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火》作者:音爆弹/月半丁   文案   表面温柔绿茶实际疯逼sjb攻×痴情隐忍大美人   原创小说 - BL - 中篇 - 完结   ABO - 现代 - 1v1 第1章   方洗雨回家时,玄关摆放着一双熟悉的皮鞋,他就知道是谢悉又来了。   厨房里传出阵阵香味,身穿齐整白衬衫西装裤的高大男人围着围裙炒菜,听见他的声音,回头对他一笑:“你回来了。”   堂堂总裁大人,为他洗手作羹汤。   方洗雨没有笑,也没有别的反应。他习以为常地点了点头,去更衣洗澡,高领毛衣脱去后,他侧对着镜子,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脖子。   镜子里的男人高挑纤细,头发与双眼都是乌黑的,鸦羽一般,而皮肤则是另一个极端,光洁白皙得几近透明。碎发发梢搔着脖子,他撩开,腺体所在的地方也是一片平滑。   他今年已经二十五岁,大部分Omega在这时都已经结婚生子,腺体上有属于自己Alpha的牙印标志。但他干干净净,腺体甚至未曾被Alpha触碰过,遑论标记。   方洗雨面无表情地凝视了镜中的自己一会儿,拧开水的开关,让热水淋遍自己的身体。   洗过澡后,谢悉正坐在桌旁玩手机等他,饭菜已然备好,袅袅升着热气。   “你也太慢了。”谢悉笑着展示自己的手机,上面是计时,“我都等了五分钟二十秒了。”   “我没有让你过来。”方洗雨说。   谢悉说:“正好今天有点时间,就过来找你了嘛。”他对着方洗雨眨眨眼,“不方便吗?”   “没有。”方洗雨语气冷淡,坐下来,说,“麻烦你做饭了。”   一周里谢悉总要来找他两三次,再忙也要保证来见他一次。他们从七岁开始认识到现在,谢悉最亲近的人就是他,哪怕现在接管了家业,身价百亿,在他面前也没有任何改变。   始终如一的温柔贴心,无微不至。   “对了,我怕你忙忘了。周末是章和的结婚宴,你记得晚上空出时间来。”吃到一半的时候,谢悉提醒他。   谢悉是个念旧重感情的人,高中时的同学,他现在也还有联系。   方洗雨闻言,瞥了他一眼:“我能有你忙吗?”   谢悉的事情才是真正多到数不清,而他好像没有半分这个自觉,被指出来了,又笑一笑:“你也忙嘛,我们不分上下。”   周末赴宴前,谢悉又来提前找他,似乎是担心他嫌麻烦,穿个便服就去,还给他带了套西装。   两人的西装定制出自一人之手,样式上颇有相似,到了老同学面前,个个都笑起来,调侃他们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赴个宴都要穿情侣装。   方洗雨一言不发,谢悉便道:“别逗我们了。”   婚礼的主人公满是喜气,忍不住也要关心一下老朋友:“不过你俩都好了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让我们吃上喜酒啊?”   “这个,不太好说。”谢悉道。   章和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最后锁定了方洗雨。他挤了挤眼睛:“不会是我们的大冰山恐婚了,才这么久都没结婚吧?”   方洗雨抬了抬眼。   从学生时代起,方洗雨就是出了名的高岭之花,人美寡言,能力优越。谢悉同样是许多Omega乃至Beta的梦中情人,在基因测定上,他是所有同龄Alpha之中评级最高的,而他又没有许多青春期Alpha的臭毛病,温文尔雅平易近人,凡是同他接触过的同学,没有一个人不对他抱有好感。   除了谢悉以外,没人能与方洗雨亲近。多年来,他们也都是所有人眼中公认的一对。   章和又咳了咳,自己当了新郎官,又想当媒人:“采访一下我们方洗雨方先生,你想不想结婚?”   他手作话筒状放到方洗雨面前。出乎所有人意料,这次方洗雨开了口。   “想。”方洗雨说。   有几位在座的人惊奇地发出了呼声,接着又是起哄的掌声。他们转向谢悉,道:“听到了没有!我们可帮你搞定方洗雨了啊,还不快抓紧机会!”   “希望下一个吃的喜酒是你们的哦!加油!”   谢悉脸色如常,仍然是那样的笑容。他看着方洗雨,道:“想结婚也可以,我们回去再挑挑日子。”   方洗雨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却没有高兴的意思。他的嘴唇重新抿住,嘴角下垂,胸口一阵钝钝的疼。   他忽然之间觉得撑不下去,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崩裂开,促使他想要从这充满笑声的、祝福的地方逃出去。   因为他知道,谢悉的结婚,不过是给予他这个关系。   一个婚姻的形式,一个名正言顺的伴侣名头。   不过是名分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仍然不会有半点改变。   他已经向谢悉说了整整九年的“我喜欢你”,从未被接受,但他们始终在一起,也未曾分开过。 第2章   回去的时候,谢悉问他:“小雨想结婚?”   方洗雨说:“嗯。”   他们二人相处时,谢悉从来不带司机或助理,回去的时候也是自己开车。方洗雨坐在副驾上,直视着前方,在红绿灯路口停下来时,谢悉又问:“想要什么时候?”   方洗雨的手指曲了起来:“问这个做什么。”   “如果有想要的日子,我就安排一下把那段时间空出来。”谢悉口气很轻快,“你想要办婚宴吗,还是领个证就可以?之后有想去哪里旅行吗?”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好像对结婚这件事也心怀期待。   快要到他家的时候,方洗雨打断谢悉的话,突然说:“我有想要的时候。”   “嗯?”谢悉洗耳恭听。   方洗雨扭过头来,直视着他的脸:“在你标记我之后。”   谢悉刹车,睫毛缓慢地扇了两下,最后露出一个纵容的笑容。   “小雨,不要这样抽象的时间。”他摸了摸方洗雨的头发,“回去好好考虑后再告诉我吧。”   方洗雨扫开他的手,开门下了车,一句话也没说。   他早就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但再一次被验证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痛苦。   十六岁时,Omega会迎来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次发情期。   高中,他们没有住宿,而是一起在校外一人租了一个公寓。那一天方洗雨邀请谢悉来到自己的公寓,他洗好了澡,换上了之前和谢悉一起去逛街时谢悉给自己挑的衣服,坐在床上等待。   一个来自即将进入发情期的Omega的邀请,代表着什么,没有人不清楚。   等到谢悉来时,方洗雨抬起头,第一次向他说了“我喜欢你”。   任何人都觉得他们是一对,方洗雨同样如此。   他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自己告白时该说的话,勉强保持冷静地把它们讲完后,谢悉却只是用一种遗憾的表情看他。   “小雨,我暂时还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谢悉用温和、安抚的态度回绝了方洗雨,从自己带来的包里拿出了抑制剂,在他的发情反应出现时,及时且精准地亲手为他注射,把瘫软的他抱到床上,抚摸着他的头发,要他好好休息。   方洗雨浑浑噩噩地度过了那七天。谢悉住在他的公寓里,照顾他日常起居,算好所有抑制剂的效用时间,一次次为他重新注射。   第二次告白是在一年后,他撞见谢悉被另一个Omega缠着,Omega红着脸结结巴巴表白,再被谢悉用最委婉的语言拒绝。当谢悉转过头时,方洗雨就站在他的身后,用黑白分明的双眼直视着他。   另一个Omega还没离开,方洗雨就说:“我喜欢你。”   并不是争风吃醋,也并不是想要在外人的面前,逼迫谢悉接受他。   他只是突兀地想要知道,谢悉给自己的回答,会不会与给其他人的不一样。   Omega仿佛被正牌发现了的第三者,尖叫一声跑开了。而谢悉对着他,态度如常,拍拍他的肩膀说:“谢谢小雨帮我解围。”   第三次还是他的发情期,因为第一次发情没有得到纾解,第二次的反应也就更加激烈。他掉着眼泪咬着牙,抓着谢悉的手不肯放,但谢悉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哄着他说:“小雨不要任性。”   抑制剂拿来时他挣扎不停,谢悉怕伤到他,便将他抱到了怀中。Alpha的怀抱宽厚温暖,包容无比,在他刚刚有了一丝谢悉打算做些什么的幻觉时,谢悉却仍然拿起了抑制剂,一边在他耳边说着柔和的话,一边对他做最残忍的事。   十八岁的方洗雨躺在自己喜欢的人怀里,闭着眼睛,眼泪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他哑着声音问:“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谢悉怜爱地摸着他的头发,将他因挣扎而凌乱的衣服拉好。   “小雨,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谢悉说,“我不想和你变成Alpha和Omega的关系。” 第3章   方洗雨第一次疏远谢悉时,他故意请了假,不愿意去上课。公寓的门反锁起来,就算有钥匙也无法从外面打开。谢悉放学便守在他的公寓楼下,站在开窗就能够一眼看到的地方,一站就是一整夜。   方洗雨从窗户对他说:“你回去吧。”他便牛头不对马嘴地说:“小雨,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你病了吗?去过医院没有?”   “我很担心你。”谢悉远远地对他说,“让我看你一眼。”   方洗雨的公寓在三层,三层高度十多米,他明明处在高的那个位置,却感觉自己被谢悉拽了下去,低微得不成样子。   他狠着心说:“我不想见你。”   谢悉不再说话,只是凝视着他关上窗户,拉上窗帘。时间从晚上九点拉到十点,方洗雨度秒如年,秒针每走一格,就好像有针在他的心上刺了一下。   他再次去拉开窗帘时,谢悉仍然站在那个位置。近了十二月,天气已经很冷了,寒风刮过时,窗户都被振得发出颤抖的声音。谢悉只在校服外面披一件外套,倚在路灯下,一察觉到楼上透出来的光,便仰起头来,望着方洗雨。   很像俗套的电视剧,方洗雨也觉得自己俗不可耐,他重新关上窗户,走向自己家的门,一步步走下楼去。   谢悉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因为看到他,而露出放心欣慰的神色。   方洗雨在绝大多数人眼中,都是个冷淡寡情的人。但他在谢悉面前,却会露出软弱、悲伤的神色。   他对谢悉说:“为什么一定要来找我?”   谢悉穿的衣服不多,方洗雨更是单薄。他在家里待了一天,甚至穿着居家的普通拖鞋,双脚暴露在风中,一件薄外套被风吹得上下鼓动。谢悉快步靠近了他,他便后退,但谢悉一无所觉,仿佛察觉不到他的排斥,把自己的外套给了他,这才重新与他保持原本的几步距离。   “我们就不能像之前那样做朋友吗?”谢悉向他摊开双手,“我已经习惯和你在一起了,小雨,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人。我不能想象和你分开是什么样子。”   他的面上显露些许祈求,气温显然对他还是有影响,他颤抖了一下,才说:“你知道的,我只有你了。”   谢悉的父亲在他九岁那年杀死了自己的配偶,第一个把孤立无援的谢悉从那栋房子里带出来的人就是方洗雨。   他自然再清楚不过。   疏远的计划就这样无疾而终了,甚至没有撑过一天二十四小时。他们仍然是旁人眼中最好的朋友,默认的恋人。   只不过在那之后,方洗雨的发情期,他不再允许谢悉出现了。   每次见到谢悉,他都会想起那个怀抱,那样的温度,以及那对他来说与处刑无异的话语。   发情期有整整七日。方洗雨的父母也默认他们的关系,因此这七日,他也不可能回自己的家去,在家人的帮助下度过。   他们已经从高中到了大学,仍然是同一所大学,仍然是一人租一间公寓。方洗雨把自己锁在那一间公寓里,随着抑制剂的药效沉沉浮浮,这样状态下的Omega很难照顾好自己,不过发情期本来也不是容许Omega独自消化的东西。   谢悉只有最开始的一两天遵守规则,最晚到第三天,他就会打开方洗雨的门,像一个操心过度的保姆那样照顾方洗雨。   方洗雨在发情期没有任何的自我生活能力,他会赖在床上一整天不起来,在想喝水的时候,也会因为没有力气走路而摔倒在地上。谢悉就把方洗雨抱起来,擦干黏在脸上的灰尘,给他磕伤的膝盖上药,给他换抑制剂,给他做饭,照顾得面面俱到。   第一次暴露在这个人面前是羞耻,第二次是痛苦,第三次他已经麻木了。   谢悉来喂他吃饭时,方洗雨靠着床,目光模糊地看着这个温柔却又残忍的人。   若要说谁和谢悉关系最近,无疑是他,但每次在谢悉身旁,方洗雨都情不自禁地觉得,自己才是离他最远的那个人。   他碰不到谢悉的心,看不穿谢悉都在想些什么。   他把谢悉手里的碗打翻,难得闹了脾气,把脑袋埋在膝盖里。但他想要从喉咙中挤出“滚”这个字,却又怎么也说不出口。   谢悉面前的方洗雨简直心软到下贱。光是想起谢悉所说的“我只有你了 ”,他便连伸出手把谢悉推得远一些的力气也没有。 第4章   在这漫长的九年间,方洗雨还有过几次小小的尝试,或者说挣扎。   大概在他们大学毕业的那个时候,方洗雨有一位同学,领到毕业证后就立刻去领了证,结了婚。热情的同学给他发了婚礼请柬,方洗雨参加完婚礼回来,喝了一点酒,谢悉前来接他回家,他就盯着谢悉的侧脸发呆。   他装成喝醉,到达自己的公寓时,也是谢悉把他抱下来,一步步抱到楼上去的。他将脑袋倚在谢悉的肩上,模模糊糊地想,那个同学在婚礼上说的话。   他们相识相恋四年,终于修成正果。   四年很长了吗?他与谢悉认识的时间,已经有这两倍长了吧。就算是从第一次告白开始算,也有差不多七年的时间了。   他和谢悉真的没有结果吗?   谢悉把他放在床上,进卫生间去洗毛巾,准备给他擦脸。出来时,原本躺着的方洗雨却爬了起来,跪坐在床上,已经把衬衫脱掉,露出赤裸的上半身。他面无表情,双颊酡红,原本冰冰冷冷的双目蒙着一层若有似无的雾气,瞥谢悉一眼,信息素也随之放了出来。   他是个很漂亮的Omega,高中的时候遇见过混混,还对他开过类似于“只要你看我一眼我都能硬”的黄腔。而谢悉面对着裸了身体的他,面对他突如其来放出的信息素,却无动于衷,看他的表情仿佛在说“你又胡闹了”一样。   谢悉拿自己的外套裹住他,摸着他的头说:“喝醉了就好好休息。”然后离开。   也对,谢悉都照顾过发情期的他不知道几次了,会有欲望早就该有了,他的试探根本没有意义。   现在只差一年就要十年了,本以为自己早已认命,没想到到了现在,他却还是会觉得难受。   谢悉对他甚至没有性欲,他却要和谢悉结婚。   方洗雨不禁感到了一分可笑。   谢悉给他发短信,嘱咐他晚上好好休息,如果不舒服就早一点睡。一串惯例的关心后,谢悉又发了一条:小雨,我只想让你开心,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尽力帮你满足,你不想做的事我也不会逼你。   方洗雨忽然点了回拨,不到两秒钟时间已经被接通。   他说:“你到我家里来吧,和你商量结婚的事。”   自从被拒绝,他就很少对谢悉发出邀请了,向来都是谢悉来找他,不顾他的冷淡和反对。因此这次谢悉来得很快,两分钟不到的时间,谢悉已经打开了他家的门——他没有锁。   方洗雨正站在玄关的鞋架边,谢悉一进门 ,方洗雨便定定地用目光锁住了他。   男人面上和善的笑容还没有褪去,便察觉一股冰凉的气息朝着自己扑来。那是方洗雨的信息素,没有味道却有实感,像无形的雪花。他的脚步停了停,方洗雨也一动不动,只是凝视着他,近乎执拗地释放自己的信息素。   他阅读过不少社会新闻,其中不乏性犯罪类的,绝大多数的Alpha在通常情况下,若是持续感知Omega信息素超过二十秒,就会陷入思维混乱,产生强烈的交配欲。   但谢悉立在那儿可能有半分钟,一分钟,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方洗雨上前两步,他比谢悉矮了大半个头,踮了踮脚尖,才能揽住谢悉的脖子。他挂在谢悉脖子上,仰着脸,高挺的鼻尖贴着谢悉脖子蹭了蹭,产生轻微的摩擦感。这具身体温度很高,但仍然是平日里的温度,似乎并没有因为受到信息素引诱而产生多少变化。方洗雨呼了一口气,气息扑到脖子表面,一只手滑下来,渐渐向下摸,最后触到了裆部。   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引诱,那处没有丝毫反应。   “哈。”方洗雨发出一个短促的笑声,放开手,收回信息素,踩着凌乱的步伐走回了客厅,卸了所有的力气坐到沙发上。   谢悉停留在原地,远远地望着他,喊:“小雨。”   “你走吧。”方洗雨掩住自己的脸,“结婚的事你安排就可以了。”   他彻底放弃了自取其辱,往后怎样都随便吧,怎样都好。   谢悉注视着他缩在沙发上的身影,还是走过去,熟练地脱下西装外套给他披上,免得他着凉。   离开方洗雨的家,谢悉用缓慢的速度走下楼,用缓慢的速度打开车门。握把被他捏得出了裂痕,但他没有察觉,关上门后,他的肩膀上下起伏,乍然之间,他猛地挥起一拳,将副驾座椅上的头枕部分打得断裂,掉到后座上去。   “啊。”谢悉收回拳头,抬眼,从后视镜里看自己。他重新露出笑容,自言自语说了句“还好”,手指按了一下车上的按钮,一个暗层打开,他从里面取出一支抑制剂,撩起左手袖子。   由于方才的刺激,他的肌肉都绷了起来,怎么也无法放松,衬衫袖子拉不上去。谢悉耐心地放下抑制剂,放平袖子,“嘶啦”的长长一声,袖子被扯裂了,他这才又重复了刚才的动作,为自己注射。   每次见方洗雨,他都会为自己注射足量抑制剂,身边也总是带着充分的药,以备不时之需。   重新发动车子之前,谢悉扭头看了一眼副驾,断裂的钢条暴露在空气中。   “明天换一辆好了。”他漫不经心说,“下次要注意了,换得太频繁小雨会起疑心。” 第5章   谢悉常住的房子有三套。第一套别墅在市区,和方洗雨的家很近。第二套在他的公司附近,是个装修温馨精致的公寓,他这个人恋旧,初高中大学都住公寓,如今工作了,还要复刻一下传统。第三套在城东,他只向方洗雨提起过一次,但方洗雨兴致缺缺,并未记在心上。   他去了城东那里。   这套房子里空无一人,但安装了全套居家系统,只靠手机就可以打理。谢悉踏进门,大门便在身后关上,皮鞋踩在瓷砖的声音清晰悦耳。   “嗒”“嗒”“嗒”,他的步伐不疾不徐。上身只穿了一件衬衫,刚才因为注射药物,左臂的袖子被撕破了。谢悉边走边用右手解扣子,但只解了一粒,就好像觉得麻烦了似的,用力一扯,衬衫前胸大开,纽扣一颗颗掉在地上。他踩过一粒纽扣,把遭受了破坏的衬衫随手脱下,手指一松,价值不菲的定制衣物就这样轻飘飘地落地,同样被皮鞋踩踏而过。   赤裸上半身的Alpha仿佛觉得这才舒服了,长长呼了一口气。他路过储备室门口,本想进去拿点儿药,到脚步只稍停片刻,又调转了方向,去了健身室。   在里面待了半个小时,谢悉没出多少汗,又叹了口气。他败兴地摘下拳套丢了,洗了洗手回到卧室,调出投屏,在床对面的白色墙上,顿时出现了方洗雨的影像。   因为有意控制过,他手上方洗雨的照片和视频并不多。   在方洗雨买下现在这套房子的时候,他本来在里面安装了三个摄像头,但后来又全部拆除,里面的存储也只留下了几张日常家居照片,和这一段视频。   方洗雨腰间围着白色的浴巾,从浴室走出来,湿漉漉的黑发被夹在耳后。走动时,白净的小腿时而从浴巾里露出一小截,转瞬又被掩了回去,就连纤细的脚踝,也被隐在浴巾的阴影下。   他停在衣柜前,伸手翻找东西,身体微微晃动着,后腰与浴巾之间偶尔会留出一小块凹陷的空白,无端令人口干舌燥。   谢悉舔了舔嘴唇,解开皮带脱了裤子,精壮的身体就此彻底暴露了出来。他坐上床,手握住自己勃起的性器,热硬的肉具在他手间涨成一个狰狞的凶器,盘桓其上的青筋还在间歇跳动着,彰显自己的蓬勃。   他手上的抑制剂分为长效和短效,在车上打的是应急用的,现在药效已然消退了。   身体就此回到了平常的状态,谢悉好像被解放了天性的野兽那样,粗鲁地自慰着,喉间发出无羞耻的舒服喘息。   眼前的视频循环播放着,不知道到了第几遍时,那里面的方洗雨向他望了过来,仍然是那样冷淡的、可爱的脸,那样专注的眼神。   方洗雨从平面里走出来,慢慢走向他,白皙的身上渐渐浮现出青青紫紫的指痕,血迹。站到他面前时,谢悉仿佛看到自己伸出了手,一把将他拽下来,舔去他身上的血,端详失去了鲜血掩盖的伤口。   “小雨……”谢悉的声音里有些许颤抖的愉悦,手逐渐往上爬,抚摸方洗雨的胸膛,锁骨,最后到达那细白的脖子,一把握住!   幻影消失了。   谢悉右手落下来,转而举起左手。他看着左手上的白浊液体,耸了耸肩,说了句“又是这样”,起身去卫生间冲洗。 第6章   顶楼最右侧的房间,是谢悉的检验室。   他已经清洗过身体,没有穿衣服的欲望,便和十几分钟前所看的方洗雨的视频那样,只围着一条浴巾上了楼。   一台巨大的机器立在房间正中央,数十条线从它的背后蔓延而出,连着右端的小型罐状机器与左端的操控台。操控台正上方的屏幕在谢悉打开房间的那一刻亮了起来,发出荧荧白光,透亮的蓝色光条在机器外壳盘旋游走,逐渐延长,房间内登时充满了幽微的光芒。   谢悉享受这种暗光线下的环境,他按了一个按钮,机器发出短促的启动声,随后内凹的部分也亮起光,那儿内置着一个椅子与一个头盔,谢悉坐上去,戴上头盔,接受扫描。   Alpha与Omega散发信息素,从动物本能的角度出发,目的是求偶,异性双方接受到彼此的信息素,因此产生性欲。   而当Alpha感受到同性Alpha的信息素时,由于求偶本能,Alpha讲会产生强大的危机感。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体内将会产生另一种激素,帮助他们在与同性的斗争中发挥更大的力量,取得胜利,赢得配偶。   这种信息素被称为自卫信息素,它通过刺激Alpha的大脑,激发破坏欲,促使Alpha身体机能上升。法律规定,禁止Alpha与Omega在公众场合散发自己的信息素,既是为了保护天生弱势的Omega,同时也是为了防止Alpha之间的斗争造成不良影响。   一般情况下,只要不与同性互拼信息素,便不会产生自卫信息素。   那若是腺体缺陷,导致自己的信息素不被大脑识别呢?   “自卫信息素浓度指数92。”系统冷冰冰地报告,“建议您注射A型抑制剂,或在十二小时内不要外出,等待自卫素浓度自行减退。”   他已经发泄过一次了,这个数值不算夸张。谢悉摘下头盔,思索片刻,拨打了一个电话。   “我的专用抑制剂数量不太够了,明天给我送三十支过来,要A型的。”   随后,他才愉快地切换界面,开始做婚礼的准备。时不时,他会隐隐感觉,有一只指节苍白修长的手伸到自己脸旁,抚摸自己的面颊,又或者会有两只细长的手臂从背后环上来,带着柔软的身躯,倚在他的背上。   但谢悉习以为常,只偶尔偏头,似乎在幻觉的那只手上留下一个亲吻,大部分时间都在专注于自己的事情。   第二日方洗雨收到了一份婚礼企划喜好表,谢悉让助理送来的,询问他喜欢什么形式的婚礼,想要什么款式的婚服,要邀请多少人。   方洗雨提不起兴致,他托着下巴垂着眼皮,扫了一眼喜好表,便给谢悉发短信:你安排就好。   第三日谢悉告诉他自己请了哪一位有名的婚礼设计师,第四日给他看目前候选的几个酒店,第五日问他要不要另外买一套婚房。   在九岁到十四岁的这段时间,谢悉是经常与方洗雨同住的。方洗雨的父母喜欢这个俊朗优雅的小男孩,又怜惜他的身世,方洗雨带他回家玩时,谢悉总会住下来,躺在他的床上,与他相拥而眠。   十四岁分化后,A与O应该保持一些距离,他们从此再也没有一起睡过。   即便在方洗雨发情时,谢悉日日来他的公寓照顾他,也从没有一天留宿。   买婚房做什么?   方洗雨问谢悉:买了房子,你会和我一起住吗。   他用的是句号。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而谢悉给出的回应也和方洗雨心中的答案没有多大偏差,他发了一个笑脸,又说,会的,房子我会买得大一些,小雨就算想一天换一间房间睡,也可以七天不重样。   方洗雨就知道会是这样,他们会同住于一个屋檐下,继续做纯洁的好朋友。   下属抱着文件敲开他的办公室,将一叠文件放在他桌上。见方洗雨心不在焉,她便问:“经理在发什么呆啊?”   方洗雨的手机亮着,那几句对话明晃晃地呈现在屏幕上。   他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我要结婚了。”   “哇,恭喜!”下属惊喜地祝贺了一声,又没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之心,问,“是上次来接您的那个Alpha吗?”   谢悉在下雨的时候来接过他下班,结果是他被下属传了一个星期的绯闻。在那之后,谢悉也成了他默认的男朋友。   看,从以前到现在,但凡是认识他们的人,都会觉得他们是一对。   无论是谁都会祝福他们的关系,称赞他们的相配。相识时间长一些的,还会感叹他们的感情深厚,谢悉爱他多深。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荒谬的假象。   他今年二十五岁,和谢悉认识十八年,被绑在谢悉身边,过了九年。   方洗雨忽然之间有了一种冲动。这种冲动突如其来,不断地往上冒着,令他情不自禁开了口。   他说:“你帮我去问一下,我目前为止累积下来的假有几天。”   “诶。”下属眨眨眼睛,“您要做什么?”   他太累了,留在谢悉范围内的每一天都让他感到煎熬。至少在结婚前的这段时间,他想要给自己一点儿……属于自己的放松。   方洗雨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收回来。他淡淡地说:“婚前休假罢了。” 第7章   除了谢悉相关的一切,他向来都是一个做事干净利索的人。临时决定要旅游,申请完假期交接完工作,隔日,方洗雨带了一点生活用品两件衣服,背了一个包就走了。   飞机票是随便买的,正好有一班时间合适的飞机,他随意查了一下当地旅游景点,又查了周边的酒店,预定好那天晚上的房间。   南方X市。可以去看看海。   谢悉忙于筹备婚礼,和方洗雨四天没有见面。按理说,这并不是什么急事,不必马上办完,但他一旦开始了,便有了停不下来的意思。   因为一切能和方洗雨增进关系的事,对他来说都像罂粟一般具有诱惑力。   手机屏保是方洗雨的睡颜,谢悉在锁屏界面看了十多分钟,解锁后,又再次上锁,按亮。   方洗雨的脸部轮廓是带着一点儿冷艳的,线条干净精致,仿佛精心丈量后才着手绘制,每一处都透着令人不敢侵犯的高贵气息。然而他入睡时,浓密的睫毛掩住双目,总是紧抿的嘴唇微微张开,所有的气势松懈下来,便又显露出些许柔软脆弱,在谢悉看来煞是可爱。   他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对着屏幕喊了声:“小雨。”   小雨,我想见你。   四天没有看到你了,换算成具体的时间,是八十六小时。   不过好像也不用这么心急,很快就要结婚了,结婚后我必须增多回家的时间,那能见到的次数至少能是以往的两倍吧。   “呼——”谢悉自言自语,“不行,不是好事。”   结婚不是好事,增多接触不是好事。   糖吃多了会蛀牙,他不想沦落到和没有自控力的小孩子一个层次。   但是……谢悉又勾起嘴角,手指戳了戳屏幕上方洗雨的脸。   小雨一直不结婚,周围的人也会觉得奇怪的,到时候又出现别的Alpha怎么办,他还不想做太多违法犯罪的事。谢悉趴下来,锁屏开的时间太长了,触发了动态程序,屏幕上的方洗雨微微睁开了眼睛,一瞬好像与他对上了视线。   和方洗雨对着眨了眨眼睛,谢悉笑着摇摇头。有动态程序的屏保是上一个,方洗雨会坐在沙发上扭头看他,这张睡颜照是上周新换的,因为觉得睡着的样子过于可爱,他没有再去特意做动态模拟。   他收起手机,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桌面的文件上。他必须忍耐,或许这一次试试第五天再去见小雨吧,就当做是结婚前的小小修行了。   和方洗雨分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他神经的考验。   晚上,谢悉躺在床上,一步步把自己的大脑排空后,才以最好的状态进入睡眠。但他还是梦到了方洗雨,方洗雨躺在他的臂弯里,宁静地闭着眼,睡觉时淡粉色的嘴唇微张着,发出均匀的吐息声。   谢悉喜欢这个梦,他用手指刮弄方洗雨的鼻尖,看那小巧的鼻子微微皱起。他又去朝方洗雨的眼睛吹气,热气撩动睫毛,大概是有些痒,那长长的睫毛颤动起来,随后掀开,露出那底下一双略微带着不满的眼睛。   方洗雨仍然躺在他怀中,向他抱怨时,说话的语气也仍然起伏不大,嘴唇一张一合的幅度也小,好像在引他亲吻。   他和方洗雨之间也还没有过亲吻。   谢悉像一个虔诚的教徒,坚定地遵守着自己定好的教规。他不可以与方洗雨做Alpha与Omega会做的事,亲吻,做爱,标记,都不可以。   一个小人突然窜出来,质问他,拥抱不也是恋人之间的事吗。谢悉冷静地瞥它一眼,看它在自己的肩头上上蹿下跳,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跳到方洗雨的头上去。   于是谢悉把它按死了,真烦人,早在我们还小的时候就已经拥抱过了,拥抱是朋友家人也有的行为,是可以被允许的。   他就这样凝视着方洗雨向他说话,凝视着那对薄薄的嘴唇,等到它说累了,重新合上了,方洗雨再次闭上眼睛,依偎着他入睡。   时间在梦里被拉得很长,谢悉也在梦里想着,他想亲上去。   他想要吻方洗雨,想要把这个人变成自己的所有物,想要对这个人做很多肮脏的事情。   但只要能保持这一刻,那么不亲吻也没有关系。   早晨醒来时谢悉勃起了,他花了半个小时自慰,然后打了抑制剂,重新收拾干净自己出门。   今天是周末,大部分员工放了假,他要处理的事不多。谢悉先把一整天的工作都挪到早上来完成,然后把下午能做的事都安排好,随后带着明媚的笑容,开车去了方洗雨的住处。   方洗雨并不是喜欢出门的人,至少以往每一次周末他来找人时,都能够准确地在方洗雨家见到他。有时候方洗雨会坐在阳台上晒太阳,有时候会窝在房间里睡觉,偶尔谢悉也会正好撞见他在做饭,然后两个人一同用餐。   用钥匙打开方洗雨家的门,客厅是暗的,阳台那儿的窗帘拉得很紧,屋外灼热的阳光只能够隐隐地透进来一层朦胧的光。   他又能看见睡觉的方洗雨了,谢悉展露出一个笑容,用很轻的动作换好鞋子,慢慢地走进去。   但他没有在卧室里看见自己想要的人。   有那么几秒钟,谢悉的动作停滞了,接着他直接坐在了床上,与先前小心翼翼的动作大相径庭。小雨不在家,他又站起来,走出卧室,在整个家里找了一遍,这儿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谢悉拿出手机,拨通了方洗雨的号码。但电话铃响过了四十秒,没有被接通。   可能是小雨去加班了,他工作的时候确实不喜欢接我的电话。   谢悉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维持这个动作,眼睛盯住了茶桌。他并不是想要从上面看出什么,他只是目光正好停在那儿,想着自己的事。   一整个下午六个小时过去,到了方洗雨惯常的下班时间,谢悉再打了一个电话,还是没有被接通。   第七个小时,这是方洗雨回家的最晚时间。谢悉再次拨打,还是得到了一样的结果。   整个客厅里都是黑漆漆的,只有手机屏幕亮着光,照亮谢悉没有表情的脸。   他的大脑里不能控制地闪过几个念头。   他给方洗雨的手机装过定位程序,他不应该解除的。他原本要往方洗雨的工作单位安排自己的人,他也不应该取消那个计划。他应该让人看着方洗雨,或者他自己看着,他应该把方洗雨锁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他应该……   等了一个下午,他有些口渴了。谢悉起了身,去打开方洗雨家里的灯,然后他找了个杯子,想要先给自己倒杯水。   但他一拿起那个陶瓷杯子,杯子便突然发出了碎裂的声音,大碎片落在地上,小碎片扎进他无意识用力过猛的手里。   谢悉盯着自己渗出血的手,眼神扭曲得可怕。 第8章   方洗雨中午的飞机,飞越大半个Z国。他在飞机上把自己带出来的部分工作做完了,文件处理好,下飞机直接去了酒店。   坐在车上的时候,他望着窗外陌生的街景,熙熙攘攘的人群。车子路过高架桥,从建筑密集的区域冲出,忽然之间,视线一片开阔。高耸的大楼至此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低矮的栅栏,隔开景区与交通区域。   沙滩在夕阳下闪着金橙色的光,海面同样被熏成了这样温暖的色调,海天交汇于一线,硕大落日半掩在云层中,似乎正在缓缓下坠,球体底部已没入海平面,不久时,它将会彻底隐没。   方洗雨手肘支着车窗,手指曲起来撑着脸,远望那落日海景。   奔波了一天,他已经有些乏累,到了酒店后便休息了。一直睡到晚上八九点,他才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落地窗正对着大海,他望出去,一轮圆月高悬于深蓝天空之中,月光与人工制造的灯光一同照亮沙滩与近滩的海浪,远远地,还能看见几个代表着人的小点在那沙滩上玩闹奔跑。   方洗雨称不上多么喜欢这样的感觉,但他也不讨厌。   就那样静静地看了好几分钟,他才收回视线。手机上未读消息很多,大部分是广告推送,夹杂几个同事的问候、工作上的合作对象的询问,以及谢悉的未接来电。   方洗雨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便只给他回复:我不在家,别去找我。   谢悉刚刚把杯子的碎片从自己皮肉里清理出来,血迹已经干涸了,黏在他手上,暗红色的半固体块,按下去时,其下的伤口还会产生疼痛的感觉,再次被挤压裂开,渗出鲜血来。   他不能把方洗雨的家弄乱,所以谢悉又去拿扫把,把地板扫干净了。新鲜的血液沾在了扫把柄上,他又瞧了一眼,把它扔到一旁,想着走的时候把它扔掉,再给方洗雨买一个。   他让秘书查了方洗雨的公司,拿到他的上司电话,询问后得到方洗雨请了假的回答。接着他询问方洗雨去哪里,这下没有得到答案,别人也不知道。   于是谢悉挂了电话,他的手捏手机捏得太过用力了,右手的疼痛感愈发激烈。   收到方洗雨的短信提示时,他的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拿出手机解锁屏幕点进信息。回短信时,他下意识用了还脏着的右手,血迹涂抹在屏幕上,他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擦掉,用左手手指打字。   谢悉:小雨,你去了哪里?   发完后,他又觉得不对,手指向左拖动,拨打了方洗雨的电话。他让自己冷静一些,小雨刚刚只是正好没接到你的电话而已,可能是正好有事,不用这么大反应。但他这次的电话也被挂断了,他没能听到心心念念的方洗雨的声音,只有几秒后,再一条短信发过来。   方洗雨:我在外面,不在S市。不要给我打电话,我不想接。   谢悉:那你在哪里?怎么突然就出去了?你请假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发觉自己太激动了,又加了个关心的表情。   方洗雨又抬起了头,凝视着沙滩。人群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一家人在一起烤肉聚餐,有情侣相携漫步,或是站在海浪中嬉闹玩水。   谢悉以前曾经陪他出来旅游,给他安排了无数丰富有趣的行程,但无论哪一次,他都没有真正尽兴。   他看着身边人的笑容,只一次次地感受到无尽的孤独。   在别人眼中他们是令人艳羡的爱侣,在方洗雨眼中,他却只是一只藏在虚假表象下的可怜虫。   他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感情,只是看了一会儿,才给谢悉回复。   方洗雨:我不想跟你说。   方洗雨:我想自己呆着,所以你不要再找我。   谢悉再发过去的信息,都没有再得到回复了。他在等待了十分钟后从沙发上站起来,把手机摔在地上,那一个方形的物件被摔得粉身碎骨。谢悉又深呼吸几口气,拿出另一只手机。   “给我查方洗雨的出行记录,看他去了哪里。”他说,“我要他具体的位置。”   方洗雨不要他了,方洗雨抛下了他。方洗雨逃跑了。   谢悉回过神来时,方洗雨家的客厅桌子已经被他破坏成一片狼藉。现在的他也没有收拾的闲心,只是冷着脸再打了个电话,要秘书请个家政过来收拾,坏了的家具重新买。接着他出了门,开车的时候闯了一个红灯,好不容易到了公司,握着方向盘的右手已经差点把它捏碎了。   他的秘书手脚很快,方洗雨走的时候,也只是普普通通地买了票,没有做什么隐蔽工作。   飞机票定好了,在另一个城市也安排好人接他。谢悉又给自己打了一管抑制剂,用最快的速度上了去X市的飞机。   他忍耐了五天,他必须见到方洗雨。   小雨为什么走,他做错了什么?是结婚的事惹恼了他吗?   对不起。谢悉在心里想,自己果然不应该操之过急。过去了就认错吧,告诉小雨不结婚了,他不会再逾矩。   他半夜三点钟登机,飞机行程四个小时,从飞机场到酒店又要半个小时。   这段时间里他连合眼的次数都很少,不断地想着见到方洗雨之后要怎么办。   他从“把方洗雨绑起来”“把人带回自己家里管着”“让他再也无法离开”的念头里把自己拽出来,然后逼着自己向另一个方向思考。   他应该认错,道歉,或许再博得方洗雨的同情,和方洗雨一起进行这几天的旅行……   为了能进入酒店,谢悉直接定了最高级的豪华套房,他谎称自己来过了,谢绝工作人员给他带路,做完前台登记就直奔方洗雨的房间。   他敲响方洗雨的门。   已经早上八点了,小雨应该也到快醒的时候了。对,他要先道歉,要说对不起……   谢悉像是第一次登台表演的小孩子,不断在心里复述应行的步骤。他再敲了一次门,接着门内传来脚步声,他的心脏飞快地剧烈地跳动起来,无数不听使唤的念头再次涌上来。   他忽然想起,他来得太急,打的那只抑制剂是短效抑制剂。   门打开了,穿着睡衣的方洗雨出现在他面前,乌黑发丝有些许凌乱,睡衣倒还是整洁的,领子服帖,而纤细白皙的脖颈也就此进入他的视线。   谢悉的理智蒸发了。   他像一只猛兽那样扑了上去,在进门的一瞬间用手肘把门狠狠地关上,随后,手掌按在方洗雨的肩膀上,将方洗雨死死地按在墙上。方洗雨没有想到来的是他,都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一个抵抗的动作,谢悉的獠牙便露了出来,脸埋进他的肩窝,朝着他的腺体咬了上去。 第9章   标记是深刻在Alpha基因内的本能,即便先前从未模拟、实验过这一行为,Alpha也能在第一时间寻找到Omega的腺体,然后用自己的尖牙扎进去。   利齿咬破皮肤,刺入性腺。大量的信息素瞬间自谢悉的身上爆发出来,包裹住方洗雨,涌入他的腺体。   在生命的二十五年中,方洗雨从未闻过谢悉的信息素,也从未知道,这个看起来温柔优雅的男人,信息素会如同火一般灼热。   信息素微粒如小型飓风那样扑向他,烧得他周身火热,腺体更是像要被烤化了那样。凶猛的信息素通过獠牙,通过那小小的入口,争先恐后唯恐不及地挤进他腺体,与他原有的信息素进行碰撞、攻击、取代,以强烈疯狂的攻势,对他进行标记。   方洗雨大脑没有空间用来做出反应,他微微张开口,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没有先兆的标记,压在他身上的Alpha惊人的力道,从未感受过AO两性之间性爱的身体,一切都让他茫然无措。   他双眼失焦,被粗暴标记的疼痛令他不断颤栗。在这短暂却又漫长的过程中,他不能自制地散发出了信息素,如小片雪花的信息素却又在发出的那一刻被属于Alpha的热烈气息融化。双方的身体泌出汗水来,仿佛是方洗雨的信息素被融化成水滴,附着在身上。   热,烫,方洗雨甚至无法回忆起,自己是怎么开的门,在开门之后见到了谁。他的脑中只有一件清晰无比的事情,他被Alpha标记了。   谢……悉……   “啊……”在信息素完成注入的那一刻,方洗雨勉勉强强找回了自己的神智,试图用手去推身上的人。但他没有半分力气,手抵在那胸膛上,动作更像是欲拒还迎。Alpha牙齿陷得更深了一些,疼得方洗雨眉头直皱,但另一股更为激烈的感受从身体内升腾起来。   方洗雨的发情期在每年的十月,正好是一个月之后。但他从未经历过正常的发情期,陪伴他度过发情期的永远只有抑制剂,和让他绝望的Alpha。   这是他第一次得到来自Alpha的主动,压抑了将近十年的身体瞬间爆发,发情期提前了。   方洗雨腿脚发软,Omega的本性令他没有半分抵抗能力,他神智悬浮,心中充满了恐慌和不安,这甚至让他横生出一股小小的力气,欲把Alpha推离自己的身体。   他被标记了,被谁,怎么会……   Alpha抓住他的手腕,一使力,方洗雨闷哼出声,被卸了手腕关节。   谢悉终于在他身上完成了标记,心里却没有半点满足。火焰一般的信息素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他抬头,连呼出的气都仿佛龙的吐息,接触到方洗雨的皮肤,让方洗雨不自觉闪躲逃避。   方洗雨的神经被吊了起来,拉到了极致。他看到谢悉的脸,看到谢悉满是阴霾的双眼,愣了片刻,紧接着,谢悉的手直接抓住了他的衣服,一扯直接分开他的前襟,露出洁白的胸膛。方洗雨想用另一只手去捂,却跟不上他的动作,转眼之间,谢悉已经抓住他的手按在墙上,粗喘着气直视着他。   “不要……”他没有见过这样的谢悉,摇着头,喊,“谢悉!你怎么了?”   刚被标记的腺体还在隐隐作痛,Alpha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神经质地、狂热地凝视着他。   方洗雨一刻不停地接受着他的信息素洗礼,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他用了自己最大的自制力才没有腿软地摔下来,死咬着牙,背上涔涔冷汗。   谢悉喉间发出模糊的声音,好像野兽攻击前的蓄积。下一刻,他把方洗雨打横抱了起来,扭头,找到了床,直直向它走去。方洗雨被丢到床上,陷进被子里,Alpha的手抓住他的脚踝,再向上移,抓住他裤脚,粗鲁地帮他脱掉了。   方洗雨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惊慌,这所有事情都超过了他的想象。昨晚的电话之后他以为谢悉放弃了,能够让他自己度过这几天,他甚至还做完了旅游计划,在预定的一个小时后,他要去吃早餐,然后出游。   但现在他被Alpha进行了标记,剥掉了衣服,赤裸裸地躺在床上,发情期的潮热开始一波波地涌出来,流向他的全身。   一切都不明不白,他甚至不知道谢悉身上发生了什么,怎么会突然找到他,对他做这种已经拒绝过无数次的事情。   方洗雨身体发热,Alpha的信息素让他起了反应,他曾经很想做这种事,但不是在现在。   他的脚蹬了一下被子,柔软的被子就此往前滑,没有对他的逃跑起到一点帮助。方洗雨又咬了咬嘴唇,他用自己为数不多的力气翻身,想要爬走,但第一个动作刚完成,谢悉的手掌握住了他的脚踝。   在他们年纪还小的时候,谢悉到他家里来玩,那时候摸过他的脚踝。只有十二岁的谢悉对他的脚踝爱不释手,不停地说着“好细”,但那时候谢悉的手还太小,一只手是没法握全的,方洗雨觉得羞恼,把自己的脚抽回去,他也没能拉住自己喜欢碰的那个部位,只能看着方洗雨把自己的裤脚拉长,重新把它遮住。   但现在的谢悉,手掌不仅能够覆盖他脚踝一周,包裹他凸起的骨头,还能够死死地锁住它,将想要逃跑的Omega捉回自己的势力范围。   方洗雨几乎是无助地被拖了回去。   而他的发情期,让他连皮肤与细腻织物摩擦,都成为了欲望的助燃剂。   谢悉从背后覆了上来,Omega莹白如玉的身子,他在上方一览无余,已经完完整整观察过一遍了。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他的下体硬到发疼。两个压抑了十年的Alpha和Omega,现在全部都被欲望捕捉了,不得不承受反扑的汹涌情潮。   他俯下了身子,舔舐残留着他牙印的腺体,舔得方洗雨不断哆嗦,光是和欲望对抗就用掉了全部的气力。这漂亮的背上分泌出了细细的汗水,嫣红从最底下浮上来,隐隐现着色,他又着迷地呼吸那味道,口齿不清地喊着两个字。   然后方洗雨感受到,谢悉把住了他的臀部,逼迫他抬起来。   谢悉的右手前一天被瓷杯碎片割伤了,已经结了痂,这只手在他臀瓣上揉捏,在那软而不肥的屁股上留下一道道手印,粗糙的摩擦感简直有要割伤人的错觉。方洗雨扭着屁股想要躲开那只手,但这样的动作怎能不被误认为勾引,谢悉的喘息声很兴奋地起伏了两下,接着手指插了进去。   那个洞穴并不干涩,相反,它已经流满了水,透明的液体不断地分泌着,几乎已经淹没了整个小穴。手指插入时,还有一个短促的、明显的“噗啾”声,过于淫乱,害得方洗雨大脑都有了短暂的空白。谢悉在梦里对他做过这种事,做过无数次,因此实际上手时简直熟练极了,手指在那小穴里翻搅倒弄,玩得水声滋滋,连方洗雨的嘴巴里,都无意识地溢出了低哑的呻吟。   他伏在床上,脖子低下去,纤瘦漂亮的肩背因此而凸出来,好看得刺眼。这个Omega,此刻就像一只受到攻击、只能任人宰割的白鹿,无力反抗自己的命运,只能任由Alpha掌控自己的身体,吞吃自己的肉。   谢悉的扩张并没有做很久,或者说这也不能叫作扩张。他的理智在这疯狂的欲望攻击下已经所剩无几,无数的信息素分泌出来,促使那自卫素也快要淹没他的大脑。他既是在看着方洗雨,清晰地看着这个已经被自己占有的Omega,又是在看着无数的幻觉,看见方洗雨过去在他梦里出现的种种形态。   他觉得那个小小的地方很可爱,很淫乱,他想要插进去玩弄,于是他就用手指这样实行了。他玩得方洗雨喘息呻吟,下体也因此而胀到了恐怖的程度,他就又把手指抽了出来。   他解开自己的裤子,然后捉着方洗雨的腰胯,把它提起来,对准那粉色的、洇着水光的小穴,全部插了进去。   巨大的肉棒像一根狰狞的凶器,破开他的身体,长驱直入。紧致的小穴还没有完成扩张,就这样被强行撑开、侵犯,方洗雨从口中发出失态的、细长的叫声,双眼睁大了,直盯着前方,他挣扎起来,但挣扎的力度微乎其微,谢悉直接用左手按住了他的后颈,像一个枷锁,就这样把他钉在床上。   “停!停下来!啊,不要……”   方洗雨差点疯了,他疼得厉害,简直不敢想象那究竟是多大的一根东西。但这容不得他不想,那根东西已经进到了他的身体里,用实际的进攻告诉他自己的尺寸。他被顶得身子都在被子上往前滑,乳头腰腹在被子上、床单上磨弄,但这痛觉已经微乎其微了,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插坏了,那根恐怖的东西插满了他的后穴,满得他觉得最深的地方都已经被操开了,但它还没有满足,仍然在往里挺。   方洗雨到达临界点,他发出了和啜泣很相似的声音,一声一声的,并不连贯,哭得很压抑克制。冰雪一样的信息素可怜巴巴地浮动在空气中,被烈火冲刷,少数的信息素突破重围,进到谢悉鼻子里,艰难地被摄入了。   Omega的信息素清新又甜美,谢悉贪婪地再次弯下腰,把鼻子凑近了腺体,迫切地求取更多的信息素。他用牙齿磨弄,用舌头舔舐,但是不够,所以他用手掐住了,掐得很紧,好像这样就能把信息素榨取出来一样。   从背后被掐住脖子,产生的窒息感并不像扼喉那样强烈,但仍然不好受。颈骨像是要被捏断了一样,腺体那样敏感的地方也承受不住折磨,疼得令方洗雨呜咽。   他用尽全力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谢悉……”   他喊着:“谢悉,停下来……”近乎哭泣求饶的几个字,“别这么对我……”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用熟悉的声音喊出来,谢悉的手松开了。但他有些迷茫,他觉得身下这个Omega看起来很伤心的样子,然而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他会安慰人吗?   幻觉又在这个时候涌上来了,强烈的、疯狂的嗜血冲动令他一瞬眼前发红,接近于血的颜色。他想要咬断这个人的脖子,从那里吸取血液,想要用最大的力气,摁断他的骨头,看那具漂亮的身躯上充满自己留下的痕迹。   但这个人喊了他的名字,这个人是……   是他的小雨。   谢悉头疼起来,他抬起自己的左臂,凶狠地咬了一口,牙齿刺开血肉,疼痛的感觉逼退了些许欲望,帮助他恢复了小部分理智。   欲望和自制力开始在他脑中进行拉锯战,谢悉低着身子,从背后抱住方洗雨。   他带着齿痕、血肉破开的手臂横在方洗雨眼前作为支撑,好让他不至于把方洗雨压坏了。他才不能完整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些什么呢,那小部分的清醒全部用来对抗自己的施虐欲了,谢悉用沾血的嘴唇摩挲方洗雨的腺体,语气中有些许依恋。   他深埋在方洗雨体内,伏在方洗雨身上,像请求、撒娇一样地说:“小雨,多喊几声我的名字……” 第10章   方洗雨的脖子没有了桎梏,但方才那好像要被倾轧破碎的恐惧感刻在了他的身体上,他不能自控地摇头,说:“你起来……”   谢悉似乎听不懂他说的话,舔着他的腺体。这敏感的地方是无法承受爱抚的,更何况是来自于Alpha的舔弄。方洗雨下身小穴被挤得又胀又满,撕裂一般的疼痛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他,但他的上方性腺却又遭受着这样的刺激,快感与疼痛交织在一块,撕扯着他的神智。   他咬着嘴唇,谢悉用很甜腻、接近于诱骗的声音对他说:“小雨,小雨,喊我的名字。”   与此同时,大量的灼热信息素被释放出来,像是想要温暖方洗雨的身体似的包围住他每一寸暴露在外的皮肤,更是包括腺体。   他自己的信息素仍在浮动着,这冰火两重天的反差感在这种时候是能够把人折磨疯的。   Alpha对标记过的Omega有天然的支配权,Omega在与Alpha的交配中缓和性欲,求得快感,他们向来都会臣服于Alpha的信息素,在配偶的味道面前俯首称臣,成为最为乖巧淫乱的母兽。   即便方洗雨的被标记并非出于自愿,即便他与谢悉的这一场性爱带给他如此大的畏惧感、疼痛感,但被Alpha的信息素这样拥抱时,他情不自禁地就觉得——   他想要屈服。   谢悉手上的血透过那被咬破的肉溢出来,鲜红的液体流到洁白的床单上,将它染为与自己一般的颜色。伤口处的肉翻开,糜艳的肉色迷了方洗雨的眼,他不可抑制地共感,觉得疼,他的Alpha受了这样的伤,还抱着他,请求他。   “小雨……”谢悉叫他,“喊我嘛……”   Alpha的阴茎大得可怕,热度好像要把他烫坏了,但Alpha对自己的破坏力一无所知,挺着腰,阴茎开始浅浅地抽出,再插入,插到最深处,磨他那第一次被开拓的小穴。   “唔……”方洗雨的背小幅度弓起来,急促地喘气。   “小雨,我想听……”谢悉的声音仍然如同不可违抗的催眠,“叫我的名字……”   方洗雨被他顶到了一个地方,那硕大的龟头无意而恶意地顶住那个地方厮磨,他顿时感觉全身都像过了电一样,电流击坏了他,令他发出拔高起落的呻吟。方洗雨呜呜咽咽,没能守住自己的矜持,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缓慢地吐出了这两个字:“谢……悉……”   Alpha表现得欣喜若狂,他呼出粗气,下体失了控制力道,狠狠地凿了上去。方洗雨的气还未能缓过来,便是一波如暴风骤雨般的冲刺,粗野的凶器在他那小穴中抽抽插插,捣出噗滋噗滋的水声。   “谢悉!不要,慢一点……唔……”方洗雨被他插得颤抖,只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好像变成了用以性爱的工具,快感弥漫到每一个角落,覆灭先前的疼意。他无力地摇着头,黑发已然汗湿,贴在了额上、耳朵上、脖子根部。发丝粘成一缕一缕,而那白生生的皮肤也泛着粉红。谢悉靠得太近了,只能见着局部,但这已经足够令他振奋。   Alpha愈发疯狂地挺着腰,性器一次次在那窄软的甬道口进出。他贪婪地呼吸有着冰雪气息的空气,把它们吸入鼻子里,再融化为更加热切的、能够让他更加欢喜的味道。   他的大脑正疯狂地运作着,被Omega引诱所产生的情欲,过去九年隐忍导致的发情反扑,自体信息素分泌过量而随之蜂拥而来的自卫信息素,这几样东西在他的大脑中疯狂兴风作浪。   谢悉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腺体上的齿印似乎在引诱他更加用力地咬下去,撕坏这部分的肉,这样才可以摄取更多他想要的味道。他想要血,他想要攻击,想要破坏一切他眼前看到的东西。   做到高潮的Alpha完全是跟随本能行动的怪物,他激烈地操干着身下的方洗雨,将那初经人事的软嫩小穴捣得一塌糊涂,内里的淫液都承载不住了,汩汩地被挤到穴口,被高频次的动作插得四溅,溅到床单上,方洗雨的腰腹上,方洗雨的大腿。   方洗雨双目失神,被这充满野性的攻击弄得意识不清,连叫喊的声音都趋近于嘶哑。   但是这歇斯底里、淋漓尽致的快感,让他作为一个Omega,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他不自觉地撑起下巴,抬起头,他正对着落地窗,高层酒店透明的玻璃外是耀眼的阳光与蔚蓝的大海,他们在这日光下,像两只没有智慧的动物那样做爱。   他竟然觉得自己很快乐,无羞无耻的快乐。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们的时间好像被无限地延长了。身后Alpha的性器根部突然暴涨开,几乎要将他那本就是被强行撑开的小小穴口撑坏。方洗雨张开口,无声地嘶叫,他的手向前伸,但右手被卸去手腕关节,仅能垂在那儿,只有左手的手指抓住了床单。   过于恐怖,突破临界点的感受,超越了痛感,超越了快感,令他横生出一股力量,发泄地死扯着床单,将它抓得褶皱,手背上的筋根根都暴突了起来。   谢悉的阴囊卡住他的穴口,龟头拼命地向前顶。一个先前从未感受到过的部位,在这惊人的威压下慢慢张开了,那龟头立刻卡了进去。   谢悉对着他的生殖腔射精。   方洗雨已然失神,他什么反应都没有了,两只漂亮的黑眼睛只是不断地落泪,没有焦距。他浑然不知,双方的信息素已经在此刻完成了最为完美的结合,谢悉也同时感受到了最为极致的信息素。   自卫信息素在他大脑内突破了峰值,每个细胞都疯狂地叫嚣起破坏和虐待!   而这个由本能支配的Alpha仰起了头,他没有任何对策,没有抑制剂帮助他控制他的破坏欲,没有他刻意保持的距离让他失去伤害Omega的机会。但他的本能并没有让他捏碎Omega的颈骨,或者任何一块骨头,他再次抬起自己的手臂,凶狠地咬了下去。   大量的精液射入生殖腔之中,把那初次张开的腔体装满了。射精持续了整整一分钟,方洗雨趴在床上,每根骨头都像被抽离自己的身体,Alpha也终于失了力,瘫软地落下来,皮肉开绽、鲜血横流的手臂,在没有任何大脑意志指挥的情况下,在昏迷的前一刻,紧紧地抱住了他。 第11章   谢悉再次醒来时,初睁开眼,便被窗外过于明亮的日光刺得眯了眼。他一时还无法回忆起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落地窗外绚丽的海景,半掩于云朵下的烈日,耀眼的光,以及背对着阳光的人影。   方洗雨没有穿衣服,肩背轮廓被光线勾成流畅漂亮的线条。他正低着头,坐在床上,捧着谢悉的手臂,为那条伤痕累累的手臂处理伤口。   棉花沾着药水,轻轻扑在伤口上,引起微微的凉意,却没有多少疼痛,可见方洗雨力道把握得很好,动作堪称温柔。   他过于专心,并没有发现谢悉的苏醒。谢悉就这样安静地凝视着,端详着,看这个在他眼中美得不可方物的Omega。他先看观察的是脸,方洗雨表情相当冷静,与一直以来的状态没有什么分别,就连嘴角抿起的弧度也没有多大变化。   接着,谢悉的视线向下移。方洗雨坐在他的手臂边,从他视线的角度看过去,他能看见那脖颈的侧面,看见凸起的喉结,以及,那被打上了标记,尚且泛着红的后颈腺体。   谢悉的动作僵硬了。   他连夜坐了飞机过来,找到方洗雨的酒店,做好向方洗雨道歉的准备。   然后他向方洗雨扑了上去,他的最后一个意识是,他打错了抑制剂。   谢悉的身体动了动,方洗雨立刻朝他看了过来,同他对上视线。正脸相对时,刚才没能看清的细节就一下变得清晰了,方洗雨的眼角还带着嫣红,泪痕犹见。   “小雨,”谢悉开口道,“我弄疼你了吗?”   没等回答,他又接着问:“我伤到你了没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方洗雨回答。   除了右手被弄得脱臼,后来他自己接了回来,腺体被咬得太重,以及下体的隐隐作痛,并没有什么值得与谢悉的伤相比的伤痕。   谢悉看起来没有以前那么聪明。放在过去,他才不会轻易相信方洗雨的话,他一定会爬起来,亲自对方洗雨的身体确认一遍,才能放下心。但现在的他却松了一口气,然后稍作沉思,露出一个笑容。   “小雨,这都是意外。”他对方洗雨说,“我觉得非常对不起。”   方洗雨盯了他几秒钟,说:“我知道。”   谢悉道:“我们去医院做个检查吧,确保身体无恙,然后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我会尽量找找有没有不伤到你、能帮你去除标记的方法……”   方洗雨双眼一瞬不瞬,突然之间,空气中掺入了一股凉意,那是方洗雨的信息素微粒。   在那一刻,谢悉的身体刹那间绷紧了。   “我发情了。”方洗雨不冷不热地说,“我只找酒店人员要了一点抑制剂,好帮你处理伤口。”   他的右手拿起一支针管,针管内的液体仍留存有2/3,不等谢悉有任何动作,他的手便将那抑制剂丢到地上,玻璃制成的针管顿时发出破裂的脆响。   “你要做检查的话就自己去吧。”方洗雨说,“我走不出这个门。”   谢悉说:“小雨,把信息素收起来……”   方洗雨道:“我在发情。发情的Omega散发信息素是理所应当的事。”   现在的他没有抑制剂,暴露在方洗雨的信息素下,无疑是一件无比危险的事。如果现在有台检测仪在他的身边,上面显示的数字一定会以非常惊人的速度飙升。   但方洗雨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谢悉屏住了呼吸,一下子将自己的手从方洗雨手中抽回来,错误已经发生了一次不能发生第二次,他翻身下床,还没走出一步,方洗雨的声音又从身后响起来。   “你要走了吗?”   谢悉道:“我出去,冷静一下……”   “冷静什么?”方洗雨问他,“冷静下来,然后想怎么和我撇清关系吗?”   谢悉又向前走了两步,这样从来都不在他计划中的事打乱了他的全部逻辑,令他失去了正常的处理能力。他不能再闻到方洗雨的信息素,能离得越远越好。他边走边说:“小雨,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你的发情期,我给你买最好的抑制剂过来,然后我们再心平气和地谈谈后面该怎么办。这种事都不是我们想发生的……”   方洗雨打断他:“我想。”   他说:“你凭什么替我决定我想不想。”   最初发生时,他惊慌无措,拼命挣扎,但在他醒来后,他看着谢悉昏迷时不安的神情,看着谢悉自己撕咬出来的伤,他忽然又很快地接受了现实。   方洗雨并不是一个傻子,谢悉忽然如此反常,绝对不是没有原因的。   而谢悉在与他做爱时给出的反应,那样的渴求,那样的依恋,也绝对不是作假。   他们之间九年的僵持,到今天终于有了改变。   他不想再继续维持以前的状态了。   方洗雨看着他的背影,声音平静地对他说:“我想被你标记,想要在发情期和你一起像正常的伴侣那样度过,想要和你上床,想和你在一起。我放下脸皮勾引过你多少次了,你凭什么说我不想?”   “你又要逃跑了是吗?”方洗雨道,“好,你走出这扇门后,我会打抑制剂,去医院做手术洗掉终身标记,洗不掉的话我就做腺体切除手术。”   谢悉有些慌乱地转过头,想要告诉他,不必这么着急。我会找出对你危害最小的方法,我不会让你再受一点伤……   但方洗雨就这样直视着他,说:“你走出去之后,永远不要再来见我。” 第12章   谢悉站得不怎么直,自卫信息素令他必须用上大部分的精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他的背脊微微弓着,脖子前倾,看人的角度显得有些许阴森。   但他还是想要尽量保持自己的形象,协调一下眼下的局面。   “小雨,不要冲动。”他说,“你先把信息素收起来。我没有要离开,我只是去门外……”   “你走出那个门,就不要再回来了。我不会再跟你说一句话。”方洗雨说得很果断,没有丝毫犹豫。   谢悉呼了一口气,他说:“我不走,你收起你的信息素。”   “为什么?”方洗雨说,“我的信息素很难闻吗,让你觉得讨厌吗?”他坐在床上,却挺直了腰,“你上我的时候不是这么表现的。”   方洗雨的话像个开关,唤醒谢悉的记忆。他回忆起两个人做爱时,他呼吸方洗雨信息素时那种充实的感觉,身体一下子热得越发严重,信息素几乎要突破收容满溢出来。   他的声音沉下来:“小雨,我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   方洗雨很罕见地笑了一下。   “为了我好,吊了我九年,既不给我希望又要我留在你身边。说要和我结婚,要邀请那么多人,却连个标记都不给我。你要我和你结婚做什么?你把我当成守活寡的吗。”   这话说出来更像是在羞辱他自己,但方洗雨面色沉静。   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那不上不下、不三不四的局面更让他痛苦的了。   “现在我不过是出来散个心,你就匆匆忙忙赶过来,一句话都没说就和我上床。什么都做完了,你又要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安安心心变回以前那样吗?”   方洗雨凝视着他,信息素像暴风雪那样,愈发浓烈地向谢悉扑去。   他说:“你把我当成什么,我在你眼中那么下贱的吗?”   谢悉的脸色越来越沉,目光发红,就连磨牙的声音都渐渐大起来,明显到几米之外的方洗雨都能听见。忽然之间,他的手臂上又有一行血迹滑下来,他的肌肉过于用力,伤口被绷裂了。   他必须忍耐住,刚才没有发生意外是侥幸,他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幸运地控制住自己,不伤害方洗雨……   方洗雨瞥了他的手臂一眼,忽然问出一句最为致命的话。   “你看起来很想把我抓住,掐住我的脖子。”他说,“我猜得对不对?”   眨眼之间,那站在几米外的人化成了一道残影,紧接着,他被Alpha按着肩膀,扑倒在了床上。在谢悉进门时,他已经被这样对待过了,柔软的床比坚硬的墙壁要好上许多,至少他被大力压住时,不至于疼得厉害。   但方洗雨还是皱起了眉头,他很轻微、像是随口抱怨地说了一声:“疼。”   谢悉双目赤红,目露凶光,但手劲松了。   和猜想的没有多少差别。   方洗雨躺在他的身下,无所畏惧地看着他,两条手臂抬了起来,吊在谢悉的肩膀上。他用了点力,把自己的身体支起来,对着谢悉的嘴唇吻了上去。   这个吻并没有多少方洗雨的风格。方洗雨的行事作风冷淡内敛,但这个吻直接又坦荡,他甚至咬了两口谢悉的嘴唇,只给出一点儿轻微的疼痛感,既有勾引的意思,又有近似于惩罚的意图。   一吻完毕,方洗雨仍然停留在他唇边。   “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吗?”方洗雨用很轻的语气问他,“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这个问题了。给我个痛快吧。”   谢悉愣住了。他的理智总量只有那么多,3/4用来对抗自卫信息素的影响,剩下的1/4不足以应付眼下的思考。   小雨亲了他?   他收回一只手来,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然后他露出了几个很奇怪的表情。他先是想要按照过去的伪装那样,用笑容粉饰一切,但他正面对着这么大的威胁,这不是什么应该笑的时候,他又想要收敛笑容的弧度。再然后,他被方洗雨亲吻,这个事实无可抵抗地深入他的脑海,压倒其他的考虑,这带来的喜悦感让他克制不住地想要笑。   放在幻觉里,他是一定会笑起来的,放在梦里也一样。但当这件事在现实中切切实实发生的时候,他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步调被打乱,计划被推翻。   谢悉睁着双眼看他,看方洗雨,看这个Omega。   方洗雨又碰了碰他的嘴唇,冰雪般的信息素收敛了攻势,很轻柔地、很引诱地包裹住他,带着点儿安抚的意思。   “到底喜不喜欢?”方洗雨问他。   “……喜欢。”谢悉不由自主地回答。 第13章   话已出口,谢悉大脑内陷入了一片空白。   方洗雨如释重负,抱着他将他拖下来,让他埋在了自己的肩上。谢悉一动也不敢动,方洗雨闭上眼睛,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然后他侧头,在谢悉的耳朵上亲了一口。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有十成把握的事,他也确实做好了从此和谢悉决裂的准备。   还好,谢悉还是说了。   心上那道被用钝刀割了九年的伤疤,凶器终于被拔了出来。方洗雨不能克制地颤抖起来,这是后怕和庆幸,纵使他还是觉得疼,伤口也仍然那样狰狞,但至少,他看到了愈合的希望。   许久之后,谢悉才再次出声。   “喜欢”两个字已经被吐了出来,那么再行否认就是无用之举。他输给了自己,输给了方洗雨,他只能闷声地说:“小雨,放开我。”   “不放。”方洗雨道,“你要反悔吗?”   谢悉说:“我不想伤害你……”   手臂绞得更紧了一些,喟叹般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你就像是把我挂上了绞刑架,又在下面拖着我不让我死亡。”方洗雨说,“不要再那样对我了。我会撑不住的。”   这些话,他从来没有向谢悉说过。他把自己的伤疤都掩在衣服下,藏得死死的。被拒绝已经是极大的耻辱了,把自己的伤口露出来祈求同情,然后再次被处刑,他不想让自己变得那样可悲。   他再次睁开眼睛,看着酒店的天花板。   “谢悉,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方洗雨问他,“不要再隐瞒了,原原本本告诉我。”   和他如此肢体接触,被一丝不挂的Omega这样抱着,即便Alpha已经发泄过,也还是以很快的速度硬了起来。   他全身都绷紧了。方洗雨没有穿衣服,但他还尚且衣冠齐整,除了右手小臂的袖子撩起来以外,其他地方的衣服布料都被膨起的肌肉撑紧了。性器隔着裆部的裤子顶住了方洗雨,相贴的胸膛,也能感受到心脏的搏动速度加快。   谢悉吐出一声很长的叹息,像是放弃的前兆。   他的欲望催生信息素,令他想要侵犯方洗雨;自卫信息素仍然在一刻不停地攻击着他的大脑,让他产生幻觉,产生嗜血的冲动;但方洗雨的信息素又充满了慰藉的意味,安静宁和地在他鼻间浮动。   他被分割为了三部分,三种信息素在他体内交战、拉扯。他的理智维持着危险的平衡,让他进行艰难的思考,慢慢推出结论。   他的伪装,他尽力维持的平静,已经被彻底打破了。   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再恢复成过去那样。   他觉得有些无奈,他讨厌这种覆水难收的局面,呼了一口气。他扯起嘴角,但很难再笑出来,所以他也不笑了。   方洗雨还在等待他的回答,他花了几秒钟时间组织语言,尽可能让自己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尽快把问题解决。   “小雨,你还记得我爸爸的事吗?”他说,“那不是意外。”   方洗雨不知道他会从这么久远的事情说起,只能回答了一声“嗯”。   “我现在没法跟你解释清楚,帮我做几件事吧。”谢悉的手掌覆上他的后脑,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先打抑制剂忍一会儿,然后打电话给我的秘书,要她马上把我的抑制剂送过来。”   他的嗓音开始有些不稳,忍耐将到极限。   “然后,在我的抑制剂送到之前,把我关进独立的房间里。可以把我绑起来,或者想办法打晕我也可以,总之,不要给我出来的机会。” 第14章   谢悉定的房间和方洗雨在同一层。服务员送来新的Omega专用抑制剂时,谢悉亲眼看着他注射完成,又留了一会儿。确定方洗雨为他打完了电话,谢悉才转身离开。   幸好,他尚有支撑自己走路的能力,还不必勉强发情期的方洗雨给他收拾残局。他进入房间,反锁了门,随后坐到椅子上,静待这几个小时的过去。   方洗雨吃了点东西。早晨突如其来的做爱消耗了他大部分体力,让他觉得疲惫不堪,但他过于挂心谢悉的情况,因此也无法安心休息。   两个人隔着几个房间,却无法见面。   方洗雨给他打了两次电话,第一次谢悉接了,用嘶哑的声音温和地嘱咐他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后,他们就能再见了。第二次隔了三个小时,响过了四十秒没有接,方洗雨又请服务员去查看一下情况。服务员打不开门,在经过方洗雨的同意后,用无人机从谢悉窗外查看房间内的情况。   屋内一片狼藉,桌子已经散了架,桌上原本的东西也碎了满地。而谢悉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手机铃声响起时,他也充耳不闻,仿佛根本没有心思分给这些事一样。方洗雨再三要求酒店确认他身上是否有其他的伤,确认安全后,还是不太放心。   五个小时后,谢悉的秘书带着抑制剂匆匆赶来。方洗雨打了第三次电话,这次谢悉接了。   抑制剂通过无人机被送到他房间里,谢悉似乎冷静了许多,能够独立完成注射。整整一支A型抑制剂打进去,他才放松下来,对着无人机的摄像头露出一个彬彬有礼的笑容,说:“麻烦你们了。”   无人机离开后,谢悉起了身,收拾自己的仪表体态。他额上的头发已经被汗浸湿,其他地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几乎全身都湿透了。秘书同样为他带了衣服,他在清洗过后,才离开房间,重新来到方洗雨的房间。   现在的谢悉,看起来就像以往那样,温文尔雅从容不迫。他温和地对着方洗雨笑了笑,说:“小雨久等了。”   方洗雨更习惯他现在这个模样,但习惯不代表喜欢。   毕竟谢悉就是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用最体贴的模样给予他最残忍的拒绝。   他向谢悉伸出手,也不说话,而这次的谢悉会意很快。他像一名绅士那样,接住方洗雨的手,俯下身来在手背上落下一个轻吻。   “不用担心。既然我已经说了会告诉你,那就不会反悔。”谢悉拉来椅子,在方洗雨身边坐下,他思索了一会儿,说,“先从抑制剂解释起吧。”   “我使用的抑制剂是经过专门调配的,比起市面上的A型抑制剂,更增强了对自卫信息素的抑制作用。”   自卫信息素,他们在高中的生物课上学习过,方洗雨还记得。   方洗雨有些许不解:“自卫信息素,不是要在遇见其他Alpha的信息素时才会产生的吗?”   “不错。”谢悉好像表扬他一样地说,“小雨真聪明。”   “……”方洗雨沉默了片刻。   谢悉接着说:“但当腺体有缺陷时,就可能会出现,自己的信息素无法被自己的身体识别的情况。”他道,“这样的情况,是从我爷爷那一辈开始的。而它产生副作用,是在我爸爸身上。”   事件发生的那一天正在周末。   九岁的谢悉在起床的时候,兴致勃勃地制定了自己一天的计划。早餐他要吃沾草莓酱的面包,牛奶要趁着小爸爸不注意偷偷倒掉。吃完早餐后,他要花一个小时的时间,先把自己的周末作业都写完。等到午饭,他就可以邀请小雨来自己家里,一起吃完饭后,花上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在花园里玩游戏。   早晨的草莓酱面包很好吃,但偷倒牛奶的时候他被小爸爸发现了,不仅被迫全部喝掉,还被小爸爸惩罚面壁思过五分钟。谢悉在电话里和方洗雨抱怨了好久,抱怨说牛奶不好喝,奶味讨人厌,又抱怨说爸爸都对我没有信心,明明我不喝牛奶也还是能长高。   不过抱怨完后,他不记仇,很快就忘掉了,又兴高采烈地和方洗雨夸起来,小爸爸做的饭很好吃,你中午一定要准时过来哦。   但他再一次下楼的时候,就什么都变了。   他听见小爸爸的一声尖叫,然后是爸爸的嘶吼声。最开始,他以为是两个爸爸之间玩的游戏,毕竟他们总喜欢在午饭的时候亲热一下,还被自己撞见过在厨台前接吻呢。谢悉又趴在桌上,坚持地多写了两个字,但楼下的声音一直没停。他觉得很吵,就气呼呼地放下笔,跑下楼梯。   下到一楼楼梯中段时,他就已经能从这儿看见厨房了。   爸爸手上抓着刀,一次次地向下挥去,而小爸爸倒在血泊之中,分明满脸惊恐,却一动不动。   狂暴的Alpha信息素,从厨房到楼梯,十多米的距离,飘入了谢悉的鼻子里。   他也停止了动作,睁着双眼,看着那个被自己称为爸爸的人满脸血腥,疯狂地将刀子扎入配偶的身体里。血液在空中飞溅,信息素四溢,中途小爸爸似乎看见了他,但只来得及给了他一个眼神,那双眼睛就彻底失去了神采。   可能过了十几分钟,或者一个小时,爸爸混沌的双眼,重新有了近似于神智的东西。   然后他露出惊恐的神色,看着自己沾满血液的手,眼前血肉模糊的尸体,发出了凄厉的叫声。大概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无法接受这令人崩溃的场景,他也将手中的刀送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父亲双双死去后,谢悉在楼梯上瘫坐了半个多小时,一直到方洗雨准时到来的那一刻。   门事先为方洗雨留好了,他驾轻就熟地推门进来,想要上楼去找谢悉,就这样看见了跪坐着的谢悉。他摇了自己的玩伴两下,但对方没有给出任何反应,方洗雨才又朝着那视线的方向看去。   只有九岁的方洗雨剧烈地颤抖起来,一下子抱住谢悉,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的眼睛,不让他再看那样的场景。 第15章   谢家的家族产业起始于谢悉的爷爷,在他一家的惨案发生后,爷爷急匆匆赶来,处理了所有的事情。   他是一个思想颇有些传统的老人,手腕强硬,不愿意让这件事影响过大,便疏通了关系。   事件最后以谢悉的爸爸遭受不明Alpha攻击,导致精神错乱而尘埃落定。小爸爸的家庭拿了赔偿金便离开,也没有过多深究。   谢悉一直缠在方洗雨身边,整整一周都没有正常说过话。他产生了应激反应,只能靠近唯一在那种场景下陪伴着自己的方洗雨,一旦有人试图把他从方洗雨身边分离开,他就会发着抖抓紧方洗雨的手,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叫声。   爷爷与他并不亲近,因此即便是爷爷想要带他离开,他也全然不从。无奈之下,爷爷只能够拜托方洗雨一家照顾他,而方洗雨同样担心他的安危,哪怕请假不上学,也要陪在他身边。   他给谢悉喂饭,帮助谢悉洗澡,在晚上睡觉的时候,牵紧谢悉的手,一遍遍地告诉谢悉自己不会走。有时候半夜谢悉会因为噩梦而醒来,方洗雨并不擅长安慰人,只和他拥在一块,默默地陪他熬到天明。   这样形影不离地陪伴了一个月,谢悉才渐渐恢复了正常。爷爷答谢了方洗雨一家,把他接回去,亲自抚养。   也是在那时候,谢悉才得知了真相。   腺体缺陷自爷爷那一代开始。第一代缺陷并不严重,爷爷即便会因自己的信息素而分泌自卫素,浓度也极低,基本上没有什么很大的影响。   到第二代,它发生了变化。爸爸的自卫信息素浓度增高了,偶尔会让他变得脾气暴躁。在找到了自己的恋人后,他也将自己的缺陷如实告知,但他的恋人并不在意,还是义无反顾地同他结了婚。   平日里,他会在和伴侣亲热的时候,使用适量的A型抑制剂,来控制自己的病。这一举措确实有效,他靠着它平平安安地度过了九年。但意外发生的那一天,他可能是忘记了这件事,可能是在外出的时候受到了Alpha信息素的刺激,也可能是他的Omega突然发情,对着他散发了信息素——   总之他遇到了些意外,就此失控了。   爷爷叹着气对他说:“我曾经就不赞成你爸爸结婚,即便想要结婚,也应该找一个Beta。但他没有听我的话,向我承诺说一定会多加小心。我也没有多上心,结果就成了这样。”   “你知道吗,警察调查后发现,因为受到Alpha的信息素控制,在整个过程中,你的小爸爸没有一点反抗。”他摸着谢悉的头说,“一个发狂失控的Alpha,对Omega来说就是致命的杀器。”   “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爷爷在他分化之前去世了,只来得及稳住了家里的公司,等他成年再继承。   在九岁到十四岁的这段时间,谢悉变成了一个很迷信的小孩。   他在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许愿。他想要分化成Beta,或者他的小雨分化成Alpha、Beta,都可以。他们两个人的分化结果总共有九种可能,只要他不是Alpha,小雨不是Omega,那一切都没有问题。   但分化的结果偏偏是他最不想要的那一种。   在拿到体检单后,谢悉做了梦。他在梦里回到了那一天,他跪在楼梯上,远远地看着爸爸杀死了小爸爸。   这个梦他做过很多次了,多到习惯,多到麻木,多到他已经不再害怕。   在以前的梦里,也有很多次,谢悉会从楼梯上站起来。   他做出了改变,他会走到厨房去,把那把刀子拔出来,丢在地上,然后怀念地拥抱自己的双亲。在这之后,他牵着匆匆赶来的方洗雨,对他说我已经没事了,两个人一起走出门去。   但这次,梦有一些小小的不同。   握着刀子的人长着他的脸,而躺在血泊之中的人,变成了方洗雨。方洗雨畏惧地看着他,祈求地看着他,但却因为他的信息素,没能做出一点挣扎。   Alpha是否对Omega就是有这种绝对的支配力呢?   谢悉不敢肯定,但也不想尝试。   谢悉仍然和方洗雨在一起,他没有对分化结果表现出任何一点不满。   可能因为曾经见过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曾经亲自照顾过他那么长时间,每次他表现出痛苦或是害怕,方洗雨都会感到紧张和担心。久而久之,谢悉的笑容就多了起来。他表现得阳光开朗,毫无负担,仿佛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需要被操心的人。   方洗雨对他那么温柔体贴,他也想让方洗雨感受到被人照顾的惬意感。   谢悉小小地做了几个测试。他试着自己产生信息素,然后观察自卫信息素对自己产生的影响。他试着打了抑制剂,观察怎样的剂量,对自己来说才是最恰当的。   他试着离开过几天方洗雨。如果他找不到克制自己的方法,那他只能够采取下下策,远离自己最想保护的人。   但在离开超过七天后,他乖乖地回来了。   他不能没有方洗雨。   在方洗雨的身边,他会遭受理智与本能拉锯的折磨。而离开方洗雨,他连理智也不会有。   “小雨,你知道吗,我觉得的大脑就像一个天平。”谢悉坐在他身边,在讲述完一切后,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一侧是本能,上面放着一些我没有告诉过你的东西。”   “在自卫信息素的影响下,我有时候会想,掐住你的脖子,你会窒息吗,把你的手指折断,你会惨叫吗,如果释放我的全部信息素,你会不会被我完全支配,任由我做这所有的事情。”   方洗雨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他倾过身来,靠近了方洗雨,近到一个马上就能够接吻的距离,眼神眷恋而温柔。   “天平的另一侧放着你。”他说,“你是我的理性砝码。” 第16章   方洗雨向来知晓自己对谢悉的重要性,但他未曾想过,他的分量会如此之重。   谢悉对他来说是一个捉摸不透的人,总是给予他最完美的关心和爱护,以及最冷酷无情的拒绝。谢悉若即若离,单凭飘忽的感受,总令人无法分辨,在此处的究竟是他的真身,亦或者是他留下的一抹影子。方洗雨想要伸出手去触摸,去确认,但谢悉永远保持在一个让他触不及的距离,让他的所有努力都作废。   方洗雨度过了无望的九年,守来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张了张口,呼出的气飘到谢悉的唇上。   “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他问。   谢悉道:“因为我了解你。”   “知道了我的腺体缺陷之后,小雨会给我什么答复呢?”谢悉说,“没有疑问,一定会说不介意,会陪我一起挺下去。”   方洗雨说:“是。”   谢悉眉毛弯了弯:“当年,小爸爸也是这么对我爸爸说的。”   他的手抬了起来,抚摸方洗雨的后脑勺,方洗雨的身体没有抵抗地向前倾,两个人的额头就此抵在了一起。   刚刚洗过澡,谢悉的额发全都向后撩去,额头温度比通常体温要高。而方洗雨正处在发情期的影响中,即便打了抑制剂,体温仍然不下于他,细碎的刘海被夹在其间。谢悉磨了磨,发丝滚动,产生很微妙的摩擦感。   方洗雨没有任何排斥,他动了一下,嘴唇就这样碰上了谢悉的唇,给出了一个亲吻。谢悉很喜欢这样的亲近,他梦想过无数次,也亲自扼杀过无数次,他不可抑制地笑了笑,也蜻蜓点水似的回吻,轻碰,接着很克制了终止了这样的吻。   “小雨,我爱你。”他又做了一次突如其来的表白,“所以我不想让你重蹈覆辙。”   不想让方洗雨充满希望地迎接爱意,最终却落到惨死爱人之手的结局。   方洗雨没有开口,他只是闭上眼睛,看似是在消化谢悉的话。   谢悉又接着说:“我的缺陷比爸爸还要严重,而我也不敢保证,我是否就一定比他要细心,一定能做到滴水不漏。万一哪一天,我像爸爸一样失控了呢?万一我不能克制住我伤害你的本能呢?就像这一次,我就因为打错了抑制剂,对你施暴……”   方洗雨忽然说:“不。”   方洗雨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对,话说得很缓慢很坚决。   “Alpha受到Omega引诱,产生情欲是正常冲动。”他说,“而且你的本能,也不是伤害我。”   他捉住谢悉的手,将那右手的袖子撩起来,露出谢悉自己咬出的伤口。   “即便在高潮的时候,你选择的也不是杀死我,而是通过自残来控制自己。”方洗雨道,“你的本能是保护我。”   酒店提供的抑制剂与谢悉曾经给他的不同,五个小时过去,抑制剂的效果已经到了极限。方洗雨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谢悉坐到他身边,让他依偎入自己的怀里,做他的依靠。   方洗雨喘息着,他支起自己全部的力气,仰着脸,去亲吻谢悉的嘴唇。冰雪一般的信息素渐渐散发出来,而谢悉揽住他,捏住他的下巴,接受了他的这个吻。   唇舌相接,彼此交缠,他们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   “给我打抑制剂吧。”方洗雨第一次说,“但不要离开我。”   不要想着回到以前的关系,不要想着自己忍耐一切。   无论有多危险,多困难,我都会与你一起度过。 第17章   秘书来时直接带了他的一整个包,里面既有他使用的抑制剂,同样有他一直为方洗雨准备的。   与以往的几次发情期一样,谢悉撩起他的袖子,露出光洁的手臂,寻找静脉。但这一次,方洗雨的手臂上有了几个青紫的痕迹,那是做爱时谢悉对自己的手劲没有分寸掐出来的。   谢悉选择无视它。即便是抑制剂,也不能完全压住他对方洗雨的渴望,若是过分留意,难保他会不会再一次产生不该有的幻想。   方洗雨坐在他大腿上,头颅搭着他的肩,垂着自己的手臂任他打针的模样看起来沉静漂亮,几乎可以称得上乖巧。谢悉心猿意马,但他已经习惯于这样的状态,针尖扎入皮肤,液体缓缓推入。快要结束的时候,方洗雨的嘴唇碰了碰他的脖子。   “小雨,你犯规了。”谢悉说。   抑制剂没有那么快起效,方洗雨的呼吸尚不平稳,热气一团团地扑到谢悉脖子上。   他说道:“我没有。”   这样的小雨很孩子气,很可爱。谢悉喜欢得嘴角都勾起来,用很宠溺的语气说:“为什么没有?”   “你接受了我。”方洗雨说,“情侣之间亲吻一下再正常不过。”   谢悉说:“可是做这种让我产生欲望的事情,会引发危险的。”   方洗雨说:“只是嘴唇碰一下而已。”   “嘴唇碰一下已经很足够了。”   方洗雨对他就是有这样的诱惑力,谢悉说得理所当然。   闻言,怀中的人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然后用无所谓的口气说:“那就危险吧,我不介意。总比以前怎么引诱你都没反应来得好。”   谢悉“唔”了一声,眨了两下眼睛。他的手臂环上方洗雨的腰,很安抚地拍了拍方洗雨的肩膀:“其实以前每次去找你,我都会打抑制剂。”   方洗雨说:“我猜到了。”   谢悉赞叹说:“小雨还是这么聪明。”   “……”无论被夸几次他都不会习惯谢悉这种好像无条件溺爱的赞扬,方洗雨顿了一下,又说,“所以呢。”   谢悉语气轻快:“所以小雨不用担心自己的魅力。”   方洗雨坐起来,看了看他,谢悉表情很是温和,很是鼓励,几乎给他一种表扬的感觉。方洗雨嘴唇抿起来,他架起手,揪住谢悉的耳朵。谢悉露出疑惑的表情,顺着他的手势被揪耳朵,甚至看起来还有点儿委屈。   方洗雨说:“那还真是谢谢了。”   谢悉有时候会给他一种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感觉,明明并不是一个缺少常识的人,但有时候就是会用理所当然的态度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就像这次觉得这么说就能让他高兴,就像不与他说清却要和他结婚,就像那九年里自顾自决定好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既不接受他的心意又要让他留在谢悉身边。   正常人只要想想就能明白,这是多么不讲理的残忍的事,没理由谢悉会不知道他的痛苦,但谢悉仍然这样执行了九年。   方洗雨并不是不能够谅解,也不是想要追究责任。   他只是对眼前这个人感到些许的无可奈何,并决定彻底接受。   这次的发情期,他仍然与以前一样,和谢悉一起度过。   他们仍然不做爱,仍然借助抑制剂来压制冲动。只不过这一次,方洗雨有了标记,情潮并不像过去那样激烈,他有了自己的Alpha,只要感知到Alpha在身边,也能够得到身心上的安慰。   这间房间续了六天。谢悉热衷于照顾他起居,喂他喝水吃饭。方洗雨开始频繁地被他抱着,抱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或者坐在他腿上,一同面对着落地窗,看那窗外的海景。   蔚蓝的大海无边无际,但视线却有边界。它总是在视野尽头汇成一条直线,晨时,太阳破海而出,昏时,太阳沉入海中。   他们一起看了日出,谢悉定了四点半的闹钟,在太阳初升的时候把方洗雨叫醒,尽可能地保证了方洗雨多睡十几分钟、半个小时。方洗雨受发情影响,神色恹恹,谢悉就做他的支撑。   天地从昏蒙而始,金红色的火球升起来时,这个世界被唤醒,逐渐变得明亮。方洗雨也开始有了精神,他平静地凝视着窗外,谢悉时不时和他说些话,他也就这样回应。   能够看清海滩的时候,谢悉注意到,一块巨大的礁石上,坐着两个人。他们同样靠得很近,用手指着太阳,似乎在说笑,过了一会儿,他们站起来,离开之前接了个亲密无间的吻。   谢悉指了指:“我们视野比他们好。”   方洗雨也抬头来,不说话,只是看着他。谢悉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心领神会,给他一个吻。   他的旅行完整了。方洗雨忽然这样感觉。   “谢悉。”方洗雨喊他,“婚期是什么时候?”   谢悉很快回答:“下个月十五号。”   太阳彻底升起来了,方洗雨闭上眼睛,重新躺回床上。谢悉却没有陪他一起躺回去,专注地看了一会儿,很喜欢他这副宁静的模样。   方洗雨说了声:“好。”   谢悉的手抚开他额上的头发,起了一点逗他的心,相当亲昵地说:“结了婚,小雨该叫我什么?”   方洗雨眼皮半掀起来,没有多少犹豫,淡淡地喊了一声:“老公。” 第18章   方洗雨的嗓音总是很冷,不带有多少起伏,但他说出来的话,对谢悉来说,却拥有无与伦比的诱惑力。   谢悉很坦白地说:“小雨,我硬了。”   裆间的物件将睡裤顶出了一个高高的帐篷,谢悉叹了口气:“哎,早上起来的抑制剂又白打了。”   方洗雨定定地凝视着他。为了摸他的头发,谢悉的身体朝他这儿倾,正当谢悉想要坐直时,方洗雨的手指揪住了他的领子,他没有防备,顺着惯性倒在方洗雨胸膛上。   “要不要试试?”方洗雨对他说。   方洗雨昨天晚上洗了澡,沐浴露那清新的柠檬味充溢了鼻间,很是好闻。谢悉餍足地吸了两口气,埋在他胸前蹭了两下,才说:“很危险的,不试为好。”   方洗雨说:“其实我觉得你不会伤害我。”   “‘觉得’是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谢悉道,“小雨,我不想对你造成哪怕一点点的伤害。”   方洗雨的手臂又动了,搭在谢悉的背上,有意无意地把人困住,不让他起来。   “不想伤害我的话,把你的手绑起来怎样。”方洗雨说,“让你没有途径动手就可以了。”   他的小雨这么喜欢他,这么想和他做爱。谢悉感到一丝得意,甜丝丝的泉水从心口涌出来,把他完全淹没,让他的自制力消退了一点。于是他在方洗雨的胸膛上又赖了一会儿,等到下身硬到一定程度了,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自卫信息素已经快让他出现幻觉了,他才依依不舍地推开方洗雨的手,坐起身。   “没有用的。”他向着方洗雨伸出两只手,手腕靠在一起,“小雨用你觉得最牢固的办法绑一下我的手。”   方洗雨照做了,他用自己的衬衫捆住谢悉的手腕,在衬衫长度厚度允许的情况下打了两层绳结。勒紧时,他还问了谢悉一句疼不疼。谢悉说不疼,甚至觉得他勒的时候力气太小,友情协助,自己咬住一端,让方洗雨使劲拽过去,确保他的手腕被紧密地绑在了一起。   随手谢悉微笑着,手臂开始发力,睡衣的袖子肉眼可见地鼓了起来。他硬生生靠着自己的蛮力,把圈套扯松,手腕从里面退出来,晚上两道明显的淤青。   “你看。”谢悉说,“我这还不是最巅峰的状态。自卫信息素到顶峰的时候,我可以直接把衬衫扯断。”   方洗雨没再说话,放他去打了抑制剂,等谢悉再度回到床上时,他往谢悉躺的地方挪了挪,捉起那有着青紫勒痕的手腕。   他默默地亲了一口。   本来想说“确实会疼吧”,但想到谢悉会给出怎样的回答,他又将这句话吞了回来。   发情期过去后,他们一同搭乘飞机回到S市。谢悉把公司撂下了七八天,虽然有在远程处理工作,但累积下来的工作量仍然很多。而方洗雨超额休假了两天,虽然发情假是正当的假期,但他并没有事先报备过,需要解决的事同样不少。   各自忙碌了一段时间,谢悉四处奔走,中途还出差了一趟。但即便如此繁忙,在他们晚上通话的时候,谢悉还是表现得精神饱满,干劲十足,甚至颇为自豪地向方洗雨报告:“结婚的事情我也没有落下哦。”   方洗雨说:“不用那么急。”   他就在视频对面眨眨眼,说:“小雨不急,但我一刻也不想多等。”   举办婚礼宴会的时间定在下月的十五号,谢悉提早定好了酒店,向双方的亲戚朋友、老同学、同事发了请柬。他一副恨不得把全天下的人都请来见证自己结婚的样子,方洗雨也就改了原本低调的打算,给全单位里相熟的同事都发了邀请。   十号的时候,他们提前去登记领证,之后谢悉说要给他一个惊喜,载着他,到了自己城东的那套别墅。   他先领着方洗雨看了储存室。谢悉吸取了教训,抑制剂准备充足,满满地摆了一面墙。随后他们去看了健身房,谢悉的沙袋已经被他打得惨不忍睹了,但手感仍然很好,他暂时没有更换的打算。   检验室在三楼,谢悉在“先去看检验室”和“先去看卧室”之间做了一番奇怪的纠结,因为觉得两个都挺厉害的,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   后者就是他给方洗雨的惊喜。   卧室的装修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动,只不过多了一套奇怪的器具。   墙上钉着两个铁质凸起物,锁链拴在上头,另一端延伸向床上,不长不短,两条锁链汇聚在一个手铐上。床头钻了几个孔,从上到下分别安装了几个半圆形金属条,最顶上的金属条旁边,还有一个口枷。床的尾部同样布置了铁链和脚镣,支点定在地上。   方洗雨立在床边,看着这个床,睫毛扇了两下。   “其实后来想想,我觉得小雨的提议不错。”谢悉笑着对他展示,“所以我回来后,请实验室帮我设计了一套拘束装置,使用了最好最结实的材料。只不过时间太紧,只能先做成这样,后面还会让他们改进成穿戴式整体装置。”   他邀功般亲了亲方洗雨的嘴唇:“小雨觉得怎样?” 第19章   方洗雨一时有点儿跟不上他的思维速度,他重复了一遍:“怎样?”   “嗯?”谢悉很期待地看着他。   方洗雨的嘴唇迅速抿起来了,他又看了一眼床,不再看,而是直盯着谢悉的眼睛说:“我不喜欢。”   谢悉其实也不是没预料到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想中,方洗雨会夸奖他和方洗雨会不高兴,两个可能性是对半开的。但他有时候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看到的东西,所以选择性忽略了后一项可能。   方洗雨说出来了,他倒没有多意外,也不气馁,很快转移了目标,说:“那我们去看三楼的检测室吧。”   “等等。”方洗雨喊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东西?”   谢悉疑问地挑了挑眉,道:“原因我不是说过了吗?小雨没有听清?”   “我听清了。”方洗雨说,“我只是想知道,到底为什么。”   谢悉大概理解到他的意思了,“唔”了一声,思索片刻,认真回答说:“我都要和小雨结婚了,两个人之间也有过标记,上过床,而且小雨看起来很喜欢和我做爱的感觉,所以想找找解决的方法。”   方洗雨觉得自己的头有点疼,谢悉的态度过于理所当然,反倒让他感到无力。他后退两步,靠在墙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谢悉关心地靠过来,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没有回答。   即便谢悉表现得再释怀,再开朗,但双亲的阴影定然还是对他的观念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或者说扭曲也不为过。   他想要和谢悉做普通情侣会做的事,给谢悉普通的生活,把谢悉从过去的泥潭中拽出来,尝试着克服这个缺陷,尝试更多原本不愿意触碰的事。   但不是这样……让谢悉束缚自己、伤害自己,来讨他一点儿在性爱上的欢心。   “你真的不明白我为什么不喜欢吗?”方洗雨问他。   谢悉回答:“倒也不是不明白。”他摊了摊手,很坦然地解释说,“小雨会心疼我,会舍不得我这样对待自己。只不过这是因为你不太……嗯,不太了解Alpha。其实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因为肢体上的一点疼痛,对我来说是无关紧要的,捆绑束缚带来的精神压迫,对我来说也算不上问题,因为我并不讨厌这样的行为。小雨估计很少接触性特殊群体吧,当然,我也不是接触得非常多。对一部分人来说,被束缚和虐待,甚至还能让他们感到兴奋……”   方洗雨说:“你是这样的人吗。”   谢悉说:“那当然也不是。”   “那就不要相提并论。”方洗雨道,“如果你有受虐倾向,那我不会排斥它。”   他的眉头锁起来,开始在脸上表现出些微的不悦。谢悉又笑了,他不想再执着于这个事情,小雨不喜欢那不用就是了,明天他就把这套装置拆掉,这对他来说又不是什么必需的东西。他揽住方洗雨的腰,温声说:“我不会再这样了。”又说,“我知道错了。我们去看三楼好不好?”   他知错就改得很快,从来都不会在已经被否决的选项上多加纠结。   但方洗雨不想这样。   他们离开卧室,一起走向去三楼的楼梯,在这过程中,方洗雨突然伸出手,握成拳头,往墙上砸了一下。他用的劲不小,谢悉都能清楚听到拳头捶到墙壁时的闷响,方洗雨把手收回来,谢悉立刻停下脚步捧住他的手,果不其然,手背指节已经通红了,中指的骨节甚至还隐隐地渗出一点血丝。   谢悉皱起眉:“小雨你突然做什么?”又改变方向,准备去拿药箱给他处理。   但方洗雨把自己的手抽回来,谢悉抓得太紧,收的时候,指腹还在那捶红的地方直直摩擦一把,带来的疼痛感让方洗雨眯了一下眼。   谢悉看着自己手指上沾的淡红血迹发愣。   “不用管它。”方洗雨说,“无关紧要的伤,放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这话没有错,疼痛只是一时的,可能一分钟就消退了,伤也只不过是一点点儿破皮的摩擦伤,仅仅一拳而已,还不至于伤到骨头。   但谢悉的表情立刻就变了,他脸色沉了下来,一副相当不愉快的模样。   “小雨,”他道,“不要这么孩子气,还通过伤害自己来惩罚我。我已经向你承诺过了,我不会再做那样的事……”   方洗雨瞥他一下,抬脚,向楼梯走去。   他头也不回,甩了甩手,说:“我不了解Alpha,但我了解人,而我认为你对于人的了解不如我深。我不是惩罚你,只是让你感受一下我的心情而已。” 第20章   在方洗雨踏上三楼地板的那一刻,谢悉也终于移动了,他跟着跑上来,很快又到了方洗雨身旁。   只一会儿工夫,他脸上的阴霾消散无踪,仿佛刚才并没有生过气。他和方洗雨并肩走着,只说:“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检验室的门在楼梯出来右边几米,他按下门的开关,方洗雨走进去,谢悉又去开灯,在灯闪的间隙里,方洗雨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看你表现。”方洗雨道。   冷美人老婆主动亲你是什么感觉?   谢悉不形容,他呼了一口气,直接走向房间里的检测仪,坐上椅子戴上头盔。系统很快汇报了结果,自卫信息素浓度80,建议注射抑制剂,或者远离人群。   方洗雨问:“浓度80是什么程度的?”   谢悉看着他,很不拐弯抹角地说:“是我被小雨一个亲吻弄得快要勃起的程度。”   方洗雨一时语塞,谢悉摘下头盔,向他介绍屏幕上显示的各项数值。普通Alpha自卫素浓度到达75时,就会出现高度暴力倾向,但他经过对自己的多年训练,已经能够在浓度90以下都保持基本理智。   方洗雨环视了一眼房间,问:“这是你什么时候弄出来的?”   在得知了谢悉的缺陷后,他也找了一些关于自卫信息素的资料,但自卫素的研究集中于军事方面,一般人无法接触。而在他所能搜集到的范围内,也没有多少他想要的内容。毕竟一般来说,自卫素只有在和Alpha互拼信息素时产生,在法律的约束下,它的出现频率不高,而它的抑制方式同样简单且立竿见影,只要与Alpha的信息素隔离开就行。   像这样一套专门的设备——至少他还未听说人使用过。   谢悉看着他眨了眨眼,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花了半分钟的时间思考完,他才回答说:“这个机器是两年前做出来的,研究呢……是从九年前开始。”   九年前正好是方洗雨第一次有发情期的时候。   “那时候我打的还只是普通抑制剂,第一次闻到小雨的信息素,回来把整个房间都砸了。在那之前,我已经自己训练过很多次,但在发情期后,我意识到,你的信息素诱惑力,单凭普通抑制剂是不足以抵抗的。”谢悉有条不紊地说,“爷爷还在的时候,他为我的病做过一些准备,留给我一些专家的联系方式。我考虑了之后,用那时候手头的钱,请其中一位专家的学生,帮我组建了一个实验室。”   “那时候还在读书,等接管公司后,实验室的资金来源广了,人手多了,研究进展就快了很多。这个检测仪就是其中之一,现在打的抑制剂,也是我的实验室帮我改良的。”   方洗雨一时有些震惊,消化了一会儿,又问:“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试着治病?”   他的心中并不是没有答案。谢悉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却还是没有找出针对自己的缺陷的解决方法,那原因可想而知。   谢悉果然说:“没有找到切实有效的方法。”   方洗雨咬了咬嘴唇。   谢悉顿了一下,又狡猾地说:“其实手术方案也有几个,但都是纸上谈兵,危险系数太高了,眼下还不想冒这样的风险。”   方洗雨刚刚才批评他不珍惜自己,他就顺便编造了一下自己不做手术的理由。这次方洗雨果然被他骗到,捉住了他的手,思忖了片刻,又踮起脚来,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一定会有办法的。”方洗雨安慰一般地说。   谢悉笑道:“我相信迟早有一天能找到解决方法,只不过目前没法再和小雨做爱,让我觉得有点可惜。”他怀念一般地说,“我本来还想用了那个装置以后小雨坐上来自己动呢……幻想落空了。”   方洗雨仰着头,凝视着他,说:“治好后,你想要这样,也不是不行。” 第21章   婚礼前两日,方洗雨的父母坐飞机来到S市,谢悉热情地迎接了他们。他们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面了,方洗雨和谢悉工作忙碌,只有过新年的时候才会回到故乡,同两位老人一起过年。平日里虽然也有视频通话,方家长辈在关心儿子的时候,不忘关心谢悉,但切切实实面对面,谢悉还是感觉很怀念。   方父方母住在谢悉市区的那套别墅里。方洗雨已经提前搬过去了,用四天的时间伪造出了长期的居住痕迹,以此掩盖他和谢悉先前都未曾有过亲密关系的事情。   两个人也像共度发情期时那样,住到了同一个卧室里。   晚上睡觉的时候,谢悉抵着他的头,说:“现在真的和小雨是新婚夫妇了,好开心。”   方洗雨没有纠正“夫妇”这个词,一般男A和男O之间的婚姻都会用“配偶”“伴侣”来称呼,但有些Alpha确实会喜欢“夫妇”“夫妻”“老公老婆”这样的词……他不排斥。   他躺在丈夫的怀抱里,闭上眼睛,度过了第一个安静的夜晚。   自他们分化后的,没有发情期因素的,第一个共眠夜。   婚礼当日一大早,谢悉早早地醒了。他的神经过于亢奋,这让他天刚亮便睁开了眼,随后一直凝视着躺在自己身边的方洗雨,反复观察、欣赏,最后才用一个早安吻叫醒他。   方父方母同样醒得早,他们已经知道流程,淡定无比。毕竟在好早之前,他们就已经认定,谢悉与方洗雨会一直互相陪伴。这不过是迟早会到来的一天,早有预料,没什么好紧张的。   谢悉把婚礼的排场弄得很盛大、隆重,但并不繁琐,他们只需要换上婚礼礼服,接受一点来自造型团队的打扮,然后去到酒店举办宴席便完成了。   谢悉请的是一个有名的婚礼设计师,会场布置得很是华美,主题是冰与雪,以火花作为点缀。他们的礼服同样与之呼应,方洗雨穿的是白色礼服,谢悉是黑色西装,暗红色的衬衫上绣有精致设计过的暗纹。   他们像计划的那样,邀请了很多人,有亲戚,有同学,有同事。认识时间越长的人,越是知道他们相伴走过的时间之久。在这之中,上一场婚礼的主角章和也带着伴侣来了,他表现得异常兴奋,双颊通红。当谢悉和方洗雨走到这一桌时,他已经喝了不少的酒,哈哈大笑着勾住谢悉的肩。   “你们可算是,嗝,修成正果了啊!想当年还在读书的时候,大家可没少想象你们结婚的样子,都拿你们当模板幻想呢!”他絮絮叨叨地说起以前的事,“谁知道啊,你们还是在我们问了之后才结的婚!”   在他说想吃喜酒不久之后,这两人就结了婚,这其中必定有他一份功劳。章和脸上满是自豪之情,硬是拖着谢悉多喝了两杯酒,与这对新人碰杯。   在去到下一桌之前,方洗雨淡淡地和他说了声:“谢谢。”   若是没有那一次的转机,他恐怕还要很久,才能够发现谢悉的秘密。   宴席办了中午和晚上两次,彻底结束。谢悉为了能够载下两位老人,特地换了量加长奔驰,司机在前方开车,两位老人坐在中间,而他喝了不少酒,坐在最后座,靠在方洗雨身上。   方父有些乏累了,倒是方母还精神十足。她半转过身,说道:“小悉啊。”   谢悉七岁时就去方家玩过了,两位老人也算是看着他长大,对他的称呼一直是这样的。谢悉很正经地坐起来,喊“妈妈”,惹得方母直笑,又说:“可算是等到你这么喊我的一天了。”   他很会讨人欢心,又喊了好几声“妈妈”,连着一旁打盹的方父也没落下,喊了“爸爸”。   这样一来,他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方母感慨万千,看着他说:“结婚了以后,日子要好好过。”   谢悉回答:“不会让妈妈操心的。”   新称呼带到句子里也很顺畅,没有丝毫卡壳,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早就想这样叫了。   方母对着他们嘱咐了好几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谢悉和方洗雨都耐心地听着。最后,她没什么可说的了,看着橙黄车灯下谢悉的脸。他英俊帅气,眉目舒展,脸上带着平易近人的笑意。   当年那么小、那么可怜的孩子,现在已经长成了这样,文质彬彬,一表人才。   有了新的生活,有了新的家。   她忽然之间起了一点儿感慨的、开玩笑的心思,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母亲那样调侃道:“那你们两个,准备什么时候让我抱孙子啊?” 第22章   谢悉脸上的表情卡壳了一下,他眨了两下眼睛,神色有了类似于“茫然”“惊讶”这样的变化过程。在他把表情控制正常之前,方洗雨先开了口:“不好说。”   “怎么个不好说法?”方妈妈笑意吟吟地问。   “刚结婚。”方洗雨对妈妈笑了笑,“回去后好好讨论一下。”   “妈只是一时兴起问一问,也不用有压力。”她笑道,“人还年轻,想多过过二人世界也可以的。”   回到了家,他们把房间门关上,谢悉在床上坐下来。   他问方洗雨:“小雨,发情期的时候。”   方洗雨斜着眼睛看他:“嗯?”   “是不是没有避孕?”   他的表情很奇怪,两只眼睛神经质地睁着,一眨不眨凝视方洗雨。他的眼睛是黑色的,纯度比方洗雨还要高,如今,那眼中仿佛有两轮旋涡,深不见底。方洗雨与他对视了一会儿,转过头说:“对。”   怀孕这件事,一直在谢悉的思维盲点里。   他有很自我、很诡异的判断标准,他会选择性忽视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当做它们未曾发生过,不应存在。发生性关系是需要提防警惕、不应发生的事,而繁殖、生育后代——他甚至未曾考虑过这种事情。   在方洗雨回答“对”的一瞬间,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开关打开了。谢悉皱起眉头,像是觉得他不可理喻那样看着他,手指张开又内扣,似乎在无意间做了一个掐握的手势。方洗雨面色沉静,看起来镇定无比,谢悉不能理解他的镇定,脖子向前倾了一些,问他:“为什么没有?”   方洗雨观察了他一会儿,确定了谢悉是认真在问这个问题,这才回答:“因为你没有主动提起过。”   实施性行为的是谢悉,亲自操开生殖腔,射入精液,在他体内成结的,也是谢悉。谢悉事后向他坦白了所有的事,思考得面面俱到,亲自照顾、陪伴他度过发情期,给他注射抑制剂,与他亲昵地互称“老公”“老婆”,给他买了补身体的药,但却未曾说过有关避孕任何一个字。   按谢悉对他的爱意,把“为自己怀孕”列为不必犹豫的选项,是说得通的。不然谢悉如此在意自己的腺体缺陷,若是不想留下孩子,怎么可能不提及避孕的事。   方洗雨接受他的一切,也同样接受生育这件事。   谢悉眨了两下眼睛,好像思维在这个时候随着眼睛的眨动前进了一步。他唔了一声,眼睛忽然亮起来,他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手环住方洗雨的腰,殷殷切切地问:“小雨愿意给我生孩子?”   方洗雨从他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已经知道他的状态反常,说了声:“是。”又问他,“为什么现在才这么问?”   谢悉露出习惯的笑容,作势打了自己一下:“我记性不好,忘记了。”   小雨喜欢他喜欢到愿意给他生孩子,每一次对于方洗雨爱意的确认都能让他心潮澎湃。他把头埋下去,靠在方洗雨的肩窝,像只大狗那样蹭了两下,语气很真切地说:“好高兴啊。”   他又笑出声来,抬了头,忽然抱着方洗雨的腰把人举起来,就这样转了两圈。方洗雨被他放下来时,也靠到了他身上,两人身躯相贴,谢悉在他脸上唇上亲了又亲,黏糊糊地喊着:“老婆。”   “嗯。”方洗雨回应。   “这么喜欢我?”他又问。这个问题他总是问不腻。   方洗雨还是回答“嗯”。他那波澜不惊的样子,便是答案没有疑问的象征。   谢悉保持这个喜悦的态度一直到睡觉,方洗雨虽然察觉到不对,但现在时间不早了,有什么事,他可以等到白天,再与谢悉好好商量。   他给了谢悉一个晚安吻,夜灯熄灭,陷入沉寂。   谢悉嘴角带笑,关了灯也是如此。他的心不停地跳动着,频率比平时快了十分之一。他也闭着眼,准备入睡。他一边听着身旁方洗雨的呼吸声,听那呼吸变得平稳悠长,他却还没有丝毫睡意。   他忽然回忆起了和小雨做爱的那一次。   虽然做的时候没有意识,但那过程的记忆,刻在他的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能记清。他清楚地回忆起来,他如何压着方洗雨,操得他呜咽呻吟,如何操得身体里那紧闭的柔软腔体张开,记得射精时的畅快之感。   他的精液被含在生殖腔里,而生殖腔射精,受孕率高达90%。   方洗雨会怀上他的孩子。会生下一个怎样的孩子?   谢悉突兀地睁开了眼睛,他死死地注视着这片黑暗,手指握成拳头,短短的指甲却深深掐进皮肉里。他看不到自己的脸,自然无法发现脸上的表情有多么奇怪,像一个披着人皮的其他生物,回归了本性,露出了本相。   不行。他想,不行。   他翻身,Alpha的夜视能力,让他能清晰地看到方洗雨的脸。平和的脸,宁静的脸,仿佛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不行。谢悉想,这种事情不能发生。   他的手慢慢地向前伸去,抚上了方洗雨的肚子。一想到那里面可能正孕育着一个和他一样的生命,拥有与他相似的脸,与他一样的缺陷,将得到方洗雨的怜悯,方洗雨的疼爱,他就觉得无法忍受,浑身颤抖。   他的手指弯曲起来,隔着睡衣,同方洗雨的肚皮相触。   好像只要用一点力,挖下去,他就可以找到子宫,将那东西挖出来。 第23章   一个有着他基因的生物,被方洗雨生出来后,必然会被方洗雨视为重要的存在。   它可以占用方洗雨身体里的空间,长达十个月,享用和方洗雨相同的营养,接受方洗雨的细心对待。它会对方洗雨造成折磨和痛苦,但方洗雨必定甘之若饴。十个月过后,它降临到这世界上,得到天然的宠爱和喜爱。方洗雨会为了养育它而拥抱它,Omega将在哺乳期分泌乳汁,而享用那个时期、那个液体的,同样是它。   不行。谢悉一遍遍在心里说,不行。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可能过去了一分钟,它连一次眨动也没有。   一个月过去了,方洗雨可能已经受孕,那个东西在他的肚子里结成雏形。把它挖出来,把它驱逐,但只要子宫还在,方洗雨总会一次又一次地怀上。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是野兽,爪子是尖利的,只要用了力,就可以轻松地开膛破肚,挖掉自己不喜欢的器官。他舔了舔嘴角,身子向上抬了一点,方便他的手指压在那平坦的肚子上。   身体的支起导致被子和方洗雨之间空了一小块,空气涌进来。方洗雨闭着眼睛翻了个身,朝他这儿靠,手臂自然地搭上他的腰,用朦胧的声音问:“怎么了?”   姿势一变动,谢悉的手就滑开了。   “没有。”过了一会儿,谢悉回答。   方洗雨的声音像一条蛛丝,将他从混沌的地狱吊了上来,扯回现实世界。他把自己的手收好,还用另外一只手指摸了摸,它没有长出爪子,这让谢悉多少安心了一些。   他不应该对小雨有这么危险的想法,还险些付诸实践。明明还有更多的方法可以用,现代的避孕和流产手段都很高超,它们都很方便快捷,并且安全,只要找的医生靠谱,对方洗雨一点影响也不会有。   自卫素让他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了。   谢悉闭上眼睛,想,明天去告诉实验室,加快那个东西的研究好了。   第二天起来,他向方洗雨重新提了这件事,还是在房间里面。方洗雨在找衣服穿,他从背后靠上去,戴着戒指的手抓住方洗雨的手,两只戒指靠在一起。   谢悉经过一个晚上的调整,已经重新回到了正常状态。这次他向方洗雨说,暂时不要孩子。   “我的缺陷还没有解决。”他道,“就算生了孩子,也不知道,他是否会和我一样。如果小雨想要孩子的话,还是等找到治疗的方法之后再商量。”   这是一个很正常的理由,合理到挑不出来任何毛病。谢悉又主动道歉,昨天的自己被快乐冲昏了头脑,没有认识到这个问题。   倒也不算在意料之外,方洗雨叹了口气,同意了他的提议。   方洗雨的父母还会在这儿待上一周,毕竟一年也才与儿子聚上几次。二老不知道这件事,而这件事也确实不急,带着他们四处游玩了过后,将他们送回老家,谢悉这才带方洗雨去医院检查。   他已经提前一星期约好了医生,时间也正好合适。到了医院,抽血,拍了片,又顺便为方洗雨做了全身检查。不过多久,结果就出来了。   方洗雨已经怀孕。   医生指着片子上的影像,解释说,目前的孩子看起来还不明显,只是胚胎,发现得很及时。   谢悉没有看医生,也没有看那个片子,他看着方洗雨。方洗雨内心是柔软的,他无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又端详那个胚胎所在的位置,眼神让谢悉觉得很温柔。   谢悉的神经提了起来,他舔了一下自己的犬齿,又问医生:“不想要这个孩子的话,应该怎么办?”   医生翻看了手中的体检单,先前已经基本都准备周全了,就等着一次性解决。按理说,方洗雨的身体素质很健康,而这个胎儿也发现得早,流产完全不是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了许久,却还是没有给出谢悉想要的答案。   最后,医生微微皱了眉,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对他们说:“只想要流掉的话,目前还很简单,用药物就可以了。但是,方先生,您是不是长期使用抑制剂?”   方洗雨点了点头。   “因为抑制剂使用过多,对生殖细胞的活性造成了影响。”医生委婉道,“错过了这一次,你们之间可能就很难再有下一次了。”   方洗雨愣了愣,自己思索了一会儿,转头去看谢悉,想要再问问谢悉的意见。   出乎意料的是,他看见谢悉的嘴角勾了起来,两只眼睛病态地睁着,脸上是一个很令人难以形容的笑容,仿佛他正发自内心高兴着、庆幸着什么。   为什么他会有这种表情?   不知为何,方洗雨全身汗毛有一瞬竖了起来,本能告诉他,他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谢悉。”方洗雨问,“你在笑什么?” 第24章   很快地,谢悉的笑容收了起来,他向来擅长控制自己的表情收放,即便偶尔失控,也能调整回位。   方洗雨在他说话之前,又问他:“你觉得很开心?”   “没有。”谢悉回答,“我只是觉得,我的缺陷可能很难找到办法治好了。那不会再有孩子像我一样受罪,也是一件好事。”   方洗雨这次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谢悉镇定温和地回视着。   医生在一旁等待了许久,询问谢悉:“请问您是怎样的缺陷?是天生的还是后天造成的?我可以帮您看看遗传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用了。”方洗雨突然开口,“谢谢您。我们回去好好商量后再决定。”   他转身向外走,脚步格外果决。谢悉拿了这些报告,跟上他的脚步,喊了两声“小雨”,方洗雨没回答他。   开车回家,一路上,方洗雨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他面无表情,坐姿端正,直视前方。谢悉在红绿灯停下来的间隙又问了他两句话,问他“怎么了”,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方洗雨的嘴唇守得很紧,一次也没有张开过。   谢悉本有自信完美地应对这件事,方洗雨对他总是心软的,即便被他吊了九年,在坦白之后仍然选择了原谅他。方洗雨爱他,对他有着无止境的心软和信任,然而面对此刻对他不理不睬的方洗雨,谢悉感到了一丝慌乱。   绝大多数时候他都能够完美地控制自己,在同学下属的评价里他温柔理智,在工作面前他决策果断。但唯独牵扯到方洗雨,方洗雨的一点点情绪变化,都仿佛蝴蝶对他扇翅,在他心中掀起巨大的风浪。   好不容易回到家,方洗雨下车,谢悉连车门都来不及锁,就跑上来拉住他的手。   “小雨?你在生气吗?”他把语气放得很软。   方洗雨看了一眼车:“把车锁了再说话。”   谢悉听话照做了,他关好门锁好车,跟随着方洗雨一起往楼上走。少了方家父母,这房子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方洗雨不说话,这儿就寂静得可怕,连鞋子踩在地板上的声音都清脆得让人无法忍耐。   “小雨。”谢悉又喊了一次,“不要不理我。你在生什么气?”   他说话近乎低声下气了,方洗雨走到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把自己的手置在双腿上,而谢悉不敢坐,蹲下来仰视着他。   方洗雨又说:“坐着。”   谢悉乖乖服从了,又说:“我觉得你在生气。”   方洗雨终于说:“没错。”   他一旦开始准备说话,就不会再有那样令谢悉窒息的停顿。   “我为什么生气?”方洗雨道,“因为我觉得你在说谎。谢悉,你总是喜欢用那种冠冕堂皇的说辞来敷衍我。”   谢悉道:“我没有敷衍你。”   “你的态度不是这样,但事实是。”方洗雨说,“你觉得你是在很认真地骗我,为了我好,是不是?”   谢悉想去握他的手,被他推开,动作并不粗鲁,但是透出了足够坚定的不悦和拒绝。   方洗雨戳破他:“在我动摇的时候你就会想要靠着装可怜来博得我的同情,让我对你心软,舍不得和你计较。对,这招用了九年,一直都有效。我心里都清楚,只不过我确实没舍得和你计较罢了。我以为不会再有那种事情发生了,因为你已经和我坦白,和我结了婚,未来我们能过互相支撑的日子。”   这都是自己做的事,谢悉没有否认的打算,只不过现在他是真心想要牵一牵方洗雨来寻得安慰。小雨在对他生气,这件事已经足够让他觉得不安和难以接受,即便他的手段已经被戳穿了,他还是用着求助的眼神,不依不饶地想要握住方洗雨。   但方洗雨站了起来,换到另一个沙发重新坐下,用冷冰冰的、不高兴的眼神看着他。   谢悉道歉说:“对不起。”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对不起。”方洗雨道,“我脾气已经够好了,你不要再挑战我的忍耐极限。”   “谢悉,你为什么,不想让我生下这个孩子?”   他咬字很清晰地问出这个问题。   在看到谢悉那个眼神、那个笑容的时候,他就深深地感受到,有什么不对劲。   从谢悉忘记避孕这件事开始,从妈妈提起生孩子这件事开始,从谢悉那天晚上诡异的兴奋,到第二天的改口,都透露着满满的不和谐感。   至少谢悉心里想的,绝对不像他嘴上说的那样简单。   这家伙从小就是个骗子,骗他自己已经从爸爸们的死亡里走出来了,骗他自己不爱他,隐瞒自己的缺陷和痛苦,求取那在他看来最为恰当的局面。   方洗雨没有想到,即便他们结婚了,仍然是这样。   他冷着脸看着谢悉,而谢悉焦虑地握了握自己的拳头。   真面目被戳穿,对他来说并不是最让他不能控制自己的事,横竖他是属于方洗雨的,真面目暴露,这也不是第一次。   但方洗雨不愿意接受他的示弱,不愿意同意他的亲近,这就让他大脑内那根弦疯狂地跳动起来。   不行。不可以。他不想这样。   谢悉的手在大腿上抓了几下,很快就妥协了,半点挣扎也没有。他坦诚说:“我不想要那个孩子。”   他身体向方洗雨倾去,说:“自卫信息素对我的影响越来越深,我想到那个孩子的存在,就会忍不住想伤害你,你明白吗?”   方洗雨考察般地看着他,同他对视。谢悉没忍住走过去,弯下腰来抱住他,身体的接触让他觉得内心平静了一些,又放柔了声音:“我怕你担心,所以才不敢说。我们还是把它打掉比较好,好吗?”   过了一会儿,方洗雨才开口。   接受了他的亲近,却没有接受他的提议。   “因为你骗了我。”方洗雨道,“我要考虑一下再决定。” 第25章   谢悉同意了,他松了一口气,亲吻方洗雨带着淡淡洗发水味道的发丝,温声说:“好。”   只要小雨还愿意理他,那他就不会崩溃。   这个孩子固然讨厌,但小雨只是因为担心他而犹豫的,孩子不足以威胁到他的地位。谢悉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安全感,这让他的笑容也重新冒了出来。他坐下来,单人座的沙发再挤他一个,不免拥挤,但他不介意,黏糊糊地抱紧了方洗雨,往方洗雨的颈窝那儿蹭,汲取令他着迷的气味。   方洗雨挪了挪身子,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微微支力,坐到他的腿上,拍他的头发。   在他们在一起之后,方洗雨总有这种让他觉得非常温柔的动作。这些动作独属于他,是方洗雨对他爱的证明,谢悉心里头有什么东西泛滥成灾,令他恨不能永远保持这个姿势,永远不放开。   “小雨,我爱你。”他突然表白,表白完成后,又复读了一次,两次,三次。   方洗雨则回答:“我也是。”   这场短暂的风波就此平息了,谢悉又回到他平日里的状态。他们的婚假都已经结束,他送方洗雨去上班,离开方洗雨公司时,坐在车里接了个绵长的吻,然后他去了一趟实验室,看新研究的进程,再接着才去公司,完成自己的正常工作。   他的生活井井有条,有序运转。他早已安排好了自己手中的一切,让它们成为自己与方洗雨安定生活的完整系统准备,是以他能够高效地做好属于自己的每一个工作,不让它们出半点差错。   他要做的,就是继续这样下去。   怀孕只不过是他们之间的小小意外罢了。小雨是理智的人,现在的犹豫也只不过是不悦于自己的隐瞒,而自己坦白了,只需要再等小雨想通,明白有缺陷的孩子不应该来到这世界上,他们之间就能够回归最为稳定安全的二人生活。   谢悉几乎可以说得上胸有成竹,心情愉快。他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又驱车去接方洗雨回家,方洗雨有了几分钟拖延,他就亲自上到办公室去,同那些婚宴上见过的同事们打招呼,再搂着方洗雨离开。   晚上他们去了湖景餐厅,在高层的玻璃边用过了一餐。谢悉是个喜欢浪漫的人,在晚餐进行到半途时,他装作惊奇地让方洗雨往玻璃外看。   面积宽广的人工湖,湖底安装了精致的灯光系统,平日里会为普通客人表演灯光秀,而经济富足的客人,同样能够出钱定制内容。璀璨的灯光一点一点从水底亮起,尾巴又逐次灭去,像一条发光小鱼在俏皮地游来游去。小鱼游动的轨迹逐渐形成了一个“雨”字,又有另一条光鱼窜了出来,灵活地绕着它,游出了一个爱心。   谢悉想为下午不愉快的争执做一些补偿,精心策划了这短暂的惊喜,在它结束后,期待地望着方洗雨。方洗雨托着下巴看,似乎觉得这过于幼稚,最开始皱了眉,但后来,那细细的眉毛又舒展开,像是无可奈何一样地长叹了一口气。   从谢悉的角度看,方洗雨的眉眼异常温柔,好像是在感慨,他今年到底几岁。   惊喜的效果达到了,谢悉心境彻底豁然了。结束晚餐回家后,他又抱着方洗雨亲了好几口。经过反复训练,亲吻已经不再使他的自卫素飙升得像以前那样恐怖,他也因此得到了更多亲密的资格。   “好了。别再这样了。”方洗雨安抚般地摸了摸他的后背,“我生气没那么久。”   谢悉乐呵呵地说:“我只是想让小雨开心一下。”又顺杆爬问,“那小雨准备什么时候做决定?”   方洗雨不轻易上当,看了他一会儿,只说:“那也没这么快。”   “我和你之间,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方洗雨说,“所以我不会草率决定。”   他进房间拿了衣服,去卫生间洗澡,今天有些累,他可能会早些休息。   而谢悉坐在沙发上,正好,今天去医院时的检查报告还放在桌上,他们两个人谁都没去动过。   有时候情绪的变化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谢悉的脑子里突然窜出来一个念头:小雨是不是,还挺想要这个孩子?   他的笑容又消失了,目光转向方洗雨离开的方向。   初中生物课便讲过,Alpha和Omega都有繁殖欲望,尤其是Omega,根据调查显示,50%的Omega会有天然的母爱,即便未生育,也会对自己将会拥有的孩子充满爱意,拥有护子本能。   那方洗雨呢?方洗雨同样是Omega,而且是最为坦诚直率的Omega。   他从不抵触自己的性别,他向来接受自己的性别本能。   是了,而且他是内心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对自己肚子里的生命,怎么可能不爱?   那么——谢悉的瞳孔微微收缩——小雨会不会,并不完全是在和他赌气。   会不会是小雨内心想要这个孩子,为了护住它,而这样拖延,迟迟不下决定。   谢悉的手握成了拳头,猛地站了起来。他向房间走了两步,又停住,停在墙边,逼着自己转过身。   诚然,他明白,方洗雨心中还是念着他的,不想要这么快地打掉孩子,也是因为觉得他不诚实,想要逼出他心里的全部想法。   他都明白,他知道方洗雨绝对是在挂念他,但哪怕这挂念的成分占了99%,只要这其中还有1%属于那孩子,他就觉得无法忍受。   谢悉大大地喘了两口气,取出一支短效抑制剂,为自己注射。随后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来,尽可能地让自己放轻松,不去想这件事。   不要这么神经过敏,不能让自卫信息素控制他的想法。   谢悉双手十指交握着,放在腿上,指节和指节互相压迫,因为用力过重,让他有种他快要把自己的手指骨头都夹碎的错觉。   恍惚之间,他仿佛听见,方洗雨洗完澡出来了。他可能没有提前拿好衣服,又或者并不注意那么多细节,只在腰间围了一个浴巾出来。   方洗雨走到他的面前,和他说了两句话,但他没有听清。   他只看见方洗雨平坦白皙的肚子,想到那下面有一个子宫,子宫里住着一个不速之客。   谢悉松开了交握的手。他揽过方洗雨,亲吻了一下,然后用利爪剖开那光滑的肚子,皮肉绽开,猩红的血液满满地涌了出来。 第26章   方洗雨在浴室里,骤然听到客厅传来一个巨大的响声,“轰!”,好像是什么东西重重倒塌在地上。随后,他又听见了另一声巨响,这次的方便辨认得多,应该是玻璃桌被掀翻,玻璃哗啦啦碎了一地。   他心里一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关掉莲蓬头的水,抓住浴巾随便围了一下,飞快打开浴室的门。客厅只有谢悉一个人,他要去确认发生了什么。但他刚刚走出房门,可能是脚步声太急,被谢悉听到了,他远远地听见谢悉爆发出一声大吼。   “不要过来!”   谢悉双目血红,深重而急促地呼吸着,胸膛剧烈起伏。他把客厅弄得一片狼藉,沙发倒了,晶亮的玻璃碎片铺满了地面,在日光灯下显得有些刺眼。   停……不能这么激动……会吓坏小雨……   谢悉的指甲掐住自己的手腕,掐出了血来,使用疼痛逼迫自己的神经冷却。他一点一点直起腰,平复呼吸,缓缓地转头,好像生了锈的机器人那样转动自己的身体部位。   方洗雨站在房间门口望着他,腰间围着浴巾。这与幻觉重合的模样,令谢悉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他有点儿分不清这是现实,亦或者是幻觉的重来。方洗雨前进了一步,谢悉条件反射性地后退了一步,他踩在碎块玻璃上,仿佛踩着被他亲手打破的美好愿望。   谢悉再说了一声:“不要过来。”   方洗雨问道:“你怎么了?”   十几分钟前,谢悉还是正常的,这突然发生的状况令方洗雨措手不及,理不清状况。   但谢悉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踩着玻璃后退。他穿的是皮鞋,碎玻璃不至于割伤他,但他那状态看得方洗雨的心提了起来,生怕他下一刻是否会跌倒,摔倒在这片玻璃上。   好在谢悉没有那样。他只是退到了客厅的入口,方洗雨看见他的肩膀升了起来,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谢悉说:“我离开一会儿,今晚可能不会回来。”   “公司的事?”方洗雨找了个可能的理由,“出了什么意外吗?”   “不。”这次谢悉没有顺着台阶下,他只是看着方洗雨,说,“是我自己的问题。自卫信息素好像突然之间失控了,我不能靠近你。我去另一套房子住一晚上,小雨不用担心我,那些垃圾就放着吧,明天我会请人来收拾。”   方洗雨讶异地睁大眼睛,不明白好端端的,谢悉怎么就失控了。但这动静与谢悉的行为,又证实他所说的不是假话。方洗雨分得清轻重缓急,他咬了咬嘴唇,说:“不要自己开车走,喊司机过来,或者你打车过去。”   “好。”谢悉回答他,之后很快地下了楼。   他脸色煞白,眼神却狰狞得可怕。   幻觉只出现了那么一会儿,在他将手插进方洗雨肚子里后,一切就都消失了,未再出现过。然而那清醒过来的一瞬间,心中的慌乱、惊恐,现在仍然深深刻在谢悉大脑之中,每一个细胞都能清楚记起那瞬间的感受。   谢悉在幻觉中伤害过方洗雨很多次。他掐断过方洗雨的脖子,折断过方洗雨的手指,打断过方洗雨的骨头。   但那些时候,他都明白一件事:那是幻觉。   那不是真正发生的事,是他发泄的渠道,是他和自卫信息素共存的方式之一。   然而刚才,他没有分清,眼前的方洗雨是幻觉还是现实。   他对方洗雨下了手。   谢悉用自己的理智下了楼,打开门走出去。他本来要去车库,但想起方洗雨的叮嘱,于是又调转了脚步,走出别墅的大门,将它关上,然后靠在墙上,喘了一会儿气。   方洗雨担心地站在阳台上看他,谢悉又掏出手机,叫了车。五分钟后,有出租车过来把他接走,方洗雨目送他离开,给他打电话,问他“还好吗”。谢悉回答说“不用担心”,用很平常的语气,和他保持了全程的通话,一直到到达目的地,谢悉才对他说:“你很累了吧?我没事,休息一晚上应该就好了。”   他需要一个落脚点,没有去城东的那个别墅,而是去了比较近的公寓。进了公寓,他又拍一张照片,发给方洗雨,证明自己安全到达,这才结束了和方洗雨的对话。   失控只有那么几十秒、一分钟的时间,在幻觉消失后,就没再有什么东西支配他的神智。   但他觉得自己的每一根神经都被扯得死紧,好像只要有片刻的不注意,就会立刻崩断,导致崩溃。   谢悉坐在公寓的沙发上,用手指按着自己的眉心,排除了一会儿,他得出结论。   他在后怕。   害怕那一刻走过来的不是幻觉,而是真正的方洗雨;害怕他对方洗雨下了手,导致了无可挽回的后果。   就和他的两个爸爸那样。   谢悉站起来,在公寓里来回走了一会儿。这间公寓刻意按他高中时的公寓那样设计,站在这儿,他就好像变回了十六岁时的他。   那时候的他刚刚接受自己分化成Alpha的事实,排除掉切除腺体的选项,避免方洗雨作为一个Omega被其他的Alpha抢走。他在家里准备了许许多多的抑制剂,制定好了未来的方针、应当有的走向。   十六岁的谢悉心意坚定,目光明亮。   他应当和方洗雨伪造出表面上的情侣关系,避免第三者的插足;他应当避免和方洗雨发生AO的实质关系,保持着最安全的朋友距离;他要保护方洗雨,保证方洗雨既不会因为被其他人抢走而遭到嫉妒欲过盛的他的强迫,也不会在与他亲热时被自卫素过浓的他伤害。   更不会在相信他、想要拯救他的情况下,像他的小爸爸一样,被自己的爱人亲手杀死。   他设想好了自己与方洗雨的所有未来,并接受所有必要的忍耐。   谢悉忽然之间很是后悔,他觉得还是那时候的状态更好一些,至少那时候的他懂得知足,不会像现在一样,因为贪心过度而放纵自己。   并且因为放纵自己,而伤害到方洗雨。 第27章   但这是是因他的错误而开启的道路,是他自己一度接受了的事实。   即便他想要回到过去的状态,也不再可能。   暂且不提方洗雨是否愿意,是否会遵从理智,与他一起退回安全线后——   首先谢悉自己就无法做到这一点。   十六岁的时候,谢悉看过一个小趣事,在社交媒体上的排队转发都是“哈哈哈”,大家都觉得这很有趣,看过便一笑了之。   但他始终牢记于心。   一户农家养了一只看门狗,从小养到大,农家养狗没多少讲究,用剩饭就能对付了事。有一次一个小姑娘吃着烤肠从门外走过,可能是一时兴起,她将自己剩下的半根烤肠留给了狗。当晚主人给狗喂饭吃时,狗傲娇地将头扭向了另一边,怎么也不肯吃。   在一片文字的笑声中,只有谢悉没有笑。   他想,看,尝到甜头之后,就是这么难回到过去。   他已经抱过方洗雨,吻过方洗雨。他能够在闭眼之前呼吸方洗雨的味道,能在睁眼之后搂住方洗雨的身体。   一旦有过这样的快乐,他就无法再摒弃。他的世界是一条直行的线,起点永远在他所站的地方,身后是一片黑暗。   他没有退路。   不过其实不要紧。谢悉摸到自己的手机,忽然又让自己露出了笑容。   他的困局都是自卫信息素造成的,只要知道要因,他就能够对付。他已经做了许多年的准备,他用过很多手段,可以帮助他的东西正在一项项地被做出来,最要紧的实时检测装置也将要完成。只要它完成,他就不必再如此担惊受怕。   是的,看开一些,就像以前那样。   他最近确实有些反常,以往他都是豁然的、乐观的,忍耐但有期望的。或许是突然之间的变故打乱了他的节奏,也可能是他的自控力下降了——没什么奇怪的,小孩子吃糖太多的话都会蛀牙,他也不过遵循了同一个道理。   谢悉在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和方洗雨进行了视频通话,他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正常,笑容满满,气色极佳。他给方洗雨看了自己做的早餐,吃完过后该去公司了,才依依不舍地结束视频。   下午的时候他去了一趟实验室。实验室的主负责人眼下两道黑眼圈,面上却满是喜色,向他报告进度。实时检测装置已经做好,接下来只需要通过实际使用检测,确保了安全性,就能供给他使用。   这一个非常时期的好消息让谢悉的心情彻底回到平时的状态,他向实验室的全体人员表达了感谢。这些研究人员已经与他相识多年,对这个性格温柔却经历惨痛的老板极有好感,即便连日加班,在面对他时,也还是对他露出了真诚祝福的笑容。   谢悉和方洗雨分居了五天,第六天,他终于带着一个盒子,回到了家中。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方洗雨没有拥抱他,没有亲吻他,而是命令他站着别动。谢悉不明所以,却乖巧地执行了指令。方洗雨端详他的脸,观察他的手,然后开始脱他的衣服。   开始解衬衫时,谢悉违背了命令。他捉住方洗雨的手腕,笑道:“小雨这么热情啊?”   “检查一下你有没有瞒着我受伤。”方洗雨说。   “没有,小雨大可放心。”谢悉放开了手,又笑道,“检查可以等一会儿再进行。我给小雨带来了好东西。”   他打开盒子,拿出了一对银灰色的环状装置。   谢悉摆弄了一下装置,将较大的那个启动,它分离成两半,谢悉把它对到了脖子上,闪着光的小灯对着腺体,然而重新将它合上,锁成一个颈环。   接着,他拿起另一个小小的装置,它看上去像一个精心设计过的手环,谢悉按了内环的一个按钮,它的表面闪了闪,半分钟后,呈现出一个数字。   “这是什么?”方洗雨问道。   谢悉的表情带上了一点儿小小的得意。他腻腻歪歪地靠近了方洗雨,指了指手环,又指了指脖子上的颈环,说明道:“这是我让实验室研究的检测装置,分为颈环和手环两部分。颈环可以实时监测我的自卫信息素浓度,检测的数据会全部发到你的手环上。”   方洗雨还没有戴上,谢悉便举起手环,做贴心的说明。   “我想了很久,完全凭借我自己,并不能够做到完美无缺的控制。我还是需要借助一些外力,比如这个。”谢悉道,“放心,它的使用很简单,你只需要记住浓度数值代表着什么就可以。你看现在的指数是81,是我的平均值。”   方洗雨很快地反应过来,问道:“81是什么水平?”   谢悉眨了眨眼:“代表我现在想要抓着你的腰狠狠地操你。”   方洗雨停顿了一下,谢悉无辜地耸耸肩:“谁让小雨刚才要给我脱衣服呢,害得我浮想联翩。”   方洗雨与他分开了五天,刚一重逢,就听到如此直白坦率的发言。   他垂下眼睑,忽而启唇道:“我不介意。你继续说。”   电子屏上的数字突然往上跳了3,变成了84。   谢悉半点也不脸红,他对于自己的欲望从不避讳,反而数字的跳动还方便了他解说,映证了它的实时检测之严谨。   他语气轻快,道:“现在还不要紧,只要数字在90以下,我都能够控制自己。当指数上升到91时你就要小心一些,这种程度下我的激素已经开始冲击大脑了,基本都会产生幻觉。由于我现在并不一定能够完美地分清幻觉和现实,你要尽力地防止我伤害你,离我远一些是最妥当的选择。”他转动了一下手环,展示左边的按钮,“当然,装置还有一些保险手段。连按这个按钮三下,颈环就会根据检测数值给我注射一定量的肌肉松弛剂与麻醉剂。”他眨眨眼睛,“如果它们都不能起效,那么,按五下的话就是电击。”   方洗雨默然地听完了他的解释,没有任何的打断。谢悉执起他的手腕,生怕他不肯戴,又先行进行劝说:“或许小雨觉得这是对我的束缚,或者惩罚,不肯戴。但其实不是这样的。这是我给自己上的保险装置,它让我觉得安全,有了它,我才敢……”   方洗雨突然道:“不。”   他拿过了手环,刚才观察谢悉对颈环的使用,他知道该什么做,干脆利落地将手环松开,套入自己的手腕,然后将它收紧,安置在自己的手腕上。   他的动作很是坚决,没有半点犹豫。   方洗雨并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也不喜欢钻牛角尖,同自己较劲。他看得懂谢悉的意图,分得清轻重缓急。   谢悉觉得自己是一只野兽,需要被驯养,需要接受约束。   他愿意为自己的脖子套上缰绳,那么方洗雨就愿意将它接过来,拽在手中,永远不放开。 第28章   有了实时检测装置后,谢悉终于再次和方洗雨住到一起。   他好像找到了新的兴趣点,与方洗雨做一些亲密的事,拥抱,接吻,说一些亲密的话,然后观察数值的变动。   基本都是准确的,装置把他这个人的欲望直观地呈现给了方洗雨,展示他有多么渴望亲热和做爱。指数基本在80-89之间浮动,正好是性欲勃发又不至于失控的程度,方洗雨评价他自我控制力很好,谢悉就得意忘形,把人压在了墙上,用下体去轻轻地蹭。   勃起的性器,热度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得到。方洗雨垂着眼睫毛,微微偏了脖子,将细白的脖颈送到谢悉唇边,然后在谢悉吻上去的时候,他那只手提了一点,按在谢悉的裆部。   隔着裤子,握出了那根生殖器的形状。   谢悉的生殖器很大,纵使方洗雨并没有见过其他Alpha的这根东西,没有对照,也能够感受到,它一定是非常了不得的大小。它嚣张至极,将西装裤顶起了一个高高的帐篷,布料相隔有两层,方洗雨握住它的时候,却好像还能感受到它表面青筋的搏动。   “过分。”谢悉喘着气说,“小雨一上来就弄得这么刺激。”   手环开始轻轻振动,提示他,数值已经到了有初步危险的程度。但方洗雨没有理会,他对谢悉说:“抱我去床上。”谢悉就这样执行。   他们开始做实验。当然,不会直接就从做爱开始。做爱失去理智时的谢悉有多可怕,方洗雨铭记于心。他只是坐在床上,拉住谢悉的领子,一扯就让谢悉栽下来,趴在他身上。他亲吻着谢悉的脸庞,解开裤子,虽然声音很轻,但说的话却很清晰:“从用手开始试试?”   谢悉斟酌了一会儿,同意了,只是要他先启动手环。指数目前还在92,威胁程度不高,颈环向他注射了一定量的肌肉松弛剂,令他手指使不上劲,而他的性器没有丝毫软下。   他们换了姿势,方洗雨跪坐在他大腿上,用那修长漂亮的手指,握住他没了束缚、傲然挺立的性器。那根东西实际用手碰到了,即便是方洗雨,也有一瞬间缩手的冲动,因为它热得惊人,也大得可怕。   但方洗雨没有这样做,他反而还低着头,用一种冷静的、近乎认真的神情,凝视着那根肉棒,然后开始笨拙地取悦它。   白皙的手指与深色的肉棒,纤细的手指和粗大的肉棒,造成的视觉冲击极为强烈。谢悉枕着床头的靠枕,看了几眼,便逼自己挪开眼睛,生怕自卫信息素浓度上升得太快。但视线逃避也没有很大的用处,那一幕已经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而方洗雨的呼吸声,手指沾到了粘液,撸动时发出的细微粘腻声,也被不由自主地放大了。   谢悉开始不受控制地看到一些幻象,快感和幻象开始交织在一起。这种感觉——或许这么形容不好,但他觉得可能和吸毒有一定的相似感。   他情不自禁地长长呼气,听到方洗雨问他:“会难受吗?”   不会,怎么可能会。肌肉松弛剂作用得很好,他不能动弹,即便心中的施暴冲动强烈,他还能凭借药物和自己的理智压下来。他摇了头,方洗雨便凑过去,像是安慰,也像是奖励,亲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初次实验效果很好,经过十五分钟,他没有对自己加以控制,射在了方洗雨手里。而全程,他只在最后的关头抓住了方洗雨的手指,捏了捏,除此之外没有特别大的动作。   指数最高升到了95,仅仅是发泄欲望,而不发生实质的性交行为,他们之间可以承受。   方洗雨去洗了手,回来时带了一支抑制剂。他第一次为谢悉注射抑制剂,帮助他迅速压制自卫信息素。   肌肉松弛剂的效果慢慢消退,谢悉搂住他,揽进怀中。   “老婆。”他近乎甜腻地喊,“好喜欢你哦。”   方洗雨抬眼看他,罕见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他不常笑,笑了,幅度也不大,像冰雪中盛开一朵纯白的花。   虽然起点很糟,但他们之间一切都在变好。 第29章   谢悉心中的希望几乎达到了顶点,他快乐极了,等身体彻底有力气了之后,抱着方洗雨在床上滚了好几圈,就像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玩游戏那样。方洗雨喊他别闹,该睡觉了,他却还乐得不知疲倦,撒娇着说睡不着。   睡不着,方洗雨就陪他说话。   谢悉的手指点着手环,很是得意于自己这个主意。他又做了些关于这个装置的说明,先前遗漏的,例如颈环里存储的药剂需要定时更换补充,数值不仅显示在手环上,其实也会同步给他的手机,装置做了两套,方便充电时有得备用,以及当指数达到100时,就算方洗雨不采取措施,颈环也会自动电击。   即便是睡觉时,他们也都戴着这个装置。谢悉洗过了澡,刚刚吹干的头发是蓬乱散下来的,双眼明亮,以这样的面容搭配上那个装置,方洗雨有一瞬间产生了他是一只大狗的错觉,正摇着尾巴,讨自己的喜爱。   他没有忍住,摸了一下谢悉的头,又问:“躺下来的时候戴着颈环,会不舒服吗?”   “不会。”谢悉回答,“设计的时候就考虑到这一点了,外形上做过改良。”   方洗雨道:“那就好。”   夜话过后,他们抱在一起入睡。谢悉的神经是兴奋的,每一个脑细胞都在活跃地跳动,发表着不想要休息的意见。他就那样闭着眼睛,搂着怀里的人,做一些令自己感到高兴的回忆与构想。   老婆。小雨是他老婆。   黑暗之中,谢悉的唇角勾了起来。他把老婆这个词喊出了口,忽然就摇了摇他觉得还没入睡的方洗雨,说:“喊我老公。”   方洗雨已经困了,用含糊的声音喊了这两个字,乖得不得了。   他老婆怎么会这么好,这么可爱!谢悉低下头,在他头发上亲了几口,又突然幼稚地咬了几根头发。他没有扯疼方洗雨,只是用牙齿把发丝咬断了。Alpha嗅觉敏锐,闻的时候,即便发香很淡,对他来说也是浓郁的。但咬到嘴里、用舌头品味的时候,他又尝不出半点味道。   那是当然的。谢悉也不气馁,分出一只手来,把嘴里的头发挑出来扔掉了。亲吻就好了,他这样想着,多亲了几下方洗雨的头发。   他开始津津有味地回味其他的事。两个小时前,小雨用手摸了他那里,真好,小雨的手好软。   小雨不太会手淫,帮他摸的时候动作有点生涩,但是态度特别专注,好像最认真的学生在学习一样。   好可爱,好可爱。   精液射到方洗雨手上的样子他还记得,虽然刻意避免去看了,但方洗雨从他身上下来、去卫生间的时候,他还是瞥到了一眼。浓稠的白浊液体缠在指尖上,将滴未滴,缠缠绵绵地爬着,而向来雪白的手又透着一点儿微红,可能是因为主人不好意思,也可能是因为在摸那根东西的时候被热得红了。   谢悉舔了舔嘴唇,把方洗雨的手牵上来,观察指数的变化。现在又在84了,但他还有一点空间。   于是谢悉继续想,接下来要怎么和方洗雨进一步尝试。   用嘴的话是不行的,他舍不得让小雨用嘴巴含他那里,更要紧的是他不敢想到那一幕的发生——即便是现在他也在避免想象。小雨帮他口交,那场景可能比真实性爱还要让他兴奋。   短期内还是用手吧,用手他就觉得很开心了。过段时间控制得好了的话,可以用腿试试。   小雨的腿又细又白,只不过可能太细了,自然合拢的时候两腿之间不会太紧……   那要不要趁这段时间把小雨喂胖一点呢?胖一点的话应该也很可爱,他想想就觉得自己一定很喜欢。   在指数升到89的时候,谢悉停止了自己的想象,因为指数到90时,手环会自动产生警示提醒,会吵到方洗雨睡觉。今天份的幸福已经超标了,他心满意足,最后亲了一下方洗雨的耳朵,让自己入睡。   这次的梦没有具象的表现了,没有鲜血,没有痛苦。谢悉在一些抽象的颜色里浮浮沉沉,那些颜色是鲜亮的、甜美的,好像一条河流,托着他流向他想要的未来。   谢悉睡了一次安宁的觉,这让他早上甚至打破了自己的良好作息,没有在闹钟响的第一时间醒来。方洗雨先醒了,关掉声音,让他多睡了一会儿,自己起床做完早餐后,才来喊他起床。   之前都是谢悉早起,抢走做早餐的任务,今天谢悉才难得吃到了方洗雨烤的面包煎的鸡蛋。他露出很孩子气的笑容,和方洗雨协商好以后做早餐一人一半,最后收拾好自己,出了门。   方洗雨的上班时间比他早一些,所以向来都是他开车送人去公司。   到了公司楼下的时候,方洗雨没有立刻走。他还没有忘掉谢悉那些肉麻的小动作,自觉地倾过身来,任由谢悉凑过来接吻。   接了吻,方洗雨又说了一下今天的工作安排,今天能够提早一个小时下班。谢悉说要约会,他摇头,谢悉眨眼睛,说那我们回家再“做实验”,方洗雨还是摇头。   “空出来的这一小时,陪我去医院吧。”方洗雨道,“既然自卫素的问题暂时性解决了,那我们可以开始准备一些其他的问题。”   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目光有些许柔和,接着拍了拍谢悉的手。他开车门,下了车,没有看见谢悉在自己身后已经呆住了。   孩子?小雨是还想要那个孩子的意思吗?   谢悉坐回来,睫毛很缓慢地扇动了两下。   在他找到了克制自卫素的方法之后,小雨就立刻想到了肚子里的孩子,为那个孩子有了存活的机会而感到高兴?   在这一瞬间,好像这十几个小时以来围绕着他的雀跃都消失了,颜色明艳的背景幕布被猛地撕开,露出光裸的、黑漆漆的本相。   眼前有些许幻觉闪动,谢悉看见方洗雨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用本该只属于他的温柔语气说,不要怕,我爱你,我会保护你。   他的牙齿又咬在一起磨动了,拳头握起来,直到指甲把自己掌心都掐出了血来,他才猛然惊醒。   不行,他还在车上,在这个时候被自卫信息素控制会很危险……   谢悉猛地摇头,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己的眼神阴沉至极。他移开视线,拿出手机,想要看看现在的指数是多少,他应该酌情打多少抑制剂。   然而手机屏幕上,象征自卫信息素的那个数字,没有丝毫变动。   41。   信息素持久存在于他的腺体里,每时每刻都会产生自卫信息素,这是他平时最低的数值。   他并没有产生额外的自卫信息素。   谢悉瞳孔放大,难以置信地盯着它。   装置坏了吗?这是他的第一想法了,他都已经产生幻觉了,数值明明应该在90以上!   但是不可能,他并没有做什么损坏装置的事……   谢悉的手有一点颤抖。他闭上眼睛,想象了一点儿关于方洗雨的事,回忆了一下昨夜的细节。很快,再看时,那个数值升到了67。   它仍然是起作用的。   这是什么意思?谢悉用手掐住了自己的手臂,茫然地眨了好几下眼睛。   我的反常,其实与自卫信息素没有关系? 第30章   谢悉把车开到了可以停车的地方,然后找了一个代驾。他没有去公司,临时给秘书打电话,更改了今天的日程,然后回到家里。   这是他们的婚房。客厅被他摧残过一次,第二天他喊人来换了一套新的茶几和沙发。谢悉坐在新的沙发上,钥匙被他丢在地上。本来是要丢在沙发上的,但是力气一时没控制住,飞了出去,他也就没有去捡起来。   他神经质地睁着眼睛,拿着手机。屏幕上还是他的自卫信息素指数,他不断地实验,想象自己和方洗雨做爱,想象方洗雨对那个孩子的温柔。检测装置沉默而忠诚地执行着自己的职责,数字不断变动,当他想象前者,指数便一如既往地上升,而想象后者时,指数毫无变动。   最后谢悉放下手机,反复的实验让他面对了事实。   自卫信息素是Alpha对于同性信息素的自卫措施,只会在感受到信息素时产生,所以当他对方洗雨燃起欲望,他将拥有破坏欲,出现幻觉,做出可怕的事情。   而——在想到方洗雨对孩子的爱时,他心中没有欲望,没有爱情。   自然也就无从产生信息素。   没有信息素,便不会有自卫素。   这个逻辑链是明晰顺畅的,只要认真思考,就能轻而易举地推导出来。   谢悉双手十指交握,最开始手垂在腿上,像沉思者那样,后来他的手举起来,停在了下巴那儿,又像一个祈祷者。   他的眼睛要十多秒才会眨动一次,每次他陷入僵局,总是会这样。他在思考,他在寻找原因,他在大脑里把自己解剖开,把条理一一理顺。   他需要找到一个,自己产生如此强烈攻击欲的理由。过去担当这个角色的总是自卫信息素,毕竟自卫信息素造成了他人生中的大部分不幸,使他家庭破裂,使他疏远爱人,强行将他讨厌的血与痛都赋予了他,逼迫他去将其赋予方洗雨。   但——现在他并不是因为自卫信息素,才如此排斥方洗雨将可能有的孩子。   那是因为什么?   谢悉咬住自己的嘴唇,他在对待自己的时候总是很不克制,牙齿把嘴唇咬破了,他尝到血腥味,舔了两下。他的解剖刀本应该是顺畅一切到底的,但他切到自己最习惯的那个部分时,那里却消失了,空荡荡的,让他无路可走。自卫素不再是他的理由,他的残暴不源于这个他习惯了的东西。   他拿着解剖刀,僵直着。有那么一小段时间,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是十几分钟,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他就保持着双手交握的动作,眼睛一直睁到发酸,手顺着重力放下来了一些,眼睛也不堪重负,眨了好几下。   然后他的刀,被迫向剩下的解剖回路移去。   自卫信息素消失了,其他的东西却都还原原本本地留着。他用很慢的速度移动刀子,可能是出于本能,想要阻碍这个进程,但解剖却并不受他动作的缓慢影响,进行得无比顺畅。   分离开原先是自卫素的部分,将刀子划入嫉妒的领域,一点一点地,一毫一厘地,他向仅存的、新的理由发起了探寻。   当他想到那个孩子时,他想到,那个孩子将会分走方洗雨的爱,抢走原本只属于他的东西。   是的,他对继承自己基因的生命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意,只要想到它将得到的待遇,谢悉心中,就会被厌恶和嫉妒的浪潮席卷、冲刷。   这个事实是显而易见的,只不过有自卫信息素挡在前面,他便理所应当地选择了视而不见。   刀子滑动的速度加快了,剖析的过程简直简单到难以言喻,即便主观意志上想要拖延,也没有任何作用。   谢悉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他幅度很小地渐渐抬头,视线从茶几上落到了电视上。液晶屏幕是黑着的,它没有启动,谢悉的视线就又落下来,他看到地板。大理石的地砖颜色是白色的,表面光滑锃亮。时间到了九点,太阳升得越来越高了,阳光从窗台斜射进来,正巧打在地砖上,被映射得几乎有点儿耀眼。   出乎意料地、超乎想象地,世界好像突然之间亮了起来。   谢悉站起身,他屏着呼吸,绕过茶几,往他视线焦点的地砖那儿走。他站到那个明亮的地方,然后微微转了转身,他面朝向阳台,在那一刻,眼睛接收到了正迎着这儿的阳光,望见了那悬挂着的艳日,日光过于强烈,刺目得谢悉的眼前一片闪烁。   谢悉张开了嘴,他用嘴巴呼吸了两下,胸膛猛地鼓起,又再次收平。   原来如此。谢悉刹那间恍然大悟:他只是嫉妒罢了。   他只是想要独占方洗雨,对方洗雨被抢走的一丝一毫可能性都感到嫉妒!   嫉妒到发狂,嫉妒到幻想自己能亲手排除障碍!这样的残暴与偏激并不是自卫信息素的错,而是他自己,是他自己的想法,是他内心深处发出的渴望!   它与遗传的腺体缺陷毫无关系,与双亲的死亡没有关联,只与他自己有关。   他生下来就是这样的人。在他爱上方洗雨的那一刻,就注定方洗雨要被他独占。   谢悉豁然开朗。   他在这隐忍的九年间未曾发作过,只因为他坚信这世上不存在威胁,而今这威胁出现了,他的本性也就就此显露。   那这不是相当好解决,相当好对付吗?他根本无需为此烦忧。   只需要这威胁消失,他能够感到安心、不再嫉妒,他与方洗雨之间,就一项阻碍也不会有了! 第31章   方洗雨戴了一个新手环上班,它隐藏于袖子之下,并没有引起注意。只有在他路过同事办公桌的时候,顺手帮对方接了一份无意间被手肘磨下来的文件,手环露出来了,这才被看到。   同事笑着说:“经理戴手环啦,好好看,是手表吗?”   方洗雨掩住它,摇摇头,说:“只是和我先生的配套装饰物罢了。”   对方年龄已经上了三十,笑起来却还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相当生动漂亮。他把差点掉到地上的文件放好,方洗雨要走了,他却又说:“等等!”   他拉了拉方洗雨的衣摆,用一副期待又好奇的表情问:“小方,有没有链接啊?我也想买一对。”   容经理是个Omega,伴侣却也是Omega,这事在同事之间不算秘密。这个活泼开朗的人似乎很为自己的伴侣而自豪,从未掩饰过这件事,平时同事间分享有趣的东西,一些情侣套件,他也都会参与进去。但很可惜,方洗雨摇了摇头,道:“这是……定制的。别的地方买不到。”   容经理也不失望,反而还笑起来,打趣他:“这么甜蜜啊,戴戒指还不够,还要定制唔……手镯!”   方洗雨想到它的用途,分了片刻神,又搭了两句话,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结束上午的工作,他去食堂吃了饭,上楼的时候选择了楼梯,慢慢一层层走上来。他抚摸自己腕上的手环,按亮它,上面的数字是41,还是他和谢悉分别时的那个数字。   看来离得远了,手环并不会自动接收自卫素数据。   他的办公室在十五楼,走楼梯作为饭后消食来说正合适。方洗雨一连走了七层,有些累了,停下来休息,站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中,他把自己的手放到了肚子上,很轻微地摸了两下。   他饭量控制得很好,七分饱,并不胀,肚子也不会鼓起来。它很平坦,让人根本联想不到,那下面的其中一个器官里,已经开始孕育生命。   方洗雨垂着眼帘。怀孕这件事,他在过去的九年里从来没有想到过。他觉得自己可能会和谢悉僵持一辈子,可能到老了也还是一个人,但现在,他不仅和谢悉上了床,结了婚,还怀了孕。   他说不上喜欢,说不上渴望,毕竟怀孕在这些年里始终离他很遥远,他也很难想象,实际的怀孕生子究竟是怎样一种体验。肚子将来会胀大,他的身体会出现各种从未想象过的变化,他会顶着那样的形象,出现在同事的面前。   谢悉因为自卫素失控,与他分居了八天。在这八天里,方洗雨独自一人工作回家。他按照惯例,搜索了一些有关自卫素的资料,想看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是否会突然有科学家得到研究进展。在一无所获后,他又去寻找了,一些有关于怀孕的事。   分享孕期的Omega很多,不乏有将整个过程记录得事无巨细的帖子。方洗雨有些许茫然,但茫然的成分占比不多,足以忽视。他做了很详细的了解,然后又查了遗传病,查了流产的方法。   他考虑了很多事。   只不过,当他躺在床上,准备入睡的时候,他身边没有谢悉,他却又突兀地意识到,他并不是自己一个人躺在这儿。   他肚子里还有一个可能会发育成人的小生命。   是他和谢悉的基因结合,如果能生下来,应该是个可爱的小孩子。   方洗雨自认为并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可能还有些冷硬,毕竟身边人对他的评价都无外乎是“冷淡”“不好接近”这一类的。但在那一瞬间,方洗雨自然而然地露出了一个笑容,他觉得这大概就是Omega的母性本能。   他想要认真地对待这个孩子。   这可能是他和谢悉之间唯一的孩子,往后都不会再有了。   “唯一”总是很珍贵。   认真地对待并不是说一定要将他生下来。方洗雨想,至少,他可以在自己的肚子里留得久一些。   在自己做足了准备之后,充分地发掘了可能性之后,再来决定他的去留。   将可能患有遗传病的孩子生下来,方洗雨不想做这样不负责的人,但是谢悉的腺体缺陷也不是简单的遗传病。或许他们可以先探查一下,若孩子分化为Alpha之外的性别,那样的腺体缺陷是不是就不造成影响了;或许他们可以询问,未来的十四年里,人工干预孩子性别分化的技术是否会更成熟;他们也能再找找,是不是还有解决谢悉腺体缺陷的方法,只不过尚未发现而已。   至少他想给这个孩子,见见人世间的可能性。哪怕那可能性很薄弱,很微小,他也不会让那可能性直接抹杀。   方洗雨将手从肚子上收了回来,他继续向楼上走。   在走到十三楼的时候,他却听到了一点声音。楼梯平时是没人走的,大家都更愿意坐更方便的电梯,楼梯间自然也安静无比。因此,一点点人声,都会显得格外响亮。   “你和Omega在一起只是说笑的吧!两个Omega连发情期都不能彼此满足吧?”一个男人的声音说,“真的,试试Alpha,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接着方洗雨听见容经理拒绝的声音。两个人交谈了几句,Alpha似乎怎么也不肯放弃。方洗雨把脚步放轻,悄无声息走到十五楼,对Alpha说了一声:“你在做什么?”   空气中漂浮有Alpha信息素的味道,不浓,显然刚刚释放。方洗雨皱起眉头,Alpha未经允许对Omega释放信息素是违法行为。他板起了脸,而Alpha也心里一惊,见这是自己的上司,更慌了。他只是一时气血上头,急于向心上人证明自己,没想到会被其他人撞破。   Alpha立刻放开了容经理,连连道歉,又保证自己不会再犯,飞快离开。   容出云呼了口气,摇了摇头,向方洗雨点头说:“谢谢小方了。”   “你没事吧?”方洗雨伸手要扶他,Alpha信息素对Omega有压迫力和控制力,如果自己再晚来一些,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容出云没有接他的手,态度轻松地站好,向他眨眨眼:“没事啦,我天生感知不到Alpha的信息素,他们对我没影响。”   方洗雨说了声“那就好”,正打算与他一起回办公室,走了两步,身子忽然僵住。   他猛地回头,盯住容出云。对方无辜地歪了一下头,问:“怎么啦?”   “你说……”方洗雨向他走了一步,“你感知不到Alpha的信息素?” 第32章   在那一瞬间,方洗雨浑身像过了电一样,头皮发麻。这让他有点儿失去自控力,牢牢地盯住了容出云。对方有点儿被他的神情吓到了,不由得往后躲,说:“是啊。”又问,“有什么问题吗?”   感知不到Alpha信息素……   原本的死局好像突然之间被打开了一个缺口,虽然很小,小到连只蚂蚁都无法进出,但身在局中的人总难免为此而激动。方洗雨双目瞬也不瞬,大脑飞速运转着,容出云不太习惯被这样凝视,眼睛眨了又眨。   方洗雨道歉:“对不起,吓到你了。”   容出云忙说:“没事没事……只不过你怎么突然这个反应啊?”   方洗雨深吸了一口气,姑且整理了一个思路,问他:“是生来就有的腺体缺陷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是腺体缺陷。”容出云回答,“好像是什么感受器有问题……我自己也不太记得清啦。”   冷静一些。方洗雨告诉自己,他能想到的,谢悉未必想不到,等回去和谢悉谈谈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他又向容出云道了歉,三言两句带过这个话题,回到办公室。   下午的办公时间只有两个半小时,在这两个半小时里,方洗雨不断地分着神。   自卫素只与Alpha的信息素共同存在,Alpha信息素越强,自卫素也就越强。那么只要切断谢悉对Alpha信息素的感知,这个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感受器……感受器……人体的感受器有很多,方洗雨知道他说的是哪。   信息素识别感受器,是与位于腺体的化学感受器。   信息素是以微粒形式存在的,经由鼻腔和腺体两个方式吸入之后,信息素微粒会被传输至感受器,感受器分辨后,大脑才能够识别信息素的来源性别与味道。   如果通过手术……将他的感受器改造成容出云那样呢?   方洗雨用笔在纸上写着要点,帮自己梳理思绪。他在人体方面并没有多少的研究,即使因为谢悉而去做了了解,他也仍然说不上对腺体有彻底的理解,只能够按照自己目前所能想到的要点来思考。   理论上他觉得对感受器做手术是可行的……但问题是,腺体是一个很精密的东西,掌控着人的全部信息素功能,而感受器还不如一粒黄豆大。   手术难度很高,纵使他们能得到容出云的帮助,解析他的感受器,找到手术的目标结果,但Alpha和Omega的腺体之间是存在一定的结构差异的,是否能起效、有无副作用,都是未知数。   谢悉有实验室,手下有专业的研究人员。方洗雨揉了揉眉心,将自己整理好的东西又抄写了一份,一时间有点儿等不及下班。   他想要快点见到谢悉,将这难得的突破口告诉谢悉。   两个半小时一分一秒过去,每一分钟都格外漫长。方洗雨提前收拾好了东西,又给谢悉发短信:你过来接我还是我去找你?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谢悉回复得很快:我也有重要的事要告诉小雨,我在楼下等你。   方洗雨下去时,车子停在了公司楼下,谢悉摇下了车窗,正双目发亮地望着他。方洗雨快步走来,坐上了车,还没来得及开口,谢悉就抓住了他的手。   谢悉的体温非常高,脸颊也微红,眼神里透露着无来由的近似于狂热的欣喜。   “怎么了?”方洗雨皱了皱眉头,用另一只手去探他的额头,“你发烧了吗?”   “没有,发烧我怎么敢开车。”谢悉咧嘴笑起来,“我只是刚刚想通了一些事……所以现在可能有点儿激动。”   方洗雨道:“那就好。”   这点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方洗雨重新找出自己的开场白,正准备告诉他新找到的克服自卫素的方法,谢悉的手就又收紧了一些。很显然,他有点儿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眼睛眨了好几下,然后抢在了方洗雨之前开口。   “小雨,我们不要这个孩子了。”他说,“我不能容忍他被生下来,光是想到他存在于你的肚子里,我都觉得嫉妒到发狂。”   方洗雨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什么?”他缓缓地说。 第33章   谢悉说的话每个字他都听得懂,但是拼在一起,就成了令人难以理解的句子。   什么意思?方洗雨想,嫉妒是什么意思?   谢悉……嫉妒孩子?   方洗雨好像被谢悉用看不见摸不着的概念武器砸蒙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乱了他的所有节奏,赶走了他的所有准备。   而谢悉仿佛毫无自觉,根本不知道自己说出了多么惊世骇俗的话。方洗雨感到疑惑,不解,他就宠溺地笑了笑,解释说:“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来分走小雨对我的爱,所以我不想要孩子,但它现在还存在于你的身体里,所以我觉得嫉妒。这样小雨听明白了吗?”   方洗雨觉得他的话不可理喻:“你在说什么?”   在通常的观念中,孩子是双方基因的结合,是生命的延续,是爱的结晶。   但谢悉却说出了完全……相反的话。   方洗雨下楼之前,心中充满急切和难以言喻的希望。他觉得自己找到了可能的出路,说不定对困扰、束缚了谢悉十几年的自卫素问题有所帮助,可以让他们将来过上正常的生活,卸下谢悉一直负担着的压力。   当然,这个可能性,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确定的,他们仍然需要一定的时间去探讨,请专业的人进行更深入的研究。如果可行,说不定几个月后,谢悉就能够摆脱自卫素,而他腹中的孩子,也不会再畏惧于这样的缺陷。   但谢悉,却因为“嫉妒”这样的理由,直截了当地否决了这个孩子。   方洗雨的头有点疼,他呼吸频率慢了些,用食指揉按自己的眉心。谢悉意识到自己的话说不定有些突兀了,又摆出温柔的表情,身子向一边倾去,视线降到了低于方洗雨的位置,从下方关切地望着方洗雨。   “对不起。”他说,“是不是有点儿吓到你了?”   方洗雨说:“是。”   他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车子还停在路边,这不是适合说话的时机。他放下手,重新坐好,对谢悉说:“回家再说。”   谢悉道:“我想现在就去医院……”   “回家。”方洗雨重复。   他咬字有点重了,谢悉也坐正,耸耸肩,将车子往家的方向开去。其实他很想现在就去医院,将那个胎儿从方洗雨的子宫里剥离出来,阻止它借着自己的基因,享用方洗雨的营养。但算了,它都已经呆了那么久了,再停留一两天也不是非常不能忍受。   方洗雨坐在副驾,两手交叠放在腿上,脸色微微地沉下来。谢悉想要活跃一下气氛,但说了两句,方洗雨都没回话,他也就意识到,小雨现在没有心情开玩笑,识趣地闭了嘴。   这一幕似曾相识,之前从医院回来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的。他做了在方洗雨看来不恰当的事,惹得方洗雨生气,不理他,不同他说话。但和那次不一样的是,这次的谢悉胸有成竹,坦坦荡荡。   到了家里,谢悉还有闲心先烧了水,泡了一壶茶,给他们两人各倒了一杯,然后才开口:“现在可以谈了吗?”   方洗雨已经逼自己冷静了下来。他没有喝谢悉泡的茶,没有心情喝,只问:“你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   “不是突然,是一直都有。”谢悉笑着说,“从想起你可能会怀孕开始,我就是这个想法。最开始,我短暂地因为你愿意为我生孩子而高兴了一下,但冷静下来后,我才感觉,不行。”   “不行。”谢悉重复说,“我只要想到,它抢走我的基因,以我的名义侵占着你的身体,得到你的爱,我就觉得不可饶恕。”   这些话甚至有些天马行空了,完全和正常人的逻辑不在一个世界,纵使方洗雨有了心理准备,也难免默然了一会儿。   他问:“你最开始的高兴,是假的吗?”   谢悉回答:“不是。”他眉眼弯了弯,“这并不矛盾,小雨愿意为我生孩子让我觉得很开心,因为小雨爱我。这和孩子没有一点关系。”   方洗雨的手握着杯子,热烫的茶水让他的手心烫得有点难受,好像皮肤都要被灼伤了,但他正需要这样的感觉来让自己保持理智,所以他始终没有放开。   谢悉这次毫无保留,他从想通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决定好,要把一切的想法都告诉方洗雨。   他花了整整六个小时的时间来抑制自己的亢奋,寻找过去的踪迹,梳理目前的情况。他佩戴了实时检测装置,只要装置没有故障,那么他因为自卫素而伤害方洗雨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而唯一会让他有伤害冲动的,只剩下方洗雨怀着的孩子。   这样的冲动来源于他的本性,来源于他的占有欲,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能够确定什么时候爆发。那么只要排除掉这一个危险性,他和方洗雨就能够过上他想要的生活,不再有额外的因素干扰。   谢悉凝视着他,坦白地说:“在发现自己的嫉妒之后,我有两次出现了幻觉。第一次是我幻想自己的手变成爪子,如果把爪子放到你的肚子上,我就可以把子宫挖出来,从此把怀孕的可能性切断。但那时候小雨在睡梦里抱了我一下,所以幻觉停止了。”   方洗雨停了一会儿,才问:“第二次呢?”   “第二次。”谢悉说,“我真的这么做了。”   “那天晚上你也记得的,我把沙发和桌子都打翻了,换了现在这个新的。”谢悉敲了敲桌面,“那时候我落荒而逃,一直到实时监测装置研发出来了,我才敢回到你身边。但今天,我又因为孩子的事有了一次失控。”   方洗雨道:“自卫素……”   “自卫素指数没有丝毫的变化。”谢悉说,“因为与它毫无关联,只不过是我的嫉妒心作祟罢了。你懂吗?因为我觉得,你只能属于我一个人,你的身体和你的爱,都不能让其他的人分走半点。”   方洗雨不说话了。冰火两重天是怎样的感觉,他现在切实地感受到了。手心已经被烫得发麻,他的指头无意识地动了一下,顿时两只手都失去力气,水杯直直向下掉落。陶瓷杯碎裂与热水四溅的声音很快响起来,大块大块的碎片躺在他脚边,而热茶泼洒到他脚踝上,烫得那儿一片通红。   他缩了缩脚,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想,手心又热又麻,脚踝也阵阵发疼。谢悉动得比他快,一瞬间窜了过来,半蹲着托起他的脚,刚要问他觉得怎样,又发现了他手心的异状。   谢悉脸色变化了,他不悦地皱眉,站起来,踢开地上的碎片,直接打横抱起方洗雨,往卫生间走去。   “小雨你怎么回事?”他压抑着怒气问,“为什么要把自己烫成这样?”   方洗雨自己也说不清怎么回事。卫生间在房间里,谢悉把他放在床上,去接了一盆凉水来,脱去他的鞋袜,让他将脚放进凉水里。   全程,方洗雨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道:“谢悉。”   “嗯?”   “回来之前,我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他道,“中午的时候,因为巧合,我发现我的一个同事,有着‘无法感知Alpha信息素’这样的腺体缺陷。然后我考虑了很久,如果能够把你的腺体参照他的腺体改造,是不是,你就能够克服自卫信息素带来的困扰。”   谢悉思考了片刻,说:“有可行性,我等会去问问。”   但方洗雨没有半点因为这句话高兴起来的意思。   “我本来是做好了孩子不能留下来的准备的。”他接着说,“如果没有找到解决腺体缺陷的方法,如果无论如何都不适合,我会选择打掉他。而今天,我以为找到了能让我们都过上正常生活的方法。”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一度。   “我没想过我失去他,会是因为这种……听起来甚至有些荒谬的理由。” 第34章   谢悉叹了一口气,蹲在他面前,仰望着他说:“小雨,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这个孩子生下来没有好处,一来,我们根本无法保证它是否会不会遗传到我的缺陷,二来,因为我的嫉妒,甚至连它的安全,我都没法保证。而且我无法爱他,一个得不到父母的爱的孩子,降生到这世界上,难道不是不负责任的吗?”   方洗雨说:“我知道。”   “是的,我知道小雨能明白这一点。”谢悉语气柔和下来,哄着他一样地说,“道理都是很明显的,小雨是聪明负责任的人,不用我说,你也能想到这些理由,明白它是不应该被生下来的……”   “你不用和我讲道理。”方洗雨打断他,“你说了两个理由,但你只是因为你的嫉妒而不想要他而已。”   至于前一个选项,照谢悉的态度,可能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里。   谢悉相当坦率地承认了:“是的。”又说,“但是遗传缺陷也是非常客观的原因,是我们无法忽视的一点。虽然它并不是我的主要原因,但是小雨你为它而考虑过很多次了吧,你也知道,于情于理,打掉这个孩子都是最合理的选择。”   他一遍遍地强调这件事,而他给出的理由也确实无懈可击。   方洗雨与他对视着,半晌,终于道:“我都知道。”   “既然知道……”   “谢悉。”方洗雨说,“你的理由向来都很完美,从那九年始终拒绝我的告白,到现在不要这个孩子。你都没有错,你选择的一直都是你觉得最好的选项。”他看向自己的手心,那儿一片通红,久久未消,正如同他那九年间始终忍受着的折磨。   他说:“只是我有时候觉得,你根本不在乎我怎么想。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我想要这个孩子?”   谢悉立刻说:“我想过。但是小雨,你要明白,你越是爱它,我就越是嫉妒。”   “所以你就不想了。”方洗雨望着他,“说到底,我根本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会嫉妒他,这个理由无论怎么听都让人觉得很荒谬。”   谢悉又叹气了,他好像在和一个愚钝的孩子说话,但他爱着这个人,所以没有关系,他可以耐心地解释无数遍。他放轻语气,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话显得温和、有理可循:“小雨,或许这在你看来有点难以理解,但这个孩子对我来说,就像是另一个我,但是又不是我,而你会将你的爱意分给它,无异于一个偷走我基因来谋取你的爱的存在。”   方洗雨这次换气的过程长了一些,很深很重:“不,你的逻辑就是很奇怪的。什么叫做偷走你的基因?他只是你的孩子吗?”他的声音扬起来了一点,“他的身体里没有我的基因吗,你为什么不能看成是我的延续?”   起初方洗雨可能只是有些伤心,有些疲惫,但现在却是生气了。他的眼神变得有些严厉,说话的语气也变得不客气了起来。他很少这样对谢悉说话,但现在却忍不住了。   “谢悉,从头到尾,你是不是觉得,这就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他说,“你连这个孩子有一半属于我你都想不到吗?”   谢悉愣住了,惊讶于他的失态。方洗雨的眉头锁得很紧,以往的压抑、隐忍在这个时候瞬间坍塌了,谢悉往骆驼身上加了一根稻草,骆驼就此支撑不住地跪了下来。   最开始他原谅谢悉的九年欺瞒,是因为他以为从此他们可以好好在一起;他接受谢悉的手环,因为他以为他们可以互相帮助克服困难。   但谢悉好像并不这样想。谢悉没有任何改变,还是和以前一样,自以为是地面对困境,自以为是地做出决定,似乎根本不需要过问他的意见。   方洗雨把脚从凉水盆里拿了出来,他赤足踏在地上,站直了,谢悉也站起来,他就微微仰头看着谢悉。   他的手掌和脚踝都还因为烫伤的后遗症而疼着,但他无视了,一股脑地将自己心中的话都说出来。   “你的那些看法在我看来根本不可理喻,逻辑不通。你不想让我把爱分给别人,但你就没有意识到,我爱你和爱别的人都不一样吗?”方洗雨向他走了一步,而谢悉后退了,他继续说着,“他如果被生下来,我会爱他,但那是对家人的感情。谢悉,我还有爸和妈,我对他们的感情,难道你也想抢走吗?”   谢悉下意识反驳:“小雨,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方洗雨问,“是在你认知里不一样吗?”他步步紧逼,“你觉得我对父母是家人的爱,对孩子却是和你一样的爱吗?”   谢悉有些无措,却还是回答了:“是。”   “所以你甚至都没有问过我是怎么想的。”方洗雨眼神里透出些许近似于悲哀的感情,“那么如果未来你觉得不能忍受我对爸妈有感情呢?如果哪天你觉得我身边有Alpha是一件危险的事呢?到时候你同样嫉妒得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我要为了你而断掉我原本的正当关系吗?”   谢悉无法反驳。他原本的自信忽然被方洗雨的眼神打碎了,方洗雨的目光让他感受到无所适从与惊慌,而且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而现在,他也找不出,足够反驳方洗雨的逻辑。   方洗雨的头抬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些许湿润,但更多的还是失望。   他很久没有见过方洗雨哭了。谢悉的胸口一下子疼起来,一瞬间他甚至有抛弃原则的冲动,想要对方洗雨说那孩子就留着吧。然而他勉强用理智守住了底线,只是慌张地哄着说:“小雨,你别哭……”   “谢悉。”方洗雨又叫了他的名字。   “我知道你很爱我,所以你愿意为了和我在一起做很多事情。”他说,“你觉得很多事情也都是必要的牺牲,就像是那九年,以及这个孩子。”   他说的都是对的,所以谢悉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和你在一起,就是要付出很多代价,我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也不是完全不能够接受失去这个孩子。”方洗雨语速慢了下来,“但是谢悉,我也会累。在听到你用那么笃定的语气说打掉这个孩子的时候,我觉得非常震惊,以及疲倦,好像我的感受在你来说也只是牺牲的东西之一。”   “我们分开两天吧,让我自己冷静一下。”方洗雨最后说,“我们都应该好好想想。” 第35章   慌乱瞬间席卷了谢悉的心,他猛地抓住方洗雨的手腕,说:“小雨,不要这样,我不想和你分开……”   外力导致的分离、因为他的精神状态而导致的分离,那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谢悉可以忍受,可以勉强接受。但当这两个字从方洗雨的口中吐出来时,那几乎是代表了抛弃,代表方洗雨不想见到他,想要推开他。   谢悉乱了阵脚,但方洗雨的态度异常坚决。   “只是分居几天而已,我回到我之前的房子去住,就和结婚前一样。”他说,“不给彼此一些空间——可能你觉得无所谓,但至少对我来说,我很难静下心来。”   他把自己的手腕从谢悉手中抽出来,谢悉不放开,他就低下头去,用另一只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把谢悉的手掰开。   谢悉的想法有一瞬间变得格外可怕。   更用力一些,拽得更紧一点,小雨就挣脱不开,走不掉了。但是他没法一直用手抓着,怎么办?要不然就把小雨打晕了,锁起来,只要看管好了,他就不会离开了……   对,关起来就可以了。打晕到醒来需要一定时间,这段时间足够他把窗户也封好,找出原本准备用来绑自己的锁链。他会很小心的,就算打晕也不会让小雨觉得疼,然后等小雨醒来再好好道歉,小雨想要谈什么都可以……   但直到方洗雨抽回了自己的手,他都没有做出什么,用来抓人的那只手也只是僵硬地停在那儿,动也不动。   方洗雨转身离开。   “别走。”谢悉低声地说。   “等我冷静好了,”方洗雨背对着他,眼帘合上了一下,又睁开,“或者等我准备好去医院了,我再回来。”   他慢慢地走了出去,因为没有穿鞋,所以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谢悉没再有一点挽留的动作。   他停在那儿,呼吸的频次被压得很低,好像他把大部分精力都用到了别的事情上去。   他在克制自己。   囚禁这件事,至少在那九年间,他想过了很多次。   他每两三天就会想起来一次,尤其在他们工作了之后,他有了完全足够让他为所欲为的财力之后。   他会想把方洗雨关起来,关在自己伸手就能碰到的范围。他会想把方洗雨藏起来,藏在除了自己以外别的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但他一直没有这么做,因为他觉得不行。他在方洗雨的家里装过摄像头,又拆掉;他往方洗雨的公司里安插过眼线,后来又撤走。   谢悉忽然之间觉得很迷茫,为什么之前,他都没有那样做?   方洗雨换了鞋子。泼到脚踝上的热茶并没有那么烫,在泡过凉水之后,痛感已经减轻很多。他穿上外套,走下楼,开了门走出去。谢悉没有去拦,他还立在那儿,看着自己的手,看着地上的水痕,那是方洗雨赤脚踩过之后留下来的,是脚印的形状。   水痕一直延伸向门口,越到门口越浅,仿佛代表着,方洗雨走得离他越远,他越无法捕捉方洗雨的踪迹。   谢悉的大脑里就像是有一个机关,一旦触到了,所有的神经都会被拉得绷紧。他的牙齿紧咬住,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他的手弯曲了,握成拳头,指甲狠狠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掐得出血。   在他失控的时候,把自己弄得出血是很常见的,谢悉也并不是很在意肉体疼痛的人,或者有时候对他来说疼痛反而是好东西。他又用上了更多的力气,让那痛感加剧。   小雨走了,小雨不希望他去拦。   他不可以去,他怕他一追上,就会动手把人抢回来,如同自己刚刚幻想的那样,将小雨锁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谢悉吞咽了两下唾液,又张开嘴,用嘴巴喘息,声音又粗又重。过了一会儿,他走到了客厅,他坐到刚才和方洗雨一起坐的地方。碎片和茶水都还留在原地,提醒着他,他们刚刚发生过怎样的争吵。   “冷静一下……”谢悉自言自语,“不要冲动,小雨就是想让你冷静,不要冲动……”   他面部表情不自觉地扭曲着,但他又去拿了扫帚和抹布来,打算清理这个地方。他很勉强地完成了这件事,把地面清理干净,然后他又坐了下去。   一直过了十多分钟,谢悉觉得自己忍耐到了一个极点。   脑海里有无数个声音在争吵,一个声音说:“小雨生气了,不要去烦他!”一个声音说:“小雨不能走!”   “他应该留在我身边,他不可以离开我。”   “好想把他抓回来。好想把他抓回来。好想把他抓回来。”   “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在我身边他不能静下心?他要想什么东西?等冷静好了是什么时候?”   “停,小雨说等准备好了去医院会回来的,小雨没有一定要那个孩子,他只是需要一点思想准备……”   “什么时候能准备好?要多久?几天还是几个月?”   “他会不会走?他会不会要那个孩子,不要我?”   谢悉好像一只被抛弃了的猛兽,但又无法追上自己的主人,只能够将怒气怨气都发泄在自己周围的东西。在砸坏了大半个客厅后,他朝储备室走去。由于情绪过于激动,他捏爆了两个针管,最后他才颤抖地将麻醉剂注射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针尖划出了好几道细细的伤口,渗出细细的血滴。   谢悉坐下来,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靠着墙,两只手按住了自己的头颅。他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委屈和某种破坏欲仍然在他大脑中横冲直撞。但好在麻醉剂起效得很快,他渐渐意识模糊,强制性地让自己进入了昏睡。   在一个小时后,他再次醒来。睡眠是有效果的,他扶着墙站起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要冲动,只是不住在一起而已,这并不是他没有经历过的事。那九年里不是有过无数次了吗?倒不如说他们住在一起才是很少有的,他不能够因为短暂的幸福而失去自控力……   但冲去寻找方洗雨的想法仍然时时刻刻在他脑海内尖叫,近似于他的本能。   谢悉看了一眼手机上的自卫素指数,它仍然是一个很低的数值,那么凭借抑制剂来控制他的路是走不通了。谢悉揉按自己的太阳穴,强迫自己思考,几分钟后,他拿出手机来。   他是想要打电话给司机的,但自己的手不听话,直接拨给了方洗雨。   第一次方洗雨没有接,第二次才打通了。谢悉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又情不自禁地求他回来,但方洗雨坚定得几乎让他觉得心狠。   “只是分居几天而已,我没有要和你分手。”方洗雨对他说,“你不必这么慌张。”   电话挂断了,谢悉听着那“嘟嘟”的声音,再次按下了拨打。但这次他被拒接了,再重复一次,仍然是拒接的结果。   呆滞了好久之后,他才如梦初醒,他又惹方洗雨厌烦了。   不能这样。谢悉握住自己的手腕,直到那上面留下了一圈青紫才放手。他打电话给司机,喊司机过来接自己,然后他又去拿了抑制剂,注射了,有总比没有好。   他去了城东的房子,就是那套有着自卫素检测装置,以及拘束装置的房子。在方洗雨拒绝之后,他把装置拆掉,他们就没再去过那里了。   谢悉把锁链找了出来,回到那个房间。这次他亲自动手,重新把锁链装了上去,连着手铐和脚镣。他随便拿了点面包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又倒了一瓶水放着。这准备并不周全,但他已经没有心思做得更好了。   然后他将自己的手脚都铐住,钥匙则远远地扔出了门外。   方洗雨不想被他打扰,想要分开彼此冷静,想要做到这点,那他只能够先限制住自己的行为,把自己关起来。 第36章   第一个晚上,谢悉没有吃东西。他躺在床上,用被子罩住自己,在闷热与黑暗中,他的大脑好像被熏成了一个黏质的东西,这导致他有一种错觉,他的身体也如同大脑一般融化了分解了,像一摊腐烂的土豆泥。   这个时候,他的想法都是毫无逻辑的,混乱得找不出一丝道理。   谢悉想要强迫自己进入睡眠状态,再用睡眠来冷却自己。但他的每一个脑细胞都处于极度的亢奋之中,它们像一颗颗小刺球,扎得他没有半分入睡的可能性。   他觉得头很疼,并不是非常剧烈的那种疼,这股疼痛绵绵不绝,每时每刻都在作用。   谢悉有点儿后悔,他为什么不再带两针麻醉剂过来,至少它们能够再在激动的第一天起点用处。   一直到了深夜两点,他看了一眼手机的光亮,才回忆起来,颈环里是有麻醉药剂的。   手机上的操作程序可以开启注射功能,只不过剂量会自动靠自卫素来衡量。于是谢悉调出方洗雨的照片,以及他看过无数次的那个视频。在经历了一次自慰后,他终于如愿以偿地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谢悉是被方洗雨的电话吵醒的。方洗雨有专属铃声,响两声他就爬了起来。   谢悉接电话的时候很小心,他没有牵动身上的锁链,省得发出声音被听到。方洗雨只是来喊他起床,告诉他记得吃饭上班,以及今天方洗雨自己去公司,不必他来接送。   方洗雨没有提到孩子的事,语气也很平淡,说完就终止了通话。谢悉的睡眠质量并不好,这导致他醒来后反应速度有点慢,茫然地坐了一会儿,这才听话地拿过床边的面包和水开始吃。   秘书给他打电话,他烦躁地说接下来几天不去公司,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公司早已经走上正轨,缺他几天也不会出大事,更何况谢悉一门心思全部挂在方洗雨身上,哪里有心情管别的。   今天和方洗雨说了话,得到了关心,谢悉的状态比前一天好了一些。刚才的通话有录音,他打开录音,一遍又一遍地播放。手机发出了低电量提示,谢悉将它放着充电,又将自己的膝盖曲起来,讲下巴抵在上面。   这个房间是一个很小的世界,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   谢悉想:小雨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可能是录音播放过多,导致他误以为那是方洗雨在他耳边说话,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关心他。谢悉向来擅长于催眠自己,所以他觉得那是真的。现在录音停止了,他又被拽回到现实之中,巨大的落差感令他心底发虚,好像他被拽到了万里高空,然后那只手放开了他,他开始漫无边际地往下落。   身体被急剧流动摩擦的空气撕扯拉拽,风像刀片一样切割着他。他等待着自己掉到地面摔成肉泥的那个瞬间,但它始终没有到来。   谢悉开始磨牙,他又开始磨牙,好像他正战栗发抖,畏惧着什么东西,又好像他正憎恶愤怒,试图对什么东西发起攻击。   一天之前的这个时候, 他刚刚想清楚,他们之间只有一项阻碍,一项他觉得很轻松就能除去的阻碍。那时候的他信心满满,世界光明敞亮。他觉得他认清了自己,认清了他和方洗雨之间的关系,方洗雨只应当为他所有,只应当爱他一人。   但他输了。他被方洗雨的话和眼神打得节节败退,他没有想过方洗雨会那么想要那个孩子,方洗雨提出来的话会那样难以反驳。   方洗雨说了什么?谢悉开始延迟地想这个问题。   他的时间都被放缓了,十几个小时前的对话,他要现在才能够思考。   谢悉没有自觉,他咬住自己的大拇指,蜷缩着坐在床头,双眼大睁着,眼底都在微微抽搐。他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把方洗雨说过的话完完整整想起来,然后他一句一句地拆分,理解。   然后他开始觉得委屈,他把头埋进自己的膝盖之间,背脊都是弯着的。   谢悉磨牙的声音清晰可见。他觉得委屈,他还是情不自禁地觉得,方洗雨是因为那个孩子而离开他的。方洗雨指责他从来不考虑自己的感受,但他只是真的太喜欢了,他只是想和方洗雨在一起而已。   谢悉的手抱住自己的小腿, 他将自己整个人都压缩成了一个球体,久久没有张开。各种各样的思绪在他大脑里交织纠缠,搏斗互殴,而他又花上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找出问题的重心。   小雨觉得他不尊重自己,所以才不要他。   那他只要证明自己没有这样,不就可以推翻了吗?   怎样证明?怎样证明?   谢悉把那些杂乱的毛线都拨开,扫开,扔掉,最后才找到应该是正确的那一条。他对着这个答案,感到一阵愤怒、嫉妒,最后又感到无力,无可奈何,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它抽了出来,紧紧抓在手里。   方洗雨无非是因为他单方面决定不要这个孩子而生气,那他会试着要的。   方洗雨觉得他不爱这个孩子的理由很荒谬,那他试着去爱,这样还不行吗?   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谢悉再度陷入了混乱,这件事和他的信条相违背,和他的逻辑不属于一个世界。   他光是想到那个孩子能够真正和方洗雨合为一体,他就已经嫉妒得难以言喻了,还要去爱它,谈何容易。   幸好,他将自己锁了起来,虽然这不能够阻止他伤害自己,但至少在他委屈妒恨得发狂的时候,能将他牢牢地铐在床上。谢悉在最初开始尝试的时候,又一次陷入了幻觉。由于他已经持续了十多个小时的精神不稳定,这次的幻觉影响力更大,在他勉力清醒过来之后,他的手腕都被铁环磨得出了血,因为他“想要挣脱束缚去寻找方洗雨”的欲望过于强烈。   他庆幸了一段时间,然后再次躺了下来。高强度的思考让他有些饿了,但他没有半点儿进食的欲望。   谢悉的这一天在无谓的尝试中度过。说来奇怪,其他人对他的评价很多都是聪明理智,而他也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他可以谋划好如何拒绝方洗雨的示爱又不让方洗雨离开自己的身边,他知道应该怎样维持自己的生活、并从中谋求生路。但每次只要方洗雨表露出想要离开他的主观意愿,他就会失去冷静,连逻辑思考都成了一件难事。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谢悉开始告诉自己:小雨没有不要你。   小雨说过很多次了,他们只是分居,不是分手,更不是离婚。无论他心中“小雨想抛弃我”的声音多么强烈,那都是他的臆测,不是小雨的想法。   谢悉把自己的大拇指咬得出了血,这样的疼痛帮助他将新的思路植入到脑海之中。   这让他高兴了一会儿,这是他与方洗雨分离后难得的快乐。他又将录音拿出来听,听了二三十遍,才依依不舍地关掉。现在他终于能够将“方洗雨会留在他身边”的想法覆盖过其他的一切了。   他又开始反思别的方面,他开始深入地想方洗雨用来驳倒他的话。   小雨说孩子是他的亲人,不仅是谢悉一个人的孩子,同样有他的基因。   谢悉喃喃自语:“小雨说的是对的……小雨说得没错……”   好像重复念上十遍、二十遍,一百遍、两百遍,他就能够相信这些话。   谢悉这个晚上没有入睡,他从自己的单行线思路里逃了出来,开始开辟一旁的荆棘路。他没有任何工具,只能够用最原始的手段挺过去,他用手拨开荆棘丛,咬着牙近乎一意孤行地往前走。   他的头又开始疼,就好像荆棘划破他的衣服,将他刮得遍体鳞伤。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那个孩子是亲人,和他没关系,那是另一个方洗雨,他可以爱方洗雨。   但这谈何容易,他仍然妒忌那个存在,他只能够拼命地不去想。   太阳初升时,他疲劳得闭上了眼睛。梦里,方洗雨鲜血淋漓地躺在他面前,而他剖开了方洗雨的肚子,抱着一个小小的方洗雨。   谢悉低吼着醒来,他惊恐地看向自己的手,右手的大拇指上有血迹,那是他昨天自己咬的。他确认地看了很多遍,又四下张望,这间房间里仍然只有他一个人,除了他惊急的呼吸声以外,他没再听见半点声音。   是假的。谢悉脱力地躺下来,胸膛剧烈地起伏。   再过了一会儿,他又想,不要怕,开始往好的方向转变了。   他开始觉得那个孩子是方洗雨的延续了。   他可以爱它,可以接受它,只要他足够努力,他就可以证明自己并不是小雨所想的那样。 第37章   两天的时间,谢悉都在重复做这一件事情。他催眠自己,洗脑自己,拼命地将那个孩子想象成另一个小的方洗雨,并让自己停止对它的一切负面思考。由于聚精会神过了度,谢悉没能想起做别的事情,他没有进食,也出乎意料地没有什么排泄的需要。起初,谢悉觉得饥饿,但饿的时间长了,那股感觉也就慢慢地麻木了。   他只在那个床上坐着或躺着,衣服被汗水浸湿了也懒得换,长了胡茬也没有理会。   这都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不配让他在现在分出注意力来。   和谢悉分开的第三天晚上,方洗雨决定暂时中止这次的分居。   第一天晚上,他躺在自己公寓的床上,彻夜未眠,到了第二天晨光微熹时才眯了一会儿,起床给谢悉打了电话,然后去上班。因为状态不好,他在开会的途中睡着了,在办公室处理公务的时候又睡了一次。下属担忧地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摇了头,坚持上完这一天的班,然后回到公寓。   和谢悉同住的那段时间,已经改变了他的习惯,这个没有半分谢悉气息的地方,这个他明明住过好几年的公寓,现在却让他觉得万分陌生。   方洗雨在做饭的时候走了神,手无意间碰到锅边,被烫了一道大概十多厘米的伤。他在这些天似乎和烫伤格外有缘,前一天烫了,今天又来一次。方洗雨觉得有些好笑,但他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第三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方洗雨向公司请了假。可能是因为一直没有休息好,他的头有点疼,不是能够好好工作的状态。   他在家里坐了一天,想谢悉的事情。   手无意间又摸上了自己的肚子。那里面的胚胎现在甚至还没有成型,称不上是人,算不上是生命。方洗雨想过他生下来会是什么样的。小孩刚诞生时,都是皱巴巴的,但只要一小段时间,他们的脸上就会显露出来自于父母的外貌特征。   方洗雨很喜欢谢悉的眼睛,那对眼睛是很深邃的黑色,当它注视着一个人时,总给人一种要将人吸进去的错觉。方洗雨也喜欢谢悉的鼻子,鼻梁高挺,但并不是笔直的,它有一个小小的凸起,是驼峰鼻。   谢悉年纪还小的时候,大概十一二岁的时候,觉得自己的鼻子不好看,太凶了,还嘟囔说长大了要去做手术磨平。方洗雨给了“喜欢”两个字,谢悉就美滋滋地取消了这个计划,说“既然小雨喜欢,那我也喜欢”。   他想过,如果这个孩子长得像谢悉,那他应该会很开心。   但谢悉不这么希望。   谢悉憎恨这个孩子,不希望他降生在这世界上。   方洗雨一直都知道,谢悉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奇怪并不是指他的病,或是他的经历,而是他这个人的想法,很多时候都让自己难以理解。   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处理这种奇怪。   谢悉对待一件事就好像在解题一样,他总是觉得,只要自己找出了最优解,然后那样子实行、操作,事情就算解决了。   但人不是纸片,不是规划好路线就能直线完美执行的程序,会被感情左右脚步的才是人。   方洗雨还没有想出纠正他的方法,他就要将这种解题方式,也套到方洗雨身上来了。   方洗雨不想变成谢悉那样子。最开始他觉得伤心,因为他的伤心、失望似乎在谢悉看来也是可以省去的解题步骤,后来他冷静了一些,他情不自禁地想,怎样才能让谢悉,从那样的模式里走出来。   他想要得到谢悉的尊重,也想让谢悉能够……尊重自己。   今天的谢悉觉得孩子是争夺他爱意的存在,所以要扼杀这个孩子。   万一明天的谢悉,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可控因素,为了控制自己,而去医院决定切除手或者脚,以排除伤害他的可能性……   方洗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忽然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不详的预感像一道雷霆打在他的脑海里,他立刻打了电话给谢悉。   这个时候,夜幕已经落了下来。谢悉躺在一片黑暗的房间里,本能性想接电话,但手伸过去,因为没有什么力气,他不小心把手机碰掉在了地上。他有些迷茫,但手机掉下去的地方在他的活动范围之外,在床头柜的另一边,他捡不到。   方洗雨连着打了三个电话,谢悉都没有接。他抿起了嘴唇,又打了电话给谢悉的秘书。   女秘书告知他,这两天谢总都没有来公司,自己也不知道人在哪里。那股预感一下子浓烈了起来,方洗雨抓了自己的外套披上,快步往外走。   他先打车去了他们的家,没有谢悉的踪影,而车库里的车少了一辆。方洗雨再次打了电话给司机,知道谢悉去了城东的房子后,他直接自己开了一辆车出门。他是有驾照的,只不过自己不喜欢开车,平时也没有太多开车的必要。   油门踩到最底,中间还闯了一个红灯。方洗雨没花多长时间,就赶到了城东的那套房子。   这套别墅的面容认证有录入过他的数据,方洗雨很快就开了院子门进去。打开房子大门的时候,他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压根没有关上。他的眉头紧紧地锁起来,直接往楼上跑,顺手按亮了楼梯走道的灯。卧室门口躺着一串钥匙,这是很容易发现的目标,方洗雨很快冲了过来,房门被用力推开,“嘭”地甩在了墙上。   日光灯被打开,原本黑漆漆的房间立时充满了光线。   而谢悉现在的模样也进入了他的眼中。   方洗雨身体僵了一瞬,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而谢悉意识还有点儿模糊,他缓慢地转头,等头转到能看见方洗雨的位置时,方洗雨快步来到了床前。   他跪上了床,呼吸都在发抖,很快用两只手把谢悉抱了起来。谢悉已经整个人瘦了一圈,脸上胡子拉碴,面无血色,眼中满是血丝。他的右手大拇指已经被咬得坑坑洼洼,甚至缺了一小块肉,不知道是不是他无意中咬掉吃掉了。两只手的手腕,两只脚的脚踝,都被铁环磨得出过血,结了痂。   方洗雨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止不住颤抖地问:“你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而谢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谢悉这两天几乎只专注想一件事情,这时按照惯性,又想了起来。他一下子有了微小的力气,拉住方洗雨的衣服,嘶哑地说:“小雨……小雨,你再等等我……”   “等你什么?”方洗雨急忙问。   “我很快就能喜欢那个孩子了,”谢悉有些语无伦次,“我会喜欢它的,我不会像你想的那样的……我现在已经不恨它了,我不会要小雨打掉它了,我……”   方洗雨看见他的模样已经快疯了,又听见他说这样的话,十万分的悔意涌入大脑,令他脸色苍白。   他怎么就单独把谢悉留了下来?谢悉把自己折磨成这样,难道都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他所说的那样?   方洗雨的心的剧烈地疼了起来,他抱紧了谢悉,什么也顾不得了:“不要了,我不要那个孩子了……”他又想起来什么,分出一只手来拿自己刚刚捡起来的钥匙,“这是你身上链子的钥匙吗?我帮你解开,我们先处理了伤再谈别的!” 第38章   谢悉躺在他怀里,乖得要命,脑袋靠在他的肩上。方洗雨一只手捉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把铐着他的铁环拉到手腕之下,避免再和他腕上的伤口产生摩擦引起疼痛。   一根钥匙一根钥匙地试过去,方洗雨很快把谢悉手上的镣铐解开了,又要去解脚上的。这让他不得不放下谢悉,而他一让谢悉躺到床上,谢悉又用手指揪住了他的衣角。   谢悉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哑声说:“别走……”   这两个字好像两根细小的针,往他心脏上扎。方洗雨用手支撑在他脑边,低下头来亲吻他干裂的嘴唇,安抚道:“我不走,我只是给你解脚上的锁。”   谢悉不说话了,方洗雨很快完成了剩下的工作。把镣铐都解开后,他恼怒地把铁环连着锁链通通扔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脑海里乱糟糟的,方洗雨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他很少有这样的动作,这是稀有的视觉体验,谢悉痴痴地看着,有点儿舍不得移开视线,恨不得让他再做一次。   方洗雨又转回头来,刚才的小插曲让他多多少少意识到了谢悉在害怕什么。他要给谢悉处理伤口,要去拿药箱,看谢悉这个憔悴的模样,估计也没怎么吃饭喝水,他还要准备这些。他紧紧地抱了一下谢悉,帮谢悉坐起来,靠在床头,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把自己锁在这里的?”   谢悉放空了一会儿,才回答:“你走了之后……”   方洗雨咬了咬嘴唇,又问:“昨天早上打电话的时候,你吃东西了吗?”   “吃了。”这次谢悉答得很快。   “那之后呢?”方洗雨问。   谢悉陷入了沉默。   他现在的思维能力不足以支撑复杂的思考,他只知道,自己的回答这个时候是不适合说出来的,所以他就不说。方洗雨知道答案了,他握住谢悉还算完好的左手,牵了几秒钟,然后说:“等着,我我去拿药箱,再给你倒点水弄点吃的。”   他飞快地下了床,一出房门就狠狠地捶了一下墙。他的肩膀上下起伏,呼吸声又长又沉,情绪正和自己的呼吸声一样,沉重到了极点。   方洗雨用最快的速度找出药箱,烧了水,和饮水机里的冷水混在一起,调成适中的温度。这里他们不常住,吃的东西也不多,仅有的几个面包已经被谢悉吃掉了,米倒是还有一些。方洗雨洗了米,煮上粥,先带着水和药箱回房间。   上楼梯的时候,他听见一声闷响,好像是重物落到地上的声音。快步进了门,方洗雨便看见谢悉跌坐在地上,似乎还有点儿蒙。   “你做什么?”方洗雨很快过去,把东西都放桌上,扶着谢悉起来。   谢悉的声音好像被用砂纸磨过那样粗糙,他说:“我以为你走了……想去找你……”   方洗雨这辈子都没见过谢悉这么可怜的模样,心要多软就有多软,半句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拍了拍谢悉的脸,轻声说:“我不走。”又拿来杯子,很细心地喂他喝水,注意不让他呛到。   喝过水后,方洗雨去卫生间打了一盆水来,帮谢悉清洗手腕脚踝。擦伤出的血不多,但是都干涸了,黏了整整一圈,方洗雨一碰到,谢悉还没有反应,他就情不自禁地缩了一下手,生怕用力太重让谢悉觉得疼了,然后才又再次捉住,小心翼翼地清洗。   方洗雨并不擅长处理伤口,中途还用手机搜索了一下,才继续。手腕脚踝的伤好办,洗干净后上药就可以,但谢悉的右手大拇指被自己咬得缺了一块肉,方洗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够先搁着,不敢轻举妄动。   药上到一半,方洗雨抬头一看,谢悉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他的眼下两道深深的黑眼圈,即便打瞌睡,眉头也皱得很紧,想来这两天一定累得不轻,现在方洗雨到了他的身边来,他才松懈了,敢于真正让自己进入睡眠。   方洗雨凝视了他半分钟,心底一阵无可奈何。   “傻子……”他呢喃出声,垂下头,将额头贴在了谢悉左手的手背。   药上完之后,方洗雨去厨房端粥,再回到房间时,谢悉已经醒了。他小睡了一会儿,看起来精神比刚才好了些,见着方洗雨,他眨了两下眼睛,又张了张嘴,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看起来最软弱可欺的时候了。方洗雨坐到床边,舀了一勺粥吹凉,喂到他嘴边。但他没有吃,只是仍然望着方洗雨,仿佛睡了一觉之后,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分不清面前的人是否真实存在。   “小雨,”他喊,“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我没有生你的气。”方洗雨说,“先把这碗粥吃了。”   谢悉还不动,方洗雨看看他的脸,又看一眼勺子,忽然将那勺粥含进口中,再凑过去,吻上谢悉的嘴唇。   他用嘴把白粥渡了过去,这次谢悉终于听话地吃了。   一个吻,一勺粥。方洗雨不厌其烦地这么做着,而谢悉也没有异议。中途,他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是纠结了一下,又将话和粥一起吞进肚子里,一直到碗底见空,方洗雨把碗放到床头柜了,谢悉才说:“小雨,扶我一下。”   方洗雨把自己的手给他:“要上厕所吗?”   谢悉点了头。   方洗雨扶他下床,谢悉脚还有点软,走路很慢,进了卫生间后,方洗雨垂下眼帘,伸手去解他的皮带。   这次谢悉罕见地抓住了他的手,说:“小雨……”   “嗯?”方洗雨道。   谢悉停顿了一会儿,竟然像是不好意思了一样,低声说:“我自己来,你出去吧。”   他好像连心智带脸皮一起倒退了,方洗雨忽然之间觉得有点儿好笑,心里又有点气,说:“我放开了,怕你站不稳。”   “不至于。”谢悉道,“我自己可以。”   “我帮你。”方洗雨说。   他语气里没有商量的余地,谢悉竟然也就不动了,就那么忍着,再过了几秒钟,又用哀求的眼神来看他。方洗雨叹了口气,放了手,说:“我在门外等你。”   谢悉的心情就跟做梦没有两样,他没有先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而是看着方洗雨把门带上,又抬起手来,捏了一下自己的脸。他用了右手,捏下去之后才想起来自己大拇指的惨状,倒吸了一口气,又把手放下。   疼痛帮他确认了眼下的状况,帮他拉回了理智。   谢悉有些许恍惚。   他延迟地回想起发生了什么事。他把自己锁在床上,被小雨发现了,小雨吓得对他说不要那个孩子了……   谢悉站立了片刻,突然急切地转身,冲了出去。方洗雨就在卫生间门外,他猛地打开门,抓住方洗雨的手,飞快地说:“小雨,我没有想用自己来逼你,真的,我只是在努力想喜欢那个孩子……”   他万分慌张,急于解释这件事,甚至还想告诉方洗雨现在自己已经达到了怎样的程度,自己应该已经可以陪着他安全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但方洗雨眉头蹙了一下,又松开,神情看起来很是平静。   他来到这个房子已经有二十多分钟的时间,这二十多分钟足够他做出决定——不,在看到谢悉的那一刻,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只是用这些时间来让自己变得更加坚定。   方洗雨说:“我会把他打掉。”   他挣开谢悉的手,张开双臂,把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用力地抱住。   “我没有怪你,也没有觉得你在逼我,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方洗雨对他说,“谢悉,我爱这个孩子没错,但你要知道,我对他的感情来源于你。”   谢悉的身子有点僵,有点颤抖。   “我最爱的是你。”方洗雨将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肩上,语气里略带着伤心,“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勉强自己。” 第39章   进了卫生间再出来,方洗雨另外点的餐也到了。谢悉的手不方便用,方洗雨就还是亲手喂他吃,一口接一口。连续空腹了这么长时间,谢悉的食量大不起来,但他享受这种被爱人喂食的感觉,吃饱了还想强撑,好在方洗雨及时察觉到,才没有让他得逞。   谢悉的表情有些许遗憾,叹了口气。   这是他平时的反应了,昭示他回到了正常的状态。   方洗雨一边收拾,一边说:“不要吃太多。想的话,晚一点我可以再喂你一次。”   谢悉立马回答:“好。”   方洗雨把打包盒放在同一个袋子里,谢悉眼睛也不眨地看着,咬了咬嘴唇,还是没能忍住心里的话,问道:“小雨……我们什么时候去医院?”   说来惭愧,尽管他这样努力了两天,拼命地催眠了、洗脑了自己,但在方洗雨说会打掉孩子的时候,他竟然还是无可救药地感到欣喜。   方洗雨对他的话并不意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按捺不住问出来似的。   “等会就去。”方洗雨道,“你去处理身上的伤,再做个检查,我去拿药。”   这进展反而有点太快了。谢悉又说:“也不用这么急……”   他知道自己笑了,这个笑容怎么也收敛不住,也知道这样笑着说“不用这么急”,会显得他很狡猾,像小心机得逞。但方洗雨瞥了他一眼,就算看到了他的笑容,也没有生气,只是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发,说:“顺道一起做了,免得多跑一趟。”   去医院还是方洗雨开车,谢悉上一次坐他的副驾都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不免有些躁动,简直像个第一次坐车的小孩子,连安全带是方洗雨给他系的。   谢悉问道:“怎么今天突然开车了?”   “刚才先去了一趟家里,没有找到你,又想到你可能在城东这边,太急了就直接开车出来。”方洗雨道,“路上还闯了个红灯。”   他现在开车十分平稳,不争不抢的,很难想象他闯红灯的样子。   谢悉道:“闯红灯很危险的,以后不要了。”   车子停在红绿灯前,方洗雨扭头看他,谢悉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你不觉得自己有些双重标准吗?”方洗雨道,“我闯红灯你知道危险,你把自己锁在那个地方,不吃不喝不接电话,就不危险了?我看到你那副模样,心脏都快被你吓出来了。”   谢悉飞快道歉:“对不起,我……”   方洗雨道:“我不要你道歉,我只希望你以后对自己好一点。”   车流开始动了,方洗雨重新把头转回去。他的侧脸很好看,眉毛微微蹙着,嘴角也抿住,不高兴的表现十分明显。   “我知道,突然之间要你做到什么样的改变是很难的。刚和你结婚的时候,我就说过你一次,只不过很显然你没有放在心上。“方洗雨重新发动车子,“所以这次我说得更明确一些,我希望,至少你以后想伤害自己的时候,至少先告诉我一声。”   谢悉:“你会同意吗?”   “我不会。”方洗雨说,“但我会寻找折中的方法,而不是让你独自一个人承受。”   去医院拿完药,处理完伤口,再回到家已经是九点多了。   方洗雨顺道买了晚餐,回家后遵守诺言,又亲手喂了谢悉一次。睡前他当着谢悉的面服了药,谢悉对他说:“不用故意当着我的面吃也没关系的。”   “让你更安心一点而已。”方洗雨说。   洗过澡后,他们躺在一起入睡,谢悉抱着他,方洗雨还调整了一下姿势,注意不会碰到他的伤。   夜深时,谢悉做了噩梦。这几天的分离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即便人已经回到了他身边,给了他一晚上无微不至的细心照顾,他也还是难以将那阴影抹去。方洗雨被他惊醒,又把他用力搂进怀中。   这件事方洗雨做得万分熟练,九岁时的相伴经验,纵使过了十多年也没有被忘记。他亲吻谢悉的耳朵,低声说“没事了”还有“我在这儿”,以及“别怕”。谢悉重新平静下来,方洗雨又吻他的额头,告诉他:“我不会走,你好好睡吧。”   在这之后,方洗雨请了几天的假,专心陪着谢悉。供Omega使用的流产药物经过许多次改良,已经成功排除了大多数副作用,但还是多多少少让他有些身体不适。而在他状态好的时候,他也跟谢悉一起外出,去谢悉的实验室。   方洗雨把先前的设想告诉了他的团队,团队里的研究员讨论了两天,告诉他,有尝试的价值。   在过去几年里,他们也想过对谢悉的腺体感受器做手术,只是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方案,无法百分百确定这个手术可行性,不敢贸然下手。现在出现了有这样的腺体缺陷的Omega,他们可以先对对方的腺体进行解析,再进行下一步的讨论。   他们又去了一次医院复查,确保流产完整。   在这之后,方洗雨拨通了容出云的电话。他在电话里简短地说明了一下谢悉的事,正好今天是休息日,希望能约容出云出来见一面,把更详细的情况告诉他。   容出云答应得很干脆。他们约在实验室附近的一家咖啡厅见面,方洗雨和谢悉先到了,等了五分钟,容出云也在约定的时候来了。   预想的不太一样的是,容出云还带了一个人。   随他一同前来的青年和他身形相仿,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背着个斜挎包,看起来也就是刚刚大学毕业的年纪,但身上没有半分年轻人的毛躁气质,反而沉静内敛。   容出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家小朋友非要跟我一起过来。”   这不是什么要紧事,双方互相自我介绍了一下,便都入座了。方洗雨已经事先准备好了,有条不紊地把谢悉的缺陷说了一遍,又解释了为何容出云正好能帮上忙。在这之后,他们又一起去了实验室。实验室那儿存着更多的资料,都是谢悉这些年来努力的成果。   看过这些之后,叫陈寻的青年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你们需要的应该是出云的腺体分析。”他说话不紧不慢,“因为专业原因,我先前已经带他做过详细的检查,这是我做过的分析报告,里面有腺体结构图、信息素分泌与接收感受情况,现阶段你们需要的内容应该都有涵盖。”   容出云赶紧说:“小寻前两年从B大毕业了,现在在读研,专业是Alpha与Omega腺体研究,这份文件的专业性是可以保证的。”   这是意外之喜,方洗雨接了文件,谢悉又微笑着道谢:“你们愿意来,我已经觉得十分荣幸了,没想到你们还准备得这么充分。”   陈寻道:“没什么。”他看了容出云一眼,“我只是觉得突然遇上这么巧的事情有些蹊跷,害怕他被人骗去做什么人体实验。现在亲自来考察过了,我觉得可以信任,才把资料提供给你们。”   容出云暗暗捏了一下他的手,觉得他说得太直白了,但陈寻岿然不动。谢悉反而笑了起来,觉得他很有意思。   今天在实验室的研究员有两个,他们已经投入了工作,凑在一起看那份文件,互相讨论,过了一会儿,又招呼了谢悉过去。陈寻也跟着一起去了,毕竟是他做的分析,有些东西由他亲自解释比较方便。   方洗雨带着容出云去休息区域,容出云不是专业人员,对这些分析讨论兴趣也不大,总得有人陪着他。方洗雨又和他道谢了一次,容出云大方地挥了挥手:“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啦,能帮就帮。”   他反而对别的方面更感兴趣,但这问题问出来又好像有些失礼。方洗雨注意到了这股纠结,告诉他不用顾忌,他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说:“谢先生有这样的病……你不会很辛苦吗?”   方洗雨愣了一下,片刻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都过去了。”他道,“只要未来的方向是好的,就足够了。” 第40章   拿到了容出云的腺体分析后,谢悉的团队又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做方案规划和评估。   具体内容方洗雨也不是特别清楚,他的专业不是这个,只了解到皮毛,更深入的内容就算完完整整给他写出来他也看不懂。只不过从谢悉的笑容,以及日渐变好的心情来看,计划进展得相当顺利。   陈寻还在读研,他们后来的接触多了些,方洗雨也就知道,尽管还是个学生,但他在腺体研究这方面已经小有名气,本科期间已经在国内最高级别学术期刊上发表过三篇论文,导师是国内一流的专家,对他青睐有加,只待他学成后继承自己的衣钵。   谢悉给了他一定的报酬,又和他做了点儿交易。陈寻的专业眼光相当独到,即便与有多年工作经验的其他研究员相比也毫不逊色,有他帮助如虎添翼。   方洗雨问过谢悉和他谈了什么,谢悉没卖关子,笑着对他说:“给小天才未来要启动的项目提供了一点投资而已。”   陈寻似乎不想让容出云知道这一点,方洗雨便也保守住了秘密,没有漏出口风。   两个月后,他们终于制定好了完备的手术方案,谢悉也联系到了最好的医生,为自己做腺体改造手术。   手术的那天正是冬季难得的艳阳天,云层被削薄,阳光透过它们投射下来,落到方洗雨的眼中。他仰望着天空眯了眯眼,不过一会儿,他又转过了头,重新面对手术室的红灯。   这两个小时的时间对他而言万分漫长。手术之前,谢悉和他说了好几遍不用担心,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保证绝不会有差错。方洗雨告诉他“我没有紧张”,又给了他一个亲吻,好像在给予他力量。   等到掌心都被握得出汗的时候,手术终于结束了。护士推着病床出来,恭喜他,手术十分成功。   不过多久,麻醉药效消退,谢悉清醒过来。手术的后遗症并不大,他连脸色都还是红润的,看起来相当健康,只不过刚刚经过手术的腺体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恢复,他又在医院住了两天。   两天后,谢悉做了个体检,身体激素水平恢复到平常的状态,腺体功能也没有出现异常,于是研究员和医生一起对他做了手术效果的检验。   方洗雨小心翼翼地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凉意瞬间包裹了他全身。   起先,谢悉还是抱有警惕的。他对方洗雨的信息素渴求了很多年,也同样压抑自己的渴求很多年,一时之间,他本能地想屏住呼吸,停止摄入信息素。但很快地,他反应过来,又慢慢地卸下自己的防备,试着呼吸——用力吸入——属于方洗雨的信息素。   明明是冰雪一样的信息素,却能让他瞬间浑身燃起热意。   这是属于他的Omega,是他的爱人,是最能撩动他的爱意与欲望的存在。谢悉自然而然地、发自本能地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到身体开始发烫,他也开始分泌信息素,这火一般的信息素烧灼他的身体,助燃他的欲望。   而他没有产生一星半点的攻击欲望。   他凝视着方洗雨,凝视这个自己最为珍惜的人,凝视方洗雨的关切焦急,凝视方洗雨的眼角眉梢。   他第一次在欲火燃烧的时候,产生了想要把方洗雨好好地珍藏起来的愿望。   护在自己怀中,藏在自己的臂弯里。他会给予方洗雨亲吻和告白,给予方洗雨最为温和美好的爱。   研究员发出了一声欢呼,对他大喊说:“谢先生,手术成功了!你没有分泌自卫信息素!”   在结果被宣布的那一刻,方洗雨扑上来抱住了他。腺体上还缝着针,方洗雨便万分小心,雨点般的吻不断落下,慢慢浸湿了他的脖颈。   方洗雨颤抖着对他说:“谢悉,恭喜你。”   一起离开医院的时候,还是方洗雨开的车。   冬季的好天气难得地持续了两天,今日依然晴空万里。他们被困在拥挤的车流之中,缓慢而悠闲地随着这条长龙移动。   谢悉向右看了一眼,右边的车窗开了一半,车主正同自己的朋友说说笑笑。他又饶有兴致地朝左边瞧,左边的车窗则全部摇上了,不过挡光性不好,隐隐约约地,他能见着两个人悄悄地接吻,隐秘又甜蜜。   于是谢悉起了兴致。他凑过去,亲了一下方洗雨的脸颊,因为不是什么正经的亲吻,还发出了略显调皮的“啾”声。   方洗雨说:“不要打扰我开车,要亲回家亲个够。”   谢悉笑着说:“回家后我要把抑制剂全部扔掉。”   方洗雨道:“那就扔。”   谢悉又道:“我还要买二十盒避孕套。”   方洗雨还是说:“那就买。”   他又提了一大堆构想,到后来甚至显得有些天马行空,但方洗雨无一例外,全部同意了。   谢悉又眯起眼睛:“我记得之前说过,等病治好后,我想要小雨自己坐上来动……”   方洗雨瞥了他一眼。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开动了。   “也不是不行。”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