害得他被吸管口子狠狠地戳了一下牙龈,捂着腮帮子看了周围一圈。 奇怪,怎么心里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还是……只是一个错觉?简鹿迷惑的眨了眨眼,实在思考不出来。他并不知道就坐在自己旁边的“救命恩人”正图谋着该如何挖自己的墙角,还笑呵呵的招呼周行恬:你们当明星的都挺忙,有空的话多注意休息,年轻人不要总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你要是有空可以来我们家玩玩,反正我腿伤着在家疗养也是无聊。” 周行恬求之不得,几乎快被接二连三的好消息砸得晕头转向,他巴不得现在就去林深时的别墅,反客为主将简鹿赶出去也未尝不可。但他还记得自己对外的人设,于是将那股难以压制的兴奋和喜悦全部都硬生生的压下去,只是微笑道:“我看呀,你们之间是林哥说了算。林哥你说对吧?” “嗯。”林深时虽然只短短的应了一个字,却能从中听得出一丝小得意。 我才是一家之主。林深时满意的想。 第54章 简鹿赶紧看风使舵, 转而问起了林深时同不同意, 后者点点头,给了个皆大欢喜的答案。 周行恬忍不住得意的看了简鹿一眼,果然是个蠢货,上赶着引狼入室。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入得了林总法眼的。简鹿虽然被看得不太舒服,但也只当他是高兴,没多想。 他看了看手机时间:“天色不早了, 深时我们回去吧?” 神经紧绷了一天,林深时早就想回别墅休息了。他点点头, 提上一堆采购的东西,塑料袋子将白莹莹的两只手勒出红痕, 走几步就又现出了一些青紫。简鹿看得心疼, 暗自埋怨自己自己买这么多东西干嘛,正想接过来一半东西时, 另外一只男性的手就先一步伸到了林深时面前。 “林哥我替你拿点儿吧,你这手一看就不是干重活的。”周行恬冲他笑笑, 在林深时的默许下接过了一大半的购物袋。他虽然年轻, 手掌却已经磨出了大块的老茧,林深时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就像最开始认识简鹿那一阵子,他的手上也全都是茧块, 比周行恬的还要更多些。 “小周我来吧。”简鹿向周行恬伸出手。 “可是简鹿哥你的腿不方便,还是我来吧。”周行恬笑笑。 “不会不会,我来。” “我来吧。” 他们两个互相推辞, 谁都不肯先松口。林深时原先还有点耐心,在一边安静等着。结果俩人一直车轱辘来车轱辘去,来来回回都是那么几句话。他听得不耐烦,直接一声不吭的转身就走,直到人影都不见了简鹿才发现。 “深、深时呢?”他放在那里一个这么大的老婆去哪儿了! 周行恬暗道不好,闲的没事和简鹿叽叽歪歪什么,现在倒好,金主大腿跑了,他还怎么刷存在感? 他调整好情绪:“估计林哥已经先回去了,我有车,载你一程?” 对出租车有心理阴影的简鹿无法拒绝他的提议,麻溜儿爽快的坐上了副驾。他看着样貌端正的周行恬美滋滋的想,这真是个社会主义好青年。 好青年一边开车,一边在心里盘算该怎么通过简鹿来接近金大腿。这人好骗,只要能和他处好关系,就可以时常在林总面前刷存在感了。 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的,气氛倒还不错。安全的将简鹿送到对月别墅,周行恬很想走过那扇门,进入门里的世界。但他知道,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因此婉拒了简鹿让他进去坐坐的邀请。 “我就不进去了,家里还有点事儿。” 简鹿面露遗憾:“那下次再来。” “行。”周行恬笑眯眯的,眼睛弯成明艳的月亮。 简鹿靠在门框边,一直目送着他离开。那辆车在视野里逐渐变小,慢慢的成为一个小黑点,直到消失不见。他边进门边感叹,这年头这么懂分寸、知进退的年轻人不多了。 “深时你回来了——吗?” 简鹿刚走到玄关,就被客厅里捧着方便面嗦的林深时吓到呆住,他愣了愣,哀嚎一声冲上去:“你在干嘛!” “吃面。”林深时专注的看着电视机——里面正放着一档财经节目,看都没看简鹿一眼。 “你知不知道一包方便面人体要吸收多久啊!今天早上还喝了冰的,胃疼起来怎么办?”简鹿气得浑身发抖,他是见过这人胃病犯起来疼成什么样子的:脸煞白煞白,嘴唇都咬破了皮,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偏偏林深时又是那种不管多难受都死撑着不开口的人,再痛也是自己默默忍着,看得简鹿焦急得不行。这个人被宠坏了,太任性,做事全凭自己心情,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林深时却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又看向电视机:“饿了,没人做饭。” 他的潜台词是,当然都是你的错。 “…………” 简鹿的着急和火气一下子就熄了,整个人焉焉的。他跟周行恬僵持那一会儿耽误了时间,这么看来……… “是我的错。”简鹿崩溃的抓了一把头发,试探性的端走林深时手上的碗,小心的问:“不吃这个了好不好,要吃什么,我去做。” 林深时盯着他的专属小碗看了会儿,认真的思考是先吃饱了再说还是等简鹿做好。 简鹿看他有点动摇,又在他耳边洗脑道:“冰箱里还有很多新鲜蔬菜海鲜,都是你喜欢的。我给你报个菜名?” “嗯………”林深时勉为其难的从鼻子里憋出一声气音,抽了几张纸擦干净嘴巴。本就淡粉的唇因为摩擦变得更红润了一些,在灯光下显得很有光泽。在简鹿来看,就像是一颗甜蜜蜜的草莓果冻。 他鬼使神差的俯下身,趁着林深时专心看节目的空档飞快的啄了一下。未了,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下唇。 “还真是甜的……” 简鹿喃喃自语,心里因为这个偷吻乐开了花,却在下一秒被林深时一巴掌把人都给打蒙了——三根手指并拢,像根教鞭似的破风而至,直直的奔着简鹿的嘴,只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就肿了起来。 “你打我。”简鹿捂着嘴可怜巴巴的看着林深时。 “打的就是你。” 林深时嫌弃的又拿了几张新纸巾擦手,面对简鹿的控诉理直气壮得很,那眼神傲得,跟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似的。 简鹿就是那朵采花贼,还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他也就只敢偷摸亲亲了,再过火一点,可能就会被林深时在大冬天的踹到冰天雪地里去“冷静冷静”。 “把我打傻了谁给你做饭扫地,谁给你按摩洗衣服,没良心的。”简鹿本来只是想数一下自己的功劳,一顺嘴把不该说的也给说出来了,当即被狗咬一阵发凉。 林深时却不如他预想中的那么激动,而是很平常的说了一句:“无奸不商,我是商人。” 意思就是你承认自己没良心咯。简鹿默默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拿这个没良心的没办法,乖乖的瘸着腿去做饭。 好在冰箱里还有存货,简鹿也适应了几天腿脚不方便的生活,三菜一汤很快就做好端上了桌。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俩很快的吃完拾掇好自己,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 简鹿没什么事干,一时间也睡不着,就侧着撑起头,一心一意的盯着自己老婆看。这五年来只要是在别墅里过夜,他都差不多这样,林深时也不打算理,自顾自的拿了张报纸读。 嗯……应该再给你配个陶瓷杯,泡点枸杞,就更像生活作风严谨的老干部了。简鹿完全停不下自己的脑补,他甚至已经开始认真思考这么做的可行性,最后得出结论——还是活着更好。他从枕头底下摸出自己的手机,决定还是培养一下和林深时品味相近的爱好。 “哎深时,你这周周末有空吗?” “有。” “要不要去听钢琴演奏啊?我看到以前的同学在晒门票,你别说,这海报上的应该是真人吧,长得还挺不赖。”简鹿一边刷微博一边认真的询问,他觉得按林深时这样的性格和出身来看,应该是会喜欢钢琴这类高大上的玩意儿的。 钢琴。 林深时呼吸一窒,不自觉的捏紧了报纸的边缘,将边角那一块儿都捏得有点皱。沉默了几十秒,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不去。” 简鹿没听出来什么异常,还很高兴的将手机举到林深时面前,念道:“由著名钢琴大师陈安亭带来的钢琴独奏音乐会将于本周六晚七点半于青年大剧院举行——大师!钢琴技术肯定很好。我们一起去吧?反正你那天也没什么工作安排,就当听点音乐放松放松。” 林深时合上报纸,疲惫的揉着太阳穴:“不去是为了你好。” 简鹿一头雾水:“怎么说?” “你再念一遍那个大师的名字。” “陈—安—亭,还挺好听的——他怎么了?”简鹿傻乎乎的又念了一次。 “他是我前男友。” 林深时平淡的声音却犹如平地惊雷,炸得简鹿猛地坐起—— “什么?!” 林深时无奈的又重复了一遍:“他是我前男友。” 想了想,又毫不在意的补充道:“那个你之前问过我的初恋。” 简鹿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看林深时,又看看手机上那张印着陈安亭柔和侧脸的海报,整个人都止不住的颤抖。他想起自己刚刚还真情实感的夸这个人长得不错,哀嚎一声将手机砸到地上。 刚买的新款苹果手机屏幕着地,挣扎着“嗡嗡”闪烁了几下,两三秒后就彻底残废了。 林深时不太懂,明明是自己的前男友,怎么简鹿表现得比他反应还大,活像是被渣男抛弃的可怜人一样。他摇摇头,将台灯关了,躺进被子里准备休息。 但对于简鹿来说,这注定了将是个无法入眠的夜晚。 在深不可见的黑暗中,简鹿呆呆的坐着,他想起了闻钟曾经说过的话,并为此感到了深深地不安和焦躁—— “你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一下,时隔十年后,曾经的初恋会不会死灰复燃。” 第55章 “你这张海报蛮好看的, 哪个大师p的?”岳华笑眯眯的走过来, 在陈安亭面前放了杯果酒。 “谢了,麻烦换杯橘汁。” “还真是滴酒不沾?” 陈安亭只是笑笑,不再做回答。他曾经不少次深夜酗酒,尝试过放纵的滋味,除了让自己更加痛苦颓废之外没有任何用处。直到最后一次,喝到酒精中毒差点死在手术台上, 才下定决心克制自己,慢慢活成了现在这个不温不火的样子。 岳华和陈安亭是忘年交, 不是很清楚他以前的经历,只知道这人因为某些事从来不喝酒。他无奈的耸耸肩, 换掉果酒重新倒了杯橘汁:“有时候我觉得, 虽然你看上去比我年轻,但心理年龄要老得多。是不是搞艺术的都像你这样?” “搞艺术又受过情伤的就像我这样。”陈安亭自嘲道。修长的手指攀上杯壁, 若有所思的慢慢摩挲 “所以你心里那个人到底是谁?”岳华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四五十岁的大男人倒是比七大姑八大姨还八卦。 陈安亭推开大叔凑过来的头, 转移话题道:“下周我就回美国了。” “这么急, 不多在国内待几天吗?” “离太近了,我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去找他。”陈安亭这么说的时候,眉眼间有些落寞,脑子里只装得下那个人。他现在的情绪不算很好, 抿了口橘汁后不好意思的朝岳华笑笑:“我先走了大叔。” “路上小心。” 岳华把他送出清吧门口,外面的月亮正大,明晃晃的把城市照得很清楚。陈安亭的背影被清冷的月光拉得很长, 夜风一吹便左右撕扯,显得有点儿单薄。他穿得少,文艺青年标配的围巾加上风衣,冷得在风中打了个颤儿,抖着手指将围巾又缠了几圈,把脖子遮得严严实实。 陈安亭双手拢到嘴边哈了几口气,白雾浓郁得快蒙住眼睛,他兀自走得起劲,全然没注意到几辆摩托呼啸而过,放着燥人的土嗨音乐,从他面前经过时带起一阵风,刮得脸疼。 “看路啊瞎子!” 鬼火少年回过头朝陈安亭竖了个中指,后座上带着的爆炸头青年也跟着吹了几声口哨。紧跟着又是几辆摩托耀武扬威的飞过他面前,马达轰得震天响,出气筒“噗噗”冒着浓烟,那架势就差没安上俩翅膀。 陈安亭先是蒙了会儿,任谁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突然被几个鬼火少年挑衅心情也不会好,换做是少年时期,他不比这几个小孩儿脾气好多少,直接就抄起身边的东西砸过去了。但现在的陈安亭早已沉稳下来,不气反笑,还认认真真的提醒:“载着人呢,可别摔了。” 他声音温温柔柔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消散在重归寂静的夜里。 ———— 昨晚的小插曲闹得简鹿心里很不愉快,林深时的这段恋爱关系就像跟木刺扎在他手指里一样,拔不出来却又梗在那里难受得很。失眠一晚后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做早饭也心不在焉,敲个鸡蛋把蛋壳打在油锅里,都煎成了黑黢黢的一坨碳才猛然回过神,手忙脚乱的关掉火,他懊恼的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来,要相信深时。” 不管是成熟稳重的闻钟还是妖艳贱/货的林之下,在简鹿心里都焉坏焉坏的。他一面提醒自己不要相信他们说的每一句话,一面又忍不住胡思乱想,整个人都成了矛盾体。 林深时边下楼边打领带,一身单薄的西装——即便是大冬天的他也极其注重自己的形象。 简鹿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随即无奈的开始走劝告流程:“别人都冷得恨不能裹棉被了,你多穿一点。” 他这话说了五年,林深时我行我素了五年。 果不其然,林深时摇头:“我不冷。” 简鹿认命,转身将烧糊的锅洗干净,麻利的弄了三明治端上桌,配上一杯鲜榨的橘子汁——林深时不碰牛奶,稍微闻到味儿都反胃。 “你先吃,我去把你车里的暖气打开。”免得穿这么儿点冷飕飕去开车。 林深时点点头,慢条斯理的吃起早餐,正端起果汁还没喝,余光瞥到简鹿一瘸一拐的伤腿,淡淡的嘱咐了一句:“路滑,小心点。” 简鹿心里一暖,边开门边冲他笑得像个狂摇尾巴的大狗子:“没事儿,我稳得很——” 话还没落地,简鹿就“啊”的一声摔了个后仰,好在他倒地那一刻调整了姿势,屁股代替受伤的腿磕到地上,即便如此也疼得简鹿嗷嗷直叫。 “痛痛痛痛痛——” 突然止住了声,简鹿眨巴眨巴眼,看着嘴里被塞进来的三明治。 “聒噪。” 林深时嫌弃了一句,伸手把他拉起来。说来也奇怪,s市的冬天湿冷得很,家里又不像北方那样有暖气供应,全靠一身正气过冬,不少人从早到晚手脚都是冰凉,就是自认身体不错的简鹿都常被冻得打哆嗦,反观往日里手指冰冷的林深时却浑身都是暖的,跟个人形暖宝宝一样。 简鹿站起来后也依旧握着林深时的手不放,在这寒冷的冬天,唯有爱人干燥温暖的掌心是他人生唯一的安慰。 “深时我跟你说,你简直就是那些女生说的宝藏男孩。按她们的说法,应该,应该叫人间空调!” 向来只听过“人间富贵花”、“人间尤物”这类赞美词汇的林深时咋一听到简鹿嘴里冒出来的人间空调,脸顿时就黑了,“啪”的甩开那只糙手,气到不想说话。 马屁拍到马蹄子上,还被小野马撅了一蹄子。简鹿有点尴尬,讪笑道:“我书读得少,没文化,没文化。” “我不需要你找各种角度夸,无聊。” 林深时轻哼一声,拿上公文包就这么出了门。简鹿右脚点着地,光是这么站在门口吹了一会儿风就冷得快受不了了,他实在是佩服在湿冷的雨夹雪中只穿了那么一点儿还面不改色的林深时。 嗯,决定了,今晚吃火锅,要犒劳辛苦挣钱养家的自家爱人。 “噫噫噫,冷死了。” 一阵夹着湿气的风把简鹿冻得一激灵,赶紧关上门。好在别墅里虽然没暖气,还有空调能救他一条命,缓过来之后才突然想起,过不了几天就是他生日了。 简鹿赶紧单脚跳到沙发边坐下,掏出手机看日历——他恢复得还不错,已经不需要拄拐杖了。 “啊………怎么是周一………”简鹿沮丧道。林深时在周一是最忙碌的,他本来还想和爱人一起享受烛光晚餐,现在看来别说烛光了,方便面都没得吃。 简鹿疲惫的往后一瘫,一脸的麻木,眼神里充满了生无可恋。 第56章 日历往后翻, 很快就到了周一,是简鹿的生日了。 孙灼即便对简鹿没什么好感, 但每年到了这时候也是实打实的上心——毕竟给他买生日礼物是林总嘱咐的,她是替自家总裁办事, 当然得用心挑选。 “礼物我放您桌上了, 下班后记得带走。”孙灼轻轻一笑,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眯起来, 饱满红唇往上翘, 弯出一个极好看的弧度。 美色在前,林深时却连头都不抬, 专心致志的看着文件, 随意的应了几声:“嗯,放那儿吧。”在他眼里,恐怕就算是绝世大美女,也比不过面前的一个企划案。 孙灼有点懊恼, 她不着痕迹的往玻璃幕墙上看了一眼, 倒影里的人明明就婀娜多姿风情万种,怎么林总跟个钢铁直男一样永远都没什么反应。 不,不对, 他是弯的,应该叫钢铁gay男。 “您需要用餐吗?或者是一点下午茶。”孙灼只被打击到了那么一会儿,很快就又满血复活。她的语气欢快,声音又清脆,像只在林间窜来跳去的黄鹂鸟。 要是换成其他的总裁老板, 恐怕早就控制不住想要扑上去了,但林深时却依然稳如泰山,边在一份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边说:“这里没什么事了——下午茶不需要,给我泡杯咖啡。” 孙灼低低的“哦”了一声,一脸失落的走到门口,像是表演川剧变脸一样,下一秒一打开门就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御姐范儿——她绝不会让人看出来自己真实的情绪,免得又被那几个长舌妇背地里编排。 “不开窍。”孙灼边现磨咖啡边娇嗔一句,她突然有点同情简鹿了,摊上林总这样冷情冷性的人,日子怎么想都不会太好过。 正出着神,一个细声细气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孙秘书,林总现在忙吗?” 孙灼扭头看了他一眼——是芯片研发那边的。男人体格瘦小,戴着副黑框眼镜,一脸憔悴苍白。她认得出来这是谁,笑着问:“是杜工啊,林总在批文件,你有什么事吗?不急的话等会儿我转告给他。” 杜负局促起来,他不太敢直视孙灼,搓着手不知所措道:“那个,我是、我是想来——” 他话还没说完,林深时在里面叫了一声:“孙灼,进来一下。” 他们的对话被打断,孙灼端着咖啡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道:“有什么事和我一起去吧。” 杜负赶紧摆手:“没事了没事了,您快进去吧。” 孙灼点点头,即便踩着高跟鞋也走得极稳,杯子里的咖啡一点都没洒出来。 杜负叹了口气,看着孙灼曲线优美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喊出声,挠着头尴尬的走了。 “谁来了?”林深时抿了口咖啡。 “是研发部门的杜负杜工,他来找您,说是有事,结果支支吾吾半天,问了他几次也不肯说。” “杜负?”林深时记性不错,还记得孙灼口中的杜负是谁。他曾经在研发部见到过这个瘦小胆怯的男人,穿着一身泛白衬衫,躲在计算机屏幕后面,连自己的眼神都不敢直视。 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来找他? 林深时想不出来,但还是嘱咐孙灼:“研发部的技术人员很重要,多注意一下他们有什么需求,尽量都满足。” 孙灼从善如流的应下来,走之前余光瞥到了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到了七点半。 “林总,今天不早点回去吗?” 签字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动作起来,字迹龙飞凤舞,只在起笔的时候留下一个小墨点。林深时几乎是一瞬间就做好了决定,他将批完的文件合上,起身指指一旁垒得整整齐齐的蓝皮夹:“把这些整理一下。” 孙灼点头:“好的。” “欸等等——”她眼看着林深时抬腿就走,赶紧拿上被冷落在一边孤零零的礼盒。 “林总,您忘记拿礼物了。” 林深时只好在门边停下,颇为不耐的从孙灼手里接过东西:“今年买的什么?” ——他每年都这样临时抱佛脚,让孙灼去挑选,到头来还得现问。总也不能把礼物带回家去却连是什么都不知道,那就穿帮了。 “一对戒指,”孙灼笑得很甜,“我想简先生喜欢的。” 的确会是那个蠢货的喜好。林深时转身,不着痕迹的掂了掂提袋,在心里默默吐槽。走到电梯口时,林深时意识到光是这么提着似乎不太方便,干脆拆了包装,将正红色的小绒盒装进了西装裤的口袋里。 按照计划,他先是开车去了趟医院——答应好林之下要去看他的。 林之下穿着明显比他自身要大上一半的病服,缠着绷带的手腕隐藏在空荡荡的袖管里。林深时进病房的时候,他正在用左手试图削苹果,可惜少了一只手的辅助,连刀都握不稳,摇摇晃晃的东挖一块果肉,西削一坨皮,把那个大红苹果糟蹋得不成果样。 林深时瞳孔一缩,几步上前拿走了水果刀。 “哥哥!” 林之下的眼睛里都快冒出星星了,扔下苹果去牵林深时的手,语气里满是欢呼雀跃。 “手没好利索之前不许用这种危险物品。”林深时瞪了他一眼,将水果刀“哐啷”一声锁进铁皮柜里。 他不知道,自以为威严的眼神对于林之下来说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让后者更为激动。 啊~哥哥是在关心我吧~ 林深时没去注意弟弟异样的眼神,坐在床边执起那只割腕的手细细查看,询问道:“药和饭都吃过了吗?” “刚吃完没多久哥哥就来了。”林之下乖乖地回答。林深时的手细腻而又温暖,碰到纱布边缘时动作就放得很轻,酥酥麻麻的都痒到他心里去了。 “那是什么?”林之下突然注意到哥哥裤子的口袋出鼓起来一团,还没等回答就直接用左手将东西掏了出来。 “咳,”林深时还略有些不自在,“给简鹿的,他今天生日。” 林之下几乎是一瞬间就黑了脸,死死的盯着手里的红绒盒子,林深时敏锐的注意到了他散发出的低气压,低声问:“手又疼了?” “………没。”林之下咬牙强笑,“就是有点好奇是什么,我能看看吗?” 林深时有些犹豫,生日礼物按规矩来说,应该是不能拆开的吧……… 林之下哪能看不出哥哥在纠结,他更生气了,却没办法像之前一样骄横,毕竟出过差错,好不容易才挽救回来,这段时间都只能乖乖的。 然而还是不甘心。 “哥哥~让我看看嘛。”林之下拖长了尾音,眨眨那双狗狗眼。他本来长相就偏少年挂,只要想装单纯的时候就能比十几岁的小姑娘还像,至少林深时是吃这一套的—— “一对戒指而已,没什么特别的。”他摸摸弟弟柔软的头发,顺完毛后拿出那个小盒子放到林之下左手上。 如愿以偿的林之下兴奋极了,要是有尾巴现在都能翘到天上去。他单手握着盒子,得意的想,哥哥果然还是最在意我的。不管是什么简鹿闻钟,还是那个陈安亭,都比不上我在哥哥心里的地位。 只有我,才是哥哥最重要的人。 仅仅是一个小礼物,林之下的心理活动就多得仿佛是七十集连续剧一样,他高兴的打开礼盒,上扬的唇角却在下一刻顿时凝固住——一对低调的银戒,在白炽灯下闪着润泽的光,花纹简单经典,内壁还刻着两人的名字首字母缩写,一眼看上去就能发现这份礼物有多用心。 林之下的左手都有点颤抖,嘴角也垮了下来:“哥……你买的啊?” 林深时莫名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奇怪他反应怎么这么大:“孙灼准备的。” 呼,那就好。林之下总算松了口气,他就知道,哥哥才不会为了那个傻/逼费心。他笑着将盒子合上:“我都忘记了今天是嫂子的生日,还没买礼物,他不会怪我吧?” “不会。” “嗯……”林之下低下头,托着盒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嫂子肯定还在生我的气,买礼物也来不及了,我给他转点钱吧。” “不必。” 林深时的确觉得没那个必要,他看得清楚,这两个人相看生厌,就不必硬凑在一处。而且如果简鹿真的收到了林之下发的红包,恐怕才是会气得跳脚,到时候在家里被吵闹的还是自己。 林深时才没有那么傻,他直截了当的拒绝道:“你把伤养好就够了,其余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 “好吧。”林之下耸耸肩,一脸的无奈,随即想到了什么,又眼睛一亮,期待的看着林深时:“哥,那等我好了之后,我能来公司实习吗?我都已经毕业大半年了,难不成当一辈子家里蹲啊。” 什么时候……自己弟弟这么有上进心了。林深时感觉到一丝疲惫,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随口应道:“可以来。” “哥你放心,我肯定会认真学习替你分忧的!”林之下单手拍着胸脯保证,表情一派崇拜天真。 第57章 林深时也弄不明白, 是从什么时候候起,他面对林之下也容易感觉到疲惫和烦闷了。他看着笑得开心的弟弟, 心中泛起一点涩意。 明明以前是不会这样的。 “哥哥?” “………没事。”林深时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他不想让弟弟发现什么异样, 马上转移了话题:“爸妈来看过你吗?” 不提还好, 一提起这种事,林之下就有些难过, 低着头委屈道:“没有来……我给他们打过电话了, 可是妈说正在省外旅游,赶不回来。” “再等几天, 安心养伤。”林深时在心中叹了口气, 在家庭关系上他总是疼惜这个不受长辈待见的弟弟的。 “没关系,哥哥对我这么好就已经很满足了。”林之下笑起来,眼睛里亮晶晶的。 林深时揉揉他的头:“你是我弟弟。” 又来了。 林之下藏在袖子下的右手紧握在一起,白色绷带上渗出了些许淡红的血迹。他心里那只野兽狂躁不安, 在牢笼里嘶叫。 够了, 不要再提醒我,这些年的疼爱和在意,全都只是因为一句“你是我弟弟”! 林之下觉得自己快爆炸了, 他控制不住患得患失的情绪,却不得不用尽全身力气去竭力克制,这张虚假的面具令他自己都作呕,但现在绝不是可以暴露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让脸色显得苍白一些:“哥, 我有点累了,想先休息。嫂子过生日,你早点回去陪他吧。” 林深时不太放心:“伤口裂开了吗?” 虽然知道面前的人看不见,但林之下还是下意识的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笑道:“我真的没事,只是想睡觉而已。” 林深时点点头,站起来准备离开:“嗯,那就好。” 本来以为哥哥会夸奖一下自己善解人意的林之下:…… 林深时不怎么喜欢说话,直接后果就是很多时候下他都会像现在这样话废,让气氛变得很尴尬。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简鹿,能用话痨和不要脸抵抗。 林之下靠在床头,颇有些无奈的看着林深时果真是拔腿就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在病房门口,他才收回了眷恋不舍的眼神。 “这是……” 随意一瞥,林之下就看到了孤零零躺在柜子上的红绒盒子。很显然,它的主人遗忘了它。 对于林之下来说,这简直是意外之喜,他冷笑一声:“啧,老天爷都不站在你这一边。” 然而林深时的心情就不太好了。 “…………” 他站在别墅门口,低头看着自己平平整整的西装裤兜。他回忆了一下,大概……是在医院的时候弄丢的。 现在没礼物了。 林深时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周身布满了低气压。每年互送生日礼物,是当初拟定结婚协议的时候简鹿提出的为数不多的要求,他也尽力在遵守这份承诺。 但是今天,因为一个失误,林深时要毁约了。 这让林总很不爽,他想着干脆转身回公司待一晚上,让孙灼重新再买一份充数。 “汪………” 林深时转身,正准备返程时,一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白色小狗崽冲了出来,蹲坐在冰冷的瓷砖上,舔着干燥成壳的鼻子,一双大眼睛圆润又水灵。 林深时停住脚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和小狗崽对视。 “汪……汪~”小白狗突然站起来,颠颠儿的跑起来——小小一团,更不如说是滚到林深时脚边,发出“嗯嘤”的小奶音。 “我不会养流浪狗的。” “汪?”小白狗歪着脖子,吐出粉红的小舌头。 “别这么看着我。” “汪~”小白狗咧开尖尖嘴,摇摇大尾巴。 “………” 林深时抬脚就往回走,小白狗也赶紧站起来,摇晃着尾巴耳朵跟随,它只顾着看地上,猝不及防撞到了突然停下来的林深时,踞裂着往后滚了一圈儿,摔进泥水坑里。狗崽子“嗷”的叫了一声,飞速冲出水坑,但还是被污水打湿了全身的毛,在寒风中冷得瑟瑟发抖。 “呜……汪……” 小白狗——现在该叫小黑狗了,夹着尾巴想抖抖毛,将水珠甩出去,又怕会甩到面前这个好看的男人身上,硬是克制住动物本性,只是哀哀的低声叫唤。 它这样子太招人疼了,人类是奇怪的动物,越是强硬的人反而越喜欢可怜软萌的小东西。林深时也不例外,他相对的要吃软不吃硬一些,看着这小狗子瑟瑟发抖的样子,心里莫名的揪住。 “我改变主意了。”他一本正经的蹲下来,将小狗放在同一平等的角度上交流:“你需要安定的居所,我需要一份礼物,做个交易?” 他这样子,活像五年前跟简鹿谈条件。 “汪?汪!”小白狗听不懂人话,也很奇怪这人怎么突然蹲下来吓它,但却很明白自己求包养求带走的目的达到了,当即便欢快的摇起尾巴。 林深时就当它同意了,事到临头,却又踌躇起来。虽然已经做好要养一只流浪狗的决定,但他却迟迟下不了手去把这只小狗抱起来——实在是,太脏了。 原本柔顺光洁的蓬松软毛,现在已经打了无数个节,脏兮兮的浑身都是灰尘,还往下滴着水珠。一阵风吹过来,小白狗用爪子捂住鼻子,轻声打了个喷嚏,看样子是冷惨了。 林深时咬咬牙,几下挽起袖子,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将小狗崽子提着后颈拎了起来——他不愿意睁开。只要一想到自己手里现在正提着一只全身都布满无数细菌的流浪狗,林深时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像有一束电流窜过,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就这么带回家肯定是不行的,简鹿又不傻,一眼就能看出只是路上随便捡的。林深时硬着头皮将小白狗带到离这里不远的一间公共厕所,打算给它粗略的洗一下。这片别墅区里的基础设施很齐全,虽然是公共厕所,富人们也极少来这里解决私人问题,但依旧做得很好,至少让林深时不至于在恶心上再加一层。 “脏死了。” 林深时打开热水笼头,一边给小白狗涂洗手液一边骂它。从来没伺候过谁的一双手现在正给一只流浪狗洗澡,把它舒服得“嘤呜嘤呜”直叫唤。 洗完背部,又翻了个面儿,露出粉红粉红的柔软肚皮,以及代表性别的那什么。 原来还是只公的。 林深时更加嫌弃了。 翻来覆去的又用清水冲了一次,小白狗终于真正意义上的符合了自己的名字。林深时先把它放在一边,挤了好大一坨洗手液拼命搓手。狗崽子蹲坐在洗手台上,歪头好奇的盯着面前的人。因为有空调,它也没觉得冷,过了一会儿莫名其妙的就感觉到头顶上一股热流:“汪?” 林深时面无表情的把它捧到烘干机下面,用来吹干手的机器就这么委委屈屈的变成了吹风机。折腾了快一个小时,总算是把小白狗收拾齐整。虽然是流浪狗,却意外的还挺可爱。白色的毛毛又多又软,耳朵大大的,耷拉在眼尾处。林深时的心情这才算好了点,用食指戳了戳湿润的小鼻子:“听话,知道吗?” “汪汪汪!”小白狗欢快的叫起来,大尾巴一甩一甩。 林深时现在不嫌弃它脏了,毫无芥蒂的将狗崽子抱在怀里,满意的逗弄尾巴根。 耽误的时间太久,他再一次站在别墅门前时已经是深夜。一直抱着微末希望等待的简鹿甚至都已经要放弃了。他想,你到底在期望什么。 但就在下一刻,门铃声像一阵风,从玄关处吹到简鹿耳边,于他而言,说是天籁也不为过。 “你,你回来了?” 直到打开门,简鹿都还是不敢置信。他第一眼没看到林深时,而是被托起来怼到眼前的……一只小白狗? 他正纳闷,林深时就从狗子身后露出那张冷冰冰的脸,说话依旧毫无感情像是在背书:“生日快乐。” “这、这是礼物吗?!”简鹿激动道。 林深时抱着捡来的狗子,撒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今年的生日礼物。” 简鹿小心翼翼又兴奋的将小狗接到自己怀里——他是有点怕狗的,放在其他时候绝对不敢和这种四脚动物如此亲密接触。但现在简鹿完全沉浸在“这是深时送我的礼物好可爱好高兴”之中,上手摸了耳朵又摸屁/股,明明在林深时怀里还乖乖听话的狗子一到他这里就龇牙咧嘴,凶神恶煞。 “呜—汪—”小白狗在喉腔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吓得简鹿瞬间清醒,一松手,狗子就掉到了地上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 “我不是故意的!它要咬我!”简鹿立马甩锅,将责任全都推到了狗崽子身上。 “汪汪汪汪!”小白狗翻身起来冲着他发出尖利的叫声。 明明白白看完全过程的林深时:“………” “今天是你的二十八生日?” 简鹿一时摸不着头脑:“对、对啊,怎么了?” “我以为你过的是八岁。” 林深时将可怜的小白狗抱起来,对着简鹿冷哼一声:“幼稚鬼。” 第58章 生日也逃不了被怼的简鹿有点小心累, 他跟在自己老婆后面羡慕的看着那只狗子,人生头一次产生了“人不如狗”的想法。 简鹿试探的问:“取个名字吧?” “你来。”林深时坐到沙发上, 将小白狗推到简鹿面前,后者条件反射般往后仰, 连连摆手:“不了不了, 你来取就好。” “唔——”林深时还真的认真思考起了小狗崽的名字,揉着它软趴趴的耳朵唤道:“小白, 就这个名字。” “汪!”小白非常捧场, 尾巴都晃出了虚影,似乎是在表示自己很满意这个名字。 简鹿本来看林深时那么严肃, 还以为他会引经据典, 没想到居然就这么随意的下了决定。小白这名字,在狗界的常见度约等于人类的张伟了吧?他的思维不断发散,突然拍了拍脑门:“深时你买狗粮了吗?!” 空手套白狗的林深时:…… “咳,这是你的生日礼物, 现在应该由你来负责。”林深时面不改色的将懵/逼小白塞到简鹿怀里, 抱臂翘起二郎腿,以实际行动表达“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简鹿也蒙了,他呆呆的低下头看着趴在大腿上冲自己露出犬牙的小白, 总觉得似曾相识。 他在哪里见过这只小狗吗? 简鹿没认出小白,但小白可是早就记住他了。不论是最早时候这只两脚兽凶自己,还是不久前被赶出厨房,这两件事加起来,让小白对简鹿的态度十分恶劣。在林深时那里是个甜心小宝贝, 在这儿,就成了凶凶怪。 “汪汪汪!” “别叫了别叫了!”简鹿被它一连串的尖锐叫声搞得又怕又烦,恨不能上手捏住尖尖的狗嘴,让它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们两个实在吵闹得很,林深时淡淡的看着一人一狗对峙:“谁不乖,就把谁扔出去。” 安静了,房间里立刻安静了。 小白“嘤呜”一声,委屈却又不能不乖乖的趴在简鹿腿上。 “呼——”简鹿大松了一口气,看向林深时:“看吧,它只听你的话。今天太晚了,先凑合着喂点火腿肠,明天我再出去买狗粮。” “嗯。” “那……你吃过饭了吗?” “没。” “我也没吃,一直在等你。”简鹿笑了,小心的将小白掏出来放在沙发上,起身去厨房热菜。 虽然没准备烛光晚餐很亏,但好在能和喜欢的人一起过生日,就算是只吃碗面,也让简鹿很开心。 小白“嗖”的一下从沙发上跳下来,想跳到林深时这边来,无奈狗矮腿短,怎么也跳不上去,急得爪子直挠沙发皮。 这小东西还挺有趣的。林深时被它愉悦到了,伸手将小白捞到自己怀里:“给你定几个规矩,不准咬人,也不准在家里搞破坏。被我发现任何一条——” “我就把它扔出去。”简鹿在厨房远远的接了一句。 林深时点头:“嗯。” 小白瑟瑟发抖,埋着脑袋一个劲儿的往林深时怀里钻,等简鹿弄好过来时,就只留给他一个圆圆肥肥的屁/股墩儿。 “啧。”过年把你宰了炖狗肉火锅。 林深时幽幽的看他一眼:“你不仅是幼稚,还小气。” “我都没这么跟你亲近过!”简鹿觉得自己失败至极,混得还不如一只狗。明明今天还是他的生日,却被另外一个讨嫌的家伙抢了风头,他气不过,一头扎进林深时怀里,把小白挤了出去。 “汪?” 小白骨碌碌滚了几圈,撞到扶手才停下来,用尾巴根支撑着四脚朝天的身体,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小畜生,他是我的~”简鹿得意洋洋的抱住林深时,对小白耀武扬威。 “起来。”林深时猛地被撞了一下,虽然不至于痛,但这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还是压得他有点儿难受。 简鹿尴尬的笑了几声,慢慢从爱人身上退下来,紧挨着坐。他认真看着林深时精致的侧脸,将头靠在人肩膀上,又郑重的重复了一遍:“你是我的。” 林深时想都没想:“胡扯。” “那好吧,我是你的。” “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所以你不能说不要我。”简鹿耍起了赖皮:“今天是我生日,你就满足我一个愿望好不好?” “不好。”林深时直截了当的拒绝。 简鹿举起三根手指发誓:“这个愿望不会很难的,我保证。” 林深时不想再和他纠缠,一直车轱辘没什么意思。他把小白抱起来,往餐厅去:“闭嘴,吃饭。” “闭上嘴还怎么吃饭,你看你,还说我小气,连一个小小的生日愿望都不满足。”简鹿跟在他后面哼哼唧唧的抱怨,委屈的神色和小白如出一辙,这让林深时一个头两个大:他怀疑自己养了两条狗。 到了饭桌上简鹿也依旧喋喋不休,一边点蛋糕蜡烛一边小声逼逼,小白都被他闹得竖起耳朵,眼睛瞪成铜铃,喉咙里发出“嗷呜嗷呜”的威胁性低吼。 “再叫?” 也是因为林深时把小白抱着,简鹿才敢指着它鼻尖教训:“我告诉你,在这个家里的地位,深时是第一,我是第二。你是我们儿子,排第三。要好好听话,不许凶爸爸。” 一条狗哪里听得懂那么多,它只觉得看着面前晃来晃去的手指牙齿痒,“嗷”的一张嘴,差点把简鹿手指咬到。 “你敢咬人!”简鹿一阵后怕,还好他手疾眼快,不然好好的过个生日还得去医院打狂犬病疫苗。 林深时也知道不能让狗养成对人张嘴亮牙的坏习惯,他直接上手抽了小白尖嘴两下——用的力气不大,但也够让它疼得眼泪汪汪了。 “汪………” 简鹿皱眉:“这哪儿买的狗,怎么脾气这么坏。一看到你就摇头晃尾,对我就凶得很。” 狗是路上随手捡的,林深时当然说不出来,他转移话题:“腿好得怎么样了?” 简鹿眨巴眨巴眼,一下子还没回过神,随即高兴道:“已经可以走路了,我打算明天去复查一下。” 林深时喝了一口汤:“之后有什么打算?”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想到公司,在你身边当助理。” 不出这次的意外,简鹿养伤这段时间都够实习转正了。他耽误了太多时间,迫不及待的希望尽快学到更多东西,好替林深时分担。 简鹿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我想每天都抽出时间来健身,学一点武术,至少能够自保;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我也去学。” 林深时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今天一个两个的都雄心壮志,奋发上进的。不过这样也好,他就不需要再分精力去处理非工作之外的事了。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 一看就知道简鹿又想歪了。 果然。 林深时叹了口气,蠢货还是那个蠢货,满脑子都只有黄色废料。但今天是他生日,林深时也没必要还对他那么不假辞色,冷着脸点了点头。 简鹿立马笑出声,蛋糕都切歪了。趁着气氛好,他又提起了之前的事:“其实我的生日愿望真的很简单,就是想你亲我一下。” 这的确不是什么难事,但林深时却浑身别扭,他想了想,在简鹿期待的目光中低下头……亲了小白一口。 然后,把小白被亲的地方对准简鹿的嘴,怼上去:“可以吗?” 简鹿愣了,嘴巴上预想的香香软软的吻没有,只有满嘴毛。 “呸呸呸,深时你太缺德了!” 林深时却笑了,一瞬间冬雪消融,春暖花开。冷俊的容颜在摇晃的烛光中逐渐柔和,一簇簇火苗化作星光,闪烁在他眼中,就像装下了整个星辰大海。 简鹿的心里满满胀胀的,这是他那么喜欢的人,喜欢到想把他变成小人儿,放到心里去。 光是看一眼怎么够,简鹿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错不错的盯着爱人。倒好的红酒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明明还没喝,却已经有了微醺的气氛。 简鹿现在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他叉了一块蛋糕放进嘴里,那滋味简直甜到了心底。他美滋滋的看着林深时,正想说点什么肉麻的话,小白就窜出来破坏气氛了,跳上餐桌狂甩尾巴。 林深时收起笑容,把它薅回来:“不许上桌。” “嗷~”小白讨好的抬起爪子,露出粉红柔软的小肉垫。 简鹿气得脸都黑了,今天是多好的培养感情的机会啊,他恨得牙痒痒,咬牙切齿道:“饿了呗,没狗粮,饿死你。” “给它喂点汤泡饭。”林深时把小白放下来,见简鹿坐着不动,拿脚尖轻轻踢了踢他:“快去。” “你身边的不管是人是狗,都是来折磨我的。”简鹿认命的拿了个干净碗,弄了点吃的递到小白面前——他心里有气,放的时候故意弄出了很大的声音。 “跟狗争什么。” 简鹿气恼的坐回位置:“我巴不得自己真是条狗呢,你还能抱抱我。” “行了,吃蛋糕。”林深时岔开话题。 简鹿又叉了很大一块儿,塞得嘴里鼓鼓囊囊的,说话都含糊不清:“你就敷衍我吧,仗着我喜欢你,你就欺负人。” “我生日要不讨点福利,过个几天你再一去美国,十天半个月的都见不着面。你倒是不会想我,每年我都等得像是要害相思病一样。” “等你熟悉工作后,明年我再带你去。”林深时实在是被他缠得没办法,随口应了一句。 简鹿却抓住机会,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说好了,不许骗我。” “……嗯。” 第59章 简鹿的生日之后, 林深时又留在国内处理完一批事情,才终于动身和程冬青一起登上了去往美国的飞机。 “怎么, 林之下和你家里的都没来?”程冬青仰躺着,扭过头对林深时挑挑眉:“这是不是——该叫那什么来着。哦对, 后院起火~” “闭嘴。”林深时看都不看他, 闭上眼睛养身。 “啧。我这么一大帅哥放你旁边,你居然选择忽略, 没眼光、没审美。看样子你公司里那些人没说错, 林总呀,说不好真是不举呢。” 林深时早就对程冬青的废话免疫了, 他一言不发, 只是捏紧拳头。 “………” 在武力面前,程冬青选择了安静如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林深时就想嘴贱,就跟小学时候总喜欢去招惹女孩子的小屁孩似的。盯着那张好看到让人心跳加速的脸想了半天, 程冬青也没想出个名堂, 只能无聊的移开视线,掏出手机看新下载的狗血婆媳剧。 飞机上的时间过得很快,十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在s市, 一觉睡醒后就已经站在了大洋彼岸的土地上。 程冬青还有点恍惚,抓着林深时的手难受道:“不行不行,我有点晕。” “那就吃药。”林深时甩开他,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寻找安排好的接机人员。 程冬青就完全随缘了, 每年这段时间本来只是用来给他自己放假的,恰巧撞上林深时的行程,他就死皮赖脸非要一起。 林深时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人,走之前勉为其难的问了一句:“你有安排吗?” 程冬青诚实的摇头,他外出从来不多加考虑,反正有钱,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异国他乡,那都不是个事儿。不过既然林深时都问了,他自恋的将其视作邀请:“我就跟着你不就好了。” “随便。” 林深时突然觉得头疼,他想到出发前程冬青他爷爷还特意打来电话,说自己就剩这一个名正言顺的孙子了,让他多照看点。 和这群人待久了,智商都会下降。林深时冷冷的看了程冬青一眼,把他和简鹿混编在了降智组。 远在国内的简鹿正在坐仰卧起坐,猛地打了几个喷嚏,小白本来趴在他脚上睡觉,这一下子也被吓醒了,“嗷呜嗷呜”的几步窜过去,一爪子糊到简鹿脸上。 家里的鸡飞狗跳影响不到林深时,他带着程巨婴随便找了个酒店。后者居然还有点嫌弃:“又不差这个钱,干嘛选这么垃圾的。” “财不外露。”林深时扫了一圈,看看有没有摄像头之流。 程冬青大大咧咧的往床中央一躺,毫不在乎的说:“大男人怕什么偷拍,我今晚就裸睡。” 林深时看了一眼被他糟蹋得吱嘎吱嘎直叫唤的床,冷哼一声,转身去隔壁房间。 程冬青在他身后喊上了:“哎你别走啊,咱俩睡一间屋!” 回应他的只有关门声。 等林深时走后,程冬青才有机会打电话给自个儿爷爷:“您老人家又搁林深时那儿埋汰我了呗?” “臭小子,你要是有小林一半省心,我能活一百岁!”程爷爷虽然年迈,但说话中气十足,单听声音全然不像是个八十岁的老人。 “我就来度个假,您怎么还当成洪水猛兽了,真没必要,我多大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吗。” 程爷爷在电话里啐了他一口:“成天的跟那些女人厮混,赶得上你爸了。就不能学学小林洁身自好?” 程冬青撇撇嘴,心想你嘴里的乖乖仔还是个您最恶心的同性恋呢。但他不敢说出来,只能敷衍几句:“好好好我知道了,我这次绝对不找美国妞玩好吧。我一直赖着林深时,您放心了吧?” “这还差不多,一天天的就知道和狐朋狗友混,好的不学尽学坏的。” 他这个狐朋狗友,指的自然就是林之下和其他纨绔公子哥了。程爷爷教训一句,程冬青就“嗯嗯哦哦”应和,如此循环了几次,老人家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就说:“臭小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你给我记着,你人高马大,要是在外面出了点意外,要护着小林,还要跟着人家多学习,懂了吗?” “懂懂懂,您就放心吧,我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屁孩了。”程冬青翻了个白眼,心道您眼里柔柔弱弱的小林一个能打十个,他保护我还差不多。 挂了电话,程冬青顿觉无聊,翻来覆去的滚了几圈,一个鲤鱼打挺弹下床,打算去看看林深时在干嘛。刚打开一条儿门缝,就听到外面传来谈话的声音,他赶紧就着这条门缝觑眼偷窥。 是林深时和一个卷头发的美国佬,两个人在走廊上对视。 “亲爱的林,好久不见,你还是这样迷人。”美国佬说话的语气和内容都很肉麻,听得程冬青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深时将手揣在裤兜,懒懒的斜靠墙壁,他似乎并不打算说什么。 美国佬的表情很受伤,上前一步想抓起林深时的手,被后者冷冷的看了一眼,只好放弃,转而笑道:“过了这么久,我的热情也依旧不能打动你吗?” “泰勒——” 程冬青暗暗点头,原来这美国佬叫泰勒。林深时顿了顿,继续道:“你很无聊。” “奥……很抱歉打扰到你。”泰勒有些失落,退回了原来站着的位置。 “如果没事的话,我要回去休息,请便。” “请等一下——我的意思是,今晚能邀请你一起吃个饭吗?”泰勒笑了起来,展示出他的自信和阳光。 “我们已经一年没有见面了,即便抛开追求者与被追求者的关系,作为老朋友,我想你也不会拒绝我的,对吗?” “不,我拒绝。”林深时冷冷道,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噗——”程冬青没想到只是看个热闹,居然还能有这样意外的收获。他忍不住笑出声,在两人看过来的那一刻“砰”的关上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酒店隔音效果很好,程冬青放开了笑。 默默给这蠢货记了一笔,林深时冷淡的转身就走,泰勒在背后捂着胸口非常难过:“亲爱的,今晚我会想你想得睡不着。” 林深时黑了脸,关门时用力一摔,以此发泄自己的不满。 泰勒被拒之门外,也没马上就走,停在原地逗留了好一会儿,似乎是还在期待。 “嘿哥们——”泰勒闻声转过头,是刚刚嘲笑他的男人。 程冬青抱着臂吊儿郎当的走到他面前:“怎么,和他认识啊?” “你是说林吗?” “那还有谁。跟我说说呗,你俩咋回事啊?” 泰勒摇摇头:“我不会告诉你的。” 程冬青没想到他看起来有点莽,结果意外的严谨?眼珠子一转,程冬青有了主意,哄骗道:“我是林深时的弟弟,你把你们的事情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能帮你想想办法,你说对吧?” 泰勒分不太清外国人长相相不相似,在他眼里除了林深时其他的外国人都长一个样,但林深时确实提到过他的弟弟,一时间泰勒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面前看起来有些狡猾的男人。 “我叫林冬青,你要不信,我手机里还有和我哥的合照。”程冬青睁眼就说瞎话,掏出手机翻开相册给泰勒看,连着几张都是他们在飞机上的照片——趁林深时睡着了偷/拍的。 泰勒这才相信,随即便换上友好的笑。他的笑容很灿烂,整个人就像加州热烈的阳光。 程冬青暗自得意,这傻大个真挺好骗。他清了清嗓子,看起来已经完全走进了林深时弟弟这个角色中:“哥哥现在心情很不好,我建议你不要在这个时候坚持,先来我房间坐一会儿吧?顺便作为他的亲人,我也非常想知道一些你们之间的事情。” 泰勒点点头,像一只单纯无辜的小绵羊懵懵懂懂的朝狼窝里走去。 “坐。”程冬青捡走沙发上换下的脏衣服。 “你叫泰勒对吧,美国人?” “是的,我的爸爸妈妈也是美国人,从祖辈起就在这片土地上长大。” 程冬青递给泰勒一杯温开水。 “谢谢。” “你和哥哥是在什么时候认识的?”他们看起来是老相识,程冬青整理了一下时间线,难道—— “嗯哼,在十年前的加州,我还记得那是个非常美好的夏天,在我家的农场里,我看到坐在马背上被夕阳亲吻的林。他高昂着头,眼睛非常明亮,就像草场上锐利的荆棘。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还以为那可能是有人放了一幅巨大油画来诓骗我。你知道,他那么美,我从来没在现实生活里见过这样的人。”泰勒一提起林深时,就侃侃而谈,脸上浮现出怀念和向往。 “真的很像是一幅油画——大块大块的火烧云,将青翠苍绿的草场染上金黄或是绯红,林是那么年轻,骑在马上意气风发,一往无前的奔驰,他是这幅画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在那一刻我十分确信,我对这个异国他乡的男孩一见钟情。” 泰勒越回想,越是笑得开心:“情窦初开——这种感觉真的很棒。晚风里都是青草和荷尔蒙的味道。是林,带给我的这种悸动。这么多年过去,那一天依旧是我这一生心跳得最快的一次。” “他像匹脱缰的野马,在我心原任性驰骋。” 第60章 泰勒捧着水杯, 将与林深时的初遇和之后的相处娓娓道来。他的声音有一种少年感,像是喝饱了会让人打嗝的可乐。每每提到林深时, 那双湛蓝的眼睛就如同早晨波光粼粼的海面。 “我遇到林的时候,他是十七岁, 多么美好的年纪, 像一朵沾着露水、含苞待放的玫瑰。没有人能抗拒他的魅力,没有人。”说到这儿泰勒显得十分激动, 放下水杯抓住程冬青的手, 再次强调了一遍:“如果你不是林的弟弟,那么你也会爱上他, 我保证。” “的确是这样。”假弟弟程冬青装成一个优秀的倾听者, 时不时捧几句场。 “你向哥哥告白了吗?” “当然!” “林一下马,我就像只快活的小鸟一样,衔着花向他示爱。但是很可惜,林都没等我把话说完, 就拒绝了我。”即便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泰勒还是不太能释怀:“我当时完全无法接受——我,泰勒,十五岁的优秀橄榄球运动员, 为什么会被心上人拒绝。不过这也说明林是如此与众不同,超酷!” 程冬青扯了扯嘴角,别吧兄弟,我已经够自恋了,你比起我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泰勒没注意到他不自然的神色, 自顾自道:“虽然林不留情面的拒绝了我,但他在农场住了下来——这是难得的好机会,我每天都会去看他。林很厉害,他什么都会,不止是骑马,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惊喜在等待我发掘。” “你不会每天都说‘I LOVE YOU’吧?” “嗯哼,争取幸福不是每个男人都应该勇敢去做的事吗?虽然林总是在拒绝,直到他要走了,也从没对我笑过。我意识到,我要拿下的是一个冰美人,这简直是地狱级难度。”泰勒吐了吐舌头,将这一段说得很夸张。 “林只在农场停留了两个月,他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怀疑,这一切是否真实发生过。他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走的时候也安安静静,但我很清楚,我的世界曾经来过这样一个人。” “再后来,大概有三四年那么久,我都没有再见到过林。他就像是一个小伙子年少绮丽的梦,漂亮又脆弱,一碰就会碎。” 泰勒说到这儿就没法再继续下去了,拿起杯子将已经冷下来的水一饮而尽。程冬青很无奈,看着他一脸的怅然若失,想劝解一下这个可怜的被骗了初恋的小老弟,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直接拍着他肩膀:“嘿兄弟,你初恋情人已经结婚啦!” 这未免有点太缺德。 好在泰勒很快调整好了情绪,蓝眼睛里又闪起了光。他继续说:“然而林并非只是一个虚幻的梦,他是真实存在的,所以在消失四年后,我再次见到了他。” “那时候的林更加美丽了,和我见过的所有年轻人都不同,冷静、沉着,和依旧令人震惊的美貌。他像是一块琥珀,越是经历时间的打磨,越能绽放出耀眼的光彩。而且最让人兴奋的是,他居然还认得我!” 程冬青胡乱点着头:“嗯嗯嗯。” 我只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捧场机器罢了。 泰勒却突然抓住他的手,激动道:“虽然告白还是失败了,但我得知林每年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到其他国家出差,这就是我的机会!” “你先、你先松开我。”程冬青赶紧抽出手,“所以这么多年,你也并没有抓住机会对吧?” “是的………”泰勒失落起来,他想起每次信心满满的去大胆示爱,却都被严词拒绝。 难道是自己魅力不够?泰勒也自我怀疑过,甚至有一次还直接问了出来,林深时给的回复是:“你很优秀,但我已经结过婚。” 言下之意非常明确:我们不可能的,别想了。 泰勒简直快疯了,他没想到林深时居然会这么说,一时间还陷入了“一定是为了拒绝我而放出的骗局”这样的自我欺骗之中。林深时干脆让简鹿拍了一张他们结婚证的照片,泰勒这才相信,却依旧不肯放弃。 “就算是结婚了又怎样?我可以做林的婚外情人,只要他愿意,不管什么关系我都没问题。” 程冬青简直被泰勒不知廉耻的话震惊得瞠目结舌:“当小三可耻!” “林根本就不给我这个机会。”泰勒耸耸肩,“很多时候我都希望他是那种脚踏两条船的渣男,至少还能让我有可乘之机。可惜林很有原则,总是还没等我做出邀请,就一口回绝。” “这倒是,你想当小三他也,咳,哥哥也不要。”程冬青差点说漏嘴,赶紧补救一番:“你知道,哥哥是个工作狂,如果你能展示出这方面的能力,他会注意到也说不定。” 泰勒竟然真的开始思考起程冬青话里的可行性。他的身份地位和林之下差不多,头上有个能力出众的哥哥。至少在美国,泰勒可以做到绝大多人无法做到的事。 但这其中不包括成为林深时的“婚外情人”。 “你的提议还不错,我会认真考虑的。” 就那么随口一提的程冬青:“……”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被林深时灌了什么迷/魂药了?! “非常感谢你!”泰勒很认真的看着程冬青,“我知道在中国,应该称呼爱人的弟弟为小舅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不,我非常介意。 莫名其妙就成了一个美国佬的小舅子,本意只是为了八卦的程冬青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可能把自己坑进去了,他强装镇静纠正道:“应该是叫小叔子——我的意思不是让你这么叫我,直接称呼名字就可以。” “好吧。”泰勒似乎有点失落,颓废的坐到一边,不说话了。 室内顿时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尴尬。程冬青左看看右看看,浑身不自在。他发现自己作为一个异性恋,除了和林深时在一起之外,并不喜欢跟具有侵略性的同性共处一室。又等了一会儿,才状似无意的说:“哥哥大概今晚都不会出来了,你要先回去吗?” 快走吧快走吧,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程冬青满头黑线。 泰勒不甘心的看了墙壁一眼,像是要透过这堵墙去看林深时。但的确如程冬青所说,一味纠缠不会让林深时有好感的,反正时间还长,可以慢慢来。 思及此,泰勒只好暂时先离开。做戏要做全,程冬青还送了他一程,回来路上正巧就撞上林深时。 “哟,舍得出来啦?” 林深时不答反问:“刚刚和你一起的是泰勒?” “是啊~看不出来,你还挺在意这小伙子的嘛。”程冬青一脸促狭。 “没事少招惹泰勒。” “怎么,你怕我跟你抢男人?嘿嘿嘿放心吧,我纯直。” 林深时不欲再和他废话,警告完之后转身就走,程冬青赶紧追上去,双手交叉枕着头跟在他右手边。 “认真的,不考虑一下纯情年下小奶狗吗?美国甜心哦~” “家里有了。”林深时想起一看见他就拼命卖萌的小白,神色都缓和了些。程冬青却以为他是在指简鹿,一时还有些惊讶:“我认为你家里的那个只是条中华田园犬,简称土狗。” “闭嘴。” “你还真维护起他来了?林深时,我怀疑你被夺舍了。”程冬青觑着眼靠近,想仔细观察,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堪堪只有一拳。 林深时立即闪身拉开,冷哼一声:“你的话又多又烦,就跟你的人一样。” 两个人所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却全然没发觉。程冬青嘴是闭上了,心思活络得很,眼睛滴溜溜的转,估摸着该怎么拿这件事去逗林之下。他迫不及待的溜进自己房间,掏出手机开始犯嘴贱:“怎么样,医院好玩吗?” 彼时林之下正吞下一把药,苦味铺天盖地的在他口腔里蔓延,连带着人心情也很差,开口就带着刺:“如你所愿,好得很,还没咽气。” “啧啧啧,别急啊,我今天可是有个大收获。怎么样,想不想知道?” 程冬青语气轻浮,听在林之下耳朵里可谓是恨得牙痒痒,他没好气道:“有话快说,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谁这儿玩聊斋。” “态度真恶劣。”程冬青发出嘘声,逗得差不多了才进入正题。 “我跟你说真的,你哥狐狸精转世吧,我跟着他出来,哪哪儿都有老情人。” 林之下眼神锐利了起来:“什么意思?” “还能有几个意思,不就那意思呗。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林深时这家伙失踪那一年跑到美国来了,还顺带拐走个小帅哥。”程冬青的话一半真一半假,添油加醋了不少。 林之下倒是全信了,或者说一遇到林深时的事,他就很容易丧失理智。 “谁?!”握紧手机的手背部冒出根根青筋,展示着主人情绪的激烈。 “泰勒,长得很帅~性格也比你讨喜多了,这才是真正的纯情小奶狗。” 明明只有几句简单的描述,语气也那么不着调,但林之下硬是在脑海中拼凑出了泰勒的形象,名为嫉妒的火焰将他重重包围,几乎要吞没一切。他控制不住情绪,愤怒的低吼一声,像是陷入困境无处可逃的狮子在最后一刻发出的悲鸣。 程冬青觉察出了不对劲,林之下他未免……有些太过于在乎自己的哥·哥。他忍不住就要问出口,话到嘴边就停住了,心里面有个答案逐渐浮出水面。 不能招惹疯子啊。程冬青挂掉电话,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第61章 一阵忙音后, 林之下握着手机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呆坐了半天, 突然猛地将手机扔到墙壁上,但仅仅只是一声干脆的破裂并不能使他就这么冷静下来。他气得浑身颤抖, 额头都爆出了青筋, 双手抓着被单险些将其抓破——这么大的力,割腕的伤口自然流血了,把刚换的纯白纱布浸得血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林之下痛苦的抱住头, 把脸埋在被子里歇斯底里的发泄, 精神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好, 变得易怒且偏执。 为什么, 为什么谁都跟你那么好,为什么你的身边不能只有我一个人! 哥哥,你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 怒吼声压抑在脑海中回荡, 心脏像被人活生生挖出来那么疼,疼得甚至都喘不过气。林之下抓着衣领, 难受得想要抓烂身上的皮肉,以此缓解精神上的痛苦。 他在一个人孤独的抵抗,与噬人拆骨的嫉妒、愤怒做着困兽之斗, 闻钟的到来打破了他的疯狂。 “你在做什么?” 冷静, 沉稳,和林之下完完全全的站在对立面。 看着林之下转过来充满红血丝的眼睛,闻钟低笑一声:“我以为,你正在为博得原谅而沾沾自喜。” “就像曾经你将我从小时身边赶走后露出的那种笑容一样。” “你来做什么。”林之下缓缓松开抓住被单的手,慢慢直起身来, 眼神如同捕猎的狼盯着猎物那样。 如果换成其他人,说不准被这么一个眼神就唬住了。但闻钟却一如常态,毫不在意的踱到林之下面前,替他捡起手机放在桌上。 “说来看看你痊愈得如何?你会相信吗。”闻钟嘴角噙着笑,在床边拉了个凳子坐下。 “不过看样子,你过得并不好。” “我的事,还不需要你操心。”林之下冷哼一声,自顾自的将染血绷带拆掉。 “你的事?也对,毕竟不管是五年前对我的挑拨离间,还是前段时间陷害关炎、伤害简鹿,都是你一手包办。” “知道小时看中亲人,就将和他的兄弟关系利用得炉火纯青,被发现后大不了自残卖惨,轻轻松松博得同情,然后继续留在他身边伺机而动。” “这种变/态的、扭曲的占有欲,林之下,你真让人恶心。” 闻钟直接将所有的事都挑明,把林之下的层层伪装全部剥掉,让他赤/裸/裸的站在阳光之下。 被击中要害,林之下却并不慌乱。绷带已经被全部拆开了,右手的手腕有一道丑陋狰狞的刀疤——原本按照医生说的好好修养,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但林之下情绪常常失控,一激动就自残,使得伤口总是崩裂,慢慢的越来越难看。 他将手腕举到闻钟面前,呵呵笑道:“哥哥害怕失去我哦,你说这些是没用的。”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用什么方法,至少我成功了。而你,出局。” 林之下的话让闻钟不可避免的想到五年前,和林深时携手走进婚姻的人本可以是自己,却在高兴之余忽略了人畜无害实则阴险狠毒的林之下,导致最后…… 闻钟闭了闭眼睛,将汹涌澎湃的情绪压制下去。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恢复了原来沉稳的样子。他此行只是为了警告林之下,没对这人能痛改前非抱一点期望。 “不要得意的太早,如果你不是他弟弟,早就死了几百次。” “我错过了小时,但他遇到了能对他好的人。而这个人,我不会再看着你用其他肮脏的手段毁掉,悲剧只需要一次就足够了。” “林之下,你除了能够透支小时的信任和关爱之外,一无所有。” 闻钟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将自己的态度亮了出来。他说完这些话之后就不再和林之下过多纠缠,转身就走,在抚上门把手时脚步停顿了一下,嘲讽性的冷笑一声,随即加快了步伐。 短时间内接连受到两次刺激,林之下很显然无法冷静下来,他疯狂的摔东西、扯掉手上的留置针,癫狂之态令人为之害怕。按例查房的护士只敢躲在门边,往里面看一眼都害怕,更别提进去了。 她浑身抖得像筛糠,结结巴巴的说:“您、您还好吗,请配合、配合一下——” “滚!” 护士被吼懵了,脑子一片空白地站在原地。林之下不管不顾,用尽全身力气将心中的郁结之气吼出来:“滚出去!” 护士委屈的哭着跑出去,她怎么都想不通,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这么凶。 要是程冬青在场,估计就会替小护士擦掉眼泪,温柔耐心的安慰她:“宝贝,因为那是个神经病。” 林之下自己也很明显的感觉到状态的不对,但他毫无办法,和哥哥相隔了半个地球,再长的手都无法伸出去,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令他焦躁不安。他红着眼睛,死盯着无名指上银光流转的戒指,眼神比烈火还要再炙热几分。 “哥哥……”林之下转动那枚戒指,闭上眼睛感受着内壁刻下的三个小字,病态的心理稍微有些缓解。 “哥哥……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好么………” 林深时心念一动,接水的手抖了抖,被子里就溢出来一些。他眨眨眼,赶紧将水壶放下。 怎么会………觉得不舒服呢…… 林深时皱起眉头,无意识的望了窗外一眼,实在想不出来刚才的心慌究竟是因为什么。他垂下眼睫,盖住眼尾那点脂红,声音低得近乎听不见:“或许是这次的行程不会太顺利……但愿,不是其他问题。” 他还是不太放心,联想到林之下割腕的事,不敢掉以轻心。 林深时想了想,拨通父亲的电话。 “喂,爸。” “深时啊——” “时时你到美国了吧?晕不晕机呀?国外都喝冰水,你胃不好,要记得喝热的。一天三顿要按时吃饭,哎哟那些地方乱得很,晚上不要出去,乖乖待在酒店里哦。爸爸妈妈已经旅游回来了,不要担心我们,一个人出门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听懂了吗?” 林深时无奈的连应了几声,语气放得很缓。他就是害怕给母亲打电话会被啰嗦很久才选择打给父亲,没想到还是逃不过这一顿说。 许因絮絮叨叨的还想再叮嘱些事,林援朝对儿子此刻的心情特别有共情,他哄自个儿老婆:“你先别说了,深时说不好有正事呢,别耽误。” “算啦,等你有空了再给妈妈打电话。”许因不情不愿的把手机还给林援朝,眼睛仍然黏在通话界面。 耳边没有母亲的唠叨,林深时总算松了口气,他正色道:“爸,之下这几天在医院,你们回家之后去看看他吧,我不太放心。” 林援朝本来挺开心的语气一下子就沉了:“他自己要自杀,要丢人,那是他的事。我林家不认这种为点小事就要死要活的后人!” 林援朝话说得很重,林深时听在耳里也不怎么好受。他和林之下向父母交代的时候说的是为个暗恋好几年的女孩才割腕的,饶是如此林援朝和许因都气得不行,要是把真实情况说出来,恐怕就更不好收场。 一边是父母,一边是弟弟,林深时夹在中间很为难,他硬着头皮劝道:“之下也知道错了,我骂过他,你和妈去看看吧。他是性格执拗,但归根结底是个好孩子。” “屁的个好孩子,你就宠着吧,他现在这样就是被你惯坏的!”林援朝因为生气,语气都放重了。许因瞪他一眼:“你凶时时干什么,又不是他的错!”说完抢过手机安慰自家宝贝儿子:“好了好了,时时别生爸爸的气,晚上妈妈就和爸爸去见小下。” “……嗯。”林深时勾起唇角。他知道,对于两个孩子来说,许因或许算不上合格的母亲,但对他比谁都好。 要说林深时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其实林之下也不能绕过许因,只是…… “时时你一定要记得妈妈说的话哦,去年不听回来就住了院,让妈妈快心疼死了。干脆以后都不要再出国,这些事让手下人去办。还有还有………” 林深时无奈一笑,只是这个妈妈实在是太能说了。他耐心的听着,时不时温声回答几句,神情温柔极了。直到林援朝以不打扰儿子休息为理由挂断电话,许因都还是意犹未尽。 “你老是打扰我和时时。”她埋怨丈夫。 林援朝不太好高兴的说:“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你还缠着儿子唠叨,人家还休不休息了。” 许因撇撇嘴,表示对他言论的不屑,想了想又道:“我也累了,你去见他吧。”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林之下了。林援朝叹口气:“哪回不是推给我。” 很显然,夫妻俩谁都不想去。但林援朝总归是怕老婆的,况且儿子都那么嘱咐了,他也没理由再推脱,当即便让家里的老司机准备好车去见林之下一面。 第62章 林援朝到医院的时候, 林之下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他翻身下床将一片狼藉的病房收拾干净, 一边捡摔破的碎片一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情绪不可以再随意失控。 至少,不要有吓到哥哥的可能, 也不能再让哥哥担心。 对于林援朝的到来, 林之下显然是有些惊愕的,但他转念一想,能够说服爸妈的……应该也只有哥哥了吧。 哥哥。林之下极其珍重的默念, 心里升腾起难以言喻的窃喜和雀跃。在这一刻他什么心思都没有, 只是想着, 哥哥对我真好。 林援朝面色不怎么好, 表情严肃,额头凝着团黑气,一走进来就是顿责问:“为一个女人要死要活到这份儿上, 你可真是林家头一个。” 林之下半坐起来,装作面色苍白的样子虚弱道:“爸,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你该说对不起的是你哥。”林援朝吹胡子瞪眼,没什么好颜色给伤重的小儿子看。 我当然知道,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哥哥才会真正的担心我。林之下微眯眼睛, 他很想将这些话全都说出来,但现在还绝不是时候。 只能先暂时烂在心里。 “爸,别生气了。等哥哥回来,我会乖乖地待在他身边学习管理公司的。” 林援朝倒是不认为这个不学无术的小儿子有什么篡权夺利的野心或者是能力,他要是真能安安分分的待在大儿子身边, 反而是件好事。思及此,林援朝的态度缓和了点儿:“手好些了?” “快好了。” “我看看。” 林之下听话的将右手手腕翻过来:他已经重新换过纱布,从表面看不出什么端倪。林援朝托起他的手简单看了看,正想放下时突然注意到无名指上的银戒,一眼就认出这是对戒款式。 林援朝直觉不太对劲,直接问道:“戒指怎么回事?” “是……买来告白的,被拒绝了就没有送出去。”林之下目光闪烁,极快的扯了个谎。 林援朝也是个老狐狸,自然没那么容易被蒙骗,他皱起眉毛一派庄严,较之尚且年轻的林深时还更多了几分威重。 “取下来给我看看。” “!” 林之下有点慌,这戒指就是之前林深时落下的那对,他扔掉了刻有简鹿名字的,将属于哥哥的留下来郑重的戴在无名指上——被寓意为婚姻、爱情的地方。就在程冬青打来电话前几分钟,他还为此窃喜过,现在却极其后悔。 绝对不能被发现。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快取下来!” 林援朝冷眼观察着小儿子,他越是犹豫就越是怀疑。不过一枚戒指而已,有何值得紧张的? 林之下脸色发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淡得很:“爸,你别问了,我现在就扔掉。”说完,取下戒指、扔到垃圾桶,这两个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林援朝虽然还是有所怀疑,却也不再多问,他心里莫名的有一种不舒服的重物压着。又看了一眼林之下,这种感觉便更加强烈。 “我不知道你一天天的都在搞些什么花样,我以前没怎么管过,现在也管不了。但你给我记住,你要是怨恨爸妈偏心,那就把气往我们身上撒。要是敢动你哥哥,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林援朝把话说得很重,他似乎也完全不怕这些话会激起小儿子的逆反之心,说完就重新坐回凳子,背打得挺直,即便已经是天命耳顺之年,仪态比起年轻那会儿也依旧不遑多样——可以说林深时平日里行为举止如此端正得体,林援朝的以身作则功不可没。 林之下则抿着没血色的唇沉默了一会儿,父亲那些话说没伤到他是假的,任谁被这么区别对待十好几年,心中也会有怨气。他动了动喉结,半天才涩涩的开口,将埋藏了多年的疑惑问出来。 “爸,我能知道你和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吗?明明我也是你们的儿子,可是从小到大被重视的永远都是哥哥。我从来没怪过哥哥,成绩好、聪明,谁都喜欢和他玩,我也喜欢,他不管得到多少宠爱和关注都是理所应当的。我没想要分掉哥哥多少宠爱,只是希望……希望你和妈能注意到我。但是……”林之下顿了顿,眼神中透露出伤心和难过,“但是,我在家里就仅仅只是个透明人,那点可怜的存在感,甚至还不如妈曾经养过的一条狮子狗。” 即便是常年善于算计、阴险狡诈的人,也依旧会为童年不那么美好的经历而感到遗憾、难过和不甘。这似乎是人类的通病,对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有那么点儿意难平。 林援朝没想到小儿子会问出这些问题,一时间房间里没了声,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或多或少都有些尴尬。等了很久——久到林之下以为父亲要一言不发的离开时,林援朝才站起来:“我不会,也没有办法向你解释那些问题。只能说,对于你,我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而你妈妈……站在你的角度,她忽略你、偏爱深时,让你心生怨怼;站在她的角度,已经做到了极限。你可能觉得我很虚伪,在为自己的妻子开脱,但今天这些话,都是真的。” 林之下静静地听完父亲的话,过去那些委屈的、心酸的岁月终究也没有一个答案。他将视线从林援朝身上移开,定定的看着无名指那一小圈儿痕迹。 “爸,这么多年除了哥哥以外的无人在意,我已经没有办法像小时候那样期待些什么,也没有办法再爱你和妈了。” 小时候,是真的有用孩子天真孺慕的眼神期盼过,只是随着年龄的日渐增长,慢慢的明白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自己。谁都有过这样的难堪,小时候哭闹着特别想要的一个芭比娃娃没有办法得到,长大了就算有能力买得下十个,也不再想要了。 林之下就是这样,期待过,失望过,现在最后一点执念也被打消时,就彻底死心,不再对父母有任何期待了。 换成其他家长,孩子要敢说不爱父母,恐怕已经被打了又骂,但林援朝却没生气,反而笑道:“我从来不觉得你应该要有多孝顺,我们不曾做到的事情,不曾给予的爱,也没有道理强迫你一定要做到。” “想必你也猜得到,这一趟是谁让我来的。”林援朝收起笑意,表情严肃,眼神犀利,连带着空间里的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 “林之下,你看不起谁、想报复谁都可以,唯独你哥哥,不可以动。” 林之下的余光瞥到父亲,后者话里有话,似乎是意有所指。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垃圾桶,却被林援朝捕捉到了这个眼神,顿时心下一惊,正想开口解释,林援朝自个儿转移了话题:“今天我说的这些,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好好养伤,爸先走了。” 几秒后有开关门的声音,然后便彻底安静下来。林之下依旧保持着之前坐着的那个姿势,过了很久心也依然悬着。 难道说,爸看出了什么?他习惯性的用左手转右手无名指,一挨上才猛然惊觉戒指已经被自己丢掉,立马翻身下床从垃圾桶里捡起刻着林深时三个艺术字的戒指,宝贝似的放在胸口。 是哥哥的,不能弄丢…… 第63章 林之下一天之内连续招架了三个人, 不管是程冬青、闻钟还是林援朝, 都不是什么善茬,一个比一个难缠。他的精神疲惫到了顶点, 好在胸前的戒指多多少少能给他一点安慰。 另一边, 泰勒也不算好过。他听从了程冬青的建议,离开酒店后直奔公司去找兄长,开门见山道:“哥哥, 让我进公司吧。” 他本来以为平日里有什么要求都满足自己的哥哥也会和以前那样一口答应, 站在原地等了很久, 结果却并不如他所愿。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身条欣长, 面容俊郎,一头金黄色的齐肩卷发,打理得非常柔顺。他翘起一条腿, 整个人显得十分优雅,一开口, 就像酿了几十年的上好葡萄酒,使得空气中都充满一丝了馥郁缱绻。 “我记得就在前天,你刚刚告诉我要开画廊。” 泰勒想起前天在办公室许下雄心壮志的自个儿, 此刻忍不住有些尴尬的揪揪自己头发:“这次, 这次我是认真的!” “小泰勒,男人应该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你承诺过,要将画廊办成美术界的指标。” “亲爱的希特,给我一个重头来过的机会。”泰勒一双蓝眼睛布满雾气,做出可怜的表情看向兄长。 希特显然并不吃这一招, 但他对泰勒突然的转变很好奇。同样的蓝色眼睛,里面却没有泰勒那种天真和不设防,充满了神秘、诡谲和一丝藏于优雅外表下的危险。他眯起眼睛微微笑道:“是因为你的那位心上人?” 被戳中心思,泰勒的脸顿时羞涨成了红富士,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不太利索:“是、是的。我想他可能,比起不成熟的艺术家更喜欢商业精英。” “就像我这样?” “不是!”泰勒被希特那种玩味的语气激得没过脑子就吼了出来,等吼完了才意识到自己干了蠢事,赶紧补救道:“或许,或许会欣赏哥哥,但是——” “我知道,他是你的。”希特动作优美的站起来,伸手替泰勒整理略有褶皱的衣服,拂去他肩上的灰尘。 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关爱弟弟的兄长,但泰勒却浑身发麻。希特的手指触碰到哪儿,他哪儿就浑身不自在,背后直冒冷汗。 泰勒硬着头皮问:“那,刚刚说的事……?” 嗤,眼里只有男人的蠢弟弟。“当然,无论小泰勒有什么要求,哥哥都会尽力满足你的,何况只是在属于自己的公司替你找一份工作。” “太好了!”泰勒松了口气,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恨不能马上冲到高奢店里买上一套性冷淡风格的西装,将自己包装成商业精英,然后向亲爱的林提出邀请。 那样子林一定不会拒绝的。泰勒美滋滋的想。 希特冷眼看着一脸傻笑的弟弟,唇角却依然保持着微笑弧度,他拍拍泰勒的肩头,温声道:“好了,先回家吧,明天再继续追求真爱。” “哥哥不一起回去吗?” “有些事需要解决,我还不能离开。” “好吧。”泰勒耸耸肩走了。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希特也收起了原来和蔼的笑容,面色冷淡的看着窗外华尔街高耸林立的建筑。泰勒从来都没有把他那位心上人的照片和身份信息公开过,哪怕是对亲近的兄长,也守口如瓶——他向来是个大嘴巴,却在这件事上认真得可怕。 希特对那个人没什么好感,相反极其嗤之以鼻:也不知道用了些什么下作手段,敢把卡侬家族的第二继承人迷得团团转。 “最好是别出现在我面前,否则……” 希特低下头,没将后面的话说出口。玻璃幕墙倒映出他凶恶的表情,随即又马上恢复正常,皮笑肉不笑的用余光瞥了一眼桌上亮着的笔记本——那上面是一张林深时放大的照片,站远了看有些模糊。即便如此,也依旧俊美逼人。 “林氏……哼。” 比起不争气的弟弟那个心上人,希特显然对林深时更感兴趣。 “倒是很期待和你交手。”不要哭着回国,像没断奶的小baby,求爸爸妈妈安慰哦。 真是恶趣味啊。 希特低低笑了起来。 林深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他一手握着可乐,一手滑着鼠标查看卡侬公司的资料,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淡蓝放光的屏幕。 程冬青坐在床边吮了吮拇指,将刚啃完的鸡骨头扔进垃圾桶,捡起一根鸡腿举到林深时面前晃悠:“吃啊~” 没人理他。 程冬青“嗷呜”一口塞到自己嘴里,指着地毯上大大小小的塑料袋口齿不清的控诉:“泥(你)不一起,我词(吃)不弯(完)!” 林深时头都没抬:“垃圾食品,不吃。” “你也知道是垃圾食品,全扔给我!”程冬青好不容易才吞完一根鸡腿,嗦着手指打了个嗝儿,一嘴孜然味。 他是真的服了这人!为了喝可乐,点双份肯德基,还全都让他吃! “亏我还以为你良心发现要犒劳我,没成想是要准备撑死我。” “死了吗?” “没呢,你巴不得我死是吧。” “那就继续吃。” “我/操!”程冬青本来盘腿坐的,直接站了起来俯视着坐在床上的林深时,气得火冒三丈:“你个没良心的!” 从上方投下一片阴影,一只手向他伸过来。林深时睫毛动了动,以为程冬青可能会动手,结果只是一句:“可乐给我喝一口,快腻死了都。” 林深时眨眨眼,抬头看了看程冬青,随即将剩下的可乐一口气喝光,把空瓶子轻轻的放到他手里。 “给。” “艹!”程冬青快崩溃了,捏紧拳头将易拉罐拧成麻花,然后狠狠往地上一摔:“林深时你就作吧,作死你!” 深知程冬青只是个一戳就破的纸老虎,林深时对他的狠话完全不在乎,淡淡道:“要么滚回你的房间去,要么待在这儿就安静。” 程冬青看他这幅姿态就想破口大骂,手指了半天也骂不出来,最后只能憋屈的嚎叫一声,扯着头发重新坐下去。 他怎么会摊上这种朋友! 气死了! 林深时任他哼哧哼哧的装怪,现在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摸清即将要谈合作项目的卡侬公司。这家公司背后是由卡侬家族操控的,明面上经营电子产品,现任掌权人希特·卡侬是个大财阀,而他的弟弟…… “咦?居然是美国甜心?”程冬青凑过来,看到照片还惊讶了一下,免不了想起之前林深时让他离泰勒远点的话,现在回过味来才明白是个什么意思。他常年世界各地到处跑,希特的大名也是听过的,要真是不经意间招惹了泰勒,在美国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林深时眼神暗了暗,将他的头推开。 “你行啊你,随便泡个男人都能泡到希特他弟头上。”程冬青那阵劲过了,啃着鸡翅又死皮赖脸的贴上来。 他的话不着调,林深时听得心烦:“闭嘴。” “闭上嘴拿鼻孔吃?”程冬青翻了个白眼,三下两下解决完剩下的肯德基,擦了擦手就想爬上床。 林深时眉头紧皱,一点都不带犹豫的把他踹下去。 “老子又不上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地板凉,快让我上去。”程冬青催促道。 “脏。”林深时下巴朝他手上点了点,一脸嫌弃。 “…………” 程冬青举起吃完肯德基脏兮兮油腻腻的手,作势要往林深时脸上抹,后者被他这种幼稚的行为弄得忍无可忍,盖上笔记本灵巧的翻了个滚儿,在床尾停下。 “我以为简鹿够幼稚了,你跟他比起来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程冬青撇撇嘴:“他那不是幼稚,是弱智。” “至少听话。” “那你养条狗啊!” “养了。” 程冬青彻底无话可说了,他发现每次一对上林深时,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回回都是自己生闷气。他看了淡然自若神情如初的林深时,心想你跟一个面瘫计较些什么,他缺心眼你不能跟着一起缺心眼。 这么想想,程冬青就又活蹦乱跳了,走之前还挑衅的对林深时说:“今晚我会拥有一个性感火辣的美国妞和一个美妙的夜晚。而你?就抱着铁疙瘩过劳死去吧。” 林深时理都不理他,重新坐回原来的地方打开笔记本浏览资料,就是程冬青开门关门的时候故意把声音弄得震天响,他也没分过心。 他边看边在心里分析,泰勒倒是不足为惧,按资料上所说的,他甚至都没有进入过卡侬公司,是个实打实的恋爱脑。真正应该重视的,是他哥哥——希特。这个人绝对不会是什么好对付的善茬,少年接手家族和公司,表面上是为国家纳税的和谐公民,实际上背地走私军火、石油,什么暴力做什么,而且和美国军方还有点不明不白的牵扯。 如果这次不是为了让林氏自主研发的芯片尽快打开海外市场,林深时是不会选择这么危险的合作者的。 而越危险,回报就越丰厚。 第64章 蓝幽幽的荧光从屏幕中透出来, 在黑暗的酒店房间内显得有些诡异——也没什么动静, 只有敲打键盘时响起来的“噼啪”声。直到挂钟“滴答”指到凌晨三点, 林深时才合上笔记本。他仰起脖子活动了一下, 修长白皙, 比之所谓的天鹅颈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实在是太晚了,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 在飞机上眯的那会儿最多也就只能算做聊胜于无, 对于人体需要的休息时间来说肯定是不够的。现下查阅完基本资料,林深时还真有点困:他轻轻的打了个哈欠, 几滴生理性泪水被挤出眼睛, 堪堪挂在上扬的眼尾处, 替那副清冷的模样增添了几分艳色, 至少看上去不会再让人担忧这人随时会消失不见。 以现在的状态, 即便熬个通宵也不会有更好的想法了。林深时把电脑放到一边, 躺下来睡觉前还扭头淡淡的看了一眼,心里只想着一句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 地头蛇终究也只是条地头蛇, 林深时不相信希特能一手遮天。 一夜好眠。 可能是太累的缘故,林深时难得睡得很沉,以至于第二天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太阳照得街道一片白花花的,晃眼得很。用手挡住光,让眼睛适应了一阵,才慢悠悠的起床去拉窗帘。 床头柜上放着早餐托盘, 早没一点热气了。林深时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偷偷摸摸端进来的。 他打了个电话:“昨晚去哪儿了?” “问的都什么废话,不是跟你说了去猎艳吗,洋妞胸大屁股肥,真得劲。”程冬青好像很不耐烦的样子,还故意舔了舔鼻尖。 林深时看了一眼那份凉透的早餐,低笑道:“真是辛苦你了,鏖战一夜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要赶回来做田螺姑娘。” 他刚醒,平日里冷冽清透的嗓音加上了些许磁性低沉,这样的声音砸到程冬青耳朵里,让他整个人从脚底窜起一股电流直通脑门,激得赶紧将手机从耳边移开:“艹,大早上的你对着我发什么情,寂寞了就去找美国甜心,少来祸祸我。” 这要不是长期相处,对林深时有了一定的免疫力,程冬青觉着自己今天肯定交代在这儿了。他越想越忿忿不平,自己也太委屈了,放了狠话结果灰溜溜的缩回房间不说,早上看这人没起床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送早餐,居然还要被调侃成什么狗屁田螺姑娘。 程冬青跟个小学生斗嘴似的报复性道:“林深时你绝逼爱上我了,死心吧,我纯直,我们之间不会有好结果的。” “放心,看不上你。” 说完就挂了。 程冬青还没反应过来:他这是,被嫌弃了? 我一个青年才俊,被臭gay嫌弃了? “艹!” 程冬青气得半死。网上有句很火的话,说是你长在了我的笑点上,他只觉得林深时这个人肯定是长在了他的怒点上,老是几句话就能把他激得火冒三丈。 现在一闭眼,脑子里全是那几声低笑。程冬青根本不敢回想,一想起来就浑身冒鸡皮疙瘩,等他稍微冷静下来时,手已经不听大脑指挥,自动点击了保存通话录音。 “再这么下去不行,我要去证明我的男人魅力。”程冬青马上关掉手机屏幕,不停碎碎念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他决定要去泡一天夜店,找个胸大屁股肥的洋妞发展一段美妙的异国恋情。 程冬青刚走没多久,泰勒就来了——穿着一身高定西装,手里还捧着火红的玫瑰。卡侬家族基因在那儿,他和希特都是190往上走的大高个,长手长腿,脸也不赖。忽略恋爱脑和傻白甜以外,整个人从外表看上去是个妥妥的帅小伙。 他面带微笑站在林深时房间门口,引得路过的人纷纷侧目,即便都是外国人,有那么一双澄澈的蓝眼睛也足以令人瞩目。 “叩叩。” 门应声而开。 泰勒眼前一亮——林深时穿着宽松的浴袍,领口欲坠不坠的挂在凹陷精致的锁骨上,露出一点难言的旖旎风情。原来一丝不苟的头发因为刚起没多久而显得有些乱糟糟,但恰到好处的却为他冷硬的气质平添了一份柔和。 泰勒还没见过这样的林深时,就像优雅的猫咪在他面前伸懒腰,露出了柔软粉嫩的肚皮。 他激动的把玫瑰花往人怀里塞:“林,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 林深时猝不及防被花埋了满脸,被迫吸入浓烈呛人的花香,他的个子在国内算是比较高的了,然而在泰勒面前仍然被挡得严严实实——或者说泰勒是故意为之,不愿意让那些眼光落在心爱的人身上。 “找我有事?”林深时拿开玫瑰花,顺手放到柜子上。 泰勒趁此机会溜进来,反手关上门,一双湛蓝的眼睛亮亮的看着林深时。 嗯………他好像小白。林深时沉思。 “今天我能够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共进晚餐吗?” 又来。 林深时有些烦躁,他甚至都懒得想拒绝泰勒的理由了,直截了当的说:“我说过很多次,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在你身上不是浪费时间,而是享受人生。”泰勒认真道。 他喜欢和林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就算不说话,只是安静的待在一块儿,也是一种能够填满心脏的幸福。有的人永远都能保持高昂的热情——他们天生就热爱追逐。 泰勒现在这个样子,比起小白,倒更像是在林深时记忆中已经积灰生尘的一个人。 “随你。” 林深时拿他没有办法,只能冷暴力对待,转身去做自己的事。泰勒早就习惯他的拒绝了,就算被冷言冷语也不在意,还在滔滔不绝的描述他新发现的一家郊外露天烧烤。 “那里的老板超级棒,每次去都很热情,会拿出最新鲜的食材招待我。” “没兴趣。” “我的烧烤技术很棒的,你会吃到这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林,相信我。” “我不喜欢烧烤。” 林深时顿了顿,又道:“而且,有人的厨艺比你更好。” “是你丈夫,还是弟弟?”泰勒不服气的问。 “弟弟?” 林深时抓住重点,他很少和泰勒谈起家人,为什么会突然提到之下? “就是昨天送我出去、和你一起的人。”泰勒如实道。 林深时突然笑了,看样子程冬青还挺有冒险精神,敢在他的雷区反复横跳。 “他说了些什么?”林深时来了兴致,操着手坐在沙发上,他喜欢翘二郎腿——这种坐姿会让对面的人有一种压迫感,但因为还穿着浴袍,露出来一小截线条优美、皓白的小腿。这一点乍泄的春光破坏了严肃紧迫的气氛,反而变得撩人起来。 泰勒直勾勾的盯着看,说出的话都没经过大脑:“他说他叫林冬青,想知道我们之间的事,还要帮我追求你。” “所以你今天莫名其妙穿了西装过来?” “是的——咳,小叔子说你会比较喜欢精英男。”泰勒咽了口口水,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移开了视线:作为一个绅士,怎么能够这么不礼貌的盯着别人看。 但泰勒现在满脑子都是林深时的腿,理智不准他继续看下去,欲/望却让他时不时偷觑一眼。 这种目光太过火,林深时眼神暗了暗,不动声色的放下腿,同时还隐隐约约的听到空气中传来一声遗憾的叹息。 不用想也知道是泰勒。 林深时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虽然不知道他还和你说了些什么,但这人是个撒谎精——他的话不要相信。” 程冬青昨天信誓旦旦的样子泰勒现在都还记得一清二楚,他还为此对兄长出尔反尔请求帮助,以为真的搭上了心上人的弟弟,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然而心上人却告诉他,那一点好不容易才捡到的希望也是假的。 泰勒难过的低头看着身上的西装——他并不适合穿正装,配上那张天真娃娃脸会显得像是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他现在有点想哭,水汪汪的蓝眼睛升起一片雾。林深时头疼,他受不了有人在他面前这幅样子—— “行了,憋回去。” 太凶了。泰勒砸吧嘴,努力把呼之欲出的眼泪憋住,这么大个人要真是在喜欢的人面前哭鼻子,那才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我、我也没信他!”泰勒嘴硬道,“我一早就看出那是个骗子了。林,我可以拿上家里的棒球棍往那个可恶的骗子头上招呼吗?” “不可以。”好歹答应了程爷爷的嘱托,他总得把人完好无损的带回去。 泰勒似乎更加难受了:“我讨厌骗子。” “那如果有一天骗你的人是我——” “不会!”泰勒赶紧否认,“先不说林从来不会承诺我什么,就算你骗了我,与我而言也是甜蜜的毒药。” 这小子,脑子不怎么好用,也不知道是哪儿学来的情话倒是一套一套的。林深时又打量了一眼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泰勒,心里叹了口气。 要是没有希特在前面顶着,这缺心眼的恐怕早就死了百八十回。 第65章 禁不住泰勒的软磨硬泡, 林深时最后还是答应了他, 沉不住气的年轻人当场兴奋的一蹦三尺高。他人长得高, 裤子又崩得太紧, 动作幅度一大, 直接导致撕裆。 “!!!!!!!” 泰勒满脸羞红,像女人一样夹着内八腿缓缓蹲下去, 他的手掌很宽大, 捂住前端试图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林深时正在穿鞋,弯下腰的时候只听到了泰勒的欢呼和皮鞋蹬地的声音, 等他系好鞋带后就传来一声布帛的撕裂声, 心里有了不好的想法—— 该不会…… 他抬起头, 正好和正在保持着那种扭捏姿势下顿的泰勒慌慌张张的视线对上了。林深时沉默着将目光下移, 泰勒回过神来赶紧往后一转——把本来的一条缝拉扯得更大了, 露出了暖黄色的海绵宝宝内/裤。 小孩子穿海绵宝宝, 那叫可爱。然而泰勒今年已经二十五岁,比林之下都还要大上不少, 他穿起来, 只能用辣眼睛和恶趣味来形容。 气氛一时更加凝固。 泰勒背对着林深时,看不到他阴晴不定的表情,只是被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弄得头皮发麻。他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忐忑着扭过头往下看,缺了门牙的海绵宝宝正冲着他热情微笑。 完了。 泰勒此时只有这一个念头。 眼前的人又羞又急,蓝汪汪的大眼睛里蓄满水雾,脸涨红, 连皮下的毛细血管都显得通红通红的,像是要滴出血似的。林深时幽幽的叹了口气,清咧的嗓音让泰勒难得的镇定了些,他似乎也有点尴尬,以拳抵唇咳了几声缓解这种尴尬的气氛:“别把头埋着了,行李箱里有我的衣服,自己去翻。” 总不能让千尊万贵的少爷就这么破着裤/裆、露出海绵宝宝满大街溜达。 “我马上就去换,你别看了。”泰勒是真的快哭出来了——被自己臊哭。他猛地站起来,夹着腿飞一样冲进了酒店房间自带的换衣间。 林深时收拾好东西坐在沙发上等他,一时间都不知道泰勒是天真单纯还是傻。他这样的人,是怎么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卡侬家族长到这么大的? 哪怕是简鹿,也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他正百无聊赖的想东西,手机恰好在此时响了起来。 是简鹿的微信视频请求。 林深时用余光瞥了一眼衣帽间,泰勒虽然才刚进去,但只是换个衣服耽误不了太多时间,没有空闲接这个电话。 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点了拒绝,稍顿,又编辑了一条消息回过去—— “有约,没空。” 简鹿期待的东西落了空,一时间失落的感觉塞了满怀,但他又抱着小白在心里安慰自己,好歹深时已经会在拒接之后给出理由了。 小白还是不亲近他,乍被搂住撸头之后蹬着小短腿挣扎。奈何简鹿在林深时出国后就马上带它去做了一套全面的动物体检,该打的针都打了,不怕会有得狂犬病的风险。最重要的是,林深时一走,就没人护着它了。没有后顾之忧,简鹿胆子就越来越肥,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常常以武力胁迫小白。 主人走的第三天,想他。 被迫摆出作揖手势的小白生无可恋的想。 简鹿美滋滋的将这段小视频发给林深时,顺带还说了段长语音。 “深时你住的还习惯吗?现在那边应该是白天吧,我特意错开的时差,就怕在你睡觉的时候打电话把你吵醒。你看,就这么一两天的功夫,小白又长胖了一圈。” 简鹿摆弄着小白胖乎乎粉红红的肉垫子,眼神专注而又宠溺。但小白却打了个喷嚏,这个坏蛋看着自己的目光分明就写着“又长胖了呢过年的狗肉火锅能多吃几口”。 林深时点开小视频,看到依旧可爱的小白以及顺带着顺眼了不少的简鹿,原先的躁郁一扫而空。他点点头——虽然谁都看不到,然后打了几行字发过去。 泰勒一出来,就看到他喜欢的人正板着脸严肃的在手机上打字,后者注意到他换好后就将手机收了回去,站起来打量几眼,勉强满意道:“就这样吧,出去之后再重新买一套。” 林深时只有184,他的衣服泰勒穿倒是能穿,就是紧了点,一身强壮的腱子肉都崩了出来,肌肉线条在白色略显透明的衬衫下非常明显。泰勒对此很满意,他还对着落地镜左右转了转,冲林深时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林,你喜欢我的身材吗?” 对于自己的身材,他显然非常自信。 林深时却摇头:“我并不想和你展开一段美女与野兽的故事。” “林,你又打击我。”泰勒难过的双手捧着胸口——他的那两块硕大胸肌一只手捂不住,搭配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就像个金刚芭比。 林深时被眼前景象呛了一下,面对这样的泰勒简直是一言难尽。想了想从行李箱里找出一件人造革大衣扔给他——把那身夸张的肌肉挡一下。泰勒还没来得及把手从自己胸口上放下来,衣服就把他糊了个满脸,他嘟囔着把大衣穿上:“难道林也是动物保护协会的么,人造皮做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臭味。” 林深时抿唇不答,沉默的把泰勒带出酒店。 酒店所处的位置是市中心,泰勒开了三小时车才抵达他所说的郊外烧烤。 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农场,背靠着一座小山,半轮橘红的残阳挂在上面,将整个草场都染成暖色调,随着地平线往外延伸。 泰勒一头漂亮的金发被冷风吹得软乎乎的乱晃,但也这抵挡不住年轻人的热情,他一到目的地就跳下车跑到草场上撒欢,把草根、碎石子和零零碎碎的积雪踢得乱飞。林深时慢慢跟在后面,感觉自己像是在遛狗。 嗯……一条大型金毛。 泰勒金毛而不自知,回头一看喜欢的人落在后面,又欢呼着掉头跑回去,胸膛因为剧烈运动而上下起伏,眼睛亮晶晶的全身心盯着林深时:“明年春季的时候,林还会来纽约吗?” “大概。”如果和你哥哥的合作顺利的话。 泰勒更加兴奋了,吸吸冻得通红的鼻尖:“我已经开始期待在春暖花开的季节和林邂逅了。” 只是你的单方面纠缠。林深时腹诽。 泰勒一路走,一路叽叽喳喳像麻雀似的不停和林深时分享他这半年来遇到或者是自身经历的趣事。林深时平视前方,将他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然没放在心上。 烧烤店的老板——也就是这儿的农场主正在捡碳,一看到泰勒来了马上放下手上的活计,张开双手迎接:“欢迎,我的老朋友。” 泰勒也回以拥抱:“山姆大叔。”两人抱在一起的那一瞬间,他放低了声音悄悄说:“看到跟我一起来的人了吗,他就是我正在追求的人。”随即两个人互相拍拍背便分开。 山姆大叔是个满脸红润、身材饱满的中年男人,他摸了摸因甜食吃多而发福的大肚子,对着林深时笑道:“泰勒每次来都跟我提起,他有一个来自中国的梦中情人。” “你好,我姓林,林深时。” 公事公办的口吻,没什么多余的情感。 山姆大叔却对这样的态度并不介意,他的郊外烧烤会接待很多上流社会的人,其中不乏和林深时差不多性格的人——严谨、端庄、克制。但眼前这个年轻人又和他以前见到过的那些人完全不一样,山姆大叔说不出来更加具体的感觉,但这并不妨碍他对林深时更有好感。 “现在人还不多,你们先去找个好位置,我一会儿就把烧烤架和食材拿过去。” “好嘞!辛苦山姆大叔了,大叔记得拿两罐蜂蜜哦。”泰勒边带着林深时往外走边回头大声嘱咐。 山姆大叔点点头:“小泰勒不要又因为糖吃太多而牙疼才好。” 他刚接待完泰勒没多久,希特竟然也说笑着走了进来,怀里还搂了个比他矮了一头的俊气男人。 “如果让小泰勒知道他哥哥来了,恐怕会玩得不够尽兴。”这么想着,山姆大叔决定不告诉希特泰勒也在这里,他微笑着说:“需要什么服务吗,希特先生。” 希特正打算说话,怀里的男人就抢白道:“一会儿我们还有很多朋友要来,食物全留给我们,今天其他的生意就不需要再做了。” 被抢了台词,希特也不生气,笑眯眯的看了一眼搂着的人,说话时候语气晦暗不明:“埃克斯,不要这么跟山姆说话。” “没关系。”山姆大叔和蔼的摆摆手。 埃克斯还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让希特有了其他想法,他挺挺胸膛,骄傲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孔雀:“山姆不会责怪我的,毕竟我们会给他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 “希特先生先带这位先生进去等吧,马上就好。” 希特只对山姆大叔笑了笑,其余的什么也没说,搂着埃克斯走进里间。而泰勒却在户外,两拨人特意被山姆大叔分开。 没办法,他不希望小泰勒玩到兴头上会被兄长抓住,更何况那个神秘冷俊的中国男人应该不会喜欢被打扰到。 “小泰勒,加把劲哟。” 第66章 泰勒对山姆的农场很熟, 径直把林深时带到了一个小山头上——离房舍不远, 但能将绝大多数的风景尽收眼底。现在天幕已经彻底暗沉下去, 黑压压的只有地面和天边交界的地方有一条长长的金边。冬风猎猎作响, 混合着将泥草味刮到两个人脸上, 一呼一吸间都是清新的草木香味。 “再等一会儿,等天完全黑下去, 我们就能看到北美洲华丽璀璨的星穹。”泰勒坐在小马扎上, 满脸期待的看着只有稀稀拉拉几颗星星的天空。 林深时坐得离他有点远,随意的选了块石头。他不喜欢说话, 连带着对星空也没什么兴趣。 “林, 你不喜欢吗?这儿的星星真的很美!”泰勒的表情有些失落。 林深时看了他一眼, 随即便把眼神移开, 淡淡道:“一个男人, 在他七岁的时候, 给他变形金刚是最棒的礼物;十二岁,是一个游戏机;十七八岁, 玫瑰、情书或者是星空, 这些东西会让他的荷尔蒙躁动;二十四岁,他想要的是一件西装。” “而我,早就过了十七岁的年纪,也早就拥有过一个男孩送的星空。泰勒,我们不是一路人,你的星空会有更合适的人珍惜。” 泰勒低下头,难过之情溢于言表。他从青春期开始发育到现在为止, 梦里的主角永远都只有一个,他想要为他做一切浪漫的事,但那个人却将所有可能拒之千里。 林深时能够感受到泰勒的失落和伤心,但他却并不打算安慰。长痛不如短痛,这个一根筋的大男孩在他身上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不管从任何角度来说,林深时都希望他能真正的有一个不论什么事都积极回应的人。 “我讨厌你们这样成熟的人。”泰勒缓缓抬起头,一双蓝眼睛里都是压抑的红血丝,就像裂开的蓝宝石。他的声音带着点颤抖,鼻尖还时不时地翕动一下。 “你们克制,万事都仔细分析,列出一二三四个方案,单独筛选,信奉理性至上。爱一个人不看喜不喜欢,而是考虑合不合适。”泰勒抽抽鼻子,一只手用力的扣住小马扎,似乎是想压抑住自己的情感。 “在你眼里——好吧,再加上希特,你们把我当做一个不合格的成年人。因为我不懂得及时止损,在一个人身上不计后果的浪费时间、人工、成本。” “可是林,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非常认真的学习怎么做一个合格优秀的男友,虽然总是搞得一团糟,然而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并为此乐此不疲。” “我每一天都在因为你而变得更好。但是,林,你自己都没发现,你一直待在一个舒适圈里,从来没有跳出来过。” 从泰勒初见他开始,十年如一,林深时从头到尾都在抗拒爱情。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往日里就算好奇也不敢问,但今天在这里,泰勒觉得如果他再不问,就没有机会了。 林深时原来只是安静的倾听,后知后觉的发现泰勒将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沉默以对。 泰勒也等了许久也不见林深时说话,那口气就泄了一半。两个人各有心事,本来还算和谐的气氛顿时降到冰点,好在山姆来得很及时,他带着烧烤架和食材远远的就朝泰勒大声道:“小泰勒,我拿两件衣服来吗?” “暂时不需要,之后要什么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泰勒赶紧调整情绪迎上去,一边接东西一边用之前的语气和山姆说话,他的情绪伪装倒是做得很好,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山姆大叔也没看出来,笑呵呵的把家伙什递给他,看了一眼林深时,而后压低声音:“按我的经验来看,他不好追喔。” 泰勒强撑笑脸:“很快就会被我拿下了。” 年轻人除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之外,还总喜欢吹牛逼。 山姆拍拍他肩,无声的替他加油打气,随后就下了山坡。他的到来就像是一颗石头,打破一潭死水,等石子儿沉底,水面便又了恢复平静。泰勒难得少见的闭上了嘴,沉默的开始一个人搭烧烤架、串食物。 林深时手指动了动,他本来想过去帮泰勒,最后还是选择留在原地。泰勒年轻不懂事,他不能也跟着胡闹,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让他放弃,那就从一开始就不能心软。 这样的氛围实在是太古怪了,泰勒觉得今天带林深时出来,一场好端端的约会不应该变成现在这幅鬼样子。他直起腰望了山姆的小屋一眼,回头对林深时说:“山姆大叔忘记给我拿蜂蜜了,林,能帮我拿一下吗?” 他想暂时支开林深时,让两个人都缓一下。林深时自然乐见其成——他也不想再和泰勒这么对峙下去,于是抿唇点点头,抬起腿返回小屋。 泰勒目送着林深时,眼神一直紧随着他的背影不舍得离开。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今晚之后林肯定不会再答应他的任何邀请了,但泰勒也不后悔——至少刚刚那些压在心里很多年早就想说出来的话,现在全都完整无误的传达给了林深时,这么看来,好像也没什么遗憾了。 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追逐了这么多年的人,林深时之于泰勒,既是他美好的明恋,也是一种得不到的执念。这种复杂的情感混合起来,就像一坛深埋地底的美酒,在时光中慢慢发酵成陈年佳酿。 人已经走远了,泰勒收回目光,呆滞的看着眼前升起来的篝火,明亮的火光映在他眼中,周围只有呼啸的风声和木炭燃烧蹦出火星的噼啪声,一时安谧无他。 再说林深时,他走下山坡刚进屋,迎面就撞上了埃克斯。两个人肩膀互相碰了一下,经过的时候林深时轻声说了句“不好意思”便继续往里走——他没将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放在心上。埃克斯却不这么想,伸出手拦住林深时。 “该死的,把我撞到不知道停下来说道歉吗?” 林深时听得皱眉,和埃克斯一起的还有另外几个高大男人,此时也都围了上来发出哄笑。 看林深时不说话,埃克斯还以为这是个软柿子,于是不依不饶起来:“你是哑巴还是聋子,听不到我说的话吗?现在马上向我道歉!” 他的同伴也开始起哄:“看,他是黑头发,是中国人吧!只有中国人才会这么没有素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现在需要的不是道歉,而是精神病院的治疗。”林深时原本还没什么反应,一听到他们那些种族歧视的言论就隐隐有些怒了。 他之前偏着头,没有正视埃克斯,现下转过来紧盯着他,屋子里的人就都看到了他的正脸,顿时都倒吸一口气,哄笑声立刻停止了。 埃克斯也被林深时过人的相貌惊了一下,回过神来更加愤怒,指着林深时鼻子骂道:“你才有病!” 这下却没人捧他的场了,埃克斯不高兴的回头瞪了同伴几眼,那些人面面相觑,最后把刚开始搭腔的爆炸头推了出来。 “埃克斯,要不然算了吧,希特还等着我们过去。”爆炸头凑到埃克斯耳边小声说。 埃克斯简直气到爆炸,一双灰绿色的眼睛像饿狼似的狠狠盯着林深时,仿佛下一刻就要拿刀划烂他的脸,说出的话尖酸又刻薄:“真是个会勾引人的狐狸精,看起来穿得正经,屁/股都被男人操/烂了。” 他的话实在是太难听了,爆炸头不太高兴,却也克制不住的拿眼睛往林深时穿得规规矩矩的羽绒服上瞟,在对上他幽深的眼神后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了,动手把埃克斯往回扯:“够了,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埃克斯个性就是得理不饶人,无理要撒泼,他挣开爆炸头的手,一步跨到林深时正对面,这次指的是他的眼睛:“听到没有,道歉!你惹了我,别想再在美国待下去。” 林深时从出生到现在就还没被谁指着脸威胁过,他心气高,脾气不好,之前是不想和傻逼纠缠,如今是不想再忍了。一言不发直接伸出右手把埃克斯的手向下翻折使其脱臼,还没等埃克斯反应过来,又是飞起一脚把他踹飞了两米远,像条死狗一样软绵绵的撞到货架上,被瓶瓶罐罐砸了满头。 “在美国,我照样能弄死你。” 几个动作只在瞬息之间,爆炸头目瞪口呆的看着将手踹回兜、依旧没什么表情的林深时。他亲眼看到埃克斯刚刚还在身边,转眼就捂着心口难受的呻/吟。其他人也被吓得呆站在原地,一时间谁都不敢再盯着林深时那张好看到过分的脸看了。 林深时扫了一圈,看着这群欺软怕硬的人冷笑一声:“看来骄傲的美国人也不过如此。” 众人臊红了脸,支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林深时懒得再和他们浪费时间,抬腿欲走,被踹得半死不活的埃克斯却突然来了精神,对着林深时背后惊喜的叫道:“希特!” 第67章 迈着长腿进来的人正是希特, 他本来只是听到响动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大的收获——看到林深时真人的第一眼, 那双淡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亮色。 即便是阅人无数的希特, 在提前看到过眼前这个人照片的前提下, 依然被狠狠地惊艳了一把。林深时被这种目光看得不舒服,眉心皱得更紧, 就在希特想开口说话时, 被踹到角落的埃克斯又发出声音试图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力:“希特,你快帮我教训这个婊/子!” 他刚刚还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骂起林深时来倒是中气十足的。希特微眯起眼睛,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个动作代表着不耐烦。 “按我们的关系来看, 似乎说你是婊/子才更为妥当。” 希特毫不在意埃克斯骤然放大的瞳孔和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们之间的关系归根结底最多也就只能算是金主和情人。况且埃克斯仗着有他做靠山, 嚣张跋扈做了不少得罪人的事——比如这一次找林深时的茬。对于埃克斯, 希特早就厌烦他了,只是看中他的床上技术和那张尚且算可以的脸蛋才一直把这人留在身边。而现在……希特上下打量着林深时。 或许是这种希特平常漠不关心的态度让埃克斯有了误会, 将其视作纵容, 他将希特看做救世主,还以为他的出现是来帮助他教训那个中国人的。现下幻想破碎,埃克斯咬着嘴唇不甘的看着插着手高高在上的林深时,摇摇晃晃的爬起来,还试图往希特身边靠。 他以为希特或许只是不想帮他出头,但还是在意他的,没想到才刚走出一般的距离, 希特就用一种蔑视的眼神看着他,那一瞬间埃克斯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我就是养条狗都要比你听话,知道吗,埃克斯。” “希特,你、你什么意思………”埃克斯突然慌了,他是靠着傍上希特才拥有现在的地位。现在希特却这么说,难道……难道…… 希特将埃克斯慌乱不安的表情尽收眼底,要是往常可能还有时间和兴致多跟他多耗一会儿,但他现在有更感兴趣的人,于是直接了当的说:“埃克斯,这是你情我愿的事,今天之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 他没将话说完,但已经够震慑空有其表的埃克斯了。 埃克斯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惶恐,崩溃的大哭出声,尖利的哭声扰得在场各位都不堪忍受。本来还算是帅气俊俏的相貌,如今被瓶瓶罐罐砸得鼻青眼肿不说,还咬破了嘴唇,散发着一股恶心的血腥味,那些同伴连看一眼都不想。 希特将求助的目光放在爆炸头上,后者吓得往后一跳,心道现在知道求我了,你推我的时候倒是挺嚣张的。 爆炸头曾经是这群人里最照顾埃克斯的,但也是看在希特的份上,毕竟他们还要靠讨好埃克斯来获得在希特面前长脸的机会。如今连他都不想和埃克斯多接触,其他人都更别提了,纷纷像远离病毒一样远离埃克斯。对比之下,一直沉默的站在那里的林深时就将发疯的埃克斯完完全全的比了下去。 从动完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林深时围观完这场闹剧后,终于有了反应,他淡淡道:“看来希特先生的眼光也不过如此。” 说完就走,谁也不甩,酷得很。 他走了,希特才有空修理埃克斯:“蠢货,滚吧。” 埃克斯眼睛都哭肿了,他没想到同床共枕几个月,希特居然如此绝情。但他却不敢反驳,只是缩在角落抽泣。 希特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招呼着爆炸头那边的几个人跟他一起回去吃烤肉。 山姆大叔在另一间屋子,将这出闹剧全都瞧在眼里,一边给林深时翻找蜂蜜一边语速很快的说:“就如希特所说,埃克斯太蠢了。一个靠出卖身体流连在上层社会的人,希特只是想和他玩玩。聪明人应该做的是尽可能在希特身上赚够钱,埃克斯却仗着情人身份高调行事,背后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现在希特不要他了,恐怕会遭到不少打击报复。” “咎由自取。” “话说回来,你的身手真不错,埃克斯连痛都没来得及喊就被打趴在地上。”山姆大叔之前也被埃克斯轻视过,看他倒霉很开心,喜悦的心情只维持了一会儿,又担忧道:“但是你要小心希特,他可不像小泰勒,如果对你感兴趣,恐怕会采取一些不光彩的手段。” 林深时冷哼一声,没说话。 山姆大叔把蜂蜜递给他:“如果我年轻二十岁,说不准也会成为小泰勒的情敌呢。你很有魅力。” 得到夸奖,林深时却并不怎么高兴。他讨厌希特那种视线,像毒蛇的涎液一样,粘腻而又恶心,一点都不想和这种人打交道。但转念一想这次来美国的目的,又不得不暂时压下个人的喜好。 林深时的眉头从进来到现在就没舒展过,心事重重的提着蜂蜜罐,刚走出屋舍,早早等在外边的希特就微笑道:“仰慕林先生已久,没想到能以这种方式提前和您见面,真是我的荣幸。” “谈公事的话,我更喜欢在谈判桌上。”林深时不欲和他纠缠,把话说得很不客气。 希特毫不在意,他依旧在笑,只是那种笑到不了眼底,显得很假。 虚伪。 林深时眯起眼,像一只全副武装的猫竖起瞳孔。 “林先生,放松,我们即将是合作伙伴,不要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希特弯眼。 “现在不是工作时间,恕不奉陪。” 林深时不再跟他废话。 他将希特扔在脑后,带着蜂蜜回到小山坡上。 泰勒猛地抬起头:“你去了好久,我以为……你都回酒店了。” “没有。” 林深时把罐子甩给他,然后坐回原来的位置。泰勒的情绪已经差不多稳定了,打开蜂蜜罐倒出一些抹到在火上烤得滋滋作响的烤肉,香味逐渐散开,萦绕在两人身边。 泰勒夹起两块牛肉,用手托着伸到林深时眼皮子底下:“尝尝吗?” 林深时没什么食欲,但看了一眼他期待的目光,最后还是咬了一小口。 大概是蜂蜜抹得有点多,舌尖甜腻腻的,林深时面不改色道:“不错。” “我就说过,不会骗你的!”泰勒高高兴兴的把剩下的牛肉拿回来,几口吃下去。他嗜甜,倒是没察觉有什么不对。 林深时抬头看着山坡下的屋舍,“希特也在。” “啊?!”泰勒立刻跳起来,动作太大蹬翻了小马扎。 “我哥怎么也会在这儿?啊啊啊不能被他知道!林,我们快回去。” “你怕什么?” “我才没有怕!”泰勒嘴硬道。 林深时将事实陈述出来:“他看到我了。” 泰勒惊呼:“那就更得走了!” 泰勒还不知道林深时的具体身份是什么,他也从来没去窥探过,只是害怕希特万一起了坏心思就遭了。他想都没想,几步过来把林深时拉起来,执着的说:“希特虽然是个合格的兄长,但他可不是个合格的美国公民。” 接连遇到神经病埃克斯和不怀好意的希特,林深时本来也不太想继续待下去,就顺着泰勒的话往下说:“你似乎很怕你哥哥。” 泰勒肉眼可见的僵了一下,随即很快又恢复正常,边领着林深时往回走边说:“虽然希特对我很好,但是从小就喜欢跟我抢东西,我想要的他都要抢走。而且……”泰勒顿了顿,接下来的话有些让人难以启齿:“而且,希特他……好色。” 林深时呛了一下,幽幽的看着泰勒金黄色的后脑勺,忍不住想要是希特知道他的弟弟这么评价他,泰勒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泰勒走在前面自然看不到林深时不太美好的表情,他解释道:“希特喜欢长得好看的东西,越好看,他就越要得到。你既然见到他了,那么一定也看到跟在他身边的埃克斯了吧?”末了,怕林深时光听名字联系不上脸,泰勒又补充:“就是那个眼睛灰绿色的男人。” 林深时不想回忆那个恶心的人,短促的“嗯”了一声。 “虽然埃克斯脾气暴躁刻薄,但是他确实长得很帅气,而且眼睛颜色让希特想起了小时候养过的一条小狗,所以希特就提出要包养他。就是这样,只要长得好看,在希特这里就会挂上号。”泰勒说完,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冲林深时笑:“但是埃克斯连林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所以,我才这么担心你。” 泰勒笑得傻乎乎的,林深时不禁失笑:“没有人能够强迫我。”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但我会尽全力保护你的。”泰勒坚定道。 “……谢谢。” 抛开追求者与被追求者这一层关系来讲,泰勒无疑会是一个非常讲义气的朋友。林深时很欣赏他的这份天真,也正是如此,才不忍心看他一直将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 他暗暗思忖,下次再来美国,就把简鹿带上。那样的话,泰勒就会死心了吧。 第68章 因为已经和希特打过照面的原因, 之后的合作谈得倒是挺愉快。林深时给出了技术和让利, 以此获得美国电子产品的市场。在谈判之前, 林深时都已经做好了和希特有一场恶战的准备, 但出人意料的是卡侬公司居然没怎么刁难, 很轻松就和他们签下了五年的合同。 意外的顺利,却并不能让林深时感到多高兴。老话说得好, 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正在签最后一份文件的希特,心中暗潮汹涌。 不过好在这人虽然脑子有病, 在工作正事上还不至于像之前那样, 也不再用大胆直白的眼光盯着他看。思及此, 林深时的脸色才好了些许。 “那么, 合作愉快。”希特微微笑道, 他合上笔帽, 向面前的人伸出骨节分明、苍白的手。 林深时握了上去,被冰得心里一凛, 才刚刚碰上就收回去, 一刻也不想多和希特接触。 这种触感,就像被凉腻的蛇缠上一样。 “合作愉快。” “公事处理完了。”希特靠回沙发背,笑眯眯的说:“现在可以讨论一下私事吗,比如说……今晚你有没有约。” “抱歉,这是我的个人隐私。” 拒绝之意很明显,我们不约。 希特毫不在意,自顾自道:“啊哈, 可以想到我的弟弟求爱之旅有多艰难。不过林先生应该知道,卡侬家族的祖训就是坚持,我想,我应该能够凭借这种精神率先打动您。” 林深时抿着唇,他认为这恐怕不叫坚持,而是死缠烂打。他之所以不反感泰勒,是因为这个大男孩的追求非常纯粹,从他的眼睛里除去浓烈的爱意之外没有任何不尊重人的东西。 但是希特,打一开始盯上的就是他的下三路。 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不必有什么好态度了。 “希特先生,我已经结婚了。”林深时站起来,冷冰冰的说:“请不要打扰一个有丈夫的人。” “哦,那有点可惜。”希特摇摇头,表情一派沮丧,眼神里的掠夺却愈演愈烈,像是要就地把林深时生吞活剥一样。 “这样的话,我先送林先生回去?”他也跟着站起来。 林深时往会议室大门的方向挪了几步,拉开和希特之间的距离。 “不必麻烦,先告辞了。” “那么,一路小心。”看着林深时离开的背影,希特悄然勾起嘴角,眼中神色在灯光晃照下意味不明。他动动唇,无声道:“用不了多久,你会回来的。” “那老色鬼没占你便宜吧?”程冬青自发请缨,死活闹着要给林深时当司机,一直等在卡侬总公司楼下。现在看到他全须全尾的出来了,心里的大石头才终于落地。 林深时坐进车里,淡淡的应了一声。 “那就好,我这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你知道我看这栋楼像个什么?跟个血盆大口似的,生怕你被活吃了。” 林深时唇角微扬,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程冬青从后视镜里看得后背发凉。 “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 这几天都在忙合作的事,林深时没功夫找程冬青麻烦。现在空闲下来了,就要开始秋后算账。 程冬青白眼一翻,装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要我把泰勒叫来吗?” “林,冬,青。” 一字一句,砸得程冬青心惊胆战,他讪笑道:“你咋还给我改姓了,别开玩笑哈,我老程家可就我一根正牌独苗了。我爷爷要是知道你把我给弄到你家家谱,非得气出心脏病来。” 林深时冷笑:“不见棺材不落泪。” “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不死心,我替你说完。”程冬青心一横,决定死杠到底。 “呵,等回去再慢慢收拾你。” 程老爷是个体面人,林深时不打算让他横死异国街头,给大使馆添麻烦。 程冬青小心的通过后视镜观察林深时,见他闭起眼睛养神,总算是松了口气。 能苟一时是一时,一回国他就在老爷子那儿藏着,还不信林深时能当着老爷子面教训他。 “我艹!” 程冬青刚放松下来,不经意间乱瞟,就看到一辆小车不受控制的向这边加速冲过来,他赶紧狂打方向盘,千钧一发之际和那辆小车擦肩而过,但车还是撞上了路障。 惯性使得两人都往前一扑,好在有惊无险。程冬青整个头都埋在安全气囊里,一下子还没缓过来,手脚冰凉脸色发白。 “吓吓吓吓吓吓吓死我了,呜呜呜呜呜呜。” 林深时也磕了一下,还好不严重,他倒是比吓破胆的程冬青要冷静得多,脑子里闪过希特的脸,愤怒慢慢爬上心头。 他很明白,这种程度还不能算是谋杀,单纯只是……戏弄罢了。 耳边程冬青还在可怜兮兮的碎碎念,林深时被他闹得头疼,不耐烦道:“没事了。” “我们快回国吧,这里太危险了。” 程冬青胆子小是出了名的,平日里一副浑不吝的样子,实际上最怕这种事,一遇上就吓得手足无措。林深时深知他的毛病,无奈的下车和他互换位置:“去后面坐着,我来开车。” “好、好,你小心。” 程冬青下车的时候腿都在打颤儿,浑浑噩噩的坐到后座,等他回过神来后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坐在现在的位置上的。 林深时车开得很稳,全程都一言不发,程冬青想和他说话缓解惊悸的心情,刚张嘴就被他瞪了一眼,只好可怜巴巴的又闭上了。 一路上两人各怀心事。 “把行李收拾好,明天就回国。”到酒店后林深时还特意嘱咐了他几句,“待在房间里别乱跑。” “嗯嗯嗯。”程冬青一个劲儿点头,扒着门框渴望的看着林深时。 知道他在想什么,林深时揉了揉眉心:“自己睡。” “我怕——” “希特冲我来的,你怕什么,乖乖待着。”林深时懒得和他废话,直接替他关上门回到自己房间。 哪怕是现在已经坐在酒店的沙发上了,林深时依旧有一种不真实感。在国内即便和人交恶,也没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做出这种事。他总算见识到了希特的手段,诚如泰勒所说,是个神经病。 林深时阴沉着脸,看了一眼搁在桌上的文件袋,血液中的暴虐因子开始作怪,让他用了全身力气才控制下那种毁灭一切的冲动。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林深时闭上了眼,深知自己遇上了对手。因为这张脸,他从小到大遇见过无数抱有觊觎之心的人,但无一例外都没有好下场,包括八岁时那个变态家教。 然而希特是个例外,至少对于主心骨不在美国的林深时来说难以对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简鹿打来的微信电话打破了沉闷的氛围。 林深时本不想被打扰,却鬼使神差的拿起了手机。 “hello!小白,快跟你爸问好。” 简鹿将摄像头对准小白,私底下偷偷捏住它的小尾巴根,要是小白不按他说的做,他就揪人家的尾巴。 小白呜咽一声,两只前爪搭在一起,眼神里透露着生无可恋的气息。 林深时眼睛一眯:“你欺负它了?” 简鹿连忙松开细细的小尾巴,嘿嘿笑道:“哪有,它现在可亲我了。” 不要脸! 小白出离愤怒,“嗷”一下把他裤子咬出个洞。 “蠢狗敢咬我!”简鹿捏起拳头就想锤小白,林深时出声呵斥:“住手。” “咳,深时你在美国还好吗?”简鹿赶紧收回拳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小白也跳上简鹿的腿,找了个好角度盘坐着,大眼睛看着手机屏幕里的林深时一动也不动。 有时候宠物对缓解心情有奇用,至少林深时现在平复了一些,一本正经的跟小白说:“在家里乖乖地等我,给你买进口狗粮。” 简鹿忙不迭问:“深时那我呢” “………你要什么口味的?”林深时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几个字。 “都行都行,只要是你给我买的,我都喜欢。” 简鹿笑得傻乎乎的,仿佛视频里的林深时就是个太阳,而他是那朵跟着光线转脑袋的向日葵。 林深时难得面对他生不起气,原先的怒意被小白和简鹿一打搅也散得差不多了,于是眉心舒展,放缓了语气:“明天就回国。” “真的?!”简鹿激动得一会儿搓手,一会儿把小白揪起来揉,直把狗子揉的炸毛。 “你在美国待了那么多天,肯定想吃我做的饭了。我今天下午就去买你喜欢吃的,明天好好给你补补。”说完还去征求小白的意见:“你说对不对?” 小白有气无力的“汪”了一声,把差点被薅秃的狗头埋下去。 林深时见状,忍不住低笑:“给它买点排骨。” “小的遵命!” “助理的工作上手得快吗?” “啊?”简鹿还保持着揉小白狗头的姿势,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深时耐着脾气又重复了一遍:“在公司学得怎么样?” “!好!非常好!”简鹿快高兴坏了,连忙报告自己的情况,“你走之后我就去公司报道了,孙灼带得挺好的,跟着她学了很多。” 虽然总是夹枪带棒含沙射影,但简鹿脾气好,闷头当没听到,倒是孙灼被他这种反应气得不行。 林深时点点头,这蠢货能稍微学聪明点也好。 视频的最后,简鹿神神秘秘的说:“你回来之后,我还有个惊喜。” 第69章 来美国的时候, 林深时没有大张旗鼓, 走也没惊动谁, 拖着魂不守舍的程冬青踏上了返程的飞机。 泰勒那天晚上回去后就呼呼大睡——这是他缓解负面情绪的方式, 结果一觉醒来, 就发现心上人已经飞走了。他怅然若失的看着铺满大雪的别墅庭院,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S市的雪也下得大了, 街上稀稀拉拉的没几个人, 个个都步履匆匆,放眼望去只有一片晃眼的白色。 林深时拖着行李箱敲响了别墅的门, 简鹿和小白一人一狗朝他飞奔过来, 吓得他下意识的闪开。 简鹿扑了个空, 差点撞门框上, 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说:“我太想你了。” 小白个头小, 灵巧的拐了个弯, 两条前腿扒住林深时小腿人立而起,吐着粉红色的小舌头汪汪叫。 林深时伸手拉了简鹿一把, 随后又弯下腰把小白刨开, 顺带掂量了一下/体重,点头道:“又胖了。” “那当然,天天吃好喝好,我当伺候祖宗一样伺候他,能不长肉吗。”简鹿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小白,这蠢狗,和他在一起就如临大敌, 一看到深时就冲上去亲亲热热。 我还没被抱呢! 他不高兴,可怜巴巴的看着刚回家的爱人,向他讨要奖励:“你看我这半个月这么努力,是不是……” 小白也乖乖蹲坐在地上,大眼睛水汪汪的期待的仰视着主人,尾巴摇得像电风扇。 林深时打开行李箱,一人一狗兴奋探头,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狗粮,进口。”他先拿出一袋牛肉味的狗粮,轻放在小白爪子边。 “汪汪汪!”小白眼睛都快冒绿光了,湿漉漉的鼻子凑上包装袋不停嗅动,一缕口水挂在嘴边要掉不掉。 简鹿有些失落,坐在沙发上自闭的抱住自己,周围一股快化成实质的低气压。林深时一边摸着小白暖乎乎的脑袋,一边用余光扫了简鹿一眼,低声叹口气,声音小到只有小白能听见:“平常和人吃醋也就算了,现在倒是变本加厉,连条狗都要嫉妒。” 小白听不懂,“汪呜”叫着,歪着脑袋看他。 “自己去玩儿。”林深时拍拍狗头,把它打发走。有了新口味狗粮的小白高兴地不得了,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当即便叼着狗粮四只小短腿“噔噔蹬蹬”的往后门院子里跑。 林深时站起身拍了拍手,状似无意道:“简鹿,过来帮我搬行李。” “哦。”简鹿拉长音调不高兴的应了一句,“我不过就是一棵没人疼没人爱的小白菜罢了。” 林深时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颜色,“你顶多是棵小麦。” 简鹿被怼得心头一哽,哼哼唧唧的蹲下去收拾行李,因为有怨气,下手都重了几分。 “咦——这是?” 他正打算拉上拉链,眼睛胡乱一瞥,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装盒拿出来,狐疑的看着一脸淡定的林深时。 “给你的。” 短短三个字,却让简鹿高兴得心花怒放,抓起盒子窜到爱人面前激动的问:“这这这,是给我买的礼物吗?!” 他本来都以为不会有自己份的! 林深时被他不敢确定的样子弄得不爽,冷冷一哼:“不是,还给我。” “不行!送给我了,那就是我的,哪有要回去的道理。”简鹿手一扬,高高的举起包装精美的盒子,像一个向所有人炫耀战利品的将军。 旋即,又掂了掂分量:“怎么这么轻……难道——是内裤?” 看包装,扁平的盒子,轻飘飘的重量,里面是挺像装的内裤。 “………蠢货!”林深时气得开口骂人,不想再看简鹿一眼,手揣兜里快步走上楼梯。 简鹿急眼了,一手拿礼物一手拖起行李箱紧跟在后面,两个人在楼梯上制造出“啪嗒啪嗒”的噪音,让小白不高兴的嗷呜了几声。 “深时深时,你别生气嘛,我猜错了,我是笨蛋!”简鹿边跟边哄老婆,也怪他说话不动脑子,一想到可能就立马说了出来。 回过神来想想,林深时很少送人礼物不说,他也不可能送内裤这种东西啊! 林深时真是觉得简鹿的智商没救了,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傻,前有泰勒,后有简鹿,程冬青也时不时的跳出来找存在感。这几个人真是蠢得让他焦头烂额,恨不能一脚踢回去重造。 他沉着脸冷冷的看了简鹿一眼,成功让后者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然后拿着浴巾去洗澡。简鹿唉声叹气,深时这人吧哪儿都好,就是不喜欢自己。他趴在床上,一边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一边美滋滋的拆礼物——一条纯黑色的领带,绣着简单但不失大气的花纹,在灯光下隐隐泛着喑哑的光泽。上手一摸,质地顺滑得不得了。 简鹿喜欢得要命,取出来反复把玩。脑子里忍不住幻想着如果拿这个绑住深时皓白的手腕,让他无法反抗……… 他几乎是一想到那个画面就血脉偾张,爱不释手的一下一下抚摸那条领带,就像在摸林深时的手一样。 于是林深时刚一从浴室出来,就看到简鹿眼神怪异的盯着他买的礼物。 不是内裤,就这么失望? 他压下心底的疑惑,走近趴在床上的人,重重咳了一声:“让开。” 简鹿立马滚了一圈,从床头滚到床尾,给林深时腾出位置,随后又挪到他身边笑呵呵的说:“谢谢你的礼物。” “嗯。”林深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将注意力放到财经杂志上。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简鹿说一句,林深时回以一个“嗯”、“哦”,时不时还换一个“好”,总之要有多不走心就有多不走心。 既然走不了心,那就走肾。简鹿给自己加油打气,拉拉林深时的衣角:“你还记得之前视频通话的时候我说的惊喜吗?” 林深时记忆力还不错,他当然不可能忘,于是回答道:“嗯,记得。” “那你看好了。”简鹿微微一笑,将林深时手里的压制抽走,随即在他目光转过来的那一刻脱掉了上衣,露出形状线条都很完美的八块腹肌。 肌肉块整齐有序的按照人体结构排列,配上简鹿小麦色的皮肤又多加了几分性感。他的肌肉不像泰勒那么发达,到了一种不和谐的程度,反而非常赏心悦目。 至少林深时不得不承认,在他的审美中简鹿的腹肌要比泰勒那样夸张的肌肉群好看得多。可是就在两三个月前简鹿的肚子还是平平整整,之后又因为腿伤不能剧烈运动,他是怎么这么快就练出来的? 接收到爱人疑惑不解的目光,简鹿骄傲的挺起小腹,解释道:“你带我去健身房那次之后我就有报私教课开始练,不过后来因为住院耽误了,但是也没有松懈,好得差不多了就慢慢恢复了之前的练习。”顿了顿,又说:“不过最关键性的是你出差这半个月,我每天除了去公司以外都泡在健身房,按照教练的虐腹动作和他给的食谱拼命练。而且他说幸好我体脂率低,肌腱刚好是八块,不然就是练死了也练不出来。” 简鹿是下定了决心的,结婚五年,一直浑浑噩噩的一昧等待却从未努力做过改变,他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深时,也不会喜欢这么个废物的。所以他先是花了整整一天,来反思自己的不足,最后发现——他最大的优点就是缺点多。接下来就开始制定完美老公计划,势必要通过各方面的改造成为一个完美的丈夫。 都说爱一个人,会因为他而变得更好。简鹿觉得自己就是这样,他将林深时当做终极目标/奖励,给自己下达了不少要求。拥有性感的腹肌就是其中一项,而且也是目前来说能够花费最少时间马上达到目的的最优选择。这半个月的魔鬼训练简直让简鹿不愿再回想,不说疲惫到极致的身体肌肉,光是味觉就被摧残得差不多了。 每顿都是少盐少油低脂肪,作为一个成年男人,连续半个月只有中午一顿主食,其余时候就是再饿,也只能啃蔬菜水果,嘴里能淡出鸟。连教练都说,实在不行你磕点蛋白/粉,别太激进搞坏身体。 但简鹿只是摇摇头,天底下没有一件可以容易做成的事,他是在跟过去懦弱自卑的自己较劲。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之前的基础下,简鹿真的在半个月之内完成了拥有八块腹肌的目标。他迫不及待的想和喜欢的人分享,将其作为一个惊喜。 林深时确实挺惊喜的,准确来说应该是惊讶。他自己日常会健身,自然知道想在短时间内练出这么标准的腹肌有多难。简鹿他…… “你、你不喜欢啊?”简鹿小心翼翼的打量林深时晦暗不明的脸色,纠结要不要把被子拉上来遮住。 这……要怎么回答?林深时有些犹豫。他余光一瞥,两个人正好对上了眼神。简鹿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期待正慢慢暗下去,在快熄灭的最后一刻,林深时还是将实话说了出来:“我觉得,你很好。” 第70章 我觉得, 你很好。 从出生到现在, 整整二十九年的人生里,简鹿获得的肯定屈指可数。他最常听到的, 都是否定和贬低, 连自己都常常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但是现在有人告诉他,你很好。 这个人,是他最爱的人。 奉为神明。 “你哭什么?” 林深时说完那句话后, 简鹿就一边对他笑, 一边无声的哭。他理解不了这种澎湃到了极致却无法宣泄的感情, 想开口安慰一下,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顺手抽了两张纸塞到简鹿手里,不自在的说:“我今天没对你做什么。” 简鹿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林深时有些恼了:“行了, 不准哭, 憋回去。” 简鹿一动不动的看着林深时,目光像画笔一样, 细细的描绘眉眼间的绝色。他没用纸, 抬起手用手背抹掉眼泪,然后露出一个讨打的笑:“那你想不想对我做点什么?” “什——” 林深时话还没问完,就被简鹿突然弹起,按住后脑勺吻住唇。仅仅只是表层的触碰,就足以让简鹿灵魂都为之颤抖。 大约几秒后,他才放开林深时, 腹肌贴上爱人干燥温暖的手:“你试试,会跳。” 手下的肌肉块应声而动,因为暴露在空气中太久,皮肤有些凉,冰得林深时下意识的想把手收回去,却被简鹿按住。 “我这些天可不止练习了腹肌,那方面的视频资料也看了不少呢。” 他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林深时嫌弃过很多次自己的技术。想要和谐的夫夫感情,这种事当然也需要重视起来,简鹿现在敢保证,不说能多厉害,至少要比之前进步很多。 林深时现在才听明白,这个蠢货又在开黄腔,亏他还以为这人真改变了。 “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因为你就是我的江山和本性。”简鹿又试探着吻了吻爱人的侧脸,“我想要……可以吗?” 不论在什么时候,林深时的意见都是放在第一位的,简鹿舍不得有一点点委屈了他。但可能是今晚的气氛很好,或者是林深时自己也憋了太久没发泄,他沉默的点头,算是默认了简鹿的请求。 一晚春宵。 简鹿缠着林深时闹了一晚上,两人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好在按例是休息日,不然工作兢兢业业的林总也不会由着简鹿那么胡来。 简鹿毕竟是进攻方,恢复得快,他率先醒过来,睁开眼一片黑,仔细再看了看,才发现自个儿把头埋在爱人软软的头发里了。 怪不得鼻尖总是痒痒的想打喷嚏。 他轻轻的松开放在林深时腰上的手,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期间一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床上的人有没有被惊醒,努力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 窗外太阳挂得很高,积雪化成一滩滩的雪水,玻璃上全是雾蒙蒙的水蒸气,这样的天气让人很容易浑身懒洋洋的。 林深时慢慢睁开眼,不设防被明亮的阳光刺了一下,马上拉过被子遮住气势汹汹的光线,被厚重被子盖住的声音显得瓮声瓮气的:“简鹿,拉窗帘。” 简鹿刚好端着午饭上来,看着床上凸起的地方心里一暖,连忙应了几声将窗帘拉出来,室内光线一下子就暗了下去。 林深时这才从被子里探出头,乱糟糟的头发配上他没有表情的脸,意外的反差萌。简鹿捧着心口,努力使自己不要学小白嗷嗷叫出来。 林深时下床的动作一顿,这蠢货的表情怎么那么奇怪。 算了。 “下午跟我去一趟爸妈家。” “你弟也在?” “废话。” 林之下几天前就出了院,顾及到大儿子之前的电话,林援朝要求他回本家修养,免得又搞些幺蛾子出来。林深时就打算下午去一趟,看望父母的同时再宽慰宽慰弟弟。 简鹿本来兴致勃勃,想在岳父岳母面前好好表现表现,争取把以前扣的印象分加回来,结果一听到林之下那个神经病也在,一下子就焉了。 真的,他和神经病八字不合,硬凑在一起要遭雷劈。 “你说林之下是不是脑子哪里出了问题。”简鹿突然凑到穿衣服的林深时耳边,“我觉得他跟正常人有很大区别。” “闭嘴。” “你对林之下这么好,还让他进公司,就不怕被他偷偷摸摸卷了钱跑?”简鹿恐吓道。 林深时看都不看他一眼,穿好衣服又径直去洗手间洗漱:“他要是敢,我打断他的腿。” 简鹿赶紧跟上去:“那我要是这么干了呢?” 林深时停住,转过身认真的看了几眼,然后认真的对他说:“你没有那个智商,我很放心。” 简鹿被堵得心头一梗,泄气的靠在墙壁上:“行吧行吧。那下午买点什么礼物,我总不能打空手去见咱爸咱妈吧。” “随便。” 简鹿彻底自闭了。 最后简鹿提了一盒自己做的小点心,他实在想不到富一代的岳父岳母会缺什么东西,与其买些华而不实的还不如多点心意。 林援朝许因夫妻俩显然没想到儿子会带着女婿一起上门,除了林深时之外三个人怎么看怎么尴尬。林援朝还好,向来都是不苟言笑,许因就不太行了,她本来一直都很不满意自家宝贝儿子找了个农村来的穷小子,现在直接对上,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简鹿只好打起精神主动出击,让自己看起来热情点:“爸、妈,最近身体怎么样?” 许因干巴巴的说:“还好,你的腿康复了吧?” “全都好了,谢谢妈关心。” “………” “………” 两个人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聊下去,纷纷看向坐在沙发上沉默着看电视的林深时,向他发出求救信号。 本来是为了躲避即将到来的尴尬局面才离得远远的,却莫名其妙被拉到战场中央的林深时:……………… 他干脆利落的转移话题:“之下呢?” 许因这才松了口气,走过来坐到宝贝儿子身边,抬头指了指楼上。 “成天待在自己卧室,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说完,又支使自己老公:“援朝,你去叫他一声。” 林援朝抖了抖报纸,“用不着喊,他自己会下来的。” 果然,话音还未落地,林之下就像一阵风似的冲到林深时面前,猛地扑到他怀里:“哥,我想死你了~” 被一家人忽略的简鹿:…… 心里有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咳,那什么,爸、妈,尝尝我做的点心。”简鹿努力的试图插入话题。 还没等许因变态,林之下就从林深时怀里抬起头,嘴角扬起一抹让简鹿不寒而栗的微笑:“嫂子,我也想尝尝。” 简鹿其实很想对他来一句,我就是给小白吃也不给你吃,但他怂,他不敢,这是在岳父岳母家。 于是只好心疼的把盒子递给他:“我做了很多,你们都尝尝。” 林深时在家里天天被简鹿换着花样投喂,对这个一点都不感兴趣。但他知道简鹿心里在想些什么,索性帮他一把:“之下,先给爸妈。” 林之下拆盒子的动作一顿,很快又恢复原状,拿出两个兔子形状的绿豆糕递给许因和林援朝,笑得甜甜的。 “嗯……味道,还不错。”夫妻俩曾经栽到过简鹿手里(林之下偷偷下了巴豆粉),本来有些许抗拒,硬着头皮吃完之后发现竟然意外的还可以,味道外观和外面星级酒店里的大师傅做出来的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许因有些惊喜,“这真是你做的?” 简鹿有些手足无措,像小学生等待老师评价一样坐得端端正正,一听许因问,赶紧回答道:“我平时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就自己学着做饭。深时他胃不好嘛,自己家做的总要比外面的健康营养一些。” “有心了。”林援朝板着的脸难得的缓和了一点,“你能把小时照顾好,我和他妈妈就放心了。” 许因跟着点点头。 得到岳父岳母首肯,简鹿高兴得简直就快心花怒放,他兴奋的看了一眼林深时,像是在说以后我还要加倍对你好。 林之下自然发现了,冷哼一声从哥哥身上起来,故意挡住两个人的视线。 “嫂子,你之前几次来都还没怎么熟悉过家里吧,我带你去参观参观。” 简鹿是傻了才会听他的话,婉拒道:“一会儿就要吃饭了,我先帮妈打下手吧。”这一次,他一定要靠手艺打动两位长辈,一雪前耻! “现在才四点,还早呢。爸、妈,哥哥,你们先聊着,我带嫂子到处逛逛。” 许因也不太想看见林之下,“简鹿你去吧,等会儿要做晚饭我再叫你。” 岳母都这么说了,简鹿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林之下走。 他们俩一离开,气氛就要轻松得多,许因笑呵呵的看着出差半个月不见的大儿子,很高兴的说:“时时真懂事,一回来就来看爸爸妈妈。下次自己先休息好,妈妈这里不急的。” “你明明就成天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儿子来,真来了又让人家以后少来。”林援朝翻了一页报纸,毫不留情的拆穿老婆。 “我这是心疼儿子!” 林深时失笑:“妈,我不累。” 这里气氛融洽得不行,而简鹿林之下那边,就可谓是剑拔弩张了。 第71章 “你又发什么疯, 我没空跟你掰扯。”简鹿被林之下带到后门院子里, 不耐烦的靠在涂了红色油漆的门上。 林之下嗤笑道:“真不要脸,像条狗似的跟在哥哥后面甩都甩不掉。” “怎么这会儿不叫嫂子了?林之下, 该说像条疯狗一样咬着不放的是你才对。割腕的伤口好了吗?” 简鹿回怼得很强硬, 他现在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任人宰割唯唯诺诺的人了。虽然面对林深时的时候还是依旧无原则退让,但那是因为他要一切都顺着老婆。林之下算什么?!他不想再忍下去了! 林之下显然也没想到简鹿居然敢正面反抗,脸上没了光彩,愤怒的一拳砸在门上:“你最好识相一点, 跟我耍嘴皮子, 我会让你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的狠话吓不到简鹿, 反正自己被堵在小巷子里打断过腿一次了,再不济再被打断一条,大不了和林之下鱼死网破。 “那就尽管来,我等着。” 林之下恨得牙痒痒, 正想一拳头砸到简鹿那张欠扁的脸上, 门后传来了佣人的声音:“二少爷,简先生, 夫人叫你们过去。” “什么事?”林之下强压下怒气把门打开, 饶是如此,浓重的戾气依旧吓得佣人战战兢兢的。 “闻先生突然来了,现在正在客厅。” “闻钟?!” 简林二人同时惊呼出声,心里都在惊诧,闻钟怎么来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除去相看生厌之外就是在互相询问对方, 但都一头雾水。 谁也不知道闻钟为什么会突访林宅。而且简鹿和林之下都有自知之明,他们两个人加在一起估计也不会是闻钟的对手,因此暂时放下了之前的争执,跟着佣人回去。 两个人都认为闻钟的到访肯定是目的不纯,然而他的确是心血来潮突然想来探望林父林母的。闻林两家是世交,关系亲密到可以称为异姓兄弟的地步。 “小时也在?那今天是来对了。”闻钟淡淡一笑,看着林深时的目光含蓄而内敛。 许因高兴得不得了,她一直都很喜欢闻钟。自从知道儿子的性取向之后就一直认为闻钟才是良配,要说起来当初两个人本来也能成的,中间不知道怎么搞的,原来看好的女婿突然变成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穷小子,许因一度无法接受。 所以她才不怎么待见简鹿,就算刚刚关系缓和了一些,也远远比不上现在看到闻钟的惊喜。 “小钟快过来坐,别在那儿傻站着,让阿姨好好看看。” 闻钟听话的走过去,挨着林深时坐下,好让许因近距离观察。 “嗯,没瘦,还是长得那么帅。”许因满意的点点头。 “哪有,我都三十五了。” “三十五好啊,正该是成家立业的时候。多成熟,时时你说是吧?” 许因突然把话头抛到林深时头上,打了他个措手不及。林深时只好敷衍的点点头,“是,很好。” 闻钟笑笑:“小时前段时间去了美国吧?怎么样?” “嗯,还不错。” 眼看着话题又要尴尬一次,林援朝及时给儿子救场:“听你妈说最近给你介绍了王家的姑娘,觉得人家怎么样?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是该成家了。” 林深时听得有些背寒,他爸怎么那么像电视剧里催婚的老头一样。但反正现在不用自己回答,倒是起了坏心眼想看看闻钟面对催婚要如何应对。 显然闻钟也没想到向来不管这些家长里短的林叔叔会问这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用余光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林深时,发现这小家伙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有些无奈的想,还不是因为你个小没良心的。 他喜欢林深时那么多年,怎么能随便找个人就结婚,既是玷污了自己的感情,更耽误了好人家的姑娘。 好在林之下和简鹿来了,两个人一改单独在一起横眉怒目的样子,亲亲热热的挨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叔嫂关系有多好。 林之下吊儿郎当的走过去,“闻钟哥来得正是时候,难得大家都聚在一起呢。” 林援朝不满的呵斥道:“走路要有个走路的样子,站好。” “没事。”闻钟对林之下宽和的一笑,“之下还年轻,叔叔不用对他这么严格。” “大学都毕业了还年轻,他哥像他这么大年纪的时候都接手公司了!”闻钟不说那句话还好,一说,林援朝就吹胡子瞪眼的。在他看来,这俩孩子差距太大了,一个优秀得过分,一个成天就知道跟着一群纨绔子弟鬼混。 “哥你听见了没,爸夸你呢。”林之下压根就不在意家人对他的评价,笑嘻嘻的又扑到林深时怀里。 只想安安静静远离话家常的林深时:……… 他有些心累。 简鹿插不进去话,只能孤孤单单的找了个地方坐。他有些羡慕的看着闻钟,心想要是自己的出身稍微好一些,即便达不到闻钟这个程度,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跟透明人似的。 闻钟很敏锐的接收到了简鹿的视线,低笑道:“又见面了,简先生。” 许因有些惊讶:“你们好像很熟?” “见过不少次。”闻钟如实答道。 简鹿抓着沙发布,暗示自己不要紧张,他不太明白为何闻钟突然提到他,生怕这人要干些什么。 林之下也一脸看热闹的样子。 不过闻钟要让他失望了,虽然喜欢林深时,但他向来信奉的是喜欢就不要随意打扰的原则。 闻钟并不想为难简鹿,相反还打算告诉他一些事。 “简先生,家父最近胃口不好,听说你厨艺不错,我想和你聊聊。” 简鹿刚被林之下借口约到后院找了茬,眼下是刚脱离虎口又要入狼穴。他将求助的目光放在林深时身上,只觉得今天自己跟着一起来就是个错误。 林深时很了解闻钟是什么人,他知道这人不会为难简鹿,因此并没有做出什么表态,将注意力转到了电视机上。 求助被漠视,简鹿心里苦涩得要命。他本来以为经过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已经缓和了不少,结果现在摆在面前的事实明明白白的在说:他根本就不在乎你。 闻钟已经等了一会儿,见简鹿久久不答应,于是又以非常谦逊的姿态问了一遍:“可以吗,简先生?” 林之下看热闹不嫌事大,又在火上加了一桶油:“嫂子你怎么不理闻钟哥啊,人家问你话呢。” 箭在弦上,简鹿没有办法,也想不到理由拒绝,只好强撑着笑脸应下来:“行啊,我们去后院说。” 兜兜转转一圈,简鹿又回到了刚刚和林之下大起争执的地方。闻钟有事要和他说,于是指了指院子里的石桌石凳:“坐下来慢慢聊吧,别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我信你个鬼!简鹿在心里默默地冲闻钟比中指,面上毫无表情的跟在他后面。 落座,“算算时间,你和小时结婚快六周年了吧。” 简鹿不耐烦的点头:“你到底要说什么,别拐弯抹角的。” 闻钟失笑,没说话,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围巾。 简鹿注意到了,他上次来对月别墅串门的时候好像也是戴的这条。他忍不住有些好奇,难道像闻钟这样的人也这么节俭,连条新围巾都舍不得买? 闻钟只消一眼就知道简鹿在想些什么,珍重的抚摸了一下围巾末端坠着的流苏,缓缓道:“这是小时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还不错吧?很百搭。” 艹。简鹿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爆粗口,你当着有夫之夫的面说他老婆送你围巾还要不要脸! “那又怎么样,深时昨晚还送了我一条领带呢,特意从美国带回来的。”你有吗,你没有。 “看来你们感情发展的还不错。” 简鹿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老花眼,不然怎么闻钟表现出的是一副欣慰的表情?他干巴巴的说:“要你管。” “你应该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单独约出来聊天。”闻钟自如的切换了话题,“嗯……小时是信任我,所以才没有替你说话,别误会他。” 他连这都看出来了!简鹿惊得说不出话,闻钟这人心思未免太细腻了吧。 “我以前可不是这样的。”闻钟自嘲的笑笑,“小时常说我是锯了嘴的葫芦,闷半天也不说句话,情商还低。” 简鹿不屑的撇嘴,心想你要是情商低我还怎么活。 “你不信?我就是在这上面栽过一次,才慢慢的摸索,学成现在这个样子。” 见简鹿提不起兴趣的样子,闻钟也不着急,慢悠悠的抛出一个诱饵:“我想,你应该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小时会和你协议结婚吧。” “你知道?!”简鹿果然来了精神,打直背认真的询问。 闻钟点点头,每说一句话就屈指在石桌上敲一次,极富节奏。 “如果要说得详细点儿,那恐怕得从小时出生开始说起了。” 简鹿闻言直接翻了个白眼,心想你怎么不从盘/古开天辟地说起。 第72章 林家和闻家是世交, 关系向来都很好。尤其是到了林援朝和闻钟父亲闻鼎这一代,更是情同手足。上流圈子的人大多都认识,许因和闻夫人恰好也是一对金兰, 四个人无论是成家前还是成家后感情都非常深厚。 闻鼎结婚要比林援朝早很多年,以至于闻钟都八岁了许因才怀上第一胎。确认怀孕那天林援朝替妻子办了个不大不小的宴席, 两个女人懒得招待客人,就躲在卧室里说体己话。 闻夫人摸着许因的肚子, 笑得如沐春风:“你怀的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还没去查,援朝说男女都一样, 用不着去照那些机器。”许因初为人母, 往日里跳脱的性子都安静了不少, 要是放在以前, 她才不会就这么坐在沙发上话家常。 闻夫人带了独子闻钟来, 她对儿子招招手, 把人弄到跟前逗着玩:“小钟, 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闻钟这时候才八岁,保留着儿童最纯粹的天真烂漫, 满眼期待的看着许因阿姨微微凸起的腹部, 干脆利落的回答道:“想要弟弟。” “你这孩子真不争气,妈妈还想给你拐个妹妹回家当媳妇儿呢。” 闻夫人本来只是想逗逗自家孩子, 没想到闻钟语出惊人:“弟弟也可以当媳妇儿。” 闻夫人和许因惊讶的对视一眼, 随即都笑得乐不可支。她们只当这是童言无忌,闻钟却非常认真的看着许因的肚子,板着一张嫩嫩的包子脸说:“妈妈和许因阿姨, 你们不要笑,我会对弟弟很好的,给他买大房子和大钻戒。” 小孩子对婚姻和爱情的全部了解大多来自于电视剧或者动画片,闻钟并不清楚房子和钻戒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电视里那些说要结婚的人都会准备这些东西。既然这样,别人有的东西,他以后要当做媳妇儿的弟弟也不能没有。 许因显然没想到这孩子会这么说,还把玩笑话当真了。不过反正两家关系已经好得不能再好,再来一个亲上加亲也不错,于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承诺他:“那好啊,小钟以后要好好对弟弟哦。男子汉大丈夫,得有担当才行。” 闻夫人也顺着好姐妹的话往下说:“这可是你说的,说话要算话。” 闻钟坚定的点头,抿着小嘴巴一脸严肃:“我会陪弟弟长大的,带他玩,保护他。” 本来应该只是一句玩笑的话,却让两家人误打误撞结成了“亲家”。林援朝虽然觉得她们有些胡闹,但转念一想,小孩子的话能记多久,说不定还没等自家孩子生下来闻钟就把今天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结果大人们惊奇的发现,闻钟不仅没有忘记他说过的话,反而很认真的在执行。许因生产的那天,他就硬要跟着闻夫人来医院陪产,问其原因,居然是:“我要看着弟弟从出生到长大,在他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留下来过的证明。”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八岁孩子所说出来的话,闻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来的,他只记得那天趴在玻璃上,看着里面软软小小的、皱皱巴巴的弟弟,心里比棉花糖还要柔软,甜得都快化了。 于是从林深时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声哭嚎,到第一次学会走路,再到后面的所有人生轨迹,都有闻钟的参与。他会不厌其烦的牵着弟弟学走路,一遍又一遍的教他怎么开口说话,以至于除了家人之外,林深时幼年时期见到最多次的人就是闻钟了。 可以说,林深时是闻钟看着长大的。 闻夫人每次来串门,都要带上闻钟,不然儿子就会倔着一张小脸责问她,“为什么不带我去见弟弟?” “可是你下午还要上学啊。” “我可以带着弟弟自学。”他三句话不离林深时,搞得闻夫人哭笑不得,只好次次都把自家儿子带上。 小时候的林深时虽然也沉默寡言,不像普通小朋友一样爱玩爱闹,但也要比成年后要软糯得多。闻钟教他念诗、说成语,他就乖乖的跟着读,小孩子的声音清透又稚嫩,像百灵鸟唱歌似的。 两个人相差八岁,这个年龄差让闻钟可以很好的保护小小一团的弟弟,他甚至为此去学了武术,为的就是能够让林深时不被熊孩子们欺负。事实上那些上树掏蛋追鸡撵狗的泥猴子们很想跟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起玩,但他身边总是有个大个子跟着,让这些小朋友们都不敢上前。 两个小孩慢慢的长大,迈入青春期的闻钟带着一股子少年气,他本身就长得好,很符合国人对传统帅哥的审美,从上初中起就被追捧为校草,有数不清的女生给他写情书,胆子大的直接当众告白,结果还不等当事人拒绝,他身边的朋友就嘻嘻哈哈的说:“人家有弟弟了,还用得着你吗。” 这时候闻钟通常会推损友一下,然后认真的拒绝:“不好意思,我赶着去接弟弟放学。” 有些女生听到他这么说就放弃了,还有一些始终不相信,锲而不舍的跟在后面试图打动这位极具魅力的校草,结果跟着跟着就发现,他身边的那个小弟弟真可爱! “呜呜呜呜呜呜怎么会有那么可爱的小天使,你们没看到,他真的好乖,脸蛋看上去跟果冻似的,真想咬一口。”因为表白被拒的卫生委员不服,偷偷摸摸跟踪闻钟打算看看他口里的弟弟到底是何方神圣,结果一看到,激动得原地蹦了三尺高,就差没冲出去把人抱走了。 围着她打听情报的女生们纷纷对捧着心口不停尖叫的卫生委员发出鄙视的嘘声,“你这个禽兽,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他还只是个孩子,你清醒一点!!!!” “禽兽怎么了!我要是能抱抱他,捏捏小脸蛋,最好再能听到他奶声奶气的叫我一声姐姐,别说当禽兽,我就是当根狗尾巴草我也心甘情愿!” 眼见她们平日里时常发表“最讨厌小孩子了”言论的卫生委员都沦陷了,这些女生们不免都对闻钟口里的那个弟弟起了好奇心。见状,卫生委员掏出她的按键机,调出里面一张像素极低的照片炫耀道:“看,这可是眼疾手快才拍下来的。” 照片中的小孩背着书包乖巧的站在学校门边,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光,他的恬静使得世界的运转都似乎慢了下来。 女生们“呼啦”一声围上来,看着照片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真的好可爱!” “他睫毛好长!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男孩子QAQ” “天使!这肯定是天使!” “闻钟我不要了,把弟弟给我谢谢。” 激动的女生群中突然插入了一个突兀的男声:“弟弟是我的,不给,谢谢。” “!”女生们猛地回过头,看见平日里趋之若鹜的校草跟见了鬼似的纷纷退避三舍。 闻钟一点都不在意,拿起手机干净利落的把照片删掉,然后一言不发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卫生委员不敢哭得太大声,捧着手机心都要碎了,小声念叨着:“呜呜呜呜呜呜我的弟弟。” 女生们一脸同情的看着他,且此后班上再也没有人去跟闻钟表白了。 有外班的女生问起原因,卫生委员总会阴森森的飘过:“小肚鸡肠,变态控制狂。”于是被问的那个女生也跟着点点头。托她们的福,一段时间后向闻钟表白的女生又少了一批。 对此,闻钟乐见其成:再也不用在陌生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变故发生在林深时八岁那年。 那一天许因临时有事被绊住,就拜托了闻钟去钢琴老师家里接儿子。谁都没想到,打开门看到的会是那样一幕: 小孩儿面无表情的抱住自己,缩在钢琴旁边瑟瑟发抖,白皙的脸蛋上溅了几滴猩红的血,微微颤抖的睫毛上还挂着一点眼泪。鲜血从仍在不断抽搐的老师身上蔓延,几乎染红了整片地板,当然也包括了林深时的周围。 闻钟在那一刻心脏都骤停了,不止是头晕目眩,他连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走到林深时旁边的都不知道,直到小孩儿在自己怀里不断的挣扎才让他回过神来,嘶哑着嗓子笨嘴拙舌的安慰。 “不怕、小时不怕,哥在这儿,不怕啊,乖。” “没事了,没事了………” 大概是他的安慰和没有威胁性的怀抱起了作用,林深时不再躁动不安,揪着闻钟的上衣拉链慢慢睡着了——他体力和精神都消耗得太大,疲惫到了极致。 闻钟抱着安静睡觉的林深时,就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全世界。比起痛恨那个造成这一切的变态,他更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来,为什么没有调查过变态的来历。愤怒、悔恨、自责,所有的负面情绪一股脑的涌入闻钟的大脑,让他痛得几乎喘不过气。 自那以后,他就发誓,即便压上自己的一切,失去所有,也要保护好林深时。 第73章 林深时缓过来后似乎恢复了原状, 但闻钟很清楚,原来那个虽然不爱笑但是软糯软糯的小孩儿没了。为了杜绝这种意外,他带着林深时去学跆拳道。 一只小团子穿着跆拳道服认认真真的站在你面前会是什么感受?闻钟被萌得差点一拳打到教练脸上。他看着小不点跟着教练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学, 小手小脚出拳的时候不仅没有那种肃杀的气氛,反而可爱得不行。 “哥, 你笑什么?” “咳,不是, 我没笑。” “我明明看到了,你一直在笑, 都没有停过。”从自己换好衣服开始就一直在旁边偷笑, 林深时对此很不满意。 闻钟只好蹲下来正视着执着的小孩儿, 捏捏他的脸蛋:“看你学得好, 哥高兴。” “拉倒吧你, 净睁眼说瞎话。”教练在一边翻了个白眼, 别当他没看见, 自己不过就是调整动作的时候碰了一下这小娃娃的腿,就跟杀父仇人似的看着他。 “行了, 今天的动作都教完了, 你带着他复习一下。” 闻钟向教练点了点头,随即又对林深时说:“来, 用尽全力打我。”说完站起身——十六岁的男生要比一个八岁的小孩儿高出几个头。 林深时摆好起势动作, 像模像样的喊了一声“哈!”,抬起腿一踢——咳,被闻钟一只手就给包住了。 “动作还挺标准的, 再来。” 仗着年龄和身高的差距,闻钟在林深时初中以前都占尽了便宜,直到他眼中靠一只手就能拦下所有攻击的小孩儿一脚把他踢翻后,闻钟才第一次意识到,弟弟长大了。 林深时什么话也没说,沉默的伸出手将闻钟拉起来,后者这才猛然发觉,曾经顶破天只能把腿踢到他腰上的小孩儿,现在已经只比他矮一个头了。慢慢长开的脸部去掉了婴儿肥后长得越来越精致,轮廓也逐渐加深,这时候的林深时还没有后来那种杀伐决断的气场,没有压制,眼尾处那颗红到仿佛滴血的小痣就肆意又张扬。因为刚刚运动过而显得有些凌乱的发梢挂着几滴汗水,整个人站在那儿,就像是一个发光体,吸引着闻钟这只大扑棱蛾子心甘情愿的去扑火。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闻钟陷入了一种不可言喻的惶恐。他的宝贝即将要大放光彩,而自己却无法时时刻刻的守护着——这一年的林深时十五岁,闻钟二十二,即将要接管家族产业。 而他的不安和预感是对的,仅仅才过了两年,千娇万宠着的小孩儿就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小子拐跑了。 更令人崩溃的是,林深时将这件事瞒得□□无缝,林家和闻家,包括其他亲友,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就连他放弃国内顶尖学府Q大的录取通知书、孤身一人去了国外这件事,也是林深时自己打的跨洋电话。 那个时候,林援朝和许因还以为儿子只是因为爷爷的离世伤心难过从而选择出国旅游,以此疏解亲人逝去的悲伤。直到一年之后,林深时回国,他们才知道每天都放在眼皮子底下的儿子不仅跟一个男生谈了恋爱,还很有可能是因为他才远走他乡的。 林援朝气得直愣愣的瞪着眼,坐在沙发上指着林深时说不出话,许因也在一旁淌眼抹泪,闻钟则替她拍背顺气。而林之下,安安静静的躲在门后,眼睛里只装得下哥哥一个人。 “时时你知不知道你吓死爸爸妈妈了,有什么事不能和父母说的呀,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妈妈每天都在担心我可怜的儿子在外面有没有被人欺负,他吃没吃饱饭,你爸爸到处打听你又去了哪个国家,几个月瘦了十多斤………” 许因还在絮絮叨叨的讲儿子走后家里发生的变化。事实上他们气的根本就不是林深时离家出走,而是时时刻刻的在担心,儿子在外面究竟怎么样。一想到有不好的可能,心里就揪着疼。哪怕林深时每隔几天就会打电话报平安,父母的一颗心却始终飞越大洋,挂在儿子身上,时刻惦念着。 许因抱住终于回来的儿子,一抱就知道他也瘦了,心疼得不行:“你是不是为了那个男的?时时你为什么这么傻,就算喜欢男人,爸爸妈妈也不会阻止你的啊。” 他们认为肯定儿子是受了情伤,但林深时却摇头,淡淡的说:“爸,妈,你们别胡思乱想,我不是为了他才出国的。我是喜欢男人,但是,并非为了一个人就要死要活。” 许因压根就不信,在她看来自己的宝贝儿子绝对是被带坏了。 “你这还不叫要死要活啊?不说爸爸妈妈,就说你闻钟哥。你知不知道你刚消失那几天,他是三天两头的抛下工作往家里跑,一边安慰我们一边找你。” 对于闻钟,许因夫妻俩是很感激他的,几乎已经当做半个儿子看待了。林深时看向闻钟,一年的时间,两个人都变了很多。 视线对上的那一刹那,闻钟心里的爱意汹涌澎湃。他一边替自己的宝贝骄傲,一边又感到难过。林深时喜欢男人,却不喜欢他,那一眼里包含的情绪他看得很清楚,是对兄长的敬爱、信任,还有感激,唯独缺少爱情。 曾经的口头婚约在林深时坦白自己的性向后重见天日,许因将闻夫人和闻钟约出来,打算和他们好好的谈一次。 现下国家虽然已经通过了同性婚姻法,但社会大众对于同性恋的看法依旧不明朗。虽然闻钟可能都已经不记得自己小时候说过什么了,但许因觉得,她应该尊重记忆里那个认真执着的小孩。 “儿孙自有儿孙福,小钟已经长大了,我不会再干涉他的选择。”闻夫人经过岁月的洗礼,依旧和十几年前没有太大区别,仍然是气质优雅的贵太太。 心中暗潮汹涌,但闻钟却不能让自己表现得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急躁,他缓慢但却异常坚定的告诉两位长辈,自己的态度和选择。 “我一直都很喜欢小时,从前是看做弟弟的喜欢,在他长大后,就是想娶回家做媳妇儿的喜欢。” “那好,”许因看起来很开心,“以前我担心小时可能不喜欢男性,所以一直没有把这个婚约当真过。但今天你既然这么说了,我相信对于婚姻来说,没有比你更好的伴侣。” 摊开来说,许因并不在乎儿子喜不喜欢闻钟,她凭本能认为这是最优选择。闻钟自然懂她的意思,但既不好直接拂了许因的面子,又不想强买强卖,因此做下了一个让他后来后悔莫及的决定:“先不要告诉小时这件事,我想等等他。” 林之下安静的站在门前,收起了手中的录音器,托着果盘推开门,笑得乖巧又无害:“妈,闻阿姨,闻钟哥,吃点水果吧。” 后来也是同样的人,同样乖巧的声音,把闻钟踢出了局。 经历过这次风波后,林深时没有复习,在复读学校挂了个名直接参加了当年的高考,最后考上了一个排名前列的高等学府。生活似乎回归了正轨,学习、工作,按着原来的轨道运行。 四年后,林援朝宣布辞去董事长一职,将公司留给了林深时。 刚刚上任的年轻人手段又快又狠,力排众议将主营业务改为了电子科技,扶持芯片研发部门,大刀阔斧的对公司进行改造。这么大的动作,自然动了不少人的蛋糕。 固步自封的老人们不相信一个刚出大学的奶娃娃能做出什么成就,他们可以像长辈一样疼爱作为晚辈的林深时,却不可能在会议桌上以董事的身份无条件支持和纵容作为领导者的林深时。 任何男人都是有野心的,即便是生性冷僻的林深时,他接手了公司,就势必要让林氏成为一个在商界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年轻人敏锐的嗅觉让他意识到老路子是行不通的,只有跟着国家的脚步进行产业调整升级,向高科技方向转变,才有可能分到时代的红利。 新老不同态度的对立,让林深时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他做下了承诺,如果一年之内不能转型成功,就引咎辞职。因此不止是公司里的人,就连同行业的其他人也都在观望。有的人希望他能成功,参考其经验;有的人则恶劣的盼着林深时身败名裂。 重压之下,林深时为项目的推广操碎了心,往返于各种酒局,向各大手机厂商的大佬推广林氏自主研发的芯片。然而一款品牌手机的很多的核心部分,都是进口的国外产品,在这方面上,他们信不过初出茅庐的林深时。 闻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一边宽慰林深时不要有太大压力,一边背地里去为他联系可以合作的主打电子产品的公司。 他虽然想要帮忙,但从未有过将东西送到林深时嘴里只需要他张口这种事。闻钟只是想找一个机会给林深时,至于能不能把握住,他想,小孩儿不会让他失望的。 千辛万苦终于搭上线后,闻钟兴冲冲的就想去找林深时把这件好事告诉他,却在半路上被林之下拦住了。 “闻钟哥?你去找我哥哥吗?” 他笑得很乖很甜,一直展现在闻钟面前的形象也是一个听话的小孩儿。 “是啊,我去找他谈合作的事。” 闻钟对林之下没有设防,难得的倾诉欲让他把自己的打算都告诉给了林之下,后者听完却提出了另外一个建议:“可是哥哥不喜欢自己的事情被别人插手吧,你这么去跟他说,他会不开心的。” 闻钟倒是没想过这一点,但他觉得以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林深时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于是笑了笑:“没事,小时很明事理的。” “其实……”林之下突然一转话题,神神秘秘的说:“闻钟哥,你是不是喜欢哥哥啊?就是恋人之间的喜欢。” 闻钟准备打开车门的动作愣了愣,“这么明显吗?” 林之下心想可能只有我哥才看不出来。但他明面上不显,依旧像是认真替闻钟出谋划策的样子:“反正都是要说的,你不如等合同谈成功后再把这件事告诉给哥哥吧?就当做告白的礼物。而且如果谈不拢的话,对哥哥来说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告白?”闻钟从来没想到过这一层,他想了想那个场景,忍不住退回去想听听林之下的意见。 “对。你知道哥哥对感情这方面很迟钝的,你喜欢他,却不跟他说,他怎么会知道呢?说起来哥哥之前那个初恋,就是死缠烂打天天在哥哥耳朵边念叨,哥哥才心软,答应和他相处试试的。” 闻钟低头不语,但显然实在认真思考这番话。这么多年,自己的确是没有向小时坦白过心意,只是一直等在他身后。 或许………林之下说的是对的。 眼见达成目的,林之下微微一笑,向闻钟挥挥手:“我还要去找哥哥玩,闻钟哥再见,祝你早日成功。” 闻钟点点头,目送着林之下离开,转身去了自己联系上的那家公司。他现在改变了主意,打算让这家公司主动联系林深时,而不是自己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顺便……就像林之下说的那样,将它作为一份礼物,在向林深时表白的时候再把它说出来。 只是这种苦心,却被有心之人给利用了。 林氏这边,林深时刚开完一个日常会议,孙灼突然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的走进来,高兴的说:“林总,有个手机品牌说想要和我们谈谈,机会来了!” 多日的努力终于得到反馈,林深时也一改疲惫,吩咐孙灼:“去,把刚刚研发部的几位负责人再叫回来,我们继续开会。” 林之下赶到林氏的时候,林深时刚好定下初步方案,余光瞥到等在安安静静等在门外的弟弟,对下面坐着的人点点头:“那今天就先到这里,散会。” 等人都走完,林之下才走进来,认真的说:“哥,我要跟你说件事。” “没钱了?”林深时整理着文件,顺口问了一句。 林之下顿时哭笑不得,一抬腿坐到会议桌上:“不是,真的是件很严肃的事。” “你说。” 见林深时低着头忙着自己的事,压根就没把自己强调的话放在心上,林之下压下心里的不痛快,将刚刚遇到闻钟的事说给了林深时听。 自然,免不了一番颠倒黑白和添油加醋。 林深时显然不信:“别乱说,闻钟不会瞒我的。他如果没说,那这件事和他就没有关系。” “他只是想通过这件事挟恩图报,如果真的想帮忙,为什么不能直接跟哥哥说呢?”林之下愤怒道,“闻钟哥明明知道这个合作很重要,关系到哥哥你能否在公司继续做下去。我看,是想事成之后用这件事强迫哥哥你答应他的告白。” “告白?”林深时一头雾水。 林之下连忙捂住嘴,装作不小心说漏的样子,林深时却不打算那么容易就放过他,语气严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钟哥喜欢你,你们都有婚约了!爸妈知道,闻叔叔和闻阿姨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你一个人被瞒在鼓里!”林之下越说越激动,等爆发完后,又小声的说:“我不小心听见的,他们想等你在公司稳定后就和闻氏联姻。” “我一直都很不安,每次看到闻钟哥和哥哥你在一起的时候都想把这件事说出来。可是……闻钟哥的眼神很可怕,他盯着我,我就不敢坦白。” “哥,我知道你是什么性格,你要是知道自己被欺骗了,得难过成什么样子。我不忍心……你就,你就当我今天没来过这里吧。” 话都说到这儿了,林深时再坚定的心也有几分动摇,但他依然坚持对父母和闻钟的信任,冷着脸对林之下说:“口说无凭,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在恶作剧。” 林之下快崩溃了:“我怎么会蠢到拿这种事跟你玩恶作剧!” “你不就是想要证据吗,我有。”林之下一咬牙,将录音笔递给林深时:“就是在我发现的时候录下来的,你听完就明白了。” 林深时接过录音笔的手有些许颤抖,频率很低,但林之下却看得一清二楚,心中暗暗得意。 播放键被打开,一段尘封两年的对话重见天日。 “儿孙自有儿孙福,小钟已经长大了,我不会再干涉他的选择。” “我一直都很喜欢小时,从前是看做弟弟的喜欢,在他长大后,就是想娶回家做媳妇儿的喜欢。” “以前我担心小时可能不喜欢男性,所以一直没有把这个婚约当真过。但今天你既然这么说了,我相信对于婚姻来说,没有比你更好的伴侣。” 断章取义,掐头去尾,然而对于林深时来说,没有办法不相信。 他听了二十多年的声音,一个比一个熟悉,闻阿姨、妈妈的,还有…… 闻钟。 第74章 林深时无疑是一个很骄傲的人, 他可以接受闻钟对他的帮助,但无法接受闻钟的隐瞒,何况这背后还有个所谓的婚约, 简直是荒唐至极。 被欺骗的愤怒在心尖上盘旋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仅存的理性和对闻钟的信任让他还抱有最后一丝期待。林之下辛苦了这么大半天, 从两年前知道这件事就开始蛰伏,怎么可能不通过这次绝妙的机会将闻钟彻底OUT出局, 他看到了哥哥脸上的动摇,趁热打铁道:“我知道单单凭我的只言片语和一份录音哥哥是不会相信的, 你可以试着打电话给妈, 亲口问她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要打吗? 录音内容在场的两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深时知道没必要, 但仍旧希望从许因嘴里听到否定的回答。 他相信自己的母亲, 这是一个那么包容的女人。 在林深时低头给许因打电话的时候, 林之下的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他知道许因一直都在期待哥哥和闻钟的结合, 这通电话说不定还会让她很高兴。 果然,在林深时问出“我和闻钟是不是有婚约”后, 许因从手机那端传过来的声音显得特别开心:“你呀终于开窍啦, 在你还没出生的时候妈妈就和闻阿姨约好了。你闻钟哥哥人又沉稳,长相又好, 是再合适不过的结婚对象。” “……我知道了。” 林深时挂了电话, 疲惫的坐回转椅上,双手掩面,将失望和难过留给自己一个人承担。林之下看不到哥哥现在的表情, 但随便想一想,也知道这个狗屁婚约不可能了。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林深时,骄傲到了极点,绝对不允许任何的欺骗。 哪怕,这是一场由自己一手伪造的欺骗。 “哥,你没事吧?” 弟弟关心的声音传过来,让林深时稍微好受了一些,他抹了一把脸,抬起头就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没什么,不用担心。” 我担心的可是闻钟哥呢~“你的状态不太好,那,这个合作……?” “我已经答应了对方的约谈,随意毁约太儿戏,况且……”林深时顿了顿,“我还是觉得,闻钟不会隐瞒我。” 林之下差点没有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他简直快嫉妒疯了。这么多证据都摆在眼前了,哥哥为什么就是不相信! 闻钟就那么好,就那么值得你去信任?! 林之下恨不能冲上去质问,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我也觉得闻钟哥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向有什么就说什么,大概是我想得太多了吧。那哥哥,我先回去了,祝你谈判顺利~” 得到弟弟祝福的林深时心情好了不少,他揉揉林之下软软的头发,然后拍了下肩膀:“去吧。” 活了三十年的闻钟,这是这辈子头一次追人,况且追的还是被圈子里的人戏称为“高岭之花”的林深时,他守着长大的宝贝。怕出什么意外,还特意不耻下问,找林之下参谋:“我还是有点害怕,小时知道那个公司是我联络的会生气。” 虽然只是替林深时要了张门票,最后结果如何全凭他的个人能力,但闻钟还是终日惶恐不安。 林之下给他削了个水果,宽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听哥哥说初步条件已经拟好了,很快就会签合同。这个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现在说和留到成功之后告白说没有区别。” “你说得也对。”被爱情冲昏头脑的闻钟完全察觉不出林之下的阴谋,他真情实感的以为这个小/弟弟很乖巧,愿意帮助他出谋划策。 “我觉得你可以在林氏和有为宣布合作的那天给哥哥一个惊喜,爱□□业双丰收,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有为就是那家手机公司,在业界很有名,占据了国内手机市场的三分之一。林氏的芯片能够找到这么一家王牌企业合作,的确能让林深时十分满意。 闻钟能想象得到自小就特别优秀的小时在那一天会有多开心,他也在想象,向他告白的那个场景,一定非常浪漫。 有为的老总和闻钟交情不浅,不然也不会给林深时一个试试看的机会,所以当他提出把签约地点放在S市的最高建筑星空城的时候,有为老总连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下来。 “难得能卖你闻钟一个人情,我很荣幸哈哈哈哈哈哈哈。” “您说笑了。”天知道闻钟用了多少力气才克制住想要向全天下广而告之的冲动。 时间很快就到了那一天,让闻钟这辈子都不愿意再回想的一天。 林深时无法形容他刚刚签订完合同、还没来得及带员工们喝庆功酒,却在休息室里看到闻钟的心情。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在林之下面前所说的信任可笑至极。 “林总,您没事吧?”孙灼有些担心的看着脸色突然青白的林深时,“我看您脸色不太好,要不然庆功宴就不参加了,我们先回去?” 庆功宴是多重要的事,孙灼比谁都清楚。但她从来没见到林深时脸色那么差过,像是一瞬间被人抽干了血,一点生气都没有,对她的话也充耳不闻。 “林总?”孙灼又叫了一声。 闻钟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向孙灼摆摆手:“孙秘书你先出去吧,我和小时——咳,我和林总有话要说。” 孙灼是认识闻钟的,她也没多想,对林深时点点头,示意自己先出去等着。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闻钟走到林深时面前,微笑道:“看到我很惊讶吗?” 林深时此前如遭雷劈,一直定在原地,现在才堪堪回过神。他一开口,就是一股令人冷透骨子的寒意。 “是,很惊讶。”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闻钟却不像之前那样信心满满,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了,语气里带上了一些慌张:“怎么了?” 怎么了? 林深时突然觉得很好笑,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只是笑意达不到眼底。 “闻钟。” 他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喊过自己的名字,闻钟本能的出声打断了林深时接下来的话,他直觉那不是自己想要听到的。 “有什么事我们出去再说,你不是还要参加庆功宴吗,去晚了不好,走吧。” “走吧。” 他几乎是在哀求,然而林深时没有挪动分毫。 “没有你的话,就不会有这场庆功宴吧。” 都是在商海里摸爬滚打的人,言下之意不需要多说,闻钟也知道自己完了,脸一瞬时变得煞白,诺诺道:“我……我只是,你要相信自己,这份合作是靠你自己谈下来的,我没有在背后插手。真的没有!” 林深时听着他的保证,脑子里却回想起林之下的话。 “他只是想通过这件事挟恩图报,如果真的想帮忙,为什么不能直接跟哥哥说呢?” “闻钟哥明明知道这个合作很重要,关系到哥哥你能否在公司继续做下去。我看,是想事成之后用这件事强迫哥哥你答应他的告白。” 原来,事实真的是像之下说的这样吗? 自己的信任、坚持,在这一刻,被现实击得粉碎。 林深时已经心灰意冷了,他听不下去闻钟着急的解释,只是淡淡道:“谢谢你。” “除此之外,不必多言。” 闻钟怕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林深时说,自己为什么选择了隐瞒而不是坦白—— 对啊,明明最开始我是想要直接告诉小时的啊!可是林之下来了,他让我……… 一股遍体的寒意瞬间将闻钟包裹,都到这个地步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小时你听我说——” “说什么?”林深时冷冷的看着他,眼睛里不再是往日的依赖,只有深不可见的寒冰。 没有人比闻钟更想要把事实真相说出来,可他却无法说出那个名字。他清楚林之下对于林深时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将一切都公之于众,兄弟两个一定会决裂,最后受伤的依旧是林深时。 他的小时以为被最信任的哥哥欺骗,现在已经很难过了,他不能…… 不能再让他更伤心。 闻钟将手揣进了裤兜,无力的靠在墙上,目睹着林深时离开。 手搭上门把手,脚步停了一下:“这一秒之前,我都在等你的解释。只要你说,我就会信。” 下一秒,人已经在门外。 门里只剩下了本来距离幸福唾手可得,却在一刹那与其咫尺天涯的失意人。 挂钟在这一刻指到凌晨十二点,星空城的窗外烟花似锦,璀璨如星。 闻钟探出手,掌心中安稳的放着一个正正方方的小盒子,在烟火明灭中依稀可见一只钻戒的轮廓。 镶嵌的钻石被窗外烟花映照出流光溢彩,反射到闻钟脸上,隐隐约约有一点泛白的光亮。 星空城是S市最高的建筑,被戏称为百分之百能够告白成功的圣地。因为如果在顶层,就能够俯瞰整个城市繁华的夜景,在这里看到的烟花和星空都是最美的。 美到见一次,就是一辈子的念念不忘。 而闻钟包下了整栋楼。 他盯着窗外的烟花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干涩流泪也舍不得眨眼。在烟花放完后小心又珍重收起了小盒子,将没有说出口的表白就此埋藏于心。 有些人的爱,终究归于缄默。 第75章 “所以那天我是在星空城的酒吧遇到深时的………”听完整个故事, 简鹿也不由得想起毕业后第一次见到林深时的场景。 他那时候正在为了妹妹读高中的学费打两份工, 其中一样就是在酒吧当服务员, 却意外的, 见到了眼中盛着醉意的林深时。 简鹿一直认为他们两个人有着云泥之别,大学是一个美妙的梦,可以让自己暂时忘记这种差距而去追逐,一毕业, 这场美梦就要学会自觉醒来。他没有想到, 居然还会有再见的机会。 “你、你还记得我吗?”简鹿鼓起勇气上前, “你好像喝醉了, 在这些地方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吧。” 这样说不定还能知道喜欢的人住在哪里。简鹿心中带着窃喜。 林深时不知道他有多惹眼,一双琥珀色的瞳孔散去往日冷厉的气质, 就那么轻轻的看人一眼,跟羽毛挠在心尖上似的痒得不行。那颗最为艳丽的红痣被酒精浸泡过, 眉眼间便都是醉人的酒香。 他举起杯, 用自己喝过的那一边碰了碰简鹿的唇,低低笑道:“我记得你。” 心花怒放。 简鹿被这喜悦砸得晕乎乎的, 让他没想到的是接下来还有更大的惊喜。 “你是在这里做兼职?看起来很缺钱的样子。” 唯恐冷场, 简鹿赶紧接话:“我家里出了点事, 需要用钱,所以就——” 林深时凑近他耳边,热气夹杂着酒精喷在简鹿耳朵根上,“腾”的一下红了半边脸。 “正好, 我缺个人。” 简鹿瞪大了眼睛,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等他询问,林深时又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抿了一口伏特加,一改之前温柔的语气,以一种冷淡的、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做个交易,你出人,我给钱,协议结婚。” 眼前的人西装革履,要不是简鹿手上还端着托盘,他都快要以为两个人并非在酒吧,而是在谈判桌上。 “我给你的考虑时间不多,在我喝完这杯酒之前。” 闻言,简鹿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林深时手里的酒杯——最多还够喝两口。 林深时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冷笑一声后仰头一饮而尽。 “你的时间到了,告诉我结果。” 持宠而娇,简鹿没有退路,也不允许自己退。 他做下了一个绝不会后悔的选择。 “我同意。” 顺理成章的,林深时将简鹿带回了他的别墅——从上大学毕业起,他就是一个人住。那天晚上两个人拟好了合同内容,林深时是完全都无所谓的,他之所以这么离经叛道,仅仅只是以这种行为无声的向许因以及所有人表明:我不会接受任何人对我人生的安排。 林深时不仅是一个骄傲的人,更是一个独/裁的君主。 而简鹿,稀里糊涂的成了他的足下之臣。 “我当宝贝一样养大的小白菜,就这么被你捡了漏,简鹿,换做是你的话,你会不会想弄死我?” 闻钟嘴角噙着笑,深邃的眼眸中却跳动着苦涩。简鹿忍不住顺着他的话换位思考了一下,发现岂止是想弄死,简直就想把这人五马分尸。 所以,他更不相信闻钟是来示好的了。 “如你所说,你这么恨我,该跟我不死不休才是,怎么今天又跟我说这些?” “我爱小时,但是已经没有机会以丈夫的身份保护他了。我只能站在兄长的角度,希望他一世顺遂平安。”闻钟压下心底的涩意,“之所以跟你说这些,一,是希望你不要抱着误会和小时相处,毕竟……你们是要过一辈子的。他没有像你想的那样把你看成是我的替身,况且,咳,说难听点,你连低配也不算。” 简鹿心头一哽,想反驳又找不到话。要是从各方面来比,他确实……从头到脚没一点比得上闻钟的。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番话让简鹿放下了这么多年来的一个大疙瘩。他虽然并不会觉得自己是替身,但曾经也真情实感的将闻钟看做是和林深时婚姻上的阻碍,而今天,这个阻碍从此不复存在。 “二,是要提醒你,林之下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连我都能设计,自然也不会怕你。我想之前关炎的事,应该就足够让你敲响警钟了。” 简鹿点点头,“我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等着见招拆招就是了。” 闻钟很满意他的态度,随即认真道:“三,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点,我不要你承诺,我要你发誓,这辈子都不能辜负小时。我知道你们没有举办婚礼,神父要问的问题你大概也没有回答过,我不需要弄那么复杂,我只要你,用命去保护小时,让他一辈子都开心、幸福。” “这一次,是站在情敌的立场上跟你说这些的。如果你做不到,我绝对会立刻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气氛从轻松变得严肃,简鹿也不由得坐正了身子,想都不需要想就承诺道:“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的。我的老婆,我知道该怎么疼。” “那就好。”闻钟笑得有些欣慰,这么多年来的意难平终于在这一刻释然了。 他带着些许怀念:“可能我们真的只适合做兄弟,那句话没说出口,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有些话,这辈子也不会再有第二次说的机会了。 闻钟和简鹿正聊着,林深时却突然出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屈指敲了几下赤红的门,淡淡道:“你们说什么说了这么久,吃饭了,妈让我来叫你们。” 闻钟和简鹿对视一眼,转过头后都忍不住对着林深时笑,一个笑得像萨摩耶,一个笑得像哈士奇。 林深时有些没眼看,偏偏笑得最蠢的哈士奇还是他家的,当即一拳砸得门框“哐咚”响。 “别磨蹭,赶紧去。” 吃饭按理来说是件放松的事,但因为有了林深时,一时间饭桌上暗潮涌动。 作为长辈,林援朝和许因自然是坐在上位的,按顺序本应该是闻钟、林深时、简鹿和林之下依次排下来,但林之下唯恐天下不乱,一屁股挤开简鹿坐到哥哥身边:“家里吃个饭就不用那么多规矩,是吧嫂子。” 林之下一边对父母笑脸相迎,一边又暗地里示威性的瞪了简鹿一眼。闻钟看在眼里,手肘轻轻碰了碰正在喝汤的林深时,想提醒他注意一下场上的局面,然而后者却恍然未觉。 闻钟无奈的看了一眼简鹿,起身和他换位置:“我在那里坐着不方便,你去吧。” 简鹿受宠若惊,他以为闻钟说的那些话也就是说说就算了,没想到……真的在帮他。 两个人换了座位,最后的顺序就变成了林援朝和许因坐在首席,简鹿挨着林援朝,然后是林深时、林之下,而闻钟则坐到简鹿对面去了——许因硬把他拉过来的。 “离那么远,快来许姨这儿,让我好好看看咱们的帅小伙子。” “好啊,我妈说想许姨了,您有空就过来坐坐。” “嗳,好好好,你回去告诉你妈,让她等着我。” 许因和闻钟亲亲热热的,反倒是把其他人晾在一边了。 抛开宝贝儿子林深时不谈,许因最喜欢和欣赏的就是闻钟了。她觉得这孩子够沉稳,人才又好,怎么看怎么顺眼。要说对岳母区别对待的态度没有异议的话,那简鹿未免太圣人了一点,但他深知就算不舒服也没办法,谁叫自己在别人父母眼里是拐走他们儿子的坏人呢?只能慢慢的去改变岳父岳母对自己的看法了。 简鹿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随即调整状态笑着给许因夹了块红烧虾。 “今天耽误了,以后有机会我再给妈尝尝手艺。” “……好。”许因笑得有些尴尬,还没等她端起碗吃饭,林深时顺手又给她夹了块鱼肉,这下气氛就要缓和得多。 简鹿向林深时投过去感激高兴的目光,他觉得自己的付出终于有回报了,至少,深时肯在家人面前维护他了不是吗? 林深时吃到一半抬起头,莫名其妙的看着一直盯着他的简鹿,心里纳闷,他脸上有什么好看的?又没有饭粒。 而这种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视落在林之下眼里,却像是哥哥在和简鹿眉目传情一样,他在桌子下捏紧了拳头,指甲镶嵌到肉里也丝毫不不觉痛,反而笑得天真无邪:“哥,嫂子,你们好肉麻呀,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撒狗粮。” 林援朝猝不及防听到他的话呛得直咳嗽,许因赶紧给他盛汤,末了不免开口教训简鹿:“吃饭呢,你们两个人有什么事关上门慢慢说。” 被岳母给训了,简鹿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的给林深时舀了勺他喜欢吃的丸子。 从头到尾一直安静吃饭一声不吭的林深时:“…………” 他觉得这一定是简鹿在报复他。 闻钟一直围观着饭桌上他们的言语,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现在觉得没那么讨厌简鹿了,看样子这家伙在家里过得应该挺辛苦的。也不知道平常到底怎么在和小时交流,这两人的思维好像从来就没接上轨过。 他下唇抵着筷子,用只能被自己听到的声音感叹道:“没情商和没脑子,难得搭伙过日子。” 这生活,不鸡飞狗跳才是怪事。 第76章 林深时没有在父母家留宿, 给出的理由是明天还要去公司。林援朝和许因知道自己这大儿子是个工作狂, 也不多留他, 倒是林之下送他出门的时候提了一嘴:“哥, 我明天就来公司上班吧。” 简鹿本来走在前面要去开车,一听到这话立马警觉的停下来,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林之下。 “可以,想先去哪个部门实习?” “我就跟着哥哥呀, 给你当特助好不好?”林之下搂住林深时肩膀, 笑眯眯的说, “听说嫂子也在跟着孙灼姐学习, 我还可以和嫂子一起有个照应。” 林深时考虑了一下,正想答应,简鹿赶紧打断道:“其实我觉得以林之下的能力, 当一个助理未免太屈才,不如让他去市场部吧?” 卧榻岂容他人鼾睡, 简鹿还期待着用助理的身份和林深时好好发展感情呢, 他绝不可能容忍有个定时炸/弹在身边。林之下被摆了一道,气得脸都青了, 好在晚上天黑不怎么看得出来, 他缓了一下, 笑着说:“嫂子说得有道理,哥,你做决定吧。” 他一说完这话,林深时就发现两个人都用特别奇怪的视线看着他, 眼睛里还隐隐有着期待。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做什么事关天下大事的决策。 林深时夹在弟弟和简鹿中间,无奈的揉了揉眉心:“随你们。” 简鹿松了口气,虽然深时没有明确表态采用谁的建议,但好在也没有直接否定自己。他忍不住得意的看了一眼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林之下,这么多年被欺压的怨气终于消散了一点。 而林之下早就陷入了理智和情感的天人交战,如果放在以前,这种问题哥哥根本就不会犹豫,可是现在…… 他抬眸带着杀意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简鹿,顿时怒气更盛,这人居然敢嘲笑他! 而且为什么,简鹿越来越有持无恐,明明不久前面对自己还像是个鹌鹑似的不敢多说话。 难道说,是因为闻钟? 林之下想到之前闻钟来医院警告自己,以及今天把简鹿单独叫出去,不难猜到这两人恐怕已经通了气。 当年闻钟反应过来后,私底下找过林之下。原来天之骄子的一个人,下巴上全是胡茬,脸色铁青,冷冷的说:“如果你不是他的弟弟,现在已经躺在了墓地里。我能放过你这一次,不代表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别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你的底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看你一副丧家之犬的样子,真是可怜啊。”林深时放肆的大笑,靠在墙上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蔑视着闻钟,看到往日里跟在哥哥身边高高在上的人这么狼狈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就忍不住发自内心的愉悦。 闻钟冷笑了一声,猛地一拳砸到林之下腹部,离开前留下一句不带任何感情、像是在对死人说的话:“最后给你这种恶心的人一句忠告,好自为之。” “之下,我们先走了。” “之下?” “哎,哥,你们慢走,路上小心。”林之下回过神,在黑暗中闭了闭眼,回忆到这儿,他的肚子似乎又像那时候一样一绞一绞的抽痛。 林深时的脚步顿了顿,“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林之下赶紧调整好状态,硬扯出一抹微笑:“我没事,哥你快去吧,嫂子等你很久了。” 林深时看了一眼等在车里百无聊赖的简鹿,随即点点头,边走边嘱咐道:“你现在和爸妈一起住,别惹他们生气。明天早点到公司,不要让别人觉得你是来做甩手掌柜的。” 林之下这些年的对外形象就是一个纨绔子弟,不学无术已经成了他的标签。林深时虽然知道自己弟弟不是个蠢货,但他作为兄长也难免要多唠叨几句。林之下抱住哥哥,亲昵的在肩膀上蹭了蹭:“哥哥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简鹿透过车窗看着兄弟友爱的这一幕,又想起闻钟跟他说的话,一时间对林之下这种双面人恶寒不已。搞这些伪装和下三滥的把戏,到底有什么意思?他想不通,怎么想都想不通,最后只能安慰自己,想不通才是正常人,林之下他不是,他就是个变态,神经病。 如简鹿设想的那样,林之下也到公司后,两个人的关系更加恶化,要不是顾忌到在林深时眼皮子底下不能做得太过火,恐怕已经在公司里打了好几架。 自从有了这两个人之后,孙灼枯燥的工作之余终于多了点乐子。她经常端着咖啡微笑看着两个人明来暗去,时不时还火上浇油,多亏了她,简鹿和林之下结下的梁子是越来越多。 林深时自然也察觉到了身边奇怪的氛围,他尝试过调解,比如把简鹿和林之下安排到一起去做个策划,结果俩人差点就在他的办公室里打起来,不仅要吵架,还要拉着他评理,一边是可怜巴巴的亲弟弟,一边是倔强认死理的合法丈夫,闹得他一个头两个大,最后气得一手一个扔出去,并且严令孙灼若非要事,不得放简鹿和林之下进他的办公室。 孙灼一边安慰生气的林总,一边暗地里嘲笑他们两个:“闹啊,活该。” 这下子俩人才总算消停了一些,但很快又因为一件事争风吃醋了起来。 “哎你听说了吗,林总回国了,林氏要准备开辟国外市场了哎。” “真的?不愧是林总,青年才俊,只要是他出马,就没有拿不下的合作。” 周行恬安静的坐在化妆椅上,看起来是在认真揣摩剧本,实际上在留心两个化妆师的谈话。正听着,给他化妆的张姐就突然问他:“哎,小周,说起来你签了森林娱乐对吧?嗨,林氏现在发展的正红火,手底下的娱乐产业肯定也会跟着水涨船高的。” 周行恬谨记在这个圈子里言多必失的金句,他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淡笑道:“应该会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真是森林娱乐的艺人啊?啊啊啊,那你有没有见过林总真人?他长得怎么样怎么样!”另外一个化妆师安迪举着刷子高兴的原地蹦了几下,期待的看着周行恬。 “林总他……”这个问题让周行恬的记忆回到了和林深时一起用晚餐的那天,他回想着在金碧辉煌的灯下男人惊艳的容貌,发自真心的笑了:“嗯,长得很帅,比我要帅多了。” “哇!那岂不是神仙下凡,好可惜啊他要是娱乐圈的人就好了,我说不定还能给他化化妆。”安迪本来很兴奋,说着说着就焉了。林深时是什么人物啊,她一个化妆师怎么和他见面,看样子,一棵少女心也只能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破碎了。 张姐一边替周行恬画眉毛,一边拿出自己的独家消息和他们两个人分享:“我听我一个客户说的,她认识林总身边的秘书,据说林总过几天会去参加慈善晚会。你们慢慢看吧,那天肯定有很多人往上贴,跟蜜蜂似的看到花就走不动道。” 安迪还在顾影自怜,没怎么注意张姐的话,就算她知道了又如何,还不是进不去。但周行恬却动了心思,这可是一个好机会。 他拿出手机,在备注里打下“慈善晚会”这四个字,正要退出去时又不经意间撇到置顶的一条便签: 晚六点,买药。 周行恬的手指一顿,不可避免的想起家里精神越来越差的母亲,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而这边,林深时也在为慈善晚会发愁。 简鹿眼睛亮晶晶的,不停的给林深时吹枕边风:“你带我去吧,我还没有和你一起出席过这种活动呢。” 他替孙灼整理文件的时候偷偷看到了两封邀请函,当即便决定要努力让林深时带他一起去,即便只是以工作中的上下级关系,那也是能够堂堂正正的站在爱人身边啊。简鹿知道林之下肯定也会很快得知这个消息,于是先下手为强,在公司里不好说,一回到家就缠着林深时。 开车暗示,吃饭暗示,扫地暗示,然而林深时恍若未闻,逼不得已,简鹿只好试图在床上进行色/诱。 “你放心,我不会乱跟别人说我们之间的关系的。” “我往年的习惯都是带孙灼去,你别闹,以后有机会再带你。” 简鹿不太高兴,伸出手指戳了戳林深时的肩膀,感受着指尖下暖暖的温度。 “她只是秘书,我能做你的贴身助理。”还故意把“贴身”两个字咬得很重,平白透出一股暧昧来。 林深时浑身一激灵,见鬼似的拍开简鹿的爪子:“别乱碰。” “你是我媳妇儿,我不碰你谁碰你。”简鹿不高兴的收回手,“你欠我的帐我都拿小本子记着呢,要不是怕天冷折腾把你冻着,你看我——” “闭嘴!”林深时一脚把简鹿踢开,拿了个枕头横在两人中间。 简鹿小心翼翼的凑过去,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是干嘛呀?” 林深时背过身,传来冷冷的声音:“不得越线。” “关灯,睡觉。” 第77章 这场慈善晚会, 不管简鹿和林之下怎么闹, 最后林深时选择的陪同人选依旧是孙灼。不止是习惯如此, 更重要的是—— “不患寡而患不均, 林总,看样子以后我只能沦落为一个被你用来挡枪的工具人了。”孙灼说着嗔怪的话,面上却依旧笑得妖娆动人。 共事这么久,两个人早就把彼此的脾性摸透了, 林深时对孙灼说起话来也毫不客气:“他们两个成天闹, 你功不可没。” “无聊找点乐子嘛, 要是谁都像您一样无趣, 这日子还怎么过。”孙灼把锅推到自家总裁身上,“你倒是乐得清闲,把办公室门一关谁也吵不着, 我可是被你弟弟和老公缠得眼尾纹都多了几根。” 言下之意,加工资, 加奖金。 林深时正要回答, 刹车的惯性使得两个人都稍微向前倾斜,稳了稳, 才说:“你能把他们两个的关系处理好, 我的位置给你坐。” 孙灼跟着下车, 踩着高跟鞋摇得风情万种,她笑了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算了吧,我还想多活几年。” 宴会厅里金碧辉煌, 男男女女们衣着光鲜亮丽,个个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意。林深时一踏进去,无数双眼睛就盯上了他,试图走过来攀攀关系,只是还没动,就被他一个冷淡不耐的眼神冻在原地。 “这些小妖精就是不长记性,多少次了,还巴巴的想凑上来。”孙灼撇了撇嘴,小声的对林深时说:“您去休息室吧,这儿我来挡。” 她别的不行,跟人虚与委蛇是一把好手,一张利嘴损起来能把人说哭。以至于娱乐圈里那些小明星都在传,要想抱上林总大腿,得先过了孙妖婆那一关。 林深时点了点头,随后便从楼梯上了二楼。他实在对这种充斥着脂粉气的场所喜欢不起来。 工作人员满脸掐媚的在前面引路,时不时回过头想和林深时搭话。他们刚过拐角,就听到激烈的争吵,林深时抬了抬眼皮,其中一个人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工作人员习以为常,指着一扇没关紧的门说:“大概是从这间传出来的吧,您也知道这种晚会会来很多明星,有些人就是找个大腿抱的。我们往那边走吧,别脏了您的耳朵。” 林深时淡淡的应了一声,正想抬脚离开,一句拔高了的救命传出来,让他脸色一变。 “等一下。”林深时叫住已经走出几步远的工作人员。 “林总?” “我刚刚看到了熟人要去打个招呼,等会儿自己去休息室,你可以走了。” 工作人员乐得清闲,忙笑道:“是,那您先忙。” 争执的声音依然陆陆续续的从门缝泄露出来,还间杂着摔破东西的清响。林深时等那个工作人员走得没影之后才转身往那扇门走过去,没有多余的动作,直接一脚踹开——如他所料,其中一个声音的主人就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周行恬。而另一个则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把细胳膊细腿的周行恬压在墙壁上欲行不轨之事。 “谁??”猛地被踹门的惊响吓到,中年男人做贼心虚的大吼一声,看到款款走进来的林深时眼前一亮,丢开周行恬作势要扑上去,色胆包天的说:“这才是真正的美人嘛~快来让我抱抱~” 林深时听到这种下流的话差点吐出来,黑着脸一脚踹上男人心口,痛得他不断后退,捂着心口哇哇大叫,一身的肥肉都在颤抖。 周行恬像是吓坏了,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砸,抓着被撕烂的领子边哭边往林深时身后躲。 男人看见他这幅样子,破口大骂道:“你个□□装什么装,勾引完了老子又去勾引其他野男人,烂货!” “不、不,我没有!”周行恬一吼完,马上又缩回林深时背后,眼睛因为刚哭过的原因,红红的像只小兔子。 男人总是对弱小的生物更有保护欲,林深时也不能免俗,他只觉得面前的男人肥头大耳,满脸流油的样子就跟头肥猪一样,碍眼又恶心。他眯起眼,像猫即将发起进攻那样:“嘴脏成这样,下次出门前记得先拿硫酸洗洗。” “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老子面前耍横!” 男人向他冲过来,然而早就被酒色掏空的身体就跟绣花枕头似的不经打,林深时才用上三成力气,就把他打翻在地上。 林深时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纸巾擦了擦手,嫌恶道:“真脏。”说完,抬起一脚踩在男人脚腕上,痛得他满地打滚嗷嗷直叫。 男人疼得满脸的汗,指着林深时气得说话都结结巴巴:“你、你敢打我!我要玩死你个贱人!” 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精虫上脑的人,林深时嗤笑一声,随手抄起一个厚底花瓶砸到男人头上,顿时头破血流,房间里弥漫出一股恶臭难闻的血腥味。 周行恬惊叫了一声,紧紧的抓住林深时的袖子把他拦着:“别打了!再打下去会死人的。” “他刚刚在欺负你。”林深时皱着眉,似乎是不明白周行恬为什么这么胆小——他明明在替他撑腰。 周行恬忍住恶心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捂着头呻/吟的男人,喏喏道:“他……他是很有名的导演,做得太过分的话,我恐怕就不能在娱乐圈继续待下去了。” “这种败类拍得出什么好片子。”林深时不屑的哼了一声,但他这么说,周行恬却抖得更严重。林深时没办法,只好安慰他:“放心吧,有我在,他不能把你怎么样。” “我们,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周行恬几乎快要把自己藏起来了,要是有地缝,他巴不得马上就钻进去。 林深时小时候经历过这种事,能够和他感同身受,最后冷冷的瞥了一眼那个令人作呕的肥猪,带着周行恬去了他自己的休息室。 “给。” 周行恬瑟瑟发抖的坐在沙发上,楞楞的接过递到他面前的一杯热水。 “这里没有衣服可以换,等会儿你出去的时候把我的西装外套带上。” “那林哥……我洗干净了还给你?” 林深时脱外套的动作一顿,:“不用了。”随即又补充道:“担心怎么处理的话,你可以扔掉,一件衣服而已。” 说完,把脱下来的黑色外套扔给他。 周行恬眼神复杂的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外套,上面还残留着林深时的体温和淡淡的沐浴露香味。愧疚的情绪迅速而猛烈的涌上喉头,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是一个卑劣的人。他捂住脸,崩溃的想。 林深时还以为他在哭,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好放软了语气:“还在担心会被报复?错的不是你,不用怕,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的。” 周行恬抹了把脸,压下心里不合时宜出现的愧疚之情,抬起头小声的说:“林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明明他这样的身份,大可以当做没看见,何必要为了一个不怎么红的小明星惹得一身腥。而自己……却在利用他。 “之前帮我解围,现在又替我出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林深时淡淡道。 周行恬苦笑一声,抓紧了身上的衣服:“谢谢。” “你怎么遇上那个人的?” “我收到了邀请函,想着来这里多认识一些人,结果喝了不少酒,想上楼休息一下,就遇到了张导。”周行恬身上的确是一股酒味,一说到那头发情的种猪就一阵厌恶,缓了缓,才又说:“他非要潜规则我,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我不愿意,就争起来了。” 后面的事不用他说,林深时也是参与者。了解完前因后果,他点点头,轻声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不用怕,安心演戏。” “有林哥在,我不怕。”周行恬笑笑,把眼泪擦掉。 “我走之后等一会儿你再走,免得被人拍到又乱写一通。”林深时一提起那些娱乐记者就心烦,连带着语气也暴躁了些许。 周行恬眼皮一跳,知道林深时指的是和关炎闹出绯闻那次,而且……这消息还是自己放给狗仔的。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在心中向林深时道歉。 就出神这会儿时间,林深时已经离开了。周行恬难受的抱住头,一拳一拳的砸,脑海中闪过一帧帧光怪陆离的画面,倒在血泊中脑浆迸裂的父亲、守在老房子里孤苦伶仃的母亲,还有……冷冷清清,却总是出手帮助他的林深时。这些片段在周行恬脑子里不断闪回,让他感觉自己仿佛在被无数双手活生生撕裂一样。 他必须要接近林深时来查出父亲当年事故的真相,然而却不可避免的会伤害到这个人。周行恬像一头被逼进绝路的野兽,找不到方向,找不到出路,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唾弃自己。 周行恬停下了自残的行为,双目放空,没有焦距的盯着白花花的墙壁,而后喃喃自语。 “你真让人恶心。” 第78章 从慈善晚会意外“英雄救美”后, 周行恬就找到了充足的借口接近林深时, 偶尔微信上给他发几条消息, 一点一点的拉近距离。简鹿对此一无所知, 反而还很高兴——在他看来周行恬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只是还不等周行恬具体做出什么行动,林之下就找上了他。 “你怎么住在这种地方。”林之下捂着鼻子嫌弃的皱起眉头,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和林深时但是有几分相似。 周行恬懒得理他的少爷脾气,随手收拾了一下客厅的东西。 “嫌环境脏乱差你可以不来, 我巴不得随时和你终止合作。” 林之下环顾了一圈, 这房子就两居室那么大, 背着光还要拉上窗帘挡着, 更显得沉闷阴郁。屋子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纸灰味,他刚推门进来那一刻被呛得直流泪。 “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住下来的。”边说就边想把窗帘拉开,打开窗子散散味儿。 周行恬本来正在一边烧水, 余光瞥到林之下的动作吓得心跳骤停,一个箭步冲上去阻止道:“不能把窗帘拉开, 我妈看到会失控的。” 林之下愣了愣, 正纳闷,一个佝偻着腰、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从房间里走出来。他鼻子嗅嗅, 闻到那股烧纸的味道就是从她身上传出来的。 “妈, 你怎么出来了?” “是你爸爸回来了吗?” 周母不回反答, 周行恬无奈道:“您又不是不知道,爸爸他早就走了。” 周母不信:“我听见你爸爸回来了,他刚刚还在开门。”说完,开始到处找起来, 一看到站在窗户边的林之下顿时变了脸色。 周行恬唯恐母亲受到什么刺激,赶紧给林之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点从窗户边离开,还不等林之下有所动作,周母两眼一抹热泪,颤颤巍巍地走过去,喃喃道:“孩儿他爸,你终于舍得回来看咱们娘俩了?” 眼看着周母就要走到跟前了,林之下黑着脸威胁周行恬:“快把你妈弄走,我还要和你谈正事。” 周行恬夹在中间没办法,只好上前把母亲拉开:“妈你别闹了,先回房去吧。” “恬恬,你看到了吗,那是你爸爸,你爸爸回来了!” 周母先是哭哭啼啼,后又破涕为笑,抓着周行恬的手犯了疯病。她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指着林之下非要让周行恬喊他爸,嘴里不断的重复着“回来了”。周行恬被自个儿亲妈闹得一个头两个大,被拉扯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硬着头皮对着林之下叫了一声“爸”,声音细若蚊虫。 听到儿子喊了,周母心里那口气不知道怎么的就顺了下来,两眼一翻脚一软,就险些晕倒磕在地上。周行恬眼疾手快,赶紧把母亲扶住送回房里。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林之下已经坐到沙发上跟个大爷一样似的翘起了二郎腿:“你妈怎么神神叨叨的。” “行了,别扯这个,你屈尊前来到底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周行恬懒得和他周旋,也跟着坐下来。 “我看你最近,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嘛。”林之下却不急,慢悠悠的拿出手机翻到相册,把一张张聊天记录的截屏都调给周行恬看。 “看来你也不需要我,就能勾搭上我哥是吧?” 周行恬也不意外他会知道这件事,眯起眼睛冷冷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可真是太好玩了,一声不响的就往我哥身上爬,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配—不—配。”林之下刻意把最后三个字咬得很重,那种轻蔑嚣张的神情让周行恬胸腔里填满了愤怒。 周行恬站起来,愤怒的斥责他:“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帮你做事,就替我打通林深时的关系,事实上呢?一拖再拖,真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好算盘吗?!” 林之下却突然笑了,他摆摆手:“别这么激动,坐下来,咱们好好谈谈。” “答应你的事,我之前不是说过原因吗,那时候条件还不允许,就是给了你路,也走不通。” 周行恬冷眼看着他:“之前不行,现在就行了?” “你说对了,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林之下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现在也搭上线了,替我当‘卧底’,让简鹿以为我哥出轨。” “我凭什么替你做这种事?” “就凭你替我办的那些事!”林之下一改之前的纨绔作风,打直背严肃起来,盯着周行恬给他造成压迫感。 “别忘了,我是怎么陷害设计关炎的,这里面可有你的一份,还出了好大力气呢。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想拒绝?呵,那我哥哥马上就会知道你是个什么人。” 周行恬的脸色像林之下预想的那样褪去了血色,苍白得好像吸血鬼。 林之下很满意他的表现,顿了顿又继续道:“我说这话也不是为了要恐吓你,只是希望我们的合作关系可以长期友好的发展下去。毕竟,各取所需嘛。” “你又想让我替你白干?我没那么傻,次次都让你占尽了好处。” “你就按现在这样去接近我哥,营造出他出轨的假象——敢他妈来真的我废了你——让他们的关系恶化,能离婚就是最好的。”林之下又不瞎,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已经明显的感觉到哥哥对简鹿的态度不一样了,再这么任由他们发展下去极其危险,他必须要人为干预。 说完停了一下,又给了周行恬一个甜枣:“事成之后我给你一大笔钱,足够你养你妈二十年。” 周行恬沉默不语,看起来像是在认真思考其可能性。林之下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表态,于是又在条件上加码:“我再给你一部新戏,可以跟你保证,这部戏必火,到时候你可就是红遍大江南北的新晋影帝了。” “………好。”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个字,质感干涩生硬。 目的达到,林之下笑得像条偷腥的狐狸:“那么,祝我们合作愉快。”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拍拍周行恬的肩膀:“等你的好消息。” 林之下吹着口哨离开了周行恬家,一扫之前的郁闷。他以为把周行恬抓在了手心里可以任意遣使,然而事实上后者心思深沉,也不知道是谁在利用谁。 周行恬先是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他最近越来越多的想到和林深时相处的画面,那些折磨了他很多年的痛苦回忆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过。 他终于能安稳的睡上一觉,而不至于每每午夜惊醒,手脚都冰凉盗汗。 “恬恬——” “哎,妈,我来了。” 周母气若游丝的呼喊从卧室里传出来打断了周行恬的思考,他忙站起来倒了杯水,拿着药进去喂给母亲。 “妈,先把药吃了。” 最近母亲的病情越来越不稳定,甚至把林之下当做了父亲。周行恬看着行将朽木的母亲,心里难受得很。 周母勉强和着水吞下了那一把又苦又涩的药,随后倒在床头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我刚才好像看到你爸爸了,他还是那么年轻,可我却老了。” 周父死的那一年不过三十多岁,正是而立之年,一晃十年过去,斯人永逝,活下来的人却承受着时光的摧残。 周行恬鼻子发酸,在母亲面前他不必伪装,带着泣声安慰道:“妈,您别胡思乱想,对病情不好。刚刚没人来,您是做了梦。” “你爸爸那个挨千刀的,抛下咱母子俩这么多年,我倒是想呢,可从来没给我托过梦。我想,他是终于良心过不去,要来接我了。” “这些年,我完全是为了你才撑着。”周母转过头,慈爱的看着周行恬,“恬恬,你现在长大了,不需要妈陪了。” “妈,你别乱说!”周行恬有些生气,“你好不容易才把我养大,还没享福,不准想这些。” 母子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周行恬无法想象拍完戏收工回家后客厅少了一个等待的人,那会是什么场景。他至今都走不出父亲死在面前的阴影,更没有办法接受失去最后一个亲人。 这种惶恐到了极点的情绪急需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周行恬将之归罪于林之下——本来什么事都没有的,如果不是他突然找过来刺激到了母亲。 越想,周行恬就越抑制不住的憎恨林之下。 母子连心,周母很快就发现了儿子的不对劲:“恬恬,你在想什么?” “没,我就是,就是想爸爸了。”周行恬结结巴巴的撒了个谎,怕母亲多想钻牛角尖,又转移话题道:“妈,我不准你总是想这些不好的东西。你好好养病,爸爸也是这么想的。” 每次周母悲观的时候,周行恬就拿父亲骗她。这招很有用,至少周母暂时放下了寻死的念头,在周行恬的哄劝下闭上眼休息养神。 等母亲睡着之后,周行恬才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间,看向刚刚林之下坐过的地方,目光灼灼如刀。 第79章 年关将近, 公司里的事逐渐多了起来, 林深时作为一把手, 上上下下的事都有得他过目。简鹿跟在孙灼身边只是当个助理, 都忙得脚不沾地,更别提林深时了。 简鹿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以前没有来公司上班的时候只知道爱人很忙,非常忙,忙到没有时间回家, 直到亲身经历过, 才将这种疲惫到身心的忙碌具象化。 “来, 把这个文件传给市场部。”孙灼递给他一个硬盘。 “好。” “我刚刚去办公室, 林总还没吃午饭,等会儿你下去买份饭上来。” 简鹿猛地抬起头,看了眼桌子上的闹钟:“都一点了?” “十二点的时候我就催过一次了, 他要是能听我的就不叫林深时了。”孙灼翻了个大白眼,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的来, 风风火火的走。 “记得买张氏饭馆的, 他那里干净,味道也好。” 简鹿叹了口气, 拉开抽屉看着自己带来的保温箱, 这才稍微心情好了点。 “叩叩。” “请进。” 简鹿一打开门, 就看到林深时在电脑前正襟危坐,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屏幕。他几步走过去敲敲桌子:“林总,先吃饭吧。” “先放这儿。” 简鹿还能不知道他,嘴上说着一会儿吃, 稍不留神这一会儿就是一下午,经常是中午饭合着下午一起吃。他心疼道:“你不差这十几分钟,先吃饭吧,我来帮你弄。” “不用。” 林深时一工作起来,基本上就是个入定的状态,简鹿提着保温桶进来这么久了,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深时!”简鹿有些生气了,“你早饭也没吃,非要等到胃病犯了去医院?那耽误的时间比吃顿饭多多了。” 敲打键盘的手停了下来,林深时权衡了一下,的确是不能乱来。简鹿看他有所动摇,马上把盖子扭开,里面的饭菜拿出来时还冒着热气。 浓郁的香气铺天盖地的冲出来,争先恐后的钻入林深时的鼻腔,几盘菜被简鹿摆在桌上,争先抢后的试图引诱林深时挑剔的味蕾。 “先喝点汤,阿姨前几天回了趟老家,我特意托她买的老母鸡,给你补补。” 重头戏在最后才出场,一碗炖得鲜香可口的鸡汤被递到林深时面前,入口香浓却不油腻,简鹿还贴心的配了碟自己腌的红心萝卜压味。 “孙秘书让我去楼下饭店买,味道再好也没自己做的营养干净。” 林深时端着小碗喝热汤,简鹿在他耳朵边一直叨叨,猝不及防被问道:“你吃过了吗?” 简鹿一愣,停下了他的长篇大论:“还,还没,怎么了?” 林深时扬起嘴角,嘲笑道:“你自己都没吃还来教训我,这怎么说。” 不成想被反将了一军,简鹿有些尴尬,摸着后脑勺笑了笑:“那这不是叫关心则乱吗,我等会儿去食堂随便吃点就行。你那胃金贵得很,得好好养着;我的糙,无所谓。” “一起吃。” “啊?” “‘非要等到胃病犯了去医院吗’。”林深时坏心眼的把简鹿的话重复了一遍,几口喝光汤把碗空出来递给他:“下次记得多带个碗,把这拿去洗洗,然后过来吃饭。” 简鹿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这是,也被深时关心了?心口莫名的涌过一阵暖流,已经很久都没有人关心过他吃没吃饱饭,穿没穿暖衣服了。 温暖感从胸口向四肢蔓延,简鹿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天知道他用了多少力气才把这种无以言喻的激动压下去。 他直接把小碗拿过来:“不用洗,这上面还有你的吻,就算我们间接接吻了。” 林深时一巴掌把碗拍掉:“你不嫌弃我嫌弃,赶紧去洗了。” 简鹿这才想起来,爱人有洁癖,这个小碗一直都是他用来喝汤的,顿时焉巴巴的“哦”了一声,捧着碗一步三回头。 林深时不理他,埋头专心吃饭。 好在办公室外面走几步就是舆洗室,简鹿很快就回来了,双手捧着碗像只仓鼠一样等待投喂。林深时顿了顿,把自己碗里没有动的那一半划拉给简鹿,嘱咐他:“明天多做点饭。” 林深时的饭碗比汤碗要大上两倍,然而也就够成年男人一顿饭的量,多了简鹿,就只能吃个半饱了——他自认自己不是个喜欢剥削员工的老板,不会让简鹿饿着肚子上班。 “老婆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简鹿夹了一筷鸡蛋,在林深时嫌弃的目光里坦然自若。 “在公司里不要搞裙带关系。”林深时放下碗,严肃的警告他。 简鹿一噎,讪笑道:“是,林总,林老板,林董事长。”心里却在默默想,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人。 没良心的! 林深时懒得理他,自顾自的进食。 饭饱,林总就要开始赶客了。简鹿委屈巴巴的收拾餐具,拿一样东西,就可怜兮兮的看他一眼,而林深时则全程都一言不发。 简鹿退到门边:“行吧,那我先走了。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好让阿姨去买。” ——原来阿姨只是负责固定时间上门做清洁,简鹿来林氏上班后顾不过来家里,就让她做长工了。 林深时头也不抬:“随便。” “那个,再过几天就是新年了,我们今年,一起过吧?” 简鹿问得小心翼翼,前几年林深时又要忙公司的事,又要回父母家探望,以至于没有空和他一起过一个完整的年。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和敲打键盘的声音,简鹿紧张的等待着答案。 好一会儿,林深时的声音才淡淡的响起:“看情况。” 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地,简鹿知道这已经是近似于肯定的回答了。他松了口气,扬了扬手里的保温桶,笑道:“晚上我们早点回去,包饺子吃。” 林深时拇指动了动,淡淡的“嗯”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一点微不可查的愉悦,要是不注意或许就忽视了。但简鹿听得真真切切,他笑了起来。 ——饺子,是林深时最爱吃的面食,一顿能吃三十个。 简鹿哼着小曲儿走在走廊上,心里想着要包韭菜馅的,先给老婆补补肾。 毕竟除夕夜守岁,不做点什么有些太浪费这么好的日子~ 随便一想想,简鹿就浑身充满了干劲,正想大展身手积极投入工作之中,一通电话给了他当头棒喝。 “你还知道接电话?!!你自己数数,你都多久没有跟家里联系过了,你想逼死我们娘俩是吗!” 简妈的高声贝毫无预警的从手机里钻出来,吓得简鹿一个激灵,赶紧捂住了手机,心里好一阵后怕——还好不是在人多的地方,否则丢人丢大发了。 他调低音量,无奈的回道:“妈,我上个星期刚给家里打了电话,你不信,让简鱼给你翻聊天记录。” 谁知一提起简鱼,简妈更生气了,怒火像是要通过手机喷到简鹿面前一样:“我以为你都忘了你还有个妹妹了!”她愤愤道:“你妹妹好不容易大学毕业,结果一个工作都找不到,那些面试官要么嫌咱们家穷,要么就是想占你妹妹便宜。” 简鹿一时有些无语,尤其是听到简妈把妹妹找不到工作的原因会接成什么嫌贫爱富、贪图美色就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哪家公司招人不看学历资历的?根本不用猜,就知道自个儿妈是被自个儿妹妹忽悠了。他一想起前几年简鱼哭闹着花大价钱上的那所三本学校就脑子疼。 “妈,你直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 简妈被堵了一嘴,因为有求于人,倒也没那么凶了,换了种叽叽歪歪的语气:“你妹妹在老家待着没什么前途,我想让她过来投奔你,也好有个照应。” 简鹿愣住了,他清楚的知道自个儿亲妈和妹妹是什么样的人,就是怕她们知道自己的结婚对象是林深时这样的有钱人后会赖上,才一直没把真相说出来。现在简鱼一来,岂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不行!”简鹿拒绝得斩钉截铁,他不想要势利眼又公主病的妹妹过来,好不容易才缓和的关系,说不定就会因为她而一朝瓦解。 从来没听过儿子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的简妈先是呆了一会儿,随即杀猪般嚎叫起来:“你个不孝子!你敢这么跟老娘说话,你是要气死我!” “妈!你能不能替我想想!” 简鹿又何尝不委屈,他从十八岁独自一人离开家乡求学开始,就从来没得到过来自家人的关怀。每一次的电话都像是催命符,逼他出钱,出力,好几次几乎是把他逼到去卖血的地步。 而他,从小到大,在妈妈那里拿到过的最大一笔钱就是从老家走出来,到大学所在城市的路费。这笔钱,还是因为简鹿作为第一个考上那群重点大学的学生,高中母校给的奖励——很久以后,偶然一次高中同学的聚会上,简鹿才知道原本给的是三千。 简鹿不知道,怎么想都想不通,为什么同样都是妈妈生的孩子,同样都是贫穷的家庭环境,自己永远是被忽视、被索取的那一个,而妹妹简鱼,却光鲜亮丽得不像是同一个家庭出来的孩子。 两个人从小到大的待遇,比天上的星星、地上的泥巴这样的差距还要不可逾越。 第80章 简鹿不可避免的想起小时候的经历, 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永远都没有他的份, 只能在一边吸着鼻涕、羡慕的看着打扮得干干净净的妹妹。因为父亲死得早, 同龄人都骂他扫把星,往他身上扔石子泥巴,而对于妹妹,则是争着抢着要和她玩。 所有人都看不起简鹿, 包括他的母亲。 简妈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 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 她没有文化, 没有见识,男人死了之后就把所有的愤怒发泄到儿子身上,动辄打骂, 再严重点就不给饭吃。在这样的环境下,简鹿的性格自卑懦弱, 但好在学校的年轻老师们都很可怜他, 会特别关照一点,偶尔捎杯牛奶或者鸡蛋, 大概是有这些东西, 他才没有因为营养不良长成矮子。 好在简鹿和村子里其他的小孩不一样, 他很清楚的意识到必须要读书才能有出路,所以成绩一直都很好,然而这个优点却并没有给他在家庭中的地位任何改善,不管是成绩好坏, 简妈都撒手不管,甚至希望简鹿能早点去矿上挖煤补贴家用。 但简鱼却是那个例外。她脾气坏,成绩差,简妈反而对她寄予厚望,稍微考了个及格,就会从村东头夸到村西尾,把那张卷子好好的保存下来。 而简鹿的奖状,全都成了点火纸。 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他们家,恰好反过来了,是重女轻男。后来简鹿稍微大点,他就在想,或许不是因为性别的问题,甚至不是大小的问题,仅仅因为他是简鹿,所以就不配得到喜欢,不配被人在意。 大概是太渴望被认可、被接纳了,当林深时在那个午后向简鹿伸出手时,他就认定了这个人,想要紧紧的抓住为之不多的一点温暖和希望。 简鹿原以为过了这么多年,自己早就习惯了,只是到今天,他才发现,原生家庭对于他的伤害,这辈子可能都放不下,也无法释怀。 他现在只想守着喜欢的人,好好的过他的日子。 简鹿掐断了电话,耳边终于没有简妈粗俗不堪的谩骂,他靠在墙上做着深呼吸,慢慢的调整自己的情绪。 “哟,看看这是谁,我哥一天天的那么辛苦挣钱养家,你倒是挺会偷懒的。” 刚平复没多久,林之下尖酸刻薄的话又让简鹿难受起来。他愤怒的瞪着这个成天有事没事就喜欢找麻烦的人:“你是不是有病啊?变态,神经!” 一个变态突然戳中了林之下的爆点,他猛地冲过去揪住简鹿的衣领,质问道:“你他妈骂谁变态?!” 简鹿往日没这么骂过人,只是刚刚被简妈闹了一顿情绪失控,才一下子忍不住怼了林之下,现在他反而冷静下来,不耐烦的说:“你给我松开。” “哼,你给我等着!”林之下恨恨的磨了磨牙,放开了简鹿的衣领,指着他鼻子丢下一句狠话后黑着脸走开。 “真是有病。”原本的好心情被这接二连三的破事搅和得一塌糊涂,简鹿郁闷到了极点,发泄性的往墙上砸了几拳。 林之下看似走得很急,实则并没有走远,他拐了个弯儿,藏在拐角处,一边暗中观察简鹿,一边给程冬青拨过去电话:“帮我个忙。” 程冬青正在跟一众狐朋狗友聚众泡妞,他把头枕在小姐白花花的大腿上,声调慵懒绵长:“我也忙着呢。”顺手捏了一把小姐软绵绵的胸,逗得她一阵娇笑。 林之下懒得和他打太极:“我还能不知道你在忙什么?赶紧的,正事。” “行吧行吧,有话快说。”程冬青坐起来,向众人比了个“嘘”的动作,示意他们都噤声。 “给我查查简鹿的家人,重点是他的妹妹。” 林之下在得知哥哥跟个从来没见过的男人结婚后愤怒的也调查过,只不过重点是放在简鹿本人身上,对于他的家庭倒是没怎么过多关注,刚刚不小心听到的那些话马上让他意识到其中或许有文章可做。 程冬青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说:“你又想搞那个土货?算了吧,上次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教训这么快就忘了?” “少废话,你帮不帮?不帮我找别人去了。” “帮帮帮,”程冬青一脸不耐,“反正之前也替你办过事,不差这一次了。” “那好,我等你的好消息。”林之下心情愉悦的挂断了电话,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简鹿焦头烂额的样子了。 到时候场景一定很精彩~ 狐朋狗友们看程冬青接了个电话后就没什么玩的兴致了,斟酌几番后开口问道:“程老板,刚那谁啊?”居然敢拿这种态度让程冬青办事。 “还能是谁,林深时的弟弟,林之下那混球呗。”程冬青撇了撇嘴,“啊”的一口吃掉了小姐喂的葡萄。 一听是林之下,这些人就不奇怪了,纷纷说:“哦,原来是他啊,怪不得。” “虽然林之下不怎么样,但看在他哥面子上,圈子里谁不得让他几分。” “摊了上个好哥呗,豪车天天换,不像我家老大,天天防我跟防贼似的。” “人比人气死人,谁说不是呢。” 程冬青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嘴角扯起一抹笑,吊儿郎当的说:“你们就是嫉妒,有本事也像林之下那样投个好胎,找个好哥哥养着。” 纨绔和纨绔也是有区别的,像程冬青这样的,自己有能力、能掌权,不管是出来应别人的约还是自己开派对玩,都是主导的那一个;和他差不多的,就是林之下那样,本身没什么钱权,但胜在有人兜底,也能混得风生水起。但更多的,就是像和程冬青搭话的这些人一样,身份尴尬,大多是在家里不讨喜的子女。 但出人意料的,却没几个人同意程冬青的话,反驳道:“算了吧,林之下爹不疼娘不爱,搞不好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虽然家里老头子也不怎么管我,但好歹血脉纯,不是个杂种。” 他这话说得很难听,却有不少人赞同。 “就是,听我妈说林之下五岁以前都是放到林家外戚那儿养的,就算林深时对他很好,谁又能保证兄弟之间永远情比金坚?搞不好那天他们俩就反目成仇,到时候林之下可就真的一无所有的了。” 程冬青忍不住笑,想了想还是给他的好朋友留点面子,招呼众人:“行了行了,一个比一个嘴损。你们随便玩,今晚我请客。” “谢谢程哥!”众人齐声道。 程冬青点点头,随后起身借口上厕所,一出门就卸下了脸上的假笑,躲到厕所抽了根烟。 “呼——” 程冬青靠在洗手台边,朝着窗户缓缓吐出一缕青色的薄烟,刚出口时还能勉强保持形状,跟条线似的,一在空气中暴露久了,就东拉西扯散了架。 一根烟抽完,程冬青又往兜里摸了摸,只摸出一个空烟盒。他嘟囔着咒骂几句,把烟盒扔到垃圾桶里,然后突然就停下来,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动作。 他脑子里现在很乱,既考虑着和林之下这么多年的交情,又想到要是帮他办了这事儿,一向冷冷清清的林深时更要变成个孤家寡人了。 程冬青不在乎简鹿到底怎么样,他纠结的仅仅只是如果帮了林之下,让林深时不舒服了怎么办?虽然那个姓简的是个傻大个,土里土气看起来又不太聪明,但他对林深时的好,只要长了眼睛就忽略不掉。 “算了,已经答应了小混球,只能委屈你了。”程冬青弹了弹摆在洗手台上的绿萝,把他当成简鹿,自言自语道:“要是这次你还能坚持下去,我就再也不管林之下了,他要疯就让他疯去。” 两天后,程冬青把简鹿的家庭信息发给了林之下,末了还不忘了警告他一句:“别搞得太过分,被你哥发现了,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林之下不耐烦的发了段语音回复他:“我哥忙着呢,日理万机,就不劳你费心了。” “行吧,你到时候别后悔就成。”程冬青知道这混球是铁了心要拆散他哥和简鹿,但他也没办法,只能在嘴上提点提点,至于林之下听不听得进去,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林之下随意回了个表情包,迫不及待的开始查看起程冬青发送过来的文档。 文件并不大,简鹿家里就两个人,连图带文字,四页就能把她们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简鱼的介绍稍微要多一些,资料上说她爱慕虚荣,喜欢和同学攀比,还在初中就和班上有钱的男生谈过恋爱。 “这么贪财,却现在才找过来,那看起来,简鹿并没有把真实情况向这两个人说过咯?”林之下敲了敲桌子,自言自语道:“或许……可以在简鱼身上下手。” 他看了一眼屏幕上放大的照片,年纪轻轻就浓妆艳抹的女孩,缺少社会经验,整天做着嫁给霸道总裁的梦。 这样的蠢货,正是最好哄骗的类型。 第81章 简鹿带着郁闷做了一下午的工作, 精神和身体双重受创, 一到下班累得连动都不想动, 趴在桌子上躺尸。 孙灼抽了张A4纸卷成筒, 象征性的往简鹿头上砸了一下:“下班还不快走,996上瘾了?” 简鹿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我趴会儿,太累了。” “行,你就搁这儿待着吧, 姐姐我可要回家了——友情提醒你一下, 林总今天不加班。” 简鹿猛地跳起来, 连招呼都不跟孙灼打一声, 抓起公文包就往外跑,一会儿人就没影了。 孙灼气得把纸筒横中撕烂,一张红唇张嘴就是骂他的话:“臭小子还学会看人下菜碟了!我叫你就跟个王八似的一动不动, 一把林总搬出来溜得比兔子都快。” “你嘀嘀咕咕的在说些什么?” 林深时乍一出现在她背后,吓得孙灼高跟鞋一崴, 连忙扶了把桌子才没摔倒, 心有余悸地问:“林总,这不是已经下班了吗, 您还没走啊?” “临时有个视频短会, 刚刚开完。倒是你, 刚刚又在背后偷偷骂谁?” 孙灼尴尬的笑了笑:“我,咳,我骂小王呢,这小子天天偷懒, 每次还没下班就借口上厕所躲出去,就那么几分钟都等不了。” 林深时也就是随口一问,了解后点点头,嘴角微抿,淡淡道:“先走了,你自己小心点。” 孙灼总算松了口气,虽然只是日常对话,但她面对正经严肃的林深时总是皮不起来。 简鹿自己也有车,一路狂奔到地下车库后晃眼看到了个眼熟的背影,不确定的问道:“小周?” 那人回过头,清澈的小鹿眼中带着点惊讶:“简鹿哥?” “还真是你,今天不拍戏吗?”简鹿几步上前,笑着和他打招呼。 周行恬摇摇头,随即扬起嘴角,像五月清晨的曦阳:“刚接洽了一部戏,现在在等进组。闲的没事,就来这边找朋友玩,体验一下生活,积累灵感嘛。” “挺好。说起来我还没请你吃过饭,上次让你来家里坐坐你也推了,我看天也晚了,要不在我家吃顿饭?” “这,不大方便吧?”周行恬不好意思的说,“你和林哥……” 说曹操,曹操到。 林深时刚进来就看到他们两个围在一起聊天,言语中还提到了自己,于是问道:“和我怎么了?” “林哥!”周行恬小小的叫了一声,不好意思的解释:“简鹿哥说想请我去吃饭,但是我想到你们两个关系这么好,我去当电灯泡太不妥当了。” 简鹿听得舒坦,看人家小周说话多好听,多有礼貌。再看看林之下,整个一混世魔王。 简鹿都不在意,林深时就更无所谓了,随意道:“没关系,想来就来。” 周行恬看上去很心动的样子,怯怯的说:“那,就不客气了?” “嗯。”林深时应了一声,坐在驾驶座上打了下喇叭,示意两人快点上车。 简鹿和周行恬并排坐在后座上,两个人之间气氛融洽,有说有笑的,时不时还问林深时几句,就算没得到回应也不在意。 周行恬向来是个演技派,不管是说话还是倾听,表现得都很让简鹿满意,丝毫感受不到危险的存在,还傻乎乎的觉得这是个好青年。 好青年不着痕迹的看了他老婆一眼,还要和他说悄悄话分享:“林哥的脖子真好看,他应该没特意保养过吧?比我们圈里好多天天涂颈霜的前辈看起来还要白。” 简鹿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小骄傲:“深时不喜欢涂这样那样的,他这种就叫天生丽质难自弃,老天爷疼,没办法。” 那股子嘚瑟劲都快从话里钻出来了,就像一只开屏的公孔雀似的,摇动着华丽漂亮的尾羽,想让大家都来看、都来夸。 周行恬也很捧场,笑眯眯的说:“林哥要是进了娱乐圈,绝对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算了吧,我已经很有压力了,不想再跟一群追星的小姑娘比来比去。”简鹿摸了摸鼻子,谁有他更能切身的知道林深时有多受欢迎? 这人生来就耀眼,万众瞩目。 我能抓住那一小点星光,就已经很知足了。简鹿想。 “到了,下车。” 林深时清冷的声音和着风雪从窗户里灌进来,让简鹿和周行恬都为之一振——车里开着空调,暖烘烘的,在半路上两人就有些昏昏欲睡。 简鹿跳下车,把大衣裹到仅着西装的林深时身上,走在他右手边挡住冬日里凌冽的寒风。周行恬跟在后头不免有些触动,虽然这人看起来笨笨的,但是对林深时是真的顶好。 周行恬定定的看着两人并肩而行的背影,鹅毛大的雪纷纷扬扬落在他们的头发上,一瞬间世界都安静无声,只剩下鞋子踩在雪地上“沙沙”的脚步声。周行恬却踌躇不前,愧疚感再次涌上心头,而且那样猛烈,让他在呼啸的大风中摇摇欲坠。 林深时转过头来,冷峻的眉眼在风雪中更显清冷。 “怎么不走了?” “没、没事。嘶——太冷了,脚都要被冻僵了。” 周行恬不敢露出异样,低下头装作看路,手捧在嘴边哈了几口气,跺跺脚,几步追上去。 简鹿吸了吸才几分钟就冻得通红的鼻子,把钥匙搁在玄关上,哆哆嗦嗦地说:“小小小小周,你、你跟深深时先坐,我我我去去给你们倒、倒点热水。” 林深时看简鹿冻得嘴唇乌紫,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扔给他,然后一言不发的领着周行恬去客厅坐着。 简鹿赶紧穿好自己的衣服,低头在衣领处嗅了嗅,露出一抹傻笑,自言自语道:“我老婆真香。” 抱起来又软,还暖和。 简鹿偷偷看了林深时一眼,忍不住痴痴的笑起来,他现在已经开始期待起晚上的温存。 周行恬和林深时是对着坐的,虽然林深时没察觉到简鹿的目光一直黏着他,但周行恬却看得一清二楚,感叹道:“简鹿哥对林哥是真爱啊。” 林深时没搭话,斜靠在沙发上,淡红的薄唇在灯光下泛着润泽的光,看得周行恬心猿意马,一股痒意从心口往四肢蔓延,像是有蚂蚁在爬一样。 简鹿端来三杯冒着热气的温开水,本来是笑着的,一看到周行恬盯着自个儿老婆出神的样子却有些不大舒服,递给他一杯水,干巴巴的问道:“小周怎么了?看起来心神不宁的样子。” 周行恬立即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太显眼了,赶紧接过热水灌了一气,打着哈哈道:“那盆多肉养得真好,我爸在世的时候也喜欢养这些。” 简鹿顺着他的话看过去,发现在林深时的方向的柜子上摆着一盆筒叶花月,顿时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在看深时。 他又笑了起来:“那是我没事的时候随便养的,你要是喜欢,就带走。” 周行恬连忙摆手:“那有一上门就从主人家拿东西的。” “深时,今晚咱们还吃饺子吗?”简鹿突然想起了今天中午和林深时说过的话,但现在有了客人,要是还吃饺子的话,恐怕会有些不正式。 闻言,林深时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觉得呢。” 简鹿吞了口口水,他觉得可能会死,于是又将目光投向了周行恬,好在后者很配合,弯着一双亮晶晶的小鹿眼说:“我就是个蹭饭的,听说简鹿哥厨艺很不错,能吃到你包的饺子,那也是有口福了。” 简鹿被马屁拍得很舒服,飘飘然道:“过奖了过奖了,我这就去和面切馅,你们在这里等等,要不了多久就好了。” 周行恬跟着站起来:“我帮你吧简鹿哥。” “不用不用,你是客人,就坐着陪你林哥聊天好了。” 周行恬又看向林深时,似乎是要从他这里征求意见。后者站起身,点点头:“我要去洗个澡,你自便。” 周行恬跟着简鹿到了厨房,一路上四处看了看,把大致的构造都记下来。简鹿只当他初来乍到觉得新奇,还笑着说:“我这儿真不用你帮忙,你要是觉得好玩,就到处逛逛吧——记得别去书房,那是你林哥办公的地方,他不喜欢别人随便进去。” 周行恬心下暗喜,心想这是个好机会,于是又推辞了一下,就一个人在别墅里逛来逛去。 他似乎是在找些什么东西,几乎是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打开。怕被发现,开门关门的动作都很轻,每个房间都没进去,只是在门口站着,往里粗略的扫几眼,没有发现就接着去下一个房间,如此循环往复。 一路摸到二楼的最后一个房间,周行恬回头看了看,确认没人过来,才悄悄打开了门——是简鹿让他别进去的书房。 周行恬轻声笑了起来,蹑手蹑脚的摸进去,四下翻看。自然,他做得很小心,连书本文件之类的东西都没有拿起来,就在原地翻翻,生怕被发现有人来过的痕迹。 就在周行恬要放弃时,一本大部头名著里夹着的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一张看起来很久的照片,上面的人虽然尚且青涩,但依旧看得出来是少年时期的林深时。 他的肩上靠着一个男孩,两人似乎是坐在图书馆,面前堆着几本习题资料,看上去一派岁月静好。 周行恬心中一动,把照片翻了个页,背面用马克笔写着一行小字: 陈安亭、林深时,2008.6.12 第82章 陈安亭。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 带着摧枯拉朽的声势向周行恬劈过来。眼前的东西似乎有重影, 模模糊糊的让他看不太真切了,脑子里一片乱哄哄的。 周行恬几乎站不稳,扶着书架才勉强没倒在地上。他的心脏跳得很快,“砰砰砰”, 在胸腔中震动的声音震耳欲聋, 尤其是楼下简鹿喊了一声之后,这种激动紧张到极点的心情到达了顶峰。 周行恬不敢耽误, 赶紧把照片物归原位, 确认无误后才走出书房。刚到楼梯口就正好遇见已经洗完澡的林深时,他穿着白色的毛衣,搭配一条牛仔裤, 看起来要比平时西装革履的样子年轻很多, 一瞬间就让周行恬想到了刚刚那张照片。 林深时刚洗过澡,脸色较之平常更添了几分红润,只是没什么表情,对人还是冷冷的。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林深时一问,周行恬才惊觉自己满额头都是汗, 就连后背都浸湿了一些,他强撑着笑,回答道:“简鹿哥让我到处转转,可能是空调开得太高了,挺热的。” “嗯。” 林深时也不做他想,虽然他并不觉得周行恬就如表面上那样清纯天真, 但这人不像是什么坏人,至少那双眼睛里的光很清亮。 或者说,林深时不喜欢成天猜忌、疑神疑鬼的生活。所以他愿意给人以信任,也尤其厌恶欺骗。 周行恬跟在林深时后面下楼,暗暗打量,见他没多生疑,不免松了口气。 简鹿手脚向来麻利,饺子很快就做好了,还顺便熬了猪骨汤,他一边摆放餐具一边热情的招呼周行恬:“你别太拘束,深时虽然性格冷淡,但是对人很好的。” 周行恬笑了起来,只是带着一些苦涩。他当然知道林深时很好,这样的人,谁会不喜欢呢?哪怕一开始只是抱着利用的心态,到最后也把自己搭进去了。 林深时被简鹿接连的夸赞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脸皮薄,听不得这样直白且热烈的夸奖,于是咳嗽一声,冷冷道:“吃饭吧。” 简鹿挨着林深时坐下来,他还是存了私心,不想让周行恬离喜欢的人太近——男人都是有独占欲的。 “先喝点汤填填肚子,饺子现在还有点烫,等晾一晾再吃。”简鹿盛好一碗汤,递给林深时。 周行恬走这么一遭算是看清楚了,合着林深时的衣食住行全被简鹿给包了,尤其是吃饭的时候,就差没一口一口喂,而他则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简鹿哥对林哥是真的好,让我都忍不住想谈恋爱了。” 简鹿简直心花怒放,他偷偷瞅了专心喝汤的林深时一眼,只觉得爱人哪儿哪儿都好,怎么看都看不够。 “我这辈子就只认你林哥了,可不得尽我所能把他给宠到天上去。” 简鹿忍不住把手放到桌子下,碰了碰林深时的大腿。触碰到的瞬间,像是被滚烫的火星烧了一下,让林深时喝汤的动作都为之一顿,压低了声音对简鹿说:“吃饭,别闹。” 大概是热汤的原因,让往日里冷冰冰的语气都缓和了不少,听在简鹿耳朵里,又撩又心痒。要不是顾及到旁边还有个周行恬,他能当场在饭桌上开黄腔,耍流氓。 思及此,简鹿脑子转了转,还真是失策了,这么好的机会,不该带小周来做客的。 深时说得没错,你就是个蠢货!简鹿无比鄙夷自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林深时余光轻轻一瞥,就看到简鹿狂戳着碗里孤零零的饺子,根本无需多加思考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闷哼一声,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说:“你自找的,活该。” 简鹿有点委屈,像一只可怜的小狗,正想开口说话,门口传来一阵剐蹭的声音。周行恬放下筷子,问道:“是有客人来了吗?” 简鹿黑着脸,边起身往门那边走边解释:“应该是小白——我和你林哥养的狗,这么冷的天还跑出玩,也不怕被人骗走卖到火锅店。” 他现在的语气,就像担忧孩子走丢的家长一样,逗得林深时忍不住轻笑一声,说:“最想吃狗肉火锅的人正在开门。” 周行恬也跟着笑,他没想到林深时看起来这么正经古板的人居然还会养宠物,于是下一秒就看到一只浑身雪白的圆球从玄关处直直地朝饭厅这边冲了过来,速度太快从而刹不住脚,一头撞到林深时腿上摔了个屁股蹲儿。 小白眼冒金星的站起来,爪子抓着牛仔裤往上爬,圆滚滚的脑袋从林深时的两手之间钻出来,稍稍斜歪着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就这么看着他:“汪!嗷汪~” 没有人能抵挡得住萌货,林深时自然也不例外,他抽了双新筷子,给小白喂了一个韭菜馅的饺子,乐得狗子吧唧嘴停不下来。 林深时一身白色毛衣,人又长得好看,再配上一只同样也是白色、浑身毛茸茸的小奶狗,这样的场面几乎萌得人心肝颤。简鹿眼疾手快,赶紧掏出手机把这一幕拍下来,美滋滋的设置成了屏保,还克制不住心里的激动,指着手机屏幕跟周行恬炫耀:“你看,这是我老婆,还有我儿子。” 小白一听就怒了,一改在林深时面前的小棉袄形象,对着简鹿嗷嗷叫唤:“汪!呜汪汪汪!” “咳,儿子青春期,叛逆。”简鹿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讪笑着解释。 周行恬看起来很羡慕,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光:“你们这样真好。” “那可不,”简鹿又来劲了,“老婆漂亮,儿子可爱,我贤惠,我们一家三口是绝配。深时你说是吧?” 林深时正在给小白喂饺子,闻言哼了一声:“成天把狗肉火锅挂在嘴边,你问问小白相不相信。” 虽然狗狗听不懂人话,但小白却向来能揣测到林深时的意思,当即便朝着简鹿龇牙咧嘴,仿佛在控诉他不是个好爸爸。 周行恬哈哈大笑:“这只狗狗好听话,林哥说什么它就照做。” “我也听话啊。”简鹿委屈地小声逼逼。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末了简鹿还打算开车送周行恬回家。后者摆摆手,在雪地里一张嘴就是白茫茫的气:“不用麻烦了,今天已经很受照顾,简鹿哥快回去吧,外面冷。” “那行,你自己路上小心点,以后常来玩。” 简鹿抱着胳膊,冻得直跺脚,看着周行恬走出院子,直到背影都融入在了雪天里,才哈着手回屋。 林深时抱着小白正打算上楼,看他冻得浑身发抖,顿了顿,说:“卧室有感冒冲剂,记得泡了喝,免得感冒传染给我。” 话听起来很自私,只顾着自己,但简鹿知道,这是林深时在关心他。这个人,冷得很,却又包裹着一点火星,难得的温柔才最珍贵。 简鹿笑了笑,也跟着上楼,和林深时离了两个身位,怕把在外面待久了染上的寒气过给他。 “今天过年连着放好多天呢,就算你忙,我们怎么也能一起过个除夕。结婚五年了吧?还没在一起守过岁呢。” 小白在外面疯了一天,趴在林深时怀里,上下眼皮打着架,有这么个小东西抱着,林深时分不出多少注意力给简鹿,随口说:“年货按以前的老样子,你来准备。” “早就准备好了,就是对联,今年的我想让你写,贴着才好看。” 林深时小时候跟着爷爷练过几年毛笔字,虽然比不上国学大师,但是糊弄一下普通人也足够了。他顿了顿,大概是想起了和蔼可亲的老爷子,开口还有些怀念:“我会毛笔字没几个人知道,印象中,没跟你说过吧?” 糟糕,露馅了。 简鹿悔得想拿巴掌扇自己几下,他找不到可以蒙混过关的理由,只好把闻钟给出卖了:“上回跟你去见爸妈的时候,闻钟跟我说的。” “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林深时停下来,狐疑的看着他。 “呃,呃,这个……我们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冰释前嫌而已嘛。”简鹿摸了摸鼻子,心想顶多就是有点夺妻之仇。 林深时也没多计较,身边的人能不每次见面的时候剑拔弩张的就已经足够了,不管这背后和解的原因是什么,总归算是落了个清净。 小白困得一直点着小脑袋,时不时还发出点“嗯嘤嗯嘤”的奶音,明明已经快一岁大了,却还是像只小奶狗一样可爱。 但林深时有洁癖,再可爱的动物也是不能进卧室的,所以不管小白怎么卖萌,林深时都坚定的把它放在了旁边一间专门开辟出来用作狗窝的房间。 小白耷拉着耳朵一步三回头的看着林深时,那委屈的小表情小神态倒是像极了简鹿,可惜林深时不为所动,眼神冷冷的看着,必须要它单独一狗学会自己睡觉。 简鹿啧啧感叹了几句:“要不怎么说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呢,狗都有属于自己单独的房间。” 林深时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也想要独间?” 言下之意,你也想当狗? 简鹿也不嫌害臊,几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牙齿轻轻咬住林深时的毛衣衣领磨了磨,低声说道:“等我洗完澡,等会给你打狂犬疫苗。” 第83章 狂犬疫苗? 林深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皱起眉心疑惑的看着简鹿:“说人话。” 简鹿嘿嘿一笑, 不解释,拿着自己的睡衣一溜小跑冲进浴室,“咔哒”一声把门关得紧紧的。 林深时被他的话弄得一头雾水,他在感情方面迟钝得过分, 就像一只小蜗牛, 用那个漂亮坚固的壳来保护自己,死活不探出触角。而简鹿只能尽力用自己的耐心, 让这只谨慎的小蜗牛能够时不时把头探出来, 感受一下这种美妙却又危险的感情。 等简鹿洗完澡出来,林深时已经换上了睡衣,半坐在床头安静地看书。壁灯从上面把暖黄的灯光打下来, 投影到林深时的发旋处, 整个人被如同盛夏时的夕阳包裹着,让他凌厉的气场都削弱了几分,显得恬静而又温柔。 简鹿看得心里软成一滩水,这就是他喜欢的人,想要过一辈子的人啊。 “深时, 你看我最近表现这么好,能不能给我个奖励啊?”简鹿爬上床,悄摸摸把头枕在林深时的大腿上,依赖的蹭了蹭。 林深时注意力全放在书上,他只感觉腿上一重,下意识的伸手推了推, 没推动也就算了,随意道:“你想要什么?” 简鹿最近的表现的确称得上优秀。 他每天早起做早餐,还要把两个人中午的饭也做好,然后开车载着林深时去公司——路上有半个小时的时间,简鹿开车就能让林深时多休息一会儿。到了公司之后跟着孙灼处理各种各样的文件、表格,抽空还要背几个英语单词。下午回家基本也是他来做司机,到家系上围裙就开始做晚饭,临睡前也终于不老是闹着林深时这样那样了,而是跟着自个儿老婆一起看书学习。 工作家务两不误,还能插空充电,即便是林深时,也能看出简鹿的改变是下了决心的。他倒是很欣赏努力上进的人,因此这段时间也很少拒绝简鹿一些不过分的小要求。 简鹿睁大眼睛,惊喜地说:“那你这是同意了?我嘛,就是觉得一直叫你名字显得不太亲热,所以……以后能不能叫老婆啊?” 林深时翻页的手一顿,低下头定定的看着他:“你说这话,想死吗?” 简鹿有些委屈,瘪着嘴道:“升官发财死老公,你们有钱人结婚了都这样。” “随你高兴。”林深时不想在这种话题上和他车轱辘,重新把视线移回了书上,还没等简鹿高兴,又补充了一句:“不准在有任何外人在场的情况下这么叫,包括小白。” 虽然有些失落,但简鹿还是很高兴,爬起来小心的亲了亲林深时形状好看的下巴:“那好,我只在亲热的时候叫。” 他又亲了一口微微凸起的喉结:“老婆。” 小巧精致的耳垂也没放过:“老婆。” 黏乎乎的,就像一只扒着主人不放的狗狗。 林深时被他又亲又喊老婆的举动弄得面红耳赤,眼见还有继续发展下去的趋势,且有可能愈演愈烈,他立刻丢开书,把简鹿的头推到一边去。 “肉麻死了,以后都不准叫——亲热的时候也不准叫。” “你出尔反尔!” “规矩是我的,你人也是我的,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简鹿却不管,学着小白的样子钻到林深时怀里,两手绕到后背紧紧抱着,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满眼里都是缠绵的爱意,顺着林深时的话耍起了流氓:“你让我做,那我就做了?” “不是这个做!”林深时被他开的黄腔气的不轻,故技重施想把他的头一巴掌推开,却被简鹿伸出舌头舔了舔,还将一截白皙修长的手指含了进去。 “老婆真甜,你再让我尝尝其他地方嘛~” 碍于从小接受的教育,林深时很少说脏话,即便是现在气得不轻,也只能毫无杀伤力的让简鹿滚,然而简鹿没皮没脸的,压根就当没听见似的,亲昵的蹭蹭林深时带着幽香的脖颈,一股火气从三角区冲上来,逼得他声音沙哑:“我的本子上次数都记着,你欠我的帐还没还清。” 简鹿伸手关掉壁灯,向林深时讨了一晚上的债。 第二天两个人都差点迟到,闹钟刚响了一声就被简鹿反手打倒,然后翻了个身抱着林深时继续睡。 小白醒得早,往常这时候它的狗窝都会迎来一份香喷喷的狗粮,可是今天只有冷冰冰的不锈钢盘子。饿坏了的狗子颠儿颠儿的跑出自己房间,两只前爪不停地扒拉简鹿和林深时的卧室门,势必要把主人叫醒。 林深时模模糊糊的坐起来,推了推简鹿:“你去看看。” 简鹿非但没有动,反而把人抱得更紧,一开口就是重重的鼻音:“不用看,是小白。” 林深时出差那半个月,偶尔他没起来,小白就会提供这样的叫醒服务。 “懒货。” 林深时一脚踹开扒在自己身上推都推不动的人,踩着拖鞋去给小白开门。 “嗷呜~汪~” 小白一看是林深时,立马放下划拉门的爪子,乖乖巧巧的立正坐好,歪着头露出粉红粉红的舌头。 林深时蹲下来揉揉毛茸茸的狗头,又叫了简鹿一声:“起来。” 简鹿打着哈欠下床,狠狠瞪了小白一眼:“就你起得早,小心我今天晚上就把你做成火锅——” “找死?” 林深时虽然蹲着,矮了简鹿好几头,但被真·狠厉的眼神一瞪,简鹿立马就怂了,麻溜的穿好衣服跑下楼去准备一家子的早饭。 小白耀武扬威的摇着尾巴,四条小短腿一蹬一蹬的跟在简鹿后面,像是监工挥着小皮鞭在监督可怜的劳工一样。 “在家听话,不许跑出去玩。”林深时出门前揪着小白软趴趴的大耳朵训它,“外面冷,还有像简鹿那样喜欢吃狗肉火锅的坏人。” 简鹿尴尬的咳了一声:“你别当着孩子面说这些啊,长大了记仇不认我这个爹怎么办?” 林深时叮嘱完小白,反手关上门,冷冷的看了简鹿一眼:“你还指望小白给你养老?” “好歹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狗子,以后它吃肉,怎么也得给我留根骨头吧。” 林深时冷哼一声,坐进车里,不想跟他说话。 年底的时间忙碌又过得飞快,简鹿将印着除夕那一天的日历纸对折,每过一天就撕掉一张。 等待的日子总是要比寻常时候更难熬,但好在干不完的工作冲淡了这种焦虑,以至于简鹿还没回过神,除夕就快到了。 林深时给公司的员工都放了假,上面给的假期是从除夕一直放到正月初六,但今年林氏的总营业额又往上提了好几个百分点,于是大手一挥,将放假时间提前了一天。 高兴的不止是欢呼着林总万岁的员工们,还有乐得嘴都合不拢的简鹿。他算是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社畜,上班可比做家庭主夫累多了。 孙灼手指一松,往公司群里发了个大红包,她戳了戳简鹿,笑道:“去抢红包。” 简鹿摇摇头,脸上表情美滋滋的:“我在跟深,咳,林总聊微信。”末了,还忍不住得意的把手机扬了扬。 孙灼撇撇嘴,酸溜溜的说:“得了吧,十有八九是有什么事让你做。” 虽然孙灼现在的模样像极了柠檬精,但她还真猜到了——林深时发给简鹿的是一份新年假期安排,空出了腊月二十九和除夕两天。 简鹿自然是高兴坏了,也不管孙灼说什么,哼着小曲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下班。 “得,肯定是跟小王学的,一到快下班就溜号。小心我报给林总,让你们这群偷懒的吃不了兜着走。” 小王恰好进来送材料,一听孙灼这样说,连忙扭着小八字跑过来,一副狗腿子样:“别呀孙灼姐姐,人家上个月刚转正呢。” 他们都知道孙灼也就是嘴上说说过个瘾,但都很配合,毕竟这可是跟着林总干了好些年的老人。 孙灼嘴角微翘,整理了一下额前碎发,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吐气如兰:“行了,众卿家退下吧。” 简鹿“噗嗤”一声笑出来,还没等张口说话,余光瞥到电脑显示屏的时间,于是改口道:“下班了,先回家。” 小王也站起来,翘着兰花指自觉优美的转身:“孙灼姐姐,那人家也走了哦~” 孙灼笑骂道:“快滚吧你。” 简鹿刚走到电梯口,一打开,发现里面正好就是林深时,于是不管后面追上来让他等等的同事,快速钻进去然后关上电梯门,享受在公司中难得的和心上人独处的时间。 林深时不许他把私人情感带到工作中来,简鹿更加不想给爱人添麻烦,往往两人见面时都是很生疏的叫林总,现在电梯是个密闭空间,一下子就创造了好机会。 简鹿挪动了几步,离林深时只有一拳远,正想贴上去干点什么坏事,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传了过来。 “有摄像头,收敛一点。” 简鹿下意识的抬头,发现一个冒着红光摄像头正直勾勾的盯着他,那点隐秘的心思立刻就偃旗息鼓了。 等电梯门一打开,简鹿就迫不及待的偷偷捏了捏林深时干燥温暖的手掌,向他小声道:“我们回家,过年。” 第84章 从读大学到结婚五年, 简鹿已经整整有接近十年的时间没再回过家。他像是一只壁虎, 几乎是以断尾的决心想要逃离那个带来一生阴影的地方。以前他不期待任何节日,但是有了林深时之后,每一天都值得期待。 更别提除夕这样的日子了。 简鹿一边开着车,一边忍不住问道:“我们是就在家里过, 还是出去玩?” 林深时为了能空出除夕的假期加了几天班, 现下正累得慌,闭着眼养神, 不说话。 迟迟没等到回答的简鹿往后视镜里瞥了一眼, 他的爱人正倚靠在车窗上打着盹儿,时不时翕动的睫毛下方都有了些淡青色,一看就知道疲劳过度缺乏睡眠。简鹿就不再说话了, 下意识的放轻呼吸, 手扶在方向盘上把车开得更平稳,生怕磕碰间闹醒了自个儿老婆。 克制冷静惯了的人连睡相都极好,林深时从不打呼噜,安安静静的蜷在车厢里,连呼吸声也是淡淡的, 听在简鹿耳朵里有种心安的感觉——他正载着熟睡的爱人回家。 简鹿翘起了嘴角,无声的笑。 半个小时后,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别墅的庭院里。简鹿极快的开门下车,不让冷空气灌进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把林深时抱出来——他要比他高出大半个头,体格也更健壮一点, 抱起来并不吃力。 大概是真的累着了,一向浅眠的林深时这次被挪动了几下居然也没醒过来,反而因为外面没有车里暖和,无意识的往简鹿散发着热气的胸膛靠了靠,让抱着他的人动作一僵,顿时手足无措的站在积满雪水的院子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简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被林深时这般依赖过。哪怕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可以称为是人类本能的动作。 但他依旧有一种满足感在身体里极速膨胀,心脏跳得“扑通扑通”响,像是用了听诊器那样。雪天里多余的声波都被成堆的雪花吸收了,只剩下简鹿激动的心跳,和两个人交缠在一起的、绵长的呼吸声。 简鹿稳稳的抱着林深时,转身往别墅里走。 这条可怜的大黑龙,终于能够把自己的小王子紧紧的用尾巴缠住,并且有可能再也不会分开。 因为明天就要开始放假了,所以今天两个人回来得很早,简鹿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才将将指到五点钟。他忍不住回想起以前待在家里的时候,五点钟就已经开始在准备做晚饭了,虽然林深时通常不会回来吃。 习惯真可怕,才工作一两个月,他就已经觉得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从前那个懦弱的、只会被动等待的人,好像已经被自己赶去了记忆深处。 简鹿喜欢现在的日子,每天都能和喜欢的人一起上下班,替他分担工作上的劳务,疏解生活上的压力,虽然忙碌,但不知道比起以前那种一眼看不到头的日子要幸福多少倍。 这么想着,他手上的动作又稍稍用了点力,把林深时抱得更紧一些。 简鹿低下头凑在人乌黑浓密的发顶处,沉迷地嗅了嗅,再把头抬起来后,是一脸的满足。 林深时似乎被他抱得不太舒服,微微动了动。简鹿赶紧把他放到沙发上,动作极轻,让睡梦中的人没有感觉到一丝异样,又安静了下去。 “真好。” 简鹿找来一条薄毯,轻轻的盖在林深时身上。他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索性蹲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爱人睡觉,缱绻的目光从头到尾,将这幅容颜细细描绘了一遍又一遍。 时钟滴滴答答的指到五点半,简鹿想着该去做晚饭了,结果正想动,脚腕麻得站不住,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沙发上栽过去。他吓得魂飞魄散,打开双手撑在林深时双肩,两个人才没有撞上。 但林深时还是被这番动静弄醒了。 他一睁开眼,就看见简鹿和自己离得很近,几乎是睫毛都要接触到一起的程度。 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刚睡醒的声音还有些喑哑,带着不可言喻的性感—— “你在做什么?” 尴尬。 简鹿的一双手无所适从,讪笑着收回来藏在背后,他刚刚缓了一会儿,现在能站起来了,就边起身边说:“你再睡儿吧,我去做晚饭。” “想吃什么?” 林深时似乎是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给出他的答案:“馄饨。” “好。”简鹿微笑。 如果没看错的话……居然有一种类似于宠溺的意味?林深时怀疑是自己没睡醒,眼睛不太好使。 “你是不是又偷偷看了那些垃圾书?” 他指的是名字一溜霸道总裁的。 林深时很怕简鹿跟着里面写的东西学,本来正常时候的简鹿他就快受不了了,更别提学所谓霸道总裁那一套的简鹿。 简鹿猛咳了几声,连忙否认:“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去看这种小姑娘才喜欢的书,好了好了,你不想睡的话我把儿子喊下来,让它陪你玩。” 他口中的儿子就是小白,被林深时以“不给你养老”的言论威胁之后,简鹿就改口了,不再把狗肉火锅挂在嘴边,一口一个咱儿子叫得比谁都亲热。搞得孙灼看他的眼神都奇奇怪怪的,忍不住问:“你跟林总有孩子了?” “是啊。”简鹿还没反应过来他俩指的不是同一样东西,兴冲冲的把手机掏出来,给她看小白的照片,指着可爱乖巧的狗子说:“看,这就是我儿子,小白。” 孙灼本来惊恐的心一下子跌回谷底,从此看简鹿的眼神又加上了一层“智障”、“白痴”的滤镜。 “汪汪汪汪!!!!” 还不等简鹿叫,小白就撒着欢从楼上跑下来,跳到沙发上咬着尾巴转圈圈。 简鹿很满意儿子的听话,点点头转身去了厨房。 林深时把小白捞过来,点着它湿漉漉的小鼻子,像严厉的大家长那样盘问:“今天有没有乖乖在家?” 小白吐着舌头“汪呜”一声,自觉的把爪子翻过来给林深时检查。粉嫩嫩的小肉垫像一朵盛开的梅花,干干净净的,没沾上其他什么脏东西。 林深时捏捏它的小肉爪,轻轻晃了晃:“继续保持。” 被夸奖了! 小白眼睛一亮,咧开狗嘴傻笑。它虽然听不懂人话,但是知道每次主人握爪爪就代表心情很好,那么肯定是自己表现得好,才会让主人这么高兴。 四舍五入,就是夸奖,就代表晚饭有加餐的猪骨头。 然而明明给它做猪骨头的是另一个主任,小白却只对林深时摇尾巴,大概因为在它的记忆里,是眼前这个人把自己从冰天雪地里抱回来的。 小白从出生开始就是一条流浪狗,一窝八个狗崽子,它是最小的那一个,抢奶抢不过哥哥姐姐,一满月就被妈妈扔下,只能颤颤巍巍地学着怎么翻垃圾桶捡人类不要的东西吃。 好在出生地就在别墅区附近,小白倒不需要担心被其他大野狗赶走——它个子小,吃饱了就藏起来,不会被发现。有一次饿得不行了,刚从窝里钻出来,迎面就碰上个凶神恶煞的人类,还扬着拳头让它滚,吓得小白四肢并用跑出好远。 ——那个人就是简鹿,而狗对于气味能够记很久,人类却不可能隔了大半年还记得偶然遇到过的一只狗。 所以简鹿怎么都想不明白,小白为什么对他抱有那么大的敌意,明明自己已经很用心的饲养它了。 “开饭开饭!” 简鹿直接和着锅,把煮得香喷喷的混沌搬到了客厅——反正这茶几也够大,还省的深时又多走几步路去餐厅。 他简直是在以对待小宝宝的标准对待林深时,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胸口捂着都怕热到了。 长此以往的,林深时在生活上本来就挺娇纵的脾气和一些习惯被纵容得越发厉害。 简鹿却乐意,他就想这么宠着。 就像跟周行恬说的话一样,“我自己的老婆,要过一辈子的人,我不宠着让谁来宠?” 简鹿给林深时盛好一碗混沌,轻轻吹得不烫了才递给他:“虽然你胃不适合吃辣的,不过这几天冷,红油的吃了暖身子。” 林深时很满意,用勺子一个接一个的往嘴里舀。 这些混沌都是简鹿自己包的,皮薄馅儿厚,分量还足,一碗整整有十六个,撒着葱花和香菜,不说味道,单从卖相上来说就足以让人食指大动。 狗鼻子灵,小白馋得流口水,眼巴巴的盯着林深时,时不时还发出“嗯嘤嗯嘤”的撒娇声——可惜它的主人正在大快朵颐,没有注意到一条可怜巴巴的小狗狗。 简鹿动了坏心眼,找来一把大号勺子,一舀就是三个滑嫩的混沌,在小白面前晃啊晃,低语道:“乖儿子,想不想吃啊?” 在填饱肚子和咬人面前,小白陷入了纠结,它趴下来,两只前爪抱住脑袋,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跟着那个不停晃动地勺子转来转去。 简鹿继续诱惑它:“乖儿子~以后不要再凶爸爸了,答应爸爸,就给你吃哟~” 说完,把勺子往前送了送。 小白挣扎了一会儿,终于放弃了抵抗,四条小短腿往前爬,舌头伸出来试图去够香喷喷的馄饨。 就快到了! 小白猛地一张嘴,却发现自己被定在了原地,它满眼泪汪汪的往身后探了一眼—— 林深时按住它的小尾巴根,冷冷道:“你随你爹,没出息。” 第85章 没出息的爹抱走了他的狗儿子,揉了揉尾巴根, 笑嘻嘻的说:“没事啊崽, 爸爸不嫌弃你。” 小白的两只大眼睛包不住眼泪, 沉浸在被主人嫌弃的悲伤情绪里不可自拔, 干脆歪着身子装死, 喉咙里呼噜噜的干嗷了几声。 林深时已经吃完了混沌, 他放下碗,上下打量了父子俩一眼, 面无表情道:“你们两个真是绝配, 拉出去谁都要夸一句父子情深。” 他虽然不爱说话,但往往一张嘴就能把人堵死。好在简鹿早就习惯了,他把小白塞到林深时怀里,撸了把毛茸茸的狗头:“去, 哄哄你爸。” 小白委屈的呜汪一声, 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这么看着林深时, 尾巴能晃得人眼花。 “少学他。” 林深时瞥了眼揣着手装没事人的简鹿, 把勺子拿过来喂小白吃混沌。 “你少喂点, 它本来就不爱吃狗粮,再给弄出肠胃病来。”简鹿指了指贪嘴的小白。 林深时投喂的动作僵了僵,有些不自在的“哦”了一声。他知道简鹿这是以为小白是什么宠物狗, 不吃狗粮容易生病, 然而…… 就是路边捡来的生命力旺盛的小野狗。 小白一听要给它喂狗粮,嘴里的混沌也不香了,冲着刚刚还抱着它喊儿子的简鹿呲牙。 简鹿有些受伤, 酸溜溜的对林深时说:“吾儿叛逆伤透吾心,我看,真要老无所依了。” 这确实对简鹿挺不公平的。 林深时揪了揪小白的大耳朵,警告它不许再这么干,狗子只好委委屈屈的把头转回来,粉红的舌头一舔,包了满嘴的混沌。 简鹿这才开心起来,三口两口的解决了剩下的混沌,手脚麻利又把餐具洗了,才脱了鞋跟着缩到沙发上。 最开始这栋别墅只是林深时上大学后自己买来用于单独居住的,他对怎么装潢倒没有太多心思,也就是简装了一下。后来简鹿搬进来,因为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就亲力亲为的重新装修了一遍,力求让这个家看起来更温馨一点儿。 尤其是床、沙发这种家具,他更是往大了买,现下两个一米八往上拔的大男人再加条半米长的狗子都窝在上面,居然也不挤。 小白一看简鹿试图往林深时怀里钻,立马冲过去牢牢的把自己位置占回来,扬着脑袋“嗷嗷”的示威。 简鹿哼了一声,心想小东西还挺有心机。他暂时放弃了爱人的怀抱,转而长臂一捞,反手把林深时圈进自个儿怀里。 健身房里练了几个月,他已经不止是有几块腹肌了,就连两块胸肌也被练出来,手感硬鼓鼓的。(胸肌也值得被锁是吧?) 被迫做出小鸟依人姿势的林深时黑了脸,小白更是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朝着这样的方向发展。它举起爪子,试图糊简鹿一脸,却被后者轻轻松松躲过去了。 “我跟你爹培养感情,小孩儿不准看,边儿去。” 林深时推开他,“谁跟你培养感情,下去。” “我,简鹿,你老公,要跟老婆培养感情!”简鹿说得义正言辞。 林深时实在受不了他这种腻歪劲,伸脚想把他踢下去,却被简鹿一手包住,还坏心眼的在脚心处挠了挠。 并不是很痒,但林深时显然很不适应这种由下而上涌出来的微妙感觉。纤长匀称的脚动了动,试图抽出去,却被简鹿的大手包裹得严严实实。 “你放开。” “你让我摸摸。” “你自己没有脚?摸自己的去。” 林深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那模样看得简鹿更加心痒。深知不能逗得太过分,不然小猫咪就会变成大老虎,最后揉了揉圆润的脚趾头,他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了。 简鹿最近的动作越来越过界,还总是说些让人不舒服的话,林深时向来受不了这么黏乎乎的人,于是正色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 “好了好了,你看我就是稍微亲近一点儿,你就想把我推开,这让人很受伤的。”简鹿及时打断了林深时接下来的话,刚刚那副享受的表情还没退下去,嘴上就可怜巴巴的说:“小白听话你还给奖励猪骨头呢,我这么乖,要一视同仁啊。” 小白本来吃得肚皮圆滚滚的在发饭晕,咋一听到自己的名字,立马睁开眼睛抬起脑袋一会儿望望这个,一会儿望望那个。 “没叫你,睡你的去。”简鹿一巴掌把它盖回去,接着装委屈道:“我们毕竟要过一辈子的,你试试看,能不能接纳我啊。” 试试看? 林深时被他的话弄得一愣,但很快回过神,不自在地说:“你该知道我的性格,现在这样就很好,足够支撑这段婚姻继续下去了。” 简鹿却严肃道:“现在这样,还远远不够。是,我贪心,我想要的不止是基于合约才维持下去的婚姻,而是或许有那么一天,你会真心的愿意跟我,是我这个人,过一辈子。” “一辈子,可能是四十年,五十年,这么长的人生,我不想你一直都活在冷冰冰的合约婚姻里,我也不想我们的关系就只是靠一张纸,才能勉强支撑。” “抱歉,我不想和你谈这些。” 林深时依然无法理解他所说的那些话,把小白放到沙发上,起身想离开这里——他像一头小刺猬,遇到现在这种情况就会竖起浑身的刺,不愿意软化。 简鹿已经遇到过很多次了,他有些难过,但并不气馁,鼓起勇气把林深时拉住,在后者疑惑的目光中吻上他的唇。 柔软的触感几乎让简鹿的灵魂都为之震颤,这一次不再像是前几次那样浅尝辄止,而是逐渐加深,以前所未为的强势姿态试图寻找到那份共鸣,又包含着小心翼翼和温柔,一边侵略一边抚慰。 吻了有好几分钟,简鹿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一双清澈的眼睛就那么看着林深时,喜欢和占有欲全然不掩藏,毫无保留的将所有都摊开。 林深时只觉得唇角似乎都麻了,没什么知觉,连说话都少有的不太利索,他干脆抿紧唇,一言不发。 摸不准面前的人到底是什么心情,简鹿怕他生气,赶紧先道歉:“是我又自作主张了,你不喜欢,就打我吧。” 被牵着的那只手动了动,简鹿心下一凉,果然……… 然而林深时只是想挣开他,给自己倒杯水喝。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家暴,还装,倒是越来越过分了。” 林深时觉得自己把简鹿看透了,这就是一个黑心棉。 简鹿看着林深时喝完一口水,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而他则试图靠近:“谁说你不家暴,你老是趁我要跟你亲热的时候把我踹下床,昨晚上不就是?我屁股现在都还疼,这不叫家暴?” 林深时心里那句脏话忍了又忍,心想照这么说,你后来又爬上来拿那根棍子杵我的时候算不算家暴。 但他不可能把这种话说出来,也说不出口,就只是冷冷的看着嬉皮笑脸的简鹿,故意拿以前发生过的事刺他:“你倒是提醒我了,那回在地下车库里,我掐你脖子,实打实的家暴,要不要报复回来?” 果然,简鹿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一米八八的男人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团,难过的闭上眼。 他想,这人怎么就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简鹿久久都不说话,气氛冷下来,充满了怪异。林深时的目的达到了,但看着被他话刺伤的人,心情却并不好。 他们两个之间的矛盾,始终都存在。就像撞沉泰坦尼克号的那座冰山,远远看上去没有任何危险,实则在深埋在海平线以下的部分,随时都有可能造成一场灾难。 林深时率先动了,他不大想继续这么僵持下去,沉默地起身,简鹿随即睁开眼,微微叹了口气,再次把他拉住。 “走什么,我又没生气。” “你没必要——” “有必要。” 简鹿看着他,认真的说:“哄你有必要,率先服软也有必要,关于你的任何一件事,都有必要。” 垂下的睫毛颤了颤,如同一只蝴蝶点过水面泛起涟漪,覆盖在阴影中的眼睛隐隐约约有着细碎的光芒。 林深时就这么看着简鹿,两个人的目光坦诚相对。 “地下车库的事,我早就想明白了。” 简鹿的声线很平和,沉下心来讲话的时候会让人联想到冬日里难得的阳光,不晃眼,又让人很舒服。 “是我自愿要跟你在一起,也是我一厢情愿想得到回应,却从来都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自怜自艾,那个时候的我,本来就不够好。” “所以我想努力的变得更好,像你希望的那样,拿出勇气来。” “但我也希望,你也能拿出勇气来。” 拿出勇气来,相信我真的爱你。 给我一个,可以被接纳的机会。 剩下的话,简鹿没有说出来。但是看着那双眼睛,林深时却发现自己能读得懂。 五年的相处,即便聚少离多,他们也依旧能够了解彼此。 所以,林深时知道,简鹿已经做出了他的改变。 “我跟你之间有一百步,现在我已经走了九十九。剩下的一步不要你动,你只要点个头——” 简鹿朝他走了一步,然后,蹲下来。 “我就背你,走完这辈子。” 第86章 冬天总是很安静的,万物寂灭,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声。 简鹿一直保持着蹲下的姿势, 他觉得时间过得很漫长, 长到一次呼吸就好像过了很多年。 背上空空的。 林深时静静地低着头, 看着那个宽厚的背, 脚像生了根似的, 一直钉在原地。 他头一次无法在很快的时间里做出选择——林深时一直将果断作为自己的优点,他厌弃优柔寡断, 尤其是在面对简鹿的时候。 我不需要情爱之类的东西。林深时想, 那些都很无聊。 但从小按部就班的人生轨迹已经足够无聊了。他的生活是一潭平静无波的井水,就算扔一颗石子儿下去,也是无声无息地沉下去,泛不起太大的涟漪。 十七岁和陈安亭的恋爱, 以及后来出走旅游一年, 那是林深时做过最出格的事。 之后的人生, 又恢复了原来安排好的样子。 ——简鹿是个意外。 林深时眨了眨眼, 长时间睁着, 让他的眼睛有些干涩难受。 或许,他也可以不那么无聊,让未来几十年的日子, 尽量有趣点。 简鹿等了很久, 久得他已经完全不抱任何期望,然而纵使心情跌到谷底,却仍旧保持着蹲下的姿势, 像一个虔诚的骑士,在等待他的国王为之加冕。 突然,背上一沉。 耳边轻飘飘的传来一句话: “仅此一次。” 简鹿勾起嘴角,心里默念道,一次就够了。 他两手穿过林深时的膝盖窝,确定把人固定好了才猛地站起来——可能是蹲太久腿麻了,惯性使然,踉踉跄跄往前跌了好几步才牢牢站稳。 “走喽,背去洞房!” 一直歪着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小白现在才终于反应过来,赶忙跳下沙发,跟在简鹿后面着急的去扑林深时垂下来的小腿,“汪汪”叫得让人可怜。 简鹿作势要踢它:“吃饱了睡觉去,我跟你爸有正事要办。” 林深时伏在他背上,不轻不重的砸了一拳,警告道:“现在才六点半,把我放下来。” 往日里这时候他们还在公司上班,人一闲下来,连时间的概念都记不清。 简鹿才不管几点钟该干那回事儿,几点钟不该干,美色当前,老婆在怀,白日宣淫又何妨? “上了我的贼船你还想跑?没门儿,我才不会把你放下来。再说,现在这时候刚好。” 简鹿顿了顿,面前是卧室的门。他手上没空,就拿脚轻轻踢开,又马上关上,不让小白有机会溜进来。 几步的距离,简鹿就把林深时放到了床上,在散发着冷气的眼神中不怕死的试图亲上去:“才六点半嘛,弄完一次刚好□□点,还能温存一番。”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亮,林深时却不接招,故技重施一脚把简鹿踢下床,冷冷道:“一张嘴就是黄色废料。” “在外面待了一天,还没洗澡就想上床,滚蛋。” 废料本人身体力行的展示着他脑子里到底还有多少黄色,刻意压低了声音,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尽说些骚里骚气的话。 “你也没洗,正好,我们两个一起。” 就差没把“我要和老婆一起洗鸳鸯浴”几个大字刻在脸上。 林深时黑了脸,狠狠瞪他一眼:“忘记跟你说,现在是试用期,我随时都有把你解雇的权利。” 说完便拿上睡衣准备去浴室,简鹿学小白,可怜巴巴的跟在他后面,却被林深时故技重施,“哐当”一声关在门外。 简鹿磨着牙踢了几下门,又扒着缝隙想偷看,奈何门被关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路漫漫而修远兮。”简鹿叹了口气,摊开手看看,忍不住想老婆什么时候才能追到手。 因为头天睡得早,第二天两个人起得也早,尤其是简鹿,大概是身体里火气比较大,五点钟就爬起来了,轻手轻脚的下床。 他偷偷去看了一眼小白,小家伙趴在铺满羽绒的窝里睡得四脚朝天,粉粉软软的肚皮摊开像张饼,随着呼吸一起衣服,黑漆漆像刷过油一样的小鼻子上还挂了个鼻涕泡。 简鹿是很感激小白的,它来之后,林深时似乎就变得更有人气了一点,两个人的交流也逐渐多了起来。 “崽啊,你争点气,把你爹哄开心点,我才有好日子过,懂不懂。” 简鹿戳了戳小白软乎乎的肚皮,好梦被搅,它皱了皱鼻头,四条小短腿一蹬,翻了个身,把肚皮压在羽绒上继续睡。 简鹿被小白的动作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把它弄醒了,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撸着狗头轻声道:“蠢狗。” 小白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好像有人在骂自己,他挥了挥爪子,那声音就没了。 又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多久,又有同样的声音在叫自己,还一声比一声大,扰得小白睡不安稳,“汪”的一声爬起来,对着发出声音的人摆出进攻的姿势。 “汪啥呢?睡了多久了,赶紧吃早饭,吃完带你出去玩。” 简鹿作势打了一下小白毛茸茸的狗头,看起来力气用得大,实际上并不怎么疼。一听到吃的和玩的,刚睡醒的狗子马上就忘了刚刚被吵闹的事,欢快的边吃东西边狂甩尾巴。 林深时靠在门边整理衣服,“还要多久?” “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很快。” 简鹿回头冲他笑了笑,瞬间就被一身纯白色羽绒服的爱人闪得眼花 林深时生得白,常年坐办公室,一身皮肤透着冷白,又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整个人跟打了光似的。 “老婆真好看。”简鹿飞了个吻过去。 “油嘴滑舌。” 林深时才不理他,把手揣进兜里。 简鹿哼哼唧唧,转而捏小白的大耳朵泄愤:“吃吃吃,胖了多少斤了。” 小白“汪”的凶了他一声,甩甩头啃完最后一根骨头,摇着尾巴跑到林深时身边,一人一狗都浑身雪白,看起来倒是很搭配。 “我也要去换件白色的外套,看起来才像一家人。” 简鹿念叨了几句,在林深时的催促下换好衣服,两个人带着小白就出了门。 原本是不打算出去的,让阿姨去买年货,但她临时有事必须要回家,简鹿就决定拉着林深时一起去采买。 ——刚好今天天气也不错,雪停了,温度有所回升。 “我们去过二人世界就算了,干嘛非要带个电灯泡。”简鹿嫌弃的看了一眼被安全带固定在座位上的小白。 林深时这次坐在副驾驶座,冬日里和煦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的半边侧脸,更显得唇红齿白,整个轮廓都柔和了些许。 “小白在家里憋了几天,它乖,奖励。” 简鹿臭不要脸的说:“它乖,我就不乖?我也要奖励,你不能厚此薄彼。” “得了便宜还卖乖。”林深时哼了一声。 小白也跟着主人一起嚎。 简鹿算是看明白了,在这个家里,他毫无地位,是食物链的最底端。 因为只是去采买,他们就没开太高调的车。一路上到处张灯结彩,挂着福字,很有年味。 第一站是农贸市场,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车子开不进去,简鹿找了半天停车位,停好后按住林深时要开门的手,在后者疑惑的目光中解释道:“这地方人太多,环境也不太好,你别下去了,我一个人去。” 林深时顺着他的话往外探了一眼,今天太阳大,之前堆积的雪堆已经开始融化,来采买的人太多,踩来踩去把原本纯白的雪地弄得泥泞不堪。 进口本来很大,但人流量更多,互相挤得水泄不通,要是进去必然免不了一番推搡。马路上尖锐的喇叭声混合着路边摊的叫卖,以及行人的交谈喊叫,搅和在一起除了看起来热闹之外,还让人烦不胜烦。 简鹿是知道林深时的,有洁癖。不喜欢和人过多接触,从小到大估计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他只是想和喜欢的人一起出门,但不想委屈对方。 这个人怎么看也和这里格格不入。 “你跟小白就在车里等,我很快就买好回来。” 简鹿打开车门,正打算下去,林深时叫住他,眼里透露着一些矛盾:“你要在这里买什么?” “鸡、鸭、鱼,还有一些干货。” “……干净吗?” 简鹿一笑,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活鸡活鸭,也就那样吧。你放心,不会弄脏车的。” 林深时点点头,放简鹿去买东西。 车里重量一轻,只剩下了林深时和小白。狗子焉焉的,动物对环境都很敏感,它显然并不喜欢这种嘈杂的环境。 “不高兴?” 小白抬起头,看着林深时,大眼睛里没以前的神采。 “汪………” 林深时拿他没办法,只好打开车门,小心的踩在地上。每一步都小心警慎,害怕被泥水溅满一身。 虽然车停在远离市场的侧门,但来往的人依然非常多,他个子高,人长得又出众,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就很显眼,即便隔了好几个人,江宇也一眼就认出了他。 “林总!”他高兴的叫了一声。 林深时抱着小白,打眼一看,瞳孔急剧收缩了一下。 江宇穿着一身黑色羽绒服,左手提了一只鸡,右手提着一只鸭,大概是太久没见到林深时了有些激动,朝他挥动着右手,那只可怜的鸭子也跟着摇头晃脑,撅起鸭屁股极其响亮的“嘎”了一声。 第87章 江宇怎么都没想到,他只是来买点年货, 居然能在这种地方遇到林深时。 这个人就是一个发光体, 在所有人中一眼就能看到他。 “让让、让让。” “不好意思让一下谢谢。” 江宇提着鸡鸭, 奋力逆着人群向林深时走过去, 人太多, 挤得他手上的公鸡也像鸭子那样, 支棱着五颜六色的脖子“咕咕哒”“咕咕哒”。 林深时忍不住皱起眉头,他已经在考虑把简鹿塞进后备箱了。 小白听到鸡鸭的叫声, 反而来了兴趣, 大眼睛又圆又亮,狗嘴微微颤抖,一声“汪”还没叫出来,就被一只白皙温暖的手捂住了嘴巴。 “呜呜?” 不能用嘴发声, 小白只能在喉咙里咕叽几下, 一头雾水地看着主人。 接收到干净纯洁的视线, 林深时也淡淡地回看了它一眼, 心想果然跟简鹿一样, 就不该带出来。 丢人。 一人一狗对视的这会儿功夫,江宇已经突破人围,走到了林深时跟前, 热情的和他打招呼:“林总, 新年好呀。” ——虽然还没到过年的时候,但江宇觉得他后面几天应该也遇不到林深时,所以提前拜了个年。 “你也好。” 江宇四下望了望, 好奇道:“你怎么会来农贸市场啊?” 他不明白,以林深时的身份地位,难道也需要自己亲自出来买年货吗? 刚问完,江宇就注意到了窝在林深时怀里的小白,他之前跟着孙灼从医院接简鹿去别墅的时候还没见过有这只狗狗,一时也起了兴趣。 “这狗子还挺可爱,肉墩墩的,一看就知道吃得不少。” 小白瞪大眼,“呜呜汪汪”的小声叫起来,还翻了个身把肚皮露出来,仿佛是要证明些什么。 林深时揉了揉微微凸起的肚皮,暗地里掂了几下,眼神微暗。 果然比起刚捡到的时候重了不止一倍。 江宇没注意到小白哀怨愤怒的眼神,反而继续夸它:“狗子就是要肉一点好,抗揍。” “咳,你也养过狗?” “养过啊,我还没来S市的时候住在一个小镇上,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养狗,不听话就揍。真的,林总,你家狗要是不听话你就揍它,揍多了它就听话了。” 林深时怕他再说下去小白就要暴起咬人了,打断道:“你一个人?” “我也想脱单啊。”江宇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现在还买不起房子,等我攒够钱,再去找女……” 面对林深时,他突然说不下去“女朋友”这三个字了。 事实上,从别墅回来之后,江宇就老是患得患失,经常盯着一样东西能走半天的神。 他看着林深时精致的眉眼,时时刻刻都透露着一种冷入骨髓的疏离。 江宇叹了口气,深觉自己和面前的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也不知道一天天的都在瞎想些什么。他正要向林深时道别时,买好东西的简鹿一从农贸市场里出来就看到个男的跟自个儿老婆在说些什么,顿时脑中警铃大作,几步窜上去,故意放重了语气:“你是谁?” 因为是背对着简鹿的缘故,所以他还没认出来,倒是江宇有些熟悉简鹿的声音,转身笑道:“我是江宇啊,就是之前跟孙灼姐来接你的那个保安。” 简鹿这才想起来,非但没松懈,反而更加严肃对待了。他可没忘记在沙发上发现的那个玩偶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老实的人送的。 老实?放屁。 老实会给有夫之夫送玩偶?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简鹿很想直接摆脸色,但考虑到林深时会不高兴,于是面上装得很客气,假模假样的说:“嗨呀,真是不好意思,都没认出你来。怎么样,最近过得还好吗?” 江宇如实答道:“林氏的企业文化很好,员工之间的氛围也不错,他们都对我挺好的。”如果老王不要天天在他耳朵边八卦林总就更好了。 还不等简鹿继续套话,林深时倒是来了兴趣,他问:“你们平常工作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吗,或者说还有什么制度需要改进,我会采取意见,尽量给你们提供更好的工作环境。” “很好很好!”江宇赶紧点头,频率之快跟小鸡啄米似的:“大家都经常夸林总,说您很替底层的员工着想。” 林深时点点头,听到这样的正面反馈也没露出什么高兴的表情,依旧是冷冷的,就跟刮在脸上的冬风一样。 但简鹿却知道他很满意,不是满意别人对他的夸赞,而是员工们在林氏过得很好。 艹,这人绝对是故意的,专门挑深时喜欢的话题。 简鹿磨了磨牙,恨恨地看了一眼有些兴奋的江宇,心里恨不得他立马消失,于是转过头对林深时道:“现在十一点多,我们去吃午饭吧。”顿了顿,才又跟江宇说:“你也一起?” 江宇连忙摆摆手表示有机会再说。他性格比较耿直,搞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只是觉得不应该再打扰人家小两口,就算自己暗恋林深时,可毕竟这人已经结婚了,他不能做让人唾弃的小三啊。 怪自己奈何桥上走慢了,投胎路上堵车了,遇到林深时的时间太晚了。 可不管怎样,江宇是绝对不可能将这份喜欢说出来的。他虽然高中没毕业就辍学出来打工了,文化程度低,但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做人要安分,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要去抢。 我还年轻,才十八岁,总有一天会忘记这份感情的。江宇想。 可少年时,最好不要遇上太过于惊艳的人。 这些江宇现在还顾不上,他忙着推辞了简鹿的邀请,晃晃手上的鸡鸭,笑道:“我还有事呢,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吧,林总再见,简鹿哥再见。” 阳光打在他脸上,笑容里洋溢着青春气,满满的都是一股少年感。 年轻人总是有朝气的,尤其是在死气沉沉的冬天,就更显得难能可贵。林深时一直都很欣赏这样的人,但简鹿似乎误会了,酸溜溜的说:“不就是年轻吗,我也才二十八,正是男人的大好时候。” 林深时只淡淡的扔下三个字就抱着小白上了车。 “奔三了。” 奔三了。 简鹿有些恍惚,他把竹笼子里关得严严实实的鸡鸭放到后备箱,脑子里闪过一句“奔三了”。 又将对联门神瓜果枣子之类的东西放好,脑子里还是那句“奔三了”。 就是开着车,手放在方向盘上,简鹿都忍不住默念了一句——奔三了。 他似乎被短短的三个字打击得厉害,一直到吃饭的时候都还摆脱不了。 林深时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觉得简鹿有些不对劲,他以前怎么会这么安静,早就拿着菜单叽叽喳喳要让自己点菜了。 简鹿切着牛排,叉了一块西蓝花放进嘴里,味同爵蜡。 林深时终于忍不住,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神神经经的。” 小白也好奇的把狗头探了出来,搁在桌子上暗中观察。 简鹿放下餐具,很认真的答非所问:“深时,我看起来很老吗?” 林深时迟疑了一下,他大概猜得到简鹿这么反常的原因了。 还真是个蠢货,一句话就这么当真。 林深时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轻声道:“不老。” 他也没因为要安抚就说谎,简鹿确实长得不像奔三的人,虽然看起来不如江宇那么稚嫩,但却有一种青年男人该有的年龄魅力,俊眉星目,一眼看上去就很精神。 得到了老婆的肯定,简鹿这才高兴起来,后知后觉的皱起鼻子:“这里的牛排怎么一股生西蓝花的味儿,下次不来这家吃了,还是自己在家里做最好。” 小白看完热闹,又悄悄把头埋了下去。 林深时揉了把狗头,他吃得差不多了,就坐在位置上等简鹿。 这家西餐厅开在地标性广场,一些景点设置的很有趣,又恰逢年假,往来的游客就比平常要多点。林深时撑着下巴,扭头看着窗外的景物,殊不知在别人心里,他才是最亮眼的一抹风景。 简鹿才不想让自个儿老婆被这么多人看,他几口吞完牛排就连人带狗催上了车。 “我每天都觉得头上绿油油的。”简鹿唉声叹气。 林深时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们下午就没什么行程安排了,按原计划宅在家里等过年。 简鹿停好车,分了两趟才把年货搬进别墅。林深时本来想帮忙——他虽然不做家务,但不至于连搬东西都不会。 简鹿却拦住了他。 “这些事都留给我来做,你除了在公司需要劳心劳力之外,其他任何地方、任何时候,我都不要你做任何事。” 林深时被他认真的样子逗得有些想笑,顿了顿,才说:“你倒是会说话。” “哄老婆高兴那是作为老公的义务,职责所在。” 小白快被这种甜腻腻的语气怄得反胃了,它觉得最难吃的狗粮都没这么令狗抓狂,正想凶简鹿几声,却又想起主人不许他随便吼人,只好又躺回去。 狗生艰难。 第88章 回家后简鹿先是把采购的年货都放进储藏室,他看了一眼笼子里瑟瑟发抖的公鸡和鸭子, 笑道:“我先去把这两样东西宰了, 老婆你要不要上楼洗个澡?” 在外面跑了大半天, 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车里, 但林深时的小洁癖简鹿是记得很清楚的。 “不用。”林深时却拒绝了他的提议, 离鸡笼远远的。 “你买的对联在哪里?” 简鹿想起之前跟林深时说过的话, 顿时心中流过一阵暖流,往返两趟把大红亮砂打底的对联郑重地交给他。 “老婆辛苦了, 今晚我要好好犒劳你。” “倒也不必。” 林深时毫不留情的戳穿了简鹿的小心思, 提着一卷对联纸去二楼书房。他小时候跟着林家老爷子练过几年楷书,一手毛笔字写得筋骨有力。 虽然现在办公连钢笔都用得少了,但书房里依旧摆放着一套墨具。林深时先是把对联纸在书桌上铺开,再从底下的柜子里将笔墨砚台取出来。好看的人做什么都好看, 就算只是磨墨, 也做得让人赏心悦目。他卷起袖子, 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白皙的手指纤长有力, 拿着一块乌黑的墨块, 色调反差极其强烈,衬得那双手更加玉白如雪。 狼毫染墨,执笔挥毫, 每次落笔都迥劲有力, 一张对联写下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上联:新年纳余庆;下联:嘉节号长春。 林深时抿着薄唇,一副对联写下来让他沾上了些书卷气,活像泼墨山水画里走出来的儒雅先生。他微微皱起眉头, 琥珀色的眼睛里流转着复杂的情绪。 这一笔一捺的楷书,让他想起了那个慈祥的老人,总是用一双布满粗糙老茧的大手带着小时候的自己在宣纸上龙飞凤舞。 只是到底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简鹿偷偷探头,看着喜欢的人于书桌前负手而立,神色里似乎还有些淡淡的怀念。在他眼里,就跟那天上的谪仙人一样。 “深时,你写好了吗?”他声音放得不能再低,生怕打搅了眼前的人。 林深时回过神,暂时压下对爷爷的缅怀,对着简鹿点了点头。 “快让我康康!” 简鹿高兴的跑进书房,旋即又咳了几声,把衣服整理好,装模装样的背着手,绕着春联转了一圈,一边走一边疯狂在肚子里打好彩虹屁草稿:“看这气势,简直是横如千里阵云,折如百钧弩发;再看这笔画力道,万毫齐力,银钩铁画,下笔风雷。好字,好字!” 这说法似乎有些熟悉,在哪里听过似的。 林深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懂书法?” “呃,咳,毕竟我老婆优秀,我也不能落下是不是?”简鹿打着哈哈,看起来云淡风轻,实则心里慌得一逼,为了不露馅,他赶紧转移话题:“哎?这春联怎么没横批,你忘记写了。” “这幅对联没有横批。”林深时幽幽道。 简鹿沉默,他发誓,他刚刚从自个儿老婆眼睛里看到了根本没有掩饰的鄙视! “没有横批怎么能用来当春联,我们换一个。” 简鹿小心的将写好的两张对联挂起来等着风干,虽然大年初一贴春联的时候用不到这一幅,但怎么说都是自己老婆写的,这可是艺术品,得好好拿玻璃框裱起来。 林深时看他这么郑重其事的样子倒是起了兴趣,“几个字而已。” “这叫几个字吗?这叫墨宝,得用请。” ……不得不说,简鹿拍马屁的功夫是越来越到家了,小嘴叭叭的夸得林深时还有些开心。 毕竟,谁不想听好话呢。 被哄得高兴,林深时就顺势又重写了一幅春联,这次他还破天荒问了简鹿的意见。 简鹿托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最后才说:“嗨呀,我就是个俗人,搞不来那么文雅的,你就整几句吉祥话就行了,越吉利越好。” 这范围着实有些大,林深时略微顿了顿,提笔又写下一幅。 简鹿赶紧探过头去看,还念叨出声:“丁财两进年年好,心想事成步步高。横批:五福临门。” 他高兴的拍拍手:“就这个,丁是指小孩吧,开年就让小白去配种,争取三年抱俩。” 林深时黑了脸:“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蠢。” “我倒是想和你三年抱俩呢,我又生不出来。”简鹿撇撇嘴。 但这句话却让林深时稍愣了愣,通常情况下生孩子跟承受方才更牵扯到一块儿,但简鹿即便是连说句这种玩笑话,都不舍得让林深时有一点不舒服的可能发生,而是换了个代称。 这份体贴,的确难能可贵。 这么想着,林深时脸色好了些,人也没往常那么冷了,眼角眉梢的冷意都融化了些许,他朝着新写好的春联抬了抬下巴,一副矜贵的富家公子模样,而简鹿就是他的小书童。 “晾好后天用。” 小书童乐颠乐颠的捧起喜庆的春联,拿夹子挂在书房里,像只勤劳开心的小蜜蜂一样转来转去。 “嗯,好看!” 简鹿再次欣赏了一番,虽然他对书法一窍不通,压根一点儿都看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给自己老婆吹彩虹屁。就连之前那几句听起来很有文化的赞美之词,也是最近玩的一款手机游戏里面的角色台词。 “走吧,晚饭做好了,我们先去吃饭。” 简鹿笑笑,关上书房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两幅春联。他总是有些恍惚,包括林深时答应他的追求,以及明天要一起过年这些事,简鹿总觉得好像是假的,他只是在做一场美好得不愿意醒来的梦。 “嘶——” 简鹿悄悄掐了自己大腿一下,顿觉痛得要命,但一看到林深时就不疼了,狗腿的凑上去要亲亲。 “起开。” 林深时推开他的狗头,施施然在餐桌前坐下。 简鹿瘪瘪嘴,决定等会儿在床上大展雄风,让爱人知道自己的厉害。 两个大男人吃饭也不磨叽腻歪(简鹿倒是想,奈何林深时一点都不配合),一顿晚饭很快就解决了。于是林深时刚一放下碗,就看到简鹿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你那是什么眼神?”无比嫌弃。 “小本本上记着的,你欠了不少帐呢,要是再不偿还,我就要额外收利息了。” 简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一直都惦记着用林深时送给自己的那条纯黑领带玩点捆绑py…… 林深时显然不知道他脑子里的黄色想法,也从来没听过这种东西,饶是如此,也被简鹿一副眼冒绿光的样子梗了一下。 “咳。”他以拳抵唇,轻声咳了几下,淡淡道:“你不应该总是想着这些,应该……多做点其他正事。” “跟老婆亲热恩爱不就是最大的正事吗?”简鹿一脸理所当然。 虽然已经被叫过很多次了,但林深时对“老婆”这个词儿还是不太适应,他还想开口拒绝,却对上了简鹿热切期盼的眼神。 鬼使神差的,林深时觉得自己作为一家之主,也不能一直让家庭成员失望,于是只好默默点点头,算是答应了简鹿今晚和他……… 咳。 小白扑棱扑棱耳朵,深觉自己也是家庭成员之一,于是两只短短肉肉的前爪悄悄伸向被简鹿提溜出来的猪大腿骨,还没摸到一半,就被林深时揪住了命运的后颈。 “下次再不乖,就不准你上桌吃饭。” 小白“嗯呜”一声,丧丧的低下头。 简鹿后背莫名发凉,心想这算不算杀狗儆人。 原先还一肚子坏水的简鹿哆哆嗦嗦的划掉了脑子中的领带捆绑py。 拉灯—— ——开灯 简鹿抱着林深时——严格来说其实搂着,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臂弯里。后者作为承受方,在简鹿做好善后之后现在自然是已经睡过去了。 从简鹿的角度来看,林深时的脸更显得轮廓精致眉眼如画,睫毛浓密得跟一排小刷子似的,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像是随时都会飞走的小蝴蝶。 小蝴蝶飞到简鹿心尖尖上,让他全身都痒,恨不得把身下的人揉到骨血里。 “我好喜欢你啊。”他用空着的右手轻轻抚过林深时的眼睫毛,语气缱绻温柔。 “你哪儿都好,现在愿意接受我就更好了。” “老婆晚安。” 简鹿把头埋在林深时浓密的黑发里,像尚且还没断奶的小狗一样吸了吸鼻子,享受的哼哼几声。 喜欢的人躺在自己怀里,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第二天是除夕,反正也是放假,林深时破天荒的被简鹿带着在床上躺了一上午。 他绷着神经工作一年,到了年末,实在懒得再动弹。 明媚的冬阳洒进来,被窝里暖烘烘的,哄得人发困。简鹿还嫌不够,生怕林深时会冷,紧紧抱着他——他人高马大的,这几天又因为某些原因火气旺,林深时被迫整个人挨着简鹿,热得都快流汗了。 往后推了推:“离我远点。” “不要,冻感冒了怎么办。” “你打算躺一天?” “跟老婆在床上,躺一辈子都行。” 林深时气笑了,他可记得简鹿以前不是这样的,办事的时候小心谨慎又害羞,这才过了多久,顶多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就成了这幅老油条的模样。 他冷哼一声:“我让你拿出勇气,没让你吃熊心豹子胆。” 简鹿装可怜,但仍然抱着不松手:“以前的简鹿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钮钴禄·简鹿。” 林深时拿脸皮厚的人没办法,再说他现在有些犯困,懒得再跟简鹿车轱辘,闭上眼一会儿就睡熟了。 趁着这时候,简鹿才有空下床去做午饭。 ——再想过腻腻歪歪的二人世界,饭也不能不吃。 何况家里有个狗儿子,还指望着它明年三年抱俩。 闲散下来的日子过得似乎要慢些,林深时只不过睡了一觉,却迷蒙中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他已经很多年没像现在这样放松过了,不用考虑公司,不用去应付令人心烦意乱的人际关系,只用像个米虫一样躺在床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简鹿又爬上床,他冬天容易浑身发冷,原来恨不得跟林深时腻歪成连体婴,现在这会儿却闷着鼻子让他离自己远一点:“我刚了一趟门,你别靠近我,免得把冷气过给你。” “但是等我暖和之后还得抱着你睡。” 林深时还正纳闷这人难道改性了,一听这话便有些无语,果然是狗——咳,泰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没说话,往简鹿那边移了一点,像个人体暖宝宝一样散发着温度,让简鹿忍不住诱惑,试图上手再抱一抱。 看他一脸蠢蠢欲动的傻样,林深时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这时候怂了?” 简鹿一把扑过去蹭了又蹭:“很好,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林深时还是不大能适应太过亲密的接触,忍不住动手踢了简鹿一脚:“安静点。” “小妖精安分点,你这是在玩火!” 林深时黑了脸,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谁成想简鹿还扮霸道总裁扮上了瘾,手一伸就想来个床咚,林深时受不了了,呵斥道:“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不喜欢啊。”简鹿哼哼唧唧,但好歹是安静下来了,抱着林深时一动不动。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但气氛却没像以前那样,反而隐隐约约有些温馨的感觉。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来说,这实在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但简鹿是个闲不住的,他不喜欢太过于安静的氛围,于是提议道:“反正也没什么事做,我们一起看看春晚吧。” 他放弃了扮演霸道总裁的想法,转手从床头柜拿来手机,打开了直播APP。 林深时把头扭到一边:“春晚有什么好看的。” “有人陪在身边,就是广告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简鹿一打开,春晚早就开始了,已经到了合唱的曲目,几个当红明星凑在一堆,把当下正流行的神曲串烧成一首。 林深时对这些不感兴趣,但简鹿倒是看得挺起劲——他没什么其他的高雅爱好,就喜欢看点电视节目。 嗯……偶尔还找基本霸道总裁爱上我的书打发时间。去林氏上班后累成狗,已经很久没像这样放松的看过电视节目了。 一首歌很快唱完,接下来又是些什么影射一些社会热点的相声小品,在林深时听来都没什么区别,叽叽喳喳的闹得慌。 简鹿笑得咯吱叫,胸膛震动的感觉通过互相接触到的皮肤表面传达给林深时,让他忍不住想往外挪一挪。简鹿却在他一动的时候就猛地抱住,动作迅速得不像是在一心二用。 “你嫌吵的话,那我就不看了。” 林深时还不至于为此剥夺简鹿的爱好,他摇摇头,淡淡道:“你接着看吧。” 就当做是努力工作的奖励了,免得这人总是拉小白出来卖惨。 简鹿却不知足,吧唧咬了林深时侧脸一口:“奖励哪能这么低级,你再让我亲一口。” 林深时面无表情,简鹿想低头找亲亲他就躲开,不给占便宜。 时间是很好打发的,春晚很快就播放到了快结束的时候,男女主持人上台,穿着一身喜庆的大红西装和晚礼服,镜头里所有的人都喜气洋洋。 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钟摆的样子,从倒计时60秒开始,观众们先在心里默念。 简鹿像个树袋熊一样紧紧抱着林深时,非常膨胀,他相信,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这次是在两个人都清醒的情况下,又一次极其认真地说出那份珍之又珍的爱意:“深时,老婆,亲爱的——”他越喊越肉麻,一连说了好多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昵称,“我真的好喜欢你,不管过去多少年,也一直要像现在这样喜欢你。” 七年之痒,喜新厌旧,这些婚姻杀手在简鹿看来,永远也不可能在他身上发生。就算和林深时在一起七十年,七百年,他也绝对不会厌烦。 怀里的这个人,是自己一生的挚爱。 林深时静静地听着,他的个性如此,让他没办法在这种环境下跟着说这么肉麻的话,但也因此而对来年有了一些期待。 终于不再是一年又一年无限的重复循环了,林深时已经厌倦了那样无趣乏味的生活。 这一晚简鹿和林深时什么也没做,只是依偎在一起,安静地等待除夕之夜,辞旧迎新。 过去的那些晦涩暗淡的日子,等十二点一过,就将不复存在,迎来的,将是完全不同的新年。 倒计时已经进入最后十秒,男女主持人面带微笑,带动屏幕里所有的人一起大声倒数。 简鹿笑了笑,说:“我们也来一起吧。” 等他说完,已经倒数倒了最后三秒,两人于是都在心里默念—— 三。 二。 一。 和窗外的烟花同时盛放的,还有简鹿在闪烁的光影中亮晶晶的眼睛,以及低下头靠在林深时耳边说的那四个字。 “新年快乐。” 第89章 大年初一头一天, 简鹿和林深时起得都很早。 简鹿先醒, 一睁眼就看到枕头边上放着一个红包, 旁边是睡颜恬静美好的林深时。他动作小心的把红包拿起来,小小一个纸封, 却好像沉甸甸的。 这一直都是林深时的一个小习惯, 以前虽然他没有和简鹿在一起过春节, 但也会提前准备好一个红包。 这个人是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偶尔,也是带着温度的火星, 没有太滚烫炽热的情绪,但那一点光, 也足以点亮简鹿人生中难挨的黑夜。 “真好。” 新年第一天, 简鹿心里美得飞起。 按S市的规矩,大年初一要起得够早,吃汤圆之前先放一圆鞭炮。 简鹿在搓汤圆的时候就听到远处传来的电子鞭炮的声音了, 市里不准燃放烟花爆竹, 但过惯了传统节日的人却无法一下子就舍弃几千年传下的传统, 哪怕是模拟鞭炮爆裂的声音, 也要走完流程,让生活多一点仪式感。 林深时也是被这一阵鞭炮声给弄醒的, 他眨着眼看向窗外,洋洋洒洒的又飘起了雪,一时间还有种不真实感。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了起来,林深时摸起来一看——居然是关炎那小子的电话。 “大年初一, 给时哥拜年!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财源广进,生意兴隆!”说完还嫌吉利话不够,又现场唱了一段:“新年好啊,新年好啊,祝福时哥新年好~” 关炎还想再继续唱下去,林深时及时打断了他,有些无奈的淡笑:“好了,给你包微信红包。” “得嘞!谢谢时哥!” 挂掉电话,林深时还说到做到,翻出关炎的微信号,给他发了个大大的微信红包。 这之后就忙着下楼去吃寓意团团圆圆的汤圆,再然后,就得忙着贴春联了。 简鹿个子要高一点,搬了根凳子踩在上面,先是把去年的春联撕下来,然后拿着一碗糊糊像刷漆一样上下左右沿着门框都刷了一遍。 林深时左手提着昨天写好的春联,有些好奇的看着那碗糊,就只听简鹿解释道:“我老家都是这样的,拿糯米捣碎了熬成米糊再贴对联,放心吧,这个不恶心。” 小碗里米糊糊还散发着米类食物的香味,闻上去的确没什么大碍。林深时点点头,将手里的春联递给他。 “好嘞。” 简鹿手脚麻利的贴好春联,纸张和墙面严丝合缝,齐齐整整的,没有一点褶皱。他跳到地上,把米糊糊和板凳都放好。 “弄好了?” “好了。”简鹿拍拍身上的灰尘,“你不是要去爸妈那儿拜年吗?我陪你一块儿去。” 林深时挑眉:“上次你不还挺抗拒的?” “男人总是善变的嘛,你爸妈那就是我爸妈,新年大吉的怎么也得给咱爸咱妈拜个年吧。” 简鹿已经决定好,不止是和林深时之间的关系,和岳父岳母的隔阂,他也得努力消除,争取让两位老人家承认自己。 至于林之下…… 简鹿一想到他,胸腔里就涌上一股无名火,这要不是春节,不能说些不吉利的话,他巴不得把这混蛋大卸八块。但是没办法,要去岳父岳母家拜年的话,就跑不掉会和这家伙打交道。 林深时自然知道简鹿的想法,他淡淡道:“你和之下谁都不服谁,不想添堵可以不用去。” 以前也是自己一个人回去拜年的,简鹿不去也无所谓。 “那……行吧,免得又跟他吵起来,大过年的也不好。”简鹿纠结了一会儿,随即便想开了。 缓和关系什么时候都可以,不必非要趁林之下在林家老宅的这个当口撞上去,要是起了口舌之争那可就更麻烦,还会让自个儿老婆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我真是一个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的新时代好男人。简鹿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路上滑,你开车小心点。” 简鹿送林深时出门,就那么几步路,一直在叮嘱他,活像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 林之下也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等在客厅里。他知道自己哥哥的习惯,自从搬出去住之后每年春节的大年初一都是会回本家住一天一夜的。这段时间为了表现好一点,林之下已经很久没有像以前那样和哥哥拉近过关系了,所以这次是个好机会,得牢牢抓住。 许因盼儿子那是成天跟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期待之情比起林之下只多不少。现下两个人都坐在沙发上等待,却极少有什么肢体或者语言上的交流,最多也不过是林之下偶尔问上几句客套话,诸如“妈,要不要吃点水果”、“您冷吗,我把空调温度调高点”之类的。听起来,不像是亲昵的母子关系,倒不如说是礼貌的对待客人。 林援朝在书房练完字后一到客厅,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有些尴尬的胶着局面,但他也是个不善言辞的中老年男人,只好重重咳了几声,随后坐到主位的沙发上。 “我看你最近表现还不错,过完年就自己搬出去住吧,免得你觉得我们两个老的唠叨。” 林之下挑挑眉,这正是他想要的。他心里暗自高兴,面上仍旧不露声色,保持着乖乖崽的形象和人设:“爸妈都是为了我好,以后我会听你们和哥哥话的。” 林援朝点点头:“那就好,你也不能总是跟着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既然到了你哥公司,那就好好学习怎么管理,不要给林家丢脸。” 许因看似戳着手机在看韩剧,实则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丈夫和小儿子的对话上。她对这个小儿子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源于母性的本能,一方面却又因为……当年的一些事而无法放下芥蒂,从而不愿意去接近林之下。 她又何尝不知道这对一个小孩子不公平,然而心里的那一关,始终是过不去。 直到现在,许因才能趁着两个人谈话的空当,仔细的看看自己刻意忽视了二十几年的小儿子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 她叹了口气,“你哥哥上大学的时候就已经买了别墅自己住,做父母的也不能厚此薄彼,改天挑个好日子,你去选一套,就当做爸妈送给你的毕业礼物。” 林之下愣了愣,许因很少有这么重视他的时候。他捏捏拳头,压下心里一些不知名的情绪,抬头对许因笑得甜甜的:“谢谢妈,等会儿哥哥来了,我一定要跟他说,让他陪我一起挑。” 话音未落,林深时略显冷清、夹杂着磁性的声音就从门边传了过来:“挑什么?” “时时!”许因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甩开手机几步上去抱住自己的大儿子:“妈妈好想你,新年快乐。” “我上个月才跟简鹿来过。” 林深时笑了笑,牵着许因坐回沙发,习惯性的扫视了一圈,见家人都在,脸上不常见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林援朝也换上了和煦的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妈,你就是天天回来,她也要这么夸张。” “林援朝我警告你,不许再在儿子面前拆我的台!”许因指着丈夫的鼻子哼了一声,逗得林援朝笑得更开怀了。 林之下终于抓住了空子,用无辜可怜的狗狗眼看向林深时,脸上带着些许欣喜,还有一点怯懦,低低的唤了一声:“哥。” 这是还在为之前的事害怕呢。 林深时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弟弟从小就很敏感。他抬手向林之下招了招,后者马上乖巧的坐过来。 “新年快乐。” 林之下看着手心里一封鎏金的红包,眨了眨眼,懵懂的看着林深时。 揉揉弟弟的头发:“新的一年,以前的事不要再想了。” 林之下这才回过神,猛地点点头,扑到林深时怀里吸了吸鼻子,带着点小泣音可怜兮兮的说:“割腕以后哥哥都没怎么理过我,我好害怕你不喜欢我了。” “不会的。”林深时安慰他:“你是我弟弟,虽然做错事,只要知错能改,就还是好孩子。” 林之下眼神微冷,抓紧了眼前的羽绒服,一开口却还是原先那个小可怜:“哥哥真好。” 所以,这么好的哥哥,怎么可以让给别人。 他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林之下握紧拳头,青筋根根暴起,展示着主人内心的暴戾。 但表面上,依旧是一派兄友弟恭的亲昵场面。 林援朝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把头靠在林深时怀里的林之下,随即将视线收回来,眼神里暗潮涌动。许因感觉到了什么,于是顺口问道:“怎么了?儿子回来拜年,多好的事,你怎么还不高兴,像是谁欠了你八百万的样子。” “没什么。”林援朝从喉腔里挤出这么一句话,只是用余光略微扫了林之下一眼,后者握紧的拳头一顿,状似无意的松开。 林之下总觉得有一种压迫感,但一抬头,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感觉却又没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再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气氛有点怪。 林深时皱了皱眉,家里是个什么情况,没人比他更清楚,没有办法,只能由自己来调和这种诡异的氛围。 “刚刚进门听到你们在聊挑房子,之下要搬出去住了吗?” “是啊哥,我都这么大了,你们还跟看小孩似的看着我,还是妈善解人意,决定要送我套别墅,让我单独住。”林之下看向母亲,笑着说:“要不然我就买哥哥那边的吧,挨得近,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会出去鬼混。” 许因倒是没什么意见,林深时也点点头,反而是一向不怎么喜欢在家庭事务中发表意见看法的林援朝提出了反对。 “你哥哥已经结婚了,你跟着去像什么话,给简鹿添麻烦吗?” 林深时眉头微动,心想父亲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家里那蠢货了。 林之下脸色冷了下来,他感觉到父亲像是在针对自己,但却不明白林援朝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天真的笑道:“爸,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和哥住得近,你们才放心啊。” 林援朝虽然已经退休多年,但那一身浸泡商场几十年练出的威严却不容得林之下挑衅,他只是淡淡的看了林之下一眼,就让后者僵在原地,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一样。 “这个家,我还能做主。” “你,不准买你哥哥周围的别墅。” 第90章 林援朝认真起来, 除了林深时之外谁也不敢有任何异议。林之下深知这一点, 于是将求救的目光看向哥哥, 用只有他们兄弟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哥,爸好像生气了。” 林深时看了看怂成一团儿的弟弟, 再看了看一脸威严的父亲, 一时间头有些疼。 他虽然有那个本事, 但的确没有必要为这种小事在大过年伤了家庭和气。林深时淡淡的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听爸的,哥再替你找个环境好的。” 毕竟是长辈, 是父亲,也只能让弟弟受委屈了。 林之下当然清楚, 他也不想让哥哥为难, 强撑笑意:“我就是一时兴起,没事,就按爸爸的意思办吧。”然而心里却忍不住生起了怨怼。 你们生我, 却从来都不把我当儿子养, 事到如今, 还要隔开我和哥哥。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林援朝将兄弟俩的眼神交流都看在眼里, 他在心里冷笑一声,收起严肃的表情, 不咸不淡的说:“时间差不多了,先吃午饭吧。” 这次是家宴,和上次不同,并不需要将座位分得太过清楚, 四个人随便落了座。 照样还是许因和林援朝在首席,林之下则缠着哥哥要像以前那样坐在一起。桌子上的菜品种类丰盛齐全,大多是林深时爱吃的。 许因替他夹了几筷子菜:“虽然你经常抽空回来看爸爸妈妈,但毕竟你成了家,公司又那么忙,一年到头真的能有几次像这样和家里人坐在一起吃个饭呢。” 她放下餐具,认真地打量起儿子,眼睛里隐隐泛起泪花:“又瘦了。简鹿没照顾好你是不是?” 林深时一噎,语气里带了些无奈:“妈,他……挺好的,你别担心我。” 不管是在生活上还是工作上,简鹿都的确算得上是对林深时关怀备至了。尤其是他有胃病,更是换着花样的更换菜单。只是林深时要承担起那么大一个林氏,整日忙碌,实在是长不起来几两肉。 林之下心里门清儿,但不妨碍他暗戳戳的在许因这里给简鹿上眼药:“嫂子他最近也在公司上班,两头顾不过来也是正常的。我听程冬青说水天居新来了一个大厨,手艺特别棒,要不然把他请回来专门给哥哥做饭,再找几个家政阿姨。” 果不其然,许因一听林之下说简鹿对自个儿宝贝儿子不够上心,立马脸色就变了,正要说道几句,却被林深时打断了话。 “之下,吃饭。”林深时眼神微冷,声音也沉了下来。他夹了一道菜放在林之下碗里,低声道:“不要在妈面前说这些。” 林之下委屈的“哦”了一声,闷闷不乐的扒饭。 林援朝看得清清楚楚,但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对林深时说:“工作重要,身体也不能耽误,你要多注意一点。” “嗯。” 许因刚刚被打断,也就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了,而是将重心都放在了林深时的胃口上,一筷子接着一筷子的给他夹菜,一顿饭下来,林深时光是吃菜都吃饱了。 “哥,你要不要上楼去休息一下?”林之下见缝插针,不肯放过可以和林深时单独相处的任何一个机会。 林深时点点头,大概是被简鹿的厨艺惯坏了,不太喜欢家里新换的厨子口味。要不是许因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本来打算稍微吃几口就放筷子的。 “睡我的房间吧,你那间屋还得现开空调,没我那里暖和。”林之下笑起来,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 许因和林援朝是老一辈人,习惯了节俭,平常不用的房间就会把空调关掉,免得浪费电。 林深时正要跟着林之下上楼,却半路杀出个林援朝,他抖了抖报纸,慢悠悠的说:“吃饭前我让张嫂把你房间的空调打开了,现在去正合适。”末了,又状若不经意的看了林之下一眼:“你们兄弟俩感情还真挺好,这么大了还黏在一处,我看程冬青那小子家里的一窝兄弟就不像你们两个一样。” 林之下被这一眼看得头皮发麻,像是被什么穷凶极恶的野兽盯上了一样,他顶着压力笑嘻嘻的说:“程冬青家里都一群私生子,他巴不得全都给赶出程家,哪比得上我和哥哥。”说完还忍不住看向林深时,“你说对吧,哥哥?” 林深时向来情商不怎么样,就像现在这样,他只当父亲真心实意的在夸他和林之下的关系好,又听弟弟问起,便点了点头。 林援朝突然笑了起来,看起来很和善,只有林之下觉得莫名有一阵凉席冲着自己而来,还在原地打了个哆嗦。 “行了,带你哥哥去他自己房间。你那屋乱得跟狗窝一样,也不怕你哥嫌弃。” “哥哥才不会嫌弃我呢。” 林之下抓住林深时的胳膊,迫不及待的把他拽着上楼。 林深时沉吟不语,总觉得这一趟回家拜年,弟弟和父亲都有点儿奇怪。 晚上林深时也是要待在老宅的,经历过白天的两次,林之下学聪明了,没当着林援朝的面提要求,而是趁两位老的都不在,才悄悄抱住林深时的胳膊撒娇:“哥哥,今晚咱们一起睡吧,我怕冷。” “你屋里空调坏了?”林深时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一个理由。 林之下抽了抽嘴角,心想情商低也不知道是个好事还是坏事,但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他就顺着林深时的话一个劲儿的点头:“中午还好好的,我刚刚打算去洗澡,结果就发现空调没动静了。你可怜可怜,收留一下我吧!” “油嘴滑舌。”林深时哼了一声,但还是同意了弟弟的请求。 林援朝正好从书房里出来,看着兄弟两个肩并肩往一个方向走,顿时拉下脸,呵斥道:“大晚上的不睡觉,林之下你又拉着你哥要做什么?” 林之下生怕林深时把实话说出来,赶紧拉着他哥走,头也不回的打了个哈哈:“我就是有些不懂的东西想问问哥哥,爸你赶紧回去睡吧!” 到了林深时的房间,林之下拉着林深时闪进去,而后将门关上——他总觉得后背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不舒服得很。 林深时狐疑道:“你怎么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爸那么严肃,你见了不怕,我可受不了。” 林之下给自己压压惊,略微平静后就扑腾到了林深时的大床上,左右滚了几圈。 他把头埋在枕头里,嗅着一缕幽香,声音传出来闷闷的:“哥,你这洗发水牌子用了多少年了,还没换呢?” 真香~ 林深时对物品有一种偏执,一样东西用惯了,就基本不会再换。他被林之下这话逗得有些想笑,到底是忍住了,走过去掀起被子躺在床上,又顺手给不让人省心的弟弟盖上:“别着凉。”顿了顿,又道:“离我远点。” “都是男的,我还能占你便宜不成。”林之下磨着牙,却不敢不听话,抱着被子一角往外挪了挪,顺手关掉了台灯。 房间里瞬间黑了下来。 事实上他很想占便宜,但奈何林深时真正的脾气可不是现在这样,那还要坏得多。林之下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把哥哥惹生气,那他可就得头疼好一阵了。 现在这样,两个人像小时候一样躺在同一张床上,也挺好的。林之下弯着嘴角,眼睛里都是纯粹的笑意。这会儿好像不需要伪装,也能乖乖巧巧的。 “哥哥,我睡不着。” “嗯?” “我啊,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林之下睁着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出奇。窗外的雪光反射着月亮,投影在他的眼睛里,落下几个光点。 他的声音也充满了怀念,和少年人独有的天真。 “那时候他们都欺负我,把我关在水缸里,还往里面尿尿,一口一个变态的骂,是哥哥把我抱出来的。” “哥哥给我洗澡,穿干净的衣服,知道我怕黑,就抱着我睡觉。我那时候又难过又害怕,但是哥哥一抱我,我就不怕了。” 林深时顺着他的话,好像又看到了五岁的林之下,正一身臭臭的缩在水缸里瑟瑟发抖。 那个时候的林深时十岁,个子比同龄人都要高出一截,白白嫩嫩的穿着英伦风的衬衫短裤,活脱脱一个英俊小绅士。往院子里一站,那些作恶的小孩儿一下子连话都说不出来,脸红红的站在旁边,就连最调皮的那一个也赶紧扎好裤子,对于刚刚大庭广众之下往水缸里尿尿的行为感到羞愧。 林深时谁都没理,径直走到水缸边,还没凑近,就被一股尿骚味熏得倒退三步,那些小孩儿想伸手拉他,却又不敢去碰,只好支支吾吾的说:“很脏的,你不要过去。” “对啊对啊,小变态身上都是尿,你会被他弄脏的。” 十岁的林深时也是时常板着一张包子脸,在一群小屁孩中很能唬人。他本来是到表叔家做客的,但是那群大人太吵了,偷偷跑到院子里,却发现他们都在欺负一个小孩儿。 “为什么要叫他变态?”小深时问。 这个漂亮的哥哥(弟弟)跟他们说话了! 在场的小孩都眼前一亮,七嘴八舌的解释起来: “因为他就是小变态啊!” “小变态跟我们不一样!” “他都不是林刚叔叔家的小孩儿,不知道哪里来的流浪娃。” 马上就有一个反驳他的,是林刚的小儿子,林小风。 林小风插着腰,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往水缸里撒尿的小孩儿,自觉很骄傲:“你们都是在放屁!小变态不叫小变态,他叫林之下,是大表叔送给我爸爸的。嗯……至于为什么叫变态嘛……这个,这个,我说出来你们不要怕,因为小变态出生的时候多了一只手!他跟我们不一样,所以叫变态。” 林深时一听到林之下那个名字,顿时就明白了,水缸里被撒尿被欺负,被骂变态的是自己的弟弟,等了五年,以为还在治病的弟弟。 他冲过去,把林小风一脚绊倒,小拳头雨点一样砸在被这一出弄懵了的林小风身上。 稍微出了气,林深时皱着小时候还略显秀气的眉毛,对着院子里被吓呆了的一群熊孩子冷冷的说:“不准你们骂我弟弟是变态。” “他有名字,叫林之下。” 第91章 林之下和普通小孩是不一样的。 他算是个早产儿, 许因怀胎九个月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 来到了这个世上。 而这个世界, 除了林深时以外,没有人欢迎他的到来。 许因怀上林之下的这段时间, 林氏正值风雨交加之际, 林援朝分不出心神照顾怀孕的妻子。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 许因正想上楼休息,一道雷劈下来,吓得她一脚踩空, 虽然不是从高处摔下来,只是摔到了地上, 但对于孕妇来说, 只要是摔跤,就几乎是致命的。 林援朝不在,佣人也回房休息去了, 只剩下刚洗完澡的林深时, 看到自己的母亲挺着大肚子瘫软在地上, 两腿之间还往外渗出血。不管以后的林深时有多临危不乱, 这个时候的他只有五岁,当即眼泪就掉下来了, 颤抖着小手打通了急救电话。 许因虽然已经疼得快意识不清了,但她听到了儿子的声音,紧紧的攥住林深时的手,一声一声的喊着疼。 “妈、妈妈, 妈妈你不要怕,我会陪着你的。” “不哭不哭,摸摸就不痛。” 林深时什么都不懂,只是用空着的那只小手轻轻的抚摸许因发颤的肚子。他记得以前每次妈妈说弟弟不听话,踢她踢得疼,只要自己摸摸肚子,弟弟就会安静下来。 “弟弟乖啊,不要踢妈妈,妈妈会很痛。” 或许是安慰真的起到了作用,许因咬牙撑到了救护车来,煞白着一张脸,已经说不出话了,只会发出气音。林深时跟着上车,一路上安慰没停下来过,不停的在许因耳边和她说话,一边说,一边无意识的流泪。 直到许因被送进手术室的前一刻,她的手都还紧紧的牵着儿子的小手,医生将两只手分开,吩咐护士带林深时去给手腕上药——许因太疼了,用的力气过大,把小孩儿的手腕握得乌紫一片。 林深时不肯离开等待区,护士没有办法,只好拿着药水过来,就地给他上药。然后惊奇的发现,这个小孩全程都一言不发,安静地坐在长椅上,琥珀色的眼睛一直盯着“手术中”那三个字。 也不知道过了过久——总之这是林深时尚且年幼的人生中最难熬的一段时间,许因被推出来了。她昏迷着,整张脸没有一丝血色,连往日里嫣红的嘴唇都是苍白的。林深时赶紧跳下长椅,小碎步跑到妈妈身边,习惯性的想摸摸肚子,却被眼尖的护士及时拉住了。 “妈妈刚刚做完手术,不能乱摸呀。” ——许因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就已经意识不清了,靠她自己完全无法自主生产,医生事急从权,下了剖腹产的命令。只是把胎儿从母体里剥离出来的时候,手术室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更是“啊”的尖叫一声,眼看着眼泪就要下来了,主刀医生马上呵斥道:“咋咋呼呼的,做不了就出去,别耽误人!” 许因先被推出来,紧跟着就是包成一团儿,小脸皱巴巴的林之下。虽然早产,但离足月也没差多久,倒是挺健康的,被那个小姑娘抱着,腿抖得连林深时都注意到了。 但这没有妈妈和弟弟重要。 林深时没有心思管这些,迈着小步子努力跟上医生——这时候林援朝已经得到了消息,正在赶来的路上。 医生大概也是知道跟一个小孩儿说得太复杂他是听不懂的,就将情况简化了一下:“恭喜你哦,当哥哥啦。” “妈妈还好吗?”林深时揪着雪白的床单,他看着许因,葡萄一样的眼睛里全是担忧。 医生轻声细语的说:“你妈妈也很好,她只是太痛了,等睡一觉就会醒。” 林深时终于放下那颗吊起来的心了,白嫩嫩的包子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转过来对医生鞠了一躬:“谢谢医生叔叔、护士姐姐。” 这孩子太招人疼了。 医生和身后的两个护士交换了眼神,都是对这小不点的肯定和喜爱。他正想夸奖几句,小姑娘怀里抱着的婴儿却突然哭了起来,声音尖锐,闹得这小姑娘一时手足无措。 林深时现在才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个软软的小包袱上,他知道正在哭的是自己的弟弟,于是仰着头带着些许期盼的看着医生:“我可以看看弟弟吗?” 医生笑道:“可以——不不不,现在,现在还不行,等妈妈醒了再看好不好?” 许因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他的突然改口让林深时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的问:“为什么呀?” 为什么? 医生被他问得卡壳,不知道该怎么向一个五岁的、对弟弟充满了期待的小孩儿解释什么叫畸形儿——林之下,是一一个本该只有一条左手,却在左腋处多出来一条不成型手臂的畸形儿。 抱着他的小姑娘,正是看到从肚子里掏出来、血淋淋的,还多出一只手的林之下,才会被吓得惊慌失措。虽然现在裹了一层布,暂时是把那条多的手臂遮住了,但这位年轻的护士却依旧头皮发麻。 但林之下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一个刚刚出生的、连眼睛都没睁开的婴儿,小姑娘因为害怕把他抱得太紧了,就拼了命的哭,拼了命的扑腾。 她向医生投去求救的目光,后者也没有好的处理方法。他低头看了一眼纠结担心的小孩儿,心想老天爷未免也太狠了点。 “你把婴儿放在育婴箱里吧,等孩子父亲来。”医生摇摇头,叹了口气,走之前还特意嘱咐林深时:“你先不要去看弟弟。” 小姑娘赶紧把林之下放进准备好的玻璃箱里,快步跟着医生走出这间病房。 林深时不知道为什么医生不让他看弟弟,但依旧照做了,只是时不时地往玻璃箱那边望一眼。 林之下还在哭,且越哭越大声,听得林深时心都绞到一块儿去了。他忍不住,纠结一番后还是跑到弟弟身边,小奶音轻轻的安慰道:“弟弟不哭,哥哥在这里,哥哥会保护你的。” “不怕,不哭哭。” 奇迹般的,林之下居然真的安静了下来。刚出生的小婴儿连眼睛都还没睁开,五官皱巴巴的挤在一起,脸蛋红润得像苹果——放太阳底下晒脱水的那种。 他现在不哭了,露在外面的小手指慢慢的扑腾,重复抓握的动作,嘴巴里还发出“嗯嘤”的清脆声音。 不仅不可爱,还有点丑。但林深时趴在玻璃箱上面看得痴痴笑起来,只觉得弟弟怎么看怎么乖。 直到林之下挣脱了包裹在身体上的那层衣服,露出了左腋处的、不该存在的一条手臂——因为发育不完全没有手掌,准确来说,应该是一条圆圆的、红色的肉条。 他还在对着林深时的方向努力扑腾,嘴角往上,想做出一个笑脸。 林深时瞳孔放大,心脏急剧收缩,连一声尖叫都没喊出来,竟是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林援朝风尘仆仆刚刚赶到医院,把门推开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一个怪胎,把他的儿子吓得昏死,当即冲进去把林深时抱起来跑着去找医生。 妻子刚刚经历完生产,马上儿子又被自己送进手术室抢救,罪魁祸首,还是自己的小儿子。 那个怪胎。 林援朝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神色颓废的靠着墙壁坐下——他甚至连坐到椅子上的力气都没有了。公司的核心机密被出卖,事业上巨大的打击都没能把这个男人打倒,但这一次,他低下了头,喃喃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好在林深时有惊无险,没被吓出什么病来,只是发了好一阵的高烧,整个人都烧得迷迷糊糊的,一会儿喊“弟弟”,一会儿又高声尖叫。 许因醒过来后,看到这样子的林之下也差点没吓晕,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会一个劲的哭。 再后来,林深时清醒后,就发现弟弟不见了,他虽然被吓得够呛,但缓过那一阵后就勉强能够接受。小孩子在某种情况下其实要比大人能更快适应,只是林深时再去看那个玻璃箱的时候,里面空荡荡的,连小被子都没有了。 “爸爸,弟弟呢?” 看着一脸着急的大儿子,林援朝又想起了那个多了只手的怪胎,他面色铁青,冷冷道:“弟弟需要做手术,不能和你在一起。” 若仅仅只是这样,那他尚且不会这么动怒,最主要的是……… 他看了一眼病床上泫然欲泣的妻子,闭了闭眼,最终还是没把实话告诉给林深时。 林援朝蹲下来,语气缓和了些,替林深时揩去眼角的眼泪:“小时乖,弟弟生病了,要去治病。” “那弟弟什么时候会回来?”林深时蹭了蹭爸爸布满老茧的大手。 林援朝眼神冰冷,嘴上却越来越温柔:“病好之后,就会回来的。” 他的话一半真,一半假。 林之下的确是要准备做手术,虽然先天畸形,但医生们开完会后一致认为那只多出来的手是可以通过手术割除的,且越早做,手术的成功率就越高。 但做完手术,林之下不会留在林家,而是被许因送到了林刚家,托付给林家的外支抚养。 这个孩子,不止是因为畸形儿的身份才被抛弃,更有一个让许因难以启齿的缘由。 林之下,是她一辈子的污点。 而林深时一直在等弟弟病好,一等,就等到十岁。 离他第一次见到林之下,已经过去了五年。 事实上许因和林援朝瞒得很好,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因事出差,将林深时暂时交给林老爷子看管一段时间,而老爷子又阴差阳错带着林深时去林刚家做客的话,林之下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和林深时见面。 但万事没有一个如果的说法,兄弟两个,终究还是见面了。 那天是林深时第一次放下洁癖,从满是尿骚味的水缸里把林之下捞出来。小孩儿似乎也知道自己身上脏,即便再想紧紧抓住这个带他走出黑暗的人,却也只敢用手指轻轻揪住林深时的袖口,唯恐把身上的尿液蹭到眼前的人身上。 林深时却不在乎,他满心满眼只有眨巴着大眼睛、瑟瑟发抖的弟弟。那些小孩子都愣在一边,不可置信的看着林深时。 紧随其后的佣人看到这一幕都快晕过去了,她还以为千尊万贵的林家小少爷被这群熊孩子欺负,要是被林老爷子知道,那遭殃的就是自己啊! 女佣气得发疯,也顾不上这里面还有自家小少爷了,抄起老槐树下面放着的扫把就开始赶这群小孩儿,熊孩子们被撵得团团转,左右胡乱往外窜。 林深时没有去管,只是很心疼的看着又瘦又小的弟弟,一身衣服脏兮兮的,脸色蜡黄,头发也干枯毛糙没有光泽,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导致的结果。 本是一母所生的兄弟,一个光鲜亮丽人人宠着,捧在手心上;一个灰扑扑的,谁都能欺负。 差距之大,让人不忍心再做对比。 “你、你不嫌我脏呀……”这时候的林之下,一双狗狗眼是真的无辜可怜,他还不懂什么是伪装,就那么仰着头,满心满眼里只有眼前这个好看的、会抱他的大哥哥。 他想拉拉大哥哥的袖子,可是手指刚刚一碰,就让白色的衣服黑了一团,顿时小心翼翼的往回缩,眼睛里蓄满了水雾。 明明被林小风叫人撒尿的时候也没有哭啊,为什么现在会想哭呢?林之下歪歪头,他实在是想不出来,而且目前最重要的是自己弄脏了大哥哥的衣服,要是他讨厌自己了怎么办。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林深时忍住想哭的冲动,他毕竟也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比起同龄人再早熟,也受不了这样的场景。他抱住弟弟,只觉得硌手得很,一定都没怎么吃饱过饭。 “没关系,你不要怕我,我是你哥哥,会保护你的。” “真的吗?”小孩儿眼睛亮亮的,瞬间笑起来,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声说:“我又脏又臭,你当我哥哥,会被他们笑话的呀……我不想你也被尿尿,很难闻的。” “没有人敢笑话我的,谁欺负你,我就替你打回去。”经历过八岁那次的意外,林深时现在已经学了两年的跆拳道,不比他大上两三岁,是绝对打不过他的。 林之下顿时安全感爆棚,他从记事起就总是被林小风和小跟班们欺负,被骂小变态和一身的尿骚味都是常事了。林之下也早就习惯这样的日子,没有人会帮他——一个被父母放弃的小孩儿,能有谁瞧得起呢? 小孩子才是最会趋利避害的,林小风知道这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不管怎么欺负都不会有人替他出头,可以放心当玩具。只是谁都没想到,有一天真的会有一个人像电视里演的小英雄一样,从天而降,保护一个没人在意的小孩儿。 林深时牵着林之下的手,正要带他去洗澡吃饭,一群大人吵吵闹闹的就往院子这边来了。 林老爷子走在最前面,一看到自己心爱的小孙子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搞得一身脏兮兮的,还牵了个臭烘烘的小孩子,顿时心疼得不行,上前拉住林深时,轻声细语道:“小时啊,你怎么和表哥打架了?有没有哪里伤到,快告诉爷爷。” 这个所谓的表哥就是林小风,偷偷溜出去向大人们告状。 林之下往林深时后面躲了躲,只露出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 老爷子没有认出林之下,他知道林援朝和许因把二孙子送到亲戚家养着,但只是以为真是治病去的。于是着着躲在大孙子身后的那个小孩儿,问道:“小时,这是谁啊?” 林深时抿着小嘴巴,握紧了弟弟的手,决定对爷爷实话实说:“是弟弟。爸爸妈妈骗了我们,把弟弟偷偷送到这里,害他被欺负。” 林老爷子听得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拄着拐杖重重点地,恨恨道:“造孽,造孽啊!” 他不耽搁,马上将两个小孩儿带回了林家老宅,打电话勒令儿子儿媳立刻赶回来。 爷爷和爸妈在电话里争吵了什么,林深时是不知道的,他正专心给林之下洗澡,搓了一手的泡泡。 林之下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仔细温柔的碰触过,他从有记忆起,就是自己用花洒洗的澡。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林深时的手,满脑袋都是哥哥的手手好白,好漂亮,和自己的一点都不一样。 果然是哥哥,连手也长得这么好看! “好了,现在之下又白又香。” 林深时把弟弟从浴盆里捞出来,拿了条大浴巾给裹上,在他眼里就像条可爱的蚕宝宝。 林深时的颜值摆在这儿,林之下自然也不可能低,虽然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皮肤不是很好,但五官依旧很优越,看得出来是个好看的孩子。 尤其是那双充满着崇拜、天真无邪的下垂眼,和狗狗的眼睛一样,让人不自觉的就产生一种信任感。 “谢谢哥哥。”他乖巧的说。 林深时摸了摸弟弟趴在脑袋上软软的头发,把他带到客厅。老爷子早就等着了,他向林之下招招手,示意小孩儿过来:“不要怕,到爷爷这儿来。” 林之下用软糯糯的眼神看了哥哥一眼,得到肯定后才敢走到老爷子身边,按林深时教的那样,甜甜的喊了一句:“爷爷。” 老爷子顿时喜笑颜开,对于老人家来说,没有比含饴弄孙,承欢膝下更高兴的事了,思及此,越发对儿子儿媳不满,认为他们这是在胡闹。 “我在电话里跟你爸妈说了,让他们必须把这孩子接回家。我林家的子孙,又不是无父无母、一个血亲都没有了,怎么能流落在外面?!” 林深时点点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弟弟吃过很多苦,我不想再让他回到那个地方了。” 他的弟弟,应该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长大。 而不是像一株野草,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兀自枯萎。 时隔五年,林援朝已经较之当年又要沉稳许多,他已经可以做到面对林之下淡然处之,但许因似乎仍旧走不出自己的心结,挣扎着不知道该不该将小儿子留下。 林深时平生头一次对父母进行反抗,他非常严肃的要求必须将弟弟留在林家,否则弟弟去哪儿,他就跟着去哪儿。老爷子也表了态,不允许林家的血脉流落在外面。况且他觉得那是个好孩子,听话,又讲礼貌,任谁见了都要说一句喜欢。 可许因没有办法接受,她一看到林之下,就想起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倒在血泊中疼到几近晕厥,再或者,是更久之前,一个……让许因此生无法摆脱的噩梦。 林之下很敏锐的感觉到,面前这个漂亮的阿姨很不喜欢他,可是哥哥说这是妈妈,他犹豫着张了口,鼓起勇气喊了一声妈妈,却看到了许因更为张皇失措的眼神。 他不知所措的低下头,心想为什么妈妈这么讨厌自己,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林深时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轻轻捏了捏弟弟的小手,无声的安慰他。 最后林之下还是留下来了,林援朝拍板做的决定。 林家并不缺多养一个小孩儿的钱,事实上也从没有在物质方面苛待过林之下,只是除了林老爷子偶尔会来别墅之外,就只有林深时重视林之下,一直都在认真履行自己的诺言——保护他。 许因不敢面对林之下,而林援朝则是将其视为空气,夫妻俩再没管过林之下,任其在林家自生自灭。 林之下的童年就此一分为二,前半部分尽是晦涩暗淡,被无尽的黑暗填满;而后半部分,有了一个人,从此连生命都生动起来,发出耀眼璀璨的光芒。 对于他来说,林深时永远都是最重要的那个人,不论过去多少年,都依然是。 回忆到此结束。 “我还记得,刚回家的那段时间,我怕黑,不敢一个人睡觉,害怕一闭上眼睛就又会回到那个鬼地方,继续被那些小孩儿欺负。哥哥就每晚都抱着我,哄我睡觉。” 林之下一直在说,此时终于停了下来,扭头看着隔了四十厘米远的林深时,眼睛亮晶晶的,在黑暗的掩藏下,滋生着什么莫名的情愫。 “哥,谢谢你。” 谢谢你,于最绝望之际,拯救我。 第92章 大年初二,林深时就得从父母家回去了。 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林之下, 这个从前矮矮小小, 还不到他腰的小豆芽, 如今已经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了。 “听话点,不要惹爸妈生气。” 林深时拍拍林之下的肩膀, 沉声叮嘱了几句, 后者一直面带微笑, 他说一句,就点一下头,在旁人看来,乖得不行。 “你就放心吧, 我都多大了, 还老是说这些。” 林之下挥挥手,目送着哥哥离开。 林援朝站在二楼, 将眼皮子底下兄弟二人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也没错过林之下微妙的表情:在看到林深时的车驶远后, 原来翘起的嘴角便立刻沉下去,眼神阴冷暴戾。 这可和他平常的面目完全不同。 林援朝冷笑一声,将窗帘放下, 转身离开。林之下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回头望了一眼,只看到微微晃动的一抹布料。 “哼……” 林之下收回了视线,将注意力放在手机上,一个备注为“傻逼”的人发来一条消息, 让他又重新勾起唇角。 呵,鱼儿咬钩了。 “简鱼,你抱着手机盯一天了,让眼睛休息一下吧?” 被称作简鱼的女生躺在床上,粉红色的指甲戳着屏幕,闻言白了走过来关心她的女孩儿一眼,尖酸道:“我妈都不管我这么多,你怎么这么事逼?” 那个女孩顿时红了脸,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了室长,解释道:“我只是……想让简鱼去吃个饭而已,她今天都还没下过床。” 室长正在敲键盘,闻言抬头瞟了简鱼一眼,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哼,人家可是‘大小姐’,哪里需要你的关心爱护,有这份心,还不如留给猫猫狗狗,至少动物还知道叫几声。对于某些白眼狼来说呢,就是把人血都吸干了,也一声不吭。” “张雅洁你他妈说谁呢!”简鱼把手机往床上一甩,愤怒的看着室长——也就是张雅洁。 恰好另一位外表看起来很可爱的女孩子从阳台走进来,声音甜甜糯糯的,说起话来却一点都不给简鱼留情面:“整个寝室四个人,除了你之外,还有人成天除了吃就是睡,只知道向家里人要钱泡男人吗?” “有些人呐,没有公主命,却得了一身公主病,还真以为谁都该她的。啧,走,咱们出去喝奶茶,不要跟个绿茶婊在一个空间,我都快被那股绿茶味熏晕了。” 张雅洁也跟着点头,把笔记本数据线一拔,挽着那个怯懦女生的手,又喊了可爱女生一声,三个人亲亲热热的出了宿舍,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再留给简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简鱼气得要死,刚刚敷上的面膜都被她弄得崩开了,她愤恨地盯着手机屏幕,抠着被单,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都是一群嫉妒她的贱人罢了。 简鱼缓解了好久,才算是稍微平复了那么一点儿心情。她咬着唇将手机拿回来,翻着和一个奇怪男人的聊天记录,暗暗下定了决心——简鹿不让她去他那里,那她就偏要去。 那么繁华的城市,凭什么自己不能享受?嘴上说得孝顺,嚷嚷着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实际上有那么多钱却不说实话,每次自己要点生活费还总是婆婆妈妈的,居然还和一个大帅哥结婚,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简鱼重重的“哼”了一声,一想到那个帅哥,忍不住捧着一张羞红的脸自言自语道:“那个人虽然奇奇怪怪的,但他发过来的照片可真好看啊,也不知道简鹿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和这么有钱又多金的男人在一起。” 她的语气里对于简鹿的鄙夷不加修饰,仿佛这个亲哥哥是什么有深仇大恨的仇人一样。 “等着吧,凭借我的魅力,一定能把金龟婿从简鹿手里抢过来!” 简鱼握紧双拳,一想到那个男人给她描述的美好未来,一下子又喜笑颜开,不屑的看了寝室一眼,心里想的尽是一些什么“现在的我你们爱答不理,以后的我你们高攀不起”之类的毒鸡汤。 倒不是那三个女孩真的性格恶劣,喜欢孤立室友,实在是站在她们的角度,简直是受够了简鱼。天天逃课睡懒觉也就算了,钱花光了就颐指气使的给家里人打电话要钱,对着学校里的男生就嗲里嗲气的,偏要在大家面前营造白富美的人设,还老是在别的女生面前说她们寝室里妹子的坏话。 张雅洁尤其不喜欢简鱼,每次都不会给她好脸色看。女孩子多的地方矛盾就多,但这间寝室的矛盾,十之有九是靠简鱼自个儿一手作出来的。 现如今林之下通过程冬青查的资料找到她,才说几句话,简鱼就信了,还特别配合,大年初三都没过,就已经定好了去S市的机票——她嫌老家又穷又破,不肯回家过年,非要留在学校里。其他三个则是离家太远,又要忙着毕业的事,干脆就没回家,否则是不可能假期还要和简鱼待在一气受气的。 简鱼理了理睡乱的头发,扶着栏杆从床上下来,看着整理好的行李箱,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简鹿正在逗小白玩,突然感觉背后一凉,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摸着狗头自言自语:“怎么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小白懒得理他,吃完就睡,趴在沙发上把头埋在爪子里,誓要做到不以正眼看简鹿。 ——他现在还不知道,从小迁就的妹妹正气势汹汹的奔着S市来。 林深时已经从父母那儿回来了,趿着拖鞋将一份文件扔给他。简鹿赶紧接着,打粗略的扫了一眼,有些疑惑:“电影剧本?” “给周行恬。” 简鹿马上就明白了,这意思是要让自己拿这个剧本去感谢小周啊。他美滋滋的翻着A4纸,笑道:“投其所好,他是演员,要感谢的话当然是用剧本角色来感谢才合适。”末了,又向林深时抛了个媚眼:“我老婆真棒!” 林深时一阵恶寒,嫌弃道:“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他实在是快受不了了。 简鹿瘪瘪嘴,看来深时不喜欢这种风格。 甜心小娇妻,叉掉。 插科打诨了几句,简鹿又想起一件正事,赶紧坐正,认真道:“你明天就要去出差?” “嗯。” “你不在家,那我过年有什么劲,要不然把我带上吧?!”简鹿双眼放光,整张脸上写满了“选我选我快选我”的字样。 “不行。” 他顿时泄了气:“为什么呀?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可以接替孙秘书的职位了,而且肯定可以比她做得更好!” “你不合适。” 对话中林深时全程都没有抬头,他翘起二郎腿,斜靠在沙发上,左手撑着头,右手在翻行程报表,全身心都放在了明天的出行安排上。 ——林深时的假期少得可怜,他要承担起一整个林氏,自然不可能有多潇洒,才刚开年,就得继续去国内各个城市的分部视察情况。 简鹿知道,林深时一进入工作状态就是这样,谁都不搭理,估计他连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都没记住。思及此,不免有些暗自神伤:我一个大活人坐在你面前,还不如几张白纸黑字的诱惑来得大吗?! 但简鹿很懂分寸,不会在爱人正忙的时候打扰,就只是抱着小白跨到林深时坐着的那个沙发,挨着他坐下。 林深时只觉身下沙发一沉,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发现是简鹿后便收回了视线,专心放在文件纸上。 简鹿人要高一点,林深时又低着头,从他的角度看下去,更显得那张脸又小又精致,薄唇呈淡粉色,正紧抿着。简鹿知道它的味道,就跟上瘾一样,让人尝过一次就念念不忘。 他吞了口口水,吞咽声在安静的室内非常明显,搞得林深时都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没,没什么,我口渴呵呵呵,我去倒杯水喝。”简鹿赶紧转移注意力,把不该有的想法都压下去,起身接了杯冷水——否则还压不下愈演愈烈的火气。 你就是馋他的身子,下贱! 简鹿忍不住唾弃自己。 他不敢再和林深时待在一块儿了,且体内有一种莫名的冲动继续发泄,于是直接冲到室外去跑了几圈,用这种方式挥霍自己用不完的精力。 这些举动看在林深时眼里,只觉得简鹿是越来越蠢了。 “蠢货。” 林深时冷哼一声,将看完的文件合上,正想回卧室,小白突然醒了,用湿漉漉的小鼻子尖顶了顶主人的手,大眼睛水汪汪的,讨好的轻轻“汪”了几句。 林深时一顿,抬手揉揉狗头,就这么会儿功夫,简鹿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顶着一身风雪走进客厅。 “我才刚走你就把我的位置霸占了是吧?”他对着被撸得爽歪歪的小白指指点点,尤其是摊开的肚皮上那两个粉色小豆豆和藏在毛发里面、只露出那么一点儿的器官。 “深时你看,你看,真是不知羞耻!” 林深时闻言,果真低头看了一眼,只是看的不是小白,而是简鹿自己。 他淡淡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第93章 林深时出差后,别墅里就又只剩下简鹿和小白一人一狗。 “你是留守儿童。”简鹿给小白喂了一口炖得烂烂的土豆, 然后用另外的筷子给自己夹了一口排骨, “我是空巢老人。” “你爹跑了, 只剩我们父子俩相依为命。” 小白舔了舔鼻子,它已经吃饱了, 选择拿屁股对着简鹿。 “端起碗吃奶, 放下碗骂娘, 跟你爹一个德性。” 简鹿佯怒,一巴掌呼上小白又肥又软的屁股墩墩,要说痛也不至于,但小白向来和他不对付, 一个翻身从凳子上跳下来, 亮着尖利的牙齿对着面前这个极度戏精的人。 简鹿现在也不怕它了,反正不管是自己还是狗儿子, 大多时候都是仗着有林深时才狐假虎威。他俩正对峙着,门铃突然响了, 简鹿只好暂时先放下和小白玩闹的事,一边走去开门一边纳闷这饭点时候能有谁来串门。 一打开,脸色顿时就变了。 ——简鱼提着个粉红色的行李箱, 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快帮我把行李箱接着。” 简鹿没动,双手撑在门框上,是一个很明显的拒绝动作。他看着骄横的妹妹,只觉得一时间酱油陈醋掺在一起,五味陈杂的, 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 哪怕是像关炎那种和他有过节的混世魔王,大年初一也客客气气的电话里拜了年,反观自己的亲生妹妹,和这么多年没见的哥哥见面第一句话就是个命令,任谁也不会好受。 简鱼其实有点惊讶,她毕竟从简鹿上大学之后就没再见过这个哥哥了,现在挡在别墅门前的男人,和记忆里那个唯唯诺诺跟在自己后面转的人怎么拼都拼不上。 高大,英俊,最重要的是,一身的牌子货。 而以前那个简鹿,灰头土脸,土里土气,最贵的衣服是在县城的地摊上买的九块九纯棉。 差距实在是太大,要不是大致的相貌没怎么变,再加上那个男人给自己的地址,简鱼甚至不敢相信,这居然真的是简鹿。 凭什么? 她压根就忍不住心里的嫉妒,从小到大就压在简鹿头上,猛然有一天两个人之间的身份定位突然翻转,简鱼没有办法做到冷静的看待。 她从来都不是这种理性的人,否则林之下也就不会找她来搞破坏了。 两人心中各有计算,沉默一阵后,简鹿先开了口。 “大过年的你不在老家陪着妈,怎么跑这儿来了?谁告诉你我住这里的?” 话里话外,没有一点欢迎的意思。 他对这个从高中到大学一直照顾、甚至于卖血供养的妹妹,已经彻彻底底的失望了。 简鱼一听这话,反应跟简妈一样,要不还是穿着裙子,恐怕就要直接跳起来了。 “简鹿你什么意思!我千里迢迢过来,你就这么对自己妹妹的是吗?!” 面对她黑白颠倒的质问,简鹿连生气都生不起来了,只觉得好笑:“我把你当妹妹,你把我当哥哥了吗?” “别在这儿堵着,我给你订一间酒店,明天你就回去。” 简鱼一时语塞,但在她的世界里,她是没有错的,错的一定都是简鹿。 “我不管,我人已经在这儿了,你不让我进去,我就坐在大门口,让那些有钱人都看着,到时候丢脸的又不止我一个。” “你!”简鹿指着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倒是没皮没脸惯了,不怕丢脸,可这是深时的房子,要是真被那些富豪看到,最后被笑话的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简鹿不可能让林深时成为他人的口舌谈资,他沉着脸,慢慢的看了简鱼一眼,竟让她有些许害怕,但想了想大别墅,还是撑着胆子说:“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快让我进去。” 她还没见过真正的别墅是什么样子呢,出租车都不能开进来,远远的光是看一眼外观就气派得不得了,里面肯定更加豪华。 简鹿还能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在想些什么,他不想说话,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算是同意了简鱼的要求。 “哼,要这样不就好了,非得要撕破脸。”简鱼拖着行李箱,进门前还不忘白简鹿一眼,嘲讽道:“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识抬举。” 简鹿握紧拳头,理智疯狂提醒他不要失控,但那股郁结之气却急需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于是别墅的原木大门就遭了殃,被他狠狠一甩,砸在门框上。 小白本来扭着屁股和小短腿正准备回自己房间睡懒觉,被这声响闹得“嗷”一嗓子,冲到简鹿面前汪汪叫。 “啊!好可爱的狗狗啊~”简鱼刚放下行李,一看到小白顿时两眼放光,伸着手就想去抱它。 “你别乱动!”简鹿被她的举动弄得很不舒服,小白是林深时抱回来送给他的,他根本不想让其他的人和小白有亲近动作。 简鱼不屑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随即开开心心的走向小白——这种狗一定是什么很贵的品种吧。 小白鼻子一皱,闻到一股特别刺鼻的香味,不像主人身上的让人很舒服的味道,也不像是总抱着它喊儿子的戏精。 犬类对于气味的敏感程度无需多说,总之小白只是稍一思考,面对伸过来的手一口干脆利落的咬下去,瞬间就见了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简鱼猛地把手伸回来,眼泪不要钱似的从眼睛里滚出来,把画得精致的眼线都晕开了,黑乎乎的挂在眼睛周围,就像被人打了一拳。 简鹿也是心下一惊,他以为小白每次龇牙咧嘴都只是恐吓一下自己,不敢真的下嘴咬人,现在才算是后知后觉,吓出一身冷汗。 还好自己平时对狗儿子挺好的,不然,不然恐怕这一双手就保不住了。 惊讶之余,又有点小小的窃喜。他很少能看到简鱼像现在这样失态,尤其是刚刚还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虽然这样想不太好,但简鹿还是悄悄地对小白竖了个大拇指: 儿子干得好! 小白正忙着凶眼前的女人,没工夫搭理简鹿,就对他甩了甩尾巴权当回应。 事实上小白那一口是留了几分力的,不然简鱼就不只是捂着手指头哭几声,恐怕就要打120送去急救了。但饶是如此,她仍然怒目相对,尖声道:“这种咬人的畜生不能留下来!你快把它赶出去,快点!” 简鹿撇撇嘴,简鱼要认真跟小白比起来,也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畜生。 “小白,乖,快回来。” “呜汪——呜呜呜汪!”小白巍然不动,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声音。 简鱼不怕简鹿,因为她知道这人不会对自己怎么样,所以怎么撒泼都没关系,但她却怕小白——毕竟狗可没人那么多顾虑,也听不懂人话。 她看简鹿也招呼不住这条恶狗,嚣张的气焰顿时熄了一半,往后退了几步,惨白着一张脸,说话都没什么底气了。 “你快把它牵走!没看到吗,它还想咬我!你快点啊!” 越说,就越带上几分焦急:“简鹿!你听不到我说的话吗?!” 她的音调一拔高,小白就比以她更高几倍的声音吼一声,吓得简鱼只能夹紧尾巴,把音量放得不能再低。 “我怕,它要咬我,你快牵走它……快点!” 小白抖抖大耳朵,威风洋洋的小跑到简鹿脚边蹲坐下来,因为它的原因,简鱼只能对这个便宜哥哥也客客气气的,倒是让简鹿体验了一把“人假狗威”。 有了小白撑场子,简鹿也硬气了几分,他咳了咳,清清嗓子,道:“放心吧,小白做过全身检查,没细菌,你不用担心得狂犬病。” 他这样子,可不像是担忧妹妹会被感染。 简鱼在心里又记了简鹿一笔,但现在还不到算账的时候。她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把脸上的泪水擦掉——一抹,腮红也散开了,整张脸花了妆,像一团五颜六色的面饼。 “噗嗤——” 安静的室内突然响起一声笑,简鹿赶紧捂住嘴,糟糕,太得意忘形了。 但是,简鱼这样子真的很好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忍笑之余,自然也没错过简鱼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顿觉心情大好,忍不住想给小白加餐。不过当下之急,还是得先安顿好简鱼,不然怕是要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简鹿给她找来家庭药箱,把需要的东西拿出来一一摆好:“双氧水,碘伏,酒精,挨着擦——这儿还有创可贴,你自己弄。” 简鱼也知道自己丢了脸,默默地处理伤口,棉签才刚一挨上,就疼得龇牙咧嘴,下定决心要让那条恶狗付出代价。 简鹿这才看清了她的伤口——就破了点儿皮,血是流了一些,但也就看着唬人,这么一点小口子,还没他切菜不小心被切到的伤口大。 小白自然是有分寸的,它只是想教训这个一身臭烘烘还动手动脚的女人,倒不至于下死口——毕竟林深时耳提面命过好多次,不允许小白咬人。 这么闹了一通,简鱼最后还是如愿以偿住进了别墅。 第94章 伤口才刚包扎好,简鱼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哼着流行歌把别墅整个转了一圈, 边逛边评头论足。 “这窗帘怎么是蓝色的, 丑死了,应该换成粉红色, 才梦幻。” “沙发太大了吧, 占地方, 明天就换掉。” “啧,这什么审美啊,客厅里摆多肉,不应该弄成家庭酒吧吗?那多有格调, 你可真是个土包子。” 她从进门的玄关处一路吐槽到二楼, 简鹿跟在后面把这些话都当成垃圾,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直到简鱼的手搭上了卧室的门把手, 他才变了脸色,窜到门前挡住:“这里不能进。” “为什么?!” 在简鱼看来, 简鹿和有钱人结了婚,这房子就是简鹿的,那自然也是她的。她作为主人之一, 当然有权利对这别墅里每一样东西都具有处置权。 鸠占鹊巢。 “这是我和、和你姐夫的卧室,你一个姑娘家,非得进两个男人的房间,也不嫌臊得慌。” 和林深时有关的事,简鹿从来都不肯让步。他本来以为话都说得这么严重了, 却没想到简鱼不仅不害羞,居然还眼冒绿光。 “姐夫?就是那个有钱人?” 面对简鱼热切的询问,简鹿却沉默下来。他从一开始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当时问出来之后被简鱼绕过去,现在才又重新想起。 “你怎么知道我的结婚对象是有钱人,又是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地址,我记得,我从来没跟你和妈说过毕业后具体在哪里工作。” 简鹿为了不让林深时被打扰,对于自己的这一方亲友是能瞒则瞒,按理来说,简鱼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更别提连地址都摸得这么清清楚楚。 “这……”简鱼当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她答应过那个男人必须将两个人之间的事保密,于是干脆把腰一叉,用红色的指甲指着简鹿,理直气壮道:“你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要是不来,你还能记得有个妈、有个妹妹?我们紧巴巴的过日子,你倒好,傍了个大款整天吃香的喝辣的。” 简鹿听她这么不要脸的把黑的说成白的,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忍无可忍,一把抓住简鱼的手腕,压抑着怒气呵斥道:“你能不能讲点理!这些年我短过你吃喝吗?自从我上了大学以后,妈也不种地了,搬到县城陪你读私立中学,这些钱哪儿来的,你们比我更清楚!我这些年往家里倒贴的钱还少了?” “简鱼!我他妈是欠你的吗?!我要是上辈子欠了你,这辈子也早就还清了!” 他太过激动,脖子上的青筋都尽数爆起,一根根的贴着小麦色的皮肤。简鹿现在这状态,像是随时都要扇面前的女孩儿一巴掌,但他到底是忍住了,盯着简鱼看了半晌,最后重重地甩开那只手,冷冰冰的说:“我忍得够久了,你最好不要再试图激怒我。” “他的东西,你一样都没资格碰。” 简鱼被这一通话给吼懵了,记忆中这个哥哥从来都不敢大声和她说话,现在竟然,竟然凶自己? 他居然敢凶自己! “你——” “给我闭嘴,不然就滚出去。”简鹿懒得和她争执,直截了当的指着门。 简鱼只好不甘心的将没说出来的话吞下去,瞪他瞪得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她气势汹汹的扭头,重新找了间房间休息,进屋时还故意把门关得震天响,以此向简鹿示威。 简鹿毫不在意,一直挡在卧室门前,直到看不见简鱼了,才转身进入房间把门轻轻带上。 卧室的装修风格和别墅其他地方都不一样,这是林深时自己的设计——黑白灰为主基调,没有多余的装饰物,和他本人一样走性冷淡风。 简鹿和衣倒在棉软的大床上,把头深深埋在被子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现在的心情太复杂了,像是有千百条丝线缠绕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对于简鱼,作为哥哥,简鹿是发自内心袒护和喜爱的,可是她一次又一次极其差劲的表现,终于让简鹿也对其失望透顶。 他不想再管老家里的任何事了,只想守着林深时和小白好好过日子。但就连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也总是有人背后作祟,千方百计的破坏。 事实上根本不用问简鱼,简鹿也能猜得出个七七八八,能这么有精力上蹿下跳的,除了林之下,还能有谁? 但他没有任何证据。 这种明知始作俑者是谁,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简鹿翻了个身,直直的看着天花板发呆。 简鱼也没闲着,她把门小心的反锁好,拿出手机按照号码一个数一个数的拨过去,接通后是一个明显经过变声处理的沙哑男音。 “到了吗?” “到了到了,你说的是真的,没想到简鹿现在居然变得这么有钱,哼,有了几个臭钱就敢跟我甩脸,看我以后怎么修理他。”简鹿不屑的哼了一声,随即马上又用娇滴滴的声音对着手机:“你知道这么多,真厉害。” “呵,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林之下低笑一声,语气带着些嘲弄。 简鱼没听出来他的讽刺之意,甚至还有点得寸进尺:“我能知道你是谁吗?”她想,这是不是像里那样,权势滔天的男主角在背后默默地支持和帮助女主。 林之下眼神微暗,睫毛颤了几下,轻声道:“记住一句话,好奇心会害死猫。” “我是谁,并不重要。” “我、我就是随口问一下,你别多想!” 简鱼被这阴森森的声音弄得头皮发麻,她敢和简鹿甩脸子放狠话,却不敢跟电话那头的男人说一句重话。 林之下懒得再跟她废话,干脆利落的按下挂机键。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旁,目光落到白茫茫的雪地上。 真是一个蠢货。 不愧是简鹿的妹妹,真是蠢到一家去了。 林之下嗤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对简鱼的鄙夷,旋即又弯起笑眼,期待着这个蠢女人把简鹿搅得鸡飞狗跳。 下午倒是相安无事,两兄妹各自待在房间里井水不犯河水。但一到了晚上,简鱼就又故态复萌,对着简鹿做的晚饭挑三拣四。 “晚饭做得这么油腻,你不知道我在减肥吗!” “不知道。” “这虾,这螃蟹,还有这鱿鱼,一股子腥味,一看就不新鲜。我看你是存心想害我吃了拉肚子。”简鱼嫌弃的用手指挨个把面前的海鲜说了一遍,她的中指还包着创可贴,看起来滑稽得很。 简鹿坐下来,捧起碗,看都不看她一眼:“阿姨今天早上刚买的,嫌不新鲜你可以去外面吃。” 就这三样海鲜的质量和分量下来,一顿饭不花个小几千吃不到。 但简鱼毫无自觉,她对于豪门的所有了解都是由言情和电视剧而来,只觉得现在这么有钱,食材都应该从国外空运过来,还要请五星级大师现场制作,餐桌周围围着管家和女仆,伺候她用餐。 但现在还是填饱肚子要紧,等明天再按这么安排——简鱼从下飞机开始就没吃东西,舍不得浪费一点时间,直奔S市而来,现在早就饿得眼冒金星了。但她就是嘴贱,非得要挑剔一番,做出一副“我吃你的东西是看得起你的样子”,将千金小姐的范儿摆得足足的。 简鱼筷子夹个不停,嘴里包满了食物,一张口就含含糊糊的,唾沫星子和饭粒儿到处乱飞。她一边吃,一边还要说:“怎么都没有我喜欢吃的菜,这让人怎么吃。” 简鹿皱起眉头,看着简鱼这饿死鬼投胎的样子胃口都没了。 “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这些菜又不是做给你吃的。” 桌子上摆的每一道菜,都是林深时最喜欢吃的食物,简鹿记到是记得简鱼喜欢吃什么,但他压根就没想过要迁就她的口味。就算简鱼今天不来,简鹿也照样要吃饭,要做饭,晚上的饭菜还是和林深时在家一样。 简而言之,简鱼就是个顺带的。 就跟买鞋送鞋带似的。 然而鞋带本人并没有任何自觉,她刚吃完一个大螃蟹,肥美的蟹黄糊了嘴唇四周一圈儿,而后又指着猪排骨玉米汤,胡乱发表着自己的意见和看法。 “你居然弄这种汤?!”简鱼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简鹿。 “又怎么了?!”简鹿的语气已经很不耐烦了,“事儿多。” “寒酸,上不了台面,简直就是一盆潲水!” “你要吃就吃,不吃就滚,谁稀罕让你吃?!” 简鹿实在是忍无可忍,他自认脾气很不错,但面对简鱼的时候却完全控制不住。这个人实在是太过分了,简直从头烂到尾,脑子里没有一点正常人的想法和思维! 更何况这个汤是林深时最近最爱喝的,简鱼这么说,在简鹿这里就相当于直接骂了林深时。他猛地站起来,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拍,指着大门冷冷道:“我这里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不想待就请滚出去!” 简鱼正在舀汤,勺子刚递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喝,被简鹿这一顿吼给吓得手一抖,鲜香的排骨汤打翻,全都撒在了她腿上,烫得简鱼嚎了一嗓子:“啊啊啊烫死我了!” “简鹿你有病啊!” “没你病得重,华佗在世都救不了你这种脑残。” 简鹿翻了个白眼,被这么一通折腾,他也没心思吃饭了,拉开椅子头也不回的上楼。 简鱼气得爆炸,她本来想追上去理论一番,但还没站起来,肚子就“叽咕”一声。 “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第95章 简鹿是带着一肚子闷气回到房间的,别说吃饭了, 他气都快气撑了, 恨不得磕几颗健胃消食片。 他揉着胀痛的腹部, 嘟囔了一句:“真是个讨债鬼,我这摊上的叫个什么事儿。” 简鹿觉得自己有些流年不利, 以前几年平平稳稳, 就最近这大半年, 各种意外和突发/情况接连砸到他头上,甚至于他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犯太岁了。 抱怨完,简鹿随意地往后一躺,将表情整理好, 拨通了微信视频。 小小的手机屏幕上面先是出现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一阵天旋地转后才逐渐能够看到黑色的睡衣,镜头慢慢往上移——是刚洗完澡的林深时。 他拿了根吸水毛巾在擦头发, 浑圆的水珠从发梢处滴落,顺着精致的锁骨线条向下滑, 直到掩入领口才算看不见,但却更惹人遐想。 简鹿赶紧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扯过被子把下面鼓起的包遮住, 说话时一动不动的看着视频里的人,他觉得自己喉咙里都在隐隐约约发涩。 “老婆你那边怎么样,顺不顺利?擦完头发还要记得用吹风机,不然毛巾擦不干的,小心睡了第二天起来头痛。” 林深时动作没停, 只是听到他开口就喊老婆有些不适应,淡淡道:“还好。”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简鹿刚一问完,心中又不安起来——简鱼还住在别墅里,到时候深时回来了该怎么跟他解释? 他倒是不担心会有什么感情方面的误会,只是连自己都忍受不了简鱼这种人,更别提脾气不好的林深时。 看来必须要尽快把简鱼送回去。 简鹿暗暗下定了决心。 “后天回来。”林深时言简意赅的说,他手上的毛巾已经换成了吹风机,白皙修长的手指不停穿插在浓密乌黑的头发里,像几只蝴蝶在上下翩飞。 简鹿动了动鼻子,似乎能透过手机屏幕嗅到淡淡的发香,他有些羡慕林深时的发量,在这么强大的工作压力之下居然还能保持得这么多。 明明两个人用的都是同一款洗发水。 “还是天生基因好啊。”简鹿幽幽地来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丝丝哀怨。 “?”林深时不解地看着他,“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咳,那个,时间不早了,老婆你早点睡,注意保暖,别把自己冻感冒了。”我会很心疼的。 简鹿没把话说完,他怕太肉麻了会引起林深时的反感。 视频里的人点点头,木着脸将通讯挂掉,只传来最后一声:“别总是把我当小孩儿。” “噗。” 简鹿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你比小孩儿还难照顾,一点都不听话。 他重新倒下来,身体里那股燥火已已经熄下去了,这会儿满心就只剩下单纯的想念和喜欢,捧着手机亲了一嘴壁纸,小声道:“老婆晚安。” 虽然有简鱼的捣乱,但和林深时视频过后,简鹿仍然睡了一个好觉,反倒是始作俑者的简鱼挂着两个黑眼圈从客房里恍恍惚惚的走出来——她昨晚太过激动,先是跟高中、大学的闺蜜团炫耀自己住进了大别墅,后半夜又和男朋友视频,眉眼间透露着遮掩不住的得意。 等挂掉视频后,简鱼翻来覆去大半宿,还是睡不着觉。她忍不住将林之下发过来的林深时照片调出来,从头到尾和自己男友一一做比较,最后得出结论:她的男友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地方比得上这个人。 事实上简鱼的男友在普通人中来说已经是非常不错的条件了,长相阳光,家里有点小钱。但简鱼是那种典型的人心不足蛇吞象类型,一旦遇到比现任各方面条件更好的人,她就会立马把现任一脚踹开,去追求更好的那一个。 而林深时无疑是一个极端优秀的男人,简鱼觉得连简鹿那样的人都能和他结婚,那么自己也一定能挤掉简鹿,上位成豪门阔太。 简鹿现在还没看出来简鱼在打些什么算盘,他只当这个见钱眼开爱慕虚荣的妹妹纯粹是因为钱而来的,所以在早饭后直截了当的提出给她一笔钱,马上离开S市。 简鱼自然不同意:“就这么点儿钱你也想打发我?逗谁玩呢简鹿,真是自以为是。” “这卡里可是有三百万,只要你的生活不过度挥霍,足够你用好多年了。”简鹿将一张银行卡飞过去,他看着卡被简鱼夹在手指中把玩,心里痛得简直像是在滴血。 那可是他辛辛苦苦存下来的私房钱! 简鱼眼睛都快红了,巴不得马上将这张卡收入囊中,但她想要的可不止这么一点儿,等自己取代了简鹿的位置,凭借林氏的财力,到时候还不是想怎么奢侈就怎么奢侈? 三百万,相比较于整个林家来说,简直是蚂蚁和大象的区别。 哼,这简鹿真以为我傻,会接受这样的条件? 简鱼不屑的嗤笑一声,将卡扔给简鹿:“我不稀罕。” “你到底在闹什么?!”简鹿攥紧拳头,压着火气一字一句道:“我给你钱,是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儿,不要觉得这是我该欠你的。” 他弯腰将银行卡捡起来,小心的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而后放进口袋里。 “简鱼,你别太过分。” “你的所作所为,每一分钟都在让我对你的失望加深。” 说完,径直起身去给小白弄早饭。 去狗窝的路上,简鹿一边走,一边心疼他存的私房钱,更鄙视自己,怎么蠢到这种地步:明知道简鱼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还妄想着她能识趣,上赶着送钱,结果一片好心被人按在地上踩。 这么多钱,拿来给深时买猪排骨他就不香吗? 小白还在睡觉,闻到饭香“嗷呜”一声,迫不及待地爬起来。因为昨天的表现,简鹿大手一挥,不但不逼着它吃干硬的狗粮,还往骨头里加了好多红烧肉,吃得小白满狗嘴都是明晃晃的猪油。 简鹿看它摇着尾巴吃得开心,低沉的情绪也稍微被带动了一些,摸着小白的狗头自言自语道:“儿子啊,你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贪心的人呢?你看你,有得吃有得睡就满足了,多幸福。” 小白猛地一甩头,把简鹿乱放的大手摆脱掉,叼着骨头跑到后院去啃。 简鹿站起来,看着它撒欢,感叹道:“简鱼啊简鱼,我养你十几年,你还不如一条狗。” 真是讽刺。 简鱼却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狐疑地问:“你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简鹿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简鱼,还不如一条狗。” 骂一个人不如畜生,是极其严重的话,尤其那个人还是个姑娘家。放在以前,简鹿是绝对不可能对一个女生这么恶言相向的,但他实在是不对简鱼抱任何期望了,何况林深时还有两天就要回来,他可不想让喜欢的人看到简鱼。 “你居然敢这么骂我!” 简鱼一下子就哭出来了,她从小都是被偏爱着长大,小时候有简妈护着,比村里那些灰头土脸的女孩儿都要体面,长大后到了城里,又仗着相貌好,哄得很多男生对她趋之若鹜奉为女神,也是没吃过半点亏。如今竟然在她最看不起的简鹿这里被骂得狗血淋头,这让简鱼的自尊心严重受挫,要是面前有口油锅,她能眼都不眨的就把简鹿推下去。 简鹿当然是从他这个妹妹血红的眼睛里看出了她对自己的恨意,却并不惧怕,反而继续说:“哭个屁哭,我这些年这么苦,找谁哭了?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反而嫌弃这嫌弃那,既然你钱也不要,那我就放心了,直接走吧,别让我再在S市看到你。” “我要告诉妈,你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你这个,这个混蛋!” 简鱼气急败坏,直接将简妈搬了出来,趁她拨电话的这段时间,简鹿又抓住机会嘲笑道:“嗤,二十多岁的人了,一有事就告家长,你真不愧是个巨婴。” “告吧,跟妈说我虐待你,告诉她我不是个人。不瞒你说,我倒还真想把这些罪名坐实。” 简鱼气得浑身发抖,恶狠狠的瞪着简鹿,电话一拨通,就马上哭道:“妈,妈你评评理,哥他是要活活气死我!” 听到女儿哭得这么撕心裂肺,简妈心都要碎了,赶忙问:“哎哟闺女儿,你可别哭了,哭得妈心疼死了。到底怎么回事,快跟妈说,妈替你教训他。” 简鱼心下暗喜,一边翘起嘴角挑衅地看着简鹿,一边用可怜巴巴的语气跟简妈说:“我好不容易知道了哥住在哪里,大老远的赶过来给他拜年,谁知道,谁知道我一来他就甩脸色给我看,还放狗咬我,我都快被吓死了。这都不算什么,毕竟畜生听不懂人话,可是哥今天早上又骂我,骂得那么难听,说我是婊/子养的。” “妈,哥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我在他这儿待不下去了!” 简鱼将所有发生的事全都颠倒黑白说了一通,唯独将简鹿的真实情况瞒下来了——她可是要做贵太太的人,以后不能和她妈这样的乡下老妇人再有什么牵扯,免得被上流社会的人笑话。 简鹿无比了解这个妹妹,听完她这一番话就笑了,一时间都不知道到底是该同情那个疼爱女儿的妈,还是同情被污蔑栽赃的自己。 但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和原生家庭撕破脸皮,彻底决裂了,所以无论简鱼再是得意洋洋的把手机话筒对准自己,也没有半分退缩。 简妈越听脸色越黑,尤其是听到那句婊/子养的,更是劈头盖脸的骂了简鹿一顿:“你这个杂种、短命鬼!你敢这么骂你妹妹,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俗话说得好,当着矮子面,不说矮子矮,简鱼那句诬陷简鹿的“婊/子养的”,正巧戳中了简妈的痛处——简家两兄妹事实上是一对同母异父的兄妹,简鹿刚出生,他爸就在矿上出了意外。简妈倒是没改嫁,只是好吃懒做惯了,一下子没了男人,就勾搭村里的有妇之夫,通过身体来交换一些想得到的物资,或者让他们在农忙的时候帮忙种地。 ——简鱼就是这么来的,在简鹿六岁那年,简妈和隔壁村一个光棍翻云覆雨之后的产物。 那时候简鹿已经记事了,所以他当然也知道简鱼说的这句话会让自个儿亲妈一点就炸。 电话那边粗犷的大妈音还在激烈的辱骂,内容不堪入耳,一般人听了恐怕要立刻冲上去拼命。但简鹿早就习惯了,他毫不在意的靠着墙,将这些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简鱼倒是越听越满意,无声的对着简鹿做了个嘴型。 “活该。” 简鹿理都不理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开口打断简妈:“行了妈,十分钟了,歇会儿吧,我怕你一口气上不来。” 这下不只是简鱼,连简妈都愣在原地。 她们听到了什么? 这个声音的主人,这句话的主人,真的是从小自卑怯懦的简鹿,而不是其他什么人吗?! 惊讶过后,简妈就彻底爆发了,扯着嗓门平生最大的音量尖叫道:“你这个不孝子,你要遭雷劈!老天爷,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你要给我生这么一个欺宗灭祖的孽障!” 简鹿都听得烦了,他甚至好奇,以前自己怎么会对这种骂了二十几年的话感到难过? 从记事起骂到现在,就没换过台词。 他又看了一眼时间,该到健身的时间了,于是趁简鱼还在震惊之中抢走了她的手机,挂断之前最后说了一句“那您老人家可得离我远点,我怕雷劈歪了,不小心把您给劈着。” 说完,把手机扔回给刚从发呆中清醒过来的简鱼,只冷冷的扔下一句话:“我最多再给你一天时间,如果再不回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好歹是个接近190的大男人,正值青壮年的黄金期,徒手把160的简鱼拎起来一点都不费事。 显然简鱼也被这样的简鹿吓到了,不敢再口出狂言,捧着手机灰溜溜的回了房间。 她真的在考虑要不要放弃原本的计划,拿着那三百万走人了。 殊不知要是简鹿知道她的想法,恐怕会直接笑出来——可真是又蠢又天真,到了这个份上,他怎么可能还给钱。 第96章 简鱼打起了退堂鼓, 她能明确感受到简鹿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 还真拿不准能不能把这个便宜哥哥拉下马, 让自己上位。 就在她犹豫之时, 正巧又接到了林之下的电话。 照样是使用了变声器才沙哑低沉的声音, 阴森森的问:“你的进展怎么样了?” 明明开着空调, 简鱼却还是被吓得浑身一哆嗦, 结结巴巴道:“我觉得,我觉得不、不行, 简鹿他, 他有点难办。” “废物。”林之下先是骂了一句,而后又威胁道:“当初你可是信誓旦旦的承诺我, 会让简鹿滚出林家,我才会把资料和信息给你。如今你说做不到, 就想全身而退?哼, 天底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简鱼被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面对简鹿的时候仗着妹妹的身份张牙舞爪,一旦对上像林之下这样的人,就彻底原形毕露。 “我,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是他不按常理出牌,我也没办法啊。” “我要听的不是诉苦,而是让简鹿一无所有的好消息。如果做不到,你收下的钱,可得加倍还给我。” 林之下只甩下这么一句狠话, 就挂断了电话,从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在惶惶不安的简鱼听来,简直像是催命符。 她看着短信里的转账记录,咬着嘴唇不知所措。 这可是两百万啊,如果,如果真的没有达到那个人的要求,我怎么可能还得上这么多钱?! 况且……这钱一到手就被自己拿来挥霍了不少。 简鱼开始有点后悔了,但她深知已经无路可退,只能咬牙和简鹿纠缠下去。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林深时却突然提前回来了。 简鹿和简鱼本来正相对无言地坐在餐厅吃晚饭,玄关处传来一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他们二人皆是一怔。简鹿还没起身,“嗖”的一下,小白就已经冲到了门边甩着尾巴。 林深时还在门口,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香水味,一时间熏得他忍不住皱起眉心,边往里走边提高音量说:“说过多少次,不要在家里喷空气清新剂。” 简鹿这才回过神来,立马拉开椅子跑到林深时面前,替他拉行李箱。 “天地良心,我真没有。” 简鱼也好奇地跟过来,她倒要看看,是谁让简鹿变成一副狗腿子的模样。 就看了这么一眼,简鱼就张着嘴巴愣在原地。简鹿心里拉起红色警报,他怎么这么蠢,光顾着老婆了,居然忘记了还有一个简鱼在! 林深时刚出差回来,身上还套着西装,扣子整整齐齐的扣到最上面一颗,不管是上装还是裤子,都熨得平平整整,没有一点凌乱的线条。 他站在灯下,眉眼疏离精致,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精英禁欲的气质。 简鱼眼睛都看直了,喃喃道:“好帅啊……比照片上还帅……” 林深时见遍了形形色色的人,只需一眼就能看得出简鱼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不免有些恼怒,转头问简鹿:“她是谁?!” 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 生怕林深时有可能会误会,简鹿小心翼翼地回道:“这,这是我妹妹简鱼,她……过来拜年。” 林深时自然是知道简鹿有个妹妹的,只是没想到两兄妹之间差了这么远。他忍受着简鱼身上传来的劣质香水味,用不耐烦的语气对着两个人说:“我不欢迎任何陌生人,你们自己处理。” 说完连头都不回,从简鹿手里夺过行李箱,径直上了二楼。 简鹿哪里还能不懂,林深时这是生气了,他不免埋怨道:“真没见过把神仙水当六神花露水喷的。” 简鱼现在才从林深时的美颜暴击中清醒过来,一听到简鹿这么埋汰自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关我屁事。” “深时他不喜欢香精味,家里连空气清新剂都不喷,你来第一天我就说过让你不要喷香水,可你照样我行我素。”简鹿一遇到林深时的事,就显得格外暴躁,他开始数落简鱼:“一天天的说我没见识,你就有了?见到个男人就走不动道,真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感情简鱼就不是冲着钱来的,单纯是撬墙角来了。 “我不管,你明天必须走。” 简鹿又不傻,怎么可能还留着一个□□在自己身边。 简鱼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耍起了赖皮:“我就不走,你能把我怎么样?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本事,能把这么优质的男人泡到手。” 听着简鱼讥讽的话,简鹿简直是怒火中烧,指着她鼻子撂下狠话:“你别太过分,敢碰深时一下,到时候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妹妹。” 他懒得再和简鱼纠缠,几步跑上楼,想要去哄林深时,因而也错过了转身时简鱼嘴角那一抹阴险的笑。 “深时,我进来啦?”简鹿一边敲着门,一边探头探脑的往里走。 林深时正在收拾行李箱里的衣物,闻言连眼神都没给一个,自顾自的做手上的事。 “对不起啊,没有经过你同意就让她住进来了。”简鹿挪到他身边,然后蹲下,态度极其诚恳。 “我明天就让她走,绝对不会打扰到你的。” 林深时还是不吭声,脸色冷得可怕。 简鹿也没辙了,越想越烦简鱼,要不是她,本来好好的夫夫关系,至于像现在这样尴尬吗?! 真是个天降大祸害! 简鹿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了,林深时要是真生起气来,怎么劝都没辙,他早就体会过了。 他低落地盘腿坐到地上,像条委屈巴巴的小狗,就那么看着林深时。 这股视线太过幽怨,让林深时收拾衣服的动作都顿了顿。他停下来,保持着之前的动作,说:“我不喜欢你的家人,让她早点离开。” 声音依旧有些冷淡,轻飘飘的,像一阵夹着雪的风吹到简鹿耳朵里,让他忍不住抱着手抖了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但好在林深时已经肯跟自己说话了,简鹿的眼睛一下子又亮起来,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我现在就订机票。”他又伸手去抢行李箱:“我来收拾,你快去洗澡,好早点休息。” “你最好说到做到。”林深时冷哼了一声,放下手里的衣服,转身去浴室。 简鹿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手脚麻利,很快就把行李箱里的衣服都拿出来整理好了。 趁着林深时在洗澡的这段时间,简鹿决定下楼去和简鱼好好谈一谈。结果刚到客厅,就发现简鱼换了一套出门的衣服,还补了妆。 “你要干嘛?”他心中警铃大作。 简鱼提着新买的包,正眼都不带看简鹿的:“出去逛街啊,怎么,我明天要走,你连让我今天晚上出去逛逛都要管?” “哦。” “不是,等会儿,”简鹿突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明天就走,你耳朵聋了?” 简鱼的话很不客气,但简鹿都快高兴疯了,天知道他这两天被这人折腾得有多崩溃。 他几乎都想吹着喇叭唢呐恭送简鱼出门了。 “咳,”简鹿整理了一下情绪,尽量压下脸上欣喜若狂的表情,他向简鱼挥了挥手机,说:“既然你也想通了,明天要回去,那我现在就订机票,你是上午走还是下午走?” 简鱼吹了吹嫣红的指甲,根本不把简鹿放在眼里:“下午吧,早上这么冷,谁起得来。” 她推开挡在前面的简鹿,扭着屁股把高跟鞋踩得咚咚响。 耳边传来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简鹿看着妹妹的背影消失在房间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希望你这次回去之后能稍微改一下吧,我总不会养你一辈子的。” 简鹿扭头看着楼上,直直地盯着卧室房间的门,那里面的人才是他要为之付出一辈子的啊。 简鱼似乎是真的转性了,至少到早上吃早饭的时候都没有作妖,甚至连香水也没喷,穿着很居家日常的衣服,看到简鹿还笑着喊了一声哥哥。 简鹿可谓是受宠若惊,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往后退了几步,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简鱼。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你真的是简鱼?” 简鱼翻了个白眼,叉着腰道:“我不是简鱼还能是谁?” 简鹿摇摇头:“我不信。” 开玩笑,简鱼怎么可能在告状的情况之外喊他哥哥?这简直比林之下不再针对他还要不可能。 简鹿正要开口,林深时从他背后走出来,垂眸扫了两人一眼,淡淡道:“别挡路。” 兄妹俩赶紧闪到一边儿去,简鹿一时间也没功夫思考为什么简鱼一夜之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只是头也不回的扔下一句“继续保持”,就屁颠颠的跟着林深时下楼。 简鱼走在他们两个后面,暗暗捏紧了拳头,嘴唇咬得泛白,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哼,就让你再得意最后一会儿。” 简鹿自然是不知道他的妹妹又在打些什么算盘的,他正忙着给林深时剥卤蛋,嘴里还不停地劝着让他多喝一点牛奶,而后者则面无表情的接受投喂,如果忽视在桌尾坐着、眼睛就没从林深时身上移开过的简鱼的话,这幅画面还是足够温馨的。 可惜我偏要让你温馨不起来。简鱼一边在心里恶毒的想,一边用娇羞的年轻女孩子的声音对简鹿说:“哥,我例假好像来了,你能不能帮我出去买包卫生巾啊?” 她这话过于跳脱,林深时咋一听到都被噎了一下,给简鹿甩了个眼刀,随后把餐盘推开,冷冷道:“吃饱了,请便。” “哎,深时你再吃点儿啊?”简鹿手里抓着卤蛋,难免有些泄气,又把枪口对准简鱼:“吃着早饭呢,你能不能矜持一点?!” 林深时一离开,简鱼就原形毕露了,把桌子一拍,音调提升了几个度:“你不去,那我下午可没法出门。” “我他妈真是欠了你的。” 简鹿能有什么办法,他还盼着简鱼快点走呢,只好两三口解决掉早餐,抓起外套带着一肚子气出去给她买卫生巾。 简鱼看着他离开,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那杯被林深时喝过一半的牛奶。 第97章 “叩叩。” “林先生, 我能进来吗?”简鱼安静的等在门边, 带着淡淡的微笑。 清冷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是不难想象到的拒绝。 “不方便。” “我想跟你说件事, 就在门口说也可以。” 林深时松了松领口,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他现在心情有些莫名的烦躁, 尤其是简鱼还在门外叽叽喳喳的, 更是让他感到心烦。 他拉开卧室门,皱着眉头不耐烦道:“说。” 简鱼笑了笑, 一派不慌不忙的模样, 慢悠悠道:“听说林先生和哥哥是契约婚姻。” “我并不想听这种废话。” 林深时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转身正准备把门关上, 却被简鱼滑溜的挤了进来。 他的耐心已经耗光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出去!” 林深时有很强的洁癖和圈地意识,平时连常常抱在怀里的小白都不允许它进卧室, 更别提一个可以说是陌生人的简鱼。 “林先生, 你好凶啊, 我有点怕呢。” 简鱼捂着嘴轻笑,眼神里尽是算计,哪里有半分害怕的样子。 林深时懒得再和她废话,把门打开,冷着脸说:“我不打女人,你最好识相点。” 他现在心情极度不好,总觉得有股邪火在身体里乱窜,很有可能控制不住自己,把简鱼一脚踢个半死。 简鱼小心观察着林深时的表情, 假意转身要出去,却在经过他身前的那一瞬间猛地回过身,扑倒他身上。 “放开!” 林深时怒了,他现在可顾不上什么打不打女人,被简鱼接触到的每一个地方都像是被火星烫了一样,即便没有皮肤和皮肤之间的直接接触,也让他无法忍受。 简鱼死抱着不放,一边手在林深时的腰上乱摸,一边暗暗感叹这人身材可真好,这么优质的男人,今天不把握住了,以后上哪儿找去。 她抬起头,露出奸计得逞的愉快笑容:“林先生,你现在应该很热吧?不如让我替你降降温。” 简鱼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深时哪能还不清楚自己这是中了圈套,恐怕今天早上说的那句恶心话也是为了支走简鹿,好对自己下手。 他眼神阴沉得可怕,药效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现在已经开始在全面爆发,身体又热又软,手上也没什么劲。 “别挣扎了,我买的可是烈性药,林先生就当我是哥哥吧。”简鱼两眼放光,推着林深时往床边倒。 “你也配。” 林深时狠狠啐了一口,即便被药效支配,也依旧奋力一甩,将简鱼扬倒在地,自己则脚步踉跄的扶着墙往门边走。 “哎哟——嘶,疼死我了。” 简鱼尾椎骨硬生生地撞到地板上,一时间痛得有些缓不过来,但她抬头一看,林深时都快走出房间了,赶紧爬起来冲上去重新把他死死的抱住。 “林先生,你不要装了,你看你手这么烫,现在很需要我啊——” “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很舒服的~” 这些狂言浪语简直让林深时为之作呕,尤其是手背被那女人摸了一下,更是恨不得拿刀砍掉简鱼的手。 但药效太过猛烈,使得他抑制不住地低喘起来,眼前的东西都模模糊糊的有了重影——简鱼虽然嚣张跋扈,但脑子并不蠢,她当然知道光是春/药根本无法完全限制住林深时的活动,所以昨晚出去的时候不止是买了助兴的药,更是以失眠为由,开了几粒安眠药回来。 那杯牛奶里就被放了两种药,混在一起能让人彻底失去反抗能力,陷入情/欲之中。 林深时能撑这么久,已经在简鱼的意料之外了。不过好在一切都在往她的计划发展,林深时又和她拉锯了一会儿,脑子里混乱得连清醒的意识都快没有了,顺着墙壁坐下来,紧贴着冰冷的墙面和地板来使自己保持一丝理智。 他快被不知名的火焰烧死了。 简鱼也不着急,迈着步子先去把门反锁了,然后再款款走到林深时面前蹲下来,开始一件件的脱衣服。 “林先生,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像简鹿那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你呢?不过我也不介意,你把我当成是他。你看,我们两个长得很像。” 简鱼脱一件自己的衣服,就停下来说几句洗脑的话。虽然是同母异父,但她的确和简鹿的面相有四分像,普通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兴许就认错,不管不顾的扑上去了。 但林深时硬撑着一口气,他冷哼一声,说话有些费力,就一字一句道:“你赶他,还差得远。” “不—知—廉—耻。” 任哪个年轻女孩被这么说,面子上都多多少少会挂不住,简鱼也是如此,但她可清楚的记得自己的任务,想要完成,也只有如今一个办法了。 况且现在箭在弦上,已经不是她能够选择的了。 简鱼咬咬牙,大着胆子上手试图去扯林深时的外套,却被后者挥了一巴掌,清脆的声音顿时在卧室里响了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打女人。 “滚!” 哪怕是在药的作用下,林深时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但一个青年男子的巴掌却实实在在地把简鱼给打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怒不可遏——她这辈子还没被人扇过耳光! 当下也不再跟林深时来软的了,简鱼直接从床头柜里摸出胶布,把林深时的两只手缠到一块儿去,动作时还不免嘲讽几句:“我上赶着给您艹,您可别这么嫌弃。” “不然,我怕您身体憋出毛病。” 林深时当然不可能束手就擒,他撑着地,用尽了全身力气将简鱼踹开,然后摸着墙去够门把手。他深知自己撑不了多久,但只要能多争取一会儿时间,等简鹿回来,这件事就能解决了。 他现在这个样子,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简鹿身上了。 简鱼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哈哈大笑道:“林先生,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了,既然我能把简鹿支出去,那他就不可能在今天之内回得来。” 她昨晚出门可不止是买药,顺便还物色了几个附近的小混混,给点蝇头小利,让他们去拦住简鹿。从昨晚的主动提出要走,到今天早上的态度转变,都是为了降低简鹿的戒心,好让他答应自己的要求。 可以说,这简直是一个挑不出错的计划。 可惜简鱼还没得意多久,正要扒掉林深时的衬衣时,卧室的门却突然被一股力从外面狠狠地踹了一脚,随即便是简鹿提高了无数倍音量的咆哮。 “简鱼你给我滚出来!!!” 简鱼顿时有些慌张,她可是安排了五个人啊,怎么可能拦不住简鹿? 她看了看林深时,又看了看厚实的卧室门,决定先不管简鹿,把眼前的人霸王硬上弓了再说。 林深时的眼皮子都快撑不开了,他身体里做乱的可不止是春/药,还有能让人陷入沉睡的安眠药,何况牛奶本来就是安睡的饮品。但他还是听到了简鹿的声音,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高声喊道:“简鹿,你快给我滚进来!” 我今天要是折在这女人手里,谁都别想有好下场。 这是林深时昏迷前,看着简鱼凑上来的最后一个想法,随后便没了知觉。 他终于不再挣扎了,简鱼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赤红着双眼的简鹿一脚踢开。 “你是有多下贱,给自己哥哥的男人下药!” 简鱼倒在地上,只觉得肋骨都要断了,她捂着腹部,疼得眼泪鼻涕直往外流,声嘶力竭地尖叫道:“你这个贱人,混蛋,你竟然敢打我!啊——” 简鹿直接又是一巴掌,简鱼的另外半张脸瞬间肿了起来,和之前林深时打那一巴掌正好形成对照,整张脸肿得跟猪头一样,哪里还看得出和简鹿相像的半分影子。 可这根本就不够! 天知道简鹿在路口拐角遇到那几个混混时有多害怕,他几乎是一下子就想到了简鱼的反常之处,基于对她的了解,根本一点都不敢耽误,撒腿就往回跑。 那些混混收钱办事,自然不可能让他就这么跑掉,提着甩棍在后面穷追不舍,简鹿被逼无奈之下,直接冲进了车流里,才算是甩掉了那些人——代价是差点被一辆飞速行驶的小车撞飞,好在车主及时停车,只划破了一条口子,现在还在往外渗血。 而始作俑者,正是他的亲妹妹。 这一切简直是荒唐! 简鹿还想再扇她几个耳光,可现在不管有什么事,都比不上林深时。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在他这里,林深时永远是最优先级。 简鹿把爱人打横抱起,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那一股滚烫,且林深时脸色很痛苦,后背都被汗湿了,看得简鹿难受得不行——向来高贵脱俗的林深时,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这委屈还是由简鱼,他的妹妹带来的。 他恨不得给自己几十个巴掌。 简鹿抱着林深时离开有简鱼在的屋子,头也不回的甩下一句话—— “从现在开始,我和你没半点关系。你以后是死是活,全凭自己造化。” 第98章 简鹿抱着林深时重新找了间干净的客房, 走之前还不忘先把卧室的门反锁上, 免得等林深时清醒过来之后找不到人算账。 因为药的原因, 林深时一路上都在发汗,浑身又热又烫,简鹿只觉得自己像是抱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碳火, 就快把自己也点燃了,尤其是耳边时有时无的喘声, 更是让他心急火燎。 简鹿把林深时轻轻放在床/上, 替他拨开汗湿了的刘海, 往常冷冰冰的一张脸现在更生动了不少, 勾得简鹿直感觉一股邪火由下而上直往胸膛里窜, 烧得他说话都是沙哑的, 硬从喉咙里挤出来。 “深时你醒醒, 知道我是谁吗?” 林深时不舒服, 简鹿也不好过,但他不想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擅自做决定。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深时的理智总算从无尽的欲/望中有少许回笼, 他微微睁开眼, 琥珀色的瞳孔迷离美丽如万花筒, 眼尾的那颗红痣在潋滟水光的浸润下更是显得多了几分风情万种。 就连平日里清泠淡漠的嗓音,也带上了一丝缱绻。 “废……什么话, 快点——唔——”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简鹿一个吻给堵得严严实实,只有细碎的几声低吟泄露出来。 简鹿一边抱住林深时, 一边把被子拉开,严严实实的盖在两人身上,将那份春光尽数藏住。 一响贪欢。 简鱼则一直被关在卧室里。简鹿那一脚正在气头上,没留半点力,踹得她半天没爬起来。 缓了好一阵子,简鱼才算是重新有了力气,至少能扶着床沿靠坐着了。她脑子晕乎乎的,被简鹿那个耳光扇得有些懵,但也很清楚,等他们俩把事办完,自个儿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没有其他办法,简鱼只能寻求在背后给她提供信息的人。 “咳,咳咳,先生,我真的无计可施了,你能、能帮我一次吗?” 简鱼猛地咳了一阵,只要一开口说话,肋骨处就隐隐作痛。 林之下本来正在和程冬青泡吧,咋一接到简鱼的电话心头还有些不耐烦,再加上她的声音从手机里传过来有气无力的,就像是随时会死一样,更让他烦不胜烦。 “你一天到底要打几个电话?简鹿才是你的目标。” 说着就要挂电话,简鱼赶紧阻止道:“不要!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可是完全没有任何效果。他们很快就会找我算账了,您帮帮我吧!” 程冬青凑过来,刚好听了一嘴,于是咧着嘴角笑着问:“你的计划不行啊。” 林之下白了他一眼,“闭嘴。” “你说你尽力了?我倒要听听,是个什么尽力法。”他又将枪头调转对准简鱼,冷冷的哼了一声。 简鱼眼前一亮,以为有戏,却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愚蠢。 “我给林先生下了药,只要我和他发生了关系,就能威胁到简鹿了,可是——” “你说什么?!” 还不等她把话说完,林之下就激动的打断了,一时还有些让简鱼摸不着头脑。 “我说、我说我给林先生下药了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也感受到了林之下的低气压,到最后几乎连话都吓得说不出来了,喏喏的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呵,你居然敢做这种事。很好——” 林之下冷笑一声,抓着酒杯的那只手青筋都爆出来了,他脸色黑沉沉的,眼神锐利逼人,就像毒蛇让人后背发凉那样。 尤其是这道令人不寒而栗的声线,更是吓得简鱼结结巴巴试图解释。然而林之下没给她半点机会,轻而易举的判了死刑。 “你千不该万不该,偏偏要动他。” 林之下本以为这女人最多是搞点陷害之类的小手段,给简鹿的生活加点作料,也不指望她能有多大作为。可万万没想到,简鱼居然敢对林深时下药——这种肮脏的女人,居然也妄想染指哥哥? 他冷笑:“那我就会让你,一无所有。” 林之下的声音很轻,至少要比简鹿的怒吼来得温柔,却让简鱼如坠冰窖,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这个人莫名其妙的找上自己,知道那么多事,如果,如果被他抓到,那以后还会有好日子过吗?!她惊恐的睁大了双眼,看了一眼敞开的窗户,仿佛看到了希望。 简鱼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窗边靠近,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必须要逃出去! 卧室在二楼,并不算太高,然而简鱼到了窗子边后往下探了一眼,又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 或许,或许简鹿会看在自己是他妹妹的份上,放过这一次呢?林先生也一定有能力找出那个陌生男人吧? 她往后退了几步,脑子里却又想起了林之下阴森的话语—— “我会让你,一无所有。” 简鱼顿时打了个寒颤,她哆哆嗦嗦的掏出手机,查了一下自己的银行卡余额:一百万。 还好,还剩了一百万。 只要能逃出S市,再在老家躲一阵子,肯定、肯定就会没事的! 简鱼打定主意,也顾不上她那些刚买的名牌包和香水化妆品之类的东西了,骑在窗台上给自己做了好一会儿心里建设,才一咬牙跳下去。 “啊——” 再怎么样,这也是二楼,且地上是混凝土,简鱼根本就没有任何保护措施,脚腕刚一落地,就只听见骨头清脆的响了一声,她一手捂着右脚脚踝,一手把嘴巴也紧紧捂住,生怕叫出声来被人发现。 简鱼忍得脸上表情都扭曲了,她好想大声喊出来,却只能捂着嘴灰溜溜的像一只老鼠一样溜走。等简鹿安顿好林深时,再想去卧室找简鱼算账时,才发现已经人走屋空了。 “人呢?” 简鹿又检查了一下门,发现并没有毁坏的痕迹,他揣着一肚子的疑惑把房间扫了一圈,最后将视线放在了窗台上——白色的墙壁上还留着几个灰扑扑的脚印。 简鹿几步跨过去,撑着窗户往楼下仔细看了半天,心里的震惊才稍微降下去一点。 ——简鱼居然有跳楼的勇气?! 他懊恼地一拳锤到铺着大理石的窗台上,也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愁林深时醒了之后该怎么跟他交差。 况且,简鹿本人也对简鱼这种恶劣下作的手段作呕不已。 谁能想得到,亲妹妹居然为了虚荣做得出这样的事? 简鹿是真的恨不得把简鱼一巴掌抽死,可现在人不见了,也只能作罢,返回客房守着林深时。 而林之下那边,可不会管简鱼跑没跑,他直接吩咐下去,务必要把这女人截住。 程冬青围观了他发飙的整个过程,笑眯眯的说着风凉话:“当初怎么跟你说的来着?让你安分点,别整天总想着搞出些事情来。” “你看,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对于他落尽下石的行为,林之下虽然气,却找不到话反驳,只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哼,事后诸葛亮。” “嘿哟,我就当你夸我跟诸葛亮一样聪明了啊。”程冬青也不生气,放下酒杯搂住林之下,笑道:“听哥哥一句劝,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这辈子啊,就这么待在你哥身边,挺好。不该咱肖想的东西,就别想了。” 他话里有话,林之下又怎么听不明白,倒也没有被戳破心思的恼羞成怒,只是低下头,若有所思的说:“能不能得到,还要试了再说。” 程冬青摇摇头,仰头吞下一口红酒。 没用,劝不动。 “我不会再帮你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程冬青拍拍林之下的肩,说完这句话后便喊服务员过来结账,离开了酒吧。 林之下紧紧捏着杯子,用的是想要把脆弱的玻璃杯给捏爆的力度,他自虐似的灌了一大口酒,随后把酒杯狠狠砸到吧台上,转身准备回林家老宅子——还没出年关,给他买别墅的事暂时被搁置了下来,仍旧还是住在林援朝和许因那儿。 林之下心情不好,喝的酒要比程冬青多,但酒量又比不过林深时,在酒吧时还不明显,经过一路上的酒精发酵,回到家的时候就已经是摇摇晃晃的了。 刚一打开门,亮堂的灯光就直直的射到林之下眼睛上,刺激得他往外流着生理眼泪,赶紧抬手把光线挡住。适应了好一会儿,林之下才慢慢把手拿开,打眼一看,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正襟危坐的林援朝,正用那双经历过几十年沧桑的锐利双眼看着他。 这道目光不遮不掩,像一太阳光,把林之下照得无所遁形。 “爸?你怎么,嗝儿,你怎么在这儿,妈呢?” “嗝儿,你们还没有休息啊?” 林之下有些醉,打着酒嗝,话都说得结结巴巴的。 酒味慢慢的从他身边飘了过来,林援朝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该说真不愧是两父子,这皱眉的动作简直和林深时如出一辙。 相比之下,眉眼更显无辜稚嫩的林之下,反而不像他。 “你妈妈出去赴约了,现在这个别墅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林之下,你是不是应该有什么话,要和我说说?” 林援朝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楚,语速也因此比较慢,反而更有一种无名的威势,压在林之下心头,让他瞬间就醒酒了,还有些犯怵,装傻道:“爸,我能有什么话要和你说,您老别拿我开玩笑了。天冷,快回房休息去吧。” 林援朝冷哼一声,像一口浑厚的洪钟敲出的声音。他就那么冷冷地看着林之下,也没说话,只是将一直平放在膝盖上的左手伸出来,把手掌摊开,赫然是一枚在灯光下泛着喑哑光泽的银戒。 他微微转了一圈,内壁里刻着的“林深时”三个字显露无疑,就像林之下被完全看穿的、无处隐藏的龌蹉心思。 “这个东西,我想你应该比我更眼熟。” “不需要解释一下吗。林之下?” 第99章 当然没有任何人会比林之下更熟悉这枚戒指, 甚至是它曾经的主人, 也不一定可以在第一时间想起来。 所以他才更加疑惑, 在柜子里藏得好好的戒指,为什么会出现在林援朝手上?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发现了什么。 林援朝将戒指往林之下的方向砸过去, 不偏不倚,正好把额头砸出一片血丝。戒指落地后发出阵鸣, 在他脚边滚了一圈才停下, 孤零零地躺在木质地板。 林之下垂着眼, 静静地看着脚边的戒指, 沉默许久, 才蹲下去想把它捡起来。 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内, 看似轻巧的踩上了这枚戒指。 林之下扯了扯嘴角, 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爸, 请您把脚挪开。” 他的视线顺着这双皮鞋往上移,林援朝正面色铁青、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我从未想过,居然养出了一个白眼狼。” “我从你的房间里, 搜出来的可不止是这一枚戒指, 都是些什么, 你心里再清楚不过。” “觊觎自己的兄长,这天下没有人能比你更恶心!” 林之下保持着蹲下的姿势, 神色不明道:“爸,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听不懂?哈,你还真是惯会装傻充愣。”林援朝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重重地嗤笑, 锐利的眼神冷下来,猝不及防的抬起一脚,狠踹在林之下胸口上,把他踹得整个人往后一栽。 “哼,只有你哥哥那个识人不清的蠢货,才会真的把你当成什么好东西。” 林之下胸口一阵发闷,喉咙里涌上一股子腥甜,他握紧拳头,压下心中的暴戾,抬起头毫不畏惧的和威严如山的父亲对视。 “你骂我可以,不准骂哥哥。” “我是他老子!” 林之下也激动了:“我也是你儿子!” “放屁!你个杂种,我他妈养你二十多年,你就跟你老子一样下贱!”林援朝被他激怒,说话完全失去了理智,六十多的人发起火来脸涨得通红,他一把揪住林之下的衣领,把他拎起来,紧随其后的就是使出了全力的一拳。 林之下的嘴角顿时就破了皮,往外渗着几缕血丝儿。 林援朝提着他的衣领,将其推到墙上,后脑勺“砰”的一声撞在墙上,还没缓过来,眼眶就又是一拳头。 林之下被揍得眼冒金星,只能捂着头保护住脆弱部位,林援朝气得眼睛都充血了,手上的攻击就没停下来过,他毫不怀疑今天晚上自己极有可能会被打死。 但林之下一点都不在乎身上和脸上的伤,他甚至感觉不到痛,只是一直在回想着林援朝的话,一股莫名的惶恐卷上心头,让他非常不安。 “你说清楚!什么叫我和我老子,我和哥哥难道不是只有你一个父亲吗?!” 林援朝把他猛地拽到地上,扶着墙喘了会儿气。毕竟年龄大了,刚刚那一通已经耗费了他很大的体力,现在还能站着,就已经是超出了平均线很大一截。 林援朝缓了缓,他的眼神跟刀一样,每一眼都像是在对林之下进行凌迟。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犯的种,身上流的血又臭又脏。我都差点忘了,你还是个畸形儿,不仅差点害死你妈妈,还把小时吓得送去抢救——” “林之下,你真是跟你那个亲生父亲一样卑劣!” 林之下先是愣住,而后扑上去,疯狂地大叫道:“住嘴!你个老不死的,给我住嘴!” “我和哥哥就是流着一样的血,你在说谎,你在骗我!” “我真是瞎了眼,当初竟然会选择把你留在林家,你这个野种,这辈子都妄想再和小时见面,我要把这些事全都告诉他,让你滚出林家!” 林之下彻底被刺激到了,他觉得自己现在什么都听不到、看不见,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面前这张嘴彻底闭上! 林援朝纵使年轻时候再风光,他也终究是老了,面对二十出头的林之下毫无胜算,一句“孽障”还没来得及骂出口,就被推到地上,头直直地往地板一磕,想撑着地板重新爬起来,却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接晕了过去。 林之下仿佛一头失控的野兽,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眼睛赤红得像是抹了鲜血,“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稍微找回了一些理智,慌张地看着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林援朝,脑子里天人交战。 怎么办,这一摔会不会死? 再怎么说,林之下对林援朝也不是毫无感情的,怎么样都是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现下除了惶恐之外还带着浓浓的愧疚。 林援朝躺的地方没有出血,林之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开始飞速思考。他不知道该不该把林援朝送去医院,如果醒了,那林深时一定会知道这一切的—— 他不可能让哥哥知道真相! 绝对不可以! 林之下自欺欺人的想,只要哥哥不知道这些,那么他就还是和他流着同样的血,依旧是彼此之间最亲密的人。 如果这个秘密被揭开,那他现在所得到的一切,就都会被残忍的剥夺。 林之下不会允许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他看了一眼闭着眼睛躺在地上的林援朝,一颗心被良知和自私拉扯成两半。 林之下咬咬牙,在他心里,任何人或者任何事,都比不上林深时。默念了一句对不起,他正想一走了之,却眼尖的看到门把手转动了一下,瞳孔猛地放大,反应极快的返回去把林援朝背起来。 刚刚完成这个动作,许因就推门而入,她的脸上原本还带着疲惫,一看到眼前的场景吓得立刻尖叫起来:“天啊!!!这是怎么了?!” 她扑过去,想伸手探探林援朝的额头,却又不敢乱动,着急的问林之下:“我走之前你爸爸还好好的,现在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林之下一听到“你爸爸”这三个字,眼神不免黯淡了下去,但他很快调整好情绪,装作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一打开门就看到爸爸躺在地上,我正想把他送到医院去。”解释完,又赶紧催促许因:“妈,你快打急救电话,爸可耽误不得。” 许因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不知所措的点着头,拿出手机先是打了120,随后又拨通林深时的电话——丈夫现在出了事,只有大儿子在,她才能有安全感。 林深时才刚醒过来,眼睛都还没睁开,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时时你快过来啊,爸爸晕倒了,我和你弟弟正在等救护车。” 林深时猛地坐起,握着手机的那只手都用上了几分力,眉眼间尚未消散的春色迅速褪去,安慰许因道:“妈你别怕,我马上来。” 虽然担心丈夫,但许因也没忘了宝贝儿子,叮嘱他开车小心,不要着急。 “你千万要慢点,这里还有,还有你弟弟呢,不慌的。” 知子莫若母,反过来其实也差不多,她的声音都在发抖了,林深时怎么可能还听不出来母亲有多害怕。他麻利的翻身起床,随便找了套日常服穿上——好在事后简鹿就已经抱着他去浴室洗过澡,否则今天这事儿还得再耽误许久。 林深时穿戴整齐,拉开门,正对上端着温开水进来的简鹿,还没等后者开口,就直截了当的将情况都说给他听:“我要去医院一趟,爸出事了。” 简鹿愣了愣,赶紧把水杯放下,跟着林深时一起出去。 “他老人家身体不一直都挺好的吗,这也太突然了吧。”简鹿小跑几步,追上林深时。 “还不清楚,先到医院再说。” 林深时轰下油门,后视镜里反射出的脸上毫无表情,只能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窥探到几缕隐藏着的担忧。 他们两个赶到医院时,林援朝已经被送进抢救室了,林之下扶着许因等在外面,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许因是为丈夫担惊受怕,她本身又胆小,这一出更是闹得几乎都快站不稳了。而林之下……则是在担心林援朝清醒之后,会将所有的真相大白天下,那个时候,自己一定会被哥哥厌弃的。 他握紧了拳头,心里竟然开始暗暗祈祷起千万不要让林援朝醒过来。 林深时走路带风,来得太急,开口时还有些气息不稳,他直接略过了状态不好的许因,而是看向明显不在状态的林之下,问:“爸到底怎么回事?” 被哥哥一喊,林之下的魂儿立马就招回来了,咬着嘴唇将准备好的那一段说辞拿出来:“我跟程冬青喝完酒就回家,结果一打开门,发现爸爸倒在客厅中央,刚把他背起来,妈妈就回来了。” 许因拿手帕擦掉眼角的泪水,也跟着点点头:“后面我打了120,又喊你过来。” 算是初步了解完情况,林深时也没察觉出哪里又不对劲,毕竟其中一个当事人在撒谎,另外一个又躺在里面正接受抢救,不可能出来指证。 他拍了拍林之下的肩,后者却猛地往后一缩,惹得林深时不快:“你躲什么?” 林之下是想起了林援朝晕倒之前说出来的那些话,让他不敢和林深时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但这个举动太过于显眼,怕眼前的人起疑,又赶紧解释道:“我刚喝了酒,身上有味道,怕哥你也沾上。” 林深时这才将疑惑的目光收回来,对他点点头,随即看向手术室最顶上亮起来的红灯,安慰许因道:“你别担心。” 他的话,许因向来都言听计从的,她被林之下搀着,眼圈红红的看着手术室的门。 “老天爷保佑,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第100章 好运不会总站在一边, 纵使许因不停的在心中默念祷告, 林援朝依旧还是没能转危为安——他这一摔, 直接陷入了深度昏迷。 “虽然生命体征没有大碍,但是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主要是病人年纪有点大, 很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医生还没说完,许因就忍不住捂着嘴哭了。她和林援朝相濡以沫几十年, 大半辈子的人生里都有对方的存在, 咋一听到这个噩耗, 简直就像是要把她身体的一部分硬生生的扯下来那么痛。 林深时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病房里躺着的是自己父亲, 敬重爱戴的人, 如今却戴着呼吸机, 闭着眼躺在病床上。 但他很快就隐藏好自己的情绪, 转而安慰许因道:“现在还不能确诊,不要太担心。” “是啊妈,爸吉人自有天相, 肯定不会有事的, 说不定明天早上就醒了。” 简鹿也跟着应和, 他看着原来精神抖擞的岳父如今风烛残年的这个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 更何况, 深时心里一定很难受。简鹿悄悄瞥了爱人一眼。 林之下却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林援朝醒不过来,那这个秘密就可以永远埋藏在地下, 他就依然还可以以弟弟的身份待在兄长身边。 要说内疚,也是有的,但父母这个名词对于林之下来说,分量并没有多重。他天性凉薄,是个残缺的人,生命里除了林深时之外,任何事物和人都不重要。 四个人各有心事,病房外的气氛并不算好。 简鹿卡在中间,努力的试图缓解,他提议道:“都守了四五个小时,妈,你和深时,咳,还有林之下,你们一起出去吃点东西吧,爸这里我来看着。” 许因想拒绝,眼睛一直落在丈夫身上,林深时劝道:“妈,你休息会儿。” 她向来很听儿子的话,闻言红着眼睛点点头,喊了一声站在门边发呆的林之下:“走吧,去吃饭。”经过他时,又像是自言自语:“就这么光看着,也难受。” 林之下回过神,跟在许因后面,迈出去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看着立在原地的林深时:“哥?” “我不去。” 简鹿也愣了:“这儿有我就够了,你去吃点儿,别爸没什么事,你倒倒下了。” 林深时抿着唇,两个人的劝告都没听,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 许因叹了口气,说:“别劝他了,我打包带一份过来。” 母亲都发话了,林之下也只好放弃,跟着一起离开了病房。 现在就只剩下了林深时和简鹿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简鹿率先说道:“我知道你肯定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爸在这儿,不方便,我们出去说。” 林深时一言不发,领着他上了医院天台。 折腾了一天,现在已经是晚上,正是冬天里最冷的时候。天台上没有遮挡物,大风跟刀子似的毫无忌惮的刮在两个人脸上,吹得脸疼。 “嘶——太、太冷了。”简鹿被冻得打了个哆嗦,他一开口就是团白雾。 就算是素来耐寒抗冻的林深时也有点扛不住,拉着简鹿退回去,干脆利落的把门关上,锁死。 简鹿这才终于停止了发抖,只觉得自己从地狱重新回到了人间。他搓搓脸,制造出一点热度,好让自己说话的时候别结巴。 “对不起,我知道这话没什么用,但是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每次我都,都给你添麻烦。”简鹿都不敢去看林深时,眼球不停的转动,话里话外都是内疚之情。他现在想起来都还是一阵后怕,如果自己没有及时赶到,那深时岂不就着了简鱼的道? “我本来是把简鱼关住了的,可她跳窗跑了,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现在恨透了简鱼,对这个妹妹再也没有半分亲情,咬牙切齿道:“只要被我抓到,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 林深时安静的听他说完,半晌,才微微抬起眼皮,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我有洁癖。” “啊?”简鹿正等待着狂风暴雨的到来,却没想到只是一句这么轻飘飘的话,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林深时没理他,自顾自的慢慢说:“那个女人很脏。” “她在我眼里,和垃圾没有差别——这些年我给你的钱,大半都用在了一个垃圾身上?” “我、我那时候,没有想到简鱼会变得这么,这么爱慕虚荣……”简鹿想要解释,却越说越心虚,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他没有办法辩解,全怪自己蠢,养出了一个白眼狼。 林深时不耐烦的打断他:“我不想听你们之间的事,脏耳朵。” “我以后不会再给你提供钱财,你家里的那些破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不会原谅,你也不必道歉。这件事情翻不了篇,你自己好自为之。” 这些话落在简鹿耳朵里,无异于是世界末日的宣告。心里的惶恐在逐渐放大,最后终于在林深时转身的动作里爆发。 他上前几步猛地抱住他,声音里带着点儿哭腔,哀求道:“不行,深时你打我、骂我,怎么都可以,不要放弃我好不好。” “求你了,别放弃我。” “离我远点!” 林深时挣开他,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久之前还在温存的怀抱,现在却变得冰凉。简鹿却怎么都不想松手,被推开后又从背后抱上去,在他耳边不停的争取:“我不是她,我不是简鱼,你不要因为她放弃我,求你了。” “我好不容易才把我们的感情经营到现在,我不要让你走!” 在简鹿眼里,他们的感情如果是一朵花的话,现在才刚刚发芽,连苗都没抽,他特别害怕,会因为简鱼这件事而被林深时连根拔起。 林深时被他抱得太紧,心里的愤怒和委屈被不断放大,最后回过头一口咬上简鹿的脖子。他能明显感觉的简鹿疼得下意识往回缩了一下,但仍旧把自己抱得死死的,怎么也不撒手。 口腔里逐渐弥漫出一股血腥味,味道很不舒服。 简鹿只觉得自己的脖子怕是都要被咬断了,他没想到林深时咬劲儿这么大,真跟头老虎差不多。 他虽然疼,却反而笑了,害怕失去的眼泪顺着刚毅的轮廓往下滑落,滴到林深时沾着血丝的唇瓣上,入口咸咸的,又带着点苦涩。 简鹿傻乎乎的笑着说:“你生气,就把气都朝着我撒出来好了。只要你愿意留下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林深时心里莫名的酸了一下,他想,一定是刚刚不小心舔简鹿的眼泪。他放开简鹿的脖子,那上面多了一道带血的乌紫咬痕,视觉效果的冲击力很强,一看就会觉得肯定很疼。 “蠢货,我咬你都不知道躲?!” 简鹿摇摇头,重新从正面把林深时抱住,将头埋在他脖子里,认真地说:“这本来就是我的错,把简鱼引狼入室,差点酿成大祸。光是口头上道歉的话,没有一点诚意,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我不疼,你别担心。要是还不解气,这半天也可以咬。”他说完,又拿自己完好的那一边脖子去蹭林深时的下巴,表示自己对他完全的臣服。 林深时冷哼一声,将那颗黑乎乎的脑袋拨开,冷冷道:“少在这儿花言巧语,说些漂亮话。” “我说的明明都是真的。”简鹿有些委屈,“你要你能高兴,让我做什么都行。” “那我要让你和原生家庭彻底脱离,你做得到吗?”林深时目光逼人的看着简鹿,完全不给他一点退路。 简鹿连思考的时间都没用,光速回答道:“这个世界上对于我来说,只有一件事是做不到的,那就是做不到不爱你。而其他的东西,都不重要。” 他根本无虚考虑,所有的决定在爱上这个人的第一天就已经做好了——无论任何事,都站在林深时的角度上,从他的立场出发。 林深时生气归生气,但这几个月以来简鹿的改变他都看在眼里,如果说以前认为这人只是为了钱才和自己契约结婚的话,那么他现在已经相信了简鹿:这个人单纯的是爱着自己的。 没有人会拒绝被一个人全心全意的喜欢和付出,这种感觉很美妙,就像是晒了一下午阳光的被子,盖在身上松软又温暖。 爱情是会上瘾的药,简鹿就是那份原材料。而林深时最开始可能抗拒尝试,只是被连哄带骗的灌了一口后,身体就在不经意间习惯了这份爱,和这个人。 大风把铁门都吹得哐当响,除此之外,就只有两个人之间的呼吸声。这么一个又窄又小的空间里,只容得下他们彼此。 声控灯有些暗,昏黄昏黄的,简鹿的眼睛却在这样的环境中亮得可怕,就像黑夜里闪烁着绿光的狼眼。他深刻的知道,面前这人永远都是沉默且安静的,与其猜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还不如主动点,直接亲上去。 “唔——你做什么?!” 林深时只觉得黑暗中自己的上唇被磕了一下,随后便是一个温软湿润的东西覆盖上来,还企图继续往里侵略——他的口腔里还残留着简鹿的血液味道。 简鹿没亲多久就放开了,舔舔嘴角,然后笑了起来——跟偷吃了骨头的小狗一样。 但说出的话,又很可怜兮兮的。 “我的户口都在你这里,从一开始,我就只是你一个人的。” “所以你要是把我赶走,那我就无家可归了。” 林深时才不听这些花言巧语,这人看着老实,实际上色胆包天,还油嘴滑舌。 他冷着脸把头偏到一边,看起来很凶。 “再有下次,你就滚蛋吧。” 第101章 林援朝后来几天还是没醒, 但又查不出其他不妥的地方,林深时就做主把父亲接回家里休养。 许因有些担心, 她怕在家里会出什么意外, 简鹿就跟着一起劝:“家里也有家庭医生,再请两个护工就够了。爸这病躺在医院也受罪, 还不如在家里,说不定会更有利于康复。” 林深时不着痕迹的看了他一眼,心想也不知道这嘴皮子是跟谁练出来的, 说话倒是越来越顺溜了。 ——虽然两个人闹了矛盾, 却反而关系更紧密了一点儿。 许因没什么主见, 一听儿子和女婿都说转回家里,她就没了意见,转过头握住林援朝微凉干瘦的手,温声道:“你要是觉得累, 那就再多睡会儿。” “咱们回家, 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我不着急, 你也别急,我们慢慢来。” 父母之间的爱情, 像一碗没什么味道的凉白开, 别说波澜壮阔, 连一点浪花都没有,却也不妨碍一辈子的细水长流。 简鹿是很羡慕的,他也想能够和林深时在一起, 要很久,两个人一起老去,再死在一块儿,说不定下辈子还能遇见。 林援朝被接回了林家老宅,林深时本来想留下来陪母亲,却被许因拒绝了。 “妈妈还没那么脆弱呢,你爸爸现在这样也挺好,照样陪着我。”许因把鬓边的碎发往后拢好,保养得当的脸依旧能看得出往日的风采,只是因为丈夫出事忧思过度而难免显得有些憔悴,悄悄爬出了几根银丝。 她笑了笑:“你那么多事要忙呢,妈妈这里就不用操心啦。” 林深时点点头,却还是不放心,便道:“我让之下先不搬出去,在家里多留几天。” 一提起林之下,他才猛然发觉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过了,顿时就沉下脸,冷冷的说:“他是越大越不知事了。” 简鹿偷偷翘起嘴角,心里一阵暗爽:没想到我还能听到深时骂那小恶魔,真是舒坦。 许因也不满意林之下的神出鬼没,连人都找不到,但她毕竟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管过他,这一下子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含糊的跟着点点头。 虽然林之下在这件事里做得很不地道,但这回他还确实不是故意不跟着家人一起的——简鱼被找到了。 林之下当时挂完她的电话就直接知会了几位朋友,让他们帮忙留意简鱼。没过几天,就在机场拦下了她。 简鱼被找到的时候戴着副墨镜,一瘸一拐的拎着行李箱,几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小混混往她面前一站,就把简鱼吓破了胆。 “跟哥几个走一趟吧?”领头的是个黄毛,嘴里还叼着根烟,一张嘴就是满口黄牙,烟臭味扑鼻而来。 简鱼第一反应就是被找到了,随后竟然也不跑,而是先把行李箱抱住,咬着下唇倔强的看着他们:“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想做什么?!” 她对简鹿再恶毒,也终归只是个才刚刚半只脚踏进社会的学生,充其量也就能窝里横一下,天真又蠢,觉得在众目睽睽下他们就不敢动手——她甚至连这拨人是简鹿派来的还是那个神秘男人派来的都不知道。 黄毛是个老江湖,一眼就看出这小丫头片子脑子里都是些浆糊,嗤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好怕怕哦,真的是怕死了!” 他们把简鱼堵在角落里,外面很难注意到里面的情形,根本就不存在简鱼所说的众目睽睽的情况。 他背后的小弟们也跟着哈哈大笑,简鱼在包围之下很难不感到害怕,见威慑不行,又马上利诱:“我给你们钱,你们可不可以放我走?” “你是不是脑残电视剧看多了,搁这儿跟我演黑吃黑呢?你给我老实点,乖乖跟着我们走,还能少吃点苦头,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对付你这样的蠢笨小姑娘,我有的是办法。” 黄毛往地上啐了一口,又往前走几步,居高临下的看着简鱼,恶狠狠的威胁她。 简鱼怕得要命,这群人软硬不吃,根本就不是她能搞得定的,一被吓吓就怕得梨花带雨,抽噎着把简鹿搬出来:“我哥哥可是、可是认识很有名的大总裁,你们敢动我,一定会遭到报复的!” “行了,你哥不就是个小白脸软饭男吗,还把他当观音菩萨了?镇得住我吗,傻逼。” 黄毛扔掉抽得只剩一个头的烟蒂,往简鱼那边吐了个烟圈,熏得她直咳嗽。黄毛手疾眼快,抓住机会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手帕往简鱼鼻子上一捂。没挣扎多久,她就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往地上倒去。 混混里没有一个人扶着她,他们是得了嘱咐的,不用对这个女人多客气,最好还能多让她受点折磨。 等到简鱼迷迷糊糊的再醒过来时,她早就不在机场了。她睁眼一看,是个有些昏暗的房间,唯一的光线是从最上方的通风口进来的,灰尘在束光线中飞舞。 “嘶——”简鱼一清醒,就觉得额头疼得要死,想伸手摸摸到底是怎么了,却发现自己手脚都被反绑,压根动弹不得。 她现在才切切实实的慌了,这几天忍不住在脑子里设想过的场景又重新上演了一遍,害怕和恐惧使得她什么也顾不上,扯着嗓子就是嚎:“救命!有人吗?!救命啊!” “救救我!” “有人吗?!我在这儿!救命啊!!!” 简鱼如此循环往复,喊了大半个小时,直叫得嗓子冒烟,也没来个人。她也没力气继续喊了,嗓子一动就火辣辣的疼,只好靠在墙上休息。 林之下就在这时候赶到的,他戴着一个白色无脸的面具,再加上人个子又高,性格阴郁,看上去很能唬人,尤其是简鱼,更是直觉自己被绑架的事一定和眼前这个男人有关系! “你、你是谁?!” “蠢货。” 简鱼愣了愣,这声音有一点熟悉,但她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也不怪她,两个人之前的交流都是通过电话进行的,那时候林之下开过变声器,要比现在的声音更加低沉沙哑。 看着这女人一脸迷茫的样子,林之下嘲讽道:“雇主都不认识了?” “你是那个男人!”简鱼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她本来还带着一点是被简鹿抓到的期盼,那样至少不会被折磨得太惨,说不准还能全身而退。 但现在简鱼面对的是最坏的结局,林之下心狠手辣,可不会对她一个敢碰林深时的人手下留情。 林之下走近她,惨白的面具反射着那束光,显得诡异阴森,吓得简鱼一个劲儿的往后躲。 “啊啊啊你别过来!走开!走开啊!!!” 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吵了,林之下在面具下翻了个白眼,他从牛仔裤兜里掏出一小瓶透明药水,捏着简鱼的下巴强制往里面灌,也不管她疯狂地扭动挣扎,直到瓶子见底才松开。 “咳、咳咳咳——”简鱼一被放开,马上就趴到地上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觉得那水经过的地方都火烧火燎的,尤其是喉咙,一开口就疼,声音嘶哑,像是扯着嗓子嚎叫的乌鸦。 “嗬—嗬——你……你给我喝了什么……这、这不是我的声音!” 简鱼现在很狼狈,眼泪顺着脸蛋往下流,晕湿了彩妆,糊了一整脸,嘴角还往外流着涎水,头发也因为刚刚剧烈的挣扎而散开——看上去就像个疯婆子,和几天前那个盛气凌人的姑娘判若两人。 林之下若无其事的踩上简鱼的手,用力辗了辗,若无其事道:“啧,矿泉水里加了点漂白剂而已,最多也就是声音变得难听点,瞧你这幅命都快没了的样子。” 林之下话说得轻飘飘的,却让简鱼恨得心头滴血,只想扑上去把他咬死。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发出几声“啊啊”的哑叫,没办法吐出完整的句子。 “既然没完成我要求的任务,那这就是惩罚。” 听到这里,简鱼竟松了口气,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她是不是就能很快回家去了。 她再也不想到什么繁华的大城市了,再想大富大贵,也不如自己的小命来得重要。 林之下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他只是享受这种给了一点希望之后又马上摧毁的快/感。 “我觉得你太脏了,需要从里到外都洗一遍。”林之下冷冷一笑,挥挥手示意守在门边的那几个混混都过来。 简鱼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上一秒还在为劫后余生感到庆幸,下一秒则陷入了真正的恐惧之中。她眼睁睁的看着黄毛拿着块砖头走进来,在自己惊恐的眼神中一边粗暴的扒掉衣服,一边笑嘻嘻的说:“别怕,哥哥给你搓搓背。” 他的几个小弟们也都跟着围上来,人手一块粗制的红沙砖。 林之下没有兴趣看到那个女人的血肉模糊的身体,在凌虐开始前就意兴阑珊的转身出去了。他刚一转头,身后就响起了简鱼绝望的惨叫,比老鸦叫得还要凄惨几分,鼻子边也穿来了隐约的血腥味。 简鱼用一副嗓子和白嫩的皮肉,为她做下的错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往后的日子里,这份代价也会让她为此痛苦一生。 第102章 林之下报复完简鱼, 这些天来压抑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但心里仍旧有团乌云在上空盘旋, 让他时时刻刻都闷得喘不过气。 他将面具取下来, 随手扔到垃圾箱里,找了个长椅坐下。深夜的S市冷得让人嘴唇发颤, 林之下哈了口气,裹紧了羽绒服,白雾在夜灯下能够分辨得很清楚。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简鱼的惨叫, 林之下厌烦的闭了闭眼, 将她那副鬼样子从脑子里踢出去。 他回想起林援朝晕倒前说的那番话, 只觉得头疼胸闷。 什么叫强/奸犯的儿子? 难道是说,自己是许因被强/奸之后生下来的吗?不然的话,按照林援朝和许因两个人的性格,仅仅只是先天畸形的话, 自己怎么会被送出去, 又在回来后在林家当了十几年的透明人。 林之下似乎已经摸索到了一点什么,原本放空的双眼逐渐聚焦, 他的状态就像是一头荒原上迎风而立的野狼。 揣在兜里的手紧握成拳,林之下已经下决心要将自己真正的身世查出来, 然后…… 用尽一切手段, 将这些秘密埋藏在地底, 让它们永不见天日。 他闭了闭眼,眼神中是无可抵挡的坚定。 ——所有会妨碍到我和哥哥的东西,我都会亲手将它们一一摧毁。 这个寒冷的冬夜里, 林之下哪儿都没去,就在地下室外面待了一晚上。黄毛拖着已经晕死过去的简鱼出来时,看到他守在门外还吓了一跳。 “林哥怎么在这儿挨冻啊,快快快,小的带你去桑拿房按摩按摩,把身上的寒气去去。” 他想了想,又指着身上没一块好肉的简鹿问道:“这女的怎么处理?” 林之下看都没看一眼,捂着鼻子一脸厌恶——他连闻到从简鱼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都觉得恶心。 “买机票,送回她老家去。” 现在的简鱼对于林之下来说,就是颗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棋子,还妄图勾引哥哥,就更加罪无可恕。他知道这人最想得到的就是繁华富贵,那就偏偏要让她在贫瘠穷困的老家待一辈子,永远都不会再有翻身的机会。 黄毛连连点头,对着几个小弟招招手,示意他们把简鱼带走,而后凑到林之下跟前大献殷勤,和在地下室里狞笑着折磨简鱼时判若两人。 “林哥,你看你头发丝儿上都滴水了,我怕你再这么待下去得感冒,咱先走吧?” 林之下再是年轻小伙子,也的确扛不住风雪的侵蚀,他的脚早就冷得没知觉了,只是身体上的这点冷,又哪能比得上心里的落差和压抑。他咋一听黄毛这么说,下意识的就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又完全换了个意思。 “你这次做得不错,我会重赏的。” 黄毛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咧开上下嘴唇,笑得就像炒开了的扇贝似的。 “林哥这是哪里的话,说笑了说笑了,能替林哥办事,那就是我天大的福分。” 林之下在心里不屑的哼了一声,面上却依旧毫无表情,淡淡道:“你有这份心,就已经很不错了,正好,我还有一件是要交代你去办。” 黄毛来了精神,仿佛已经看到红艳艳的钞票就在前方,只等着自己去拿。他忙应道:“不论什么事,都是你林哥一句话的事。” “你去查一下,二十二年前林氏的破产危机。”他直觉自己的身世和这件事有密切的关系。 黄毛也没多想,只当眼前这位小祖宗是想争权了,这在豪门中是最常见不过的事,他点点头:“林哥放心,我一定办妥。” 他还是没放弃和林之下拉关系,又捡起原来的话头:“那林哥,你看现在我们……?” 林之下摆摆手,随后揣进兜里,抬脚走到雪地里。 “你自己去玩吧,我还要回一趟老宅子。” 公司那边自己不好明着动手,只能让黄毛去暗地里查,但有关林家本家的一些人手调动,那他可就能光明正大的问了。 林之下是凌晨三点回老宅的,他本来以为这个点儿家人肯定都在睡觉,进门后还松了口气。 只是精神还没完全放松下来,背后就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你还知道回家?” “哥?”林之下讪讪地回过头,心想还是被抓了个现行。 林深时是特意等在一楼的,为的就是守林之下,他从暗处走出来,顺便把客厅的灯都打开了,亮堂堂的,显得试图躲藏的林之下更加无所遁形。 “爸今天出院,你人在哪儿?” 面对林深时严肃的质问,林之下沉默了一瞬——他总不能实话实说。眼珠子转得飞快,马上就想好了理由:“我有个朋友家里出了急事,需要我马上赶过去。哥你别生气,我不出去住了,就在家里照顾爸妈。” 他也没犟着,道歉道得又快又诚恳,让林深时想发作都没理,只好冷哼一声,沉声道:“下不为例。” 林之下顿时笑开了花,扑过去抱住哥哥,在他脖子里蹭了蹭,一脸满足的说:“哥哥真好,是担心我吧?所以才这么晚还没睡。” 林深时把头扭到一边,“你现在翅膀硬了,可不需要我操心。” “你说过的,我再大都是哥哥的弟弟。你要是不操心,以后谁来操心我。” “少油嘴滑舌的,一天到晚没个正形。”林深时皱起眉头,看着软脚虾似的攀附着自己的弟弟,呵斥一声:“站好!” 林之下立马停止晃动,像站军姿一样站得笔直。 “妈跟我商量过,家里不需要你,出了年关承诺你的东西依旧会给你。” 林之下猛地抬头,他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许因居然真的,不让自己就在老宅里吗? “一惊一乍地做什么?”林深时看了他一眼,却意外地发现原来一眼就能看穿的弟弟,眼神中有了自己看不懂的东西。 他突然有些疑惑,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有些看不懂林之下了? “我知道你一直埋怨爸妈,他们也曾经对不起你。但你已经长大了,而他们却在慢慢老去,你的时间,总归比他们要多得多。” “我不劝你原谅,对于你来说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只希望你,能够一辈子问心无愧。” 林深时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直到他上楼,进门,林之下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他是在怕,自己一开口,就会让哥哥失望。 手指尖还残留着一点儿来自林深时身上的温度,只是没一会儿就散了。林之下无意识的搓了搓手指,怅然若失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床和被单都很软,林之下试图把自己埋在里面,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就像是被冻结了一样,就算是在雪地里的时候也没现在这么冷——林深时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或者是一句话,就足够让他如坠冰窖。 “哥哥,我只是想永远都和你在一起……” 林之下伸手把床头柜上摆放的相框捞到怀里,眷恋的抚摸了一遍又一遍。 ——要和你在一起,没有人可以分开我们。 林深时那边,他为了等林之下一夜没睡,简鹿也没闭眼,半躺在床上看书,一听到门把手响动的声音就赶紧跳下床,光着脚把他迎进来。 林深时皱起眉头:“鞋呢?” 简鹿闻言愣了愣,然后低下头盯着自己两只光溜溜的大脚,后知后觉的跳起来,扯开嗓子嚎:“冷冷冷冷冷冷——” “蠢货。” 林深时看不下去,一巴掌把简鹿推回床上,扯过被子糊了他一身。 简鹿从被子里探出头,头发乱成鸡窝,有些可怜兮兮的说:“我去把脚洗了吧。” “你倒还讲究上了。” 简鹿笑嘻嘻的凑过去,趁林深时脱外套的时候亲了一口:“我这不是考虑到你的洁癖吗,上哪儿再找我这么细心的好老公。” 林深时把他的脸推开:“既然知道我有洁癖,那就别把口水弄我脸上。” “行行行,深更半夜的,我不折腾你了。”简鹿老实的躺到一边,把手交叉叠着当枕头。 结果还没消停多久,就又蠢蠢欲动的试图靠近:“你冷不冷啊?我火气旺,给你暖一暖。” 林深时伸手关掉台灯,清冷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缥缈:“不冷。” “我不信,你从吃完晚饭就在客厅里等着那小混蛋了,快让我检查检查。”说着就想伸爪子。 “不要脸。”林深时拍掉他的手。 简鹿不依不饶,整个人突然贴上去,把林深时抱在怀里亲了亲发梢。 “脸皮薄,吃不着;脸皮厚,吃个够。” 他又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摸了一遍,打着检查的名义吃够了林深时的豆腐。 “嗯~没冻着,我这不就放心了吗。” 林深时冷哼一声,嫌弃他的没皮没脸。好在简鹿虽然巴不得每时每刻都和喜欢的人做些羞羞的事,但他还是有分寸的,也不舍得让林深时熬了一个通宵还受累,也就没有再做更进一步的事,只是抱着他啃啃耳朵、说点私房话。 第103章 次日一早, 林深时和简鹿一回去,林之下就开始了他的行动。他先是找到老宅里资质最老的女佣, 向她询问是什么时候来林家的。 女佣姓张, 下人们都叫她张妈,她的鬓边已经生出了白发, 一说话就能看到很明显的法令纹——这些都说明她年纪不小了。 “我啊?大概是十五年前来林家的,老爷夫人看我手脚勤快,人又老实, 就一直留下来了。”张妈拄着拖把杆, 慢慢地回忆道:“我还记得当初是管家把我领进门的, 他是个好人,念在我们是同乡的份上,就给了我这份工作。”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但有用的信息却很少, 林之下抓住其中最重要的一点追问:“张管家?” 这人在他还上高中的时候就去世了, 没想到居然在林家待了这么久吗? 张妈点点头:“我在林家的时候,管家就已经替老爷夫人办事很多年了, 我算算,唔——从我们第一次听说他在有钱人家做事那时候起, 到今天该有二十二年了, 正巧跟小少爷你的年龄差不多大。” “那你听他说过什么家里发生过的大事吗?” “哎呀, 小少爷是在跟我开玩笑。主人家的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能在背后随便嚼舌根呢?管家对这方面最严厉了,要是谁八卦被他听到, 那可是会直接赶出去的。” 林之下却不相信一个人真能一辈子都能守得住一个秘密,他哼了一声:“我不信,张管家肯定跟你们说过什么,你是看我年纪小,在糊弄我。” 他故意把语气放得很沉,听起来让人觉得特别严重,张妈胆小又老实,哪里禁得住这样吓:“小少爷你别生气,我是怕说出来万一哪里得罪了您。” “你说就是了,我只是突然好奇,想问问而已。” 林之下在老宅这些人面前经常想一出是一出,张妈也没怀疑,听他这么说,也没什么推辞的理由,当即也不敢再隐瞒,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虽然管家他嘴巴一直都管得很严,但是有一次过年,老爷和夫人送了我们很多酒和吃食,他喝得有点醉,我送他回房间的时候就不小心听到了几句。其实也没有别的,大概意思就是说二十多年前,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老爷突然把家里所有的仆人和司机全都换掉了,管家也是那个时候才到林家的。” “还有吗?”林之下迫不及待地问。 张妈摇摇头,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好了,我知道得差不多了,你去忙吧。”林之下见是真的问不出什么了,摆摆手让张妈下去。 他返身往外走,边走边陷入沉思,他直觉这件事跟自己的身世肯定有关系。以许因的人际关系网来说,她不太可能和外面的人有过多牵扯,和林援朝又是初恋,那么能有这个机会下手的就只有从林家内部出发了。 那个强/奸许因的人,一定就在被解雇的这一批人里面。 林之下觉得自己就像是身处浓雾之中,而现在这层浓雾正在逐渐淡去,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将自己的身世彻底挖掘出来。 黄毛那边暂时还没有消息,他现在要出去见的是另外一个人——周行恬。他比之前见面那次还要憔悴几分,看着林之下的眼神带上了几分防备和攻击性。 “坐。喝点什么?” 他们约在一间清吧里,两个人都讨厌彼此,却依然得做表面功夫。 周行恬敛去眼底的戾气,他现在还没有办法和林之下撕破脸,恹恹道:“随便。” “那就喝点茶吧,给你去去火气。”林之下翘起嘴角,笑出个微妙的弧度,嘲讽道:“看看你这幅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我有那么可怕吗?今天可还是你主动约我出来的。” 周行恬懒得和他嘴炮,把茶杯往回一推,坐直了身体,认真地问:“你认识陈安亭吗?”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出现在过林之下的耳边了,他微微一愣,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人?” “我上次去了林总的别墅,偷偷在书房看到的。” 周行恬的话一半真,一半假。他是早就知道有陈安亭这个人的,毕竟直接导致当初父亲承受不住压力跳楼自杀的那场车祸里,载的就是陈安亭。 只是这个原因没必要让林之下知道,免得徒生事端。 “你都登门入室了?啧,进度挺快的嘛。”林之下先是揶揄了周行恬一番,在后者逼人的眼神中才正经起来,清了清嗓子,说:“陈安亭嘛……我当然知道了。” “第一个勾引我哥哥的贱货,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他呢。” 林之下的声音逐渐冷下去,表情也变得凶狠几分,摩挲着茶杯慢慢道:“初恋?哼,可笑,不过是个见色起意的懦夫。”他的眼神里带着审视,上下打量了周行恬一眼:“不过,你问他干什么?这个人早就出国做他的大钢琴家去了,和我需要你办的事没有任何关系,他也不可能再敢出现在我哥面前,不必在意。” “不过,当年那场车祸没把他撞死,可真是有点遗憾。” 周行恬猛地一震:“车祸?!” “这么激动干嘛?”林之下不满的往后退了退,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周行恬也自知失态,怕被发现什么,只好不甘心的坐回原位,憋了半天才重新用一种稍微平和一点的语气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咳,那你清不清楚,当年那场车祸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发生的?” “人祸?天灾?怎么办,我不记得了。”林之下笑眯眯的,笑意却到达不了眼底,让人不寒而栗。 “你啊,还是老实点好,不要妄想着从我这里套出些什么话来。” “好了,你的问题我已经解答了。现在,你该向我汇报任务进度了吧?” 林之下收回他那股迫人的气场,随意地靠在沙发上,周行恬暗暗松了口气,他面对这个人,还是占不了上风。 不过今天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看样子林之下是知道当年父亲车祸真相的。 他深吸一口气,正视着林之下的眼睛:“简鹿和林总的关系在转好,我试图接近过几次,林总现在已经对我不设防了,但估计只是把我当做一个普通朋友,反倒是简鹿对我要更热情一点。” 林之下嗤笑一声:“这就是个蠢货,把黄鼠狼当鸡。”他朝周行恬抬抬下巴:“继续。” “林总眼里容不得沙子,如果我做得太过火很容易会被发现。所以我觉得想要破坏他们的感情的话,有点难。”周行恬实话实说。 林之下沉下脸,厉声道:“我抽出时间来赴约不是为了听你夸我哥和那个蠢货感情有多好的,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必须要让他们心生嫌隙,进而分手离婚。” “否则我给过你的东西,随时都能收回来,而且还会从你这里拿回一些利息。” 他站起来,不欲再跟周行恬纠缠下去,扔下一句话就径直离开了。 “哼,你自己好好考虑吧。” 等林之下彻底没影后,周行恬才松了口气,有些无力的缩在沙发里,他觉得自己在不断的下坠,整个人都失去了重心。 他每次只要一有伤害到林深时的想法,心里就会升起一种浓浓的罪恶感,就像溺水的人,这些罪恶感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让周行恬几近窒息。 这个人那么优秀,又次次都不计回报的帮助自己,他真的没有办法继续按林之下说的那样做,也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林深时知道了这一切,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他只要一想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过来的不再是信任的目光,心脏就一阵阵的抽痛。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周行恬无助的抱住脑袋。他甚至想放下对父亲死因的追查,带着妈妈离开这个地方,离得远远的,这辈子都不要再参合这些事了。 但他不能。 林之下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自己的。 周行恬现在面临着骑虎难下的处境,良心和理智在谴责他,执念又在逼迫他,自己都快把自己给逼疯了。 他喃喃道:“林哥……你千万不要讨厌我……” 等我查清楚爸爸当年去世的真相,一定会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向你坦白,到时候不管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有半点怨言。 对不起。他又在心中默默重复了一遍,然后打通了简鹿的电话。 “喂?简鹿哥。”声音轻快又活泼。 简鹿和林深时刚刚到家就接到了周行恬的电话,一时间还有些惊讶:“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有,就是特意感谢你前几天新给我的资源,等过完年我就要进组了。” 简鹿恍然大悟,边进门换鞋边说:“嗨,原来就为这事儿啊,实话跟你说吧,这是你林哥投资的剧,你要感谢也得感谢他啊。” 说罢就将手机递给林深时——他可不会冒领自个儿老婆的功劳。 虽然早就猜到了,但周行恬的心脏还是刺痛了一下——他真心待你,你却还在耍着花样和心机。 周行恬,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喂?” 清冷磁性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炸在周行恬耳朵边上,半天都挥散不去,勾得他又愧疚又……充满欲念。 他内心百转千回,面上却依旧装得和往常一样,声音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笑一样,极具欺骗性。 “林哥新年好,我怕打扰到你,大年初一就没敢给你打电话,现在说一声不会晚了吧?” “不晚。有什么事吗?”林深时淡淡的。 “我就是想请你和简鹿哥一起吃个饭,感谢一下,要是没空的话就算了。” 林深时无所谓拒不拒绝,但他看了一眼简鹿,这人倒是一脸“快答应快答应”的表情,于是捂住话筒轻声问他:“想去?” 简鹿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有空。” 第104章 周行恬作为东道主, 自然是提出让林深时和简鹿挑选聚会的地方, 但两人都对户外娱乐不怎么热衷, 就随便说了个饭店的名字。 时间定在周末下午, 休息日两边都有空。 周行恬戴着个黑色口罩, 身材清瘦, 一双小鹿似的眼睛水灵灵的,靠在柜台问座位的时候那种气质很明显就和普通路人不一样——简鹿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高兴地朝他挥挥手:“小周,我们在这儿!” 林深时本来在小口抿咖啡, 听到简鹿的大嗓门下意识地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那双眼睛和林之下的还有几分像,都是这么无辜可怜的模样, 把自身的优势展示得淋漓尽致。 周行恬点点头, 向这边走过来,很自然的在林深时正对面落了座, 摘下口罩笑着问好:“林哥、简鹿哥, 等很久了吧?” “我们也才刚来没多久, 你现在是大明星了,自然会比较忙一点。”简鹿毫不在意,还替他倒了杯饮料。 “谢谢林哥。” 一旁等待的服务员适时上前, 弯腰轻声道:“三位客人需要点什么?” 周行恬把菜单递给林深时,“林哥你来点吧。” 林深时一直游离在他们的谈话之外,突然被塞了一本菜单,他也没看, 推到简鹿那边去:“随便。” “上点招牌菜就行,麻烦了哈。”简鹿知道林深时的脾性,除去必要的酒桌应酬之外极少在外面吃饭,他就算是点了这人喜欢吃的,到时候十有八九也是完整的被倒进垃圾桶。 果然,吃饭过程中林深时明显心不在焉的,筷子几乎没怎么动过,摇着红酒杯时不时地抿一口酒。 周行恬抬起头,小心地问:“这里的菜不和口味吗?” 简鹿笑着打圆场:“你林哥早饭吃得晚,还不怎么饿。” “这样啊,要是吃得不习惯,我们再换一家就是了。” 林深时听了也没什么表态,放下酒杯淡淡的向周行恬点点头:“去趟洗手间。” 简鹿赶紧起来给他让座,坐下后还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爱人的腰臀看,搞得周行恬不得不出声把他的思绪拉回来:“咳,简鹿哥,你收收。” 简鹿充耳未闻,直到林深时的背影消失在他自己的视线中后才回过神来,在周行恬揶揄的目光中红着一张老脸,不好意思的说:“这不能怪我,都得怪你林哥。谁叫他……” 剩下的话没说完,一切尽在不言中。 周行恬看着他这么秀恩爱,心里实际上是很不舒服的,却不得不装作一副非常欣赏和认可他们感情的样子。 虚伪。他唾弃自己。 “你生病了吗?怎么脸色这么白。”简鹿一边切牛排一边疑惑的问。 周行恬赶紧将脑子里想的那些不合时宜的东西全都甩出去,顺着简鹿的话撒谎道:“这几天连轴转,有点累,没什么大碍。” “没生病就好,你还年轻,不要太请拼了,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周行恬乖巧的点头,他状若无意的看了一眼时间,距离林深时去洗手间已经过去了一分钟,眼神暗了暗。 他今天约两个人出来的目的,一是为了继续拉近关系,二是……为了问一个人。 “简鹿哥,你和林哥感情这么好,你们是不是初恋啊?” 简鹿往嘴里送牛排的动作一顿,沉声道:“他初恋不是我,是个钢琴家,前几个月还在S市举办过演出。” 周行恬惊呼一声:“难道是陈安亭?” “你怎么知道?”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周行恬马上安静下来,小声的说:“陈安亭是很出名的钢琴家,我曾经去听过他的音乐会,还挺喜欢他的。” 简鹿放下刀叉,和瓷盘撞击间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的情绪在慢慢下降,周行恬却好像完全没看出来似的,还在继续向简鹿科普:“他现在主要在国外发展,很少回国内,但是作为华裔的世界知名钢琴家,很多人就算出国也要去支持他。” “本来我还猜不透陈安亭为什么不回来,现在看来,大概是因为林哥吧?” “行了!”简鹿拍了一下桌子,他一点都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和林深时有什么牵扯。陈安亭有多优秀,他早就在那天晚上百度过了,根本就不需要周行恬的科普,他每多说一句话,就像在自己伤口上多洒一把盐一样。 哪个男人能受得了有人在自己面前夸他老婆的初恋有多能干?! 周行恬似乎是被这样的简鹿吓到了,喏喏道:“对、对不起啊简鹿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就算陈安亭是林哥的初恋,现在和林哥在一起的不也是你吗?” 简鹿本来就不是什么睚眦必报小心眼的人,何况他认为周行恬也是无意的,当下也不好再继续发作,只好把气往肚子里咽,音调也随之降低:“不好意思,刚刚想到一些事有些激动,没吓到你吧?” “是我不该提起这个话题的,简鹿哥别这么说。” 经过这段对话,简鹿本来兴致高涨,现在却像霜打了的茄子,焉哒哒的。林深时一回来,就发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和他走之前截然不同,便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他其实主要是想问简鹿,这人平时脾气好耳根子软,怎么就这会儿功夫,气成这个样子。 简鹿嚼着牛肉,味同嚼蜡,闷闷地说:“没什么。” 他难道要当着周行恬的面,直接问自己老婆初恋的事吗? 简鹿很郁闷,总觉得头上戴了顶绿色的帽子。 林深时不是个会安慰人的性子,他看简鹿这么难过又不知道原因,只好在桌子下碰了碰他的手,轻声道:“回去再说。” 简鹿的心情这才好点儿,但他也没办法再像之前那样热情的对待周行恬了——事关林深时的一切人或物,简鹿都很敏感,直觉周行恬可能并不是无意的。 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看向周行恬的眼神中已经带上了一分敌意。 后续三个人草草吃完一顿午饭,就各自回家,算得上是不欢而散。 林深时喝了酒,他就没开车,坐在副驾驶里,看着窗外不断向后飞过的街景。 静了很久,他才开口问:“我去洗手间那段时间,你和周行恬发生了争执?” 简鹿瘪着嘴,不想把事实说出来。他怕自己万一误会了小周怎么办,以深时的个性,十有八九不会再和小周来往了。 就只好随便编了个半真半假的谎话:“他接了个电话,来电铃声是陈安亭的钢琴曲,我就想起了之前你跟我说过的那些话,所以……不太高兴。没其他的,你别多想。” “多想的是你。”林深时轻哼一声,“我和陈安亭早就结束了。” “初恋可是最刻骨铭心的,哪有那么容易就忘记。” 闻言,林深时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看着简鹿:“那你呢?” 简鹿在开车,不敢分心和他对视,直视着前方,认真地说:“我的初恋特别好,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用余光觑着林深时,却没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场景,忍不住委屈的问:“我知道有陈安亭这个人的时候浑身酸得跟个柠檬精似的,你倒好,不吃醋就算了,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你还是一点都不在乎我。” 简鹿难过得都快自闭了,林深时才惬意的眯起眼,跟只玩弄人心的狐狸精似的。他每说一个字,就像在糖罐里蘸了蜜糖,甜得简鹿心都要化了。 “我为什么要吃自己的醋?” 林深时可不认为,简鹿有那个胆子在他面前提别的人。 简鹿大喜过望,压抑不住内心想把林深时就地正法的冲动,赶紧把车靠边停下,猛地扑上去亲了一口:“你开窍了!” 连情话都会说了,可不是开窍了吗。 简鹿只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刚刚午饭时不爽的情绪也烟消云散,他发现怀里抱着的这个人总是能给自己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你知道吗,我觉得我就像是黄金矿工,随时都能在你这座底蕴深厚的矿山里挖到宝藏。” “我每天都能更爱你一点儿。” 简鹿人虽然看起来老实得不得了,但在感情上就像是开了挂一样,臊人的句子张口就来。林深时嫌弃的推开他那颗大头:“跟发/情似的。” 简鹿笑而不答,“吧唧”一声又亲了一下,窄小的车厢里两个人之间的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车内温度直线飙升,让人口干舌燥的。 “快放开!” 林深时吞了下喉结,转而就被简鹿用牙齿叼住了,弄得他又痒又酥,喉咙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觉。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他们的车又比较显眼,简鹿不敢做得太过分,亲了几口后就起身重新掌上方向盘,踩油门的同时还舔了舔嘴角,快活得像是偷吃了荤腥的胖橘。 “你怎么这么招人喜欢。”他偷偷的看了一眼林深时,越看心里越痒痒,都快等不及到家了。 林深时黑着脸在整理衣服上被扑腾出来的褶皱,连个眼神都不想再给简鹿。 第105章 又这么过了十几天, 一出年关, 假期一结束, 简鹿就跟着林深时一起上班去了——他的学习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年后就转正, 正式成为了林深时的助理。 孙灼虽不至于彻底认可了简鱼, 但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吹胡子瞪眼的,两根白皙的手指夹着一份大红的红包,笑道:“祝你步步高升。简助理?” “你就埋汰我吧。”简鹿哪能不清楚眼前这女人什么个性,当即便把红包打开, 外面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实则抽出了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元纸币。 他数都不用数:“连一百都没有,孙秘书, 你真抠门。” “哼, 女人需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不说别的, 光说我一根口红, 就能顶你一个月的工资。”孙灼飞快的说, “就你那点钱儿,你怎么来养活林总?” 简鹿有点羞愧,把红包塞到大衣包里, 他正要开口反驳,一个干瘦的男人突然急急忙忙地从电梯里钻出来,正巧撞了往里走的简鹿一下,还没等简鹿反应过来, 那人就已经慌慌张张地走远了。 “这人谁啊?” 孙灼靠在电梯墙上想了想,说:“哦,那是研发部门的杜负,他这个人性格一直都是这样的,胆小内向。也不是故意撞到你的,你别在意。” “这名字很耳熟——林总给我提过一两次。” “行了,跟我这儿还什么林总林总的,你想叫什么我还不清楚。”孙灼白他一眼,踩着高跟鞋率先走出电梯。 简鹿跟在后面:“在公司里当然得避嫌,免得落人口实。” “你们两个在嘀咕什么?还不快工作。”林深时探出半个身体,曲指敲了敲办公室的门,示意他们俩在外面别吵。 两个人乖乖闭了嘴。 林深时刚落座,林之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接二连三的被打断工作,林总脸色顿时就沉了下去,还没等他说话,林之下就率先笑着说:“哥,你别生气嘛,我打电话也是有事要跟你说~” 林深时连手机都懒得拿起来,直接开了免提,不咸不淡的:“直接说,别浪费我时间。” 林之下扁扁嘴,心想哥哥对他越来越凶了,说话时不免就带上了一些委屈:“妈帮我看好了房子,以后我就要搬出来住了,所以……想请哥哥到我的新家看看。” 搬家按规矩是要请客吃饭的,庆贺乔迁之喜。林深时自然也没什么意见:“知道了,什么时候?” “这周周末吧,你刚好有空。” “嗯。”林深时应了一声,正想挂掉,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既然你要独立出去了,户口也找个时间迁出去吧。” 林之下一愣,瞬间惊慌失措,死死的抓着手机问道:“为什么?!” 林深时的声音没多大变化,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个人成长中一件微不足道的、谁都会经历的一件小事而已。 “因为,你长大了。” 林之下搬出去老宅子住的这件事,按老传统来看,算得上是兄弟俩分家。林深时觉得弟弟已经长大成人,应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一直围着自己打转。 但林之下喜欢钻牛角尖,就算他很清楚自己哥哥是个什么人,在想些什么,却也无法做到理解和释然——相反的,只会感到极端的难过、愤怒。 “我长大了,哥哥就不要我了是吗?!”林之下很少直接跟林深时起过正面冲突,但他这段时间以来在哥哥这里得到的安全感实在是太少了,尤其是林深时和简鹿越来越好的关系,更是让他感到了威胁。 他甚至控制不住的将一切都归罪于简鹿身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哥哥已经不是以前的哥哥了!” 都是因为简鹿,都是因为这个该死的混蛋! 林之下愤怒的踢翻了刚买回来的茶几,玻璃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林深时听着电话那边的动静,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了?” 林之下双目赤红,像刚在血里染过一样,“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他抓着自己的心脏位置,脑子里仅存的理智没让他在第一时间把辱骂简鹿的话说出来。 缓了好一会儿,林之下才算是稍微平复了一点儿,哑着嗓子慢慢的说:“哥,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了……我哪里做错了,我都改,你别——别不要我。” 他说到后面时,已经带上了一丝哭腔,隐隐约约的不是很明显,却也足以让林深时跟着把心揪起来了——林之下割腕的事才过去没多久,林深时自然是怕又有什么此类事情的发生。他只好无奈道:“我没有不要你……之下,听话,不要再闹了。” “我没有闹!”林之下执拗地纠正,“哥,我没有在跟你闹。我不想跟你分开,你让我把户口迁出去,还不如让我去死!” “住嘴!”林深时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呵斥了一声,后知后觉的才发现自己太过强硬,只好又放软了几分语气:“你不想迁,那就暂时先放着,以后不要再说些意气用事的话。” “那周末……”林之下算是消停了,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问。 林深时叹了口气:“会来。” “我就知道哥你最好了。”林之下又笑了起来,在林深时看来,就像是个小孩儿脾气一样。 “那我就不打扰哥哥工作了,你忙吧。” 一阵“嘟嘟嘟”的忙音过后,手机里就没了任何动静。林深时随手一放,手肘撑在桌子上,有些头疼的揉着太阳太阳穴。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往日里机灵可爱的弟弟好像变了个人,虽然还是很乖巧,但那种乖巧却太流于表面。 或许真像之下说的那样,自己的确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注意过他了吧? 林深时想得正入神,连简鹿提着保温桶进来都没发现,还是后者出声提醒:“深时?你怎么一脸心事的样子。” “……没什么。”林深时摇摇头,他不太想把林之下的事告诉简鹿,这两个人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还是少牵扯到一起为妙。 林深时不说,简鹿也就很识趣的没再追问,只在摆菜的时候稍微提了一下:“十有八九又是那个小魔王,他都大学毕业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你往后真的没必要那么惯着他。” 林深时不说话,保持着沉默。 简鹿拿余光偷偷觑了他一眼,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林之下这傻逼,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摊上这么好的哥哥,还成天惹他家深时生气。要是可以的话,早就巴不得扇他百八十个耳光,把这恶人的脸都给抽烂。 简鹿是真的恨林之下,而林之下现在这会儿也没对简鹿有多好的想法,他盯着那张被自己一脚踹翻的茶几,就好像是简鹿躺在那儿一样。 明明是自己一个人的哥哥,为什么总是有人来和自己抢? 林之下正生着闷气,被扔在一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烦得不行,低声骂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边说边一把将手机抓起来,正想砸到墙上时,余光一撇,看到来电人的那一刻又硬生生将这股子冲动压下去了,接通后没好气的问:“这时候打给我干嘛?!” 黄毛本来有了重大发现,高高兴兴的想赶快邀功请赏,结果这大爷跟吃了火/药似的一点就着,他在心里默默吐槽了几句,面上仍旧是一派的奉承语气:“这是谁惹着咱林哥了,真是欠收拾,该狠狠打一顿才能老实。” 他本来是想拍马屁的,没成想直接拍到马蹄子上了。林之下听了这话不仅没被安慰到,反而心中郁结之火更甚,骂道:“我他妈先把你给收拾了,有什么话就搞快点,我的时间不是拿来给你说些废话的!” 黄毛顿时有点蒙,怎么自己帮着这小少爷骂人,反倒被骂回来了?但他人毕竟在道上混得久,鬼精鬼精的,脑子稍微那么一转就回过味了。 十有八九啊,是在林大少爷那里受了气,又不敢对着人发,就把气都撒在自己身上。他耸耸肩,心想有钱就是好,可以当祖宗,才不像自己这样当个孙子,被骂了还得陪着笑脸。 黄毛也不敢再耽误下去,语速飞快地说:“林哥让我查的东西有结果了。大约是在二十四年前,有家叫王氏有限公司的和林氏闹得不死不休,纠缠了好几年,期间林氏被泄露了一些机密,差点就倒闭了。不过在林哥你出生后那段时间里,老林总就绝地反击,不但让林氏枯木逢春,还把王氏彻底淘汰出局了,王氏的老总也被他送进了局子里。” 林之下心念一动,问道:“因为什么进去的?” “这人叫王家明,以前是混黑道起家的,我估摸着他应该犯过不少事,还留下来把柄,老林总刚好就利用了这个。” 林之下有些遗憾,看起来这人该是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他正想把电话挂掉,黄毛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眼前一亮:“我算了时间,如果没有差错的话,王家明应该在年前就出狱了。” “嗯,你做得很不错,再帮我把王家明现在住的地方找到,等会儿我就把钱打到你账上。” 黄毛这才发自内心的高兴起来,他咧开嘴笑,露出来一口黄牙:“谢谢林哥。” 第106章 林之下挂了电话, 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 却又害怕得知真相, 更不知道这样的自己, 该用什么方式去面对林深时。 闻钟其实说得很对,林之下若是抛开林深时弟弟这个身份的话,他什么也不是。所有的偏心、疼爱, 都是基于家人的基础上,可是一个强/奸犯的孩子, 林深时真的会毫无芥蒂吗? 林之下不敢去赌。 他猛地站起来,环顾了新房子一周, 只觉得怎么看都怎么刺眼。也许许因不是为了什么补偿才让自己搬出来住, 而是……想把自己从哥哥身边调开。他控制不住的开始阴谋论, 身边所有的人, 除去林深时之外,好像都是要害他, 把他拉到地狱里去一样。 林之下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天,直到周六晚上, 他才一下子清醒过来——明天就是哥哥要来的日子了。 他现在的情况不怎么好,头发乱糟糟的, 跟个鸡窝一样;下巴上长出了一圈淡青色的胡茬, 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颓废。 林之下挠挠头,双手拢在脸上狠狠打了几个巴掌。 “你个废物,才哪到哪儿呢?” 他把自己从头到尾都收拾了一下,第二天林深时带着简鹿一来, 看到的就还是那个神清气爽、阳光乖巧的弟弟。 “哥,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林之下只招呼了林深时,把简鹿晾在一边,连客套话都没有了。 “这是彻底跟我撕破脸皮啦?早这样不就好了,以前还非要一口一个嫂子的叫,听了怪让人不好意思的。”简鹿笑嘻嘻的坐到林深时身边,趁着林之下去烧水的空当使劲埋汰他。 林深时瞥他一眼,冷冷道:“风凉话少说几句,腿不痛了?” 被林之下找人打骨折的腿当然是早就不痛了,但简鹿一听这话就赶紧捂着腿,靠在林深时肩膀上喊了起来:“哎哟,痛痛痛,好痛啊,要老婆给摸摸才会好——” “你伤的是右腿,捂着左腿干什么。” 林深时毫不留情的戳穿了简鹿的伪装,后者只好尴尬的把腿放下,眼睛到处乱转,假装是在看新房子的装修。 林之下在厨房里听到从客厅传来的说笑声,嫉妒得脸都快变形了,他本来只打算给林深时准备热水,眼珠子一转,瞄到了一边放着的盐,当即便又接了满满一杯水,往里面倒了三分之一的食用盐。 “哥,嫂子,喝点水暖和暖和。” 简鹿抬头看着林之下的笑脸,只觉得背后一阵阵发寒。他端着玻璃杯不着痕迹的嗅了嗅,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味道;水看起来也是透明的,好像真的没有古怪。 简鹿没办法推辞,只好硬着头皮小抿了一口。就这一口,他齁得差点没呛住,眉毛瞬间就皱成了一团,看得林之下心头暗爽。 “怎么了嫂子,太烫了吗?” “没、没有,温度刚刚好。”简鹿抻着舌头,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都像是裹了几层盐巴。他当然没错过林之下幸灾乐祸的眼神,在心里大骂这混蛋。 他就知道这人不可能安什么好心! 林深时的那杯水自然没什么问题,他一脸迷惑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人,心想就喝口水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又闹出什么事了。 简鹿接收到林深时的目光,但他没办法把这事儿说出来,不仅平添麻烦,而且还显得自己很丢脸。 他苦兮兮地摇摇头:“我没事,我很好。” 林之下也跟着微笑,看上去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可能是嫂子不喜欢喝白开水,是我没考虑周全,光想着哥哥除了冰可乐就不喝其他饮料了。”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还取悦到了林深时,只觉得弟弟很乖,心里都想着他。 “那我去给嫂子换杯橙汁吧。”林之下走之前,还不忘挑衅地看了简鹿一眼。 简鹿抽了抽嘴角,不知道这家伙还有些什么招在等着自己。 “今天来这里就是个错误。” 林深时放下玻璃杯,淡淡道:“你缠着要来的。” 他可是劝过。 简鹿正想说话,门铃突然响了,他看看林深时,得到同意后就去开门,一打开看到的还是个熟人——周行恬。 “小周?!”简鹿愕然。 周行恬似乎也没想到简鹿会在这里,但却下意识的往屋里探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林深时挺拔的背影,心里像吃到糖一样甜滋滋的。 林之下正端着橙汁从厨房进来,一看到周行恬,脸色顿时就黑下去了。 该死,他怎么这时候来了! 但林深时和简鹿都看着,他也不好否认什么,只能笑着打哈哈:“这是周行恬,你们都认识?” “你这不废话吗?”简鹿白了他一眼,脑子灵光一闪,不怀好意地问:“小周是森林娱乐的艺人,深时作为他的老板,认识是很正常的。反而是你,怎么看起和他也很熟悉的样子?” 直觉告诉简鹿,这其中一定大有文章! 林深时闻言,也用怀疑的眼神盯着林之下和周行恬,他能感受得出来,这两个人不像是才刚认识的样子。 但却好像不想被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那个,周行恬,你先进来吧。”林之下硬着头皮招呼他,实则心里恨得牙痒痒。 好好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时候来,周行恬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周行恬也反应了过来,跟着简鹿进了门。他本来是想过来旁敲侧击,多打听点有关当年那场车祸真相的,结果没想到林深时和简鹿也在这儿,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何况多说多错,所以只好乖乖的坐在沙发上保持着安静。 这一下子客厅里就挤了四个大男人,除了林深时之外,还都各有心事,彼此之间你盯我一眼,我瞪你一眼。 暗潮涌动。 还是林深时先开的口,他看着这三个人的表情有些奇怪,就这之前的话题问道:“之下,你和小周是怎么认识的?” 简鹿来了精神,目光奕奕的盯着林之下,他倒是想要看看这混蛋的嘴里能吐出些什么东西来。 “我和他……”林之下忍不住看了周行恬一眼,要是没林深时在,他这会儿早就上脚踹了。 尽会碍事。 简鹿突然一拍大腿,大声的说:“你们两个不会是情侣吧?!” “?”“?”“?”。 林深时、林之下、周行恬三个人都用疑问的表情看着一脸兴奋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的简鹿,只听他搓着手,激动的阐述:“深时你看,林、咳,小下他搬新家,就请了我们,除此之外就是小周,其他的好朋友连知会都没知会一声。而且,啧啧啧,看看你俩眉来眼去的这个劲头,我猜呀,你们肯定已经在一起很久了,但不敢让我们知道吧?” 林之下的脸黑得像是墨汁儿一样,他刚刚明明就是在翻白眼,什么叫眉来眼去?! 周行恬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刚想要张口打住简鹿的话,林深时却抢先一步,顺着简鹿的逻辑把两个人的“恋情”给坐实了。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不会阻止你们在一起。”相反,他的话里话外还带上了一点儿欣慰——弟弟是真的长大了,都已经开始学会恋爱了。 林深时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有一种诡异的欣慰感——就像是一手带大的崽儿终于学会拱白菜了一样。 林之下这会儿是完全懵了,他都还没反应过来,站起来气冲冲地辩解:“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和周行恬一点关系都没有!” 周行恬坐在他旁边,也显得有几分尴尬,把头埋得跟个鸵鸟似的。 简鹿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但他没想到引起的反应会这么大,这下就算他俩真没关系,也得拿这个做做文章。 谁叫你这混蛋见我一次坑我一次。 简鹿笑了笑,伸手把林之下按回沙发,装成一副好长辈的样子:“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喜欢搞点地下恋情。我和深时是那种冥顽不灵的人吗?别否认了哈,小周在这儿坐着呢,你要一直否认,让人面子往哪儿搁?” 林之下被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周行恬也不愿意跟这混世魔王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关系,硬着头皮扯了扯简鹿的袖子,还没开口,就被堵了回去:“没事儿小周,我不会对小下怎么样的。你俩今天就当见家长了吧,以后可得要好好相处。” 简鹿说完这些搅浑水的话,心里爽得能上天。他可没忘记前几天周行恬在餐桌上提起陈安亭的事,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的,都得扼杀于摇篮之中。 林之下瞪着一脸得意的简鹿,心里恨得牙痒痒,他看向林深时,认真地说:“哥,我真和周行恬不是情侣,你别听简鹿胡说。” 他一急,专门用来恶心简鹿的嫂子也不叫了。 简鹿坏心眼的提问:“那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之下和周行恬皆是一僵,他们之间的事绝对不能被发现,但是临时编些谎话,以林深时对两个人的了解程度来看几乎是不攻自破。 但好在林深时似乎并不打算逼问,他看了一眼三个人,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好了,你们要是在一起了,那就更好。没在一起,也没什么。”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更倾向于简鹿的说法的。毕竟在林深时的印象中,林之下极少邀请外人到他自己的私人住所,这算是经验主义给出了一个错误的结论。 简鹿坐回林深时身边,看着对面咬牙切齿的林之下,心情格外的好——回回都是林之下给他挖坑,这回,可真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第107章 因为周行恬的突然到访, 林之下本来想和哥哥培养感情的计划也泡了汤。他借着带周行恬参观别墅为理由, 找了个比较隐秘的地方质问道:“你是不是疯了?!我他妈让你来了吗!” 周行恬被狠狠地往墙上一撞, 只感觉脊梁骨都要裂开了一样, 他忍着疼,说:“我想来找你问陈安亭的事——” “说了多少遍,别再在我面前提这个人!”林之下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了, 捏着拳头狠狠道:“你需要做的事和他没有任何交集,问这些有什么用?!” 周行恬早就想好了理由:“当然有用。” “你也看到了, 我对于林总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而且简鹿也已经有所察觉, 再继续下去不仅达不到原来的目的, 反而会偷鸡不成蚀把米。但我发现了陈安亭, 回去之后一直在想, 为什么不利用他来破坏林总和简鹿的感情,不管成不成功, 作用总要比我大。” 周行恬的分析让林之下陷入了沉思。 的确,对于现在的简鹿来说, 能造成威胁的人没有几个了。闻钟那个伪君子是不可能站在自己这一边的,那么就只剩下…… 这个已经消失十年的初恋身上了。 周行恬小心的观察着林之下的表情, 看他没之前那么排斥了, 就试探着问:“你觉得怎么样?” “哼,想法是不错,但陈安亭在国外过得好好的,他凭什么会回国?” “那就要看, 他对林总还有没有感情,再进一步的说,这份感情到底有多深。” 周行恬冷冷一笑,一双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算计,表现得让林之下很满意。他点点头,恢复了笑面虎的形象,把靠着墙的周行恬扶正,轻声道:“刚才是我太过激动了,你可别往心里去。” 对于林之下这种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儿的收买人心方式,周行恬嗤之以鼻,但面上却不敢显示出来。他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衣服,旁敲侧击地问:“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那现在,你该跟我详细说说陈安亭的事儿了吧?” 他其实最想知道的是当年那场逼得父亲跳楼自杀的车祸背后的真相,但上次问的时候已经让林之下警惕过一次,这回自然是不敢再这么明目张胆的问了。 林之下虽然对提起陈安亭这个人讳莫如深,但他为了能够把简鹿从林深时身边赶走,什么都能做,何况只是一个已经没有了威胁力的人,所以也没太过于纠结,直言道:“哥哥还在,这会儿不好说,等他们走之后我再跟你说清楚。” 正说到这儿,简鹿不知道从哪个犄角嘎达里把他们两个找到了,远远的挥挥手,笑得一脸灿烂:“阿姨已经做好饭了,快出来吃。” 林之下拍拍手上的灰尘,一边领着周行恬往饭厅走,一边警告他:“你进门的时候看哥哥的眼神很不对劲,可别想着动什么歪心思,小心我把你给阉了。” 周行恬心里一咯噔,他没想到林之下的眼睛居然这么毒,这人很多时候绝对不只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周行恬皱起眉头,本来因为找到线索而有几分雀跃的心情也随之跌落谷底,但在见到林深时的那一刻,百转千回的心思就这样莫名平息的了下来,获得了难得的平静。 “坐吧。”林深时淡淡道。 两个人应声而坐。 简鹿走在前面,自然是抢到了林深时身边的位置,那一脸的嘚瑟看得林之下和周行恬皆是胸闷气短,心中暗自不平。 这也导致了饭桌上无声的较量。 饭桌是长条形的,菜式多,摆了满满一桌,想要夹到自己喜欢吃的菜,很大的几率得站起来才能夹得到。简鹿的椅子才刚推开,筷子都还没伸出去,林之下就直接把简鹿想要的菜满满当当的全夹到了自己碗里,然后抬起头冲着他挑衅一笑:“嫂子要吃什么,我给你夹。” 简鹿:“……” 免了吧,他怕有毒。 结果接下来的时间,不管是他想要夹什么菜,都会在前一秒被林之下夹走。如此又反复了几次,简直气得简鹿心里鬼火冒,恶狠狠的瞪着林之下,后者却一脸无所谓,捧着装满了菜的饭碗洋洋得意的晃了晃。 他动作幅度太大,林深时看了一眼,但对刚刚的剑拔弩张一无所知,只是奇怪的问了一句:“你吃得完吗?” 林之下别有所指的笑道:“哥,我还在长身体呢,放心吧,吃得完。再说了,吃不完还可以留着喂狗嘛~” 这话说得,是压根不把简鹿的脸当回事儿,丢在地上踩了又踩了。 林深时随意的“嗯”了一声,就没再管这餐桌上的事。他吃相很好,不管做什么事,好像都是不慌不忙的,优雅得很,一直安静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周行恬心念一动,忍不住换了公筷给林深时夹了一块虾滑,只是才刚伸到一半,就被他旁边的林之下支着筷子挡了回去。 “这么快就忘记了我刚刚跟你说过的话?”林之下凑近了周行恬的耳朵,低声道。 这姿势,在其他人看来,像极了亲密的咬耳朵。 简鹿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一边在桌子底下戳了戳埋头吃饭的林深时,一边促狭道:“看看,还说不是一对儿呢,小周就差没把虾滑喂到小下嘴里了。” 林深时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他们两个,端详了半天,随即点点头:“我知道了。” 林之下气得摔筷子,他甚至想揪住哥哥的衣领摇晃,你究竟知道什么了! 周行恬也被弄得浑身不自在,讪讪的收回筷子,虾滑嚼在嘴里,简直就是食不知味。 简鹿心情大好,也不急着吃饭了,抽了两根一次性手套开始给林深时剥虾。简简单单的一件事,他却做出了一种宣示主权的意味,看得林之下目眦欲裂,恨不能一脚把简鹿踹开,自己将那个位置取而代之。 一顿饭除了林深时之外,三个人谁都吃得一肚子气。 这顿乔迁之喜,作为东道主的林之下,和客人们不欢而散。 林深时和简鹿走后,周行恬就按耐不住了,他还没开口,林之下就不耐烦的说:“你急什么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陈安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周行恬也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了,他稳了稳心神,把锅推回到林之下头上:“我现在的身家性命可都在你身上,当然是希望早点把你交代的事给办完。” “行了,跟我来书房。” 林之下黑着脸将周行恬领到书房里,让他把门锁上。 “你上次说,在哥哥的书房发现了陈安亭的照片?”林之下漫不经心的问。 周行恬点点头,反问道:“以林总的个性,他到现在都还留着和陈安亭的合照,是不是意味着——” “意味着他自己都不记得还有这张照片了。”林之下嗤笑一声,“你以为你很了解哥哥?他薄情寡性得很,分开了就是分开了,不会再对过去有什么留恋。” 他弯下腰,从最低处的抽屉里翻出一张已经有些泛黄了的照片,随手扔给周行恬。 周行恬稳稳当当的接住了,翻过来正面,仔细端详了一番。 照片被红笔打了一个大大的叉,看起来渗人得慌,不用多说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但即便是被红叉挡住了脸,也能依稀辨认得出来这是个很好看的少年,眉眼干净清澈,眼睛笑得弯弯的,像是放进了一整个绚烂的晨曦,极黑的眸子里隐隐约约的还能看到一个倒影。 “是林总吗?”周行恬猜测。 “那不然还能是你?”林之下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人问的都是些废话。 “那时候我刚满十一岁吧,关炎还赖在我家里,没被他爸接回去,我就发现哥哥身边又多了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陈安亭和关炎的意义是绝对不一样的,林之下虽然还小,却分辨得很清楚。 一个只当做弟弟在养,一个却是……实打实的恋爱关系。 爱人啊,那可是……能够携手一生的。 林之下的危机意识很强,他很明白,关炎是不存在任何威胁的,毕竟只是一个外人,迟早会离开。然而陈安亭不同,他的出现,也让林之下有了更深层次的思考。 当哥哥有了想要与其组建家庭的人之后,还会分出精力给自己吗?他会有新的家人、新的生活,然而这一切,不包括自己。 周行恬不禁咂舌,林之下对于林深时的占有欲,未免也太强了一点。在他眼中,这人已经成了一个疯子,要将所有和林深时有关的人或物全部毁灭,只留下他一个人。 林之下就是个恶魔——他自己都承认。他用自己的独占欲打造了一个固若金汤的城堡,想把林深时关进去,让他和整个世界都完全隔绝,只能看得见自己,只能呼唤自己的名字。 试图前来拯救的人,都会成为滋养恶魔邪恶欲/望的肥料。 很不幸,陈安亭就是第一个。 第108章 林之下第一次见到陈安亭时, 是在一个太阳落山的晚间, 天空铺满了大朵大朵的紫红色晚霞, 校门边的凌霄花扑簌簌地落, 深红色铺了一地,瑰丽得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他看到哥哥从学校里缓步走出来,还没来得及高兴, 突然从后边窜出一个人影,就将哥哥的肩膀搂住, 用一种特别亲密的姿势在说话。 林之下上前的步子顿住了,小手无意识的抓紧了书包带。 林深时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弟弟, 他抬起手肘把扒在身上的“树懒”顶开, 几步走到林之下面前, 揉了揉小孩儿软绵绵的头发。 “这就是你弟弟吧?好可爱啊, 跟你长得还挺像。” 少年时的陈安亭还没有后来的沉淀,要更鲜活几分。他的眼睛亮得出奇, 像黑曜石,一旦笑起来的时候, 那种朝气似乎能把周围的世界都给点燃。 他伸出手想要捏捏林之下软软的脸蛋——那双手也是好看的,骨节分明, 修长有力。 一看就知道是常年弹钢琴的手。 但林之下不喜欢, 他一偏头,躲开了。 少年闪烁着的眸子暗了下来,转过头望着林深时:“怎么办,他不喜欢我。” 十年前的林深时也好看得能发光, 他像竿挺拔的青竹,只需要安静地站在那儿,就算一言未发,那样出众的相貌也足以吸引来来往往的所有视线,不知道入了多少回他人的梦。 “哥哥,你说好要来接我的。” 林之下噘着嘴,抬起头仰视着林深时,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委屈,还不等林深时说话,就“哒哒哒”的跑到他身后藏着,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对陈安亭充满了戒备。 嗯……就像是一只小刺猬。林深时这么想。 他转过身,微凉的手拉住弟弟,轻声道:“有一点事,耽误了。” 林之下把另外一只手也握上去,看了一眼被晾在一边百无聊赖的陈安亭,小声的说:“是因为他吗?” 陈安亭从小就学钢琴,听力很好,他笑着摇摇头:“不是哦,是你哥哥刚刚拒绝了一个漂亮姐姐的告白。” 林深时闻声看向他,声音放冷了些:“不要在小孩子面前说这些。” “好吧好吧,”陈安亭举手做投降状,“他也不小了嘛,都十一二岁了,我这么大的时候都梦遗过了。” 兄弟俩谁都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把这种事当着大庭广众的面说了出来,当即都微微红了脸。林深时长得白,看上去就只是淡淡的粉色,也不知道是被臊的还是被气的。 林之下则完全像是个已经熟透的西红柿,脸蛋红通通的。他觉得这个人真不要脸,居然敢对哥哥耍流氓,就连自己前几天刚刚、刚刚有那种生理现象,都不好意思告诉哥哥。 思及此,林之下带上了几分不服输的意思,愤愤的怼了回去:“我也梦遗了,不是小孩子!” 他一说完就后悔了,屏住呼吸,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也不敢去看哥哥的反应。 哥哥……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坏孩子吧…… 林深时被这一大一小搞得有些心头火起,这是可以用来攀比的事吗?他冷冷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牵着林之下就打算回家。 陈安亭赖上去,非要跟他们一起走。 “你走开!”林之下气成河豚,挡住自家的车门不让他上来。 “干嘛呀,见家长是迟早的事,不如今天就去了。” 林之下听不太懂,但隐隐约约觉得对他来说,这不是个什么好话。 林深时清咳一声:“注意分寸。” 他话里有话,陈安亭也不蠢,当即便放弃了,对着林之下扮了个鬼脸:“虽然你现在不喜欢我,但你以后还是得管我叫哥,略略略。” 陈安亭退了几步,车子这才得以发动。林深时顺势将弟弟抱上车,反光镜里陈安亭还在笑眯眯的挥手。 林之下像只小鸡崽儿一样被林深时揣在怀里,他仰起头盯着哥哥线条好看的下巴,小心翼翼地问:“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陈安亭,我的男朋友。”林深时向来坦坦荡荡,他不觉得这件事需要隐瞒弟弟。但顿了顿,又道:“你还小,不需要知道这些。” 男朋友……… 林之下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一听到这三个字和刚才那个人扯上关系后,他就难受得厉害,就像是吃面的时候放多了醋,心里面酸酸的胀胀的。他又不是寻常人家的普通孩子,不会不知道谈恋爱对于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葡萄一样亮晶晶的眼睛黯淡下来,林之下趴在林深时怀里,小手紧紧的扒住带着草木清香的白衬衫,揉出了一团褶皱。 这样难过的心情,还只是开始,林之下后来一次又一次的尝到了酸楚的滋味。这和关炎到林家时的那种感受完全不一样,他每次被哥哥带出来,都能看到陈安亭像个狗皮膏药似的黏着,再好的心情也会在一瞬间就跌落谷底。 但林之下伪装得很好,除了第一次因为措手不及才表现出了敌意之外,其他时候,哪怕是私下里单独见到陈安亭,都会笑脸相迎。没有人会对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孩儿有什么防备,陈安亭当然也不例外。他才十几岁,正是一个人一生最喜欢感情用事的时候,哪来的那么多猜忌、怀疑。 更何况,那可是自己心上人的弟弟,他讨好还来不及。 陈安亭能和林深时约会的机会少之又少,这个人太优秀,他没有办法自私的去占用他的时间,只能乖乖地等着。但每一次的约会,却都下了十足十的功夫。 少年人最不缺的就是一颗向往浪漫的心、大把的时间以及层出不穷的鬼点子,陈安亭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艺术细胞,撩起喜欢的人来更是不遑多让。 陈安亭拥有过于旺盛的精力,在看到林深时的那一刻就止不住熊熊燃烧。他带他去过很多地方,有些时候是幽僻的老街,大红灯笼挂在青瓦白墙上,放眼望去一条街都是;有时候是明亮干净的琴房,一台钢琴架在中间,林深时想听什么,陈安亭就弹什么;而更多的时候,是郊外的一个小山,站在山顶,就可以将整座城市收入眼中。 林深时不喜欢说话,大多数时候,就是陈安亭叽叽喳喳的说,像只树间蹦来蹦去的小山雀。虽然是陈安亭更主动,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在这段感情里,占据着主导地位的才是林深时。 一个喜静,一个喜动,按理来说应该会有不少摩擦,但林深时向来是一个对感情不甚在意、得过且过的人,所以他们之间竟鲜少有矛盾——除了隐藏在暗地里的林之下和陈安亭的父母以外。 陈家出身书香门第,家境虽然算不上顶好,但胜在会教孩子,商界政界都有不少人脉,相应的,家教也就更严一些。 换句话说,陈家上上下下,从老到少,是不可能赞同和理解同性之爱的。在他们眼中,男人就该找个温婉贤淑的女人,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陈安亭虽然能够为喜欢的人付出一切,但现在的他,还没有那个能力和一整个家族对抗。 “等我们高中一毕业,我就一定会去跟爸妈说清楚,我喜欢的是你,也只会和你过一辈子!” 林之下假装在写作业,实则竖着耳朵在偷听墙角——他每回都硬要跟着林深时出来,可不只是为了当电灯泡的。 陈安亭说得很认真,神色也丝毫做不得假:“深时,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如果他们不同意,我就离开陈家,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要是陈老爷子听到这话,恐怕会气得当场心脏病发,拄着拐杖骂他逆子、孽障。 但林深时却没什么触动,家庭的束缚,在他这里是不存在的,他理解不了陈安亭下定了多大的决心,所以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你想清楚了,就好。” 他一直都是这样冷冷淡淡的性子,好像对什么东西都提不起兴趣。陈安亭一时间有些挫败,趴在桌子上垂头丧气道:“我觉得,其实你都不喜欢我。” 林深时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干脆抿唇,一言不发地看书。 喜欢,不管多少,总是有一点的,否则他当初就不会答应陈安亭的追求。 但沉默以对多了,陈安亭在林深时这里所能获得的安全感就少了——他开始拉拢林之下,希望能通过心上人的弟弟这里,让两个人的感情更好一点儿。 可惜林之下不是个什么人畜无害的小可怜,而是只披着羊皮的幼狼,他就正等着陈安亭来和他打好关系,便于获得信任。 嘴上一口一个“安亭哥”,心里一口一个臭傻/逼。 陈安亭毫无所觉,甚至还为自己的小孩缘感到很自豪,经常跟林深时吹:“小叔子就得从小培养,你看看,原先还对我龇牙咧嘴的,这才多久,一见我就喊哥,嘴巴甜得很。” 这话过了还没半年,他悉心栽培的小叔子就在背后狠狠捅了一刀,那些美丽甜蜜的日子,就此化为一场碎了十年的梦。 那是林之下蛰伏了一年,才得到的一个机会。 第109章 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 蝉鸣声聒噪的从头响到尾, 清脆的车铃洒了整整一条林荫道。 陈安亭在高三结束后的第二天,一个骄阳似火的午后,攥着两张机票,风风火火的到了林家老宅。他是来告诉心上人一个好消息的,在刚和林深时确定关系的时候, 陈安亭就提出过要在高考后两个人去国外旅游一趟的想法, 而现在—— “万事俱备,只欠一个你!” 林深时打开门的那一刹那, 向他倾泻而来的不止是灿烂明媚的夏阳,还有举着机票,笑出一口大白牙的陈安亭。他的眼睛亮亮的, 叫人分不清是太阳更耀眼,还是那双盛满了爱意的眼睛更耀眼。 林深时不设防地, 被烫了一下。 少年时期的爱恋,热烈而汹涌。这种炽热几乎能够融化一切,哪怕是一块刚从南极挖出来的冰。 陈安亭是骑着自行车, 顶着大太阳来的, 额头上还留着豆大的汗珠。林深时心下一动, 偏开身让他进来, 清泠泠的声音就像雪山上冒着寒气的溪水,让陈安亭感觉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你的司机呢?” 陈安亭偷偷摸摸来过林家老宅好几次了,轻车熟路的找到冰箱打开, 含着冰棍吸得滋溜溜的:“见你的话,我只想一个人来。” 林深时却笑了,惊艳在陈安亭黑亮的眼睛里一闪而过,他轻声道:“明明是为了省钱。” 陈家规矩繁多,虽然家境丰沃,却吝啬于给晚辈零花钱,目的自然是不希望子孙们太铺张浪费大手大脚的——当然,必要的技能培训和衣服吃食是不算在里面的。 所以陈安亭说起来是个少爷,实则这么些年攒下来的零花钱可能还不如林深时过年一个红包拿得多。但他已经计划好了要带林深时去毕业旅行,决心要给喜欢的人最好的旅游待遇。 两个月的国外之行,需要的钱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囊中羞涩的陈安亭为了这个毕业旅行,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准备了。他没什么其他的特长,只有一手钢琴弹得还不错,就偷偷的瞒着所有人找了一家清吧,在课余时间做兼职。 就这么断断续续的做了一年,终于是攒够了去旅游的钱。陈安亭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要来跟喜欢的人分享高兴的事了。 “第一站,我们先去维也纳/金色/大厅,我要在那里,给你弹最喜欢听的曲子。”陈安亭把票塞到林深时手里,说这话是话里话外都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我们会一起去看加州热烈的阳光,荷兰的风车和郁金香,巴黎圣母院那个敲钟的怪人……还有很多很多地方,我都可以陪你去。” 他的声音很好听,不同于林深时的沁人心脾,而是有着一种如同三月春阳的和煦温柔,让人仿佛能看到他话里所说的东西那样。 在此之前,林深时从未有过这么离经叛道的想法,几乎有些疯狂。他有时候都想不明白,陈安亭一个从小被许许多多规矩礼法束缚的人,却有着一股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叛逆和勇气。 但如果他问出来,就一定会得到答案。 陈安亭会不假思索、特别认真的说:“是因为你呀,我一见到你,才觉得这个世界是活的。” 林深时手心里握着那两张飞机票,那不止是两张纸,更是一个少年毫不保留的、最真挚的爱意。 “你可不要太感动了,不然哭了我该怎么哄。”陈安亭几口吃完冰棍,把木柄往垃圾桶一扔,凑上去亲了林深时一口。 他的嘴角还残留着一点冰棍渣,吻起来是甜甜的味道。 “讨个亲亲当奖励,不过分吧。”陈安亭冲林深时笑,两个梨涡荡开了一圈儿。 林深时不动声色的咬了咬唇,尝到了那丝甜味儿。 还有点冰。 两个人都互相看着对方,气氛也逐渐升温,悄悄地快攀到顶点时,林之下的出现打破了暧昧的氛围。 他们迅速分开——准确来说,是林深时一秒钟就让自己抽出身,将注意力转移到弟弟身上。 “怎么了?” 干净又清透的声音,从那张淡粉色的、漂亮的,刚刚被陈安亭吻过的唇里吐出。 林之下嫉妒得快发疯了,他不要这样的关心,不要沾染了其他任何无关之人气息的关心! 但林之下还是忍住了,他心里越难受,脸上就笑得越开心:“哥,你要出国旅游吗?” “嗯。” 陈安亭长手一捞,把林深时圈了个满怀,郑重道:“修正一下,是和我一起去。” 他在大太阳下面骑了大半个小时的自行车,几乎横穿了整个城市,难免出了一身汗。臭倒是不臭,反而散发着年轻男孩的荷尔蒙,但林深时有洁癖,嫌弃的把人推开。 陈安亭哼唧了一声:“我是小香猪,不是臭猪猪。” “幼稚。” 林之下坐在沙发上,离两个人很近,但他却莫名的觉得,自己融不进去。 他开始惶恐起来,下意识的抓住了林深时衬衫的衣角,好像这样就能把最重要的人牢牢握在手心里一样。 但林之下能够抓住的也就只是一小块衣角而已,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陈安亭带林深时出去玩。 “想吃什么,给你带回来。”出门前,林深时揉着弟弟的头,如此说道。 “……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哥哥。林之下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声音也闷闷的。 “这小不点还挺乖的,听话哈,给你买糖吃。”陈安亭笑嘻嘻的,落在林之下眼里,就更加觉得他面目可憎。 凭什么,哥哥的眼神要放在他身上! 他一定要把这个人从哥哥身边彻底赶走! 林之下扒着门框,他冷眼看着陈安亭和林深时一起坐在那辆破旧自行车上的背影,在橘黄色的夕阳里被越拉越长、逐渐变形,最后交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十岁出头的小孩眼睛里一点天真可爱也没有,只剩下彻头彻尾的抑郁和阴沉。 直到那两个背影消失在地平线,林之下才掀了掀眼皮,转身关上门,走入一片阴影里。 陈安亭买的机票是三天之后的,他瞒着家里人,只说自己要去一个钢琴大师那里请求指点,陈父陈母就也没有多加过问。 登机的那一天,他提前打了电话给林深时,要他等自己来接。但接通那个电话的人,不是林深时,而是一直守在旁边的林之下。 “欸?是小不点儿?”陈安亭愣了一下,随即又笑道:“让你哥哥来接电话,我有事要跟他说。” “哥哥在换衣服,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就行了,我会转达给他的。” 陈安亭也没多想,直接说:“那好,你告诉你哥哥,让他在家等着我,我来接他,马上就快到了。” “好。”林之下弯弯眼眸,还没等他将挂掉的电话放回原位,已经整理好的林深时提着行李箱从楼上下来,顺口问了一句:“陈安亭?” “安亭哥说,他已经快到机场了,让哥哥你早点过去。”林之下早就学会了撒谎,脸不红,心不跳。 林深时不甚在意,点了点头,正想走,又转过身嘱咐弟弟:“在家里乖乖的,哥哥很快就回来。” 林之下乖巧的应了一声,目送着哥哥离开,还不忘提醒他:“手机电池充好电了吗?” “充好了。” “哥哥再见,一路顺风!” 林深时前脚刚走,陈安亭后脚就到了。 他这回没骑自行车,是家里司机开着车送的。 林之下靠着门,正等着他。 “你哥哥呢?” 陈安亭进了林家老宅,到处看了一圈,也没找到林深时。 “哥哥说他不用你接,自己打车先走了。” “啊……这样啊。”陈安亭有些失落,果然深时是不会听他话的。 司机局促地站在朱红色的大门外,他的神情很不自在,像是在害怕什么,口齿不清的跟陈安亭说:“少爷,那、那我们快走吧,去机场——” 林之下抬头看着他,眼神清澈:“叔叔,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啊?是不是太热了,进门休息一下吧。” 闻言,陈安亭也看了他一眼,附和道:“是啊周叔,你看你都热成什么样了。没事,你别怕,直接进来就是了。” 他只当司机为人老实,不敢进别墅。 周叔擦掉额头的汗,颤抖着唇还想拒绝,就被林之下推进去了。 “时间还早得很,不会晚点的。”林之下笑声清脆,“安亭哥,司机叔叔,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倒两杯水。” “行,麻烦你了啊小不点儿。” 林之下心情很好,来回都一路哼着小调。他接好水,用透明的玻璃杯装着,往里面倒了一截小指头那么多的白色粉末,轻轻一搅拌,就完全溶在白开水中,什么东西也看不出来。 “给。” 林之下分别把水递给陈安亭和司机周叔,他年纪小,本身又长得好看,一笑起来,就更不让人设防了。 周叔似乎放松了一些,他也确实有些渴,“咕咚咕咚”的灌了一气,捧着玻璃杯子,笑得老实憨厚:“我家里那个小子,跟你年龄也差不多,但是没你听话,调皮捣蛋的,没少让他妈操心。” “你别说,我发现小不点儿和周叔你家的小甜甜眼睛长得还挺像的,都好看。”陈安亭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却让周叔浑身起了冷汗,赶忙把水杯放下,站起来催促道:“少爷,我们该走了,林、林家少爷可能已经在机场等您了。” 陈安亭一听,“腾”地一下站起来,脚底像是抹了油,一边跑一边背对着林之下挥挥手:“小不点儿再见!” 林之下看了一眼周叔刚刚放在桌子上的水杯,里面的水还在因为震动荡出一圈圈的水纹。他突然笑出了声,用只能被自己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跟陈安亭道别:“再见。” 再,也,不,见。 第110章 从林家到机场的直线距离, 车程只需要半个小时, 走路最多三个钟头,哪怕是用爬的,或者说一步一叩首,顶破天也用不了一个月。 但陈安亭在这条路上,花费了十年, 也没走到终点去。 周叔是老司机了, 他本以为这只是一次再简单不过的、和平常一样的驾驶,说不定还能早点结束工作, 提前回去陪儿子玩。 发现不对的时候,是在第一次绿灯后,周叔双手握着方向盘, 脑子不知道为什么,渐渐的有些晕晕沉沉, 眼皮子也上下打架,身体内部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向他叫嚣:你很累、很困,想要睡觉。 睡吧, 睡吧。 眼皮合上的时间越来越长, 由零点几秒到一秒、两秒, 透过玻璃窗看到的路况全是模糊的, 甚至让周叔隐隐约约的有种整个世界都是朦朦胧胧、掩上了一层纱雾的感觉。 陈安亭坐在后面,他看不到周叔的表情,所以也没发现什么异常,还催促道:“叔, 你再开快点儿,我怕深时等急了。” 周叔反应迟钝下来,过了好几秒钟,他才慢慢地回复:“好。” 他脑子不甚清醒,也没低头看,一脚踩上踏板,却不是意料之中的加速,而是在十字路口来了个急刹车,正在左转弯的大货车司机始料不及,就这么直直的把那辆突然停下的小轿车直接撞飞,在空中翻滚了好几圈才重重地落到地上。 陈安亭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紧紧抓住安全带,闭上眼睛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压迫,但他的耳朵却把周围碰撞的轰隆声听得一清二楚。车身被抛飞旋转的这一小段时间里,陈安亭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跟着这车移位了,疼得他叫都叫不住,只能张着嘴徒劳的喘气。 失控的感觉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但又好像只有几秒种,尘埃落定的那一刹那,陈安亭像是被一把利剑刺穿了手臂,他的嘴角被挤出几丝淤血,无意识地呢喃着一个人的名字。 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他依旧在想着,让周叔把车开快点,再快点,不然,就要赶不上和深时一起的飞机了。 而机场里,林深时独自坐在候机厅里,他出脱于世的高冷气场使得那些被惊艳到的人都不敢靠近,纷纷往四周挪了位置,生怕打扰到这神仙似的人。 林深时现在的心情很不好,陈安亭那个家伙,明明在电话里说的是快到了,然而他已经在机场等了快一个小时,还是连人影都没见到。 果然还是不着调。 睫毛颤了颤,林深时很不高兴,但面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他记得陈安亭的电话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嘟——嘟——” “嘟———” 林深时越等,眼底的阴翳就越深。放在往常,还没等响第一声,陈安亭就已经拿起电话大声的说“hello”了。 可是这次………… “对不起,您拔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busy now,please dail it again ter.” 和机械女音同时响起来的,还有机场地勤环绕大厅、立体的播报声—— “各位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飞往美国的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您从22号登机口上飞机。” 话音还未落地,就有不少人拖着行李箱往登机口或走或跑,落在林深时眼里,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和他背道而驰。 只有他一个人没动。 林深时垂着眼眸,纤长的睫毛盖在眼睛上方,看不出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里有着什么情绪,只有嘴角稍稍抿紧的动作,才能够窥得几分。 有些愤怒,还有……一点儿微不可察的委屈。 那颗缀在眼尾的小红痣似乎沾上了一点水光,浸湿后没了需要刻意压制的艳姝,而是有些楚楚可怜的动人。 巡逻的保安惊鸿一瞥,忍不住上前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这个少年一个人坐在这儿,又一言不发的,看得人心疼。 林深时恍然未觉,直到保安又问了一边,才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轻轻摇摇头,便又拨弄着手机按键。 他不需要帮助。保安失落的得出这个结论。 第二次,也依旧没有接通。 而播报里的催促对象,已经从全部登机人员变成了林深时一个人的名字,孤零零的响在空旷的大厅里。 本来该是两个人的。 林深时摊开手掌,被捏得有些皱巴的两张机票上白纸黑字的写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陈安亭、林深时。 没错,是该两个人的。 他又确认了一遍。 然后将机票好好的收起来,念了一句声音轻得只能自己听得的话:“我就只给你三次机会。” 最后一次,电话总算是接通了,但却不是熟悉的少年清爽的气泡音,而是一个带着哭腔、有些沙哑的中年女人。 那个女人似乎恨极了电话那头的人,说出来的话几乎算得上是刻薄和尖酸,和她以前知书达理、落落大方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这个,你这个恶心的同性恋!你要把我儿子害死了!男狐狸精,你不要脸!” 她明明知道,这场车祸的原因是司机疲劳驾驶,和那个被她骂的男孩儿没有任何关系,却止不住迁怒: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自己儿子也就不会在今天出门,不会遭遇这种意外了! 从小到大,十七年的人生里,林深时从来没被这样劈头盖脸的羞辱过。他并不生气,却免不了难过:明明是陈安亭先来招惹我的。 女人犹不解气,她在将过错全都推到林深时的过程中,心里的难受和自责莫名就减轻了很多,因此,更加不顾教养的将情绪发泄在无辜之人的头上:“我告诉你,如果安亭的手出了什么差错不能再弹钢琴,我一定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该死的同性恋,就是恶心!” 握着手机的手指太过用力,竟开始微微泛白——这双手,也曾经在黑白琴键上跳过舞,亲吻纷飞的音符。 那个女人还在骂,尖锐的声音在飞机起飞的噪音中停止了几十秒,然后又是像细针一样,绵密的扎在林深时心脏上。 过了很久,他才淡淡的开口,只用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将女人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从头到尾,是你那个变态的、恶心的同性恋儿子,在勾引我。” 所谓初恋,去掉那层时间的滤镜之后,也不过就是无数次荷尔蒙躁动中,最幼稚的一次。 林深时合上手机盖,拖着行李站起来,不再做徒劳的等待了。他像丢掉垃圾一样,把所有有关陈安亭的记忆和情绪全都打包,一起丢进了垃圾桶里。 他延误了一趟两个人的班机,然后就在现场,重新买了一张新的飞机票。 目的地依然是美国。 那一天的闹剧,最后留在林深时记忆里的就只剩下遗憾——就在他登机前的后一刻,林老爷子突发脑溢血的通知没能及时送达,等林深时和家里人恢复通讯之后,才知道那个总是捋着一把白胡子、笑眯眯的喊他“小深深”的老人已经不在了。 他没有见到爷爷的最后一面,一年后结束旅行回到家时,第一件事就是先去了公墓祭拜老人。 “爷爷,对不起。” 林深时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也就只有这个在垂死之际,也没见到自己最疼爱的小深深的老人了。 除此之外,他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一个人。 在他走后两天,陈安亭才恢复意识,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就是问护士他有没有赶上那趟飞机。 他的母亲捂着胸口,眼泪在看到儿子醒来的那一刻就止不住的往下流了:“你总算是挺过来了。” “妈?”陈安亭刚醒,脑子还有些恍惚。 按计划,他现在应该是在美国,和深时一起毕业旅行才对,怎么会见到自己的母亲呢? “飞机飞机飞机,你为了那个贱人连命都不要了!你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让妈可怎么活!” 陈安亭沉下脸,呵斥道:“我不许你骂他。” 但他一说话,胸口就闷痛,得缓好一阵才有力气继续说:“妈,你都知道了?” 陈太太怎么都想不到,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居然为了一个害他的男人和自己顶嘴,顿时悲从中来,哭诉道:“要不是有人把你们两个的事告诉我,我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呢!那个男的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连妈都敢凶了。” 陈安亭被哭得心烦意乱,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将同性恋视作洪水猛兽,连听到有人提起都会一脸厌烦的扯开话题。这下子自己和深时的事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小人捅了出来,心里顿时隐隐约约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妈,你先别哭了,我问你,深时呢?” “我怎么知道!”陈太太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躺在病床上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总之,妈妈相信你,你只是暂时被男人迷惑了,并不是同性恋。等伤好之后,我就把你送到国外的音乐学院,再给你介绍张伯伯家的女儿,一毕业,你们就结婚。” 陈安亭觉得这简直太荒唐了,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性取向是男人,对女生没有任何感觉,怎么可能听他妈胡扯? 况且,他答应过深时的,要跟他在一辈子。 就算自己真的会结婚,他的身边也只能是那个人。 第111章 但陈安亭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 已经彻底不要他了。 他这时候还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听到陈太太说的那些话很生气——特别特别生气。于是郑重地向她强调:“妈,我喜欢不了女的,我就只想和深时在一起。” 陈太太冷哼一声,儿子这种有了媳妇儿忘了娘的举动让她非常不舒服,连带着对林深时的印象更加不好了。 “反正我不同意, 等你痊愈了, 就乖乖去国外念书,没结婚前, 都不许再回来。” 陈安亭气得伤口痛,刚刚手术完的身体实在有些过于脆弱,每说一句话都是强撑着的, 被单都在陈太太看不见的地方被他抓住褶皱,几近徒手抓破的程度。 “妈, 我真的受够你和爸爸的□□独/裁了。你们从我一出生起,就把未来几十年的人生都按部就班的规划好,不允许有任何意外的发生, 可是, 可是人生是无法用人力控制的。” 陈安亭双眼盯着天花板, 就说这么几句话, 都让他负荷过度,必须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才能够接着说:“遇到深时,就是我人生中最美丽的意外。他是一把钥匙, 让我能够打开你们锁上的门,看一眼外面世界的精彩。” “你们没能给我的东西,诸如爱、自由、快乐,是他给我的,也是我最珍贵的礼物。” 陈太太不服气:“我是你妈妈,我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儿子,不希望你快乐?” 陈安亭缓缓地摇摇头,他做这个动作都很费力,慢慢地、而又坚定的否定道:“你们爱的,只是一个被设定好的程序,如果这个程序有一天不再受你们的控制,就会被格式化。” “可我,是个人。” 他说完这些,好像就不想再和固执己见的母亲争论了,只是有些疲惫的说:“深时呢?你把电话给我,我要跟他说话。” 陈太太不为所动,她擦掉眼泪,除去眼圈看起来还是红红的,就没有其他失态的地方了。 “我不会同意你和他在一起的,好好养伤吧。其他的,你想都不要想。” 她说完就走了,留下陈安亭挫败的捶床,牵扯到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一阵咳嗽。 他这时候浑然不知林深时已经飞去了美国,还天真的等着伤好以后要去找喜欢的人道歉。 深时性格那么要强,这次等了自己那么久,肯定会生气了。陈安亭边想该怎么去哄,边不受控制的笑出了声,刚刚和母亲争执而导致烦闷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然而他在病床上躺了两天后,才发现事情可能比之前设想的要糟糕几千几万倍——陈太太没收了陈安亭的通讯工具,切断了他所有的消息来源,还请来护工每天看着,不准任何不相干的人跟他接触。 如此一来,陈安亭就失去了任何有可能联络到林深时的方式,甚至没办法下床——他在车祸里伤得挺重的,全身都挂了彩,尤其是被车窗玻璃划破的右手,整整缝了二十多针,顺着肱二头肌一路往下,丑陋的疤痕直到手肘处才算完,令人头皮发麻的效果堪比一条爬来爬去的蜈蚣。 对于弹钢琴的人来说,手部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打击性几乎是致命的,但在陈安亭这儿,还不如想办法弄个手机来得重要。 他又不在乎做什么钢琴王子,这种父母所希望优雅的人生,如果没有了那个想要与之携手一生的人,就只是一杯白开水而已。 空洞又乏味,经不起任何细细的品尝。 但不管陈安亭怎么闹,陈太太都置若罔闻。她不允许儿子不听自己的话,强迫他按照自己的要求执行。有时候看到这个孩子躺在病床上无助又难过的样子,还会有一点没由来的、高高在上的愉悦——看吧,你是反抗不了的,只需要乖乖听话就好了。 走投无路之下,陈安亭只好用绝食来逼迫母亲松口。忍饥挨饿的滋味绝不好受,像是有一只饕餮巨兽龟缩在你的肚子里,不断的啃咬你的内脏,吃掉你的胃,吃掉你的肠子。时间拖得越长,这种蚀骨烂肚的感觉就越明显,以至于拖到最后,陈安亭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任何一点儿力气能够再与铺天盖地的饥饿感做斗争了——陈太太也是这么认为的,她并不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能够坚持多久。 但陈安亭,硬生生的水米不进,扛了整整四天。他还有一身的伤,要不是现在还在医院,能注射营养液,恐怕早就耗出问题来了。 陈太太曾经看过熬鹰的故事,为了驯服鹰,人就得和它一动不动的对视,谁先放弃,谁就输了。 陈安亭就是那只鹰。 陈太太不得不承认,她熬输了。 毕竟是怀胎十月、走了一趟鬼门关才生下来的儿子,那是自己身上丢下来的一块肉,哪能就真的这么看着他慢慢的衰败下去。她摸着陈安亭瘦得凹陷下去的脸颊,湿热的眼泪砸在苍白的皮肤上,带着哭腔质问他:“你就非要为了一个男人跟妈作对到这个地步吗,坏的是谁的身子呀,除了爸妈心疼,谁还会心疼你。” 陈安亭恍恍惚惚的,他听不太清母亲的话,无力地张了张嘴,但大概是太虚弱了,声音小若蚊呐。 陈太太凑近了听,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妈……对不、对不起,我……我一定要知道、知道他的消息……” “你是真的要气死妈才甘心!”陈太太恨铁不成钢,一边哭一边把手机塞给他。她不想留在这儿听自己的儿子跟一个男人掰扯,抹着眼泪躲到病房外面。 陈安亭单手将手机小心翼翼地往耳朵边拢,右手受了伤,让他只能用左手来拨按键,一个一个的费力戳了老半天,才终于将那个烂熟于心的电话拨了出去。 接下来的时间,他就保持着侧躺的姿势,满心欢喜的等待电话被接通。 然而十几声忙音过后,等待他的只有不近人情的机械女声:“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陈安亭愣住了,翘起的嘴脸凝固成一个难看的弧度,眼睛闪烁了几下,隐隐地泛着些泪光。 他不相信,笨拙地又拨了一次,但依然是同样的结果。 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像是被人揪住了最柔软的那一点儿,疼痛中又带着一些酸涩。 挂在眼眶里的眼泪毫无征兆的就流了出来,顺着消瘦得有些脱相的脸颊往下掉,滴在床单上,瞬间就被吸收进去,只留下了一圈深色的水渍。 “你怎么……不接我的电话呀……”陈安亭喃喃自语,气若游丝的声音哪怕是凑近了听,也都听不见了。他的嘴唇在绝食过程中干燥得爆了皮,现下微微张着嘴,就像沙滩上濒死的鱼在拼命活动鱼鳃一样。 林深时自然是早就在陈太太打来电话那一次之后就把陈安亭给拉入了黑名单,现在他正在泰勒家的私人牧场里骑马,哪里还顾得上远在大平洋彼岸的陈安亭。 这是一通再也没有办法打通的电话。 陈安亭在面无表情的重复拨了一百多次之后,终于得出了这个结论。他仍旧紧紧攥着手机,青绿色的筋犹如老树根盘虬卧龙般爆出在手背上,力气之大,连跑来抢救的医生都扯不出来,硬生生把他手指一根根掰开。 陈太太的前半辈子从没在手术室外等过人,但自从儿子出车祸,她光是病危通知书都收了不下两张,哭得眼睛都红肿了,像金鱼鼓胀的肿泡眼。 在生命和死亡面前,她终于开始后悔了,不止是不再在陈安亭面前刺激他,说些送去国外读书、他跟女人结婚之类的话,甚至开始和陈先生拜托家里各方亲戚,到处打听林深时的消息。 陈家和商圈的富绅豪门没什么交集,是以在陈太太刻意打听之后,才知道了被她骂男狐狸精的那个男孩家境要甩自己家好几倍都不止。她也突然搞不懂,自己理智守礼了大半辈子,怎么那天会露出那样恶心、丑陋的嘴脸。 可是再后悔,也没有后悔药吃了,陈太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儿子慢慢的,一天一天的虚弱下去。 就像一个,在等死的绝症患者。 对于陈安亭来说,失去了林深时,就和失去了心脏差不了多少。 没有心脏的人,又怎么继续活下去?也就只有凭着那点仅剩的思念和回忆苟延残喘。 但终归是活下去了,手也完全康复,除了那条蜈蚣一样的疤以外,这场车祸没在陈安亭的身体上留下任何痕迹。 却的的确确毁了他一辈子。 林深时在国外游历的一整年里,陈安亭再没碰过一次钢琴,日日夜夜都将自己沉浸在酒精中醉生梦死。 他曾经向心爱的男孩幻想过未来,要在维也纳的□□给他弹最喜欢的曲子,然而却没有赶上那趟飞机。 荷兰的郁金香也不在冬天开。 很多年后,陈安亭偶然有一次刷到巴黎圣母院失火的消息,熟悉的、陈年的微痛又悄悄爬上心头,像有一只蚂蚁在轻咬。 他笑了笑,原来那个敲钟的卡西莫多也不在了。 大概有些事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卡西莫多失去了他心爱的姑娘,若干年后,连那口钟也没有了。 但年少的那场欢喜热烈张扬得过了头,草草收场,就像一本烂尾的,陈安亭难免有一点儿遗憾。 也不多,就一点儿。 第112章 一年后, 林深时回国。 陈家一直都在留心他的行踪,几乎是飞机刚一落地,陈太太就知道了,因为哭得太多而有些浑浊的眼球亮了一下, 提着裙子飞快地跑上楼, 敲开那间被锁得紧紧的门:“安亭, 你开开门, 妈有好消息要跟你说!” 回应她的是一阵易拉罐响动的声音,应该是陈安亭起身了,没过一会儿,就听到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让我一个人待着。” 陈太太鼻尖一酸,险些又要掉眼泪,她赶紧眨眨眼, 将泪水憋回去, 缓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是那个男孩儿的消息,他回国了。” 易拉罐响动的声音明显大了起来,陈太太扶着墙还没反应过来,陈安亭就已经打开了卧室的门,双目赤红着问她:“这次是不是又在骗我?!” 他日日酗酒,躲在不见光的小房间里不肯出来,把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小伙子活生生的糟蹋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陈先生看不过去,偶尔就会编一些有关林深时的假话来骗陈安亭恢复正常,这方法的确是很管用,通常能够维持一两周。 但次数多了, 陈安亭就发现几乎所有关于林深时的消息,都是家人骗自己的。但是下一次再有这类话,他依然还是会选择相信——不敢不信。 哪怕是百分之百的错误率,陈安亭也不肯放弃。 是以这一次,他虽然不抱任何希望,但还是忍不住出来,听听那个人的名字。 陈太太乍一看到连鞋都没穿,赤着脚就跑出来的儿子,藏了好久的眼泪一下子倾泻而出,捂着嘴哭道:“是真的,妈不骗你了,再也不骗你了。” 生怕儿子不相信,她赶快将林深时在机场的照片拿出来,还没等说话,就被陈安亭一把抢走,双手捏着下面两个角,捏得死死的。 他浑身颤抖得厉害,苍白爆皮的嘴唇张了张,大概是想说些什么,却没吐出句子,只是从喉咙里隐约的发出了几声呜咽,充血的眼睛爆发出灼人的光芒,整个人犹如困兽濒死之际见到希望,于是枯木逢春,绝地求生。 “回、回来了?”陈安亭不敢相信,他怕这又是一场骗局,忍不住再三确认:“真的回来了?” 也不管陈太太是怎么回答的,陈安亭像个小孩子一样靠在门边,局促地挠了挠头,整个人手足无措,呆呆的重复那几句话。 他现在的状态怎么都说不上好:原来干净清爽的发型毁了个底掉,长长了也不剪,杂乱的披在肩膀上,眼睛下方一圈儿青黑,还胡子拉碴的,整个人看上去一点年轻人的朝气和生命力都没有,就像一棵掉光了叶子、垂垂老矣的枯树。 这样是不合适去见林深时的。 陈安亭照了半天镜子,难过的得出这个结论。 陈太太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安慰道:“妈先替你去,你在家好好收拾收拾,别再这样下去了。” 她曾经不分青红皂白的给过那个男孩儿难堪,而现在就得为当初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陈安亭太久没和人正常交流过,一时间还有些反应迟钝,慢慢地点头,随后又转过头看着镜子,试图扯出像以前那样的笑容,但努力了大半天,镜子里的人依旧是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他捂住脸,低低地抽泣起来,眼泪和水流混合在一起,从手指缝中哗啦啦的就出来,分不清谁是谁。 为了自己儿子,陈太太动作很快,第二天就带着礼物登门拜访,来林家赔礼道歉。 只是还没等她进院子,原本还开着的朱红色大门“吱嘎”一声就给关上了,这些年里不管是去哪里都被奉为座上宾的陈太太,第一次吃了个闭门羹。 她有些尴尬,脸上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了,站在院子门口不知道还该不该进去。 许因从窗户悄悄往外瞄了一眼,随即吩咐守在门边的张妈:“不管她说什么,都不准放进来。” 张妈连连应道:“是,太太,我知道了,一只鸟都别想飞进家里。” 许因满意的点点头,踩着高跟鞋几步走到客厅坐下,对正收拾东西准备出门的林深时说:“要不然你今天先不出门了吧,免得被那个女人败坏了心情。” 宝贝儿子受的那些委屈许因已经全都知道了,要不是林援朝拦着,她昨天就已经带着保镖直接打上陈家要讨个说法了。 “我不需要躲她,没有必要。”林深时淡淡的说了一句,他看母亲一脸不放心的样子,又补充道:“那些话我听过就忘了,不是什么需要在意的东西。” 许因这才勉强同意让他出去,但林深时前脚刚走,她就悄悄跟上去,躲在门后面窥探外面发生的事。 许因早就打听过,这女人是书香门第的媳妇儿,平时最好面子,如果等会儿她敢为难时时,就带着家里的佣人和保安上去暴打一顿,再把这女的给当街赶出去,让其颜面扫地。 陈太太在庭院外徘徊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还没等她迈脚,就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儿从里面出来,相貌出众、姿态从容,尤其是那股清冷的气质,一时间竟看得楞在原地。 读书人大多自命清高,陈太太和一众陈家人自然也不例外,他们平日里并不怎么看得起这些个豪门,总贬低对方大老远的就能闻到身上的铜臭味。 可这个男生,干净得一点都不像是商人家里出来的,要按陈太太的话说,该是什么钟鼎世家的公子。 她想起一年前自己在电话里骂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忍不住想扇自己一巴掌——若是早知道安亭喜欢的是这样的人,哪怕她不接受同性恋,也绝对不会用那种咄咄逼人的态度对待他。 陈太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等她回过神,林深时都快走到面前来了。 她整理了一下表情,上前微笑道:“你是林深时吧?我是安亭的妈妈,你可以叫我——” “滚。” 林深时连眼皮都懒得抬,只简洁有力的给了这么一个字儿。他没停下,直接错过了愣怔的陈太太。 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颜色显得极淡,衬着肤白如雪,冷冷清清的。 林深时这个人,骨子里生来就带着傲,不喜欢的人或事,不会给一点儿好脸色。 说得狂妄点儿,就是目中无人。 陈太太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无视,却不敢生气,踩着女式厚跟皮鞋小步跟在林深时后面,陪笑道:“以前的事儿,是阿姨对不起你,你要打要骂,都怪在阿姨头上,但是和安亭真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为了你,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样了,算阿姨求你了,你去看看他吧?” 她一直在林深时耳边絮絮叨叨的,听得他心生厌烦,带着火气不耐烦的说:“陈安亭怎么样关我什么事,别再跟着我,滚开!” 这话说得是相当不客气,没有一点曾经的情意。哪怕是有备而来,给自己做了好久心理建设的陈太太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阴恻恻的开口:“安亭当初不是故意没去机场的,都是因为那个司机疲劳驾驶导致的车祸。他在ICU里躺了整整两天,一醒过来就是问你在哪里,闹绝食搞得整个家里都鸡犬不宁。你就算不看在阿姨的面子上,也求你看在你们以前谈过恋爱的份上,去见他一面,劝劝他吧。” 以林深时的人脉背景,他当然在后来知道那天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但不管如何,陈安亭没有及时赶到机场,眼前这位唠叨不休的女人曾经的迁怒指责,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被欺骗、羞辱的难过和委屈也是真的。 林深时的自尊不允许他回头,不允许他对不起一年前在机场认真地打了三次电话的自己。在陈太太那些话说出来的那一刻,他和陈安亭之间就已经完了。 所以就算她现在那张舌灿莲花的嘴说得再怎么好听,林深时也不为所动。 陈太太在大太阳底下努力了这么久,脸都晒红了,也不见林深时有什么反应,难免有些怨怼:“你这个人是不是没有心,怎么能这么冷酷无情!安亭真是瞎了眼,才会把一颗真心丢给你践踏。” 林深时本来无所谓,一听陈太太这么理直气壮的指责自己,反倒是觉得好笑,停下来眼含嘲弄的看着她。 向来只有陈太太瞪小辈,还没有小辈敢瞪她的,这一下子竟被林深时极具威胁性的眼神给唬住了,紧紧的拽着包,惴惴不安的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再说一遍,陈安亭要死要活,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你也不必拿道德来绑架我,随便去圈子里问问,谁不知道我林深时薄情寡义。” “冷酷无情?”林深时嗤笑一声,看陈太太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可笑的小丑一样。 他高傲的抬起下巴,不屑一顾的点了点:“你活得稀里糊涂,看人倒是挺准。” “明确告诉你,我有多无情无义。” “就算陈安亭现在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第113章 林深时真真切切的让一辈子都浸淫在礼义道德里的陈太太见识到了什么叫铁石心肠, 她就是跟着他走了一路,把嘴皮子都磨破了,也不见这人松口。 大夏天的,日头毒, 走几步就能出汗, 陈太太平日里出行都是坐车, 哪里遭过这种罪, 何况还在一直用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要不是家里还有个儿子巴巴的等着,她早就一甩脸子不伺候了。 林深时倒是打着伞,身上一点汗也没出,浑身清清爽爽的,来往的女孩子们都忍不住把眼睛往他身上瞥,有的还会小声尖叫出来, 直看得陈太太捂着眼睛, 嘴里不停念叨些什么“不知羞耻”、“伤风败俗”之类的老古董话。 他们要穿过的是一条榕树路,树冠把大太阳挡得严严实实,一进入树荫,温度就直线下降了好几度,时不时地还有穿堂风呼啸而过,偶尔飞过几辆自行车。 陈安亭在一年以前,也曾经是这些自行车的其中一辆,后座上还经常载着林深时,清脆的车铃声夹杂着聒噪的蝉鸣,响过了雨季最后一个夏天。 林深时要去的是闻钟家, 两家老宅子离得不远不远,来回就十几分钟的路程。陈太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演讲还没说完,他们就已经到了。 闻钟昨晚就知道林深时会来,吃完午饭就一直等在亭子里。他听到动静,抬眼一看——林深时打着伞,炫金色的阳光斜斜的照在他蓝色的牛仔裤上,明亮得耀眼。 闻钟的眼神瞬间就亮了一下,只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旁边还有个一直纠缠不清的中年女人,顿时便拉下脸,站起身来朝那边远远的喊了一声:“小时,到我这儿来。” 陈太太对这些富豪圈子不太熟悉,她不认识闻钟,心里还猜测着会不会是林深时的新男朋友,脸色变了又变,忍不住问:“你怎么、怎么这么耐不住寂寞,和安亭分手也才不过一年呢——” 林深时冷下脸:“陈女士,你管得未免太宽了一点。” 闻钟刚走近,就听到这女人在刁难林深时,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不客气地说:“死了丈夫的寡妇尚且还能改嫁,小时是林家的人,和你们陈家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要给他立个贞节牌坊?” “我劝你识相一点,书香门第的夫人就要有一点书香门第的样子,在大街上对一个未成年人拉拉扯扯,可着实不怎么好看。” ——林深时还有一个月才满十八岁,确实能算得上是未成年人。 闻钟这时候也才二十五六,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他可不管什么情绪控制,谁给林深时找不痛快,他就要把场子找回来。 这一通话说得陈太太羞愧不已,开口想反驳都结结巴巴的:“你、你这年轻人,说话、说话注意点儿!” 闻钟长得高,由上而下的瞥了陈太太一眼,不屑道:“你说话是该注意点,毕竟你儿子的姻缘就是被你这张嘴给搅和黄的。” “言尽于此,不管是林家还是闻家,都不欢迎你。管家,送客。” 常年被奉为座上宾的陈太太,第一次被人当贼一样赶了出去,一张读书人的脸算是丢得一干二净。她走之前,林深时还特意补充了一句:“转告陈安亭,不用来找我。我们之间,最好永远也不需要再见面。” 陈安亭从母亲嘴里听到这句话后,不哭,也不闹,就像是听到吃饭、睡觉这类普通平凡的字眼,淡淡道:“我知道了。” “他不想见我,那就不见吧。” 他在陈太太担忧的视线中转身上楼。 陈家上下都提心吊胆,生怕陈安亭受不了这刺激,一时间想不开寻短见,在他房间外面守了整整一晚上。 全家都如临大敌,陈安亭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不仅按时吃饭,甚至还重新捡起了钢琴,正常得就和没出事之前一模一样。 可越是正常,在陈太太看来,就越不正常。 她小心的观察着儿子的一举一动,但什么也没发现,生活习惯、言行举止都和以前一模一样,简直好得不能再好。 甚至,还要比以前更沉稳一点。 更加,符合夫妻俩对陈安亭要求中的样子。 陈先生也警惕了一段日子,但陈安亭表现得实在太过完美,他就放下了戒心,还反过来劝妻子:“安亭现在不是很好吗?男人嘛,总要受点伤才能长大。” “可是……我心里一点都不踏实。安亭以前没这么沉默的,他话多活泼,还不服管,现在……唉。”大概是站在母亲的视角上,陈太太要更加细心一些,她总觉得现在的儿子很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陈先生拍拍她的手,宽慰道:“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了。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 后续的发展,似乎也像陈先生说的那样,一切都回到了正轨。陈安亭主动提出来要去国外进修,他们当然乐见其成,抢着给他订了机票。 登机之前,陈太太还抱了抱儿子,眼角含着眼泪,不舍道:“你一个人在国外,要照顾好自己。妈有过对不起你的地方,但父母终究是你的父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不会害你的。” 陈安亭什么话也没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父亲和母亲,看了好久,直到眼睛都酸痛了,才眨了眨眼,向他们鞠了一躬。 过安检前,陈安亭扔掉了自己的手机,在陈先生和陈太太震惊的目光中头也不回的登上了去往世界另一边的飞机。 那是林深时曾经可能去过的地方,也是陈家伸不到手的地方。 陈安亭以一种近乎决绝的姿势,彻底割断了和原生家庭所有的联系。 他像一只离群的候鸟,孤独的从东半球飞到西半球,从此以后,路过的所有地方,于他而言都是一片荒芜。 “而破坏这一切的,不过是掺了两片安眠药粉末的水。” 林之下讲完这件往事,最后以一句带着讽刺笑容的话做了总结。他得意的看向周行恬,发现后者低着头,细碎的刘海垂下来挡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里面隐藏的情绪。 “那……那个司机呢?”周行恬背过手,紧紧的握成拳头,因为在压抑着什么,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司机?谁知道呢,被解雇了吧。”林之下转了一圈椅子,将脚搁在书桌上,无所谓的耸耸肩。 很显然,不管是当时的林之下,还是现在的林之下,都从来没有把一个司机的命当回事。 周行恬浑身发抖,克制了好久,才压下那股想要冲上去把林之下掐死的冲动。他松开手,抬头轻声道:“你后悔过吗?” “后悔?”林之下好像听到什么可笑的话一样,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是为成功赶走陈安亭后悔,还是让我哥不再想谈恋爱后悔?” 林之下眼泪都笑出来了,他揩掉泪光,笑得喘不过气:“你问的问题,可真是有趣。” 周行恬也跟着他一起笑:“我是说,如果那个司机因为这件事自杀了,你会有那么一点儿愧疚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实话告诉你,我预想的最好结果就是陈安亭死在车祸里,不过他命大,逃过一劫。”林之下顿了顿,继续说:“至于那个司机……他要自杀,干我何事呢?” 林之下突然放下脚,凑近了周行恬,像蛇一样盯着他,露出一个邪性的笑:“毕竟,就算被查出来,未满十四周岁的孩子杀人,也完全不会负任何刑事责任。” “你说对吧?” “您真是心狠手辣。”周行恬眯着眼睛。 林之下翘起嘴角:“谢谢夸奖。” “那么现在,故事也听完了,告诉我,你想怎么做。” 他的眼神很具有压迫性,逼得周行恬只能暂时先放下仇恨。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陈安亭这些年里很少回来国内,大多是办音乐会,但也不会停留很久。如你所言,他断了和这边所有的联系,那他应该也不知道林总已经结婚了吧?” “当然,哥哥和简鹿结婚很少有人知道,就算他还在国内,也不一定就会得到这个消息。” “虽然陈安亭答应了林总不会再和他见面,但是如果他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早就结过婚了,会不会忍不住回来看看呢?”周行恬仔细分析,“他在努力模仿,想活成林总的样子,可我觉得,陈安亭太过于重情,是学不来的。” 林之下重新恢复成吊儿郎当的样子,点头道:“你说得没错,他要真的能放下,也不至于还会回国。” ——当然,也不会还把他的联系方式留着。 毕竟凭借陈安亭在钢琴上的成就,就是在国外待一辈子也碍不着他什么事儿。还会回来,无非就是不舍,想要故地重游。 林之下已经大概了解周行恬的想法了,他轻松一笑:“这人我来联系,保证他不出一周就会心急火燎的来找我。” “你嘛……” 刻意的停顿让周行恬心跳骤然加快,警惕的看着林之下,生怕他发现自己的真实目的。 不过好在林之下的心思不在那上面,而是冷哼了一声:“我再强调一次,你最好是离我哥哥远点儿。更何况,现在并不需要你再去勾引他,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少跑到他面前刷脸。懂了?” 周行恬松了一口气,做出不耐烦的样子:“我对林总没有其他想法,你有空操心我,不如操心一下这位初恋会不会和林总旧情复燃吧。” 说完,也不管林之下作何反应,径直打开门走了出去。 林之下凶狠的目光在周行恬移开后显露无疑,冷冷道:“呵,十年前就没个好下场,我倒是想看看,他能翻得出什么浪。” 第114章 “陈先生, 你的技术真是越来越棒了, 每一次都能给我不同的惊喜。” 一位身材火辣的美女捧着火红的玫瑰花窜进了后台, 也不管陈安亭收不收, 直接塞到他怀里。 “这次不要再拒绝哦。” 陈安亭有些无奈的摊开手:“希望你是以粉丝的身份。” “当然~”美女吹了声口哨,上下打量了陈安亭几眼, 又补充道:“能请你一起吃顿饭的话, 那会更棒。” 陈安亭将玫瑰花递给助理,一听这妞儿这么直白,看上去还挺难缠,他又实在没什么兴趣, 便想着找借口走开, 林之下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恰到好处的响起。 陈安亭捂住手机, 神色自然道:“抱歉, 我这里有点事。” 那美女本想来段艳遇, 可惜时机不巧,她也不是个死皮赖脸的人, 当即就笑着道别,打定主意下次再战。 陈安亭攥着手机找了个没人的角落,他的心脏一路上都跳得厉害, “扑通扑通”的停不下来, 手都激动得在发抖。 ——刚刚捂手机的时候, 他不小心瞄到一眼,来电显示赫然是林之下。 “是你吗?”陈安亭很紧张,无意识的抓着栏杆眺望远方。 他不确定已经过去这么多年, 这个号码还是不是林之下在用了。 那边传来肯定的答复,话里还带着点儿不明所以的笑意:“安亭哥,是我。” “你别紧张,我哥不知道我私下联系你。” 陈安亭听到这句话,才算是放下心来,淡淡地笑道:“没记错的话,你上次打电话给我,还是在六七年前呢。这一晃,你都该大学毕业了吧?时间过得真快。” 他踱到走廊,看着栏杆外面被风吹来吹去的云,表情平静。 林之下也感叹一声:“是啊,那时候我还小,经常被哥哥带着出来,和你们一起去玩。” “结果现在,哥哥都结婚了。” 陈安亭一愣,捏紧了手机,声线有些颤抖:“你说……他结婚了?” 年前他回国那一次,在岳华的清吧偶然见到过林深时一面,只敢躲在帘子后面远远的瞥一眼。 除去多出来的成熟之外,陈安亭没有在林深时的身上看到其他岁月的痕迹。 “啊?安亭哥你不知道吗?哥哥他……五年前就结婚了。”林之下把情绪拿捏得很好,先是故作震惊,再透露出若有若无的遗憾和惋惜。 “我以为你还是会在私底下关注哥哥,没想到……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只有轻轻浅浅的呼吸声,林之下抱着手臂得意的等待陈安亭的反应。 许久,陈安亭才扯出一个略显苦涩的笑容:“那……有些遗憾,没有亲自送上祝福。” 不甘心、难过、痛苦,所有在感情中能检索到负面感情的形容词,陈安亭都有。 但当林之下提起时,他除了假装祝福,假装释然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他没有立场,没有资格,甚至连这个消息可能都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锐利的指甲划过铁艺栏杆,发出刺耳的“滋啦”声,力气之大,连指甲盖都泛白了。 陈安亭这个人,对待感情有一股子拧巴的意味。当初陈太太带回来的那句话,他知道林深时是什么意思,就安静地退到安全区内,这么多年以来,就真的没在他面前出现过。 ——酒吧那次是意外,陷入巨大惊喜的陈安亭也依旧克制着自己,提醒着自己。 林之下把陈安亭摸得很透,所有情况都分析到位了,独独猜错了一个——陈安亭在这十年里,的的确确,从来没有主动去打探过林深时的消息。 他不想当一个死缠烂打的人,这段感情开始的时候很好,结束也应该体面。 那样才配得上林深时。 林之下确实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能忍,眼看着计划要泡汤,他只好又加了把火:“你不打算回来看看吗?他找的那个人,没有一点地方比得过你,粗俗、虚荣、还很会给哥哥找麻烦。” 林之下在电话里把简鹿贬得一无是处,只差没造谣他出轨了。 陈安亭被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担心:“那……小、小时——”这个称呼,他念得很吃力,卡了半天才憋出来,每个字都像把刀子一样在他心里那坨嫩肉上反复的割。 十年的单相思,一提起那个人,就像是在凌迟一样。 “呼——我的意思是,小时过得还好吗?” 林之下当然不可能替简鹿说好话,就光捡着错处说:“哼,不知道是从哪个乡下来的愣头青,头几年全靠哥哥在养,家里两个极品,上次还跑到哥哥那里去弄出了不少事。” 他倒是没说谎,只是避重就轻、故意引导陈安亭,让他以为自己喜欢的人被品行不端的人欺骗了。 陈安亭有些动摇,为难道:“他过得不好,我很担心。可是……小时不会想看见我的。” 林之下就等着他说这话呢,勾唇一笑,眼神里满是嘲弄和算计的光芒:“不会的,十年都过去了,哥哥早就放下了。” 早就不记得你这号人了。 林之下这么说,陈安亭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才好,还是该不开心才好,顿时五味陈杂:“他想放下一个人,比放下一个杯子还容易。” 我却花了十年都没走出来,也放不下。陈安亭自嘲一笑:“我这边刚结束巡演,后面也没什么事做,就回来看看吧。” 他抬头看了一眼碧蓝碧蓝的天,蓝得就像记忆里无数次看到过的一样。 我回来看看你,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简鹿全然不知他一直害怕的那个初恋已经在林之下的撺掇下买了回国的机票,现下正为了一个策划案忙得焦头烂额。 林氏最新推出的一款手机已经在内部测验阶段了,林深时年前刚和美国那边签了合同,这次打算海内外市场同步出售,公司上下都对这款产品寄予厚望。 本来以简鹿的资历,他是参与不到这种企划里来的,但或许是这几个月的表现非常出众,林深时也有意提拔,就带着他一起做项目。 忙是肯定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事情堆到一起的时候996都成了一种奢侈。但简鹿却觉得特别充实,让他趴在桌子上看文件看一天都不觉得累。 “呦呵,出息了?”孙灼揉了揉眼睛,心想下班了得逛逛淘宝,买点眼霜回来。 简鹿从蓝色的文件夹堆里抬起头,他戴着副黑框眼镜,平白多了几丝书卷气:“你要是买眼霜,记得给我也买点儿回来,我黑眼圈深得只能拿眼镜遮了。” ——不止是黑眼圈,他的眼球也因为熬夜布满了血丝。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简鹿这眼睛一看,就知道是疲劳过度。 林深时不知道他戴眼镜的目的,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还问过“你近视了?”这样的话,搞得简鹿尴尬得要命。 孙灼撇撇嘴,拿指甲去戳旁边睡着了的小王,笑骂道:“林总发工资是让你来睡觉的?死猪一头。” 小王猛地坐起,左右看了几圈,发现是孙灼在吓他后又困恹恹地趴回去:“林总诚可贵,工资价更高。若为狗命故,两者皆可抛。” “你给我起来!”孙灼探出半个身子去揪他耳朵,“你看看简鹿,再看看你,颓废,堕落!” “哎哟哟哟哟别动我耳朵!” 简鹿动了动手腕,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他觉得能从孙灼嘴里听到夸奖的话可真是稀罕事儿,正想掺和几句,余光一瞥,惊出一身冷汗,赶紧小声提醒他们:“嘿,别闹了,林总来了。” 孙灼平常最爱拿林深时开简鹿的玩笑,是以她压根不信,反而揪着小王的耳朵笑着提高了音量:“听到没,林总来了,你还要继续睡?” 在小王的这个角度,他是看得见孙灼背后的林深时的,顿时吓破了胆,结结巴巴的说:“林、林总好,以后不睡、不睡了!” 孙灼只觉得背后一凉,马上松开手坐回去,还没来得及凹个动作,就听到背后响起一声低沉的咳嗽声:“工作时间,不要在办公室里嬉戏打闹。” 她瞬间就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把头垂下去,愤恨的瞪了简鹿一眼,后者则无奈的摆摆手,表示我可是已经提醒过你了。 但简鹿还没来得及高兴,林深时就把目光转移到了他身上,面无表情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孙灼一下子又满血复活,在林深时看不到的角度对着简鹿挤眉弄眼,对嘴型道:“‘工作时间,不要在办公室里嬉戏打闹。’。” 简鹿一时间有些无语,这女的又想到哪里去了。 他想不通,摇摇头,加快了步子,跟上林深时。 一路到了总裁办公室里。 “把门关上。” 简鹿乖乖照做,顺手带上了门,走到林深时跟前,纳闷的问:“有什么事吗?” 林深时表情有些严肃,他虽然长得好看,长相也偏艳丽,让人过目不忘,但在刻意用冷淡气场压制后就变成了让人害怕的武器。 “情况不容乐观,美国那边有点变动。” 第115章 正是因为和希特签过战略合作意向, 林氏才会选择正式进军海外市场, 但最新得到的消息却不容乐观,林深时这段时间都一直在为这个奔波,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不少。 简鹿瞧着,原来好不容易养得有些肉的下巴又尖了回去,他叹了口气, 心疼道:“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会有事的。” 他全身心的相信林深时的一切, 不论是人品还是能力, 在简鹿眼中, 那都是顶流。 林深时没再提美国那边的事,把话题转到简鹿身上:“你交上来的那份宣传方案还不错,就按照那个来吧。” 突然一个大蛋糕砸到简鹿头上,他一下子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真、真的?” 不是简鹿自谦, 是他真的没想到林深时居然能在几十份方案中看上自己的, 这简直就像走在街上随手一捡, 就捡到500万的彩票一样。 林深时在看电脑上的折线图, 头也没抬:“教你这么久还拿不出一份勉强合格的东西的话,那我就不用在这个位置上继续待下去了。” 简鹿笑了笑, 他最近能进步这么快, 林深时给的帮助不会少。 “那,今天晚上我好好犒劳一下老师大人。” 他话里有话,林深时听得多了, 自然一耳朵就听明白了,抬头冷冷地瞥了简鹿一眼:“有这个精力,不如再改一版新的给我看。” 简鹿立马认怂,一脸狗腿样的往老婆身边凑,伸出爪子替林深时按揉肩膀:“你别误会嘛,我这不是看你最近这么累,想好好给你补补。” 林深时长期坐着处理公务,肩膀、脖子等地方自然有些小毛病,偶尔就会抽痛。简鹿的手法确实还不错,才按了几下就缓解了不少,弄得林深时很舒服。 简鹿得意道:“我会的还多着呢,都是以前当家庭煮夫的时候学的,以后都给你用上。” 虽然这么说有点别扭,但林深时不得不承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简鹿还真的能算得上“贤妻良母”。 毕竟是在公司里,简鹿按了十几分钟后林深时就喊停了,吩咐给他正事:“叫你来不止是为了宣传方案的事,你替我盯个人。” 简鹿挺起胸膛,严阵以待:“保证完成任务。” “别耍宝了。”林深时打断他,认真道:“让你留心的人是杜负,他最近表现很不对劲。” 具体说,是在简鹿刚转正和孙灼开玩笑那天,杜负神色慌张的撞到他们,让刚好看到的林深时留了个心眼。 “杜负?”简鹿想了想,“孙灼跟我提过他,据说是个老实人,难道这都是他伪装的,他是个……商业间谍?!” “以前的确是老实人,后面……就不对劲了。”林深时压低声线,眼神锐利逼人。 那次之后,林深时平日里就对杜负多了一些注意,发现这人开销突然变得很大,还向一起工作的同事借过钱,而且时常一惊一乍的,又刚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和美国那边的合作出了些问题,种种巧合加在一起,就不得不让林深时多想。但他毕竟是公司总裁,不好直接在明面上调查,就叫来简鹿,打算让简鹿去摸个底。 “行,我会查清楚的。”简鹿一口应下,对他来说,林深时越信任他,让他去办事,他就越开心——在简鹿眼里,这就是来自亲亲老婆的认可啊! 下班后两个人一起回家,照样是简鹿在前面开车。 天色已经很晚了,城市里高楼林立,遮住了群星闪耀的天幕,只剩下五颜六色的灯光,亮如白昼。 一切都没变,和十年前差不了多少。 陈安亭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回头望了一眼,心中涌上万般思绪。 林之下从车里探出头,向他挥了挥手,大声道:“安亭哥,这儿!” 陈安亭回过神,冲他笑笑,从容的走过去。 开门,上车,放行李箱,最后再关上门,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作为一个国际知名的钢琴大师,陈安亭几乎每天都在重复这样的流程。 陈安亭其实并不喜欢这样四处奔波的生活,可他没得选择,只有将精力全部放在演奏上,才能让那颗锈迹斑斑的心脏停下疼痛和回忆。 何况,他早就没有家了。 “这次回来看完哥哥后,多留几天吧?我们多少年没见了,还有以前的那些朋友,都聚一聚。”林之下边说边发动车子,“你走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呢,现在我比哥哥都还要高一个头了。” “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还是不了吧。”陈安亭坐姿端正,手指交叉着托起下巴,眉眼温和,一派岁月静好的样子。 林之下余光一直盯着后视镜,看到这样的陈安亭忍不住心里犯酸,就跟一只陈年老柠檬似的。 ——准确来说,所有跟林深时接触过密的人他都吃醋。 陈安亭尤为特殊,毕竟初恋所代表着什么,只要是个人就都清楚。况且这人当初那么落魄的跑到国外,林之下一直认为他过得并不好,却没想到这人情场失意,事业得意,竟然弄出了个天才钢琴家的名头出来。 想到这儿,林之下暗自后怕,却又隐隐有些得意。毕竟就算陈安亭如今再怎么优秀,也早就被判定出局,再也没有机会了。 陈安亭对当年车祸的真相全然不知,出国后断了所有人的联系,唯独还保留着林之下的,偶尔从他这里知道一些林深时的消息,所以他一直对林之下有不错的观感,后者不论问什么,他都耐心的一一做了解答。 机场离林之下新买的别墅不算远,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 林之下先停好车,很热情的要替陈安亭搬行李箱,被拒绝后也不恼,直接扛起来就走。 “你别跟我客气,弹钢琴嘛,这种粗活就交给我吧。” 陈安亭哭笑不得,只好空着手跟在林之下身后,无奈道:“还不至于这么金贵,平日里有什么也是我自己来,照样没事,不耽误的。” 林之下把行李箱放好,给陈安亭找来一次性棉拖,忙前忙后的样子无害又讨人喜欢。 “那这一周你就住我这儿吧,虽然不大,不过怎么也要比酒店住得舒服。” 陈安亭也不扭捏,应下了林之下的邀请。他大大方方的打量了一圈,对林之下的审美给予了高度评价:“家装灯具这些都不错,没记错的话,你们家的规矩就是成年后送独立别墅的。” 他跟林深时刚谈恋爱那一阵就知道这个规矩了,那时候还向喜欢的人表达过自己的羡慕:“你爸妈对孩子真好,也不强迫去学这样那样的,我爸我妈跟你家比起来可差远了。” 陈安亭一想到父母,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因为从小被控制生活和林深时的原因,他没有办法和原生家庭和解,人虽然是从那个控制欲过强的陈家逃出来了,心却一直都在受煎熬。 林之下很敏锐的抓到了陈安亭细微的表情变化,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道:“飞了这么久才到,先去休息吧,房间都准备好了,过两天再去找哥哥也不迟。” 陈安亭在飞机上待了十几个小时,的确很疲惫,尤其是林之下这么一说,他也没推辞,和林之下互道了晚安。 林之下看着客房的门被关上,在陈安亭看不到的角落轻轻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将戴了一天的乖巧面具撕下来,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蠢货。 他刚回到自己的卧室,黄毛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这次黄毛学乖了,也没说其他的废话,一接通就直奔着主题去。 “林哥好消息!我刚刚查到那个老板出狱后现在的住址,已经把具体信息和坐标发到你微信上了。” 黄毛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喜气洋洋的。 ——他只要把这单做完,从这位林小祖宗这里挣的钱就足够金盆洗手,过自己的快活日子去了。 林之下听了,情绪却不像之前那样起伏不定,神色如常道:“办得不错,我会很快把钱给你的。” “好嘞!谢谢林哥!” 林之下挂掉电话,打开微信开始查看起来。 按资料上说的,这个和林氏斗得家破人亡的老板姓胡,从前是混黑道起家的,国家几次大清查过后就慢慢的转到了明面上,做起了娱乐公司,业里都称呼他为胡老板。 但胡老板虽然明面上是个娱乐公司,实则挂羊头卖狗肉,靠出品电影电视剧来洗钱,暴利让他赚得盆满钵满,不少小公司都想着跟胡老板混,好分一口肉吃。 而林援朝却不为所动,在胡老板三番两次的威逼利诱之下都不愿意与其同流合污,这就结下了梁子,两家斗得你死我活。 了解完前情,林之下又点进胡老板的照片看了看,其长相简直令人反胃——这是个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油腻猥琐男。看他的五官,没一个地方长得跟林之下有半点相似,所以他可以直接推测,当年强/奸许因的绝对不是这个人。 但那个人一定和胡老板脱不了干系,也就是说,只要找到了胡老板,就能够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了。 林之下冷笑一声,眼神像淬了剧毒的匕首,盯着屏幕里那个地址。 第116章 次日, 晨。 陈安亭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后就坐在客厅。他戴着耳机,一边听一些纯音乐,一边等林之下起床。 等人的过程着实有些无聊,陈安亭就干脆起身到处转了一圈儿, 看见得最多的就是林深时的照片, 什么时期的都有,用精美的相框里装裱好, 放在显眼的位置。 陈安亭也没多想, 一张一张的看过去, 心脏也跟着一下一下的抽痛。时间并没有消磨掉他对林深时的深爱,反而像是一坛陈年烈酒,在地下埋得越深,埋得越久, 就越醇香。 记忆中清冷俊美的少年和如今照片上成熟内敛的男人没太大区别, 他被时光偏爱着, 一如既往地吸引着陈安亭的注意。 正出着神, 收拾完毕的林之下出声打断了陈安亭的思绪,弯了弯一双清澈的眼睛, 笑着说:“哥哥今年就28了, 但我看他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陈安亭不太想聊起林深时,会让他不可避免的难过,于是就岔开了话题:“我打算直接去林氏集团, 看看那个简鹿。” 他这话说得特别像是正宫娘娘去揪不要脸的小三。 林之下心中暗自得意,毛遂自荐要当司机,亲自把陈安亭送过去,还陪着一起参观。 小王夹着文件袋步履匆匆的,头一抬就发现他们林总的弟弟正带着个气质帅哥有说有笑,忍不住上去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林之下的话被打断,还没来得及发怒,转头一看是经常跟着简鹿一起玩的小王,心思百转千回,笑道:“去给简秘书送资料?” 小王简直是受宠若惊,头点得跟啄木鸟似的,赶紧回答:“对对对。孙灼姐今天跟着林总出去应酬了,她没空,就让我整理好拿给简鹿哥。” 林深时不在,今天这出戏可就不热闹了。 林之下有些遗憾,他不着痕迹的看了陈安亭一眼,对小王说:“我看你挺忙的,东西拿给我吧,我替你去送。” “这,这不太好吧?” 小王蠢蠢欲动,他是个纯零,特别喜欢林深时的脸,连带着对林之下也有点不可言说的心思,但也没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纠结一番后还是犹豫着拒绝了他。 “算了,我自己去吧,不麻烦您了。” 小王说着就侧过身子想走,却被林之下拉住了。 “我正好也有事情要跟简秘书商量,顺带的事,你就别客气了。” 他都这么说了,小王也不好再推辞,将文件袋递给林之下后就吐着舌头跑开,路上还不忘发消息给简鹿通个气儿。 小王:哎哎哎,那个小林往你这边来了哈。你赶紧想想,是不是不小心得罪他了。 简鹿正兢兢业业的做ppt,小王的消息让他一下子摸不着头脑。 林之下?他来干什么? 虽然这小祖宗平日里看他不顺眼,但也从来没在公司里闹得很难看过,顶多就是碰见了嘲讽几句,今天这是吃错药了? 林之下总是想一出是一出,让简鹿百思不得其解,他干脆也就不想了,关掉电脑等着这人屈尊光临。 没几分钟,林之下就很不客气的直接推门而入,从简鹿的角度来看,背后还带了个人,看不清脸。 “忙呢?”林之下明知故问,将手上的文件袋飞过去,靠在门边抱着手,一副欠打样。 “啪嗒”一声,文件袋稳稳的落在简鹿的办公桌上,像是在挑衅他。 简鹿黑着脸,沉声道:“你又想耍些什么花样?不好意思,我很忙,恕不奉陪。” 说完便做出请的手势,意思是让他麻溜圆润的滚蛋。 林之下“呵呵”笑了几声,大拇指朝身后指了指,让陈安亭进来,笑着说:“先别急着赶客啊,我专门带了个人来跟你认识认识。” 陈安亭缓步走进来,简鹿在看清他的脸之后如遭雷劈,楞在原地。 这,这是—— “你好,我是陈安亭。” 简鹿没接话,他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乱成了一锅粥。一会儿想的是之前和林深时问陈安亭的事,一会儿想的又是网上对这位钢琴大师的赞誉,所有和陈安亭有关的、不管是好的坏的,全都搅和在一起,激得简鹿一阵阵头疼,压根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本来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和面前这个人有什么交集的。 林之下挑眉,心里一阵得意,对简鹿现在的境况乐见其成。 “安亭哥,你跟他谈吧,我在外面守着。” 陈安亭点点头。 林之下转身离开,关上门之前,还对着简鹿挑衅的笑了笑,用唇语无声的说:“祝你好运。” 办公室里一下子就只剩下陈安亭和简鹿两个人,都没说话,彼此用探究和戒备的眼神打量着对方。 他们一个是普普通通的集团秘书,一个是炙手可热的钢琴明星,本来只是两条互不相交的平行线,却因为林深时而撞到一起。 初恋,和现任。 对峙了很久,陈安亭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他抿嘴笑了笑,声音温和无害:“不用紧张,坐下聊聊。” 说完便坐在平时供员工休息的沙发上,挺直背脊平视着简鹿,眼神没有一点儿攻击性,多多少少让简鹿卸去了一些防备。 他松开攥成拳头的手,给陈安亭倒了一杯热水:“没什么喝的,速溶咖啡昨天刚喝完,还没来得及买。” “没关系。” 简鹿放下茶杯托盘,顺势坐在陈安亭对面,有点紧张的问:“你是来找深时的?” 陈安亭伸出去端杯子的手一顿,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停滞了一秒才恢复原样,神色如常道:“不是。” 简鹿松了口气,但陈安亭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准确来说,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果然,莫名其妙的出现,就是为了来示威的吧。 “你,很喜欢他吗?” 那个他是谁,不必赘述。 简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都开始怀疑陈安亭是不是把所有智商都点在弹钢琴上,其他地方都没有发育好了。 “我要是不喜欢深时,会跟他结婚吗?你简直问的是句废话。” 陈安亭也不生气,拿出手机放在小茶几上,调出几张照片,以简鹿的角度看得清清楚楚——拍的是他和林深时的婚前协议。 “事实证明,你们不是因为爱才结合的。” 陈安亭划动屏幕,一张张的翻过去。 “你们的协议,精细到每一个小时的分配,而且还掺杂了金钱交易,甚至连……连床上生活的次数,也做了规定。”陈安亭一翻到有关性生活的那一页,顿时飞红脸,说话都磕磕巴巴的。 他咳了几声,正色道:“不管什么东西,一涉及到钱这个字眼,就会变得不那么单纯。所以我能够合理怀疑,你和小时的婚姻,并不纯粹吧?” 这还是陈安亭比较委婉的说辞,实际上当他知道简鹿和林深时是协议闪婚之后,就先入为主的将简鹿视作贪财好色之徒。 这倒是真的冤枉了简鹿,但在这段表面上看起来不太平等的关系中,的确像陈安亭那样想的人会更多。 是以简鹿也不知道该怎么辩解,他好像不管说什么都像是在狡辩,只好干巴巴的说:“深时当初就是随便找了个人要对抗他爸妈而已,我……很早以前就喜欢他了,当然就……就趁机答应了啊。”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简鹿很幸运,是个超级捡漏王。 这样说似乎显得太没底气了一点,自己可是正宫。简鹿这么想着,挺起胸膛强调道:“就算你不信,但我喜欢深时,我爱他,跟他的钱、家室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我真的甘愿吃软饭,当个被包养小白脸的话,就不会出来找工作了。” 但这些并不足以说服陈安亭,林之下给简鹿塑造的形象太过于负面了,导致他看简鹿说什么都像是骗财骗色的混蛋。 “我就和你直说了吧,你跟小时不合适。”陈安亭也不藏着捏着,开门见山道:“你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你会拖累他。而且据我所知,你的家人已经给小时带来了麻烦。” 一个拖油瓶不可怕,可怕的是拖油瓶拖家带口,一家子都是拖油瓶。 简鹿不服气的说:“我已经和他们断绝关系了,从此以后除去法律规定的赡养金额之外,我不会再多给她们一分钱。” 他这话说得一点都不留情。 简鹿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叫别人的老婆那么亲密的小名?听着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 陈安亭猝不及防被噎了一下,有些尴尬的说:“抱歉,我习惯这么叫他了。” 简鹿一听,酸得不得了。 你老婆十年前是别人的男朋友! 任谁都受不了这个,尤其是醋桶转世的简鹿,他酸溜溜的对陈安亭说:“希望你明白,爱情里没有先来后到,现在我和深时是一对。” 陈安亭暗自握紧拳头,他面对简鹿,的确没有任何立场。 从头到尾,他都有一种无力感。 沉默了一会儿,陈安亭将拳头摊开,无奈道:“你说得对,就算我和小时曾经是情侣,但现在也没什么关系了。” “只是,我宁愿他最后携手一生的人是闻钟,也要比你更配得上一点。” 第117章 林之下百无聊赖的等在秘书处门外, 一会儿揪揪盆栽的叶子,一会儿翻翻资料, 很是无聊。 但一想到里面陈安亭正在给简鹿下马威, 他又高兴起来—— 能让简鹿这个贱人吃瘪,简直比飙车还爽。 只是还没等林之下兴奋多久,一阵交谈声夹杂着高跟鞋踩地的清脆声由远及近, 让他一下子清醒了, 赶紧迎上去。 果不其然, 正是应酬完回来的林深时和孙灼。 “咦,是之下?你怎么会在这儿?” 孙灼好奇的问了一句, 她知道眼前这人在林氏挂名了, 但向来跟简鹿不怎么对付, 今天却一反常态, 实在是有些古怪。 “我, 咳, 呵呵, 我给简鹿送点儿资料。”林之下飞快的扯了个慌。 林深时也没多说什么, 对他点点头, 刚圆过去的林之下暗地里送了口气。 只是还没等他彻底放松下来, 又听林深时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去人事跑一趟,我找简鹿再敲一下细节。” 这话是对孙灼说的, 却让林之下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地拦在林深时前面。 陈安亭还在里面呢!要是被他哥撞见了,这还得了! 林深时翻着一沓资料, 疑惑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嗯?” “简鹿不在,我刚才来送东西的时候就没见到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林深时皱起眉头,语气放冷了一些:“工作时间人不在,犯这种低级错误,胆子不小。” 林之下顺着他的话说:“哥你先回去吧,我帮你找一下简鹿。” “不用了,我打电话给他。” ! 林之下可被这一下吓得不轻,连忙上前挡住林深时翻通讯录的手,他不知道这门是不是隔音,简鹿有没有关静音,要是手机铃声传出来,那他今天肯定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但现在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林深时察觉了不对劲,收回手机直白的盯着林之下,让后者感受到了一些压迫感。 “从我一出现,你就一直在阻拦我,为什么?” 林之下抖了抖嘴唇,硬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嘴硬道:“真没事儿。” “说。” 林深时的语气很轻,要不是离得近,兴许就听不到了。他也没有动怒的表情,眼珠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林之下。 这么简简单单一个字,却让林之下的武装瞬间土崩瓦解,他很清楚自己哥哥现在这种情绪状态,再接着负隅顽抗没什么好处,就主动给林深时打开门,像个被霜打了的茄子,垂头丧气道:“那个……有你的熟人在里面。” 林深时冷冷看了他一眼,随即迈开步子走进门,简鹿和陈安亭闻声而动,纷纷转过头来,三个人都愣了一下。 多年未见,即便像林深时这样冷情冷性的人也难免有一瞬间的恍惚,这反应落在简鹿眼里,心一下子就被掐住最柔软的部分,疼得他浑身都在发颤。 陈安亭也讲不出话来,心脏疼得厉害,就那么愣怔的看着林深时——他朝思暮想三千多个日日夜夜的人。 林之下则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得一低再低,津津有味的看着狭窄的屋子里这场无处安放的针锋对决。 气氛凝固得就像干了的水泥,四个人各怀心事。 最后是林深时率先开口,打破这份诡异的沉默。他看着陈安亭,说不出是什么表情,语气如常:“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出去了,不要打扰我的员工工作。” 陈安亭原以为自己足够冷静克制,可当他真的遇到和林深时对视的那一刻,所有的坚持和伪装都在一瞬间土崩瓦解,根本就无法平静的对待。 他有些激动,眼眶里闪烁着几点光亮:“我……我想和你谈谈。” 话一出口,陈安亭就后悔了,他恨自己的莽撞,却没想到,林深时居然—— 居然同意了?! 除去林深时之外的三个人都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听到了什么世界末日之类离奇荒诞的故事那样。他们都不敢相信,一向决断干净利落的林深时居然还会留有一点余地。 最为震惊的就是简鹿,几乎是从林深时一进门开始,他的心脏就不自主的狂跳,生怕喜欢的人一看到陈安亭就会把他抛到脑后。而目前看来,似乎也真的朝那个让他最担惊受怕的方向在发展。 陈安亭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喃喃地又问了一句:“你,你真的答应了吗?” 林深时不耐烦的点头,眉宇间带上了一丝厌烦。他看了失神落魄的简鹿一眼,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是说:“我现在有事,明天下午再谈。” 林深时能够答应这样冒昧的请求,对于陈安亭而言已经是很喜出望外的事了,他自然没有多的意见,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我都可以,时间随你定。” 简鹿欲言又止,很想说些什么,却又默默地把情绪都掩藏下去,失落的看着林深时瘦削的背影。 林之下一直都在留意简鹿的反应,见状心里更是乐开了花,只差没把“我很开心”这四个大字儿给写在脸上。林深时警告性的瞥了他一眼,林之下立马就怂成一团,主动对陈安亭说:“哥哥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我们先回去吧。” 陈安亭当然很舍不得和林深时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但他不能让这个人讨厌自己,只能胡乱点头,心情复杂的跟着林之下离开。 陈安亭走在前头,林之下紧随其后,在经过林深时身边时,一道冷冷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非常清晰的传入大脑,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有空再收拾你。” 林之下赶忙溜了,放狗撵都撵不上。 这下人都走光了,但屋子里的气氛仍旧有些僵持,林深时倒是恍若未觉,要和简鹿谈正事儿,语气口吻也是公事公办:“宣传视频样品出来了吗?拿给我看看。” 简鹿没动。 林深时又问了一遍,这一次带上了一点点的不耐烦,但却不是面对陈安亭时候的那种不耐烦。 简鹿依旧没什么反应,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不见我的话吗——” 林深时搭上他的肩膀,还没等说完,就被简鹿猛地带到沙发上无法起身,被他牢牢压住。 “你为什么要答应他?!” 压抑、愤怒,还有显而易见的嫉妒,这些负面情绪混杂在一起,逼得简鹿的眼珠充血,红得有些恐怖。 他力气很大,扣住林深时肩膀的两只手背部青筋都爆出来了,令其动弹不得。 这股劲儿实在太大,林深时不舒服的偏了偏头,但这个无意间的小动作落在简鹿眼里,就传达出一种爱人在躲避他的信息。 这让简鹿怎么受得了,一时间更崩溃了,浑身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怕的还是气的。 连林深时都感觉到了,皱着眉头问:“你怎么了?” 简鹿本来气得不行,一听到这话反倒给气笑了,合着他搁这里吃了半天的醋,跟自个儿较了半天劲,落在林深时眼里,就纯粹是个精神病人在犯病的既视感。 “你真是个没心没肺的混蛋。” 嘴上骂着,手上的劲倒是松了松,至少让林深时的肩膀没那么疼了。但莫名其妙被骂混蛋,还是有些让他摸不着头脑。 简鹿将林深时疑惑的表情都看在眼中,心里突然就升起一阵无力感。他放开了被自己钳制的人,瘫靠在沙发背上,用手捂住脸来回用力狠搓。 林深时坐起来,他隐约感觉到简鹿是为什么这么反常,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就只好干巴巴的咳了一声:“……放心。” 放心什么? 放心老婆去和过了十年还贼心不死的初恋见面,还是放心从来就没放弃过要坑害自己的小叔子? 简鹿在这段感情里虽然足够努力,却没有一点信心。因为他知道,就如同陈安亭贬低他的时候说的那样,换成林深时身边任何一个人,条件都要比你简鹿好上几百几千倍。 论家底,他不如闻钟;论才华,他不如陈安亭;论年轻,他不如关炎。 甚至连一直嗤之以鼻的林之下,实际上,他也不如这个人在林深时身边待的时间长。 所以,简鹿不放心。 他害怕,每一次林深时身边出现不同的人,他都会害怕。 害怕,最爱的人被抢走,而自己,无能为力。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简鹿知道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去阻拦、破坏的,因为他是真的喜欢林深时,就希望这个人能够永远都快乐、幸福。 那样的话,就算带来这种快乐和幸福的人不是自己,他也可以很高兴。 这或许也是简鹿唯一,能够对那些竞争者们有优越感的地方:我可以用所有来爱一个人,毫无顾忌、不计代价。 也不求回报。 简鹿搓着脸,实际上是在不停的把眼睛里冒出来的液体擦掉,他不愿意让林深时看到他这么不争气的一面,缓了好一会儿,才略带着一点哽咽说:“明天晚上我开车送你去。你跟他谈,我留在车里等你。” 第118章 晚上回家的时候, 简鹿也依旧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从上车握方向盘直到在家准备晚饭,一反常态的一句话都没说。 就像个闷葫芦。 林深时洗干净手等在餐桌旁, 没有擦干水珠的手指节纤长好看, 十指交叉在一起,轻点桌面。 简鹿放下酸菜鱼汤,力度比以往大了点儿, 瓷碗略有些重的磕在大理石桌面上——林深时用手指敲点桌面的动作也随之一顿, 慢悠悠的开口问道:“你不高兴?” “……没有。” 简鹿扯出一个职业假笑, 满脸都写着高兴。 林深时冷哼了一声,他还不了解眼前这人?放在以前, 早就一口一个老婆不害臊的叫起来了。 哪像现在这样, 活像个被渣男老公始乱终弃了的委屈小媳妇儿。 但简鹿把嘴闭得严严实实, 愣是什么也不说, 只是一个劲的埋头吃饭。 林深时就是对感情再迟钝, 也知道他这是在闹别扭了。 他觉得有些好笑:“就因为一个陈安亭, 你就这么要死要活的?” 简鹿本来已经打定主意, 不跟林深时提起这个人的, 可现在被这么一问, 他就实在是忍不住了, 用筷子重重的捣着碗里的米饭,一开口就是浓浓的酸味:“我不是, 我没有,我好得很。” “狗脾气。” 小白也跟着凑热闹,放下嘴里的骨头, 朝简鹿“嗷嗷”叫了几声。 简鹿磨着牙,他自然不敢顶撞老婆,就把一肚子气都洒在落井下石的小白身上,勾脚把它的食盆给弄到自己椅子下面藏起来,指着狗鼻子凶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呸。” 小白四肢站立起来,摆出攻击姿势,喉咙里不断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仿佛下一分钟就要扑到简鹿身上跟他斗个你死我活。 林深时被这一人一狗闹得脑子疼,筷子一拍,扫了他俩一眼,冷厉逼人的眼神马上就让小白安静了下来,委屈的“嗷呜”一声,乖巧趴回了主人脚边,把耷拉着的狗头搭在两只交叠的前腿上,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上去又无辜又可怜。 林深时不吃这一套,就更别提已经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简鹿了。 “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随便你说不说。” 简鹿把碗里的饭扒拉来扒拉去,沉默了好半天,才终于在林深时耐力耗尽的前一刻将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和盘托出:“……你想听什么?” 他对上林深时那双淡淡的琥珀色眼睛,脑子一热,把面前的碗筷往前一推,自暴自弃道:“对,没错,我就是吃醋了,我就是难过。” “我讨厌林之下,讨厌那个陈安亭,更讨厌你答应他的请求,你身边所有的人我都讨厌,我最最讨厌的就是自己,我他妈就是一废物!” 简鹿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抬起手给自己狠狠地来了一巴掌。他攥紧拳头,用力得指甲都几乎能陷到肉里去。 但这点痛,比起简鹿心中无处发泄的躁郁来说不值一提。 他一闭上眼睛,就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堵铁墙,把拳头砸烂了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出路,只能被困在狭小的空间里愤怒无助的哀嚎,就像一头走投无路的猛兽。 这是一个以爱为名的囚笼,就算是破坏力再惊人的野兽被关住以后也无能为力,只有一点一点的被侵蚀、吞噬,永远沦陷下去。 林深时一直看着简鹿的挣扎,等他稍微冷静一点后,才微微的叹了口气,轻得就像最细小的风抚过简鹿的心脏,连一点点涟漪都吹不起来。 莹白细腻的手掌突然包裹住了简鹿攥得死紧死紧的手,冰凉的触感惊得他猛地睁开眼睛,低头愕然的看着握在一起的两只手。 林深时一言不发,慢慢的将简鹿攥紧的拳头松开,再把他僵住的手指一根根掰直。失去遮挡物后,就能很明显的看到手掌心出现了五个月牙形的伤口,还在往外面渗着丝丝点点的血迹。 “痛不痛?” 简鹿一时间有些茫然,迷蒙的摇摇头:“不痛。” 林深时一点都不手下留情,大拇指直接按上了其中一个伤痕,疼得简鹿瞬间就清醒了,龇牙咧嘴的。 要不是林深时拉着他手,恐怕下一刻就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嘶——疼,疼死了。” 十指连心,手上的伤口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能牵扯到心脉,让人痛得不行。 但林深时的手,触感就像上好的冷玉,润润的,还带着一点凉气,又让简鹿感觉自己被触摸到的掌心部位酥酥麻麻的,就像有小蚂蚁在他心里钻来钻去,心痒得不行。 原先暴戾的情绪在林深时的安抚下顷刻间烟消云散,简鹿把头埋在他脖子里,声音传出来闷闷的,晦暗不明:“老婆,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嗯。” “我什么都没有,一点都配不上你。” “这你倒是放心,没人配得上我。” “……”简鹿一时间被堵得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的说:“我害怕,我怕你跟陈安亭跑了,就不要我了。” 他终于把藏在心底的担忧坦诚以告,林深时却不解风情的把他头给推开,淡淡道:“你就为了这种小事在发疯?” 简鹿很委屈,还想把头往爱人肩膀上凑:“这怎么能算是小事,你要是真的跑了,我该怎么活。” “行了,少胡思乱想。”林深时看了看他手掌心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就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简鹿顺势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跟小白的姿势一模一样。 林深时经过这一通拷问,大概也能够明白简鹿今晚为什么会闹这一出了。归根结底,是他从来没有在自己这里得到过安全感。 想了想,林深时还是决定安慰一下简鹿。 温凉的嘴唇只轻轻的碰了一下简鹿的嘴角,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翛然而逝,却让他心中放起了璀璨的烟花,双眼突然就明亮起来,眼神中带着不可置信的惊喜。 “亲、亲我?!” 简鹿太过于激动,说话都说不利索,结结巴巴的。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抓着林深时的肩膀语无伦次道:“我,我太高兴了!深、深时——不不不,老婆,老婆我爱你!” 简鹿爆发出兴奋的尖叫,就跟那只网上爆火的土拨鼠没什么两样,他“吧唧”一口重重的亲在林深时脸上,亲一口就喊一句老婆,糊得林深时一脸口水。 “滚蛋!” 林深时挣开他,连抽好几张纸巾擦脸,嫌弃的坐到离简鹿好几个身位之外的椅子上。 简鹿没皮没脸的赖上去,拉拉他的衬衫衣角:“你亲我,就是喜欢我,对不对?” “不对。” “我才不信。”简鹿抱住林深时,鼻尖在他乌黑的发梢吸了又吸,活脱脱像个铲屎官抱住自家猫主子不撒手的场景。 “松开,吃饭。” “不松,我喂你吃。” “你是不是有病?!” 林深时瞪了他一眼,真不知道这人脑子是怎么长的,完全无法用正常人的逻辑思维去套。 虽然很想就这么抱一辈子,但简鹿可不愿意让林深时生气,他埋头深吸一口,心不甘情不愿的把怀里的人放开了。 “我上辈子肯定是一棵柠檬树精,这辈子才会又醋又酸。”简鹿趁着林深时吃饭的档口,认真地做起了自我剖析。 “我看到你跟闻钟关系好,会忍不住吃醋;看到你替关炎出头,也会难过伤心;看到你对林之下那么纵容,心里更是不得劲;还有今天……你在我面前答应了陈安亭的请求,也让我郁闷得不行。但我又知道,我没有资格阻止你的人际交往,想控制情绪却又控制不好——” 简鹿轻轻扒拉了林深时一下,别别扭扭的跟他道歉:“对不起……我没想要和你闹的。” 林深时毫不留情:“真蠢。” “……按正常剧本走流程,我觉得你这时候应该很感动,然后再给我一个吻。” 简鹿眨巴眨巴眼,一直用期待的小眼神看着林深时。 结果吻没等到,只等来塞了他一嘴的鸡腿。 林深时放下筷子,略带着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得寸进尺。” 简鹿瘪瘪嘴,找不到话来反驳。 餐厅里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一直安安静静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小白终于能够蹦哒了,它马上站起来往简鹿之前藏食盆的座位跑,将装满骨头的盆子叼出来放到简鹿脚边,然后抬起狗头,湿漉漉的大眼睛就这么看着林深时,似乎是要让主人替它讨回公道。 林深时已经吃完了,拿湿巾纸擦了擦手,抚上小白的头,皮毛油光水滑的,手感好极了。 不像简鹿,又笨又倔。 “狗都比你聪明。” 简鹿自认理亏,蹲下来也跟小白认认真真的道了个歉:“对不起,委屈咱可怜的儿子了,爸爸明天给你弄螃蟹。” 小白“哼唧”了几声,大舌头舔了舔简鹿的手背,算是勉强答应。 简鹿又转了个方向,学着小白的姿势,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可怜兮兮的仰视着林深时:“老婆,你可得答应我,明天别跟陈安亭跑了。” “要不然到时候我回家,车里副驾驶没人,我得多可怜啊,咱儿子也没了爹。” 林深时简直都被简鹿气笑了,一脚把他踢起来。 “滚去睡觉。” 第119章 经过晚上一通闹, 简鹿算是暂时和林深时解开了一个心结。第二天他履行承诺,亲自开车送自个儿老婆去见初恋。 白天公司忙, 是以, 林深时和陈安亭约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地点则是由陈安亭定的——在江边的轮船上。 现下已经过了冬,四五月份的天气逐渐回暖, 即便是晚上的江边也不算很冷, 湿润的风从江心吹过来, 扑到脸上凉爽得很。 简鹿挑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停车,他一边打开车门, 一边对林深时说:“他要是想对你图谋不轨, 你就大声喊, 我在这里肯定能听到, 第一时间就去轮船上救你。” 林深时解安全带的手一顿, 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简鹿:“陈安亭胆子比你还小, 况且他打不过我。” 简鹿还是不太放心, 一直目送着爱人登上轮船, 他赶紧找了个高点的地方, 紧张的看着船上的一举一动。 这种轮船并不出航, 仅仅是用来增加格调的,作用相当于主题餐厅, 但价格却要比一般的主题餐厅贵得多。 ——陈安亭直接包了一整艘船,除去必要的几个服务员之外,就再没有其他不相干的人了。 陈安亭就等在船头, 他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米白色的西装,头发往上抹成背头,眉眼温润含笑,举手投足间都有着一股极具成熟男人的魅力。 但林深时却只是看了一眼,就将目光移开了,径直找了个位置坐下,慵懒的欣赏着江景。 陈安亭自然是注意到了那抹转瞬即逝的视线,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在林深时对面坐下,笑着说:“你以前每周都会抽空在江边散步,所以就把地方定在这里了。” “是吗,我不记得了。” “那我准备了一些新鲜的鱼肉料理,先用晚餐怎么样?”陈安亭也没多灰心,又提出了一个提议。 “不用,来前吃过了。”林深时顿了顿,把放在江面上的视线收了回来,冷冷的,像是能冻伤人。 “我的建议是,直接谈正事。” 林深时的话说得很伤人,可谓是一点情面也不留。 陈安亭在心里苦笑一声,他曾经追求这人时被拒绝过二十九次,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 林深时从来就不会给任何一个他不喜欢的人留哪怕一点点希望的,拒绝得毫不留情,连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 事已至此,陈安亭也就不再谈起其他无关话题,直截了当道:“我这次从国外回来,不是为了和你复合,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我想要说的是,你身边那位叫简鹿的丈夫,并不适合你。” “据我所知,你们是因为一纸合约才结婚的,彼此之间并没有感情基础。我知道,我今天所说的所有话,都没有任何合理的立场。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认为,这样的婚姻,是不会让你幸福的。” “你值得更好的人,谁都可以,但不应该是他。” 陈安亭一口气将心中所有的想法都和盘托出,而后抿紧嘴唇,紧张的看着从头到尾都神色如常、没什么变化的林深时。 江风慢慢的吹过两人头顶,月亮、星光,和岸边的灯红酒绿投射在一望无际的江面上,泛起一阵阵涟漪。 陈安亭等了很久,才终于听到林深时缥缈的声音。 “你说了一堆废话。” 林深时很随意的翘起了二郎腿,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陈安亭,让后者从心里莫名的升起一种压迫感。 “他合不合适,我说了算。” 陈安亭急了,身体不自觉的前倾:“可是简鹿没有显赫的家世,也和你没有任何灵魂上的共鸣!” “陈安亭——”林深时放下脚,猛地抓住他的衣领,两个人挨得之近,几乎马上就要亲上。 “少多管闲事。” 江风依旧慢悠悠的吹来荡去,江面揉碎了满天的星子,安静得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一个均匀平和,一个急速短促。 陈安亭楞楞的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是记忆里多年未变琥珀色,淡淡的,深邃得像是能把人吸进去。他只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这一刻停止了,喉结上下滚了滚,视线落在林深时淡红的薄唇上。 那张唇很漂亮,比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还要美上不知多少倍,让人控制不住地想吻上去。 陈安亭闭上眼,竭力克制住内心所有悸动,往后仰了仰,他怕自己下一秒就会不管不顾的扣住眼前人的后脑勺,然后冲上去撕咬,发泄这么多年来的相思之苦。 但他不能这么做,没有资格、没有立场。 林深时冷哼了一声,把他放开。 陈安亭扶住把手,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清越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了些:“你喜欢他,对吗?” 他抬起头,眼睛里有些莫名闪烁的亮光:“你从来不会为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的。” 林深时没回答这个问题,把头撇向一边,只留给陈安亭一个清冷的侧脸。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陈安亭顿了顿,才又自嘲的笑道:“是我管得太宽了,明明你往后如何,也都不该是我操心的事。” “接下来的时间,我只问你三个问题,耽误不了多久时间的,怎么样?” 林深时重新将视线转回到陈安亭身上,他对这个提议还没有那么排斥,于是抬起下巴点了点,带着一点儿高高在上的倨傲。 无论是对谁,这个人好像永远都占据上风,立于不败之地。 而陈安亭,每每都一败涂地。 他踌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小心翼翼地提出第一个问题:“简鹿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林深时不假思索道:“蠢,笨,穷。” “你说得没错,他没一点儿比得上你们的。但是有一点,不管是你,还是闻钟,亦或是我身边其他的人,都做不到。” 陈安亭眼神一动,静静地看着林深时。 “他可以不顾一切的爱我,但你们不行。” 陈安亭稍微有些不服气:“我也可以。” “你?你比他更懦弱。” 林深时毫不留情的把陈安亭老旧的伤疤揭开,露出柔软的内里,狠狠地刺了他一刀:“我们的确是合约婚姻,但你不知道的是我的条件有多苛刻,他当初一点也没犹豫,张口就答应了。” “而你,陈安亭,我太了解你了,不管是十年前,还是现在,你都不可能做到这样的孤注一掷。” “我曾经喜欢过你,那个时候你一身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比谁都勇敢。但现在的你,就和我最讨厌简鹿的那段时间一样,懦弱、胆小。” 林深时冷笑一声:“你甚至连亲我都不敢。” “你和简鹿最大的区别,是他因为我变得更好,而你,则越来越糟。我到现在依然不懂爱情到底是什么,但我知道,爱情至少不应该是像你现在这样的状态。” 陈安亭想反驳,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他不得不承认,林深时每一句话都没说错,他变得……比谁都要胆小。 十年前那个举着一把从学校花坛里摘下的花都敢去表白的少年,早就随风而逝,一点一滴的消失在了时间的沙漏里。 陈安亭只好提出第二个问题:“那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这也是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 林深时没急着回答,他先不紧不慢的喝了口水,才继续用淡淡的口吻说:“他把我照顾得很好,不劳费心。” 陈安亭听到这里,总算发自肺腑的笑了。他轻轻吐了一口气,说话的语气都放松了不少:“你从来不骗人。” 既然这样,那他就真的放心了。 “你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林深时催促道。 陈安亭闻言失笑,他还真是不受小时待见啊。 他也没急着问,笑完之后站起来,走到提前准备好的钢琴边,像是抚摸爱人一样,纤长有力的手指挨个抚过黑白琴键,表情温柔恬适。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我曾经给你弹过很多次钢琴,你能……为我弹一次吗?” 说完,怕林深时不同意,又抬起头直直的看着他,眼睛里都是柔软和期待。 “就一次。” 林深时沉默了半晌,回答的却不是问题相关,而是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弹钢琴?”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吗?” 林深时抿抿唇,答道:“高二上册,操场上,那天是篮球赛,你从我这里拿走了一瓶水。” 他记得很清楚,记忆里男孩满头大汗的样子一下子从尘封已久的回忆中变得鲜活起来。 陈安亭却摇了摇头,边按下一个白键,边说:“那是你第一次见我,却不是我第一次见你。” “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准确来说,应该是在一场小学期末晚会上,你像个小王子一样,在聚光灯下弹奏钢琴曲。光打在你身上,比所有的人都耀眼。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弹的是《蓝色多瑙河》。” 林深时略微有些惊诧,他的确没想到他和陈安亭之间竟然还有这一出。 陈安亭像小孩儿似的随手按了几个琴键,接着说:“其实最开始,我爸妈让我学的是小提琴,但我坐在最远的座位上听完你的演出后,就改变了主意,死缠烂打着要去学钢琴,我也要做小王子。” 他看着林深时,眼神缱绻温柔,就像一汪温润清浅的泉水:“因为那个时候的我想的是,只有小王子才能和小王子在一起玩。” “只是后来我才明白,比起纯洁无暇的小王子,你更适合做掌控一切的国王。” “所以,我今天晚上的最后一个问题——也可以说是请求,国王殿下,你能最后再替我,弹一次钢琴吗?” 第120章 陈安亭说完这句话后, 就不再说话,微笑着退到一边,将位置让出来。 林深时也半天没有动作, 他看着那台钢琴,流畅的整体曲线、泛着优雅光泽的琴身,还有刚刚陈安亭调试过的柔中带刚、清楚悦月的琴音, 无一不在证明着这是一台可以被称为艺术品的钢琴。 陈安亭比谁都要清楚, 作为一个曾经练过钢琴的人来说,林深时在看到这台钢琴后一定会很满意。 也只有这样的钢琴, 才能配得上他的国王陛下。 林深时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垂下眸子,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从八岁被那个变态家教猥亵过之后,就再也没碰过钢琴了,在此之前, 所有听过他演奏的人都会在结束之后夸上几句。 陈安亭所说的那场期末晚会,是林深时小学二年级时候的事了,才刚过了七岁生日不久。他没想到, 陈安亭居然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认识自己了。 向来果断决绝的林深时, 这一下子,也稍稍有些犹豫, 无法快速给出一个答案。 陈安亭也不催他,就只是安静的站在一边,像尊一动不动的雕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林深时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远眺着灯火通明的江心,淡淡道:“你想听什么。” 陈安亭的眼睛一瞬间爆发出灼人的光彩,里面装满了星辰。 他很激动,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带着小心和试探紧张的问:“《水边的阿狄丽娜》,可以吗?” 这首曲子实际上单从技巧上来说并不算难,陈安亭喜欢它,是因为其背后的故事,讲述了一位名叫皮格马利翁(Pygmalion)的孤独国王的爱情。 他用雕塑创造了一个美丽的少女,每天对着她痴痴地看,最终不可避免地爱上了这座雕塑。这样的爱情未免过于荒诞,但国王却向众神祈祷,期盼着爱情的奇迹。他的真诚和执着感动了爱神阿芙洛狄忒(Aphrodite),赐给了雕塑以生命。从此,幸运的国王就和美丽的少女生活在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 但童话故事终究是童话故事,现实生活中的爱情总是不尽如人意,却并不妨碍陈安亭借此聊以慰藉。 林深时当然知晓他的意思,所以才会有一些犹豫,陈安亭见他迟迟没有给一个明确的答复,只好笑着说:“最后一次,我发誓。”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陈安亭很艰难的说出这句话,喉结滚动了好几下,顿了顿才又继续说:“你也可以……把这个请求当成一份交易。” 林深时微微颔首,起身走到钢琴旁坐下,举手投足间都是不输给陈安亭的沉稳优雅,落在后者眼中,如同神明下凡,恩赐般向他走来。 轻搭上黑白琴键的手白皙清瘦,青色的筋脉透过一层羊脂玉似的皮肤,显得像是被清水晕染过;手指纤长有力,形状柳条,指甲也剪得整整齐齐,圆润粉红的点缀在指尖。这双手漂亮得让人只想着让它成为艺术品,而不是拿来做其他的事。 陈安亭一错不错的紧紧盯着那双好看的手,视线怎么都舍不得挪开。林深时错过他,在钢琴前安静地坐下。这一刻的他和记忆中那个小王子逐渐重合,清冷的眉眼无时无刻不透露着疏离。 黑白琴键极富规律的按下弹起,十根手指像是蝴蝶一样上下纷飞,刚开始的时候动作还有些生疏,很快便渐入佳境,流畅悦月的琴声从轮船上飘出来,被风一吹,沿着江水传出很远。 简鹿本来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岸边昏昏欲睡,他试了很多地方,压根就看不太清楚船上的人。 但这清荡的琴声一起,简鹿便瞬间抬起头,像是有心电感应一样,一眼就看到了船头上那架钢琴,还有钢琴前坐着的人。 根本就不用仔细看,他几乎可以断定,弹奏的人就是林深时。 简鹿之前为了培养和林深时共同的兴趣爱好,捏着鼻子去了解过一点儿钢琴,他能够稍微听出来,这首曲子像是一首描写爱情的钢琴曲,顿时心中就跟打翻了醋桶一样,酸得能冒泡泡。 但他在乎的,却不是林深时给那个初恋弹钢琴这件事,而是这么多年以来,一共将近十年的时间里,简鹿从来都不知道林深时还会弹钢琴。 闻钟当初讲的那些故事里,并没有提到过这茬。 他就不得不发散,细想林深时的过去,究竟还有多少东西是自己所不了解、不知道的东西。 爱一个人,就想要知道他的全部,想弥补那些未曾参与过的人生。 简鹿还在发着呆,就感觉肩膀上沉了一下,他回头一看,竟然是林深时。 “回去了。” 简鹿没吭声,仔仔细细的观察着林深时的表情,却一点异样都没发现,跟他预想中的“老情人多年未见哭红了眼”这种场景相去甚远。 他忍不住问道:“怎么样?你们……没发生什么意外吧?” 林深时神色如常,淡淡道:“你好像很希望我和陈安亭发生点什么。” 简鹿赶紧摆摆手,一溜烟的窜进车里:“你别瞎说,我可没这么想。”他给林深时打开副驾驶的门,随后将手搭在车窗上,无意识的往窗外望了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嘶——陈安亭呢?我怎么没看到他。” “走了。” “这就走了?”简鹿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他倒还算是坦荡。” 至少不像林之下那样尽会玩阴的。 林深时上车坐好,从上衣兜里取出一张小纸条塞给简鹿,在后者疑惑不解的目光中随口解释了一句:“陈安亭给你的。” 简鹿顿时便如临大敌,将手收回来,端出正襟危坐的样子,随后才小心翼翼地把那张叠了好几折的小纸条打开,结果就只有简简单单的几句话—— 抱歉,打扰到你们的生活,希望以后你能够照顾好他。 祝福。 陈安亭留。 简鹿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唏嘘。他知道陈安亭其实什么都不输给自己,唯独输了运气。 缘分是件很奇怪的事,在简鹿眼中,陈安亭和林深时既是对的时间,也是对的人,偏偏就是有缘无分。 他扭头看向林深时,眼睛中全都是盛不下的爱意,心里想的东西顺口就说了出来:“我会特别特别珍惜你的。” 不会再留下一点遗憾。 林深时面对简鹿突如其来的告白还有点莫名其妙,有些不适应的推开他,语气虽然还是冷冷的,却也融化了不少。 “你又在闹哪出。” 简鹿笑了笑,终究还是没把刚才那个问题问出来。对他来说,林深时都有哪些他不知道的过去,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最重要的是,未来还有半个世纪的时间,这个人的身边都是自己在陪伴,这就够了。 简鹿启动引擎,将那张纸条扔出窗外。它会顺着风飞到江面上,带走他和林深时那些不愉快的日子,留下的就只有对未来的期待。 所以就算林深时受不了,简鹿也还是不停的打出一个又一个直球,不知羞耻的发出肉麻的语言攻击。 林深时退一步,简鹿就要进一百步,硬是要掰开他的小蜗牛坚硬的壳,爬到漂亮的小房子里为非作歹。 到了别墅,还没下车,简鹿就想抱着林深时啃上一通,舔着他有些凉凉的耳软骨,含糊不清的说:“初恋说什么你都答应,那老公要亲亲,你是不是也要答应?” “这不一样——你放开我。” 林深时不舒服的偏开头,耳朵边无处不在的热气让他有些头皮发麻,他想推开简鹿,却被后者拉紧了身上的安全带,固定在副驾驶座上动弹不得。 简鹿暂时离开了林深时的耳朵,被舔舐过的地方突然被凉风一吹,敏感的神经系统让林深时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忍不住摸了摸刚刚被舔的耳软骨,带着嫌弃的目光瞪了简鹿一眼:“你现在是不是在哪里都能发/情?!” 简鹿不置可否的撇撇嘴角,边把车窗摇下来,边贼兮兮的冲林深时笑道:“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啊~” 这句话有些耳熟,林深时似乎听孙灼跟小王插科打诨的时候提起过,但他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就问了一句:“你到底要干什么?!” 简鹿没想到他家这位还真是个老干部,连这么热的梗都没听过,可这人明明又很年轻,反差萌简直让简鹿怎么看怎么可爱,心里美得直冒泡泡。他直接弯着腰跨过扶手箱,一条腿抵跪在林深时两腿之间,一条腿则跪在副驾驶座上,凑在林深时耳边轻轻说了两个字,瞬间便让一向冷面冷心的林总有点破功,强烈要求简鹿把他的安全带给解开。 “你、你简直不要脸!” “畜生,不知羞耻!” 林深时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说出的话都有些抖。简鹿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压上去把林深时到处找安全带接头的手按住,又从扶手箱里翻出来一条小薄毯垫在副驾驶座上。 但简鹿一松手,林深时就开始挣扎起来,安全带系得紧,让他一时半会儿的挣不开,却让简鹿没办法继续动手动脚,他只好一边继续从扶手箱里翻东西,一边劝道:“真的,你试试嘛,反正是在咱们自己家的车库,不会被发现的。” 林深时压根就不听他的鬼话,骂道:“你满脑子里就只装得下黄色废料!” 简鹿翻出一根干净的长毛巾,轻手轻脚的把林深时两只手给反绑到头枕和座位主体的连接处,他还特意多揉了点毛巾进去,生怕把林深时的手腕给磨疼了。 “乖,疼就跟我说。”简鹿亲了亲白皙的手背,吻得温柔似水,腿上的动作却粗暴得很,直接卡进林深时两腿之间最深的地方,让他不得不把腿稍微分开一些。 林深时理智克制了二十多年,简鹿想一下子就带他做这么离经叛道的事哪有这么容易,那张谈判桌上无往不利的嘴就没停下来过,骂得简鹿只能使出损招,用亲吻将其堵得死死的。 简鹿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什么都不管,就想把这个骂都能把他骂*起的人给办了。 第121章 陈安亭来得悄无声息, 走得也安安静静,林深时弹完那首他想听的钢琴曲后就自觉的提出离开,走之前还非常绅士的将他送下轮船。 在那几分钟里, 陈安亭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这些年来梦寐以求的东西,也就不再贪求更多,点到即止, 体面的离场。 林之下本来还等着他给简鹿来一招釜底抽薪, 闹个鸡犬不宁,结果没想到的是才一回到家, 就看见陈安亭已经收拾好行李,在客厅端端正正的坐着等他回来,就准备跟他辞行呢。 “这几天打扰你了,我定好了晚上的票,很快就走,有空的话可以来英国玩, 我给你做向导,我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待在那里。” 陈安亭笑得儒雅随和,却让林之下有点怀疑自我, 反复的问:“你…………就这么走了?” “嗯, 大概率以后也不会回来了。” “不,不不不, 你等等。”林之下头痛的捏着鼻梁骨,心烦意乱的绕着陈安亭转了几圈,把人给搞得一头雾水, 最后还是忍不住将心里的真实想法露了出来:“你就这么容易,就放过了简鹿?” “他和你哥哥我都谈过,虽然我依旧不看好这个人,但……或许他们彼此是最合适的人。” 林之下不屑的哼了一声:“就简鹿那熊样?你可别在我面前吹他了,这人就是个拖油瓶。” 陈安亭人也不蠢,隐隐约约的能猜到一点林之下突然联系自己的真实意图,但他也没过多深究,临走前拍了拍眼前这个长大成青年的小弟弟,发自肺腑的劝了一句:“感情的事向来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现在还年轻,很多东西都不懂,但一定不要只用自己片面的认知和决定来武断,最后会害到自己的。” 林之下不耐烦听他这些说教,却又不得不装出听进去了的样子。所谓请佛容易送佛难,他还要把戏做全套,假装热情的开车把陈安亭送到机场。 等到终于把这尊大佛送上飞机后,林之下才终于不再压抑自己的本性,狠狠一脚踢在大理石墙面上,泄愤般又踹了好几脚,最后伸手撑住,头抵在伸出去的两手之间,重重的喘着粗气。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他压着嗓子低声咒骂了一句,随后转身在洗手池抹了把脸,冷静下来后脑子才重新恢复了思考。 林之下抬起头,盯着镜子里双目赤红的自己,想起来了那个被放在一边的王家明,对着镜子缓缓地拉出一个渗人的笑。 他若无其事的整理一番,从洗手间出来后,又是一个风度翩翩、衣着整洁的绅士。 林之下离开机场,直接驱车前往之前居住的小公寓,却忽略了跟随他出来的人影。 等到林之下的车开远了,周行恬才从停车场的阴影处慢慢走出来,周围人多眼杂,他左右环顾了一周,将围巾往上拉了拉,把那张大众辨识度极高的脸遮了个大半。 周行恬前些日子都在省外拍戏,刚结束外景拍摄,今天一下飞机就看到了林之下,当场就让他提高警惕,伪装一番后尾随他发现了不少东西。 比如他现在知道,林之下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周行恬没敢耽误,马上拦了辆车追上去,但他也不敢太明目张胆,远远的跟在后面,好几次都差点跟丢。 而最后车停下的地点,居然是林之下曾经住过的公寓楼。 周行恬没急着下车,先是在出租车里等林之下上楼之后才付钱让司机走人,自己则找了家咖啡店,猫在不起眼的角落,在暗地里观察。 周行恬隐藏得太好,让林之下对身后有尾巴这件事毫无知觉,他推门而入,一个头发花白的胖子像是被吓到了一样,浑身的褶皱都跟着颤了颤。 这人正是王家明,他出狱没多久,就被一个叫黄毛的弄到这里来,说是让他好好表现,不然就把自己给办了。 王家明自然是吓得屁滚尿流,气儿都不敢多喘,黄毛怎么说就怎么做,乖乖的在这间公寓里待着,连门都不敢出。他年轻的时候再怎么呼风唤雨,在监狱里磋磨了几十年,也起不了兴风作浪的念头了。 林之下把门关上,一步步走近王家明,让后者慌得不停吞咽口水。 “王家明?没找错人吧。” “没、没有,是我,是我。”王家明赶紧站起来,对一个小辈点头哈腰赔着笑脸。 林之下嗤笑一声,没跟他废话,直截了当的问:“二十三年前,林家出过什么事,你清不清楚?” 王家明几乎是一听到这话就瘫坐在沙发上,他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林家的人来向他寻仇了,吓得冷汗直流,嘴唇不停的颤抖,本来就结结巴巴的,现在更是话都说不利索了:“别、别、别杀我!求求你,我错了、我错了!你、你放过我,放过我!” 林之下被他这幅怂样搞得心头火起,一脚踢歪了沙发,沉声道:“老子懒得动你,别他妈废话,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王家明在他踢沙发的时候尖叫了一声,尿意差点就没憋住,在听到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后才勉强捡回来了魂魄,竹筒倒豆子似的,赶紧全都说了出来。 “当年,当年林援朝把我往死里逼,眼看着我的公司就要倒闭了,我气不过,就收买了他家里的司机,把他老婆□□了——我发誓,我发誓真的不是我干的,是那个司机!” 林之下心下一沉,看来真的跟他猜得差不多,他收敛情绪,追问道:“后来呢?继续说,敢骗我的话,我保证你见不到今天晚上的月亮。” 王家明悄悄地观察着林之下的表情,看他真的没什么变化,这才又放了一点心,接着说:“后来……后来我让司机拍了林援朝老婆的裸/照,用来威胁她,让她透露出林氏集团的机密,这才重新翻盘,把林援朝压了一头。” “只是没想到,那个女人后来怀孕了——我也不知道怀的是谁的孩子,总之她生产之后,就将这一切都向林援朝坦白了。这人简直就是疯子!”王家明说到这儿,像是想起了曾经被林援朝打击得最狠的那个时候,条件反射般抖了几下,带着浓浓的恐惧道:“林援朝他根本就不害怕我手里的裸/照,像条疯狗一样反扑,趁我不在的时候抓走我的家人,放话说我只要敢把照片散布出去,第二天我妻儿的尸体照片就一定会出现在社会新闻的头版上。” “我不敢激怒林援朝,只能顺着他的话将照片全部销毁,从这以后,我的所有产业在一夕之间全部被查处,最后落得个锒铛入狱,妻离子散的下场。” 王家明抹着眼泪,浑浊的眼珠子转得很缓慢,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林之下,惴惴不安的说:“我讲完了。” “那个司机呢?” “他办完事后,我就给了他一笔钱,本来……本来想把他灭口的,结果没想到竟然被他给跑了。哼,也算他有本事,林援朝当年掘地三尺,也没把他找出来。”王家明一提起那个司机,语气中半是嘲弄半是嫉妒。“现在,大约是死了吧,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林之下冷哼一声,他还以为找到王家明就能解决问题了,结果没想到这人也没多大用处。他摆摆手,厌恶道:“你先在这里住几天,别到处乱跑,之后再给你安排去处。” 王家明大喜过望,激动得直搓手,胖出褶子的脸上红扑扑的,比刚才吓得惨白的样子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他在牢里蹲了几十年,出来后早就物是人非,当初的兄弟、亲人,全都联系不到了,只能在街上流浪,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虽然不知道林之下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些事,王家明也不管,他只要有地方住、有吃的,就心满意足了。 只是还没等他高兴多久,林之下前脚刚走,后脚就又来了个人,脸遮得严严实实的,虽然气势上不如林之下那么阴戾,却也依旧让王家明抖成了筛糠。 那双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流露出来的情绪过于恐怖,像是躲在黑暗背后,死神的眼睛。 王家明想起了一种可能,指着来人吓得浑身颤抖:“你、你是刚刚那个人找来灭我口的吗?” 他越想越害怕,最后竟然直接“扑通”一声跪下了,还不停的磕头,一边磕一边哭求:“求你了,别杀我,别杀我!” 周行恬颇有些无语,他可没时间在这儿跟王家明耗,谁知道林之下会不会突然折返。他清了清嗓子,伪装成很粗犷的声音,问道:“你和之前的那个人说了些什么?” 王家明一听,不像是一伙的,倒像是仇家,他这才松了口气,稍微放下戒心,从地上爬起来,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不杀我就好”。 他拍了拍被弄脏的裤子,战战兢兢的把刚才和林之下说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 第122章 在王家明断断续续的回忆中, 周行恬终于拼凑出了一个真相,本是期待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到最后却让他陷入了另一个无法言说的地狱。 当年那个被王家明收买的司机, 正是周行恬的亲生父亲。他有妻有子,却被钱财迷住了眼睛,在许因单独乘车出门的时候强/奸了她, 还拍摄了裸/照交给王家明。 事成之后, 司机心里很清楚,他一边怕事情败露后被林援朝报复, 一边怕王家明找人灭口,拿完钱马上就带着一家人躲到省外,过起了隐姓埋名的生活。为了以防万一,甚至不惜假装毁容,以此作为借口换了张脸。就这么平安无事的过了几年,司机又带着家人回到了S市, 他信奉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果然从未被发现过。 因为东躲西藏,所以司机经常需要到处搬家以及疏通关系, 王家明给的钱根本就经不起花, 他又没什么其他的本事,只能靠给别人开车赚钱养家, 就避开所有和林家有所牵连的富人家庭,在书香门第、和富豪圈格格不入的陈家重新当起了私人司机。 时间是最好的失忆剂,没过几年, 很多人就已经忘掉了林家和王家明打得轰轰烈烈的商战,更别提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司机。只是大概世界上真有因果这一说,林之下为了让陈安亭彻底离开林深时,被牵连下药杀掉的那个司机竟然就是他自己的亲生父亲,而十多年后,因为林援朝和他争吵时爆出来的身世秘密,他又开始到处寻找这个人。 这就像是一个闭合的圆,所有事情的开始和结束都在同一个点发生,看起来是巧合,实际上早就命中注定。 周行恬失神落魄的走出公寓,他望着天,一时间很茫然,仿佛就在一瞬间失去了接下来的方向。 当年因为那杯加了安眠药的水,司机被指控疲劳驾驶,陈家虽然手段不比那些生来就浸淫在尔虞我诈中的商圈家族,却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善茬,直接把所有的责任全都算在司机头上,不仅索赔巨额补偿,还跟业里所有部门打了招呼,彻底断了司机的职业生涯。 这些都还不是最可怕的,最令司机恐惧的事,他害怕林援朝会盯上他,从而顺藤摸瓜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整日活在惶恐不安之中,终于,承受不住巨大压力的司机最后从自家小区楼一跃而下,摔死在自己老婆孩子的面前。 那一天正好是周行恬的十二岁生日,他缠着妈妈闹了好久,才得到一个小小的奶油蛋糕作为生日礼物,本来开开心心的牵着妈妈的手准备回家和爸爸一起过生日,却目睹了过于血腥残忍的一幕。 周行恬永远也忘不了倒在他面前,面目狰狞死不瞑目的父亲,鲜血从他的五官里四面八方的流出来,还从脑袋下面缓缓流了一滩灰白色的脑浆,就像打碎在雪里的嫩豆腐,夹杂在一起,恶心得直让人想吐。 周母当场就疯了,抱着司机的尸体疯狂的尖叫,叫声凄厉得就像厉鬼,比起躺在地上的尸体,显然精神失常的她让围观的人群更为唏嘘。 “真可怜啊,疯了。” “是啊,还有这么小的孩子呢,孤儿寡母的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活。” “惨喽惨喽。” 这些叽叽喳喳的嘈杂声音,周行恬现在都还历历在目,每一句他都记得无比清楚。风凉话、父亲难看恐怖的尸体、妈妈崩溃的尖叫,和那些或看好戏、或幸灾乐祸、或唏嘘不已的表情,组成了折磨周行恬十几年的噩梦。 他这些年来被梦魇所困,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要怎么找出真相,可当终于真相大白的这一天来了,反而又开始胆怯起来。 周行恬一直告诉自己,一定要替父亲报仇,可他以为无辜的父亲却并不无辜,甚至恰恰是一切恶意的开端。 他拼了命的想要逃出一个噩梦,却又被另一个更可怕的噩梦困住。他只要一想到林之下竟然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一想到这是一出子杀父的戏码,就觉得荒诞可笑,又忍不住害怕。 他怕自己会疯,会像林之下那样,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或者像司机父亲一样,从高楼纵身跳下,摔成一堆烂肉,脑浆混着腥臭的血往外流出很远。如果就从林之下的公寓窗口跳下去,肯定能流到咖啡馆那里去。 周行恬这么想着,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真的抬头看了一眼,在心里计算着从二十七楼跳下来落地所需要的时间。 两三秒钟,“砰”的一声,然后自己爆出来的眼珠能看到那些慌乱踩踏的鞋子,还有耳边吵闹激烈的讨论。 他们会惊慌失措,也有可能漠不关心,小心翼翼地避开自己灰白色的、嫩豆腐一样的脑浆,生怕沾到什么脏东西。 除了等在家里、精神失常的母亲之外,还会有人为他真情实意的伤心难过吗? 林深时,他会不会? 周行恬这么想着,低低的笑了几声,随后抬起脚,若无其事的离开了这里。 他不会死的,至少在解决掉林之下之前。 不管如何,林之下为了一己私欲,害了这么多的人,必须要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周行恬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正义的使者,他只是想,林深时是那么好的人,不应该被这么一个垃圾觊觎,毁掉人生应有的幸福。 陈安亭、闻钟,甚至再加上一个关炎,不管是否有关爱情,都被林之下用卑鄙下流的手段坑害过。周行恬有时候看到林深时身边干干净净一个人都没有,就会忍不住想,他该有多寂寞啊。 他的人生本来应该有更多的宠爱,即便林深时并不需要,可这不代表着林之下就可以随意破坏。 周行恬苦笑一声,他就算是拼上一切,也要让林之下再也没有办法伤害到林深时,以及他身边亲近的人。 何况,虽然父亲也不像记忆里那样是个好人,却也的的确确是被林之下间接害死的,这份仇,他总归得报了,才能以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剩下的,周行恬已经打算好了,他会将所有事情的真相全都向林深时一五一十的坦白,不管林深时想让自己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会毫无怨言。 第123章 ——林氏 “哎呀,好不容易放假,我可得好好在家休息两天,再去美个甲什么的~” 孙灼曲起一根小指,红唇贴近吹了吹,而后张开整只左手,把自己精致的美甲展示给办公室里的人看。 小王捧着脸,营业性的棒读了几句:“好漂亮,真不错,哪儿做的,我也想。” “你还说上单口相声了。”孙灼翻了个白眼,又转过头来挖苦埋头苦干的简鹿:“我身边怎么除了纯0姐妹就是钢铁直男,一个能欣赏我美貌的人都没有。” 简鹿向来秉承除了林深时之外所有的人一视同仁的原则,别说是孙灼在这儿,就是世界小姐搁他面前也不会多看一眼,对她的嘲讽也就没当回事,指着闹钟笑了笑:“下班了,先走一步。” 说完麻利的收拾完桌上的东西,抓起公文包就几步走出了办公室,速度快得让孙灼目瞪口呆。 她有些不敢相信的指着简鹿的空座位,问小王道:“他,他今天居然踩点下班?!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孙灼跟简鹿共事这么久,早就摸清楚了这人的习惯,他通常都会留下来加班,等林深时一起回家。今天却一反常态,溜得比向来喜欢翘班的小王还快。 最重要的是,林总现在肯定还在工作,他居然这么快就溜了,就不得不让孙灼多了几分怀疑。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总觉得不太对劲,踩着高跟鞋直接去跟林深时通风报信了。 “叩叩。” “请进。” “林总。”孙灼稍稍颔首,进来后顺手关掉了办公室的门,走近林深时,严肃的说:“林总,我怀疑简鹿背着你搞外遇。” 乍一听这话,林深时正在签字的手猝不及防拐了一下,在A4纸上划出一道黑色长痕。 无他,林深时觉得这句话实在太扯了,比2012是世界末日这种话还要让人难以置信。他顿了顿,不知道该用什么眼神看孙灼,这么一点儿时间就让他在纸上杵了个黑点,随后便将废掉的这张纸若无其事的重新签上自己的名字。 孙灼一看,林深时一点都不在意,就有些着急:“林总,你别不当回事,事出反常必有妖,简鹿今天太奇怪了。” “你的智商被简鹿同化了吗?”林深时嘲讽道。 孙灼不服气的瘪瘪嘴,小声说:“那他去干嘛了?” 林深时闻言,睫毛颤了颤,眼皮低垂,让人窥探不到他的真实想法,低声道:“当然是有正事要办。” 简鹿守在地下车库里,突然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有点郁闷,摸着鼻尖抱怨了一句:“这谁啊,在背后说我坏话。” 他刚说完,杜负就夹着公文包走了进来,低头含胸的跟个鸵鸟似的。 简鹿装成偶遇,热情的上去打招呼。他拍了拍杜负的肩膀,笑着说:“杜工?真巧,你也赶着下班啊?” 地下车库光线昏暗,杜负显然被突然窜出来的简鹿吓了一跳,差点没一拳头挥过去,看清后才松了口气,后怕道:“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他缓了缓,边往自己停车的位置走,边回答简鹿的问题:“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呢,得快点回去照顾他们。”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简鹿在心里默念了几句,走到自己的车旁边,故意磨磨蹭蹭的拖时间。 过了两分钟,杜负还坐在车里动都没动。简鹿就凑过去,明知故问道:“怎么了?车出什么故障了?” “是啊,不知道怎么了。” 杜负满头大汗,又踩了一脚油门,车身晃了晃,停下来后还是一动不动。 “没油了吗?” “不会吧,我昨天刚加满了。” 杜负看了眼油表,摇摇头,否认了简鹿的意见。他下车绕着车身小心的观察了一圈,最后才终于发现问题所在—— “轮胎爆了。” 简鹿跟过来,提议道:“那要不然你坐我的车吧,我捎你一程。” “这……太麻烦你了吧。” “不会不会,顺路嘛。杜工,你就别跟我客气了,不是还急着回家照顾孩子吗?赶紧上车吧。” 简鹿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龈,看起来平易近人。杜负权衡了一会儿,最后一咬牙,跟着他上了车。 林深时将暗中调查的任务交给简鹿,也是经过了严谨分析的。他长相帅气性格温和,没什么攻击性,和人相处起来很容易得到信任感。再加上简鹿嘴皮子利索,不着痕迹的将话题往家庭上引,就让杜负稍微放下了一些戒心,跟他聊了起来。 最重要的是简鹿才进公司不到一年,算是个职场新人,平时也很注意和林深时保持距离,这就让人把他没法跟林深时联系起来。如果换成孙灼突然来接近杜负,就肯定会引起他的戒备,达不到这么好的效果。 “到了,杜工慢走。” 简鹿在一个老旧的小区楼下停好车,替杜负打开车门,还非常热情的朝他挥挥手,后者也夹着公文包回了一句:“今天谢谢你了,再见。” 简鹿点点头,脸上的笑容一直维持到杜负没入拐角处才垮了下来,揉着苹果肌嘟嘟嚷嚷:“酸死我了,我这是当卧底还是当三/陪呢,还得提供微笑服务。” 他抱怨了几句,随后把车开走,悄悄躲在门后面观察的杜负在看到简鹿离开后才彻底放下心,转身上楼,边走还边不忘感叹道:“看来是我自己多疑了。” 他当然没多疑,简鹿根本就没走,而是假装将车开出小区,实则停在了杜负绝对看不到的死角区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下车,溜进一家小面馆准备打探消息。 “老板,来三两牛肉面。” “哎好嘞,要不要辣?” “要,再多加点香菜。” 简鹿没等多久,胖子老板就笑眯眯的端上来一碗面,他正打算进去厨房,简鹿就叫住了他,装作不经意的问:“老板,你这儿生意怎么样?” “嗨,这么偏僻的居民区,人影都没几个,能有多好的生意?就是靠着回头客勉强挣点糊口的钱。” 简鹿吸溜了一口面,顺着胖子老板的话问下去:“我刚刚看到个从车上下来的男的,西装革履的,一看就是高端人士,他肯定不常来你这儿吃饭吧?” “哪能啊,他经常来,你别看他外表光鲜亮丽的,其实家里也挺难,两个小孩儿都有心脏病,得花好多钱治。也没看到过他身边有女人,多半是受不了,跑了呗。”胖子老板摇摇头,对杜负的家庭情况唏嘘不已。 简鹿眼睛一亮,心想这一趟收获还不小。他又想起开车送杜负来这小区的路上还经过了一个幼儿园,心中便猜测这有可能就是杜负送两个小孩儿上学的地方。 有了新的目标,简鹿不敢多耽误,三两口就吃完了整碗面,付完钱后开着车直奔幼儿园。 但简鹿本来下班就比幼儿园要晚,又加上这一顿折腾,这儿早就放学了,往小操场上一看,里面一个小孩儿都没有。简鹿只好暂时先放弃观察,等明天再来。 杜负住的老小区离对月别墅有半个城区那么远的距离,简鹿忙了一晚上,十一点才回家,远远的就看见窗户透着光亮,不禁心里一暖,呵呵傻笑起来。 肯定是深时在等他回家! 一天的疲惫尽数卸去,简鹿精神抖擞的出现在林深时面前,充满活力的样子像极了调皮捣蛋的小白。 “猜猜我今天都打听到了什么?!”简鹿兴奋的靠着林深时坐下,面对喜欢的人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 “一身汗味,离我远点。” 简鹿故意在两个人身上都嗅了嗅,不仅没听林深时的话坐远,还又靠近了点儿,装傻道:“除了老婆身上香香的味道之外,我什么都闻不到。再说了,离那么远,我跟你说正事的时候,你听不到怎么办?” 林深时没办法,简鹿不要脸,他却不能跟着计较,催促道:“你的废话太多,说点有用的话。” “我今天先是在公司跟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同事打听了一圈儿,和你之前告诉我的没什么差别,就是说杜负从几个月前就变得更加不和人交流了,平时研发部有什么活动他也很少参加,总是匆匆忙忙的要回家,说是照顾孩子。” “我想了想,就把杜负的轮胎扎爆了,趁机说要载他回家。说起来我刚开始还挺奇怪的,他年薪也不少,居然住那么破旧的小区房。后来我就向杜负常去的那家小面馆问了问,据老板所说,他家里两个小孩儿都得了心脏病,而且孩子没有妈妈,反正听起来,杜负过得还挺惨的。应该是为了给孩子治病,所以才需要大笔的资金,也就不难理解他为什么要跟同事借钱,以及住在那么老旧的小区了。”简鹿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通,嘴巴都说得口干舌燥的,喝了口水,润完嗓子才接着说:“我本来还去了杜负俩孩儿的幼儿园,可惜去晚了,别说小孩儿,连只麻雀都没看到。” 林深时认真的听完,托着下巴思索道:“他还钱了吗?” “还了,同事们都说杜负挺讲诚信的,有借有还。” “短时间内能还上那么多钱,他这钱来得不干净。”林深时的表情冷了下来,沉声道:“你继续盯着,在这种节骨眼上,不管他想干什么,必须确保项目的万无一失。” 简鹿也从林深时的话里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难得严肃的说:“你放心,我会盯紧他的。” 但才端了不到十秒,简鹿就破了功,笑嘻嘻道:“我今天额外加班,是不是会有什么奖励呀?” 他的意图很明显,林深时却并不打算满足,前两天才在车里…… 他一想起来就又气又臊得慌。 总之,林深时叫来小白,高贵冷艳的往他怀里一甩,淡淡道:“奖励你遛狗。” 简鹿的笑容凝固在嘴角,他看了一眼龇牙咧嘴的小白,也不知道究竟是他遛狗,还是狗遛他。 第124章 简鹿自从接受林深时给他的“秘密任务”后,就严格按照标准在一项项完成,不仅成功把杜负的家庭情况摸了个清清楚楚,还和一向多疑的他拉近了关系。 其他人自然是没发现,但孙灼眼睛尖,时时刻刻都盯着简鹿的一举一动,她怎么看这家伙都不对劲,憋了几天,最后直接给堵在男厕所门口问了:“你天天的跑杜负那里献什么殷勤?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孙灼睁着大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好几大圈,还不等简鹿回答,就一脸惊悚的看着他:“你不会是……想劈腿吧?!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对不起林总,我就把你三条腿都给打断。再说了,人杜负可是有孩子的,你那点工资,够养这么一大家子吗。” 简鹿翻了个白眼,实在是对眼前这位思维爱发散的时尚可人儿没什么话好说。他倒是想好好解释一下自己最近奇怪的行为,但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能打着哈哈试图蒙混过关:“给单亲爸爸送温暖行不行。” 孙灼压根就不信,简鹿被她堵着,生怕被其他同事看到,情急之下灵机一动,冲着她身后高声喊了句“林总”,吓得孙灼立马转过头。趁着她注意力被分散,简鹿“嗖”的一下就窜了出去,跑到走廊上还不忘嘲笑道:“孙灼姐,我看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孙灼的脸色黑了又黑,拳头捏得梆硬,简鹿得意的又连叫了几声林总,却不料背后传来一句冷冷淡淡的声音,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背后直发凉。 “嗯?” “林、林总。”简鹿瞬间变怂,颤巍巍的转过身,被一身西装表情严肃的林深时吓得像只鹌鹑。 “你叫了六声,我还没聋。” 简鹿简直欲哭无泪,他这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孙灼幸灾乐祸的笑骂了一句“活该”,就扭着丰满的蜜桃臀走了,只留下简鹿一个人在这里独自承受。 “那个,那什么,是孙灼先找我麻烦的。” “两个幼稚鬼。” 简鹿耸耸肩,算是承认了。 林深时不再跟他废话,边走边说:“中午有个应酬,你跟我一起去。” 简鹿赶紧跟上去。 等谈完生意,简鹿载着林深时回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他看了眼时间,随口道:“今晚也要加班?” “嗯。” 在车里不比在公司,不用那么约束,简鹿很放松,不仅时不时地就吐出几句有颜色的话,还动手动脚的,弄得林深时发了火:“你再乱动一下,我就把你扔到大街上。” 看得到吃不到,简鹿苦逼兮兮的收回爪子认真开车,途径一处影视基地时停了下来,若有所思的说:“这好像是小周拍电影的地方,反正等会儿也没什么事,要不咱俩去看看?说不准还能在这儿遇到你弟弟。” 闻言,林深时也往窗外望了一眼。这一截路在城郊,人并不多,都是些穿着稀奇古怪的群众演员,还有几个拿着灯牌嘻嘻哈哈的女生。 他们下了车,往基地里面走。 简鹿指着那群女生说:“你看,那叫应援牌。嘿,写的是周行恬,她们是小周的粉丝,应该是来探班的,我们跟着她们就能找到小周了。” 女生们有说有笑,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有两个尾巴,很快就带着林深时和简鹿到了一个剧组,但她们一靠近,就被保安赶走了。 “去去去,今天要拍爆破戏,你们离远点。” 带头的妹子很是惋惜的“啊”了一声,为了不给自己的偶像惹麻烦,就带着同行的几个姐妹退到离黄线很远的地方,可怜巴巴的试图从围了好几圈的人群中找出她们喜欢的人。 简鹿看完保安赶人,有点担心的问:“咱们不会也被赶走吧?” 林深时瞥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径直往前走。 保安一看,自己刚劝走几个女娃,现在又来两个人,一下子气不打一处来,凶狠道:“听不懂话啊?!快走快走,都滚远点儿。” 虽然知道他这是在履行自己的责任,但这话说得实在难听,简鹿从林深时背后窜出来,接近一米九的大个子挡在人前面,回怼道:“你吃火/药了?凶倒是凶得很,还没我肩膀高,搁这儿耍什么横。” 保安被堵得哑口无言,他悄悄打量了一下和简鹿的身高差距,可谓是敢怒不敢言。 那边的导演正在调试机器,一听这儿闹起来了,远远的吼了一句:“那边的干什么,别打扰剧组工作!” 说完又叫助理去看一眼,免得惹出什么事端。结果这小助理一去,顿时就被林深时给吓腿软了,战战兢兢的走到他面前,小声说:“林、林总好,快请进快请进。” 林深时也没那个功夫去为难个保安和助理,淡淡地点了点头,就领着简鹿进去了。 形势扭转得太快,保安还一时间摸不着头脑,拉住助理,小心的问:“不是说让我看着,不准闲杂人等进入吗?” 助理甩开他,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保安的大脑袋,低声道:“有眼不识泰山,什么闲杂人等,这可是森林娱乐的大老板,咱这剧就是他投资的。”他指了指从人群中露出一个侧脸的周行恬,继续说:“看到没,这么火的明星,林总随便几个剧本就给捧出来了。你还敢拦他,把人惹生气了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保安这才明白,灰溜溜的退回到自己的岗位上。那群女生一直留意观察着这边,一看居然被放进去了两个人,就气冲冲的跑过来鸣不平:“你什么意思啊,说得那么好听,谁都不准进,那他们凭什么能进去?” 同伴们也跟着你一句我一句的附和:“就是,也没带相机和麦克风,一看就不是记者。” “你就是看我们哥哥不爽吧,哼!” 保安被她们吵得烦不胜烦,一拍桌子,先是把几个小女生震住,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挨个挨个扫了一眼,气势十足的说:“人家是老板,你们是吗?闹啊,把老板闹烦了我看你们哥哥上哪儿拍戏去。” 他挥挥手,把女生们赶出好几米,看她们吓得脸色苍白的样子又放缓了语气:“行了行了,想看明星等他拍完再看呗,现在里面危险得很,一个两个真是追星追得什么都不管了。” 女生们只好点点头,自觉的退出很远。 助理一边给林深时和简鹿引路,一边解释道:“林总你别生气,今天的戏很危险,要拍爆炸的大场面,道具组用的都是真家伙,所以才拦着不让进。” “安全措施做好了吗?” “您放心您放心,用量和距离都是请专家精准计算过的,绝对没问题。” 简鹿也问了一句:“是谁的戏份啊?” “哦,是周老师,他已经准备好了了,就等着导演这边喊开始呢。” 导演正坐在监视器旁边拿着个对讲机说调度,听到小助理过来了,头也不抬的说:“怎么样,外面没什么事吧?” 助理凑上去小声道:“没事儿没事儿,那个啥,林总来了。” “林总?!”导演抬头一看,可不就是那个冷面总裁,吓得对讲机都掉到地上了。 他赶紧弯腰去捡,一边捡一边腹诽道今天是个什么黄道吉日,先是来了个二世祖,再是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老板也来了,这下子两个人可真是撞一块儿去了。 他心里□□叨着那位二世祖呢,人就从棚子后面出来了,一看到林深时愣了愣,小心的开口喊了句:“哥?” 显然林深时和简鹿也没想到居然真能在这儿碰见林之下,三个人对视,面面相觑,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简鹿倒是挺有闲心的,还能开玩笑:“可真是冤家路窄,在哪儿都能遇得见。” 林之下也毫不客气,他的温顺都是留给林深时的,给简鹿的自然就只剩下嘲讽和挖苦:“跑到这种地方,怎么,来替我哥物色合适的包养对象?” “你——” “都闭嘴,耽误剧组拍摄。” 眼看着简鹿就要从忠犬化身狂犬病,林深时及时打断了两个人之间的你来我往,冷着脸往导演身边一站,明明什么都还没说,那股气势就压得可怜的导演想跑。 “呃……林总,你要不要坐?”导演拍了拍旁边的长椅。 林深时居高临下的瞥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导演就不敢再问他了。 简鹿闷笑着解释:“他有洁癖。”说完又凑到林深时耳边轻声道:“那你要不要坐我腿上,干净。” 林深时冷哼一声,低声骂他:“畜生。” 林之下站得有点远,在他的角度来看,这两个人在非常亲密的咬耳朵,虽然听不到他们具体在说些什么,但简鹿那一脸的笑就已经够让他愤怒了,拳头捏得青筋暴起。 老话说得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三个人之间暗流涌动,把小助理这条可怜无辜的小鱼吓得够呛,一直试图往旁边挪,好远离这个可怕的修罗场,却被导演一把拉住,阴测测的看着他,眼神暗示道:“你这家伙别想跑,留下来陪我”。随后对着对讲机吹了口气,尽量让声音保持不抖,留下他属于导演的最后一丝尊严:“各部门注意,开始!” 场务打板:“a——” 周行恬迅速进入拍摄状态,捂着受伤的手臂对几个手下大喊道:“快跑!” 几乎是话音落地的那一瞬间,他身后仅仅十米远的地方就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火光冲天,一股热浪挟裹着空气像海浪一样冲过来。 周行恬奋力往前一跃,跳过半米高的残垣,在满是碎石子儿的地上滚了好几圈,最后给到一个脸部受伤流血的特写。 周围的人都欢呼起来,围上去将周行恬拉起来嘘寒问暖。 周行恬笑着说自己没事,应付了几句,随后拨开人群走到林深时旁边,一身灰头土脸的,但仍旧不妨碍他的眼睛澄澈清灵。 “林哥,你来啦。” 第125章 在场的人不说成千,上百个是有了,何况还有对演员来说最重要的导演在那儿坐着,可周行恬在那一刻,眼睛里就只容得下林深时了,等他情不自禁的喊出这个名字后才暗觉自己失态,赶紧又按着站位顺序从头到尾都喊了一遍。 导演一看周行恬这表情动作,顿时心里就有了底,悄悄摸摸的跟小助理嚼舌根:“我就说嘛,这周行恬最近一年这么多好剧本,肯定是抱了金大腿。你看林总什么时候去剧组探过班?跟他眉来眼去的,嘿嘿嘿。” 小助理鼓起勇气偷瞄了林深时一眼,对这位不着调的导演很是无语:“就这?我看,林总那眼神不叫眉来眼去,得叫目中无人。再说了,林小少爷刚才来的时候,你不也搁那儿嚷嚷周老师被他包养了吗?” 周行恬看他俩嘀嘀咕咕半天,看样子也不像是在说什么好话,就喊了声导演,问他:“我等会儿没戏了吧?” “没了没了,今晚不拍夜戏,再补两个男二的镜头就能收工了。你这条拍得挺不错,很有表现力。”导演夸了周行恬几句,扭头看了看从刚才站在这儿开始就一言不发的林深时,怕这位爷不高兴,就又笑眯眯的对周行恬说:“那个,你带着林总,呃,还有这个林小少爷在剧组到处参观参观吧。” 林之下精得很,一听就知道这导演心里在想些什么,怒气冲冲的拉着周行恬往小角落里走,看得导演一愣一愣的,指着两个人的背影结结巴巴道:“这、这,他们……要不我让助理把他们叫回来?” 林深时抬起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沉声道:“不必。” 简鹿看热闹不嫌事大,风凉话跟不要钱一样往外撒:“他可是越来越不把你这个哥哥放在眼里了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就把小周给带走了。” 林深时瞪了他一眼:“闭嘴。” “行吧,那儿有个奶茶店,我们进去等吧。”简鹿无奈的耸耸肩。 林深时沉默不语,在踏进奶茶店之前回头看着林之下带着周行恬离开的方向,眼神比极地下埋了几万年的冰还要冷。 他从来不在有外人的时候教育弟弟。 那边林之下把周行恬带到了唯一一栋还没炸掉的仓库里,刚一进去,汽油味就冲得他胃里一阵翻涌。 林之下把周行恬狠狠地往土墙上一推,后脑勺直接撞上坚硬的红砖,砸得周行恬眼冒金星。 “你说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我说,我他妈放着一堆事跑过来,可为什么我哥也在这儿?!你最好能解释清楚,否则可就别想着还能完完整整的出去了。” 周行恬捂着头蹲坐在地上,靠在墙根休息,刚刚那一下砸得太狠了,让他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林之下神情不耐的踹了他一脚:“问你话呢,聋了还是哑巴了?!” 周行恬吃痛的叫了一声,身体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他感觉到后脑勺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在流动,于是把捂着伤处的手拿到面前,不出他所料,果然是被撞出血了。 “嘶——我怎么知道林总为什么会来?!” 周行恬原本的计划里就只叫了林之下一个人来,但因为简鹿的心血来潮,又突然搅和进来了林深时,闹得他头痛不堪。 林之下显然不接受这种说法,嗤笑道:“你当我三岁小孩儿,特好骗是不是?!周行恬,我他妈是对你这条狗太好,让你忘记怎么叫了?!” 他又发狠往周行恬的肩膀上踹了好几脚,一点都没留力气,几乎是下了死手。 周行恬浑身都痛,像是被锤子砸碎骨头一样,他没力气坐着,倒在地上死盯着林之下。 这种倔强的、不屑的眼神,如同有根针扎在林之下的眼睛里,让他恨不得把周行恬的眼睛挖出来。 林之下蹲下身,凑近了周行恬,揪着他的衣领威胁道:“别用这么恶心的眼神盯着我,小心我给你换双死鱼眼睛。” 周行恬就这么看着他,嘴角牵起嘲讽的角度,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之下,这世界上果然没有人能比你更心狠手辣,毕竟连害死自己亲生父亲都能毫无愧疚的人,挖掉我的眼睛,对你来说,也只是轻而易举的事,对吧?” 林之下揪着周行恬领子的手明显一僵,很快又镇定下来,假装听不懂他的话:“你在鬼扯什么?!我父亲中风躺在医院,他活得好好的。” 周行恬嗤笑一声:“林老先生是不是你的亲生父亲,想必你比我更加清楚。再说了,凭你一个杂种,也配跟林总有同一个父亲?!” “你给我闭嘴!!!!” 林之下瞬间暴怒,“杂种”两个字像是引子,彻底点燃了他体内的暴戾,拳头雨点似的砸到周行恬身上,他用暴力来掩饰内心巨大的惶恐——当一个绝对不能被发现的秘密有另外的人知晓后,没有人会不对此产生足以令人癫狂的恐惧。 林之下和他的秘密,就像一只曝光在强烈的阳光中、被处以极刑的吸血鬼,一旦曝光,就会万劫不复。 他下手打得越狠,周行恬就笑得越开心,他吐出一口污血,用嘲弄的眼神看着发疯的林之下,像是在怜悯他。 “小杂种,你真可怜。” 林之下揪着周行恬的头发,把他的头一下一下的往地上砸,发出沉闷的响声。 砸完最后一下,林之下把周行恬扔开,凑到他面前轻声道:“你不会再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但周行恬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个生命被威胁的人该有的反应,反而对着林之下笑了笑,露出粘着血丝儿的牙齿。 “你所有的秘密,我都知道。” “一个人的秘密是秘密,两个人的秘密,是风,会告诉每一片树林。” “很快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你这个人。”林之下挑起嘴角,笑得毫无顾忌:“永远也不会说出来的秘密,就是死人的秘密。” “陈安亭,闻钟,关炎,我,下一个是谁,简鹿?你看看你多可悲,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你的敌人。你用尽了所有最卑劣的手段,却妄图得到最美好的东西。”周行恬笑出了声,一双清澈的小鹿眼睛就这么看着他。 “你配吗?小杂种。” 林之下绕了一圈舌,抵着口腔壁鼓起一个小包,点头道:“杂种………呵,对,我是杂种。”说完顿了顿,又加大音量,连声高喊道:“我是杂种我是杂种我是杂种!” “我就是杂种啊,我卑鄙又虚伪——瞧瞧你这一身伤,啧啧啧,真可怜,是被谁打的呀?让我想想——哦,可不就是我这个卑劣的杂种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看你们,谁不是天之骄子啊,输在我一个杂种手上,很难堪吧?” 林之下捧着肚子笑出了眼泪,朦胧中看到周行恬朝他勾了勾手指,就俯下身去,贴在他耳朵上嘲弄道:“你现在求我也来不及——” 他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就没了力气,整个瘫软倒在地上,怎么挣扎都起不来。 这一瞬间,林之下心头闪过一丝恐惧,他从来没想到过,他竟然有一天,会对周行恬感到害怕。 林之下难受的蜷起身体,视线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模糊的,迷迷茫茫的连成一片,耳朵里像是被塞进了几只蜜蜂,不停的传来轰鸣的杂音。 周行恬之前被打得脱力,也是好一会儿才能勉强坐起来,手里还攥着一个白色的小瓶子。 林之下的视力已经恢复,看清楚了他手上的东西——一瓶很小的喷雾,握在手里没有人会发现。 周行恬把玩着手上的喷雾,笑道:“效果还不错吧?专门为你准备的。” 他擦掉后脑勺的血,缓了一会儿才扶着墙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林之下。 “我们之间是会死一个人,不过,那可不会是我。” “你什么意思。”林之下也回以冰冷的眼神。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周行恬不再废话,跌跌撞撞的走到一个角落里翻出来一堆麻绳,干净利落的将林之下绑在仓库的承重柱上,后者在这期间根本就没有反抗的力气——他甚至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做完这些后,周行恬才终于松了口气,微笑道:“这个仓库后面被我埋了一颗炸/弹,过不了多久,就会“砰”的一声,把你炸成一朵烟花。不过你放心,迷/药很快就会失效。但你逃不出去的,毕竟……我还要给你一点儿自以为能挣脱绳子的微小希望呢。” 林之下停止了徒劳的动作,抬头盯着周行恬,像一头濒死疯狂的野兽,要把他一起拖进地狱:“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周行恬望着仓库顶端的铁皮,整个人都好像突然放空了一样,眼睛里没什么神彩,喃喃道:“你死了,一切就结束了。” 随后便不再多言,缓缓地走出了仓库。 第126章 简鹿喝完最后一口珍珠奶茶, 无聊的把吸管咬在嘴里。 他看了眼剧组那边,已经在忙着整理器材、准备收工了。 “我们都等了半个小时了, 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林深时没回答, 曲起小指不紧不慢的敲着桌子,他向来在脾气没爆发的前提条件下都很有耐心。 但简鹿可等不了,站起来就准备出去看看:“我找找他们,这样等下去太耽误时间了。” 林深时也没什么意见:“嗯。” 简鹿于是就绕着剧组走了一圈儿, 周行恬和林之下他是一个都没见着,没办法的情况下,他只好找到导演问问这片儿的情况。 “这个……”导演也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他看向助理,用眼神威胁人家替他回答。 小助理迫于淫威,只好随口瞎猜了一个地方:“你要不然去那边的仓库看看吧。”他还很贴心的怕简鹿找不到,伸手往西边指了一下。 “诺——就是那儿,看见没?” 简鹿点点头, 礼貌的跟小助理和导演道了声谢, 随后便往仓库那边走去。 林之下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他尝试着挣开绳子,把手腕都磨出血了, 绳子不但没松开, 反而把他越捆越紧, 果然就像周行恬说的那样,不管怎么弄都没办法。 他低下头,自嘲道:“阴沟里翻船, 周行恬,可真有你的。” 这边简鹿很轻松就找到了小助理说的仓库,他没冒冒失失的闯进去,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就站在门口往里面喊了几声:“有人吗?小周?!” 林之下猛地抬起头,身体瞬间绷紧:“简鹿?!” “林之下那小混球?”简鹿腹诽了一句,走进去一看,一股突如其来的汽油味冲得他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什么东西?!” “是汽油,多半是周行恬倒的。” “哟嚯,稀奇啊!” 简鹿循声望去,那场景着实把他好好震惊了一把——向来拽得二万五八,老子第一天下第二的林之下居然像条落汤鸡一样被人五花大绑的捆在柱子上,表情难看得像是吃了屎。 “谁这么大胆,敢把我们的小林少爷绑成粽子啊?” “……也是周行恬。” 语气中明显能听出来几丝羞愤难当。 简鹿走到林之下旁边,围着转了一圈,边看还边嘲笑他:“啧啧啧,你也有今天,老天爷真是有眼。” 林之下狠狠瞪着他:“少废话,快把绳子解开。”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我看你脑子好像还不怎么清醒,现在可不是你耍威风的时候了。”简鹿拍拍他的肩膀,得意道:“俗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你呀,这就叫报应。” “你!——行,简鹿,我算是记住你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林之下现在这情况也没法再冲着简鹿耍横,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道了个歉,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他把头撇到一边:“我错了,对不起。” “不诚恳。” 林之下把头转回来,盯着他,眼睛被气得血红血红的。要是眼神能杀人,简鹿恐怕早就被他杀了千八百次,连骨头都不剩下。 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错了,对不起,您大人有大量,求您高抬贵手,帮我把绳子解开。” 简鹿这才稍微满意,一边替他解开绳子,一边笑嘻嘻的说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话:“看在你是我老婆的弟弟,我小叔子的份上,就暂且帮你这一次吧。” 他话还没说完,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剧烈的轰鸣,紧接着一股热浪向两人袭来,把简鹿掀翻在地,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大火,在一瞬间爬满整个仓库,熊熊燃烧起来。 简鹿捂住耳朵,爆炸产生的声波让他的耳蜗“嗡嗡嗡”的开始耳鸣,他看向林之下,眼神里都是询问的意思。 林之下也不好受,他还被绑着,没办法捂住耳朵,脑子也被热浪打得昏昏沉沉的,断断续续道:“周、周行恬……他要杀我,刚才的……是炸/弹。” 简鹿这才明白刚刚进门时为什么会有一股刺鼻的汽油味,再结合炸/弹爆炸的距离来看,周行恬不是想要炸死林之下,而是想要活活烧死他! 如果今天自己没有过来找他们,可能林之下这小混球就真得被烧成一坨黑乎乎的炭。 在对周行恬心狠手辣的程度震惊之余,简鹿甚至还有点庆幸,还好他来了,不然,要是林之下真的死了,深时一定会很难过的。那次割腕,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会这么失态。 大火已经覆盖了整个仓库,从外面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火红色的长方形盒子。这个仓库的结构并不牢固,本身只是为了拍戏临时搭的道具,横梁都是木头做的,再不抓紧时间,整个仓库都会塌下来,把两个人埋在火场离。 简鹿赶紧爬起来,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把绑得严严实实的麻绳扯开,一边拉扯还一边叫醒林之下:“睡个屁,快把眼睛睁开,你要是死了,我跟你没完!” 林之下迷迷糊糊的,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他微微睁开眼,发现是一脸着急的简鹿后,还忍不住嘲笑道:“你可真是善良的农夫,自己都快死到临头了,还来救我这条会恩将仇报的毒蛇。” “你废什么话,你他妈要不是姓林,要不是林深时他弟弟,你就是死一百次我也不会管你!” 也不知道周行恬是在哪里买的绳子,简鹿急得满头大汗,搞了半天也没解开,他忍不住爆粗骂娘:“艹!这他妈哪里买的,质量这么好。” 火焰的高温炙烤着两个人裸露在外的皮肤,危险一触即发。 “轰”的一声,后门的横梁被火烧断,粗大的一根拦腰砸下来,浓烟和火星子四下飞溅,这倒是给了简鹿启发,他跑过去拿起一根火棍,也顾不上林之下会不会被烧到了,直接就往绳子上怼。 “操,我没被炸死,先被你给烧死了!” 林之下只觉得自己的手臂疼痛异常,这种灼烧的痛感完全不在人的忍受范围之内。简鹿心急,自己费了老半天劲来救这混球,林之下还说这种话,忍不住踢了他一脚。 “想活命就把你的嘴给我闭上!” 林之下不愿意被简鹿轻视,他紧紧咬着牙,即便皮肤被烤得“滋啦”响,也硬生生扛下来,再疼也一声不吭。 麻绳再坚固,也顶不住火烧,很快就断成两截,简鹿丢开火棍子,上去扒拉了几下。 林之下只感觉手腕一松,终于从绳子里挣了出来,他看了一眼被火烧到的手腕,黑漆漆的,露出点糜烂的血肉。 “看什么看,等出去了再好好欣赏。” 简鹿白了他一眼,转头就跑,却突然后脑勺一沉,整个人都脱了力气,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倒在了地上。 林之下笑眯眯的丢开那根沾着血的火棍,用皮鞋尖踢了简鹿几下。 “还得意吗?继续啊,你他妈继续啊!” “你………你……”简鹿抓住他的脚腕,张着嘴想说什么,意识却逐渐在流失。 “我说过,我会恩将仇报的。” 林之下蹲下来,眼神中尽是嘲讽:“愚蠢又可怜的农夫。” 他毫不留情的甩开为了救自己才身处险境的简鹿,走到门口了,却又突然折返回来,在简鹿疑惑的目光中丧心病狂的笑道:“我突然想到一个有趣的游戏——你说,如果我们两个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哥哥会救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简鹿,这可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它会让你彻底看清楚,你在哥哥心里,永远都比不过我!” 简鹿双眼赤红的盯着他:“你疯了,你是个疯子!” 林之下几近癫狂之态,在大火中毫不惧怕,张开手像是在拥抱什么,对着怀里的空气珍之又珍,声音温柔而又缱绻:“哥哥,你会选我的,对吧?”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简鹿都听不到,只能看着那张嘴张张和合,让他讨厌得要死。 “你肯定会选我的。” 带着一点点,林之下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不确定性。 ———— 那边周行恬在绑好林之下后就离开了仓库,赶着要去找林深时和简鹿,他必须得支开他们,免得万一出什么意外。 他在片场转了好几圈,都没发现这两人的身影,只好揪住马上要收工的导演:“您看到林总和他身边的助理了吗?” “林总啊,在外面的奶茶店里。” “谢谢。” 周行恬松了口气,还好,他们没乱走。 导演又说:“那个助理刚才还在找你和林小少爷,往仓库那边去了。” “你说什么?!”周行恬猛地抓住导演,心脏一下子就被提了起来:“他在哪儿?!” 导演有点摸不清情况,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试探性的又重复了一遍:“就是……你刚刚带林小少爷去的那个仓库啊。” 这句话无异于一道惊雷劈向周行恬,他愣了好半天,刚回过神想说些什么,嘴刚一张开,一声剧烈的爆炸声突然响起,夹杂着刺眼的火光,将剧组的所有人都吓蒙了。 周行恬的嘴巴张了张,喃喃道:“完了。” 第127章 简鹿出去找林之下和周行恬后, 林深时又独自一个人等了会儿,天色都快要黑下来了, 却迟迟不见他们三个人影。他担心这几个人出什么事, 就叫来服务员结账,皱着眉头离开了奶茶店。 刚踏出奶茶店门口,林深时就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周围的人皆是一愣, 随后便炸开了锅,一个推一个的开始往外跑,人群中还时不时有人喊着“爆炸了!”、“快跑啊!”之类恐吓人心的话。 林深时皱起眉头,眸色深了深,藏着一点担忧。他也顾不得那些话的真假,穿过拥挤的人流,逆向而去。 受到惊吓而四处逃窜的人太多了,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不少女生因为个子矮小, 好几次都差点被挤倒造成踩踏事故,林深时眼疾手快,看到的都拉了一把, 把她们扶稳之后再放开。 “小心。” “谢、谢谢你。”被救的女生红着脸小声道谢, 却久久得不到回应, 一抬头发现然后那个扶她的好看男人早就不见了,只好怅然若失的被人群推着走。 这样的场景重复上演,人实在是太多, 林深时花了好些时间才赶到周行恬所在的那个剧组,刚一过去,就听到他的那句“完了”。 林深时的心脏随着这句话莫名迅速的跳动了一下:“你在说什么?” “林哥?!”周行恬被突然出现的林深时吓了一跳,他回过神,看着一脸害怕恐惧的导演和一众工作人员,又看了一眼紧紧盯着他的林深时,像是被烫了一下,赶紧移开视线,垂着头让别人都看不清他的表情。 林之下撒着半真半假的谎,良心上一直惴惴不安:“我,我是想说林小少爷和简鹿哥去的那个仓库附近,有可能还有没引爆的炸/弹,他们现在……” 一听他这么说,周围的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都出现了类似于害怕、震惊等等情绪,尤其是胆小怕事的导演,更是急得差点眼泪都当场掉下来了。 “天呐——这,这可怎么了得,在我的剧组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被记者曝光,到时候网络上得炸开锅。” 周行恬很内疚,他谁都不敢再看,尤其是林深时,低着头沉默了。 林深时不着痕迹的瞥了周行恬一眼,直觉这件事和他脱不了干系。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他必须要先把现场的情况稳定下来,才能去救被困在仓库里的林之下和简鹿。 林深时环顾一周,发现只有小助理还勉强能维持镇定,便语速飞快的对他说:“你先打消防电话和急救,跟导演一起把演员和工作人员先疏散到空旷的地方。遇到记者采访也别怕,实事求是把真实情况说出来,后续我会安排好公关。” 助理忙点着头,掏出手机就打算打电话,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一抬头,发现林深时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捋起衬衫袖子在往仓库的方向奔跑。 他急忙喊道:“林总,你快回来!” 周行恬也慌了神:“林哥,别去,那里危险!” 林深时头也不回,只留给他们一个矫健的背影。 周行恬也顾不上其他的了,扯掉戏服跟上去。 助理这下彻底傻眼了,导演推了他一把,催促道:“你先别管他们两个了,照林总说的办。” 这边鸡飞狗跳,仓库那边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被周行恬提前撒了一圈儿汽油的缘故,火烧得很大,噼里啪啦的往外爆着火星,还不时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 林深时一点没犹豫,他甚至连停都没停一下,径直就冲了进去,但在火光冲天的仓库里面却只发现了倒在地上的林之下,模样狼狈得很。 “哥……救、救我……” 气若游丝,生命垂危。 林深时一刻也不敢耽误,蹲下来把他背到背上,边往外跑边问:“简鹿呢?他来找你了,你看没看到他?” 林之下心里暗笑一声,面上依旧虚弱道:“我没有……看见他。” 话音未落,一道横梁被大火烧成两截,从中拦腰断裂,“轰”的砸下来,带着呛人的烟尘和火星,封住了前面的路。 再找空余地方太浪费时间,林深时一咬牙,直接从火柱上跨了过去,在刚刚赶到的周行恬眼里,他整个人像是沐浴在火海里,下一刻就会被吞噬殆尽。 “林哥!!!!”周行恬目眦入欲裂。 但好在有惊无险,那根断柱上的火焰只烧到了他腰部,林深时速度极快,穿过火帘只是一瞬间的事。饶是如此,他也被高温炙燎得变了脸色,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肤烤得通红。 他把林之下小心的放到地上,轻轻摇了摇:“你怎么样?” 林之下先是闭着眼睛,而后猛咳几声,断断续续的回答道:“我、我没事,哥,哥——” 他伸出烧伤严重的左手,林深时一把握住,清冷的声音中多了一丝安慰。 “我在。” 林之下就笑了,眉眼舒展开来,只是还不等他为哥哥对自己的这份重视多高兴一会儿,就只听林深时又提到那个让他无比厌恶的人:“简鹿没来仓库?” 林之下暗地里冷笑一声,他怎么可能说实话。 他看了一眼周行恬,知道自己的那些事很有可能全都被他知道了,那些伪装或许马上就会在林深时面前被扒得精光,但他就算死,也得拉个垫背的,于是又一次否认道:“简鹿不在这里,可能是去其他地方找我了。” 林深时沉下眼眸,看着被火烧得摇摇欲坠的仓库,生平头一次对林之下的话产生了怀疑。 时间紧迫,再多耽搁一秒,都有可能失去最后的援救机会。他回过头,琥珀色的眼睛严肃的、认真的看着林之下,声音冷了下去:“我再问你最后一遍,简鹿在不在里面。” 林之下坚持道:“我真的没有看见他。” 林深时点点头,扶起弟弟,刚迈出一步,眼皮突然跳了跳,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来,闹得他心神不宁。 周行恬站在一边,神色莫名,紧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之下顿了顿,那双惯会装乖的眼睛装着疑惑,看向林深时:“哥哥,怎么不走啊?” “我——” 林深时才开了个头,周行恬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林之下:“你在撒谎。” “胡说!我根本没看到简鹿,再说了,哥哥刚才在里面,也没看到他,对吧?”林之下嘴硬道,说完看向林深时。 林深时……的确在进去的时候只看到了林之下一个人。 他点了点头。 林之下得意的看向周行恬,他能够撒这样拙劣的谎,自然是背后做了手脚,才有这个有恃无恐的资本——简鹿被他藏到了一个位置巧妙的角落。 站在林深时的角度上,视线所及之处都只有看上去生命濒危的林之下一个人,他自然只能有一个选择。但在简鹿的角度上,就是他所深爱的人,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林之下,而放弃了自己。 仓库外面,林之下拖的时间每多一秒钟,仓库里面的简鹿就多绝望一分————没有什么,能比这种二选一、而自己是被放弃的那一个更让人心如死灰。 这样,就算简鹿最后命大,没死在里面,他和林深时之间,也不会再有什么结果了。 所谓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但事实上,当林之下动了要把简鹿藏起来,以保证自己一定会第一个被救走的想法时,他就已经输了。 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像以前那样,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对简鹿说,“哥哥最重视的人只有我”。 林之下到底已经不是林深时唯一的选择了。 周行恬不管这背后的弯弯绕绕,他只是想要揭穿眼前这个小人丑陋的真面目,哪怕搭上自己。 “你漏掉了最重要的一点——你应该没忘记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吧,那根绳子,仅仅凭借你自己的力量,是无法挣脱的。” 周行恬上前几步,将林之下从林深时身边推开,一字一句道:“所以,只有可能是简鹿来找你,替你解开的绳子。” “也就是说,他救了你,你却因为一己之私,想害死简鹿。” “林之下,你真让人恶心。” 林深时浑身一紧,猛地握起拳头,眼神锐利如鹰,就这么看着林之下:“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林之下急忙否认:“我没有!哥,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再说,再说,周行恬说他绑了我,是他想要杀了我!” 还不等林深时有所反应,周行恬就毫不掩饰的承认了,一点儿也没隐瞒:“没错,我是要杀了你,炸/弹和汽油都是我准备的,还有那根绳子。可你聪明反被聪明误,用尽心机布置了一个美妙的谎言,却唯独遗漏了最重要的一点。” 他又看向林深时,惨然一笑:“简鹿就在仓库里,不会有错的。” 林深时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个人,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重入火场。 林之下扑上去抱住他的腿,哭求道:“哥!哥我求你了,你别去,火这么大,你会死的。” 林深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声音里没有一点感情,冷冷道:“放开。” “我不能让你去送死!” “滚开!” 林深时一脚踢开林之下,毫不犹豫的冲进火海里。 这一脚没留任何情面,直接让林之下痛得没了继续爬起来的力气,但他依旧执拗的用烧得没一点儿好肉的手往林深时的方向一点一点的爬,在粗糙不平的地面上留下一个又一个黑乎乎的手印,就像一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他徒劳的伸着手,试图留住林深时,却连一片风都没抓住。 “哥……” 第128章 火势愈演愈烈, 如同一个长着獠牙的恶魔在简鹿面前耀武扬威,随时都会将他拆吃入腹。 简鹿被林之下狠狠地敲了一下, 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微眯着眼,用尽了浑身力气才能保持自己最后一丝的清醒——即便刚刚才眼睁睁的看着林深时毫不犹豫的救走了林之下,简鹿却仍然还在心底最深的角落里,保留着那一点点于他而言或许过于奢侈的希望。 以他为半径, 周围三米以外的地方都布满了熊熊燃烧的大火,炽焰炙烤着稀薄的空气,制造出大量的一氧化碳和二氧化碳。 简鹿面临的不止有大火的威胁,还有一氧化碳中毒的可能。别说站,他现在甚至连坐起来都困难。但也恰好所处位置低,简鹿还没有吸入太多的一氧化碳,只是身处热浪之中,让他每一刻都感觉自己仿佛被串在架子上、翻来覆去的在火上烤一样。 简鹿毫不怀疑今天他会死在这儿, 但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 他竟然也没有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在害怕,如果自己真的死了, 剩下深时该怎么办。 这个人被自己宠出了那么多小毛病, 脾气又不好, 他需要最为精细的照料,作为丈夫所要做的这一切,简鹿没有办法假手他人。 他死后, 会有人在早上六点钟替深时做好早餐吗? 那个人会不会苦口婆心的劝诫深时不要一天之内喝两瓶冰可乐? 他知不知道深时对香水过敏,家里只能摆放植物花卉? 简鹿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只要一想到在自己无法顾及到的地方,深时会因为其他男人笨手笨脚、粗心大意而过得不好,他就心里一阵一阵难受得厉害,忍不住想哭。 最重要的是,若干年后,他深爱的人,会不会记得曾经有一个又笨又傻的蠢货,全力以赴的在爱他。 不求回报,不记得失。 他甚至,宁愿深时能够忘掉有这么一个人,也不要他因为自己而难过。 他舍不得。 简鹿无力的倒在地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流逝。意识越昏沉,脑子里的影像就越发清晰,无数个他曾经偷看过的、经历过的画面一一浮现在眼前。 烈日下那双冰凉的手、酒吧里递过来的酒杯、日常生活里总是气死人不偿命的一张利嘴、可爱任性的小脾气、总是冷冷淡淡的语气,还有那颗眼尾处艳丽的红痣。 像是在放幻灯片一样,每一帧片段都一一掠过,这些镜像在最后一刻逐渐和记忆里的那个人完全重合,在烈火中向他奔来。 简鹿曾经听村里的老人讲,人死之前都会放“跑马灯”,他看着那个突然出现在火场中的人影,心想自己这次是真的要死了吧。 连幻觉都出现了。 可即便是幻觉,简鹿也不肯放弃,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向前方伸出手。意识恍惚中,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划过脸颊,让他被火烤得通红的皮肤稍微舒缓了一下那种令人难以忍受的灼痛感。 十指相握的那一刻,简鹿很清楚的能听到自己说了一句,“你来了。” 随后便眼前一黑,彻底陷入了昏迷之中。 林深时一刻也不敢耽误,背起简鹿就往外跑,一边小心翼翼的避开所有障碍物,一边用侧脸顶了顶简鹿的头,后者条件反射般动了一下,林深时这才松了口气,确认他没什么大碍。 就是这一时的走神,让林深时对突然掉落下来的断梁避之不及,带着背上的简鹿一起摔倒在地上。 好在没砸到人,只是擦破了一点皮。 林深时根本顾不上擦伤的手肘,重新将简鹿背好,这次又多加了几分小心,从杂乱的障碍物中找到能出去的路。 就在这过程中,简鹿可能是被那一摔给摔醒了,醒来后意识回笼,发现自己竟然在林深时的背上,立马就挣扎着要下去。 他这会儿还有点虚弱:“别……别管我了……你、你……快走……” 林深时理都不理他,冷着脸小心的避开随时会从头顶上砸落的横梁。 简鹿急了,他很清楚林深时的体力,才刚刚背着林之下跑了一趟,怎么再负荷一个自己? “听我的,把我放下来,不然的话我们两个都会困在里面,被火活活烧死!” 林深时越是在这种时候,就越是冷静的可怕:“闭嘴,我们谁都不会死。” 烈火中,他的声音好像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能够让人瞬间就安定下来。简鹿心里头仍然焦急万分,可他也只能够选择相信林深时,尽力抱紧他,努力分辨哪个方向相比之下更安全,尽量不给他拖后腿。 仓库不算是很大,南北两头贯通,正常情况下几十秒就能跑出去,可现在越烧越旺的火已经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地上尽是歪七竖八的各种铁罐、断梁,头顶上方的支撑已经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整个儿坍塌,把林深时和简鹿埋在里面。 整整花了两分钟,他们才堪堪来到距离门口不远的位置,能够很清楚的听到外面传来的消防车、急救车乌拉乌拉的警铃声。 “快到了,坚持住。” 林深时被烟尘熏得睁不开眼,一见风就生理性流泪,他现在的情况实际上并不比简鹿好到哪里去,却依然硬挤出几分力气来安慰他。 说完之后就猛咳了好几声,简鹿很明显的能够感觉到胸腔贴着的地方传来一股震动,他想让林深时别担心自己,却怎么使劲都憋不出来半个字儿,喉咙里仿佛被人放进去了几个火炭,徒劳的张着嘴,最后哑口无声。 简鹿正觉得难受,余光往上一瞥,顿时一个激灵,用尽全身力气将林深时推开,和下一秒就砸下来的铁罐将将错开,差距不到一厘米。 而他自己就没那么好运了,正好被铁罐子砸中左腿,痛感瞬间袭遍全身。 简鹿推了推,铁罐子纹丝不动,出口却近在咫尺。心里那股绝望重新涌了上来,他这时候喉咙莫名其妙的就不堵了,死亡面前也顾不上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哭着说:“你走吧,别管我了,以后要好好的,找个能照顾好你的人。我也不知道人死后是去投胎还是变成鬼,听说投胎要喝孟婆汤,我不愿意忘记你,变成鬼就好了,这样那个人要是对你不好,我还能知道,替你教训他。” 简鹿都不敢睁开眼看到林深时离开的背影,只顾着边哭边大声的说遗愿,害怕他走远了听不到。 “林深时!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一辈子,我死了我也喜欢你,做鬼都喜欢你!” “但你别喜欢我……你得把我忘了,忘得越干净越好——” “蠢货。” 怎么回事……为什么深时的声音离自己这么近? 简鹿睁开眼,迷茫的看着周围,发现自己正躺在草地上,凉风吹到脸上很舒服,夹裹着青草泥土的湿润气味,不想仓库里一波又一波的热浪。 最重要的是,那个压在腿上的铁罐子也不见了。 缓缓地,他对上林深时那张好看的脸,只听心上人冷哼一声,接着说:“等你死了,别说不喜欢你,连纸钱都不给你烧。” 简鹿吸了吸鼻子,整个人还有点懵懵的:“怎、怎么回事?我不是被压住了吗?” “那个铁罐一推就能推开,出口那么近,你有闭着眼睛干嚎的时间,我早就把你拖出去了。” 两个人刚刚离开仓库后仅仅一秒钟的时间,承受不住大火摧残的承重墙全都在一瞬间垮塌,整个仓库变成了一堆燃着火的废墟。 林深时语气里虽然带着嘲讽,但眼神里却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些后怕,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就会被忽略掉。 简鹿脸上火辣辣的,不好意思的勾住林深时的小拇指,用灰扑扑的脸蹭了蹭,像条使劲讨好主人的大狗狗。 “我以为我真的会死在里面,再也见不到你了。” 林深时想到他刚刚毫不犹豫把自己推开的动作,心神一动,忍不住问道:“你不怕?” “怕什么?”简鹿愣了愣,明白后又笑了起来,傻乎乎的:“怕死吗?我怕啊,但是我更怕你会死,你要是死了,我就算活下来,没有你的人生,也没有任何意义。” 林深时沉默了,他原先总以为简鹿是为了钱才和自己协议结婚的,不相信他是因为爱。后来相信了,却从来没想到,原来这人嘴上那些不着调的情啊爱啊的,竟然……都是真的。 他真的喜欢自己到了这个地步。 生死关头,最容易看清楚一个人。 简鹿拉住林深时的手,费了老半天力气才站起来,四下一望,好奇道:“林之下呢,你不是把他救出来了吗?” 林深时抿抿唇,情绪一下子复杂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在简鹿面前提到林之下,这个……满嘴谎言、心狠手辣的弟弟。 林之下变成今天这样,没人比林深时更难过,他只是不会表达,将这份难过摆在明面上,可是心里仍然像钝刀子割肉一样,一阵一阵的疼。 简鹿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看着林深时皱起来的眉头叹了口气,用额头碰了碰他,安慰道:“别想那么多,都没事就好。” 第129章 等林深时和简鹿再一次醒过来时, 两个人都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床位之间的距离只隔了一米, 一伸手就能摸到对方的床沿。 那天他们在火场里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 就被导演叫来的急救拉去了医院。 简鹿要严重些,头被林之下敲成了脑震荡,腿虽然没什么大碍,也得静养一段时间。林深时倒还好, 手肘轻微擦伤,他生得白,鲜红狰狞的一片擦痕很能唬人,但实际上并没有伤到要害,要不是因为吸入了不少一氧化碳需要住几天院,他连救护车都不想上去。 林之下比简鹿和林深时要早一些被捆到医院——急救来的时候,他死活都不愿意上担架,手指死死的扒着地, 指甲盖都差点飞起来, 红红的充着血。 医护人员们束手无策,周行恬站在一旁冷笑,直接一掌把林之下给劈晕, 打包拎到救护车上面, 跟着医生一起去了。 ——所以简鹿被救出来后才没看到林之下。 但简鹿现在可顾不上那个黑心小叔子, 他眨了眨眼睫毛,先林深时一步醒过来,看着对面熟睡的人, 心底涌起一股暖流。 简鹿睡觉时一直维持着一个侧身的姿势——面朝向林深时这边,让自己在睡梦中也能随时看到喜欢的人,以及确保醒来后能够第一时间看到。 林深时睡相极好,睡着的时候跟他平常差不多,都是安安静静的,平躺在病床上面,留给简鹿的只有半边秀气俊美的脸。 看得简鹿不自觉的笑开了花,翻了个身,撑着下巴仔细的用眼神细细描绘林深时的每一处,尤其是英挺的鼻子,让他想咬咬鼻尖。 他忍不住笑出声,就是这么细微的一点儿声音,把林深时给吵醒了,后者动了动手指,一睁开眼,就发现简鹿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那种眼神,无法形容,总之是让林深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看我干什么?” “因为老婆太好看了,怎么看都看不够。”简鹿咬咬手指。 林深时非常不适应的抖了抖,这种话于他而言太过于肉麻了,冷着脸嫌弃道:“好好说话。” 他没有躺着和人说话的习惯,就坐起来靠着床头,以简鹿的姿势就没办法看到林深时的脸了,他干脆下床,爬到林深时的病床上,掀开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 “下去!”林深时蹬他,床摇得“吱嘎”响。 简鹿抱住爱人的腰,从被子里探出个脑袋,往他腰间蹭,像沉迷吸猫的铲屎官一样。 “我不,我要抱着你。” 抱着你,一辈子也不撒手。简鹿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林深时也没办法,他要是动作幅度再大点儿,真怕这床招架不住,到时候直接塌了,医生问起来还不好回答。 况且,肚子上暖乎乎的感觉,似乎也还不错。 只是温情的气氛还没维持多久,周行恬就来了,站在病房门前踌躇不前。 他放炸/弹和汽油的时候都是有意避开人的,那个地方也没有监控摄像头。警察来过几次,找周行恬了解了一下情况,也没把他怎么样,但他自己内心不安,若是按计划只烧了林之下,那周行恬断没有现在这么愧疚,主要是牵连到了无辜的简鹿,这件事就变得复杂起来。 周行恬自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就已经打算好了要向林深时坦白所有的一切,可当他真的就站在他面前时,却又不可避免的升起了退缩的想法。 自己是个骗子,虚伪、恶毒,不管什么样的惩罚都是他应得的,可周行恬唯独受不了林深时知道这一切后会投过来的那种或厌恶、或无动于衷的眼神。 他徘徊得太久,连里面的林深时都察觉到了异样,一开口就是清冷疏离的声音,却引得周行恬不由自主的迈开脚步。 “谁在外面,进来。” 周行恬回过神,看着眼前神色冷漠的林深时,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喏喏道:“我……我是想来……跟你说一些事的。” 简鹿突然把头从林深时的腰间抬起来,这出大变活人吓了周行恬一大跳:“是关于林之下的吗?” 周行恬纠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点头:“是。” 简鹿看了一眼自个儿老婆,知道这人有多在意林之下,于是安慰道:“等会儿不管小周说什么,你都别难过,你从来没教过那些损人害己的事,这不是你的错。” 他说完就自觉的下床往外面走:“我出去透透气,你们聊。” 简鹿走到门边,一直沉默的林深时突然发话了:“披上。”他把一件外套扔过去,依旧是冷淡得不起一丝涟漪的声音,却让简鹿心里暖暖的。 外套遮住的地方也暖暖的,简鹿低头嗅了嗅,都是林深时的味道。 他一走,病房里就只剩下两个人,空旷得很,容易让人有一种恍惚的错觉。 林深时淡淡道:“谈吧。” 周行恬有些手忙脚乱的点点头,搬了根凳子坐下,纠结自己要不要将所有的真相都告诉林深时,包括林之下的身世来历。 如果换成闻钟,他根本就不会多加思考,直接将所有消息都压下来埋在心里,谁也不说。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被林之下设计的那件事没将真相告知给林深时,更多的是考虑到他知道后肯定会很难过。 周行恬也有这一层考量,只要是眼睛不瞎的人,就都看得出来林深时对这个所谓的弟弟有多偏爱。代入自己,如果他是林深时,有人告诉他,你弟弟跟你不是一个父亲生的,你所看到的一切全都是他伪装出来的,恐怕谁也受不了。 但长痛不如短痛,周行恬觉得林深时有必要知道这背后的一切。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道:“林总——我也不配再叫你林哥了——在说清楚所有的事之前,我得先向您道个歉,对不起,很多事我都骗了你,从头到尾,都是为了接近你才布置的谎言。” 他站起来,诚恳的向林深时鞠了个躬,后者扭过头,不去看他。 “事已至此,道歉没有必要。” “我知道,你肯定会讨厌我。”周行恬苦笑一声,做了这么多错事的他,怎么还有资格去祈求林深时的原谅呢? 他也不再磨蹭,将话题转移到今天这场谈话的主角身上:“林之下,他……不是林老爷子的亲生孩子。” 林深时猛地抓紧了床单,瞳孔极速缩了一下,过于猛烈的信息一下子打得他措手不及,心脏跳得像是惊雷,缓了好久,才从牙齿里一字一句的憋出来几个字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行恬语速飞快道:“今天说的这些,我全都负百分之百的责任——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林之下绝对不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他身上还流着强/奸犯的血。” 心脏又是一悸,林深时死死的抓着床单,力气之大,竟然已经快徒手将布料撕碎了。 他抬起头,直直的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放开了手心里的床单,声音没有一丝起伏:“说下去。” 周行恬将王家明的话又复述了一遍,末了,还咬咬牙,将自己和林之下的关系也给挑明了:“所以,是我的父亲,当年在利益的驱使下强/奸了林夫人,按血缘关系来说,我,我才是林之下的哥哥。” 记忆里淳朴善良的父亲竟然做出过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周行恬羞于启齿,却又不得不承认。 但接下来的事就好说了,周行恬按照顺序一个一个的说:“我当初撒谎接近你,是因为想要查清楚父亲出车祸的真相,却意外知道了很多林之下做过的事。” 他顿了顿,停下来小心的观察了一眼林深时,却发现自己一点都看不透这个人,只好放弃这个想法,接着说下去:“你的初恋陈安亭,当年经历过的那场车祸,就是林之下逐渐走向极端的开始。” 林深时的声音响了起来,冷到骨子里:“他做的?” “……是。林之下把掺了安眠药粉末的水给陈安亭的司机喝,路上药效发作,司机反应迟缓,没躲过正在拐弯的货车,就出了车祸。那个司机……是我的父亲。”周行恬说到这儿,声音难免带上了一点哽咽。 毕竟是他的父亲,即便做过那样的事,可在周行恬的记忆里,这个父亲是好爸爸、好丈夫,他不可能真的对导致他跳楼自杀的这场车祸无动于衷。 周行恬擦掉眼泪,继续说:“接下来就是闻钟,他的事我不是很清楚,但你们闹得那么僵,这背后也少不了林之下的手笔。” “然后是关炎,你应该还记得那次热搜的事,是林之下让我去找的马仔和营销号,目的是搞臭关炎作为偶像的名声,让他没办法再在娱乐圈里待下去。不过林之下没想到的是,你出手替关炎澄清了绯闻,所以他又想了个一石二鸟的计划,将这件事栽赃到简鹿身上,激怒关炎,最后简鹿重伤躺进了医院,你们差点离婚,关炎也被爆出来打人,在记者发布会上宣布退出娱乐圈。” “包括简鹿的妹妹,也是林之下找来对付简鹿的,以及陈安亭,都是。” “最后这次,简鹿救了他,他却恩将仇报,差点让简鹿被烧死。”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林之下曾经做过的事,害过的人。 他机关算尽,只为了让林深时成为一个孤家寡人。 周行恬说完后,病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林深时垂下眼眸,藏在被子下的手背青筋暴起,却没人能窥探到他的一丝情绪。 在周行恬的等待里,他也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知道了。” 语气平常得就像是在说一件毫不关己的事。 第130章 周行恬在来之前, 就预先设想了好几个林深时可能会做出的反应,这样云淡风轻的态度, 也在他预料之中。 并且全程没给自己一个眼神。 周行恬自嘲的笑了笑, 心道,这是你自作自受。 他也很清楚摊牌后,很难再和林深时有什么接触了,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近距离的见面, 所以他格外珍惜这仅剩的一点时间。 但很显然,林深时并不想和一个欺骗了他的人同处一室,在周行恬不吭声后便淡淡的下了逐客令:“我该休息了,你请便。” 周行恬鼻尖一酸,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哭,他不是一个多幸运的人,二十几年的人生里,一大半的时间都在为了死去的父亲和发疯的母亲而活, 仅有的童年时光, 也早就在记忆里蒙上了灰尘。 他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社会里打拼,套上一层又一层的面具,对权贵陪着笑脸, 明星这个身份看起来高贵、众星捧月, 实则空有其表——那些人爱的只是一个人设, 从来就不是真正的他。 周行恬所拥有的,从头到尾都不过只是一场虚假的热闹。 但眼前这个人不一样,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林深时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有权有势,不缺任何东西,他不屑于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在那些纷扰喧哗里,反而是最纯粹的,也是让周行恬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不管是试镜片场的四目相对,西餐厅里灯下的惊鸿一瞥,还是后来的仗义出手,周行恬都将它们刻在脑子里,是他并不怎么明媚的生命中难得的几点火光。 “但是……对不起啊,您给我的仅有的那些温暖,也是在别有目的的接近下才产生的。”周行恬一点儿也不想哭,他的表演老师说过,他长相干净清澈,一双小鹿眼睛适合笑,哭起来可难看了。 周行恬努力的想给林深时留下尽量美好的回忆,嘴唇却总是不受控制的颤抖,最后做出来的,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林哥,再见,祝你……祝你幸福啊。” 最后了,周行恬还是大着胆子,喊了一声林哥。 他说完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走到门边时,却又突然停下,扣着门缝回头望了一眼,声音特别轻的说了一句:“林哥,我喜欢你。” 然后消失在林深时的视线中,也消失在了他的人生里。 后来偶尔在电视上看到周行恬,林深时对他最深的记忆,是一个穿着白色校服的大男孩儿,拘谨的站在一排试戏的人中间,像颗被人挑选的小白菜,那双小鹿眼睛抬起来看他的时候,笑得弯弯的,很好看。 除此之外,他们再也没什么交集了。 简鹿掐着点回来,披着外套坐到林深时床边,好一会儿,才说:“你不开心,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林深时疲惫的闭上眼睛,没回答。 简鹿又说:“不知道小周跟你说了些什么,不过十之□□是和林之下有关,也就只有他,才能让你情绪变化这么大了。” “……他说了很多。”林深时揉着太阳穴,头疼得厉害。 简鹿轻轻的把林深时放下来,把他的头枕在自己膝盖上,按摩的手势很专业,揉了没几下,就让林深时的头痛缓解了不少。 时间似乎放慢了,连带着简鹿的声音都是轻缓的,带着点儿暖意,听起来让人很舒服。 “说到底,他再怎么样,也只是你的弟弟,不管做出什么事,都不需要你来承担。” “我大概不适合做兄长。”林深时自嘲道。 “是林之下不配做你的弟弟。”简鹿的声音放重了一些,但又很快低下来,轻声说:“你对林之下的好,谁看了不眼红。你要是不信,在你身边问一圈儿,谁不嫉妒他有你这么好的哥哥。是他自己不珍惜,仗着你宠他,就胡作非为,我说得难听点儿,这叫恃宠而骄。” 林深时本来闭着眼睛听简鹿分析,结果这人说着说着又夸了自己一通,不免让他有些好笑,睁开眼问道:“你把我说得这么好,那如果我这么宠爱的是你,你会怎么做。” 简鹿瞪大了眼,理直气壮的说:“我第一时间就怀疑你是不是被什么孤魂野鬼夺舍了,得去找道士让他把我老婆的魂儿给找回来。” 他故意说些打趣的话,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林深时心底的难过。 林深时忍不住笑道:“我打过你也骂过你,你还事事把我放在第一位,心里真不怨?” 简鹿停下按摩的动作,试探性的问:“想听真话?” “别废话,说。” “那我说了啊,你不准生气。” 简鹿托着下巴,似乎是在认真思考的样子,林深时起初还打算听听他想怎么说,但久久等不到这人开口,不免有点烦,抬手推了他一下,却被简鹿给握住了:“真话就是,无怨无悔。” 简鹿很认真的说:“我喜欢的是林深时,你的脾气也好、性格也罢,都是我喜欢的一部分。” “我要的就是你这个人。” 温柔纯真的人固然很好,可那不是简鹿喜欢的。 就算是有这么个灵魂装在林深时的壳子里,简鹿也不喜欢。 面对这样真挚到只差没把心窝子掏出来的告白,要说心里真没一点点触动,那就显得太假了。林深时的确是薄情寡欲的人,可他毕竟不是铁石心肠,只是面上仍然不置可否的说:“你这叫抖M。” 简鹿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像狼一样发着绿光:“行啊,你想做S?晚上我们就试试。” 林深时冷笑一声,一脚把他踹下去。 在医院静养了几天后,林深时和简鹿就出院了。爆/炸这件事要处理起来也并不难,最关键的是这一次没有很严重的人员伤亡,林深时就按照和导演的约定找了业内靠谱的危机公关,将事件定性成了意外事故。谁都不用担责,不管是对于剧组还是周行恬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这也算是林深时留给周行恬的最后一点情面。 期间关炎倒是挺会关心人,在手机上一看到有关热搜就马上打来电话慰问,林深时亲口说了自己没事都不行,非得要他拍个视频证明。 “我说过,没有事。”林深时有些哭笑不得,将几秒钟的小视频发给了关炎。 随后关炎的消息就来了,刷了十好几条,都是勒令林深时必须保护好自己的长语音条,语速快得他都怕这小孩一口气喘不上来背过去。 算是应付完关炎后,整件事除了林之下外,就算是尘埃落定了。 林深时面色微冷,他也该是时候处理这个“好弟弟”了。 第131章 林之下单独一个人住在一间病房里, 说是住院治疗,严谨点来说, 更像是软禁差不多。 ——林之下无法踏出房门, 除了医生护工之外,也没有任何人能够进来。这个病房就像是一座孤岛,即便岸边四处都是高楼大厦,孤岛却依旧与世隔绝。 他受伤最严重的地方就是双手手腕, 被简鹿用火烧绳子的时候烧掉了好大几块皮肉,糜烂成一坨粉红的软肉,缠上的纱布每隔几个小时就要换一次,上面沾着红黄的脓液,还隐隐约约散发着腐肉的臭味。 也是因为手上的伤,林之下除了被困在狭小的病房里咆哮怒吼之外什么都做不了,能够自己使用筷子吃饭都已经是勉强。 事实上,他大多数时候也吃不下饭, 脑子里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该怎么出去。在这个封闭的病房每多待一个小时, 林之下的心就更慌上几分。 他不确定周行恬会不会将所有的事——包括自己的身世——都统统向林深时坦白清楚,这种不确定性就犹如一颗定时炸/弹,你不知道在什么时候, 就会突然爆炸。 林深时来的时候, 林之下正蜷缩在墙角, 手指甲一下一下的抠着瓷砖,发出那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嗞嗞”声。 他把自己弄得很狼狈,眼神灰暗阴郁, 眼球充血,布满了细细的红血丝,还有圈儿乌青的眼袋,整个人没一点生气。 林之下的耳朵动了动,不同于医生进来的脚步,他听到富有规律的皮鞋声,心中闪过狂喜,猛地一回头,看清来人后眼睛中瞬间便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哥哥!” 但和往常不同,林深时没有回应。 林之下有些慌张,连忙撑着墙壁站了起来,伸出右手想要去拉林深时,却在即将触碰到的下一秒被拉开了距离。 他的眼睛里马上蓄起了水雾,带着心碎和受伤:“哥哥?” 林深时垂下眼眸:“你真的是我的弟弟吗。” 是一个问句,却用了肯定句的语气。 林之下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完了。 从十年前他递出那杯水开始,就一直在担惊受怕的真相大白的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根本无需多言,林之下就明白,周行恬肯定是将他知道的全都告诉给了林深时。 而现在,他即将经受一场于他而言无法承受的判决。 林深时抬起眼皮,林之下努力的试图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找出一些往日的温情,最后却徒劳的发现,他是真的完全不被眼前这个人认可了。 他哽咽的叫了一声:“哥…………” “别叫我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林深时平静的重复了一遍,淡然的神色刺得林之下心脏一阵阵的抽痛。 “哥……你不能这样,你不能不认我,我、我只是,只是一时糊涂……”死到临头,林之下还在嘴硬。 那些罪状,他不能认,死都不能认。 林深时冷笑一声:“一时糊涂?你整整糊涂了十年。” 语气放得极重,林之下几乎是一瞬间就跪在地上,膝盖和地板磕出一声闷响。他想像之前做错事那样,讨林深时开心,后者却撇开脸,连看都不想看他。 “你这样的表情,我已经看腻了。” “哥……对、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林之下期期艾艾的看着林深时,将那种无辜的、可怜的眼神摆在明面上,他爬过去,伸出手想要抓住兄长的裤腿,却扑了个空。 林深时往后退了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卑微到了极点的林之下,心如乱麻,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这是他看着长大的人,从那么丁点的一个小团子,一把手带大,教他规矩,陪他玩耍,青少年的大部分时光都给了他。林深时从来都没要求林之下能够有多优秀,他对这个弟弟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别怕,有哥哥在”。 可至少,也不能是现在这样,满嘴谎话,心狠手辣。 林深时是个很护短、保护欲极强的人,但在知道林之下所做过的那些事之后,他只觉得自己这么些年的信任和溺爱都所托非人。换成以前,要是林之下哭得这么惨兮兮的跪在他面前,林深时早就消了气,可这次,他实在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草草了事。 更何况,他们……并非同父同母的亲兄弟,那层最为紧密的血缘关系,此刻变得脆弱不堪,岌岌可危。 这恰好也是林之下最为看重的东西,他为自己是林深时的弟弟而感到骄傲和自豪,一旦这个身份没有了,就像闻钟说的那样,林之下什么都不是。 所有人都对此心照不宣,尤其是林之下本人。 他跪着挪到林深时旁边,眼泪不要钱一样往下流:“哥,你不能不要我,你当初把我捡回来,答应过我,要陪我一辈子的!” “你不可以说谎,你不能骗我!” 林深时眼神微动,被林之下歇斯底里的嘶喊带回了他十岁那年。在那个铺满落叶的小院子里,他打破水缸,将浑身脏兮兮的小孩儿捞出来,牵着他的手带回家里,一养就是十几年。 刚刚回到林家的小孩儿扑闪着一双大眼睛,里面盛满了害怕和紧张,他一边给他洗澡,一边安慰,一辈子的承诺也随之许下来。 但是—— “我也跟你说过,林之下,别骗我。” 林深时睁开眼,就那么看着林之下,也没有愤怒和难过,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很早之前,我就跟你说过。” “但是你,骗了我十年。” 林之下猛地抬起头,眼睛里蓄满了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哥,你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我求求你,你最后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会改,真的!” 林深时摇摇头,眼神的光暗淡下来,轻声道:“你那么了解我,该知道,我最讨厌欺骗的。” “我从来就不怕欺骗,也不在乎,前提是,你能骗我一辈子。” 但很显然,林之下的谎言被戳穿了。 有些人总以为他们的谎话固若金汤,所有人都愚笨,然而事实上,不管是再精妙的谎言,都会有被发现的一天。 一个个费尽心机、外表看起来华丽美妙的谎言,其实不过是最经不起实验的气球,一根细细的针,毫不费力就能将其戳破,露出荒芜的内里。 林深时这样的人,生来就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强大的老虎怎么会害怕狐狸的谎言,他只是不愿意去在乎和深究。 然而林之下这只愚笨的小狐狸,一次又一次的,摧毁林深时留给他的信任,将自己的底牌输得精光,一干二净。 纵使林之下死到临头也还在奋力挣扎,却依旧徒劳无功。 林深时用着他从来没听到过的、冷到极点的声音宣布着最后的结果:“这里不适合你再待下去,我给你联系了美国最好的疗养医院,那里会更适合你。等什么时候病治好了,再回来。” 林之下一愣,不可置信的看着林深时,绝望的质问道:“你觉得,你觉得我有精神病?!” “你状态不好,这是最好的方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之下想说些什么,一张口却全都变成了凄厉的大笑,他表情很开心的看着林深时,眼泪无声无息的往下流淌:“我是、我是精神病,我在哥哥的眼里,原来就是个——就是个精神病吗?” 他又哭又笑,听得林深时皱起了眉,冷声道:“你冷静一点。” 闻言,林之下慢慢的安静下来,他不笑了,只是眼泪依旧不受控制,顺着脸颊滴下来,掉在地上,“啪嗒”的一声。 “哥,你真的好狠心。” 他就那样看着林深时,一言不发的看着。 林深时也沉默着,和他对视。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林之下才抬手擦掉眼泪,抽着鼻子站起来。经过这一番闹腾,早就牵扯到了手腕上的伤口,在绷带上渗出点点血迹。 林深时看了一眼,他没记错的话,那也是林之下之前割腕的地方。 林之下也低头看着伤口,强扯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周行恬大概少跟你说了件事。” 在林深时疑问的眼光中,林之下抬起头,眼神偏执疯狂,看上去真跟个疯子差不多了。 他慢慢的说出那件事,欣赏林深时由冷静变得逐渐愤怒的表情,自虐般承受着如雨点般落下的拳头。 “爸爸——不对,我不配叫他爸爸了——林援朝,林先生,是被我打进医院的。” 林深时几乎是一瞬间,连多余的思考都没有,直接一拳头招呼到林之下脸上。 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却唯独对家人看得极重。 这是林深时的底线,也是他的逆鳞。 林之下被打得眼冒金星,脑子里晕乎乎的,踉踉跄跄的往后退。林深时往他身上招呼的这些招数没留半点儿力气,他平时极少动手,这回却是动了真格。 林之下身上被打到的地方没有一处不疼,面对林深时,他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也不打算还手,只是一直微笑着,被动的承受着那些会带给他疼痛的攻击。 身上越痛,心脏处那种愉悦感就越强烈,甚至超越了一切能够让林之下感到兴奋的东西。他突然觉得林深时的打算并非不无道理,自己真是坏了,从头到脚,里里外外,整个芯子都坏了。 最后一脚,林深时狠狠地踹在林之下胸膛上,将他彻底揍倒在地上,临走前看了一眼挂了一身彩、狼狈不堪的弟弟,扔下最后一句话:“林之下,祝你在美国长命百岁。” 他走了。 林之下躺在冰凉的地砖上,看着视线中逐渐远去的那双皮鞋,两眼望着门缝放空。 过了一会儿,他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吐出嘴里被打碎的牙齿,刺/激的血腥味呛了他一下,猛地咳了好几声。 他看着门后,眼珠子转了转,低低的笑了起来:“哥……别对我这样的亡命之徒心软啊……” 你应该杀了我。 才能永绝后患。 第132章 林深时在医院暴揍完林之下一顿后, 就不顾他拼命的反对和挣扎, 把他交给程冬青带去美国的疗养院。 不出意外, 林之下这辈子大概是很难再回国了。 这也是林深时能够给出来的最好交代。 程冬青打来电话时已经是一周后了, 林深时这时候正跟简鹿交换完对林氏新产品的意见。他刚一拿起手机,程冬青就迫不及待的汇报情况:“放心吧, 一切都按照你说的办了, 我过几天回国, 还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做的, 你可赶紧说,小爷我过期不候。” 他话是说得横, 语气让林深时联想到张牙舞爪的螃蟹。 不过, 他还的确真有件事要麻烦程冬青:“你人在美国,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啊?不对劲……你是指本土的经贸市场, 还是美国的对华政策?” “都有。”林深时皱起眉头, 将金融杂志倒扣在床头柜上。 简鹿见状,将早已准备好的冰糖炖雪梨递到爱人面前, 小声道:“喝点儿, 现在天气干燥, 你又一直动脑子, 小心上火。” 程冬青听了一耳朵墙角, 但没怎么听清, 咋咋呼呼的问:“谁啊,哟,还给你做了东西呢?” 林深时抿了口, 水光润泽着他淡粉色的薄唇,在昏黄的壁灯下显出一种慵懒的性感。 他的声音很清透,带着些冷意:“离我的私人生活远一点儿,把你八卦的精力放在正事上,会让你爷爷多活几年。” 程冬青最怕的就是家里那位老爷子了,偏偏程老爷子还总是胳膊肘往外拐,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小林家的大儿子怎么怎么样,听得他耳朵都要起茧了。 他可不愿意一回去就面对自个儿爷爷的唾沫星子,只好对着手机耸耸肩,无奈道:“行吧,我一定将这几天的所见所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样最好。” 程冬青咳嗽几声,正色道:“的确是有情况,我虽然没有直接跟希特接触过,但在美国也有不少商圈的好友,其中不乏和他来往密切的,从他们那里得到的消息是,这边的政/府对我们这边有点儿小动作。” “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你和希特签完合同没多久之后就有这样的风声传出来了,在此之前不知道有没有。” 林深时面色越发凝重,看得简鹿都跟着紧张起来,小声询问:“没什么事吧?” 他摇摇头,脑子里快速闪过几个想法,快得抓不住。 “喂?林深时你在听吗,还是被什么人把魂儿给勾走了?”程冬青久久等不到那头的回应,忍不住嘴贱了几句。 林深时回过神,听到程冬青敢这么编排自己,冷哼一声:“我看你是皮痒了。” “咳,那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程冬青立马认怂,“还有就是,希特似乎也要推出一款什么新产品,具体的情况我还不是很清楚,目前来看应该只是一个概念。” “知道了。” 林深时挂掉电话,靠在床头揉着眉心,脑子似有千斤重。 程冬青看着通讯挂断的手机界面,嘴里嘟囔了一句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简鹿也坐起来,担心的问:“你表情这么严肃……是林之下那边出了问题?” 林深时慢慢闭上眼,肉眼可见的有些疲惫:“不是,程冬青已经把他关在疗养院了。” “那就是有关公司的事了。” “明天再谈,睡觉吧。”林深时淡淡道,随后伸手关掉壁灯。 他躺下来,却没有什么睡意,眼睛一直睁着,四周黑压压的一片。 夜里应该是静谧无声的,但林深时只觉得吵闹不堪,仿佛身处闹市一样,周围都是各式各样的杂音,在安静的环境下被放大了数十倍不止。 尤其是街道上时不时传来的几声汽车鸣笛,更是搅和得林深时心烦意乱。他皱了皱眉,习惯性的想要翻身,将自个儿埋在枕头里,却突然耳朵旁一热—— “睡不着?” 林深时用眼尾的余光瞥了一眼,才发现是简鹿的手,正严严实实的捂着自己的头两侧。 耳朵触碰到的手部皮肤热热的,将那些细碎杂乱的噪音阻隔在外,就连简鹿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一种失真感。 林深时闭上眼,这一下子就好受多了。 “我以为你睡了。” 简鹿笑了笑,声音低低的:“好了,睡吧,明天你还有个会,别把自己给累着。” “……嗯。” 一夜无话。 次日两人一起到公司,简鹿一踏进办公室,就被守株待兔的孙灼抓住,张着嫣红的薄唇,说出来的话毫不客气:“你给我老实交代,这几天拐着林总跑哪儿去了,公司里上上下下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片场爆/炸的事儿林深时特意叮嘱过知情人都不要透露出去,免得引起更大的舆论动荡,对外只说的确是因为道具组疏忽的原因意外爆/炸了,却没提仓库的事。 就连孙灼也被蒙在鼓里。 简鹿早就和林深时串好词了,眼下被抓包也不慌不忙,打着哈哈道:“不就出了几天差而已,你干嘛这么八卦。” 孙灼狐疑的看着他:“真的?可为什么林之下也好些天没见到他人了,别告诉我你们出去是带着他一起的。” 她还能不知道林之下跟简鹿有多水火不容。 “被林总派到国外去了——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放心吧,我可不敢对他怎么样,他欺负我还差不多。”简鹿撇撇嘴,在他的印象里孙灼和林之下的关系还不错,就不欲多言,转身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孙灼娇横的“哼”了一声,扭着风情万种的身段走过去:“先不提他,你走之前向我要了研发部门的一些资料,我都放你桌上了。” 她坐到自己的转椅上,曲指敲了敲办公桌,意味深长的说:“你要做什么呢,我不管,我也管不着——总归是有安排。但是……” 简鹿心里一紧,抬头看向她。 孙灼笑了笑,接着说:“凡事呢,小心谨慎点,总是没错的。” “咳,我就查点儿资料,你别这么敏感。那个,快中午了,我有点事得出去一趟,你帮我把午饭给林总送过去。”简鹿赶紧转移话题,生怕对面坐着这女人看出些什么。 孙灼那双桃花眼一直含着笑,看得简鹿心里发毛。他把保温桶从柜子里拿出来放到孙灼桌上,随后便迫不及待的溜了出去。 “我这卧底工作做得有这么失败么,总觉得孙灼好像已经知道我的计划了。”简鹿一边推开旋转门一边小声嘀咕。 简鹿先坐在车里等了会儿,看到杜负出来后赶紧打起精神,一路上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直跟在他车屁股后面。 通过早先的观察,简鹿已经基本摸清楚了杜负的生活规律。这人的日常除了工作就是围绕着家里两个孩子转,人际关系简单得很,他之前也跟踪过几天,都没什么发现。 这次不出意外,也是去幼儿园接两个孩子到医院去做检查。 简鹿无聊的跟了一路,到医院后等了一会儿才下车,以免让杜负察觉到不对劲。 他本来打算直接在儿心内科外面等,到了之后左右看了看,却压根就没找到杜负人在哪儿,只有他的那对孩子乖巧的坐在长椅上。 简鹿走过去,尽量用自己最温和的表情和声音问他俩:“你们爸爸呢?” 他长得挺帅,眉眼间有股正气,唬得小孩子中的弟弟毫不设防的就将实话说了出来:“爸爸跟医生叔叔出去了。” 姐姐也奶声奶气的补充道:“为了要给我和弟弟看病。” 简鹿有点纳闷,医生?哪来的医生。 论排号,也没轮到杜负啊。 “是那个胖胖的、笑眯眯的医生吗?还是瘦瘦高高的美女医生?”简鹿手脚并用的跟姐弟俩比划,却得到了一致摇头的答案。 他们异口同声的说:“是金色头发绿眼睛的医生叔叔哦。” 简鹿心中一惊,马上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简单。他之前也跟着来了两次,知道这里的主治医生都有哪些,俩小孩儿口中的绿眼睛医生根本就没有见过。 况且,金色头发、绿眼睛,这很明显是欧美人的人种特征。 简鹿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之情,他跟了这么久,终于得到进展了,当即便迫不及待的想去找杜负现在在哪儿,于是又问:“那你们知道爸爸和医生叔叔去了哪里吗?” 弟弟张着嘴巴正要说话,却被姐姐一巴掌捂住了。 “你是不是坏人呀?” 简鹿看着小女孩天真稚气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只好耐着性子哄道:“坏人能长成叔叔这样吗?放心吧,是护士阿姨让叔叔来找爸爸的。” 他留了个心眼儿,怕回去后小孩子把这件事说给杜负听,就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姐姐认真的看着简鹿,好一会儿,才重重的点点头:“嗯,你应该不是坏人,坏人没有你这么笨。” 她松开了捂着弟弟嘴巴的手,小家伙猛吸了一大口气,叽里呱啦的就把他爸的底全给抖出来了:“爸爸说,要和医生叔叔去上厕所,让我们在这里乖一点,他很快就回来了。” 虽然被说笨,但简鹿还觉得挺可乐的。小孩子说话天真童趣,他忍不住捏捏两个小家伙的脸蛋,笑着和他们道别:“知道啦,等爸爸回来,就让他快点带你们去看病吧。” 第133章 简鹿立刻马不停蹄往这一层的公共厕所赶, 他一边小心遮掩住自己的相貌, 一边仔细的在来往每个人脸上都扫了几眼, 一遍查找下来颗粒无收。 再这么待下去会引起怀疑, 简鹿只好假装上了个厕所便出去,洗手的时候都在想着是哪里出了错。 小孩子应该是不会骗人的, 就算杜负现在没在厕所, 那也一定是往这个方向在走, 简鹿甩了甩手, 表情凝重的向楼道走去。 ——只有安全通道是往厕所方向了,简鹿现在只能碰碰运气, 死马当活马医。 他把脚步放得极轻, 就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屏气凝神的走进黑漆漆的安全通道, 两侧底部还贴着绿莹莹的指示灯牌, 在这样的环境下看得人头皮发麻。 简鹿又往前走了几步,眼睛突然一亮——他听到了隐隐约约的交谈声! 他赶紧放慢脚步, 一点一点的挪动。为了安全起见, 走到中间的一个出口处就不再往前了, 生怕被发现。 简鹿紧攥着门把手, 就算对方有所察觉, 他也可以马上从这里跑到上一层楼。 站在这个位置, 之前只是隐约能听到的交谈声就变大了几分,虽然不至于特别清楚,但已经足够简鹿偷听个大概了。 其中一个声音很耳熟, 带着一点怯懦和紧张,简鹿可以确定就是杜负;另外一个则听起来十分别扭,是外国人硬拗中国话的腔调,不出意外,应该是两个小孩儿口中的“金色头发绿眼睛”。 他们似乎是在争执什么,杜负说着说着就控制不住情绪提高了声音,对着外国人低吼道:“我不能这么做!!” “你们中国流传的谚语,拿人钱财,□□。收了我的钱,就应该帮我把事办好!” 简鹿忍不住在心里默念了一句,这外国人汉语水平还挺好。吐槽归吐槽,却也没忘了正事,他赶紧拿出手机打开录音,免得以后没有证据。 杜负的声音又小了下去,还伴随着几声走动的脚步声,听上去有些焦灼:“南恩,听着,我已经告诉过你们很多信息,这些足以让我被公司以商业间谍的名义告上法庭,你还要让我帮你们去偷,去偷那么重要的东西。”杜负急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他顿了顿,等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才继续道:“对不起,我办不到。” 叫南恩的外国男人冷笑几声,可能是觉得用汉语太麻烦,而且很费劲,他就切换回了自己的母语,语速飞快且十分流畅:“在拒绝我之前,不考虑一下你的两个孩子吗?他们真可爱,可惜有你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杜负瞬间急了,额头青筋猛地暴起,指着南恩的鼻子愤怒质问:“你们想做什么!我警告你,这里是在中国,别以为可以像在美国那样为所欲为!” “放松,放松——杜先生,我并无恶意,并且非常乐意替您支付昂贵的医疗费用,但这一切的前提,建立在我们拥有良好的合作关系上。” 在杜负怨愤的目光中,南恩慢慢扬起嘴角,笑道:“我相信,您是个聪明人。” 说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杜负清瘦,个儿也不高,还有些驼背,站在人高马大的南恩面前显得尤为瘦弱,仿佛一根手指就能把他捏断。 这种被俯视的感觉并不好受,让杜负觉得自己平白的低人一等。他脑子里天人交战,一边是可爱的两个孩子,一边是极为重要的职业道德,就像是一个天平,左右两端被放上了让他难以抉择的砝码。 南恩耐心的等待,他并不担心面前这个矮小懦弱的男人会拒绝自己的要求,毕竟……从几个月前,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简鹿躲在阴暗处,也跟着紧张起来。 时间没过去多久,但杜负却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非常不安的走来走去,一会儿蹲下,一会儿又站起来,咬着手指,眼神里透露出迷茫和纠结。 虽然不缺时间,但南恩并不打算就这么一直跟这人在医院耗下去,催促道:“你的两个孩子还在等待医生检查,尽快做决定吧,杜负先生。” 女儿和儿子可爱天真的笑脸浮现在杜负脑海中,逐渐的将责任以及道德感那一方往下压。没有人比他更害怕孩子会出什么意外,即便南恩大发慈悲的放过他们一家三口,失去了资金支持的两个孩子,也会饱受病痛的折磨。 在作为林氏集团的研发人员之前,杜负首先是一对孩子的父亲,他没有办法像电视剧中讴歌的伟人一样,可以为了心中的道德理想而放弃家人。 尽管他无比唾弃这样背信弃义的自己。 杜负在心中向林深时和林氏道歉,随后抬起头,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张了张嘴,缓缓道:“我……我,答应……你。” 这个决定于杜负来说,下得很艰难,却完全在南恩意料之中,后者笑着向他伸出手:“合作愉快。” 即便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但杜负仍旧坚持着什么,他没和南恩握手,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离开了这里。 南恩毫不在意,对他来说,只要最终目的达到了就行。等杜负走远后,他从西装裤兜里拿出手机,手指点了几下屏幕,以简鹿和他的距离来说看不清楚消息,但大致上能猜到是什么内容。 跟踪到这里,差不多就该结束了,简鹿没犹豫,轻手轻脚的从门缝中溜了出去。 南恩却突然回过头,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微微晃动的门把手。在黑暗中,嘴角拉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一口气狂奔到六楼,简鹿扶着墙壁直喘粗气,只觉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有护士拿着几袋生理盐水经过,看到他这副模样,还好心的问:“您身体哪里不舒服,需要帮助吗?” 简鹿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等打发完护士,又平复了一会儿,简鹿才摸到电梯,一边按下楼层,一边拨打林深时的电话。 回应他的只有电梯到站后“叮”的一声,以及从手机中传出来的机械女音。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简鹿眼睛里透出疑惑,走出电梯,不信邪的又拨了几次,这么重要的消息,他得第一时间通知林深时啊! 只是不管他打了多少次,都是同样的结果——电话关机,没人接。 没办法,简鹿只好打给孙灼,电话一接通,就火急火燎的问:“林总呢?!我给他打电话,一直显示的是关机。” 孙灼正从餐盘里往外挑出花椒呢,咋一听简鹿这么着急,还有些纳闷儿:“林总吃完午饭之后就出去开会了,他开会的时候手机从来不开机。你又不是第一天到公司了,这有什么好特意打电话问的。”她鄙视了简鹿一番,但还是极其重视的说:“看你这样子,是有什么要紧事得马上汇报?你要是下午不回来公司,就把这件事先跟我说,等林总回来以后我转告给他。” 孙灼对林深时以及林氏的忠心毋庸置疑,只是林深时曾经交代过,杜负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简鹿也就婉言谢绝了。 “没关系,我一会儿就回公司了。” “行吧,”孙灼也不再坚持,“那你早点回来,别想着溜出去偷懒。” 简鹿有些哭笑不得的挂断了电话,他总觉得孙灼像防贼一样防着自己。 医院离公司不远,简鹿很快就回到了工作岗位上,但因为刚刚才偷听到了杜负和南恩的交易秘密,太过于震惊,导致他现在注意力完全没办法集中,一点儿工作的心思都没有。 期间又给林深时打了几个电话,依旧没人接。简鹿无奈之下,只好先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过去,好让林深时能够尽快知道。 等到公司下班,人都走完了之后简鹿才起身往研发部门走。他整个一下午眼皮子都在跳,心里头慌乱得很,总觉得有什么事会发生。 还没走近,就发现杜负提着电脑包慌里慌张的窜进人流里,还不小心撞到了人,低声下气的给那人道歉。 简鹿赶紧跟上去,这一幕跟他今天中午在医院听到的那些内容重合在一起,让人不免感叹,人心难测,不可貌相。 谁能想到一个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卑怯懦弱的老实人,背地里却在和不清不楚的人勾结,尽干些偷鸡摸狗、违背道德良知的事。 杜负紧紧抱着电脑包,有些紧张的四下望了望,没发现什么异常后才接着往地下车库里去。 这个点该走的人都差不多走光了,加班的人也要加到很晚之后,是以地下停车场里人员稀少。简鹿跟了杜负半天,也没见到除了他俩以外的任何人。 是个很适合接头的地方。 这个猜测在南恩从承重柱后面出来时被确认为事实,只是简鹿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胆子这么大,居然敢直接在林氏的地下停车场里碰面。 他偷偷摸摸地躲在一辆车后面,看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交易场面吞了吞口水,逐渐紧张起来。 第134章 南恩等待已久, 缓步从承重柱后走出来。 他笑得十分绅士, 绿色的眼睛纯粹得如同最昂贵的绿宝石, 专注的看向人的时候, 就会让人产生一种溺水的感觉。 杜负显然招架不住这种令人背后发麻的眼神,浑身颤了颤, 抖着手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个U盘, 低声道:“这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 南恩勾起嘴角, 表情很是愉悦:“干得不错, 杜负先生。” 他伸手欲拿,杜负却往后退了一步, 将U盘紧攥在手心里。 “您这是什么意思。”南恩嘴角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 “你们答应过我的事, 真的能做到吗?” 距离成功只差临门一脚, 杜负却有了退缩之意, 这让南恩颇为不耐, 却只能装作和蔼无害的样子,点头道:“当然。——呃, 用你们的话来说, 应该叫一诺千金。放心吧杜负先生, 五百万在我们确认这个U盘里的东西没问题之后就会立刻打到你的卡上, 并且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出现在中国, 不会有人发现这桩交易的, 我向您保证。” 杜负的表情浮现出纠结和挣扎之色,但手掌却一点点的摊开,来不及等完全看到U盘的全身, 南恩就迫不及待的抢走了。 他将银色的U盘放在嘴唇上连亲了好几口,又将其按在胸口处,平复了一会儿激动的心情,才微笑着对杜负说:“相信我们之间会有一个都让彼此双方满意的结果。” 杜负恍恍惚惚的,神儿都飞了一半。他现在的脑子就跟朵松软的棉花糖似的,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想不出来。 U盘交出去,自己为人三四十年,这么小半辈子的底线和良知,算是彻底湮灭了。 南恩收好U盘,却不像简鹿意料中的那样开车离开,反而亮着那双绿莹莹的眼睛,在略显黑暗的地下停车场里来回打量。 他朝简鹿这边走过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厚重中又带着点儿清脆的声响。 在这么一个空旷的封闭空间内,稍微有一点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南恩的脚步声离简鹿还很远,却让他觉得好像就在耳朵边上,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走到一半,南恩却突然停下了,正当简鹿松了口气时,纯正流畅的纽约腔不轻不重的响了起来,句句都像把锥子一样,狠狠地戳刺在简鹿吊起来的那颗心上。 “杜负先生,你似乎不太小心。” 杜负这时候才稍微清醒了些,却被问得一头雾水:“你在说些什么?” 南恩笑了笑,他的长相有点像猫,尤其是那双绿得通透,以至于有些过头的眼睛,说话时尾音拖得稍长,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比如现在,他明明是在和杜负对话,可简鹿却有种非常肯定的直觉,这个人在看着自己。 “你好像,多了条小尾巴哦。” 一语点破,杜负脸色瞬间惨白,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快速的转头环视了一周,喃喃道:“难道……难道被人看到了?……不,不,不可能!你别吓我!” “那条小尾巴,中午的时候,就已经出现过了吧?”南恩眯起眼睛,细长的一条,视觉效果上就更像是一只随时会亮出牙齿的夜猫了。 他似乎是不经意间往身后扫了一圈儿,淡笑道:“现在的话,不知道是躲在哪一辆车背后呢。” 简鹿紧张地心跳加速,不停的咽唾沫。他根本没办法找机会逃走,只能将自己的身形缩了又缩,尽量让身前的车完全挡住身体,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被发现。 然而他的那几个动作落在南恩眼里,无异于沙漠里将头埋在脖子里的鸵鸟,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杜负有些慌乱无措:“怎、怎么办?如果被发现,那我就完了!” 以林氏当权者眼睛里容不得半粒沙子的态度和雷霆手段来看,一旦真的被人捅了出去,他一定会被起诉,送上法庭,而后一生大概都要在监狱里度过。 如果是孤家寡人,进去也就进去了,顶多算是用后半辈子为自己所做下的错误决定买单。可杜负还有两个刚上幼儿园的孩子,那是他的枷锁、拖累,却也是沉甸甸的责任。 南恩当初也正是因为这点,才将买通的人选放在了杜负身上。 有顾虑的人,才最好掌控。 虽然嫌弃杜负胆小懦弱,但南恩依旧忍住对他的不耐,只是语气放得很重,警告他别畏畏缩缩的。 现在正是整个计划关键的时候,不能出一点差错,尤其是被什么躲在暗地里的小老鼠破坏。 他转过身,将左手背在身后,慢慢的向简鹿藏身的车后走去。 一边走,一边用言语试图攻击简鹿的心理防线。 “不要再躲啦,我已经……看到你了。” 简鹿收回脚,轻轻地往旁边稍微空旷点的地方挪动。他屏住呼吸,分出一部分精力应付缓缓靠近的南恩,一部分用于四下找寻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东西可以用作防身武器。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仿佛下一刻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简鹿闭了闭眼,随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车后的人久久不回应,这种胶着的场面让南恩很是不爽,他踢了一脚身旁的车,停车场里瞬间响起了汽车尖锐的警报声,还夹杂着如同毒蛇一样让人背后发凉的声音。 “再不出来,就算是你跪在我面前求饶,也是不会被放过的。” “快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里。” 简鹿在心里嗤笑一声,傻子才自投罗网。 他的手在地上不停摸索,就在南恩停下脚步那一刻,终于摸到了个冰冰凉凉、金属质感的东西。 简鹿低头看了一眼,竟是一个废弃的打气筒。他心中猛地一喜,但还没来得及高兴,一抬头,就直直的和南恩打了个照面。 和中午时在医院安全通道见到的不一样,在这样的环境下,高大威猛的南恩显得更具有压迫感,甚至让简鹿不明就里的产生了一种窒息的感觉。 南恩勾起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就像电影里那个小丑,凉意油然而生。 “我说,找到你了。”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劈下来,简鹿狼狈的往左边滚了一圈儿才堪堪躲开。 尚且惊魂未定,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把足有十厘米长的尖刀! 简鹿不由得后怕,这么长的一把刀,刚刚要是真插在自己身上,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南恩却不由他分心,挥着小刀又是狠狠一刺。但这一下也扑了个空,被简鹿抄起手边的打气筒直接挡了回去。 南恩赶紧往后退了几步,把刀收回来,免得后劲控不住反而伤到自己。 趁此间隙,简鹿抓紧时间爬起来,用力一挥,将打气筒扔向南恩做掩护,撒丫子就往一楼的方向跑。 杜负人本来胆子就小,更别提看到这种舞刀弄枪的场面,更是吓得手足无措。 南恩大喊:“拦住他!” 杜负“啊啊”乱叫了一声,他不敢真身上阵,看了一眼怀里的电脑,有些舍不得,但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掏出来就往简鹿腿上砸。可他有些近视,再加上过度紧张,电脑包擦腿而过,并没有达到目的。 有惊无险。 简鹿脑子里那根绷得就快断了的弦总算是放松了一下,但还来不及喘口气,南恩就追了上来,挥着小刀又刺又砍的。 简鹿连连躲避,虽然动作有些滑稽,但竟意外的每次都能及时躲开。 ——要是换成以前被堵在巷子里打断腿那时候,恐怕他早就被人一刀捅死了。 思及此,他居然还有闲心庆幸——幸亏自己当初为了挽回深时特意训练过身体。真没想到,最后还救了自个儿一条命。 南恩失手了好几次,深觉自己被戏耍,面子上难免有些挂不住,恶狠狠的放话道:“放弃挣扎的话,我会让你死得更痛快些。” 还不等简鹿说话,杜负就吓得浑身发抖,断断续续的说:“杀、杀人了,杀人了!” “闭嘴!”南恩低吼一声,随即抬起头看向简鹿,绿到极致的眼睛里尽是恼怒和杀意。 一张猫脸再配上这种眼神,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 简鹿心里犯怵,他毫不怀疑,这人要不是在中国,恐怕这会儿手里拿的就不仅仅只是把刀,而是真家伙了。 他拼尽全力向外奔跑,不想让自己悄无声息的死在离林深时这么近的地方。 简鹿逃跑的过程中,甚至还不合时宜的想知道,自己发出去的短信有没有被深时收到。如果收到了,就算他今天没能逃出去,凭那通短信和他早已经拷贝在电脑里的交易录音,深时也一定会找出幕后黑手,替他报仇雪恨的。 这么一想,简鹿倒也不怎么害怕了,至少这一次,他总算能够为喜欢的人做一件有用的事了。 距离拉得有些远,眼看着简鹿就要跑出地下停车场的范围了,南恩眼神一沉,顺势捡起杜负扔出去的电脑包,瞄准后背,抡圆了胳膊再次往简鹿身上砸过去。 这一次,简鹿就再也没之前那么好的运气了,正在奔跑中被高速飞来的重物击中,让他闷哼一声,只觉得背部骨头像是被一把铁锤子砸得粉碎,疼极了。 他被撞得脚一歪,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第135章 南恩扭扭脖子, 骨头碰撞间发出“咔咔”的响声。他慢慢向简鹿靠近, 双手握成拳, 一个一个的松关节。 简鹿趴在地上, 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剧烈的咳嗽了一阵, 只觉得喉咙里都是铁锈味儿。 他看着南恩把玩小刀, 离自己越来越近, 忍不住自嘲道:“看来今天真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他逃过了爆/炸和火灾, 却没能在同类手底下逃脱。 南恩伸出一截艳红的舌头,舔了舔冰凉的刀尖, 看得杜负头皮发麻, 嘴巴里不住地吞口水。 这要是一口没舔对地方, 那舌头不就没了。 简鹿嘲笑他:“怎么, 你杀我之前还要用口水消消毒?那可不行, 你有口气,臭得要死, 我不准你继续舔下去。” 南恩冷哼一声, 仅用一只手就玩起了刀, 动作快得人眼花缭乱。 “嘴硬的人往往死得很快。” 死到临头, 简鹿反而没那么害怕了, 还施施然的翻了个身, 一脸无所谓的说:“我这不是嘴硬,是命硬。” 杜负在一边跟个鹌鹑似的,站都快站不稳, 早就把眼睛给闭上了,生怕看到什么血腥场面。 他一听简鹿都这时候了还有功夫嘴炮,忍不住小声笑了出来。 南恩不爽地眯起眼,回头盯着他:“给我安静点!” 杜负捂住嘴,不敢让自己再发出一点声音了。 警告完拖油瓶之后,南恩才有功夫将精力都放在简鹿身上,他单手握住刀柄,一步步的向其走去。 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经过空旷的环境形成了回音,长而锋利的刀片反着点点银光,透出森森凉意。这样的情景,即便只是在电影院或者电视机上看到,在不是真实发生的前提下,也足以使人不由自主的产生恐惧和害怕的情绪。 但简鹿却大大方方的躺在地上,挑了挑眉,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磨磨唧唧的,你当你拍电视剧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他先是皱着眉思忖一番,而后又做出晃然大悟的样子,结结实实的嘲讽了南恩一顿:“哦~我记起来了,叫——‘反派死于话多’。” 南恩勃然大怒,说了句简鹿听不懂的俚语,但他差不离的猜得到大概是在骂人。 愤怒的南恩一脚踹上简鹿的胸口,后者猛地咳嗽一阵,只觉得胸腔里的脾肺都快炸了,疼得他喘不过气。 “哼,嘴皮子利索,我就先把你这张嘴给划烂。”南恩痞气的舔了舔嘴角,蹲下来揪住简鹿的后衣领,强迫他把头仰起来。 剩下的那只手握着刀柄,将刀身拍在简鹿的脸上,羞辱他道:“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刀硬。” 南恩嗤笑一声,高高的扬起手。杜负远远的瘫坐在地上,怕得赶紧闭上眼,他仿佛都能预见,下一秒血肉横飞,简鹿的惨叫声会凄厉的响起。 几乎就在他闭上眼睛的下一刻,的确有一道惨叫响起,却并非简鹿,而是南恩相较之下更为低沉的声音。 杜负“唰”地一下睁开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南恩整个人都被踹飞了两米远,背部重重地砸在承重柱上,趴着的地方有一滩污血,显然是被踹破了内脏,从嘴里吐出来的。 他再一抬头看,竟然是冷青着脸、一身戾气的林深时。 杜负那装得下无数数据的脑子里此刻却只有一个念头——他完了。 林深时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放过他的。 简鹿本来也闭着眼睛在等死,但迟迟没感觉到刀子割肉的痛,他睁开眼一看,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正挡在他身前,在黑暗中犹如发光体,驱散一切恐惧和威胁。 ——说是简鹿的神明也不为过。 他有些情难自禁的小声呢喃:“深、深时,………是你吗?” 林深时回过头,垂眼看着躺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简鹿,表情和往常一样,也没多大变化,淡淡道:“不是。” 简鹿被他弄笑了,眼角有些湿,眼睛亮晶晶的:“这时候了你还跟我讲冷笑话。” 但下一刻,他的双眼猛地放大,心脏都瞬间停止了跳动,对着林深时的背后声嘶力竭的大喊:“小心!!!!” 那把刀明晃晃的亮着,比太阳还要令人无法直视。简鹿目眦欲裂,心中的绝望在这一刻无限膨胀,比之他自己刚才所经历的一切更加使人恐惧。 回应他的却不是刀子入肉的“噗嗤”声,而是一阵电流滋啦滋啦的响。江宇从林深时身后探出头,手上还拿着根电棍。 简鹿愣了,他看了一眼轰然倒下,躺在地上不停抽搐、双手呈鸡爪状的南恩,又看了一眼突然出现的江宇,脑子一时还打不过转儿。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江宇关掉电棍开关,腼腆的挠了挠头:“孙灼姐喊我来的,她之前就在说,让我平时巡逻的时候多注意着点儿,这几天可能不□□全。我今天值夜班,一直没走,守在监控室里,发现你跟着那个姓杜的程序员鬼鬼祟祟的进了地下室半天没出来,觉得可能有些不对劲就来看一看。” “姓杜的程序员”本来在装死,一听到话题引到自己身上了,更是吓成一团儿不敢动弹。他害怕的看着江宇手中的黑色电棍,那可是一下就把人高马大的南恩放倒了啊! 换成自己挨上这一棍,还有没有命活下来都不一定。 简鹿这才搞清楚状况,他捂着胸口挣扎着站起来,过程中还有些不稳,歪歪扭扭的走到南恩身边,泄愤性的狠踹了好几脚。 “你个孙子还敢搞偷袭,你他妈要是今天伤到深时半根头发,老子就是拼了命也要弄死你。” 可怜南恩已经被电得全无反抗之力,瘫在地上任人宰割。 林深时等简鹿情绪稍微平复些后,伸手按上了他肩膀:“冷静点。” 简鹿却猛地回身抱住他,使劲地往怀里揉。 “冷静不了!我什么都不在乎,唯独你不能有事。” 林深时刚开始还有些无措,但很快就被简鹿埋在他脖颈间的姿势弄得心软,他有点无奈的伸出手拍了拍简鹿的背以作安慰。 而后又有几滴热流透过单薄的衬衫,烫得林深时手上动作一顿。 简鹿带着点儿哭腔,哽咽道:“老婆,我刚刚真的,真的快吓死了。你要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就拉着那个外国佬陪葬。” 简鹿现在,就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狗,趴在主人肩头“嗷呜嗷呜”的小声叫唤。他都这样了,林深时还能说些什么,连在来的路上打好的那些要教训这蠢货乱来的草稿都闷在肚子里,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 林深时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他看向简鹿的眼神愈发暗沉,叫人看不出好坏。 算了,总归这次是有惊无险。 他顺着小狗狗的毛,轻声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不会有事的。” 简鹿吸了吸鼻子,看着老婆被自己蹭得一片凌乱的锁骨处,忍不住上嘴啃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说:“真出事就晚了,所以你得答应我,以后再有意外情况,第一时间要保护好自己,我皮糙肉厚的,不要紧。” 林深时被他弄得没办法,只好应承下来。 江宇一个人被晾在一边,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咳嗽道:“咳,那个,林总,简助理,我们先把这两个人处理一下吧。” 他指向南恩和杜负。 林深时随即推开简鹿,看向这两人的眼神瞬间便冷下来。 虽然早有预测,可当真的有人为了利益背叛林氏时,他依旧为此感到愤怒。 杜负战战兢兢的看着眼神阴郁、周身气场强大恐怖的林深时,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他甚至连辩解都不敢,只是低着头,将自己当成骆驼,死活都不敢稍微和林深时有一点点的视线接触。 简鹿嘲笑道:“怎么,敢做不敢当?你看你,吓得尿都要撒出来了。” 江宇也跟着帮腔:“林总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还干这种吃里扒外的事,真是厚颜无耻。” 他本身是接受过林深时帮助的,因为感激,即便只是在林氏做一个不起眼的小保安,也从来不敢渎职,兢兢业业的用卖力的工作来回报。 江宇出身小城镇,虽然没接受过太高等的教育,却尤其看重义气。背信弃义的人,在他看来就是人渣,永远也洗不白的人渣。 林深时倒是一句话也没说,但杜负已经羞愧得无地自容,他嚅喏着小声道歉,却也清楚,这根本就无济于事。 “对、对不起………” 干巴巴的,却用尽了杜负所有的力气。他一直处在高度紧张中,说完这句话后便两眼一番,紧接着人事不省的倒在地上,正好跟被电晕的南恩凑成一对。 简鹿还是觉得不够解气,上脚踢了杜负几下。他有分寸,对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科研人员就没使太大劲。不然杜负刚昏过去,恐怕得又给疼醒过来。 第136章 南恩和杜负都暂时失去了意识,没办法从他们身上问出些什么, 林深时就让江宇先把这两个人送到公司的医疗室看着。 江宇笑着应了一声, 正要动手, 简鹿拦住了他,在南恩身上摸索了一阵,掏出个U盘。 “这是杜负交给外国佬的。” 江宇凑过去:“就这么一个小玩意儿啊?” 简鹿把U盘交给林深时, 边动手搬南恩边解释道:“你别看它不起眼, 这外国佬花了好几百万呢。” 林深时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手心里的U盘,随后将其放进西装裤包里,淡声道:“先回去吧,把这两个人处理好再说。” ——医务室 “张医生?!老张!老张你在吗?” 还没等走近,江宇就扯着嗓子喊开了。姓张的医生正缩在休息室里吃晚饭,一听到他这大嗓门赶紧捧着盒饭跑出来, 嫌弃他道:“我在我在,你嚷嚷什么呢, 让不让人吃饭了。” 他刚打开门, 就看到江宇背着个健壮男人,看样子是失去了意识, 不免紧张起来:“你、你不会杀人了吧?你别想拉我下水啊,我不会跟你同流合污的!” 江宇哭笑不得,一松手就把背上的南恩给放倒在地上, 动作粗暴,毫不温柔。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解释道:“我看你就是一天天闲的, 电视剧看多了。你自己仔细看看,这不还活着呢吗?喏,还在出气儿。” 张医生听他的话,低头仔细一看,这大个子确实还活着,只是直接从一米多高的地方摔下来磕在瓷砖上,光听那声儿就知道肯定很疼。 他忍不住吞了一大口口水,没想到江宇表面上看着老实,下手这么黑。 “行吧行吧,来搭把手,把他弄到病床上去。”张医生把盒饭装好扔到垃圾桶里,蹲下身抱住南恩的腋窝,江宇也跟着抬起他的脚,两人合力将其搬到了床上。 张医生擦了擦汗,正要对江宇说些什么,余光一瞥,跟小学生见了老师似的,立马站直了,硬邦邦的说:“林、林总好!” 林深时随意点了点头,示意跟在他身后的简鹿把背着的杜负放在另一张病床上。 趁着张医生和林深时的注意力都放在床上躺尸的两人身上,江宇拍拍简鹿的肩膀,小声揶揄道:“林总真不够意思,让我背那个大个子,你倒落个轻松活儿。你是不知道,这外国佬差点把我压得喘不过来气。”说完,他又感叹了一句:“有个对象真好,不像我,一条单身狗孤零零的,没人疼没人爱。” 简鹿偷偷看了一眼林深时,心里美得冒泡泡,笑起来的样子像是偷了腥的猫。他拍了下江宇的后脑勺,笑骂道:“差不多得了,回头请你吃大餐。” 他们越说越大声,正在为南恩做检查的张医生无奈的抬起头看了林深时一眼,后者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回过头冷冷的来了一句:“安静点。” 简鹿瞬间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整个人都焉了下来,拉着江宇出去了。 检查了十几分钟,张医生才收起听诊器,挂在脖子上跟着林深时出来。 “都没什么大碍,杜工只是紧张过度再加上熬夜疲劳才晕过去的,休息休息就好了。那个外国人……呃,他是被江宇电的吧?我给输点药就行了。” 林深时点点头,得到老板肯定后张医生才大大地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着的脸也放松了些。 呼,林总也太严肃了吧,都没见他笑过,话也那么少,真是浪费了这张脸。张医生只偷偷看了林深时一眼就赶紧收回视线,他可不敢一直盯着这位不苟言笑的总裁看。 “那……我先走了?”张医生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林深时指了指简鹿:“再给他检查一下。” “行、行吧。”张医生看了一眼医务室的门,苦哈哈的应下。 简鹿从转椅上站起来,略有些无措的看着看起来云淡风轻的林深时,他……这是被关心了? 这个认知让简鹿难免有些感动,这些日子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他张了张嘴,正想煽煽情,张医生一开口就把好好的旖旎气氛给毁了个一干二净:“咦?怎么还哭了?身上哪儿不舒服啊,看把你给疼的,都快疼哭了,来我给你开点止疼药。” 简鹿连忙擦掉眼角的一点泪花,慌慌张张的反驳道:“我就是眼睛里进了点沙子,你别乱说。” 张医生顺手把听诊器放在他胸腔上,听到他的辩解挑了挑眉,边做检查边说:“你还挺要面子的。行吧,没什么大问题,这几天静养一下,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补补。你要是有需要,我再给你开几副药。” 简鹿摇摇头,把解开的外套给扣上:“不用了。” 张医生回头看了看林深时:“林总,这下我能走了吗?” 林深时淡淡的点了点头,也不忘提醒医生路上小心。后者踏出去的脚一顿,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张医生边往外走,边取下眼镜儿擦了擦,忍不住想,有这么个老板也挺好的。 等张医生走远后,简鹿才有机会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向林深时说清楚,听完整个过程的江宇气得一拳头砸到医生的办公桌上:“背信弃义的狗东西!这要是在我以前待的地方,姓杜的早就被拖出去砍手了。” 简鹿的眼皮一跳:“你以前……?” “咳,我那个……我以前没钱念书,跟着镇上的大哥混了一两年。”江宇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怕林深时和简鹿误会些什么,很快又补充道:“你们可别乱想,我挺老实的,没跑出去打过架,都是替老大放放风,从不干伤天害理的事儿。” 正说着,床上躺着的南恩突然叫唤了一声,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简鹿道:“看样子是快醒了,试试能不能从他嘴巴里套出点什么有用的东西。” 江宇于是上前,左右开工,扇了南恩两巴掌,物理催醒。 简鹿看得咂舌,摸着自己的脸颊小声对林深时说:“这小子下手是真黑。” 林深时瞥他一眼:“你也想被电?” “那什么,外国佬醒了,我先去问问。”简鹿赶紧转移话题,直接跳上病床,先是踹了南恩一脚,才接着说:“既然醒了,就别装尸体了,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还能少受点皮肉伤,对你我都好。” 南恩睁开绿莹莹的眼睛,像狼眼一样,毫不畏惧的盯着简鹿,身上的肌肉“咯吱咯吱”的暴起,仿佛下一刻就会扑上去咬死他。 他昏迷了好一会儿,刚醒过来,声音还有些沙哑:“我是外国人,你们敢动用私刑,就等着国际谴责吧。” 江宇文化程度不高,还真被他唬住了,在下面拉了拉简鹿的裤腿,小声道:“真这么严重啊?” “哼,你大可以试试。”南恩嗤笑一声,不屑的看着江宇:“商业间谍出卖机密的可不是我,你们根本没有任何权利对我实行囚禁,这是非法拘禁,是绑架!林氏?信不信我一封举报信告到大使馆,你们三个一个都跑不掉!” 简鹿心里也有点犯嘀咕,他看了看靠在门边抱着手一脸平静的林深时,一时间骑虎难下。 南恩尤不解气,他满世界的跑,什么时候被这么羞辱过,继续放狠话道:“马上放了我,否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啪啪啪——” 林深时拍着手,在一众人迷惑不解的目光中从门边缓步走过来,不紧不慢道:“继续。” 话是这么说,可南恩也不至于那么蠢,听不出这话里藏着的威胁之意。除此之外,让他最为震惊的是,林深时的脸给他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就像是…… 不,不是疑似,南恩非常肯定,自己一定在什么时候见到过这个人,或者说,是与之相似的人。 可……是谁呢? 他想不出来,眼下的情况也容不得他多想,林深时猛地将他单手掀翻在地,南恩连一声呼痛都叫不出来,紧接着又是狠狠一拳砸在他脸上,把他打得头一偏,连后槽牙带血吐了一地。 南恩还没缓过神,林深时就掐着他的脖子把人整个像拖死狗一样拖进张医生的休息间。他被那一拳打得眼冒金星,视线模糊中隐约看到简鹿朝他比了个中指。 “活该!” 门被“哐”的一声关上,南恩心里猛地震了一下,被扔到墙角像滩烂泥一样瘫坐着,他动了动手指,想站起来反击,却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林深时歪了歪脖子,双手合掌松动关节,在南恩逐渐开始恐惧起来的眼神中缓缓地向他靠近。 “你、你别过来!!” 林深时脱掉西装外套,随手扔到一边,边走边解掉上领的扣子,露出白皙深壑的锁骨,紧接着解开袖口,整个人都和平常规矩端正的形象大相径庭。 他微微眯起眼,狭长的眼尾一颗绯红小痣张扬跋扈,清冷的气质变得攻击性极强,像一头正在狩猎的花虎,美丽中淬了毒。 虽然依旧是平淡无奇的语气,却让南恩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还没有人,能在我面前耍威风。” “不说——” “我就打到你说为止。” 第137章 南恩已经被林深时拖进休息室足足有半个多小时,一墙之隔外, 简鹿和江宇无聊得发霉。 “听到没, ”简鹿挖了挖耳朵, “外国佬叫得真惨。” 江宇点点头,冲着休息室门口举起了大拇指:“真是看不出来,林总不仅人长得好看, 身手也不赖。他要是不当总裁来做保安, 肯定也是最厉害的保安。” “得罪谁不好,得罪深时,真是嫌命不够长。” 他俩正聊着,耳朵边“哐当”一声,两人抬头一看,是林深时拖着宛如死狗的南恩出来了。 简鹿皮得很, 坐在医生的桌子上,他跳下来扒拉了几下南恩, 看见他鼻青脸肿的模样难免心里咯噔了一下, 偷偷看向林深时,心想:看来平时老婆还是对自己留了情面, 要不然,恐怕早就活不到今天。 林深时丢开南恩的衣领,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 轻飘飘道:“该知道的都问出来了,把他手机拿出来,我倒是要会会他背后的人。” 简鹿点点头, 在被打得毫无反抗之力的南恩身上粗暴的搜了好几遍,最后在他西装内兜里才找到了手机。 “藏得还挺深。”简鹿一边把手机交给林深时,一边啐了南恩一口,看着他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就觉得解气。 换谁在地下车库里差点被刀子割嘴,留下的心理阴影也不会比简鹿少多少。他简直不敢想,自己要真是毁容了,以后还怎么见人,怎么留在喜欢的人身边。 要不是有种种顾虑,简鹿早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林深时按下手机电源键,屏幕马上弹出一个人脸识别,他向来做事简单粗暴,拎起南恩就把他往手机摄像头上怼,用完就扔,弄得一个人高马大的帅气小伙子比个猪头还不如。 屏保立马解开,林深时直接点开通讯中心,向最近的联系人发去一份讯息,看着提示从“发送中”变成“已发送”,嘴角牵起一抹冷笑。 给我等着,希特。 南恩意识不太清醒,脑子里像是飞进去了一窝蜜蜂,一直在“嗡嗡嗡”地吵得他心烦意乱。他努力的半睁开眼睛,忍着疼痛强撑着最后看了一眼林深时,终于知道那种强烈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了。 ——他来中国之前,就在希特身边见到过一个和眼前这人容貌相似的人。 那个时候,南恩还曾经惊叹过希特审美又进步了不少,新找的情人比以前的那些庸脂俗粉好看几百倍。只是等他见到过林深时之后,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惊世绝尘。 不管那个小情人和林深时长得再像,只要是都见过两个人的,就绝不会弄混淆丁点儿。这样的差距就如同皓月和星子,没有人会将其弄错。 萤星如何与皓月争辉。 南恩还想再把眼睛睁大点儿,好看得更仔细些,只是他实在撑不住,白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简鹿不耐烦的踹了他一脚:“真麻烦,怎么又晕了。” 江宇赶紧几步走过去拦住他,免得真把南恩给踹出个好歹。 “简哥你轻点儿,差不多就行了。”他又看向林深时,“这,怎么处理啊?” 林深时冷笑一声:“扔华纳酒店里去,自然会有人来接他。” “他背后的人?”简鹿问。 林深时点点头。 “行,那我跟江宇先把这外国佬送过去。杜负先关这儿吧,等他醒了再说。” 简鹿弯下腰,双手从南恩的腋下穿过,把他整个上半身给抬起来。江宇也紧跟着把南恩的脚踝抓住,两个人沉气发力,像抬死猪一样就把南恩给抬着走了。 医务室里就只剩下林深时,还有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杜负,封闭的空间里很安静,静得只有挂钟“滴滴答答”地转针声。 林深时的呼吸向来很轻,在室内几不可闻,杜负的呼吸声却絮乱又沉重,将主人内心的惶恐和紧张尽数暴露无遗。 越是安静,就越令人心慌。 林深时并起食指,轻轻敲了敲桌子,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像是有把小锤子一下一下的在敲打杜负的耳膜。 “别装了。” 冷冽入骨的声音,让杜负只觉得自己仿佛被脱光了站在冰天雪地里。细短的睫毛不安的颤动,一番挣扎后,他还是睁开了眼睛。 杜负慢慢地坐起来,低着头不敢去看林深时。 他现在就像是地沟里的老鼠,人人都能喊打,还怎么敢嚣张。 医疗室里的灯光有些昏暗,林深时抄起桌上的台灯,将刺眼的灯光直接打在杜负脸上,逼迫得他不得不抬起手挡住射来的光线,眼睛被刺激得生理性流泪。 “舍得抬头了?” 林深时嘲讽了他一句,摸到按钮将台灯关掉。 没有强光直射,杜负的眼睛一下子好受了很多,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嚅喏着说:“对……对不起,我……没有什么好辩解的。” 人证,录音,U盘,铁证如山,就算是最巧舌如簧的律师,也无法翻案。 林深时显然并不满意他的回答,沉下脸一言不发,就那么看着杜负,仅仅是一个眼神,都把他吓得浑身哆嗦。 杜负生性胆小,做错事的悔意和对惩罚的恐惧使他精神完全崩溃,跌下床抓着栏杆哭得稀里哗啦,他结结巴巴的说:“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错了,我错了林总!可是我没有办法啊,高高兴兴还那么小,是我把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却没有……给他们一个健康的身体,这都是我的错,为了拿钱治病出卖公司,也是我的错!”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全都蹭到了床单上:“是我鬼迷心窍,恩将仇报,全是、全是我的错!” 杜负说着,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半边脸瞬间便红肿起来,看着有些狼狈。 林深时却不为所动,冷冷道:“你的孩子不会以有一个背信弃义的父亲为荣。” 杜负猛地瞪大眼,手脚并用的爬过去,哭着哀求道:“林总、林总我求求你,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千万——千万别告诉我的孩子,他们会讨厌我的,别人也会看不起他们!” 他这一辈子的软肋就是两个可爱的孩子了,杜负真的无法想象,当女儿和儿子得知这一切后,他该怎么收场。 尤其是一想到无辜的孩子会因为他而贴上骗子的标签,很有可能会贴一辈子,到死都撕不下来,杜负就更加自责,恨不能掐死自己。 如果能有重来的机会,他一定不会再松口,为了钱而出卖自己的名誉和良知。 可惜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纵使杜负现在再怎么悔恨,他也回不到过去,只能默默的承受属于他的惩罚。 “你说的这些,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林深时面无表情,语气平静得一丝波动也无:“我要知道的不是你的苦衷和后悔,而是从头到尾,你出卖过多少公司的信息。” 在林深时看来,做错事就是做错事,任何理由都无法为其开脱。他向来厌恶事出有因的说法—— 不过都是些减轻犯错者内心愧疚感和博得他人同情的外交辞令罢了。 林深时的目光深沉尖锐,如同一根刺扎在杜负的咽喉处,让他梗得难受,连话也说不利索:“林总……说的是。”他不敢再提孩子,甚至连眼泪都给憋回去了,干干巴巴的说:“在林总你从美国出差回来后不久,就有人找上门来——呃,就是那个南恩——他提着一箱子现金,提出要跟我合作。那个时候我手里资金周转不过来,一时糊涂,就……就答应了。” 杜负说到这里,脸上烧得火辣辣的,羞愧难当,腾出手捂住一张没脸见人的老脸,平复了好一会儿心情,才接着说:“ 最开始,南恩的要求并不过分,仅仅只是要我提供一些过去林氏发布的产品信息。这其实一点也不难,只要肯费点心,直接买回去研究也能得出大概数值,所以我当时……还以为是天上掉馅饼,毫无防备之心。” “后来要求一点点的越界,从产品到参与研究的员工个人信息,再到未上市的产品,最后………他让我……让我把这次林氏即将要推出的全新系列手机的所有参数,以及……以及……” 林深时眉心一皱,有种不好的预感,催促道:“以及什么?!” 杜负哭丧着脸,知道自己把这件事说出来后,将永无翻身之日。他闭上眼,绝望的说:“以及核心………Forest(森林)芯片。” 如果将一款智能产品比作人体,那么芯片就是其心脏。林氏在林深时接手后就逐渐转型,主打高新科技研发,Forest(森林)芯片就是林氏最能打的王牌,即便是在世界范围内也能拿得出手。 这么重要的东西,如果真的被杜负泄露出去,对林氏将会造成多大的打击和动荡,已经不言而喻。 林深时只觉得一阵凉意从背后升起,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希特比他所设想的,要难缠千百倍,也更加不择手段。 第138章 芯片被偷绝不是什么小事,以林深时说一不二的性格, 要不是刚刚已经揍过南恩一顿发泄了不少怒气, 他早就把火撒出来了。 是刻意压抑了的冰冷语气:“简鹿搜过南恩的身, 他身上没有藏芯片——你把它交给谁了?” 最后那个字咬得很重,吓得杜负浑身一激灵,即便林深时现在还只是口头恐吓, 他也完全招架不了, 两条搁在瓷砖上的小腿肚都在抽筋儿,颤颤巍巍的说:“芯片、芯片是另外一个人来拿的……” 林深时皱起眉头:“谁?!” “就在下午,公司里……是……”杜负纠结了好半天,在林深时锐利的目光中没顶多久心态就崩溃了。他咬咬牙,整个人抱着一种豁出去的决心:“就是前几天从美国飞来做交流活动的Snake公司代表,Jim Green(吉姆·格林)。” 他悄悄抬头, 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深时的表情,见后者没什么较大的情绪波动, 才鼓起勇气接着说:“南恩今天中午在医院找到我, 第一件事就是让我在下午三点半去找吉姆,将芯片备份偷出来交给他。” ——杜负在林氏的身份虽然重要, 但也绝不至于能够接触到芯片原样,而简鹿则是从南恩和杜负发生争执的时候才赶到,恰好错过了最重要的信息。 林深时能够很清楚的辨别出杜负没有撒谎, ——他也没有那个理由撒这种谎。 只是坦白得太迟,现在那个吉姆恐怕已经带着芯片登上了去美国的飞机。 林深时俯视着杜负,琥珀色的瞳孔虽然颜色极淡, 却让他有种被看穿的恐惧感,着急忙慌的强调:“我真的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了,林总你相信我!” 杜负觉得现在自己就像个被判了无期徒刑的囚犯,拼了命的解释、提供证据,就为了争取哪怕一点点的减刑和谅解,唯恐消极以待,审判官将后路彻彻底底的堵死。 林深时再也懒得放半点精力在杜负身上,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出医疗室,顺手将门带上,拿出自己的手机给简鹿打了一通电话。 铃音只响了两声,那边就马上接通了,仿佛一直将手机贴在耳朵上一样。 “怎么了,你那边审问得不顺利?”还不等林深时开口,简鹿就先问上了。 林深时抿抿唇,想到只差没被吓得尿裤子的杜负,语气有些不屑道:“不中用的草包而已。” “那就好,我和江宇已经把南恩送到华纳酒店了,现在正在往公司赶。” 简鹿美滋滋的向林深时汇报情况,本以为会得到一个小小的夸奖,却不料林深时沉下声音,比平日里开会的时候都还要严肃好几分:“马上调头回去,杜负刚才交代,和他进行交易的不止南恩一个,还有那个代表吉姆。” 简鹿愣了愣,都没顾得上电话那头的林深时,回过神后赶紧对正在开车的江宇说:“快快快,倒车倒车,回华纳酒店!” 江宇车开得好好的,突然被这么莫名其妙的来了一下子,不解的问:“出什么事儿了?” “我等会儿再跟你解释,现在先调头开回去!” 江宇虽然没摸清楚状况,但他人听话又机灵,当即便拐了个弯儿开到左边的车道,顺着原路返回。 简鹿松了口气,现在才有空拿起手机:“我们已经赶回去了。” “嗯。”林深时点点头,挂断了电话。 江宇看了一眼攥着电话、垂头丧气的简鹿,小心的问:“林总的电话?” “那个杜负真是个牙膏管,逼他一下挤一点儿出来,逼他一下挤一点儿出来,我真是,我恨不得把他那张嘴给撬开。”简鹿憋了一肚子火气,狠狠地砸到车窗上。 “你先别急,说不定我们回去刚好就撞见去接外国佬的人。”江宇安慰道。 然而老天不作美,等他们半路返回酒店后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即便早就预知到这个结果,简鹿还是气愤得一脚踹到墙上。 “操!果然跑了。” 江宇犹不死心,仔细地找了一圈儿,最后不得不承认没什么奇迹可以发生,泄气道:“这不是白忙活了一圈吗,芯片肯定是被这群外国佬带走了。” 简鹿又连着踹了好几脚,缓了一阵儿才平复下来,拍拍杜负的肩膀,无奈的说:“算了,回去吧,再另外想办法。” 他俩只好又原路返回,和林深时接上了头,三个人来来回回的忙了一天。 “今天先到这里。”林深时又看了看杜负,森冷道:“至于他……我安排了人,把他送到警局去。” 这句话对杜负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天都塌了,无力的跌坐在地上,脸色刹时便褪去血色,煞白沙白的,嘴里用着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喃喃道:“完了……全都完了……” 简鹿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嘟囔着说:“活该,叫你见钱眼开。” 安排完杜负的去向之后,三人便各自打道回府。 林深时一路上脸色都很沉重,较之平常更冷了几分。简鹿不敢在这种时候触他霉头,纵然心里有很多想法,也都硬生生的憋住了。 好不容易回到别墅,他正想开口,就只听林深时率先说:“过几天我去趟美国,亲自把这件事情解决了。” 简鹿挂大衣的手一顿,瞪大了眼睛看向林深时,这一下就忘了自己本来想说的话,急急忙忙的几步走到林深时对面坐下,阻止道:“不行!!俗话说得好,强龙难压地头蛇,你就算再有能力,怎么比得上那些外国佬有本土的天然优势。这太危险了,我不同意!” “这不是你同不同意的问题,”林深时双手合掌,抵着下颌淡淡的说:“希特要和我撕破脸,我怎么,也要陪他玩一玩。” 他的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因为低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叫人看不出里面藏着些什么情绪。 简鹿哪能放任他乱来:“不管你有多少正当理由,你一个人去,我怎么都不可能放心。要去,把我也带上。” “不行。”林深时斩钉截铁道。 简鹿急得一下子站起来:“为什么?!” “………因为你笨。” “你认真的?” 林深时有些犹豫,而后点点头,认真道:“因为你笨,去了……可能会出什么意外。” 简鹿笑出声,扑过去把林深时压在沙发上,凑在他耳边呵出热气:“你怕我出意外,我就不怕你出意外?我以前什么事都顺着你,但这次不行。就算真出了事,好歹我也在你身边。”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简鹿慢慢的抬起头,看了林深时许久,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眼角,把炙热滚烫的情意都烙在那颗艳丽的小痣上。 “让我陪着你,好吗?” 面对如此汹涌直白的话,林深时有些不知所措,他顿了顿,稍稍把头偏开,淡淡的说:“别跟我添乱。” 这就是同意了。 简鹿高兴得又连亲了好几口——这次是咬林深时的嘴巴,把原本淡粉色的嘴唇都给亲红了几个色。 “别躲啊,老婆再让我亲亲,木——” “滚开。” 林深时一巴掌推开他,整整衣领,正正经经的坐好。 简鹿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把做乱的目标重新放在林深时的腰上,爪子不怕死的戳了戳,隔了半天才想起他憋了一路的话。 “我刚刚一直在想一件事儿,”简鹿把手收回来,“杜负肯定是要起诉的,他这事儿影响太严重。只是……他那两个孩子……” 冤有头债有主,杜负做错了事,简鹿有足够的理由厌恶他,却没有办法狠下心来对那两个可爱的小孩儿撒手不管。 他跟踪杜负的那些天里,在暗中偷偷看到过不少次这俩小孩儿。这人背信弃义不假,却歹竹出好笋,两个小孩子聪明又很有礼貌,见谁都是甜甜的喊叔叔阿姨,长得也是天真可爱。即便是不喜欢小孩的人,也很难让其升起讨厌之心。 “杜负进去了,两个孩子是无辜的,心脏还有病,也没有人管,挺可怜的。” 林深时瞥他一眼:“你心软了?” “就杜负那样的人,我巴不得他在里面待一辈子!”简鹿咬牙切齿道,但他很快又耷拉着脸,哼哼唧唧的说:“可是……我再恨他,总不能把老子的错安在儿子的头上吧。虽然,杜负的确是出于给孩子治病的目的才没忍住诱惑。” 他苦恼的挠了挠头发:“总之这事儿难办。” 林深时哼了一声:“你当林氏的慈善基金是做什么用的。” 简鹿眼前一亮,接着又听林深时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在你眼里,我是那种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的人?” 简鹿赶紧把自个儿老婆搂了个满怀,也不管林深时愿不愿意让他抱,狠狠地在人耳朵边亲了一口,笑得特灿烂:“老婆你可别冤枉我,你在我心里就是神仙下凡,人美心善,谁都比不过!” 没有人不喜欢听夸奖的话,林深时也不例外,只是表面上仍旧嫌弃道:“花言巧语,油嘴滑舌。” 简鹿也不生气,突然把林深时整个儿打横抱了起来,像抱新娘子一样抱着他就往楼上冲,没皮没脸的大声喊道:“小白,爸爸们要办正事儿,不准偷看!” 林深时猝不及防就被他抱到了半空中,心跳都漏了半拍,又听到这人这么不要脸的话,当即便气得一口咬上简鹿的肩膀,撂下狠话:“给我滚蛋!” 他们闹得厉害,本来安安分分待在自个儿窝里睡觉的小白猛地被吓醒,“嗷”的一嗓子又尖又响亮,对简鹿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要是狗能说人话,它估计会第一时间冲到简鹿面前呸他一脸:“傻/逼!” 第139章 为了善好后,又在国内滞留了几日, 林深时和简鹿才算是坐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 别说是林深时, 就连简鹿不敢想象, 他们的关系会发展的如此迅速。 就在大半年前,他们之间还远不如现在这么亲密。 空姐踩着高跟鞋,面带微笑、优雅的走过来。看到里边坐着的林深时后微微晃了晃神, 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很快镇定下来, 语速适中道:“两位先生,欢迎乘坐此次国际航班,我是你们的服务员,请问需要毛毯吗?” 简鹿婉言谢绝:“不用了。” “那需要饮料或者甜点吗?” “我先生不爱吃甜。”简鹿看了一眼林深时,又补充道:“有冰冻可乐吗?请给我们拿两杯。” 空姐笑容得体的应下,很快便把可乐送了过来, 随后便离开了他们的头等舱位。 ——她虽然对林深时这种帅气多金的男人有想法,却也不至于知道人家有了伴侣后还贼心不死。 等她走后, 简鹿才从随身携带的旅游包里抽出一条灰色的小毛毯, 边替林深时盖上边笑着说:“飞机上的你嫌脏,家里的我可是手洗了好多遍。” 林深时捧着可乐嘬了几口, 敷衍的点点头。 简鹿看他喝得起劲,自个儿也尝试了一下,却被冻得浑身一哆嗦, 连忙将可乐放在桌子上,被冰水刺激过后的喉道说话声音都是颤抖的:“我胃都快结冰了。” 他看着面不改色的林深时,忍不住牙龈打战:“你也少喝点儿, 这空调开得有点大,还有十几个小时呢,别里里外外都给冷着。” 林深时不屑的哼了一声,把身上多余的小毛毯往简鹿那边扔了一半儿。 他鄙视道:“该担心冻感冒的是你。” 简鹿哪儿还敢说话,委屈巴巴的跟个小媳妇样儿往林深时身边蹭了蹭,紧挨着他,小声道:“老婆的嘴,索命的鬼。” 林深时喉结一沉:“再说一遍?” 简鹿猛地亲他一口,占到了便宜,就笑嘻嘻的说:“老婆的嘴,勾魂的鬼。” “再乱说些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荤话,我就撕烂你的嘴。” 在林深时的威胁下,简鹿总算是闭上了他那张烂嘴。旅途无聊,他无数次都想撺掇林深时跟他亲热亲热,但每次还没张口,林深时就冷着眼睛蹬他,弄得简鹿垂头丧气的。 他闭上眼睛想睡觉,脑子里却全都是林深时的样子,每一个影像都那么鲜活,勾得他始终睡不着觉。 简鹿干脆闭着眼,慢吞吞的回忆道:“我还记得你去年冬天去美国的时候,在视频通话里跟我说,要是我表现得好,下次去国外出差就把我也带上。没想到,这次阴差阳错的,竟然还成真了。” 林深时敲着笔记本的手一顿,淡淡道:“这恰好说明,我言而有信,一诺千金。” “噗嗤,你现在学会开玩笑了啊,越来越幽默了,挺好。”简鹿忍不住笑出声,笑着笑着又油然升起一番感叹:“我那个时候怎么都想不到,你会愿意接受我,我们……也能像普通的情侣那样。” 他半坐起来,看着林深时精致的侧脸,认真道:“我知道以你的性格,想要准确的表达出喜欢和爱是很难的事,但你在不在乎我,我很容易就能感知到。” “认识我的人,都说我一厢情愿,从前是,但现在不是。我爱你这句话,你听腻了,我说不腻。这次去美国,不管有多危险,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你又在长篇大论。”林深时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将目光转移到屏幕上,看着策划案,漫不经心的说:“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任何危险。” 简鹿笑了笑,搂过他的肩膀,在白皙光滑的脖颈间印下一吻:“等解决完这件事,你得给自己放个小长假,我们好好休息一下。” 十几个小时后,飞机顺利抵达纽约的机场。简鹿拖着行李,一接触到空气就打了个寒战:“嘶——这边该入冬了吧?” 林深时看了一眼路边凋零的树叶,淡淡道:“深秋,不算很冷。” “先去酒店休息一下吧,飞机上也没睡好觉,别到时候累坏身体。” “嗯。”林深时随意的点点头,感觉到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扫了一眼,心里毫无意外。 无非又是泰勒那小子。 简鹿现在的直觉度已经点满,他猛地回过头,疑惑道:“怎么了?” 林深时若无其事的将手机收回去,“有个老熟人。” 简鹿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谁?!” 连他也不知道的老熟人? “疑神疑鬼。” “我不是怀疑你,我是不相信那些野男人。”简鹿哼了一声,“好白菜什么猪都想拱,也不掂量一下自己配不配。” 林深时挑挑眉:“你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简鹿正要反驳,一辆黑色长轿车却突然停在他们面前,驾驶位的车窗缓缓摇下,看清楚来人相貌后,林深时眼神稍冷了下来。 简鹿摸不清状况,就安安静静的退到林深时右侧了。 ——他可不愿意在这种节骨眼上添麻烦拖后腿。 希特手撑在车窗上,微微歪着头,灰蓝色的眼睛别有意味的看着林深时,那双眼睛如同纽约深秋雾蒙蒙的天空,带着浓重的、透不过气的压抑。 林深时从见这人的第一眼就不喜欢他。事实上他和泰勒的相貌非常相似,可泰勒的眼睛蓝得通透,认真的看着别人时,眼神里透出的尽是热情和天真,相比之下,希特就显得过于奸诈狡猾。 但希特可不是什么要脸的人,林深时越厌恶他,他反而越喜欢往上凑,即便刚刚用过下作手段窃取林氏的机密,仍旧侃侃而谈:“早安,林。需要我载你去酒店吗?免费的司机哦~” 林深时一脸不耐,毫不留情的拒绝:“不必劳烦。” “你的拒绝令我心碎。”希特捧着胸口,做出伤心欲绝的样子:“我们是合作伙伴,对吗,林?请不要再拒绝我了,否则一个伤心难过的人可能会做出些失控的事,也在情理之中,对吧。” 林深时沉默半晌,目光深沉而又凌冽的凝视他。他垂了垂眼皮,嫣红的小痣便若隐若现,那双淡琥珀色的眼睛也被睫毛遮挡得严密,叫人无法窥探。 气氛沉静下来,气压低得仿佛深冬的纽约,压抑又沉闷。 过了许久,林深时才稍抬起眼皮,用类似施舍的语气淡淡道:“盛情难却。” 他看了一眼简鹿,后者马上便明白了什么意思,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希特也笑了笑,将副驾驶座和后排的车门都打开,做出个邀请的手势。 他信心满满,自以为林深时不可能屈居后排,却不成想,上来的却是简鹿。 希特看向简鹿的眼神有些不善,他只以为这是林深时雇的保镖。在他的眼里,一个保镖竟然敢堂而皇之的坐在副驾驶,简直是公然在打他的脸。 希特扭过头看着林深时,皮笑肉不笑的说:“林,为什么不坐前面?” 简鹿也攥紧了拳头,手心里满是汗,紧张的从后视镜里观察着他们二人的一举一动。 林深时不答话,先是掀起眼皮不经意的看了希特一眼,才慢悠悠道:“不习惯身边有人。” 希特自然是摸不着头脑,简鹿却在暗地里偷笑。他当然知道林深时的那些小毛病,比如这人开车的时候,副驾驶一定不能坐人。但是林深时是能够接受别人开车,他坐副驾驶的,所以为了能和他同进同出,每每去上班或者外出,大多数时候都是简鹿在开车。 很明显,能坐却不愿意坐,就是为了甩希特脸子。 简鹿憋笑憋得难受,他看着希特那张英俊的脸都快被气歪了,莫名其妙还有点同情,强压下看好戏的心情,让自己看起来稍微严肃点儿:“咳,是这样的,林先生从来都不坐副驾驶,并非是只针对希特先生。” 不,深时就是在针对你。 简鹿在心里暗爽,而希特像是勉强接受了他的说法,压下觉得自己被戏弄的火气踩下了油门。 大概是肚子里憋了气,他这一路上把车开得跟直升飞机差不多,只差没插上两翅膀,不然恐怕随时能在繁华的纽约街头起飞。 等到了目的地,简鹿一下车就一阵头晕目眩,脚下的水泥地都像是踩不稳,看什么都是晃的。他忍不住想把希特的头塞进汽车尾气筒里,让这黑心的王八羔子好好闻闻废气的味道。 林深时倒还好,原来什么样,现在依旧什么样,神色如常的样子让简鹿看了羡慕不已。 他低头看着手表,连头都不抬,随意的对希特道别,而后头也不回的就将手揣进兜里,健步如飞的走了。 简鹿看得目瞪口呆,他来之前,还以为肯定会在外国佬这里吃瘪,可现在嘛…… 他看了一眼气得眼睛都快着火却无可奈何的希特,刚刚在车上积攒的那一肚子闷火就瞬间销声匿迹,走之前还笑眯眯的说:“希特先生,您的车技非常棒,希望还能有下次一起乘车的机会。” 简鹿这话说得气死人不偿命,等他和林深时并肩走进酒店里,身影彻底的消失在转角处时,希特才狠狠地砸了一下方向盘,低声咒骂了几句。 他复又抬起头,阴狠的看着酒店反光的玻璃幕墙,阴测测的说:“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能有多傲。” 第140章 简鹿追上林深时的步子后又回头看了一眼, 希特已经开着车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到底想干些什么, 一边派马仔来贿赂杜负偷芯片和数据,一边又对着你大献殷勤。”简鹿一边说,一边将感应门关上,把电卡插在电槽里。 他打开灯, 宽阔的室内便一下子明亮起来。简鹿走到床边顺势一扑, 在柔软的大床上打了个滚儿,感叹道:“我觉得他就是个神经病, 双面人。” 林深时不做声,将行李推进衣柜里。他性格沉着冷静, 不像简鹿那样跳脱,是以端端正正的坐在床边, 也不打算休息, 打开笔记本就又开始看起了他的表格。 简鹿从左到右滚了一圈儿, 将外面一层薄薄的床单裹在身上, 像个蚕宝宝一样拱到林深时身边, 犯贱似的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他:“你这些数字冷冰冰的,有我好看吗?” 林深时懒得搭理他,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注意力始终都放在屏幕上。 简鹿无趣的缩回被子里, 他本以为可以把这次出差当做迟到的蜜月旅行, 却大大低估了林深时清心寡欲的程度,脑子里那些胆大包天的黄色废料也挨个破灭,只能眼巴巴的盯着露在外面的一截白皙脖子解解馋。 希特却刚从情人的身上下来, 悠然的点了根烟,一脸餍足惬意。 他往枕边趴着的人头顶上吐了个烟圈儿,事后略带沙哑的声音显得更为低沉磁性,如同上世纪的留声机质感。 “Lin,我今天见到他了。” 叫Lin的青年翻过身,一张年轻的脸竟与林深时有六分相似,眉眼间尚且带着青涩,看起来年纪不大。 希特吸了一口白色烟雾,修长有力的食指抚上Lin泛着淡粉水光的嘴唇,动作间极尽温柔流连,吐出的话语却杀人诛心。 “你还是不够像他。” Lin倒一点儿生气的苗头也看不出来,撒娇似的撞进希特怀里,正想说话,低沉的嗓音又在他头上响起:“比如,他就不会对谁这样撒娇。” Lin笑了起来,贴到希特耳旁厮磨一番:“亲爱的,你知道,赝品即便制造得足以乱真,也不可能是真的。” “是啊,因为得不到真的,所以……才需要一个假货聊以慰藉。”希特也跟着低低的笑,像抚摸宠物一样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Lin光滑细腻的脊背。 他抬头看向窗外,是夜里灯红酒绿的纽约夜景,灰蓝色的眸子缓缓转动,晦暗不明。 他们安静下来,刻意营造出来的暧昧流于表面;暧昧之下,是你来我往的试探与交锋。 Lin个子不算高,小鸟依人的蜷缩在希特怀里,像是非常享受他的爱抚,跟猫似的眯起了眼睛,声调语气也像极了家养的小猫,一开口就是股糖丝儿黏糊在一起的甜味。 “亲爱的,我想知道小泰勒去了哪里,很久没见到他了。” 希特低笑一声,握起他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他可不喜欢你。” 岂止是不喜欢,在希特微笑着向泰勒介绍他的新情人时,这个痴情的小伙子几乎是一瞬间便明白了自己哥哥是什么意思——他不仅对自己的喜欢的人有想法,竟然还找来一个假货做替身! 每每一想到这张和林深时有几分相似的脸会被另一个男人压在身下,展现出各种情/欲来临时会有的丑态,泰勒就完全控制不住内心暴怒的情绪,哪怕这个男人是他的亲生哥哥,也忍不住想要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 况且在泰勒看来,这个Lin长得根本就不像自己喜欢的人,不过是一个劣质的冒牌货。而希特这种找假货替身的做法,更是让泰勒觉得这对林深时而言是种赤/裸/裸的侮辱。 他直接破口大骂了希特和他的姘头一顿,恶狠狠的关上自家大门,放出狼狗撵走这两个恬不知耻的东西。而后更是处处与希特作对,让他往东,就偏要往西,最严重的一次,差点把Lin迷晕了绑到废弃仓库里毁容。 要不是希特及时赶到,那张肖似林深时的脸就会在下一秒被泰勒拿刀子给划得稀巴烂。 这一次希特发了火,之前那些事他都只当是泰勒的小打小闹,根本就没有放到心上过,但Lin的脸如果毁了,那就很难再找到一个和林深时长得相像的人。 “你应该滚回妈妈那里好好反省,想想你都干了些什么混账事。”希特把Lin揽进怀里,示意带来的手下把泰勒捆走。 “你才是混账!放开我!我不回去!”泰勒的手被两个壮汉反剪,只能用脚不停扑腾,却除了多贡献一个滑稽素材外什么作用都起不到。 希特眼神阴冷的看着拼命挣扎的泰勒,头一回用对待受审敌人的语气对这个胆敢反抗他的弟弟,冷冷道:“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再回来。” 泰勒厌恶Lin到这种份上,是出于什么目的,受害者才会对伤害他的人如此关注? 希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静静地看着Lin,等待他的答案。 “别这么看着我,亲爱的。”Lin抬起头,在希特长出些胡茬的下巴上蹭了蹭,软声软语的说:“小泰勒很可爱,不是吗?” 希特不再追问,仍旧是笑着,那笑却达不到眼底:“不听话的孩子一点都不可爱,所以会被送走接受惩罚。” 他话里有话,意有所指,Lin并非草包美人,便不再追问,亲了一口希特。 ——不过是希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个替身,Lin比谁都有自知之明。 他凑到希特耳边,轻轻吹了口热气:“还要吗?” “今天没兴致。”希特微微撇开头手,避免更多不必要的亲密接触。他把人从怀里推出去,干净利落的下了床,弯着腰开始穿裤子。 “没有我的允许,不要去找他。”希特穿戴整齐,走到镜子边理了理领结,床上的Lin却还光着身体,对比起来叫人一目了然的就能看出是谁处于主导地位。 Lin百无聊赖的坐到床边,一双漂亮纤长的腿垂在空中荡来荡去,在金碧辉煌的灯光下白得晃人眼。 希特回过头,上下打量一番,评价道:“你的大腿还没他的手白。” Lin低头看着自己纤长匀称的大腿,这种部位常年不见光,按理来说是人身体最白的部分了。 被情人贬得如此一文不值,即便只是逢场作戏的情人,Lin也升起了一股不服气的劲,嘲讽道:“那样的话,你的梦中情人恐怕是一位白化病患者。” 希特本已经走到了门边,听到这话又停下来,抚着门把手回头看了Lin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不要和他比,你从头到脚都是一种赝品的气质。” 门被很用力的关上,发出的响声甚至惊扰到了隔壁的房客。 Lin撇撇嘴,走到镜子面前自我审视了一番,最后冷笑一声:“用A货的人能高贵到哪儿去呢。” 他将一朵玫瑰从花瓶里摘出来,淡粉的唇像亲吻最深爱的情人似的亲吻玫瑰,火红的花瓣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极致热烈。 “你说是不是,亲爱的。” 第141章 刚到美国的第一天, 林深时没有安排什么计划, 养精蓄锐后才以公事公办的程序向希特的公司提出了会面要求。 希特自然欣然接受,还在回复的邮件里用上了“扫榻以待”。 他们商定的时间是在两天后。 希特将地点定在他在纽约郊区置办的庄园,他对这次会面非常重视,赴会那天甚至还找了专门的造型师, 给自己设计了一个优雅古典的造型。 林深时和简鹿一踏进雕花铁艺的庄园大门, 就看见了一身白色西装的希特,正在月季花墙边用下午茶。 他面前的大理石卓上摆放着几份精致的甜点, 按照人数准备了三杯红茶。 希特低头凑近杯沿,小抿了一口, 举手投足间是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他长相也偏古典,不说话时, 便真像是个油画里的贵公子。 只是一开口, 就犯了病。 “我以为你会迟到。”希特将杯子轻放在杯碟上, 瓷器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深时从容不迫的走到石桌前慢慢坐下,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红茶, 而后撇开头,淡淡道:“约定的时间是两点整,现在是一点五十九。我不仅没迟到, 反而……还提前到了。” 简鹿自然也跟着坐下来, 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定位, 得做个能审时度势的哑巴,所以他很自觉的就缩在一边,尽力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希特不着痕迹的轻瞥了简鹿一眼, 而后向后方叫了一句,应声而答的,竟正是南恩。 他穿着贴身的白衬衫,外面套了件浅灰色马甲,脸上的伤口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面带微笑向三人走来。 南恩最先注意到就是正正经经端坐一方的林深时,和希特随意的坐姿形成鲜明对比。他不敢多看,从腋下抽出一个文件袋,恭敬的递给希特。 “之前拟的合同?” “是,先生。您还有什么吩咐?” 希特没着急回答,而是先看了林深时一眼,不怀好意的笑道:“林,向你正式介绍一下我的助手——南恩·卡侬。”他将目光投向南恩,又补充了一句:“嗯哼,也是我的堂弟。” 南恩也是满脸笑意,点着头说:“林先生,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分。” 林深时不吃他们这一套,一点面子都不给希特留,嘲讽道:“希特先生一表人才,却没想到,你的表弟是个小偷,真是家门不幸。” “我们是合作伙伴,哪有什么偷不偷的说法。” 希特是这起事件的背后总推手,他自然知道林深时在说什么,却恬不知耻的将事实颠倒黑白一番。 简鹿喝茶的动作一顿,在茶杯的遮挡下翻了个白眼,实在是对希特不要脸的程度达到了一个新的认知范围。 希特挑了个天气不错的日子,阴沉了许多天的纽约终于放晴,阳光暖和的洒在庄园每一朵花上,熏出暖烘烘的香。 只是这样明媚的天气却无人欣赏,气氛从一开始就暗潮涌动,到现在更是剑拔弩张,可能只差一个小小的契机,暂时埋藏下来的矛盾就有可能完全爆发出来。 希特不紧不慢的将皮革手套摘掉,他这动作做得很优雅,手指一根根的从指套中抽出,骨节分明,纤长有力。 而后便一圈一圈的将牛皮纸文件袋上的白线拆下来,右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抽出两张薄薄的A4纸。 “先看看这个东西,我们再来谈谈合作。” 希特往后一靠,曲指点了点纸张。 南恩会意,将A4纸推过去。 正好落在林深时面前,尚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反胃的印刷墨味。 林深时垂下眼皮略微瞄过几行,心里掀起不小的波澜,已经隐隐有了些猜测,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 他冷笑一声:“‘将限制中国向美国出口的贸易份额’?恐怕希特先生很早就知道了吧。” 怪不得当初签合同的时候那么爽快,现在又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真是从上到下沆瀣一气,摆明了要做个强盗。 希特晒然一笑,也不否认。 “没有办法,都是那帮子政客弄出来的东西,我本身非常不愿意见到市场出现这样的状况。” 冠冕堂皇。简鹿嗤之以鼻,忍着恶心问道:“那么希特先生如此大费周章的目的是什么?” 希特看了一眼简鹿,嘴角的笑容拉出一个略带嘲讽的角度,说出的话也让后者只觉得大言不惭。 “事实上非常简单,我需要的……只不过林氏此前合同的基础上,让利再加百分之三十。” 希特顿了顿,这回看向的是林深时,笑容便又真诚了些,虽然落在人眼里依旧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林,相信我,如果你不同意,那么我只好顺应政/府,代表这边的市场拒绝林氏了。虽然——” 林深时懒得再听下去,直接打断他的虚与委蛇:“我此行只有一个目的,把你们偷来的芯片销毁,除此之外的任何废话,我都没有兴趣。” 希特扬起的嘴角凝固一瞬,很快就又笑道:“这么好的东西,卡侬家族自然也想分一杯羹。” “再好的东西,命里无时,也莫强求。不该希特先生肖想的,最好还是趁早打消这种念头。”林深时盯住他,声音放得极低。 这句话还有其他的隐喻,很明显,希特也听懂了。 他抿了口茶,灰蓝色的眼睛看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慢悠悠的说:“我没有宗教信仰,更无从谈起命运。倒是卡侬家族有一条祖训,家里的长辈从小就告诉我,想要一件东西并能够最终得到它,无论什么手段和方法便都是可以采取的。” 林深时冷哼一声,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希特,目光深沉锐利,如同锋利的刀片在太阳下反射出的厉厉银光,叫人不敢直视。 事到如今,肉眼可以预见,这次的约谈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林深时不打算再跟希特在这里你来我往的浪费时间,临走前直接丢下一句话:“别试图用任何东西来威胁我,不可能让步妥协。” 简鹿也放下茶杯,赶紧站起来跟着林深时一起离开了。 算得上是一次彻彻底底的不欢而散。 南恩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俯身问道:“需要拦住吗?” “不必,还没有走到最后一步。” 希特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祖母绿戒指,慢慢摇了摇头,眼睛望着碧蓝的天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放空的状态。 南恩见状便噤声退下,将独处的时间交给希特。 另一边,林深时和简鹿正要上车,却从驾驶座里突然钻出一个脑袋。 简鹿吓了一跳,闪到林深时身前,几步上去把车门打开,将那人从车上拽下来,边抓着他手臂边骂道:“哪里来的贼,大白天的就敢装神弄鬼,我看你是嫌命太长了!” 这人正是Lin,他抬起头,还没说话,简鹿看清楚他的脸后懵了一下,转过头呆呆的看了一眼林深时,像见了鬼一样猛地把Lin手臂给丢开。 林深时倒没什么反应,把简鹿塞进了驾驶座,自己也正要进去时,Lin却突然开口叫住他:“林先生?” 林深时头也没回,淡淡道:“别浪费我时间。” “抱歉,”Lin充满歉意的笑了笑,“我只是想和你谈谈,有关………” “希特的事。” 林深时放在车门上的手一顿,微微侧首,只施舍给Lin一个余光,极冷淡的看了他一眼:“我和他除了工作上的交集之外没有任何关系。” Lin连忙道:“不是私事!我保证,你会满意我所带来的。” 简鹿等了半天也不见林深时上车,便鸣了鸣喇叭,语气略带凶狠的对Lin说:“有什么事上车再说,别在下面缠着深时,你愿意站在路边吃汽车尾气他可不行。” 林深时没说话,在沉默中坐上车,Lin也紧随其后坐在后座。车子发动后的几分钟里,三个人都没开口,狭小的空间里气氛凝滞,如同要干不干的水泥,糊在一起,没有丝毫流动性。 在这样沉闷的气氛下,Lin反而并不着急,安静的、小心的观察着林深时。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轮廓精致的侧脸,皮肤白皙无暇,那点嫣红的小痣就最惹眼,缀在漂亮好看的右眼。 林深时长相偏艳丽,然而气质清冷出尘,整张侧脸就像是半弯月亮,带出些冷冷的、疏离的美感,也让人联想到冬晨里凝华出的霜晶。 Lin有些恍惚的收回视线,投在车窗玻璃上,看着自己倒映在上面的影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在心中低笑几声。 说是替身,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能代替林深时什么。 也不知道希特是哪根脑筋搭错了。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后视镜完完整整的记录下来,简鹿见状小声的对着林深时嘟囔了几句:“肤浅浮躁,既不像你,也比不上你。” 林深时不置可否的挑挑眉,他没说话,转头看着窗外。 太阳已经被厚重的乌云遮住大半,只剩下残缺一角,风雨欲来。 第142章 Lin跟着林深时和简鹿一起回了酒店, 他看了一眼简鹿, 笑道:“可以让这位……先生先出去吗?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对他而言可能有些不方便。” 简鹿马上否决:“不行,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有什么不能当着人说的,非要和深时独处一室?”他低下声, 小声嘟囔了一句:“鬼知道你想干什么。” Lin虽然聪明, 却也没看出来林深时和简鹿的夫夫关系,他跟希特一样, 只当这是个助理之类的人物。他对简鹿也没什么尊重,竟直接略过了他, 对着林深时说:“很抱歉,林先生, 我不信任你这位助手。” 林深时看了简鹿一眼, 后者还以为是要让自己出去, 垂头丧气的正要转身离开, 就听到那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不是助手——” 简鹿猛地停下脚步, 他抬起头,眼睛顿时明亮起来,充满期待的看向林深时, 心中一直躁动不安的等待接下来的话。 林深时也掀起眼皮, 当着Lin的面毫不避讳的直视简鹿, 慢慢的说:“严谨一些来说,他是我的合法丈夫。” “YES!” 简鹿爆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叫,随即跳到Lin身前, 像小孩子炫耀糖果似的把手指放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了晃,一颗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钻戒璀璨夺目。 “结婚戒指,看到没有?” Lin大跌眼镜,笑容中透露出一丝尴尬,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没想到在别人面前说了他爱人的坏话…… 但Lin很快就调整好状态,这一次他总算是用正眼看简鹿了:“非常抱歉,我为我对你的怀疑道歉。” 简鹿退回到林深时身边,他这下有底气了,挥挥手,大度道:“以后记住我是谁就行了。”他又转过身,对林深时笑了笑:“我还是先出去待会儿,你聊完了再叫我。” 简鹿很清楚就算他留在这里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还不如将时间交给林深时,最后的结果可能会更好。不过嘛…… 被别人找借口赶出去,跟自己主动要出去,这之间的区别可是挺大的。 林深时挑挑眉,他怎么会不知道简鹿心里在打些什么小算盘,便点点头,让他出去了。 这下房间里就只剩下Lin和林深时两个人,没了简鹿,气氛就有些沉寂。 林深时是向来不会先开口的,Lin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表态,只好主动打破这个僵局。 “坐下聊吧?” 他说着,拉来两把椅子,摆放的时候还留了个小心眼,椅子之间离得很近。 这样的小伎俩林深时一眼就看穿了,但他却懒得说破,沉默着坐下。 Lin斟酌良久,没提正事,反而是先从自己的来历说起:“看到我的时候,林先生或许已经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了?” 林深时冷冷的看他一眼,随后便移开视线,看向窗外萧条的行道树。 他的态度很冷淡,Lin几乎从来没有遇到过用这种态度同他对话的人,即便是将他看做替身的希特,也很少用那种毫不在意的眼神。 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一样。 Lin突然自嘲的笑了一声:“林先生别误会,我无意向你炫耀,毕竟能够在希特身边立足,还得多亏了这张有几分像你的脸。” “你的废话很多,”林先生皱起眉头,很明显,他有些不耐烦了,“别浪费我时间。” “抱歉,我这就向你坦白。”Lin顿了顿,低下头在酝酿什么。他的眉眼并不怎么像林深时,垂下来时显得很乖顺,像一只垂耳兔,还有点儿可爱。 说出的话却让林深时也打起了精神:“早在今天和你见面之前,我就知道你了——让希特念念不忘的东方人。” “如你所见,我黑头发黑眼睛,事实上也是亚裔,不过从小出生在美国,在一个老牌家族里长大,算是……族长的私生子。”Lin歪歪头,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展现出和他年龄相符的表情。 他继续道:“像我这样的私生子,对我父亲来说,多得能从旧金山排到华盛顿。他从线人那里挖到消息,说是希特看上了一个从中国来的男人,很不幸,因为长相的原因,我就被安上了一个假身份,送给希特当玩具。” “当然,我不仅要给希特暖床,还得在他身边当卧底,真是见鬼。” Lin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得不像是在说他自己,倒像是站在局外人的立场。 他喝了口水,做着鬼脸吐槽道:“一边是糟老头子的威逼利诱,一边是种马一样的希特,鬼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林深时淡淡道:“所以你来找我,是想和我合作?” Lin点点头,收敛起之前玩闹的样子,认真的说:“我很清楚自己的力量,对上希特不过是蜉蝣撼大树而已,但如果有林先生的加入,我想,就会是一件可以轻易实现的事。” “我要的不是空口支票。” 林深时严肃起来,倾身过去,眼神极具压迫性。 他看着Lin,一字一句道:“目前看来,你没有一点让我同意这种合作的价值。” Lin有些不适应,往后仰了仰,试图逃离林深时那样逼人的眼光。 暴露在这样的眼神中,Lin觉得自己就像被置于阳光之下,无所遁形。他不安的转了转眼珠,犹豫许久,才下定决心,抬起头直视着林深时,认真的说:“我必须完成父亲的要求,才能拿到保护自己的筹码,否则在兄弟们争权夺利的过程中,恐怕第一个死的就是我。” “所以请林先生放心,我绝不会背叛你。” 这个解释勉强让林深时稍稍相信了一些,他坐回椅子,小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扶手,漫不经心的样子让Lin有些犯嘀咕,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让他去勾引男人倒是一把好手,可自己现在是在谈合作,他总不可能脱/光衣服去玩暧昧吧。 况且,林深时这样的人,也不像是希特那样精虫上脑好对付。 Lin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即便像小孩儿撒娇一样,软着声音对林深时说:“我是希特身边待得最久的情人,很多事我都清楚,只要林先生想知道,我一定知无不言。” 林深时向来最受不了这样的人,他猛地站起身,有些落荒而逃的撤到落地窗前,略带尴尬的咳嗽了几声。 Lin被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还以为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不知所措的用雾蒙蒙的眼睛看向林深时:“先生?” “咳——”林深时清了清嗓子,不自然的转过头,转移话题道:“既然如此,你知道希特安排商业间谍窃取芯片的事吗?” Lin愣了愣,呆呆的说:“知、知道。” “我可以跟你合作——” Lin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只是还没等他高兴,就又听林深时说:“条件是,把那个备份交到我手上。” “可、可这东西藏在哪里我都不知道。”Lin失落的低下头,眼睛里的光彩也消失了。 这个要求无异于虎口夺肉,Lin不觉得他能做到——即便希特现在待他还算不错。 “我会全程配合你。作为报酬,事成之后撤掉和希特的合作。” Lin猛地抬起头。 林深时看着他,语气冷淡下来:“如果你不愿意,现在就可以离开这个房间。” 他背过身,不再将眼神浪费在Lin身上。 Lin抓紧衣角,脑子里一阵天人交战。先不提该怎么从希特那里搞到芯片的去向,就算是能够成功盗走,希特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偷走的。 到那时候,至少是在整个美国,自己没有任何立足之地了。 但如果不答应林深时的要求,他往后夹在兄弟们的争斗中间,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搞不好连命都保不下来。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Lin咬咬牙,只觉得自己像是随时在奔赴刑场:“我答应你。” 这样或许还有条活路。 “想好了?” Lin坚定的点点头:“想好了。” “希特要是追杀我,我就躲到父亲那里去,就算倒霉得连老头子也出尔反尔不保护我,大不了……大不了逃到非洲。”Lin说着说着把自己都给逗笑了,“我就不信,希特还能追我追到非洲。” 林深时转过头,仔细的打量了Lin一眼。 眉眼间还很青涩,看上去年纪并不大。 他不擅长欺负小朋友,语气缓和下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我会保护你,用不着去非洲。” “真的?你可别骗我,希特下手狠着呢,就怕到时候你给我收尸都晚了。”Lin耸耸肩,无奈的摊了摊手。 林深时挑挑眉:“我很少说谎。” “我当然相信林先生——出来这么久,我该回去了,不然希特肯定会起疑。” Lin话说到一半,低头看了看时间,深知不能再待下去了,几步就走到门边,临走前还给了林深时一个飞吻作为道别。 第143章 Lin回到希特住处时已是深夜, 他轻手轻脚的打开灯, 一回头就正看到希特坐在沙发上,捧着个红酒杯嘴角含笑的看着他。 Lin被吓了一跳,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后背都被激出冷汗。 “去了哪里?”希特抿了口红酒, 猩红的酒汁同血水一样沾在他的嘴角。 Lin笑了笑, 走到他跟前乖顺蹲下,抬头吻去那点残留的酒液。 “看了场球赛, 亲爱的,你的控制欲让我会感到困扰。” 希特搂住他的腰, 将高脚杯里剩下的红酒全都倒在Lin深壑的锁骨里,白皙的皮肉作为容器, 盛着颜色鲜艳的酒水, 视觉效果极具冲击力。 “有点凉。”Lin低声笑了几句, 胸腔的震动连带着锁骨里的红酒也一阵轻颤。 “这样才好看。”希特也跟着笑起来, 带着薄茧的大拇指在Lin敏感凸起的锁骨上摩挲。灰蓝色的眼睛里似乎装满情意, 却和看待心爱宠物时的眼神没什么两样。 虚情假意。 Lin在心里嗤笑一声,表面上依旧装得乖乖的,爬到沙发上钻进希特怀里, 动作间锁骨里的红酒撒了满地都是。 他凑到希特耳边, 呵出的气都像是带着酒味儿:“和那位林先生的合作谈得顺利吗?” 希特从来不拒绝美人的投怀送抱, 他放下高脚杯,将头靠在Lin的肩膀上,闭上眼睛慢慢回忆道:“并不怎么样, 像块南极挖出来的冰,硬得敲都敲不碎。当初真是脑抽了,才会跟他签合同。” 这个形容让Lin不可避免的想起今天下午和林深时近距离的接触,他深有同感的笑了笑。 确实很贴切。 “你手里有林先生公司的芯片,用这个也不能威胁他吗?”Lin试探性的问。 希特偶尔会主动向他提起一些有关工作上的事,是以他没觉察出有什么不对,回答道:“暂时是没什么用,不过就算他不同意我要提高分成的要求,只要芯片在我手上,等完全破译后就能够大批量运用在智能手机上,到时候……”他冷笑几声,“卡侬自然而然能够在海外市场完全取代掉林氏。” “我完全想象不到你对林先生的公司这么虎视眈眈的同时,竟然还对他抱有爱意——你真是一个矛盾体。” “别这么天真,”希特像是在嘲讽Lin一样,“成年人的利益高于一切,情感自然退居其后。况且他可不像你这么好对付,我那个蠢弟弟追了这么多年,还不是一无所获?” Lin扬起嘴角,含情脉脉的看向希特,嘴上却意味深长道:“亲爱的,我也不好对付。” 希特无所谓的笑笑,Lin在他眼里就像一只可爱柔弱的宠物小猫,要说有什么威胁性,最多不过亮亮并不怎么尖利的牙齿和爪子,连他表层皮肤都挠不破。 而林深时,则是旗鼓相当的对手,是只野性十足无法驯化的猛兽。 Lin能够从希特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看到轻视,明晃晃的不加任何隐藏。他并不感觉到冒犯,反而更加亲密的搂住希特的脖子,撒娇似的贴在他脖根处亲吻,一连吸吮出好几个青紫淡红的暧昧吻痕。 大风在窗外一阵阵呼啸,吹得柏树枝“啪嗒啪嗒”的拍打在脆弱玻璃上,压出黑漆漆的印子,就像吸血鬼蝙蝠沾满病毒、令人恐惧的翅膀。 积攒了一下午的雨水在狂风中倾盆而下,闪电在城市上空以摧枯拉朽般的姿态炸裂,发出剧烈刺眼的白光。 雨水成沟状在淡绿色的玻璃窗上倾泻而下,简鹿往上面哈了口气,一边往中间拉紧窗帘,一边感慨道:“雨下得好大,明天看样子都不好出行了,也不知道还要下多久。” 他走到床边替林深时提了提被子,而后一骨碌钻进去,胸膛紧贴着爱人背部,左手还像圈占领地一样搭在人腰上。 林深时今天应付了两个棘手家伙,从傍晚起片刻不停的风雨声也闹得他难受,是以他精神并不太好,破天荒的没在睡觉前处理公务,而是早早就睡下了。 ——说是睡觉,他对环境敏感苛刻,一点吵闹也听不得,也不过就是闭着眼睛养神罢了。 一颤一颤的睫毛很不安定,如同蜻蜓掠过点起的圈圈涟漪。 简鹿刚躺下来就注意到林深时身体不舒服,他赶紧起来,打开床头柜倒腾出两粒白色小药丸,又接了杯温水,轻声道:“吃点头痛药吧,不然你今晚睡不好。” 林深时的脑子里全是稀里哗啦又刮风又下雨的声音,闹得他烦不胜烦,简鹿说的话也就没注意,依旧紧紧闭着眼睛。 “那我喂你了?” 简鹿探过身,动作小心温柔的将药片递到林深时嘴边,后者下意识张口,顿时一阵苦涩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口腔,紧接着又是几口温温的白开水,才冲淡了不少这种恶心味道。 林深时被这么一弄,睁开眼睛闷闷道:“你把我当小孩子?” “小孩子吃药得奖励糖,你不用。” 简鹿把水杯放到一边,他本来很放松的在跟林深时说话,却又猛地俯下身吻住还带着点儿水光的薄唇,过了好一会儿,才躺回床上,笑嘻嘻的说:“我奖励一个吻就够了。” “是不是不苦了?” 林深时用力擦了好几下嘴角,略带着一点嫌弃道:“不苦,臭。” “臭………真的?” 还不等林深时回答,简鹿便又突袭了一次,只不过这次仅仅嘴碰嘴的轻轻点了一下,速度之快连林深时都没反应过来。 简鹿倒是一脸得意:“现在蹭完香香的了,不臭了吧?” 这人素来是个没皮没脸的人,给他三分颜色便能大着胆子开染坊。林深时怕他又这么来几下,勉勉强强算是配合了一次:“嗯,不臭。” 就是幼稚。 他面无表情的在心里默念。 被一本正经的外表蒙骗,简鹿还有点小开心,哼着歌重新用之前的姿势抱住林深时,贴在人耳朵边上黏糊了一阵。 “话说回来,你今天下午跟那个Lin都谈了些什么?”简鹿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题聊天。 林深时向来不喜欢跟人挨得这么近,耳道被一阵阵热气吹得有些微妙和难受,他把头埋在枕头里,淡淡道:“达成了一个各取所需的合作而已。”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简鹿将下巴搁在林深时温凉光滑的脖颈上,“依我看,跟希特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关系。” “情人。” 简鹿瞪大眼睛,想起Lin和林深时有几分相似的相貌,一阵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狠狠骂道:“希特这个王八羔子,尽干些恶心人的事儿!” 他又有些后怕:“还好我跟着你来了,要不然还不知道,惦记我老婆的变态这么多。” 林深时没说话,他本想等简鹿发泄完,却不想腰上那只手搂得更紧了些,整个人都像考拉一样扒在自己身上。 简鹿把头埋在爱人肩窝里,鼻子抽了抽,依赖性的猛吸一大口,闷闷不乐的说:“我要保护好你。” 林深时被他弄到了痒痒肉,轻笑道:“谁保护谁还不一定。” 第144章 次日, 晨 林深时头一次像昨晚睡得那么早, 再加上药物辅助,凌晨五点半就醒了。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枕边人,简鹿还闭着眼在酣睡,便放轻了动作, 翻身下床穿戴洗漱。 这个时间点的纽约尚且安静, 大街上人流稀少,偶尔有几声汽车鸣笛。因为下了一夜大雨, 低洼处还蓄积了不少雨水,倒映着将亮不亮的天空, 不止是洗刷掉一座城市的灰尘,也让人的心情沉静下来。 林深时看了一眼充电的笔记本, 最终还是决定换身运动装出门晨跑。 他身材挺拔, 一身纯黑色的运动服衬得人精神干练, 稍微有些宽松的布料迎风时就会紧紧贴在肉上, 看上去充满了力量和性感。 再加上那张好看得极具侵略性的脸, 活脱脱就是纽约街头凌晨五点半靓丽的一道风景线。 美国人大多热情外放,但对于林深时来说就是个不小的负担,他甚至还没出酒店大门, 在电梯里就被一位女性搭讪过。 拒绝的时候眉头也跟着皱了皱, 他对接下来的行程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 才刚刚沿着非机动车道跑了一圈儿,就又有个肌肉男毫不见外的跟着林深时一起跑,还一边擦着汗一边胡侃:“嘿, 我叫托马斯。你是黄种人,来自中国?” 林深时没回答,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他保持着自己跑步的节奏,呼吸间富有规律,精致的喉结也跟着上下滚动。 托马斯一直在用余光偷瞄林深时,见状咂咂嘴,吞了口口水。 他很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人,非常想和林深时发展一下更深层次的关系和交流。 于是开门见山:“有兴趣认识一下吗?我挺喜欢你的。” 潜台词就是,“我们来打/炮吧。” 林深时听得直皱眉头,他虽然是同性恋,却向来讨厌这个圈子里过于随便的风气,有些人简直是精虫上脑,恐怕就是给他们牵条公狗来都能马上脱裤子。 他不止有生理洁癖,还有程度不轻的精神洁癖,要不然也不至于算上简鹿就谈了两次恋爱。 托马斯这样的,恰好就在林深时最讨厌的人群里。因此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加加速想要甩开他。 托马斯却好像铁了心,也加快速度跟着追上去。 但他体型高大,比起林深时来说少了几分灵活,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的,一身突兀的肌肉看起来唬人,实际上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健身房里用蛋白/粉堆出来的五花肉,还没有简鹿那几块腹肌来得真材实料。 林深时冷哼一声,拐过一道弯,轻轻松松就把笨拙的大块头甩在后面。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这才放慢了脚步,一转头,却又遇到个不速之客。 希特刚好从车上下来,颇为震惊的看着一身运动装打扮的林深时,灰蓝色的眼睛睁得鸡蛋那么大。 无他,实在是在他的记忆里,眼前这人总是穿着一套裁剪得体的西装,姿态端庄严谨,表情严肃正经,看人的时候永远是那么冷淡的一瞥。从衣领扣到最高处的那颗扣子和一尘不染锃亮的皮鞋,无一不透露出一股子勾人又让人无可奈何的禁欲感。 而现在,一身干净简单的运动装,让林深时看起来清清爽爽的,就像个初出象牙塔的学生。运动后出的汗几颗几颗挂在额头上,隐隐折射着晨曦。 ——用特别粗俗的语言来形容,那就是又纯又欲,没有男人逃得过这种感觉的吸引。 希特的一颗心脏不受控制的开始剧烈跳动,眼神中透出一阵饿狼似的贪婪凶光。他正要上前拦住林深时,不明所以的Lin却突然从车窗里探出一个圆润的脑袋瓜,就跟之前躲在林深时的车里一样。 “亲爱的?” 希特心中一惊,赶紧闪身挡在Lin前面,林深时闻声而动,用一种略带疑惑的眼神看向他们,假装不认识Lin。 “亲爱的,你挡住我了。”Lin故意推开希特,他就想看看翻车后这混蛋会是个什么反应,非常的不嫌事大。 Lin的动作让希特有些恼羞成怒,他不愿意让林深时知道有Lin的存在,粗着嗓门低吼道:“你给我安分点!”复又换上日常那种虚伪的笑容,对着林深时温柔的说:“呃,他只是我的一个朋友。” 林深时勾起嘴角,嘲讽一笑:“这次是你的哪位‘弟弟’?” 是在讨伐之前希特把南恩领出来的行为了。 当着Lin的面被如此毫不掩饰的嘲讽,希特多多少少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笑容便冷下来几分,带着几分报复回去的恶意道:“他不姓卡侬,跟你一样,叫Lin。” Lin顺势接了一句:“嗯哼~” 背地里却朝林深时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希特背对着他,就没看到这些小动作,见林深时果然把注意力放到Lin身上了,顿时觉得之前受的那些气一扫而空。 他假装第一次发现那样,打量了几眼林深时和Lin,乘胜追击道:“啊……我现在才发现,原来Lin不止是和你名字一样,就连长相也差不多呢。” 林深时只注意到了Lin耍鬼脸,压根就没听清楚希特说了些什么,随便应付几句:“恐怕你需要去看看眼科医生,正常人是说不出这种话的。” 这样毫不在意的敷衍态度让希特如鲠在喉,一口气儿吊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他气急败坏的想要骂人,脏话刚蹦到嘴边,却又被他硬生生的压下去了。 到现在,那点子旖旎的想法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希特恨恨的瞪了一眼林深时,咬着牙道:“我还有公务要处理,期待下次再见。” 他很用力的开关车门,把昂贵的超跑砸得哐当响,Lin听了都有些心疼。 “亲爱的,别生气。” 嘴上甜甜的开解,心里却憋笑憋得差点背过气。 希特重重的砸了一下方向盘,眼神阴鹜的盯着后视镜里身影逐渐缩小的林深时,等最后那一个小点也彻底消失后,才猛地一脚踩下刹车,惯性让Lin猝不及防往前一扑,要不是有安全带保护着,恐怕得当场砸碎玻璃飞出去。 “亲爱的你疯了?!”Lin惊魂未定的紧紧抓住安全带,却被希特掐着脖子质问:“为什么出现在他面前,你成心要看我笑话是不是?!!!!” Lin被刚刚才救他一命的安全带限制住,没有办法跟希特搏斗,只能瞪着眼睛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脆弱的喉骨被两只孔武有力的大手完全掌控,稍微再用力点,就会一寸寸的碎成小块儿。 能够呼吸到的空气越来越少,肺部就像要爆炸了一样,他没办法开口求饶,只能从眼神中透露出恐惧和哀求。 希特闭上眼睛,脑海中开始模拟出Lin被他掐死后的惨状——五官会因为缺氧而造成的巨大痛苦变得扭曲,脸部会青紫一片,整个脑袋没有了喉咙的支撑,软绵绵的搭在肩膀上。 一个刹那,这张脸却又闪成了林深时的脸,希特吓得大叫一声,赶紧放开了Lin,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问:“林?对不起、对不起,我失控了,有没有弄疼你?啊?” 他的语气和表情都那么焦急,Lin却只觉得惊惧和悲凉,差点被掐死的是自己,得到道歉和关怀的却是根本就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另外一个“林”。 Lin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用眼神一遍又一遍的将希特刻下来,恨不能立刻把他拖下地狱,尝尝他刚才的滋味儿! 超跑至少在路边停留了半个小时,乃至天色大亮,过往的行人都以诧异或是惊羡的眼光看着这辆车。 而车里的两位当事者才刚刚平复好情绪。 Lin自然是想就地掐死希特的,可他深知现在还不是暴露的时候,只能暂时忍耐下来,摸着伤痕累累的脖子挤出几滴眼泪:“真的好疼。” 紫红色指印在白皙的皮肉上触目惊心,即便是心狠手辣如希特,也忍不住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那一片伤痕——他这时候全是在幻想林深时会这般柔弱的向他撒娇,是以动作温柔体贴。 而后突然加大力度,疼得Lin眼泪真的飚了出来。 “是你不听话,”希特按住伤得最狠的地方,面无表情的说,“不是正主,就没有那些特权。” Lin喉咙里又干涩又火辣辣的,连吞口水都费劲,疼得要死还不能大声喊出来,只能假装乖巧听话的点点头,小鸟依人的投进希特怀里,眼睛里还闪着点点泪光,就像株无依无靠的菟丝花。 ——自然都是演的。 刚一避开希特的视线范围,Lin就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他这辈子最讨厌有人哭哭啼啼,就跟个娘们儿似的。 希特却对这副做小伏低的样子很受用,接下来的几天都没再发过疯,有什么事都顺着Lin,以此作为补偿。 第145章 又这么过去了几天, 期间一直相安无事,希特也没有再以各种名义邀请林深时谈合作,简鹿就不愿意一直待在酒店里虚度时光,拉着林深时到处逛逛。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迟到的蜜月旅行”。 林深时则表示:“如果是漫无目的的闲逛, 那就别来浪费我的时间。” 简鹿一下子就被激起好胜心了。他干其他的可能不行,但牵扯到林深时, 就不仅是干劲十足, 偶尔还能给出小惊喜。 他先是花了一个通宵查找当地的旅游资料,弄出个路线规划图,两三天的时间里就带着林深时逛完了时代广场、自由女神像等等知名景点。一路上不仅承担了沟通交流的工作, 脖子上还挂了个相机, 留下很多值得日后品尝回味的记忆。 玩是玩得挺开心的,但左右也不过就是那看几样,看多了就腻歪, 前几天满纽约的跑也消耗了不少体力,是以他们今天就没出去,两个人窝在酒店房间里各自学习或是工作,互不打扰, 气氛倒也算是很融洽。 简鹿拖动着鼠标, 将前几天拍摄的照片全都分门别类的整理好, 一边盯着屏幕一边要跟林深时聊天。 “老婆你真好看,都说上镜胖十斤,我看你一点儿也没变, 我感觉啊,看着倒像是瘦了十斤。” “别贫。”林深时盘腿坐在干净地毯上,笔记本屏幕透出来的光映得脸蓝蓝的。 简鹿搬起电脑从床上跳下来,凑到林深时旁边坐下,调出一张他们两个在海港边的照片,笑眯眯的说:“看这张,我拍得可好了。” 林深时头也不抬,敷衍道:“嗯,看了,不错。” “……你连头都没动一下。”简鹿噘着嘴,“我生气了很难哄好的。” 他偷偷用余光瞄着林深时,看到后者果然将笔记本放下,心里美得不得了,还以为是自己威胁的话起了作用,正准备凑上去讨个吻,林深时却直接站起来往落地窗旁走过去了,路过他的时候连眼皮都没抬。 简鹿傻眼,麻溜儿爬起来跟着过去想要个说法,林深时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比划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示意他别说话。 简鹿立马进入状态,左手放到嘴边比了个缝针的动作,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来。 “是我,林。几天不见,有没有想我?”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语气上扬带着笑意,这种调调在希特身上让林深时都快听腻了。 所以没给什么好态度,不耐烦道:“希特先生有话直说。” “你这样的性格可真是不讨喜,我还特意给你留了几天的考虑时间,请千万不要这么对我啊,亲爱的林。” 林深时嫌恶的将手机拿远,“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我们之间的关系有这么亲密。叫我名字,或者林先生,而不是这种哄上不得台面的情人的语气。” “好吧好吧,林先生——”希特举起手作投降状,面上表现出一种无奈,说出的话却咄咄逼人:“那么现在,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如果你打电话只是为了这件事,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修改合同利润分成是不可能的。”林深时沉下眼神,冷冷道:“不管你使出什么花招,我都绝不会让步。” 希特挑挑眉,语气里透着隐隐的威胁:“林先生难道连芯片也不想要了?” “我有的是办法把我的东西拿回来。” “呵………” 希特冷笑:“林先生好自为之。” 他放完狠话,想率先挂掉电话下林深时一城,结果话音未落,电话那头就传出“嘟嘟嘟”的忙音,气得希特脸都变绿了好几分。 南恩在这期间一直站在他旁边等候吩咐,见状劝解道:“既然他们软硬不吃,不如动点真格的,敲打一番也好。” 希特把手机粗暴一扔,靠在沙发上三两下就解开了领带,胸腔中充斥着烦闷之感。 灰蓝色的眼睛被蒙上一层阴郁,盯着烟灰缸里形状各异的烟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喑哑的说:“你去办吧。” 南恩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就要出去。他在中国被林深时提溜进小黑屋暴揍一顿,在同伴面前算是丢尽了面子,这下总算是捡到能够报复回去的机会,自然是比谁都要积极。 他刚走出两步,希特却突然出声叫住他:“等一下?” 南恩听话的停下,转身用迷惑不解的眼神中看着他,希特犹豫了一下,迟疑道:“林……不要伤到他。” 南恩高涨情绪瞬间跌落低谷,怕被希特看出来,只好强打起精神:“我知道了,那他身边跟着的那个人呢?” 简鹿的死活对希特来说一点也不重要,他无所谓的回答:“随便你。” 南恩又笑了起来,点点头退出客厅。 ——就算不能教训林深时,把这个讨人厌的跟屁虫弄死也足够让他解气了。 简鹿对这些一无所知,他憋了好久,终于等到林深时挂断电话,语速飞快的问:“是希特那个缺心眼的玩意儿?” 林深时随意的点点头,转身随手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 “肯定又没说些什么好话。” 简鹿小声嘀咕了几句,又重新坐下。他没什么事可做,无聊的托腮冥想了半天,提议道:“下午出去逛逛吧?” “从我们到美国算起,已经过了六天,其中五天你都在带着我满纽约的跑。”林深时一心两用,一边敲着键盘一边抬头看着简鹿,“况且,那些景点我早就去过了。” 林深时曾经花费一年时间来了场随心所欲的旅行,世界各地都留下了他的脚印,就像在美味的东西吃过很多遍后也会腻烦一样,他现在已经完全对旅游提不起任何兴趣了。 ——对于林深时而言,庄严神圣的自由女神像可能还不如一份刚从打印机里吐出来的合同具有吸引力。 但简鹿从来没出过国,看什么都是新鲜的,哪怕就是跟林深时在纽约街头喝杯咖啡,也是非常难得、不舍忘却的回忆。 这一次的纽约之行,从本质上来说,两个人的看法就不一样。 林深时将其看做是一次公事公办的出差,而简鹿却觉得它是一场蜜月旅行,在他眼里,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和林深时在一起更重要。 所以既然简鹿现在知道林深时不喜欢那些地方了,他就退而求其次,改口道:“那你想去哪里,你尽管提,我都陪你去。” 总之是下定决心要跟那个薄薄的笔记本争宠。 林深时先没回答,敲着键盘直到打完最后一个字,点击完确认发送之后才放下笔记本,漂亮纤长的手指交叠在一起,一边放松手部一边说:“出来太久了,最多再待四天,我们就必须要回去。那些人多的地方就不去了,我带你去一个农场。” “农场?” “呃……以前的朋友带我去过一次。” 那位朋友就算被关在老宅子里也消息灵通,在林深时刚下飞机就给他发了条求救的短信。 ——简鹿那时候还试图偷看过。 林深时想了想,他当时回的是一条让泰勒乖乖待着的短信。 这一次可不像是之前那样闹着玩,泰勒天真较劲,在希特全方位的保护下单纯得像张白纸,林深时不希望让他被牵扯进来,去面临各种复杂危险的情况。 关在卡侬家族里,至少能保证这个傻大个的安全。 但简鹿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直觉告诉他这位林深时口中的朋友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他警惕道:“真的只是朋友?” 林深时有些头疼,简鹿简直就像条守着骨头的狗一样,见谁都想咬两口,最好笑的是,他想咬的人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证实后,往往还都没咬错过。 林深时没回答,简鹿也不生气,做着鬼脸说:“又是那种想撬墙角的朋友吧?哼,他尽管来,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铜墙铁壁。别说墙角,就是一块砖,一个狗洞他都挖不动!” “幼稚。” “我这是自信,充满了对我们固若金汤的感情的自信!” 林深时懒得跟他贫嘴,这人就是越搭理就越来劲儿。他双腿一用力,直接从坐变成站姿,走到镜子旁边整理衣服边漫不经心的说:“去换衣服,等会儿出发。” “得嘞!” 第146章 林深时和简鹿前脚刚出门, 希特后脚就也待不住了。 他一连抽了好几根烟,烦躁的抓着一头蓬松卷曲的头发,脑子里一会儿闪过枪林弹雨的血腥场面,一会儿又闪过林深时披着晨曦如同朝露的样子,发泄般歇斯底里的尖叫了一阵。 他有些脱力, 瘫倒在沙发上放空着双眼,这个空旷的客厅惹得他心烦, 一刻也不想多待下去。 “去你妈的!” 希特很没素质的低骂了几句, 抽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搭在肩膀上,他必须得找个地方好好发泄心中如同岩浆般翻滚的烦闷,如果再继续在这种鬼地方待下去, 迟早会变成疯子。 Lin就在这时候来了。 他诧异的看着明显是要出去的希特, 惊讶问道:“亲爱的,是谁惹你这么生气?” 希特情绪跌到谷底,他懒得应付Lin, 一点儿也不绅士的推开人家,径直朝大门走去。 Lin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个问题:“你要出门吗?可我刚来。” 这处庄园就是之前拿来宴请林深时的,希特平日里从不带身边朋友过来, 即便是关系亲密的Lin, 也只能在希特的邀请下才能登门拜访, 而且还不能单独一个人在。 希特正心烦意乱,Lin还火上浇油非缠着他不放,气得他大吼一声:“闭嘴!” Lin害怕的往后缩了缩脖子, 希特现在就像只到了发/情期却找不到母狮子缓解欲望、只能四处搞破坏的狂躁公狮子。 往前走几步后,希特算是稍微冷静了一点点,依旧没什么好气的对Lin说:“今天不需要你,随便去哪里待着,尽快离开这里。” 他说完就走了,Lin无奈的摊摊手,也跟上去,和希特前后脚离开了庄园。 希特随便挑了辆跑车坐进驾驶室里,边踩下油门边透过篱笆栅栏打量了一眼内部。 跑车一骑绝尘,将漂亮壮观的建筑物甩在身后,希特戴上蓝牙耳机,随口问道:“他走了吗?” 管家走到雕花铁门前望了几眼,“Lin先生在你之后就离开了。” “盯着点儿。” “是。” 管家挂掉电话,按照希特的嘱咐开始检查整个庄园,确认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后才满意的回到厨房煮起了咖啡。 就在他刚刚才仔细查看过的花坛里,Lin从一堆绿油油的草里钻出来,嘴巴头上都插上了好几根青草,微风一吹,还颤悠悠的跟着晃动。 “呸,呸呸呸,狗屎希特,害得我吃了一堆草。”Lin接连吐出好几根带着泥巴的青草,对着希特离开方向吐了口口水。他稍微整理了一下弄脏的衣服,猫着腰蹑手蹑脚的从侧门溜进主厅。 托希特的福,Lin来过这个庄园不少次,对这里的结构分布了如指掌。经过这几天时不时地旁敲侧击,他也大概能够确定,林深时想要的芯片应该就放在这座园子里,只是不清楚准确的藏放地点。 希特至少要几个小时之后才会回来,Lin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他必须要抓住。 他摸到二楼,上楼梯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抬起头对着转角处上方的圆形摄像头诡异的笑了一下,哼着小曲儿径直走进监控室。 Lin环顾一周,环形的显示屏上放着庄园各个角落的画面,右下方的显示屏上出现的正是身处监控室的他。 Lin从小在老牌家族中长大,虽然父亲没有在他身上花太多心思培养,可电脑信息方面却是个高手。他找到控制主机,简单轻松的黑进后台,三下两除二的就解决了摄像监控的问题。 “这么多房间,从哪里找起………” Lin嘟着嘴抱怨,拖动鼠标一个个的放大,先在显示屏上排查了一遍。 目标实在太多,他只好暂时先把可能性大的房间排查出来——第一个要去的就是希特的书房。 那里Lin从来没有进去过,希特最多把他带到过二楼的客房。 Lin深吸一口气,暗示自己不要紧张,掏出电话来给林深时发了个短信,告诉他自己要开始行动了。 “怎么不走了?”简鹿先跳下车,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林深时下来,回头看了看。 “没什么。” 林深时回了个句号,很快就收回手机,面无表情的在简鹿后面下了车。 纽约已是深秋,草场从鲜艳的青绿色过渡到浪漫的金黄,一直延伸到地平线,有风吹过时,便像一层又一层金色的海浪。 头顶之上是一层薄薄的、蓝得通透的天空,偶尔有几丝稀碎的云,在草浪上投出几片黑影。 简鹿高兴得像个孩子,双手合拢放到嘴边大喊了几声,回过头对着林深时笑得一脸灿烂:“这里好漂亮,明年我们还来,好不好?” 这样的情景让林深时一时间有些恍惚,记忆中泰勒似乎也像这样说过类似的话。 男孩顶着被冻得通红的鼻子,背对着夕阳,对他说,“我已经开始期待在春暖花开的季节和林邂逅了。” 但林深时很快就清醒过来,冷静的看着眼前掏出相机咔咔拍照的简鹿,脸上时时刻刻都洋溢着幸福惊喜的微笑,每一次抬头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都充满了期待,和呼之欲出的爱意。 他这一生在很多人的眼神中都看到过爱慕和渴求,却没有一个人像简鹿这样,如此纯粹,像一条涓涓流淌的小溪。 偶尔热烈,大多安静,始终温柔。 林深时在这一刻突然就福至心灵,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的意识到,他是需要这份爱的。 有那么多人爱他,却只有简鹿的爱,不会给他造成负担。 “哎?你怎么站着一动不动啊?”简鹿刚凑近拍完地面上的小花,他直起腰往林深时这边走。 “我——” 林深时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却被简鹿猛地扑开,随后便是什么东西破风而过的尖锐呼啸,还掺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他们两个抱着在草丛里滚了几圈,世界突然就安静下来,耳边只听得到虫鸣和翻滚时弄断草茎的声音,以及剧烈的、胸腔震动的心跳声。 简鹿闷哼了一声——他撞上了一块石头,两个人终于停了下来,呼吸间都是泥土裹着青草和铁锈味的腥气。 “深时深时,你没事吧?” 简鹿轻轻摇了摇林深时,他抱住他的时候手下意识的垫在了后脑勺,是以林深时最多只在膝盖有点儿擦伤,其余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大碍。 “我没事——”林深时皱了皱眉,他的手放在简鹿的肩膀处,指间传来了粘稠的感觉。 “你受伤了?!” 林深时的语气少见的急促了几分,把简鹿往自己这边带,扯开衣服仔细检查了一遍。 “嘶——”大概是碰到了伤口,简鹿疼的龇牙咧嘴,但依旧很有活力,摇头道:“没什么,好像是被划了一下,不碍事,就是火辣辣的疼。” 林深时稍微放下心,一冷静下来,便很快就反应出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希特的名字,眼神冷得令人胆寒。 简鹿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看擦伤的形状应该是子弹贴着肉飞过去造成的。林深时复杂的看了一眼对此一无所知的简鹿,也算是这蠢货运气好,没被子弹打中,否则就不只是蹲在这儿嚎几嗓子的问题了。 木仓的声音没有那么明显,应该是用了□□。 大概是他们刚才闹出的动静太大,林深时抬起头环顾了一圈儿,已经从四面八方来了很多查看情况的人。现在也不是嘘寒问暖的时候,他拉起简鹿,假装若无其事的混进人群中,低声嘱咐道:“别出声,跟紧我。” 简鹿自然是很听林深时的话,乖乖的闭上嘴巴,安静跟着他。 农场主山姆也被屋外的骚乱惊动,扛着□□边往这边走边大声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需要我报警吗?” 林深时恰好走到他身边,低下头挡住大部分的脸,粗着嗓子说:“有抢劫犯。” 山姆如临大敌,但他算是见多识广,立马便叫来几个帮工把游客们都集中到一起,还用农场的座机给警局打了电话。 林深时趁着人群掩护,带着简鹿回到了车上,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情况下趁乱开走。 背后开木仓的人则一直在山坡上紧盯着农场里的局势。 他最开始射简鹿的那一木仓偏了,本想再补一木仓,却被逐渐聚集的人群给弄得丢失了目标,眼看着人越来越多,只好放弃原本的计划,偷偷从小路离开了农场。 坐到车上后,简鹿还惊魂未定,只觉得刚刚所经历的一切都有点儿不真实,他呆呆的看着林深时,傻乎乎的问:“刚才差点射中我的,真、真是子/弹啊?” 他现在是伤员,林深时就没让他开车,握着方向盘,眼神冷冷道:“你不信,可以再去试一次。” “这就不必了,这回能有惊无险就已经是把下辈子的运气都用光了,哪还敢再来一次。” 林深时却突然踩下刹车,转过头定定的看着简鹿,鬼使神差的问:“按角度来说,那颗子/弹打不中我,你……为什么冲上来推开?” 第147章 简鹿被林深时突如其来的问题砸得一懵,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回答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简鹿想都没想,语速飞快的说:“我不知道那颗子/弹到底会不会射中你,所以必须要站出来。”他顿了顿,很认真的看着林深时, 继续说:“我说过要保护你的。” “………蠢货。”话虽是这么说,但简鹿的行为和回答都让林深时心头一暖。 这世界上最让人感动的事之一, 莫过于有人愿意在生死关头不顾一切的先救你。 在仓库里林深时就曾经被简鹿推开过一次, 算上这回,得有两次了。 虽然都不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但这家伙回回都把自己搞得一身伤, 林深时有些无奈的看着他身体各处的擦伤, 冷冷道:“下次先顾好自己,再来谈保护我。” 简鹿素来知道林深时就是那张嘴不饶人,他非但不觉得难过, 还笑嘻嘻的凑到人面前:“你是在担心我吧?没事儿,我皮糙肉厚的,又不疼。再说了,男人身上怎么能不留几个疤, 这叫安全感。” 倒是完全把十几分钟之前坐在地上喊疼的样子给忘得一干二净。 林深时推开他:“起开。” 他重新启动车子, 载着简鹿回到酒店。等进电梯后简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他居然能在林深时开车的时候坐在副驾驶座了?! 这趟农场之行去得还真值,要是再为深时受几次伤,到时候两个人之间甜甜蜜蜜互诉衷肠指日可待。 简鹿一路上美滋滋的, 嘴角往上扬,笑意藏都藏不住。林深时余光瞥了一眼,略有些嫌弃:“你又在想些什么?” “除了亲爱的老婆大人,我还能想谁,还敢想谁?” “油嘴滑舌。” “是甜言蜜语。” 简鹿走在前面,先打开了房间门,灯也随之亮起来,明晃晃的灯光将套房照得清清楚楚,包括床尾蜷缩着的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孩,一动不动的,就像是个死人一样。 “啊——” 简鹿吓得扯着嗓子就要叫出声,床上的人却动了动手指,挣扎着滚下床,气若游丝道:“是、是我………” 简鹿尚且还懵着,但林深时立马就听出来这人是谁了,他几步冲上去,把Lin抱回床上。 “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他先安慰了Lin,又回过头对简鹿说:“快去酒店前台找私人医生。” 简鹿这才反应过来,点点头正要去找医生,林深时又叫住他,嘱咐道:“尽量别被人看见,就说是我突然不舒服,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放心吧,我知道分寸。” 林深时把视线放回Lin身上,男孩儿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得发灰,身上却相反,入眼皆是触目惊心的鲜红色。Lin紧紧的闭着眼,因为失血过多冷得浑身发抖,原先是抱着自己在取暖,林深时抱住他后,就本能的往温暖的怀里钻,像只可怜的、才刚生下来的小奶狗。 Lin难受的哼了几声,无意识的喊着“妈妈”、“疼”之类的字眼。林深时皱紧眉头,他想把Lin放平,检查一下他身上到底是哪里受了伤。可Lin却死死的抱住林深时不撒手,让他一时间进退两难。 再拖下去要耽误事,林深时没办法,只好用左手固定住Lin,右手麻利的把他的外套给脱掉。没了衣服的遮挡,腹部一个血肉模糊的洞口便赫然出现在林深时眼前,周围的皮肤组织都烂了一片,还在源源不断的往外渗血。 简鹿的那点儿擦伤跟这个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就这样他都疼得直抽气,可想而知,Lin该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林深时虽然学过一些急救知识,却也不敢轻举妄动,怕加重Lin的伤情,就只是抱着他轻声安慰:“医生很快就来,没事的。” 大概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Lin抖得没那么厉害了,却依旧死死抓着林深时的西装,在他衣服上留下两三个鲜红的血手印。 他很虚弱,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小美人鱼脆弱的泡泡,哪怕是最不起眼的微风,也有可能将其戳破。 他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却因为伤重,声音小得细若蚊呐。林深时马上低下头凑到他嘴边,这才听清楚了Lin要说的话。 “芯、芯片在我……我的……上衣口袋里,给你、给你拿回来了………” 各种情绪在一瞬间纷纷涌上林深时心头,五味陈杂堵得慌。他喉咙一阵苦涩,吐出的话也少见的带着几分不知所措:“你………” 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要仔细算算时间,林深时和Lin并没有认识多久,就连见面,算上这次,也才三次。 可他就在前几天还见过这个古灵精怪的男孩儿,坐在超跑副驾驶上对自己机灵调皮的做着鬼脸,眼睛里都是些让人摸不透的想法,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活力感。 才过去三天不到,却又换成现在这样奄奄一息的样子。 这样的反差过于剧烈,林深时没办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的拿走他胸前的用命换来的芯片。 林深时缓了缓,很少安慰人的他在Lin身上,用上了最多的耐心和温柔,仅次于林之下。 ——今天下午之后,或许还要加上一个简鹿。 也不管Lin现在能不能听到,林深时用正式严肃的语气道:“我们的约定是,你要亲手把芯片交到我手上,所以我现在不会去拿,你得自己交给我。” Lin猛烈的咳嗽了一阵,吐出的污血弄脏了林深时一身。半晌,他才很费力的睁开眼睛,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喘着气儿断断续续的说:“你、你和死老头子一样………都、都是……奸商。” 这句话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说完之后便彻底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简鹿带着爆/炸头的黑人医生也终于赶了过来。 “Oh my God,你说过,病人只是有偏头痛而已。” 医生一边吐槽简鹿,一边手脚麻利的打开医疗箱。他不仅动作很快,嘴皮子也不甘屈居人后,跟机关木仓似的往外突突,还带着像唱RAP一样的节奏。 “去去去,快去烧一壶热水,帮我一起把这个浑身是血的小可怜洗干净。” 简鹿刚上上下下的跑了一遭,连口气儿都来不及喘,就又得去打水烧开。 好在酒店里每个房间都配备了热水壶,效率很高,不至于要等到黄花菜都凉了以后才用上。 在这期间医生就临时征用了这间房里的床作为手术台,让林深时拿了床干净的被单铺上,才把Lin放在上面。 “两个男人同居的房间,嗯,这张床一定没那么干净,你懂的。” 林深时黑着脸,不理这个拿别样眼光打量他的医生。 简鹿盯着热水壶,一听他这么说,立刻反驳道:“每次做完我都会做清洁,我保证,这张床绝对比你的脸还要干净。” 医生也不服输:“老弟,你的工作是盯紧热水壶,而不是跟我一个马上就要使用精湛技术救人的外科医生打嘴炮。” 林深时正拿着剪刀把Lin的衬衫沿着伤口处剪开一个可以用做手术操作的洞,他皱起眉,不耐烦的低喝一声,阻止了医生和简鹿如同小学生一样的拌嘴。 “如果不是Lin快死了,我会以为我正在逛夜市。” 简鹿立马闭了嘴,但依旧瞪了医生一眼,在心里腹诽他是个没品味的爆/炸头。 医生自然也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他虽然爱说大话,但医术的确很好,在简鹿和林深时的配合下很快就替Lin取走了身体里的子/弹。 接着便是缝合、消毒,最后缠好绷带。 “没什么大碍,子/弹没有射中任何一个器官,开枪的家伙一定从来没有在游乐园射击摊上拿走过一只玩偶。”医生缠完最后一圈儿绷带,还恶趣味的扎了个蝴蝶结。他用袖子擦擦汗,边在盆里洗手边叮嘱道:“虽然他的运气好到可以去买彩票,但我还是建议你们最好尽快去正规医院检查一下,这里毕竟是酒店,我没有任何自信敢保证一定不会感染发炎。” 林深时看了眼情况逐渐稳定下来的Lin:“谢谢。” “报酬什么的倒也不重要,我主要是为了救死扶伤。”医生从简鹿手里接过支票 “……我就没见过比你还能逼逼叨叨的医生。”简鹿忍不住吐槽。 医生把薄薄的支票纸塞进钱包夹,正要开口道别,林深时却叫住了他。 “等等——” “还有什么事,先生?” 林深时朝着简鹿的方向点了点下巴:“他也受了伤。” 医生放钱包的手一顿,用揶揄的目光看着林深时,同时还做了个数钱的动作。 “没问题,不过,要加钱。” “别废话了,快来吧。” 简鹿“哐当”一声坐在凳子上,把上衣一脱,露出精瘦的上半身,肌肉很整齐的一一排列好。 医生拍了拍他的肱二头肌,对着林深时吹了声口哨:“他很有料哦~” 第148章 爆/炸头医生哼着流行歌走了, 他刚出门,林深时就看着简鹿包扎好的胳膊冷冷道:“如果不是他真的会做手术,我更倾向于你带回来了一个红灯区老鸨。” 简鹿有些尴尬的挠挠头:“这……我也没想到他那么不着调嘛。” 林深时冷哼一声,把视线转移到Lin身上。他已经被收拾干净,全身都用热水擦洗过一遍, 换上了林深时的旧衣服,面容安详的躺在床上, 脸颊恢复了一些血色。 用过的纱布、换下的脏衣服和床单等棉纺垃圾都堆在阳台上, 散发出消毒药水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难闻气味。 以目前的情况来说,这个房间给伤员用,就肯定没办法再住下简鹿和林深时了。 简鹿穿好衣服, 活动了一下手臂:“我去把这些东西处理掉, 顺便再开间房。” “快去快回。”林深时嘱咐道。 他们两个人一直忙到后半夜,才将收尾工作处理好。简鹿边喝水,边抬头看向挂钟, 表情略有些疲惫:“不晚了,先去隔壁睡觉吧。” 林深时也跟着看了一眼时间。一天之内经历的事太多,即便是铁人也撑不住,但他还是摇摇头, 将视线转移到Lin身上, 淡淡道:“你去休息, 我要守夜。” 简鹿本已经走到门边,听见这话就停了下来,垮着脸说:“你忙一天了。” “我有分寸。” 简鹿有些埋怨的看了一眼病号, 这小替身怎么那么烦。他知道很难劝得动林深时,只好无奈道:“那你要是困了,就过来叫我,我们轮换。” 林深时没说话,只是闷哼了一声。简鹿站在原地用不放心的眼神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拖着沉重步子去了隔壁。 他不止是跑上跑下里里外外的忙了几大圈儿,肩膀上还留着伤,两种原因导致简鹿几乎是一挨着枕头就睡熟了。更深露重,他睡得很安稳,直到天亮,林深时也没来叫他。 ——简鹿是被闹钟吵醒的。 他刚醒的时候还有点儿懵,攥着拳头揉着惺忪的睡眼,揉着揉着突然脑子里画面一闪,浑身都打了个激灵。 “操,深时守了一晚上?!” 简鹿那叫一个悔,“啪”的一声耳光把自己给打清醒了,随便套上件衣服裤子就直往隔壁房间冲。 “深、深时,呼、呼呼,昨晚说好了的轮换,你怎么不叫我?”简鹿推开门,扶着把手大口喘气。 熬了一晚上夜,林深时虽然没长出些黑眼圈或者眼袋之类的东西,但他的表情也很明显的现出了疲态。 一抬头,琥珀色的眼睛里都藏了几根血丝。 简鹿忍不住心疼道:“你快去休息,我来守着就行了。” “别大惊小怪的,以前加班通宵也是常有的事。” “那能一样吗。”你之前是为工作,这次可是为了个才认识不到一周的野男人。简鹿小心眼的腹诽道。 他酸溜溜的看了眼在床上躺得好好的Lin,只觉得这人一脸狐媚相,一看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 越想,简鹿就越不希望林深时继续和Lin单独相处下去。男人嘛,都特别容易对看起来可怜的人起保护欲,谁知道这会不会保护着保护着就只有欲没有保护了。 所以简鹿态度非常强硬的要求林深时去休息,由他来守着Lin。 简鹿平日里极少和林深时持不同意见,大多数情况下都绝对支持他的想法,但要是犟起来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林深时深知他这性格,也就不再多说,只是提了几个需要注意的地方,就去隔壁休息了。 等他走后,简鹿长吁一口气,搬来根凳子坐在床边,小孩子心态似的做了个扇耳光的动作,对尚在昏迷中的Lin用恶狠狠的语气说:“警告你啊,醒了之后不准纠缠我老婆,给我还去哪儿就去哪儿待着。” Lin正好睁开眼。 简鹿的手还放在他头顶上方,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空气中一时间弥漫了名为尴尬的东西。 “咳………”被当场抓包,简鹿不自在的收回手,干巴巴的解释道:“刚刚有只蚊子。” Lin才不信他的鬼话,对着简鹿翻了个白眼。 简鹿:“我特想掐死你。” “你要是真敢杀人,也就不会只在这里逞口舌之快了。”Lin嫌弃了他一番。 简鹿瞪他一眼,后者却优哉游哉的撑着枕头半坐起来,一点儿也不客气,真当自己家似的。 “林先生呢?”Lin转着圆滚滚的眼睛打量了一圈儿。 简鹿没好气的答道:“睡觉呢。” “好吧,等他醒了再说。”Lin耸耸肩。 虽然讨厌他,但林深时特意嘱咐过,简鹿也不敢怠慢,哼哼唧唧的问:“用不用吃点东西,我去点外卖,免得说我故意饿着你。” “一份蔬菜水果沙拉,谢谢。” “你还真不见外。”简鹿哼了一声,打开手机给自己也点了一份外卖。 他们本身并不算熟,这之后就再没有什么言语上的交流,安静的吃完早餐。 简鹿收拾好外卖盒,饭菜的味道有点儿大,他正准备拿出去扔掉,一打开门就看到门外站着林深时,换了身新衣服。 简鹿愣了愣:“不是让你去睡觉吗?” “有比睡觉更重要的事。” “早知道我也给你点一份外卖了。你饿不饿?”简鹿看着手里拎着的垃圾袋有些懊丧,他本以为林深时大概会睡到中午,谁能想到就只是回隔壁洗了个澡。 林深时摇摇头,表示自己不饿。 屋里的Lin听到动静兴奋起来:“林先生?!” 简鹿被他叫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边侧开身子让出路来,一边恶意模仿道:“林先森~” 林深时冷冷的看他一眼:“你再叫一遍,我把你舌头割掉。” 简鹿“嗖”的一下窜出去,边跑边回头笑嘻嘻的连喊了好几声:“林先森林先森!” 回应他的是保险门被重重一摔的声音。 耳边终于清净下来,林深时板着的脸在看到病号后放松了几分。 “怎么样?” Lin面对林深时就要比面对简鹿的时候要自在得多,他微微一笑:“嗯……还不错,但我想希特可能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放心,就算他追到这里来,也对你做不了什么。”林深时承诺道。 “我当然相信林先生。”圆圆的眼睛弯成半个月亮,Lin笑起来就像个小孩子,天真得没有一点儿威胁性。 但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柔软的青年,竟然在希特手里偷出来如此重要的东西,林深时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 像是察觉到林深时的想法,Lin主动将昨天下午的事一一道来。 “唔……我潜进监控室后,先去了希特的书房,不过一无所获,就把主意放在了他的卧室里。” “我找了好久,终于在他床头柜的后面发现异样。虽然那一块儿的墙面和其他地方的一模一样,但我还是发现床头柜后面的墙壁要更光滑一些,没有那种磨砂纸的粗糙感。” 林深时眼神低沉:“因为经常被人触碰。” Lin点点头,继续道:“没错,所以我试着敲了敲墙面,果然听到了和实心墙面不一样的声音。” “我又在周围仔细观察了一圈儿,认为挨着地面的那个插孔就是开关,当时的确有赌的成分,要么我被电死,要么我是对的。” Lin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他话说得很轻巧,但林深时很清楚,当时这个年龄不大的青年该是付出了多大的决心,才冒着二分之一的死亡威胁,将手指伸进了可谓是生死门的地方。 “嘿,别这样看着我,事实证明我猜对了。” 林深时觉得他嘚瑟的小模样有些好笑:“没想过猜错了的后果?” “被电死呗,但我要是不这么做,结局也不会比这样好多少。” Lin还是笑着,眼神却有点儿落寞:“我本来就没有退路。” 但很快又调整好情绪:“打开之后,墙里面镶嵌的是个保险箱,真金白银的,我不可能搬走,也没办法暴力打开,只能试着输入密码。” Lin看了眼肚子上的绷带,无奈道:“结果很明显,第一次输错了,保险箱连接的警报系统惊动了庄园里所有的守卫,他们最快在一分钟内就会赶到。最糟糕的是,我只剩下两次输入密码的机会——保险箱的自毁程序已经启动了。” “第一次用的是希特的生日号码——你别笑我,我又不是什么密码学专家,怎么可能用专业角度去开锁。” Lin觉得自己有点儿委屈,林深时居然还嘲笑他,作为一个普通人,当然只会想到生日密码之类的东西啊! 他有些郁闷:“第二次是泰勒的生日,但是也不对,我当时急得都快随地大小便了。” “可你最终拿到了芯片,说明你第三次输入的数字是正确答案。”林深时挑挑眉。 “对,但这次不是谁的生日。”Lin突然话锋一转,直指林深时:“是你到纽约的那一天。” 第149章 即便早知道希特对他有不一样的想法, 但乍一听到Lin这样说,林深时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他……” “我当时脑子乱成一锅粥,那些护卫叫嚣骂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根本就没办法思考。慌乱中突然想到有一天希特把我叫过去,完事儿后还说他见到你了, 就对这一天的日子记得特别清楚。” “反正也是走投无路了,死马当活马医呗。但没想到的是……居然歪打正着, 还真的蒙对了。我拿走芯片, 在逃跑过程中被人打中了一木仓,整个纽约都有希特的眼线,我哪儿都不敢去, 只好硬撑着过来找你。” Lin将事情经过完整叙述了一遍, 最后他叹了口气:“到现在,我都搞不清希特到底在想些什么了。要说他喜欢你,又是搞商业间谍又是趁火打劫;但要说他不喜欢你, 又何必大费周章的把我找来当替身,还把那么重要的保险箱密码设置成和你见面的日子。” “他这个人,我看不懂。” 林深时静静听完,许久没说话。他垂着眼, 睫毛向下挡住一双漂亮的眼睛,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 林深时才稍稍抬了抬眼皮,淡淡道:“少和疯子打交道。” “或许在希特看来这是一种浪漫,可惜, 你不懂。”Lin耸耸肩,林深时的不解风情让他都有些同情希特。 “他懂我的浪漫就足够了。”简鹿哼了一声,很不高兴的看着Lin。 ——他刚扔完垃圾回来,就听到这家伙竟然试图给希特那个缺心眼的玩意儿说好话。 亏自己还因为这是个病号悉心照料,结果他倒好,还敢挖墙脚,可真是个白眼狼。简鹿腹诽道。 Lin躺在床上,跟个大爷似的坐着,对着简鹿趾高气昂道:“你有什么浪漫,一看就是个没有任何艺术细胞、不解风情的愣头青。哥们,你得知道一句话,家花不如野花香~” 简鹿不屑的回了一嘴:“路边的野花不要采,那可能长在牛粪上。” “行了,都安静点。”林深时低喝一声,争嘴的两个人便都乖巧听话的安静下来。 闹得有点儿头疼,林深时揉着太阳穴,目光看向Lin:“总之芯片你既然替我拿回来了,那我之前的话自然也算数,会撤回和希特的合作。” “那我这伤受得还挺值。”Lin戳了戳肚子上厚厚的一圈儿绷带,复又抬起头,语气中带着点担忧:“但我现在这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能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希特恐怕已经把我放进黑名单了。” 经历过差点被希特发疯掐死,Lin心里可不认为这心狠手辣的疯子会对自己心软,能留个全尸恐怕都算是不错的了。 林深时闻言看了一眼简鹿动作不怎么方便的右手,沉吟片刻,说:“昨天下午在农场发生的意外,十有□□,也是希特安排的。” 在场三个人都对希特的手段有足够的了解,肯定不会轻易放过Lin。林深时承诺过会保护他,现下为了安抚Lin的情绪,又重复了一遍:“别担心,有我在。” “但愿希特能够看在你的份上,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吧。”Lin苦笑道。 他话音未落,林深时的手机便震动几下,随后屏幕亮起来,一条短信开始滚动播放。 林深时扫了一眼,在Lin和简鹿询问的目光中点了点头:“是希特。他打算跟我单独谈谈。” “不行。”简鹿一口回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我们都清楚,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Lin虽然和简鹿不太对盘,但这次也和他站在了一个阵线上。小脸或许是想到了有关希特的事吓得有点儿惨白,劝阻道:“希特的确是对林先生抱有其他的想法,但我们谁都无法保证他就一定不会伤害你。卡侬家族势力范围极大,即便是去警署谈都不一定安全,何况是让你单枪匹马赴会,简直就是送羊入虎口。” 他们两个简直是一唱一和,听得林深时哭笑不得,语气都不自觉的缓和了几分。 “我身份特殊,希特不敢轻举妄动,我们都清楚,这样做所付出的代价远大于得到的利益。” “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生意人。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这是林深时对希特的评价。 简鹿其实很清楚,林深时决定了的事,就算是十匹马也拉不回来。他知道再劝下去也没用,只好妥协下来。 Lin见状也放弃了,耷拉着头发,小声嘟囔道:“那林先生……注意安全。” 这些天来各种各样的事都压在林深时头上,压力重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到了现在,却意外的轻松了许多。他难得的笑了笑,琥珀色眼睛里的冷意和尖锐尽数卸去,露出了少见的、没有防备的温柔内里。 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足以融化最苦寒的凛冬。 “有句话我重复过很多遍,最后再跟你们说一次。” “放心,有我在。” 不会有事的。Lin和简鹿同时在心里默念道。 因为和希特约定见面的时间是在晚上九点钟,到时候肯定是场你来我往的鏖战,不用简鹿多说,林深时就知道他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把状态调整到最佳。是以也就没继续留在Lin这里,又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东西后就回到了隔壁房间。 简鹿很想跟着他一起走,毕竟林深时接下来的行程很危险,剩下来的这段时间他想和自个儿老婆待在一起,却又必须要留下来照顾Lin,整个人就从里到外无精打采的。 时不时还叹几口气,配上那副号丧的表情,看得Lin嘴角抽搐。 “你这样子像是死了老婆一样。” 哪知原本一直坐在一边眼神空洞麻木的简鹿突然暴起,激动的指着Lin:“呸呸呸,你个乌鸦嘴,你老婆才死了,我老婆活得好好的!” Lin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伙的老婆可不就是林先生嘛……… 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可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但他虽然里里外外的把简鹿都给嫌弃了一遍,却并不打算做棒打鸳鸯的恶人,于是表面上凶巴巴的说:“行了行了,你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就像是只苍蝇,烦死了,哪儿凉快上哪儿呆着去。” “我老婆身边凉快。”简鹿怼倒是怼得痛快,却没像Lin想象中的那样迫不及待的跑走。 “你怎么不走?” 简鹿不但不走,反而还坐了下来,理直气壮道:“我的工作就是看好你,当然不能擅离职守。” Lin被他给逗乐了:“你这人还挺听话。”顿了顿,轻快的语气中又带上了一点儿认真:“你去陪林先生吧,我这里不需要你。” “就你这样的,床都下不来,真能行?” “病人需要足够的睡眠。”Lin慢慢往被子里钻,整个上半身都缩了回去,只剩下一个脑袋留在外面。 “现在,我要睡觉。” 简鹿再次确认了一遍:“你确定身体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你在这里多待一秒,我就多难受一分。” 就算知道这人是好心,简鹿也受不了Lin这张跟仙人掌似的句句带刺儿的乌鸦嘴,被气得脸色铁青,摔门而出。 到了隔壁房间门口,简鹿深吸一口气,一想到门后是好看的老婆,心情就不由自主的好了起来。 他开关门的动作很轻,生怕万一林深时已经睡下了会吵醒他。 不过很明显是多此一举。 林深时还没睡着,躺在床上沉默的看着手里的透明玻璃小盒。 简鹿轻手轻脚的脱鞋上床,林深时只觉得身下床垫一重,而后便有双手臂圈住自己腰,结实有力的胸膛贴在后背上。 “这么个小东西,闹出多大的事来。” 简鹿把林深时整个人都捞进了怀里,抱得紧紧的,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靠近耳边呵着热气。 结婚算是第六个年头了,再亲密的事都做过,可林深时还是不太受得了这样,他稍稍偏开头,把玻璃盒子收好,语气淡淡的,却有种不容侵犯的坚定:“林氏多年来的心血,我一手带出来的东西,自然不能落在他人手上。” “我也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东西。” “你不是东西。” “……”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林深时沉默了。 ——他本意只是想让简鹿弄清楚自己的属性。 简鹿简直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为了缓解尴尬,亲了亲怀里人的嘴角。 “没关系,别说骂我不是东西,你就是骂畜生流氓,我也开心乐意。” 话是说得好听,却趁机又啃了几口,分明就是在做着无耻下流的行径。 活脱脱一色鬼。 林深时冷哼一声:“白日宣淫。” 简鹿抱着他倒在床上,轻轻咬着耳朵。气氛营造得非常好,很适合做些什么,但他们什么也没做,仅仅只是这样抱着。 “睡吧。”简鹿的声音很轻,虽然是贴着耳朵说话,却缥缈得好像被太阳晒得软软的云。 他替林深时盖好被子,两个人挨得很近,几乎是鼻尖互相抵住的距离。 简鹿轻声道:“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宵夜?我去借酒店的后厨。” “……蠢货。” 林深时闭上眼。 “韭菜馅的饺子。” 第150章 天色很快黑下来。 简鹿在七点钟叫醒了林深时, 送他出门前忍不住把人紧紧的抱在怀里,力气之大,几乎是要把怀中人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我眼皮子老是在跳,总有种不好的感觉。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简鹿把头埋在林深时脖子里, 声音中带上了些哭腔。 “去的是我,你害怕什么。”林深时轻轻推开他, “该走了。” 怀里一下子就空了。简鹿吸吸鼻子, 目送着林深时离开,在他背后挥挥手:“等你回来吃饺子。” 地点照样定在市郊的那座庄园,林深时刚一下车, 便有两队人从雕花铁门内鱼贯而出, 整齐排列在两边,架势很能唬人。 质量上乘的红毯从下车的地方开始便一直向内延伸,穿过铁门和花坛, 直到金碧辉煌的大厅门口。 林深时面色如常,即便在一群黑衣人的拥簇中也镇定自若,不紧不慢的走进这座庄园。 它的主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灰绿色的眼睛里含着温和笑意, 整个人看上去一点儿攻击性也没有。 希特微微弯腰, 向林深时行了个绅士礼。 他的声音低沉又极富磁性, 每一个卷舌音都带着点儿缱绻和温柔。 与其他时候的希特大相径庭。 “林,你肯来,我很高兴。” 他坐在林深时的正对面, 眼神专注的看着后者,从头到尾都未曾移开过。 林深时微微牵起嘴角,翘出一个绝代嘲讽的笑:“恰好相反,我一点都不高兴。” “你说话很伤人,不过,我已经再三劝诫过自己,今天晚上不会因此对你生气。” 希特微笑,双指并拢招来侍应,后者心领神会,将开、倒红酒的几个动作做得流畅自然,如同在表演一般。 “拉菲古堡红葡萄酒,口感排行榜第一。嗯………虽然对林来说可能不值一提,不过丰盛的晚宴自然需要好酒搭配,它还不错,试试吗?” 希特摇晃着高脚杯,猩红的酒液便在透明的杯壁里晃荡撞击,这样的画面极具视觉冲击力。 ——他就像是一个黑夜里的吸血鬼,正在炫耀他新找到的人。 林深时天生酒量好,也爱好这东西,但唯独不喜欢红酒。于他而言,一杯品质上乘的红酒,还不如瓶冰可乐来得放松。 是以当侍应恭敬的将酒杯递到面前时,林深时也没伸手去接,就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 希特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笑问:“林不喜欢?” “既然约我是来谈事情的,这种花里胡哨的把戏就不必了。有什么话,直接说。”林深时眼神微冷。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希特放下高脚杯,灰绿色的眼睛里带着诚恳:“的确是要谈点东西。不过,与合作或者公司无关,是其他的——比如,恋爱。” 听到这里林深时就没什么耐心了,站起来就要走。 “既然与正事无关,那我们之间就没有什么好谈的。” “OKOK,别激动。”希特挽留道:“如你所愿,谈谈之前的那些事吧。” “那就别废话。” 林深时不耐烦的脱下西装外套随手往椅子后背上一搭,以一个随意却饱含进攻性的姿势坐下,言行举止间将对希特的厌烦表达得淋漓尽致。 以至于进来汇报情况的南恩都有些看不下去,但希特却挥挥手,让他和负责宴会礼仪的侍应都下去。 林深时几乎是从一进门开始,就没有掩饰过自己对希特的厌恶,后者却从头到尾都一直保持着礼貌绅士的微笑,别说他的那些手下了,连林深时都怀疑希特烧坏了脑子。 “我说过,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希特依旧是笑着在说这句话。 就像个纠缠不休的狗皮膏药。 见林深时沉着脸不说话,希特继续道:“林是否认为,在Lin盗走芯片之后,我应该大发雷霆,以及今晚精心准备的宴会,也是一场鸿门宴?” “可我为什么要因为一只不听话的小臭虫迁怒于你呢?” “我让他去的。”林深时毫不留情的打断他,“作为报酬,和卡侬集团的合作合同也会到此为止。” 言下之意,你别自我陶醉了。 这句话让气氛瞬间沉寂下来,希特半晌没说话。林深时的话的确狠毒,总是一针见血,戳在人最柔软的地方。不管是谁,都受不了这种绵里藏针的痛楚。 宴客厅布置得很华丽,各种出奇名贵的画或者古董在这里仅仅是作为最普通的装饰品存在;大量的玫瑰错落有致的分布在每一个角落,花香浓烈袭人,掺和在芬芳醇厚的红酒香味里,共同织就一个绮丽旖旎的梦境,一嗅即醉。 风从落地窗吹进来,将梦吹碎,头顶的吊灯也跟着晃来晃去,将两个人的影子摇曳拉长。 在这样的环境下,空气安静沉默了很久。林深时从来不惧与谁做这种对峙,他的世界孤单寂寞已久,早就习惯了一言不发的战争。 希特的溃败似乎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即便他已经坚持了很久,但他毕竟真的爱林深时,而林深时也是真的不爱他。 在感情这一回事上,有些人是天生的赢家。 “虽然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的确………没打算追究什么。”希特依旧在笑,只是这笑容中怎么看都怎么带着点儿苦涩。 他喝了一口红酒,舌尖触及到浓郁的葡萄香气,包含微苦的口感,在口腔中久久挥散不去。 这是林深时带给他的,而始作俑者却从来没尝过这种滋味。 希特撑着头,灰绿色的眼睛专注温柔的看着林深时,看起来是最合格的情人。 林深时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他眼里,希特的神情动作与其说是表达爱意,更不如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这次倒的确是冤枉希特了。 “芯片的事,我会放过Lin,因为我爱你。” “但撤回合作我可不同意。” 林深时有些不解,按道理来说,走到这一步他们应该彻底撕破脸了。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啊。” 每一个单词的咬字发音都是微微上扬的,有些轻浮,还带着一点令人心痒难耐的勾引。 可惜林深时不解风情:“不需要,不接受。” “我爱你,跟你无关。” “陪我吃完这顿饭,亲爱的林。”希特眨眨眼,活脱脱一个情场高手蝶戏花丛的模样,“我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一切事情都不追究,你也应该稍微付出一点报酬吧?” “你当我们是在约会?” “难道不是吗?” 希特的不答反问可以说是将死皮赖脸发扬到了几点,简鹿见了都得退避三舍。林深时向来对这种穷追死打的人没有任何办法。 他懒得和他多费口舌,往椅子背上一靠,极其嚣张的挑衅道:“吃饭可以,但现在,这里缺一个服务员。” 林深时不觉得希特这样尊贵的一家之长会委屈自己,但很显然,他低估了这人不要脸的程度。 希特不紧不慢的向他走过来,在明亮的灯光中微微一笑:“那么,竭诚为您服务。” 第151章 这顿晚餐最终还是在希特的死缠烂打中勉强算是圆满的结束了。 此时已是更深露重, 宴客厅外的花园里弥漫起一层薄薄的秋雾,触碰到冰凉叶面后便凝结成豆大的露珠。 夜风一吹,就圆滚滚的从叶子锯齿状的边缘聚集到叶尖儿,坠成个水滴形。有人经过时,便无声的润湿过路人衣物, 带着深秋的凉气贴在人皮肤上。 希特在前面带路,他摘开鹅卵石小径上所有的花草枝干, 以免这上面的露水打湿林深时的裤子, 到时候湿乎乎的黏在腿上难受。 月色很美,银灰的暗光洒了一地,自然是比不上白天里太阳光的明亮程度, 但也足够照亮一方小路了。 “林, 我们之间的帐,算是一笔勾销了吧?”希特停下来,回头看着林深时。 后者也回以一个平静到极点的眼神。 “互不相欠, 各不相关。” “你还真是软硬不吃啊。”希特的表情像是很苦恼,“要知道,虽然我派人去‘借’过一点小小的东西,但现在, 我已经还给你了。” 林深时抬起眼皮, 冷冷的看着他:“需要我提醒你, 昨天下午在山姆农场发生的事吗?” “呃………”希特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辩解道:“事实上我的手下知道分寸,你也并没有受伤不是吗?我被你欺负得太可怜了, 只是想发泄一下情绪,我想你应该不会生我的气。” “但,简鹿受伤了。” “谁?”希特想了想,“你身边的那条小狗狗?” “没记错的话,我应该很早之前就跟你说过,我已经结过婚了。” “嗯哼,这没什么。林,你的魅力不会因为婚姻这种事减少半分。” “那是我的合法丈夫。”林深时冷哼一声,丝毫没考虑这句话对希特的杀伤力有多大。 果不其然,后者先是如遭雷劈般楞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林深时都走出十几米远了,才听到他一声愤怒中带着点儿不甘的哀嚎。 林深时对此很满意。 希特几步追上来,仍旧无法平复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的激动情绪。 “这不对!”他倒退着走路,和林深时保持面对面的交流方式。 “你不应该和那么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狗结婚,至少该是找我这样的,难道不是吗?” 林深时看了他一眼,嘲讽道:“找一个有过无数情人的伴侣?抱歉,我的洁癖和安全意识都不允许。” 希特看起来很沮丧:“如果,我是说如果,第一个和我上床的人是林的话,我一定不会接受其他人。可惜我现在才遇到你,这是上帝的过错,让我们邂逅地太晚。” 林深时对他的花言巧语不为所动,“你的灵魂爱着我,你的身体还可以爱其他人,不愧是希特先生,‘用情至深’。” “哦,求你了,别再提那只不听话的小臭虫,我都答应放过他了——作为不小心伤到小狗的补偿。” Lin对希特来说,就是个无法抹去的污点。他最后的价值,也就只有换来和林深时共进晚餐的一次约会。 除此之外,希特对他再没有更多的情感。 这条鹅卵石小路没有多长,他们很快就走到了庄园门口,希特知道如果放走林深时,两个人就将再也没什么瓜葛,但他一点也没有动手的样子,让暗地里等待着的南恩及一众待命死士们大跌眼镜。 这可一点都不像是霸道专横的希特作风。 林深时似乎也没想到这次庄园之行竟然这么轻松,这就像是玩通关游戏,幕后大boss直接将剧本送到你面前,甚至连亲自走路都不需要,通关经验和钥匙都通通放在你手里。 希特自然清楚眼前的人在想些什么,他最后一次解释道:“不要对我的爱进行阴谋论,林。” “我是甘愿认输,只对你一人。” 林深时想起了他之前对希特的评价,看来是自己错了。 这是个傻瓜商人,商机放在他面前,都不愿意蹲下去捡。 爱情果然会使人变得盲目。林深时面无表情的想。 月亮挂在树梢头,希特抬头望了一眼,他想他会永生记得今晚的月光。 此后无数个漫长岁月中,有一个人无声无息的代替了那轮皎洁月色。 希特不懂中文,如果他懂,那么应该有一句诗,就能够概括他的爱情。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没有道别,因为大概不会再见。两个人斗了好几天,头一次默契的同时转过身,而后走向各自原本的轨道。 希特路过一丛玫瑰,郁郁的花丛中掩着一个造型精美细致的金丝雀笼子。 他这一生拥有过很多漂亮可人的小金丝雀儿,但有只鸟,是只能远远欣赏的。 * 大概是希特最后那句话分量太过沉重,林深时的情绪也随之坠到低谷。他看了一眼停在路边的车,没打算立即回去。 随意靠在车身上,给简鹿那边打过去一个报平安的电话。 简鹿应该是一直等着这个电话的,铃声连第一句都没响完,电话那头就传来了简鹿略显急促的声音:“怎么样深时,没事吧?!” “嗯。”林深时淡淡的应了一声。 简鹿这才放下心来,笑道:“那你快点回来,我现在去煮饺子。” “好。” 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林深时又在外面待了一会儿,才打开车门准备返程。 风声噏动,一个黑影突然一闪而过,还有一声惊喜急切的—— “哥哥。” 第152章 “唔………” Lin半梦半醒间只觉得喉咙里像是有火在烧一样, 他难受得闷哼一声,挣扎着睁开眼睛。 “水………好、好渴。” 他缓了缓,意识还不太清醒,竟然撑着床垫就想要下床去倒水,完全忽视了腹部的伤口, 动作间难免会有撕扯,疼得Lin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简鹿打开灯, 端着水送到他嘴边, 没好气的说:“不要命了?也不怕伤口裂开,这深更半夜的可找不到医生,你到时候等死吧你就。” 血肉撕拉的痛楚让Lin疼得小脸泛白, 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 他勉强撑起自己,用最后一点力气凑到杯口,狠狠地猛灌了一气。 简鹿生怕呛死他, 不停的提醒道:“哎哎哎你慢点,你慢点!小心别呛着。” 清凉的水流润湿了干燥起皮的嘴唇,一路经过口腔和火烧似的喉咙,最终到达胃里, 将此前令人心焦的渴意彻底浇熄。 Lin这才有了些力气, 但毕竟是刚接受手术没多久的病人, 依旧疲软的靠在床头。简鹿怕他硌得不舒服会动来动去影响伤口愈合,还贴心的给垫了两个枕头。 Lin半眯着眼,扫视了屋内一圈儿, 最后将视线定格在房间里的挂钟上。 “已经凌晨十二点了?那,林先生呢,他回来了吗?” 简鹿摇摇头,他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空水杯放在一边,担忧道:“一个多小时前他还给我打过电话,说是马上就回来,我煮好的饺子都快凉透了,却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希特的庄园在市郊,离这个酒店距离不近,可能林先生还在路上,再等等吧。” 一股浓郁的不安感环绕在两人心头,将屋内的空气也弄得压抑不堪。他俩相对无言,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没有那个心情,只是默默的等待着房间门被敲响。 分钟走完六十圈,安静的房间里除了挂钟走表的“嗒嗒”声外什么也没有,那扇寄托了无限希望的门也和之前一样,一动不动。 煮熟的饺子放得太久,皮儿已经开始往下塌陷。 简鹿看了一眼,一声不吭的将冷饺子倒掉,又去酒店后厨做了一份。 ——无所事事的等待最难熬,他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强迫自己把满脑子不好的想法统统压下去。 Lin则是一直盯着挂钟。 直到天亮。 简鹿再一次倒掉做好的饺子,依旧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去浴室洗了把脸,而后拿上外套准备出门。 Lin本身就是病号,他强撑着精神等了一夜,这会儿还有点迷迷糊糊,但余光一看简鹿这架势立马就清醒了,大声叫住他:“回来!你要去干什么?!” 简鹿头也不回:“去把深时找回来。” “你单枪匹马的去送死啊?!林先生要是知道了一定把你皮都给扒下来!”Lin恐吓道。 “我必须要去找他,两个人在一起就不算单枪匹马。” 简鹿不为所动,脚步一刻也没停下,很快就走出了房间。 他直奔希特的庄园,那些守卫自然也不是吃干饭的,一看有闯入者立马就围上来,乌泱泱的以简鹿为中心围了一圈儿。 简鹿双手握拳,摆出防御的姿势,警惕的不断用目光扫视着周围环境。 这些人都是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大块肌肉快把西装都给撑破了,有几个手里还拿着木仓,一个个都凶神恶煞。 别说只有几招三脚猫功夫的简鹿了,就是换成从小练习跆拳道的林深时,在这样的威胁下也是凶多吉少。 但简鹿现在一心只想把林深时找到,然后带回去。他竟然也不怕孤军奋战,直接喊话道:“把深时还给我!” 围着他的保镖们都没说话,而是分开一条路,而后便是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来的希特。 “是你?” 简鹿一看见希特,愤怒得眼睛都快滴血了,怒吼道:“你把他怎么了!” 林深时是因为赴庄园之约才失踪的,所以简鹿自然而然的怀疑到了希特头上。 毕竟以希特的为人处世,他也的确做得出来那种事。 哪知希特却嘲讽的看了简鹿一眼,冷笑一声:“林为什么要跟一个蠢货结婚,到底哪里比得上我。” “别他妈废话,快把深时交出来!” 希特是亲自把林深时送出庄园的,他只当眼前这人在发神经,招招手叫人把简鹿扣住。而后脱下手套走到他面前,一把揪住其头发,强迫简鹿抬起头看着他。 即便受制于人,简鹿仍然不显半分退怯之意,坚持道:“你今天就是杀了我,我也要见到深时!” 希特不耐烦的将他踹倒:“我怎么会知道林在哪里,你是疯了吗?!” 说完又上去补了几脚,每一次都没留力气,军靴就像石锤一样重重的砸在简鹿身上。 他吃痛的低呼了一声,整个上半身都蜷缩起来,护住身体最脆弱柔软的部位,倒在草地上疼得站不起来。 即便如此,简鹿也依旧死死的盯着希特,眼神透露着不可撼动的固执和倔强。 “深、深时,把他……还给、还给我!” 希特眼神一沉,简鹿这样坚持,他自然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朝一旁的南恩点点头:“把他拉起来。” 又问:“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简鹿一站好,就愤愤的甩开南恩,踉跄着走向希特,一字一句道:“深时昨晚一个人到你这里赴约,一个晚上都没回来。他在你的地盘上失踪,除了你,还会是谁?!给我把人还回来!” 希特皱起眉头:“我亲眼看着他离开庄园。” “我不信!” “随你信不信,总之,林不在我这里。” “混蛋!” 简鹿几乎已经失去了理智,满心满眼都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找到林深时。他猛地扑上去,和希特一起滚到地上,死活都不撒手,搞得那些保镖拿着木仓进退两难。 要是一不小心误伤到老板,还在不在道上混了? 希特大概是也没想到简鹿路子居然这么野,边上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他顾及着自己的面子,不敢像简鹿那样野蛮人似的扑腾。 简鹿却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坐到希特身上死命掐他脖子,质问道:“快说,深时在哪里!” 风水轮流转,大概之前掐Lin的时候希特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也会被人掐住脖子。 “狗娘养的,你是聋子吗?!都说了我不知道!” 希特扣住简鹿的手,和他暂时僵持,眼睛却转了转,余光瞥向南恩,示意他从背后偷袭。 南恩不动声色的靠近。 简鹿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希特身上,丝毫没注意到背后有什么风声。他狠狠地掐住希特的脖子,恨不得把这个混蛋直接弄死在这儿。 “我见不到深时,你也别想见到今天晚上的月亮——” 话音未落,南恩一个手刀便将简鹿敲晕,软软的倒下来。 希特狠狠一脚把他从自己身上踹开,边整理仪容边站起来,嘴里还骂道:“蠢货,明天下雨,今晚没有月亮。” 他心里还有气,又照着简鹿的肚子踹了几脚,后者即便昏迷了也痛得闷哼几声。 但当务之急并非是报复这个混小子,希特遣散保镖们,而后指使南恩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简鹿扛进去。 对让自己出丑的人,希特可没有什么恻隐之心,到了会客厅之后直接就让南恩把简鹿扔到地上,拿起桌上的红酒往他脸上一泼,怎么粗暴怎么来。 一番折腾之后,简鹿很快就醒了,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人便是恨之入骨的希特。 他想冲上去把那张欠揍的脸打得稀巴烂,却发现自己压根就动不了,被人绑得严严实实的,像个粽子一样。 “放开我!” “放开你,小狗狗就会变疯狗。”希特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惬意的抿了口红酒,居高临下的看着一脚怒意的简鹿。 “冷静点儿,冲动可解决不了事情,更不能让你见到林。” 简鹿被绑得太紧,根本就没有办法挣脱,只能死死的盯着希特,眼睛里爬满了红血丝。 “他到底在哪儿!” “你一直重复问这些问题,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希特伸出小拇指,装模作样的掏了掏耳朵。 “再回答一遍,我不知道。” “林的确是失踪了,但,这跟我无关,明白了吗?” 简鹿怎么可能相信,希特似乎也知道他的想法,笑道:“不妨告诉你,昨天晚上我们吃了顿非常浪漫的晚餐,然后嘛……我就把他送走了。” “知道你肯定不信,但我有什么对你撒谎的必要?你还没那个资格。” 希特说的是事实,他还不至于蠢到做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 ——所以现在就只剩下两种可能,要么是林深时自己选择悄无声息的离开,要么,就是有其他人在背后捣鬼。 简鹿无可奈何的发现,林深时有可能是真的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他的挣扎突然停止,无力的靠在墙壁上,喃喃道:“深时………” 你到底……去了哪里…… 见状,希特冷哼一声:“没有人能在我的地盘为所欲为,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把这只阴沟里的臭老鼠挖出来!” 他不只是为了林深时,更多的,是真真切切的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和冒犯。 第153章 昏昏沉沉之间, 耳边总是有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在呼唤什么,但太过缥缈,让人像沉浮在深海一般。 林深时缓缓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趴在他膝盖上的脑袋,其次便是漫无边际的黑暗。他的意识几乎是一清醒,便发觉自己的身体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劲, 甚至连动都不能动。 他试图将手抬起来, 却发现不管是手腕处,还是小腿、腰上, 都缠着几圈儿结结实实的绳子。 这种压迫和束缚感十分强烈, 但林深时并未觉得被勒得很疼,他在黑暗中无法像正常情况下使用眼睛, 只能凑近去仔细查看,才发现原来每一根绳子捆绑的地方都塞有柔软的棉花。 谁家绑匪这么费心, 还生怕人质会被绳子勒到。 林深时想起昏迷前那一声熟悉的哥哥, 心头立马冲起一股怒火,一声呵斥叫醒了趴在他膝盖上的林之下。 “哥?” 林之下守了一晚上,天蒙蒙亮的时候才闭了会儿眼, 现下突然被叫醒, 脑子里还有些不清醒。 林深时没压抑一点怒气,往日里眼神虽然冷冷淡淡的,却也没什么攻击性, 现在却狠狠地盯着林之下, 像是要剐下他一层皮。 “怎么逃出来的, 嗯?” 他虽然被绑得严严实实, 却完完全全反了过来,将林之下压得死死的。 “哥哥别生气, 我只是太想你了。那个地方又冷又暗,我好想,好想哥哥啊……”林之下重新趴回林深时的膝盖,依赖性的拿脸蹭了蹭。 他抬起头,眼神满是孺慕之情:“哥哥,你想我吗?” “…………” 林深时沉默下来,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林之下了。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尤其是得知林援朝昏迷不醒的真相后,不管是理智还是感性都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心狠手辣不折手段,伤害过那么多的人,绝不该对他袒露一分一厘的可怜和同情。 他甚至,都不应该喊自己哥哥。 可十几年亲密相处的时光是真实存在的,记忆中那个胆小怯懦的小孩儿,也是这样抬着头,跟在自己身后奶声奶气的叫着哥哥。 这样的小孩儿,到底是为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把他送到国外之后的头几个夜里,林深时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总是会做同一个噩梦。 梦里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孩儿站在满是尿骚味儿的破旧水缸里,看着一个人离去的背影撕心裂肺的哭喊。那种哭声太过绝望,冷心冷情如林深时,也无法做到完全的置之不理。 他知道以林之下的偏执程度,只要不是死亡,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他。 哪怕是失去了所有的行动能力,就算是爬,林之下也会扒着遍布碎石玻璃的地面,遍体鳞伤的爬到自己面前。 然后向他展示浑身的血迹和伤口,用那双极具迷惑性的小狗眼睛,哀哀的叫“哥哥”。 没有人比林之下更懂得如何利用林深时的弱点,和爱林深时一样,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林深时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的看着林之下,那种眼神里掺杂了很多让人看不懂的东西,深沉得令人心惊。 林之下却丝毫没受影响,自顾自的站起来,将头埋在他脖子里,就像小时候每次被抱着时那样。 “哥,你是个骗子,你以前说过,要一辈子都陪着我的。” “可是你不要我了……把我送到离你那么远的地方……那么远……” “隔着一个大洋,候鸟都飞不过的地方……” 有什么湿润温热的东西顺着衣领滑到了林深时的衣服里面,让他不舒服的偏开了头。 林之下却双手捧住林深时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声音里尚且还带着哽咽的哭腔,说几个字就要抽抽搭搭的,吐出来的话却仿佛滑腻的毒蛇在吐蛇信子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为什么要躲着我呢,哥哥?” “你在害怕我吗?哥哥,别怕我。” 林深时冷哼一声,倔强的将头偏到一边。 林之下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起来:“看着我!!看着我!!!!” “你不可以害怕我,不可以!!!!” 他的语速不断加快,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儿神经质:“所有人都当我是怪物,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人欢迎我,连孕育我的母亲也憎恶我!可我还是被生了下来,我小的时候一直想不通,我这样的变态,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有什么意义……有什么意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我的存在就是个笑话!”林之下仰天大笑,他的情绪太过于激烈,笑过一阵子后便扶着椅子猛地咳嗽起来,用力之大,似乎要把肺也咳出来。 他笑够了,又恢复成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重新蹲跪下来,毕恭毕敬的把头靠在林深时的膝盖上,而后幸福微笑着。 那种安详,就像是一个生命回到了最初孕育他的地方。 “后来,我知道了。”林之下尽情倾诉着自己对林深时所有的情感,“我诞生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遇见哥哥。只有在见到你的那一刻,这个丑陋怪异的身体里,那颗生锈的心脏才会跳动。” “妈妈只是给了我一个残败难堪的身体,是哥哥,给了我真正的生命啊……” “这么好的哥哥……为什么……要离开我………” 林之下再度安静下来,悄无声息的掉着眼泪,呢喃道:“明明答应过我的……” 林深时静静地看着这场近似癫狂的个人演讲,最开始的愤怒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心底无尽的自嘲。 看到林之下变成现在这种样子,满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他果然是个不尽责的兄长。 以至于将两个人都逼到绝路。 无论如何,他们之间是再也回不去了。 那个怯懦的、可怜的小男孩儿,他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养出来一匹疯狼。 “放我走。” 林深时垂眸看向林之下,淡淡道:“而你做过的那些事……你得学会赎罪。”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哥哥,怎么会放你走呢。”林之下吃吃的笑了起来,“我才不要赎罪呢,我要和哥哥永远的在一起。” 他坐在满是尘土的地上,从一旁抽出个铁制的盒子,翻了半天,才找到几根蜡烛,随后小心翼翼地点上。 黑黢黢的室内瞬间变得明亮起来,但林深时的眼睛在黑暗中待得太久,乍一受到刺激,便反射性的闭上眼睛,还流出了几滴生理眼泪。 林之下用小拇指轻轻蹭走这几滴眼泪,放在嘴里细细品尝。 过了好几秒,林深时才算是勉强能睁开眼睛。他环视了一周,发现这里竟是个四面闭合的废弃仓库,东边的墙角还堆着一垒铁管,看样子已经锈迹斑斑,放在这儿有些年头了。 “这里呀,是个绝对安全、不会有人打扰的地方。”林之下朝林深时眨眨眼,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炫耀道:“这样的废弃工厂,在纽约多如牛毛,等简鹿一个一个找过来时,恐怕得等到明年吧。” 林深时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唔………”林之下的表情似乎有些苦恼,“我之前不是就说了吗?要和哥哥永远在一起啊。” “少废话,你究竟想做什么?!”林深时目光如炬,咄咄逼问道。 “看来哥哥不知道永远的意思呢……也对,毕竟哥哥是个骗子。没关系,我会告诉你的。” “只有死亡,才是真正的永远。” 林深时猛地抬起头,他心头有了个不好的预感,怒骂道:“你疯了?!” “我早就疯了。”林之下嗤笑一声,“从你把我带回家那天起,就彻彻底底的疯了。”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向着林深时的方向露出一个邪性的笑容。 “还有二十四个小时,我和哥哥,以及这个破工厂,都会伴随着‘砰’的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到那个时候,我们就能够永远在一起了~” 林深时只觉得当初那顿打下手轻了,就该随便找根棍子,把这家伙直接打死。 哪像现在,可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马上停下来,听话!”林深时重重呵斥了一声。 可林之下却不为所动。 “哥哥是骗子,你的话都不能信。”他笑了笑,“况且,这是定时炸//弹,到了时间自动爆//炸,就算是简鹿找到了,也无济于事。” “不过他要是真找来了,唯一麻烦的就是,他会跟我们死在一起。这样的话,就算是死了,也还是会跟我继续争夺哥哥的。” “真希望他随随便便死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啊。” 林之下撇撇嘴,搭配上那双无辜的小狗眼睛,看上去委屈极了。 可嘴里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无法理解,并为此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很期待在林深时的脸上也看见这样的表情,可观察了很久,后者也不见任何的害怕。 第154章 林深时已经失踪了两天两夜。 最开始在希特的庄园里还调出了监控视频, 在看到一个黑影将林深时迷晕带走后简鹿就像条疯狗一样想扑上去。 希特一个眼神,让南恩制住他,继续放接下来追踪到的画面, 但黑影开着林深时的车到了一个人流密集的地方便弃车而逃,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彻底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后面便是这段监控视频的重复播放了。 简鹿死死的盯着画面中那个黑影, 恨之入骨, 一字一句道:“林,之, 下。” 而后便是漫无目的的寻找, 希特自然也不愿意被人如此挑衅,出动所有手下地毯式的搜寻, 但一无所获。 简鹿一拳头砸在茶几上,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几乎快压抑不住心中暴戾的情绪。 “沉不住气的小狗狗。”希特嘲笑了他一句, 但他自己事实上也是一脸疲态,和往日贵族精英的形象有翻天覆地的区别。 三个人里大概只有因为木仓伤只能躺在床上的Lin状况稍微好点儿,这样的场景几乎每隔几个小时就得上演一遍, 看得他不耐烦又升起一股无名火。 但即便不需要他做什么, 也依旧担心着急的睡不着觉,白皙的脸蛋上明晃晃的两个乌青眼袋。 他捂住腹部伤口,勉强让自己坐起来, 疼得龇牙咧嘴:“你们在这里吵架有什么用, 去找林先生啊。” “我的手下已经快把整个纽约翻得底朝天了, 这座城市这么大, 要找一个不知道何时失踪、没有任何线索的人谈何容易。”希特低骂了一句,“狗娘养的, 大海捞针都比这容易。” “那是你的手下没用。”简鹿瞥了他一眼,冷冷嘲讽道。 “有用如你,也需要借助情敌的力量?孬种。” 因为没日没夜的找人却没有头绪,三个人火气都很大,尤其是简鹿和希特,可谓是一触即发。 Lin头痛的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这一幕,知道他们又要吵起来了,赶紧吼了一声:“都闭嘴!有这狗咬狗的力气滚出去找人!” 他太用力,伤口都被拉扯得有些裂开,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又骂道:“林先生没找到,我先被你们气死了。” 希特不屑的闷哼一声,说着风凉话:“这就是小偷的下场。” 正当三人僵持不下时,南恩拿着一沓资料进来了,看着眼前鸡飞狗跳的一幕叫了几声上帝,而后便把资料交给希特,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干得不错。”希特对他报以肯定性的点头,随后把手上的一大打A4纸平均分给了简鹿和Lin。 简鹿翻了翻,脸色越来越凝重:“是关于林之下的。”他抬起头看向希特:“程冬青找的那个疗养院看守很严格,但他已经逃出来快一周了,几乎跟我们从国内动身是同一天。” Lin疑惑的问:“他是林先生的弟弟?” 简鹿点点头:“这之前发生的事情有些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跟你们说不明白。这人脑子有病,恋兄情结太严重了,能干出什么事我都不奇怪。” “恋兄情结?”希特笑了笑,眼神意味深长,却没有说更多的东西。 他可不觉得这个人对林深时仅仅只是某种情结过重,但背后到底是怎样,都与他无关。 最重要的是,把林深时找到。 “南恩告诉我,在交警中心那边的视频里,这个人在整个纽约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一个城郊的小镇上,之后便再也没有监控能够捕捉到他的动向。” 简鹿眼神一沉,猛地站起来:“那个小镇在哪里,我马上就去。” “南恩已经调派人手过去了,就在南边。”希特也跟着站起来,冲简鹿勾了勾嘴角:“哦,对了,友情提示你一句,我们怀疑他持有大量的火/药。” “照去不误。” 简鹿干净利落的甩下这句话,随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希特低头笑笑,也迈开步子,还没等走出几步,Lin就大着胆子叫住了他:“我也要去。” 希特看了他一眼,由上而下,眼神中充满了蔑视:“你?你去干嘛,出殡吗?” “看在林的份上我才不追究你,但别以为就可以对着我发号施令。不想在肚子上再添一个窟窿的话,就给我安静待着!” Lin自然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是异想天开,他现在这幅样子,不仅什么忙都帮不上,还会添乱,也是因为太过于担心林深时,才一时冲动说出了这样的话。 现在反应过来,顿觉丢脸,咬着唇不说话了。 等人都走完后,他撩开睡衣,低头看着伤口处的绷带,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边希特和简鹿驱车来到小镇上,南恩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们了。 一看到希特,他就走上前去汇报情况:“那个人消失前最后一次是出现在快餐店里,买了一些食物。” 希特挑挑眉:“看样子东躲西藏的小老鼠都要比你过得好。” 他指的是简鹿,因为担心林深时的安危,连睡眠都几乎没有,就更别说进食了,这两天里就吃了点干面包对付。 简鹿冷冷的看了冷嘲热讽的希特一眼,没理他,转而问南恩:“监控里有拍到过深时吗?” “一次都没有。” “那现在怎么办……”简鹿有些泄气。 他们没日没夜的找了两天,翻遍了整个纽约,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小镇,线索却又断了。 简鹿无力的靠在车上,抱着头神色痛苦:“林之下就是个变态!他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对于一个疯子来说,做一件事是不需要任何逻辑的,他们只遵从内心的想法,极其容易走极端。简鹿听到林之下手里有炸/药的时候就在害怕,这个人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哪怕林深时是他最重要的人,也根本无法排除会有危险的可能。 “你的意思是说,他会杀掉他的哥哥?” 是希特的声音。 简鹿抬头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答道:“这是最坏的结果。” 林之下有多疯病,多残忍,是正常人所想象不到的。 简鹿在他手上吃过太多亏,深知必须得用最恶毒的想法去揣测他。 希特看向车水马龙的街道,了然般点点头,对南恩下了死命令:“就算用最蠢的方法,拿着这个人的照片挨家挨户的问,也要给我问出东西来。” 简鹿伸手拿了几叠印着林之下和林深时照片的传单,跟着希特的手下们一起去走访探查。 这个小镇虽然不大,但人流量密集,人人都是打个照面然后匆匆而过。再加上希特一行人穿衣打扮像某些暴力非法组织,搜集线索的过程并不轻松,经常连搭讪都还没伸出手,就被几句“sorry”搪塞了过去。 但好在他们人多,马不停蹄的跑了一整个下午,才总算是找到了唯一的一个线索。 是简鹿发现的。 认出林之下的是住在公路边上的一个独身老太太,她虽然年迈,头发都花白一片客,但精神还不错,简鹿一问,就咧开没几颗牙齿的嘴,很慈祥的笑道:“他在我这里借用了浴室,是个赶路也不忘记干净的好孩子。” 简鹿心念一动,林深时有洁癖,一天不洗澡情绪就会变得很敏感易怒,这浴室恐怕是林之下借给林深时用的。 他连忙追问:“那你见过这个人吗?” 他又拿出来林深时的照片。 老太太只看了一眼,就非常肯定的说:“那个孩子告诉我,这是他的哥哥,还把他带进了浴室。不过,一直是昏睡的样子。” 简鹿了然,要是林深时没有保持昏迷状态,林之下是很难把他悄无声息的带走的。 只是越想,简鹿就越忍不住心疼起来。 林深时是个多娇贵的人啊,吃穿出行哪样不是挑剔得旁人都看不下去,现在却被林之下用药迷晕,一路上就蜷缩在一辆车里来回颠簸。 从小到大千尊万贵的人,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他恨不得亲手宰了林之下那个畜生! 简鹿按捺住愤怒,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又问:“您知道他们往哪里去了吗?” 老太太指了指分岔路口的右边。 “那孩子是悄悄走的,不过还是被我看见啦。”她警惕起来,“你是来寻仇的吗?” 简鹿赶紧否认:“不,我们是一家人,约好了一起自驾游,我的车在半路抛锚了,所以才慢了一步。” 他不敢耽误,跟老太太道别后便回去找希特,激动的向他说明了自己的发现。 “快走吧,趁天还没黑,早点出发。” 简鹿坐上驾驶座,把头探出窗外催促了希特几句。 但希特一直没挪动步子。 简鹿奇怪的打量了他一眼:“怎么不走?” 希特却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林的这个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 “阴险、恶毒、奸诈,不择手段。”简鹿连想都没想,一股脑的把所有的反面形容词都往林之下身上堆。 希特翘起嘴角,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打个赌,他一定没有往右边走。” 第155章 大结局一 简鹿插车钥匙的手一顿, 抬头看向希特。 他的面色凝重起来:“那个老太太在骗我。” 希特笑道:“她大概也不是故意骗你,更大的可能是被林之下利用了。” 被希特一点,简鹿就马上反应过来。以林之下的谨慎程度, 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太太掌握行踪,只能是在临走前就颠倒黑白,将他自己塑造成受害一方。 老太太被错误的信息误导, 以为自己是来寻仇的, 就故意指了一个假方向。 南恩在手机里打开GPS定位,把那个分岔路口向右的地图调出来给两个人看看, 那条路直接就通往其他州了, 要是真的信了老太太的话往右边去,猴年马月才找得到林深时。 简鹿狠狠地砸了一拳方向盘:“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 又断了!” “也不尽然,”希特微微一笑, “林之下带着一个活人, 走不了多远的。况且我提前在纽约各个公路出口设置了暗哨,他们传回来的消息里都没有看见过他。” “他一定还在纽约。”简鹿垂下眼,死死的盯着鞋面, 眼神执拗。 “那个老太太也不是没有一点用, 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林之下最后一次出现在人前,就是在她家附近。”希特说完, 又转过头看着南恩, 吩咐道:“以这个老太太的房子为中心, 附近几十里的建筑物全部查一次, 有线索立刻告诉我。” 他们这边马不停蹄的开始了新一轮的搜查,而另一边, 林之下和林深时还在对峙。 被强制失去了两天多的行动能力,林深时的愤怒积攒到了一个临界点,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来。 他冷冷的看着林之下:“你最好是马上把这些绳子解开。” “解开的话,哥哥一定会逃走的,那样子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不听话的狗东西。”林深时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毫不顾忌的将尖刀往林之下内心最柔软的地方狠狠扎去,把他一片肉一片肉的凌迟,疼得鲜血淋漓。 “我就是养条狗,十几年的时间也该听得懂人话了。林之下,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连狗都不如。” “不……不………” 林之下几乎要哭出来了,这些话对他而言实在比之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他的心脏被林深时的一言一行牢牢牵动,疼得抓紧胸膛,用力得像是要把肉活生生扯下来一样。 “哥哥……我很听话的……” “解开!”林深时低喝一声,打断了他的哀泣。他看着痛苦的林之下,嗤笑道:“你这幅样子装了多少年,真是令人作呕。” 林深时的眼神太过于锐利,林之下甚至不敢直视他,害怕的低下头。 哪怕是天亮之后这一切就会结束,但他仍然,不希望林深时用仇恨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 林深时不耐烦的催促了几句,林之下又犹豫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的给他解开了脚腕和身上的绳子。 林深时看了一眼手腕:“还有。” “这个不行。”林之下抓住绳子的另一头,“我可以带哥哥在这个仓库里转一转,但是手上的绳子不可以解开。” 他虽然也有点儿身手,但到底打不过林深时,必须要加以防备。 林深时两只手被绑在一起,没办法一耳光给林之下打过去,却并不妨碍他双手合拢成掌刀狠狠劈向林之下的脖颈。 林之下早有预料,但他不愿意还手,只是稍稍偏了偏头,让林深时的拳头落在了他肩膀上。 很痛。 林之下却笑了起来:“就算把哥哥的手绑住,你也能够揍我一顿。要是解开,一定就跑了吧。” “不躲,活该。”林深时没有丝毫同情。 “我擅作主张害得哥哥一路上吃了很多苦,你肯定很生气,如果站着不动让你打就能解气的话,那还可以再打狠一点儿。” 林深时冷哼一声:“我对虐待畜生没兴趣。” 林深时自从醒过来,对林之下可谓是又打又骂,没留半分情面,可后者却全然不在乎,不仅任打任骂,甚至还凑上去,求林深时惩罚他。 一边囚禁林深时,一边又满含深情的向他倾诉,林之下比希特还要矛盾,疯得更彻底。 这座工厂年头不少了,以前大概是造建筑材料的,随处可见堆积的废弃木材或者水泥。 他们现在处于二楼的位置,走道狭窄还铺满了碎石。 林深时走在前面,他可不愿意被绑着手,被林之下像牵狗一样溜来溜去。但位置一颠倒,握着绳子另一端的林之下就像狗似的跟在林深时身后。 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一言不发的向前走——准确来说,是林深时不愿意再施舍给林之下任何一个眼神,不管他怎么述说都不搭理,让林之下唱了出尴尬的独角戏。 工厂不大,他们很快就到了一个露台。林深时加快速度几步走了过去,被绑架两天一夜之后,才算是终于见到了正常的世界。 但这时候是夜里,他没办法看到更远的地方,只能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工厂周边的环境。 四周都是黑黢黢的,除了这座废弃工厂之外没有任何显眼的建筑物,偶尔从远方传来几句狗吠,剩下的就只有围绕工厂栽种的一圈儿白桦树了。 风吹过时,树冠就会随之摇晃,发出“沙沙”的声音。 没有任何逃出去的办法。 林深时仅仅是扫了几眼,便很快就得出这个结论。 他甚至连这里是哪里都不知道,一个可以参考的标志物都没有。 林之下一直安静的等在旁边,微笑看着林深时。他似乎非常清楚林深时想做些什么,却没有阻止,就只是静静地旁观。 等到林深时收回远眺的视线,才带着几分得意,说:“他们不会找得到这里的,哥哥就安安心心的和我在一起吧。” 然而话音未落,几里开外便出现了十几束光亮,看形状和大小,很明显就是车灯。 林之下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苍白,林深时却笑了:“看样子,你找的窝并不安全。” 马上就会被人一锅端。 林之下面色铁青,上前几步抓住林深时的手腕,力气之大,很快就让那白皙的皮肤出现了一圈红紫。 他语气有些急促,但并不慌乱:“跟我进去。” 林深时挣脱他,眼神如鹰般盯着林之下,不紧不慢的说:“你在害怕。” “我没有!”林之下低吼道。 那些车灯离得越来越近,林深时回头看了一眼,笑容愈发灿烂起来:“看,他们来了。” “那又怎么样,我在这座工厂下面埋了无数炸//弹,只要这些人不怕死,尽管进来好了。”林之下面色阴沉,跟着林深时的目光看向不远处那些明明灭灭的车灯。 那种眼神,就像是在看一群死人。 他们僵持之下,简鹿和希特一行人已经赶到了。还没下车,就从挡风玻璃里看到了二楼露台上站着两个人影。 希特大喊一声:“把车灯都往上面打!” “刷”的一声,不管是车灯还是手电筒的光亮,统统都打到林之下和林深时的身上,将他们完完全全的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当中。 林之下挡了下眼睛,而后拉起林深时的手,言简意赅道:“走!” 简鹿一看林之下要拉着林深时进去,立刻跳下车追过去,一边跑一边对着林之下说:“你这个混蛋,给我站住!!!!” 听到是简鹿的声音,林之下却反而停了下来,缓缓走到露台便上,扶着生锈的栏杆向下望了一眼,居高临下道:“狗鼻子还真灵,既然你找到了这里,那不妨就上来吧,我们把这些账都清算干净。” 林之下之前说的那些话林深时可都还没忘记,他看着简鹿还在往工厂奔跑,立刻喝止:“别进来,滚开!” 林之下将哥哥搂进怀里,脸碰脸蹭了蹭,低声笑着说:“别担心啊哥哥,比起让简鹿被炸死,我还是更想把他慢慢折磨死呢。” “畜生。” “我就是你的狗。” 而对着下面蠢蠢欲动的那群人,林之下又换了种语气。 他眯着眼,威胁道:“喂,想送死的话就尽管进来吧,这工厂底下埋着的可都是好东西。” 简鹿就像没听到一样,义无反顾的往前冲。 希特看了一眼神色冷静完好无损的林深时,又看了一眼身后这些手下,到底还是没跟着一起进去,带着南恩原地等待。 他出动了这么多人手,仅仅只是为了找林深时,就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这些人都是跟着他出身入死的兄弟,不能再把他们带进去送死。 希特到底是一个家族的掌权人,只要在其位一天,就永远也不可能像简鹿一样毫无顾忌的冲进去。 穿鞋的哪能比得上光脚的,得到多少权利,就必须负担同样多的责任。 但简鹿却没这些顾虑,他孤家寡人一个,除了林深时,本来就没有什么好牵挂的。 风很大,刮在他脸上,四周安静得让简鹿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还有那一句句默念的“深时”。 第156章 大结局二 简鹿一头闯进工厂, 他站在一楼的空地中间,抬头环视了一圈,小心的慢慢挪动。 林之下搂着林深时从露台离开, 趴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往下看,唤狗一样叫了简鹿一声。 “嗨,我在这儿。”他转头看着林深时, 眼神里都是孺慕, “哥哥也在。” “你放开他!”简鹿抬起头,怒火中烧的看着他, 脖子上青筋暴起一片。 林之下松开林深时, 慢悠悠的从外套内兜里掏出一个小药盒,将打满药的针管展示给简鹿看。 “这个小家伙, 一路上可是帮了我大忙。” 林深时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他脖子上那两三个血点可还没消下去。 林之下将针管抵在林深时的脖子上, 对着简鹿威胁道:“你敢动, 我就让哥哥再睡一觉。” 他又很快软下来,那双小狗眼睛耷拉着,轻声说:“哥哥, 你别生气, 不会很痛的。” 林深时没说话,冷冷的看着他,比银制的针尖看起来还要再冷上几分。 他真是没想到, 悉心养大的小孩儿, 居然有一天也会拿他作为要挟了。 “林之下, 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针尖颤抖了一下, 轻轻刺进肉里,周边冒出一些小血珠, 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简鹿目眦欲裂,眼珠子里全是红血丝,握紧拳头停下了脚步。他拼尽全身力气试图压抑住满腔怒火,却做得很差劲,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话都是抖的。 “你到底想怎样!” 林之下看向他,嘴角扯出一抹弧度,恶劣的笑道:“你不是喜欢在哥哥面前说我的坏话,喜欢在背地里告状吗?你这张嘴啊,可真是臭死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简鹿就左右开弓用力的自己打自己耳光,一下比一下狠,响亮清脆的“啪啪”声回荡在空旷的工厂里。 林之下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对对,就是这样!” 简鹿最后一下把自己头都偏到了一边,一丝污血从嘴角缓缓流出来。 他歪着头盯着林之下,一字一句的问:“现在够了吗?” 林之下没理他,反而凑到林深时身边,像小孩子一样问他:“哥哥,你觉得怎么样。” 林深时没话说,就只是安静的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点儿情绪起伏,却让人不寒而栗。 空气一时间陷入可怕的寂静里,如同凝固的水泥,三个人僵持不下。 林深时虽然被挟制,却隐隐占据上风,林之下在他面前摇尾乞怜,实在不像是一个心狠手辣的绑架犯。 他率先败下阵来,放下针管,闷闷不乐的将头埋在林深时脖子里。 “哥哥不可以这么看我。” 林深时便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林之下却用没拿针管的那只手掐着林深时的下巴,把他硬生生掰到自己这个方向,执拗道:“更不可以不看着我。” 简鹿忍不住大骂一句:“你他妈有病吧!” 林之下猛地回过头,眼神像阴冷的蛇瞳一样盯着他:“我当然有病,而且早就无药可救。” “只有和哥哥在一起,这里才会不痛!”他放开林深时的下颌,指着自己的心脏。 “可是你,闻钟,陈安亭,还有关炎,甚至是爸爸妈妈,你们都想把哥哥从我身边抢走,凭什么,凭什么?!” “凭他们才是正常人——” 一被松开,林深时就在林之下不注意间一脚将他踢倒,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 “凭你是个傻逼。” 简鹿从在外面就一直提心吊胆,这一刻总算是松了口气,甚至还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可从来没听到过林深时骂脏话,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他顾不得擦掉嘴角上的血,撒开步子就往二楼跑。 这个工厂从一楼上到二楼有东南西北四个楼梯,都是铁做的,一块块踏板连接杆子,锈生得一踩上去就灰尘满天,鼻间全是血腥样的铁锈味。 简鹿挥着手臂刨开这些灰尘,不舒服得连咳了好几声,眼睛也睁不开,等他踏上最后一块铁梯时,一根钢棍却猛地打在他腿上,疼得一下子跪在地上,膝盖都蹭破了皮。 简鹿睁开眼,眼前的赫然正是拿着钢棍的林之下,在他身后则是瘫倒在地、浑身发软的林深时。 林之下扔掉针管,又是狠狠一棍砸在躲闪不及的简鹿身上。 简鹿吐出一口血,这一下打到了他的背,内脏恐怕也伤到了。 林深时皱着眉,想站起来,眼前的世界却开始剧烈摇晃起来,连林之下和简鹿的身影都快看不清了,脑子里也昏昏沉沉的。 他对这种感觉无比熟悉,这两天里几乎是每一次醒过来之后,林之下都会马上再给他注射一剂药水,达到让他一直昏迷的目的。 林深时的右手还勉强撑着栏杆,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他看到林之下朝自己慢慢的走过来,而后便是一阵腾空的感觉——他被林之下抱了起来。 简鹿咳出一摊血,趴在地上将手伸向林深时的方向:“把、把他给我………放下……” 林之下打横抱着林深时,居高临下的看着趴伏在他脚下的简鹿,耀武扬威道:“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把你狠狠地踩在脚下,一点一点的折磨你!” 他狠狠地踩上简鹿的脚,粗糙的鞋面在脆弱的手部碾来碾去,简鹿疼得狠,却一声不吭,硬生生的将这种十指连心的痛楚扛下来。 林之下却狞笑着换了个方法,用硬硬的根部一下一下的跺着简鹿的手指头。他咬着牙,极力忍耐,大滴大滴的冷汗从额头冒出,太阳穴旁边的青筋也一条条的鼓起,可以窥见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林深时被注射了迷药,说话声音都是虚弱的,要林之下凑近了才听得到:“放……放开他……” 林之下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像看死人一样看着手部血肉模糊的简鹿,心里既畅快又委屈不甘。 他紧紧的抱住林深时,在他耳边哭诉:“你愿意为了他向我求情,却不肯对我笑一笑。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就连哥哥你也这么对我!” 林深时没有办法回答,他已经在注射进去的药物作用下昏迷过去,整个人身体都是软的,因为林之下抱着,才没有倒在地上。 简鹿趁林之下走神的功夫,猛地抓住他的脚,狠狠一口咬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之下吃痛,却克制住了挣扎的本能,他怀里现在还抱着人,只要一甩手,林深时就会被甩出去。 一时间位置颠倒,前一刻还是他在欺辱简鹿,后者无法挣脱;而后一秒,就是林之下被撕咬皮肉却不能动作。 简鹿下嘴极狠,死死咬住,不管林之下拿着钢棍怎么打他都不松口,很快就扯下来一大块肉。 林之下的腿部血淋淋的,还挂着片肉,他疼得嘴唇泛白,一丝血色都没有。 简鹿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满嘴的血,有他自己的,也有林之下腿上的,搅和在一起让人看得毛骨悚然。 他们彼此之间都有些脱力,这一番你来我往,已经耗费了接近一个小时。 林之下丢开钢棍,把林深时轻手轻脚的放在靠墙一边,安顿好哥哥之后,才拖着伤腿踉踉跄跄的走到简鹿身边,而后挨着他坐下来。 “滚开!咳咳咳,滚!”简鹿只要稍一使劲,胸腔里就会剧烈咳嗽,随后便是一股血腥味涌到他喉咙里,一张嘴就难受得很。 林之下没说话,他的情况也不怎么样,被活生生扯下来一块肉,血怎么都止不住。他心下一横,闭上眼睛按住伤口,将仅剩一层皮挂着的、要掉不掉的肉块一把扯掉。 这一下子疼得不轻,林之下低吼了一句,“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死盯着简鹿,道:“别白费力气了,我们今天都会死在这里。” 简鹿本想推开林之下,但他实在没什么力气了,只能就这样跟他靠在一起。听到这话,勉强睁开眼睛看着他:“那些炸//弹。” 林之下抬头看着破旧残败的顶棚,从缝隙中还能看到一两颗星星。他笑了起来,纠正道:“应该说,是定时炸//弹” “你想杀了深时?!”简鹿瞪大了眼睛。 “别激动啊,”林之下的眼睛笑得弯弯的,“明明是和哥哥同归于尽。” “这个世界所有的人赶我走,原本……还有哥哥拉住我。可现在,哥哥也放弃我了,我只能带着他一起走。” “换做是你,也会这么做的,对吧?” 林之下看向简鹿,明明是在询问,却不等答案,低下头看向安稳睡过去的林深时,自顾自的说:“都说我是骗子,在骗哥哥,可他又何曾没骗过我。” “什么永远在一起,都只是糊弄小孩子的把戏。” 简鹿简直听不下去他这些自怨自艾的废话,一股血气直冲脑门,一巴掌把毫无防备的林之下打得眼冒金星。 他怒骂道:“放你妈的屁!!” “深时这些年怎么就亏待你了?” 第157章 大结局三 简鹿简直控制不住心里的怒气, 尤其是听到林之下竟然说出这种话,他揪住这人衣领,愤恨的紧盯着他的眼睛, 将他人眼里林深时和林之下两个人的兄弟关系一一道来。 “你说他骗你,他骗过你什么?!这么多年,哪一次不是给你最大的信任, 整个S市谁他妈不知道你林之下命有多好, 摊上这么一个尽心尽责的哥哥?” “而你,你是怎么对他的?!用那么多阴险恶毒的阴谋坑害他身边的人, 一个又一个。你以为闻钟这么聪明的人, 会不知道这些事?他不说,还不是因为你是林深时的弟弟!” “我这五六年, 每一次都在容忍你,你不会觉得我是在怕你吧?呵, 我是心疼深时, 我不想让他忙完工作还要操心家务事。” “我告诉你林之下,做人要懂得知足,别把深时对你的爱当做理所当然。他不欠你什么!” 简鹿一股脑的将心里所有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他收不住情绪, 胸腔里一阵闷痛,又是好一阵咳嗽。 林之下却依旧偏执道:“你说这么多又怎么样,事实证明, 在我的干预下, 你们都不能陪着哥哥走到最后,你们都不是真的爱他。只有我可以陪他到最后, 也只有我才是真的爱他!” 简鹿只觉得好笑,用嘲弄的眼神看着林之下, 激得后者心头火气,一拳头打在他脸上,让本来就红肿的脸又伤重了几分。 “不准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怎么,你心虚了?”简鹿不闪不躲,就站在那里让他打。 拳头雨点般落下,林之下心狠手辣,专挑人身上最痛的地方下手。 打到最后,简鹿疼得人都站不住了,靠着墙缓缓坐下,脏兮兮的墙上又多添了一道新鲜血迹。 他没去擦嘴角不停冒出的淤血,只是侧头,专注的看着林深时,眼神里尽是温柔和安稳。 林之下自然不可能让简鹿舒服,他揉着手的关节,故意站在他面前,挡住了林深时。 这个时候,简鹿开口说话了。 “你说,把他带到这种地方来,囚禁、注射药物,这叫爱吗?” “赶走他身边所有的人,让他成了个孤家寡人,冷冷清清小半辈子,这叫爱吗?” 简鹿猛地抬起头,直视着林之下,目光灼灼如炬,就像是能够看穿人心的太阳。 “你要杀了他,这叫爱吗?” “林之下,你所做的这些事,就是你口中的爱?那我只能说,你的爱也太自私了。” 他的言语如同技术最精湛的外科医生,操着手术刀将林之下从里到外一寸一寸的解剖。 “你根本就不是真的爱深时,只不过,在理所当然的享受他对你的好,还要用看似正大光明的理由来掩盖自己丑陋的心思。” “你放屁!”林之下暴怒,“我不爱哥哥,难道你爱?你凭什么来教训我,根本就没有这个资格!” “我没有?呵,这可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简鹿嗤笑一声,“我无意将爱他这件事作为炫耀,可林之下,你真的一点都不懂,什么才是真正的爱。” “深时为你做过那么多的事,给予你那么多的信任。没有他,你现在还在别人家里当小可怜,被所有人骂是变态!他给了你富裕的生活方式,给了你全部的耐心和温柔。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你,我嫉妒你什么也不用做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这一切,但你却从来也没有珍惜过!” 林之下下意识的就想反驳,就发现自己面对简鹿的质问竟然哑口无声,他的好口才到了这一步却完全施展不出来,只能硬生生的被动接受简鹿毫不留情的剖析。 简鹿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但他不能再失控,强迫自己缓了好一阵子,才继续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告诉我,你为深时做过什么?” “我………” 简鹿扯起嘴角,嘲讽一笑:“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深时,可你从来没有为你的哥哥做过一件事。” “林之下,爱不是这样的。” 一提到林深时,简鹿的神色便缓和下来,他望着工厂上方,深沉的夜色淡了一些,星星也逐渐变少。 大概是天快亮了。 “爱一个人,会想让他好好的活下去,一定要健健康康,快乐幸福,长命百岁。” “没有人的爱,是想让被爱的人去死。” 林之下反驳道:“不是让哥哥一个人去死,我会——” “你会陪他一起?”简鹿笑了笑,“别开玩笑了,明明是你自己懦弱,却要拉着深时一起。你怎么也不问问,他愿不愿意?” 林之下不甘心,他梗着脖子就想说哥哥是愿意的,但谁也没想到,一道冷清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我不……愿……意。” 是林深时醒了。 林之下和简鹿都同时看向他,一个眼带震惊,一个是惊喜。 林之下又看了一眼被自己扔下去的废弃针管,眼睛微微瞪大,似乎是不敢相信。 也不知道他是因为药剂失效,还是因为林深时的那句回答。 “这种致幻剂你给我用过那么多次,我的身体会产生抗药性也不足为奇吧。”林深时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醒,但他稍微多想一下,就明白这背后的缘由了。 不过仅仅只是醒来,身体依旧发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 简鹿先是眼眶湿润的看了林深时好久,才又转过头看着林之下,说:“听到了吗,他不愿意和你一起去死。” 林之下的世界因为这句话而轰然倒塌,他所构建的所有东西都在一点一点的分崩离析,整个人都无力的瘫坐在地上,紧紧的抱住自己。 他像是突然又回到了五岁那年,那个时候,也是常常这样,一个人独自蜷缩在角落里。纵使一步之隔便是人山人海,他也无人问津。 那方热闹的世界,就在触手,却遥不可及。 林之下曾经以为,自己会这样默默无闻的度过一生,成为墙缝间最不起眼的一棵小草。可他从来没有想到,命运会让那个人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从此这一方灰暗的狭窄天地里,纵使是一棵小草,也能沐浴风雨,在温暖中长大。 得不到从来就不是什么残忍的事,最怕的,就是得到了又失去。 林深时一直都在害怕,他惴惴不安,敏感自卑,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觉得林深时不要他了。 是你要把我带回来的,也是你答应要永远都陪着我的,那就不可以抛弃我! 林之下浑身发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砸。他觉得身体上又冷又疼,还有心里成堆的委屈。 他被眼泪糊住了眼睛,不怎么看得清,但凭借直觉和本能将自己转到了面对林深时的方向,哽咽的唤道:“哥……哥……我想你,我也爱你,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可是你——嗝儿,”他打了个哭嗝,又继续抽噎:“可是你不要我了,你身边有那么多的人对你好,可我身边只有你一个人。从头到尾,都只有你一个人。” “你恨我,是不是?我做了这么多恶毒的事,你肯定恨透我了,巴不得当初没捡回过我。” 简鹿全程都没有再说话,安静的看着林深时,将剩下的这点时间都交给这对兄弟。 林之下也泪眼朦胧的看向林深时,一边等待答案,一边用手背不停的擦掉眼泪,一双看起来可怜无辜的狗狗眼都给哭红了。 林深时沉默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尤其是看着林之下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他总在害怕,这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也是在博取他的同情。 林之下等了很久也不见哥哥有任何回应,他垂下眼皮,自嘲的笑了笑,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小声说:“……我可真是自取其辱。” 他刚刚说完,林深时就突然开口道:“我不恨你。” 林之下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连眼泪都暂时忘记擦掉。 林深时抬了抬眼皮,眼神平静的看着林之下,不冷不淡的说:“你是我弟弟,这件事从来都没有变过。” “我也不后悔,在林小风的后院里把你从水缸里捞出来。” “哥哥………” “我只是一直在自责,我不是个合格的兄长。”林深时顿了顿,看着林之下的眼神里不像是之前的冷漠和仇视。他眨了眨眼睛,总觉得鼻尖有些酸涩。 “现在想来,你可能需要的不是宠爱,而只是……一点安全感。” 空气又安静下来,但这次却不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三个人彼此之间没有再互相对峙,只有一些淡淡的、不易捕捉到的忧伤围绕着兄弟两个。 林深时低下头,随意的抹了一把脸,咬着嘴角,传出来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他终于还是又叫了那个名字:“之下,这次你一点也不听话,哥哥很生气。” ——但只是生气,哥哥不恨你,也不后悔。 林之下终于彻底绷不住了,扑过去抱住林深时痛哭道:“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他紧紧的抱住他,就像小时候那样。 “哥哥是、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你不应该对我这样的人觉得愧疚。” 他哭干了眼泪,抬头看着从顶棚缝隙中漏出来的一点光亮,知道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经过一晚上的鏖战,在场的三个人就只剩下林之下还有行动能力。他先是轻轻的将林深时抱起来放在露台上,又折返回去拖伤得不轻的简鹿。 这次就没什么力气了,腿上的伤口太大,一动就不停的流血,失血过多引起的浑身发冷和乏力让林之下拖一会儿,就得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如此反复几次,他才把简鹿和林深时都送到了露台。 等做完这些后,就累得站不起来了。 希特一直带着手下等在工厂周围,一看到有人出现在露台上,马上就对着这个方向喊话,要林之下快点放人。 林之下没理希特,他实在太累了,就靠着锈迹斑斑的栏杆坐下来休息,赤红色的铁锈在干净雪白的外套上蹭了一大片。 他扭过头,看向渐渐升起金边的地平线,淡淡的笑道:“天亮了。” 林深时的心里有什么难过的情绪一闪而过,他很快就明白过来,却没有办法阻止林之下接下来的行动。 “那个外国佬——听我说。”林之下只能抓着铁锈栏杆,才能勉强让自己站起来。他身都趴在一触即碎的栏杆上,对着希特喊道:“让你的人接好他们,然后马上离开这里。” 毕竟这么多的炸//药,靠得太近,也是会尸骨无存的。 希特眯起眼,搞不明白这人在干什么,但还是依言叫上南恩和几个手下一起站在露台下方,等着林之下把人弄下来。 林之下大概是想多和林深时再待一会儿,就先把简鹿从栏杆上抽了下去,在松手的那一刻,像是威胁他道:“既然你把爱讲得头头是道,如果你有一天敢让哥哥伤心难过,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简鹿冷哼一声,回呛道:“滚回你的疗养院好好待着吧。” 处理完简鹿,林之下用掉了休息好久才攒下来的体力,他重新靠着栏杆坐下来,微笑着看向和自己并肩挨着的林深时,眼神清澈透明,没有半分伪装。 “我才不要再回疗养院呢,那里又没有哥哥。” 林深时使不上一点劲,但他心里很难过,是一种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难过,这种难过在林之下说话后愈演愈烈,让他挣扎着抓住了弟弟的手,还没等开口,就被林之下的拥抱给打断了。 这一刻的林之下,就像一个五岁的稚儿,褪去了所有的顽劣、疯癫和伪装,留下的只有最开始纯粹的渴望与爱慕,不掺杂一点儿其他的东西。他凑近林深时的耳朵,声音很轻,很轻,就像是凌晨第一道清风。 “哥哥,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们一定不是这个结局。” 林深时在恍惚中下坠,周边除了呼啸的风声,就只剩下林之下的这句话。 他们于黎明中对视,林之下的眼神中温柔安定,还在慢慢的跟他做着口型。 “哥哥,再见。” 林深时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他想说的话全都被卡在了喉咙里,和简鹿一起,被希特抱上车,而后便极速行驶,距离这座工厂越来越远。 他坐在副驾驶,从后视镜里看到身后的树和草丛快速倒退,随之一起的,还有露台上那个逐渐变成一个小点的身影。 林之下保持着不动的姿势,目送着载着林深时的车慢慢远去,一边哭,又一边笑。 简鹿说他不懂爱,很自私,可他不服。 他现在知道,不能让哥哥跟着自己一起死了。 因为哥哥不愿意。 爆炸产生的巨大火蛇在一瞬间吞没了那座废弃工厂。 十几辆车都同时停下来,所有的人都看着林深时。 “走吧,别回头。” 依旧是冷冷清清的声音,只是稍微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 简鹿将林深时抱进怀里,眼眶也微微泛红。他抹了一把脸,吸了吸鼻子,抵着下巴向希特点点头,而后车队便重新启动,向着来时的方向返航。 地平线上缓缓升起一轮太阳,天亮了。 一切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