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廖》作者:本想与你老去天ya 第一章   好几年没有在北京看到这样的鹅毛大雪了,还是场三月里的大雪,我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窗外纷扬的雪花,还没落地,半空就化了。司机在嘀咕着:“这时候下这样的雪,反常啊!”我们继续向前开,很快,刚出四环,天就晴了。等到了西山的时候,连雪的影子都没有了。   天气预报有大风,上山的人不多,多是些香客。我一个人慢慢爬,累了就歇一下,今天有个法事,随着善男信女们吃了点斋饭,吃完,要了杯热茶,坐在寺庙的高台上,看着山下雾气沼沼的城市。我要开始写一封信,很长很长,一直写到天堂里去。   从哪里开始呢,8年前的一个春天,我,一个咨询公司里刚毕业的菜鸟,经过半年的培训,终于开始干活了。第一个项目在苏州,我的老板是个女的,比我大几岁,王惠,在我们的英国公司呆了几年,还好,没有故意忘掉北京话。那时候回来的海归还真不多,所以年纪轻轻就做了经理…现在想起来,那段日子也是我经常怀念的,虽然不分昼夜的加班,但是很少抱怨,因为无知所以无畏,也没有觉得特别大的压力,项目最紧张的时候差不多每天都是半夜1点以后收工,因为年轻,并不觉得辛苦。更多的是工作给自己带来的成就感,同样因为年轻,连这成就感也被夸大了。   我挺幸运的,能碰上王惠这样的头,聪明,勤奋,而且厚道,说到我们的团队,除了她,大部分都是象我一样的刚毕业不久的菜鸟。她最喜欢和别人讲的就是:“别对他们指望太高,一帮刚毕业的小屁孩,我什么水平,他们就什么水平。”虽然刻薄了点,但是一点都没错。因为确实无知,所以,在现场的时候,也经常被那些花钱包我们出台的人(王惠语)耻笑。王惠已经习惯了,可是我们这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还真受不了。每次王惠都这样安慰我们:“咱怨不得别人,谁叫咱们的价钱这么黑呢。记住了,只要他不打你,别的随他骂去。”   就这样,尽管挨了骂,还得每天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当然工作之余,也要吃饭运动。我们住的酒店有网球场,周末的时候会去打两下,王惠基本上就是一个对墙打的水平,我在大学里打了三年的网球,算是打得臭的,和我一起入队的有的还拿过北京高校冠军。但是和她打。就是天上地下了,所以我一看到她打球就躲。   那是个周末的下午,头天夜里干到凌晨3点,第二天王惠给大家放了个假,我睡了个大觉起来,睡多了,有点厌厌的,就直接穿上泳裤,拿了条毛巾去游泳。路过网球场的时候看到王惠,她正假了巴即的在做准备运动,我看了直想笑,根本她的打球方式就是最好的热身运动,王惠对面,背对着我的是个男的,黑色的圆领T恤衫,一条花里呼哨的大短裤。正坐在场地上换鞋,有点厚实的背,短发,看不出年纪。王惠看见我,挥了挥拍子,他也回过头来,看见我,笑着点了点头。那笑容好象那里见过,但是又想不起来。   游完泳,等着王惠的电话,出来做项目,都是一起吃饭,这也算是我们的规矩。都快8点了,也没王惠的动静,我扛不住了,自己出去吃了,回到房间,刚洗上澡,就接到王惠的电话:“怎么不接电话啊,吃了吗?大伙都等你呢,今天有人请饭。”本来想说不去了,但是估计是有公司老板来了,我告诉她马上来。匆忙洗了个头,换了件干净衣服就下来了。   吃饭的地方就在楼下,人不多,我一下就看到王惠他们。大家正热烈地聊着,几乎视我无堵。我坐下来,看见那个新人有点眼熟,想起来了,就是下午和王惠打球的那个人。我们有个规矩,吃饭的时候不谈工作,但是总是被破坏,说着说着就又跳到工作上,拉不回来。我们这么七嘴八舌地聊着,不觉就冷落了那个人。我平常是个爱照顾人的好孩子,但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不想多嘴。所以主要还是王惠跟他聊,原来是王惠的高中同学,王惠叫他老廖,现在在园区的一家公司里上班,因为刚从北京过来,还没租好房子,暂时住在酒店里。吃完饭,又去K歌,王惠出去太久了,就会唱些老歌,觉得无趣,正好老廖也不会唱歌,两个人干脆就聊上天了。老板不唱,我们也不想打持久战,一会儿就撤了,出来的时候,老廖过来拍了拍我肩膀:“哥们,唱得不错啊。”我笑了笑:“瞎唱,没吵着你吧。”。   很快地,项目的现场部分结束了。临走的头天晚上,我们都喝了不少酒。回去后兴奋地待不住。就穿了衣服,来到街上。这是我在南方度过的第一个春天,街上的树已经绿了,晚上出来,呼吸的都是青草和泥土湿润清新的味道。我沿着穿过市区的水道一路走着,那时候的苏州还算是个安逸的城市,街上三三两两的当地人在散步。街道两旁是永远也卖不完的刺绣。还有人在路灯下下棋。我就站在旁边有一搭无一搭地看。正看着,有人拍了拍我肩膀,一回头,是老廖。   “嘿,你也在这。”他一脸笑意。   “是啊,喝了点酒,不想睡,出来走走。”   “你们快回去了吧?”   “明天走。”   “这么快,我还想和你打打球呢。”   “等回北京吧,有机会找你玩。”   突然之间,我们好象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倚在电线杆上,继续盯着棋面,老廖也跟着低头看。路灯从他头顶照下来,看不清他的脸,对面的灯光泛过来,勾勒出眉骨,鼻梁和下巴的轮廓。我觉得酒劲又有点来了。于是移开目光。跟他讲我先回去了,老廖说:“好啊,我再转转。”我们就此别过,不提。   我的第二个项目在北京。虽然还是忙,但是已经特别知足了。因为周末的时候可以留在北京了。我换了项目,所以王惠不再是我的头了。但是工作之外,我们还是泡在一起。王惠是典型的大龄优秀女青年,每天抱怨碰不到好男人。但是在我看来。她对于这件事实在不够积极。如果王惠喜欢老外,可能情况会好一些,但是她就是没法对那些全身长毛的家伙发生兴趣。她说一看到还没褪干净毛的家伙就觉得他们不是人。我们说你可以让他去做除毛啊。王惠说算了吧,那么精致,那么讲究的老外大多是GAY。   不管怎样,王惠成了我们的社交总监。我们也愿意围着她转。王惠经常带新人加入到我们的圈子,有段时间我们的圈子就是一个小联合国。那时候我们最常去的就是三里屯南街的明大咖啡。那里有个菲律宾的乐队,周末11点以后还可以蹦迪。几乎每个周末。我们这些单身的人都会聚在一起。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年轻,刚刚开始一份向往已久的工作,理想不再是摸不到的虚无幻想。看着王惠,我几乎可以度量出我的未来。兴奋着,骄傲着,肆意快乐着,差不多忘记了人间还有一种相遇叫做爱情。 第二章   我们的圈子里人来人往,渐渐地固定下来,慢慢地开始有了各自的心事,慢慢地开始隐隐约约地倾诉,慢慢地偶尔也会忘了AA制。王惠的父母现在澳大利亚开餐厅,她也做得一手好菜。周日的晚上我们经常会聚在她家里,吃她做的饭。闲闲地喝点酒,聊聊天,调整心情,等着第二天的开工。王惠出生在一个大家庭,懂得照顾别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欢我,她对我有种毫不掩饰的关心。我是个肉食动物,每次吃饭,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她都不忘给我来一份解谗的荤菜。我一直渴望有个妹妹,让我好好地疼她,惯她。但是有这样一个姐姐,也让我觉得温暖得出乎意料。   春天过去,夏天来了又走,冬天到了。那时候我因为下班太晚,我妈妈有严重的神经衰弱。基本上我回来之前她都无法入睡。而且我妈妈看到我每天这样辛苦,也非常心疼。所以我还是决定搬出来住。不久,我的生日到了,大家本来决定在我家给我过个生日,外加暖房。但是人多,房小。最后还是改在王惠家,我们请了个上门的厨师,据说以前是荷兰大使馆的御厨,并且王惠把她压箱的红酒都贡献出来。我们吃得特别高兴。王惠差不多算是个酒鬼了,我本来就不胜酒力。很快就被她给灌得七七八八了。迷糊中,听到王惠在接电话:   “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在家里喝酒呢,今天是个朋友的生日。”   “…………”   “来吗?没关系的,寿星你也认识,赵鹏,你们在苏州的时候见过。”   “…………”   “那你快点啊。”   老廖那天穿了件深色的大衣,黑色的牛仔裤,十分贴身,跟刚下飞机似的,头发长长了,很服贴的趴在额头上,耳朵边都是青青的,不知道是头发茬还是胡子茬。见了我,还是那样一笑,我伸过手去准备握手,他笑着说:“不行,得拥抱一下,让我们也沾沾寿星的喜气。”他个头和我差不多,但是身材比我厚了一圈,胳膊挺有劲,胸膛宽宽地,很结实。这个拥抱相当实在,我不禁有点迷糊。还好,王惠马上跟着起哄,结果所有的女士都把我轻薄了一回。王惠显然是喝得有点高了,又从酒柜里掏了瓶酒出来,有点不舍地说:“这瓶酒是我家里最贵的一支了,咱们今天给喝了吧。”几个男的都已经差不多了。其他的女孩子又不喝酒。老廖还要开车,最后就王惠和我两个人喝。我不懂酒,也不爱酒,但是那天的酒是我喝过的最醇醉的一次。我和王惠窝在大沙发里,老廖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老廖话不多。听我和王惠胡说八道。聊了会,大家开始拆礼物,我对礼物没什么期待,但是就是好奇这些鸟人今天想怎么搞我。我拆,王惠照像。开始的几个中规中具,有咖啡壶,打火机套件什么的,最后一个是个报纸包的东西,大家知道好货来了,都期待地着看,我打开,哇塞,是一支黑色的乳罩和一条T字内裤。大家一齐起哄要我秀秀,我拿起乳罩故做无比风骚地比量了一下,众人大笑,直呼恶心,要求我试试T字裤,我当然不答应。可是大家已经憋了一个晚上了,有几个猛女扑过来就要给我扒衣服了。我赶快护着腰带逃跑。一起身,就被老廖的腿给拌倒了,我直接就倒在他身上,在大家的起哄声中,老廖把我拦腰按住,接着那。几个女色狼的魔爪又伸过来了,眼看着老子22年的童子身就要给破了,我挣扎着和老廖说:“老大,我叫你哥了,你就救兄弟一回吧,要不然我告你强奸从犯。”色狼们继续叫嚣:“顺奸,顺奸。”老廖比我有力气,他用胳膊箍着我,我的家伙正好顶着他硬帮帮的股股囊囊的牛仔裤上,很快,我的下面已经开始有反应了,靠,再这样,老子就彻底沦陷了,只好哥啊哥啊地继续求老廖。还好在我硬的象石头之前,老廖放开了我。我不敢站直了,弓着腰跑到椅子上坐下来喘气。女色魔们接着纷纷把矛头指向老廖,都等了一晚上了,凭什么毁了她们开荤的机会。老廖被她们说的脸通红。认真地解释,没让她们开荤事小,自己落个强奸从犯,而且还是个男的,就是名节大事了。我听了一撇嘴,靠,不知你Y真是这么想的,还是装孙子。   我是喝了不少,不一回儿,眼皮就开始打架了。朦胧中听到老廖说:“我看还是走吧,赵鹏已经顶不住了。”接着就听见王惠嘱咐他送我回去。   出来的时候,我是真的多了。脚步已经开始晃了。但是我记得老廖要扶我的时候我甩开了他,我觉得我没事。老廖执意要送我回家,这次我没有拒绝。我和另外一个女孩上了老廖的车,那是一辆白色的切诺基。我困极了,告诉他我家的地址就睡着了。蒙蒙胧胧地知道,车停了,有人下去,车门一开,凉风吹了进来。还没来得及打开车门,我就吐了。一吐出来,我的酒也醒了大半,连连地陪着不是。老廖把我扶下来,到了路边,让我蹲下来,拍打着我的背,我怕脏了他,一直用手推着他,不让他靠近。他从车里拿了瓶水给我漱口,我一喝就吐出来了,这次吐的是水,我嘟哝着:“这么凉。你成心啊。”   然后指指脚下:“你得给我在地上找找,我的牙都给凉得拔出来了。”   老廖用力地捶了下我的后背,说道:“靠,哪给你找热水去,你就先凑活吧。”   我听了一乐,侧过头,第一次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没事,就是高兴。”   他迎着我的目光,眼睛又迷成了一条缝:“我想你小子狗牙也不会那么没用,凉水一拔就松了。”   “你Y骂我。”我一个拳头打过去,没打着,他在我右边,我打到左边去了。   女孩看我没什么事,就回去了。老廖扶我起来,我赖着不想动,老廖说那咱们就先站会。我靠着他的肩膀,挺拔,厚实,慢慢地,他的体温传过来,温暖的,带着一股淡淡的出汗的味道,我觉得有点晕旋,不行,一定得走了,我站直了,说道:“我好多了,咱们回去吧。”   我原来的座位已经给吐得一塌糊涂,就坐在了后座上。那时候北京还没开始堵车,也没有这么多的监测头,基本上半夜里车都可以撒开了跑,但是怕我再吐,老廖把车开得很稳。这个人的车里连个磁带都没有,只好听广播,老廖执意不开窗,但是车里的味道还是太大了,终于开了个缝,冬天的夜晚的空气吹进来了,我看着窗外,目光偶尔撞见车里的后视镜,会看到一双舒展而俊朗的眉头。   还是他先开口了:“最近不忙了,这么high的玩?”   我说道:“那有不忙的时候,再忙也得过日子啊。”   他笑了:“平常都是这么过周末的吗?”   我也笑了:“太堕落了吧。”   他切了一下:“跟真的似的,这也叫堕落。”   我不服气:“那你平时都是怎么堕落啊?”   他笑了:“哪会啊,比起你们的日子,我闷多了。”   “瞎说,你一个人在外地,老婆不在身边。说你闷谁信啊。”   他淡淡地说:“我还没结婚呢。”   我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茬。   他接着问道:“怎么今天过生日,没见到你的女朋友啊,不会是王惠吧?”   “我没有女朋友。”我尽量说得轻描淡写。   “不会吧,这么帅的小伙子,又在这么牛比的公司,追你的人多了去了吧。”   我的脸一阵发热,干笑了几下:“你Y是骂我吧。”   他的眉头舒展了一下,从后视镜里看着我,那双眼睛笑得迷成了一条缝:“我还真以为你Y是个特自恋的人呢。”   后面的话我们就聊得舒服多了,到家的时候,已经觉得象个哥们了。在楼门口我自己下了车。刚走了几步,就听见他在后面按喇叭,我晃晃当当地回过头,   他冲我喊着:“我要在家呆一个礼拜呢,哪天一起打球吧。”   我也喊着说:“好啊,你给我打电话。我准去。”   他还想说点什么,但是我赶着回家放水,就急着跑进楼道了,没听见他说的是什么。进了屋就直扑卫生间放水,才想起来,我们互相连电话都还没留呢。   我脱了衣服,看见身上粘了不少我吐出来的秽物,想必也沾了他一身。不管了,反正这人已经丢了。我躺在床上,起风了,高层的走廊里又有人忘了关窗,被风吹得山响,哗拉,一片玻璃掉了,哗拉,又一扇。我想他应该此时不会在楼下了吧。知道很傻,还是忍不住爬起来看了看,楼下已经空了,只有大风将垃圾桶盖吹得掀翻过来,桶里的纸头和袋子被风吹得旋转起来,直向高处飘去。但是我想着他的拥抱,好象周围还弥漫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汗味,连风声也听不见了。如果还有什么是我没有想到的,就是从那以后,每次喝醉的就都是他了。 第三章   我是天蝎座的,据说这个星座的人都是冷静,克制的人,以前我一直觉得这和我不大靠谱。从小到大,我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特别感性,容易冲动的人。但是慢慢地发现其实感性和理性都真是我性格的一部分。那时候,我刚刚大学毕业,除了一些隐隐约约的爱情,我的感情还是一片空白。当然我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人,但是大学里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我实在分辨不出哪些是真实的爱情,哪些不过是年轻人对于友谊过头的表白。我尽量忘掉自己是个GAY的事实。全力溶入到那些直的男孩子中间,和他们在一起,不带任何幻想,只是想证明给大家,我也是个有血性,有气概的男人。从前的,青春期的那些小忧愁已经抛在脑后。四年下来,原来那个斯文瘦弱的小男孩也成了个棱角分明的大男孩了。直到现在,在我那些同学的印象中,我还是一个没有玩够的大男孩,有时候打麻将累了,几个人就挤在一张床上睡了,还是象大学里一样,我们就这么头挨头,脚挨脚地亲密地聊着天,连我都忘了自己其实是个GAY。所以我以为老廖也不过就是一个心地纯厚的人。对每个人都有春天般的温暖。我告诉自己别想太多了。   我工作的第一个年头很快就过去了,随着不同的项目飘来飘去,每次都有新的项目主管,但是却再也找不到和王惠一起工作时的感觉了。虽然工作还是工作,但是压力却是越来越大。我不抱怨,即使跟王惠我也很少说。男人吗,这点担当还是要有的。很快,圣诞节和新年就要到了。   那时候我在做三星的一个项目。所以大部分时间我是在对面三星的大楼里工作。一直到现在,我也从来没有因为工作喝过那么多的酒,韩国人喝酒是混着喝的,刚才还是洋酒,很快又换成了烧酒。一杯接一杯,所有的人动作整齐划一,而且手脚麻利,连耍贫嘴的时间都不给你,实在苦不堪言。终于盼到年底了,那里的人陆续开始放假,我才可以逃回到公司里来。照例我的电话上红灯闪烁。足足听了一会儿留言。王惠正在Email上召集饭局。我还想着今天可以早点下班,回父母家吃饭了。打算饭后再加入他们。正想着,电话响了,除了我父母,很少有人打我的办公室电话,第一我不常在公司,第二转来转去的也不方便。所以大多数非工作关系的朋友都是手机联系。所以我用一贯的办公腔接的电话。电话那边迟疑了一下,接着传来一个也是特办公腔的声音:   “请问是赵鹏吗?”   “我是,你哪位?”   “廖铭浩。”   “对不起,您是?”   那边不再装了:“靠,我是老廖,这么快你就把我给忘了。”   我想起来了,大家一直都是老廖老廖的,还真不知道他的全名:“老大,没忘没忘,一直不知道你大名。回北京了?”   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感觉好点了:“回来培训,有几天了,给你打电话,你总不在,还以为你又去外地出台了呢。”   我告诉他最近在高丽棒子的地盘上混饭吃,吃着辣白菜接客。不过现在能成功地区分日本话和朝鲜话了。   他说那你的酒量该有进步了吧。   我说:“还是那么面,上次吐了你一车,对不起啊。”   “那你也没个表示啊?”隔了电话,这个人的声音有点陌生,也有点咄咄逼人,和之前的那个人有点对不上。   我解释着:“不是没你电话吗?”   “靠,你歇了吧,我没你电话不是也找到你了吗?”   我继续道歉。”要不,我请你吃饭?”   他继续那种口气,“吃饭再说吧,明天有空吗,我们双打三缺一。10点,丽都”   “靠,那么贵的地方。”老子最近在存钱,准备春节去云南,现在不想去这么腐败的地方。   “公司的会员卡,不用你花钱。我明天接上你,一起去。”   一边答应着,一边回了王惠的Email,:“抱歉,明天要早起,今儿不跟你们混了。”   王惠很快回了:“恶劣!” 第四章   我穿了件黄色领口的蓝色运动羽绒夹克,背着一个超大的红色网球包,因为头发该理了,戴了顶短帽沿的棒球帽。牛比哄哄地从楼道里出来。老廖还是开的那辆白色的切诺基,他穿了件短款的皮夹克,戴了太阳镜,酷酷地挺拽的样子。上车的时候,我们互相打量了一下。看得出来,我俩都挺满意。臭贫了几句就高高兴兴地上路了,我那时候住在圆明园,从我家出来到清华南路,有一段非常安静的马路,路边是一排排的扬树。夏天的时候,我喜欢在这条路上跑步,耳边全是蝉声,偶尔蝉声停了,就能听到呼拉拉的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那个冬天的早晨,太阳斜斜地升起来了,穿过冬天里高大的枝干,投到人间。两个年轻人,穿越这一道道斑驳的光影。迎着阳光,一路向东。   原来老廖是陪他老板夫妇打球,他们打的挺臭的。我和老廖让了他们一盘,最后我们2:1赢的,其实抡开了打,N:0都不止。2个小时很快就到了。老廖的老板就住在丽都公寓,他们直接回家了。我和老廖去换衣服,路过健身房的时候,遇见个挺结实的,一看就是天天泡健身房的小伙子,看见我们就打招呼,原来是老廖的朋友,一口一个廖哥叫得十分亲热。我没停下来听他们说话,一直走,脱了衣服洗澡。冬天的洗浴间还是有点冷,我把热水开大,双手抱在胸前,哗哗地冲着。脑子里还想着那个练健美的家伙那一脸献媚的表情,靠,再过几年,也会有人这么跟老子拍马屁的。又想了一下,好像自己也没那么虚荣吧,我看我是有点嫉妒了。正胡思乱想着,帘子被拉开了,他象个塔一样堵在外面:“帮我打打背。”我读大学的时候也经常和兄弟们洗澡,但是我从不和他们互相打肥皂什么的,印象中他们好象也是各洗各的。所以我有点局促,有点不得要领。   老廖回过头,斜着眼睛:“你挠我那,你以为是给你媳妇擦背啊。”   “靠,我媳妇喜欢这样地。”我顺势狠狠地刮了一下。马上老廖厚厚的后背上就是两道红印。长长的直到腰上,腰部下面就是老廖浑圆而且富于弹性的屁股。我的下面开始有了反应。   “爽…诶。”这家伙夸张地叫着。他的手顺势向后抄过来,正好碰到我的硬起来的家伙上。   我马上红了脸,趁他还没回头,把手上的泡沫甩到这家伙头上:“你Y真他妈变态,老子不伺候了。”   我擦干了身体,坐在更衣间的椅子上等着把脚晾干,想着刚才的一幕,心里不禁懊恼。一会儿,老廖也出来了,边擦着头发,边背对背地在我旁边坐下来,:“一会儿去哪吃啊?”他和我靠得很近,我都能觉出来他身上的热气,随着他呼吸的起伏一阵阵地烘着我。我突然觉得松弛下来。也开始觉得饿了。我说:“想不起来,这边都是老外吃饭的地方。”。他接着说道:“要不然你跟我回家吧,我们家今天吃饺子。”   老廖的父母家也在西边,离我父母家就隔了条小马路。从我们院东们出来就是他们院儿的西门。这是个新发现,没想到我们还是在相临的两个大院里长大的。我们聊着我们共同认识的当年的那些风云人物,这让我们感觉又亲近了一层。老廖说没准小时候还欺负过我呢。我说不会吧,那你也太上不来台面了,欺负个比你小五岁的孩子。老廖说:“靠,你嫌我老了。”。我听了一乐,这个嫌字透着点亲密,也透着点暧昧,嗯,喜欢。   接着老廖和我聊着各自的家庭,老廖祖籍山东,父母都已经退了,家里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最大的哥哥是个退役的飞行员,现在在南航做机长,二哥在美国做电脑工程师,妹妹在新加坡读书。老廖是家里唯一一个留在父母身边的。但是去年又去了苏州。我也简单地讲了讲我的家庭,我是独子,父母都是老师,我们院的孩子,最聪明的都在国外,我是混得一般的。   我们到的时候,他父母正在和面,我脱了外套,就跟着一块包起来。我父母都是北方人,爱吃面食,我们家人少,从小我们家包饺子就是全家上阵。我擀的饺子皮又薄又圆。我嘴巴甜,从小就是个家长喜欢的孩子,所以,很快我就觉出来,他的父母已经喜欢上我了。见我和他们这么融洽,看得出来,老廖挺高兴的。不过,老廖好象有点怕他父亲,但是和母亲很亲密,偶尔还有点撒娇的意思,嘿,这可是新发现。   吃完饭,他的父母开始午睡,老廖坚持不要我收拾,我进了他的房间,全是十年前的老家具,书架上的书也都是几年前的版本,看得出来有日子没人住了。床头柜上有一张半身的照片,老廖在阳光下歪头笑着,笑得特别灿烂。我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他的脸,山东男人特有的端正刚毅的脸庞,尤其是眉毛和挺直的鼻梁,眼睛不大,一笑就迷起来,但是很有神,特别男人。我端详着照片上的老廖,不禁在想,这家伙真他妈的帅。   正想着,我的电话响了,怕吵了他父母,赶紧接了,是王惠,我压着嗓子和她说话,她问我晚上的安排,我也觉得该走了,很快地和她定了时间地点。她答应再去约其他人。放下电话,看见老廖站在门口。有点失望地看着我:   “下午还有事?”。   我故意地咧了咧嘴,这可能是我最难看的表情了,说道:“昨天我没去,大家也没聚成,今天晚上,那些家伙想喝酒了。”。   老廖笑了笑:“你小子人缘还不错啊。”   我继续咧嘴:“唉,我笨呗,聪明人都喜欢和我这样的人混。”   他过来按了按我脑袋:“再贫,把你这猪头给按腔子里去。”   他的手掌宽大而厚实,我的血一下就涌上来了,上去就把他脖子给掐住,他的脸涨得通红:“看看,咱俩到底谁是猪头。”其实论力气,我哪里是他的对手。我们都夸张地挣扎着,也不知道谁主动,就倒在了床上。他的身子和整个脸压在我身上,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他鼻腔里呼出来的热气,一直透过衣服,直烘到我的皮肤上,有那么一会儿真的不想走了,可我还是松了手,他也站了起来,我不敢看他的表情,低头找刚才挣扎掉的脱鞋,还是他钻到床下帮我找出来。我本来想开句玩笑打个圆场,但是我的倔劲也上来了,我认准了要让这场面尴尬到底。我沉默着穿好衣服,头也不回地说了句:   “那我先走了,叔叔阿姨都睡觉呢,我就不打招呼了,替我谢谢他们吧。”   老廖答应着,也没说什么,拎上我的包,送我出来,到了门口,老廖在后面说道:   “给我个你的电话吧,一直还不知道你手机电话呢。”   我说:“那我说,你打过来。”   一回头,我们两个就都乐了。我跟着一个拳头打过去,一个数字一拳。他也不躲,就是乐哈哈地掏出手机来挨一拳按一下,我说完了,也打完了,电话也响了。   我一路吹着口哨直接回了我父母家,他们也在午睡,我躺在床上,小声念叨着我的号码。从来没觉得这10个数字念起来能这么他妈的爽。 第五章   下午的活动还是吃饭,这次又来了几个新人,其中一女的,看着有30多了。据说是联合国的,说话都是我们联合国什么什么的,要不就是聊她那个英俊的德国老公,王惠忍不住和我嘀咕:“妈的,还真没见过这么爱国的。”不过基本上都是她说她的,我们吃我们的。偶尔我们会插上几句。王惠有点烦了,开始使坏,假装单纯地问这问那,而且说话的时候,不看联合国,只盯着我们。看得我差点憋不住乐出来,真没有比这女人更坏的了。吃完饭,联合国骄傲地宣布她要回去加班了。晕倒,从没听说联合国还有加班这一说。王惠也偷偷摸摸地告诉我们她也要回办公室跟客户开个会,等会明大见。   我不想回家,我的脑子里还是下午的场景,有点后悔留了电话给他,现在可好,我已经开始不停地查电话了。我的衣服厚,常听不见铃声,我那款诺基亚6210也没有震动功能。我就把电话拿在手上。翻着手机里的电话薄。特想找个人聊聊,想跟他聊聊老廖。聊聊自己。当然没人可聊。我有点生自己的气,那个意气风发的得意青年怎么这么快就给毁了,好象那个青春期的忧郁男孩又回来了。我站起来喊了几声,好了,喝酒去。   通常周六晚上明大是要收门票的,我是常客,照例跟看门的大姐打了声招呼就进去了。时间还早,泡店的人大多还没到。我找了本都市广告,无聊地翻着,过了会,看到在美国打过篮球的马健,正和几个老黑玩飞膘,我放下书,看镖在那几个黑的黄的锅盖头中间飞来飞去。不禁想到,靠,会讲英文有什么了不起,看人家马健也会。正胡思乱想着,电话响了,我的血一下子就涌上来了,不过就那一下,是王惠的电话。我直接就给挂了。这样她就知道我已经到了,果然,很快王惠穿了件粉艳粉艳的长毛衣服出现了。特夸张的和看门的大姐拥抱。我喜欢王惠这点,王惠和我们公司桥下那些看车的妇女每次见面也是这么亲热,我知道她不是装的。她就是这么一个人,看起来牛比哄哄的,其实是特朴实。看着她,我忽然想到老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了解他什么呢。   王惠一下就看见了我,我才发现她后面还跟着一个老外,还是挺漂亮的一个老外。在北京遇到一个长得好看点的老外不容易,我不禁多看了两眼。王惠看见我顾不上介绍,马上就我挂她电话的问题,批头盖脸把我一顿骂。并且列举了N种不接电话的严重后果。我听了一乐。表示以后不敢了。王惠瞪了我一眼,算是告一段落。拉过那个人,说到:“老史。”又指了指我:“这就是赵鹏。”我把她拉到一边:“怎么,你换口了,开始喜欢老外了。”王惠说:“不行吗,我就是喜欢长得漂亮的。”我乐了:“你还真拿自己当色狼了。”她白了我一眼:“怎么了,我还就是了。”说完倒勾着踢了我一脚。”驴不胜怒,蹄之。”我跟着她说道。   老史叫Steven,法国人,工程师。口音很重,虽然长的挺秀气,但是声音极其低沉,他一说话简直让你觉得,他胸腔里的器官都在跟着颤。我和他们聊着,那个菲律宾乐队还在唱着100年不变的老歌,其实这些我都没听进去,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的问题,是啊,我都了解老廖什么呢,我们加起来才见过四次,他喜欢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善良,有没有头脑。我连他是不是GAY都还拿不准。我就已经在开始想他了,而且是一直不停地想。我想我脑子有点进水了,至少我现在的状态让我觉得不舒服。想到这,我把手机装进衣服口袋里。去TMD,爱打不打。   很快狼群们陆续到齐了,酒吧中间的客人也把位置给腾出来了,我脱了外套,挤进狼群里去了。   那天我让自己蹦地很High,回到家倒在床上就睡了。第二天正睡得香的时候,电话响了,我一直有睡眠问题,最痛恨被人吵醒。所以我睡觉的时候通常不接电话,等电话闹完了再接着睡。但是这次电话一响,我披着被子就跑到客厅里。一看,是老廖。   “喂,“虽然还迷迷呼呼地,但还是尽量找到我最有磁性的发声部位。   “你还会不会好好说话啊。听着还以为你闹春那。”我几乎能看到电话那头的一脸坏笑。   很快换了个调:“啥事?”   他声音挺大,底气足得有点过了,看来是早就起床了:“我老板听说你认识专业队的,想让你帮着给找个教练。”   靠,这事也不用一大早就把我弄醒啊,我有点失望:“拍马屁啊,行,我联系好了,给你电话。”   他谢了一下,就不吭声了。   我觉得有点墨迹,说道:“没别的事我先挂了,我还得再睡会。”   放下电话,给我一个一起打球的师弟打了个电话,他正求之不得,很快搞定。而我却已经睡不着了。我这人狂热起来跟谁都有一比,但是有时候狠劲来了,也够绝的。不但折磨自己,也搭着别人跟着一起受罪。不禁开始讨厌自己,骂了自己N遍贱人,起床。 第六章   很多客户从圣诞节开始,要一直休假到新年,所以我的信箱难得地安静。竟然可以按时回家了。王惠也回澳洲和父母过节去了。那些天除了周末。我平常也回父母家吃晚饭,吃完了就和爸妈一起看看电视,看完了,洗洗睡。有点闷,但是,我也不想回去自己呆着。   王惠新年头一天回来了,我们还是聚在她家里守岁,那天我喝得不多,话也不多,我是个不会藏事的人,喜怒哀乐都在脸上,自从认识了老廖,一个人的日子突然变得孤独了,看电视的时候,看到一个有点象他的,忍不住要想起他。看书的时候,看到苏州这个词,忍不住想起他。走在街上,看到一辆白色的吉普车,又忍不住想起他。回家的路上,看到那一排排杨树,还是忍不住想起,早晨的阳光,穿过枝干照在他那张酷酷的带着太阳镜的脸上。王惠看出了我的反常。她也知道我的脾气,不想说的时候,谁也问不出来。其他人还以为我在装酷,就都自己聊着,没人特别搭理在一边心情落默的我。   我坐着无聊,就起来翻看王惠的CD收藏,大部分都是外语歌,我平常不大听英文歌,认识的歌手不多,看到一张Celine Dion 和 Barbra Streisand 合唱的单曲。这两个人我还知道。   音乐来了,歌声响起,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   I'm scared   So afraid to show I care   Will he think me weak   If I tremble when I speak   Oooh - what if   There’s another one he’s thinking of   Maybe he's in love   I'd feel like a fool   Life can be so cruel   I don't know what to do   I've been there   With my heart out in my hand   But what you must understand   You can't let the chance   To love him pass you by   Should i   Tell him   Tell him that the sun and moon   Rise in his eyes   Reach out to him   And whisper   Tender words so soft and sweet   Hold him close to feel his heart beat   Love will be the gift you give yourself   ……………………   听到这里,我来到窗前,把身子探到外面吸烟。已经夜深了,亮马河上结了薄薄的冰,莹莹地反着光,那一条条细长的阴影是冬天的柳树。那是个无风而且清朗的冬天的夜晚,星星在天边闪着光,近处是点点的万家灯火。我呼吸着清冽的空气,就是觉得,特别的寂寞。   有人过来,站在我的身后,和我一起静静看着窗外,半晌,有个头靠在我的背上,是王惠,她的双手扶住我的肩膀:“如果我再年轻几岁,赵鹏,我一定追你。”说完就爽朗地笑了。我转过身抱住她,和她一起笑了,没有一点的尴尬。我知道,说完这些,我们还是好同事,好朋友。   我放开王惠,出了门来到走廊里,拨了那个想了很久也没有打的电话,电话通了,一声,两声,三声,还是那个声音,好象已经很熟了的声音:   “赵鹏啊。”   今天我不想贫嘴:“在北京吗?”   “在,你在哪?”听见那边好象是打火机的声音,接着一口气吹到话筒上。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你抽烟呢?”   他说:“平常不抽,今天没事儿想烧一棵。”   我说:“想喝酒了吧。”   他又吐了口气:“有点。”   我说:“出来喝酒吧。” 第七章   我知道他从西三环过到燕莎这边还要有一会,但是我想现在就在外面等他,一个人在夜里等着他。我和王惠打了声招呼就出来了,王惠有点失望,但是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和王惠说说这一切的。今天就对不起了。   我点了跟烟,沿着亮马河往昆仑那边走,过了三环,过了昆仑饭店,过了华都饭店,我在桥边停下来,有个铁皮船停在岸边,灯火通明,一群群的人在里面高高兴兴地等着新年的到来。   老廖从出租车里下来的时候,我已经抽了三根烟了。老廖还是穿着那件大衣,在北京的冬夜里显得有点单薄。看见我远远地就伸开手臂,说:“新年好啊,来,拥抱一下。”过来就和我结结实实地拥抱了一下,这次我们抱得有点深,我的耳朵帖着他的鬓角,粗拉拉得都是胡子碴。我们说好了喝酒,但是见了面两个人谁也不急着去,我们就沿着三里屯北街的小马路一直走,我门就这么并肩走着,有时候他的手会碰到我的手,过马路的时候他的肩膀会贴在我的后背,我知道都是冰凉的接触,但是有一种柔软的温暖一直渗到心里去。   最后我们进了Peter Pan,我不想去酒吧,担心会碰到王惠他们。餐厅里放着拉丁音乐,中间的桌子已经被挪开了,有人在那里群魔乱舞。我们要了瓶酒,边喝边看哪些人乱扭,他问我:“你会跳吗?”,我说:“不会,我腰没那么软,屁股不够肥,跳不了。”他打量了我一下:“嗯,有道理。”又看了一下,他说:“那就来个水桶版。”我踹了他一脚:“那你Y就是马桶版。”   我本来还以为他会灌我酒,结果他只是自己一个劲儿地灌自己,他酒量还真不成,一会儿脸就红了,话越来越密了。边说话还边把胳膊搭在我肩上,已经有几个老外在朝我们这边看了,我虽然心里一万个愿意,但是这满屋子的小资男女,保不齐将来会在一个圈子里遇见。我就跟他说:“想不想去试试你的马桶版拉丁舞。”这家伙果然上套,还真的就过去了。我不想秀我的水桶版去丢人,打算看他出臭,将来当个段子讲。   老廖开始还有点笨手笨脚,但是很快就找到了韵律。他的动作不大,但是沉沉稳稳地扭摆起来,非常有味道,还带着点男人的寐惑。很快,已经有几个女孩贴上他了。偶尔转过来,他会在舞池里得意地和我扬扬下巴,眼睛已经迷成了一条缝。我笑看着他,觉得心里有个地方开始痛了,说不出来,带着惆怅。我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结帐的时候,我抢着付钱,他坚决地不同意,一直把我推到外面去。出来后他醉醺醺地揽着我的肩说:   “从今以后,你是我兄弟,出来吃饭,都得是我请你。”   我怕他要吐了,扛着他往墙跟走,说道:“那以后没法和你出来吃饭了。”   他又迷起了眼睛:“有你请的时候,我看人错不了,你小子将来肯定比我混得好,将来真有这么一天,你可别忘了我。”   听到这里,突然觉得辛酸,无边无际的辛酸潮涌上来,我的眼睛不禁有点发酸。   老廖,你知道吗?如果我真的可以,我宁可现在就能把你忘掉。   那天夜里,我们坐在出租车里,老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躺在我的腿上沉沉睡去。偶尔醒来,嘴里只嘟囊着一句话:“我给我听好了,你将来会有牛比的那一天,到时候你可不能瞧不起我。”他的话让我有点摸不到头脑,我只是觉得,他说的也许并不是我,我看着这个躺在我怀里的人,青青的鬓角,沿着脸庞,渐渐的淡了,到了下巴那里又青青点点地变得密集起来。   这是个不寻常的新年夜,我也是个骄傲的人,但是遇到他,我的那些玩世的态度就都没了理由,全部灰飞烟灭了。可是他,我不知道,如果没有昨天的电话,他是不是还会惦记着我,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喝得这么沉醉,沉醉的不愿醒来。把他送到家,我又回到自己的家,睁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八章   过了新年,度假的人特别整齐地回来了。生活好象又恢复了原样。老廖临走的时候在机场打过一个电话。我们都没有提起那个沉醉的新年夜。我们互祝平安。经过那一夜,我意识到我们的差距也许不只是5岁的光阴,1千公里的距离。   我想开始慢慢忘掉这个人,不容易,但是还不算太晚。还好,我有一份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工作。有一群自命不凡的朋友,在那里,没有人愿意被人看出你的优柔和感伤。我还没有伤口,我想即使有了,也会把他藏起来。连自己去舔一下,都不可以。   我还在做三星的项目,慢慢地开始学会点做事的门路了,consulting firm和corporate相比,优势是你的知识面更宽,但是落实到某些具体的行业,对于那些经年累月地浸泡在一个行业里的客户,在项目的最初,你的经验并不比他们更丰富。我被骂了一年了。慢慢地开始学会回击了。偶尔碰到那些特娇情的客户,也开始学会抓住他的一点漏洞,无情打击。效果不错,至少姿态上赢了回来。这对于双方的沟通都是好事。   我依然一个人住,虽然回家很晚,但是睡觉前,我还是习惯看会儿电视,看着看着在沙发上就睡着了,半夜醒了,喝口水,到床上接着睡。没有梦,一直睡到被闹钟叫醒。   周末的晚上,没有特别的安排,我们那群人,还是会聚在一起,吃饭,泡吧,聊天,喝酒。老史加入了我们的圈子,并且顺利地固定下来。老史很会穿衣服,热爱主办Party,不喜欢现在的工作,渴望投身娱乐界,怎么看都象是一个Gay,但他是个百分百的异性恋者。每次碰见美女,他都要和我交流一下他对于她的奶子的意见。我尽量应付。作为一个热衷于玩乐的家伙,老史带来了很多新的玩法,其中一项就是斗酒,他有层出不穷的花样来决定谁来喝,怎么喝。我们那时候经常喝醉。有一次我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抱着他家的马桶睡着了。推开门,找到床,推了一下床上的人,就挤着睡着了。早晨醒来,发现自己身边睡着一个女孩,再过去是老史,再过去,还有一个女孩。   慢慢地,春节又到了。吃完年夜饭,第二天大年初一,我就和王惠,老史等一群人去了云南,丽江。那时候去丽江的人已经不少了,很多是从北京过去的,从来没有在同一个地方见到过这么多穿North Face的人,我们白天看风景,晚上找个地方喝酒聊天。在云南,我也接到过老廖打来的电话。我们互相拜了年,说了很多祝福的话。我们的交流又恢复到了耍贫嘴的高度。我以为这一段是真的过去了。 第九章   春节之后,我加入了一个新的项目,工作地点在离市区很远的一个会议中心。所以我每天工作,吃住都在那里。在那里,我又一次遇见了老廖。   那天我出来抽烟,很快抽完了,边低头往回走,还边想着工作的事情,电梯里人很多,有人在我身后捅了我一下,我还以为我踩了后面的人,侧身说了声对不起。没想到还捅,嘿,你还没完了。一回头,就看见老廖西装领带,头发整齐地正对着我笑呢。   他说:“真巧,你也在这…“   我说:“就是,你来开会?”   他点点头,电梯里人多,我们小声地寒喧了几句。   出了电梯,他给了我一拳:“这次又来宰哪个大头啊?”   我假装剧痛,说:“先说好了,回答一个问题5块钱。”   老廖又是一拳:“靠,你们搞咨询的怎么都这操行,看来你Y脑子是被洗了。”   我说:“一个国内客户,真他妈舍得花钱,不砍价。”   老廖认真地端详着我:“嗯,第一次看你穿西装,还真精神。”   我簇了簇眉头:“还成,算你有眼光。”   他憨厚地一笑:“忙吗,怎么觉得你有点瘦了。”   我挺了挺胸脯:“是吗,我还觉得我胖了呢。现在十块了。你怎么样?”   老廖挺老实地说:“这次是你问我,减5块。”   我扬起下巴,迷着眼睛,从上往下看他:“不懂了吧,我们问问题也要收费的。”   老廖拍了下我的脑袋,说:“我回北京了。”   我有点惊讶:“这么快,你才去了一年吧。”   他说他父母年纪大了,母亲身体不好,在春节的时候还轻微地有点中风,他妹妹的学位马上就要拿到了,回不来,两个哥哥也分不出身来。家里就只有他了,他就向公司申请回北京了。这样可以照顾一下父母。   我说:“阿姨现在好了吧?”   老廖说:“没事了。就是需要定期做做脑CT,怕有出血点。”   我说:“下次我回家,去看看阿姨吧,她做的饺子真好吃。”   老廖说:“还算你有良心,你小子连个电话也没有。还以为你把哥们给忘了呢。”   我听了一乐,顺着他的话头:“谁说的,我可是一直惦记着咱妈的饺子呢。”   他还是那么一笑,眼睛迷成了一条缝:“这还差不多。”   正说着,我的同事过来了,我说:“我还要在这再呆上一个星期,你的会什么时候结束?”   他说明天就可以回去了,第二天是周末,我和老廖约好了先去爬长城,然后搭他的车一起回家。   老廖对这里很熟,我们一路向山里开去,时值人间四月天,路边的柳树开始变绿了,桃花也开了。粉白的花,星星散落在山间。阳光明媚地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我们把车停在一片田垄边上,找到一处残破的长城,开始往上爬。我很久不锻炼了,爬了一会儿就已经是满头大汗了,我坐下来,脱了外套,只剩下里面一件薄薄的T恤,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一擦袖子就全湿了。有风吹过,皮肤一下子收紧了,我不禁哆唆了一下。老廖自己也在喘着气,看见我的样子,用他的袖子给我擦了擦头上的汗,擦完了把他的帽子摘下来给我戴上,说道:“山上风硬,你这样会被吹坏的。”我说那你呢,老廖憨厚的一笑:“你看我这身体,一句话,铁打的。”说完,伸过手来:“起来吧,爬山不能歇,越歇越累。”我拉着他的手站起来,老廖的手宽大而温暖,我真想就这么一直拉下去了。   对面有人过来了,我们松开了手。那是一拨下山的人。有几个女孩子,有点奇怪地打量我们。   我迎着她们的目光,大声的问:“离山头还有多远啊。”   几个女孩子七嘴八舌地说:“还早着呢,帅哥加油啊。”   她们过去了,我还沉浸在女孩们的恭维里。不禁有点臭美。   老廖看着我,眼睛又迷成了一条缝:“帅哥,这回有劲了吧。”   我说:“先别理我,一辈子就这么一回,让一个人我回味回味。”又趁机坐下来。老廖有点哭笑不得。只好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铺在地上,我们就垫着他的衣服上。靠着城墙坐下来。我说你不冷啊,他说:“没事,挨着你就不冷了。”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阳光也变得有劲了,我们闭着眼睛,晒着太阳。一会我就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枕在老廖的肩上。他正迷着眼睛出神。   我擦了擦嘴上的口水:“我睡了多久了,你也不叫我一下。”   老廖说:“叫你干嘛,看你睡得挺香的。”   我说:“还爬吗,我都有点饿了。”   老廖狡猾地一笑:“我就猜到你会有这一出,我早晨从餐厅里拿了几根儿黄瓜。”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根来,一掰两半,立刻,全是那股好闻的黄瓜味。我们两个就边吃着黄瓜,边看着风景。闲闲地聊着天。   吃完了,还要。老廖说:“不行,你得爬到山顶我才能给你。”   我当胸一拳:“靠,你当是驯狗呢。”   老廖一把抓住我的拳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睡了一觉,体力恢复得很好,我们一路急行军,很快就到了山头。这一带的长城是我认为最漂亮的一段,没有太多的人为破坏,后人也没有特别修缮过。所以还保留着当年的风貌。山顶的峰火台已经破败了,只留下半面的墙体,平台上搭了顶帐棚,有两个年轻的男孩正站在外面吃黄瓜。老廖也拿出来,分了一半给我,我们四个人吃着各自的黄瓜,不禁互相看了看,相视一笑。   那两个男孩好象是ABC的样子,都是酷酷地,有点帅。尤其是他们的那身装备,非常专业。我们打量着他们,他们也打量着我们。看得出来,那个年纪大点的处处照顾着那个小的。   我问他们中看起来年纪大一点的那个:“你们准备在着过夜吗。”   他们的普通话不是太好:“是的,我们从箭扣那边过来。”   我知道那段长城有点危险,每年都有人摔下来,就问道:“就你们两个人吗。”   “是的,你们今天还要去那边吗?”   我故意捉弄他们:“哪边啊,我们没有帐篷,不能在山上睡觉的。”   两个人都有点腼腆地笑了,那个看起来年纪大一点的问道:“你们是北京人吗?”   我说是。   他接着问:“你们是兄弟吗?”   我和老廖相视一笑。老廖说:“我们长得象吗?看谁是哥哥?”   那个年纪轻的指着我:“这个眼睛大一点的,什么都不拿的是弟弟。”又指了指老廖:“你是哥哥了。”   老廖追着那个年轻一点的问:“你们呢?”   那个年纪轻点的小帅哥有点脸红,说道:“我们不是兄弟,是…好朋友。”   我忍不住乐了,我搭着老廖的肩膀,说道:“我们也不是兄弟,其实我比他还大呢,他就是显老。”   老廖擂了我一下:“你别欺负人家小孩子。”   他们听不懂我们的话,就是看着我们笑。那个年纪大一点的提议我们一起合个影。照完后,放到电脑上看。拍的很好。蓝蓝的天,后面是古老的城墙,老廖用胳膊紧紧地揽着我的肩膀,四个大男孩,在阳光下幸福地笑着。   老廖下午还要陪他妈妈去输液,我们没有久留。互相留了Email我和老廖就下山了。 第十章   我和老廖在山下找了个农家院吃午饭,老廖小的时候因为家里孩子多,被放在农村的奶奶家呆过几年,所以看到乡下的生活有种特别的亲切。他领着我在院子里看来看去,给我讲他养过的大狼狗,树林里的野兔,和那些大人们总也干不完的农活。他和老乡张罗着一定要吃墩土鸡,贴饼子。我坐在院子里,看着他兴致高昂地帮老乡杀鸡,和老乡唠着家常。这时候的他有种非常的光彩。那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天真和快乐,我想这样的人也应该有一颗柔软的心吧。   吃饭的时候,老廖执意要和老乡一家人一起吃,饭桌上,老廖把胳膊搭在我肩上,眉飞色舞地说道:“有机会,一定要领你去我的老家看看,让你也见识一下。”老乡的老婆看着我们亲密的样子,直说:“你们这小哥倆可真好。”老廖听了特别高兴,他的头几乎贴到我的脸上,说道:“就是,有我这么一个哥哥,好吧。”   晚上和爸妈吃完饭,我回了清华西门。路上,在五道口买了几张VCD,到家后,边洗衣服边看电影。看完一个,还不困,接着看,是部很闷的欧洲电影。但是我今天没有心情看这样的电影。我忍不住要想着老廖,可是我又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就是想不出。但是周遭空气里却仿佛弥漫着他的味道,好象伸出手去,就可以碰到他的胸膛。好象一扭头,就是他在我旁边笑眯眯地说:“有我这么一个哥,好吧。”   我打开窗户,春天夜晚的湿润空气和马路上汽车的声音一起飘进来。那些在深夜终于被放行了的货车一路狂奔着,嗡嗡的轰鸣声一直到开过去很远了,还能听见。从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得到风儿吹过树梢,在这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婆娑的树影也仿佛也有了声音,空气中,澎湃着从树木中传来的阵阵春潮。一阵一阵,绵绵不绝。 第十一章   我把老廖加入了邮箱的好友组,有些好玩的邮件我转发的时候也会同时给老廖。白天我们会在Email上聊几句。王惠第一个发现了,有点惊讶我们两个怎么联系上了,我告诉她我在客户那遇见了老廖,还一起打过球,爬过山。当然我有意把时间给含糊了。从此,王惠的饭局名单里也多了个老廖。一个星期很快就到了,我又回到城里上班了。为了庆祝一下,我们约好了去辣婆婆吃水煮鱼。王惠问我还要不要叫什么人,我说把老廖叫上吧。   我因为要接老皮,所以那天到的稍晚了一点,老史又用了很多香水,熏得出租司机直打噴嚏。我们到的时候,他们正在点菜。王惠还是张牙舞爪地在安排每个人的胃口。老廖也到了,他穿了件黑色的夹克,衣服敞开着,露出里面的圆领T恤。看见我和老史进来,微微地有点意外。但是还是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王惠拉着我挨着她坐下。问我还要点什么,我说来份拍黄瓜,可以去去麻辣。我旁边还有个空位,看得出来,老廖虽然有点意外,但是看见我还是挺高兴的。   他说:“我挨着你坐吧。有日子没见到你了。”   王惠依旧口无遮拦:“你怎么见了他比见了我这个老同学还亲啊。”   老廖搭着我的肩膀,说道:“你不知道吧,这是我新认的一弟弟。”   除了老史,王惠和大伙都是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廖接着说:“我们差不多是一个院儿里长大的,发小儿。”   听到这,我才明白了,可是王惠又开始挺招人烦的假装夸张了。我只好跟她解释,我们两个大院的相临程度和一些简单的风土人情。   老史是无酒不欢,我提议大家试试二锅头,老史,王惠和老廖都积极响应,其他人喝着冰可乐,我们四个一人一个小二,假装对饮。大家又开始玩游戏。游戏的规则是猜火柴头,我第一个做庄,这种游戏通常第一个做庄的人比较吃亏,多数靠运气,这一圈都是我输,很快一瓶小二就被我喝完了。王惠和老史都特别兴奋,招呼着加酒。轮到老廖了,老廖对我说:“看我怎么给你报仇。”老廖还真不错,上来就把那两个人给打哑了。慢慢地我也摸出每个人的特点来了,我和老廖那晚狂切王惠和老史。本来这个游戏是各玩个的,但是最后成了老廖我俩对王惠和老史的双打了。我们高兴的有点张牙舞爪,老廖的手时不时地会放到我的腿上,兴奋起来,我忍不住也会拿胳膊肘顶顶老廖。搞得王惠和老史非常郁闷。   吃完饭,我们接着去明大。一进去就看见几个常碰见的熟人已经在里边了,我们和他们拼在一起。我们的人多,酒吧里又太吵,根本没法说话。王惠和老史两个人一坐下来就开始开小会。不理我们。真是女孩子。不过我也觉得刚才有点过了,于是有意地尽量不跟老廖过于亲密。老廖本来就是新加入我们的圈子,见我总是躲着他的目光,不禁有点神情落没。我只是装做没看见。   我的烟没了,出来到门口买烟,刚点上,老廖也出来了。说道:“我就知道你又出来冒烟了。也给我来一棵。”   我说:“你不是不抽吗?”   老廖说:“我有时候睡觉前会抽一根,但是没瘾。”   我拿了颗烟给他,顺便帮他点上。我故意逗他,打火机着了又灭,就是点不着。嘴里还说着:“靠,这风还真大。”   终于点着了,老廖说:“你就坏吧,碰到我这样的老实人就可劲地踩啊。”   我说:“会叫的狗不咬,我就怕碰到你这种人,假装低姿态,想使坏都不知从哪下口。”   他拍了下我的头:“就你Y话多。”   虽然他不抽烟,但是抽烟的姿势还挺老练。好看。   我们俩正聊着,看见一个中国女人挽着一个老外胖老头进来了,正在院子外面的烟摊上挑雪茄。我觉得有点面熟,就捅了捅老廖:“这个女的我好象在哪见过。想不起来了。”   老廖说:“可能是长得象吧。要不就是个名人,在电视上看见过。”   我一下想起来了,她是那个“联合国。”那个胖老头就应该是她那个英俊的德国老公了。我非常不厚道地想到如果这让王惠那个八卦王看见了,还不得把天给笑塌了。想到这,我忍不住乐了。   老廖看我一个人偷偷地乐,说道:“你怎么笑得这么坏,又想什么坏事呢。”   我忍不住把故事给老廖讲了一遍。   老廖听了也是一乐,说道:“不过这两个人的事,本来就是你好我好,也许她就是喜欢他那样的。”   我琢磨着他的话,“你好我好”,觉得心里面有东西荡了一下,一下子生出来很多感触。不禁有点出神。   他把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说道:“想什么呢?”   我说:“没看出来,你还是个高人呢。说得真好。”   老廖笑笑:“什么高不高的。都是实话。”   我转过头,看着他笑了,他也看着我,我们就这样,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那一刻,没有面具,没有试探,刹那间,好象可以看到彼此的最深处,柔软而且深情。   回到酒吧,有人占了我们的位子。王惠和老史他们正站在吧台边上喝酒,一看到我们,王惠就非常兴奋地拉着我说:“你猜我看见谁了。”   我说:“是‘联合国’吧。”   王惠笑得特别大声:“那你也看见她那个英俊的德国老公了吧。”   在众人面前,我想表现得厚道一点,就简单地回了句:“看见了。”   王惠没有看到她期望的反应,就找别人去了,她们几个女孩子又将刚才的场景仔细地,高声地重温了一下。我看到老史和老廖相视一笑,都是一付哭笑不得的表情。   酒吧里太吵,要喊着说话才行,根本不能聊天,老廖靠在吧台上,拿了支吧台上的笔,在餐巾纸上乱划着玩。我喝着啤酒看头顶的电视,好象是一部电影,乐队正在唱得热闹,听不见声音,感觉象是在看一部默片。没有了声音,人的动作和表情忽然有了沉静而敏感的意味。正看得入神,老廖递了张餐巾纸给我,灯光昏暗而且零乱,但是那上面的字,我却看得分外清明。   “我喜欢你。”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灯光再昏暗,我也看得出,他红着脸。   我假装板着脸,看电视。一字一句的说:“下次用张好点的纸。”   老廖擂了我一拳:“打印的行吗?”   我转过头,看得到老廖轻松而幸福的笑脸:“不成,必须手写。晚上回去再抄上一百遍。”   老廖趴在我耳边,说道:“真想抱抱你。”   我说:“知道。”   我们相视一笑,意味深长。乐池里,一个花衬衫的菲律宾歌手上来了。欢乐的吉他伴着激昂的鼓点,我和老廖跟着音乐大声地唱着:   “关塔那梅拉,格瓦吉拉,关塔那梅拉,关塔那梅拉……“ 第十二章   那个晚上,我和老廖并肩坐着,看着电视里无声的画面,偶尔他的肩膀会挨到我的肩膀,每一次接触,身体里都有一种冲动,忍不住要和他深深相拥。我们在人群中,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身体,也隔着距离。但是这世界总还容得下两个平凡的人四目相对,许多心思,许多依恋,不需要言语,恋人的眼睛,每看一眼,都是感触。   我们还是没有忍住,坐了一会就借口老廖家里还有老人,不能走的太晚,我回父母家,要搭他的顺风车。先走了。   老廖的车停在胡同里,我们沿着胡同慢慢走,胡同里的街灯安静地照下来,撒到地面,一圈光亮,昏黄而且温暖,走到光圈之外,老廖就拉起我的手,我们一路慢慢地走,两只手松开又拉上。上了车,老廖将手搭在我的座位靠背上,说道:   “赵鹏,你不烦我吧。”   我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说道:“不,我喜欢你。”   老廖笑了,看着我的眼睛,说道:“那就让我好好看看你,你知道吗,这些天,我总是想不起来你的样子。”   我笑着说:“是不是我长得太抽象了?”。   他脑袋一歪,假装打量了一下:“对了,我就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让我再看看。”   说到这,外面的街灯突然灭了,窗外一片月色,黑暗中,念叨着我的名字。他的头伸过来,我们闭上了眼睛,老廖的嘴唇温热而湿润,我们吻得细致而纒绵,带着啤酒的味道,混合着我们的衣服上在酒吧里浸泡出来的雪茄的味道,就这样吻了很久,分开的时候,发现车窗上已经蒙了一层的湿雾。   看到这些,我俩不禁都有点脸红。一边手忙脚乱地擦玻璃,一边开车,走人。   到家的时候,我没有请老廖上楼,不是故意矜持,因为他家里还有病人,不能太晚了。老廖也是依依不舍,但是我想来日方长,忍了忍,就下了车。我没回头,但是我知道,老廖的车还停在那。嗯,这人还真厚道。   但是一进楼道,我就发现原来进错了单元。我溜出来,觉得非常丢脸,打算贴着墙跟溜边儿回去。没想到,这家伙正站在车外,叉着腰,等着看我笑话呢。   我粗着嗓子,压着声音说:“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帅的爷们啊。”   他也压着声音说:“见过这么帅的,我是没见过这么傻的。”   我笑着骂他:“你大爷。”   老廖听了,说道:“你敢骂老子,我跟你没完。”   说完,跑过来要打我,我就往楼道里跑,刚进来就被他给抓住了,他紧紧地抱住我,我们的身体用力地贴在一起,隔着衣服,我也能觉出他的家伙的硬度,他的脸几乎贴到我的脸,热气一阵阵哄到我的脸上,低声说道:“我想跟你上楼,行吗?”   我开了门,一进门我们就抵在门上,纠缠在了一起,老廖激动地一遍又一遍,叫着我的名字,那一晚,我们的第一次,很快就喷发了。   从此,每个上班的清晨,我家的楼下会停着一辆白色的切诺基,为了能和他一起上班,我将上班的时间提前了,因为我还是经常要加班到深夜,所以一路上都是我继续睡觉的时间,那时候北京还没有这么堵车,交通台还没有什么人听,我习惯和老廖一起听着新闻,将手插在老廖的大腿下面,一路沉沉地睡去,直到大北窑才会醒来。一周里有一两天老廖会住在我的家里,那几天,他会接我下班,我们的车子开在北京的深夜里,深色的车窗里面,我总是会疲惫地靠在他的肩上沉沉地睡去。老廖会不时地侧过头叫一声我的名字,亲亲我的额头,摸摸我的脸。我迷迷糊糊地答应着。我们是一对幸福的恋人。单纯地相爱,心里面除了快乐,全是感激。 第十三章   那年仲夏,我度过了我工作的第二个年头。我也从分析师变成了顾问,我把这消息告诉老廖的时候,他比我还兴奋,实际上在我们这种公司,如果不是业绩实在平平,大部分人两年以后都可以升为顾问。那些升不上去的,多数自己就会离开了。老廖总爱夸我聪明,其实从小到大,聪明人见得太多了,尤其是现在,公司里每天出来进去的全是人精。我知道自己实在算不上老廖以为的那种天才,我不过是还算努力罢了。   但是我确实很享受我的工作,我喜欢那种针锋相对的较量中胜出的感觉,喜欢来自于头脑风暴中的灵光闪现。最重要的是一个艰难的项目成功之后,那种深深的成就感。加班当然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但是在这些无眠无休的夜晚里,人确实在成长,在积累。这些也都是财富。   老廖的公司在王府井,有时候我会在中午,坐地铁去他那里一起吃午饭,我喜欢八卦办公室里的故事,讲得还算有趣,老廖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往往看不到这些小事,但是他爱听我说。我们往往是边吃东西边听我那点鸡毛蒜皮。讲完了,吃完了,我坐地铁回去。   周末的晚上,我们还是尽量和朋友们一起出来吃饭,泡吧。还是那一群人,但是大家都看得出,我和老廖越来越铁了。王惠看见这些,我能觉出来她打心眼里高兴。虽然有时候她难免也会觉得有点被冷落,但是我们终归是男人和女人,如果不是恋人,其中的距离和分寸,我们都懂。   星期六,没有其他的安排,我和老廖会开车四处走走,我们喜欢昌平的那些旧陵,沿着水库开进山里,一边是水库,一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开在山上,车窗大开着,山里的空气呼拉拉地吹进来,我喜欢把车里的音乐开得大大的,大声地跟着唱。老廖却说我这是黑人的习惯。开着开着,一个小小的守陵人的村落出现了,沿着村里的小路开进去,会有一段磨得光光的石板路露出来,一阵颠簸之后,在一个巨大的石碑之后,现出一圈金瓦红墙。   那时候这些老陵还没有封闭,我们在里面转了转,跟守陵的老乡买了两根老玉米。我们就边啃着老玉米边和老乡们聊着天,听他们讲讲那些旧时候的故事。在他们眼里,我们是两个要好的兄弟。   那是一个无风的夏天的早晨,在台阶上的树荫里,我枕着老廖的腿,懒懒地看书。有人经过我也赖着不起来。从那时开始我就有了个习惯,只要一靠着他躺下,我很快就会睡着,而且睡得很沉很沉,我没有问过,每次在我睡着的时候,他在想着什么。但是我知道,他高兴。   醒过来就看见老廖青青的下巴,我忍不住想摸一下,但是光天化日,忍住。   起来看见老廖的短裤上已经被汗给洇湿了一片,我有点心疼,说道:“又睡着了,腿麻吗?”   老廖说:“没事,我看是你太累了,跟上辈子没睡过觉一样。”   嘴巴上这样说,起来的时候还是活动了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活动好了,老廖想要背背我,我虽然不胖,但是将近一米八的个头压在他身上也是个份量,走不了几步,就把我放下来。但是还想背,他就背着我在原地转转。也特高兴。我也试着背了他一下,但是实在有点困难。   他说:“你得练练了,你比我小,等我老了,走不动了,还得靠你背我呢。”   他说的认真,我却听得有点廖廖,如果此时有什么是我不愿想也不敢去想的,就是将来了。   我们站在已经被行人磨得光光的石板路上,从这个守陵人的村落里低低矮矮的房屋望过去,蓝天下,群山的怀抱中,是一处金灿灿的硫璃瓦屋顶的大殿,再往远看去,一座接着一座,金黄色的屋顶,在北京夏天的阳光下,在断壁残峘之上,闪着亮光。全是时间的痕迹。   老廖从后面贴过来,他的胳膊环抱在我的胸前,用他的下巴磨着我的脸,在这个无风的夏天的早晨,我们一起看着这一派天光,想说的话都按捺下来。 第十四章   过了夏天,我有了新的客户,经常要去大连和汉城,但是不象以前那样,一去就是一两个月。大多是些短差。经常是周末出发。开完会回来,出差之前,老廖大都会住在我那里,并且坚持要给我收拾行李,其实就是一两天的功夫,基本上我拿两件衬衫,几件内衣就差不多了。但是,每次他帮我收拾,这个过程就有点长,他会要求我带上这,带上那,好象我就不回来了似的。我听他的,让我带什么就带什么。到了外地,虽然酒店里可以叫早,但是老廖每天早晨都会打电话把我叫醒,起来。过了五分钟,又有一个电话过来,再次确认。非常专业。   有一次我要去汉城出三个星期的差,那是我们在一起以后第一次分开那么长的时间。走之前,老廖就开始安排他这几个星期的活动,约他的老同学,同事。尽量把时间安排满,他没有说过什么,但是我看的出来,我不在的日子里,他会牵肠挂肚的。那几天,差不多每天他都会从公司里直接过来。在立交桥下的停车场里等着我下班。   那天,我从办公楼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车上睡着了。车里的灯还在亮着,可能是看着书就睡着了。他的脸趴在方向盘上,我看不见他的脸,深色的西装外套露出一圈衬衫的领子,头发该理了,被衬衫分为两半,一半露在领子外面。我没有叫醒他,我不是一个愿意表达感情的人,但是在这个深夜的停车场里,我看着车窗里睡得熟熟的老廖,除了我的父母,第一次为一个人心疼,我在想是不是我带给了他太多的牵挂。挤满了他的世界,我在担心,也许一个不经意的误会,就会让他伤害其中。我也担心,这一切有一天会让我无以为报。怕他受苦,怕给不了他最好的幸福。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万语千言,却不知从何说起。我的眼睛忍不住有点发湿。   老廖醒了,看见我就迷迷糊糊地笑了,赶快发动车子:“今天怎么又这么晚啊,快上车,明天还要早起呢。”   我说:“以后你别这么接我了,我自己回去。”   老廖笑着摸摸我的头,说道:“你烦我了,我愿意。”   我的眼睛又有点发湿,终于没有忍住,还是问了他:“你跟我这么一个每天奔命的人,后悔吗?”   老廖停下动作,看着我:“你今天怎么了,怎么都是这些不着调的话,我喜欢看你这样。你知道吗?有了你,我真的特别骄傲。”   我说:“等咱们赚够了钱,就退休,咱们一起周游世界去。”   老廖说:“好啊,什么时候你干得累了,做不动了,咱就回家。我来养家。”   老廖开着车,看着前方,我把手伸进他的脖子里,胡乱摸着。老廖耸着脖子,吹着口哨,一脸笑容,温厚而且幸福。   这次出差只有我和我的项目经理两个人,日程满满的全是会议。每个会议都很长,一开一个整天。白天开会,晚上写报告。累得象头牛,很多人会把咨询公司给妖魔化,好象全是工作的蚂蚁,面目刻板而苍白,生活暗无天日,在每个星期一的早晨,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床上,老廖也喜欢拿我的工作开玩笑,晚上我们通电话的时候,他会说:“劳模干嘛呢?”   我说:“在写回忆录。”   他表示万分地景仰:“真他妈崇拜你。还要写多久。”   我边稀里哗拉地敲键盘边说:“快完了,我都他妈的开始要编了。”   他笑出了声,说道:“这次的客户好对付吗?”   我说:“大老板还不错,就是有的底下人太傻逼,老是故意找茬。他们说话我又听不懂。”   老廖劝我说:“你也别这么想,其实这些下面的人更了解实际情况,未必比你傻,你想出活儿还是得靠他们。”   我本能地反应是想说批评总是很容易,我们是来出建议的,但是我知道他是为我好:“知道了,一定要和群众打成一片。”   他说:“没学两句朝鲜话?”   我说:“骂人的话会两句,还是在北京的时候学的,不过听着象日本话,别扭。”   他嘿嘿地笑了,说道:“汉城好玩吗?”   我说:“没什么玩的,东西巨贵。下次你和我一起来吧,这里可以过境签证的。”   他说:“不想去,你又没时间陪我,一个人没意思。还给你添乱。”   我故意逗他:“听说这里有专门放GAY片的电影院,下次你来了,咱俩一起去看。”   他一听就急了:“你Y要是敢去,我回来打断你的腿。”   我也觉得这玩笑有点不合时宜,赶紧说:“想我吗?”   老廖说:“特别想,你不在,我一个人上班特没劲。”   我还没说话,老廖接着说:“这次你回来,我们去照像吧,以后你不在北京的时候,我也有得看。”   我说:“好啊,半裸全裸任你挑。”   老廖的声音开始有点赖赖的了:“我真的想了,你快点回来吧。”   我的下面也开始硬了,正要接招,我的老板又在Email上催我了,我只好说:“现在不能陪你不要脸,我得干活了。实在受不,你就自己解决吧。”   老廖假装纯洁,开始装嗲:“人家不会嘛。”   我说:“靠,是爷们吗,是爷们生下来就会。”   老廖干脆地说:“是,我现在就弄。”   我心猿意马,哭笑不得,赶紧挂了电话。   我回来的时候,是个周末,说好了老廖来接我。我和老板一个航班,但是他是公务舱,我们不在一起。过了海关,我故意在里面磨蹭了一会儿,估计老板已经出去了,我才慢悠悠地出来,出口那全是人,第一眼我没找到老廖,我低着头继续走,感觉有一个身影从人群中过来了。我一抬头,看见老廖,穿了件圆领运动服,新理了头发,发形换了,是一个很短的平头,正笑着向我跑过来。不知怎么的,也许是新换了发型,觉得他有点新鲜,好象是刚认识他。   我看着他,说道:“你理发了。”   老廖胡撸了一下脑袋:“喜欢吗?”   我用英文说:“喜欢到死。”   他现在也跟我一样,喜欢撇着嘴假装牛比了:“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投你所好。”   边说他边接过我的行李,笑迷迷地使劲儿地看我,兴奋地凑在我耳边说:“你今天还挺帅,我刚看见你的时候,恍惚了一下,差点没认出来是你。”   我听了有点得意,说道:“装得还挺象吧。”   老廖用力搂了搂我的肩膀。说道:“装什么装,你就是好看。”   我们亲亲热热地边聊边朝车库走,过马路的时候,看到王惠和老史在排队等出租车,老廖没看见他们,我也没告诉他,一直往前走。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看见我们了。   进了车里,老廖跑到后面,打开后车门,取了包东西给我,是一束花,一束深红的玫瑰。他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我也觉得有点傻,但是还是忍不住买了。”我有点意外,我是个不注意形式的人,想不起来送花点歌这些事。我在机场也给老廖买了个礼物。我注意到他一年到头都是带同一块手表。就挑了一块Swiss Army的手表,那一年,这一款手表全球流行,上班,休闲的时候都可以用。我也拿出来给他看。老廖高兴地把手表带上,反复地看着。我们两个就这样高高兴兴地在车里摆弄着东西,连车都忘了开了。还是我想起来,说:“快走吧,回家再看。”。老廖边发动车边说冲着窗外大声地喊:“走喽,咱回家喽。”   一路上,我的手搭在老廖握着档把的手上,胡乱聊着这段时间的见闻。车窗外,一片秋色,我喜欢从外地回到北京的感觉,虽然还是灰蒙蒙的天,但是踏实,高速公路旁的大树闪开了,露出温愉河河岸优美的曲线,一座桥横跨两岸,有汽车正在经过。我转过头看看老廖,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而又新鲜,有如初见。 第十五章   星期一早晨我们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大亮了,头天晚上折腾得太晚,又聊了半宿的天。我们都睡过了。老廖直埋怨自己怎么忘了上闹了。好象是他的错一样。星期一的早晨又是最堵的时段,我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我溜进办公室,看见王惠正要进会议室,看见了我,如果在往常,她可能会挤眉弄眼地挑逗我一番,无非是“昨晚上又玩大了吧,早上起不来!”。今天她看见我就是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我想可能是急着开会吧。   等着电脑启动的工夫,我还是找了个没人的会议室给老廖打了个电话。他还在开着车。我告诉他昨天在机场碰见王惠和老史了。老廖说:“他们看见咱们了吗?”我说:“不知道。”老廖说:“她要是问起来,就说我们是在机场里遇见的。”我答应着放了电话。心里想着,四个熟人,在机场同时巧遇,靠,这运气应该去买彩票了。   吃午饭的时候,我去找王惠,她不在办公室,可能已经下去吃饭了,在公司里我们尽量保持着距离,我很少来她的办公室找她。她的办公室出奇地整齐,桌面上干干净净,旁边的书架上摆着王惠父母的照片,还有一排王惠的奖杯,奖牌。窗台上有一束玫瑰,象是刚刚送来的,还带着水珠。   正在想着要不要去老廖那吃饭,一回头,王惠回来了。我问她吃了吗。她说约了老史一起吃午饭。我想起昨天在机场遇见他们。问道:“有人送花啊?”她白了一眼那花,但还是没忍住,乐了。说道:“咱们一起去吃吧。今天老史请客。”。我们到小王府的时候,老史已经在里面了,我们都叫他老史,其实他和我一样大,都是大学刚刚毕业,他来中国是一个短期的合同。还不知道合同满了去做什么。他和王惠两个人见了面行“比族“礼,就是分别在脸的两边亲一下。然后两个人就亲亲热热地坐下来,两个人有点客气地把菜单递给我点,让我点。再傻的人也看得出来两个人在恋爱。   我趁点菜的时候问王惠:“怎么着,我不在这几个星期,你们好象没闲着啊?”   王惠说:“说对了,趁你不在,该说的,该办的,全搞定,一点都没浪费。”   我说:“是刚落听的吗?怎么我以前没觉出来呢?”   王惠笑了笑:“谁知道你在忙什么呢,都顾不上我们了。”   觉得她今天话里有话,我转移话题:“你俩可真够能抻的,你们都认识多久了,是他笨还是你笨?”。   王惠笑笑,不说话。老史听不懂我们说什么,但是也猜得差不多。我们都没有提起昨天在机场的事,一顿饭,匆匆吃完,回去上班。   从那以后,我们三个人经常在一起吃饭。老史也很喜欢我,并不觉得我是个灯泡。两个人在一起挺热情的,我说他们是天雷勾动地火。和他们在一起,我觉得有点内疚,是对老廖。本来时间就不多,应该多陪陪他的。另外多多少少也觉得有点无奈,和他们阳光下的爱情比起来,我们是地下工作者。但是也就是一想而过。我已经很知足了,毕竟感情是用来体会的,我们有自己的一片天,用不着拿出来展示给人看。   与我的谨慎不同,老廖有很多哥们,他一点也不知道避讳,去哪都带上我,我和他的那些哥们都玩得不错,喝酒,唱歌。我每个周日回父母家,也带老廖回过几次家,但是更多的是我们一起去他父母家,他的父母都是艺术系的老师,一个教唱歌,一个教钢琴,都是热情而简单的人,老廖的朋友就是他们的朋友,我爱吃红烧肉,老廖的妈妈什么时候做了,都会想起我。他们的影响在老廖身上看得清清楚楚。   老廖的妈妈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因为这个原因,我们一直没有住在一起,有时候我们会一起陪他妈妈去他们学校的医院输液。老人的心脏不好,每次输液都要很久,那天他妈妈睡着了,我靠在另一张病床上看报纸。周末的病房里只有我们三个人,非常安静,翻页的声音都显得很大,我怕吵了他妈妈,就出来到走廊上看。天已经黑了,走廊里有一溜白炽灯泡,我坐在长椅上,就着灯光看报纸,一会儿,老廖出来了,递给我一杯热水。   我放下报纸,看着他说:“你回去看着吧,甭管我。”   老廖说:“没事,还得一会,慢慢输吧。”。   说着在我旁边坐下来,灯光下,我把报纸铺在他的脑袋和后背上,给他读新闻。走廊里静悄悄的,那一溜灯泡幽幽地发着光,水磨石的地面上纤尘不染,曲曲弯弯地反着灯光,象是谁撒了一路的水印。老廖转过身来,握着我的手,说道:“我这么说有点不吉利,但是有一天你病了,我也愿意这么伺候你。”   我放下报纸,抽出我的手,说道:“你怎么了,说这么重的话。”   老廖将我的手抓回来,举到他的脸上挨了挨,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想到这,就说了。”   那年秋天,我们买了两辆自行车,周末里,我们喜欢骑着车,沿着圆明圆的围墙,一直骑到颐和园。如果天气好,我们会一直骑到香山。有时候也会骑到北大看场电影。回来的路上,去趟菜市场,回家做饭。老廖很勤快,不讨厌做饭,但是烹调讲究天份,这方面他不如我,我们分工明确,我负责炒菜,他负责洗菜洗碗。分是这样分,但是我们从来都是两个人一起在厨房里忙活,有说有笑,一点不觉得累。   没认识老廖的时候,我也喜欢看我父母做饭,他们也是这样,我爸爸掌勺,我妈妈打下手,两个人有时也会争吵,但是更多的时候是两个人有说有笑地一起在厨房里忙活。他们就这样忙活了一辈子,我父母是大学同学,在大学里自由恋爱,毕业以后又在同一个学校教书,从那以后,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从来没有分开过。我刚懂点事儿的时候,有时和我妈妈聊起来,会不知天高地厚地嘲笑他们死水微澜一般的婚姻生活。我妈妈总是笑笑,说道:“你懂什么。”不和我一般见识。但是现在,我看着在厨房里系着围裙,手脚麻利地干着活的老廖,突然明白了我父母的幸福。   北京的冬天好象都是一夜之间就来了,一夜大风,早晨起来,树叶就掉光了,马路上的公共汽车里又挤满了人,一张张不同的面孔,各样的表情。也有着点点斑斑各自不同的体味。老廖喜欢冬天,他说天冷了,就可以整晚抱着我睡了。   1999年的冬天,人们从来没有对元旦有过这么大的热情。大家都在等着这个千年元旦的到来,老廖对每个节日都有着非常朴素的浪漫情怀。关于这个千年除夕,他有很多的设想。但是我却得要加班,因为最初的设计问题,2000年1月1日这个日期让全世界的计算机都紧张地要疯掉了,公司为此专门成立了一个项目小组。我是这个项目的成员。所以除夕之夜,我要留在办公室里。我们的指挥部安排在一个大会议室里,长长的会议桌上摆满了笔记本,中间是早就准备好的庆祝用的香滨和夜宵。我们北京的大老板也来了,那天晚上我们每个人都非常兴奋,为了这一刻,我们忙了有大半年了。虽然知道自己的系统应该不会有问题,但是还是忍不住幻想如果危机真的爆发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景象。我们兴奋地讨论着,边看电视,边不停地更新BBC,CNN的网上页面。等着元旦钟声的敲响。10,9,8,7,6,5,4,3,2,1。电视里,全世界都在欢腾,我们却在紧张地测试。一切正常后。老板带头,我们打开了香滨,立刻,泡沫四溅。和着女孩们的尖叫,会议室里,群情激昂。兴奋得要把屋顶掀翻。大家都拿起电话,向亲友问候新年快乐。   我溜了出来,给老廖打电话。老廖今晚和王惠他们在一起,我能听得到那边酒吧里人们在兴奋地喊叫着。老廖也兴奋地说:“听见了吗?热闹吧。”   我说:“听见了,我们这也开了香滨。新年快乐。”   老廖说:“新年快乐,许了什么愿?”   我实话实说:“那会都在盯着电脑了,没顾上,你许了吗?”   老廖说:“当然许了,想知道吗?”   我说:“有我吗?”   老廖说:“废话,没你那叫许的什么愿啊。”   我说:“真想现在和你在一起。”   老廖爽朗地笑了:“没事,以后我们年年在一起过。”   正说着,大老板端着香滨过来给我们来敬酒了。我只好和老廖说:“老板叫我了,先不聊了,不过我一会就可以走了。”   老廖说:“别着急,等干完活再说吧。”   我说:“没什么事了。等我电话吧。我先挂了。”   老廖说:“先别挂。”   我等着他说话。   停顿了一下,老廖轻声说道:“宝宝,我爱你。” 第十六章   不记得那年冬天是不是下过雪了,自从工作以后,经常是在外地看到北京下雪的消息。渐渐地我们都习惯了不间断的出差,有时候深夜里到了酒店,我在电话里告诉他一下我又到哪了。报个平安。然后就昏昏睡去。但是有一个习惯我们从来没有变过,不管去哪里。每天早晨老廖都会打个电话把我叫醒。我们在电话里简单说上几句,然后去开工。好象我们还是在一个城市,他在楼下热车,等着我一起去上班。   春节之前,客户要求周末和他们开会。这个要求有点无理,但是春节假期就要到了,如果不开这个会,恐怕就要再等上几个星期了。于是就答应了客户的要求。周五的晚上我从办公室直接去机场。   周末的晚上,加班的人不多,办公室里有点空。出门的时候,路过王惠的办公室,灯还亮着,看见王惠正拿把搓刀往手腕上划,我吓了一跳,进去一看。原来她正在破坏一个手镯。   我说:“别这么吓唬人好不好,我还以为你要干嘛呢。”   王惠说话的时候有点有气无力:“最近全身那那都不舒服,肯定是这镯子弄的。”   我说:“那你拔下来不就完了吗。”   王惠一脸绝望:“自从戴了这破玩意儿,不停地长肉,现在都拔不下来了。这镯子有股邪气。”   我问她:“这镯子是用什么做的?”   王惠放下工具,说道:“据说是象牙的。”   我说:“看来这只大象死得挺惨。”   王惠点点头,说道:“先奸后杀。”   虽然是讲笑话,但是我们都没有笑,今天的王惠有点奇怪,好象强做欢颜。   我说:“回家让老史帮你弄吧,你这样会把手弄伤的。”   说到这,我发现王惠的眼圈红了。我说:“怎么了?”   王惠不说话,把头扭到了一边。   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问道:“出什么事了?能跟我说说吗?”   听了我的话,王惠用手蒙住脸,哭出了声:“我们今天分手了。”   王惠和老史分手了,这让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他们两个卿卿我我的好象还是昨天的事,怎么说分就分了。但是现在,我不想问她为什么分手,如果分手是老史提出来的,我不关心是什么原因,我在乎的是王惠的感受,我问她:“你真的喜欢他吗?”   王惠说:“特别喜欢。”   我问她:“如果他现在回来找你,你还会和他好吗?”   王惠哭得抽抽嗒嗒,我抽了张纸巾递给她,王惠说:“他不会回来的,他喜欢上别人了。”   我又问她:“那你还会再去找他吗?”   王惠说道:“不知道,但是我他妈一定要和他说个明白。”   过了一会,王惠停了下来,擦了擦眼泪,说道:“你这个样子是要出差吧,你快走吧,我没事。”我知道现在任何的安慰都无济于事,感情的事,好和坏都要自己消化。我能做的就是她需要倾诉的时候,当一个听众。我说:“回家吧,要不找几个人坐坐,别一个人呆着。” 王惠点点头,收拾好东西和我一起下楼。   电梯里,三面都是镜子,映照着我们的身影,我见过骄傲的,幽默的,疲倦的,愤怒的王惠。但是今天的她,一身玄色,提着黑色的公文包,眼睛里忍着泪水。看着让人心疼。其实认真地想想,本来这就是一段不被看好的感情,当然王惠是个有魅力的女孩,聪明而又带着点性感。谁喜欢上她我都不奇怪。可是王惠比老史要大上几岁。而且重要的是老史差不多还是个孩子,老史不是个坏人,只是我不认为他已经准备好,要投入一段长久而认真的感情。王惠昂着头,尽量压抑着痛苦。但是苍白的脸,无助的眼神,让她看起来虚弱得象一个孩子,我体会不到她此时的心境。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安慰她。感情这东西我也刚刚开始体验,对于挫折,我们都还没有准备。   我拿过她的包,放到我的行李箱上,出了电梯,帮她叫了辆出租车。   她摇下车窗,尽量给了我一个笑容:“谢谢你了,赵鹏。”   我说:“怎么这么客气,先别想这些了,冷静冷静。什么时候你想找人说话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吧。我不关机。”   王惠点点头。 第十七章   下了飞机,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我给老廖打电话,他已经关机了。我觉得有点奇怪,可能是没电了吧,我这样想。第二天早晨,没有接到老廖的电话。开始有点不安。但是紧接着就是一整天的会议,没有时间想这些。下午,会议快结束的时候,我接到了王惠的电话。   她的声音有点颤抖,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说可能还需要明天一个半天。我以为她想说老史,不好意思先开口,我就直接问道:“跟老史谈了吗?”   王惠在电话里又哭出了声:“你明天快点回来吧,这边有点麻烦。”   我听了心里一紧,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想到了老廖:“怎么了,谁出事了。”   果然王惠说道:“是老廖。”   我的头嗡地一声,问道:“什么事。”   王惠听见我激动的声音,变得有点语无伦次:“老廖和老史打起来了,他现在进去了。”   我听了王惠的讲述,明白了个大概。原来那天晚上,王惠约了老廖还有其他几个人出来坐,在路口正好碰到老史带着那个女孩。王惠不是个自怨自艾,默默流泪的女孩。当场就去和老史理论。当然不会有什么结果。老史也觉得沮丧。要王惠立刻把东西从他家里搬走。王惠表示当晚就去搬。老廖就开着车陪她去了老史家。   老史也是个不会处理事情的人。竟然带着新女友和王惠他们一起回了家。可以想象。在老史和那个女孩面前收拾东西。王惠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而且我知道按老廖的脾气,一定也是在压着火帮王惠收拾东西。王惠忍不住,把老史叫到厨房理论。两个人在厨房里吵了起来。王惠打了老史,老廖进去的时候正看见老史还手给了王惠一个耳光。老廖急了,冲过去拉开王惠就给了老史一拳,老史当即就被打倒,头撞在玻璃柜门上,玻璃碎了,血从他的头上流了下来。   在老廖他们忙着给老史处理伤口的时候,那个女孩打了110。当晚老史住进了医院。老廖和王惠进了派出所。第二天王惠离开派出所,给我打了那个电话。老廖还留在那里。   我的头脑突然一片空白,有一会没说出话来。王惠在讲着当时的情形。声音里全是歉疚,但是她说的内容我却完全没有听进去。冷静了一下,我问她:“老史伤得厉害吗?”   王惠说:“应该不严重,只是头和脸被玻璃划伤了。现在应该还在医院里。”   我接着问:“能算是轻伤吗?”   王惠说:“不知道,派出所的人不说。”   放下电话,我要求把第二天的会安排在晚上进行,客户跳了起来。我平静而坚决地告诉他们,我家里出了点急事,要不今天晚上开完,要不我今晚就走。他们同意把第二天的会挪到晚上进行。当晚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就赶了回来。   我从机场直接去了王惠家,王惠已经联系到了一个律师,一个年轻人,他和王惠又一起给我讲了讲最新的情况。事情本身并不复杂,麻烦的是老史是个外国人,情况就变得非常复杂了。我们从他那得到的最新消息是老廖已经被转到了看守所。应该是转到预审了。   我对于官司的事情一窍不通,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不过官司既然来了,只要是在北京,就应该能有办法,但是现在,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想去那里看看,我知道看不见他,但是至少离他不远。如果他此时希望有个人在大墙外面为他担心,为他企福。我要那个人是我。   看守所允许家属送点换洗的衣服和一点现金。律师嘱咐我什么可以带,什么带了也给不了他。我都记下。我没有叫律师和我同去,这不是美国电影,王惠要和我一起去。我想了想,带上了她。   我们先回我家给老廖拿换洗的衣服。我和老廖个头差不多,他就是比我要壮一点。我们的衣服大部分都可以混着穿。所以内衣袜子从来不分。我那时住的是一间小房子,卧室和客厅连在一起,卧室的床头柜上摆着我和老廖的合影。我在收拾,王惠在旁边看。她是个聪明人,一定看得出来我们的关系。我低头整理着衣物,差不多够一个星期换洗用了。   王惠插不上手,翻着我的书柜。看到她,想起来应该给老廖带上本书。就跟王惠说道:“忘了问律师能不能送书了。也不知道行不行。”。王惠很快地拿出电话,说道:“那我问问。”我说:“算了,大不了再拿回来。”。   我本来想给他拿套《天龙八部》,但是这家伙看书跟看电影一样快,估计用不了大半天就没得看了。想到这,我挑了本英文版的《Waiting》带上。算不上太厚,好放,而且老廖的英文一般,这回他一定有得看了。   我们打上车,向南城开去,过了洋桥一直往南,我从小在北边长大,没怎么到这边来过。要过年了,路上都是赶买年货的人,那是个无风的冬天的中午,天空里都是阴霾。车窗外一片冰冷。路边一排排冬天里的树木,伸展着光秃秃的枝干,清冷破败的马路,陌生而又漫长,看不到尽头。一路往南,建筑越来越矮,行人也越来越少。我和王惠想着各自的心事,一路无语。   看守所在一个很不起眼的院子里,门口有一个小小的收发室。我和王惠就在收发室里等着。正是午饭时间,有人在抽烟,有人在炉子上热午饭,屋里雾气腾腾,全是二手烟和炖白菜的味道。过了差不多有一个钟头,进来个接待我们的警察,人很客气。收了我们带的东西,我掏出给老廖用的钱,王惠也拿了一沓钱出来,警察一看就笑了,说多了也不让给,留一千就够。王惠执意要用她的钱。我没和她争。这事虽然是因她而起,但是不能怪她,如果她觉得这样会舒服点,多多少少对她也是个安慰。   出了院子,站在路上,我看着里面的房子,普通的一栋五层小楼,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廖现在呆的房子。如果是,我不知道老廖在哪一扇窗子里面。我站在那里,看不出个究竟。   王惠站过来,挽住我的胳膊,说道:“赵鹏,对不起。”   我看了看她,经过这么一折腾,她显得十分憔悴。我抽出胳膊,揽住她的肩膀,说道:“你别这么想,不是你的错,我想老廖也不会怪你的。”   王惠靠在我的肩上,眼泪又流了下来。说道:“说实话,我真羡慕你们。”   我说不出话来。觉得有点感慨,我们是一对平凡的恋人,安静地享受着自己的感情,没有奢望过朋友和家人的接受和理解。如果因为这件事,我们才有了个真正了解我们,祝福我们的朋友。这代价未免有点太大。   我搂了搂王惠,说道:“不用羡慕,我们都是你的朋友。” 第十八章   经过一番辗转,我和老廖在新加坡的妹妹取得了联系。她决定马上回来,现在最要紧的有两个人,一个是老廖,另一个就是老廖母亲。老廖那边我们这些朋友会想办法去解决,但是家长这一头的工作还要她来做。   老廖的妹妹搭当晚的夜航飞机回北京,我去机场接她,早晨六点,天还没亮。高速公路上一路黑暗,对面的车闪着大灯,呼啸而过,远方的地平线一片漆黑,没有云彩,也看不见星光。北京冬天的早晨,干燥,寒冷。   我站在出口,在人群中搜索着老廖妹妹的面孔,入境的人流,多是些赶回来过年的旅客,一拨又一拨,或疲惫或兴奋。因为有了心事,再看他们,每个面孔后面仿佛都有了故事。   虽然我们未曾谋面,人群中,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因为她和老廖两个人真的是太像了。自从知道老廖出事的消息,我的脑子里转来转去的全是怎么办,怎么和老廖的家人说,怎么和老廖的公司说,最重要的是怎么才能把老廖给弄出来。但是想到他的时候,脑子里竟然是一片空白,突然间好象他的影像在我的头脑里消失了,我再怎么努力,也想不起他的样子。我就是想象不出,这么一个骄傲而体面的人,在那里面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境遇。但是在看到她的一刹那,突然间,老廖,带着笑容,闯进了我的脑海,分外鲜明,生动。   我把她送回了家,头天晚上,和她通话后,我已经去过老廖的父母家,大致告诉了他们事情的经过,欣慰的是,老廖的母亲表现的非常冷静。这让我们都放下了心。我回到公司,和老板请了假。在我们公司这样的请假非常少见。我的老板很不高兴,我告诉他。晚上我可以回来上班,但是至少春节之前,我在白天没法保证自己的时间。我当时想的是,不管怎样,一定不要让老廖在看守所里过年。   但是我们都还是想得简单了,其实从开始,问题就是老史的身份,所以不管我们找到谁,每个人都认为这不过是个普通的带点意外的争执。但是因为对方身份的特殊,就有了使馆的介入,所以情况就变得格外复杂。而且如果情况严重的话,是有可能被判处劳教的。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但是从使馆那边我们得不到任何消息。虽然在此之前我们一直以各种理由瞒着老廖的公司。但是现在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要去寻求老廖公司的帮助了。因为老廖的公司恰好也是一家欧洲的公司。通常遇到这种情况,一个大公司的做法都是尽量去给自己的雇员提供帮助,当然如果问题得以解决,雇员也要自动离开公司。   他的公司出面后,果然原来很多不畅的消息就有了新的进展。但是春节之前就解决的希望是没有了。那是一个心事重重的春节,王惠没有回澳洲过年。我们一起还有老廖的妹妹一起为这件事奔波着,我们辗转得知老史已经痊愈出院,现在应该回到法国了。大家都松了口气,希望这是个好的讯号。   新年之夜,我和王惠特地跑到昌平去放鞭炮,我们买了能买到的最大最长的一挂,点着后,长长的鞭炮甩动着闪光的尾巴,发出巨大的声响,响亮,坚决。周围都是从城里特地赶来放烟花的人。各色璀灿的焰火从四面升起来,绽放在夜空里,映亮了整个天空。人群中,到处都是兴奋的叫喊。我们站在夜色里,默默地看着这五彩明亮的天空。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祈祷,但愿这除夕的焰火可以冲散所有的晦气,可以让老廖快点,快点回来。   老廖出来的那一天是正月初五,经过十二天的奔波和等待。律师通知我们,老廖没事了。我和老廖的妹妹去接他。那是个寒冷的早上,我们在院子里等他。有人在放鞭炮,声音很远,并不密集,一下一下的。等了很久,院子东头的大门开了,老廖走了出来。看上去他明显地瘦了,老廖的妹妹冲过去,和他拥抱在了一起。老廖边安慰着哭泣的妹妹,边抬起头,看着我。笑了。   第二天的晚上,我们约了王惠出来吃饭。我们边喝着酒,边听老廖聊着这些天在里面的经历,大多是一些笑话。慢慢地,王惠喝得就有点多。一个劲地道歉:“老廖,对不起。都是我害的你。我现在觉得自己就是那种惹事的女人。特招人恨。”   老廖说道:“瞧你说的,我还应该谢谢你呢。”   王惠不明白:“谢我什么?”   老廖握住我的手,说道:“没有你,我就不会认识赵鹏。”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朝洗手间走。已经喝得不少,走得摇摇晃晃,视线也愈来愈模糊。洗手池还有人在洗手。奇怪地看着我。我顾不上这些,站在那里,眼泪流了下来。一会儿,有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转过身,老廖也红着眼睛,他伸出手臂,我紧紧地抱住他,哭出了声。 第十九章   老廖回来了,除了和王惠吃饭的那一次,我们再没提起过他在里面的事情。有意无意地,我们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象个恶梦,醒了,就过去了。老廖离开了公司。开心地表示打算在家里做一段时间的住家男人。当然老廖还是住在他父母那里。每周来清华西门的那几天里,我会尽量早点回来。车到五道口的时候,我会打个电话给他,告诉他快到了。老廖会忍不住和我唠叨唠叨晚上的菜谱。在那些冬天的夜晚,爬过黑黑的楼梯,推开门,一股热气扑过来,透过厨房门上的玻璃窗,一片狼籍中,看见老廖结实而厚重的背影在里面忙活着…我敲敲玻璃,老廖回过头,看到我,给我个鬼脸。挺高兴的样子。   吃饭的时候,我也会问起他找工作的事情,老廖总是轻描淡写的不愿多讲。老廖做的那一行比较专业,全世界就那么几家公司在做,圈子小得很。消息会传得又快又彻底。我问不出来他找工作的状况,如果情况不顺利,也许会是这个原因。老廖是个骄傲的人,如果他不愿讲,那我最好相信他,相信他作为一个男人,自有他的担当。   与他的落寞相反,那时候我自己的工作却正在上升期,虽然辛苦,但是总的说来顺风顺水。为了能多和他在一起,我开始的时候经常把工作拿回家里来做,如果有深夜的电话会议就在家里用手机打过去。如果是以前,老廖会安静地在我旁边看书,并不时地和我捣捣乱。会后再听我八卦一番。告诉他客户又怎么骂我了。但是在那段时间,我们的交流在有些时候开始变得小心翼翼,我尽量不谈我工作上的事情。慢慢地,我也尽量避免在家里开会了。   北京的四月里,常有风沙。那一天我在中关村参加完一个会议,刚出来就刮起了沙尘,等车的功夫就已经是一身的土。我决定直接回家。打开房门,音响里正放着音乐,老廖的大衣搭在椅子上,人还穿着西装就躺在床上睡着了。穿成这样,应该是去面试了。   我不知道他会来,有点意外,但是我没有叫醒他。熟睡中的老廖,眉头紧锁。双手握在胸前。随着呼吸,上下起伏。我轻轻地坐下来,一段温暖而抒情的音乐后,一个女声响了起来,渐渐地从安静到激昂,充满虔诚和忧伤,这首歌是歌剧《Norma》里的那首《圣洁的女神》。被老廖设成了重放,歌声停了,音乐又响起。反反复复。我听不懂歌词,但是在这个下满风沙的下午,我看着熟睡中的他,想着什么时候车里连个磁带都没有的人,也开始听这样的音乐了。   如果我可以,我想告诉他,即使你一无所有,我也会与你相伴到老。只要你愿意。但是我想要你振作。我还没资格指点人生,但是对于未来,我们谁也不该失去信心。   如果我可以,我想这样告诉他,但是我没有,我以为我了解他,我以为他这样一个男人,如此自尊而骄傲。如果他不愿意我看到他的软弱和窘迫,我最好装做不知不觉。我站起来,打开门,走了出来。 第二十章   公司有一些海外的工作机会。通常是两年的时间,为的是多一些海外的经验。另外也可以积累在各地的人脉。我刚入职的时候,很清楚地向公司表达过我的意愿,我希望能得到这样的机会。近期我们的部门里有两个机会,一个在美国,为期两年。一个在新加坡。时间是一年。人人都可以申请。但是要通过面试。我申请了在美国的那个职位。是保险行业。但是我没抱太多的希望,面试是在元旦之前进行的,当时也不是特有感觉。几个月过去了,我以为没戏了。可是几天前,我的老板告诉我,我通过了。去那边的时间是在两个月之后。   面试之前我轻描淡写地告诉过老廖,我说在我们部门里,得数上一只手,才排得到我。老廖对我倒很有信心。而且挺支持。还开玩笑地表示可以和我去美国做个国际雇员家属,我们都没有特别当真。时间隔了这么久,我们差不多都忘了这事。   那天我没有直接答应我的老板,我告诉他,最近家里边有了些变故。我需要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那几天过得非常犹豫不决。如果放在从前,如果老廖不是现在的这个状况。我绝对不会放弃。但是这个决定放到现在。我当时就知道,我也许会放弃这个机会。明天是我答复的最后一天。   楼外的风没有任何停下来的迹象,我走到河边,点上根烟。黄昏时分。公路上都是下班的车流。在风尘中缓缓流动。动了,停下。再起步,再停车。犹豫,不决。慢慢地,天色暗了下来,接着车灯亮了,慢慢地,街边那个涮肉馆院子里的那一串灯也点亮了。那是老廖和我在冬天里常去的食堂。店里的东北小伙计和我们都熟了。有时候老廖看见他们吃饭,还会厚着脸皮去要饭吃。慢慢地,街灯也亮了,河的南岸是一片深郁的树木,在那些清朗的夏天的夜晚,我们会靠在北岸的栏杆上,边聊天边呼吸着对岸夜晚里树木的气息。   我们认识已经有两年了,可是想起来好象还是昨天。好象昨天我们才在街灯下遇见,灯光从他的头上照下来,对面的街灯勾画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他抬起头,笑了,温厚而舒朗。我明白,如果失去他,我会怎样心痛。   我下了决心,在这个时候我要留下来,想到这,我心里一阵轻松。慢慢地往回走。到家的时候,老廖不在,我才发现我出去的时候把书包落在家里了,我翻出手机,有几个未接来电,有一个是老廖的。他的西装还挂在衣架上,应该是出去找我了。我拨通了电话。很快电话那头响起老廖的声音,我说:“你在哪啊?”   老廖说:“还问我在哪,你回家怎么也不说一声就出去了,我找你半天了。这么脏的天。”   我说:“我看你睡得正香,不想吵了你,你现在回来吗?”   老廖说道:“我在院子里。想再坐会,你下来陪我会儿吧。”   老廖坐在花园的椅子上,正在抽烟,老廖没有烟瘾,但是他有个奇怪的习惯,就是每天睡觉前抽上一根。他看我过来了,假装生气地叼着烟看我。我从他嘴里把烟掐过来,说道:“靠,又在装流氓了。”   他笑了:“那就跟你耍耍流氓。”说完就要摸我的要害。   我没躲:“行,让我先把这灯给碎了。”说完就在地上寻摸石头。   老廖拉住我,说到:“不闹了,过来和我坐会儿。”   我坐下来。老廖把手搭在我腿上。问道:“刚才去哪了?”   我说:“在河边呆了会。”   老廖接着说道:“一个人去那干嘛。”   我没说话,我不想告诉他我的决定和挣扎。   沉默了半晌。老廖慢慢地说道:“我最近是不是太让你操心了。你平常工作那么辛苦。就别为我担心了,我没事。”   我笑了笑:“我没担心,你是哥,我还等你替我操心呢。”   老廖搂着我的肩膀,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没有说话。   风停了,空气中还有很重的尘土的味道,有雨点零星地落下来。这一年的第一场雨就这样带着泥土来了。雨点稀疏而沉重。一下一下地砸在水泥的地面上,在寂静的晚上,声音格外清脆。   第二天,我答复我的老板,因为家庭的原因,我要放弃这次机会。这件事在我们部门里小小地轰动了一下。我没有告诉老廖,这不是什么牺牲,人总要学会放弃,有时候是感情,这一次是事关前程,但是我还年轻,机会还会有很多。我有信心。 第二十一章   从楼里出来,一股热浪扑了上来。我沿着马路慢慢跑,拐过弯,是一段上坡,夜晚的马路非常安静,偶尔有辆车子开过。马路的一侧是一片浓密的树林。那是一个植物园。环绕着园子的就是这一条小马路。公园是开放的,可以直接跑进园子里。面积不大,但是造得很精致,美丽而安静。园中密植热带植物,潮湿,闷热。在园子里跑上几步,就是满头大汗。跑完了计划的路程,我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很快,无数蚊虫扑过来,起来,接着跑。   园子里有一个小湖,很清,白天的时候可以一望到底,夜晚的湖面一片漆黑。园子里的灯光弱到了最低的程度,刚刚好照亮路面。没有风,树木也没了声音。偶尔有几个白衫,短衣的身影,是树下缠绵的年轻人。走近了,大多是马来人。这是一个干净整齐的国家。干净整齐的不象是在亚洲。   到这里已经满一年了,下一个职位是在上海。房子也已经看好,回北京就可以搬家了。一切都好,没有什么出乎意料。今天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要回北京了,在一个地方住了这么久,即使当初多么的不如意,现在也多少会有点留恋。我沿着马路往回走。快要过圣诞节了,过马路的时候,看见乌节路上,有人在用棉花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做成是雪花的样子。反正是配着圣诞的歌曲。飘飘扬扬的。   我在这里,除了出差,每三个月可以探一次家,不管多忙,这种福利,我一次都没有浪费。无论走过多少地方,回到北京的那种兴奋,从来都没有变过。我等不及第二天的飞机,象以前一样,选择了夜航。   公寓里空空荡荡,其实从来就没有满过。除了衣物,我没有搬运任何的家私过来。这里对我,从开始到现在,只是一次次为期三个月的出差,今天,这种生活终于结束了。最近以来,办公室的每个人都看得出我的喜悦。我也不想掩饰,我一直都在盼着回家,特别没出息的盼着回家。   大件的行李包已经托运了,今天的行李格外轻便。关门,电梯。大厅里,有几个小孩在跑来跑去,说着口音很重的英语。保忠躲着小孩,朝我走过来。我看了看表,是他早到了,我没迟到。保忠算不上帅哥,但是长得干净利落,不象是本地人,倒象是国内来的。年纪比我小,因为有一口白牙,特喜欢笑。   他看见我的行李,吃了一惊:“怎么你就这么点东西,不走了是吗?”   我说:“不走了,哪找有这么好的气候的地方去啊。”   保忠很认真地说:“我们这里的气候是不容易适应。”   我看他认真地样子,觉得自己有点刻薄,说道:“我是开玩笑,哪天你到北京,才知道什么叫恶劣气候呢,天天沙尘暴,你们这好得多了去了。”   保忠迷惑地看着我,我知道我又说得快了。我只好又大致重复了一遍。他哈哈笑了,露出一口灿烂的牙齿。说道:“你们北京人说话都是糊里糊涂地,搞不懂。”   我说:“恩,没办法,我要是象你们那么说话,回去会被人骂的,你就忍着吧。”   他说:“我们这么说话有什么不好。”   我耐心地解释:“没什么不好,想想你要是平常和家里人说话一口美国味儿,别人不说你吗?”   他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俩说说笑笑地上了出租车,现在还早,保忠的一个朋友刚开了家餐厅,我们可以先去那里喝点东西再去机场。   餐厅不大,保忠的朋友,矮小而和善,他的餐厅同时还经营一些家居用品,小小的店里摆满了蜡烛,香熏什么的。味道很浓。我们客套了几句,坐下来吃饭,同坐的还有保忠的几个朋友,都是紧身衣加肌肉的家伙,初次见面,大家都很关心我和保忠是怎么认识的。我说我们是同事,他是我们香港公司的内部审计师。我刚来的时候,他正好来这里做内审。而且是审我的项目。都是外面来的,一块工作,又总是一块出去吃饭,就成了朋友了。   那几个人听得有点意犹未尽,互相交换着眼神,意思是:“就这些?”。我看了看保忠,我倆笑了。他们明白我们的意思了:“对,就这些。”这以后的谈话就顺畅了,大家聊着天气,议论着最近的电影。象这一年里的每一次饭局。轻松,平淡,还有点心不在焉。   终于要走了,保忠出来送我,夜色下,他的眼里有点不舍,他伸出手,握住我的胳膊:“那你一路平安。”   我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拥抱。说道:“咱们以后上海见,常联系。”   餐厅在一条巷子里,我背着行李往外走,到了路口,回过头,保忠还站在那里,我挥了挥手,他也挥了挥手。   上了出租车,汽车沿着海岸往机场开,路灯之外,是一片刚刚填海的土地,黑乎乎的和海连在了一起,远处有油轮在深海上闪烁着灯光。司机是个华人,汽车里放着深夜的华语广播。我听着深夜里的老歌,想着保忠的眼睛,有点内疚。三年前,我也是他的年纪,我也爱着一个人,当他走的时候,我也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第二十二章   北京冬天的早晨总有一股特别的味道,天还没亮,因为雾气,灯光并不能远照,远方的汽车脱着长音,一阵接着一阵,呼啸在夜色里。远远地传过来,又继续远远地传出去。全是赶路的人。   出租车在高速路上坏了,我们把车推到路边等待救援。司机有点过意不去,要我再拦辆车。因为我穿着单衣,司机帮我在外面拦车。很久都没有车停下。我告诉司机算了,一起等救援吧。   没了动力,车里的温度很快就没了。我打听着北京最近的新闻,司机是个老实而沉默的人,一会儿就无话可说了。   远方隐隐已经有了天光,公路上的汽车闪着大灯呼啸而过。我把车窗摇下来,寒冷的空气一下子冲了进来,一直到鼻腔里,辛辣的,冬天的味道啊。这一刻,几乎忍不住,忍不住要放纵自己,放纵地感伤一下所有和这味道有关的记忆。   三年前的那个夏天,老廖到一家代表处上班了。我知道这不是他喜欢的工作。老廖以前是做市场的,只和分销商打交道,但是在这个代表处里基本上是要直接面对最终客户的。差别挺大。我自己也还没脱了菜鸟的绒毛,生意上的事儿完全没有经验,帮不上他。   老廖是个踏实的人,尽量努力去做。不巧的是他碰到了一个刻薄的老板。至少他这么认为。首代是公司里老资格的香港人,我去他公司的时候见过,看起来是相当快也相当冷酷的一个人,老廖没有经过他,是首代的老板亲自招来的,总之老廖和老板有很多摩擦,他认为老板是个心胸狭隘的人。存心在排挤他。老实讲,我一直心里有点怀疑,我的理解是在公司混,什么人都得对付,干好活当然是第一位的,但是起码的政治智慧也不可少,否则,要想混得好,相当辛苦。   总之他们的关系一直十分紧张,我没有隐藏我的这些想法。试图劝他改变一下自己,我还非常书生气地从网上买了些朗读版的读物比如《the 8th habit》给他听,老廖拿了我给他的MP3去听了。从那以后,他很少再和我抱怨。我不认为我的这些行动有了效果。老廖不是个难猜的人,我知道,老廖的世界里有一扇门,开始向我关闭了。   那是一段艰涩的日子,艰涩得让人不愿意回想。我已经放弃了一次职业上至关重要的机会,在公司里的处境也变得有点微妙,还好我还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顾问,老板们有很多比所谓的管理实习生培训计划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但是,老廖的转机似乎还遥遥无期。   那是一段艰涩的日子,不是因为事业的起伏,这些事儿你总有办法控制。可有些东西,不是事儿,是命。 第二十三章   那时候,电影院里的大片已经不少了,周末,有时候我们到城里看场电影。等着看电影的功夫,就泡在游戏厅里。   老廖会一点篮球,有一款投篮的游戏玩得特好。每次玩都能挣不少分。而且姿势特酷。十分养眼。我喜欢的是赛车。   我认识老廖之前很少进游戏厅这种地方,和他相比,我是个新手。开始的时候,总是输给他。可是时间不长,就是我赢得多了。   那一天,从初级打到高级,老廖还是一直输,两百块的币还剩一多半。老廖就有点意兴阑珊。不玩了,一个人跑到儿童区,打蟑螂去了。我还没过瘾,正好有一个男孩终于等到了老廖的位子,邀请我和他赛一赛。我们两个旗鼓相当,打得天昏地暗。特别过瘾。很快他的币用完了,就用我的币接着玩。结束的时候,那男孩非要把钱给我,我说算了,玩得挺高兴的。就别客气了。最后他还是帮我买了瓶水。我注意到了,那是个挺帅的家伙。   从机器上撤下来,有好几对谈恋爱的男孩女孩抢着要上。看来这款游戏还真是挺适合谈恋爱的。   老廖正靠在我身后的摩托车模上打电话,语气挺激烈的。听起来象是在说公司的事。大致的意思我听明白了。   原来他老板准备推行新的销售政策。老廖在卖的产品,他们美国那边也向中国卖。本来好好的,两边的人都卖同样的价格,无非一个FOB,一个CIF。但是新的政策是,今后通过中国代表处卖出的产品要把本地的运营成本也加进去。而且实际上最终加进来的这部分还要高于实际的运营成本。   现在的中国和以前不一样了,到处是周游世界见多识广绝顶聪明的生意人。如果可以直接从美国当地公司拿到更好的价格,当然不必通过一个代表处签什么合同了。这样一来,老廖他们就有压力了。而且对于内部的销售人员来说。相当地不公平。   老廖打完了电话,转过来正好看见我。脸色铁青,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   我不打算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因为我一直告诫自己,不把工作上的压力带回家。那上面的事儿,谁也帮不了。再苦也得自己扛着。说出来,徒增大家烦恼。开始不太容易,人人都有倾诉的愿望。但是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慢慢地这也成了我们的默契。   我知道他最近的处境不太容易,但是我骨子里是个天生的乐观派。相信什么事熬一熬,坚持坚持就过去了。所以在我心里,并没有把他的这些压力看得太重。   我走过去,把手里的水递给他:“喝口水,消消气。”   老廖的表情有点不自然。把手插到裤子口袋里,调整了一下表情,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尽量装出一副调侃的意思,但是不太像:“是给我买的吗。”   我塞给他:“你Y喝不喝。”   他干脆地说道:“倒掉。”   我乐了:“爱喝不喝。”   他狠狠抓了我的胳膊一下:“你小子玩得够爽的啊。”   我相当愉快地说道:“是的是的。”   老廖接过水,随手丢到垃圾箱里:“今儿天儿不错,别看电影了,爬山去吧。” 第二十四章   我们从上地直接上北青路,往阳台山那里去。山中的寺里有个茶院,那时候还可以存些茶叶在那里。买上一筒可以喝好几次。   秋天来了,北京最美的季节。空旷的公路两旁是成片的草地和树木。我把切诺基开得要飞起来。老廖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我试着聊些轻松的话题。他也应和着,但是常常地,他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就这样,几乎一路沉默地开到目的地。   那是一个好天儿,茶院里坐满了人。深秋里高大的乔木,枝疏叶朗,阳光从枝叶间落下来,遍地斑驳。   我翻着带来的杂志,老廖摆弄着一个数码相机在玩自拍。他是个很上像的人,怎么拍看起来都还不错。酷爱给自己照相。   他拍一会,我看一会。然后再挖空心思地挤兑几句。正玩着,电话响了,是一个我高中时候的同学。我们算不上多好的朋友,毕业以后就没怎么联系过。他读的是哪个学校我都没有印象了。聊了一会,话入正题,原来他这些年一直在中关村里混,攒过机器,没赚到什么钱,现在在做一个洗发水的代理,他来电话是问我们公司是不是需要给员工买劳保。不过我还真帮不上忙。客气了几句,我又给了他几个我知道的高中同学的电话就挂断了。   老廖问我谁啊,我跟他讲了一遍。不禁一起感慨了一番。   老廖仰起头,举着相机从上往下自拍,拍完了,一边端详一边慢慢地说道:“跟你说个事,我妹妹回来了,和她男朋友想在上海开家餐厅,她想我也入股。”   我说:“干嘛去那开,北京人不吃饭啊。”   老廖说:“没跟你说过吗?她男朋友是上海人。”   我哼了一下:“那你怎么想呢?“   老廖说道:“我也不想再为别人打工了,想试试。”   我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老廖说:“就是最近的事儿,你也应该知道,我不喜欢现在的工作。”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你准备好了去上海了?”   老廖躲避着我的眼睛:“我就是想想。”   茶院的旁边立着一座青砖的佛塔,不知道当年是不是也刷着洁白鲜亮的颜色。如今青素而古旧,塔旁边有两颗粗大的菩提树,深秋时节,树叶已经开始失去青翠的身段,一阵风吹过,片片落下来。   佛塔脚下,一地落英。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去那里喝茶,那年的秋天还没过完,存在那里的茶叶还喝了不到一半儿。老廖去了上海。 第二十五章   我搬了家,离公司很近。   一个人,东西不多,王惠的小车跑了两趟就搬完了。新房子很大,有两间卧室,和过去的相比。从一间走到另一间的阳台,有很长的一段路。我来回走了几圈,相当满意。   以为在新房的第一夜会睡不着,实际上我睡得非常好。第二天很早就醒了,天还没亮。洗漱好,时间离上班还早,我坐在阳台上,看着天色慢慢亮了起来。这是个很老的小区,马路两旁的树木已经长得十分高大,光秃秃的枝丫上没有一片叶子。   好像总是这样吧,一夜之间。北京的冬天就来了。总有人在夜深的时候将落叶打扫干净,一觉醒来,那些盛夏时光已经不留一点痕迹。   王惠重新接纳了我,没有多问过一个字。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群又已经换了几拨。我还是那个偶尔会在周末出现的家伙,还是一个人,还是那么喜欢热闹。还有,我开始戒烟了。   我的公司里总有一些很神奇的人,比如会突然辞了工作去研究历史,等到书写完了,回公司接着干。这些人从来都让我高山仰止。不仅仅因为他们都是聪明人,更重要的是他们只做他们喜欢的事情。   那一两年,我为自己选了一个新的方向,那也是在中国新开发的领域。新老板相当年轻,虽然这中间也作砸过项目。但是总得来说我们干得还不错。王惠告诉我一定要跟定了他,绝对有前途。   实际上我们相处得非常不错,那是我成长最快的时间,虽然我做不到像那些天才一样全心享受工作本身,但是差不多也算是入门了。   王惠已经升到最高一级的项目经理,被派到总部两年,我们都管那里叫党校,如果不出意外,基本上回来就可以升合伙人。   王惠从没有打听过我的个人生活,也很少和我交流她的私人生活,不是不信任我,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我想她还是更愿意把这些Women Talk留给她的女友们去讲。在她的心里,我还是一个男人,与我的性取向无关。   老史的事情之后,再没有见她带过男友,偶尔会带个男人出现,也总是稍纵即逝。不留痕迹。我经常挖苦她,你现在已经坚定不移地要做个嫁不出去的优秀女中年了。但是我知道她有多渴望有一个情投意合的爱人,虽然我不再以为,为了那个人,她会放弃现在的所有。   所以,尽管难免也会心事重重,但是那些浪漫的渴望越来越像是飞机下降带来的耳鸣,伴着一些不适,但是,不适过后,人也就脚踏实地了。   我们都长大了。我这样以为。 第二十六章   王惠在美国的生活不同寻常地悄无声息,很少电话,偶尔会有几个Mail,直到有一天她发信告诉我,她在那边结婚了。后来收到过他们夫妇的合影,是一个中年人,红脸堂,头发不多,心脏外科医生。   那年我正好去美国培训,不巧的是王惠正在休假。他们住在旧金山。我想顺路去看看她。   她的电话一直关机,去旧金山之前,试着EMAIL联系。没有回音。我就决定自己在那里玩玩就走。转了两天,去了洛衫机。在酒店里查Email,发现她回信了。信中还附了地址和家里的电话。正好我的飞机也要在旧金山转机。我回信告诉她我的行程。凑巧她也在线,当时就确定下来那晚就住在他们家里。   他们的家在一个山坡上,是当地很贵的地区。见到她先生,脸比照片上还要红。人非常热情健谈,王惠做了一顿美味的中餐,吃得我差点没给她跪下。我们喝了很多的酒,红脸心脏外科医生拿出了压箱底的红酒,我们聊着闲闲淡淡的话题,这中间王惠还要忙着准备甜点,水果。我们并没有时间单独说话。不觉地就很晚了,王惠去刷碗,我也想过去帮忙,顺便聊聊天,可是他先生拉住我不放,一直说个没完。   当夜我就睡在小厅里的小沙发上,旁边的餐厅里摆满了老式的座钟,都是她先生的收藏。每隔半个小时就钟声大做。我睡睡醒醒,想着为什么王惠不把它们给砸了。   飞机是早班,红脸医生还没起,王惠开车去送我。我们一路开出城,感慨了一会儿晴朗的天气,就突然有点无话可说,她找出一张CD。音乐响起来,是齐秦低回暗哑的声音。   我在异乡的夜半醒来 看著完全陌生的窗外   没有一盏熟悉的灯可以打开   愿来习惯是那麽难改   我在异乡的街道徘徊 听著完全陌生的对白   当初那麽多的勇气让我离开   我却连时差都调不回来   我的夜晚是你的白天   当我思念时你正入眠   戴的手表是你的时间   回想著你疼爱我的脸   我的夜晚是你的白天   当你醒时我梦里相见   只为了和你再见一面   我会不分昼夜的想念   我看向窗外,这是一段沿着海湾的公路,西海岸的冬天,空气湿润而清爽,两架巨大的747客机正并排飞过头顶,天空蓝得象海。而我,却禁不住热泪盈眶。   从美国回来不久,我的老板给了我一个去新加坡的工作机会,我没有犹豫地就接受了。 第二十七章   救援车到的时候,我差不多快冻僵了。搭救援车到三元桥,换了辆出租车,总算回到了家。   一个星期后,我搬到了上海。   原来北京的办公室里就有很多的上海人,所以没有什么初来乍到的陌生感,同事们都还很友好,几乎每个周末都有同事带我去趟各个场子,我们上海公司有几个人是出了名的夜店活跃分子,没有他们进不去的地方。   对于这些,我略微保留,觉得挺假的,可能很多从北京去的人都有过类似的感觉,但是时间长了,慢慢就习惯了。   不久保忠来上海出差,我们约了几个同事去吃饭,餐厅是他们挑的,下班后从巷子里七拐八拐地走到一个小楼下面,餐厅里老外占了一半,很多都穿着正装整整齐齐地黑压压一片,一看就是公款吃喝。门口的香港领班知道我们没有预定后,就撇下我们这群中国人,去热情地招呼老外了。我的同事们并不意外,老老实实地等,我也只好老老实实地等。   这是一间装修得很舒服的餐厅,全部是深色的木头装饰,没有特意弄得像个解放前的鸦片馆一样以迎合老外,不错。灯光恰到好处地照下来。昏暗,温暖而舒适。吧台后面是一排气派非常的红酒架。   灯光照在深色的木质吧台上,有个厚厚的背影,手里夹着一只烟,正伏在上面和酒柜前面的人说话。边说,边用膝盖一下一下顶着吧台。   他回过头来,直接看到了我。   老廖的头发长了,像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   他走过来,笑了:“小伙子长大了,好像结实了。”   我也笑笑:“你抽烟了。”   老廖笑笑:“在这反正不是自己抽,就是别人吐给你抽。”   他要给我递烟。   我把胳膊抱起来:“我戒了。”   他的眼光倏地闪烁了一下:“那挺好。”   这时我们的座位好了,老廖说:“你先去吃饭,是咱自己家的,想吃啥吃啥。”   我笑了笑,进去了。   那顿饭,领班要给我们免单,我说反正是公司付钱,坚持付了钱。领班后来非常热情,给每人发了个折扣卡,我看了看,折扣挺深的。   出来的时候,保忠和我走在后面,老廖等在门口送我们,他的眼睛还是那样,看都不看一眼我身边的保忠。我迎着他的目光。   “你还在原来的地方干吗?”   “还在,人笨,找不到工作。”   “靠,还那德行。是来出差?”   “不,工作。”   “那以后有空常来吧。”   “好。”   老廖伸出手来,按了按我的肩膀,转身回去了。   我的同事们还要接着易地再战,我借口累了,想回家。保忠也想回酒店休息。大家只好散了。我送保忠回酒店。   坐进车里,保忠就问我:“那人是你北京的朋友吧。”   我说:“这你都看出来了,还是北京人帅吧。”   保忠撇着嘴:“嗯,比较牛逼。”   我笑了:“傻小子,我们通常不说比较牛逼。”   保忠抢着说:“我知道,是相当牛逼。”   我笑出了声,忍不住搂了一下他的肩膀:“其实都是装的。”   突然我们都卡了壳一样,沉默了下来。车窗外,灯火辉煌,街边,树下,迎面扑过来的,那些夜晚的人群,来不及看仔细,就,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保忠说道:“你们以前是很熟的朋友吗。”   我的眼睛一下子湿了:“非常熟。” 第二十八章   家里的窗子没关,桌面上的东西吹了一地。收拾完,坐下来,开了瓶酒,一口一口地喝。正喝着,保忠打过电话来告别。他第二天就回去了。他问我在干嘛。我告诉他我在喝酒。保忠问我要不要他过来陪我一起喝。我说算了,今晚我想一个人喝点酒,想点事儿。   酒越喝越浓,我打开陪我走南闯北的行李箱,那是我家里唯一上锁的东西。   箱子的口袋里有封信,三年前老廖走前留下的那张字条。廖廖几行,过目不忘。   “宝宝,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去哪?你应该猜得出来,我去上海了。   既然决定,有多挣扎我就不说了。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没有当面跟你道别,不是怕你骂我,我知道你这人太骄傲。骂我,留我都不是你会做的事。但是不管怎样,我都怕看见你的眼神就走不了了。   我一直特为你骄傲,你不知道多少次我都是强忍住才没告诉我的朋友们我有个多棒的男友。但是我现在不那么想了,我总是想等我也再棒那么一点再说吧。你应该觉得出来,和你在一起,我有压力。   宝宝,我走了,这一年太多不顺,我想换个环境。男人的那点自尊和抱负我想你也都明白。虽然我这次走得像个懦夫。   记得我们刚认识的第一个新年,我说过你小子将来肯定比我混得好,将来真有这么一天,你可别忘了我。   这话我没忘,但是你要是能忘就忘了吧。”   我把字条攥在手里,出了家门,电梯的镜子里我能看见自己的脸已经红得像个猪肝。   我直接打车到了老廖的餐厅,在厨房里我找到了老廖。   我指着他的鼻子:“你他妈给我出来。”   老廖旁边的几个胖厨子拿着刀就围上来。   老廖拦住他们:“没事,我北京的哥们。”   老廖在前面带路,刚拐到人少的巷口,我一脚就踹在老廖的后腿上,老廖一下就倒在地上。他站起来,脸红红地,一个巴掌拍过来,我一闪,重重地打到我的头上。   “你Y疯了。”憋了半天,他说出句话来。   我把口袋里的那封信掏出来,摔倒老廖的脸上:   “老子以前疯过,现在老子他妈的好了。”   说完我头也不会地往前走,老廖跟在后面,我拦了辆出租车坐进去。正要告诉司机去哪里。门被打开了,老廖把我从车里拉了出来。老廖的劲很大,我没站稳,整个人摔在马路上,立刻一阵钻心的疼痛传了过来。   看下去,血已经洇了出来。把裤子卷起来,我的腿磕在马路牙子上,裂开了很大的一个口子,肉也翻了上来。   我看了伤口,倒不觉得那么疼了,只是全身是汗。老廖把T恤脱下来,我没拦住。老廖用T恤把伤口给包扎好,扶我上了车。   我靠在他的身上,尽量想把腿放平,老廖想要坐到前面去,我按住了他。他轻轻地搂着我,我的头靠在他的下巴上。他的脸上湿湿的,能听得见他粗重的呼吸。   在医院缝了几针,并无大碍。老廖送我回家。   “你的脾气真是见长。”在车里,老廖调侃着我。   我动了动脖子:“喝点酒就是爷们。”   老廖拍了拍我的脸:“本来你就是个小爷们阿,你还是那样,一点都没变。”   我抽了口气,鼻腔里全是委屈的味道。   老廖接着说:“这下可好了,让我给破相了。”   他伏下头:“你怨我吗?”   我仰头问道:“你怨过我吗?”   老廖看着我:“想过要怨你,”他的眼里慢慢蓄起了泪水:“可是我对你,就是怨不起来。” 第二十九章   那年的春天有点不同寻常,老廖回来了,这次是真的。我退了房子,搬到老廖那里。那是在衡山路上的一个翻新的老公寓。有个很大的露台。挺好的一个房子,但是被老廖住的十分邋遢。我们花了一天时间打扫。光是露台上的烟头就扫出一堆。   那时我们都觉得自己有了点钱,可以舒服点了。每个周末我们都乐此不疲地逛家居店。虽然以前住得邋遢,但是老廖其实眼光一流,本来我还以为买这些东西要靠我了。其实家里的布置还大多是他的主意。一是因为他眼光还不错,二来他还是那么固执,我也乐于如此。最后我就提了一点意见,我说咱家里酷是酷,就是有点冷,应该加点GAY的味道。老廖非常同意。最后的结果,我们把家里的灯都换成了紫色的灯罩。   春天快完的时候,有一个词开始频繁的出现——非典。开始是网上的传言,慢慢地有真实的消息传来,我和老廖的父母住的地方离那几个部队大医院都很近。利用周末,我们都回了趟北京。父母还好。虽然担心,但是当时还没到后来那么严重的地步。   等我们回到上海的时候,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居委会在我们楼门口贴了个告示,所有从病原区来的人,必须到居委会报道,而且还要隔离至少15天。我们老老实实地去报到。结果就是我们被要求隔离。我问了公司,公司还没有明确的政策,让我暂时在家里上班,过了一天,正式的政策出来了,我,作为一个从疫区里回来的雇员,被建议在家工作,12天以后回公司上班。   这让我们一下子就在社区里出了名。大家都在议论着楼里住着两兄弟。刚从疫区回来。虽然没有防疫的人上来消毒。但是我们还是尽量不引起大家的恐慌。我们开始的两天真是闭门不出。但是老廖的餐厅里有几十号人要操心呢。所以后来每天天不亮,趁人少,他溜出去上班,晚上天黑了再悄悄溜回来。我们都笑说,非典有没有现在还看不出来。但这贼是做得越来越像了。   邻居们都是上了年纪的好心人,每天都有人帮我们把菜肉放在门口。其实也不用我做,老廖每天都从餐厅拿回一大堆好吃的。我的脸很快就成了圆圆的熊猫脸。我有点沮丧,非常自卑。老廖一直说我要是再壮点就好了,但是连他都开始觉得我有点胖过了。所以离卫生当局的要求还有一周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在晚上非常没有公德地出来遛达了。   大街上的人很少,我不想做公车,反正离餐厅也不远,我就走路去餐厅接老廖。餐厅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因为老廖的餐厅有一半的生意是外国人,现在都走了,其实即使他们不走,本地人也很少会出来吃饭了。   隔着窗子,看见老廖正在跟手下的人讲话。我知道他们大部分都会放假回家了。只留了几个人,但是店是绝对不能关的,人再少也得撑着。   我们不知道这阵风会什么时候过去,但是也并没有过分担心。房东同意这个月减点房租。这几年餐厅生意不错,压力并不算大。反而觉得是个难得的机会可以休息休息了。   我们商量了一下,我们在北京的父母现在都没人照顾,我父母还年轻,问题不大,但是老廖的父母年纪都大了,这段时间必须得有人在身边。我们和老廖妹妹商量了一下,这边就由他妹妹打理,老廖回北京去照顾父母。因为我工作暂时还离不开。这样一来老廖也可以去照顾一下我的父母。 第三十章   我们的决定是对的,北京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电视里每天都是揪心的发病数字。人在外地,简直觉得北京要完了。   每天老廖都会在电话里报个平安,告诉我们实际情况还好。周围只有研究院的一个离休的老干部被隔离了。老廖那段时间是两头跑,每隔一天都会给我父母送给养。我父母电话里告诉我老廖怕自己从外面带病毒,每次都是把东西放在门口就走,我父母怎么让都不进屋。他们都特别喜欢老廖,每次都夸个不停。   那真是一段特殊而难忘的日子,那时候公司的业务很多都停顿了,十分清闲,下了班,我就去餐厅,我到了就和老廖妹妹夫妇一起在餐厅吃点东西。每天餐厅也早早地打烊。关了门,我和老廖妹妹夫妇都是比较没心肝的人,除了不去看电影,基本上平常该干啥还是在干啥。   虽然老廖总是告诉我们实际情况不是传说到那样,但是人在外地,消息总是辗转而来。就变得越发的坏。再加上我们基本上不能说话,有人一听见我们的口音,脸色马上就变了。好像北京人都成了病毒携带者。我们再也呆不下去了,无论如何也要回家看看。   老廖来接的我们,把他妹妹送到门口,老廖就跟我回了家。我妈一看见我就哭了。我也跟着哭了。再回头,看见老廖的眼睛也红了。大家又全都笑了。我爸做了一桌子好吃的。我们四个人高高兴兴地像过年一样。大家都喝了不少,最后老廖摇摇晃晃地出了门,在路上,老廖放声地唱着小曲,调走得一塌糊涂。   我看着他高兴的样子,真的开始相信,我们差不多可以做一对正常的爱人了,我们也许会有接受我们的亲友,这感情应该相当完整,不但恩泽相爱的两个人,也能惠及亲人。我知道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幸福遛走了。 第三十一章   看到父母的情况还不错,我们都放了心。公司里允许我先在北京办公室上班,我们北京的办公室一天都没有关,除了老外都回去了,其他一切照旧。   北京的春天总有风波,也总会过去。这一次,我觉得过得最快。等到我们回到上海的时候。夏天也快要过去了。   餐厅的生意还是没有恢复到从前的水平,我们并不着急,中国这么热,人们会回来的。   在北京的时候我们的家里就多了一个成员。是收养的一只拉布拉多。当时它已经有五个月了,因为非典的时候有消息说宠物也是传染源,原来的主人住的干休所不许养狗。我们就把它带回来了。我们叫他辛巴。有了辛巴以后,生活全变了样子,度过了最初对于味道和财产损失的小烦恼,它长得很快。我在这方面是典型的书呆子,严格按照专家的意见,就差拿天平称每天的喂食量了。老廖小时候在乡下就养狗,基本上不相信书本上的规则,非常的随心所欲。经常偷着胡乱喂它。每次辛巴拉稀,不用问我就知道又是老廖乱喂它东西了。   因为住在闹市,这样的大狗即时在上海也被看作是视觉恐怖。所以平常的大部分时间辛巴都只好呆在露台上,孤独地等着我们回来。只有周末才是它最快乐的日子,因为可以去乡下疯了。   除了不爱学习(辛巴一直都学不会接飞盘),辛巴非常聪敏而敏感。每到周五的晚上,辛巴就开始特别的兴奋,因为第二天可能要远行了。我喜欢看老廖和辛巴在一起的样子,两个单纯的家伙可以坐在那里聊上半天,在我听来全是废话。可是一个说得津津有味,一个听得入迷入味。但是我们都认为辛巴能听懂其中的绝大部分。辛巴非常喜欢老廖。睡觉的时候都是躺在老廖那边的床下。   在我们不在一起的这几年,老廖迷上了旅行。在一次旅行中偶然路过一个叫明永村的地方。去过梅里雪山的人都知道这个地方。老廖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在当地开酒吧的年轻人,那个人利用酒吧的盈利资助着几个当地小学的孩子。老廖也答应了提供一点帮助。   本来这年夏天要去看看那里的孩子们,因为非典的原因就耽误了下来。现在生意清淡,老廖又开始惦记上那里了。我的公司里刚刚从非典中恢复过来,我又在北京呆了这么久,真的是请不出假期来了。   而且梅里雪山每年从11月开始就要封山了,要到第二年的四五月份才能进去。现在已经10月了,我劝老廖不如明年再去。老廖坚持要去,还有个原因是,老廖上次在德钦呆了三天,也没有看见梅里雪山的真面目,当时夏秋之交,卡瓦格博峰完全笼罩在云雾之中。老廖一直深以为憾。现在去应该是最好的时候。   经过简单的准备,老廖出发了。他走的那天,我开车带着辛巴去送他。那是个星期天的下午,虹桥机场全是出差的人。本来要多嘱咐他几句,因为还惦记着车里的辛巴,匆匆送他到了安检我就回去了。   老廖第二天就从迪庆直接去了德钦,下午的时候,他打过电话来,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他终于看到卡瓦格博峰了。   我说:“这下高兴了吧。”   老廖还沉浸在喜悦之中:“现在是黄昏,你想想不出来,金色的雪峰有多壮观。”   我说:“真可惜我没在那。”   老廖说:“宝宝,没关系,我看就是你看了,我来了也就是你来了。我替你,替咱爸咱妈都磕了头了,神山知道的。”   我笑了:“那你多拍点片子回来吧,咱家的墙上缺画。”   第二天,我在外面见一个客户,正在做报告,我的电话开始不停地震动,通常我都会等到做完报告再打回去,可是这一次电话震动不停,我突然有了个不祥的预感。我接起电话,是老廖的妹妹。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赵鹏,你快来吧,我哥出事了。”   我的脑袋嗡地一声:“什么,你慢点说,你哥怎么了。”   她哭出了声:“今天那边公安局的打电话告诉的,我哥坐的车从路上翻下去了。”   我的胸口好像被重重地打了一拳,疼得我叫出了声:“那他人怎么样了。”   “不知道,他们说特别深,根本就下不去人。” 第三十二章   老廖的车是在去明永村的路上翻的,直接滚到了深谷里面,下面是湍急的河水。根本救不上来。第二天一场大雪提前到来,那里开始进入冬季封山期,所有的打捞工作都得等到来年了。   第二年的春天,当地公安局的人通知我们可以安排打捞了。我和老廖的妹妹去德钦把老廖的骨灰接了回来。   我在上海的日子一直没有再搬过家,因为那是我和老廖唯一真正共同的家,如果他想回来,他得有个地方呆。   辛巴长大了,听到门口有动静,就会期待地跑到门口去等待,等了会,没有动静,再闷闷地走回来。到我身边趴下来,黑黑的大眼睛里都是忧郁。   我用手托住辛巴的脸:“刚才是他吗?你又弄错了吧。他不会回来了,他已经去了一个很美的地方,好人都去的地方。”   辛巴的眼睛眨都不眨。   “给你讲个故事吧,古时候,有个书生,娶了个老婆,两人十分恩爱,可是过了几年好日子,那个女人却突然走了。   书生当然非常苦闷,一日向一道士倾诉。道士拿了铜镜给书生看。   镜中有一赤裸女尸,有一人路过,掩面而去,不久又一人经过,此人脱下自己的袍子给她披上。又一会,再有路人到此,这人挖了一坑,将她埋了。   书生不解,道士解释说:那个女尸就是你刚刚失去的妻子的前世,第一个人,于她没有缘分,而你是那第二个路过的人,但你也只是给了件衣裳而已,你们今生的缘分也就是这几年而已。而第三个人,才是会和她终生相守的人。   尾声   山下的雾气已经完全散去。阳光清澈地洒下来。地面已经差不多全干了。空气中还有泥土清新的气味,好似刚刚下过一场春雨。   有一阵风儿拂面而过,久违了一个冬天的温暖而湿润的空气。借着他远隔重洋,翻山涉水而来。   (全文完)   写在后面的话   一直没有在帖子里留言,是想着有些话还是留在最后说的好。   一年来,我一直在认真地看大家的回帖,我自己写的故事,当然是有感而发。但是看了大家的留言,同样感触。   一年前,卧病在家,人在那个时候,心会相对柔软。那天,下了场早春的大雪。觉得有话要说,由此,开始了一段特别的旅程。   我想这一路的幸福只有亲身的人才能体会,有一天,你发现,有一群人和着一样的心律。在与你息息相关。一路走来,分享甜蜜,也分担忧伤。   我相信缘份是前世修来,要不然怎么解释那些无怨无悔的付出。而我们这一年的感动,又何尝不是。   我的朋友,谢谢你们。祝幸福快乐。   天y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