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祖宗与大魔王》作者:文月莲   [文案一]:   洛闻笙以为宁远是个十分成熟稳重的孩子,后来才发现,这是个四处给自己惹是生非的小混蛋。   他举着戒尺准备狠狠打小混蛋的手心叫他长长记性,却看着小混蛋发红的眼和倔强的脸,终是下不去手。   他怎么忍心打下去呢?小混蛋惹是生非,全是为了维护他的声誉。   洛闻笙只得收了戒尺,默默收拾小混蛋留下的烂摊子。   后来,全世界都知道,宁家小祖宗是洛三爷的逆鳞,稍微碰一下,就会求生不能、求死无门。   [文案二]:   宁远觉得自己这辈子最憋屈的事儿,是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摸黑溜进洛闻笙的卧室,却被洛闻笙用戒尺狠狠打了手心,还祭出辈分来跟他划清界限,冷声斥令:“叫叔叔。”   宁远红着眼冷笑,特别干脆地改口:“叔叔~”   不就是改个口么?你以为让我改了口,这事儿就能了?招惹了我,你就别想跑。   [文案三]:   洛闻笙觉得自己快被宁远这个小混蛋搞疯了。   从前他罚宁远,宁远这个小混蛋就摊着掌心倔着脸让他打。不管多疼都死咬着唇,不掉一滴眼泪。叫他心疼得要死,总是下不去手。   现在,他轻轻一碰,宁远这个小混蛋就哭得凄惨无比,打着颤地软声哀求:“叔叔、叔叔……小远错了,饶了我吧,呜……”   洛闻笙一点儿都不心疼,只想再狠狠罚他亿遍,“叫什么‘叔叔’,叫‘闻笙’。”   小混蛋却死不改口,偏要叫他:“叔叔~叔叔~”   ※1V1,双C,HE。   ※豪门甜宠,年上,攻比受大12岁。   内容标签: 强强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远、洛闻笙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招惹了我,就得娶我 第1章 雨夜(一)   傍晚的紫安城淅淅沥沥地下着冰雨。   霓虹灯的华彩被涤荡一空,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铅灰色的冷色调中。   十分适合拿来渲染生离死别、无助彷徨。   一辆黑色轿车由远及近地出现,十分不和谐地呼啸着穿透雨幕,将冰冷死寂的雨夜撞了个稀碎,大咧咧地驶进了春兰别苑13号。   春兰别苑是紫安城西郊的一处富人聚居地。几十万平方米的土地上,零零散散地散布着等级不同的高档别墅。13号位于春兰别苑最深处,也就是最高级的一档,房产价值上亿的那种。   庭院大铁门外的铭牌上有房主一家的名字:   【宁海峰】   【温婉如】   【宁远】   不过,从两个身着黑色雨衣的人正拿着工具撬铭牌的情形看,这栋别墅怕是要易主了。   黑色轿车进了大铁门,几乎是没减速地直开到别墅门前,这才猛地一刹车,停了。   车里走下一位周身都散发着上流社会名媛气质的女子,衣着是经典的修身长裙加皮毛披肩,不过意外地没有化妆,看得出出门出得匆忙。   女子皱眉瞧着已经停在庭院里的另几辆黑色轿车,狠狠地“啧”了一声,没好气地甩开过来给自己打伞的男人,埋怨道:“叫你开快点儿!被人捷足先登了吧。”   说罢,拎着裙摆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跑上门前阶梯,门铃也没按,直接“啪啪”拍门。   男人紧跟上去,站在女子身边小声安抚她:“你别这么急,姿态上就输了。”   女子狠狠瞪他一眼,点着男人鼻子尖儿斥道:“都这种时候了,还要什么姿态!别人已经开始明着抢了,你晚来一秒知道自己少得多少财产吗?还一路不慌不忙的。”   训斥完还觉得不痛快,遂又狠狠丢了句:“我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废物!”   男人倒是一点儿不恼,继续好脾气地低声哄着女子。   没说两句,别墅大门“咔哒一声”打开,门里站着一个面容有些憔悴的女佣。瞧见门外的两人,女佣先是愣了一下,继而一脸地“我就知道”。   “五小姐,程先生。”女佣低头,十分恭谨地问候。   被唤做“五小姐”的,是宁家老幺、宁雪兰。她急不可耐地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女佣,鞋也没换,直接踩着名贵的大理石地面“哒哒哒”地穿过玄关直入客厅。   先她抵达的老大宁海天、老二宁秋兰以及老四宁海山,正分坐沙发两边,摆出一副分庭抗礼之势。   “大哥,你一声不响地接盘老三夫妇名下全部企业,都不跟兄弟姐妹几个商量的?有你这么处事的吗?”   说话的是宁家排行老二的长女,宁秋兰。   宁秋兰今年刚好40岁,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30出头而已。此时,她姿态优雅地靠在一侧沙发里,线条优美的腿交叠在一起,利落的短发,一身面料高档、做工精细的黑色职业装,更是将她身上那种女强人的气质衬托无遗。而且,宁家五子中,她和老大宁海天都是嫡出,又年纪相仿,说起话来自然没什么客气。   而她口中的“老三夫妇”,便是眼下未能到场的宁家老三、这栋别墅的主人、宁海峰,以及他的妻子、温婉如。   三天前,宁海峰夫妇驾车在环海公路上行驶,失事坠崖,尸骨无存。   夫妇二人14岁的独生子宁远因未随二人同行而幸免于难。不过,如今众叔伯姑姑坐在他的家里争夺财产,宁远这个少主人却不知身在何处。   坐在宁秋兰身侧的沙发扶手上的,是同样嫡出、家中排行老四的宁海山。他把手臂搭在宁秋兰身后的沙发背上,整个人都歪向宁秋兰,摆出一副我跟我姐关系特铁的亲昵模样,紧跟着宁秋兰的话明捧暗讽:“何止公司,这房子,小远的监护权,大哥可都是运筹帷幄,一样不落。”   刚进来的宁雪兰敛去进门前的一脸急躁,直接施施然走到她大哥、宁家老大宁海天的身后,伸出纤纤玉手殷勤地捏着他的肩膀,语气颇有几分谄媚道:“大哥不愧是大哥。二哥这才没几天呐,大哥就把二哥的身后事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啦?”   老大宁海天冷冷打开宁雪兰的手——   他要是听不出这话里的嘲讽,那这42年真是白活了。   “你个私生女来干什么?老头子临死前分给你的还不够?”已经与宁秋兰和宁海山舌战半晌的宁海天,躁火难耐,开口便没什么好气,直戳宁雪兰的痛处——私生女。   宁雪兰脸色明显一变,继而以笑掩饰道:“哟,大哥这话说的,妹妹我分的再多,又哪能有哥哥姐姐们多呢。”   宁雪兰说着,转身走到宁秋兰和宁海山那边的沙发上坐下。   三对一,局势瞬间鲜明无比。   “大哥,别太贪心,为了钱搞得兄弟反目,不值得。”宁秋兰说。   “自古天家无父子,老头子都过世这么久了,还谈什么手足情分。”宁海天皮笑肉不笑地冷声道,“老三夫妇惨死,幕后真凶,搞不好,就在我们之间?哼。”   一瞬间,诡异地安静。   每个人都一副做贼心虚,又万分戒备的模样观察着彼此。   跟着宁雪兰一起过来的男人程易生,开口打破了沉默,“对了!小远呢?怎么不见他人?”   家佣被赶走大半,名画古董全被拆下打包装运,连门口的铭牌都被拆了,宁远身为这个家的少主人,竟然一直不见踪影,实在古怪。   被他一提,宁雪兰心里“咯噔”一下。   该不会是她这些心比碳黑的兄弟姐妹把那孩子给……?   她立刻起身,“小远!小远!”地高声喊着,准备把她的小侄子找出来。   刚绕过沙发,便脚下一顿!   角落里那个被麻绳捆着手脚、嘴上还贴了胶布的可怜小孩儿,不正是她二哥宁海峰夫妇的独生子,这栋别墅的少主人,宁远?!   别看宁远已经14岁,可是身高却只有可怜的137cm,体重更是只有32kg。分明已经是个初中三年级的小少年,看外表仍然是个小学三年级的小孩儿。宁家夫妇精草细料地养,希望能把自己儿子养高点儿,养胖点儿,可结果只是养出了一身细皮嫩肉。   眼瞧着身娇体弱的小侄子被粗大的麻绳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正在备孕的宁雪兰瞬间母性爆发,心疼得不行。   “你们这是干什么?!”说着,就要去解宁远身上的绳子。   可刚一走近,便蓦然撞上小孩儿被怒火烧红的眸子,叫人看了瞬间心底一凉。   旁边的宁海山出声提醒她:“哎哎,你别动那小祖宗。厉害着呢。”   宁雪兰这才想起来,“身娇体弱”什么的都是表象。毕竟是刚站稳就开始学空手道的主儿,要不是个子小、瘦弱,满屋子的彪壮保镖一拥而上都不一定制得住。   一定是之前这小祖宗闹得太凶,大人们没办法才把他绑了。不然,好歹是宁家血脉,谁会对一个小孩子下这么狠的手。   再转念一想,照这样下去,宁海峰夫妇的财产怕是要被老大宁海天那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全吞了去。死马当作活马医,干嘛不放开这小祖宗,让他去闹一闹?   宁雪兰心念电转,不顾旁人阻拦,义正言辞的喊着“你们怎么忍心这么对小远”,硬是把被捆成粽子的宁远给松绑了。   “滚开!要你假惺惺!”刚被解开手脚的宁远跳起来,不等宁雪兰帮忙,自己一把撕掉封在嘴上的胶带,猩红着眼指着他这些叔伯姑姑,气得声音直抖,劈头就是一顿痛骂:“我爸妈尸骨未寒!你们这群兄弟姐妹,不去搜寻遗体!不去调查凶手!却跑到我家里来抢夺财产!不经我同意,赶我的人!拆我的家!拿我的东西!你们一个个的还是人吗?你们这群禽兽!畜生!猪狗不如!”   宁海山冲同样被宁远指着鼻子尖骂的宁雪兰一摊手,那意思:你看吧,放开了就这样。   宁雪兰完全不介意。其余三人更不介意。他们商场沉浮这么多年,脸皮早就修炼得比城墙厚,心脏更是五毒不侵,被一个小孩子跳着脚骂有什么?反正他已经没了父母的靠山,随时随地一个指头就能捏死。留着他,不过是还有利用价值。   “哎,小远。”宁雪兰凑过去软声唤着,准备诱哄一下小孩儿。   哪知宁远理也不理她,突然扑向铺满文件的茶几!   茶几上除了贵重物品清单,房产证,还有好几份律师公证过的财产转移文件。   第一时间明白宁远想干什么的宁海天急忙起身一把按住!   结果一按一扯间,几张纸愣是被扯了稀碎。   宁海天瞬间震怒,起身“啪”地一巴掌狠狠甩在宁远侧脸上,直接把弱不禁风的小孩儿打倒在地!   他看看被撕破的文件,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对倒在地上的宁远恶狠狠道:“宁远,你最好乖乖的。否则我就把你关起来做一只狗!”   宁远活了14年,一直被宁家夫妇当掌心宝,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被人打。   它像一根导火线,直接引爆了所有积压在宁远心里的所有悲伤、痛苦、委屈、和仇恨。   他盯着被收在茶几下层果篮里的水果刀,眼中划过一丝决绝。紧接着,他一把抓过水果刀,爬起来直扑宁海天!   “呀——!”宁雪兰的尖叫声还没落,保镖已经及时制服了宁远。   水果刀被打飞,刀尖自宁远右眼眼底擦过,留下一条血痕。   可宁远根本顾不上,不惜把自己胳膊扭断似的疯狂挣扎着,叫喊着:“放开我!放开!宁海天!只要我宁远还活着,就绝不会当你养的狗!这房子不是你的!我爸妈的公司也不是你的!就算你今天抢走,我明天也一定会夺回来!还会叫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被吓得瘫在沙发里的宁海天这才回过神来,“蹭”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宁远面前,左右开弓,“啪啪”就是两个大耳光:“小杂种!反了你了!敢拿刀杀我?!”   他狠狠捏着宁远下巴叫他抬起脸,咬牙切齿道:“我还就告诉你,你这条丧家犬我养定了!让你大伯我,好好教你怎么做人,嗯?”   宁远完全被那两个耳光打懵了,脑子嗡嗡响,眼前有重影,嗓子眼往上反酸气。宁海天说了什么,他完全听不清,只听见开头的“小杂种”三个字。   他缓了缓神儿,高声反击道:“你说谁是小杂种?你他妈才是杂种!你妈不要脸,勾引有妇之夫,仗着家里权势,把自己美化成正房,反倒把我奶奶说成小三儿!还不守妇道在外边乱搞,不知和哪个野男人生下的野种,非说是宁家的!呸!”最后这一下,宁远是冲着老四宁海山的。   宁海天、宁秋兰、宁海山这一个妈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一个爹的三兄弟,脸上瞬间精彩纷呈。一旁看好戏的私生女宁雪兰已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宁海天气得浑身直抖,叫保镖:“给我打!给我打死这个小兔崽子!”   两个保镖面面相觑。   宁海天拔高音调:“愣着干什么!给我打!往死里打!”   沙包大的拳头当即落在宁远腹部,一拳就把人打得干呕一声,痛苦不堪。   宁海天缓过来一些,觉得手下不给力,不解恨,上前一把拨开保镖,自己上手。没了保镖在身后抓着,刚挨了一拳的宁远当即跪了下去,满脸痛苦地侧躺在地。宁海天刚刚抬高的手没了着落,干脆直接上脚踹!   宁秋兰挽着手臂、宁海山插着裤兜,站一边冷眼旁观,一脸的“叫你个小死孩子乱说话,活该!”   宁雪兰和她老公程易生坐一边看着。   宁远这孩子的话说得太作死了,他们可不想帮着拉仇恨。   宁家原有的老管家、厨娘等等一干忠心护主的下人早被宁海天赶走了,留下的都是些只认钱不认主的东西。有那么一两个在宁家干得久的,见小孩儿实在是被打得太惨,想上前劝劝,结果一看那精壮的黑衣保镖,便麻溜儿走开了。   宁远抱头蜷缩在地上,觉得自己要被宁海天这个没有人性的畜生给踢死了。   宁海天穿的还是皮鞋,坚硬的皮鞋尖踢在身上,锤子砸似的疼,电钻钻似的疼。   初时宁远还越来越气,憋着一口气想爬起来,干死宁海天这个老畜生,可是怎么都爬不起来,浑身越来越疼,所有骨头都碎掉了一样,仇恨也就跟着灭了火,变成了无处发泄的憋屈。   再后来,他就有些感觉不到疼了,还看见爸爸妈妈站在天上冲他微笑摆手……   “行了行了,教训两下就行了,还真要把人打死怎么着。”宁秋兰终于上前拉住了打红眼的宁海天。   她不心疼宁远,就是单纯地怕出事儿。   你说宁海天杀了人进了牢,不就少了一个跟她们抢财产的人?   没那么简单。他们宁氏家族盘根错节,眼下为求势力均衡,还少不得宁海天这个人。   宁海天深吸一口气,冷着脸往旁边一站。   他有些纳闷,怎么自己跟入魔了一样?是真心地想打死这个小兔崽子。   大概是这孩子太倔了。看他的眼神太倔了。   那眼神明显是:你今天不弄死我,来日我必定叫你不得好死。   “哎呀,小小年纪就这么倔,长大会吃亏的。”被说不是宁家种的老四宁海山一脸皮笑肉不笑地来到宁远跟前蹲下,用一根手指戳着宁远肩膀,把缩成一团侧躺在地上的小孩儿弄成仰面朝上。   又被打又被踢的腹部被迫拉伸开来,已经意识模糊的宁远还是疼得一张小脸直抽。   T恤底下露出的半侧腰身已经开始显现出一片青紫瘀痕,身上不知被踢打成什么样。不过脸倒是没事儿。宁海山不知被戳到了什么兴奋点,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扭曲的笑。   “大哥,我最擅长‘教育’这种孤高倔强的小孩子了。你把小远给我三个月,保管帮你‘教育’得服服帖帖。”他抬头对宁海天做了一个动作——右手食指在脖子上一划,末了反手一攥。   是栓狗链子的意思。   宁海天、宁秋兰具是眉心一蹙,脸上露出几分鄙夷和嫌恶。   宁海山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不同妈的宁海峰和宁雪兰不知道,同一个妈的宁海天和宁秋兰是知道的。   宁家家大业大势力大,宁海山玩儿得狠归玩儿得狠,避人耳目还是清楚的。不过老头子死了之后,宁海天和宁秋兰也懒得约束他。没想到这一放纵,宁海山已经荤素不忌到这个地步了?   宁秋兰不说话,看宁海天。   “畜生!”宁海天骂宁海山。   宁海山自然是怕他这个大哥的,闻言不由得浑身一紧。不想宁海天竟转而道:“给你一个月,把人‘教育’好了还回来,别企图搞什么小动作!”   宁海山用舌尖舔了一圈上牙,喜笑颜开:“谢谢大哥!”   *   宁远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被毛毯包着,躺在宁海山的车后座上。   宁海山坐在副驾上,不知从哪看见宁远醒了,也没回头,笑道:“哟,醒了?小叔家快到了,有私人医生给你看伤,放心,嗯?”   宁远一是不想理他,二是一醒来就浑身疼得要命,没力气说话,遂一声不吭地躺尸。   几分钟后,到了宁海山的家。   宁海山过来打开后车门,探身问:“能起来吗?小家伙?用不用你小叔背你?”   宁远说不用,从毯子里爬出来,扶着车门费劲八力地下了车,原地喘了好几口,越喘肋骨越疼,遂憋了气咬着牙,努力直起小身板儿,一步步往里走。   宁海山跟在宁远身后,看着少年倔强的背影,眼里直冒精光。   ——马就是要烈的,驯起来才有意思。   他脱了外套一把裹住冰雨天里穿着单薄的宁远,不由分说把人打横抱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跨进自己的别墅,“大冷天的,赶紧的。”   完全没听见此前对话的宁远此时未起任何疑心,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也许他小叔人意外地不错。   宁海山进了门一路把宁远抱进自己卧室,放在床上,“把你那全是脚印的T恤脱了,让医生给你看看。”   宁远不疑有他,痛快扒了脏兮兮还淋了雨的T恤,露出自己满是淤青的小身板儿。宁海山的私人医生面无表情地过来在肋骨上轻轻摸了两下,说没什么事,便走了。   宁远满脑袋问号。我他妈骨头快断了,你跟我说没事儿?!连点儿药都不给擦的?   可当他听见那“咔哒”一声落锁声,便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宁海山——!你个畜生!你要干什么!你他妈给我放开!放手!”   一片混乱中,挥舞的手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宁远想都没想地一把抓过来狠狠砸在宁海山头上!   宁海山身形一僵,倒在宁远身上不动了。   宁远看着自己手里染血碎裂的水晶雕塑,愣了。   几秒后,他才回过神,惊恐又嫌恶地从宁海山身下抽出自己的身体,缩在床头,盯着额头流血的宁海山看了几秒,慢慢伸过手指试了试鼻息。   还有气。   怎么办?   怎么办?!   叫人?还是……跳窗逃走?   宁远选了后者。   宁海山的卧室在别墅二层,对着后花园。深秋时节,花叶都落了,只留下干枯的灌木丛。宁远把被子从窗户丢下去,罩在灌木丛上,本还准备再去衣柜翻件外套穿上,不想卧室的衣柜里只有清一色的衬衫。   正愣神,突然有人来敲卧室的门!   宁远一惊,顾不得许多,随便扯了件衬衫罩在身上,直接从窗子跳了出去!   他慌慌张张、不顾一切地穿过荆棘的灌木丛,仗着身形瘦小,直接从护院栏杆里钻了出去。   这种富人居住区向来地广人稀。现在夜里十一点,又下着冰雨,方圆百里不见人烟,只有那些散落的别墅里散发出一点点陌生的、冰冷的光。   宁远罩着一件既不合身也不合天气季节的白衬衫,在漆黑的雨夜中,咬紧牙关,漫无目的地,却丝毫不敢停歇地跑着。   他爷爷宁国栋曾是这紫安城的“土皇帝”。宁老爷子过世后,早就面和心不和的宁家兄妹五人迅速各自为政、各为其主,暗流汹涌了许久后,终是演变成今天这副局面。   而曾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祖宗宁远,如今已是宫斗失败那一支里,留不得的血脉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只要他跑不出这紫安城,他便还落在宁家兄妹的掌心里。   可他现在只有两条腿,连件蔽体的衣服都没有,他能跑去哪呢?   宁远不知道。   *   夜深了,冰雨还在下。   路上别说行人,车都没有。   店铺打了烊,霓虹灯稀稀落落,与黯淡的路灯相依为伴。   宁远不知自己跑过了多少条无人的街道。一身伤,又冷得要死,实在跑不动了,也没挑地方,一屁股在马路牙子上坐了,目光失焦地盯着漫着一层水光的路面。   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呆坐着,像是在等深秋夜雨把自己冻成一座雕像。   说不上过了多久,他终于微微动了动。然后慢慢屈起双腿,张开双臂,一点点紧紧环住膝盖,把头埋进去。   苍天无情,丝毫不会因为少年的凄惨而收了风和雨,反而像个助纣为虐的坏人,让风雨更加猛烈地打砸在少年瘦小的脊背上。   他像承受不住般,双肩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也许是因为他哭了。   也许他哭得撕心裂肺。   可是再撕心裂肺的哭声,也被淹没在了这冰冷无情的夜雨中。   “哗哗哗……”   天地苍茫,偌大的紫安城都被淹没在雨幕中,又有谁会在意一个无家可归、孤坐街头的小小少年呢?   *   有。   耳畔闻得哗哗雨声,身上却没了被雨滴暴击的感觉,宁远有些迷茫地抬头,用一双兔子眼看弯身站在他面前,将黑色雨伞撑向他,自己却半个身子露在雨中的男人。   十几米外停着一辆车,车子的远光灯穿透雨幕打在男人身上,叫他全身都笼罩着一层温暖的光。雨滴闪着亮光散布在他周遭,把他衬托得像神圣的救世主。   只为宁远一人的救世主。   “真是糟透了的天气。”男人的声音响彻宁远的整个世界,伴随着潇潇夜雨,好听得要死。   宁远没动,没说话,就那么仰头看着他。   眼底的伤口沾了雨水,一直在渗血。他仰着带血的小脸,分明惨得一逼,却因为那仍旧孤傲倔强的眼神,而像极了一只受了伤、却仍旧骄傲的小狮子。   男人屈膝在小孩儿面前蹲下来,与小孩儿视线持平,伞全都打在小孩儿头上,伸手轻柔拭去他眼底的血迹,真诚而郑重地道歉:“对不起,小远,我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开新文啦!   跪求支持!   宁小远同学就开篇惨一下下,被叔叔捡回去后,一切都会变好哒! 第2章 雨夜(二)   一句“对不起”,一声“委屈”,顷刻击碎了宁远脸上的倔强。他紧咬着腮,双唇一抿,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闻笙……”   少年的模样太过可怜,洛闻笙心里一软,伸出手臂想将少年揽入怀中安慰一下,却在勾住少年单薄肩膀的瞬间,被少年满脸惊恐厌恶地狠狠推开!   若不是洛闻笙手上动作快,及时撑住地面,怕是要形象全无地跌坐进满地的水洼中,毁了那一身高定。   他一脸惊愕地看着宁远。   宁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上的惊恐消退,有些慌乱地垂下眼,小声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洛闻笙再看一眼少年身上明显不合身的白衬衫,见多识广如他,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谁?”他问。声音比这夜雨深秋还要冷上几分。   宁远不说话。   他小叔要上他,这么灭人伦的事儿他说不出口。   尤其对眼前这个男人。   “冻死了,上车。”他抹了把雨水泪水和血混杂的脸,起身。   肌肉在疼痛和低温中持续紧缩,这一动,哪儿哪儿都疼得要命。尤其是被重拳击打、被皮鞋尖踢过的腹部,简直要断了一般。   宁远站起来一半,又捂着肚子跌坐回去,小脸疼得皱成一团。   “畜生!”他低声咒骂。   洛闻笙这才明白,少年不光脸上,许是身上的伤更多。他心急,却没敢再轻易触碰少年,只能关切地轻声询问:“都伤哪了?”   宁远忍着疼在肚子上狠揉两下,说没事,站起来往车那边走。洛闻笙追上去,将雨伞交给跟上来的司机,迅速脱下自己的呢子大衣。   临披到少年身上前,他手下一顿,问宁远,介意吗?宁远说:谢谢。   洛闻笙这才把大衣落在少年单薄瘦小的肩膀上,而后又接过司机手中的伞,亲自给宁远打着。   宁远从里边拢紧大衣的领口。大衣上残留着男人的体温,还有淡淡的木质清香,在雨夜的调和下,愈发迷人。   几乎被冻僵的心瞬间得到了复苏。   黑色轿车穿透雨夜,在无人的高速上飞奔。   路面积水折射的光晃进车里,明明灭灭。   宁远沉默地坐在后座上,即便裹着男人厚实的呢子大衣,看起来还是小小一只。   跟他并肩而坐的洛闻笙拍拍自己的肩膀,“借你。”   宁远闷声:“不用。我是男子汉,才不会像小女生那样遇到什么事就哭哭啼啼。”   洛闻笙一笑,“那,整体上来讲呢,女性的韧性和抗压能力要比我们男性高出很多。正因为世间对女性的印象是柔弱的,所以她们可以相对轻松地发泄自己的情绪,给自己减压。可世间对男性的要求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肆意发泄情绪的男性会受到偏见。长此以往,男性积压的压力越来越大,很容易在某一瞬间彻底崩溃。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女性优秀的地方,我们要好好学习。”   温柔地给小朋友上完课,洛闻笙又说:“肩膀,借你。”   “哦,你可能够不到。”他看看少年与自己的身高差,半侧过身,“那,温热的胸膛借你。”   小孩儿腰杆儿拔溜直,倔强地又自己坐了一会儿,终是慢慢歪过身子,最后一头栽进男人怀里。   男人的呢子大衣在宁远身上,现在只穿着一件衬衫。宁远靠着他,能很直接地感受到男人的体温。   温暖了这刺骨的深秋雨夜。   又过了会儿,有受伤小兽似的呜咽声慢慢从男人怀里溢出来。   洛闻笙什么都没再说,只是温柔地一下下摸着宁远的头发。   黑色车子沿着高速,离开了紫安城,最后彻底离开了玉川省。宁远从车窗里看着远去的界牌,清楚地意识到,他已经没有家了。他被自己那几个豺狼虎豹般的叔伯姑姑亲手从自己家的别墅里赶了出来。   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会杀回去的。   *   车子在高速上连夜飞奔近四个小时后,远光灯照亮了前方新的界牌——洛闻笙的主场,东国首府,东都市。   是的,洛闻笙并非紫安城人,而是东都市人。而且是帝都四大家族“洛白沈陆”中排名第一的洛家里,名震帝都的“洛三爷”。   要说帝都大名鼎鼎的洛三爷为什么会在这么个糟心的天气里,连夜赶往几百公里之外的港口城市紫安城,接一个小小的宁远回自己家,背景有些复杂。   紫安城身为东国最大的港口城市,是整个东国的进出口要塞。而身为紫安城土皇帝上百年的宁家,可以说是以一族之力掌控着整个东国的咽喉。连掌控全国党、政、财、军的洛白沈陆四大家族,也不得不对其礼让三分。   不过,无论是帝都的四大家族还是紫安城的宁家,发展了上百年后,家大业大的,难免就要人心涣散。   现如今的宁家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老大宁海天的那句话,想来也不是空穴来风——   害死宁远父母的幕后真凶,搞不好就在他们几个亲兄弟之间。   而洛闻笙身为宁远父亲宁海峰的生前至交,曾被宁海峰委以重托:   “三爷,我们两口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小远,就拜托你了。”   所以他才会在接到宁海峰夫妇的死讯后,第一时间亲身赶往紫安城把宁远接回自己家。   这些宁远都知道。   他还知道,洛家老头子洛正德刚死不久,洛闻笙的父亲洛成弘刚刚上位,表面局势平稳,实则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暗流汹涌。洛闻笙能在这种多事之秋抽出身来亲自前往紫安城接他,可谓情深义重。   何况今儿早的新闻里,洛闻笙还在远在地球另一端的欧国作为东国代表参加什么国际会议,晚上就现身紫安城,在那么个不知名的小胡同里找到宁远,对宁远而言,简直天神下凡一样。   洛闻笙撑着伞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模样,宁远相信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   凌晨三点半,终于抵达洛闻笙的城郊别墅。   “新买的?”宁远跟着男人下了车。   正月的时候他来找洛闻笙玩儿,还是在西四环附近的别墅,大半年没来,就换到东郊了。   “怎么弄这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城里混不下去了?”宁远裹着男人的大衣,跟只穿了一件衬衫的男人走在石子路上,四下里打量。   周围黑漆漆一片,只有院子里的小夜灯散发着惨白、暗淡的光,把院子里的景观树照得跟鬼一样。   一阵夜风吹过,宁远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接着就是一声“阿嚏!”   “这里近。要是去西四环那边,天都亮了。”洛闻笙答得很简单,并不介意少年话语里的攻击性。   虽然不清楚具体细节,但根据以往交谈时宁海峰话里的信息,以及宁远孤坐街头还一身伤的状况,洛闻笙已经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一夜之间失去双亲,又被同族赶出自家家门,这是一个成年人都不见得能承受的打击。宁远小朋友已经异常优秀了。   说话带刺儿也是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洛闻笙由着他。   “张铭在等着了,让他给你看看,没什么事的话,赶紧洗个热水澡睡觉。”   洛闻笙口中的张铭是洛闻笙的私人医生,宁远也认识。   见小孩儿没吭声,洛闻笙揉了他的脑瓜儿顶一把,“十四岁,身高一米四,嗯?小豆丁。说了知道你初三,不说以为你小三。从今以后,给我每天早睡早起。哦,还得每天喝牛奶,这样才能长身体。”   宁远烦躁地把男人的大爪子从自己头顶拨弄下去。   洛闻笙一笑。经历这么大变故,还有心思为了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闹脾气,是好事。   宁远以为这里作为洛闻笙的备用住处,盖在这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里边肯定很随便。不想大门一开,入眼的别墅大厅竟然比西四环常住的那个还要优雅别致几分。   “三爷,宁少。”张铭和几个女佣在门口迎接待命。   “抱歉,深更半夜把你叫来。”洛闻笙说。   “三爷哪里的话。”张铭说着,接过女佣手中的毛毯,展开披在满身霜寒,因为只穿一件衬衫而双唇略显紫色的洛闻笙身上。   “这么有格调的窝……干嘛?金屋藏娇?你有女人了?”宁远站旁边突然酸了吧唧幽幽冒出来一句。   “有女人能带你来?”洛闻笙裹了裹毛毯,转身对还戳在门边的小孩儿说:“站这儿干嘛?赶紧进去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   小孩儿垂着脑袋盯脚尖,嘟囔,“我身上都是水。还有血和泥。会脏了你这么好的窝。”   洛闻笙上下扫了宁远一眼。   他那长款呢子大衣穿在宁远身上跟拖地长裙似的,加上外边天黑,以致于洛闻笙一直没发现,宁远脚上是一双湿透了的棉拖鞋。而且宁远也没穿裤子,车里有暖气到不怕,可就从下车到进来这几十米的距离,肆虐的冷风已经把露在外边的脚踝部分吹得通红。   洛闻笙的一张俊脸霎时变得十分难看。他把刚让身体暖和些的毛毯就地一丢,叫小孩儿踩上来。   宁远咽了口唾沫,踢开从家里穿出来的,早就湿漉漉脏兮兮的棉拖鞋,抬起冻得通红的小脚,踩上那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毛毯。   接下来,让全屋的人都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他们高贵的男主人竟然单膝跪下,一手捉着小孩儿纤细的脚腕,一手扯着毛毯替他拭去腿脚上未干的雨水和泥点。   “闻笙……”宁远的声音压抑、颤抖。不知是感动还是震惊。   “嗯?”男人应。   宁远盯着男人漆黑的发顶,没再说话。   他怕这是一场梦,多说话会惊跑施梦的神仙。   简单擦了两把后,洛闻笙把小孩儿身上半湿的呢子大衣扯了丢给下人,接过新毯子把小孩儿一裹,连毯子一起打横一抱,大步奔向二楼卧室。   这情景和几个小时前宁远在他小叔宁海山家里经历的一幕十分相似。   可宁远就是不再慌,也不再怕。   因为他知道,洛闻笙和宁海山,绝不是同一类人。   临过拐角,洛闻笙余光瞟见还愣在玄关的众人。   “张铭。”他开口叫人跟上来。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地各忙各事。   “哦,陈妈,给熬碗姜汤。”洛闻笙在楼梯上嘱咐。   正向厨房移动的陈妈应道:“三爷,熬着呢,快好啦。一会儿留给您和宁少端上去。”   “我不喜欢姜味儿。”被裹在厚实毯子里的小孩儿只露出一颗脑袋,小声软软糯糯地撒娇。   “陈妈做的姜汤姜味儿不浓。喝点儿,祛寒。”洛闻笙低声哄。   小孩儿没再抵触,垂着眼乖乖“嗯”了一声。   洛闻笙心软得不行。   张铭小跑着追上来,赶在洛闻笙前面给他打开卧室门。   洛闻笙把小孩儿轻轻放在柔软的大床上,拨开毛毯,露出宁远身上半湿的、有些脏兮兮的大衬衫。少年的身体显得更瘦小,可怜兮兮的。   洛闻笙退开,示意张铭上前查看宁远的伤情。   “宁少,冒犯了。”张铭说了声,靠近床边,去解小孩儿身上的白衬衫。   宁远初还没什么反应,可随着被解开的扣子越来越多,身体越绷越紧,最后猛地打开张铭的手,爬起来靠着床头,缩成一团。   “宁少……?”张铭吓了一跳。   洛闻笙安抚一下张铭,示意他先出去待命。   “小远。”洛闻笙轻声,小心翼翼地唤他。   宁远点头,抱紧自己的手却没放松半分,身体也在发抖。   洛闻笙看着少年露出来的肢体上那些细小的划痕,在原本白皙的皮肤上红得触目惊心。   “你身上有很多刮伤,虽然看起来不重,可也得抓紧看,嗯?张铭你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他不是那种人。”洛闻笙轻声劝慰。   宁远点头,心里却道,可我认识宁海山那畜生的时间更长。   “何况,我还在这里。”洛闻笙慢慢倾身靠近少年,试探着他的安全距离。直到洛闻笙觉得够近了,宁远也没表现出一点抵触。   他抬手抚抚少年发抖的肩膀,“我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嗯?”   宁远抱着膝盖坐在枕头上,下颌埋在臂弯里,把自己团成一小团,沉默地不知道盯着哪里。   洛闻笙耐心地陪着他,等着他。   过了一会儿,小孩儿伸出细小的手臂扯扯男人的袖口,闷声道:“你给我检查行不行。”   洛闻笙看看他,说:“好。”   宁远动了动,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动手把裹在身上那件半湿不干的白衬衫扒了,只剩一条底裤,露出豆芽菜似的小身板——殴打经过几个小时的发酵,在少年白嫩的皮肤上现出一片怵目惊心的青紫瘀痕。   洛闻笙倒吸一口冷气。继而恨自己竟然一路上都毫无察觉。   这孩子……这孩子往日里看起来骄里娇气的,怎么真碰上事儿了这么能忍!   洛闻笙气得要死,又心疼得要死。   他忍着怒火给宁远检查身体,在征得宁远同意后,把腹部和手臂两处看起来极其严重的淤青拍了照片,拿出去给张铭看。   张铭看了照片皱眉。腹部发青的地方距离肋骨很近,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肋骨。   他问洛闻笙几个肋骨受伤后会出现的症状,洛闻笙不清楚,又进卧室去跟宁远确认,确认后再出去告诉张铭。如此反复。   宁远觉得自己太矫情了,叫张铭进来直接看。   张铭仔细查看了一番后,说,应该只是皮外伤。皮外伤就是这样,看起来很严重,但没怎么伤到内里。有时候真伤到内里了,外边反倒看不出来什么。如果宁远确实没有那些症状,今晚还是先好好休息,等天亮了再去医院拍个片,好好查查。   洛闻笙问张铭,宁远身上那些细小的灌木刮伤怎么处理。张铭看看宁远身上的雨痕、血渍、泥渍,叹口气说:“还好没有比较深的伤痕,没什么感染的风险。先洗澡吧,驱寒,然后再擦药。擦完再洗,就白擦了。”   于是,张铭去准备药品,洛闻笙亲自给宁远准备洗澡水。   热水放差不多了,洛闻笙召唤宁远进浴室,突然问了句:“要我陪你吗?”   宁远看他,一脸“你什么意思”。   洛闻笙扯了毛巾擦手,迎着少年审视的目光看回去,“我怕你一个人胡思乱想。你要是不喜欢我呆在里边儿,那我就靠在门外,你可以随时跟我说说话。”   “那你在门外陪我。”宁远一点儿都不客气。   *   浴室的门是磨砂玻璃的,能很清楚地看见靠在上边的人影。   宁远爬进浴缸后,就坐在里面一动不动了。   他盯着门外那模糊的轮廓,但始终没跟洛闻笙说话。   静谧狭小的空间是负面情绪的催化剂。宁远感觉自己难受的要死了。整个人、整颗心在漆黑的冰冷的深渊中飞速下坠的那种感觉。   温热的水暖得了他的身,暖不了他的心。氤氲的水汽让他对这个世界愈发没有实感。   如果不是磨砂玻璃另一边的温暖轮廓,他猜自己一定搞片碎玻璃割腕自杀了。   可就是门外那道剪影,叫一种说不出来的眷恋在宁远的心底疯狂滋生。   宁远抱着膝盖坐在浴缸里,盯着玻璃另一边的人影,豆大的泪珠滚落眼眶。而他似乎对此无知无觉。   “嘿,小朋友,睡着了?”洛闻笙听里边一点动静没有,很是担心。不过话问出来,却是轻松的。   宁远咬紧嘴唇不吭声。   原本看起来还有些悠闲姿态的影子瞬间紧张起来。   洛闻笙敲敲玻璃,“小远?小远!”   宁远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下坠的心似被什么力量突然狠狠拉住,撕扯得有些疼。   叫人上瘾的那种疼。   “小远!我进去了!”洛闻笙在门外高声。压了门把手,才意识到从里边锁了。   眼看男人要破门而入,宁远急忙吸了吸鼻子,高声应:“别进来!”   然后自己小声叨咕:“混蛋!混蛋!”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洛闻笙明显不放心,想确定宁远在里边干什么。   宁远不吭声。   “简单洗洗就行了,你身上还有伤,不能沾水太久。”洛闻笙在门外说。   宁远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浑身哪都疼。尤其是小腿上一处比较长的划伤,刀割似的。   他撩了两把水洗洗,从浴缸里爬出来,站花洒下把自己冲干净,扯了浴巾在腰间一围,开门,撞见一直在门外聒噪,一脸担心的男人。   洛闻笙见他完好无损地出来,明显松了口气。   宁远从他身边走过去,径自爬床,“害死我爸妈的人还没找到,抢我家财的人还没死光,我不会那么没出息,自寻短见的。”   洛闻笙跟过去,在床边坐下,摸摸宁远头顶:“你想把他们怎么样,告诉我就好。”   剩下的话没说完,就被宁远抢过去,“你不许出手。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要自己解决。”   洛闻笙看着少年漆黑眼底的熊熊烈火,叹息一声,道:“小孩子要好好学习、睡觉、玩乐,不该背负报仇这么沉重的东西。好好享受你所剩无几的童年,嗯?”   宁远闭着眼冷笑一声:“童年?我的童年在今晚彻底结束了。”   洛闻笙看着躺在床上的宁远,小学生的外表,却有了与其外表全然不符的沉重和阴翳。   “宁哥和温姐不会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的。”   闭着眼的少年眼睫微颤,双唇发抖,再开口有了明显的哽咽:“他们再管不到我了。”   “小远……”   “让张铭过来上药。完事儿我要睡觉了。”宁远果断打断他。   洛闻笙叹气,起身去叫侯在门外的张铭。   张铭迅速给宁远处理好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恭谨离开卧室。   张铭给宁远擦药的时候,陈妈的姜汤也熬好端了上来。洛闻笙坐床边,亲手给小孩儿喂下去。   临离开前,洛闻笙又再次确认了一下室内的空调温度,问少年需不需要留灯,这才掖好被子,准备离开。   “闻笙。”   宁远小猫似的叫了一声,洛闻笙觉得自己心底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   回头,小孩儿从被子里伸出一只小爪子,抓着他衣服边儿。   “嗯?”洛闻笙回到床边,俯身,温柔回应。   卧室内的灯关了,只有半掩的门缝里透过一束光线,隐隐照亮室内。小孩儿那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楚楚可怜。   洛闻笙将小孩儿攥着自己衣摆的手捧进掌心,“怎么?”   “闻笙,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宁远说。   软软的声线再没了此前的逞强,满满的全是脆弱。   洛闻笙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好。”   他拉过软椅在床边坐下,伸手去摸床头的照明开关,被宁远制止:“别开。”   少年的声音闷闷的,像是从被子里发出来的,有很明显的哭腔。   不想被人看见眼泪吗?洛闻笙想,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强,倔强得让人心疼。   “好,不开。”他握着宁远的手温柔应。   时间在暗淡而静谧的空间里静静流淌。   温度在掌心间传递。   少年藏在被子里哭得无声无息,只有握着着男人掌心的手会在哭得控制不住的时候下意识地握紧。   不知过了多久,宁远从被子里拱出来,带着重重的鼻音低声哽咽道:“闻笙,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嗯。”男人毫不留情地肯定了这一残酷事实,而后才无比温柔道:“但是你还有我。” 第3章 生日(一)   上午11点,一大一小两只熊猫眼并肩站在洗手间里刷牙。   宁远含着一嘴泡沫,从镜子里看头顶呆毛、胡茬青青、目光萎靡的洛闻笙。   从小到大,他看见的洛闻笙都是一副王子样、精英范儿,这么有人间烟火气的……   宁远看着看着,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喷的镜子上全是泡沫。   洛闻笙姿态慵懒地垂眸看他一眼,含着一嘴泡沫含糊不清道:“笑什么,小家伙。”   宁远笑得更厉害了,牵扯到满是青紫瘀痕的腹部,又笑又疼,趴洁面池边上起不来。   洛闻笙垂眼看着笑得几近疯魔的宁远,神色从不解慢慢变得了然。他按部就班地刷牙,抬手在宁远的小脑瓜顶满是宠溺地揉了揉。   宁远笑不动了,不笑了,却也不起来,就那么挂在洁面池边儿上一动不动。   洛闻笙手下一顿,又垂眼看了一眼少年的脑瓜顶,愈发温柔地在他头顶顺着毛。   宁远扒着洁面池站起来,一直压着头,喝水漱口,放水洗脸。   对,他哭了。他不想让洛闻笙知道。   可洛闻笙哪能看不出来呢?   宁远知道洛闻笙看出来了,从洛闻笙把揉毛改成顺毛中间那微妙的一顿,宁远就知道洛闻笙看出来了。   本还能忍的泪突然就决了堤。   宁远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一样,先是笑点超低地爆笑,笑着笑着也不知道触到哪根筋,突然就悲从中来,无法自控地想哭。   洛闻笙一定会笑话他,嫌弃他。   可是洛闻笙没有。   他也没有出言安慰小孩儿,就那么一边按部就班地刷牙,一边一声不响地轻轻顺着宁远的头毛,在觉得宁远洗差不多的时候,扯了挂在高处的毛巾搭在小孩儿头上。   男人漱了口,收好牙具,对头上盖着毛巾趴在池边不动弹的小孩儿说:“去试试陈妈给你买回来的新衣服,看合不合身。”   宁远顶着毛巾一声不吭地转身出去。   确定宁远走远了,洛闻笙才如释重负地叹口气。   得知宁家夫妇出事的消息后,刚刚抵达欧国准备参加国际金融高峰论坛的洛闻笙匆匆重新规划行程,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去紫安城接宁远,却没想到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   宁远对于这几天来自己所遭遇的一切缄口不提。洛闻笙不知道自己猜到的占了全部事实的多少。可仅仅是他猜到的这些,就足以压垮很多成年人。而宁远刚刚14岁,正是极其敏感的青春期。   洛闻笙很难揣度宁远的心碎成了什么样。   至少,从刚才宁远突然爆笑又突然无声哭泣的情况来看,他的内心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淡然。   逞强的孩子总是叫人心疼。   洛闻笙也算看着宁远从小长到大,不说如视己出,说是当做亲侄子,总是不为过的。   现在宁远父母不在了,洛闻笙想做宁远最坚强的后盾、最温柔的依靠。   只是,洛闻笙虽然看着成熟稳重,其实也才26岁罢了。商场政坛征战沉浮已久不假,感情却是一片空白,更别说带孩子。   还是宁远这样的孩子。   洛闻笙觉得自己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   洗去几乎一天一夜没睡的疲惫,洛闻笙走出洗手间,发现小孩儿不在卧室。不过摊在床上给他准备的新衣服已经不见了。   洛闻笙下楼,看见小孩儿已经坐在桌边乖乖吃早餐。或者说,是午餐。   洛闻笙父心甚慰,一路笑着走下楼梯,在小孩儿旁边的位置坐下来,软声问:“陈妈做的东西还合口吗?”   宁远动着小嘴把嘴里的东西嚼碎咽下去,抬起那双哭过的还有些泛红、看着愈发惹人爱怜的眼睛,赏了洛闻笙一个白眼:“我是第一次在你家吃饭?白痴吗你?”   宁远打小儿就爱粘着洛闻笙。每年寒暑假都要跑到洛闻笙这儿住上一段时间。除了刚认识的时候叫过几声叔叔,混熟了之后,干脆直呼大名。   那时候洛闻笙也才刚20,还没准备好被人叫“叔叔”,总感觉被叫老了。宁远没大没小地叫他大名他也不觉得什么,就一直这么叫着了。   叫到现在的结果,就是像刚才这样,宁远敢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甩他白眼,说他“白痴吗你”。   而这满屋子的下人里,除了陈妈和张铭是洛闻笙昨晚把人从西四环叫过来待命的,剩下的基本都没见过宁远。见到此情此景,只觉得,这孩子是在作死吗?敢这么说他们主子?   可他们主子丝毫不在意,反而宠溺地揉了宁远的小脑瓜一把。   宁远烦躁地挥开洛闻笙的大手,闷头吃东西。   他觉得洛闻笙好烦。   像往常一样,忙得脚不沾地,把他丢一边,让他自己玩儿,等有空儿了再过来理理他就好了。   干嘛要在他还没睡醒的时候去门外小声讲电话,把行程全部推掉。   干嘛能一瞬间就看出来他哭了,还帮他取毛巾,帮他盖头上,帮他藏眼泪?   干嘛小心翼翼地问他东西合不合口,不是分明知道他最喜欢陈妈做的饭菜了,所以才会把陈妈叫到这边来不是吗?   干嘛……干嘛要这么体贴自己。   会超级催泪啊混蛋!   嗓子又开始肿痛,宁远吃几口撂下筷子,“我吃饱了。”   洛闻笙把那杯压根没动过的牛奶推到少年眼前,哄到:“喝了。”   宁远皱眉:“我不爱喝这玩意儿。”   “喝了。”洛闻笙重复,不过不再是刚才诱哄的口吻。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宁远下意识地浑身绷紧。他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洛闻笙身上的气场很压人。   默默对峙片刻,宁远完全败下阵来,慢悠悠伸出小爪子,一脸不情愿地摸过杯子凑到鼻子底下,抽着鼻尖闻了闻。   唔,好像没印象中那么膻?   小孩儿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洛闻笙,双手捧着杯子往下挪挪,对准嘴唇,试探性地抿了一小口,眉头狠狠一皱,又撩起眼皮可怜巴巴地看洛闻笙。   洛闻笙心底一软,但面不改色,一脸强硬地看着他。   宁远觉得今儿他不喝下去这事儿大概没完,遂饮鸩一般,皱着小脸仰头灌了一大口。   喝到一半的时候,洛闻笙实在不忍心,伸手压下杯子,柔和了语气,“今天就先喝这些吧,慢慢适应。”   宁远皱着脸去漱口。   洛闻笙摇头叹气。   孩子真是太不好带了。   要有天使的姿态,还得有一颗魔鬼的心。   要不是商场政坛摸爬滚打多年,练就铁石心肠,就宁小远刚才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洛闻笙真的要败下阵来。   吃完饭,洛闻笙带宁远去东都市最好的国安医院拍片检查。张铭随行。毕竟医生与医生之间更容易沟通。   检查结果还好。宁远把自己保护得很好,骨头一根儿没断,就是皮下瘀血看着吓人,另外有些软组织挫伤。   洛闻笙陪宁远在医院做了一次推拿。整个过程他一直站旁边仔细观摩。   张铭站一旁琢磨着,估计回去之后的定期推拿按摩,也没他什么事儿。   从医院拎着一大推外敷内服的药出来,张铭带着药先回西四环的别墅去,洛闻笙带着宁远去商业街买了一车的小孩衣服。   “我很快就长高了,穿不上。”宁远坐进车后座后吐槽。   他觉得男人败家。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洛闻笙比比他头顶,取笑他:“是啊,小远长得可快了,每年一毫米!”   “混蛋!”宁远扑上去打洛闻笙,结果被洛闻笙一手轻易制服。   宁远也不是动真格,被按回去了也就罢手,但没忘在洛闻笙的车上狠踹一脚。   猛然被踢了椅背的司机:……   我招谁惹谁了?   冬日天黑的快。他们从商业街出来天还亮着,往西四环开到一半,天就全黑了。   宁远偏头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影子,很沉默。   “在想什么?”洛闻笙轻声问。   “发呆。”宁远答的干脆。而后似是不喜欢男人观察自己,不再看窗子,闭目养神。   今天,是11月22日。   11月22日,是宁远的生日。   父母离世不足一周,竟然还想着自己的生日,宁远觉得自己真是够没心没肺的。   可他也明白,他真正想的,不是怎么庆祝自己的生日,而且过往的14年里,爸爸妈妈是怎么给他庆祝的。   因为再也不可能得到那样的宠爱和祝福,所以会愈发的想要。   “爸爸、妈妈,小远从今天开始,就15岁了。”   宁远在心底默默说。   与过往的14年成鲜明对比,他的15岁生日就要这样毫无痕迹地过去了。   洛闻笙这个混蛋很显然不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否则怎么能从睡醒到现在一点表示都没有。   宁远坚决不承认自己一直在期待什么。   不过……他那么忙,还能抽出一天来陪自己,带自己看医生,给自己买好多衣服……就算是他的祝贺吧。   如果明年他还不记得,那就明年的时候自己提醒他一下。然后狠狠讹他一笔!要个超级贵重的生日礼物。   今年……今年就算了。天都黑了。   明天他还有很多压下来的事情要去做吧,叫他早点休息好了。   宁远闭着眼想东想西的,在吹着暖风的车里睡着了。   洛闻笙一直看着宁远,眼中的温柔快要凝出水来。   少年的睫毛很长,末端微翘,在光线暗淡的车厢中,于眼下投下一片朦胧的阴影,叫人看了莫名地心软。   洛闻笙能看出来,初时小孩儿在装睡,不知偷偷想什么,薄薄的眼皮下,眼珠一直在动,甚至浸出了几颗细小的泪滴,挂在睫毛上,要落不落,叫人看了心狠狠地疼,想把他拥在怀里,一颗一颗吮去他睫毛上的泪珠。   后来小孩儿又不知想到什么,小嘴儿一直不高兴地撇着,末了又微微翘起来,然后……   然后就真的睡过去了。   宁远倒在自己肩膀上的那一瞬,洛闻笙突然莫名有种幸福感,莫名,想许下什么誓言。   要保护好他。   再不教他受任何伤害。   宁远倒在洛闻笙身上的一瞬间就醒了。   小说里那些睡着了就无知无觉神马的都是骗人的,死人才会自己砸到人都不知道。   宁小远默默吐完槽,果断选择继续装睡。   因为男人身上淡淡的木质清香很好闻。   因为男人的肩膀很好靠。   因为男人小心翼翼把外套罩在自己身上的动作很温柔。   当然,最重要的是,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不要太幸福。   可恶,又想哭了。   幸福得想哭的宁小远同学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车子一直很平稳,几乎感觉不到刹停的瞬间。所以洛闻笙把宁远叫醒下车的时候,宁远在心里把洛闻笙骂了个狗血淋头:看我睡得这么香,不会把我抱进去?   宁远并没意识到自己想被洛闻笙公主抱的想法有什么不妥。   宁小祖宗一脸嫌弃地下车,一脸不高兴地闷声往别墅里走,洛闻笙跟在后边莫名其妙。   这是怎么?起床气?   哦,小远的起床气是挺重的。现在看来不只早上有,而是被叫醒就会有。   洛闻笙相信自己get到了真相。   一路走到别墅门前,宁小祖宗拽拽地插兜靠边一站,等着洛闻笙给他开门。   因为他够不着门铃。   当然,伸长胳膊,点个脚尖还是能够一够的,可是太丢脸。   宁远琢磨着,牛奶那玩意儿虽然难喝,但如果真的喝了能长高,那就……试试?   洛闻笙没按门铃,而是拿钥匙开的门。   宁远觉得哪里怪怪的。按理说,打从他们开车进了院门,管家贝叔就应该开门迎接了,怎么……?   不待他想完,门已经“咔哒”一声开了。   屋内漆黑一片。   宁远站在门口皱眉,搞什么,一大家子都出去了?不可能。   难道…… 第4章 生日(二)   思绪点亮的一瞬间,漆黑的客厅中央也突然点亮一簇烛火。接着,一圈圈的烛火依次点亮,全部家佣微笑着围绕在布置得花团锦簇的生日蛋糕边,一齐拍着手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男声部:“祝你生日快乐~”   女声部:“祝你生日快乐~”   大合唱:“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最后这一句,是站在宁远身后的洛闻笙弯身附在他耳畔轻声慢唱的。   宁远听着耳畔又磁又柔的嗓音,愣愣地看着客厅中央布置得花团锦簇的台子以及台子中央的那个大蛋糕,跃动的烛火映在言笑晏晏地祝福自己的家佣脸上,那么温暖。偌大的客厅被布置得喜气洋洋,沙发上堆着小山一样的礼物盒子……   奇怪的液体突然涌上来,眼前模糊一片。   却在这时,他听见男人字字含笑地附在他耳畔柔声道:“小远,15岁,生日快乐。”   宁远:“……”   原来他知道。   原来他记得。   他怎么这么坏。   玩儿得好一手先抑后扬。   真是坏死了。   宁远努力咬着下唇忍住就要溢出眼眶的眼泪,胳膊肘毫不留情地向后一怼。   洛闻笙条件反射地抬手挡了一下,继而意识到这样不好,又自己挨上去,假装被怼到了,受了伤,一手搭着宁远肩膀,半哑着嗓子学武侠片里命不久矣的样子,“小远,你真是……太不可爱了……”   宁远无情地挥开他的爪子,埋头换鞋,满嘴嫌弃,“装。”   洛闻笙看见地上“啪嗒啪嗒”溅开两朵水花,知道他又把少年惹哭了。   他看着宁远甩下他的倔强的小背影,摇头微笑。   真是,这孩子怎么这么别扭。   宁远走到蛋糕前,眼眶泛红。西四环这栋别墅,他每年来两次,大多家佣他都认识。被这样一群熟悉的面孔围绕着,“宁少,生日快乐”的祝福不绝于耳,莫名就仿佛以往那些年在家中庆祝的时候。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忍着眼泪,退后半步,对着祝福自己的家佣们鞠了一个90度的躬,在一片惊讶后的安静中,哽咽道:“谢谢。”   顿了顿,他又说了一次,“谢谢。”   洛闻笙把人扶起来,推到蛋糕前,催促道:“许个愿吧。”   有些被宁远的大礼惊吓到的家佣们也急忙笑道:“是啊,宁少,许个愿吧!”   宁远看看众人,看看跃动烛火的映照下的蛋糕,双手交握,闭眼。   许愿。   许什么愿呢?   爸爸妈妈不可能死而复生的。   那就……手刃仇人?顺便把宁家那群……   不不不,不好不好,闻笙这么用心给自己准备的生日怎么能许这种……   ……闻笙?   宁远打定主意,握紧双手,微低头,轻吻自己的手指,十分虔诚地默默许下心愿:   希望闻笙一生顺遂、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   吹蜡烛,切蛋糕,收礼物。   满屋子的礼物,一小部分是家佣们各自的心意,绝大部分都是用洛闻笙的钱买的。当然,是管家贝叔和厨娘陈妈去挑选的。   宁远心里都明白。他也明白,洛闻笙那么忙,今天还陪了他一天,根本不可能有时间亲自去好好挑选一件送他的礼物。洛闻笙能为他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心意满满了。   可是随着礼物不断被拆开,宁远渐渐意识到,这个男人要给他的惊喜怕是绝不仅止于此。   从最初看似平常而毫无新意的文具、小摆件、到有些眼熟的毛巾、抱枕,再到笔记本电脑、手机、游戏机……洛闻笙的礼物几乎涵盖了宁远日常生活的所有方面,所有宁远曾经拥有过的东西,现在全部被堆在了宁远面前。   甚至是相同的品牌,相同的款式。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心底滋生,一丝丝一缕缕地沿着血管爬满心房,而后以一种火山喷发之势涌上喉头,却因为通道过窄而被卡住,叫人喉咙肿痛,眼眶发热……   这个混蛋。   宁远暗骂。   “这是最后一件了。”洛闻笙亲自双手递过来一件书本大小的礼物,笑得特别温柔。   宁远紧裹着两腮,红着眼眶双手接过来,满是审慎地看了洛闻笙好几眼。   这家伙笑得那么欠扁,怕不是要祭出大杀器?   宁远屏住呼吸,小心地抽开缎带,打开包装纸,在礼物露出一角时,全身一震,继而迫不及待地几近粗暴地拆了包装,双手拿着那件礼物,全身发抖。   之前那种堵在喉头的情绪终于决了堤,全部冲上头顶,化作泪水,夺眶而出。   是他放在床头的,爸爸妈妈抱着两岁小宁远的照片。   宁远埋着头,如获至宝般地将相框紧紧按进胸前。   片刻后,他抬起头,露出泪流满面的脸,满是不解地看向依旧笑得无比温柔的男人。   他眼睁睁看着他家里所有的相片都被宁海天那个老东西给丢掉了,为什么会重新回到自己手里?   这个男人,在他不知道的时间、不知道的地方,偷偷为他做了多少?   洛闻笙接过女佣递过来的纸巾,一手拉过宁远,一手温柔地替他拭去泪水,温柔道:“你的家已经保下来了。丢掉的东西在尽力找。下个周末,我带你回去看,好不好?”   宁远红着眼睛看他,终是忍不住,一头扎进男人怀里,双臂死死揽着他的脖子,脸埋在他胸口泣不成声。   *   在众人簇拥下,过了一个温馨幸福的生日后,时间已晚,洛闻笙催促宁远早点洗漱睡觉,明天一早送他去新学校,东都市第一初级中学上学。   宁远震惊:“上学?!”   洛闻笙十分理所当然:“明天是周一,当然要上学。”   宁远觉得洛闻笙和自己不在一个频道上,换个问题,“你说,东都一中?!”   洛闻笙点头:“东都最好的初中。手续都办好了,明天你直接过去就好。”   宁远懵逼:“不是,我学籍什么的都还在紫安城!”   洛闻笙不以为意:“一句话的事儿,过几天就转过来了。但是课不能耽误。我跟校长说好了,你先去读着。”   一句话的事儿。呵呵。   宁远翻白眼。行,你是帝都四大家族的太孑党,你牛逼。   客观障碍不存在了,宁远窝进卧室的沙发里,装咸鱼,耍无赖,“我不去。”   “为什么?”洛闻笙脸上的笑容消失。   宁远半是真话、半是卖惨:“没心情。”   垂着眼噘着嘴嘟囔完,宁小远撩起眼皮委屈巴巴地看洛闻笙。那意思,人家刚没了爸妈,你就干逼我去上学这么惨无人道的事儿,你是禽兽吗?   禽兽洛闻笙走到被晾着四肢的宁远完全霸占的沙发边,拨弄拨弄少年的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给自己腾出块儿地方坐了,和颜悦色、语重心长道:“人这一生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坎儿,咱们不能迈不过去就赖那儿不动了。你不动,也会有其他许多力量逼着你动。”   顿了顿,他眯着眼微微一笑,“比如我。”   宁远一脸“你怎么这么无耻”地看洛闻笙,赏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身子一栽,抱着抱枕趴沙发上不起来,屁股冲着洛闻笙,表示自己完全不想搭理他。   洛闻笙看看手表,已经快10点了。他不准备用道理说服宁远,一开始就没这打算。   宁远长得小,可是心智不小,该懂的他都懂。就是感情上过不去。   感情这个小妖精,很多成年人,包括洛闻笙自己都不能完全控制,他当然不会要求宁远怎么样。   搁置争议,先睡觉。   反正他有的是手段让宁远明天乖乖去上学。   “行吧。”洛闻笙叹口气,不再提上学的事儿,“不管怎么样,时间都不早了,早点睡。”   他刚准备起身,又坐回去,软声问屁股冲着他的小少年:“今晚要我陪你一起睡吗?”   宁远不回话,抱着抱枕趴在沙发上挺尸。   洛闻笙知道他在天人交战。肯定是想让自己留下来,可是又觉得说出来太没面子,所以才闷着不吭声。遂体贴道:“那我在这儿陪你吧。”   宁远又闷了半分钟,抬脚踹踹洛闻笙:“才不用,回你自己房间睡去。”   宁远是纠结。不过他纠结的不是面子问题,当然,也有一点点。   主要是怕洛闻笙跟他一起睡,睡不好,耽误他明天的工作。   “可是我想跟你一起睡。”洛闻笙说。   宁远纠结这么久,他哪儿能不明白小孩儿的真心是什么。宁远不好意思说,他替他说就是了。   “不要不要,你那么大一坨,把床都占满了,才不要跟你挤一起。”宁远一脸嫌弃。   两人没营养地翻来覆去对话几个回合,宁远一咕噜翻身爬起来,动手哄洛闻笙。   “那我真回自己卧室去了?”洛闻笙被宁远推着往门边走。   “回回回!”宁远赶他。   临到门边,洛闻笙转过身来,轻声道:“那,小远,晚安,好梦。”   推人的手掌心一空,宁远突然觉得空落落的。听完男人的晚安,更空落落的了。宁远垂着脑袋,站门里边没吭声。   洛闻笙安静地站在门外,也没动。   “闻笙。”宁远垂着脑袋哼哼。   “嗯?”洛闻笙温柔回应。   “……谢、谢谢你啊。”宁远哼哼着说完,有些别别扭扭地把脑袋转到一边。   随口道谢很容易,可是真心道谢的时候,总感觉很羞耻。   而且只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根本无法表达自己真实的心意。   心意那么满,满得要溢出来了。可是一句话那么苍白、那么轻。   洛闻笙轻声一笑,揉揉少年的头顶:“跟我客气什么。”   宁远垂着头,勾了勾嘴角。   他抬头看着洛闻笙,张张嘴,又闭上,最后伸手把男人拉进卧室重新关上门:“还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   “嗯?什么?”洛闻笙皱眉。   直觉告诉他,宁远接下来要说的事,可能比较大条。 第5章 上学(一)   “我……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杀人了。”宁远鼓鼓勇气,一口气说出来。   洛闻笙心里“咯噔”一下,呼吸一滞。   他尽量维持淡定的样子,拉着宁远重新在沙发上坐下,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我……拿一个玻璃做的玩意儿,砸了我小叔的头……”   宁远不想说前因后果。他不知道怎么说,所以一直憋在心里。   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一天了,他怕再拖下去,会给洛闻笙惹来什么麻烦。   “然后呢?”洛闻笙轻声追问。   宁远下意识地抓紧膝盖上的裤料,声音开始抖,“然后……他不动了……我就跑了……”   洛闻笙蹙眉看着垂眸坐在他面前的小少年。   结合昨晚的情况,他已经猜得七七八八。   想必这位小叔,就是那个畜生。   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压制住自己体内躁动的怒气。之所以不动声色,是怕吸气的声音大了,叫已经很紧张的少年更加紧张。   洛闻笙一手揽过宁远,把人抱在怀里安抚,一手摸出手机,飞快地滑动屏幕,查看当日新闻。一边看,一边安慰宁远:“别害怕,小远,没事的。宁家在紫安城的影响力那么大,真出了事,一定会见报的。现在并没有相关消息。”   “就算真出了事,你也是正当防卫。没关系的,你别多想。”   “明天我会派人去查,然后告诉你结果。先好好睡觉。一切都交给我,嗯?”   宁愿趴在洛闻笙怀里,对于昨晚发生的一切后知后觉地怕起来,浑身抖个不停,抓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着男人背上的衣服。洛闻笙安慰了他好半天,他才小猫似的应了声,嗯,好。   宁远很感动,说不感动是假的。因为从昨晚到现在,有很多事情他没有说,可是男人都懂。这种几乎不需要言语的默契,让他有种莫名的幸福感。   可同时也觉得可怕。他分明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洛闻笙却能够像在现场目睹了一切一样。   宁愿觉得自己在洛闻笙面前几乎是赤倮的,没有任何防护和屏障。   可他并不担心什么。他的怕,是对洛闻笙出色能力的敬畏,他不怕自己在洛闻笙面前是赤倮的,没有任何防备。   他像相信自己的父母一样无条件地相信着洛闻笙,相信他只会保护自己,绝不会加害自己。   洛闻笙看着宁远洗漱、爬床,又陪他低声说了会儿话,主要还是宽慰他,告诉他不要瞎想。   “一切有我。”洛闻笙说。   夜深了,这些天来一直没能好好休息的宁远终是抵抗不住睡魔的侵扰,睡了过去。洛闻笙仔细地替他掖好被子,出了卧室就给人打电话。   “文宇,路上呢?”   “嗯,正好,你别急着回来。去给我查一个人——宁海山。”   “对,宁海山。给我查,查彻底一点,任何罪证都别放过。”   “我想干什么?”洛闻笙冷笑一声,“我想他死。”   *   第二天一早,睡了一觉的宁远像夜里被得道高僧点悟过一样,早早起床,洗漱,吃早餐。不用洛闻笙劝,自己乖乖喝了给装了半杯的热牛奶,然后收拾背包,穿上已经到手的东都一中校服,准备去新学校。   其实没人点悟他。宁远自己明白,无论他遭遇多大的困难、痛苦,无情的时间不会停下来等他慢慢梳理心情。所以他不能作茧自缚地困在原地,只能向前。   没时间给他消沉,没时间给他放纵。他得融入这偌大的、没有感情的机器般运行着的社会,按部就班地过自己的日子。   吃饭、上学、睡觉、长大。   宁远确实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所以这让他一直以来有种错觉,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无所不能。而在失去父母荫蔽后的短短一周内,他就真切地意识到,一个再厉害的小孩子,在一群豺狼虎豹般的大人面前,也是无力到不堪一击。   他要长大。   努力长大。   快点长大。   *   既然已经跟校方说好了,宁远说让管家贝叔送他过去就好了,叫洛闻笙该干嘛干嘛去。   “闻笙,我长大了。”宁远仰着头,直视坚持亲自送他过去的洛闻笙的眼睛,表情极其严肃。   洛闻笙一怔,继而微笑,“好,我知道了。”   *   东都一中是传说中的“太子学堂”,东都一中的老师们又得保证升学率,又得伺候性格各异的小主子们,有嚣张跋扈的、有敏感脆弱的,还动不动就莫名被卷入势力斗争……   校长:我太难了。   对于这位昨个儿突然联系要送过来插班的小祖宗,大周末的,校长紧急召集了六大副校长,教导主任,目标班级的各代课老师,严肃强调,务必要重视起来。   这可是洛三爷能为之亲自打电话的人。重要性可想而知。   是以,虽然洛三爷没有亲自把插班生送过来,校长还是准备示意最大程度的重视——亲自送宁远去新的班级。   宁远问:“校长,正常的话,插班生应该是谁带过去?”   一旁的教导主任说:“宁少爷,是我。”   宁远看看他,鞠躬90度,“那就麻烦老师您了。”   教导主任一愣,继而与校长相视而笑。看来新来的这位并不是那种目中无人、作威作福的小少爷。不想搞特殊化,还很有礼节。   宁远直起身来转向校长,态度恭敬,语气诚恳:“我是闻……洛叔叔介绍过来的事,还希望校长您帮我保密。”   校长闻言一怔,“啊、啊!哈哈,好,好!没问题!那李主任,就麻烦你带宁少爷……”   宁远恭敬道:“校长,我叫宁远,您是我的老师,叫我名字就好。”   “好,宁远同学。”校长努力微笑,叫得有些胆战心惊。   “那咱们走吧,宁少……宁远同学。”李主任露出一个职业微笑。   “好的,李主任。”宁远一副三好学生的乖巧模样,临出办公室门前又转身对校长郑重地躬身告别,“校长,再见。”   校长微笑着目送宁远离开,脊背忍不住冒了层薄汗。   虽说不出具体原因,但以他从教这么多年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这个新来的转校生,绝不会是看上去那么乖巧。   东都一中的校长位子不好坐啊。   哦!对,小少爷说要保密。赶紧挨个打电话通知。   *   初三一班。   上午第二节 课是班主任徐颖的数学课。正站在讲台上解析代数题的徐颖突然扔下粉笔打了个“稍等”的手势,匆匆推门出去。   全班瞬间议论纷纷,大家都伸长脖子看门上那片窄玻璃,想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班主任领进来一个模样精致得像瓷娃娃一样的小学生。   嗯?小学生?   徐颖:“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从今天开始转到咱们班里的宁远同学,大家鼓掌欢迎!”   学生们听话地鼓掌。   宁远站在台上嘴角微翘,一副和善模样,不动声色地观察全班同学。   说是“太子学堂”,乍一看去和普通的学生也没什么太大差别。   除了,教室中央那个无论气质还是长相都十分鹤立鸡群的男生。   从头到脚写着三个大字,贵公子。   搞不好就是谁家“太子”。   与宁远视线相对的瞬间,“贵公子”嘴角一陷,十分礼貌而不失高贵地微微一笑。   宁远充分利用自己软萌可爱的颜值,嘴角勾得更明显了些,回以一个又甜又软的微笑。   对这二位的身家背景心知肚明的徐颖当即一身冷汗。   干嘛干嘛干嘛?自己的班难不成要变成两大家族对抗的正面战场?   不要啊!!!她只想好好教书而已啊!   徐颖默默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微笑道:“那,宁远同学,你给大家做下自我介绍?”   被宁远的外表蛊惑,徐颖说话时不自觉地有了种哄幼儿园小朋友的语气。   “大家好,我叫宁远。安宁的宁,长远的远。请大家多多关照。”简单说完,宁远微微弯腰,算是打过招呼。   尚未经历变声期的宁远,音色与外形相符,还保留着童年时期的清脆、稚嫩。用个简单粗暴的形容,就是天使的音色。是以,这一开口,瞬间惊艳了全班同学。   “宁远同学!你是跳级了吗?”一个男生问。   宁远笑眯眯:“没有,我就是长得有点矮,应该跟大家同岁,15。”   “超可爱的!”一个女生大胆喊到。   宁远偏头软萌一笑,内心冷漠OS:可爱你妹,你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   班里现在有五个空位。   两个连着的,在最后排的角落,很明显不适合个头矮小的宁远。   一个空位也在偏后排的位置,而且同桌有点刺儿头。   剩下两个位置都在前排。   一个是第三排中间的位置,同桌是个看起来就不太好相处的女生。   最后一个在第一排中间位置,同桌是个戴着瓶底厚眼镜,留着锅盖头,看起来不太聪明、还有些沉闷的小个子男生。   徐颖昨晚已经纠结一晚,想要不今早来重新排一下座。   可她的一班,哪个都是大爷,哪个都动不得。   说出来都是泪。   “宁远同学,你看看你想坐哪?”徐颖弯身,和蔼可亲地问。   宁小远贼乖:“我听徐老师的。”   “那你就跟童辛坐一起吧。”徐颖暗自松口气,给宁远介绍坐在第一排离黑板最近的那个戴瓶底厚眼镜的锅盖头小男生。   万年坐第一排的宁远习以为常,“好的,谢谢徐老师。”   “你好,我叫宁远,今后请多多关照啦~”宁远来到座位旁,小声跟新同桌打招呼。   童辛双手夹在大腿中间,低着头,缩着肩膀,一副很拘谨的模样,慢半拍地点了下头,磕磕巴巴道:“哦,好、好的……多……请、请关照。”   宁远挑挑眉。   “童辛是个很好的同学,希望你们相处愉快!”徐颖压低音量,安排宁远快些坐下,然后拍拍手,示意大家继续上课。   解析完刚才讲了一半的代数题,徐颖又在黑板上写下另一道题,叫同学们读题后先在自己的本子上解。   “宁远,你来黑板上解一下?”徐颖微笑着招呼新同学。   宁小远突然插班进来,她身为班主任,想了解一下新生的水平。这道题难度中上,只要是平日里认真学习的孩子,肯定都能解出来。就算解不出来,也算不得丢人。大不了她在旁边小声提点两句。   宁远放下刚刚拿起的笔,起身上讲台。   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学生在抬头观察他。   黑板上是一道立体几何题,宁远仰头看着,陷入沉思。   徐颖心里一紧。这就把小皇子难住了?不会吧?这题没有那么难啊?啊!刚读题,得思考一下,再等等看。   可是半分钟过去了,宁远还是一动不动。徐颖有点慌。不会真把小皇子难住了吧?万一小皇子回去告状说新班主任让他当众出丑了可怎么办?那可是洛家啊!   “啊!宁远,是不是你在原来的学校还没学到这里?要不换其他同学上来做?”徐颖凑近宁远,小声问。 第6章 上学(二)   “徐老师,这题我会。”宁远侧头对徐颖微微一笑,压低声音,“答案是sinA。”   徐颖完全愣住。   这是什么脑子?不做纸面推算,直接在脑子里算出来了?!   这题是一些辅助教材上的题型不假,可徐颖是特地换了数值和已知条件给学生们算的。就算宁远之前做过同类型的题,也不可能知道这题的答案。   不过……徐颖突然想到,她选这道题,是因为这道题有多种解法。其中一种解法,需要脑子足够灵活,能够触类旁通,利用空间向量建模,在已经足够复杂的变量中再引入一个新变量,可以瞬间消去许多同类项,让整道题都变得简洁明了。剩下的仅仅依靠心算,确实就能算出来。   可还是那个问题。徐颖改了题。就算引入新变量,在已知条件不同的情况下,还是要重新推算,不可能直接套用习题册上的结果。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在徐颖的震惊和疑惑中,宁远已经拿起粉笔开始答题了。   宁远确实有些为难。   不是题难,而是他不知道自己该选哪一种解法。是耍个小聪明,引入一个新的变量快速消除?还是用他最爱的几何解法,补全图形再画上一条惊为天人的辅助线,叫傻子都能一眼看出答案?还是写个中规中矩的解法?或者……卖个拙,用最笨的解法?   宁远思考了一分钟,听着下边动笔的声音越来越多,觉得自己初来乍到,不好太张扬,还是装个普通人比较好,遂一笔一划地在黑板上写下了最中规中矩的解答。   他写的很快,每一个步骤之间几乎完全看不出有思考推算过程。以至于他一个写板书的要比台下许多拿圆珠笔答题的学生完成得还要快。   宁远写完了,放下粉笔转身回自己的座位。   学生们谁答完了,谁还在死磕,谁还在一筹莫展,一目了然。   教室中央那个贵公子模样的男生貌似很早就答完了题,脊背笔直地坐在那儿,显得特别鹤立鸡群。   对方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宁远觉得他可能观察自己很久了。   宁远回到座位上,童辛似乎也早就答完了,正规规矩矩地坐在那儿。宁远忍不住伸长脖子瞟了眼同桌的答题本。   字迹工整,步骤简洁,而且是用的引入新变量的解法。不过中间有一步算错了。然而因为下一步也错了,而神奇地得到了正确的答案。   见童辛看向自己,宁远露出小白牙一笑:“太好啦,跟你的答案一样,看来我解对了!”   偷瞄别人答题本的人大大方方地笑着,被偷瞄的人反倒像被抓了个现行的,急急忙忙转回头去,又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低声应道,“嗯、嗯。一定是对的。”   童辛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地想调戏,宁远遂又恭维了一句,“你这个算法好厉害呀!”   童辛看起来更紧张了,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样子。嘴巴张开,却没有说出话来,只有脸以眼睛可见的速度蹿红。   这家伙真好玩儿。宁远忍不住笑。   “咳,上课不许说话。”徐颖敲敲桌角,小声提醒。   宁远抬头,冲徐颖不好意思地一笑。   徐颖感觉自己受到了暴击。   插班生好好看!插班生好可爱!还这么聪明!   自觉露出了老母亲笑容的徐颖急忙再轻咳一声掩饰一下,对着全班同学扬声道:“都做差不多了吧?来,看黑板,咱们一起看一下这道题。”   五道题,一堂课很快过去。   下了课,不等宁远跟自己的小同桌多说几句话增进感情,班里的同学纷纷靠过来认识新同学。宁远十分有礼貌地站起来,软萌软萌地笑着,努力记下每个人的名字。   当那个鹤立鸡群的男生走过来时,围在宁远桌边的同学们纷纷避让。不过不见畏惧、厌恶,是对领导者的敬重。   宁远:哦吼。   “宁远,你好,我叫白瑜洲,是咱们三年一班的班长。欢迎你加入咱们班级,今后如果生活、学习上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白瑜洲微笑着伸出手来,举手投足间都见着商场政坛的精英范儿。   简直就是少年版的洛闻笙。   当然,在宁远看来,二者根本没什么可比性,差的不是一个银河系而已。   白瑜洲身高已经176cm,站在身高137cm的宁远面前显得特别有压迫感。而且对方身上那种贵气天成的贵公子范儿本身就让宁远很不爽。   宁远也特别想有那种贵公子范儿。可特么身高不够撑不起来!摔!   宁远心里百爪挠心,面上愈发软萌,双手握住白瑜洲伸过来的手,又乖又甜地应道:“好的好的,谢谢班长~”   白瑜洲?难道是帝都四大家族洛白沈陆的那个白?   呵。   跟在白瑜洲身边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头发黑长直、容貌特别端庄大气的女孩子。身高目测接近170cm,两个人站一起特别的郎才女貌。   寒暄过后,白瑜洲后退半步,把位置让给女孩子。女孩子微笑着伸出手,“宁远,你好,我是咱们班的团支书,苏晴。欢迎你加入咱们班!有任何事情,也可以来找我哦。”   宁远有礼有节地回握了一下,又软又甜地笑道:“好的,谢谢书记!”   “该课间操了。今天周一,升旗。走吧,带你去咱班站队的地方。”白瑜洲说。   “好的呀,谢谢班长。”宁远特别小白兔,跟着一大群人走了几步,临到门口时突然驻足,回头去找他同桌,瞧见童辛正形单影只地低着头默默跟在人群最后边。   宁远果断拨开人群穿到童辛面前,扯住比他高不了多少的锅盖头,灿烂一笑,“快走呀,小辛!”   童辛一惊,满脸震惊不解地盯着这个新同桌的背影,在身边人表情各异的注视下,跌跌撞撞地被宁远拉到前边,跟光芒万丈的班长和书记大人走在一起。   童辛习惯了走在最后边、角落里、暗影里,如今这样走在一群人的前边,让他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不自觉地缩起肩膀,低下头。   新同桌怕他跑了一样挽着他的胳膊。童辛不得不听着新同桌跟走在一旁的班长和书记言笑晏晏。   “宁远,你从哪里转来的呀?”苏晴问。   “一个沿海小城啦。”宁远笑眯眯。   “哪个沿海小城呀?”苏晴追问,“怎么?难道还要保密?”   “紫安城。”不待宁远开口,白瑜洲突然开口,而后侧过头来对宁远微微一笑,“对吧?”   宁远:……哦吼。   “哇!班长你好厉害!怎么一下就猜到了!”宁远看大神似的满眼小星星。   白瑜洲侧低头看着他,嘴角微陷,却不再说话。   苏晴也很惊讶:“猜对了?瑜洲,你怎么猜到的?”   宁远:哦吼,瑜洲。   白瑜洲“嗯”了一声敷衍过去,转头对宁远一笑:“欢迎你来,各种意义上。”   宁远心里一串省略号,面上装懵懂无知小白兔,又乖又软地笑,“嗯!谢谢班长!”   苏晴看看神神秘秘的白瑜洲,把人赶外侧去,自己挨着宁远,继续八卦:“那,你是哪种方式转过来的呀?”   想进入“太子学堂”的东都一中,除了有过硬的家庭背景,还有另外一种方式——成绩优异。   宁远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是考进来的。”   嗯,事实确实如此,宁远并没有撒谎。   课堂上见了宁远中规中矩的答题,苏晴不疑有他,以为宁远就是个成绩中等的富家子弟,遂继续问道:“那,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呀?”   “海运。”白瑜洲再次替宁远回答,而后扭头看着宁远微笑,“对吧?”   宁远脸上笑眯眯,心里MMP,“班长!你好厉害呀!怎么什么都知道?你……认识我吗?”   苏晴也好奇,扭头看白瑜洲:“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紫安城宁家,你不知道?”白瑜洲问苏晴。   苏晴摇头。   白瑜洲单手插着裤兜,看着叼叼的,“你爸妈肯定知道。”   苏晴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埋怨道:“年级第一、体能卓越、艺能满分……还什么都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我不是什么都知道。”白瑜洲纠正苏晴。但那挂着官方微笑的脸上,不自觉翘起更多的嘴角明显出卖了他被明贬暗夸的好心情,“你知道的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比如……嗯,Empire?GC团?男生和女生关注的东西本来就相去甚远。而且你家跟紫安城那边也没什么直接关系,不知道很正常。”   苏晴在白瑜洲和宁远之间来回看看,“你们两家之间有关系?”   宁远看白瑜洲。   白瑜洲一笑,“不,完全没有关系。”   说罢,他又看着宁远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宁远装看不懂,继续披着小白兔皮,一脸崇拜道:“咱们班长很厉害的样子啊!”   苏晴瞧了白瑜洲一眼,揶揄地一笑,“可不是么,厉害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正常人。”   “就说考试成绩吧。咱们一中的考试卷很难的,满分1050,但是总分想破四位数大关,难于上青天!这家伙每次都是唯一一个能破1000的,而且接近满分哦。”苏晴说。   “哇哦~”宁远捧场赞叹,继而突然转头问一声不吭被他拉在身边的童辛,“小辛,你每次能考多少?”   突然被点名的童辛一脸的不知所措,差点左脚拌右脚来个原地摔,好在有宁远挽着他胳膊。   “我?我……九……九百……”   童辛蚊子似的,还磕磕巴巴,苏晴插话道:“童辛成绩超好的,每次都990以上,稳定在年级前五名哦。是个学霸呢。”   “哦?”宁远满是赞许地看向童辛,可如果不是他拉着,童辛怕是要钻进地里去。   “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啊?”宁远笑。   童辛紧张得手直抖,欲盖弥彰地推了推眼镜。   苏晴在另一边扯扯宁远,凑过去小声告诉他:“不是害羞啦。”   “嗯?”宁远看她。   苏晴却不再多说。   “哦,刚才班长提到的Empire?GC团?是什么东西?”宁远换个话题。   “噗。”白瑜洲失笑,急忙以手掩口,偏过头去。   而苏晴已经炸了,“东西?!你说东西!!!”   莫名其妙把书记大人惹毛了,主要是,书记大人是个女孩子,宁远十分方,“怎、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苏晴恨不得揪着宁远领子拼命摇晃,“Empire啊!God’s Child啊!盛世旗下最红的两个男团啊!林唯啊!陆南啊!顾允啊!喻秋白啊!林伊啊!罗唐啊!你都不知道的吗?东西!你竟然问他们是什么东西!”   宁远一脸懵逼,这都是谁跟谁?什么跟什么?   不过事情大概他还是明白了的——那个Empire和GC团应该是苏晴追的明星,而他问人家女孩子放在心尖的偶像是什么“东西”。   宁远急忙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讨饶:“书记大人!念在小的年少无知,竟然未曾听闻Empire和GC团如雷贯耳的大名,无意冒犯,还望书记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的吧!”   苏晴看着贼小只的宁远愣怔半晌,“噗嗤”失笑,“你、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哈哈哈哈哈……”   宁远默默os:可爱你妹!你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说我可爱的全部反弹!   无意撞上白瑜洲看过来的视线,对方偷偷对他竖起大拇指。宁远露出一排小白牙,耸肩俏皮一笑。   童辛低着头,半缩着肩膀跟在一旁,看着宁远一直挽着他胳膊的手臂,不自觉地咬紧下唇。   说着话,一行人已经来到三年一班站队的地方。超小只的宁远自然跟小小只的童辛一起站在队伍的第一排。   升旗总是伴随着漫长的训话。宁远乖乖站了一会儿,微微偏了身子凑近童辛,小声跟他搭话。童辛一直十分紧张的样子,应话应得磕磕巴巴。不过宁远却丝毫不见失兴,反而更加乐此不疲。   第三堂是物理课。老师转身在黑板上画受力关系时,宁远突然收到一张童辛推过来的小纸条。   他挑挑眉。没想到这个小书呆子一样的家伙还会干这种事儿。   他用指尖把纸条划到自己眼皮底下,用书本掩着看上边的内容。   [你其实是个成绩很棒的人吧?]   [听之前的对话,貌似家世也很好。]   [我在学习上帮不了你什么,家里也完全没有任何背景。]   [所以……]   所以什么,童辛没有写。但是宁远明白,无非是:   你没必要交我这个朋友。   又或者:   你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东都一中不是一个单纯的学校。在这里上学的孩子已经是步入了一个背景无限复杂的社会,比起学习,也许更重要的,是如何经营自己的人脉。   宁远撩起眼皮看了眼还没结束作图的老师,单手撑着头,侧过脸看向无比紧张的童辛,轻轻一笑,做口型道:“我知道啊。”   我知道你没有任何家世背景。你是一个靠成绩考进来,给东都一中拉升升学率的,穷人家的娃。   虽然大家穿着一样的校服,可是从鞋子、书包、文具,甚至童辛鼻梁上的那副镜腿破损的眼镜,都能一眼看出,童辛的家并不富裕。   宁远见过太多因为穷而趋炎附势的,但童辛显然不是。   至少现在不是。   出身自紫安城的“皇家”,又有洛闻笙这么个靠山,宁远对别的豪门都没有半点兴趣。   他就想在童辛身上浪费时间。   他想知道,童辛值不值得他浪费更多的时间。   宁远看看一脸惊讶的童辛,提笔在纸条上刷刷写了一行字,推回给童辛。   童辛扶了扶眼镜,低头凑近认真看。   他同桌的一手正楷十分漂亮。但纸上的话,比那一行工整的字迹更漂亮。   [“朋友”应该是个很纯粹美好的词。^-^]   童辛低头盯了那行字很久。宁远看见他紧抿起唇,腮部抽动。   人在忍哭的时候基本都是这样。   童辛把纸条珍而重之地叠起来,仔细放进了笔袋的夹层里。   宁远看着,嘴角微翘。   他就知道,他怎么会看错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近来貌似留言还要填写验证码……   超级感谢坚持给我留言的小天使~!你们真的每一个都是小天使!!! 第7章 弱点   在新的环境里度过了无风无波、和谐有爱的一天,宁远已经凭借软萌可爱的外表顺利融入班级。   当然,一切都还只是开始。一切都还是表象。   东都一中的水太深,每个孩子的背后都连着一张巨大的网,是人是鬼,都还需要时间一一验证。   不过宁远还是在与同学们的闲聊和观察中掌握了不少信息。   比如,白瑜洲确实就是帝都四大家族之一白家的人,而且他父亲是白家太子白瀚明,不出意外,他就是血统纯正的白家下下任继承人,再优秀也不奇怪。   其他三大家族的直系亲属里并没有跟白瑜洲同年的孩子,剩下一些旁系和帝都其他有头有脸家族的同年生,为了避开白家风头,都把孩子放在别的班级。一班里的学生,以苏晴为首,多为白家关联家族,或者想攀附白家的家族的孩子。   此外,15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班级流传着各种各样谁和谁在谈恋爱的小道消息。其中流传甚广,几近公开讨论的,当然就是班长和书记的八卦。两人郎才女貌,又是同桌,职务相当,没有什么也会被传出什么来。   不过对这些八卦,宁远完全不在意。   据说苏晴是校花,宁远也承认苏晴确实长得很好看,可是他对苏晴没有任何想法。   他对苏晴的想法还不如对白瑜洲的来的多。装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无非是因为,聚众八卦总是迅速拉进距离感的好办法。   傍晚放了学,白瑜洲来到宁远桌边,“一起走吗?”   宁远看看跟在白瑜洲身后的几个男生,软萌软萌地一笑,“不要了吧,跟你们一群高个子走,我压力好大的呀。”   MMP哦。   白瑜洲挑挑眉,又问:“你怎么走?有人接?”   “嗯。”说好了贝叔开车来接他,应该就在校门口。   白瑜洲看看他,“嗯,那先走了,明天见。”   宁远摆手,笑眯眯道:“明天见,班长。”   “宁远!你真是太可爱了!”路过的女同学看见了,忍不住想乎撸宁远头毛。   宁远露着小白牙一笑,内心再次:可爱你妹!再说我可爱跟你急!   “走咯。”宁远收拾好东西,招呼比他先收拾好,但是坐在旁边没动的童辛。   “哦,嗯!”童辛急忙抓起书包,小媳妇似的跟宁远后边。   宁远叹口气,扯着童辛胳膊把人拉过来跟自己走并排。   他大概明白童辛。   确实不是害羞。   是自卑。   是自尊全被打碎后的自卑。   成绩好的学生总是心高气傲的。   可是贫穷让他在家世显赫却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面前抬不起头,自尊碎了一地。   而且看得出来,童辛成绩好,是努力型的,不是天赋型的。高度近视、个子又矮。所有的因素结合在一起,会让他陷入一个孤单——自卑——孤单的无限恶性循环。   也许是同“矮”相怜,也许是宁远也很孤单,当然,最主要的,是宁远认为童辛值得,所以他想试试。   “你家在哪儿?怎么回?”宁远问。   顺路的话,可以送一送。   “在东南六环外。”被宁远嘴炮磨了一天,童辛现在跟宁远说话没那么磕巴了,但是依旧一副没底气的样子。   “东南六环,还外?!”宁远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东都人,但每年寒暑假跑洛闻笙这玩儿两次,对东都大致的地理位置还是很了解的。东都一中在西四环中间位置,从这去东南六环,少说也得一个半小时,晚高峰再堵个车,两小时起步,搞不好就要三小时。“那你平常到家都得几点了?”   “六点多一点。”童辛说。   得,四点半放学,六点多到家。   “那你这来来回回上学多辛苦啊?怎么不住近一点?”宁远一时无法理解。   “那边的房子比较便宜。而且,那边离我爸妈的工作单位还蛮近的。”童辛好像自己犯了什么错似地小声解释。   “你爸妈就近,让你每天自己跑这么远?!”宁远不可思议。   童辛急忙替父母辩解道:“没有没有!我爸妈本来说要在这边租房子陪我读书的!可是……可是……这边租房子太贵了。东都的房子这么贵,还现在那个房子的月贷,我爸妈就已经很辛苦了,我不想让他们更辛苦……他们的时间可以拿来加班赚钱,可是节省我的时间,眼下并没有什么太实际的用处。其实我回家还很方便的啦,不用倒车,就一趟公交,时间久一点而已,到家也不是很晚。车上的时间好好利用起来的话,能做不少事情呢。”   说到最后,童辛冲着宁远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笑容看起来很纯净。   宁远看了童辛好几眼,最后抬手在比自己还高一点儿的童辛头顶狠狠揉了一把。   “有没有想过……去别的学校?你成绩不是很好?去别的学校应该也能得到一些学费上的优待之类的吧?”宁远问。   童辛垂着脑袋闷了一会儿,小声说:“一中……不是其他任何学校比得了的呀……”   宁远挑挑眉,深以为然。   单是人脉这一块,别的学校就没得比。   可那也要能收为己用,才有在这里苦苦煎熬的意义,童辛这个小闷葫芦……?   唉,父母之意、世间舆论、校方利诱……这背后成年人的操纵,谁会在意一个小孩子意愿呢?   宁远轻轻撞了童辛肩膀一下,等人转头看过来时,对他灿烂一笑:“真好,能在这里遇见你。”   童辛睁大双眼呆呆地看着那张夕阳辉映下的灿烂笑脸。   眼眶浮上的灼热把人惊醒,童辛急忙转回头,习惯性地垂着,欲盖弥彰地推了推眼镜。   “嗯。我……我也……遇见你,真好。”   少年小声说着,尚显稚嫩的声线里,有几分不甚分明的哽咽。   宁远笑笑。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校门口。   宁远一眼看到了洛闻笙家里那辆平民看着普通、但上流社会人士一眼就知道到底有多骚包的黑色轿车。   他想在新学校低调做人呢,洛闻笙直接把那么骚包的车怼到学校门口来是要闹哪样!早上不是说好让贝叔来接他吗?   ……行吧,怕不是贝叔开着那骚包的车来的。   “有人来接你吧?我去坐公交了?”童辛跟宁远道别。   宁远一把扯住童辛,“我跟你一起过去。”   “咦?……啊啊啊!这边这边!”童辛纠正扯着他就走的宁远。   宁远摸出手机给贝叔发信息:“贝叔,麻烦你把车开到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去,停好了告诉我,我去找你。”   发完信息一抬头,一身笔挺西装,头发半白,莫名有种仙风道骨之姿的贝叔,就微笑着站在两个小少年面前。   宁远:“……”   其实他一直怀疑贝叔真的是神仙下凡。   再不济也是哪个山里的半仙入世。   当然,洛闻笙的管家,没有半仙的本事怎么行。   宁远讪讪:“贝叔。”   “宁少。这位是……?”贝叔把目光落在童辛身上。   “我的同桌,童辛。”宁远说。   “叔、叔叔好!”童辛很紧张地打招呼。   眼前的人虽然头发半白,但其实并不老,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身材清瘦、笔挺,虽然笑容和蔼谦和,但莫名气场很强。如果不是被宁远闷头拉着走,绝对是童辛会退避三舍的类型。   贝叔笑笑,背在身后的手一伸,掌心托着一颗包装精致的巧克力,“我们宁少交到你这样的新朋友,一定很开心。这颗巧克力,算是小小的见面礼。”   童辛愣了愣,小心地双手接过来,“谢、谢谢……叔叔。”   “有人来接你吗?”贝叔和善地问。   “我自己坐公交回去。”童辛十分恭谨。   贝叔笑笑,“那你自己小心呐。”   童辛应了一声,迅速意识到自己该退场了,匆匆跟宁远摆手告别。   “宁少。”   宁远正对着童辛离去的身影摆手,头顶突然响起贝叔严肃起来的声音。   宁远一愣,抬头。   “宁少,您知不知道像您刚才这样出了校门不赶紧上车,四处乱走,是很危险的?”贝叔面容很严肃。   宁远迅速意识到什么,但是下意识想反驳,“哈?朗朗乾坤、天子脚下!谁还敢拐卖儿童怎么着?”   “宁少,您值得很多人铤而走险。”贝叔说。   宁远咬咬嘴唇,嘟囔:“我这不也没走出多远嘛。”   “看来您还没清楚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宁少,”贝叔说,“您现在是我们三爷最为致命的弱点。”   宁远:“……”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鸭我的小天使们!呜呜呜~ 第8章 怀疑   宁远不得不承认,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有种心神剧震的感觉。   但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不知道。   “洛家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多少势力在暗中窥探。稍有不慎,便只有一个字——死。”贝叔说。   宁远背后冒了一层冷汗,然后干笑道:“哪儿能那么严重。”   “自古以来,有哪个被推下王座的王者是得以善终的?”贝叔反问。   宁远闷头走路不说话了。   “三爷疼您,您万一有个什么,三爷绝不会坐视不理。为了您自己,也为了三爷,我恳求您,在您有足够的能力自保前,不要尝试任何有危险的行为。”贝叔说。   宁远嘟囔着应:“我知道了。”   话说着,已经走到了停车的地方。被各种视线聚焦、如芒在背的宁远拍拍车身,“但是贝叔你不要再开这么骚包的车来学校大门口接我好不好?或者把车停远点儿,你到门口接我,行不行?”   贝叔一愣:“为什么?”   宁远抓着书包带把脸撇到一边:“不是说了,这车太骚包了。”   贝叔看看身边那辆外观极其普通的黑色轿车,跟东都一中门口那些亮瞎人眼的高档车比,不知低调了多少倍。还是三爷特意嘱咐别太张扬,特意叫贝叔开这辆过来的。   虽然……嗯,确实,这车全世界一共也才五辆。   只能说,骚得极其低调。   不过,小少爷真正在意的,应该不是车本身的问题。   “宁少,您可是……不想被人知道您跟三爷有关系?”贝叔小心问。   宁远小嘴一抿,没吭声,拉开车门,正准备钻进去——   “啊!”他惊叫一声,吓得差点跌出来,结果被一只手从里边一用力,拉了回去。   贝叔嘴角微微一陷,上前默默帮忙关好车门,然后绕到前边去开车。   “你这么闲的吗?”宁远瞪大眼睛看气定神闲地坐在后排的洛闻笙,满脸的不可思议。   “小远第一天上学,我没来送,怎么也要来接一下。”洛闻笙笑。   宁远心里暖暖的,脸上一脸不高兴:“以前没发现,你怎么跟老妈子似的。”   其实直到前天晚上,洛闻笙也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早就又当爹又当妈。   “我早就是个大人了,你不用照顾小孩儿似的照顾我。”宁远放下书包,系安全带,“有事儿你就忙去,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洛闻笙笑着问:“我是那么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   “当然不是啊。”宁远想都没想地回答。   “所以啊,我现在出现在这里说明什么?”洛闻笙笑。   宁远一怔,扭头看窗外不说话。   半晌后,有一点点不自信道:“说明我对你很重要?”   洛闻笙瞧着小孩儿留给他的那个别扭的后脑勺,忍不住抬手揉揉他的小脑瓜,“嗯,是十分重要。所以,并不是什么浪费时间。”   宁远看着车窗外,嘴角忍不住地疯狂上翘。   可是很快,又垮下来。   “你不用因为我爸妈不在了,就突然对我这么好的。”宁远闷声道。   “我以前对你不好?”洛闻笙委屈。   “不是!”宁远急忙转回身解释,却撞见对方笑得一脸温柔,瞬间脑子一空,要说的全忘了。   “那是什么?”洛闻笙耐心地轻声问道。   “你对我像以前一样就行,不用这么……这么的……”宁远形容不出来现在的感觉。   卡了半天,他决定换个更直白的角度。   “你别可怜我。”小孩儿垂着眸子低声说。   洛闻笙了然一笑,把手搭在宁远肩膀上,叫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小远,我没有可怜你。假设只是宁哥他们出国一段时间,把你寄养在我这里,那么在你上学第一天,我也会接送你的。我只是在做我觉得应该做的事情而已。如果我做的事情让你感觉到了压力或者有不舒服的地方,你可以像现在这样坦诚地告诉我。我会注意的。”   宁远咬住下唇,没再说话。   其实他想说,我没有觉得不舒服。相反,他是觉得洛闻笙做的事让他太舒服了,怕洛闻笙不舒服。   对别人好,往往伴随着对自己残忍。   不过,宁远嘴上说不需要人可怜,自己心里清楚,他现在正脆弱得一逼,就需要洛闻笙这样细心周到的关怀。   既然洛闻笙这么说了,小心思作祟,宁远想就这样舒服下去。   “新学校的第一天怎么样?”洛闻笙问。   “蛮好。”宁远回答得很诚恳,只是这两个字怎么听怎么敷衍。   “宁少的新朋友是个很纯真的孩子。”前边开车的贝叔给宁远做补充。   洛闻笙一直坐在车里,自然也看到了童辛。“那个戴眼镜的孩子?”   见宁远不应声,贝叔只好帮着答:“是的,三爷。看模样,是个工薪家庭的孩子。听说是宁少的新同桌。”   “第一天就交到了朋友,真好。”洛闻笙看着宁远笑。   “还在考察阶段。”宁远看着车窗外噘着嘴反驳,“才认识一天,算不得朋友。”   “朋友”对宁远而言,是很珍贵的两个字。   越是优秀的人,越难交到真心以待的朋友。因为优秀的人身上、身边可利用的资源太多了,太诱人了,很多时候,所谓的交情,不过是利益上的你来我往。   不然怎么会有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宁远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感受得太多。   越是难得,就越是珍贵。宁远不会随随便便承认什么人是他的朋友。   “等小远交到朋友了,一定要带回家来做客哦。”洛闻笙温柔道。   家。   洛闻笙说的是“家”,不是“我家”。   宁远对这个特别敏感。   他现在并不觉得洛闻笙的家是自己的家,但是听洛闻笙这么说,就莫名地舒服。   面对如此温柔的洛闻笙,宁远有点傲娇不起来,最后乖乖应了一声:“哦。好。”   “其他的同学呢?怎么样?”洛闻笙又问。   宁远撩起眼皮看看他,双手神经质地在膝盖上抓了一把。   洛闻笙看在眼里,微笑着:“嗯?”   “闻笙,你到底为什么送我来这里上学?”宁远盯着他问。   “因为你应该上学啊。”洛闻笙微笑着答。   “白瑜洲跟我同班。”宁远说,“别跟我说,你不知道白家的‘皇长孙’在这里。”   “所以?”洛闻笙还是那样笑眯眯的。   “你想让我干什么?”宁远直截了当。 第9章 敲门   洛闻笙叹口气,摸摸宁远的头毛,很是无奈道:“好吧,我承认我们这些卑鄙的大人有些时候玩儿得很脏。但至少就我个人而言,应该还没不择手段到要利用两个孩子干什么的地步。”   “好好学习,白瑜洲是个不错的竞争对手。你每次寒暑假过来,不都喊着上学无聊吗?”   宁远歪着头疑惑:“仅此而已?”   洛闻笙肯定:“仅此而已。”   “小远,等你长大了就会慢慢意识到,年少时的单纯、热烈、理想和完美主义,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好好当你的小孩子,不要学着大人去想那么多弯弯绕绕。”洛闻笙说。   宁远沉默了一会儿,盯着前边咬牙道:“我就是被我爸妈宠坏了,不懂那些弯弯绕绕,才会被宁家那些没人性的禽兽抢走一切。我才不要继续当小孩子。”   洛闻笙叹气。   宁远猛地扭过头来,“何况我都15了!放在古代都该娶妻生子了!”   洛闻笙看看眼前一脸严肃的小豆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场了。   宁远的脸迅速蹿红,气急败坏地扑上去打洛闻笙:“你嘲笑我!我叫你笑我矮!叫你笑我矮!”   贝叔从中央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被宁远扑倒在后排座位上,任宁远欺负的洛闻笙,忍不住会心一笑。   宁家小少爷来了也蛮好的。   虽然三爷比之前更忙了,要戒备的事情更多了,但是……   已经很久没见三爷这么开心过了呐。   *   既然洛闻笙没什么安排,宁远就跟洛闻笙说了说自己准备在新学校开展的计划。   洛闻笙听了,揉揉宁远的头毛,宠溺道:“我没有意见,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   宁远问:“不会给你惹什么麻烦?”   洛闻笙笑道:“白家不是那么输不起的人。”   这是默认宁远会赢。小孩儿听了莫名开心。   “那,你得帮我瞒住身份。”宁远提要求。   “我不会主动到处说。其他就顺其自然吧。这事儿瞒不住的。”洛闻笙反问宁远,“还是说,怎么?让他们知道你跟我有关系,你的计划就泡汤了?”   “那当然不会!”宁远斗志昂扬地否定。   洛闻笙点头,伸出双手郑重其事地整了整宁远并不乱的校服领子,告诉他,“那就去做吧。你的父母是谁,我是谁,也许对你有影响,但没有那么大的影响。用你的行动告诉你的同学、学校,乃至全世界,你是宁远。即便没有宁家,没有洛家,你依然是宁远,没人可以战胜的宁远。”   宁远有些热血沸腾,目光炯炯地盯着洛闻笙,郑重其事地点了下头,“嗯!”   回到西四环的别墅,陈妈已经准备好了晚餐。不过洛闻笙没陪宁远一起吃,换了套衣服就匆匆走了。   是以往宁远过来时常见的情况。   有贝叔他们陪宁远一起吃晚饭,挺热闹、挺温馨的,以往的宁远也挺习惯的。   但现在的宁远就是会觉得少了什么。   他知道,是因为刚刚失去父母的自己太敏感了。   而洛闻笙那个混蛋对他太好了。   吃了饭,宁远乖乖做作业,温习、预习。临睡前张铭过来给他查看了一下身上淤青和刮伤的自愈情况,重新擦了药,叫他这两天先别洗澡。宁远很听话,只做了简单的洗漱,然后爬床睡觉。   他爬上床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洛闻笙还没回来。   宁远也不知道自己抽什么风,关了灯后对着一片漆黑的空气小声说了句:“晚安,闻笙。”   静默了几秒后,宁远骂自己:“神经病啊你。恶不恶心。”   *   临近夜里两点,洛闻笙带着一身霜寒和烟酒气回来了。   洛闻笙确实抽烟,也喝酒。   毕竟他这样的人,不会不行。   不过他抽烟喝酒都只是为了应酬,绝不会让自己喝醉,更不会在不需要应酬的时候抽烟。   所以这么浓重的烟酒气不可能是他的。   至少不全是他的。   “三爷,您辛苦了。”贝叔上前帮洛闻笙脱下外套。   洛闻笙看看为了等自己还没睡的佣人们,诚恳道:“抱歉啊,又让你们等我到这么晚。”   跟白日比起来,洛闻笙的声音沙哑了很多,有些疲惫。   大家急忙说,“三爷,您客气了。”   “三爷,您想喝点什么吗?”陈妈问。   “不用了,谢谢陈妈。你去睡吧。”洛闻笙低头换鞋,叫跟在身后的贴身助理,“文宇,你去书房等我。我先去看眼小远。”   秦文宇是个一副柔弱书生相的人,不过办事极其精明干练。他迅速应道:“好。”   贝叔和陈妈打从看见秦文宇跟回了别墅,就知道他们主子还要熬夜工作,忍不住就有些心疼。陈妈说:“三爷,我去给您热些补汤吧。”   “别忙了,陈妈。”洛闻笙往楼上走。   陈妈不听他的,径自往厨房走,“都熬好啦,热一下就行的。”   “那给文宇带一份。”洛闻笙交代一句。   “好嘞。知道的。”陈妈笑眯眯。   秦文宇急忙道:“谢谢三爷。”   洛闻笙略略摆手,转头问跟在另一边的贝叔:“小远呢?”   洛闻笙问得简单,但贝叔知道洛闻笙都想知道些什么,迅速回答道:“回三爷,宁少晚上有好好吃饭,没有厌食,也没有挑食、偏食,就是吃的稍微少了点。晚饭后,宁少十分自律地做作业、温习、预习。之后张医生给宁少检查了一下伤情,擦了药。十点半的时候,宁少已经准时睡觉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宁远的房门外。   洛闻笙停下来,小声问贝叔:“初三的学生十点半睡觉,算早还是晚?”   贝叔被问住了。   “三爷,应该算早。”准备去书房而同路的秦文宇在旁边小声回道。   见洛闻笙看过来,秦文宇急忙补充解释,“我姐家的孩子也是初三,每天做作业就要做到11点。睡觉差不多12点了。早上五点半就要起床上学。还挺辛苦的。”   “小远几点上学?”洛闻笙问贝叔。   “回三爷,按照东都一中的规定,一般是7点上早自习。初三学生面临升学压力,早自习是6:40开始。不过……”贝叔顿了顿,“特权学生是可以选择参加或者不参加的。”   洛闻笙的眉头刚皱起来,贝叔急忙把话说完,“宁少交代过,他会每天按时去上早自习。所以,宁少差不多也要每天五点半起床吧。”   洛闻笙飞速算了一下,从十点半睡到五点半,7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还好。   小远这孩子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好。洛闻笙几分疲惫的脸上浮起一丝欣慰的浅笑。   “他锁门了吗?”洛闻笙小声问,“我想进去看他一眼。”   贝叔摇头,小声回道:“我不知道。您试试?”   洛闻笙伸手慢慢压门把手。   压得动。   他摆摆手,叫贝叔和秦文宇该干嘛干嘛去。   贝叔伸手拉住洛闻笙,把人拉回来,凑近前低声道:“三爷,您身上有些呛。”   洛闻笙急忙捏起袖口嗅了一下。   算了,他算是久居其室不闻其臭,已经闻不出自己身上的烟酒味儿了。   “那我先去洗个澡。”洛闻笙转头对秦文宇说,“要不你也先去洗澡解解乏?或者去客房先睡一会儿。我一会儿叫你。”   “好。”秦文宇领命轻声快步离开。   “贝叔,你也去歇着吧,明早不还得送小远去上学。我自己来就行。”洛闻笙转身回自己卧室。   “三爷,您就别操心我了。”贝叔跟上去。   十五分钟后,淋了浴换了睡衣的洛闻笙重新出现在宁远卧室门外。   酒精的刺激几乎彻底散去,重新站在这儿竟然莫名有些紧张。洛闻笙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去压门把手——   压不动?   洛闻笙又试了一次。确实压不动。   可之前确实压下去了啊。   那就只能是,第一次想进去的时候,宁远还没睡,之后他偷偷爬起来,把门从里边锁了?   都两点了这孩子还没睡?不是说十点半就睡了吗?   这么晚还不睡,他在干什么?   洛闻笙托着手臂,右手拇指抵着下唇,在宁远卧室门外来回踱步。   “三爷?”察觉到有情况,贝叔过来问道。   洛闻笙一身肃气,拇指从唇边移开一指门内,“小孩儿还没睡,把门从里边锁了。”   贝叔也是一惊:“啊?还没睡?”   洛闻笙像每个为青春期孩子犯愁的家长:“你觉得,他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睡?为什么本来没锁门,现在锁了?”   贝叔:“……”   两个人在门外大眼瞪小眼。   片刻后,洛闻笙拿定主意,上前敲门,但是很轻。   “小远?还没睡呢?没睡的话,出来说声晚安好不好?”洛闻笙软声哄。   没有回应。   洛闻笙用了各种温柔攻势,门里的小混蛋跟他装聋。   也许是夜深了,洛闻笙有些压制不住的烦躁。软声诱哄十几分钟无果后,洛闻笙加重力气“啪啪”拍了两下门,严厉道:“宁远,开门。”   “哎!三爷……”贝叔在一旁劝,但很明显没什么效果。   “宁远!”洛闻笙拔高音量,拍门的力气也更大了些。   憋了好久的佣人们忍不住打开各自的房门探头探脑,结果被他们主子的一身戾气吓得瞬间缩了回去。   “你在里面干嘛呢?过来开门!”洛闻笙身上的戾气如有实质,直逼MAX,就快压不住了。 第10章 心情特别好   “三爷、三爷……”不光贝叔,陈妈和秦文宇也都围了过来,作出双手向下压的姿势,告诉洛闻笙别动气。   洛闻笙闭了闭眼,沉下一口气,缓和了语气道:“小远,我很担心你。你不开门也行,总要应一声。”   门里还是没动静。洛闻笙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蹭”就上来了,“宁远!开门!你再不开门我直接踹了啊!”   这回门里终于有了回应。   是一声凶巴巴的“你走开啊!”   不过洛闻笙并未因此变得更加光火,相反,一瞬间,所有的火就全消了。   因为他听得出来,里边的小家伙在哭。   还能听得出来,小家伙就贴着门,站在他对面。   “小远,把门开开,乖。”洛闻笙温柔如水。   门里又没了动静。   怒火消散,疲惫突然顺着脊椎爬满全身。洛闻笙捏捏鼻梁,在宁远门外靠着门盘腿坐下来。   贝叔见状,赶紧要去搬椅子。秦文宇拉住贝叔,小声说:“我去我去。”   洛闻笙“啧”了一声,挥挥手把人都赶走。   贝叔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散了。   “想爸爸妈妈了?”洛闻笙靠着门柔声问。   “贝叔说你十点半就睡觉了。从十点半哭到现在?”   “来,把门开开,让我看看你把眼睛哭成什么样了。”   “不想让我知道你哭到现在,所以不开门、不说话?”   “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啊,小远。”   “刚才吼了你,是我不好。对不起,小远。”   里边的小家伙不说话,洛闻笙只能自己一句一句地说。   “今晚没能在家陪你,是我疏忽大意了。小远,对不起。”   “你好烦啊。谁要你陪啊。回去睡你的觉啦行不啊。”宁远在门那边没好气地嚷。   满满的哭腔。   洛闻笙垂头一笑,“知道你还没睡,知道你还哭着,我哪儿能睡得着呢?”   “小远,别把自己关起来哭。出来,让我抱抱你,嗯?”   “叫你滚回去睡觉啊!谁要你抱啊!”小孩儿凶巴巴地喊。可是怎么听怎么叫人心疼。   洛闻笙头疼。怎么听声音,小孩儿越哭越厉害了?   “行。你不想开门就不开吧。反正我在这儿陪你。”话音刚落,洛闻笙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你快点回你自己的地方睡觉去行不行?你非管我干嘛啊!我哭够了就睡了!”小孩儿在那边儿满嘴嫌弃地赶他。   “我哪儿能不管你呢?”洛闻笙叹息,声音里有些掩饰不住的疲惫,“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得管你一天。”   直到你长大为止。   或者,直到你不再需要我为止。   “咳!”洛闻笙又忍不住地咳嗽了一下,吸了吸鼻子。   怎么感觉自己要感冒?   “你好烦啊!你快走行不行?”宁远快要气死了。   洛闻笙抬头,接过贝叔送过来的毯子,小声道:“谢谢。”   贝叔把拿来的坐垫放地上,小声说:“三爷,您坐这儿,别直接坐地上,凉。”   宁远在门那边竖着耳朵听着,听到这儿,实在忍不了了。怎么?这是真要在自己门外安营扎寨?   “咔哒!”门突然打开,正在门外忙着安营扎寨的洛闻笙动作一顿。   眼睛哭成俩核桃的宁远站门口,蛮不讲理地推了洛闻笙一把,直接把底盘不稳的洛闻笙给推得跌坐在地。   “叫你回自己的房间睡啊!”小孩儿凶巴巴地鼓着包子脸。   可洛闻笙哪儿能气得起来呢?   他看着小孩儿红肿的眼睛就已经要心疼死了。   所以洛闻笙就着跌坐在哪儿的姿势,冲宁远微笑着张开双臂。   宁远愣了。   好不容易止住些的眼泪又开始扑簌簌地往外涌。   “滚回去睡觉啊!白痴!”宁远准备甩门,却被洛闻笙一伸手捞过去,整个人猝不及防落进他怀里。   那么温暖。   “让我抱抱你,小远。”洛闻笙附在少年耳畔轻声说着,一手轻轻抚着他的脊背,一手轻轻抚着他的头毛。   宁远浑身僵硬地跪了一会儿,终是软下来,张开双臂抱住洛闻笙,把脸埋进他的肩窝,嚎啕大哭起来。   “闻笙……”   “闻笙……我想我妈,我想我爸……”   “我好想他们!我好想再见他们,可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他们为什么这么早就丢下我不管了……”   洛闻笙听着少年字字泣血的控诉,他答不出来,只能沉默地抱紧他。   *   凌晨三点,宁远哭不动了。眼周贴着冰贴冷敷,跟守在他床边的洛闻笙大眼瞪小眼。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宁远垂着眸子,满脸的“我知错了”。   父母刚去世的那两天,也不知是自己当时受到的打击太大、木了,还是这种事情就是后返劲儿,又或许是之前一直压着压着,夜深人静后突然压不住了。总之,宁远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突然就莫名其妙哭成这个鬼样子。   丢人。   洛闻笙倾身把手搭在他头顶,轻轻揉了两下,温柔地笑着,“我都知道的。”   宁远抬起眼睛看他。   “你知道如果放我进来,我一定会发现你在偷偷哭。所以你索性把门锁了不让我进来。等我敲门,又想装作已经睡着不理我。再后来等我生气了,是想直接把我气走。包括后来一直凶巴巴地赶我,其实目的只有一个——想让我早点休息,对不对?”洛闻笙轻轻笑着,淡橘色的灯光下,凝视的目光温柔得能绞出水。   宁远错开目光,浑身都不太自在。   洛闻笙又揉揉他的头毛,“我都知道的,小远是个嘴上凶巴巴,但内心超级温柔的孩子。”   宁远把头转到另一边,又把被子拉了拉,恨不得把自己整个蒙起来。   洛闻笙心底软成一片,忍不住地笑,伸手把被子往下拉了拉,免得宁远闷死自己。   “睡这么晚,今天请假吧,别去学校了。”洛闻笙说。   宁远转过头来,半张脸藏在被子里,哑着嗓子问:“你今天不工作?”   洛闻笙一时没反应过来,误解了宁远的意思,遂软声哄到:“还有些工作,必须得今天做。不过你先睡觉,等你睡醒了,我也差不多做完了。到时候你想干什么,我陪你。”   “既然你还要工作,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学校?”宁远说。   洛闻笙看着宁远愣了一会儿,失笑。然后狠狠揉了一把宁远的头毛。   “好。”他说。   宁远又一脸嫌弃地赶人:“滚去睡你的觉或者做你的工作去。我要睡觉了,不要打扰我。”   “好。”洛闻笙知道宁远哭不动了,不拖泥带水,起身走人。   他走到门边,手指放在开关上,回身微笑轻声:“晚安,小远。好梦。”   别扭的小家伙似乎没有回话的意思,洛闻笙笑笑,按下开关灭了灯。   门临关上的时候,他听见小孩用还有些哽咽的声音说:“晚安,闻笙。谢谢你。”   洛闻笙低头一笑,什么都没说,轻轻地把门带上。   回卧室洗了把脸清醒清醒,洛闻笙转身去书房。秦文宇正在整理文件。   替洛闻笙跑去紫安城保住宁远的家宅,顺便调查宁海山的,都是这位。今晚又陪洛闻笙参加了一场上流社会的豪华酒宴。爆炸量的信息不会给他们睡一觉再处理的机会。   在洛闻笙这个位置,时间不仅仅是金钱。   时间还决定生死。   他不熬夜处理,也许就会被人抢占先机。   “辛苦了。”洛闻笙说着,把陈妈给准备的补汤推过去,“怎么不喝?都凉了。不用等我。”   “谢谢三爷。”秦文宇急忙起身双手接过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洛闻笙,小心翼翼道,“三爷,您好像……心情特别好?”   洛闻笙一怔,借着书柜的玻璃照了照自己,“有吗?”   “嗯。”秦文宇用力点头。   好的脸上都快开出花来了。   洛闻笙坐到书桌前,笑道:“等你有了孩子就懂了。”   秦文宇:“……”   他觉得这可能不是一个有没有孩子的问题。但到底是什么问题……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   六点,一个熬了通宵、精神萎靡的男人,和一个睁不开眼睛还一身起床气的小孩儿,对坐在餐桌前盯着桌上的早餐发呆。   太早了,吃不下。   洛闻笙先拿了筷子,宁远跟着拿起筷子。两人就那么毫无交流地沉默着吃起了早餐。   宁远的早餐里包括半杯牛奶和一个煮鸡蛋。牛奶的膻味,蛋黄那种特殊的味道和干涩的口感,对早晨脾胃脆弱的宁远而言,堪比酷刑。   洛闻笙没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端起自己手边的牛奶喝下去,把鸡蛋吃下去。小孩儿看看他,也都皱着小脸乖乖吃了。   别墅里的佣人们看着,莫名觉得温馨。   好像每次宁家小少爷过来,就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三爷是,整栋别墅都是。   宁远都收拾好了,站门口跟洛闻笙告别,“我走了啊,拜拜。”   洛闻笙抬手帮他拢拢围脖,“加油!小远是最棒的!”   宁远嫌弃脸:“又不是去比赛。加什么油。”   没养过孩子的洛闻笙虚心请教,“那我应该说什么?”   宁远从前在家的时候,温婉如会跟他说,“路上小心,我们在家等你回来。”   所以他告诉洛闻笙:“说‘我在家等你回来’。”   洛闻笙眉眼一弯,盛着满目柔情,“嗯,路上注意安全。我在家等你回来。”   宁远怔怔地看着洛闻笙。   从前那么久没觉得,现在猝然意识到,有人等他回家,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他看看洛闻笙,有些别扭道:“你、你要是出门的话,也别回来太晚啊。我也在家等你回来呢。”   洛闻笙亦是一愣。几秒后,才回过神来,由衷一笑。   “好,以后我都早些回来。”   宁远突然觉得脸有些烧,丢下一句“拜拜”,转身匆匆下了台阶,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唔,虽然已经第十章 了,但是,这才是宁远被赶出家门的第三天鸭。 第11章 你到底是什么人?   宁远到学校的时候是六点半。童辛在他不意外,白瑜洲竟然也在,这就有些超出宁远的意料了。   大概是那句“比你有天赋的人都在拼死努力,你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在白瑜洲的带头作用下,6:40的时候,全班45个人,只有4个人没来。不过7点前,班里的人还是都到齐了。   宁远是紫安城宁家的人,是帝都四大家族之首“洛家”的门下客,除了白瑜洲那个耳聪目明的,班里其他同学似乎还没人知道。   宁远不知道白瑜洲知道他多少。在“光辉历史”被起底前,宁远想好好享受一下这短暂的“平庸”生活。   不过现实显然不会顺他的心,如他的意。   课间操结束回到班级后,宁远正准备第三堂课的书本笔记,体育委员突然给他送来一套运动服。   “下午体育课要穿的。”   “谢谢体委~”宁远软软甜甜地笑。   他撕开塑料袋,哦吼。   东都一中身为太子学堂,自然要营造最好的课堂环境。学校里这么多娇花嫩草,怎么能在上体育课的时候冬天冻着夏天晒着,温度适宜的室内场馆必须有。   场馆有了,体能训练必须跟上,不出一身汗怎么对得起体育馆里装的淋浴设备。而且,少爷小姐们精致漂亮的西装式校服并不适合运动。   所以,就有了体育课专用的运动服。   还特么是连一次性内裤都有的全套。   宁远翻着运动服的各种配件,这特么是要扒光了换?   果不其然,下午第一节 下课后,大家拎着各自的运动服匆匆往体育馆冲。宁远跟着童辛过去时,更衣室里一水儿裸肤,大家都跟急着下锅的饺子一样扒自己身上的衣服。   童辛的柜子在角落一个不太好的位置,他的是上方,下方正好空着。当然,学校没有在柜子上贴铭牌,一切不过是弱肉强食的结果。   童辛把上方让出来准备给宁远用,宁远制止他。   “那,你怎么还不换?迟到要被罚20个蛙跳的。”童辛一边手忙脚乱地换衣服一边催宁远。   “蛙跳?20个?谁规定的,这么没人性?”宁远随口问。   “我,有意见?”侧里突然传来一声。   宁远看过去,已经换完运动裤,半裸着上身的白瑜洲正靠着柜门半扬起下颌、居高临下地看他。   妈的,身材真好。   宁远嫉妒。   虽然身形还是少年特有的清瘦,但那漂亮的手臂线条,腰线,简直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   宁远看了两眼,莫名想到,不知洛闻笙身材怎么样?他还从没见过。那家伙总是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啊,原来是班长大人定下的规矩。班长大人英明!”宁远立马笑嘻嘻改口。   “不是没人性?”白瑜洲不肯放过他。不过看模样,并没有生气。似乎只是想难为一下宁远。   “管理都是背离人性的嘛,可是无规矩不成方圆啊。班长规矩立得对!”宁远笑嘻嘻。不过因为那副软萌的小模样,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反而想去捏脸。   “不想被罚就快点换衣服。”白瑜洲半笑着斥了一句,转回身去继续换自己的。   宁远羡慕嫉妒恨恨地盯着白瑜洲线条漂亮的脊背,不动。   “小远,快换呀。”童辛小声催他。   “等没人的。”宁远低声回了句。   可是更衣室就那么大的地方,挤挤插插,近前的几个男生都听见了。不知谁“嗤”了声,说:“矫情的。”   有人窃笑。   宁远靠墙站着,面不改色。   他当然不是矫情。都是男生,没什么不能给人看的。公共澡堂宁远又不是没进过。   不能给人看的,是他身上那些还没好的青紫瘀痕。露出来,说不清。不知要被私下里传出什么鬼话来。   最可怕的是,他得这一身伤的真相,并不比最恶劣的流言好到哪儿去。   相比之下,被说是“矫情”,被窃笑几声,算得了什么?   “快换吧,小远。你、你要是不习惯这样换衣服,我帮你挡着点儿。”童辛半撑开运动服外套,作势挡了挡。   宁远轻轻推他一把,“赶紧穿你的,别迟到了。”   童辛突然用力拉住他手腕。宁远吓一跳,“干嘛?”   “我要跟你一起的!”童辛盯着宁远,十分认真。   宁远偏头看看他,一笑,“跟我一起做蛙跳?20个?”   童辛点头如捣蒜。   宁远笑着伸拳,轻轻锤了童辛心窝一下。   眼看男生们基本都换完运动服走得差不多了,决定对童辛诚实点的宁远反手把人拉近些,撩起上衣给童辛看自己腹部的青紫瘀痕。   童辛有些不敢相信地推了下眼镜,猫腰凑近想要看清楚,宁远已经把衣服撂下了。   童辛直起身来,睁大眼睛张大嘴巴看着宁远,傻了。   “小远……”   “我不想让别人看见。”宁远小声告诉他,“一会儿我换衣服,你去门口帮我看着点儿。”   童辛眼泪汪汪。   宁远:“……”   “小远!你是被家暴了吗?还是被谁欺负了?告诉老师吧!告诉班长也行!”童辛着急道。   宁远看得出来,童辛是真的担心他。可这事儿说不清楚。   他宁家的事儿哪是一个东都一中的老师管得了的?洛闻笙都管不了。   至于告诉白瑜洲?呵,笑话。   宁远有点后悔给童辛看。正好那边最后两个磨磨唧唧的男生也换完衣服结伴出去了,宁远赶紧拍拍童辛,叫他出门去给自己看门儿。   “你这样还能上体育课吗?”童辛担心。   “能的能的。”宁远叫他赶紧去给自己看门儿,好抓紧时间换衣服。   身上的伤还没好,宁远也不想做20个蛙跳这么跟自己过不去的事儿。   童辛刚出去把门带上,就迎面撞上折返回来的白瑜洲。   “班长?!”   “怎么还不去集合?”白瑜洲问着就要伸手推门。   “啊啊啊啊啊!”童辛急忙去拦,可被白瑜洲平平常常看一眼就吓得缩回了爪子,而白瑜洲已经把门推开了。   刚把上衣扒光的宁远:“……”   日。   白瑜洲身形一僵,长腿一迈跨进去,反手把门甩上。   被关在门外的童辛:“……”   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办!QAQ   宁远赶紧抓过汗衫往身上套。结果衣服正罩在脑袋上,举高的胳膊却被白瑜洲一把抓住了。   “喂!你干嘛?”被衣服蒙着头,什么都看不见的宁远扑腾着挣扎。   已经身高一米七五的白瑜洲轻松提溜着不到一米四的宁远转了个圈,把他身前身后的伤看了个遍,放手,转身去自己的衣柜拿忘记戴的名签,淡然问到:“你怎么搞的?”   “出去玩儿不小心摔的。”宁远抓紧把衣服套上。   对方的谎话都编得这么敷衍了,白瑜洲不再追问,取了名签后关上柜子转身出去,“摔成那样,体育课别上了,我帮你请假。”   宁远一愣。   “没事儿,体育课我能参加。”他说。   白瑜洲停下,回身:“东都一中的体育课不是自由活动课,跑步、体操、队形训练是常规项,训练结束后,还会随机安排100米接力赛,引体向上,仰卧起坐、跳马、立定跳远等等等等。总之,要折腾满40分钟。你确定你可以?”   宁远认真考虑了一下。   真是这样,那估计自己要废。课堂上起身回答个问题牵到腹部和腰侧肌肉都会疼得一抽,引体向上、立定跳远什么的,简直是作死。   白瑜洲没再给宁远犹豫的时间,直接丢下一句,“就这么定了,听我的。”   开门撞见一脸紧张的童辛,白瑜洲命令:“宁远请假,你跟我去上课。”   “啊、啊?”完全不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的童辛看看白瑜洲又看看宁远。   “快点儿,马上上课了。”白瑜洲话刚说完,“铃——”上课铃响了。   “日。”白瑜洲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拔腿往集合方向跑。   跑着跑着,听见身后脚步杂乱,回头一看,果然跟上来的不止童辛一个人。   白·大长腿·瑜洲刹车看宁远,“你干什么?”   宁·小短腿·远没停,直接从他身边超过去,“上课啊。真顶不住我再跟老师说。”   白瑜洲看着宁远背影,微蹙的眉头放松,勾起嘴角一笑,重新迈开大长腿,轻松将两只小柯基甩在后边。   正在整队的体育委员看见远远跑过来的三人,头疼。   只有那两只短腿柯基当然好说,按规矩,下课后在全班同学面前做20个蛙跳。   万万没想到,万年不出差池的班长竟然跟他们在一起!   罚?不罚?这是个问题。   三个人晚到不足一分钟,体育老师当然不会说什么,叫三人归队,然后按部就班地上课。   先是跑步两公里,然后队形训练。   诚实讲,跑了两公里后,宁远觉得自己的肚子拧着劲儿的疼,小腿上几道划伤也在隐隐作痛。不过等到队形训练时,疼痛感基本缓和下来了。   但万万没想到接下来的就是男女分组,各自训练不同的体能项目。男生组的任务包括,每人10个引体向上,10个俯卧撑,20个仰卧起坐。   宁远:这是要把我腹肌撕裂的节奏。   要是平常情况下,这点儿运动量对宁远而言简直小case。他身小体轻做起运动来没什么负担,而且宁远一直有在锻炼身体。   现在,实在是皮肉伤太重。   宁远不打算作死,跑去跟体育老师请假。白瑜洲看见了,默默跟过去,帮着说明情况。   片刻后,两人一起回来。白瑜洲又帮宁远解释:“宁远身体不太舒服,接下来的训练,他先不参加了。”   谁还没个灾病什么的,何况宁远那豆芽菜似的小身板看着就弱不禁风。向来以身作则、从不徇私枉法的班长大人都发话了,班里自然没人说什么。   得以逃过一劫的宁远也不想太惹人注目,跑去队尾陪童辛等着,顺便闲聊。   “咱们班长人还蛮不错的?”宁远问。   “是吗?”童辛反问。   “不是吗?”宁远再问。   童辛摇头,“我不清楚。班长他……怎么说呢?就……不真实。对,不真实。”   宁远:“嗯?”   童辛看着宁远:“因为他没有缺点。”   宁远挑长尾音,翘着嘴角“哦?”了一声。   没有缺点,那不就是最大的缺点?   “小远。”童辛叫一直盯着白瑜洲背影的宁远。   “嗯?”宁远侧头。   童辛张张嘴,“啊,没事儿。”   宁远看看他,“说。”   童辛紧张地推了推眼镜,凑过去压低声音问他:“你是冲着班长来的吗?”   “嗯?”宁远奇怪,“怎么说?”   “因为……你看班长的眼神简直就像……就像……”   “像什么?”   “像发现猎物的野兽。”   宁远侧头看童辛。   他伸手,捏着童辛眼镜的鼻梁部分,猝不及防地把人眼镜摘了,意外地发现童辛的眼睛其实很好看。虽然是单眼皮,但是眼睛很大,卧蚕很明显,睫毛又长又翘。只是因为那副样式老土的黑框眼镜和厚厚的镜片,以及莫名蠢的锅盖头而减分不少。   “啊啊啊。”没了眼镜趋近于瞎的童辛突然慌张,冲着宁远胡乱摸着想把眼镜要回来,“小远,小远快还给我,看不见了。”   宁远一手撑住他,笑道:“视力虽然不好,眼光倒是很毒。”   童辛看不清宁远的表情,只是听他的话,莫名很慌:“我、我没有……”   宁远把眼镜还给他,笑道:“你怕什么。我喜欢聪明的,不喜欢傻的。”   童辛抿着嘴,低头不说话,摸索着手中的眼镜,准备戴回去。   宁远突然伸手按住他,另一手撸起他快挡住眼睛的闷厚的刘海露出额头来。   童辛浑身僵硬:“看、看什么?”   宁远松手,耸耸肩,“没什么。”   末了冲戴回眼镜的童辛一笑,“小美人坯子。”   童辛:“……”   “小远,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童辛小心翼翼道。   “嗯,问。”宁远随意道。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童辛有偷偷上网查“紫安城宁家”,可是仅仅根据网上公开的信息,也只能知道,宁家是紫安城当地一个很显赫的家族。   再显赫,也不过是紫安城那边的土皇帝,拿到帝都来,完全不够看的。到底是谁在背后撑腰,能给宁远挑战白瑜洲的勇气?   “我?”宁远想了想,露出小白牙一笑,“来踢馆的。” 第12章 发烧(一)   晚上放了学,宁远钻进那辆骚得极其低调的黑色轿车,没看见洛闻笙,虽是意料之中,但莫名有些失落。   “闻笙又出去应酬了?”宁远问贝叔。   “三爷病了,在家里打点滴呢。”贝叔说。   “啊?!”宁远紧张,“他怎么了?!”   “张医生说,还是劳累过度吧。加上最近天气冷,染了风寒。这一周三爷忙着各种事,基本没怎么合眼,昨晚上又熬了通宵。今天下午的时候,彻底病倒了,烧得厉害。”   “严重么?”宁远心急地扒着椅背问完,觉得自己是在问废话。都烧得厉害了,能不严重么?就洛闻笙那个拼命三郎的德行,能不严重么?   这一周他忙,主要是在忙自己的事吧?   去欧国的时差都没来得及倒,万里迢迢赶到紫安城接自己,为他淋了雨,为他整宿未眠。   怕是那时就染了风寒,一直隐忍未发。   说起来,他不是昨晚回来后就又咳嗽又打喷嚏的?说话也有一点点鼻音……   那个笨蛋!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照顾不好自己!   宁远扒着椅背,僵着小身板,一脸的又急又气。   贝叔开着车,抽空从后视镜里看了宁远几眼,“放心吧,宁少,有张医生在,没问题的。而且三爷身体底子不错,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宁远掏出手机迅速翻出洛闻笙的手机号,却在按下接通前停住了动作。   电话里问一句又能怎么样,不过是打扰他休息罢了。还是让他安安静静地躺着吧。   宁远握着手机,靠在后排座椅里,蔫巴巴的,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没什么精神地催促道:“贝叔,麻烦你开快点儿。”   我想快点回去看他。   车子开回别墅庭院,还没停稳,宁远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给贝叔吓得一身冷汗。   “宁少!宁少您慢点!”贝叔匆匆跟下车,把车钥匙扔给男佣,跟上去。   宁远进了门把书包往门口一丢,踢了鞋,拖鞋都等不及换,光着脚一路冲上二楼洛闻笙的卧室门口,却在门外刹下车来,深呼吸,轻轻地敲敲门,然后把耳朵贴门上,听里边的动静。   “宁少,你回来了?”秦文宇从书房出来,路过。   “嗯。”常跟在洛闻笙身边的,宁远都认识。他抬手指指门里,小声问,“闻笙哪?睡觉呢?他怎么样啦?”   “呃……”看着宁远一脸关切的小表情,秦文宇面露难色。   他回头看看书房方向,又转回来看看眼前的小豆丁,莫名有种自己主子在外边偷腥被女主人撞破、而他不得不为之挡枪的紧张感。   “嗯?”宁远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头。   秦文宇思索两秒,回手指指书房,努力镇定到:“三爷在书房。”   然后果断飘去此行目的地——洗手间,远离战场。   宁远火冒三丈地冲到书房门口,一眼瞧见洛闻笙左手打着吊瓶,身上披着厚厚的毛毯,满脸憔悴地坐在书桌后边,对着电脑忙忙碌碌。   洛闻笙有些散光,平时不会戴眼镜,但是特别疲劳、视力下降,却不得不工作的时候,会戴上那副镜腿上挂着金属链、看起来极其斯文的金丝眼镜。   你说金丝眼镜等于斯文败类?   嗯,精神的时候大概是斯文败类,可洛闻笙戴眼镜的时候一般都是如今这种精神状态不太好的时候,“败类”体现不出来,只剩下柔弱的“斯文”。   宁远冲到头顶的火气瞬间就灭了。心里堵得慌。   余光瞥见门口的人影,洛闻笙本以为是秦文宇回来了,刚说了声“文宇”,转头看见是宁远,对小孩儿露出一个温柔又宠溺的笑容,“小远回来了?这是怎么了?急匆匆的。”   往日里寒泉般澄澈温柔的声线有了些沙沙的杂音,叫宁远听了愈发的不舒服。   他走进去,围着洛闻笙转了一圈。   秦文宇离开了,所以他的电脑处在锁屏状态中,看得出极有职业素养。而洛闻笙的电脑上还开着许多文档,面前的书桌上还摊着许多文件。无论是电脑屏幕上的,还是书桌上的,都应该是很机密的文件,可洛闻笙并没有避讳宁远的意思,就晾在那里任宁远看。   而宁远的心思完全不在那些文件上。   他拿过洛闻笙手边空掉的杯子看看,杯底一圈褐色的痕迹,低头一闻,好么,就是咖啡!还特么是巨浓的黑咖啡!   宁小远把咖啡杯怼到洛闻笙鼻尖下,气得要死,“吊着水儿喝咖啡?!黑咖啡?!你是嫌自己活得长吗?!”   洛闻笙放下鼠标键盘,笑着伸手去拉宁远,试图安抚一下炸毛的小猫,“喝一点,没关系的。”   宁远狠狠一甩胳膊,把洛闻笙的手甩开,瞪着眼睛问他:“从我出门到现在,你睡觉了吗?”   “睡了。”洛闻笙笑眯眯的。   “睡了多久?”   “睡了一上午呢。”   宁远盯着洛闻笙眼底的青痕,看跟过来留在门外的贝叔:“是吗?”   凶巴巴的小眼神分明是:你敢说是我就咬你!   贝叔他们也心疼一直没睡的洛闻笙,可是怎么劝都不好使。除了下午两点多那会儿烧得发晕躺了十分钟,刚缓过来一点儿洛闻笙就又爬起来工作了。   现在有了宁小远这个敢骑在太岁头上的小祖宗,贝叔正巴不得他来管管自家主子。   遂点着头,嘴上应着“是”,垂在裤线边的手却在疯狂摆动,表示:“才没有啊!”   宁小远收回目光,凶巴巴地瞪洛闻笙,“嗯?!”   洛闻笙无奈地笑笑,抚抚宁远肩膀,“我把最后这一点做完,然后跟你一起吃晚饭,晚上早点休息,好不好?”   宁远瞪大眼睛。   这家伙,完全没有悔改之心!一杆子支到晚上去了?!   “不好!你现在就去给我躺着!你看看你都烧成什么样了?”宁远摸摸洛闻笙额头,“可以煎鸡蛋了好吗?”   “已经开始降温了。”洛闻笙好脾气地哄小孩儿。   宁远不跟他废话,直接动手拉人,“你起来,跟我去卧室躺着!”   “小远。”洛闻笙虽然烧得身体发虚,但应付一棵身高不足一米四的豆芽菜还是绰绰有余的。   宁远使出吃奶的劲儿,洛闻笙纹丝不动。   “贝叔!”宁远喊帮手,又扯着嗓子喊,“张铭!张铭!你大夫怎么当的!病人这么不遵医嘱,你都不管的嘛!张铭!你给我过来!”   在宁小远的撒泼打滚下,满屋子人差点儿都被叫进来,洛闻笙不得不从,前边被宁远拉着,旁边被秦文宇扶着,贝叔帮忙拿着毛毯,张铭给举着吊瓶,一群人前呼后拥地移动到洛闻笙的卧室,宁小远不由分说把人按床上躺下。   “小远……”洛闻笙无奈。   “闭嘴!闭眼!老实躺着!”宁远凶巴巴。   “怎么?以为你是万有引力,地球没你就不转了,还是以为你个儿最高,你不顶着天会塌?你养那么多人干嘛的?什么事儿不能交给他们做,非得你自己顶着41度的脑门儿熬?”宁远接过张铭递过来的冷毛巾,爬上床,手上细心轻柔地替洛闻笙擦去额头、两鬓、脖颈间的汗,嘴上凶巴巴地教训。   正打算跟着其他人退出房间的秦文宇听到最后,脚下一顿,“宁少,您没看到……”   洛闻笙一个眼神看过来,秦文宇没声了,赶紧转身准备溜走。   “看到什么?”宁远把人叫住。   “没没没。”秦文宇光速消失,准备把门带上。   宁远跳下床,冲过去,一脚顶住门,揪住秦文宇:“说。”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三爷在忙着处理宁少您家里的事啊。”秦文宇说完,赶紧溜了。   宁远背对着洛闻笙,在门口站了三秒,然后轻轻关上门,低着头回到洛闻笙床边坐下,露出一双红红的兔子眼,不吭声地看着他。   洛闻笙病弱地笑笑,抬起微烫的手捏了捏小孩儿的脸,“干嘛?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好像我欺负你了似的。”   宁远摸摸男人额头上已经被烫热的冷毛巾,翻了个面重新放好,有些哽咽道:“不是说了,报仇的事,我自己来。你不用这样。”   “耽误一天,线索就被多抹去一点。不能拖。”洛闻笙握住宁远细小的手腕,很是抱歉到,“而且,我能为你做的,也就是这些了。就算铁证如山,你的那些叔伯姑姑,眼下还是不能动。何况现在很多重要证据淹失。至于幕后之人……”   宁远打断洛闻笙,“我都知道。我都明白。”   都说病痛会让人软弱。洛闻笙突然握紧宁远手腕,很认真很小心地问他:“小远,你恨我吗?”   宁远平静地看着他,平静地问:“为什么要恨你?”   洛闻笙垂眸躲闪了目光,低声道:“如果不是我,宁哥和温姐……” 第13章 发烧(二)   某种意义上而言,宁海峰夫妇,是为洛闻笙死的。   紫安城身为东国最大的海港,每年货物吞吐量上亿吨,是整个东国的咽喉。而落户紫安城上百年的宁家,是东国咽喉的实际掌控人。   四大家族便暗地里铆足了劲儿想拉拢宁家,让宁家成为自己的盟友。而宁家老爷子、也就是宁远的爷爷宁国栋,是只老狐狸,仗着只要在紫安城地界,哪怕是帝都的四大家族也不敢奈他何,玩得好一手合纵连横,不但没让四大家族占到便宜,反占了四大家族不少的便宜,把宁家越做越强,隐隐有与帝都四大家族分庭抗礼之势。   可宁老爷子终究是老了,最后作古了,留下五个各不相谋的儿女。   一块铁板的宁家,终是成了一盘散沙。   宁家旗下几十家的公司,不可能平衡发展。宁家老爷子去世前给五个儿女分了财产。分给三子宁海峰夫妇、也就是宁远父母的,看似最少,实则最重。宁海峰夫妇也确实争气,很快就横扫市场份额,让其他四兄弟抱起团来也打不赢。   所以他们各自接了帝都四大家族早就递来的橄榄枝,在四大家族的授意和支持下,开始了一场手足间不见血的厮杀。   阶段性的战果,便是宁海峰夫妇出局。   在叔伯姑姑们以“钱”为中心的争吵中,宁远并没听懂故事全貌,只是七拼八凑,加上自己脑补,大概猜测出这么个情况。   宁远知道自己爸妈一直在暗中帮洛闻笙做事。只是不知道具体做些什么。   洛家老头子归西,洛闻笙父亲洛成弘上位,洛家势力动荡。宁远父母在这个节骨眼上意外身亡,再怎么样,宁远也明白,这事儿跟其他三大家族中的某一家或者某几家要打击报复洛家脱不了干系。   他爸妈是因为洛家才被人盯上……   不,不是的。   宁远的父母告诉过宁远,他们根本不care帝都的洛家。他们只是想帮洛闻笙。   如果不是洛闻笙,他们不会选择洛家。   所以,他爸妈,是因为洛闻笙死的。   如果当年父母没在登山时救下那个名叫“洛闻笙”的想要跳崖自尽的少年,是不是后来就不会为了那个少年卷入帝都四大家族势力斗争的旋涡?是不是他们现在还能陪伴在自己身边,守着他慢慢长大?   宁远不知道。   他只知道——   “闻笙。”宁远打断洛闻笙要说下去的话。   洛闻笙抬眼看他。   宁远靠着床头坐在洛闻笙枕头边,不看他,垂眸盯着自己手心,低声道:“我爸妈从来没后悔过跟了帝都的洛三爷。”   他偏头红着眼看向洛闻笙,哽咽道:“我也是。”   “虽然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赖在你这里吃白饭,可只要你一句话,刀山火海,我不会说一个‘不’字。”   少年的姿态随意,可无论是那毫不闪躲的眼神,还是字字坚定的咬字,都能叫人把他的以命立誓听得分明。   “所以,别再跟我说这种叫我难过的话了。”   “只靠‘恨’活下去很辛苦的。我爸妈都不在了,你总要再给我一个能爱的人。”   少年抖着有些发凉的指尖轻轻拨弄着洛闻笙汗湿的额前发,音色里的哽咽愈发明显,“答应我,闻笙,你要一直好好的,绝对不能有事。”   “我已经再承受不住任何的失去了。”   洛闻笙用发烫的掌心紧紧握住少年微凉的手,郑重道:“好。我答应你。”   洛闻笙卧室里有一张简易的书桌,宁远把卧室灯关了,再把书桌上的台灯扭个照不到床的角度,调低亮度,坐下开始写作业。   洛闻笙叫他回自己房间好好写,宁小远抬头瞪他,“把我支走你想干嘛?你给我闭眼睛睡觉!睡不着也闭眼睛躺着!”   洛闻笙无奈地躺下,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嘴角忍不住地扬起来。   窸窸窣窣的翻书声和沙沙的写字声像一首神奇的安眠曲,因为过度疲劳而神经衰弱,反而有些失眠症的洛闻笙,在不知不觉中安稳地睡了过去。   宁远设了计时器,遵从张铭的嘱咐,每15分钟给洛闻笙换一次毛巾。   角落里书桌上的亮光将整个卧室微微照亮。宁远轻手轻脚地将新的毛巾在洛闻笙头上放好,突然觉得躺在暗淡光线里的男人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   叫他在一瞬间,想快点长大,长大到能将洛闻笙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像那个冰冷的雨夜,洛闻笙从天而降,把伞撑在宁远头上,拉住不断下坠的宁远,撑住宁远摇摇欲坠的世界一样,稳稳地守护他。   神明一样的。   宁远撑着脸趴在枕头边儿仔仔细细地看他的神明。   暗淡的光线加深了他的轮廓,又晕染上一层神秘。   好看得该死。   不知道是不是暗淡的光线太过暧昧,细细看着洛闻笙的宁远,突然生出一种想吻上去的冲动。   不是嘴唇。   额头或者侧脸都可以。   因为最最纯粹的喜欢。   可……以的吧?   以前每天出门上学前,妈妈都会亲吻他的侧脸。   应该是一样的吧?   宁小远屏住呼吸,慢慢凑过去。   糟糕,心突然跳得好快,好乱。   宁远捂住心口退回去,努力调整一下气息,再次屏住呼吸凑过去。   果然,还是会紧张。   靠得越近,就越是紧张。   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也对,如果米迦勒能够亲吻耶和华,他怎么会不紧张呢?   如果萧白能够亲吻简默,他怎么会不紧张呢?   亲吻自己的神明,怎么会不紧张呢?   还是偷亲。   宁远盯着洛闻笙,脑回路不受控制地各种发散。   “看什么?怎么还不赶紧回去做作业。”洛闻笙闭着眼说完,这才慢慢睁开眼,目光精准地落在一脸惊吓的宁远脸上。   宁远觉得自己在洛闻笙睁眼的那短短片刻,大脑一定进入了一种异常状态。   要不然眼睛怎么会像高清高速摄像头一样,把他脸上的每个细节,连被光微微照亮的细小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然后把他睁眼的动作,翕动的双唇,在脑子里一遍遍地慢回放。   “哦。”宁远迅速跳下床,同手同脚地回书桌边闷头写作业。   洛闻笙:“……”   他以为这小坏蛋想趁他病在他脸上画只乌龟,似乎……不是?   “你刚才想干什么?”洛闻笙问。   睡了一会儿,嗓子哑得更厉害了。   “没什么。”宁远重又起身,把水杯给洛闻笙端过去。   他把床头灯扭亮,努力镇定道:“你才睡了多大一会儿,怎么就醒了?”   洛闻笙喝了口水,把水杯递回给宁远:“有人给我换毛巾,我是得睡得多死才能不醒?”   宁远把水杯放床头柜上,转回身就被洛闻笙捏了鼻子。   “说,你刚才想干嘛?”洛闻笙问。   “看你长得好看,就忍不住多看两眼。”宁远按捺着尚未平息的心跳凑上前去,笑嘻嘻的。   洛闻笙看看眼前笑得眼睛弯弯,可爱又有点儿坏的小孩儿,下意识地摸了把自己冒着胡茬的下巴。   他承认自己皮相不错,算得上等。   可那也得收拾之后才能看。   现在?眼底发青,眼周浮肿,头发没梳、胡子没刮,双唇烧得发干,卧室里光线又暗,不看着像鬼就很好了,好看?   “小骗子。”洛闻笙捏着宁远的小鼻头晃了晃。   “真的!你看,”宁远伸手点着洛闻笙的五官,说一处,点一处,“眉毛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唇形好看、整张脸都很好看,丢进娱乐圈,叫那些流量小生全都没饭吃!”   宁远已经越说越淡定,又恢复到了正常情况下跟洛闻笙没什么距离感的状态。   他有点纳闷自己刚才是怎么了。   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就说、就做啊,不就是想亲他一下,夸他长得好看吗?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而在洛闻笙看来,死傲娇的宁小远会这么直白地点着五官夸他长得好看,无疑是在掩饰什么。   至于到底是在掩饰什么,小孩儿不想说,他也不会刨根问底。   倒是突然从宁远口中听到“流量小生”这个词儿,洛闻笙颇感新奇。他认识宁远这么多年,还从没从宁远嘴里听过半个跟娱乐圈靠边儿的词儿。   “小远开始追星了?”洛闻笙笑着问。   书上说,一定要特别关注青春期孩子的心理健康问题。其中特别点到了追星这一块儿。   能否正确追星,可以说能在相当程度上看出这个孩子的心理是否健康。   洛闻笙虽然对娱乐圈毫无兴趣,可架不住饭圈这群神奇的生物总有本事以各种方式闯入他的视野,所以对部分粉丝的疯狂行径,洛闻笙也是略知一二的。   而十几岁的少男少女,正是这群疯狂粉丝的主力军。   小远不会被带坏吧?   没养过孩子的洛闻笙,表面淡定,内心突然慌得一批。   宁远撇撇嘴,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一边翻一边说,“内娱巨头‘盛世’旗下有个火了挺多年的摇滚乐队,叫‘Empire’,班里的女生疯了一样在追。男生也有不少。课间谈资嘛,就关注一下咯。喏,就这个乐队。”他把手机上Empire的资料给洛闻笙看。   Empire。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洛闻笙表情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不过宁远正在低头滑手机,并未注意到。   洛闻笙没看手机,“Empire,我知道,还去看过他们的现场。像传说中的一样,只要看过一次live,一定会为之疯狂。”   “咦?!”宁远意外极了。   像洛闻笙这种小屁孩儿时期就跟在洛家家主身后混迹商场政坛的,竟然也会知道娱乐圈的事儿?还去看过现场?!   宁远又低头看看手机里的摇滚小青年们,抬头看着洛闻笙一脸的不可思议道:“还真是‘宇红’啊,竟然连我们的洛三爷都赏脸去看现场?”   洛闻笙轻轻拍宁远的头,“怎么感觉你在嘲笑我不知世事。”   “不是不知世事,你去随便问一个人,都会觉得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曾经是。”洛闻笙笑笑。   “嗯?”宁远竖起耳朵。   “Empire的主唱林唯,曾经是我高中同学。同班同学。那时候关系还蛮好的。”   宁远睁大眼睛。   那就更不可能了吧?他听说林唯一夜爆红前,曾经是个街头卖唱的。   洛家三太子,跟一个街头卖唱的,是同班同学?!   太玄幻了吧?   洛闻笙看宁远的反应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得失笑:“看来那家伙的身份还没暴露。”   “那,严格来讲呢,我这种身份不过是‘世子’,他才是真正的‘太子’。”洛闻笙笑着揉揉宁远的头毛,“懂了吗?”   宁远张大嘴巴。   ……卧槽。   坐在东国金字塔顶端的,除了掌控党、政、财、军实权的洛白沈陆四大家族外,还有一个古老而神秘的家族。关于这个家族,众说纷纭,有人说四大家族都要听命于它,也有人说,它不过是四大家族为了平衡势力,作为缓冲地带而推举上王位的傀儡家族。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家族的姓氏为“林”。   林唯,姓林。   如果换个人跟宁远说,宁远一定会当对方扯淡。毕竟全天下姓林的人那么多。   可这么劲爆的消息是从洛闻笙口中说出来的。   “说‘林唯’这个名字你可能有些陌生,一时想不起来,但‘林轻鸿’的话,你记得的吧?”洛闻笙说。   洛闻笙告诉过宁远,林家有两位公子,大公子林云龙和二公子林轻鸿。林大少自幼体弱,所以林家重点培养林二少,林轻鸿。   宁远点头,“嗯,我记得,你跟我讲的事情,我都记得。”   应过之后,宁远瞪大眼睛,“林唯,就是林轻鸿?!”   洛闻笙看着宁远微笑点头,“对。他为了自己喜欢的事,放弃了林家太子的身份。”   “是不是很酷?”洛闻笙问宁远。   宁远也说不清为什么,可他就是觉得自己从洛闻笙微笑着的脸上看到了难过。   “闻笙,你羡慕他?”宁远偏头问。   洛闻笙笑了一下,偏头去看窗外漆黑的夜色。   沉默片刻后,他轻轻“嗯”了声,说:“我拼了命去挣的东西,他却毫不留恋地抛之身后。不是很叫人火大?”   洛闻笙笑得有些苦,那苦被宁远看进眼里,渗入心底,已是叫他苦得抓心挠肝。   他的神祇褪下了无坚不摧的完美外衣,变身成一个也会敏感脆弱、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宁远不觉得幻灭。   相反,这副模样的洛闻笙像一枝在风中摇曳的罂粟,散发着对宁远而言致命的味道。   他被这样的洛闻笙魅惑,却还是见不得这样的洛闻笙。   心会疼。   行动先于思考,宁远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他已经爬上床用自己的小短胳膊紧紧揽住了要比自己肩膀宽阔许多的男人的肩。   “你羡慕他什么?你觉得自己拼命挣的东西比他拼命挣的东西低贱了?人都是不在乎自己已经拥有的东西,去拼命挣自己很难得到的东西罢了,你羡慕他什么?”   洛闻笙一脸愕然地看向宁远。   “闻笙,是你告诉我的,人的追求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有的只是世人的偏见。”宁远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坚定的瞳发着光,“我不是很了解那个什么林唯,我不说他好也不说他坏。可是我知道你。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人!你就是我想成为的模样!你知道我有多崇拜你吗?你却在这里妄自菲薄!你要我怎么办?”   恍惚半晌,洛闻笙才似被从梦境拉回现实,看着一脸认真的小孩轻轻一笑,柔若春风,“对不起,小远。谢谢你,小远。”   宁远盯着男人温柔的眉眼,心底一动,鬼使神差地低头在他眉心吻了一下。   洛闻笙本对宁远的举动有些意外,可紧接着,就被小孩儿在脑门儿上“啪”地拍了一巴掌。听着响,但并不疼。   “赶紧继续睡,我看你是真的烧傻了。”宁远放开洛闻笙,一脸嫌弃。   虽然亲吻出乎意料,可小孩儿还是那个有些别扭傲娇的小孩儿,洛闻笙未做他想,笑着应了声“好”,重又躺下休息。   宁远回到书桌边坐下,近乎静止的心脏开始疯狂地跳动起来,脉动顺着血管传导到耳膜,把整个脑子都震得直响。   宁远装作埋头写作业的样子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满脑子却只有三个大字,为什么。   自己好像有些不对劲,为什么?!   双眸一凝,宁远赶紧把自己抽风写出来的“洛闻笙”三个字涂黑,再用修正带涂掉。   毁尸灭迹得彻底。   真是,自己在抽什么风???   为什么会这么在意洛闻笙?   等等,难道自己不是一直很在意洛闻笙?因为洛闻笙就是自己的“偶像”啊!   ……偶像?   哦,原来自己是在“追星”。   那跟班里那些小女生们追星时的疯狂举动比起来,他抱抱洛闻笙、亲一下他的额头,有什么呢?他们本来就那么熟。   又不是没亲过、没抱过。   宁远释然,安心写作业。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里出现了米迦勒和耶和华、萧白和简默,看过月莲君其他文的小天使应该会懂哈~算是小彩蛋啦。   没看过的小天使忽略那一段话就好了。 第14章 我想跟你   转眼到了周末。   洛闻笙已经完全退烧,只是还有些咳嗽。   宁远趴在洛闻笙的书桌边,伸手拨弄他散在额前的碎发,心里琢磨着,敢这么摸大狗似的摸洛三爷头毛的人,别说全帝都,全天下也就他一个了吧。   真是忍不住有点小嘚瑟~   “你病还没好,这周就别带我回紫安城了。反正房子在那儿也跑不了。”   内心虽然心猿意马,宁远面上却十分老成持重。   当然,老成持重只是他自己的感觉,就他那不足一米四的身高,和又软又萌的娃娃脸,没办法不被当小孩儿。   洛闻笙工作累了,摘了金丝眼镜放在手边,任小孩儿摸小狗似的玩儿他的头发,跟小孩儿说会儿话聊做休息。   “我这边完全没问题,主要是你那边。下周不是要月考?周末要不要在家好好休息备考?”   宁远撇撇嘴,“月考而已,用得着小爷这么动真格?”   “我听说白瑜洲是个很优秀的孩子。”洛闻笙哄小孩儿。   宁远眼睛一眯,站直身体,指尖轻轻揪着洛闻笙的头发,扬起下颌,借着他站洛闻笙坐的身高优势,一脸冷酷,居高临下地看洛闻笙,满脸都写着:你再说一个看看?我就不优秀?   小孩儿像只骄傲又傲娇的小猫,叫人忍不住想抱进怀里狠狠揉一顿。   洛闻笙双眼一弯,笑得宠溺,“好,我们小远最优秀。”   宁远被摸顺毛,一脸小嘚瑟地抬高下巴。   然后装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那就这周回去吧。我已经把时间预留出来了。往后拖不知道能不能空出时间。”洛闻笙有些抱歉道。   宁远知道,像洛闻笙这样的人,根本没有周末可言。所以他干脆道,好。   回到紫安城,来到春兰别苑,站在自家别墅的大门前,宁远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他进了大门,这看看,那摸摸。   一种说不清的陌生感让他看起来有些拘谨。   洛闻笙说被丢掉的东西会尽量帮他找回来。他做到了。至少宁远现在一眼看去,并没发现少了什么。   可这偌大的别墅还是意外地空荡、冷清,像一具没了生命了死尸。宁远走在里边,禁不住地浑身发抖。   在回到这里之前,宁远本以为他即将看见的是自己印象中那个充满了温馨快乐的家,虽然父母已经不在了,可只要房子还是原本的模样,总该还有能找回许多以前的影子。   嶼;汐;獨;家。   可现在眼前所见的一切完全打破了他的预想。   现实以一种无比冰冷的方式告诉他,爸爸妈妈走了,就连他的家一起带走了,他再没有可以回去的“家”了。   小孩儿从一路上的欢欣雀跃,变成现在的消沉落寞,洛闻笙不可能看不出来。   原本默默站在一旁温柔注视宁远的他走上前去,轻轻搭上小孩儿细瘦的肩膀,轻声问:“小远,还好么?”   宁远低着头转过身来,抬手扯住洛闻笙的袖口,低声道:“闻笙,我们把它卖了吧。”   它在的时候,自己没有能力守护它。如今它走了,自己死命抓着这副残骸不放,也没什么意思。   何况,自己连守护这副残骸的能力都没有——   这么大的房子放在这里空着,不定期派人过来打理,迟早要变成鬼屋。物业什么的费用也贵得一比。   宁远没钱,他父母的钱都被那群豺狼虎豹般的兄弟姐妹夺走了。维持这栋别墅的所有开销,全得洛闻笙帮他担着。   他再不是被爷爷宠着、被父母捧在掌心的宁家小祖宗了。   他再不能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他得学会放手了。   “我现在不可能回来住,将来回来住的可能性也没多大。留着它,无非是放在这里吃灰。”宁远低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手指神经质地蜷缩着,似是在拼命挣扎着抓住什么。   “还是卖了吧。当是我交给你的抚养费。”   小孩儿放下手,抬起脸来冲洛闻笙一笑。   洛闻笙心里一抽。   他细细看着宁远那张小脸。小孩儿的眼眶有些泛红,总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可他始终笑着,没哭。   他摸摸小孩儿有些凉的脸,说:“好,我们卖了它。”   主意虽然是宁远自己提的,可从洛闻笙口中听到时,莫名有种被判死刑的沉重感。宁远下意识地全身一震,瞳孔也跟着震颤起来。酸热感被驱涌上眼眶,想哭。   洛闻笙看着死死咬住下唇的小孩儿,温柔地轻声问他:“有什么要带走的吗?”   那必须有。   宁远跑上跑下地收拾他要带走的东西——所有爸妈的相片,和一些当时也没多珍视,现在觉得无比重要的礼物。   洛闻笙看见宁远从楼上卧房抱下来一架无人机。样式挺老旧的了,块头很大。他看了几眼,确认,是宁小远10岁的时候,他送的生日礼物。   “这个就别带了,我给你买新的。”洛闻笙上前说。   宁小远抱紧包装盒,鼓着包子脸瞪洛闻笙,“我能活回10岁?”   洛闻笙愣了愣,失笑,没再阻止宁远。   宁远以为自己做好了跟过去一刀切的思想准备,可是越收拾想带的东西越多。眼看洛闻笙那辆骚得极其低调的黑色轿车就要装不下了。加上跟来的保镖们那辆车也不够。   洛闻笙看着站在堆砌成小山的物品前发愁的小孩儿,笑了笑,上前摸摸他的后脑勺,软声哄到:“果然,还是把这房子留下吧?就算我不能时常有空,只要你想,可以叫贝叔陪你回来看看的。嗯?”   一个小孩子住了十几年的地方,一个护着他长大的地方,小孩子那么柔软的心,怎么能说割断,就割断的呢?   宁远抱着一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耷拉着脑袋站了一会儿,开始从小山里捡东西。   照片全带走,有相框的相框全拆了扔掉。礼物再缩窄标准,重新筛选。最后,宁远指着新选出来的那一小堆告诉洛闻笙,“我就带这些,别的不要了。”   “决定了?”洛闻笙问。   “嗯。”宁远点头。   洛闻笙叹气,有些不知所措地摸宁远的头毛,“我不知道,要你现在做出这种选择,对你而言,是好,还是不好。”   宁远盯着洛闻笙的眼睛告诉他:“闻笙,我不是小孩子了。”   洛闻笙再叹气,“是啊,你已经15岁了。”   确实不是小孩子了。   可也还不是大人哪。   不过他没再多说什么。   宁远有自己的决定,洛闻笙也有自己的打算。   有些事,没必要让宁小远知道。   也许是因为自己太早进入了成年人肮脏的世界,洛闻笙下意识地想保护宁远,让他即便小小年纪遭遇了这些,也还能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慢慢长大、慢慢去了解成年人社会的残酷。   吩咐保镖将宁远挑出来的东西小心搬运上车,洛闻笙带着宁远重新坐进后座。   黑色轿车穿透暗夜,再一次从紫安城驶向东都市。   宁远看着车外飞速倒退的景色,有些恍惚。   他默默地再一次跟自己长大的城市告别,不过这一次已经没了那么浓重的悲怆。   因为他确信,他要去的,是一个可以重新给他温暖的地方。   “对不起,小远,宁哥和温姐名下的公司,暂时还不能拿回来。”洛闻笙告诉宁远。   “是没办法拿回来,还是故意在外边放着?”宁远问。   “后者。”洛闻笙摸摸宁远,肯定道。   “那行。”宁远没意见,“随你安排。”   他父母的死,牵扯到帝都四大家族的势力斗争,且对手不明。如今洛家势力不稳,不能有大动作。   要忍。   “将来一定完好无损地给你拿回来。”洛闻笙保证。   “不用。你怎么用都行,搞解体了、破产了,还是怎么样,我都无所谓。能让吞了它的人死得够难看就行。”宁远冷着脸说。   “好。”洛闻笙答应他。   宁远突然莫名心累,身子一歪,倒在洛闻笙身上,抓过他的胳膊,抱枕一样放胸前抱着。   车厢里很安静。   洛闻笙以为宁小远睡着了,却突破听小孩儿半哑着嗓子跟他说:“闻笙,你教我做事吧。”   “嗯?”洛闻笙怀疑自己没听清。   “那天不是说了?我爸妈没后悔过跟了帝都的洛三爷。”靠着洛闻笙说完,宁远坐起来,看着洛闻笙的眼睛,说,“他们的儿子,我,宁远,还想跟你。你要不要?”   诚实讲,那天宁远跟洛闻笙说,“只要你一句话,刀山火海,我不会说一个‘不’字”,洛闻笙虽然很感动,可他以为那是心思柔软的小孩儿看他病了,说来哄他开心的。   虽然那时的小孩儿也是一脸认真,可是洛闻笙不会当真,也不敢当真。   小远的父母因为帮自己做事而被人盯上,死无全尸,他怎么能再让他夫妇二人的独生子承受这种风险?   可现在小孩儿满脸认真、满眼坚定地跟他说第二次,还如此直白地要他表态,问他,“你要不要?”   那一瞬间,心脏像被狠狠地一箭命中。   疼得人浑身发麻。   疼得人上瘾。   “要。”他应。   得到想要的答案,小孩儿满意地靠回洛闻笙身上,“那我现在能学着做什么?”   “好好学习。”洛闻笙说。   “嗯?!”宁远弹起来,瞪他。   洛闻笙抚着小孩儿肩膀轻轻安抚:“期末压住白瑜洲,等放了寒假,我带你出去应酬。”   “小事一桩~!”宁远高兴地重新栽回洛闻笙身上,幻想寒假的时候他换上小西装,跟洛闻笙出入各种全是大佬的场合,抱着他的胳膊,下意识地撒娇般软声道,“那到时候,我的身份是什么呢?洛三爷的小助理?小保镖?还是……啊!小保镖吧!怎么着我也是黑带二段呢~虽然长得小,没劲儿,打不过块头大的……收拾一般人还是不成问题的!这外表多有迷惑性!哈哈哈哈哈!”   洛闻笙等小孩儿自嗨完了,才揉揉他的脑瓜顶,温柔又宠溺道:“不,你不是跟在‘洛三爷’身边的小谁。你是紫安城宁家少爷,宁远。我洛闻笙的合作伙伴。”   宁远突然没声了。   半晌,他软软地叫洛闻笙,“闻笙,你知道我爸是怎么跟我说你的吗?”   “嗯?怎么说?”洛闻笙很感兴趣,甚至有些紧张。   “我爸说,这世间人与人的关系无非是相互利用。爱情、亲情、友情,都不例外。只不过在爱情亲情友情这些关系中,人们相互利用换取的不仅仅是物质,更多的是一些精神层面的东西,然后被一代又一代的文人哲人美化了而已。”   “在这些相互利用的关系中,被有些人利用了一分,会恨不得十分讨回;可被有些人利用了一分,会恨不得把自己的十分全献给他。”   “我爸说,你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因为你是后一种。”   洛闻笙:“……”   “那时候我不是很懂。”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烂好人,愿意哄我玩儿的烂好人。怎么会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呢?”   “可是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你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人。”   洛闻笙:“……”   “闻笙,虽然我现在连一分都没有,可是我想给你一百分。”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你们的评论,我想把文名改成《爪爪与打卡》2333 第15章 前所未有的满分   新的一周开始,宁远迎来了他和白瑜洲的第一次较量,月考。   当然,是宁远单方面在自己心里给白瑜洲下了战书而已。白瑜洲并不知道新来的插班生已经将矛头暗搓搓地对准了自己。   考试后第三天,发成绩单。   全科目满分1050,白瑜洲得分1043。   就像苏晴之前说的,东都一中的试卷很难,想冲上4位数的得分高地,只能说,要看天分。   而白瑜洲入学三年来,历次考试都是独占全年级的4位数得分档,一骑绝尘,遥遥领先,无人可及。   现在,宁远来了。   全年级榜单上,这个插班生的名字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白瑜洲的名字下边,分数栏不多不少,写着1000。   不止三年一班,全年级的学生拿到成绩单,哗然。   因为批卷子而隐约猜到接下来发展的班主任徐颖有些手抖。   ——学神不愧是学神,战书都下得这么别致新颖。不知白家的皇长孙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己被人下了战书?发现的时候又是什么反应?   接下来的两天是试卷讲解。课间不断有同学来到宁远桌边,夸他深藏不露。甚至有很多其他班级的同学跑到一班门口来“参观”这位刚转过来就一鸣惊人的插班生。   宁远学着童辛有些笨拙的样子,挠挠头发一脸憨笑地对那些人说:“哎呀,侥幸、侥幸而已啦。”   白瑜洲走到宁远桌边,“宁远,给我看看你卷子。”   课间人声鼎沸的班里瞬间安静如鸡。所有还在教室里的人齐刷刷地看向二人。   宁远把各科卷子一一翻出来,笑眯眯地递给白瑜洲。   白瑜洲看了他一眼,低头查看宁远的试卷。   语文,149。扣掉的1分是因为东都一中的惯例,作文写得再好,也不能给满分。而宁远的作文已经被印刷几百份作为例文在全年级传阅了。   英语,150,满分。   文综,300,满分。   数学,121,扣29分。最后两道超难大题完美解答,扣分项全部是选择和运算部分的送分题。   理综,280,扣20分。扣分项同样在送分题部分。   白瑜洲拿着宁远的数学和理综卷子,一道错题一道错题地看下去,拿着卷子的手直抖。   这家伙,是算着采分点答题!1000整,完全是宁远自控出来的考分!   而且,最嘲讽的是,所有科目中,白瑜洲的文科确实没有理科强。他的数学、英语和理综是满分,所有被扣的分数全扣在了语文和文综上。而宁远偏偏拿了文科满分,然后算着理科的采分点给他打了个总分1000!   “你什么意思?”白瑜洲单手把试卷按在桌面上,压低的声音带了几分咬牙切齿。   宁远仍旧笑眯眯的,“感谢之前的体育课上,班长你那么体谅我呀。”   其实除了白瑜洲撞见宁远满身瘀痕,帮宁远请假,那堂体育课还有更有意思的后续——   下课后,按照白瑜洲自己立下的规矩,上课迟到的,要做20个蛙跳。   白瑜洲自己不含糊,下了课十分自觉地拉着同样迟到的童辛出列,走到前边,蹲下,开始准备做蛙跳。   刚蹲好,身边多了个人。侧头一看,宁远。   “你干嘛?”白瑜洲瞪眼睛。   “做蛙跳啊。”宁远无辜。   “你那样能做吗?”白瑜洲皱眉。   “没事儿。我一个刚来的,哪能接二连三坏咱们班的规矩。”宁远说着,往前跳了一个。   结果刚跳起来,重灾区的腹部和同样有伤的大腿就疼痛不已,落地时整个人立刻疼得缩成一团。   “哎!”白瑜洲急忙上前,把差点跪地上的宁远一把拉住,“你逞什么能呢?”   宁远捂着肚子“嘶”了两声,笑道:“我上课迟到,跟我受伤也没直接关系。应该罚。”   说着,宁远轻轻去甩白瑜洲拉着自己的手,准备继续跳。   白瑜洲不松手,把人拉起来,问体育委员:“他那20个,我代罚,可以吧?”   立规矩的班长大人亲自发话了,那还有什么不可以的。体育委员急忙点头,“哦、哦,行啊!没问题!”   班里的同学交头接耳:哟,这什么情况?   事情最后以白瑜洲做了42个蛙跳,童辛做了18个蛙跳结束。   因为童辛那个弱鸡在经历过一整堂体育课的魔鬼式训练后,体力所剩不多,做到第18个就累得起不来了,白瑜洲又代他做了2个。   说实话,这种情况,让宁远先欠着,等他跳得动的时候再罚不就行了?代跳?宁远觉得白瑜洲也是个挺可爱的家伙。   所以先礼后兵,第一还给你留着,战书也下着,实力也全都亮给你。能不能保住第一的位子,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一个月。   少年,加油哦。宁远看着白瑜洲笑眯眯。   白瑜洲脸色很难看。盯了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宁远半晌后,白瑜洲把手中的卷子压回桌上,笑得很放松,“甘拜下风。”   宁远一愣。   什么意思?不应战,直接认输了?   其实想想也是咯。   98分和100分的区别,真的只有2分而已吗?当然不是。   98分,是因为答题人的能力天花板目前只能达到98分。而100分,则是因为卷面满分只有100分。   看来白瑜洲已经清楚意识到了两人间的能力差距。   宁远很满意。   白瑜洲看着宁远眼中压制不住的小得意,终是少年意气,没能将成熟稳重装到底,弯腰凑近宁远,一手在试卷上低声画了个圈,低声告诉他,“我的战场,可不止是这里。”   虽然他手下指的是试卷,但宁远明白,白瑜洲实际指的是学业,甚至是范围更广的东西。   在校期间成绩拔群,可以说明一些问题,但不能代表一切。他身为白家的皇长孙、下任继承者,要肩负起那么庞大的基业,视野当然不能局限于这几张小小的考卷。   所以,白瑜洲的潜台词基本等于:小爷我在意的东西跟你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只知道盯着考试成绩,你真幼稚。   宁远迎着白瑜洲的目光,皮笑肉不笑地低声回应,“班长大人不稀罕的话,我可就拿走咯?”   白瑜洲直起身来,十分高姿态地冲宁远微笑着伸手,“很高兴有了你这样的竞争对手。”   宁远看看白瑜洲伸过来的手,抬手握了握他的指尖,脸上笑眯眯,心里MMP。   这种输了一城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的一个月对绝大部分初三学生而言都是紧张而忙碌的。上半学期要结束全年课程,下半学期进入全面复习和升学备战阶段。二倍速的授课本就让人吃不消,等待他们的还有分量最重的期末考试。   宁远察觉到部分学生对他的态度变了,变得敬而远之。毕竟宁家出身、洛家护持这种尊贵身份,就像洛闻笙说的一样,藏不住的。不过期末前的非常时期,背负着各自家族的贵族子弟们都在专攻学业,背后的大家长们怕是也需要一定时间来筹备,筹备怎么通过这位小祖宗搭上洛家的大船攫取巨大利益,又或者,怎么利用这个小孩儿来插洛家一刀。所以暂时没什么人来别有用心地接近宁远。   无人来扰,宁远除了按部就班地学习、观察洛闻笙偷偷学师,主要心思都花在了喝牛奶和疯狂锻炼上。   对,他要长高!长壮!   从前横行紫安城,宁远不觉得身高是个问题,甚至还有些享受别人要在他这个小豆丁面前卑躬屈膝。是真正的卑躬、屈膝。   可是来到东都市后一切都不一样了。除了端坐金字塔顶端的四大家族,其他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大家族亦是不计其数,紫安城宁家?算老几?   何况自打老头子过世,宁家在五兄妹的明争暗斗中每况愈下,势力早就大不如前。宁远如今又没了爹妈,如果没有洛闻笙,宁远就是他大伯宁海天口中的“丧家犬”。   宁远没想过要借助洛闻笙的力量怎么样。他要自己来。像洛闻笙跟他说过的那样,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全世界,他是宁远。即便没有宁家,没有洛家,他依然可以凭自己的力量战胜任何对手。   只有这样,他才有资格成为洛闻笙的“合作伙伴”。   想与洛闻笙并肩而战,至少,要先长得跟洛闻笙差不多高吧^-^   在宁小远的主动要求下,牛奶从最初的半杯加到后来的早晚各一杯。宁小远以英勇就义般的架势猛喝了一个月的牛奶,在电子秤上反复量了7、8次,确认自己一毫米都没长,遂把所有怒气都发泄在了期末考试上,拿了东都一中建校以来前所未有的满分。   你说语文作文部分惯例要扣的1分?   批卷老师表示宁远同学的作文《我最崇拜的人》实在优秀,写到这个地步再不给满分未免太过死板。   当然,有几分的理由是考虑到宁小远同学的作文主角是洛闻笙,那就不得而知了。   宁远远远站着,看一大群学生围在大榜前吵闹宣天,嘴角抑制不住地疯狂上翘。   碾压众生的感觉,真特么爽。   他没给同学们膜拜学神的机会。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因为放寒假了。宁远要准备准备,以洛闻笙“合作伙伴”的身份出席各种面上觥筹交错、暗里刀光剑影的宴会了。 第16章 慌得一批   俗话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宁远紧张又兴奋地期待着以洛闻笙合作伙伴的身份出入满是帝都大佬的高端场合,结果等来的是面前一摞花花绿绿的宣传册。   “干嘛?”宁远脸色很臭。   瞧瞧这些宣传册都是些什么鬼?啊?钢琴学习班,空手道学习班,围棋学习班,美术学习班,思维拓展训练营……   “每样挑一个你看着顺眼的。”洛闻笙说。   每样……?!   “然后呢?”宁远一脸怨念。   “然后报名参加啊。”洛闻笙理所当然道。   宁远把花花绿绿的宣传册一股脑扔地上,踩上去,仰着小脸儿道:“我不去!”   开什么玩笑!没爹没妈了就剩这么一个好处,洛闻笙这个混蛋还要剥夺!   没错,这些学习班都是之前宁远就一直在上的。不过之前是在紫安城,现在来了东都市,爹妈又不在了,宁远本以为可以愉快地跟这些垃圾学习班say goodbye,没想到洛闻笙要给他重新报班!   宁远本来想质问洛闻笙是从哪打探来的消息,怎么对他要去的学习班这么门儿清。转念想起来,都特么是他以前寒暑假来玩儿的时候自己嘴碎说的。   “闻笙~”大丈夫能屈能伸,宁远小碎步跑过去,摇着洛闻笙胳膊跟他卖萌,“闻笙,你看啊,我钢琴八级,空手道黑带二段,围棋D6,水墨画拿过全国青少年一等奖,背个书考个试都难不到我的。这次期末考,完胜白瑜洲!”   言止于此,宁远冲洛闻笙拼命眨巴大眼睛,那意思:所以这些破烂学习班,咱能不能不去了?   洛闻笙见小狮子化身小狗,心里像有一只小猫爪子。   他板着脸,甩给小狗一份资料。   宁远看看茶几上的牛皮纸袋,又看看洛闻笙,放开他,伸手拿过纸袋,打开,翻看里边的材料。   是东都市内一些和他年纪相仿的优秀学生的履历。包括白瑜洲。   虽然攻略领域有所差别,但白瑜洲的优秀履历足以让宁远嫉妒得牙痒痒——但凡比赛,清一色冠军;但凡技能,清一色顶级。   资料袋里其他的人也是个顶个的能叫人眼红得滴血。   看到最后,宁远甚至开始觉得,自己不过是只乡下来的土包子,在紫安城再牛逼,丢进人才辈出的帝都,不过尔尔。   其实想想也是咯,跟同龄人比再优秀,丢进全是狐狸成精的大佬堆里,就是个秒秒钟被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的小白兔。现在的他,有什么资格与洛闻笙比肩而立?   他连白瑜洲都比不过!   白瑜洲说得对,赢了考试分数算什么本事?他们的最终战场根本就不是学校那么单纯的地方。   幼稚!   小孩儿把资料塞回纸袋,捡捡被自己扔在地上还踩了几脚的宣传册,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了,一本本认真挑选。   洛闻笙在一旁观察。小孩儿虽然臭着脸,但眸子里冒着火。   他就是喜欢这样的宁远。   多少人会在巨大的压力和不可战胜的困难面前失去斗志。可是身边这个小少年不会。他那晶亮的眸子里永远写着“我不认输”。   挑了一摞学习班宣传册出来,宁远一脸不情不愿地扔洛闻笙怀里,嘟囔道:“除了这些小儿科的东西,你不让我学点别的?”   “那,首先,我要纠正你的是,这些不是‘小儿科’。”洛闻笙温柔道。   “我知道。”宁远噘嘴,“每一项技能想要顶尖都不是易事。这是在磨炼我的心志。”   洛闻笙笑笑,“嗯,这也是一方面。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小孩儿转过脸来看他。   “这些特长,可以成为你打开人脉的敲门砖。”洛闻笙微微俯身凑近小孩儿,作出一副跟他分享秘密的神秘模样,“我告诉过你吧?我结识沈老爷子,是因为攀岩。”   宁远一脸如梦初醒状,满脸的不情愿瞬间消失。   洛闻笙笑笑,转身把宣传册交给秦文宇,要他去处理报名事宜,又转回来问宁远,“那,除了这些‘小儿科’的东西,小远还想学什么?”   宁远坐在宽大舒适的沙发上,手臂撑在身体两侧,看着无聊实则不自在地踢了踢小短腿,噘嘴道:“经商啊、管理啊、金融啊……之类之类的?”   洛闻笙了然一笑,摸了摸宁远头毛,“书房里的那些书,你不是偷偷在看?”   “谁‘偷偷’了,光明正大的好吗?”宁远一脸烦躁地挥开洛闻笙的手,耳垂忍不住地发热。   他烦洛闻笙这样摸他的头。   他不想总被洛闻笙当小孩子宠。   可他也喜欢洛闻笙这样摸他的头。   谁会讨厌被宠爱的感觉呢?   “看是看了,天书似的。每个字都认识,合一起就不懂了。”说起来宁远就烦躁。   “小远不懂,为什么不来问我?”洛闻笙温柔道。   宁远扭头看另一边,嘟囔:“你那么忙……”   洛闻笙:“……”   宁远烦躁地扒拉扒拉自己的头毛,“我不是某个地方看不懂,而是每一句、每一段都读不懂,总不能让你陪我一段一段做阅读理解。”   洛闻笙抬手慢慢将宁远凌乱的头毛捋顺,慢慢道:“你要看我现在看的书,还嫌看不懂。小远,这世界上可没有越级跳的捷径。”   宁远咬着下唇不吭声,眼底泛红。   洛闻笙知道,小孩儿不是被他说生气了。   他是在跟自己置气。   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快点成长起来。   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无能为力。   “不懂没关系。看下去,记住它。将来有了实践的机会,你会醍醐灌顶。”轻轻敲了一棒子,洛闻笙再送宁远一根小毛驴的胡萝卜。   小孩儿瞬间来了精神,侧过身来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洛闻笙:“那我什么时候能有实践的机会?”   “机会不是说来就来的。在机会到来之前,你要做的,是做好万全的准备。这样才能在机会降临时,紧紧抓住它。”   虽然是画大饼的陈词滥调,换个人告诉宁远,宁远一定会撇嘴不屑,可这话是洛闻笙说的,莫名就有种神奇的信服力。   “好。”宁远郑重点头。   宁远认认真真地上排着队等他的学习班,回来就啃洛闻笙书房里那些砖头厚、读起来艰涩难懂的专业书籍,读烦了就去锻炼身体。   年关当前,洛闻笙的应酬愈发地多起来,一周也不见得能在家里休息一天。   尽管应酬多得数不过来,洛闻笙却从没提过要带宁远去。仿佛之前的话根本算不得承诺,就只是哄小孩的随口一说。   说不失落是假的。   可宁远也知道是自己太单纯了,轻易当了真。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明白,洛闻笙出入的那些场合,哪是他这个小毛孩子参加得了的。所以,比起失落,更多的是对自己不够成熟稳重的焦躁。   洛闻笙说,安静地看书是叫自己沉淀下来的好办法。尤其是啃这种艰涩难懂的专业书。   宁远焦躁地逼迫自己静下心来背书。   1月18号傍晚,洛闻笙叫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读书的宁远叫下楼,撩起眼皮示意他自己拆开茶几上突然出现的一个硕大的、看起来很高档的礼盒。   宁远满腹狐疑地蹭过去,绕着茶几转了两圈,皱眉打量丝绒材质的礼盒,努力猜里面会是什么。   今儿什么日子?洛闻笙这个老狐狸莫名其妙送什么礼物?   宁远看洛闻笙。男人笑得宠溺又温柔。   宁远突然慌得一批。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求一波收藏QAQ   你们的收藏对作者来说超级、超级、超级、超级、超级重要。 第17章 招婿   “看什么?难不成里边装炸弹?”洛闻笙忍不住笑。   宁远伸手指戳了礼盒两下,“里面是什么玩意儿?”   “自己拆开看嘛。”洛闻笙保持神秘。   其实宁远大致能猜到里边是什么。这种盒子他又不是没见过。   所以才慌得一批。   他已经不敢想了,洛闻笙这混蛋突然送他这么个大礼。   先抑后扬很有意思?嗯?   见小孩儿迟迟不肯拆,洛闻笙探身,索性自己动手。宁远一把抢过盒子,护食小狗一样冲洛闻笙炸毛,“干嘛?”   洛闻笙好笑,抬手示意,好好好,你自己开,你自己开。   宁远深呼吸,十分郑重地抽开打成花的绸带,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仿佛手里拿的是什么珍世瓷器。   随着盒盖慢慢开启,万道金光便争先恐后喷射而出!   ——当然没有,这只是宁小远自己脑补的特效。   盒子里是一件黑色暗纹的小礼服。   宁远眼冒星星地用指尖轻轻抚过衣料,软软的,手感特别好。   “试试看,合不合身?”   宁远听见洛闻笙含笑的声音,抬头看他,脸上全是藏不住的激动和感动。   “做什么?”他指着小礼服问。   洛闻笙变魔术一样从西装里抽出一张素雅而不失贵气的请柬,递给宁远,笑道:“20号是沈家大千金沈亦君的生日宴会,我填了你和我两个人的名字。”   虽然是先斩后奏,不过小朋友每天憋着一股劲儿的小模样洛闻笙都看在眼里,他确定宁远会欣然接受。   偌大的一个馅饼啪叽砸在脸上,宁远惊喜得差点心肌梗塞。   他先是一脸惊喜,继而开始紧张地满地转圈。转了两圈,回来紧挨着洛闻笙坐下,抓着洛闻笙胳膊确认,“你说沈家,是‘洛白沈陆’的那个沈家?”   洛闻笙看着小孩儿亮晶晶的,满是期待的大眼睛,心都要化了。他温柔地应到,“对,就是四大家族之一的沈家。而且不是什么旁系,是本家的大千金。如若不然,怎么值得咱们登门祝贺?”   第一次跟随洛闻笙参加社交活动,就是出席如此盛大隆重的场合,宁远小童鞋一时紧张激动得手足无措。   洛闻笙拍拍他的肩膀安抚,轻声哄到:“快试试看礼服合不合身。”   宁远如梦初醒,在贝叔的服侍下,回卧室将小礼服整整齐齐地穿好。   重新出现在洛闻笙面前的一瞬间,洛闻笙便极其捧场地鼓起掌来,满眼都是被惊艳到的亮光。   “小远,你果然已经长大了。”洛闻笙感慨。   他上次见宁远穿如此正式的礼服,还是宁老爷子七十大寿的时候。那年宁远刚好十岁,身高没比现在矮多少,但孩子气还很重,看着有些沐猴而冠。   五年过去,那个喜欢调皮捣蛋的混世小魔童,已经长成了如今这般端方雅正的小大人。   洛闻笙突然有些遗憾,遗憾在过往的那些年里,他没能每天待在宁远身边,看着他是怎样一点点长大。   好在,今后可以。   宁远紧张得浑身不自在,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过来,激动得嗓音直抖,“我看起来……还行?”   洛闻笙失笑,“不是‘还行’,是‘惊艳’。”   宁远深呼吸,捂着心口道:“糟糕,我现在就好紧张怎么办?宴会都有哪些人去?还有跟我一样大的吗?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啊、礼物!我需要准备礼物吗?沈家大千金……我都不认识她,我去真的可以吗?”   洛闻笙看着紧张到开始飙语速的宁远不由得失笑,抬手搭上宁远肩膀,示意他镇定下来,把人拉回自己身侧坐下,“来,我慢慢告诉你。”   “虽然人称‘洛白沈陆’,还说洛家是四大家族之首,可四大家族的实力差距并不明显,不过是各自主攻的领域有所不同,给民众留下了不同的观感。比如被民众排在最后的陆家,几乎垄断了全部行业的高端技术领域。民众的日常生活通常不会涉及到陆家产业,所以认为陆家的存在感不强。可事实上,我们其他三家,有些时候不得不看陆家的脸色。”   “尤其是以军火为支柱产业的沈家,多受陆家限制。白家的医疗产业亦是如此。洛家的主要产业靠在金融方面,其他多为副产业,如果陆家敢掐断我们的技术,我们就敢掐断陆家的资金链条,两家相互克制,之前这些年也算一直相安无事。”   “不过眼下这几年,老一辈相继故去,新人上台,陆家的新家主是个作风狠辣的,将来会怎么样,不好说。所以现在,各家都在疯狂地彼此试探。”   “这次的宴会,表面上是给沈亦君庆生,实际——”洛闻笙顿了顿,无奈一笑,“是在招婿。”   宁远一惊。   “联合沈家的势力,不光是对洛家,对我个人而言,也是眼下最优的选择。而且从年龄上讲,沈亦君25,我27,年龄上再匹配不过。不过——”洛闻笙又停了一下,笑得更加无奈,“我的身份,你知道的。不光是你,这圈子里,很多人都知道了。竞争优势一下子就被削去大半。所以,为了争取这次机会,我二哥洛闻筝也会去。”   “白家那边没有适龄未婚的男子,沈家千金过生日也犯不上白家家主白瀚明亲自露面,所以大概率——白瑜洲会去走个过场。”   “陆家那边有三个儿子,老大23、老二22,应该都会去。至于刚17岁的老三,看陆家家主怎么想。觉得三个儿子都去祝贺有些丢份儿,许是就不去。如果想让自己儿子见见世面,许是就去。”   “至于其他家的,你不认识也没关系。到时候你跟着我,我介绍谁给你认识,你记住谁就好。”   “哦,你的几个叔伯姑姑也许也会去。”洛闻笙看向宁远,“有什么问题么?”   小孩儿看着有些无精打采,“能有什么问题。”   洛闻笙暗自叹气。   他们这种出生在世家大族的人的命就这样。他虽然想保护宁远,可也不能过度保护。   有些该面对的事,还是得他自己去面对。   “哦,对了。”洛闻笙转换话题,“说起要准备的,我觉得你这两天可以突击一下钢琴,就那首著名的《Mariage D\'amour》。沈家大厅有架斯坦威的三角钢琴,宴会正式开始前,你大可以去那一展身手,惊艳众人。”   宁远脸色一变,之前的欢喜紧张已经完全消失不见,看起来莫名烦躁。   “为什么要弹《Mariage D\'amour》?弹《Fate Symphony》不行?”宁远没好气。   宁远脸臭得跟洛闻笙欠了他八个亿似的,洛闻笙不可能看不出来。但他完全不清楚小孩儿怎么就突然不高兴了。《Mariage D\'amour》不是他挺拿手的曲子吗?也没为难他啊?   “小远?”洛闻笙一脸惊疑。   宁远避开洛闻笙的视线,浑身不知在地站起来,四处扫了几眼,拿起茶几上的茶杯走到一边,背对着洛闻笙喝茶压火。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烦躁。   烦躁得不行。   从洛闻笙说沈家的生日宴会是为了招婿开始。   再过一周,到了1月25号,洛闻笙就27了,合该找女朋友,结婚生子。这不是很正常吗?自己在这儿烦躁什么?   怕洛闻笙结婚了,他就不能继续住在这里了?   怕洛闻笙结婚了,就再也不会管他了?   不,洛闻笙不会不管他。   那自己在烦躁什么?   宁远不知道,越想越烦。   洛闻笙跟过来,小心地搭上宁远的肩膀,轻声问:“小远,怎么了?”   宁远一仰头把杯底剩的一大口全部喝干净,沉下一口气,转过来仰头盯着洛闻笙的眼睛,很认真地问他:“闻笙,你喜欢那个沈亦君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切反动派都是——   神助攻!   求收藏~救救作者君叭QAQ 第18章 我答应你   小孩儿一脸认真,洛闻笙不打算敷衍他,也很认真地回答:   “沈家这一辈没有男丁,只有两个女儿。二女儿沈怜君自幼双腿瘫痪,继承家族的重任全落在沈亦君的肩上。她做得很好,行事作风干净利落,人符其名,亦君,是个很优秀的女子。我很欣赏她。”   “你要是问我喜不喜欢她,我的回答当然是,喜欢。”   “不过你要问我是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那我的回答是,不是。至少现在不是。”   “不过为了洛家,也为了我自己,可能今后会更多地去接触她,努力培养一段感情。当然,也得沈亦君愿意。”   宁远死死盯了洛闻笙半晌,低头开始脱身上的礼服,闷闷应了一声,“哦。”   洛闻笙笑了一下,蹲下来,握住宁远双臂,从下往上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不许他闪躲,温柔地问道:“怎么?怕我结婚了就不管你了?”   脱到一半的小西装半挂在臂弯上,宁远把脸撇到一边没吭声。   “小远。”洛闻笙愈发温柔,“我答应你,在你十八岁成年之前,我绝不结婚。嗯?”   宁远还是不吭声。他甚至突然生出一种冲动,想让洛闻笙答应他,一辈子都别结婚。   可他凭什么这样要求洛闻笙呢?等他长大了,他也要结婚生孩子的不是么?   宁远不知道思考的死结在哪里,只觉得烦躁、不安。   “我说话算话的。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嗯?”洛闻笙耐心地哄小孩儿。   宁远觉得自己简直神经病、无理取闹,他知道问题在于自己,却还是下意识地冲洛闻笙发脾气。   他甩开洛闻笙的手,没好气道:“你就是明天就结婚,关我什么事。行,我给你们弹《梦中的婚礼》,祝你早日追到沈家大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完,宁远就丢下一脸愕然的洛闻笙和同样一脸愕然的家佣们,自己噔噔噔跑上二楼卧室,把门“嘭”地甩上了。   客厅里冻结了几秒,贝叔急忙凑过来圆场,“三爷,宁少他可能就是突然没了父母,太容易感到不安,您……”   洛闻笙摆摆手,叹气,“我知道。陈妈,小远最近不是特别爱吃那个脆皮酸奶?麻烦你给做一份儿,我一会儿上去哄哄他。”   “哎,好勒。”陈妈应声,麻溜地去厨房忙活。   秦文宇在一旁默默挠挠鼻尖儿,没吭声。   他才不会说,他昨晚上刚在他妹妹书架的小说里看见类似情节。   这么踩线的事儿,他看准了还则罢了,现在说,轻则丢了饭碗,重则怕是要被沉尸大海哦。   还是先默默看戏。   宁远回了卧室,把本还宝贝似珍贵的礼服垃圾似的扒下来随意丢在床上,换上家居服,坐床边开始生闷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就是心里堵得慌,自父母亡故后的所有负面情绪又一下子全被勾起来,忍不住就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宁远恶狠狠地骂自己没出息,哭什么,可是越骂自己越是哭得停不下来。   “小远,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脆皮酸奶,我进来咯?”   猛然听见洛闻笙敲门,宁远这才想起自己忘了锁门,急忙跳下床去挂锁,结果慢了一步,洛闻笙已经不经允许,擅自推门进来了。   洛闻笙知道如果他老实敲门,宁远这小家伙一定不会给他开,所以见门没锁,打个招呼就进了。却不想,一推门就撞见满脸泪痕的小花猫。   两个人具是一愣。   宁远率先反应过来,用力推洛闻笙,“我不吃,你出去!”   “哎,小远……小远!”洛闻笙发威。   宁远下意识地一瞬间老实。   洛闻笙化去一身的帝王色霸气,拉着变乖的小孩儿到小沙发边坐下,把脆皮酸奶递给他,“那,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些甜食,会缓解很多。你先吃一点,等情绪稳定下来了,咱们好好谈谈?”   宁远知道自己作得很没有道理,只是脾气上来他控制不住自己。洛闻笙都这么屈尊纡贵地来哄自己了,他再作下去,那真是无可救药。遂把吃的接了,闷头吃了一大口。   眼看一盘见了底,洛闻笙轻笑道:“好些了么?”   “嗯。”宁远耷拉着脑袋,还是不肯看洛闻笙。“抱歉啊,莫名其妙冲你发脾气。”   “该说抱歉的是我,让你感到不安。”洛闻笙反向诚恳地道歉。   宁远突然再次心里堵得慌。   原来真的有人会好到让人生气。因为他会让你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不成熟、多么的无理取闹。   宁远默默深呼吸,仰起脸来,冲洛闻笙灿烂一笑,“哎,我都不知道我刚才发什么神经。我跟你讲哦,你要是跟那个沈亦君合得来,就抓紧结婚,可别等我十八什么的。我可不想变成你的拖油瓶、耽误你终身大事的罪人。”   洛闻笙看着强颜欢笑的小孩儿认真道:“小远,在我心里,联姻远不及你重要。我向你保证,在你十八岁之前,我绝不结婚。”   宁远不想继续跟洛闻笙纠缠这个问题。他怕听洛闻笙说得太多,自己真的信了,最后洛闻笙却没能做到。   爱情是个很可怕的东西。有个很出名的年迈女星曾经在采访里说,她坚持单身主义39年,已经做好了要把毕生奉献给演艺事业的觉悟,却在认识她老公一个月后闪电结婚,急流勇退,彻底退圈。直到她接受采访的76岁时,她仍然觉得那是她此生最最正确的决定,未曾有一刻后悔。   洛闻笙现在信誓旦旦地说宁远不到18岁他就不结婚,可谁知道当他坠入爱河后会怎么样呢?   宁远不想去想,稍微想一下下,心脏就没来由地疼。   “既然你想跟沈家联姻,干嘛不自己去弹《梦中的婚礼》?干嘛拿我当枪使?那,别跟我说,你会害羞啊。”宁远挤兑洛闻笙。   洛闻笙失笑,似是不知怎么跟宁远解释。   若是按照父亲洛成弘的意思,确实是希望洛闻笙当众秀一秀的。可是……唉,这当中牵扯到的家里家外的勾心斗角,不提也罢。只把最重要、也是最直接的两点告诉宁远就好了。   “第一,我想介绍你给所有人认识。”   “第二,我不想中选。”   虽然这第二点听起来实在自负又自大,但放在洛闻笙身上,确实是事实。   宁远当年就是因为见了洛闻笙弹钢琴时优雅迷人的模样,才头脑发热地上了苦逼学琴的贼船。   他一个小屁孩尚且如此,更别说那些正值芳华的千金小姐。   到时别扯这个那个,一切艰难险阻在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人面前,都是纸老虎!   宁远没再追问洛闻笙为什么不想中选。他听洛闻笙说过,这一生有太多身不由己,至少爱情的选择权,想握在自己手里,不让它变成利益的牺牲品。在完全有能力捍卫自己的爱情之前,他不太想去碰这个东西。   换言之,洛闻笙说他不想中选,基本等于,他目前真的对沈亦君没兴趣。   宁远突然开心许多。   “这都18号晚上了,不行,我得突击练琴去,到时候给你长脸!”宁远干劲儿满满地起身。   洛闻笙跟着起身,“嗯,我陪你一起去琴房。好久没听小远弹琴了哪。”   “哦,等等,我叫贝叔把礼服理好。”宁远一把抱起被他胡乱扔在床上的礼服。 第19章 入场   转眼到了1月20日。   黑色轿车穿出密林,眼前倏然开阔。一座极具东方古典气息的宫殿式建筑矗立在不远处的绿茵之上。古老、庄严、肃穆。   那一派恢宏之气,叫宁远不得不打心底里敬畏。   这就是帝都四大家族。   无论是从洛家本宅搬出来的洛闻笙的别墅,还是他自己家那幢海边豪宅,就连他爷爷那栋老宅邸,跟沈家本家的宅邸比起来,全部逊色到不值一提。   洛闻笙瞄了一眼小孩儿握紧的手,抬手轻轻覆上去,轻声问:“紧张?”   宁远转过头来,双目晶亮晶亮的。他露出一排小白牙一笑,“是兴奋。”   “洛家本家的宅邸跟沈家比起来怎么样?”宁远好奇。   他跟洛闻笙熟络起来、寒暑假动不动跑来帝都玩儿的时候,洛闻笙已经从洛家搬了出来。所以宁远并没去过洛家本宅。   “风格不一样。老爷子喜欢洋气些的东西。”洛闻笙说。   洛闻笙还是那样温柔地微微笑着,可宁远就是觉得他很难过。   每次一谈起洛家本家,洛闻笙脸上就有一丝掩盖不去的不自然。   宁远心里突然很难受。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对着洛闻笙露出一个尽可能灿烂的笑脸。   冰流般慢慢爬上心田的阴霾被少年太阳般暖心的笑容轻易击碎,洛闻笙亦回以一个真心的笑容,宠溺地揉了揉少年的头顶。   *   下午五时,气势恢宏的沈家本宅已经因为前来道贺的宾客而热闹非凡。吊着水晶灯的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一派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之景。   尊贵典雅的暗色梨花木门缓缓开启,身着同款礼服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出现在那里。   眼看着视线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宁远的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宁老爷子活着的时候,宁家也举办过几次这样的大型上流社会社交活动。不过那时候宁远还小,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管地位多高的大佬,在小宁远的眼里也不过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的普通人。   如今他已长大不少,对所谓的阶级、权力、地位,虽然还不能说深刻,但至少已经有了体感上的认识。而且从主场移到客场,从家世雄厚到一无所有,说不紧张,是假的。   不过因为洛闻笙就站在他身边,自己的手就被男人牢牢地牵在掌心,虽然紧张,却不至慌乱。   洛闻笙加重几分掌心的力度。   那是一种信号——小远,跟我走。   男人迈开步子,宁远急忙几分慌乱地跟上。   虽然接受了小半天的姿态急训,宁远知道应该勇敢地接受众人探查的目光,昂首挺胸地向前走,可眼睛还是忍不住地往洛闻笙身上瞟,努力想模仿男人走路的样子——   看似信步而行,却周身都散发出一种令人敬畏的威严。所经之处,众人纷纷躬身低头避让。   不管看多少次,宁远都忍不住叹服,这才是真正的贵气天成、这才是真正的君临天下。   当然,主动避让的,都是自认地位比不得洛闻笙的。自认比得上的,都还定海神针般站在各自的圈子里,跟身边的人谈笑风生,最多匀个眼神过来,略略点头致意。至于交恶的,自是选择完全无视。   洛闻笙牵着宁远的手,一路穿过人群,视线精准地落在自己需要点头致意的人身上,微笑致意。   宁远看见很多人目光灼烈地盯着洛闻笙,似是发现猎物的鬣狗,随时准备扑上来。   宁远知道,那都是些期望借机亲近洛闻笙的人。   不过现在不是他们登场的时候。   因为每个人来到这里,第一件事,自是奔向需要自己需要请礼的上位者。   那些“鬣狗”作为洛闻笙的下位者,如果在洛闻笙尚未请礼前就扑上来,未免太不知趣。   洛闻笙牵着宁远,在来自四面八方的、或明或暗的、充满好奇的目光中,穿过人群,在一人面前站定。   对方身着一身深灰色高定礼服,身材细瘦高挑,短发利落地抹向后边,只在额前散落两丝,静静地垂在金丝眼镜上方。面容俊秀,看起来很年轻,比洛闻笙大不了太多的样子。不知是不是脸型略窄而眉眼太过细长的缘故,莫名给人一种阴鸷狠辣的感觉。   对方姿态优雅地端着高脚杯,与围在自己身侧的宾客们谈笑风生。直到身边的宾客全部自发地息声、退后,把舞台让给二人,那人才刚刚注意到站在身侧、等候已久的洛闻笙一样,慢慢侧过身来,微微扬起下颌,颇有几分居高临下地看向洛闻笙。   “二哥。”洛闻笙恭谨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点一下收藏好不好~   点了收藏的小天使都能要钱有钱,要猫有猫,要男票有男票~! 第20章 叫你来联姻   洛闻筝微微颔首,算是应过,目光落向自家三弟牵着的小朋友。   “这位,就是宁三哥家的小少爷?”   “洛二叔好!我叫宁远!”宁远偏头一笑,脆生生地打了个招呼。   小孩子一笑太可爱,洛闻筝嘴角微陷,从裤兜里抽出空着的手来,伸向宁远,“你好,初次见面,洛闻筝。”   宁远急忙伸出双手,用力握了两下。   洛闻筝再次冲宁远微微笑笑,上前一步,凑近洛闻笙,附在他耳畔低声道:“叫你来联姻,你却带个孩子来。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洛闻笙以笑回应,并未答话。   洛闻筝站正,转身从桌上端了杯酒递给洛闻笙,“自家人就别浪费时间了,见你该见的人去吧。”   借着洛闻笙接过酒杯,洛闻筝低声交代,“陈广铭也来了,你找机会跟他单独聊聊。”   “是,二哥。”洛闻笙恭谨应过,与围在洛闻筝身边的宾客简单寒暄后,带着宁远离开。   “陈广铭是谁?”宁远小声问。   “一颗棋子,你没必要在意。记住我现在要带你去见的人就好。”洛闻笙一边与擦肩而过的人打招呼,一边抽空低声告诉宁远。   宁远知道现在不方便说话,遂按下满肚子疑问。   但走了两步,还是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洛闻筝。   自古天家无父子,宁老爷子过世后,宁家五子也是斗得你死我活,可偶尔心血来潮搞个家庭聚餐时,还是能看出兄弟姐妹间那种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密。   相比之下,洛家这两兄弟的相处方式太奇怪了。   生分。   过于生分。   不知是洛家环境如此,还是因为……   “沈二叔、沈三叔,好久不见。”洛闻笙带着宁远在沈家人面前站定。   宴会尚未正式开始,沈家家主和两位千金都未露面,是沈家兄弟姐妹们在接待前来道贺的宾客。   “哦!闻笙!什么时候过来的?你看我这忙的,都没注意到,有失远迎啊。”沈老二乐呵呵地热情道。   宁远:……   胡说,刚进门时他就撞上了这人的目光,分明一直盯着门口,还要装作没看见。   还说什么有失远迎,虚伪。根本就是在给下马威。   “沈二叔客气了。我也是刚到,先过来拜见叔叔姑姑们。”分明最先去见了自家二哥的洛闻笙急忙躬身双手握住沈老二伸过来的手,同样内心虚伪、表面真诚地笑道:“怎么不见四叔五叔和姑姑?”   “你沈姑姑在楼上陪亦君准备哪。四叔五叔就在那边。”沈老三给洛闻笙指指,目光落在宁远身上,“这位是……”   “我正要给二位介绍。”洛闻笙轻轻推了宁远后背一把,让他站到自己身前,“沈二叔、沈三叔,这位是紫安城宁三哥家的独子,宁远。”   二人闻言,脸色具是一变。让刚刚准备开口的宁远一下没了声音。   “这就是海峰家的孩子啊。”沈二叔叹息。   沈三叔则上前一步,搭着宁远肩膀左看看右看看,和蔼地笑了一下,“很多年前我跟大哥去过紫安城,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奶娃娃。”   他似是还想说些什么,终是没再开口,只是拍了拍宁远瘦小的肩膀,转而看向洛闻笙,“这孩子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宁远要接三哥的班,我当然得带着。”洛闻笙笑。   沈家人看宁远的目光再次一变。末了又带着几分疑惑地看向洛闻笙。   洛闻笙气定神闲地笑。   宁远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沈二叔、沈三叔,我是闻笙新的合作伙伴,宁远。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一个身高够不着自己胸口的小孩儿,硬要装作大人的模样跟自己来个商场精英似的握手,这场面有些搞笑。   可洛闻笙眼中的纵容和小孩儿脸上无比认真的神情,让沈家人笑不出来。甚至下意识地伸手握了上去。   “我很期待。”沈二叔说。   “我也很期待。”沈三叔笑眯眯,“小远,你现在多大了?”   趁着沈三叔跟宁远聊家常,沈二叔靠近洛闻笙,低声道:“后生可畏。”   洛闻笙撩起眼皮,“二叔是说小远?”   “说你。”沈二叔半嗔道。   “我?”天外来锅,洛闻笙备感意外。   “海峰两口子死无全尸,这孩子却还要死心塌地地跟着你。洛三爷擅拢人心,名不虚传。”沈二叔道。   洛闻笙一笑,并不反驳,“二叔过誉。”   “大哥让我问你一句,你今天过来,是家里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沈二叔问。   洛闻笙反问:“有区别?”   沈二叔戳洛闻笙肩膀,“问你对我们亦君有没有意思!”   洛闻笙失笑,“全看亦君。”   沈二叔瞪洛闻笙一眼,叹气,“这圈子里全特么是些没心的。”   洛闻笙安慰他,“有脑子就够了。有心容易受伤。”   沈二叔继续叹气,“亦君已经背负太多,别说大哥,我们这些叔叔姑姑,也都希望能有个人,能帮她分担些,照顾好她。”   洛闻笙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沈二叔跟我说这些,不知有何深意?”   该不会,沈家已经内定了他?   “看着宁远这孩子,我突然觉得,就算是为了利益而结合的‘表面夫妻’,凭你的手段,也定能让对方有种被爱的错觉。”沈二叔看着宁远叹息道,“若是能一直被假象蒙蔽,也不失为幸福的一种。”   洛闻笙眉头狠狠一皱,骤然冷下来,“二叔,小远不是被我下了蛊的傀儡。”   沈二叔一惊,偏头看向隐隐愠怒的洛闻笙。 第21章 想打人   宁远跟着洛闻笙认识了一圈大佬,记人记得头昏脑涨。刚偷偷晃晃脑袋,准备重新抖擞精神去跟洛闻笙见下一位大佬,却发现已经被洛闻笙带到了三角钢琴的近前。   “五点五十五了。”洛闻笙轻轻推了宁远后背一下,低声道:“去吧,用你的琴声,征服这群野兽,迎接咱们的公主登场。”   宁远深吸一口气,充分利用三年级小学生的外表,“哇!”地欢呼一声,满脸天真无邪道:“闻笙!你看!是斯坦威的三角钢琴哎!我可以去弹吗?”   被身高拖累,15岁的宁远尚未变声,声线还是孩童般清脆透亮,这一声喊出来,方圆十米都安静下来往他们的方向看。   洛闻笙立刻对着四周满脸“抱歉抱歉,打扰到大家了”的表情赔笑。   “哦,小远会弹钢琴?”沈二叔闻声走过来。   “我弹得很好哦!最拿手的是《Mariage D\'amour》,‘梦中的婚礼’!都说斯坦威是钢琴之王,我好想用它来弹一曲,好不好?”宁远冲沈二叔拼命眨水灵灵的大眼睛。   弹钢琴的人,难道不应该是洛闻笙?沈二叔心里犯着嘀咕,视线在洛闻笙和宁远身上转了好几圈,终是猜不透洛闻笙心思,只得对宁远笑道:“当然好。”   宁远一副天真无邪小孩子的模样,欢天喜地地跑到三角钢琴前坐下,轻轻掀开琴盖,将两手搭在键盘上。在开始正式演奏前,再次看向沈二叔和洛闻笙的方向,似是请求允许。   沈二叔哄小孩儿似的抬抬手,叫宁远自便。   想让他帮着静场?哼,想得美。如果是洛闻笙下场亲弹,为了促成洛沈两家联姻,他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地帮忙静一下场。宁家少爷?那是谁?宁家现在四分五裂,不过是四大家族掌心的棋子,哪还有什么“少爷”?若不是看洛闻笙的薄面,别说让他坐在这钢琴前,场子都进不来!   反正钢琴摆在角落里,也没连扩音器,让小孩儿玩儿去吧。   沈二叔端着酒杯,优雅转身正准备走人,余光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他急忙偏头看过去——洛闻笙竟然跟过去,一撩燕尾,在宁远身侧坐了下去!   洛闻笙这一坐,堪比沈家人带头静场。钢琴周边的人一静下来,很快整个大厅就全部安静下来。   宁远一脸懵逼地看洛闻笙。洛闻笙用眼神示意他,别紧张,开始。   宁远不是紧张,至少不是因为会场突然安静下来紧张。   他是……还从没跟洛闻笙一起弹过琴。   洛闻笙没去考过什么级,但宁远知道洛闻笙就是大神级的。   能跟大神一起弹琴!   激动!   一定要弹好。   宁远深呼吸,白嫩的指尖开始如精灵般在黑白相间的键盘上悦动起来。《Mariage D\'amour》的优美曲调随之流淌而出。   音乐是上帝的语言。美妙的旋律总是能或震撼、或感动、或涤荡、或舒缓人的心灵。尤其是经历过岁月沉淀、时光考验的经典曲目。   宾客们绞尽脑汁在宴会正式开场前唇枪舌战了半天,也已经疲乏,六点临近,与其随时绷紧神经留意主角登场,不如安静地听会儿音乐。   何况洛闻笙的钢琴演奏,可不是谁都有资格现场聆听的。拍下来,可以炫耀一年了。   远处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波纹式的传导过程中,整个大厅的人逐渐汇聚到钢琴边。   钢琴边天使般可爱的少年正全神贯注地弹奏,本就优美动听的《Mariage D\'amour》因为弹奏的人而听起来愈发美好纯洁。让全场这些被权力金钱浸染了多年的“野兽”们开始忍不住地回忆起自己也曾有过的青葱岁月,对一段纯洁爱情的美好向往。   曲目临近尾声,行云流水的琴声已经让全场宾客沉浸其中,而忽略了演奏之人的完美技艺,只是忍不住地在心中叹息,要收尾了么?如此短暂?   哎?洛闻笙不是还没弹?他什么时候献技?   宁远也一直在猜洛闻笙会什么时候上手,怎么跟他合奏。   真的完全没有事先排练过啊!   可是眼看临近尾声,洛闻笙也没有插手,就是在旁边安静地注视宁远。   宁远终于忍不住偏头看了洛闻笙一眼。   只一个短暂的对视,宁远却瞬间福至心灵,懂了洛闻笙的意思,指下音符一变,用两小节愈渐舒缓的间奏,为即将重新开启的二周目铺垫。   而洛闻笙,在间奏最后一个音落的瞬间,完美切入。   他没有喧宾夺主,而是利用低音区键盘,将一周目演奏时因为只有钢琴独奏而显得音色有些单调的旋律,通过再和弦而使之听起来更加立体、更加震撼。   如果说宁远独奏的一周目是一种安静的美的享受,那么加入洛闻笙的合奏,就是一场听觉的盛宴。   宁远毕竟年纪不够,虽然技艺纯熟,却还停留在照本宣科的阶段。是以曲目再次接近尾声,在洛闻笙微微的点头示意下,中规中矩地结束了最后一个音符,轻轻抬起手来。   而洛闻笙的手仍然停留在键盘上,行云流水地演奏着,将被烘托到一个新高度的高潮部分慢慢引下来,让人们在感受到爱情带来的欣喜乃至兴奋后,重新回归到一周目起手时那种娓娓道来、细水长流的致远之境中。   在一串令人回味无穷、余韵悠长的旋律中,最后一个音符慢慢飘散、淡去。   全场静谧良久,上方率先响起掌声,围观的人群才如梦初醒般爆发出如潮的赞叹和掌声。   宁远满心激动地看着洛闻笙,洛闻笙宠溺地摸了一把宁远的头毛,露出一个赞赏的微笑,而后,便拉着宁远站起来,把着他肩膀把人转个角度,对着旋转楼梯的方向微微鞠躬致意。   洛闻笙动作太快,宁远糊里糊涂地被按头跟着鞠躬,直起身来才看见,旋转楼梯上的白衣仙女。   沈家大千金,沈亦君。   有诗云:   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   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宁远觉得,用来形容今晚宴会主角、极有可能成为洛闻笙未婚妻的沈亦君,实在再适合不过。   他忍不住侧头又看了一眼洛闻笙,再看一眼沈亦君。   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未婚妻美若天仙,他应该恭喜洛闻笙不是吗?   为什么这么……   这么想打人。   别看着她笑得那么温柔啊混蛋! 第22章 小远   “洛三爷好琴技!”一副儒雅学者模样的沈家家主轻轻拍手赞许。   一身及地白纱裙的沈亦君一手挽着父亲臂弯,看着宁远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宁家小少爷也是毫不逊色。”   宁远意外于沈亦君竟然认识自己。   不过那一点点小欣喜被洛闻筝对着沈亦君露出的更加温柔的笑容瞬间轰碎成齑。   沈亦君挽着父亲的胳膊慢慢走下台阶,视线从对自己微笑的洛闻笙脸上,微微偏转一个几不可查的角度,在宁远脸上停留几秒,再次看向洛闻笙,嘴角的微笑愈甚。   沈家家主挽着女儿沈亦君的胳膊慢慢走下台阶穿过人群,在人们连声的“沈先生好”、“沈小姐生日快乐”等等的寒暄祝贺声中,来到布置在大厅一端的礼台上。   沈家家主在麦克风前,向各位远道而来的宾客致以寒暄之词,顺便讲了讲近半年来,各行各业的发展前景,以及沈家身为四大家族之一,愿意背负起的责任和使命,包括对未来的美好愿景。   沈亦君始终双手交叠在身前,端庄又高雅的站在父亲身旁,巧笑倩兮、秋波流转、顾盼生情。   宁远站在人堆里听身旁的人小声闲聊,说他们平日里见到的沈亦君,都是身着一身干练的西装长裤,长发盘成发髻,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踩着细细的高跟鞋,还能走路带风。那一派巾帼不让须眉的飒爽英姿,让他们身为男人都感到汗颜。万万不曾想到,如今女强人脱去西装,换上长裙,散开发髻,披上长发,竟是如此温婉动人。哪个男人不想娶回家呢?   宁远看看台上倾国倾城的沈家大千金,再看看身边始终盯着礼台方向一脸微笑的洛闻笙,想,是呀,这样的女子,哪个男人不想娶回家呢?   说什么不是男女之情,都是骗他的!   宁远的脑子开始不受控制的想象洛闻笙和沈亦君坠入爱河后,会是一番怎样甜蜜的景象。而他会显得多么多余,多么碍事。   一股莫名的气开始如短矢一样,从四面八方攻击宁远的小心脏。宁远已经暗自气的像只河豚,视线却好死不死的与宁海山来了个对视。   没错,就是他那个灭人伦的小叔。   之前宁远跟洛闻笙认了一圈人也没碰见一个宁家人,还暗自松口气,不想如今碰见了的,竟然是他最不想见的那个。   宁海山原本脸色很不好,许是看见了宁远和洛闻笙一起弹琴,万万没想到宁远能有这么硬的靠山。   不过在宁远看过来时,不知是挑衅还是怎样,宁海山慢慢露出一个阴鸷的笑。   那笑很短暂,笑过后,宁海山便收回视线,满脸认真地重新看向礼台方向。   宁远心里的一桶火乍药,被宁海山那一笑,彻底点燃了。   “小远。”头顶突然传来一声轻唤。   像一泼寒泉,将宁远沸腾起来的脑子瞬间浇了个透心凉。   “喜怒勿形于色。”洛闻笙低声提点。   宁远收回视线,垂下眸子。   嘴角慢慢弯起一个弧度。   “Y”“X”D”“J”。   原来,原来闻笙一直在看着我的。宁远开心地想。   “沈家不是两个女儿?姐姐过生日,妹妹怎么不露面?沈夫人呢?”宁远奇怪。   “沈夫人前年因病过世。沈怜君本就喜静,沈夫人过世后,更加内向了一些,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那孩子了。”洛闻笙低声告诉宁远。   “孩子?”宁远问。   洛闻笙低头看着宁远一笑,“哦,沈家两姐妹的年龄差得蛮多的,沈怜君刚好与你同岁。”   礼台上,沈亦君继父亲之后也做了简单的寒暄。   各种繁复流程后,宴会进入第一节 正题——舞会。   到场来宾是夫妻或公开情侣的,率先进入舞池双双起舞,沈亦君则姿态端庄地站在礼台上,似是在等王子邀请的公主。   觊觎沈家权势的单身贵族不在少数,心里都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要说真的上前去邀舞,那还得看看周遭氛围。四大家族、尤其是洛家两大优质男生站在场下,想上去的都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洛闻笙正正自己的领结,掌心在宁远肩膀上轻轻按了一下,低声交代:“小远,照顾好自己。”   末了,又交代一句,“不要离开我的视野。”   宁远应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洛闻笙就要奔向美丽的公主。   不,他已经奔向了美丽的公主。   小孩儿漂亮的眼睛慢慢眨动了一下,似是刚刚苏醒过来。他慢一拍地伸手去抓,指尖堪堪擦过洛闻笙的衣料——   抓了个空。   他睁大眼睛,惊恐又茫然地盯着洛闻笙的背影渐渐远离。   洛文笙离沈亦君越来越近。宁远的眼睛就越来越惶恐。他眼睁睁的看着洛闻笙向沈亦君伸出手——   却在最后一秒被人横刀夺爱。   那人从另一个方向抢先伸出手,状似无意,实则非常强势地撞开洛闻笙即将伸过去的手,率先开口道:“沈小姐,可愿赏脸,共舞一曲?”   这人宁远刚刚见过。正是最近风头正劲的陆家长子、陆炎。   人如其名,像一从旺盛燃烧的火焰,骄傲、自信、张扬,浑身上下带着一种能将身边乃至全世界燃烧殆尽的霸气。   只是到底只有23岁,年轻气盛。只懂得外放而不懂得内敛。跟只年长他3岁、却沉稳内敛得多的洛闻笙站在一起,莫名就显得轻浮起来。   全场所有人都在明的暗的注视这边的情况。   怎么怎么?陆家这是要跟洛家正面刚?   陆炎那小子有没有想过万一被沈家千金当众拒绝了,陆家会多没面子?   不是说洛沈两家准备联姻?他们就是来撑场子凑数的,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啊。   哎?等等。   要是洛家二少洛闻筝,结局应该毫无悬念,可是洛闻笙就……?   关于这位爷的身世,圈子里可是有不少版本的传言,不管哪种,不是洛家家主亲生的,怕是错不了。   如果都是亲的,为什么大少二少手里的产业就全是干干净净的,脏的全在这位洛三爷手里?   圈子里传,洛闻笙就是一个被洛家顶在最前边冲锋卖命的棋子,一旦出了事儿,就会被洛家一脚踢开,断然舍弃。   沈家家主,怎么可能把宝贝女儿下嫁给这么个未来不明的家伙?   而且听闻,陆家近来把最新的武器技术卡得很死,沈家已经出了自认为足够高的价格却还是没能垄断专利,被国外的军火商抢先了商机,搞得沈家赔了夫人又折兵。   虽然有传闻沈陆两家因此交恶,但谁能说准这是不是一个促成两家联姻的契机?   搞技术的和搞军火的联姻……   可怕可怕。   嘿嘿,沈亦君会选谁呢?真是忍不住期待起来了。   跟吃瓜看客的心态不同,宁远挤到人群最前面,目光灼热地盯着陆炎,疯狂期待男女嘉宾能够牵手成功。   选他选他选他……!   一个声音在宁远脑子里置疑:宁远,你怎么了?你这个样子……   宁远没让他说完,把他死死按进角落里。   他看着洛闻笙不慌不忙,也没有说话,就只是擎着手,微笑着站在一旁。没有争取的意思,但也没有退后半步。   回来呀,你不是不喜欢她吗?为什么还要第一个走上去?为什么还要站在那?   宁远盯着洛闻笙,百爪挠心,度秒如年。   身处战争漩涡中心的女主人公,就在这时候动了。   她慢慢抬高带着白色蕾丝手套的纤纤玉手,轻轻搭在其中一人的掌心上,并对之露出一个温婉可人的微笑。   是洛闻笙。   少年纤长的睫毛在两人指尖相触的一瞬间,轻轻一颤。   漆黑的眼珠布满了茫然,似是不能理解眼前所见。   直到一身黑色礼服的王子揽着白裙公主的腰身滑进舞池,身旁的看客纷纷后退避让,给两位主角献上舞台,宁远才似刚刚活过来的人偶般,神色动作木然地跟着人群后退,一直退到最后边,一直退到角落里。   垂着眸子,嘴角勾起一丝凄苦又嘲讽的笑。 第23章 瞧你这心不在焉的模样   王子与公主轻挽着搭在一起的手,揽着彼此腰身,一边在舞池里舞步摇曳,一边附在对方耳畔低声细语,看起来极其熟稔,甚至有几分甜蜜。   宾客里有知情人,说洛家与沈家曾经有过两次比较大的项目合作,主理人就是洛闻笙与沈亦君。第一次合作时,两人都还是没毕业的大学生,那时就有人说他们郎才女貌,十分有夫妻相,等到第二次合作,两人在见面交谈时就已是私交甚笃的模样。曾经有一段时期,洛沈两家即将联姻的留言甚嚣尘上,不过因为没人看到洛闻笙和沈亦君生意场之外更多的交集,流言最后不了了之。   今晚二男争一女的好戏虽然让看客们着实期待了一下,可当结局已定,每个人心里都只是一句,果然如此。   洛沈两家即将联姻,这天,要变了。   瞧那一对金童玉女贴在一起甜甜蜜蜜的模样,怕不是在谈论什么天凉王破的可怕话题。   可事实是——   “瞧你这心不在焉的模样,那孩子对你这么重要?”沈亦君贴着洛闻笙耳边低声问。   洛闻笙尽可能不惹人注目地借着旋转的舞步在人群中搜索宁远的身影。他分明叫宁远一定要站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却没想到那孩子这么不听话,一转眼就找不着了。   “他父母都因我而死,我必须照顾好他。”   “仅此而已?”沈亦君问。   洛闻笙收回视线,近距离地对上沈亦君带着几分调笑的目光。   “怎么?”   沈亦君轻挑柳眉,笑道:“没什么。”   反正洛闻笙怎么看那个少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孩子看洛闻笙的目光,明明白白。   事情变得有趣了呢。   “三爷放心好了。只要那孩子还在我沈家,还能出了什么事不成?”   沈亦君突然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故意带了几分娇嗔道:“倒是我呀,三爷,我可是为了你,彻彻底底得罪了陆家。你要对我负责到底哦。”   “沈小姐放心,那件事我已经办妥了。最迟明天,你就可以拿到所有的资料。”洛闻笙附在沈亦君耳畔,尽可能把音量进一步压低。   从宁远的角度看过去,就是公主娇羞一笑,王子情不自禁吻了她的侧脸。   指尖无法自控地抵着掌心陷得更深。   “唉。”沈亦君哀叹一声,撩起蝶翅般卷翘的睫毛,用女孩子独有的可怜又可爱的眼神瞧着洛闻笙,“真是挫败。”   洛闻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搞得一头雾水,“沈小姐何以有此感叹?”   “洛三爷如此坐怀不乱,也不知,是小女子魅力不够——”沈亦君停了几秒,满眼调笑地看着洛闻笙,压低声音到:“还是,三爷性向,与众不同?”   洛闻笙的表情愈发不解。   感情的问题,不是在合作前就已经彼此了解过了?甚至已经达成共识——   不过是两台没有感情的机器罢了。   沈亦君的表情严肃了几分,隐隐有了身着西装长裤、盘起发髻时精明干练的模样。她伸出手指借着靠在洛闻笙怀里的姿势戳了戳他的心口,“三爷,要好好遵守我们的约定。千万别因为多余的感情,坏了我们的计划。”   洛闻笙以为沈亦君是在告诫他对别她生出什么感情,忍不住有些想笑,“沈小姐,我……”   “我是说,你对那孩子。”沈亦君盯着洛闻笙的眼睛道。   洛闻笙:“……” 第24章 像在哄女朋友   沈家的舞会还在举行。   宁远看着舞池里亲亲蜜蜜抱在一起的洛闻笙和沈亦君十分不爽,一时头脑发热, 准备去找他的小叔宁海山正面刚一下。却不想, 去哪里都找不到人。   沈家宅子太大, 宁远找着找着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上,从落地窗向外不经意的一瞥, 蓦然看到落满薄雪的庭院中, 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 动漫里走出来一样的少女。又直又长的黑发、乖巧的齐刘海、大大的眼睛、天使般的脸蛋儿, 身着一件毛茸茸的白色披风,正伸着双手,目光专注地去接慢慢落下的雪花。嘴角淡淡的笑容让人看起来感觉很幸福。   “你好, 请问……是沈怜君?”宁远轻声问。   少女一惊,寻声侧头, 仔细打量眼前突然出现的小孩儿,“我是。你是——?”   宁远一笑, 伸出手去:“你好, 我叫宁远。是洛闻笙新的合作伙伴。今天来特意登门拜访, 给沈亦君姐姐庆祝生日。这宅邸太大, 一不小心,就迷路了。不过也是有意外的收获——遇见了传闻中的沈二小姐。”   沈怜君愣愣地听着宁远的开场白, 末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个小弟弟刚多大?怎么说起话来倒像是那些……”沈怜君顿了顿,把原本要脱口而出的“油腔滑调”改为“商业人士”。   宁远立刻正色道:“我已经15了!下半年就是高中生了!”   沈怜君很意外。眼前这个小豆芽……竟然跟自己同岁?   还以为是小学生……   “那, 你现在初三?”沈怜君问。   “对啊。”宁远说。   沈怜君立刻很感兴趣地问他,学校好玩吗?你的班里有几个同学?男生多还是女生多?大家平常除了学习还会做些什么?   不等宁远回答,连珠炮似的。   宁远看看她,问:“你……不上学?”   沈怜君垂下眼眸,偏转视线瞧着庭院中的薄雪,唇角微微翘了翘,可爱又可怜。   “你也看到了,我腿不好。”   宁远皱皱眉,忍不住追问:“可是以你们沈家的财力和势力,让你像正常学生一样去学校上学,应该不是难事?”   沈怜君微微摇摇头,轻轻拨弄着身边的雪梅,“不能走路是小事。只是我天生体质弱,抗力特别低,去了人多的地方就很容易生病。所以,别说上学,家门……不,房门都很少出。今日虽然天寒,但医生说,这种天气反而干净些,所以我才能出来玩儿一会儿。”   她转头看向大厅所在的方向,目光里有几分欣羡,“今天姐姐生日,一定来了很多人吧。其实那种热闹的场面,我也是很想参加的。可是,一来,我从没进过人那么多的地方,想一想都会觉得很紧张,完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怕是要给爸爸和姐姐丢脸;二来,说不定去了就又要生病……爸爸和姐姐已经很忙了,我不想再让他们在我身上浪费更多的心思。”   宁远觉得沈怜君也是一个可怜人,忍不住就站在银装素裹的落雪庭院里,陪她聊起天来。   意外地,很聊得来。   宁远能听得出,沈怜君对去外边的世界看一看十分向往,他突然有了一个提议——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以后常来看你,给你讲学校发生的事,跟你一起做功课,一起练钢琴!”   反正……洛闻笙马上就要当你姐夫了。宁远心道。   如果洛闻笙跟沈家联姻,还差一点筹码,希望自己跟眼前这个单纯的少女拉近关系,能帮到洛闻笙。   如果,联姻顺利,那他很快就要没有容身之所。宁远希望能利用沈怜君,给自己一个留在洛闻笙身边的理由。   沈怜君不知道宁远所思所想,只是单纯地十分开心,“真的吗?太好了!那你一定要常来呀!”   少年少女闲聊着,夜色已是愈深,气温下降得厉害。沈怜君说院子里太冷,邀请宁远去她的房间里继续聊天儿。   宁远下意识地想告诉沈怜君“男女授受不亲”,两个人都已经15岁了,虽然他一副小学生的模样……   好吧,他一个“小学生”,能干什么?   宁远在内心大吼一声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长高,面上愉快地接受了沈怜君的邀请。   宁远跟着沈怜君穿过左拐右拐的典雅回廊,终于来到沈怜君的房门前。   木门推开,是童话一般梦幻又温馨的公主房间。   沈怜君邀请宁远入内,宁远正在门口踌躇,洛闻笙跟着沈亦君寻了过来。   “小远!”洛闻笙快步赶过来,满脸担心着急地把着宁远肩膀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仔细看了个遍,确定人没缺胳膊少腿,这才松了口气,“怎么一个人不声不响的就离开了?”   沈亦君已经换了常服,披散的长发束成吊高的马尾,双臂一抱,靠着墙壁饶有兴致地看戏。   宁远下意识地扫了沈亦君一眼,莫名就觉得这女人在跟他示威。   不爽。   不能把沈亦君怎么样,宁远只能把火气撒在洛闻笙身上,遂极其敷衍地“嗯”了一声,侧身给洛闻笙介绍自己刚刚认识的美丽少女,颇有几分“你抱着美人乐不思蜀,我也有人陪着”的意思。   可惜洛闻笙完全没感觉到宁远散发出来的信号,十分友好地跟沈怜君打了招呼。   热闹非凡的生日宴会、或者说虚情假意的商场客套终于结束,洛闻笙带着宁远回家。   在一堆人精里你来我往,洛闻笙的大脑CPU负担过重,迫切需要休息一下。他努力找了几个话题想陪被自己冷落半晌的小孩儿聊聊天,可是小孩儿一副困倦的模样不怎么搭理他。洛闻笙实在没有更多的精力,便也沉默下来。   静默半晌,宁远突然说:“恭喜你呀,未婚妻貌若天仙,有福了。”   正闭目养神的洛闻笙闻言睁开眼看看宁远。   车里没开灯,只靠车外的路灯,还是一片昏暗,看不清小孩儿脸上的表情。只是听语气,并不能听出什么。   洛闻笙暂时没精力去猜宁远说这话到底想表达什么。该解释的,他已经解释过了。其他的,没必要让宁远知道。   所以洛闻笙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宁远心里一沉。   “你呢?跟沈怜君都聊了些什么?”洛闻笙掉转话题。   宁远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却不知不觉就说了很多他和沈怜君的聊天内容。洛闻笙一直安静地听着,听到最后,才笑着对宁远道:“看来小远很喜欢她。”   宁远神经一绷,双颊迅速升温,急忙反驳道:“才不是喜欢!只是聊得来而已。”   “那也很不错。”洛闻笙说,“如果你愿意,就多去沈家找找沈怜君。”   洛闻笙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宁远刚来帝都,多结识一些朋友总是好的。何况对方是沈家家主捧在掌心疼爱的小女儿。   可惜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宁远显然不会按洛闻笙的思路想。   他第一反应是,目前沈家和洛家在寻求合作,如果自己能和沈怜君搞好关系,说不定对洛闻笙也有帮助。   这种想法冒出来的一瞬间,宁远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样的心情。恨洛闻笙利用他,又很高兴自己能帮到洛闻笙。   “好,以后我多去找找沈怜君。”宁远说。   从沈家回来没过两天,就是两个连着的大日子。   1月25号,是洛闻笙生日。1月27号,则是农历新年。   不过这两个日子宁远都没能和洛闻笙一起过。因为洛闻笙有事要去一趟国外,最快也要大半个月后的2月中旬才能回来。   宁远以为洛闻笙出国后会很忙,会和洛闻笙失联一段时间。没想到很快就接到了洛闻笙打过来的越洋视频电话。   1月25号的那天晚上,是洛闻笙落地后的第一个晚上。宁远不是很清楚洛闻笙的行程。正抱着手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滚,洛闻笙的电话就猝不及防地打了过来。   宁远毫无准备,与洛闻笙聊了几句家常后,这边的时间已经快到十点了。洛闻笙就催小孩儿赶紧睡觉。宁远被逼无奈,对着视频另一端的男人别别扭扭的说了句:“闻笙,27岁,生日快乐。”   洛闻笙对着宁远温柔一笑:“谢谢你,小远。”   宁远不肯挂电话,问他:“这种日子,没有家人朋友陪在身边,你一个人远在海外,会不会感到寂寞?”   洛闻笙笑得愈发温柔,“不会。”   宁远问:“真的?”   洛闻笙:“因为有小远陪着我啊。”   宁远瞬间觉得从耳根热到脸颊。   他微微咬了下嘴唇,一脸嫌弃道:“你这人都不嫌害臊的吗?”然后便假装自己要睡觉,催洛闻笙赶紧挂了电话。   洛闻笙挂了电话之后干什么去了,宁远不知道,反正他自己是抱着电话,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1月26号的时候,洛闻笙又在九点半准时打过来越洋视频电话,陪小朋友聊天。问问他有没有好好的吃饭,看书,学习,锻炼身体。然后提醒宁远,明天就是农历除夕,掐着点儿祝贺的人可能会非常多。如果宁远想联系沈怜君的话,不妨在白天的时候联系一下。   宁远本来自己正有这个打算,被洛闻笙一说反而有些叛逆心理。   “你给沈家人拜年不就好了,用不着我吧?”   “我拜年是我的。这种事不能谁带谁的份的。”   宁远撇嘴没说话。   一想到那个美若天仙的沈亦君,再想到洛闻笙抱着她,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在舞池里舞步摇曳的模样,宁远就肝火旺盛,完全没办法把洛闻笙的话当成是对自己的记挂和关心。只觉得洛闻笙是想利用他,让他和沈怜君的关系也更近一些,以便巩固洛沈两家的关系。   好嘛!那就听洛闻笙的呗。是他自己说的,只要是为了洛闻笙,刀山火海在所不辞。不过是去跟一个小姑娘套近乎,那就去咯。有什么好别扭和不满的。   这天的视频电话宁远一直情绪不高。洛闻笙以为是小朋友看了一天的书,或者是锻炼过度累着了,也就不再与他多说,催他赶快睡觉。   1月27号,是农历除夕。   宁远用秦文宇给他提供的新年贺卡电邮模板给沈家的两位千金发了一封新年贺词。一半内容是违心的夸赞了一番沈亦君的美貌和才能,一半内容是真心问候了一下久居深闺的沈怜君。   那天去沈家,虽然与沈怜君说了许久的话,但是并未要沈怜君个人的联系方式,电子贺卡也是发到了姐姐沈亦君的电子邮箱里。   宁远本以为这么走过场的东西不会得到回应,没想到十几分钟后,竟然收到了沈怜君长长的回信。沈怜君的回信不像宁远发去的新年贺词一样全是场面话,完全就是突然收到了远方朋友的来信般,通篇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宁远与这位养在深闺的千金互相加了联系方式,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许久。   估摸着洛闻笙那边差不多已经起床了,宁远发信息告诉洛闻笙,说今天想晚一点视频电话。因为想守岁,想赶在12点敲钟的时候,跟洛闻笙一起过年。   他知道洛闻笙很忙,每天能抽出半个小时已是不易,不可能从以往的九点半一直陪他度过十二点。所以他想提前问问洛闻笙能不能把时间往后串一串。   洛闻笙那边很快回复没问题。   宁远自己抱着电话,看着家里忙忙碌碌的佣人,默默地高兴半天。   洛闻笙是去出国工作,不是出国度假。而且以他对洛闻笙的了解,洛闻笙总是把自己的行程排的满满当当。讨厌预定好的行程被打乱,是大多数人都极其讨厌的事情。宁远对自己提出如此任性的要求,其实是完全不抱任何希望的。他就是仗着洛闻笙宠自己,有胆子把自己想问的话发过去而已,却从来没敢幻想会如自己所愿。   但洛闻笙这么快就回复了他。虽然只有简短的一个“好”字,但宁远就是觉得,洛闻笙好宠他啊。   怀抱着这种幸福的心情,宁远跟家佣们一起布置了充满年味的别墅。临近十二点的时候,被贝叔和陈妈捂得严严实实的宁远跟着一大家子人站在庭院里,准备燃放零点的烟花。   眼看着分针一点一点逼近十二点,宁远越来越焦虑。   洛闻笙的电话还没打过来。   可是他不能主动把电话打过去,因为他不知道洛闻笙现在在忙什么。冒然打过去,会不会打扰到洛闻笙。   果然临时调整日程很困难吧。   虽然知道没什么意义,但宁远还是希望远在大洋另一端的洛闻笙,能通过视频电话跟自己一起过这个新年。   直到23:58的时候,电话终于响起。宁远扫了一眼号码,急忙接起来。   洛闻笙在那边感叹“啊,赶上了”的时候,宁远这边已经激动的把手机凑到唇边,在手机屏幕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兴奋地把镜头拉远,让洛闻笙看清自己,又把镜头掉转对准庭院中的众人,告诉洛闻笙:“闻笙!马上就要敲钟啦!我们正在准备燃放烟火,你看好了哟!”   当零点钟声响起的时候,第一束烟花带着“咻”的一声鸣响升上高空,“砰”地炸裂开来,在夜空中绽放出一朵硕大明亮的礼花。   烟花带着“咻咻”声响,接二连三地升上高空,将黑丝绒般的夜空,点缀得五彩斑斓、绚丽夺目。   宁远兴奋地高声叫着:“闻笙!闻笙!你看见了吗?好漂亮的烟花啊!新年快乐啊!闻笙!”   宁远兴奋地举着手机,将镜头对准夜空中绽放的绚烂烟花,不过眼睛却盯着手机屏幕里的洛闻笙,想看他有没有很开心。   烟花爆竹声有些震耳,宁远看到洛闻笙动了动嘴唇,却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他手机凑到耳边,在周边吵闹的爆竹声中,下意识的对着手机大声喊:“闻笙!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没听见!”   “小远,把镜头转回去。”洛闻笙说。   宁远奇怪:“烟花不好看?”   “好看。可是我想看烟花绽放夜空下的你。”   不知是不是夜风太冷,漫天烟火映照下的宁远的脸,通红通红的。   他不想调转镜头。他猜现在的自己一定满脸傻样儿。   可是心底又有一只小恶魔在怂恿他,叫他把镜头调转过来,给洛闻笙看自己。告诉他那之后一定会发生更让他高兴的事。   一念之间,指尖一抖,镜头已经调转过来对向宁远。   宁远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地面对洛闻笙。很明显的,洛闻笙在看见他的一瞬间,目光就变得更加温柔。   宁远赶紧拿着手机往安静一些的地方站了站,戴上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把话筒贴到唇边,像是对谁说悄悄话一样。尽管周围爆竹声声,甚是喧闹,他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音量:“烟花那么好看你不看,看我干什么,我有什么好看的。”   洛闻笙说:“因为想看小远开心笑起来的样子。能看见你开心地笑,对我而言,是比看烟花更开心的事儿。”   一瞬间,什么烟花爆竹守岁,都不重要了。宁远只想赶紧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跟洛闻笙安安静静地说会儿话。于是他告诉洛闻笙等一下,便风风火火地跑回自己的卧室,关上门把一切噪音隔绝在外。   可是重新对上屏幕另一端洛闻笙的视线,突然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只是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陆闻笙傻笑。   洛闻笙温柔地问:“笑什么?”   宁远抿着唇笑摇头不说话。   笑够了,他说:“你觉不觉得你哄我简直就像在哄女朋友?”   尚未有过恋爱经验的洛闻笙闻言不由得一怔。   片刻后失笑,“那就是小男朋友吧。”   宁远知道自己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全部的脑细胞都在飞速运转,疯狂地思考了许多,并且促使他在一瞬间决定——倒在床上,“哈哈哈”地狂笑不止,把这件事敷衍了过去。   笑过了,宁远说自己往常都是十点左右睡觉,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困得不行,要睡了,跟洛闻笙道晚安。等洛闻笙那边挂了电话宁远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睁着眼睛躺到天亮。   他觉得,应该是因为父母的过世给他在感情上造成了一大片空白,而这种变化太过突然,自己急需寻找什么来弥补、替代。于是洛闻笙成了他的最佳替代对象。   而且洛闻笙对他太好了,太宠他了,难免就有些过分依赖。   应该不是自己想的那种奇奇怪怪的感情……吧?   宁远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很多时候,事情本来没有那么糟糕。就是因为自己想多了才会变得糟糕。   洛闻笙是要娶妻生子的人。   洛闻笙是要继承洛家,当下任洛家家主的人。   自己应该想的,不是这种背离世俗的儿女情长,而是怎么才能让自己快点长大,成为洛闻笙的左膀右臂,以报答他如此照顾自己的恩情。   默默纠结了一整晚,宁远决定应该从减少跟洛闻笙视频电话的频率开始,来调整自己的心态。   所以等到洛闻笙再打过来越洋视频电话时,尽管自己心里抓心挠肝,想再多跟洛闻笙说几句话,多看他几眼,宁远还是要么以工作重要为由赶洛闻笙快点挂掉,要么以自己困了、想早睡为由挂掉。   洛闻笙以为自己是关心太过,引起了少年的反感和叛逆,于是小心翼翼地掌握着火候,把联系频率从一天一次,减少到两三天一次,直到后来的一周一次。   最开始的时候宁远心里难受极了,每天都要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到三四点才能浑浑噩噩地睡过去。   可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不能惯着自己让自己太过于依赖洛闻笙。万一事情变得不可控制,那他就是害了洛闻笙。   万幸,事情似乎没有宁远想的那么严重。   习惯了20多天后,宁远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最初那种极其不适应的感觉。   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想自己果然是想多了。   但宁远没有意识到的是,他不再那么难受,并不是因为他适应了,而是因为洛闻笙就要回来了。   宁远早就给洛闻笙准备好了生日礼物,却不想洛闻笙匆匆出国,没来得及送出手。   觉得失落的同时,宁远也有一点小庆幸——虽然他知道洛闻笙是什么时候的生日,但是一直没想好要送洛闻笙些什么东西。以至于定下来之后准备的很是匆忙。恰好,可以利用洛闻笙出国的这段时间好好润色加工一下。   现在洛闻笙要回来了,自己的礼物也准备好了。   宁远把自己准备的礼物,精心地包装起来,就掰着手指头,盼着洛闻笙回来的那一天。   可是盼啊盼啊,却盼来一则新闻消息——   洛闻笙回国的那班飞机,意外坠落,无人生还。   宁远听到消息的时候,是跟贝叔等在机场的VIP通道。   本以为只是司空见惯的航班晚点。迟迟没听到晚点的通知消息,便总以为下一秒洛闻笙就会从通道的另一端走出来。万万不曾想,等到的竟是这样的噩耗。   宁远当时就脸色一白,双腿一软,扶着通道的围栏跪了下去。   贝叔急忙把人扶住:“宁少、宁少!您别慌,三爷一定会没事的!”   话虽这么说,贝叔自己也是慌得不行。   一个人再厉害,生命还是一样的脆弱,在这样的天灾人祸面前,根本毫无抵抗力。   不过贝叔到底是跟在洛闻笙身边多年,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镇定下来,从裤兜里摸出手机递给宁远:“宁少!你赶紧联系一下三爷,说不定三爷在欧国那边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没上这趟航班呢?咱们三爷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啊?”   宁远丢了魂似的抬眼看看贝叔,过了好几秒,空洞的目光才又重新变得坚定有神。他努力控制自己发抖的手,拨了洛闻笙在国外的号码。   可是现实不会给他一丝的期待和希望。在“嘟”的一声后,响起的便是当地语言的语音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宁远神色木然地转向一脸紧张又期待的盯着他的贝叔,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一直响着语音提示的手机默默塞回了贝叔手里。贝叔把手机凑在耳边听了一下,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宁远努力告诉自己镇定、镇定,他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老天不会这样待他不公,带走了他的父母,又带走洛闻笙。一定不会的,一定不会。   电话打不通,也许就像贝叔说的,是洛闻笙在那边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取消了这趟失事的航班,改坐了其他班次。在飞机上关闭电话不是很正常的吗?   ……可是,在飞机上关闭电话,听到的语音提示,难道不应该是“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怎么会是“暂时无法接通”呢?   宁远靠着栏杆坐在通道边,神经质地一下一下啃着自己的拇指甲,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把拇指啃咬得鲜血淋漓。   贝叔正在尝试联系其他人。   洛闻笙这次出国不是自己去的,他带着秦文宇还有另外两个助理。贝叔挨个打了一遍,一个都联系不上。不由得心里更是慌乱了几分。   不经意间向宁远瞟去担心的一瞥,瞬间被小祖宗唇边刺目的红刺激到。   贝叔一把拽过小孩儿的手腕心急道:“宁少!你干什么呢?”   宁远这才如梦初醒地意识到自己把自己的拇指甲啃出了血。   按理说应该很疼。可宁远完全不觉得。   他心里现在只记挂着洛闻笙,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搞得整颗心都狠狠地揪起来。十指连心的痛什么的,根本算不得什么。   宁远抬眼定定地盯着贝叔,表情看起来有些神经质:“贝叔,闻笙应该是坐了下一趟的航班对吧?下一趟航班,是19:40落地。距离现在还有一个半小时。也就是说,一个半小时后,闻笙就会从通道那边出来的,对吧?如果下一趟航班晚点了,只要我们一直在这里等,总能等到他的,对吧?”   贝叔看着宁远。   宁远的脸色很白,神情有些木然,可是漆黑眸子深处的执念和疯狂,让他这个年近半百的人看了也忍不住的心惊肉跳。   主子突然失去联络,能帮着自己定主意的秦文宇等人也都被主子带去了那边,眼下一个都联系不上。自己带着的又是一个刚刚15岁的孩子。贝叔只能自己拿主意。   他握住宁远片刻前还火热的,如今已经冰凉的双手,坚定地点点头,告诉他:“三爷一定会平安无事回来的。”   于是宁远木然的脸上浮现起一丝略显病态的笑。   接着就环抱双膝,靠着围栏,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儿。大有洛闻笙不出来,他就要在这里守到海枯石烂的架势。   小孩儿有些发疯,贝叔不能陪他一起发疯。他得想办法尽快搞到手更加准确的消息。不然三爷回来了,宁家小少爷却疯了,后果怕是也好不了。   他在脑子里搜索了一圈儿,联系了两三个经常在洛闻笙手下办事的人,叫他们去查。等了十分钟,并没有什么新的消息反馈回来。   眼看着小孩儿的魂魄似要被这漫长的等待一点一点撕碎,贝叔心一横,拿着电话走到另一边,联系了洛家家主,洛成弘。   毕竟,想要得到最切实的第一手消息,没有比这位更有能力的了。   果不其然,贝叔话还没说完,洛成弘便道:“新闻我已经看见了。正在叫人确认。有消息了会联系你。就这样。”   说完就挂了电话。语气里没有一丝的紧张慌乱,好像出事的并不是他的亲儿子,而是一个全无关系的人。   贝叔忍不住叹气。除了等,也没有其他能做的事。   距离他们不远处还有其他接机的人,都同样听到了机场广播的飞机失事的消息。几个女子正在失控的嚎啕大哭。   贝叔怕宁远被他们的情绪影响,连声安慰宁远,说他们三爷是有九条命的猫,多少次身陷绝境都能化险为夷,这次也一定没事的。   宁远就那样抱着自己的膝盖,一动不动地守在通道边,神色木然的盯着通道的另一端,扣着手臂的指甲用力得发白,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洛成弘那边贝叔是不敢催的,只能一遍又一遍的给洛闻笙的手下打电话,问他们怎么还没弄到新的消息。   可事实就是这样。洛闻笙乃至整个洛家,在东国的势力再大,再能呼风唤雨,可飞机是在还没有进入东国境内的时候失事的。实在是鞭长莫及。   贝叔一遍又一遍地刷新消息,希望能从新闻热点里得到什么绝处逢生的消息。然而刷到的最新消息,说失事航班是坠毁在了一片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中,还引发了大火。此前报导的无人生还并非危言耸听。   贝叔不敢把从新闻里刷到的最新报道给宁远看。   小孩儿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虽然很安静,可看了就叫人提心吊胆的,好像再稍微轻轻碰一下就会彻底坏掉一样。   贝叔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祈祷,祈祷自家主子没事,能够平安无事的归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挨到7:40,通道那端竟然十分准时的出现了一波人影!   宁远立刻十分激动地站起来扒着栏杆张望,希望能从人群中找到洛闻笙的身影。可是机场内响起的广播很快打破了他的希望——这是一般自西国飞回来的航班,原定抵达时间是17:10,整整晚点了两个半小时。   刚从飞机上下来的人们并不知道本应和他们差不多时间抵达东国的另一班航班已经失事的可怕消息,一个个都还臭着脸抱怨着怎么总是晚点?   若是他们知道了失事的消息,应该就不会抱怨,反而会庆幸自己命大了吧。   尽管知道了是完全不相干的航班,但宁远还是那样扒着栏杆,望眼欲穿的盯着通道另一头。直到这一小波VIP乘客走光,他还是不肯放弃地看着、盯着。   贝叔瞧着小孩儿的模样,心有不忍上前低声劝道:“宁少,我们一直等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不如先回去吧?回去等消息,好不好?”   宁远说:“不。他不回来我不走。我一定要在这儿等到他。他一定会回来的。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才刚刚过完他27岁的生日,他还没收到我准备送他的生日礼物。他不可以……”   “他一定会回来的。”   宁远和贝叔说着话,VIP通道竟然再次开启!通道的另一端又走过来一小波VIP乘客。广播随之开启,这是一趟从梵国飞回来的航班。还算正点,只比预计时间晚到了十分钟。   既然是不相干的地方飞回来的航班,盯着也没什么意思。盯到最后,只会让自己更失望。   宁远松开了紧紧攥着栏杆的手,重新把自己抱成小小一团,垂眸坐在那儿,变成一尊一动不动的石头。   贝叔看着忍不住的叹气。   如果三爷真的回不来了,小少爷一定会疯的。   想想也是,一个刚刚15岁的少年,哪能经得住这样接二连三失去至亲至爱人的打击呢?   “贝叔?!”洛闻笙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从通道另一端快步走过来,视线向下移,才看到坐在栏杆边的小孩儿正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抱着自己,扬着一张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小脸儿,有些木然地怔怔盯着自己。   “小远。”   洛闻笙带着一众助理走过来,看看宁远,又看看贝叔:“这都什么点儿了?你们竟然还在这里等我。不是说临时行程有变,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叫你们别来接机的吗?”   贝叔一脸懵逼:“您什么时候说的?”   “临上飞机前。九点……嗯,这边应该是一点多的时候。”洛闻笙一边说一边顺手掏出手机查看,这才发现,原来是发送消息的时候信号不好,信息压根儿就没发出去。   遂忍不住狠狠叹一口气,“你们什么时候到的?等多久了?”   刚问完,被旁边一声尖声哭喊吸引去注意力,瞧了一眼,转回头来问贝叔:“那边的人一直在吵吵闹闹的,哭喊什么呢?”   贝叔也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这可真是说来话长。从哪儿说起呢?   腰身突然被紧紧抱住,撞得毫无防备的洛闻笙一个趔趄。   他低头看看死死抱住自己的宁远,能清楚地感觉到,小孩儿似乎想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洛闻笙察觉到宁远的情绪有些不对。不过他没直接问宁远,而是轻轻拍着身体直发颤的少年,小声问贝叔:“他怎么了?”   贝叔长叹一口气,如此这般的解释了一遍。洛闻笙这才知道,自己给宁远带来多大的惊吓。   他试图让宁远放开自己,可宁远就是死命抱着,不撒手,也不说话。   洛闻笙安慰半天无果,可是总不能一群人就这样站在这里。洛闻笙看看左右,一弯身,将毫无防备的宁远抱起来。   突然被抱高,重心不稳的宁远下意识地松手,又慌乱地勾住洛闻笙的肩膀稳住自己。   之前小孩儿埋着脸,洛闻笙一直没看到。现在抱起来,才发现小孩儿哭得跟狸花猫似的。   “我答应过你,绝不会让自己有事。我说到做到的,嗯?”洛闻笙轻叹一声,软声诱哄。   被吓木的宁远只是顶着一张狸花猫似的小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嘴角下搭着,委屈巴巴的,看得人心疼得要死。   “好~我不让你放开我。我也不会放开你。但是我们这样抱着走不了路。我背你好不好?小远。”洛闻笙继续耐心地哄。   于是,风尘仆仆刚刚回到东国的洛三爷,在众目睽睽之下背着一个小少年一路走出机场,直到上了私家车的照片,迅速占领了第二天各大版面的头版头条。   《惊!私生子寄养在国外多年今终于带回》   《扒一扒洛三爷那些不为人知的独特癖好》   类似的各种小道消息,也随之开始漫天飞舞。   就在这种沸沸扬扬的社会舆论中,宁远迎来了他注定要鸡飞狗跳的学校生活。   初三最后一个学期,开学了。 第25章 我最好的朋友   返校那天,宁远一踏进班级, 原本还吵吵闹闹的教室一瞬间就安静下来, 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出现在门口的宁远。   很快, 大家又意识到什么一样, 迅速收回视线,仿佛无事发生一样, 继续之前的话题。班里很快又重新热闹起来。   宁远挑挑眉, 镇定自若地来到第一排自己的位置, 结果刚坐下, 旁边的童辛瞬间默默地远离了两厘米。   宁远瞬间就不高兴了,把书包往桌面上一扔:“你干什么?”   童辛当即吓得一哆嗦。   全班的视线再次汇集过来,宁远头一偏, 瞪圆两只又黑又大的眼睛,奶凶奶凶的, “看什么看,转回去!”   托那张脸的福, 没人真心觉得宁远脾气不好, 反倒被萌了一脸, 默默转回去, 假装继续闲聊。   童辛一脸无辜地看宁远,小声辩解着, “我……我没干什么呀……”   宁远不放过他:“你躲我干什么?”   童辛喏喏:“我、我没有……”   宁远正准备再说什么,白瑜洲来了。他一进教室的门看见宁远也在,便直奔宁远的座位, 打了声招呼:“哟,早啊。”   宁远继续装小白兔,露出一个甜甜软软的笑容:“早呀!班长。”   仿佛期末考试让白瑜洲颜面扫地的人不是他一样。   白瑜洲真的不计较这个。有了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他是真的高兴。   他单手撑着宁远的桌面,微微压下身子,低声对宁远道:“想不到,你不光成绩好,钢琴也弹得不错。”   宁远一愣:“沈亦君的生日宴会,你也去了?”   白瑜洲好笑:“我怎么可能不去。”   宁远皱眉:“可是我没看见你呀。”   白瑜洲嘴角笑容愈甚:“你眼里只有洛闻笙,哪看得见别人呢?”   宁远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不变,心里却是一紧。   他对洛闻笙居然有这么的……?   白瑜洲看出来了,那当时在场子里的其他人是不是也都看出来了?   不、不可能。如果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洛闻笙怎么会看不出来?   宁远再想想在沈怜君的房门口时,沈亦君抱着胳膊靠在墙壁上,看着他那一脸玩味的表情,现在想来,怕并不是示威,而是别有深意。   不是说,女人在这方面的直觉是很准的?   等等等等等等。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不是说不能往那方面乱想,越想越容易陷进去。   他只是因为突然失去了父母,太过于依赖洛闻笙。洛闻笙也知道他很依赖他。所以即便自己看洛闻笙的眼神有些灼烈,洛闻笙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其他的人在意,就是其他的人心太脏!想的太龌龊!什么私生子、戀童癖,胡、说、八、道!   白瑜洲看着宁远,不解道:“你不准备反驳点什么?”   宁远向后一靠,看起来很坦然:“有什么好反驳的?我的眼里就是只有洛闻笙。他是整个会场里,最有权势的人里最年轻的,最年轻的人里最有能力的。他这么优秀,我不盯着他看,难道盯着你看?”   白瑜洲直起身打量宁远一会儿,问:“这么说,你和他确实不是那种关系?”   宁远一脸不懂:“你说哪种关系?”   白瑜洲挑挑眉,说:“没什么。”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那些肮脏的负面面报道一经发布,便病毒般地迅速蔓延散播开来。   不过当事人的处理更是迅速——各种小道消息散播了不足半天,就被全面删除,没留下任何痕迹。   普通民众可能不知道,但是白瑜洲知道,那个偷拍照片、散播小道消息的无良记者,已经被送上法庭判了刑。   虽然刑期不长,罚款也不至于倾家荡产,但那人的下半辈子,怕是没有指望了。   真是十分符合洛闻笙一贯以来的行事作风。   可问题也就出在这里——   一直身处风口浪尖的帝都洛三爷,素来绯闻黑料缠身,堪比当红娱乐明星。比这次严重得多的抹黑发生过不止一次。包括当年刚刚传出洛闻笙和沈亦君的绯闻时,一些小报记者为了博人眼球而杜撰出来的黑料,不知要比这次的尺度大多少倍。可乐闻笙当时就任那些流言肆虐,连个眼神都懒得匀给他们。这次竟然动作如此之快,而且消灭的如此彻底,难免就要惹人注意。   而且对于他们这群生活在金字塔塔尖的人而言,塔底的人只看得见他们的光鲜亮丽、威风八面,却无法感知他们背负着多么沉重的使命、肩负着多么沉重的压力。   不少人因此而有了各种各样见不得光的癖好。戀童什么的、姓虐什么的,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再联想到宁远刚刚转学过来时,身上那些暧昧的伤痕,饶是白瑜洲刚刚看到那些小道新闻时觉得太过扯淡,后来也难免会忍不住猜测,是不是宁远和洛闻笙两个人之间真的有什么不正当关系?   宁远是个很好的竞争对手,白瑜洲希望他干干净净的。   所以他忍不住面对面地问了。   虽然宁远没有正面回答他,跟他装小白,但白瑜洲能看到宁远脸上的坦然。   这就足够了。   白瑜洲走了,宁远侧着身子,手肘拄在桌上,撑着脸看童辛。   童辛被看的发毛:“看、看什么?”   “你——”宁远拖长声音,然后凑近童辛低声问,“该不会是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报道,想跟我保持距离?”   童辛其忙摆手否定,“我没有!我什么都没看!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你说的那样!”   宁远翻了个白眼。   这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   童辛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解释,“小远,我……我……”   他垂下头,“这个社会,是讲阶级的。你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私生子、戀童癖什么的,童辛是不信的。   他只是之前从没想过,宁远和洛三爷的关系会那么好。   那可是传说中的洛三爷,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可望而不可即的洛三爷!   宁远却能趴在他的背上被他背着走,被洛三爷抱着送进车里。   这是多宠。   那些报道一定不止他一个人看到了。宁远的身份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班里的同学很快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动作,他们会像之前众星拱月地围着白瑜洲转一样过来围宁远。   在这些家世显赫的子弟面前,自己算什么呢?   好好跟这些贵族子弟相处,才有利益交换。跟自己这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相处,宁远能得到什么呢?   与其慢慢被宁远慢慢冷落、抛弃,不如现在就,就由他来……   可是……可是宁远是第一个,从云端伸出手来,主动要跟他做朋友的人啊。   宁远还什么都没说,童辛垂着脑袋,自己吧嗒吧嗒地落起泪来。   宁远“啧”了一声,翻出纸巾来,丢给童辛一张,嫌弃道:“我讨厌你了。”   童辛浑身一颤,抬起脸来看宁远,眼镜片后边含着泪的双眼惊恐又无助。   宁远托着脸看空气,“我的朋友呢,可以没有显赫家世,可以没有家财万贯,可以没有艳世才华……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是不可以不善良,更不可以没有勇气。”   宁远收回视线,落向童辛的眼睛。   童辛愣愣地看宁远几秒,狠狠抹了一把眼睛,“我知道了,小远。”   “小呆瓜。”宁远一脸嫌弃地说完,冲童辛一笑。   8点,班主任徐颖进入教室,进行简单的新学期训话,分发新教材,然后就是惯例的新学期班委选举。   宁远之前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娱乐活动,脑子转了一圈,当即决定参选。   问题是,竞选什么职务?   书记这一职务,宁远不想碰它。人家苏晴连任三年当的好好的,他没必要去掺和一脚。   最想要挑战的,当然就是白瑜洲的班长一职。   可是上学期宁远一直在班里装小白兔,班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他没操过心,更没出过力,实在是没有资格去竞选班长一职。   但宁远就是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有多大的竞争力?   换言之,寒假那些漫天飞的正面的负面的报道,能给他附加多大的影响力?又或者说,他背后的洛闻笙,到底能对他的人生产生多大的影响?   可是另一方面,他上学期已经通过期末考试成绩向白瑜洲下了战书,万一一个不小心,真的把白瑜洲的班长职务挤掉了,这么让白瑜洲下不来台面的事,岂不是要招来全面开战?   他只想有一个竞争对手,并不想有一个敌人。   短暂思索一番,宁远决定还是竞争那个空有美名的学习委员一职好了。   上一任的学习委员,是个叫陈晓晓的小姑娘,学习成绩很棒,为人和善,在班级里的人缘不错,跟苏晴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而且已经连任学委一职两年半。   换言之,想把她挤掉也不是件易事。   宁远举手参选,轮到自己时,上了讲台一副乖萌可爱的模样,发表了简单的竞选演讲。   一同竞争学委一职的,还有班里另一个小姑娘。三人都结束演讲后,开始进行投票,然后唱票、计数。   班里一共47个人,最后结果,陈晓晓,7票,另一个小姑娘,2票,宁远,38票。   顺利当选的宁远再次走上讲台,发表感言。   他看着下边坐着的同学,心里忍不住冷笑——   东都一中,名不虚传。不过是一群十几岁的小孩子,却哪还有什么公平、情义?有的全都是利益、算计。他就不信自己能顺利当选学委,是因为自己的成绩好。   返校结束,回到洛闻笙的家,刚好是吃午饭的时间。   洛闻笙今天在家,不过他很忙,忙到没有时间出来吃饭。   这种情况时常有,陈妈也早就摸清了洛闻笙的习惯。两点半左右的时候,去厨房给洛闻笙单独做了一份。果不其然,三点刚过,洛闻笙打电话叫陈妈把吃的给他送到书房去。   陈妈刚从厨房把饭菜端出来。听见动静的宁远赶紧跑过去,接过餐盘,积极道:“陈妈,我去我去!”   陈妈也不推辞,直接将餐盘交给宁远。   ——她知道宁远想见洛闻笙。   昨晚上他们主子又熬夜。今儿早上小少爷去上学的时候,主子还没起床。小少爷放学回来后,主子也一直待在书房里,连个面儿都没露。   小少爷今天一天到现在都没见着他们主子,当然会想借机见他一面,说上几句话。   宁远端着餐盘儿喜滋滋地跑上二楼,在书房外敲敲门,听到男人熟悉的声音“进”,这才轻轻压下门把手,把门推开一点点,先探进一个脑袋,喜滋滋地偷看戴着眼镜,在书桌前忙碌的洛闻笙。   之前听班里的女生们八卦谈论明星,听她们说过这样一句话:   问:什么样的男人最帅?   答: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   宁远觉得,认真工作的洛闻笙,真是帅爆了。   门开了却没有脚步声,饭菜也迟迟没有送到书桌前,洛闻笙忍不住偏头往门口看了一眼,这才看到只露出一个脑袋,从门缝里偷偷观察自己的小孩儿。   被棘手的事情搞得有些心浮气躁的洛闻笙在看到宁远的一瞬间,心就软成一汪春水,此前笼罩在心头的焦虑烦躁全都不见。   “过来,小鬼头。”洛闻笙笑着招呼。   宁远端着餐盘笑嘻嘻地走过去,把餐盘放在桌上,一样一样地给洛闻笙摆好,埋怨他:“这都几点了?你才想起来吃饭。不要总以为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你已经27啦!马上就是要奔三的人了。我听他们说,20岁的时候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到了30岁,会一下垮下去的!”   洛闻笙摘了眼镜放到一边,拿起筷子、勺子,在少年的催促下乖乖吃饭。   宁远就趴在桌边,双手托着脸,偏着脑袋,安安静静地盯着他吃饭。   洛闻笙吃了两口,不得不停下筷子,问宁远:“你看什么呢?”   小孩儿露出编贝似的小白牙灿烂一笑:“早安呀,闻笙。”   洛闻笙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这确实是今天内俩人第一次见面。   他温柔一笑,“早安,小远。”   宁远摆摆手,“你快吃,我不吵你。啊!不对不对,你慢点吃,吃快了对消化不好。”   洛闻笙忍不住笑:“已经很多年没人这么管过我了。”   宁远这才意识到,洛闻笙也是个没妈的孩子。   而且他没妈的时候,比自己还小。   宁远不经思索的抬起手,摸小狗似的摸了摸洛闻笙的头毛,在洛闻笙抬眼看过来的时候,急忙把手缩回来,“你吃你吃!我不打扰你了。”   “没事,我正好也休息一下。”洛闻笙温柔地问,“今天返校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吗?”   “没有,都是些无聊的事。”宁远撇嘴。可是话一起头,还是忍不住跟洛闻笙巴拉巴拉讲了今天竞选学委的整个过程。   “之前在紫安城的时候,全班同学都巴结我。好吧,我们宁家是当地的土皇帝,大腿这个东西谁不想抱呢?”   “本以为来到东都一中后,大家都是皇子皇孙、天潢贵胄,总该能平起平坐了吧?结果,好嘛,一个个的比之前还要势利眼。”   洛闻笙看着满脸不爽的小孩儿,不打算给他灌鸡汤,而是很直白地告诉他:“可是,小远,这就是我们要生存的世界啊。”   宁远搭着嘴角一脸的不高兴。   洛闻笙又笑笑:“可也并不是完全交不到真心以待的朋友。你现在不是有童辛吗?”   宁远更不高兴了,“那家伙胆子太小了,遇到点什么事情就往后缩。咱们这种日常身处战争漩涡的,没点勇气怎么坚持下来?”   他问洛闻笙:“闻笙,你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久,有交到什么真心的朋友吗?”   洛闻笙沉默地看宁远。   宁远偏头,“嗯?”   洛闻笙:“我最好的朋友,就是你的父母,和你。”   宁远:“……”   沉默片刻,宁远率先反应过来,抓着洛闻笙的手腕让他动筷子,“别吃一半停了呀,赶紧吃。我走了,我不打扰你了。”   说罢,转身就要走人。   却在迈出第一步后,瞬间愣在当场。   “你,你为什么要把它挂在这儿?!”宁远指着墙上的画,满脸通红地问洛闻笙。 第26章 敢说闻笙的坏话   宁远指着的,是一幅被用心装裱起来的油画。   竖高的画作以夜空蓝为背景, 上半部分有些朦胧, 下半部分则水光潋滟, 看起来像是积水的路面。   画作中央是一个身着黑色外套, 擎着透明雨伞,怀中抱着一只白色小猫的年轻男子。   白色小猫浑身湿透了, 而且看起来伤痕累累。它努力缩成小小一团, 埋头扎进男人温暖的臂弯。   男人半低着头, 额前的碎发垂落下来, 遮住了眉眼,只露出线条精致的下半张脸。唇角翘起的若有似无的弧度,让男人的笑容看起来温暖、温柔、又宠溺。   一束远光从斜侧方投射而来, 照亮了路面的积水,也照亮了飘荡在夜空中的雨滴。它们散布在男人的周围, 像来自天堂的圣光,将伫立于冰冷雨夜的画中男子衬托得美好而神圣。   这是洛闻笙从国外回来的当晚, 宁远满心忐忑地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宁园指着画中男子, 红着脸告诉洛闻笙, “这是你。”   其实宁远不说, 洛闻笙也能看得出来。那伞下露出的半张脸,实在是与自己的轮廓太过相似。   “这么说, 这是你?”洛闻笙指着被男人抱在怀里的白色小猫问。   宁远把脸撇到一边,抿了抿嘴唇,脸更红了。   “嗯。”   洛闻笙终于确定, 宁远画的,是他去紫安城接宁远的那一晚。   洛闻笙虽然没有说过,但其实他一直在自责。   自责没能提前预知到宁远的父母会出事。自责为什么偏偏那种时候自己身在国外,以至于接收消息延迟。自责为什么没能更早地赶到宁远身边,让他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吃了那么多的苦。   当他在那条不知名的小巷子里,看到浑身湿透,独自坐在台阶上,把自己紧紧抱成一团的宁远时,心都要碎了。   在洛闻笙心里,那是一个十分不美好的夜晚。   他以为对宁远而言,那也一定是一个十分糟糕,糟糕到让人想把它从记忆里挖掉的夜晚。   洛闻笙没有想过,也不敢想,那个夜晚的那一瞬间,会给宁远留下如此美好的念想。   他十分郑重地接过画,仔细看了好久,然后将画纸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拉着宁远的胳膊,将小孩儿紧紧地抱在胸前,抱了好久,声线有些喑哑,“小远,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送我的生日礼物。谢谢你,谢谢。”   不过那一晚过去之后,宁远就不知道他送洛闻笙的画被洛闻笙放到哪儿去了。   他想问又不好意思问,便只能每天憋着。他以为最大的可能性,是被洛闻笙卷起来放进了抽屉。   万万没有想到,洛闻笙竟然把它裱装起来,还堂而皇之的挂在了书房!   那岂不是、岂不是……秦文宇、贝叔、陈妈,包括进来打扫的女佣,全都看见了?!   宁远是偷偷把画送给洛闻笙的。把自己画成白色小猫什么的,蜷缩在男人怀里什么的,虽然是灰冷色调但莫名散发着一种少女情怀什么的……   超级羞耻啊有没有!   不要挂在这里示众啊!   洛闻笙看见小孩儿炸毛,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怎么?挂在这有什么问题?”   “三爷,我来了。”秦文宇突然出现在门口。   宁远一惊,慌乱之下当即蹿了个高,把画摘了下来,翻过来扣在自己身前。   “啊,宁少。”秦文宇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宁远。他看看二人,小心翼翼道:“要不……我……一会儿再过来?”   洛闻笙摆了下手,秦文宇十分有眼色地转悠去楼下喝茶。   洛闻笙起身走到抱着画框,满脸通红的小孩儿身边,摸摸他的脑袋,“小远不希望我把它挂在这里?”   “你为什么要把它挂在这里?”宁远嘟囔着反问。   与。熙。彖。对。读。嘉。   “因为我想能常常看见它。”洛闻笙不假思索。   那就是最真实的原因。宁远嘴一抿,心里超甜。   “所以呢?小远为什么不喜欢我把它挂在这里?或者,你想我把它怎么办?你说,我都听你的。”洛闻笙软声哄。   宁远闷了一会,“我……不想让别人看见它。”   好羞耻。   洛闻笙当然不解,“嗯?为什么?”   宁远红着脸随口胡编:“画得差劲死了。”   洛闻笙微微睁大双眼。   差劲?   他对绘画了解不深。可就算完全以一个门外汉的角度来看,也能轻易看出每一笔触都饱含着作画人的心意。不然如此冷色调的画,怎么能让人在看到的第一眼,就心里一暖。   一副饱含心意的画,就算手法再烂,也该是一副好作品。何况他的小远自幼学画,从小到大得过无数奖项,画什么都惟妙惟肖,怎么都不能说差劲。   看来是小孩儿不想说。   那洛闻笙就不追问。   既然他不想让别人看——   “那……我把它挂在卧室好不好?”洛闻笙问。   卧室……   宁远脸更红了,闷了半晌,把画塞回给洛闻笙,丢下一句“随你”,就转身跑了。   洛闻笙愣了愣,又拎着画框仔细端详片刻,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去到卧室把一幅用来装饰的名画摘了,把宁远的画挂上去。   “分明挂在书房能看到的时候更多。”洛闻笙叹气。   *   新学期正式开始后,荣升学习委员的宁远每天都被同学以请教问题为由,各种套近乎。   宁远不是第一天享受这种待遇。过往的十四年,他过的一直是这样的生活。早就腻了。   不过就像洛闻笙说的,这就是他们要生存的世界。宁远虽然不是很耐烦,但还是八面玲珑地应对着。   可惜,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有限的。宁远在其他同学身上花费了时间和精力,能分给童辛的必然变少。   宁远很清楚这一点。但他能做的,也只是无论多少人聚集在他身边,他永远拉着童辛,永远只拉着童辛。   不知该说童辛胆小还是懂事,他永远乖乖被宁远拉着,乖乖当背景板。从不插话、搭话,甚至在宁远主动抛话题给他,希望他也能加入群聊中来的时候,童辛也只是简单回应一声,然后继续当他的背景板。   宁远不想改变童辛的什么。也许童辛变了,他就不喜欢他了。所以宁远改变策略,挤出更多时间来跟童辛独处。   比如一下课就撇开其他同学,单拽着童辛去楼下遛弯儿。   “总在教室里坐着干什么,都坐傻了。”   “多出来放放风,活动活动身体,下节课才能更有精神!”   某天,宁远照例拉着童辛在课间下楼去遛弯儿。   正是人间四月天,临近11点的太阳已经有些晒了。宁远拉着童辛走了两步,刚好路过花坛的背阴处,便坐下来乘凉、闲聊。   聊了没两句,突然听到花坛另一边传来说话声。   “就坐这儿吧。这儿没人。”   “这儿好晒啊,去对面坐吧,对面背阴凉快。”   “多晒晒太阳好不好?小麦色和古铜色才是一个男人健康的肤色。整天窝着不见阳光,白是白了,却看着跟个娘们儿似的。就坐这儿。”   这几个声音宁远熟悉,是他们班上的同学,刘佳航、杜祺、跟何冲。   在宁远心里,这几个学生的标签是“无知的暴发户”。   他们的家长是典型的“风口的猪”。说好听点儿,叫把握住了时代的脉搏,说难听点儿,就是踩了狗屎运。总之是发了大财。   然后天真地以为,有钱就可以跻身上流社会。   他们的老子到底怎么样,宁远不清楚。但这三个学生宁远已经看得明明白白——十分的势利眼,而且十分的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上学期宁远刚过来,身份还没有暴露的时候,这三个人理都不理宁远,整天跟屁虫似的跟在白瑜洲身后,转头却又聚在一起讲白家的八卦,说白瑜洲的坏话,内容直追风评最差的狗仔报道。   宁远无意中听到过好几次,还顺手录了音。   今天怕不是又有了新的八卦可以听?宁远兴致勃勃地拍拍童辛,叫他不要说话,听那边的八卦。   刘佳航:“也不知道那个小矮子在想些什么?班里这么多人,他偏偏每天都和那个四眼仔搞在一起。”   宁远竖起耳朵,看来今天的八卦对象是自己?   何冲:“因为他们俩都长得矮呗。跟咱们站一起多自卑呀。”   三个男生发出一阵爆笑。   宁远看了一眼童辛。童辛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宁远摆摆手,表示他根本不在乎这些。   杜祺问:“冲哥,现在班里一半儿以上的同学都想跟那个小矮子搞好关系,咱们真的不用有什么动作吗?”   何冲:“不是说了,那个小矮子成不了气候,咱们在他身上浪费精力干什么?”   刘佳航:“可他身后是洛闻笙啊!”   何冲:“洛闻笙也成不了事儿,你们怎么就不信我呢?”   杜祺:“虽说洛家被白陆两家联手搞掉了三分之一的产业,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也正在一步步的恢复。洛闻笙对稳定洛家局势功不可没,将来成为下一任洛家家主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何冲打断他,“不是跟你说了,洛闻笙成不了下一任洛家家主。等洛成弘退位了,骆家老大和老二不联手搞死他就是他命好!搞不好啊,等洛家局势一稳定,不用那哥俩,洛成弘会亲手搞死他。”   杜祺不敢相信道:“不会吧?虎毒还不食子呐。”   刘佳航不由自主地压低音量,暗戳戳地问道:“那个传闻,就是说洛闻笙是洛家二夫人给洛成弘戴绿帽子生下的野种,不会真的是真的吧?”   何冲就笑,“洛闻笛和洛闻筝,人家那两个兄弟长得多像。你再看洛闻笙,和他那两个哥哥长得像吗?”   刘佳航:“那毕竟不是一个妈呀!”   何冲反问:“那多少也应该长得像洛成弘吧?鼻子、眼睛、嘴,哪儿像了?”   杜祺还是不敢相信道:“如果传闻是真的,洛成弘就能这么心甘情愿地当忍者神龟这么多年?这消息传出来好多年了吧?他还把洛家那么多的产业都交给洛闻笙打理!”   何冲给他们分析,“洛成弘如果现在就处理洛闻笙,那不就坐实了他是忍者神龟?他重用洛闻笙反而会让大家迷惑,觉得传闻是假的。”   “可是你再细看看洛家现在交给洛闻笙打理的那都是些什么产业?除了一只手数得过来的几个明面儿上的产业,剩下的全部都是黑色产业!洛闻笙手上有多少条人命?沾过多少血?犯过多少罪?怕是罄竹难书咯!这就是现在洛家势力大,没东窗事发。万一某天兜不住了,洛家一定一脚把洛闻笙踹出来,让他当替罪羊,连带着所有的黑色产业链一起抛弃,说这都是洛闻笙的锅,跟洛家没有丝毫关系。反正洗白的钱都已经转移到洛家老大老二的手里了。”   “洛成弘不过是看上了洛闻笙的能力,把他当做一颗随时可弃的棋子,给他点甜头,让洛闻笙替洛家卖命罢了。”   “洛闻笙也是个傻的,就这么不要命似的替洛家卖命,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怕不是真以为自己将来能继承洛家。”   刘佳航:“可是洛家派去与沈家联姻的,不也是洛闻笙?沈家那是多大的势力呀?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洛家怎么可能把这块肥肉交给洛闻笙呢?”   “沈家势力大什么呀?”何冲嗤笑,“现在四大家族中,最徒有其名的就是沈家。产业单一又被陆家死死掐住了脖子,基本上没什么发展了。”   “他们家又没有儿子,就两个女孩儿,老二是个瘸子,老大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了才能稳住沈家现在的地位。沈亦君那只破鞋,白送给洛家当儿媳妇,洛成弘都嫌脏吧。何况沈家是做什么的?做军火的!这种烫手山芋,不丢给洛闻笙,难道丢给亲儿子?”   刘佳航感叹,“原来如此!冲哥你也太厉害了吧!分析得这么条条是道的!”   何冲故作高深地一笑,“还有别的呢,你们要听吗?”   “要啊要啊!”另两个男生十分感兴趣。   “你们知道为什么宁远现在住在洛闻笙家里吗?”何冲问。   “我听传闻,是说宁家五个兄弟姐妹的关系不好。虽然宁远的父母死了,但是他的那些叔伯姑姑没有人愿意养他。而且之前宁远的父母是替洛闻笙做事的,甚至可以说是因为洛闻笙死的,所以洛闻笙才把宁远带回来放在自己身边。”杜祺说。   何冲又问:“那你们知道为什么洛闻笙会和宁远的父母关系好吗?”   刘佳航:“难道不是因为宁家是做海运的?利益上的往来呗?”   何冲“啧啧啧”,“为了搞海运线的话,找宁家的谁不一样,为什么偏偏是宁远的父母?你们想过吗?”   另外两个男生摇头。   何冲招招手,把两个人叫近一些,故作神秘道:“因为啊,小矮子的爹和洛闻笙一样。”   另外两个学生一头雾水,“什么一样?”   “他们的妈,都是原配变小三儿,然后挺着肚子来找男人,说怀了他的种。但到底是不是他们家的种,谁知道呢?”何冲小声说。   另外两个学生立马来了兴致:“怎么讲怎么讲?什么叫原配变小三儿?”   宁远冷着脸起身,拉着童辛走人,低声道:“他们三个死了。”   满门抄斩,连诛九族。   当天晚上,宁远在自己房间里鼓捣到将近11点,第二天早自习一进教室,便直奔白瑜洲桌边,扔给他一个优盘。   白瑜洲不解地抬头看向宁远:“什么东西?”   宁远露着小白牙一笑:“送你的礼物。里边的内容很有意思哟,回去自己一个人慢慢听~”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迟迟未更。   实在是头疼得不行,从昨天一直到现在。   明天好了的话,多更一点。   么么哒~谢谢每一位追文的小天使!爱你们! 第27章 闻笙   宁远本以为能借白瑜洲的手好好教训一顿那三个无知的暴发户,结果满怀期待地等了一周, 那三个人竟然还活得好好的, 没有一丝异样。白瑜洲也是一片风平浪静, 没有一丝波动, 对那三个人的态度没有一丝变化。   宁远有些按捺不住,跑去问白瑜洲:“哎, 小白, 我给你的录音你听了吗?”   白瑜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听了呀。”   宁远意外, “那你怎么这么淡定?”   白瑜洲单手插着裤兜往走廊的墙上一靠,居高临下地看着宁远,嘴角勾着一抹笑, “第一,他们只是小范围的说说, 并没有公开传播,暂时没给我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第二, 他们说的那些, 我都听过了, 没什么新意, 也就没什么太大感觉。   第三,他们那个级别还犯不上我兴师动众地干点什么。   第四, 据我所知,他们好像不止在说我一个人的坏话。”   白瑜洲别有深意的看着宁远笑道:“如果有人想把我白瑜洲当枪使,未免想的太过天真?”   宁远哈哈一笑, 伸长胳膊拍了拍比自己高出大半个身子的白瑜洲的肩膀,和蔼道:“小白~你想多了。我就是看平常你和那三个人也走的挺近的,想提醒你一下,别知人知面不知心,被他们骗了。看到你这么精明,我也就放心了。”   白瑜洲一笑,“那就多谢关心了?”   宁远笑眯眯:“不客气。”   两人转身,各奔东西。   都是脸上笑眯眯,心里MMP:妈的,小狐狸。   宁远知道只要他跑去跟洛闻笙告上一状,想叫那三个家伙求生不能、求死无门,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可宁远就是不想麻烦洛闻笙,甚至完全不想让洛闻笙知道这件事儿,所以才打算利用一下白瑜洲。   既然白瑜洲不肯上钩,宁远只能自己想办法。   可是真的打算自己动手了,宁远才意识到,原来他自己一个人是这么的无能为力。   当然不是说从前宁远为了解决在学校里发生的冲突,就大肆动用宁家的势力。宁远从很小的时候就懂得,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努力想办法解决。所以不管发生多大的事情,只要尚未牵涉到父母和宁家的利益,宁远就会自己想办法努力摆平。   也正因如此,宁远一直以为自己还是很厉害的。   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多么重要的问题——从前的时候,他确实没有动用父母和宁家的势力,但其实他一直在使用着“宁家少爷”这个身份,也就是,用着宁家的资源。   办法确实是宁远自己想的,但金钱、信息、人力、时间,等等等等的这些资源,都不是宁远自己拥有的。现在,宁家已经不在了,只要宁远不想利用洛闻笙的力量,一切都得自己来。   其实在跟白瑜洲对话之后,宁远也有好好的反思过为了这种背地里的八卦而大动干戈,是不是有些太不稳重、太不成熟。像何冲他们这种目光短浅舌头长的人,放任不管就是最好的惩戒,现实一定会以最惨烈的方式教他们好好做人。   可是在清楚自己面对的问题之后,宁远再次决定,要好好干他一票!   他想知道,他谁都不靠,只靠自己,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奈何思虑良久,苦无良策。   宁远发现他单枪匹马能够做到的事情,简直少之又少。总不能把那三个人叫出来单挑。自己动手,是最不明智的。   时下只能按兵不动,多多收集信息。   宁远迫切希望那些人能够爆出一个让白瑜洲坐不住的消息,这样他就可以借白瑜洲的手好好教训那三个家伙一顿。   这天下课,眼见着那三个人走出教室,宁远立马揣了录音笔,拉上童辛,尾随在那三人身后。   与以往有些许不同的是,今天这三个人一路上都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宁远好奇心愈盛,拉着童辛小心翼翼地跟在后边,直跟到校园东侧准备建新教学楼的荒地。   那三个人左右看看,拐进一处钢板搭起来的角落。   宁远皱眉。前方地形他不太熟悉,冒然追上去,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于是他拉着童辛,找了一处隐蔽处,暂且停下来观察。   不多时,对面升起了一阵阵白烟。   紧接着响起何冲的声音:“卧槽!你那个烟圈怎么吐出来的!教我教我!”   宁远眯起眼,好啊,小小年纪居然开始抽烟了。   东都一中风纪第三条:不得在校园内抽烟、喝酒。   现在班里的同学违反了校风校纪,白瑜洲,你身为班长兼校学生会会长,是不是得出面治理一下呢?   宁远露着小白牙一笑,摸出手机,叫童辛原地待命,自己小心翼翼地摸过去,在钢板外侧站定,把手机镜头探进去一点点,找好角度,在静音模式下连拍了好几张照片,然后迅速撤退。   不想堆在路边的钢材出了什么问题,突然松动,顶端的一根钢管突然倒地,发出一阵钢啷钢啷的声响。   宁远神经一绷,迅速闪身躲到堆积的钢材后边。   藏在角落里抽烟的三个人闻声立马探出脑袋观察外边的情形。近处的人影没看着,倒是看见他们口中的四眼仔童辛慌慌张张地从远处跑过来。   三个人一看有人过来,赶紧闪身躲进角落里,把烟头踩灭,踢进角落,一边挥手赶走烟气。“怎么回事?四眼仔刚才在外边?”   “那不是应该往反方向跑?”   “他不是一直跟在小矮子身后吗?怎么不见小矮子?”   刘佳航身形一僵,抬起眼皮,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又探身出去看。   哪里还看得见什么人影。   另外两个人也跟着探出身来看。   外边只有一片空地。   杜祺问刘佳航:“怎么回事?你看见什么了?”   刘佳航咬咬牙,“估计是我们在这儿抽烟,被那个小矮子知道了。”   杜祺瞬间慌了,“啊?!”   何冲不屑,“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告老师?老师会管吗?”   杜祺不安道:“可是如果他告诉白瑜洲的话……还是挺麻烦的。白瑜洲向来把校风校纪管得特别严。……全校通报应该是最轻的。”   何冲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熟练地点燃,狠狠嘬了一口,咬着牙狠狠吐出两个字,“妈的!”   刘佳航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但还是有些不安地问:“咱们跟那个小矮子近来无仇,往日无怨的,平时看起来,他也还算和气。是不是只是偶然路过发现了?应该不会故意搞咱们吧?”   可是回想一下刚才的情况,这乱糟糟的工地附近,谁会没事过来呢?   刘佳航自己越说越没底气,只得收了声,垂头丧气的犯愁。   “不是叫你躲好嘛,突然跑出来干什么?”这边,宁远无奈地埋怨童辛。   童辛一脸委屈,“突然发出那么大声响,我怕你出事啊!偏我探头看的时候,你突然蹲下。我还以为是你被砸到了!当时一下子就慌了,什么都顾不得了……”   宁远只得叹气。   都这样了,他还能埋怨童辛什么?   “那你有没有被那三个人看到?”宁远问。   童辛想了想,“我……我没注意。我当时眼睛里心里都只有你。好怕你出事……”   宁远再狠狠叹口气,抬手狠狠揉了一把童辛的头毛。   宁远想尽可能不暴露身份地搞那三个人。但其实就算暴露的话,他也是不怕的。他就不信那三个人有本事、有勇气来搞他。   宁远和童辛先回到教室里坐下没多久,抽烟三人组也回来了。他们从宁远的身旁走过,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只是留下了一股浓浓的香水味。   宁远之前一直不懂这三个人为什么会喷那么重的香水,现在终于明白,原来是为了掩盖身上的烟味。   既然三个人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异样,宁远动动手指,果断把拍下来的照片统统匿名上传到了学校论坛。   其实,何冲、刘佳航、杜祺他们三个人时不时聚在一起抽烟的事儿,班里一半以上的同学都心知肚明。只是大家秉持着菜鸡之间不要互啄的精神,一直心照不宣、相安无事。   毕竟他们的班长白瑜洲肯定也是知道的。班长大人都不发话,他们站出来挑什么事儿呢?   然而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这三个人不知道惹到了哪路神仙,竟然被挂上了论坛。   既然有人带头曝光,知情者们纷纷落井下石,帖子很快就被盖起了高楼。   到了下一节课间,同学们虽然嘴上不说,但是看何冲他们三个的目光明显不一样了。   大家都知道的事儿,耳听八方的白瑜洲不可能不知道。   他也知道这事儿一定是宁远干的。   白瑜洲其实挺想作弄一下宁远,就按着这件事不做任何表态。   但是,一来,帖子一直在论坛首页飘红,知道的人越来越多,他身为一班班长兼校学生会会长,不做点儿什么表明一下立场有些说不过去。   二来,说他听完宁远送他的录音之后,一点儿都不生气那是假的。他简直要气炸了,在卧室里手撕了好几张废纸才叫自己平复下来。他每天都在自己心里把这三个人千刀万剐一万次,只是顾全大局不方便有什么动作。既然现在困了有人送枕头,那他何不承其美意,也算卖宁远一个人情呢?   于是下午自习课的时候,白瑜洲带着校学生会的人,把何冲、刘佳航、杜祺三个人叫出去,进行了大半堂课的思想教育,没收全部烟具,并勒令每个人上交一篇经由家长签字的3000字检讨书,明早的校会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挨个朗读。   不光如此,当天晚上放学的时候,东都一中门口的告示板上就贴了一张新的告示——全校通报批评三年级一班的何冲、刘佳航、杜祺三名同学违反校风校纪,在校园内吸烟,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云云,要求家长协助校方加强约束,如有再犯,将强制退学。   如果你以为这是在单纯地惩罚何冲他们三个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东都一中身为“太子学堂”,学生们的家长都站在金字塔尖的精英。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圈子其实就那么大点儿。彼此之间就算还没混到脸熟,也都有耳闻。   这全校通报批评的告示往校门口一贴,放学时来接送孩子们的家长一看,何冲这三个人的家长注定要因为自己家的熊孩子而在圈子里小火一把。   自己家的孩子被全校通报批评,这家父母的脸往哪儿搁?   回家挨一顿胖揍估计是轻的:P   宁远得偿所愿,喜滋滋。   这次的对手太弱,自己送人头,真是没什么成就感。他不能太骄傲,还是应该吸取这次事件的经验,从现在开始,好好提升一下自己的能力,拓展一下身边可利用的资源。不然下次遇到强劲的对手要怎么办呢?   不过也不妨现在开心一下吧?   宁远喜滋滋地过了没一天,隔天上学的时候,童辛没来。   宁远给童辛打电话问他怎么了?童辛说他感冒了不太舒服,在家里休息一天。   宁远没多想,嘱咐童辛好好休息就挂了电话。   可是第二天,童辛还是没来。   宁远又打电话关心了一下童辛的状况,问童辛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上课。   童辛有些支支吾吾,说他也说不好,看情况吧。   宁远嘱咐童辛好好休息,多吃些好吃的,这几天落下的课程,等童辛回来的时候,他会帮他补上的,叫童辛别担心,好好在家养病。   童辛“嗯嗯”地应着,不知道是因为感冒鼻子不通气,还是因为哭了,听起来声音闷闷的。   宁远陪童辛聊了一会儿,挂了电话。   结果等了他洗漱完毕正准备爬床睡觉的时候,突然接到了陌生的来电。   宁远迟疑着接起来,对面是一个女声。   “喂?你好,是宁远同学吗?我是童辛的妈妈。”   “嗯,我是宁远。阿姨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儿吗?”   童辛妈妈似是压抑了许久,突然压不住了,温柔的声线一下子变得哽咽起来。   “宁远同学,阿姨很感谢你愿意和我们家辛辛做朋友。我们家辛辛是一个很内向的孩子,从小就朋友很少。但是他真的很懂事,很体贴我们。可能就因为他太体贴我们了,以至于我们没能为他考虑很多。   我和他爸爸……也是因为这件事才意识到,也许我们真的不应该把辛辛送到一中这样的贵族子弟学校去。不然他就不会受这么多委屈……   可是现在离初三毕业,只剩下两个多月。这时候转校,可能对他的伤害更大。   所以……所以……”   宁远狠狠皱眉,“阿姨,对不起,您在说什么我没太听懂。童辛他怎么了吗?他不是感冒,所以这两天在家休息吗?   难道他出了别的事情?!他出了什么事了?!阿姨!您告诉我!”   童辛妈妈抽噎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哭腔愈发明显,“对不起、对不起,宁远同学,也许我不该对你说这些。跟你比起来,我是一个大人,我应该肩负更多,我应该自己寻求解决办法,而不是在这里跟你抱怨。   可是,宁远同学,我希望你明白,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你和我们是不同的社会阶级,我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宁远愕然地睁大双眼,屏息凝气地听着那边的哭诉。   “所以,尽管我是大人,但我在你们这种特权阶级的小孩儿面前,还是一样的无力,一样的渺小。   我不知道,除了找你说,我们还能怎么办?”童辛妈妈止不住地抽泣。   宁远隐隐感知到了什么,他说:“阿姨!您跟我说!您都告诉我!童辛、童辛他到底怎么了?他是被人欺负了吗?”   童辛妈妈沉默片刻,颤抖着声音说,是。   “前两天放学的时候,辛辛在回家的路上被几个小混混恶狠狠地打了。回来的时候,脸上好多血……”   “对方是谁?”宁远冷声问。   “辛辛说他不知道,他不认识那几个人。   我们问辛辛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辛辛只是沉默,什么都不肯跟我们说。   我们家的辛辛我们是知道的,他那么老实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得罪什么人呢?我和他爸爸追问了良久,辛辛怎么都不肯说。   我们知道。辛辛和你是好朋友。每天放学回来,他都会跟我们讲很多关于你的事。   你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对他做的每一件事,送他的每一件小礼物,他都会高兴得不得了地讲给我们听。所以我们就想……就想,是不是你在学校和其他同学发生了什么冲突,对方不敢把你怎么样,所以盯上了我们家辛辛……”   宁远听着,哑口无言。   童辛妈妈深呼吸了两次,哽咽着说:“对不起,宁远同学,阿姨说这些绝对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其实我们也只是猜测,我们并没有什么证据。只是……只是,在此之前,我们家辛辛虽然没有什么朋友,却也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事。   我们本来想去学校找老师、找校长,讨个说法,可是辛辛死活拦着我们,不同意我们去。   他说他伤得不重,过两三天就好了。他说他不想让你知道,不想给你添麻烦。”   “我们也知道。就算真的去东都一中找了老师和校长,又哪能讨来什么说法?最多不过是给我们一笔钱,叫我们闭嘴。   可是,那些钱,就算治得好辛辛身体上的伤,治得了他心里的伤吗?”   “宁远同学,你生活的世界,和我们生活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阿姨真的很感谢你愿意和我们辛辛做朋友。可是这种福气,我们享受不来。”   听到这里,宁远的双瞳开始剧烈地闪烁,双唇也抑制不住的发抖。   不要说!不要再说下去了!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脑子里呐喊。   可是电话另一端的母亲实在已经是按耐不住,她说——   “宁远同学,等我们家辛辛回到学校后,请你让他自己一个人,平平安安地完成最后这两个月的课程,顺利毕业吧。   等上了高中,我们会让他去一个平凡的学校。那时候,也许他会比现在开心许多。   宁远同学,请你体谅一个做妈妈的心情。阿姨谢谢你。   这么晚打扰你了。   真的很抱歉。   再见。”   “嘟——嘟——”   直到电话响起了忙音,宁远还一直举着电话,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像一尊雕像。   *** *** ***   难得有片刻清闲,正在跑步机上锻炼身体的洛闻笙看见宁远赤红着一双眼出现,急忙按停跑步机迎上去,按着小孩儿的肩膀半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关切道:“这么晚,发生什么事了?小远?”   “闻笙,你帮我教训三个人,可不可以?”宁远咬着牙问,“算我欠你的人情,将来我一定还你。”   洛闻笙颇为意外,“嗯?发生什么事了?”   宁远咬咬嘴唇,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跟洛闻笙讲了,又问他:“闻笙,你帮我教训他们,行不行?”   洛闻笙说:“不行。” 第28章 铠甲   宁愿眼眶一红,双唇一扁, 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可他愣是忍住了没有哭。   “为什么不行?”   洛闻笙微微叹气, 按着宁远的小肩膀语重心长道:   “我也很想把宁海山送进监狱, 现在、立刻、马上。   可是我不能这么做。   因为我不清楚他背后的力量,我不确定动了他会引发什么样的连锁反应, 我不确定现在的我有能力抵抗任何风险, 能在任何的情况下护你周全。   所以, 我只能小心行事。   所以, 在面对很多委屈和不甘的时候,我也只能忍着。”   宁远一时理解不了,“你不动宁海山我懂, 可他们不是宁海山啊!这两件事不一样啊!”   “那你想让我干什么?打他们一顿?那你自己也可以,又何必来找我?”洛闻笙耐心道。   宁远一愣。   没错, 他来找洛闻笙,自然不是想打回去那么简单。   他想要那三个混蛋付出代价。付出他们承受不起的代价。   他自己做不到, 才来找洛闻笙的。   他想让洛闻笙——   替他不见血地杀人。   意识到这一点, 宁远瞬间一身冷汗。   他在一时头脑发热地想些什么?!   他把洛闻笙当成什么?杀人工具么?   洛闻笙并不知道宁远的关注点完全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继续循循善诱道:“小远, 这个世界很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存在单线的因果关系。要学会全局考虑,以大局为重。   不要轻易树敌,能做朋友, 就不要做敌人。   白瑜洲此前的处理方式就很好。他虽然什么都知道,但他却并不表现出来,一直与那三人维持良好的表面关系。至于学校的风纪惩罚,看起来完全是因为事情闹大,他身为学生会会长,‘不得以’而为之。那三个学生不会记恨他,只会将矛头对准始作俑者的你。   可以说,你没能利用到白瑜洲,反倒被白瑜洲利用了。”   宁远:“……”   ……那个混蛋。   “如果不得以成为敌人,那么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你要率先考虑的,不是怎么去攻击敌人,而是自己有哪些弱点。   因为我们极少能做到将对方一击毙命,所以我们需要步步为营。   这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如何防止被对方攻击我们的弱点。   也就是,如何保护好对我们而言,最重要的人,或事。”   宁远:“!!!”   “很显然,在这整件事的过程中,你从来没有考虑过童辛的存在,对于你而言,意味着什么,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存在,对你而言,会产生多大的影响。   如果你考虑到了,就不会犯下这么初级的错误,对不对?”   宁远垂下眼,耷拉着脑袋沉默半晌,闷声问洛闻笙,“那我现在能做什么?”   他抬起头来,露出红着的眼,目光灼灼地盯着洛闻笙,“闻笙,你告诉我,我现在能做什么?”   洛闻笙轻轻笑笑,站起来揉揉宁远的头毛,“你现在能做什么,你自己一定知道。”   宁远一脸无措地看着洛闻笙,正准备说他不知道,洛闻笙竖起手指制止宁远,柔声道:“你只是现在有些慌乱,没办法好好思考而已。先让自己冷静下来。嗯?”   “我……!”宁远心急地再次准备开口,洛闻笙的指尖直接落在他的嘴唇上。   宁远:“……”   洛闻笙微笑着轻轻摇头,“给你一个小时。想不到再来问我。”   宁远知道,虽然很多时候是洛闻笙宠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有些时候,是洛闻笙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孩儿紧绷的肩膀一搭,像泄了气的皮球。   洛闻笙笑笑,“怎么样?反正你现在肯定也睡不着,要不要跟我一起跑步?”   宁远看看洛闻笙,兴致缺缺地站上跑步机。   洛闻笙跑了一会,侧头看看旁边一脸苦大仇深、冥思苦想的小孩儿,略有几分无奈地一笑,“怎么?你在想,给那三个学生套上麻袋,堵在胡同里痛扁一顿?”   宁远转头,自暴自弃地问:“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洛闻笙正色道,“想要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就要让自己永远站在正义的一方。不然落人口实,想要翻身,难于登天。”   宁远焦躁抓头发,从跑步机上跳下来,“啊啊啊——!我想不到自己能做什么才能替童辛报仇!”   洛闻笙叹气,跟着宁远走下来,捋顺被他自己抓乱的头毛,温柔道:“小远,我叫你想,不是叫你想你能把那三个同学怎么样。你没办法把他们怎么样。难道你真的要因为他们在背后嚼人舌根,就把他们三个满门抄斩?我们身边,这样的人少吗?你今天遇到三个要管,那你明天又遇到三个,你管不管?每次都要这样兴师动众?”   宁远撇脸赌气道:“杀鸡儆猴啊!狠狠惩治他们三个,看谁以后还敢!”   洛闻笙摇头,“小远,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   “那你叫我想什么嘛。”宁远急的跳脚。   “眼下,比起怎么教训那三个同学,不是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做?”洛闻笙微拢眉头道。   宁远瞬间如醍醐灌顶。   洛闻笙化忧为笑,宠溺地摸摸宁远的头,“看来小远是明白了呢。我就说,小远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   宁远点点头,“我明白了!我知道现在该做的、最重要的事是什么!谢谢你!闻笙!那……我去睡觉啦?你也早点睡!不许总熬夜!”   “好,都听小远的。晚安。”洛闻笙笑眯眯地摆摆手。   “嗯!闻笙!晚安!”宁远跑走。   可是跑了没两步,又突然停下来,转身,看着洛闻笙,一步步蹭回来。   洛闻笙被小孩儿软萌的模样萌得不行,声线忍不住又放软许多,“嗯?怎么?还有其他事?”   “我……突然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宁远背着手,垂着脑袋,晃着身子,用脚尖蹭地面,小声哼哼。   洛闻笙看看他,“嗯,你问。”   洛闻笙说,如何防止被对方攻击我们的弱点,就是如何保护好对我们而言,最重要的人,或事。   所以,弱点,等于……最重要的人?   而贝叔曾经告诉宁远,“宁少,您现在是我们三爷最为致命的弱点。”   所以,自己,是洛闻笙,最最最重要的人……吗?   “那个……”话到嘴边,宁远突然羞耻得张不开口。   “嗯?怎么?想问什么?”洛闻笙催促。   宁远刹住来回蹭地面的脚,稳住身形,咬了咬嘴唇,心一横,鼓起勇气,抬起脸问道:“闻笙,你……有弱点吗?”   洛闻笙怔了一下,笑了笑,“嗯,有的。”   宁远莫名开心,开始下意识地满地转圈,“可是……嗯,有弱点,不是很麻烦?啊!对了!你看白瑜洲!之前,我只是觉得他那个人虚伪,完美的不真实,看着跟班里的谁都挺好,可实际上,跟班里的谁都不好。今天才彻底明白,他就是不想让自己有弱点吧。你呢?你为什么会让自己有弱点?”   洛闻笙一笑,微叹,“因为我贪恋人间的温度吧。”   宁远停下脚步,愣愣地看洛闻笙。   “那……能告诉我,你的弱点……是什么吗?”   脱口问完了,宁远突然忐忑起来。   万一,洛闻笙说是他,他该给个什么样的反应?   万一,洛闻笙说的不是他,他又该怎么办?   “抱歉,这个我不能告诉你。”洛闻笙说。   宁远抬眼看他,晶亮亮的眼睛眨了眨,“为什么?”   洛闻笙笑,“因为是秘密。”   宁远被洛闻笙的笑晃了眼,突然心跳得有点快。   心跳得一快,整个人就有点不太好。   于是宁远脱口问出:“你的弱点,是我吗?”   问过后,宁远似乎意识到什么,急忙补充道:“我是说,之一……弱点之一……”   洛闻笙愣了愣,看着明显有些慌乱的小孩儿,突然笑起来,揉揉他的小脑袋,“小傻瓜,你怎么会是我的弱点呢?”   “……啊?”宁远意外抬头。   “你不光不是我的弱点,还是我的铠甲。”洛闻笙笑。   “……铠甲?”宁远疑惑,“是说……我能保护你?”   “嗯!只要有你在,我就可以万敌不侵。”   宁远有点云里雾里。   不是弱点……   那就不是呗!是铠甲不是更好!   宁远开开心心去睡觉,贝叔过来送毛巾给洛闻笙擦汗,顺带自动交代:“三爷,之前我一时嘴快,跟宁少说,他是您现在最为致命的弱点。”   洛闻笙手上动作一顿,偏头扫了贝叔一眼,“以后说话谨慎些。小远还小,心又细,不要给他那么大的压力。”   贝叔低头,“是。方才听您和宁少说话,我才意识到那时失言了。不过……”   贝叔小心问道:“我没太懂您‘铠甲’的这个比喻。宁少现在全赖您照看着,怎么会是您的……铠甲?”   洛闻笙笑了笑,“铠甲,一定要是穿在身上的铠甲?挂在内室里,用来珍藏的铠甲,不行么?”   “那……万敌不侵……?”贝叔又问。   “为了守护这件稀世珍宝,努力让自己变得万敌不侵,有错?”洛闻笙说。   “啊,没错没错,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贝叔点着头,心里忍不住地琢磨起另一个词——   软肋。   怎么隐约记得,很多人总是把“铠甲”和“软肋”放在一起说来着?   那句话到底是怎么说的来着?   算了,反正,“软肋”和“弱点”有差?   没差。 第29章 起个啥章节名呢?   第二天早上,宁远来到教室, 意外地发现童辛已经坐在班里上早自习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赶到童辛旁边坐下来, 小心翼翼地关切道:“你没事了?全好了?”   童辛一惊, 下意识地往远处躲了躲, 抬手压压额头的刘海,有些慌乱, 却还是笑着应道:“嗯, 没什么大事已经全好了。”   宁远眼尖地看到了童辛刘海后边肉色的创可贴。   他抬手, 童辛又往远处躲。   宁远拉住他, 不由分说地撩起他额角的刘海——   左侧眉骨的创可贴附近还能看到一片瘀痕。   童辛急忙闪开,抬手抓抓刘海,把伤处盖住, 笑着说:“没事啦,不小心摔了一跤。怪难看的, 你别看。”   宁远要到嘴边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看来, 童辛并不知道他妈妈给自己打了电话。他还想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疼吗?”宁远皱着眉问。   童辛笑笑, 看起来有点儿傻, “不疼, 没事儿。”   “除了这一处,还有其他的伤吗?”宁远又问。   童辛笑着摇头, “没有,都好了。我现在很好,你别担心。”   宁远想, 童辛真的是个不太会撒谎的人。   如果真的只是简单的感冒,不小心的磕伤,又何必这样反复的强调。   可他不想让自己担心的心,是真的。   “你、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童辛问。   “没什么。”宁远转回身子,打开书包往外拿书本。   看来,童辛没有要跟他绝交的意思。   他对自己的态度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的疏离。   真是太好了。   可越是这样,宁远越觉得自己之前准备好的说服之词毫无用武之地。   甚至愈发充满罪恶感和不安。   人就是这样。   有些时候,如果对方用强,自己吊着一口气也会硬拼到底;可如果对方用了温柔攻势,自己就会一溃千里。   “小辛,和我在一起,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的时候?”宁远第一次,跟童辛说话这么没有底气。   童辛张张嘴,却没有立刻回答。   他仔细观察着宁远的侧脸,直到宁远扭头看过来,他又急忙躲闪目光,有些局促地挠了挠脸蛋儿,笑了笑,“最开始有点儿吧。不过不是跟你在一起不舒服!跟你独处的感觉是很舒服的!只是,经常会有其他人、好多人围过来……我、我不太习惯。   现在也不太习惯,不过,我想我应该努力去适应。”   童辛顿了顿,脸有些红,“其实我明白的,我这个人有些自闭,你在努力拉着我走出去。我、我不能总是这么被动,我得自己学着、试着……”   童辛紧张地抓了抓手指,没能把话说完,以一个简单的“嗯”收尾。   宁远扣紧掌心,愈发痛恨自己为什么之前完全没考虑到自己做的事情会给童辛带来什么麻烦。   “我本来想着,你今天还不来的话,明天周末,我去你家看你。”   宁远还有什么话没说完,童辛已经激动道:“你想来我家?”   宁远有点被问懵了,不确定道:“不行?”   童辛急忙摆手否定,“不是不是!我、我很开心!我……我没想过……你能愿意来我们家……”   “为什么我要不愿意?”宁远问。   童辛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好意思,“我们家房子很小,装修也很简单……水果都是超市里的打折商品……希望你不要嫌弃……”   宁远:“……”   “你是笨蛋吗?”他在童辛后脑满是嫌弃地轻轻拍了一下。   童辛紧张地看看宁远。   片刻后,两个人十分有默契地笑起来。   “那,你明天什么时候过来?”童辛满眼期待地问。   这回轮到宁远紧张了,“你……不问问你爸妈,可不可以让同学去你家里?”   “我爸妈肯定欢迎的!他们总是叫我带同学去家里玩儿呢!”童辛眼睛亮亮的。   欢迎别人,不见得欢迎我啊。宁远叹气。   “你还是……问问他们吧,今天晚上给我回个电话。”宁远说。   童辛看看他,“哦,好的。”   闲聊结束,宁远看书。   余光瞟见门口进了人,抬头一看,何冲。   何冲单肩背着书包,单手插兜,一步三晃地往座位走,刚拐过宁远桌边,突然“哎呀”一声,差点摔个狗吃屎。   他奋力扒住课桌,勉强稳住身形,回头恶狠狠地看向宁远,呼之欲出的脏话却被卡在喉头——   伸脚使绊子的小恶魔正趴在桌上一脸痛苦,旁边的同学都围上去关心地问着“宁远,你没事吧?”   小恶魔顶着一张天使的面容,努力地笑着,“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何冲:“……”   妈的。   惹不起惹不起,走人。   “哎!何冲!你都不道歉的吗?”一个女同学扬声道。   何冲站住,回头,一脸吃了鸡毛的表情,“我?我道歉?为什么?!他伸脚绊了我一下,还得我道歉?!”   宁远轻轻拉拉女同学,“是我自己不好,把脚伸在外边,他没看见罢了。就是脚腕被轻轻踢了一下,没有很疼,真的,没事的。”   可是他的笑容底下,满脸都写着,我好疼啊,要疼死了。   女同学们瞧着宁远可怜的小模样瞬间母爱爆棚,七嘴八舌地指责何冲:   “分明就是你不好,整天仰着头走路,你撞人的时候还少吗?”   “自己走路不看脚底下,摔了还怪别人?”   “你不是没怎么样嘛!可你不看看你那么大块头踢人家宁远脚上是什么结果?”   “就是!你还凶!还反咬一口?!”   “道歉!”   “道歉!”   “快点道歉!”   何冲气得额头青筋直蹦。   同时脊背发凉。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被宁远盯上了。   可是为什么?他什么时候惹过他?先是无端举报他们抽烟,现在这还没完了?   总不会是为了那个四眼仔吧?!   我的天,他们这群天潢贵胄,为了一介草民,犯得上吗???   何冲理解不了。   算了,眼下形势比人强。   不过何冲可没有道歉的打算,只是不再争辩,哼了一声,转头走人。   宁远软萌软萌地把过来关心他的同学哄走,童辛小声问他,“小远,你真没事吗?”   宁远小声告诉他,“没事,我装的。”   “哦,那就好。”   童辛沉默片刻,喏喏道:“小远,咱们……咱们别再……你可能不知道,刚上初一那会儿,何冲经常跟校外的不良少年往来,后来被班长发现了,说了他不止一次,他才不那么明目张胆了。可私下里还是有往来的。你已经教训了他一次,消消气就算了吧。不然,万一,哪天他突然急了,对你也做出什么来的话……”童辛握紧双手,浑身不自觉的发起抖来。   宁远看在眼里,觉得自己的心脏被锥子翻来覆去的扎。   “你见过跟何冲来往的那些不良少年?”他问。   童辛一惊,急忙摇头。   半晌没听见回应,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宁远,在宁远审视的目光下,诺诺点点头。   “知道他们是谁吗?叫什么哪个学校的?”宁远冷声问。   “你、你要干什么?”童辛惊慌。   给你报仇啊!宁远深呼吸,把堵在喉咙的话,好不容易咽了回去。   “我随口一问,你知道就告诉我。”他说。   “可是你的表情好可怕……”童辛突然抓住宁远,“小远,他们也对你做了什么吗?”   “也?”宁远问。   童辛一愣,急忙摇头,“没、没、没有啊!”   两个少年默默对视良久,谁都没有说话。   但是一个人的眼睛在说:原来……你都知道了吗?   另一个人的眼睛则在说:是啊,我都知道了。   “小辛,对不起。”宁远说。   他看着愣愣盯着他的童辛,似是没有勇气再与童辛对视下去,转回身低头默默地看书。   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状况的童辛手忙脚乱、坐立不安了好一会儿,急忙拿起笔来低头写字。   宁远正坐在那儿努力忍悔恨的泪,摊开的书页上突然被放了一张小纸条。   宁远眨了眨有些模糊的双眼,看清了那一行很简短的字:   好朋友之间,不需要对不起。   宁远仰起头,努力把眼泪忍回去。他吸了吸鼻子,像之前的童辛一样,把小纸条郑重其事地折好,放进笔袋的夹层里。   然后抬起胳膊肘轻轻撞了童辛一下。   童辛不好意思地推了一把眼镜,露着一口不太整齐的小牙,开心一笑。   课间的时候,何冲一群人瞧见白瑜洲独自一人,立马笑嘻嘻地贴上去。   闲聊几句后,迅速切入正题:“班长,有件事儿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白瑜洲微笑着应,“嗯,说,有什么不能说的。”   何冲立马告密似的贴上去,“我听见宁远四处跟人说班长你的坏话。”   白瑜洲挑挑眉,“他说什么?”   何冲胡编乱造一气。白瑜洲听着,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都是之前宁远给他的录音里说过的。没想到何冲这群家伙现在竟然敢嫁接在宁远头上,当着自己的面再说一遍。   “那家伙觉得自己身后有洛闻笙,就了不得了。居然敢在背后到处说班长你的坏话。班长,你可得好好教训他呀!”何冲吐沫横飞地黑了宁远半天,做最后总结陈词。   “是呀,是呀!”刘佳航和杜祺附和。   白瑜洲暗自捏捏掌心,脸上依旧笑得十分随和,“行,我知道了,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些消息。怎么处理我自己有分寸。”   对着白瑜洲这张万年不变的官方笑脸,何冲他们实在是摸不透班长大人的心思。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三个人迅速圆润的离开了。   白瑜洲捏着掌心努力平复自己的心境。   最后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恶狠狠的骂道:妈的,宁远这个混蛋!搞事就搞事,为什么能把他牵扯进去?!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这样的身份,注定要身处在漩涡中心,且并不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   只要宁远还在帝都一天,只要宁远还被洛闻笙带在身边,他和宁远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被联系在一起。   想通了这一点,白瑜洲也只得感叹一声:“孽缘。”   晚上放学后,宁远跟童辛一起往校门走。   “今天坐我的车吧,我送你回家,安全。”宁远说。   童辛急忙摆手,“不用不用,今天我爸来接我,他应该就在校门口等着呢。”   宁远瞬间蔫吧,“对不起啊,小辛。”   他们放学比上班族下班的时间早很多,童辛爸爸来接他,肯定是要请假的。   都是他害的。   童辛立刻站住,侧身对着宁远,十分严肃:“都说了,好朋友之间不需要对不起。你再跟我说对不起,我要生气了!”   宁远只得笑笑:“好,我不说了。”   “明天要记得来我家玩哦,我等你!”童辛叮嘱。   “你还是先问问你爸妈同不同意吧。”宁远说。   童辛似乎还不知道他妈妈偷偷给宁远打了电话的事情。所以宁远对于自己是怎么知道童辛被打了的事,只是模糊的表示,他身后有洛闻笙,想知道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童辛大概是把洛闻笙想象成了什么神仙,十分轻易地相信了宁远的说辞。   “都说了,我爸妈一定会欢迎你来的!你明天放心来就好!”   因为这次的事件,童辛确实感觉到了妈妈对宁远的排斥。可他相信,只要他回去好好说说,就一定没问题的。   “晚上信息联系吧。”宁远没什么信心。   “嗯!好!”童辛十分高兴。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校门口。   “你爸爸呢?在哪儿呢?”宁远操心。   童辛推了推眼镜,四处张望着寻找。“啊!在那边!那我走啦?小远,明天见哦!”   宁远笑着跟童辛摆摆手,看着童辛一路跑过去找他的爸爸,然后隔着人群,开开心心地指着宁远对他爸爸说着什么。童辛爸爸对着宁远微微点头一笑,不待宁远反应,已经带着童辛转身离开。   宁远看得出来,童辛爸爸的笑并非真心。   他果然,被自己好朋友的父母厌恶了。   想到这里,宁远微微一愣。   好朋友?   他不是一直强调童辛还在自己的考察阶段?原来自己已经默认童辛是他的好朋友了吗?   宁远又忍不住低头嘲笑自己。   一直不肯承认什么的,不过是自己傲娇罢了。他这种一直没什么朋友的人,他这种这么容易满足的人,其实随便一个什么样的人,都可以成为他的朋友的吧。   只是他的身份,注定了他身边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够“随便”。所以想交一个朋友就变得很难。   现在既然有合适的发展对象,他一定要稳稳的抓住,绝不放手。   “宁少。”贝叔出现在宁远身边。   “贝叔?你怎么过来了?坐在车里等我不就好了。”宁远意外。   贝叔抬手指指,“那边出了交通事故,造成拥堵,附近都停不了车。我把车停在了稍远一些的地方,怕您找不着,所以就直接过来接您了。”   “我看见您和童辛一起出来的。童辛已经来上学了吗?他的伤都好了?”   宁远闷闷不乐地应着:“嗯,确实伤得不重,都是皮外伤。休息了两天,已经好得七七八八,问题不大。”   “可是今天看到他我真的好气不过啊!此仇不报非君子!”宁远咬牙切齿。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三思而行,谋定而后动。”贝叔提醒。   宁远烦躁抓头发,“啊,我知道。”   话说着,路走着,宁远突然定住,退后一步,探头往刚刚路过的巷子里看去,又急忙闪身退开,招手叫贝叔赶紧退到自己这边。   他掏出手机,把镜头部分探出去,拉近焦距,手机屏幕上顿时显现出了清晰的人脸——是何冲,刘佳航,还有另外四个他不认识的人。看模样,不过高中生左右的年纪。六个人正站在一起夹着烟吞云吐雾,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刚放学就能聚在一起,看来那四个人,要么是辍学儿童,要么是隔壁高中的。   不知道打了他家童辛的是不是这几个混蛋?   宁远咔咔咔咔连拍了一堆照片,挑了几张面部清晰的给童辛发过去,问他:是这几个人吗?   童辛很快给了回复:小远你去哪儿了?怎么还不赶快回家?他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千万别过去呀!   宁远:打你的人是不是他们?   童辛:我的事儿都过去了,你就别再管了,赶紧回家吧!   宁远:是,还是不是?   童辛:不是不是!   童辛越否定,宁远越怀疑,也就越来气。他干脆给童辛打了个电话,开口就问:“我问你是,还是不是?”   童辛那边有点吵,显然是已经上了公交车,还能听见报站的声音。   “真的不是!小远,那天的人是谁,我不认识,也没看清。你就别费心了,让它过去吧。我这不是挺好的吗?你快回家,别冲动,别让我担心啊。记着我们的约定,明天你一定要来我家陪我玩啊!所以你今晚千万不能给自己搞事啊!”   宁远叹口气,被童辛搞的没办法。“行,我知道了,我先回去了。明天去你家的事儿,晚上细聊,拜拜。”   宁远挂了电话,但还是不甘心地打开照片,放大,看了又看。   贝叔探头看了一眼,“宁少咱们回去吧。”   宁远闷闷不乐,“哦。”   等上了车,贝叔再三斟酌,怕宁远自己偷偷摸摸搞事,还是决定坦白告诉他。   “宁少,万一童辛被打真的和这群人有关系,您千万别擅作主张地采取行动,一定要事先跟三爷商量。”   宁远抬头从倒车镜里看贝叔,“为什么?”   贝叔从倒车镜里看了宁远一眼,“照片里左边第二个,是陆家的三少爷,陆金。”   作者有话要说:  啊,终于赶出来了……虽然已经14号了,捂脸。   本来这章白天写了2000多字,以为晚上下班回家再写点,就能早点发,结果突然加班,回到家已经11点半了……555   感谢追文的小天使!感谢每章给我留言的小天使!你们的留言是我更新最大的动力!爱你们! 第30章 想要闻笙在家   宁远跟贝叔去买了一大兜明天去童辛家准备带的食品和礼品,搞得自己像个准备登门拜访岳父岳母的女婿。   回到家, 宁远被告知洛闻笙又出门应酬去了。   看书、健身, 宁远把自己该做的都做了, 也没等来童辛的通知电话, 趴桌子上无聊又忐忑地盯着手机发呆。   手机屏突然亮起来,宁远来了精神, 仔细一看, 来电显示却是白瑜洲。   “班长大人?”宁远接起电话。   白瑜洲被噎了一下, “在班里你整天这么叫就算了, 现在还这么叫,我只能觉得你是在挤兑我。”   “那你的感觉是对的,班长大人。”宁远笑。   “不跟你贫。明天下午有个聚会, 都是我们这个年纪、这个阶层的。你有兴趣吗?”白瑜洲直奔主题。   宁远很意外。他确实没想过白瑜洲会主动对他发出这种邀请。   “为什么会主动邀请我?”   “你迟早是要进这个圈子的人。我想趁早拉你一把,要你记得我的恩情。万一将来利益所驱, 迫不得已站在完全对立的两方,你不会对我下太狠的手。”白瑜洲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   宁远忍不住笑出来, “我一直以为你这人很迂回, 原来这么直白的吗?”   “跟你没必要。”白瑜洲说。   “具体都有谁去?去了都干些什么?”宁远问。   “现在说了你也就是听个名头, 没什么意思。你来的话, 我挨个给你介绍。都是年纪差不多的人,一起吃个饭, 然后随便找点什么玩一玩。一般下午两点开始,七点左右结束。”白瑜洲说。   宁远很心动。如果帝都的太子们有这样一个圈子,他身为一个外来户, 应该努力想办法融入进去。更何况现在有人主动递出橄榄枝。   可是……   宁远仔细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把时间腾出来留给童辛。   哪怕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到童辛的邀约。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明天有约,真的很抱歉。”宁远说。   这次轮到白瑜洲意外了。他没想过宁远会拒绝自己的邀约。他以为宁远会爽快答应。   所以他忍不住脱口问出:“什么约这么重要?”   “啊,没事,我随口一问,你不用回答。我只是有些意外。”白瑜洲补充。   “嗯。下次再聚的话,麻烦你叫我。”宁远笑。   “你确定不来?”白瑜洲还是不敢相信。   “嗯,我确定。”宁远十分肯定。   白瑜洲笑笑,“我开始对你明天有什么约感兴趣了。方便告诉我吗?”   “去童辛家。”又不是什么机密,宁远直接告诉白瑜洲。   “童辛?咱们班的那个童辛?”白瑜洲确认。   “不然呢?”宁远说。   “宁远,你认真的?”白瑜洲问。   宁远本来是十分坚定,他要选童辛。在他内心的价值天平上,整个帝都的太子圈,比不上一个他和童辛的约定。至少就目前的时间点而言。   可被白瑜洲这么反复一问,突然有些对自己的决定不确定起来。   白瑜洲把宁远的沉默当做默认,于是——   “好,我知道了。晚安。”白瑜洲不再多言,果断挂了电话。   在白瑜洲挂断电话的那一瞬间,宁远突然有种被狠狠抽了一耳光的感觉,仿佛听见白瑜洲对他说:我看错你了。   已经开始自我怀疑的内心,愈发摇摆起来。   帝都太子们的私下聚会。哪怕只是随意的吃吃喝喝,怕是也能得到爆炸式的信息。   信息,对于他们这种人而言,是多么重要。洛闻笙的绝大多数应酬,也不过就是这种吃吃喝喝。只要能挤得出时间,洛闻笙绝不会推掉一场。   而现在自己却因为一点小小的儿女情长而放弃了这么好的获取信息的机会。   拒绝了第一次,第二次的机会怕是就不好来了。   宁远纠结到了晚上十点,童辛的电话还是没打过来,洛闻笙也还没回来。   宁远长长叹口气,收拾收拾爬床睡觉。   童辛那么热情地邀请他过去,绝不会忘记给他打电话。   所以原因只能是,他在努力说服父母,却直到现在也没能说服。   所以宁远不会把电话打过去,问童辛。   要不明天再问问白瑜洲,还能不能把自己加进去?   闻笙也不在家,不能彼此道晚安……   宁远爬了床,也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十点半的时候,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显示一条未读消息。   童辛:小远,明天来我家啊!随时都可以!   宁远舒心一笑,回复:好!   他想了想,又发了一条:我明天十点半过去,下午两三点走,可以吗?   童辛:不留下吃完饭吗?   宁远:不了。   童辛:好,看你方便。   童辛:哎呀,我超兴奋!   宁远:傻瓜。早点睡吧,明儿见。   童辛:好的,晚安,小远,明天见!   宁远退出跟童辛的聊天界面,点开白瑜洲:明天哪儿聚?   白瑜洲竟然也没睡。不过他不是回复信息,而是直接打过来:“怎么?你改变主意了?”   “算不上改变主意,想努力两全。”宁远说。   “你真贪心。”白瑜洲鄙视。   宁远不跟他顶,“明天哪儿聚?”   白瑜洲报了个酒店名,“时代广场的金地酒店,具体信息我一会儿发给你。”   宁远知道那儿的大致位置,从童辛家过去大概得一个多、近两个小时。   “我五点左右到,可以吗?”他问。   白瑜洲默了默,变了语气,“宁远,你在逗我?”   宁远:“……”   他完全没想到会惹火白瑜洲。   “最迟两点半,爱来不来。”说完,白瑜洲挂了电话。   “嘟——嘟——”宁远有些没反应过来地听电话忙音。   片刻后,他扔了手机,晾开四肢,在床上摊尸。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虽然他设想了好多明天去找童辛玩儿的活动,比如一起做作业,一起吃饭,一起出去溜达溜达,别说十点半到三点,可能一天都不够,可是……童辛父母也不见得愿意他在那边逗留那么久不是吗?   那一个小时足够了。然后过去白瑜洲那边。   可心里为什么还会这么不舒服呢?   宁远觉得如果洛闻笙在家就好了。他也不是想问他什么,只要能看见他,就会觉得很安心。   烦。   好在第二天一早,宁远就看见了洛闻笙。   两人坐在桌边吃早餐,宁远把一天的安排告诉洛闻笙,问洛闻笙有什么意见没。   他本来没想跟洛闻笙讲昨晚他和白瑜洲打电话的过程,结果被洛闻笙三言两语一问,就全交代了。   洛闻笙都听完,说:“我对你自己的安排当然没有什么意见。不过有一点小小的建议。”   宁远:“你说。”   洛闻笙温柔地注视着宁远,慢慢道:“要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要轻易被他人左右。没有人的话绝对正确,每个人都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从自己的角度,发表自己的态度而已。什么对你是最重要的、你最想要什么,没有人会比你自己更清楚。”   宁远用力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了。谢谢你,闻笙。”   十点半,宁远如约来到童辛家,童辛已经在楼下等他了。   “你怎么还带来这么多东西!”童辛看着贝叔帮宁远拎下车的一大包东西不知所措。   “下次你来找我玩儿,也可以带一兜啊。”宁远冲童辛一笑,从贝叔手里接过袋子,跟童辛往单元门走。   童辛冲贝叔拘谨地点头致意,转身去跟宁远抢着拎袋子。最后两个小豆芽一人拎一边,磕磕碰碰却嘻嘻哈哈地向前走去。   贝叔默默掏出手机,拍了一张两个少年和谐友爱的背影,给洛闻笙发过去。   他们主子早上装作一脸云淡风轻,心里其实要担心死了。   宁远跟着童辛进了楼门,发现也没他想的那么破。楼是六年前刚建好的新房,一梯两户,电梯很平稳。进了童辛家门,房子确实不大,70多平。不过对于一个三口之家而言足够了。而且经过童辛父母的精心装修,空间利用率非常高,看起来非常的清新简洁。完全超出了宁远这个“贵族子弟”对于“平民”的预期。   嶼;汐;獨;家。   虽然“阶级”有别,但童辛的父母也都是单位公司里“白骨精”级别的人物,不体面的事当然不会做。所以,不管他们目前对宁远的内心真实态度是什么,至少表面上十分热情地招待了这位“儿子的朋友”。   宁远留着周末的作业没写,打算跟童辛一起。虽然完全没商量过,但童辛也是有此打算。两人掏出作业本,为彼此的默契,默契一笑。   童辛妈妈中途敲门进来给他们送切好的水果,站在旁边围观了一下宁远的作业本,忍不住感叹:“哎呀,宁远同学的字真好看!”   宁远抬头乖乖巧巧一笑,童辛妈妈瞬间不太好,捂着心口出去了。   儿子的这个小朋友,可爱得犯规了啊!   临近中午,童辛妈妈又来敲门,叫童辛:“家里花椒没有了,你去楼下买一袋,小袋就行。”   童辛抓抓头发,不懂。宁远来了,叫爸爸下楼去买呗,干嘛支使他呢?   不过他还是乖乖应道:“哦,好。”   然后转头问宁远,“小远,一起去楼下小超市转转呀?”   “好啊!”宁远开心应道。   童辛妈妈急忙叫住,“哎哎哎,你拉着人家客人干嘛?你自己去,抓紧买,抓紧回来。”   童辛左看看,又看看,“哦。”   童辛出门了,宁远主动问:“叔叔、阿姨,你们……有话对我说?” 第31章 怎么?不敢?   “宁远同学,先过来坐吧!”童辛父母招呼宁远在沙发上坐下, 把果盘推给他。   童辛妈妈看看童辛爸爸, 童辛爸爸抬抬手, 示意还是童辛妈妈来。   童辛妈妈掖了下鬓角整齐的发, 看起来有些紧张。   紧张到不行的宁远突然有些不解,似乎……要发生的事不会是他担心的那样?   “本来想昨天给你打个电话, 或者发个信息……不过那时候已经很晚了, 怕打扰你休息。”童辛妈妈本还局促地闪躲着目光, 说到这里, 顿了顿,抬眼正视着宁远,“最后觉得, 还是应该当面跟你说,才比较正式。”   “宁远同学, 对不起。”童辛妈妈微微低下头。   宁远瞪大眼睛:“!!!”   “很抱歉前天晚上背着我们家辛辛打电话给你,说了那些有的没的。”   “那两天我们看着我们家一身伤的辛辛, 实在是又急又气, 却没有发泄渠道, 结果把怒火宣泄到了最无辜、最不该当的你的身上。我们……实在是很差劲的大人、很差劲的父母。”   “说实话, 直到昨天晚上辛辛回来之前,我们都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可是……”   童辛妈妈有些心酸地笑笑, “哪对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阳光、勇敢一些呢?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我和辛辛他爸爸这些年来做错了什么,总之,我们家辛辛的性格很内向、很怯弱……可是他太懂事了、太乖了, 叫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关心他……”   “昨天晚上辛辛和我们说了一会儿话,我和辛辛他爸突然发现,原来我们辛辛在不知不觉间竟然有了这么明显的变化——”   “他不会再默默接受我们的一切安排,笑着说‘好’。他突然有勇气跟我们说‘不’,告诉我们,他想能一直做你的朋友。”   宁远:“!”   “之前我们一直觉得我们家辛辛不太活泼,身上没有别人家孩子的那种……生气。直到昨天,我们才明白,可能是因为,一直以来,我们家辛辛一直在按照我们的安排活着,我们没能给他、没能让他发现他自己渴望的东西。”   “可现在他有了。”   “你不知道,昨天晚上,他从一开始的磕磕巴巴,到后来语速飞快地跟我们争论他自己想要的东西时,那模样有多鲜活!”   童辛妈妈似是又想起昨天童辛的可爱模样,温柔的眼睛充满光亮,语调变得激动,脸上也泛上幸福的红晕。   可很快,又变得失落。   “我和辛辛他爸爸并没做什么,辛辛身边也没什么别的朋友,所以……所以……这一切,一定都是你给他带来的。”   童辛父母再次对宁远点头致敬,“宁远同学,谢谢你!”   宁远除了微张着嘴愣在那里,完全没有其他反应。   童辛妈妈抿了抿唇,目光闪躲,似是还有话要讲,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瞄了宁远几眼后,童辛妈妈终于鼓起勇气,放下大人的颜面,开口说道:“宁愿同学,我知道……出尔反尔的大人很讨厌,可是讨厌的是我们,不是我们家辛辛!我们家辛辛真的真的很珍惜你这个朋友,他很想能和你一直做朋友。请你……请你继续做我们家辛辛的朋友好不好?阿姨和叔叔,在这里谢谢你了。”   大人们的话都说完了,宁远还大睁着双眼、微张着嘴,愣愣地坐在那里。   片刻后,他低头从茶几的纸抽上抽了张面巾纸,低头捂在双眼上。   他收了纸,站起身,对童辛父母恭恭敬敬鞠了个躬,“叔叔、阿姨,是我要跟你们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让小辛受了这么大委屈。可是不管怎么样,我从没动过要放弃跟小辛做朋友的念头。我是小辛最好的朋友,小辛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从今往后,我绝不会再让他遇到这次这种事。我保证!”   躲在门外偷听的童辛低头狠狠抹了一把眼泪。   宁远在童辛家里吃了顿其乐融融的午饭,瞧着时间差不多了,跟童家人告辞。   童辛意外,“不是说要呆到下午三点?”   宁远:“嗯,下午还有些别的安排。”   童辛失落,“哦,这样啊……”   宁远笑笑,搭上童辛肩膀,“下周你来我家玩儿?”   童辛睁大眼睛:“可以吗?!”   宁远愣了愣,挠挠嘴角,尴尬地笑笑,“啊……我可能得问问闻……我洛叔叔。”   童辛眨眨眼睛,然后一笑,“好!”   离开童辛的家,宁远火速赶往白瑜洲他们所在的金地酒店。   车开过金地酒店正门,宁远从车窗里看了一眼,感慨,“哇,帝都的太子们生活作风这么糜烂的吗?”   一个个的都还在上学,竟然跑来这么高档的酒店开趴体?   车开进地下停车场,宁远跟送他进电梯的贝叔说:“贝叔,要不你先回去?一直等着我多无聊。”   “宁少,这就是我的工作。”贝叔说。   三爷交代了,宁少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说不定会因为不适应而发生什么突发状况。要不是怕自己来显得太兴师动众,三爷就自己陪着来了。   现在三爷没来,他必须得在这候着。   宁远按照白瑜洲的信息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刚来到包房外,就听见里边吵吵闹闹的。   敲门,里边高声应了一声,片刻后有人过来开门,正是白瑜洲。   宁远被扑面而来的烟味呛了一脸,“……”   什么鬼。   “这么准时!被我唬住了?”白瑜洲笑得一脸得意。   宁远:“……”   我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眼看宁远要炸毛,白瑜洲急忙挥走服务生,扯着宁远胳膊把人拉进去。   拐过玄关,看到屋内景象的宁远僵立当场!   两桌麻将、一桌纸牌,七个叼着烟的未成年!另外四个包括白瑜洲在内没叼着烟的,似乎也十分习惯这种白雾缭绕的烟境,没有丝毫不适,只有宁远自己一个人“咳咳咳咳”地猛咳起来。   “哟!人来了?欢迎啊!哎,齐了齐了,又能凑一桌麻将了,要换吗?”有人高声。   “猴急个屁啊!不问问人家会不会打麻将?”   “要是刚入门那也没意思。”   “怎么没意思?”说话的人搓了搓手指,笑得一脸邪气。   那意思,可以咱们三个一起赢他的钱啊!   “哎我说你们桌能不能停一下,来新的小伙伴了都不起身欢迎一下?”白瑜洲抬脚踹了踹一个人的凳子腿。   “哎哎哎,马上就要胡了,等会儿等会儿。”   “就是,那么客气干什么,吃顿饭喝箱酒,马上就熟了。又不是那群老头子的生意场,搞那么正式……哎哎哎!你别动别动,碰!”   “碰你妹!老子胡了!哈哈哈哈哈!清一色庄家翻四番,给钱给钱给钱!”   “妈的,又是你胡。”   “老子今天运气旺!哈哈哈哈哈哈!”   宁远:“………………”   宁远:“咳咳!咳咳咳!咳!”   白瑜洲看看宁远,“怎么?你不抽烟?”   宁远抬起已经被熏红的眼睛隔着满屋子烟雾不可思议地看“完美班长”白瑜洲,“你抽?!”   白瑜洲看见什么稀奇物件儿似的看了宁远两眼,一笑,“不抽烟哪行呢?”   宁远:“……”   “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白瑜洲一手搭上刚才胡牌正忙着收钱的亚麻发色少年,“咱们这群人中最年长的大哥,陆家三哥,陆金。17岁,高二,马上高三。明年咱们去了实验高中,都是三哥的学弟。”   宁远:“……”   陆金开心地收完钱,侧过脸来看了宁远一眼,立起两根手指,“哈喽~小宁远,欢迎欢迎~”   他抬手在宁远胯骨上拍了一下,单只耳环在灯光下一闪,跟他两个哥哥很像的张扬面容露出一抹看起来有些邪气的笑容,“别这么拘谨,会叫人忍不住想欺负的。”   宁远:“……”   你妹。   “陆、咳、咳咳!……陆家哥哥好!”宁远软萌一笑。   白瑜洲不爽地掐住宁远后脖颈,“别卖萌。”   “卧槽!陆家哥哥?哈哈哈哈!这称呼我喜欢!宁家弟弟好,会打牌吗?”陆金问。   “会……咳咳!会的……咳咳。”宁远努力忍着,但他感觉自己要被呛死了。   说好两点开始,现在两点刚过没多大一会儿!就算他们一点来的,那还得抽多少烟,才能把这房间抽得跟火灾现场似的?   “会?那正好,来来来,坐这儿!晨宇,你起开,找别地儿玩去。”陆金安排。   洛晨宇一愣,“干嘛是我呀?我在这桌玩儿得好好的!”   洛晨宇,洛闻笙二爷爷(非亲)家四叔的幺子,简而言之,洛家的旁系,今年14岁,初二。   陆金一笑,“人家小宁远是你三哥家里的座上宾,你不给人家让座,谁给让?”   洛晨宇的火瞬间被撩起来,动动嘴皮子,不知道默默骂了句什么脏话,收拾收拾自己面前的记点卡,气呼呼地跑去三缺一的纸牌桌,把桌布连着纸牌一掀,兜起来扔一边,“打扑克有什么意思!打麻将打麻将!”   “四风跟小白换换,让小白坐这桌,陪咱们小宁远玩儿,不然都是生人,多拘谨是不是?”陆金又说。   陆四风,陆家……算了,不细说了,反正就是陆家某个旁系,今年16,高一。   旁系在正主面前自然是言听计从,立马收拾桌面跟白瑜洲换了位置。   “来来来,先打牌。人什么的,晚上去一起吃个饭就都认识了。现在挨个见也不一定记得住是不是?”陆金把宁远按在自己下家位置坐下。   宁远有些尴尬,“我……没带很多钱……”   谁他妈知道要来打麻将啊!   陆金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宁家弟弟以为我们玩儿钱的?聚众赌博那么危险的事情,我们可是不做的。”   不做你们还未成年聚众吸烟!宁远默默吐槽。   “我们就是拿点卡计数,玩儿个乐子。哥哥今天赢得多,喏,分你五百。”陆金大方地分了宁远五百点。   “谢谢陆家哥哥。”宁远又乖又甜。   陆金凑近他坏笑道,“虽然不玩钱,可是最后记分,然后玩一些奖惩游戏。好好加油哦。”   宁远软萌软萌地笑,“陆家哥哥肯定不会欺负我这个新来的弟弟的啦!”   “嗯——”陆金拖长声音,一脸为难道,“那可不好说呢。我就喜欢欺负你这样的小朋友。”   你欺负一个试试!   宁远心里疯狂吐槽,嘴上软声叫,“哥……咳咳咳!”   “怎么?这么不习惯?你不抽烟?”陆金问。   宁远捂着口鼻摇头,眼泪都快被呛出来了。   妈的。   “那就学着抽一根儿。”陆金熟练地翻出烟盒,抖出一根烟来递到宁远面前。   “……”宁远迟疑。   陆金冲他抬抬下巴。   宁远看周围。   对面的少年就叼着一根烟,烟身已经烧了一半。   白瑜洲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片刻后掏出一个烟盒,动作熟练地抖出一根烟,叼在唇间,摸过对面少年面前的打火机,拢着火点燃,片刻后,微扬起头,吐出一口浓浊的白雾。   宁远:“……”   “啊,三哥的那个可能有些辣。我这个是芒果味的,还不错,要不你试试这个?”白瑜洲把自己的烟递过来。   宁远:“……”   白瑜洲懒得一直举着烟盒,随手“啪”地扔到宁远面前,开始自顾自地码牌。   “怎么?不敢?怕回去了被洛三爷打屁股?”陆金举着自己的烟盒在一脸惊诧的宁远面前晃晃,调笑他,“哎呀,那还真的很严重呢。” 第32章 坏   之前沈亦君的生日宴会,陆金并没有出席。宁远不知道他在那种正式场合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反正肯定不会像现在一样, 叼着烟眯着眼, 活像上世纪电影里出现的黑帮大佬——   的走狗。   宁远坚信, 不管黑白, 真正的大佬都应该是洛闻笙那副模样——看起来温文尔雅,接人待物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惹恼了他,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死了, 而且死得极其难看。   写在脸上的坏, 都不是真的坏。   虚张声势罢了。   话说, 陆家家主知道他的三儿子在外边是这副德行吗?   还是说,陆金在陆家家主面前,以及各种对外场合, 都是跟白瑜洲一样的“完美王子”,但是私下里就会变成这种玩世不恭的混世魔王模样?   不, 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野心勃勃的陆家家主怎么能放任自己有这么一个给自己丢脸的儿子?   那,怎么说?平日里披着“完美”的外皮过累了, 以这种方式聚在一起发泄一下?   那还真是一群扛不住压力的渣滓。   可是……其他人怎么样宁远不了解。白瑜洲……?好吧, 宁远承认他也不是很了解。他只是觉得, 白瑜洲不应该是那种会承受不住压力, 需要以这种方式来自我解压的人。   不不不,不可以如此轻易地妄下判断。要再仔细观察一下。   在周遭一阵暗声窃笑中, 宁远叹口气,嘴角微陷,露出一丝“算了, 真是服了你们”的无奈苦笑。   他没说什么,直接伸手抽出陆金递在他面前的烟叼进口中,用牙齿咬着,冲陆金轻微晃晃烟身。   陆金一脸玩味地看了宁远一眼,摸过手边的打火机,“啪”地掀开盖,一丛火苗随之而起。   宁远叼着烟凑过去,十分顺利地引燃烟身,熟练得不像一个新手。两秒后,他夹开烟身,微拢双唇,吹了陆金一脸白烟。   白瑜洲:“……”   白烟散去,陆金看看宁远,慢慢露出一丝笑,“哟,抽烟不过肺?”   “过肺伤身啊。哥哥也看见了,我都十五了还这么瘦小,真是打小就身体不好。不是家里管得严,实在是自己的身体不允许。闻着味都快把自己的肺咳出来了,再过肺,真不行。”   宁远老气横秋地说着,把手腕搭在桌沿,借着弹烟灰的姿势稍稍缓解一下手抖。   妈的,第一次抽烟。   宁远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做到这个程度。他就是仔细观察了一下白瑜洲刚才点烟抽烟的过程,现学现卖了一下。   这种破烂聚会还要不要来第二次以后再论,但因为抽烟这种事儿而被迫现在退出是万万不行。   他中途离开童辛的家,千里迢迢赶到这儿,不能毫无收获地回去。   妈的,满嘴的尼古丁味,真特么恶心死了。   新入的小伙伴已经“同流合污”,陆金心满意足地招呼大家打牌。   “麻将之乡”紫安城出来的宁远扮做一个半吊子的新手,赢了就让自己输几把,输得狠了就“时来运转”赢几把,面前的记点卡涨涨落落,最后统计的时候,统共七百多点,比起初始陆金给他的五百,还小赚了两百多,在十二个少年里正处在中上位置。   白瑜洲输了,不过也不是垫底。垫底的是一直憋着一肚子气打牌的洛晨宇。   陆金赢得最多,他站起来抻了个懒腰,扬手一挥,招呼大家去酒店二层预定好的包间吃晚饭,他请客。   “不过吃晚饭前,该是我们惩罚游戏的环节了。晨宇~”陆金笑得有点坏。   洛晨宇长得瘦高,下垂眼,是个看起来模样有些阴沉忧郁的少年,此时生着闷气,脸色看起来更不好了。   这次的惩罚游戏内容,是他们上次聚会时定下来的,洛晨宇知道是什么,脸色不由得更臭了几分。   他走到沙发边,抱起堆在那儿的几个大盒子,进洗手间“哐当”一声甩上了门。   宁远一愣,隐约猜到了惩罚游戏的内容,不由得扶胸感慨,还好自己不是会输得垫底的那个。   少年们兴致勃勃地讨论一会儿洛晨宇出来的模样,喝着茶等了好久也不见人出来,遂忍不住高声唤:“晨宇!好了没呢?这么磨叽呢?”   洗手间传来一声怒骂,“你他妈的!老子第一次穿!这都特么什么鬼!你过来穿试试?!”   有人就笑,“不行你就出来,大伙儿帮你穿上!都是男生,你倮着出来也没事儿!”   “滚你妈的。”洛晨宇十分暴躁。   里边的人越暴躁,外边的人越开心。   宁远:……   果然是一群憋疯了的孩子吧。   大概过了半小时,洗手间的门终于打开——   一个身着黑红色系哥特妆的“少女”,踩着不甚合脚的高跟鞋,趿拉趿拉地扶着墙走出来。房间里瞬间各种口哨、起哄声。   “卧槽!美的美的!”   “小宇!你适合女装!哈哈哈哈哈!”   “滚尼玛的!他妈的谁想出来的馊点子!”洛晨宇一路骂骂咧咧,“这鞋按照谁的脚码买的啊?45号!船吗?!哎哟卧槽!”洛晨宇突然惊呼一声,差点崴了脚。   男生们要笑得直不起腰来。   “换换换!把你自己那球鞋换回去!”   “尼玛大号的高跟鞋太出戏!四风你个傻逼定做那么大号高跟鞋!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宁远:……   恶趣味,无聊。   陆金突然用胳膊勾住宁远脖子把人拉过来,低声调笑他,“这次没成功,下次一定要你穿。小宁远这么可爱,一定很适合萝莉装。”   宁远反手用指尖挑起陆金的下巴,露牙一笑,“陆金哥哥面相柔美,身形高挑,一定很适合御姐装。”   陆金眼睛一弯,皮笑肉不笑。   “把你自己的鞋换上,去吃饭了。”有人催洛晨宇,“等你半小时了,肚子都饿爆了。”   “妈的,老子才不穿这身去吃饭,丢人现眼。”洛晨宇艰难移到沙发上坐下,踢了高跟鞋,罢工。   陆金勾着宁远肩膀从洛晨宇旁边路过,丢下一句,“晨宇,愿赌服输。不然下次别来了。”   洛晨宇脸色很不好,“……嗤。”   一行人带着一个明显是男扮女装的哥特“少女”浩浩荡荡进了电梯,穿过餐厅开间,迎着众多宾客的注视,来到他们预定好的包厢。   洛晨宇脸红得要滴血。   宁远愈发坚信,能让洛晨宇如此“忍辱负重”地坚持下来,这场聚会一定有什么特殊之处。   可是直到吃得肚皮溜圆,整个过程也不过就是看着一群十几岁的少年打打闹闹、各种开黄腔。   无聊、低级得要死。   宁远已经完全搞不懂他为此耗费一个下午包括一个晚上的时间,到底意义何在?   学着如何当一个堕落的富家子弟?开玩笑。   “我去一下洗手间。”   被密闭的空间和吵闹的氛围搞得头昏脑胀的宁远,在洗手间给自己脸上泼了几把冷水,终于感觉脑子清醒了些。   他抬起脸来盯着镜中湿漉漉的自己看了几秒,摸出手机来看看时间,19:24。   不能再在这里继续鬼混下去了。   他要回去找闻笙。练钢琴,啃专业书籍,都要比这种无聊的应酬好的多。   不知道闻笙平常总去的那些应酬是什么样的?   反正一定不会是这样。闻笙怎么可能在这种垃圾的应酬上浪费时间。   宁远抽了张面巾纸吸干净脸上的水渍,拿着手机编辑信息。   他准备给白瑜洲发条告别的短信,然后直接开溜。反正这种垃圾的聚会,他不打算再来第二次。   信息编辑到一半,洗手间的门被推开。宁远抬头从镜子里一看,正是白瑜洲。   白瑜洲看见宁远并不意外。不过他也没说话,而是直奔洁面池,跟宁远一样接了几捧凉水洗脸,然后沉默地抽出纸巾擦脸。   宁远从镜子里看着白瑜洲的一举一动。   他收起手机,把洗手间的门带上,往门上一靠。   “你到底为什么拉我来这种聚会?”宁远问。   白瑜洲扔掉湿了的纸巾,转身走到门边,俯视着宁远,“你马上就知道了。”   宁远倚着门没有放白瑜洲出去的意思,“你为什么抽烟?觉得不抽,就无法融入这个圈子?”   白瑜洲笑了一下,一手插进裤兜,一手撑上门板,将比自己矮了一头还多的宁远堵在一个逼仄的小空间里,“不是说了,不会抽烟哪儿行呢?你爸爸不抽烟?洛闻笙不抽烟?”   宁远点头,“我爸是抽的挺狠的。洛闻笙在外边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他在家里从来不抽烟。”   白瑜洲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也愈发的讽刺,“怎么?你想跟我说,洛闻笙的自控力好,不管在外边怎么抽烟喝酒,回到家里都可以一根不抽、滴酒不沾?你就没有想过,有可能是因为他在外边抽的太多,喝的太多,多到恶心了,所以回到家里,才不抽不喝的?”   宁远:“……”   “我看你身体不好的幌子能撑多久。宁远,抱着太干净的理想,是没办法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白瑜洲说完直起身来,看着宁远。那意思,该说的都说完了,你还不给我让开?   宁远看看白瑜洲,侧身把门让开。   白瑜洲把手搭在门把手上,拧开,又松手。   “别被陆金那副模样骗了。他不傻,只是有点疯。陆家一家都是疯子,只是陆金疯得尤甚。”   想想没什么其他好说的,白瑜洲拉开门准备出去。宁远却突然一把按住门,看着他笑得一脸坏,“小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白瑜洲脸部一抽,侧过头来看宁远:“我对你好?呵,别会错意,我不过是想拉一个人下水。”   白瑜洲说完,拨开宁远走出去。   “真的想拉人下水的人,不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哦小白~”宁远笑嘻嘻地跟上白瑜洲。   白瑜洲迈开长腿甩下宁远,“别跟我一起回去。”   宁远停下努力跟上的小短腿,撇嘴,“切,小气。”   宁远跟白瑜洲一前一后地回到饭桌,时间指向七点半。   “差不多该散了吧。很晚了。回家还有一堆事情等着我去干呢。”一个少年斜靠在椅子上摊尸。   他是沈三叔的二儿子,沈青霖。旁边是他胞兄,沈玉霖。两个人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少年们都说认识久了自然就能分开了,反正宁远这一晚上只能凭衣服分。   “嗯,该散了。”沈玉霖说。   宁远:……   这就散了???   他这一下午用来干什么了?吸二手烟?观摩女装play?听黄段子?认识一群渣富二代?   “啊,都这个时间了。”陆金看看手机,靠进椅背,看向全桌人,“那差不多,该开始咱们的固定节目了。”   宁远:???   固定节目?什么固定节目?   似乎是压轴好戏。白瑜洲那个混蛋,一点风都没放给自己。   “三,高中低各一,限定对象。”陆金笑道。   “二,中低各一,不限对象。”白瑜洲说。   “二,低,限定对象。”洛晨宇臭着脸。   其他人依次开始以类似方式报数,最后轮到一脸懵逼的宁远,“等等,你们在说什么?”   陆金好哥哥似的给宁远喝了半杯的果汁填满,笑道:“信息交易啊,宁家弟弟。   高中低代表信息机密等级,低级信息,不会对在场的任何人造成任何影响;中级信息,会对某一家造成影响;高级信息,会对整个社会造成影响。同等级一比一交换信息。三个中级信息可以交换一个高级信息。低等级信息无法跨级交换。   怎么样?刺激吧?是不是觉得这一下午虚度的光阴值得了?”   宁远:“……”   陆金笑得开心,“我这里有一个你一定愿意知道的秘密哟,你要不要考虑跟我交换一下呢?”   宁远脸色不太好看,“你怎么知道你的信息是我需要的?”   陆金凑近宁远,在他耳畔低声说了什么。   宁远立刻睁大眼睛,扭头看他,“真的?!”   “当然是真的。”陆金笑。   “我凭什么相信你。”宁远冷下脸问。   “大家家里都是经商的,讲信誉是最重要的立足点。不讲信誉的,对消息等级判断不准的,没资格出现在这里。”陆金说。   宁远下意识地抬眼看向白瑜洲。白瑜洲没什么特别表示。   陆金拍拍宁远,“我们先玩着,你可以好好想想,要不要跟我交换。交换的话,拿什么信息来跟我交换。”   作者有话要说:  身为一只社畜,想日更真的好难,嘤嘤嘤。   不过隔日更还是能保证的撒~希望小天使们不要嫌弃我QAQ 第33章 干什么?!   少年们每个人都备了很多折叠的纸条,大家沉默地进行着信息交换, 打开交换到自己手里的纸条时, 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而且阅后即焚。   宁远在旁边看着, 被勾得心痒痒。   少年们是背着家长在做这种赌博,还是家长们已经知道并暗许?   一定是背着家长吧。   家长们如果知道, 干嘛不自己做这种交易, 何必放孩子来。   而且在座的少年, 除了白瑜洲, 都非家里的长子。   虽说是现代社会,但非常讽刺的,在大家族里, 仍旧保留着长子继承的传统。   非长子想要出人头地,最大的敌人, 就是自己的哥哥们。   想拿重要的、甚至是可以决定家族生死的信息来博父亲、家族长的青睐,不难理解。   那么问题来了, 白瑜洲是为了什么?   呵, 应该跟自己还想再来的理由差不多吧。宁远想。   ***   八点, 作了大半天的少年们终于散场, 宁远钻进贝叔的车。   贝叔在前边开车,宁远坐在后排, 闷头来来回回地划着手机屏幕,半晌,关了手机扔在一边, 靠在椅背上无声地长叹一口气。   他终于知道了打童辛的人是谁——   是几个他从没听说过名号的、隔壁实验高中的富二代。   从其中一人姓“何”来看,想必是跟何冲沾亲带故。   陆金有没有参与其中,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已经不是那个在紫安城一家独大的宁家的少爷,可以无法无天。   他现在做什么都要权衡利弊。   对方是在帝都不配拥有名号的富二代,欺负了一个小虾米一般的平民,整件事不过是汪洋大海中的一朵小小浪花,除了当事人,根本没有人会过多在意。   可如果他动手,那就很不一样了。   他现在的背后,不是宁家,而是洛闻笙,洛闻笙的背后,是被众多势力虎视眈眈的洛家。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只要动手,必定会被有心人查到。哪怕他没做什么很过分的事,哪怕他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最后事情一定会算到洛闻笙乃至洛家的头上,最后不知道会发酵成什么样子。   何况现在给他提供消息的是陆金。   现在他左手是童辛,右手是洛闻笙。他不想给洛闻笙添麻烦,就不能给童辛报仇。   可恶!   宁远一路憋着气回家,努力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脸进了门,却在鞋架上发现一双银色高跟鞋。   “谁来了?”宁远问女佣,“沈亦君?”   女佣奇怪,“咦?宁少您怎么知道是沈大小姐?”   宁远没回答,直接问,“她人呢?”   “书、书房,沈大小姐跟三爷在书房。”女佣突然紧张起来。   怎么……感觉宁少心情很差?刚进门的时候不还好好的?   “就他们俩?”宁远问。   “我、我不清楚……”女佣小心翼翼。   宁远换了鞋,直奔楼上书房,“沈大小姐来了,我去跟她打声招呼。”   女佣急忙拦人,“宁少!宁少,三爷吩咐了,任何人不得靠近书房。有急事也要先打电话。”   宁远转身抓起客厅的内线话筒,“闻笙?啊,我回来了,听说沈家姐姐来了,我上去跟她打声招呼?好,我马上就上去。”   宁远跑上楼,在紧闭的门前深呼吸,敲门,听见里边一声“进”,推开门——   沈亦君正坐在桌前,而洛闻笙则弯腰站在一侧,一手扶着她的椅背,一手握着鼠标。   其实没什么。   也确实没什么。   可是从前,很多时候宁远去书房找他爸妈,宁家夫妇就是这样一副恩恩爱爱谈工作的模样。   眼前的人跟父母的恩爱模样重合,宁远当时就愣在门口,脑子里“嗡”的一下。   什么工作不能去外边谈非要把人带回家里,嗯?   你去外边跟她开房都好,别让我看见行不行,嗯?!   洛闻笙你个混蛋!   一个声音冒出来,弱弱地问:宁远,你在生什么气?   宁远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很生气!妈的!   “小远?我可以这么叫你吧?晚上好呀。”沈亦君起身迎出来,笑眯眯地跟宁远打招呼。   其实沈亦君的行为很正常,可宁远就是看不顺眼——   做什么女主人的样子!我在这个家里住的时间更长好吗?!   宁远心里MMP,脸上笑眯眯,“沈家婶婶,晚上好呀。”   沈亦君,25岁,大好年华,貌若天仙,却被一个15岁的少年叫做婶婶!   婶婶!   饶是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沈亦君,这种事儿还是头一遭!   沈亦君脚下一顿,脸上强撑笑容,额角隐隐闪现愤怒十字,“小远弟弟,面对50岁以下的女性,都要叫‘姐姐’的,知道吗?当然,你喜欢叫‘神仙姐姐’也可以哟,不用害羞。”   宁远歪头,一脸天真无邪,抬手指向洛闻笙,“可是,我叫他‘叔叔’呀。那不就应该叫你‘婶婶’。”   沈亦君侧头一记眼刀飞向洛闻笙。   洛闻笙失笑解释,“我当年认识小远父母的时候,就和现在的情况一样。我是跟小远现在差不多大,宁哥和嫂子跟我现在差不多的年纪。我是觉得大十岁以上可以叫‘叔’了,宁哥也无所谓。但是嫂子不同意,说叫‘婶婶’把她叫老了,必须叫‘姐’,所以,就改叫了‘宁哥’、‘嫂子’。这么按辈分算下来,小远也是该叫我一声‘叔叔’的。”   宁远冲沈亦君眯眯眼笑,“所以,你要是嫁过来,我就要叫你‘婶婶’的呀,沈家婶婶~”   沈亦君额角的愤怒十字几乎要跳出来,但是仍旧弯着眉眼笑道,“讨厌啦,小远弟弟,嫁不嫁我都是你的‘仙女姐姐’哦。叫、姐、姐!”   说着,推着宁远肩膀把人转半圈,“好了,姐姐和闻笙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谈,小远弟弟先自己去玩吧。”   瞬间被关在门外的宁远:“……”   艹。   “那孩子好像对我有很大敌意。”沈亦君撩了撩头发,走回去在电脑前坐下。   洛闻笙笑笑,“怕你抢走我吧。”   沈亦君:……   哎哟?原来他知道。   “小远没了父母,血亲又没一个可信。现在能依靠的人,只有我而已。他是怕我结婚了,连这最后一个能依靠的人也没有了吧。”洛闻笙说。   沈亦君:……   愚蠢的男人啊,他是怕你结婚。但怕的原因不是怕失去依靠啊喂。   做起生意来精明得要死,怎么感情上这么迟钝。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因为养在身边,反而察觉不到?   等等,这可是最善于笼络人心的洛三爷。那孩子的心思都在脸上写得明明白白了,见多识广的洛闻笙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   难道……是觉得宁远还太小,同性感情不易被容于世,他既不想接受也不想伤了小孩儿柔软的心思,所以,故意装作不知?   那还真是蛮用心良苦的。   不管怎么样,这出戏发展下去,应该会很有意思。   “你这是在……笑?”洛闻笙问。   沈亦君急忙整理一下自己的表情,“啊?我有在笑吗?我是觉得宁远这孩子还这么小就没了爸妈,好可怜啊。”   沈亦君玉指一抬,“啪”地指向洛闻笙,“而你,又没能好好照顾他的心理感受。”   洛闻笙无辜又震惊,“你哪里看出我没有好好照顾他?”   “你一定是没有告诉他我们只是假联姻,我心里早有别人了,结算真的结婚了,婚后也是各玩儿各的。他不知道,才会对我有那么大敌意。”沈亦君点手指数落洛闻笙。   “没必要让他知道这些。”洛闻笙说。   沈亦君:“为什么?”   洛闻笙:“第一当然是‘保密义务’。我们两个谈的事,说好了不会让任何第三人知道。   第二,有时候解释‘一’,就还要解释‘二’、‘三’、‘四’,解释得多了,难免就要违反第一点。   第三,你有心上人是你的私事,没必要被我拿来当解释的理由。   第四,身边的人都信了,别人才会信。”   沈亦君摇头,自愧弗如,“啧啧,洛三爷不亏是洛三爷,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都能狠心利用。”   洛闻笙一笑,“彼此彼此。”   宁远觉得自己有病,为什么一看见沈亦君反应那么大?为什么自己那么不愿意看见洛闻笙跟沈亦君在一起?   难道自己真的……真的……?   不行,脑子好乱。   “笃笃。”   宁远一惊,“谁?!”   卧室门外传来贝叔的声音,“宁少,沈大小姐要走了,三爷叫您也一起送一送。”   宁远:“……”   艹。   宁远重新穿上外套,装着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陪洛闻笙一起把沈亦君送上车,然后跟洛闻笙一起原路返回。   “小远。”洛闻笙突然从身后叫他。   “嗯?”宁远停下脚步一回头,洛闻笙正弯身凑过来似乎就要亲上他的脸!   宁远当即连连后退两步,心跳如雷,“你、你你你、你干什么?!”   洛闻笙没说话,逼近宁远,单手按住他肩膀防止他逃脱,重新弯腰凑近,一路从脖颈间闻到头发顶。   宁远觉得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了,全身的血液流动都不正常,尤其是近距离挨着洛闻笙的左半边脸,简直快要烧起来了。   “你、你干嘛啊,凑这么近……烦不烦人。”宁远挣开洛闻笙,没再给洛闻笙说话的机会,自己一个人跑进别墅。   洛闻笙:“哎!……”   没叫住人,洛闻笙遂转头问贝叔:“他身上怎么会有那么重的烟味儿?”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抱歉,连着三天没更新,然后今天只更新了这么一点点,跪地谢罪OTL。   这周真的多事之秋……   先是周三的时候被同事传染,发烧感冒,回家后提不起精神,只想早点睡觉,没更。   然后周四——   捡到了流浪猫……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可能好多小天使想拥有一只喵叭~可是我家的喵太多了啊!我一个穷逼养不起这么多喵啊!可是又不忍心大冬天的它流浪在外饥寒交迫……总之花了一个晚上给它洗澡驱虫,所以没更。   周五,照顾新来的小奶猫,以及我自己仍在感冒,而且牙疼,码字到0点,一章没写出来,没更。   今天周六,去医院看牙,好嘞,一天没了。而且看过之后依旧牙疼。一边牙疼一边码字,终于写出了这一点点。   啊,苍天啊大地啊,我曾经做过的那些日万的梦啊……   明天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宅在家码字了,争取多写一点。   爱你们~让你们等了这么久,真的很对不起OTL。 第34章 火警   没能从贝叔那得到答案,洛闻笙追到宁远卧室, 结果宁远只给他开了个门缝。   第一次被宁远拒之门外的洛闻笙:“……”   要问的话突然就被堵在了喉咙。   宁远从门缝里上下看看他, “什么事儿?不重要的话明天再说, 快十点了, 我要洗个澡睡觉了。熏了一身烟味,难受死了。”   洛闻笙笑笑, “没事, 来跟你说声晚安。”   宁远表情变了变, 不爽和别扭消去, 只剩下不自在。他看看洛闻笙,垂下眼,“哦, 晚安。”   说罢,宁远准备关门, 却被洛闻笙突然撑住。   “还有事?”宁远撩起眼皮问。   洛闻笙站在门外,隔着一道窄窄的门缝看宁远, 颇为无奈, “小远, 我惹你生气了?”   “没有。”宁远撇开脸。   洛闻笙:“……”   这分明是有。   “给我十分钟, 我们好好聊聊?”洛闻笙软声哄。   “不需要。我困了,要睡了, 晚安。”宁远把门怼上。   洛闻笙:“……”   头疼。   “那,晚安了,小远。如果睡不着, 想跟我说点什么,随时叫我。”洛闻笙隔着门软声哄。   门里的少年没有回应。   洛闻笙暗自叹气,离开。   宁远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抱着脑袋用力敲了自己两下。   那之后无风无波地又过了两个月,转眼进入六月。还有两个星期就要升学考试,彻底结束初中生活。次次月考稳坐全校第一,力压全年级学生的宁远,对升学考试毫无压力感。   不过他有另一件棘手的事。   烟瘾。   他也不清楚怎么就会有了烟瘾。不过是去了三次那种聚会,不过是走走过场、装装样子,怎么就会染上了烟瘾。   “哎,你没烟瘾?从来不见你在学校抽烟。”宁远找了个机会问白瑜洲。   白瑜洲一笑,“你也说,是你没看见。”   言下之意,你没看见,不代表我没抽。   宁远:“可是我从没在你身上闻到过烟味。”   白瑜洲没回答宁远,而是转而笑着问道:“怎么?想抽烟了?”   宁远:“好奇问问而已。每次聚会的时候,都见你抽得很凶,可是在学校又完全不见你抽。都说烟瘾犯了很难控制,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白瑜洲看看宁远,转身靠在走廊的墙上,从裤兜里摸出一个看起来像是装口香糖的铁盒递到宁远面前。宁远认识,那是白瑜洲的烟盒。   “干嘛?”宁远很戒备。   白瑜洲无奈一笑,“接陆金的烟那么顺手,我的却像是毒.药?”   宁远压低声音,“这是学校!”   “这是口香糖。”白瑜洲抬抬手中的铁盒。   “蛤?”宁远怀疑。   “不信的话,打开看看。”   白瑜洲一丢,宁远下意识抬手接住。他看看白瑜洲,半信半疑地打开——八支烟整整齐齐地躺在里边!   学校走廊里有摄像头,宁远急忙把铁盒扣上,抬头瞪白瑜洲,“你……!”   白瑜洲却已经丢下他转身走人,“宁远,你真是太好骗了。”   宁远追上白瑜洲,把铁盒塞回白瑜洲手里,气呼呼准备走人,却又被白瑜洲反手一拉,将铁盒重新塞进他胸前的口袋,压低声音告诉他:“多试试每个人的烟,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宁远:“……”   “哦,对了,杜祺他们家近来似乎日子不太好过。洛闻笙竟然愿意为了你对那种角色下手,真是让人意外。”白瑜洲八卦。   “蛤?”宁远一头雾水,“杜祺?他们家怎么了?”   白瑜洲见宁远一无所知,遂摊摊手,“问我不如回去问你家那位?”   宁远:“……”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宁远回了家,洛闻笙却不在家。还给宁远留了话,说今天会回来很晚,叫宁远自己早点睡。   虽说洛闻笙出去应酬是常态,但每次宁远回来看不到人,总是忍不住有些小失落。而且经过了半年,这种失落有增无减。   宁远闷闷不乐地路过书房,却看到秦文宇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工作。   “咦?闻笙应酬没带你?”宁远探出半个身子扒在门口问。   秦文宇抬头,“哦,宁少。三爷今天不是去谈工作。纯属朋友聚会。”   “朋友?”宁远觉得有点稀奇。他见过、听说过洛闻笙太多的合作伙伴,“朋友”还是第一次听说。遂忍不住问道:“谁啊?”   “林家的二公子,林轻鸿。”秦文宇答,“还有没有其他人我就不太清楚了。哦,说‘林轻鸿’您可能不知道是谁,他还有另一个名字……”   宁远抬手打住秦文宇,“我知道,Empire主唱,林唯。”   他转而好奇道:“闻笙和那个林唯,关系有那么好吗?”   秦文宇有些被问住了,“怎么说呢?要说好……联系也没有那么频繁。林公子每年全国巡演,三爷又那么忙,搞不好一年都不见一次,私下里有没有联系我也不清楚。要说不好,林公子可是为数不多的,能让三爷醉着回来的人。”   宁远点点头,心里边替洛闻笙开心。   什么嘛,说得羡慕嫉妒恨的,还不是能坐在一起把酒言欢。   洛闻笙丢下宁远出去逍遥快乐了,剩下宁远一人独守空房、盯着面前的烟盒愁眉不展。   好想来一根。   为什么会这样?他除了每次聚会时装模作样地抽上2-3根,平常根本完全不碰烟,按理说,这么短的时间、这么轻的量,不该染上烟瘾才对。   可现实是,他最近一周竟然会在极其想抽烟时手抖。   “多试试每个人的烟,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宁远琢磨着白瑜洲的话,突然心下一惊——   难道,陆金的烟有问题?!   确实,他只抽过陆金的烟,而且那不是市面上见过的烟。其他的烟是什么味道,宁远确实不了解。   换一支白瑜洲的试试?   可是……不管住自己,岂不就要沦为烟民?   又可是,就像白瑜洲说的,不抽烟哪行呢?闻笙不是应酬时也要抽?   反正迟早都是要抽的……   嗯,反正迟早都是要抽的。   宁远下定决心,先去给卧室门落了锁,然后抽出一支白瑜洲给的烟,点燃。   唔,烟草味好淡,芒果味好浓。等等,这个味道……只是和烟草味有些像,但仔细尝尝,又有些不一样。   白瑜洲那只小狐狸……!   宁远正低头研究手里的烟,别墅里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惊呼从楼下传来,“失火了?!哪里?哪里失火了?!”   失火?!宁远一惊,继而立刻意识到,也许不是失火。   是他手里的烟!   别墅里到处都是传感器!   宁远急忙想弄灭烟,却发现卧室里没有烟灰缸!   怎么办?   怎么办?!   慌慌张张找了找,宁远干脆在铁盒上把烟按灭,确认确实灭了,急忙拿纸巾包好,把散落桌面的烟灰擦干净,统统丢进垃圾桶,然后拿起书本,拼命扇风,想把烟气从窗子扇出去。   “宁少,麻烦您开下门。”   慌乱间,贝叔已经找上门来。   “什么事?”宁远拼命扇着风,“我、我在换衣服,不方便!”   “传感器发出了警报,系统显示是您房间的传感器发出的。”贝叔在门外说。   “啊?我房间……没事啊!什么都没有!搞错了吧。”   “等您换完衣服,还是让我们进去检查一下。如果是机器的问题,也要修理的。”   “哦、好。我……马上,等等啊。”宁远做好毁尸灭迹的工作,开门把贝叔等三个家佣迎进来,“你们看吧。”   贝叔带头走进来,抽动鼻子嗅了嗅,极其意外地看向宁远。   宁远一惊,干笑道:“嗯?”   贝叔没说什么,沉默地看着另外两个男佣,一个检查机器,一个检查房间。宁远站在一旁,如坐针毡。   两个人迅速检查一番,都表示没什么问题。贝叔叫他们先离开。一个人在离开时凑近贝叔低声说了什么,贝叔应了句“我知道”,挥挥手叫人先走。   “宁少,”人都走了,贝叔看着浑身都写着不自在的宁远,十分不确定道,“您在吸烟?”   宁远浑身一僵,急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吸烟?!我怎么会吸烟呢?贝叔你真会开玩笑。”   “宁少。”贝叔没多说话,只是又叫了宁远一声。   宁远硬着头皮跟贝叔对峙半晌,最后败给自己心里那道过不去的坎儿。   “贝叔,我错了。你、你别告诉闻笙行不行?我、我会努力戒掉的……不不不!”宁远猛地抬起垂着的脑袋,认真道,“我今后都不再碰一下!所以……所以,你帮我瞒着闻笙好不好?”   贝叔看看快哭了的宁远,无奈地晃了下头,“不行,宁少。不行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宅了一天,写了不到3000字,我有罪OTL   先把写出来的发了,继续码字去惹QAQ 第35章 酒后乱“性”   洛闻笙在半夜近两点的时候回来了。   被司机扶进门的。   贝叔和秦文宇急忙把人接过来,一路扶去卧室。   心惊胆战得睡不着的宁远开着门缝, 偷偷看三个人从房门前走过, 听见秦文宇说:“三爷还真是每次跟林二少出去都会醉。”   “嘘。”贝叔叫他收声。   他们主子是醉得走不稳路, 可还没到神志不清的地步。   “因为每次见那家伙, 都很开心啊。”洛闻笙半靠着秦文宇,说起话来有些口齿不清, 脸上带着醉意的笑透着几分意犹未尽。   “然后第二天清醒过来骂他又耽误了您工作是吗?”秦文宇忍不住嘴欠接话。   毕竟他主子因为工作暴躁的时候, 遭殃的是他。   洛闻笙就笑, “文宇果然……了解我。”   “哎!哎哟喂, 三爷您可慢着点儿!”秦文宇急忙扶稳要摔的洛闻笙。   他和贝叔两个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醉得走不动路的洛闻笙弄上床躺好,扒了衣服,盖好被子, 瞧着人躺安生了,迷迷糊糊地要睡了, 跟贝叔相互打个手势,轻手轻脚地准备退出房间, 却听见背后的人口齿不清地问:“几点了?贝叔。小远睡了没?我想去看他一眼。”   两人一回头, 原本老老实实躺着的洛闻笙竟然已经坐起身, 晃晃悠悠地要下床往外走。二人急忙赶过去把人扶稳, 按在床上坐着。   贝叔轻声劝道:“三爷,夜里两点了。宁少早睡了。宁少那边都好着哪, 您就别担心了。您也早点睡吧。”   明儿个醒了,大概有您烦的。   “哦。”洛闻笙迷迷糊糊地被按躺下,眼睛刚重新闭上, 又睁开,“不行,我还得、还得去看……他,不然,睡不安生。”   贝叔和秦文宇相视一眼,无奈,只得合力又把人扶起来。   “我在这儿!”偷偷躲在门外看情况的宁远急忙推门进来,却不敢上前,只站在原地,“我在这儿,闻笙。”   “小远~!”洛闻笙高兴地冲宁远张开双臂,黏糊糊地叫着他,笑得像个孩子,“小远你还没睡!过来让我抱抱。”   宁远下意识地咬咬嘴唇,走过去,刚靠近床边,就被洛闻笙给一把抱进怀里,浓烈的发酵味道瞬间扑了他一脸。   宁远:“……”   “小远~小远~”洛闻笙黏糊糊地叫他,像抱小猫小狗似的胡乱磋磨他。   宁远:“……”   好吧,他承认,他有些讨厌不起来那浓烈的酒气。   还有点喜欢。   宁远艰难地从洛闻笙怀里挣扎出一颗脑袋,视线刚对上秦文宇的,秦文宇便急忙道:“宁少,我和贝叔先出去了,您有事儿叫我们。”   话说完,瞬间就拉着贝叔闪了。   宁远:“……”   “小远,我好像好久没见到你了……”洛闻笙捧着宁远的脸,喷他一脸酒气。   宁远不知这话从何说起。不过细想也是,这星期一直都是他晚上回来见不到洛闻笙,早上起来也见不到洛闻笙,已经三天了。   唯一的联系,大概就是每天晚上十点左右的时候,他会发信息跟洛闻笙说晚安。   说起来,今天晚上因为吸烟被贝叔抓了个现行,慌乱忐忑之下忘记给闻笙发晚安的信息了……   洛闻笙这个混蛋自己在外边喝酒喝得乐不思蜀,也没想起来主动给他发。   想到这里,宁远忍不住暗暗撇嘴。   “现在见到了?别操心我了,你快点儿睡,很晚了。”宁远挣扎着想把洛闻笙按倒。   可是醉了的人,特别沉,而且不听话。   宁远废了大把力气,也没能从洛闻笙臂弯里挣脱出来,洛闻笙被他推倒半倚着床头,他被洛闻笙圈着,只能半趴在洛闻笙身上。   这姿势挺不舒服的。   可宁远不想起来。   刚住过来的时候,偶尔还会因为这样那样的玩闹扑倒洛闻笙,骑在他身上打他。   后来自己心里冒出一只“小鬼”,不,是好多只“小鬼”,慢慢地,就再没这么这么近地接触过了……   被他抱着的感觉,真的莫名地好。   “小远,我好像也很久没有抱过你了。”洛闻笙说,“怎么?长大了,不愿意让我抱了?”   “两个大男人,抱什么抱……”宁远趴在洛闻笙胸口嘟囔。   洛闻笙胡乱揉他的头毛,因为醉酒,手上力气没轻没重的,宁远被他揉得脑袋直跟着晃,却完全不想躲开。   “哪里有两个大男人。小远分明只还是个小孩子~你看你这么小的一只,软乎乎的,像只小猫。”   洛闻笙口齿不清地说完,兀自笑起来,声音低低的,有些暗哑。   那声音就响在头顶,宁远不受控制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从脖子热到耳根。   “小远~你怎么不跟我说话呢?果然是讨厌我了么?”洛闻笙有些舌头发直,可是伴着那种有丢丢可怜巴巴的语气,叫宁远听了,心尖像有一根小羽毛来回地扫。   “为什么要说我讨厌你?”宁远下意识地放软声音。   “因为小远最近都不怎么跟我聊班里的事,也不聊自己的事,也不像以前一样爱跟我玩闹撒娇了……”洛闻笙低头抵上宁远额头,委屈巴巴地跟宁远撒娇。   尽管被喷了一脸酒气,但宁远发现,对这样的洛闻笙,他真的完全讨厌不起来,完全没有抵抗力。   “因为、因为你太忙了嘛……”宁远找借口。   他想挣开了。他觉得自己再这么心猿意马下去,肯定要出事。   可是洛闻笙突然低下头来,嘴唇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蹭过他颈间的皮肤!   宁远当时全身的毛孔都炸开了。   他告诉自己,也许是洛闻笙醉得睡过去了,可是洛闻笙却在他颈间来来回回地蹭。   “闻、闻笙……?”宁远突然陷入巨大的慌乱中。   洛闻笙一手抱牢他,一手插\'进他的头发,卷起一绺凑近自己的鼻尖儿。可是因为醉酒,控制不住手上力道,那一下扯得宁远忍不住闷哼一声。   “闻笙、闻笙,你干什么?”宁远挣扎起来,却怎么也挣不脱醉酒的洛闻笙。   洛闻笙放开他的头发,声音虽然还是醉酒后的模糊,却已经全没了之前的宠溺和笑意。   “小远,你身上为什么会有烟味儿?”   宁远一惊。   烟味?!怎么会呢?他已经洗过澡了,这么可能还带着烟味?!   因为房间里的烟味没彻底散去?   他洒了香水的啊!   宁远第一反应是逃开,可洛闻笙死拉着他不松手。   “烟味儿?怎么会呢?你喝醉了,闻错了!”宁远挣扎着辩解。   “小远,你跟我说实话。”洛闻笙按住他,愈发严肃。   “我说的就是实话呀!我不知道你说的烟味儿是哪里来的。……很晚了,你快睡,我也要回去睡觉了。”宁远拼命抽胳膊。   “宁远。”洛闻笙叫他名字。   宁远下意识地全身一僵。   “不止一次了,我在你身上闻到烟味儿。”洛闻笙很不高兴。   “我……”宁远莫名地怕洛闻笙生气,下意识地辩解着,“我没抽烟!我真的没有!”   洛闻笙捧起宁远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告诉他,“宁远,你从来不喷香水,只有在跟他们出去后才用。你说你讨厌身上沾上的烟味儿,你说你觉得洗了澡也没洗干净,所以要用香水,我信你了。那今天呢?你怎么解释你身上的香水味儿?”   宁远辩解不下去了,只能咬住下唇,红着眼睛看洛闻笙。   他以为自己在示弱,可他不知道,自己的模样看起来像在示威。   所以洛闻笙很生气。   生气的洛闻笙突然把宁远按在自己腿上,抬手照着他的P股就是一下!   “啊!”宁远惨叫一声。   其实没有多疼,更多的是惊惶失措。   “你跟陆家那个小痞子学了抽烟,还喷香水来骗我?”音落,洛闻笙抬手又是一巴掌!   巨大的羞耻感涌上头顶,宁远感觉不到P股上的疼,只觉得自己的脸红得要爆炸。他咬紧嘴唇防止自己再叫出声,拼命挣扎。   不挣扎还好,一挣扎洛闻笙就按得更死,打得也更用力。   “小小年纪不学好!学别人抽烟?”   “啪”!一巴掌。   “不光学抽烟,还学会了骗人?”   “啪”!再一巴掌。   “闻笙、闻笙……你别打了,我求求你别打了……”宁远捂着脸小声哭求。   可是气头上的洛闻笙听不见,继续一巴掌一巴掌地落在宁远P股上。   “骗人比抽烟更恶劣!知道吗?”   “啪”!   “第一次抽烟是什么时候?四月?”   “啪”!   “现在几月了?你骗了我多久?”   “啪”!   “我那么相信你!”   “啪”!   “信你是个明辨是非的好孩子!”   “啪”!   “结果你告诉我你是个小混蛋?”   “啪”!   连打了几巴掌,趴在自己腿上的小孩儿一声不吭,洛闻笙愈发生气,“还跟我倔?不吭声是吧?”   说着,他一把扯下宁远的睡裤,抬手就要打下去——   “洛闻笙——!”宁远气急败坏地大声哭喊。   洛闻笙一怔,酒醒了五分。   他看看自己举起的手,看看连滚带爬躲到一边,手忙脚乱提好裤子后,抬起红得滴血的脸来,怒气冲天看着自己的小孩儿,酒又醒了三分。   “你、你才是混蛋!大混蛋!”宁远颤着声音吼完,扯开门跑出去。   尚未来得及完全逃离现场的贝叔和秦文宇急忙闪身躲进书房,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了?   洛闻笙愣坐在床上,看看自己的掌心,长叹一声,无奈扶额。   他这是干了什么糟心的事儿。 第36章 君子报仇   洛闻笙撑着发晕的头,晃晃悠悠地爬下床, 一路找东西扶着, 往洗手间移动。   秦文宇从门口探出半个身子, “三爷, 用扶么?”   洛闻笙侧头看他一眼,转回头, 勾勾手。   秦文宇麻溜儿进来扶着, 告诉洛闻笙, “宁少那边, 贝叔跟过去了。”   洛闻笙没说话,放水洗脸。   洗去上头的酒气,洛闻笙擦干脸, 见秦文宇伸过手来,遂把毛巾递给他, 忍不住说了一句:“果然每次跟林二狗喝完酒都没什么好事。”   秦文宇面不改色,心里疯狂忍笑。   林二狗。   人家好歹被上亿粉丝誉为颜值标杆, 奉为摇滚帝国之王, 到自家主子嘴里就成了林二狗。   还好圈子不一样, 不然哪怕是呼风唤雨的洛三爷, 也要被人家林大魔王的粉丝手撕成碎片哦。   “那咱们以后再不跟他喝酒了。”秦文宇一本正经。   洛闻笙横他一眼,“不皮会死?”   秦文宇嘿嘿笑, 狗腿地跟在往宁远卧室去的洛闻笙身边,小心打听八卦,“三爷, 宁少跟您……怎么啦?”   宁远跑出去时候的样子……他的想象实在纯洁不起来。   都是自己那不纯洁的妹妹害的!   “没事儿。”洛闻笙明显不愿意谈。   秦文宇知趣儿地把嘴闭严,消失。留下洛闻笙和被宁远关在门外、正不知所措的贝叔大眼儿瞪小眼儿。   “三爷,宁少跟您……怎么啦?”贝叔又问一遍。   洛闻笙头疼,“没事儿,你回去睡觉吧。”   贝叔瞧一眼已经麻溜儿消失进卧室的秦文宇,也麻溜儿消失了。   别墅里的佣人都消失了——当然,不排除他们八卦之心爆棚地趴在门上听墙角。   至少目之所及,是没人的。   洛闻笙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抬手敲门,“小远,让我进去跟你说两句话好不好?”   哄了半晌,屋里的小孩儿果然没有一点儿反应。   洛闻笙只得隔着门道歉:“抱歉,小远。不论什么情况,不论何种原因,我都不应该动手打你,更不应该……那样打你。都是我的错。你骂的对,我是混蛋。小远,我很郑重地向你道歉。如果你觉得这样还不够,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提出来。别这样把自己关起来生闷气。”   洛闻笙等了三分钟。   三分钟原本很快,可是这种情境下的三分钟很长。   房间内还是没有一点回应。   “小远?”洛闻笙唤。   又是三分钟。   三分钟。   三分钟……   “小远,你不回应,我会一直站在这儿的。”洛闻笙说。   这次宁远回应了。   “我现在不想见你,也不想跟你说话。走开。”   洛闻笙头疼。   他知道他惹着宁远了。   但他没想到事情这么大条。   喝酒误事。   深夜谈判无果。第二天是星期五,还得上学。洛闻笙一早在饭桌上等宁远,结果人家宁远早饭不吃了,背上书包直接去了学校。晚上回来又直接进了卧室。洛闻笙还在想怎么办,结果宁远回卧室没多大一会儿,背了个大包出来,跟他说话,眼睛却不看他,“我跟童辛约好了,这周末去他家住两天。……我走了。”   洛闻笙一把拉住少年的小细胳膊,“小远!咱们……”   宁远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用力挣脱。   洛闻笙的话被生生堵了回去。   贝叔在车上试图替主子说几句话,可问题是他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他一提洛闻笙宁远就不搭理他,贝叔只得闭嘴。   “小远,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童辛问跟他睡一张床的宁远。   宁远趴着,说没有。   他现在完全不敢回想。   虽然他才十五,可是听过、看过的事情太多。他死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被洛闻笙按着打P股的时候,自己杂七杂八都想到了什么鬼东西。   他恨不得把那段时间里想到过的东西从自己脑子里挖出去!   如果闻笙知道自己那时候在想些什么鬼东西……   宁远把脸埋进枕头——完全不敢想。   抽烟被发现了,闻笙都那么生气,何况是……   “有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哪怕我帮不到你,只要说出来就会轻松很多的。”童辛开慰宁远。   宁远抬手扣在童辛嘴上,“睡觉。”   在童辛家躲了两天,回到洛闻笙那里,宁远本想把自己锁进卧室继续躲,结果收到了一封洛闻笙放在他书桌上的长长的、诚意满满的道歉信。   宁远掐着信、垂着脑袋纠结半天,去找洛闻笙道歉。   他并不是生洛闻笙的气。   他只是不知道在整理好自己的那一堆胡思乱想前,该怎么面对洛闻笙。   可他不想因为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搅乱洛闻笙的生活。   洛闻笙那么忙,难得的片刻清闲,还要拿来绞尽脑汁地给他这个小混蛋写道歉信?   那自己真的是太混蛋了。   宁远敲开书房的门,面对面地郑重其事道了歉,说吸烟是他的不对,闹脾气也是他的不对,今后绝不再犯。   两人尽释前嫌,洛闻笙把关注点转移到一个问题上,“你说你只在聚会上吸了陆金的烟,平常自己根本没碰过烟,却变得很想吸烟?”   “嗯。”宁远蔫吧吧地点完头,意识到什么,抬头问洛闻笙,“你觉得陆金的烟有问题?比如……毒……?”他没敢把另一个字说出来。   洛闻笙笑笑,安抚目露惊慌的宁远,“怎么会呢?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想再听你确认一次,你真的没有偷偷吸很多烟。”   不过转头,洛闻笙就暗地里吩咐贝叔,留意捡一些宁远掉落的头发,然后送去了鉴定。   鉴定结果,阳性。   洛闻笙拿到报告,气得手抖。   鱼西犊家  不过他没告诉宁远。宁远不该知道这些。   眼下宁远有更重要的事要去面对,升学考试。   一切等宁远安安心心考完试再说。   “你先去查,这事儿到底是应该算到陆金个人头上,还是要算到陆家头上。”洛闻笙吩咐秦文宇去做事。   陆家想搞洛家可以,但是不利用小孩子、不从小孩子下手应该是底线。   如果陆家玩儿脏的,那他洛闻笙奉陪到底。   如果是陆金那个小痞子自己搞的事情,洛闻笙也不介意替陆家家主好好教教他儿子怎么做人。   秦文宇很快查清,吸食毒'品纯粹是陆金自己作死,跟整个陆家没什么关系。   “三爷,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秦文宇小心谨慎地问。   洛闻笙用手指敲着桌面,“陆金那小子的烟是哪儿来的?他知道烟有问题吗?都没说清楚。”   “在查了。”秦文宇有些为难,“只是,不直接问本人,怕是很难查到。”   “继续查,挖深了查。”洛闻笙说。   如果这事儿是陆家授意,那敌人还很明显。   可如果这事儿是陆金自己在瞎搞,那可能还真有点儿意思。   到底是陆金自己猎奇,染指最不该碰的违禁品,还是有人给陆金下套?   这期间的差别,可大了。   要查清楚,不能冒然出手。   时间过得飞快,升学考试转眼就到。宁远轻轻松松地走出考场,准备迎接他愉快的暑假生活,却被洛闻笙当头一棒,这才得知他差点掉进一个怎么样可怕的大坑。   “怎么?后怕?”洛闻笙问宁远。   宁远脸色很不好。他又沉默片刻,抬头跟洛闻笙说:“我在想,在整个过程中,白瑜洲到底在扮演一个怎么样的角色。”   很明显,他知道陆金的烟有问题。   但他却拉宁远入伙。   虽然他曾经主动将自己的烟推荐给宁远,但在宁远接了陆金的烟时并未阻拦。   没阻拦,却又在后来隐晦地提点。   洛闻笙了然一笑,很显然是知道怎么回事,却没告诉宁远,只是拍拍他的脑袋说:“白家一贯以来的作风罢了。你可以再多观察观察。”   宁远现在很恼火。   恼火自己。   怎么这么蠢。   “怎么?恼火?感觉自己被耍了?”洛闻笙轻笑。   宁远闷坐在那儿,很不开心。   洛闻笙在他身边坐下,揉揉他的后脑勺,“那,你会中招,不是因为你不够聪明,只是因为你很善良。”   宁远偏头看洛闻笙。   “你默认了一个假设——也许那群小鬼头会各怀鬼胎,却不会去碰高压线。”洛闻笙叹气,“不光是你,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否则最开始我就不会让你去。”   “所以,别不开心了,嗯?”   宁远还是很不开心。   “闻笙,我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像你一样呢?”   洛闻笙苦笑,“像我干什么?”   “像你一样能看穿一切、摆平一切啊!”宁远说。   洛闻笙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能看穿一切、摆平一切了?”   “只是一种形容嘛。就是说你很厉害啊!不然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被圈里的老老少少都敬称一声‘洛三爷’?”宁远说。   洛闻笙看看宁远,苦笑着摸摸他的头发,“小远,没有人是天生善于解决问题的。如果他善于解决各种问题,能够看得相对长远,不过是因为……他走过比别人更多的路,见过比别人更多的坑,经历过比别人更多的事罢了。”   宁远:“……”   “也许旁观者会很羡慕,但是当事人并不幸福。如果可以,我真的不希望你会变得像我一样。”   “你像现在这样就很好,对任何人、任何事,抱有最基本的信任、最善良的期待。”   洛闻笙温柔地看着宁远。   宁远被洛闻笙看得不自在,转回头去僵坐了一会儿,又噘嘴嘟囔道:“可是这么幼稚的我,会给你添麻烦。你本来就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了,现在还要算上我的。”   洛闻笙叹气,“小远,我真的觉得你越来越疏远我了。你真的可以多依赖我一点。我喜欢你从前‘蛮不讲理’的样子。如果你已经强大到可以完全不依赖我,那我会很寂寞的。”   宁远莫名觉得害羞,急忙抓住一点反驳,掩盖自己的慌张,“我、我什么时候‘蛮不讲理’过?”   “非常明确地告诉我‘闻笙,我要’或者,‘闻笙,我不愿意’的时候。”洛闻笙告诉他。   “好了,我们不再谈这些了,看看这个,感兴趣吗?”洛闻笙变出一本花花绿绿的册子。   经历过寒假时各种补习班的摧残,宁远下意识地以为又是补习班大军来袭,不过拿过来仔细一看,竟然是导游手册。   宁远哗啦啦翻了翻,不明其意,“干嘛?”   洛闻笙满怀期待地看他,“不想去玩儿吗?”   宁远兴致缺缺地把导游手册扔回茶几上,“随团旅游吗?你又不会跟我一起去,我自己去有什么意思?”   “当然是我和你去。”洛闻笙笑。   宁远不敢相信地眨眨眼,兴奋地跳起来,“真的?!你有时间?”   洛闻笙伸手把宁远拉进自己,看着他的眼睛,软声哄小孩儿,“当然有。我可是筹备很久了。”   宁远眨巴眨巴眼睛,“什么时候开始筹备的?”   “从你刚上初中的时候。或者说,从你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你来我这玩儿过,回去之后,我就已经在想,如果你愿意,那么你每次毕业,我都会带你出去玩儿。”洛闻笙捏着宁远柔软的手掌,软声道。   宁远看着满目柔情的男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真的太会哄自己了。   跟洛闻笙去国外痛快耍了三天,宁远刚回国就接到童辛的电话。   “小远,我、我问你个事情啊……”童辛小心翼翼的。   宁远正趴在床上,支着小腿看书。他侧头夹着手机,浑不在意道:“嗯,什么事,你说呗。”   “那个……杜祺和刘佳航他们两家……是,是你吗?……是、是为了我吗?”童辛问。   “蛤?”宁远一头雾水,然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杜祺和刘佳航?他们两家怎么了?”   “你不知道?”童辛意外,“现在各大新闻的财经版面都有报道。……不是你为了给我报仇做的?”   “呵。”宁远苦笑,“我现在连他们两家出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再说我哪有那么大能耐。”   “啊。”童辛明显松口气,“吓死我了。不是你就好~他们两家出事出得太突然了,倒得太彻底了,就……就特别像洛三爷的手笔,所以我、我还以为……哈哈,是我自作多情了。”   “怎么?听你的意思,他们俩家家破人亡了?”宁远切了手机界面,一边通话,一边上网搜消息。   杜祺家涉嫌非法融资,公司执照被吊销,父母目前正在接受调查。树倒猢狲散,好好的一家新兴企业已经彻底崩盘,回天乏术。   刘佳航家更惨,陷入多起金融诈骗诉讼案件,目前为止没有一件胜诉,赔偿金额远超公司能够负担的范围,不得不宣告破产。而接下来的几十年,或者到死,刘佳航的父母都得不得不肩负起公司董事的责任,继续偿还债务。每月所得除家庭生活的基本需求外,需全部上缴。   一言以蔽之,两人都从锦衣玉食的富二代,一夜之间变成了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可怜娃。   而新闻刊登的时间,正是宁远跟洛闻笙从国外回来还在飞机上的时候。   虽然宁远一直记恨着这两人当初在背后嚼人舌根,说洛闻笙的坏话,可真见他们被搞得这么惨,也还是忍不住长吁短叹。   “总之不是你就好。”童辛放心不少,“说到底,他们也不过就是跟咱们一样的半大孩子,虽然嘴碎了点,说不上好,却也绝不是穷凶极恶。要是、要是真的是因为那次我被不知道什么人打了,而让他们遭受这些,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真的不是我做的,你放心吧!”宁远安慰童辛。   至于是不是洛闻笙动的手……   跟童辛聊完,宁远捧着手机上的新闻,风风火火地去书房找洛闻笙。   洛闻笙带着金丝眼镜特别斯文端正地坐在电脑前忙碌着,显示屏在镜片上投射出一片冷淡的光。   “是……你做的吗?”宁远问。   “是啊。”洛闻笙忙着自己的工作,回答听起来有些轻描淡写、漫不经心。   宁远第一次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谈起帝都“洛三爷”会谈虎色变。   “你、你当时不是说,要忍?”宁远小心问。   “对啊,当时,要忍。”洛闻笙强调,忍不住失笑,“又不是街头斗殴,这种事,哪能挨了对方一拳,就当场打回去。我不是也教过你,要慢慢谋划,一击致命。”   宁远蹭脚尖,“其实……就同学间的一些……小摩擦?也……用不着……这么的……”   洛闻笙停下敲键盘的手,侧头看了一眼有些紧张慌乱的宁小远,挑起一侧嘴角微微一笑,十分有斯文败类的样子。   “怎么?有负罪感了?”   宁远没什么底气地站在那儿,没吭声。   洛闻笙旋转椅子,正面对着宁远,“那,如果只是因为他们找人打了童辛,这事儿跟我是毫无关系的。”   “可是他们打的童辛,是我们家小远最好的朋友。童辛受伤,我们家小远很不开心。此其罪一。”   “杜、刘两家都是陆家的羽翼。此其罪二。”   “陆家对洛家搞各种小动作,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两大家族对抗,原本没他们这些小虾米什么事儿。可是陆家那个小痞子敢对我们家小远图谋不轨,不管有心无心,其罪当诛。眼下还不方便直接把陆家怎么样,修剪修剪他们的羽翼还是可以的。而且是有必要的。”   宁远有些脊背冒凉风,“闻笙,你……有点可怕。”   洛闻笙愣了愣,似是没想到会从宁远口中听到这句话。   他轻声哼笑了一下,似是无所谓。然后转回去,继续对着电脑工作。   “可是我要崇拜死你了怎么办?!”宁小远扑到桌边,双手握着他的小臂,一双黑瞳晶亮晶亮地盯着洛闻笙,小狗似的。   洛闻笙笑着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小坏蛋。”   “没别的事先自己玩儿去,我这儿还有点儿急事要处理。”洛闻笙说。   “好~”宁远乖乖离开。   临走到门口,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问道:“闻笙,何冲那边儿……?”   你怎么没动手呢?   “何冲?”洛闻笙一时没想起来,然后冲宁远一笑,“哦,他们家啊,先放陆家身边养着。”   宁远吐吐舌头,忍不住替何冲祈祷。   他转身准备离开,却被洛闻笙突然叫住,“小远。”   “嗯?”宁远回头,“什么事儿?”   洛闻笙左右偏偏头,打量宁远。   宁远一头雾水,“看什么呢?”   洛闻笙摘下眼镜,起身往宁远身边走,“小远,你最近是不是长得很快?”   “啊?”宁远一愣,又一惊,“啊?!有吗?!”   洛闻笙走到宁远身边,在他头顶比了比,“快到我肩膀了,这怎么也有一米五了吧?去年冬天不是还不到一米四?半年长了十厘米?”   “啊?!”宁远比洛闻笙更意外。   他到三月份的时候还一直在坚持每天量身高来着,没怎么见自己长啊。后来就心灰意冷不量了。如果真的长了,就是从三月到七月的四个月,长了十厘米?!这么迅速?!   “我去量量!”宁远一溜烟跑走,又一溜烟跑回来找洛闻笙,惊喜得一直在跳,“闻笙!我长高了!我一米四九了!我终于迎来了人生的第一个‘窜一窜’!我说怎么感觉衣服都有点短短的感觉!我会不会马上长到一米八啊!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架空哈,什么法律金融相关的,不要深究。   身高猛长这个,还真不是胡编乱造。我上学的时候,初二暑假开学后,班里好几个男生突然蹿高好多,整个身体的骨架、包括脸型都变了,导致开学了大家都没认出来他们是谁,笑哭。 第37章 八万块   宁远接到东都市实验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后,立即兴冲冲地给童辛打电话, 问他收到没有。童辛说还没有, 然后笑道:“可能是寄到郊区需要的时间比较长吧。”   宁远也笑:“那估计也就是明后天的事儿。等你收到了, 给我打电话啊。咱们俩一起去未来母校转转怎么样?”   “好啊好啊。”童辛高兴地应下来。   “我还有个大大的惊喜送给你!”宁远神神秘秘道。   “咦?什么惊喜?”童辛问。   “等你看到我就知道啦!”宁远抱着电话, 高兴得兀自在床上打滚。   ——小爷一下子长到一米六一!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不认识我了吧!哈哈哈哈哈!   宁远想象着童辛见到他时的满脸惊讶,就高兴得不得了。   可是左等右等, 宁远也没等来童辛的电话。   遂又把电话打过去——   “小辛, 一周了, 你还没收到通知书呢?”   童辛郁郁寡欢, “嗯,我也有些奇怪,还特意问了邮局, 可是邮局说没有……”   “我说,你不会是中考紧张, 发挥失常了吧?”宁远语气慵懒地问。   童辛急道:“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我估分至少有990的!”   宁远急忙赔笑, “哎呀, 开玩笑的啦, 瞧把你急的。不过……”宁远严肃下来, “扈薄这还有一星期就开学了,你竟然还没收到通知书, 是很奇怪。”   童辛在电话那边蔫巴巴的,“小远,你不知道吧。”   “嗯?知道什么?”宁远问。   “实验高中的录取, 不光看中考分数,还有许多其他指标……我这种情况,大概率,是被筛下来了。”童辛低声说。   宁远:“……”   “对不起,小远,我可能……没办法跟你一起过高中生活了。但……但我希望……我、我可不可以,还像现在一样,能跟你打打电话、发发信息?”   宁远不跟他儿女情长,而是直接问童辛:“实验高中的录取指标都有什么?”   “啊?”童辛被问得一懵,“我、我也不太清楚……”   宁远下意识地“啧”了一声,童辛急忙道:“至少,同等考分下,家庭条件更好的,会被优先考虑吧。”   “毕竟,实验高中是进阶版的‘太子学堂’呀。”童辛叹气,“虽说,实验高中对外公开的录取考分是750,不过每年录取的名额里,90%是分配给贵族子弟,只有10%是留给我这样的工薪子弟的。想进实验高中的人那么多,我被挤掉,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其实我一早,就做好这个准备了。不,应该说,我一早就知道自己考不上的。只不过……只不过,因为认识了你,跟你在一起久了,慢慢的,就以为自己能考上……”   “去不了实验高中,怎么办?没学上了?”宁远担心。   “那不会的。”童辛急忙安慰宁远,“只要成绩够好,实验高中会把那个学生的资料转给其他学校。其他学校有招生意向的话,会联系那个学生和他的家长的。”   “可是现在距离高中开学只有一星期了,你不是即没收到录取通知书,也没收到其他学校的联系?”宁远替童辛着急。   童辛笑笑:“大概只是还没轮到我吧。”   “对不起,小远。”童辛说。   一起读高中的约定,我没能守住。   “我现在有点儿别的事儿,稍后打给你。”宁远完全不体谅童辛的多愁善感,十分“无情”地挂了电话。   转头他就打给不在家的洛闻笙:“闻笙,小辛没能考上实验高中。”   洛闻笙那边吵吵闹闹的,他只回了一句,“好,我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宁远瞬间开心到飞起,重新拨通童辛的电话,“小辛,等着收实验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啊。”   “啊……啊?啊?”童辛震惊到失去语言功能。   洛闻笙晚上回到家后,宁远屁颠屁颠地凑上前各种献殷勤,递鞋,接衣服,泡茶,按肩……   洛闻笙一脸微笑地享受着,问宁远:“无事献殷勤,嗯?”   宁远随手拍他一巴掌,“是感恩啊混蛋!”   然后又捏着洛闻笙肩膀笑嘻嘻道:“谢谢你替小辛搞定升学的事儿。”   “应该还没有结果吧?”洛闻笙挑眉。   宁远大咧咧地拍拍他肩膀,“你讲‘我知道了’,那就是‘包在我身上’。我知道的撒!”   洛闻笙一笑。   “不过……我现在突然有些不确定……”宁远从背后勾住洛闻笙脖子,亲昵地趴在他的肩膀上。   “不确定什么?”洛闻笙将一手搭在宁远的胳膊上,然后又捏了捏——果然很瘦。   本来就不长肉,现在又长得跟抽柳条似的快,虽然穿着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爱的松松垮垮的大号T恤,可看起来还是跟麻杆儿似的。得叫陈妈给小孩儿多喂点儿肉。   洛闻笙捏完了,宁远还是没吭声,洛闻笙忍不住侧头看过去——   宁远正皱着眉调整姿势。   “干嘛呢?”洛闻笙好笑。   “没……”宁远皱眉,“以前我这样勾着你脖子趴在这儿可舒服了,现在怎么怎么趴怎么别扭?”   洛闻笙宠溺地揉了一把宁远的头毛,“因为小远长高了呀,弯着腰趴着,当然不舒服。”   宁远瞬间被打了鸡血,兴奋道:“对呀!我长高了!”   洛闻笙陪宁远高兴了会儿,问他:“你刚刚说,不确定什么?”   “哦……”宁远绕过沙发,凑到洛闻笙身边坐下,认真地看着他问,“我这样擅自改变别人的人生,做得对吗?”   洛闻笙看他:“你给我打电话之前,什么都没想?”   宁远一怔,满脸“我错了”地垂下眼。   “童辛能进实验高中,最直接的原因当然是因为我替他说了话,我手中握有权力。   可如果童辛不认识你,没有你这个朋友,哪里享受得到这种特权?这样看来,似乎你才是整件事的关键。   那让我们再想想看呢?你们班里那么多同学,考不进实验高中的肯定不止童辛一个人,为什么你愿意帮他?或者说,为什么班上那么多人里,你选了童辛做朋友?”   洛闻笙耐心地循循善诱,“一定是童辛身上的某种特质吸引了你,对吧?   当然,童辛能遇到你,不得不说,他很幸运。这世上和他相似的孩子一定还有很多,可是他们没能像童辛一样遇到命中的贵人,也许还要苦苦挣扎下去。可是,小远,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所以,这件事归根结底,是童辛依靠自己的努力、或者说是他拥有的某种天赋、与生俱来的东西,改变了他的人生。”   洛闻笙揉揉宁远的脑袋,“不用、也不要把你和我在这件事中的影响看得那么重要。   我们没有那么厉害,厉害到可以轻易改变谁的人生。我们想改变自己的人生,尚且在苦苦挣扎求索。   我们不过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了一点点能帮得到他人的小事罢了。”   宁远似醍醐灌顶地睁大眼睛,片刻后笑道:“嗯!我明白了,闻笙,谢谢你!”   第三天,童辛打电话,激动无比地告诉宁远,他收到了实验高中的录取通知书。临睡前,又给宁远打电话,问宁远有没有时间出来一起玩儿一玩儿,吃顿饭,算是开学前的狂欢。宁远开心地应下来。   转天,宁远率先到达二人约好的披萨屋。宁远找好位置,给童辛发信息,告诉他自己坐在第二扇落地窗的位置。   没过多久,童辛匆匆忙忙赶到,直奔宁远的位置而来,却在看了宁远一眼后,愣了愣,匆忙转去别的地方。   “叮。”宁远收到一条新消息:   【童辛】:小远,你在哪儿呢?我没看见你呀。   【宁远】:你是不是度数又长了?你刚才就从我身边走过去的。   童辛茫然地抬头,宁远回头,笑嘻嘻地跟童辛打个手势,“哟!”   童辛推推眼镜,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小、小远……?你是……小远吗?!”   “不然我是谁啊?”宁远眯眼睛。   童辛再推推眼镜,凑近宁远仔细看:“我、我以为是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小远,你变模样了。”   宁远笑嘻嘻地站起来,跟童辛展示自己的身高,“嗯哼~你说我哪里变了?”   童辛受到不小惊吓,“你你你你……怎么长高这么多?!你现在多高了?!”   “一米六一!”宁远骄傲地挺胸脯,“照这势头长下去,别说一米八,一米九都不是事儿!哈哈哈哈哈……!”一提长个儿,宁远就高兴得不得了。   “你也长高不少嘛!原以为我会甩你一头。你现在多高?”宁远拉着童辛坐下,两人一起看菜单。   “嗯,我也长了很多,现在一米五五。”童辛也很开心,“以前都是一年长个两三厘米,这小半年不知怎么了,突然就长了将近十厘米!我爸妈还以为我是不是得了什么巨人症,还带我去过医院,哈哈。”   “哈哈哈哈!闻笙也带我去医院查过!”宁远乐不可支。   童辛小心问道:“小远,你……直呼洛三爷的大名啊?”   宁远一愣。   完蛋,因为对方是童辛,没想那么多,忘记改口了。   “他管我爸叫‘哥’,可我不想管他叫‘叔’。而且打小儿我就跟他混得很熟,就‘闻笙闻笙’的,叫习惯了。”宁远也不打算继续隐瞒什么,直接告诉童辛。   童辛满眼小星星地看宁远:“哇~你竟然可以直呼洛三爷的大名!”   “哼哼~”宁远有点小得意。   两人开开心心玩儿了一天,临分别,童辛突然摸出一个信封,递给宁远,“小远,这个……这个你收了吧。”   “嗯?什么东西?”宁远顺手接过来。信封没封口,他一倒,掉进掌心一张银行卡。   宁远抬头看童辛。   童辛十分局促地抓抓后脑勺,“这、这里边有八万块钱,密码就是你生日……”   “蛤?!”宁远皱眉。   “我爸妈原本以为我挤不上实验高中的名额了,打算拿着这些钱去打通打通关系,再努力一把。可其实,我们都知道,就这点钱,根本什么都办不成,送出去,就是打水漂,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求个心安。   可是现在,我们家一分钱没花,我就拿到了实验高中的通知书……   可能,把我送进实验高中,只需要洛三爷一句话,可能,对你们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却确确实实地改写了我的命运。   小远,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我们全家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我和我爸妈昨天商量了好久,送你点儿什么东西来表达我们家深深的谢意,可是都想不到。   想来想去,似乎……没有比这个更实用的。   你收下它吧。这是我们全家的心意。”童辛喏喏道。   宁远把卡放回信封里封好,塞回给童辛,“我把你当朋友,你把这当买卖?”   童辛快急哭了,“小远!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别把它当钱看。这、这只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而已!只是、只是我们、我们找不到更好的可以送给你的东西……你那么富有,一定什么都不缺……我真的不知道要送你点什么才能让你知道、我有多感谢你……呜呜呜……”   宁远上前一步,一手将童辛揽在胸前,一手将信封插回他的口袋。   “谁说我什么都不缺?我缺的就是你啊。你要是不来,我的高中得多寂寞。”   “而且大名鼎鼎的洛三爷说了,你的命运被改写,不是旁的谁的人的功劳。小辛,是你自己足够好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木有按时更新……   这篇文确实写得不太好,谢谢你们还愿意看,还愿意催更QAQ   谢谢! 第38章 陆初临   转眼到了实验高中新生报到的时候。   宁远本是抱着满满的新鲜感去的,可是往分班公告的榜单前一站, 瞬间失去所有的新鲜感。   ——举目四望, 全是熟悉的面孔。简直就像是东都一中的整个初三年级换了个校园而已。   没劲。   只能期望, 班里的同学换一换了。   让他来瞧瞧自己班级的成员名单——   嗯, 很好、很~好,   高一(一)班:   第一名宁 远   第二名白瑜洲   坑爹呢这是!   再往下——   “哎!那儿!那儿!第二趟儿中间位置!”宁远高兴地拍着童辛, “你的名字在那儿!我就说吧, 闻笙办事那肯定是一步到位, 让咱们俩同班的!”   在宁远找到之前, 童辛就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拿到实验高中的录取通知书时,他觉得很梦幻。现在在新生名单上看到自己的名字,竟有种梦想照进现实的感慨。   他只能激动地点着头, “嗯嗯”地应着,任宁远揉乱他的头毛。   “啊。”宁远似乎突然想到什么, “我们现在都长高了耶,身高也不太一样, 不知道还会不会被安排坐同桌。”   “我听说, 实验高中的同桌好像是自由选择的。只要双方同意就好。换座也是。”童辛说。   “那真是太好了!”宁远冲童辛笑得眼睛弯弯。   “嗯!”童辛也高兴地用力点头。   “我看看班里还有谁——”宁远继续看名单。   “小远?怎么了?”童辛发现盯着榜单的宁远表情出现一丝变化。   宁远笑笑, “哦、没, 看见一个人名,有点意外。”   “哪个?”童辛好奇。   宁远抬手指指, “就第二趟儿倒数第三个,陆初临。”   “这个名字怎么了么?”童辛左看右看,没觉得这个名字有多特别, “难道……是那个陆家的什么人?”   宁远笑道:“天下姓陆的那么多,哪儿能随便一个都是陆家人。”   “可这里是东都市实验高中啊。”童辛提醒他。   没有点背景的人,怎么可能进得来这里。   宁远微愣后,有些落寞地笑着点点头,“嗯,那就更不可能是他了。”   童辛有些好奇,“他?他是谁啊?”   宁远笑笑,“以前我在紫安城的时候,有个玩儿得很好的朋友,就叫陆初临。虽说名字没那么特别,可也不是很常见吧。所以看到重名的,就……”   宁远耸耸肩,那是一种挺难描述的情感。   童辛盯着宁远,小心地问:“你和他……很要好?”   “我跟他从小学到初中一直都是同班同学,直到我离开紫安城,来到东都。怎么说也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又那么多年……”宁远捏了捏鼻尖,笑笑。   那是一种思念一个跟自己关系很亲密的人时会露出的笑容。   童辛看了,突然心里不太舒服。   “陆初临……是个什么样的人呀?”他又问。   宁远侧头看童辛一眼,“嗯,跟你差不多,也是从小就戴眼镜,学习很努力,成绩很好,很乖、很听话,老师和家长眼中的好孩子一枚。”   童辛垂下眼,“那……是因为我像他,所以……所以你才……”   找我做朋友的吗?   宁远得逞地笑起来,“怎么?嫉妒?吃醋?不开心?”   意识到自己被戏弄的童辛立刻红了脸,转开身体,辩解道:“才、才没有!”   宁远莫名想恶趣味地逗弄童辛,遂一手勾住他肩膀,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哎呀,我逗你玩儿,随口胡说的,他和你才不一样呢。”   “哪里不一样?”童辛问。   “他性格比你开朗啊,比你高啊,比你帅啊,哈哈哈哈哈哈!”   宁远大笑,童辛不太开心。   宁远揽着他的肩膀晃晃,“干嘛呀,搞得像你是我现女友,打听我前女友似的。有什么好比较的?   有机会我带你去我老家紫安城转转,把初临也叫出来,大家一起玩儿,到时候你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童辛垂着脑袋点点头,努力地笑笑,“嗯,好。”   他把宁远当做自己唯一的朋友,也以为自己是宁远唯一的朋友。   可原来并不是这样。   在他之前,宁远有一个比跟他的关系更亲密的好朋友,而且相处过那么多年,而且是从很小的时候。   是他太天真,以己度人,竟然会想当然地以为,宁远的过去和他一样,也没有朋友,也是独自一人行走至今,直到遇见他。   呵,本来就是嘛。   多个朋友多条路,朋友总是越多越好。   又不是恋人,要什么“唯一”呢?   可是这种失落感,是怎么回事呢?   “童辛?”侧里突然传来白瑜洲的声音。   “啊,班长!”童辛急忙应。   白瑜洲笑,“还叫‘班长’?新班级的班长可不一定是我,你可千万别……”   视线落向半靠着童辛少年脸上的瞬间,白瑜洲失声。   宁远看着他,挑眉笑。   “宁远……?”白瑜洲不确定道。   宁远挑眉,“嗯哼。”   白瑜洲不可思议,“你怎么长高这么多?!”   宁远笑得愈发开心,“你也长了啊,彼此彼此。”   跟年初量的身高比只长了0.3厘米的白瑜洲:……   他被宁远搞得没脾气,卸了口气,还是忍耐不住又问道:“你怎么会长这么多!是吃了什么奇怪的药吗?”   宁远没好气,“你才吃了奇怪的药呢!我就该长这么高……呸!我就该长得比你还高!我妈一米七四,我爸一米八八呢!我长一米八都算没发育好好吗?之前长得矮才是撞了邪。放心,过年之前,身高肯定超过你。”   白瑜洲忍不住想翻白眼,比完成绩又来比身高,真是幼稚!   可是……会被挑衅到的自己不是也很幼稚?   白瑜洲努力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悠闲地一插裤兜,用依旧足以碾压宁远的身高居高临下地看他,“话别撂得太早,小心打脸。”   宁远十分不爽地就势揪住他衣领,一副准备干架的气势要呀低声道:“告诉你别惹我啊,烟的事儿还没跟你算账呢。”   老子不爽你很久了!   白瑜洲拍拍宁远手腕叫他松开自己的领口,笑道:“恩将仇报?难道你不应该感谢我给你提供了一个提前实战的机会?让你早早知道这个圈子,水有多深?”   用害我陷进毒’品这种万劫不复的深渊的方式?宁远本想如此反问,奈何不光是童辛,其他学生来来往往也走得很近,只能把话咽回肚子。   他松手,嗤笑一声,“你们白家最擅长的就是搅浑水。有能耐别拖人下水企图渔翁得利,正面刚,嗯?”   不给白瑜洲反驳的机会,宁远突然目光一凝,推开白瑜洲,拨开熙攘的人群,往一个方向冲去。   “小远!”童辛急忙追上去。   宁远两三步追上一个身形与白瑜洲相似的少年,临追到跟前,伸出去就要拍上对方肩膀的手却又缩了回来。   他从侧面赶超那名少年,直到回头看清对方面容,瞬间激动无比地扑上去将人紧紧抱住,“初临!真的是你!你怎么跑这儿来上学了?”   “小……远……?”陆初临不太确定道。   “是我呀!才分开半年,你就不认识我了吗?”宁远笑着拿拳头锤对方肩膀。   “小远!”陆初临一把将宁远抱回来,“我天!怎么半年你就长这么多!我都不敢认了!”   童辛远远站在一边,看着那个跟宁远紧紧抱在一起的,比自己高、比自己帅、性格似乎也比自己开朗许多的少年,双瞳微颤、两腮绷紧。   最后他笑了笑,退后两步,很快被熙熙攘攘的学生们淹没了身影。 第39章 三剑客?   “童辛!”宁远一嗓子把准备自行消失的童辛叫住。   童辛脚下一顿,抬起失落尚未消退的眼, 穿过面前行走的学生, 看向冲自己招手的宁远。   见人傻站着不动, 宁远拉上陆初临, 过来一把抓住童辛手腕,笑容里有几分咬牙切齿, “小辛真是的, 这么大的人了还怕生。”   你特么躲什么?以为我看不见?   问题是, 童辛确实怕生。   不光怕生, 现在还心生嫉妒。   虽然宁远一手拉着他,可他看着也同样拉着陆初临的宁远另一只手,就忘了宁远也是拉着自己的, 满脑子只有,他们看起来真的关系很好。   童辛还在浑身不自在, 陆初临已经热情起来,“童辛?你好!我叫陆初临!在新生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时, 就对你的名字印象深刻。没想到竟然还是小远的朋友。今后咱们就是同班同学啦, 还请多多关照!”   “哦、嗯, 好、好的……”童辛被动地伸出手去握了握。   童辛看着自己面前个子高高的男生, 心想,果然是比自己开朗许多的人呐。   或者, 应该说,是比自己优秀许多的人吧。   跟陆家没关系,又是紫安城过来的, 那一定是因为十分优秀吧。   也对呢,不够优秀,怎么能当小远的朋友。   “你这是要去哪儿?”宁远问。   “去那边办宿舍入住手续。”陆初临抬手指指前边围了一群人的地方。   “你也住校吗?”宁远兴奋。   “当然啊,不然要我住哪里?”陆初临好笑,“我可没把家搬到这里。”   “走走走,一起去一起去!”宁远高兴地拉着二人一起过去。   “你来东都市上学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我说一声的?”宁远用胳膊肘轻撞陆初临,埋怨。   “你突然不来上学,又消无声息地从紫安城消失,发你消息也不怎么回,打电话打不通。”陆初临好脾气地笑着,探头看看宁远另一边的童辛,又将视线落回宁远脸上,“我到现在知道的,怕是还没有小辛知道得多。”   “看新闻就够了,别的没必要知道。”提起那些事,宁远脸上迅速冻了一层霜。   还没从父母意外坠崖的巨大噩耗中清醒过来,就已经被他那些好叔伯姑姑软禁起来。   对洛闻笙,他都不肯讲那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对别人就更不愿意了。他没兴趣把自己的伤口一遍遍扒开来给别人看。   而那时候,陆初临信息里最高频出现的字眼就是“怎么了”。   宁远不想回。   宁远态度冷淡,陆初临也就不再追问。   没过多久,两人就彻底断了联系。   年少不经事的青梅竹马情谊在生死一夜间的巨大变动面前,被轻而易举地轰碎成齑。   陆初临笑眯眯地一手勾住宁远脖子,差点把人带倒。   “你这薄情的家伙,知道我为什么千里迢迢跑到东都来上高中吗?啊?”   宁远睁大眼睛看他。   陆初用力点宁远鼻尖,“为了你呀我的大少爷!”   宁远:“!!!”   陆初临眯眯眼的笑容里终于露出几分咬牙切齿,“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什么都不肯跟我说?好兄弟是这么当的?想跟我一刀两断,没那么容易!”   “初临……”宁远轻唤着,目光柔软。   陆初临用力按了他的后脑一下,目视前方,耳尖有点红,“跟你说多少次,本来就长得像个女孩儿,别用那种水汪汪的眼神看人。”   宁远抬腿踢他,“你妹!小爷现在长得多棱角分明!”   两人打打闹闹起来,童辛被丢在了一边。   他愣愣地看着,觉得,或许那才是真正的朋友该有的样子。   虽然宁远说他们是朋友,童辛也真心地把宁远当朋友,可是他知道,他始终没有把自己和宁远放在对等的位置上。   在他的心里,宁远永远是云上之人。   陆初临会对宁远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他都是不敢的。   看着陆初临和宁远的相处模式,再想想自己和宁远的相处模式,前者是朋友,后者只是少爷和小跟班儿吧。   而且……而且,陆初临能为了宁远,千里迢迢孤身一人跑到东都市来上学。换做是他,绝对是没有这种魄力的。   他大概只会默默地怨恨宁远,为什么不回自己的信息,为什么不接自己的电话。既然对方不把自己当朋友,那就算了。   他和陆初临……果然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呢。   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赢不了的啊。   怎么办呢?   宁远陪着两人办入住手续。   “住校的人这么多啊。”他左右看看,“而且你们俩都住校,我要不要也住呢?这样咱们仨差不多就凑一个寝室了吧。”   陆初临笑:“四人寝?新闻上看来的?那是普通的学校。实验高中这边的寝室最差也是两室一厅。愿意多出点钱,都可以一人一个房间的。都是大少爷出身,哪能习惯平民的集体生活呢。”   洛闻笙的西四环别墅来这边上学很近,所以宁远从没动过寄宿的心思,也就没怎么关注过这方面的信息。   “啊?一人一间房?那还有什么意思?我记得学校还提倡寄宿来着?提倡的理由不就是什么促进人际交往……?这个那个的。”   “多多少少还是有这个作用的吧?”陆初临说,“走读的话,每个人的家庭地址那么分散,放学后也就没什么交流的机会了。住宿舍的话,虽然一人一间房,但是只要有这个意愿,睡觉之前还是可以聚一聚,搞些小活动。”   “而且,像你们这种大少爷,在家里的时候,不都是一大群家佣围着转?寄宿的话,可没人服侍哦。多少能提升一下生活自理能力吧。这也是学校宣传的噱头之一。”陆初临用笔尾戳着下巴,转头一笑,“虽然不知道这种技能对你们而言有没有用。”   宁远托下巴,“看来我真的要重新考虑下要不要寄宿了。”   “不、不要了吧!”童辛突然说。   宁远和陆初临看他。   童辛十分慌乱无措。   他该说什么?告诉宁远,他阻止宁远寄宿的原因,是因为一间宿舍最多能住两个人,他怕宁远选择陆初临而不选自己?   真是,自己怎么会这么狭隘、卑鄙。   好在宁远并未一定要他给个答案,而是很快笑道:“我随口一说。快点填你的表。”   宁远真的就是随口一说。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寄宿。   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战场”因素。   据宁远所知,眼下这一年里,聚集在实验高中的陆家派系的孩子非常之多,在四大家族中占据压倒性优势。而陆金,无论身家背景还是年级,无疑会是学校中陆家派系的首领。   “烟”的问题过后,宁远再也没参加过那个小集体的聚会,哪怕陆金发信息邀请,他也断然拒绝了。   宁远不愿与之为伍的态度已经如此明晰,如果陆金为此将他视作敌人,怕是整个高中生涯都会鸡飞狗跳。   而且,宁远原本觉得,白瑜洲就算算不得“友”,但也算不得“敌”,现在看还是自己太天真。   形势如此混乱,若是寄宿,难免不会被迫卷入什么势力斗争的破事中去。   无知无畏的半大少年,往往会作出一些让腥风血雨里趟出来的大人们还震惊的举动。   “烟”也好、“信息交换”也好,闻笙听说的时候不都一脸的不可思议。   城会玩儿,他这个紫安城来的乡下土包子在学成出师前,不打算再与这群帝都的太子们有过多交集,免得给闻笙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次要原因,则是,再怎么威逼利诱,也比不上一个洛闻笙。   寄宿能培养这个能力那个能力?他选择多去抱抱洛闻笙这条大腿。   有限的时间,要花在值得的人和事上。   不过,因为是陆初临、因为是童辛,他们都在这里,所以宁远多多少少动了些寄宿的心思。   他本来也是奇怪童辛为什么会阻止自己,可当童辛转过脸来,那样看着他的时候,宁远哪还能不明白童辛在怕什么呢?   不安全都写在脸上了啊,笨蛋。   “我看看~”宁远装作要看童辛报表的样子,从背后俯身抱住童辛,越过他的肩膀看表格纸,“那你应该就是要选那种两人间咯?”   “嗯、嗯,前两天,已经线上填过了,现在就是签字确认一下。你看,房间都已经分配好了。”童辛指给宁远看。   “哦~!连舍友的信息都有了,我看看……秦勤?这谁啊?没听过呢。好像原本就不是咱们东都一中的吧?”   好、好近。小远的头发好软,就贴在自己脸上。   童辛紧张地握紧掌心,浑身僵硬地坐在那里。   正值炎炎夏日,两个人这样紧紧贴在一起,童辛的脊背瞬间就热出一层薄汗,可他觉得好开心。   心理的距离,是可以通过身体的距离来体现的。童辛坚信这句话。   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公交车里紧挨着别人,是不得以。可如果空间允许,童辛不想和任何人有身体接触。就算是父母,上一次肢体上的亲密接触,童辛也不记得是多小的时候了。   可他愿意跟宁远睡一张床、盖一张被,甚至因为宁远夜里无意识地把胳膊搭在他身上而被弄醒后,偷偷地开心。   所以,小远愿意这样亲近他,也一定是真心地把他当做很亲近的人吧。童辛开心地想。   “跟这个秦勤好好相处啊,合得来的话,就大家一起玩儿。”宁远揉乱童辛的头发,“交朋友要主动出击的,像我一样主动勾搭你的人不会那么多的笨蛋!”   默默在旁边用力捏了半天笔的陆初临闻言笑道:“哦?这可真是叫人羡慕嫉妒恨哪。”   童辛侧头看眯眯眼笑的陆初临。   陆初临一手托着腮笑着看童辛,“从刚才我就一直在想,你怎么看也不像是主动进攻型的,到底是怎么跟小远交上朋友的。原来,竟然是小远主动出击的。”   宁远按着童辛肩膀把人推近陆初临,笑道:“讲真,有时候我会觉得我们俩拿了言情剧本,这家伙就是标准的软包子女主人设,而我就是那个霸道总裁,哈哈哈哈哈哈。”   陆初临跟着笑:“那我岂不是恶毒女配?”   “哈哈哈哈哈哈哈……”三个人大笑。   宁远伸手锤了陆初临一下,认真道:“去你的‘恶毒女配’。你来了,就是‘三剑客’。”   “不过——”宁远又说,“要真说在这部言情戏里你会是什么角色……我觉得更可能是男二?”   陆初临挑眉,“哦?”   童辛也抬头看宁远。   “很快你就会发现‘女主’的好的。你作为‘男主’的好兄弟,跟‘女主’住得近水楼台,说不定很快你们俩就打成一片,记不得我这个不住校的‘男主’了。看,这是不是就是言情剧里男二的配置!”   宁远指指陆初临,“不许为了‘女主’忘了我是你兄弟。”   又威胁童辛,“不许招蜂惹蝶移情别恋!”   童辛早就红了脸,“我才不是什么言情剧里的女主!”   “哈哈哈哈哈……”宁远笑。   “唉,我是真的羡慕嫉妒恨呐。”陆初临托着腮看童辛。   他抬手指指宁远,“这家伙,刚认识那会儿,一副跟谁都很好的样子。不过相处得久了,也慢慢长大一些了,就知道,这家伙其实跟谁都不好。”   “像一头孤独的狮子,就喜欢独来独往。”   童辛一脸意外地看向宁远。   这不是……跟白瑜洲一样?   “我也是爱管闲事。”陆初临无奈地摊手笑笑,“莫名就觉得这家伙很可怜,废了好大力气,直到小学毕业,整整六年啊,才终于被这家伙承认是‘朋友’。”   “相比之下……唉,我好伤心啊,嘤嘤嘤。”   陆初临假装捂脸哀泣,而后抬手指着宁远,“好你个陈世美!为了当驸马,竟然弃乡下的结发妻子于不顾!我这肚子里,可有你六个月大的一双儿女呐!我不依我不依!你要对我们母子负责到底!”   宁远受不了地抬手拍他,“别演了别演了,都成焦点了喂!”   转头又对有些受到惊吓的童辛说:“没事儿啊,他动不动就这么神经病,可爱演了。不过,是个很有趣的人吧?”   “嗯……嗯。”童辛努力地笑着,点点头。   怎么回事?   他原本也以为,自己拿的是女主剧本。现在看……难道自己拿的是“小三”剧本?   ……三剑客吗?   真不巧,他的心很小,只修得来“双剑合璧”。   更不巧的是——童辛对视上陆初临的眼睛——对方似乎跟他是一样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呀,又没有按时更新,我有罪OTL   谢谢支持我的小天使!   尤其谢谢茶茶!MUA! 第40章 内情   办完登记手续,宁远又陪着童辛和陆初临去领住宿用品。   二人申请的宿舍都是两室一厅的房型, 又是同一个班级, 自然挨得比较近。两人都要进去安置物品, 宁远□□乏术, 只能陪其中一个。   “你肯定没问题的,不过这家伙有点认生, 我先陪他过去, 一会儿再去你那。”宁远对陆初临说。   陆初临一笑, “没问题。”   童心不太好意思, “小远,我自己也可以的。你和初临好久不见,还是陪他过去吧。”   陆初临说:“也不差这一会儿, 都收拾完了,咱们三个去学校外边找个咖啡厅, 坐下来再慢慢聊。”   宁远说就是就是,挥挥手跟陆初临暂时告别, 来了童辛这一边。   进了童辛宿舍一看, 那位叫“秦勤”的舍友已经入住了, 正晾着四肢斜躺在沙发上打手游。   见二人进来, 秦勤急忙起身,视线在两人脸上一扫, 瞬间分别出谁是谁,“是宁少和童辛同学吧?你们好!我是秦勤!”   竟然叫自己“宁少”。   宁远忍不住上下打量了面前的小男生几眼——对方个子跟自己差不多高,一米六出头的样子, 衣着和仪态都比较随便,不太像是上流社会子弟。   “你是?”宁远疑惑。   秦勤急忙道:“我舅舅是秦文宇,平日多承您和三爷的关照。”   宁远相当意外,“你竟然是文宇的外甥?!这可真是天大的缘分!”   见童辛傻站在一旁,宁远急忙把人拉过来介绍:“这是我的好朋友童辛,童辛,这位秦勤的舅舅秦文宇,是闻笙的贴身助理,都是自家人,今后就好好相处吧!”   秦勤笑道:“不是缘分,都是三爷的安排。”   宁远愣了愣,很快意识到,洛闻笙的心思到底是有多细?   班级里的集体生活还好,因为有那么多双眼睛,反倒是宿舍这边,其实是最容易出问题的地方。洛闻笙知道如果童辛出了什么事,宁远肯定会有所动作。而宁远一动,洛闻笙免不了就要跟着动作。为从根源上防范一切风险,没有比找一个靠谱的人来当童辛的室友更合适的了。   真是!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本以为求洛闻笙安排童辛来实验高中上学,只是让洛闻笙说句话的小事儿,却完全没意识到,这背后牵扯的有多深?   既然是闻笙选定的人,那把童辛交给秦勤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宁远放心不少。   实验高中宿舍自然都是顶端配置,只要学生本身没有过高要求,完全不需要自带什么生活用品,直接进去住就好。   童辛把领到的东西放在桌上,也没什么特别好收拾的,在宁远的招呼下,三人一同移动到陆初临的宿舍。   跟陆初临同寝室的,是一个叫陆晓男生,看姓氏就知道,是陆家的人,也是宁远初三时候的同班同学。不过宁远当时没怎么关注过他。因为陆晓虽然姓陆,但却不知道是隔了几道亲的旁系,在陆家没什么话语权。现在见了,也就是老同学之间简单地打个招呼。   陆初临这边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转战校外不远处的一个咖啡厅,坐在一起聊了好久。   原本互不相识的几个人,也就慢慢地熟络起来。   宁远跟三人道别后,回到洛闻笙的家中,再次十分不爽地发现,沈亦君那个女人又来了。   不过这次不是她一个人。她的妹妹、沈怜君也来了。   “怜君?!你怎么来了?”   自去年冬天相识后,宁远和沈怜君在网上一直保持着联系。见面倒是那以来的第一次。   沈怜君笑道:“因为从明天起,我也要去实验高中上学啦。就在你的高一(一)班。只是发个信息告诉你的话太不正式了,正好姐姐今日过来找洛三爷,所以我缠着姐姐一起跟过来,当面跟你说一声。今后还要请你多多关照呀!”   洛闻笙拍拍手边一个包装精致的礼品盒子,告诉宁远:“怜君还给你带了礼物过来哦,还不赶快谢谢人家。”   “谢谢!谢谢!怜君,你真是太客气了。”宁远说,“你确定你是在高一(一)班吗?我没在新生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啊?”   “因为决定的太晚了,校方没来得及准备吧。”沈怜君回答。   洛闻笙和沈亦君陪着少男少女聊了一会儿,说去楼上谈工作,留给宁远和沈怜君一个单独的相处空间。   宁远一直盯着洛闻笙上楼的背影,临进书房前,洛闻笙又回身在楼上招呼宁远,要他照顾好沈怜君。宁远笑着应好。书房门一关,宁远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   又盯了两三秒,宁远才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坐在他对面的沈怜君,发现对方正笑盈盈地偏头看着他。   宁远有些不自在,“怎么?”   “你真的很喜欢洛三爷呢。”沈怜君说。   比姐姐说得还要喜欢。   宁远更不自在了些,“有、有吗?……他那个人那么优秀,喜欢的话也很正常的吧。……你不喜欢他吗?”   “嗯——”沈怜君拖长声音想了想,笑道:“也是,如果100分满分制的话,我对他的喜欢,可能有70分吧,毕竟我对洛三爷的了解,只限于传闻,不像你,生活在他的身边。”   宁远急忙道:“对吧?如果你像我一样和他生活在一起,你对他的喜欢也一定会达到100分的!就算没有100分,至少也是95分以上!”   沈怜君笑得更开心了,漂亮的眼睛弯起来,“可是我觉得你对洛三爷的喜欢,有1000分哦。”   宁远愣住了。   “我有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希望你听了不要不开心。”沈怜君说。   宁远说:“你说。”   沈怜君看看他,说道:“我觉得从刚才三爷起身跟着我姐姐上楼,到书房的门关上为止,你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像一只以为自己要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在主人回头的一瞬间,变得无比欢欣,可在主人再次转身离去的时候,又变得无比的失落彷徨。”   宁远无比震惊地看着沈怜君,瞳孔中有一丝惶恐。   他有表现的这么明显吗?他已经在努力压制了,而且他从小就被教育要喜怒不形于色,为什么会被眼前这个和自己年纪一般大的小女生看得如此清楚?   沈怜君偏头一笑:“我瞎说的,你千万不要介意。”   宁远干笑了两声,转移话题,“虽然之前有说过要不要来一起上学,但没想到,你真的有勇气踏出这一步。”   毕竟被养在深闺十五年,从未过过集体生活。   “嗯,我爸爸是极力反对的,生怕我在学校有什么闪失。不过姐姐很支持我。都是姐姐说动爸爸的。”沈亦君笑道,“一直供养在温室中的花朵,也许会很漂亮,但一定是没有生命力的。就算会削减寿命,也该见一见外边的风霜雨雪,这样才能知道云收雨霁后的风景有多美。你说呢?”   眼前漫画里走出来一般的少女笑得太过温柔甜美,宁远心里一动。   “说什么傻话,这么多人守护着你,哪里会那么轻易地被削减寿命。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许是为了照顾沈亦君的身体,又或许这一次确实没有那么多事要谈,沈亦君在楼上待了没多久,便带着沈怜君告辞了。   “今天去报道怎么样?”洛闻笙拉宁远过来聊天。   “都很顺利。”宁远看看洛闻笙,认真道:“闻笙,谢谢你。”   洛闻笙有些意外,“谢什么?”   “不光安排童辛来实验高中陪我上学,还给他安排了那么好的室友。谢谢你想到了那么多我想不到的地方,而且都处理得那么好。”宁远诚恳道。   “我也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而已,用不着这么郑重其事地向我道谢。”洛闻笙笑道。   “没有其他特别的事情了?”洛闻笙看看宁远,追问。   宁远微微抿紧双唇,很快摇头笑道:“没有啊,就是各种报名、填表而已。哦,对了,我跟小辛去宿舍里看了眼,真是奢侈腐败。”宁远“啧啧”两声,感叹,“还好小辛分数高,有奖学金,抵扣了一部分住宿费用,不然……”   他突然卡住,抬头问洛闻笙,“奖学金不会也是你安排的吧?”   洛闻笙笑:“童辛的中考分数不值得他的奖学金?”   宁远撇撇嘴,“如果校方认为值得,当初就不会不录取童辛。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这又是你的手笔。真是,除了把命卖给你,不知道要怎么还你的情。”“山”“与”“三”“夕”。   “那就好好珍惜你的这条小命吧。”洛闻笙说。   简单聊了两句,两人分开各忙各事。   洛闻笙回书房叫秦文宇,“文宇,你家秦勤有跟你说什么今天新生报到的事儿么?”   “说了啊,兴高采烈地跟我说宁少比照片上好看一万倍,还说宁少人特别随和,请他们吃好吃的来着。”秦文宇没过脑子地顺口答完,很快意识到,洛闻笙想知道的肯定不是这种事。“怎么?三爷?宁少有什么不对?”   “嗯……”洛闻笙靠在椅子里想那时他追问还有没有什么其他事情时,宁远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深深叹息,“是不是长到一定年纪的孩子,都会开始有自己的小秘密,不愿意跟父母说的那种?”   不,三爷,我绝不认为宁少把您当他父母。   尽管心里这么想,秦文宇嘴上绝不会说。而是十分善解人意地问:“三爷,我问问秦勤?”   洛闻笙挥挥手——随意。   秦文宇跟了洛闻笙这么多年,自然明白洛闻笙的“随意”有些时候等同于“你抓紧给我问”。   片刻后,秦文宇告诉洛闻笙:“三爷,听说,宁少今天遇到了他在紫安城时的好朋友,陆初临。”   “陆初临?”洛闻笙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皱眉想了一会儿,隐约有了些印象,“哦,怪不得。”   这次轮到秦文宇好奇了。   根据已有信息,他大致推断出的信息是,宁少不太开心,不太开心的原因是,新生报到时遇到了自己在紫安城时一起长大的朋友。   可这不应该是件特别值得开心的事?不是应该兴高采烈地跟三爷分享?怎么还瞒着藏着,得劳驾三爷自己来问?   不过看三爷的样子,他好像很清楚这其中的根由。   “三爷?”秦文宇有些按捺不住八卦之心。   “嗯?”洛闻笙慵懒地回应。   秦文宇狗腿地笑:“三爷,毕竟我们秦勤也在那儿上学……这个,如果有什么内情,是不是……?”   “这是小远自己的事。他想自己解决,我还是默默守在一旁看着就好了。至于你们秦勤——”洛闻笙看着秦文宇一笑,“深得你这个舅舅的真传,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第41章 你不知道?   高中开学后一个月,宁远已经深刻察觉到了高中生活与初中的不同。   一方面是由于少年们的迅速成长, 对家族、势力、利益的认识愈发清晰, 一方面也是由于家长们开始安排少年们直接接触家族事务, 于是成人世界的顶层争端便无孔不入地渗入了他们校园生活的方方面面。   种种摩擦再不是个人间的我看你不顺眼绊你一脚那种小儿科的东西, 而是与校园外一样,出身自四大家族的代表子弟矗立顶端, 分领四大团体, 身边簇拥的是与各大家族利益紧密相关的其他家族子弟, 向下层层分级。   这个年纪的少年往往虚荣心旺盛, 十分需要认同和认可。于是就免不了拿着鸡毛当令箭,昨天晚上在家听见家长说了什么有关利益纷争的消息,今天到学校就会没有契机制造契机也要引发一场战争。   而分散到最底层那些夹缝中生存的小家族, 为了自身利益,难免会变成墙头草, 表面上走得近的,不见得是真的走得近。左摇右摆间, 说不定又会引发什么意外事件。   不过这些火花四溅的摩擦都是中下层的事, 小集团的领导者们则努力维持着表面虚假的友好——尤其是在陆家一家独大的情况下。   眼下势力庞大的陆家集团的领导者当然是高三年级、陆家三太子, 陆金。   此前在实验高中势力极弱的白家集团则因为白家皇长孙白瑜洲升入高一, 且附着势力子弟的大量涌入而重振旗鼓,领军人物自然是虽最年少, 但身份最尊贵的白瑜洲。   至于此前势力最强的沈家,因沈三叔家的长子极其附着势力子弟从高中毕业而人员锐减,剩下的沈家旁系子弟瞬间变得一盘散沙, 又因沈家二小姐入校而众星捧月般地围绕在沈怜君周围。不过,沈怜君长于深闺、柔弱多娇,捧着一颗少女心完全好似生活在与身边勾心斗角的同学不同的世界里。一盘散沙的沈家,已经称不上什么集团,仍旧是一盘散沙。   洛家这边,人数并不少,只是看似一体,实则分为两支。一支由洛家家主弟弟,也就是洛闻笙二叔的小儿子、如今就读高二的洛凡统领,另一支则由洛家家主洛成弘的亲信之子、已经高三的栾博统领。   众所周知,上代洛家家主洛正德突然撒手人寰,现任洛家家主继承大统路上最大的拦路虎,不是各方势力的虎视眈眈、十面埋伏,恰恰是他那好兄弟、亲手足的弟弟。   如今洛成弘已经坐稳家主之位,洛家二叔也就不再折腾。可二人表面上一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的兄友弟恭模样,心里怎么想对方,谁也不知道。   延伸到校园里,自然就是如今这副局面——若从血统亲疏上看,洛家集团的统帅自然该是洛二叔家的洛凡。也正是如此,栾博表面上也是奉洛凡为主的。可若从心里亲疏上看……洛家家主怎么看洛凡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敢说,反正,阳奉阴违的事儿,作为洛成弘的亲信之子,栾博是没少干。   什么?你本以为洛家集团的leader会是宁远?   宁远摊摊手表示,本土大佬——的小崽子们撕逼,他一个外来散户瞎掺和什么?   虽然洛闻笙顶着洛家的名号,忙着洛家的营生,可天下皆知,洛三爷是被洛家“流放”出来的,早八百年前就开始单干了。自诩为“三爷派系”的宁远完全不想跟那两支洛家势力扯上什么关系。   坐山观虎斗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不过,宁远也并非全无动作——   派系斗争,通常伤不到维持着表面虚假和平的骨干子弟,遭殃的总是最底层的墙头草们。   宁远就喜欢找这些墙头草玩儿。   装出一副被四家集团排挤的可怜模样,请那些遭了殃的墙头草们吃饭喝奶茶、听他们吐槽咒骂别人的不仁不义。   虽不能说十射九中,但不时就会有些意外收获。   比如,宁远就从现如今两头不是人的同学A那里得知,他们家本是白家一手扶植起来的新型生物制药公司,本也是一心一意追随白家的,只是现如今一项新的药物研发遇到瓶颈,需要加注资金,白家不知出于何种考虑,迟迟没有动作。恰好这时陆家派人来接触,并且给出了极其诱人的条件。陆家的要求也很简单,要购买一件A家公司已经废弃不用的专利项目。既然是N年前废弃不用的专利,A家里也认为不值得一件件小事都请教白家的意思。他们确实受白家提拔恩惠,却也不是白家养的狗。于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开开心心地用上百倍的价格售卖了那件专利。   不想白家知道之后盛怒,A家遂想投奔陆家,不想陆家只要他家的那一件专利,对其他的一概没有兴趣。A家又在陆家那边吃了一鼻子灰。   而当时陆家能接触上A家,靠的就是陆家子弟在学校里不断“勾搭”、“贿赂”A,经由A介绍的。   白家盛怒,A在白家集团的日子自然就变得不好过。白瑜洲虽然七窍玲珑不会故意排挤打压他,可禁不住下边有妄自揣度圣意的好事之徒。若不是白瑜洲压着,怕不是要活脱脱演化成校园霸凌事件。   而A现在的可怜遭遇,陆家三太子自然是不闻不问的。   宁远回家后把事情跟洛闻笙一说,洛闻笙电光火石地收购了一串跟洛家业务毫不相关的原材料加工厂——从根源上切断了陆家新项目的开发。如果陆家想继续推进,必须来找洛闻笙谈判。   可是陆家根本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说实话,宁远也不知道洛闻笙是怎么根据他提供的信息摸到陆家一条与药物研制毫不相干的新业务线的。可这就是洛闻笙的厉害之处啊。   他还有的学。   而说起宁远是怎么顺利请A喝奶茶的——   那是一个周末,宁远来学校,找童辛和陆初临一起写作业。当然,主要目的是参加一项陆初临发起的小活动。小活动是什么暂且按下不表,只是参加完小活动的宁远心头一股邪火正无处可泄,正巧撞上A被一群不良少年堵在一条小巷子里。而那群少年中的两个,好巧不巧,是当年打了童辛的人。   童辛和陆初临两个死命拉也没拉住,宁远冲上去一个回旋踢加侧踹,当场将那二人踢得忘了自己姓啥。其余人见状急忙拖着负伤同伴落荒而逃。   童辛抱着宁远书包僵立在巷子口,“小远……这么厉害的吗?”   “咦?你不知道?”陆初临侧头看他,“那家伙,黑带五段。”   童辛:“……”   陆初临:“看那俩人还能自己走路,应该是手下留情了。”   巷子里,宁远走近被逼进角落、吓软了腿、好在尚且毫发无损的A,伸出手笑道:“嘿,我们仨去喝奶茶,要一起吗?”   作者有话要说:  唉,宁小远终于帅气了一把。   宁远:早就想揍人了!   作者:不行!编编说,JJ的主角都得是五讲四美的好少年! 第42章 要坏了   时间再些许回拨,从宁远把从A那里听来的信息全都告诉洛闻笙之后说起。   “那, 你先忙。”宁远起身, 准备离开书房。   “嗯, 好。”洛闻笙微笑。   起身的宁远却并未立刻转身离去。   他的视线从洛闻笙的脸上下滑, 落在他的喉结上,似乎还想往领口里窥探。只是那衬衫一直扣到最上边, 将内里的风景遮挡得严严实实。   宁远也没看多久, 完全不到两秒, 便迅速收回了视线。   洛闻笙原本并未介意, 倒是宁远自己在收回视线时目光游移,再次撞上洛闻笙的,遂十分欲盖弥彰地笑了一下, 而后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迅速溜掉。   洛闻笙将座椅转了个角度,盯着宁远消失的门口方向, 若有所思地用指尖慢慢地敲打桌面。   “你在想什么啊混蛋!”宁远一路都在骂自己。   把自己关进房间后,宁远调整心绪, 按部就班地开始看课外书。   看不进去。   做运动。   脑子里全是洛闻笙和……   宁远自暴自弃, 缩在床头给陆初临发信息。   【宁远】:初临, 把你搞来的那东西传我一份儿。   【陆初临】:嗯?什么东西?   啧, 懂装不懂。宁远神烦,有些暴躁地回信息:   【宁远】:就今天下午看的那个。   【陆初临】:(坏笑表情)哦~“启蒙资料”, 是吧?   宁远不想回,陆初临那边就没动静。   【宁远】:快点传   【陆初临】:都要么?打包数据太大了,超过传输上限了。   【宁远】:那你就一个个传。   【陆初临】:有一些质量也不怎么样。我挑两个质量高的给你吧。   【陆初临】:还是说, 你自己挑?护士?电车?御姐?(坏笑表情)   宁远愈发暴躁。   【宁远】:我都要,你都传。   【陆初临】:怎么?看上的不好意思说出口?小远,难道你喜欢重口味的?失*?NT*?S*?*道*教?啊,难不成是人*?(主动打码,自行体会,看懂你就是不CJ,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宁远要气炸。   【宁远】:算了,我不要了。拜拜。   【陆初临】:哎呀,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调戏你一下,你看看你。给你传给你传,这就给你传。我的大少爷!   陆初临那边迅速地把数据发送过来。   全部是视频。   宁远看着缩略图,都没点。   因为这些男欢女爱的动作片都不是他需要的。   他需要的只有一个。   一个很短小的,被错录在某个很无聊的男欢女爱动作片片尾的,钙片。   陆初临组织的这场小活动,除了宁远童辛,还有其他宿舍的几个人。已经观摩了一些“教学内容”的少年们觉得这一部的内容实在索然无味,遂用最高倍速播放着,一来是想看看后边有没有什么能刺激到荷尔蒙和肾上腺素的内容,二来是有人趁机去解手,也就没有直接跳过,哪怕是到了片尾字幕,也没跳过,就那么一边放,一边等。   于是被错录的钙片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展现在原本兴致缺缺的宁远面前。   一开始的场面就很激烈。倍速播放下,尤为激烈。   备受震撼的少年们在短暂的愣怔后爆发出一阵“卧槽”。随后有人骂道:“好特么恶心!”   于是,钙片被无情切掉,进入下一场让少年们看得聚精会神的动作片。   宁远继续跟着少年们一起看。   可是他的眼睛盯着屏幕,脑子里却全是被无情切掉前,那短短几秒、却无比劲爆的画面。   宁远知道男人和男人也可以。   他很早就知道。   可是亲眼看到,却是第一次。   那种冲击,是无法言述的。   宁远神色木然地盯着屏幕里正在上演的香艳场景,脑子里勾勒的却是另一副截然不同的画面。   一个身形细瘦的模糊人影咬着手腕雌伏在下,一个身形强劲的模糊身影覆身其上,似撕咬、似啃噬地亲吻着身下之人。   镜头慢慢聚焦——   宁远突然看清,那个咬着手腕、面色绯红、满眼泪光的,是自己,而另一个是——   宁远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身体某处传来异样。视线下移——   他、妈、的,真是糟糕透了。   直到隐秘的小活动结束,少年们意犹未尽地散场,宁远还是没能完全消去那股邪火,遂控制不住地动手打了人。打完后,倒是爽快多了。   可是,回到洛闻笙的家,跟他在书房独处,突然就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仿佛身体的每个毛孔都在张开,呼吸,呼吸着那充斥着整个房间的,来自那个名叫洛闻笙的男人的,好闻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味道。   宁远几乎耗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才能好好地跟洛闻笙把正事说完。   他想再缠他一会儿,缓解一下自己这无底的饥渴,可他知道,不能放纵自己。   在此之前,宁远特别喜欢看洛闻笙的脸。   他觉得那是一张天工造物的完美的脸,散发着无穷的魅力和致命的诱惑。   他当然也很欣赏洛闻笙的身材,觉得那是一具可以用来走T台秀的衣服架子。   宁远现在也这么想,只是——   在那不该有的幻相里,宁远只看得清洛闻笙的脸,却看不清其他更多。   谁叫这个男人总是衬衫领带、西装风衣,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一丝不苟。   宁远突然被勾起新的渴望。   他想看看洛闻笙里边的样子,一层层剥去风衣、西装、领带、衬衫后的模样。   好让他能看清,在那场幻相中,洛闻笙的完整模样……   啊,来了。   想七想八的时候,宁远梦寐以求的视频,终于被发送过来。   他抬起微微发抖的手,顿了几秒,落下,点开。   “啊,要坏了……”片子里的美少年在娇吟。   宁远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扯了纸巾缩回被子,片刻后,关了手机,屏幕瞬间一片漆黑。   宁远侧头把脸埋进枕头,哼笑一声,“是啊,要坏了。” 第43章 真的心中有鬼   在意识到自己“越线”后,宁远开始下意识地躲洛闻笙。   他想, 也许自己会“越线”, 是因为跟洛闻笙的距离太近了。适当保持些距离, 应该会淡化那份不该有的念头。   时间一天天的过, 暑气渐消,到了一年之中气候最舒适的时节。   这天的体育课课前, 高一(一)班发生了一点小小的轰动。   “怜君, 你真的要参加吗?身体没问题吗?”好多同学围在沈怜君身边, 七嘴八舌地问。   沈怜君弯着眉眼笑得温柔又可爱, “嗯,我一直想参加的!我能参加的,怕是也就最近这一个月, 等到天气凉了,怕是又不成了。”   “哎呀, 没关系的啦,我们的怜君公主身边可是有好多护花使者呢。还有专属骑士!”男生们开始起哄。女生们则叽叽喳喳地捂着嘴笑。   众人齐齐看向宁远。   沈怜君身娇体弱, 不管是出于洛沈两家的联姻需求, 还是在此之前两人长达半年的笔友关系, 于公于私, 宁远都对沈怜君照顾有加。何况进入高中后,宁远身高猛蹿的势头丝毫不减, 虽说还不到一米七,可是已经压过大部分女生身高。而且宁远身形清瘦,身材比例极好, 如果身边没有其他人对比,往那儿一站,特别显个儿,会让人误以为他至少有一米七五了。   一个漫画里走出来的小王子,和一个漫画里走出来的小公主,两人关系又格外地好,在一群豆蔻年华的少男少女中间,难免就要传出什么流言。   实验高中是不会管什么早恋不早恋的。毕竟这不是单纯的恋爱问题,而是“政治”问题。他们作为小小的校方,根本没有置喙之地。   没人管着,各种小道消息也就甚嚣尘上。不过因为正主从未首肯过,流言就还只是流言。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流言。   宁远和沈怜君都已经辟谣辟累了,又被起哄也都没再解释什么。   “如果有任何不舒服,要及时告诉我们。”宁远看着沈怜君温柔道。   ——毕竟对着沈怜君这样的女孩儿,任何人都会下意识地柔软了语气,宁远也不例外。   于是不出意外地,又招来一片起哄声。   沈怜君有些脸红,跟着要好的女同学先出去了。男生们围着宁远继续起哄。   宁远不予理睬,拽着童辛和陆初临脱离人群。   奈何陆初临也是起哄最厉害的那个。   “哎,小远,你和沈家二小姐真的没什么?”陆初临问。   “你怎么笑得那么欠揍。”宁远瞥他一眼。   陆初临用胳膊肘顶顶他,“请正面回答问题。”   “我已经正面回答过很多次了。”宁远翻白眼。   “可是沈怜君刚才脸红了耶!不管你对人家有没有意思,我看沈二小姐对你可是有意思的。”陆初临十分八卦。   宁远无所谓,拖长声音一副懒得应付的样子,“她脸红也不是因为我,还不是因为你们这群无聊的人在那边起哄。”   “可是……”童辛也忍不住想八卦。   “嗯?”宁远瞧他一眼。   陆初临:“……”   同样是八卦,怎么感觉小远对童辛的态度就那么宽容。“嗯?”的感觉都不一样。   “如果、如果真的是被大家误会了难道不会想要通过拉开距离,来澄清这件事吗?”童辛不太理解,“可是小远你却一直对沈怜君……”   “笨蛋,就是心中无愧,才对那些流言蜚语无所谓啊。”宁远说。   是心中有鬼,才会躲都来不及……   他现在每天跟洛闻笙一起吃早餐都如坐针毡,其他时候更是能躲就躲。   可是,现实里躲得越远,梦里见到得越多。   每天跟自己的心魔做斗争就已经精疲力尽了,哪还有心思理会学校里的破事。   “不喜欢沈怜君,难道——你有别的喜欢的女生?”陆初临八卦之心不死。   “没有。”宁远懒懒道。   陆初临不信:“喂喂喂,大少爷,十六了喂!正是情窦初开的大好年纪!哪可能没喜欢过人呢?”   宁远瞥他,“是啊,小爷今年十六了。可是前十五年都跟你混在一起,有没有过喜欢的人,你不知道?”   “那不一样,从前在紫安城,谁配得上宁家大少爷啊!门不当户不对的。现在不一样了,到处都是名门闺秀,任君挑选。”陆初临冲宁远挑眉。   “可我已经不是宁家大少爷了。”宁远无风无波地说。   陆初临突然没声了。   半晌,他说:“对不起啊小远,我……”   “没事儿,早都过去了。”宁远耸耸肩笑,“我确实不是宁家大少爷了。”他转头看着陆初临一笑,用拇指指着自己,“因为我是未来的宁家家主。”   陆初临看看宁远,笑着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体育课开始,先变幻队形,然后做集体操。   到了集体操的第二小节,女生那边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怜君!”   宁远一惊,急忙看过去,正瞧见沈怜君跪倒在地,紧抓着胸口衣襟,满脸痛苦。可视线很快就被拥过去的女生们挡住了。   全班都立刻围过去,宁远大喊着拨开人群,冲到沈怜君身边,沈怜君已经双唇微紫,脸色发青,虽然看起来还有意识,可对同学们的呼唤已经给不出任何回应了。   半抱着沈怜君的女生见宁远过来,便想将人交给宁远,宁远吩咐她:“你先扶着。”说着,就伸手去解沈怜君的衣领,然后把手伸了进去!   “喂!”男生们和体育老师都被宁远大胆的动作所惊呆,却见宁远从沈怜君的衣领里扯出一个吊坠。那吊坠是个精致的小玻璃瓶,里边装着几粒小药丸。   宁远拔了瓶塞,捏开沈怜君的嘴,将小药丸倒进去。   几秒后,沈怜君像是一个溺水后被刚刚救过来的人一样惊喘一声,活了过来,青白的脸上渐渐恢复了一点点血色,可是整个人已经虚弱得不行。   “我带她去医务室!”宁远抬头跟吓坏了的体育老师说。   体育老师当然要吓坏了。哪怕是在他的课堂上有谁磕破了皮,都不是他丢了饭碗能解决的,何况是出了这么大的事。   这可是沈家家主捧在手心里的二小姐!   见体育老师提线木偶般地点了头,宁远弯腰准备把沈怜君抱起来。视线落在她的短裙上,不由得又是一顿。   实验高中的女生校服,下半身是百褶裙,长度在膝盖以上。就这么抱起来,裙底必然走光。   “宁远,干嘛呢?”白瑜洲着急。   宁远抬头看他,“把你校服脱下来。”   “啊?”白瑜洲一头雾水,“干嘛?”   “啧,快点儿!”   白瑜洲瞬间领悟,痛快地把校服脱下来,帮宁远用校服裹住沈怜君。   高个子男生的校服穿在小个子女孩儿身上,往往比裙子更长。   至少,有男款校服兜着,不会让百褶裙散落而走光。   “喂,你能抱动吗?要不我去?”白瑜洲问。   宁远一把把沈怜君抱起来,轻轻哼了一声,“用不着你。”   “留这儿帮老师组织秩序吧,老师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他低声道。   转头又叫那个平日里跟沈怜君关系很好的女生,“哭什么,赶紧跟我过来。”   到了医务室,如果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说不定会有什么他一个男生不方便做的事情,带一个女生,是必须的。   到了下课的时候,沈家的专职医生已经闻讯赶到,沈怜君的病情也已经平稳下来。   同学们下课后都想过来看看沈怜君,可是听沈家医生说沈怜君现在需要安静地休息,不方便见太多人,就派了代表白瑜洲进来打个招呼,慰问一下,也就离开了。   既然沈家的专职医师已经来了,宁远觉得接下来也用不着自己什么,便准备跟着白瑜洲一起离开。   却被沈怜君拉住了手。   白瑜洲回头看了一眼,迅速抛弃宁远一个人先走了。还留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宁远瞪着人去楼空的门口,无奈。   都说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一群八婆。   “我还,没来得及,向你道谢。小远,谢谢你。”沈怜君的声音还很弱,说起话来有些断断续续的。   宁远重新在床边坐下来,“这么客气做什么。你先好好休息,想道谢也不急在这一时。”   “嗯。”沈怜君笑笑,明显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宁远问。   “对不起……”沈怜君垂眼道。   “对不起?”宁远不懂。   “我太任性了,明知自己身体很弱,还要参加体育课,给你、给大家,添了这么大的麻烦……”说完,多愁善感的少女就咬住下唇,怨恨极了自己。   “怜君……”   “我来学校,确实是因为我很向往学校的集体生活。来到学校之后,认识了这么多朋友,大家都很照顾我,每天都和大家相处的很开心。我也想藉此告诉爸爸姐姐,我可以的,我不想再做一个只能被他们细心呵护的娇弱花朵……可结果,只是从麻烦爸爸姐姐,变成了麻烦你和大家……”少女抬起挂了泪珠的双眸,楚楚动人,“小远,你诚实告诉我,我是不是不该出来上学?”   宁远轻叹一口气,“怜君。”   接下来的话还没来得及整理后说出口,医务室的门就被猛地推开,沈亦君踩着高跟鞋,唤着沈怜君的名字,风尘仆仆、满脸惊惶地直奔床前,一见妹妹发白的小脸儿,立刻就失控地俯身抱了上去,“怜君……怜君……你要吓死我了……你要吓死我了……”   “我没事了,我没事的,姐姐。有小远在呢。”沈怜君急忙回抱住沈怜君柔声安慰她。   “亦君姐,医生也说怜君已经没事儿了,你放心吧。”宁远改口叫了“姐”。   这种时候,他就还是不要“婶婶”、“婶婶”地没事儿找事儿了吧。   沈亦君的心思全系在沈怜君身上,她微微支起身,轻轻蹭去沈怜君挂在睫毛上的泪珠,皱眉道:“是哪儿不舒服?哪儿疼吗?”   “不是……”沈怜君不知道怎么解释。   “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一定像爸爸一样,死活不许你来什么学校。走,我们回家!现在就回家!”沈亦君招呼医生,要把沈怜君带回家去。   看起来很多余的宁远站在一旁,看见沈怜君对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笑容分明是在说:   看来,我出来上学,不光是给学校和同学们添麻烦,给家里添的麻烦,也一点都没少呢。   可是那双落寞的眼睛里,全是对外边生活的留恋。   是啊,笼子再大,被困在笼中的金丝雀,也不会开心。   “亦君姐。”宁远正准备说什么,余光扫见门口又出现新的来客。   他转头看去,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洛闻笙。   “闻……”意识到沈家人在场,宁远急忙改口,“洛叔叔。”   洛闻笙大步进来,摸摸宁远的脑袋,看看沈家人,“怜君没事了吧?”   “嗯。”沈怜君乖巧点头,“闻笙哥哥,你怎么也过来了?”   “本来我们在一起开会,看她接完电话后慌乱的样子,怕她着急出事,就送她过来了。刚去停车,所以过来得晚了点。”洛闻笙柔声告诉沈怜君。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沈怜君冲洛闻笙点头致歉。   洛闻笙笑笑。不待他说什么,沈亦君安慰沈怜君道:“没关系的怜君,我们也没在说什么重要的事。”   宁远:“……”   不是重要的事,为什么要在一起。   为什么最近你们总是在一起。   可他有什么资格这么问呢?   沈怜君看到洛闻笙身边垂着眼不知看着哪里的宁远,张了张嘴,转而对沈亦君笑道:“订婚期,怎么不是重要的事呢?”   宁远蓦地抬起眼。   刚刚说什么?   ……婚期?   作者有话要说:  对自己最近的更新能力表示绝望   啊哈哈哈哈哈哈   此作者已疯 第44章 我好像喜欢你   沈亦君看看沈怜君,捧着她的小脸晃了晃, “关心你自己的事就好了!还有心思管别人。”   沈怜君弯着眉眼一笑。   “我……回去上课了。”宁远说。   沈家姐妹侧脸看向他。   宁远冲二人摆摆手, 很是不自在地抬头看了一眼洛闻笙, “晚上见。”   “哦, 我今晚有事,不回家。”洛闻笙说。   “……哦, 好, 我知道了。”宁远说完, 对着洛闻笙有些生硬地笑了一下, 转身离开。   洛闻笙:“……”   宁远不太清楚洛闻笙在忙什么,总之是一直到了周末,早上浑浑噩噩地起床吃早饭, 才意外地发现洛闻笙也在饭桌上。   分明该是像家人的存在般自然的事情,可宁远就是愣在楼梯上, 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   面对这个,也许马上就要娶妻生子, 却整晚整晚出现在他梦境里的男人。   “小远, 早!”洛闻笙微笑道。   “……早。”宁远努力笑笑, “闻”字没吐全, 被他咽了回去。   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突然不想叫洛闻笙的名字。   虽然现实中两个人之间只有短短几米的物理距离, 可在宁远心里,不知什么时候起,两个人中间, 就隔了千山万水、深渊沟壑、业火荆棘。   洛闻笙眉头一蹙,起身向着宁远的方向走去,“小远?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哪里不舒服?”   “……没。”宁远下意识地后退。甚至想逃跑。   可是心底那隐秘却热烈的眷恋将他的双脚牢牢地固锁在原地,直到他整个人都被洛闻笙的身影笼罩,温润的掌心覆上他的额头,抚上他的脸颊。   “小远?哪里不舒服吗?快点告诉我。”洛闻笙皱眉。   宁远心跳如雷,耳畔嗡嗡作响,听不见洛闻笙的话,只看着他的唇瓣开开合合。   好想……吻上去。   不知道,会不会是梦里的味道。   “小远?”洛闻笙担心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没有发烧。脸色却从青白变成如今的微红……   洛闻笙低头看着一瞬不瞬抬头看着自己的宁远。   这孩子……   “哎!小远!”他抱住突然闭眼栽进自己怀里的宁远。   宁远僵着身体缩在洛闻笙的胸前。   熟悉的淡淡的香味瞬间盘踞感知的制高点,告诉他,他有多久没闻过这种香气;告诉他,这种淡到似有似无的香气,对他而言,是多么致命的诱惑。   “张铭!快过来!”   宁远突然“晕倒”,洛闻笙不敢乱动。   早就待命的张铭立马上前。   脚步声响起,一阶,两阶……   宁远咬着牙捏紧掌心,然后慢慢松开。   他撑着洛闻笙的胸膛直起身,努力地笑笑,“我……”   我好像喜欢你,怎么办呢?   “我好像……”宁远皱眉,咬住下唇,低头掩饰地揉了揉额头,忍下泛上眼眶的酸涩和喉头的肿痛,抬头对洛闻笙笑道,“昨晚睡得太晚了,有些头晕。”   “我回去再睡会儿。”宁远转身回卧室。   却被洛闻笙拉着手腕不放。   宁远不回身。   “小远。”洛闻笙说。   一声很日常的唤名。宁远不知自己听过多少次,也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就会从被洛闻笙扯着的手腕处,一路酥麻遍全身。   莫名想哭。   松手啊。   我不知道我能压制住心底的躁动和冲动到什么时候。   也许就是下一秒。   松手。   “你有心事。”洛闻笙的语气很肯定。   我不是有心事。   我只是……   心里有你。   “呵。”宁远低头哼笑了一声。   一段白皙细瘦的脖颈从发尾和衣领间露出来,颈骨尖尖地凸在那,像它的主人一样,倔强,又脆弱。   “我这个年纪,不正是最多愁善感、心事最多的年纪?”宁远又自嘲地低声笑笑,“不过都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   “不想跟你说,免得你笑话我。”   我怕你……恶心我,不要我……   宁远深吸口气,转回身笑着看洛闻笙,努力笑道:“不过你放心,我要是自己解决不了,想不开,会主动找你说的。”   他以为自己做出了一副十足阳光的模样,却不知自己红了眼眶。   洛闻笙的心突然狠狠一揪。   他不知道宁远遇到了什么,怎么就突然比一年前的那个深秋雨夜,看起来还要委屈。   不,他或许知道。   所以他才没有追问。   所以他才放了手。   只是默默地看着少年,像一只伤痕累累的小狮子,拖着满身血迹,挪回自己的小窝。   “三爷,需要我去看看宁少吗?”张铭小心翼翼。   他问了两遍,一直盯着紧闭的宁远卧室门的洛闻笙才回过神来,低声喏喏道,“不用。”然后转身下楼。   张铭意外。甚至感觉有些惊悚。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洛闻笙。   背影彷徨。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是太渣了,就写了这点儿,又卡文了(捂脸) 第45章 洛闻笙   宁远不知该如何面对洛闻笙,洛闻笙也失了照顾宁远的分寸。两个人总是莫名其妙地陷入宁远单方面发起的冷战, 家佣们都因为二位主子散发出的冷气战战兢兢了, 洛闻笙却像毫无感觉, 再不会像从前一样, 宁家少爷身上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屈尊纡贵地去哄。   想想也是,自家主子就要跟沈家大千金成婚了, 宁少也年纪不小了, 不该他们主子再费那么大心思照顾了。   该放手了。   不, 该脱手了。   宁远无意中听见两个小女佣谈论他“失宠”。不出三天, 这两个女孩儿被解雇了。   没经洛闻笙的手。这么小的事儿,用不着他知道。贝叔直接安排的。   从洛闻笙的别墅里被辞退的人,别说留在东都, 想留在这个世上,怕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宁远兀自哼笑, 至于嘛。   人家姑娘说的在理。   说的都是事实。   他不就是失宠了。   何必再遮遮掩掩的。   宁远觉得自己应该去学校住宿舍,不然多影响洛闻笙把未婚妻带回来做一做婚前亲密行为啊。   可他又不想走。他就要在这赖着。洛沈两家那么多钱, 合该给新人买套新房, 哪能住这房子不是?   而且……   他一旦搬出去了, 怕是就再也没有能称之为“回去”的地方了。   宁远死乞白赖地赖在洛闻笙的房子里, 可洛闻笙并不在乎。毕竟是名闻帝都的洛三爷,区区一套市中心的高档别墅罢了, 哪儿值得他在乎呢?他真的想出去过夜,有的是地方可去。   这不又是——   “小远,我出去了, 今晚不回来,你别等我。”   好久没能跟洛闻笙共进晚餐的宁远满怀希冀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却只看见洛闻笙打着领带匆匆下楼,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贝叔他们眼见着宁少爷的脸,欢欣退去,落寞浮现,一时间面面相觑。   宁远吃了两口,放下筷子,一言不发地回自己的房间。   贝叔和陈妈他们相视叹气。   宁少的落寞都这么明显了,自家主子却一反常态地不闻不问,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难道……难道,真要把无依无靠的宁少爷丢出去?   不管怎么样,留在家里照看宁远的贝叔他们相对而言,还是幸福的。跟着洛闻笙出门的秦文宇,可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本就是伴君如伴虎。从前身边这位爷总是理智占据上风,跟着位明君,偶尔莽撞总还能嘻哈过去。如今这位爷怕不是更年期,屁大点错误都能把人训得狗血淋头。秦文宇只盼着别墅里那位小祖宗能早点点化了身边这位爷,好普度众生。   脑子里正想七想八,手机“嗡”地一震。   秦文宇也脑子“嗡”地一震。   可千万别是那小祖宗……   得,就是那小祖宗。   【宁远】:文宇,闻笙今天去哪儿呀?[可爱表情]   秦文宇看着那个可爱表情,肝疼。   有什么话您不能直接问三爷,非得问我?   靠着后座闭目养神的洛闻笙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半睁开眼,问:“小远?”   “……啊。”秦文宇牙疼。   洛闻笙:“问我去哪儿?”   “……啊。”秦文宇胃疼。   洛闻笙:“说我去找沈亦君。”   “……哦。”秦文宇哪儿哪儿都疼。   他打字回复到一半,问洛闻笙:“三爷,其实……我觉得吧……应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洛闻笙撩起眼皮看他,“说来听听。”   秦文宇顿时像漏气的皮球,缩回一边儿乖乖回信息。   宁远关了灯,雕像似的坐在床上。掌心里的手机,在他木然的脸上投射下一片莹白惨淡的光。   屏幕上的搜索栏里输入的是“爱上一个不可能的人该怎么办?”   点赞最多的回复是:早点放手,免得伤得更深。   实验高中。高一(一)班。   “小远,这道题我没听懂,你再给我讲讲好……”   沈怜君话没说完,宁远起身往门外走,“你去问白瑜洲吧。”   “不!我就问你!”沈怜君追到走廊里,张开双臂拦住已经比她高很多的宁远。   宁远皱眉,烦躁,“身体不好你还跑,又晕倒了怎么办?”   说罢,无奈地拉着人回教室好好待着。   沈怜君得逞似的笑。   宁远给沈怜君讲题,却发现对方并不是很在意题本身。   “小远,你是不是讨厌我?”沈怜君问。   宁远看看她,“没有。”   我讨厌的是你姐。   妈的。   “因为我姐?”沈怜君问。   宁远:“……”   “因为,她抢走了你的闻笙?”沈怜君问。   “你、你在说什么?!”宁远慌乱,“什、什么我的……”   沈怜君偏头可爱地笑,“嗯?我在说什么?我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爸爸要取新的妻子,孩子会有种被抢走爸爸的感觉;相依为命的哥哥要娶妻子,弟弟会有种被夺走哥哥的感觉,沈怜君的措辞,确实没什么特别的不当之处。   是宁远自己想的太多。   沈怜君看着宁远,笑得像只小兔子。   狡猾的小兔子。   “你不要担心什么啦,我姐姐很喜欢你的。就算他们结婚了,只要你想,还可以要求跟他们住在一起呀。多个房间而已。”沈怜君说。   才不是多个房间而已那么简单的事。宁远想。   “啊!对了,他们的婚礼好像就定在明年二月哦!三爷告诉你了吧?”沈怜君冲宁远笑。   宁远根本笑不出来。   那不就是四个月后。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上任洛家家主洛正德突然去世,导致洛家家业分洛三子手中。洛闻笙的爹洛成弘占得大头,一边与手足斗智斗勇,一边与虎视眈眈的外敌斡旋,总算保住了洛家大部分家业。如今洛成弘已基本坐稳洛家家主之位,散落的旁权自然就要一点点收回来。   不光是被外人趁火打劫夺走的,也包括被手足瓜分去的。   洛闻笙二叔手中的一条重要产业链,刚刚被洛闻笙的爹收编回去。   当然,这其中,洛闻笙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洛二叔气得脑溢血,差点儿没救回来,于是这事儿就牵扯到了宁远身上。   之前说过,洛二叔的小儿子洛凡,正就读于实验高中,二年级,是洛家势力明面上的leader。   在这以前,洛凡听闻宁远在洛闻笙那儿很受宠,宁远对他又总是绕道走,真绕不开了,也是有礼有仪的,双方也就没起过什么正面冲突。   可现在情形不同了,自己的爹被自己那不知有没有血缘关系的堂哥给狠狠坑了一把,差点儿坑死,洛凡一腔怒火无处可发,遂决定给宁远找点儿不痛快。   反正听说这小子失宠了,对他干点儿什么,应该不会招来洛闻笙的报复。   洛凡还是有脑子的,没自己动手,辗转了好几手,找的校外人。   宁远憋了好久的气没处撒,挨个揍得哭爹喊娘,刑讯逼供叫他们供出上家,直到摸到了洛凡。   宁远知道现在洛家三兄弟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兄友弟恭,兄弟齐心,一致对外,这么个节骨眼儿上,他不应该挑事、起内讧。可宁远就是心里不痛快。   洛闻笙太久没关心过他了。   他就想放肆一回,看洛闻笙会不会回过头来多看看他。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宁远先是把洛凡找人打他的证据甩洛凡一脸,然后直接把人按倒,揍了。   洛凡气得呜哇乱叫,骂宁远:“你奶奶是个小三儿!”   宁远不说话,咬牙一记左勾拳。   洛凡还骂:“洛闻笙也是个没人要的野种!”   宁远不说话,抡胳膊一记右勾拳。   洛凡作死:“小三儿的孙子配野种,你们俩绝配!”   宁远直接把人打进了ICU。   刚刚好转的洛二叔得知消息,差点再次当场去世。   本准备乘当天航班前往S市参加金融论坛的洛闻笙,闻讯急忙取消行程,匆匆赶来医院。   洛二叔家的二婶、次子、两个女儿都在,洛闻笙的二哥洛闻筝也在。一群人一副要把宁远烧了祭天的架势,贝叔战战兢兢地护着宁远,就差给这群咄咄逼人的主子们跪下了。   直到见着洛闻笙出现在走廊另一端,瞬间老泪纵横地唤了一声:“三爷!”   您可算来了!   洛闻笙带着一身寒气大步走过来,一把扯过宁远,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好好看了一遍,终于确认,自家的娃除了嘴角有点小淤青,没别的毛病。   他扬起手,当着所有洛家人的面,狠狠打了宁远一耳光。   本就有伤的嘴角被这狠狠一巴掌彻底打裂了,一阵刺痛。   宁远红着眼看洛闻笙。   洛闻笙也红着眼看他。   然后将人扯到自己身后,塞给贝叔,低声交代贝叔把人带回去,独自转身对洛二叔家的人弯身致礼,“二婶,小远是我的人,所有的责任我来担。你们有什么要求,咱们坐下来慢慢谈。”   “三弟!”洛闻筝瞪眼睛。   洛闻笙给贝叔和保镖一个眼神——还不把人带走等什么呢?!   洛闻筝抬手制止,“站住!”   舍弃一个跟洛家毫无关系的宁家弃子就能解决的事情,用得着洛闻笙站在这儿担责任?!洛闻笙是脑子被驴踢了吗?!   洛闻笙压下洛闻筝抬起的胳膊,“二哥,你也回去吧。这事儿我来处理。”   洛闻筝气得不行。要不是洛闻笙要出差,他被临时抓包,父亲之命不可违,他才懒得管这破事!现在正主拎不清孰轻孰重地回来了,事情更是一团乱麻,他可不想搅这趟浑水,尽早抽身为上。   遂贴近洛闻笙,咬牙切齿道:“你给我放清醒点!这件事处理不好,立刻给我扫地出门!”然后气呼呼地走掉。   洛闻笙的别墅。   宁远提心吊胆地等到后半夜,洛闻笙回来了。   宁远曾经以为洛闻笙不管自己了。   尤其是医院走廊里,当着那么多人,那么毫不留情,那么用力的一记耳光。宁远那时候要恨死洛闻笙了。   所以他毫不留恋地跟着贝叔走了。   直到上了车,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洛闻笙是在救他。   洛闻笙用一记耳光,把他从一口天大的锅中捞了出来。   然后自己跳了进去。   “闻……!”宁远等在楼梯口,看着洛闻笙上楼、走近,满身疲惫、一言不发地路过自己,就要唤出口的名字突然就被扼在喉咙里。   洛闻笙进了书房,没有带门。   宁远小心翼翼蹭过去,探了探脑袋。   “进来。”洛闻笙靠在椅子里,疲惫地解开衬衫领口的纽扣,把袖子挽上去一些。   宁远四下看看,忐忑地进了书房,在洛闻笙面前乖乖站好。   洛闻笙有些感慨。自己果然是逃避这孩子太久了吗?竟然已经这么高了吗?   好像不久前他站在门口,还只是那么小小一只。   眉眼间,开始有些大人的模样了呐。   可是,光长个子有什么用,心里头住的,不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儿。   “把门带上。”洛闻笙说着,拉开抽屉。   宁远忐忑地转身关上门,再转回身,瞧见洛闻笙手里掂量着一把戒尺。   他知道那把戒尺。以前洛闻笙给他看过,说那是他小时候不听话,他父亲洛成弘拿来打他的。   洛闻笙还说,这戒尺打人特别疼。宁远当时好奇,自己拿着左右打右手,没使特别大的劲儿,就把自己打得眼泪汪汪。   现在,也说不上为什么,在看到戒尺的一瞬间,宁远反倒有些释然。   如果打他,能让洛闻笙解气,那就打吧。   “打哪儿?”宁远走上前问。   洛闻笙气笑了。   “先说说,你为什么打人。”   宁远:“他先找人打的我。”   洛闻笙:“现在谁还打得赢你?”   宁远:“他骂我奶奶。”   洛闻笙:“该打。但这不是你把人打进ICU的理由。”   宁远握了握手心,“他骂你。”   洛闻笙下意识地神经一绷,“这更不是理由。”   宁远耸肩,“这是事实。”   洛闻笙笑得不可理解,“他骂我,关你什么事?犯得着你动这么大的气?”   宁远看着洛闻笙不说话。   洛闻笙被少年的目光看得胆战心惊。   “把手伸出来。”洛闻笙哑着嗓子说。他不打算给少年说话的机会。   宁远乖乖把手伸过来,满脸倔强地看着他。   洛闻笙装作没看见少年发红的眼眶,“啪”的一声打下去,少年白嫩的掌心条件反射地一缩。   然后又倔强地再次展平在他眼前。   “该说的我从前都告诉过你。不过看来光说不行。小孩子还是得打才能长记性。你什么时候说记住了,我什么时候停手。”洛闻笙说。   可是他接连打了五下,宁远都一声没吭。   洛闻笙看着少年发红的、微微浸出血点的掌心,先忍不住心疼起来。   他在干嘛?   一定有比这更好的方式,他干嘛要用这么蠢的办法逼宁远断了那不该有的念想呢?   有用吗?   洛闻笙不知道。   所以他只能逼着自己,狠心地打下去。   打到第十下,宁远的掌心出血了。   可宁远还是一声不吭。   洛闻笙咬着牙,把戒尺举高好久,甩开宁远的右手,扯过他的左手,狠心再次落下去。   “叫你跟我犟!叫你跟我犟!”   这是一条不归路啊你知不知道!   我到底是怎么把你带坏的?   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闻笙。”   他听见少年哽咽的声音。   宁远抽回左手,把红肿流血的右手伸过去,努力笑道:“继续打这边。打这边,才疼。”   可是洛闻笙怎么下得了手。   他那么疼宁远,他怎么下得了手。   洛闻笙举着戒尺,戒尺一直在他手里抖啊,抖,最后,被“啪”的一声,无可奈何地按在桌面上。   宁远哭着笑:“闻笙,你就是对我太温柔了。你打我呀,接着打。不然我不会知道我错了。”   “你是不知道疼吗?!”洛闻笙的语气听起来气急败坏。可他始终不敢抬头看宁远。   宁远笑了笑,看起来有些病态。他盯着自己红肿流血的掌心,抖着手,握紧,用指尖去抠皮肤的裂伤,“疼。可是,跟这些日子的难受比起来,都不算什么。”   “够了。够了!你出去!现在!立刻!马上!”洛闻笙慌乱地赶人。   宁远弯身,用带血的手掌覆上洛闻笙的手背,在他腿边蹲下来,对上洛闻笙慌乱的眼。   洛闻笙:“……”   宁远伸手摸过戒尺,放进洛闻笙掌心,笑,“闻笙,接着打。打到我知错为止。”   洛闻笙无措地看着笑得病态的少年,几度咬牙举高戒尺,几度无奈按下,最后抖着唇撇过脸去。   少年笑了。   “闻笙,你真的对我太温柔,太宠我了。”   “你都不舍得打我,你怎么舍得拒绝我?”   “洛闻笙,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我滴妈呀,终于写到文案了。 第46章 你觉得   “洛闻笙,我喜欢你。”   少年的声音很轻, 可是每个字都咬得那么认真, 如一道道惊雷, 让洛闻笙震撼得无以复加。   他心中因少年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掀起的惊涛骇浪, 纵使经过了理智的层层压制,还是汹涌地沿着神经一路席卷到表面, 让他的眼角、眉梢、嘴唇……整张脸都无法自控地颤抖起来。   他有预感。   很早的时候, 甚至是在宁远自己还没察觉到的时候, 洛闻笙就察觉到了。   毕竟他见过那么多人, 能轻易看透很多人的眼睛。   那份厚重情义,在少年黑白分明的眼中,一笔一划, 写得再清楚不过。   可是洛闻笙一遍遍告诉自己,是他想多了。是他在这肮脏的世界里混迹太久, 错把少年对他的单纯依赖,看成了不该有的恋慕。   随便换成什么人, 洛闻笙一定都能够当机立断, 用最恰当的方式, 最迅速地扼灭这离经叛道的火苗。   只因为对方是宁远。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失了判断的准则。   事情发展至此, 他有什么脸面去责怪宁远?   全是他的错。   全是他的错。   他无颜面对宁远,只能默默地将头更加偏向宁远看不见的一边。   “闻笙, 我好喜欢你。”   宁远轻声说着,用血流不止的手,牵着洛闻笙的, 往自己胸口处贴。   洛闻笙拒绝,可是宁远“嘶”一声,他就因为怕弄疼少年红肿流血的手,再也不敢动。   宁远看着不敢看自己、又不敢拒绝自己的男人,略显病态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得意。   他把洛闻笙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闻笙,能感觉到吗?我就这样看着你,就心跳得要死了。”   少年的声音很轻,可是满怀告白的激动,和怕被拒绝的小心翼翼。   叫人听了,心狠狠地疼。   被迫按在宁远心口的指尖感受着那火热皮肤下的悸动,似被烫伤般地轻轻颤抖着。   洛闻笙想要抽离,可是宁远不准。   他捉着男人的手指,低头去含吻。   感受到那湿热触感的一刹那,洛闻笙触电般地抽回手,无比震惊地看向宁远。   他的指尖染了宁远掌心的血,宁远的嘴唇因为含吻过他的指尖,而沾染几缕深红。衬着少年那病态痴迷的笑,叫人看了,心神剧震。   “可是你这样躲着我,我就难受得要死了。”   宁远压下膝盖,单膝跪地,重心前移,更贴近无处后退的洛闻笙一些,抵着他的膝盖,按着自己心口,仰着脸问他:“闻笙,你懂这种感觉吗?开心、或者不开心,全取决于你的一颦一笑。我的心,不再属于我。它紧紧跟着你,你不理我,我这里,就有了一个窟窿,血流不止,疼得要死,拿别的什么,都无法填满。”   洛闻笙满目惊惶地看着宁远,仿佛眼前的不是他认识了十年的可爱少年,而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冤魂恶鬼。   他抖着唇,几次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宁远看着浑身写满拒绝的洛闻笙,半晌,垂眸一笑,“呵。”   洛闻笙从那轻声一笑中,听到了泣血。   于是他的心被狠狠地扭了一下,叫他下意识地狠皱眉头。   宁远退开几分,跪坐在自己的小腿上,垂着眸子,满脸灰败。   “我知道不应该。”   “我努力了很久。”   “可是我做不到。”   “对不起,闻笙。”   “我让你失望了。”   宁远仰头,苦涩的泪从他紧闭的眼缝中滚落,在苍白的脸上蜿蜒出两道灼人的印记。   “闻笙,我该怎么办?”   我该如何,才能消去这不该有的执念。   洛闻笙虽还年轻,但他自认经历过太多大风大浪,可以在国际金融论坛上指点江山,也可以在舆论的暴风眼中泰然自若,更可以在毫无人性的商业战争中“杀”人如麻面不改色。   可如今只是面对一个单薄的少年,他却突然慌了阵脚,甚至不知该如何自处。   他只知道,少年脸上的泪痕每延长一分,就有一把刀子,在他心里剜深一寸。   空气几近凝固,时间被死寂无限拉长。   洛闻笙觉得呼吸困难。   在窒息前的最后一秒,他扯过宁远手腕,起身将宁远按在自己的椅子里,打了内线叫张铭过来给宁远看伤。   撂下话筒后,他背对着宁远倚在桌边,焦灼地盼着张铭下一瞬间就出现。   冲上头顶的热血被兜头一盆冷水浇退,掌心传来的阵阵刺痛和洛闻笙沉默的背影,告诉着宁远,他刚才干的事,有多蠢、多混账。   宁远很惊惶。   他想叫洛闻笙的名字,叫他救救自己,却像被什么神秘的力量掐住了喉咙,几次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片刻后,宁远突然笑了。   事到如今,后悔有什么用呢?他快要把自己逼疯了,无法自控地宣之于口,是迟早的事情。刚才的一切,不发生在今天,也会发生在未来的某一天。每晚一天,他就会多神经一分,叫洛闻笙多厌恶他一分。   他真正该后悔的,应该是为什么没能更早地告诉洛闻笙,我喜欢你。   也许更早一些说出来,他还有救。   现在,他已经没救了。   那他还怕什么呢?   除了失去洛闻笙,他什么都不怕。   于是宁远扣着掌心的伤,坐在那,肆无忌惮地盯着洛闻笙的背影看。   嗯,宽肩窄腰倒三角,流畅的肌肉线条透过衬衫隐隐显现,衬衫下摆规整地收进扎着腰带的西裤里,莫名就有种禁欲的味道。   他抱过洛闻笙,男人的腰身很好抱……   可恶,怎么突然想到了沈亦君抱着洛闻笙的腰身跳舞的模样。   不想把洛闻笙让给别人。   绝对不想。   张铭开门的瞬间,被洛闻笙身后宁远那灼热的、赤倮的、充满独占欲和侵略性的目光惊得愣在原地。   反观他主子,倒像是一头被逼到笼子角落里的困兽。   二人同时撩起眼皮看向张铭。   一个淡淡一笑,而后垂下眼睑,掩去眼中的炽烈;一个如蒙神助,大步上前将愣在门口的人拽进来。   张铭一身冷汗。   谁能告诉他,在这间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洛闻笙把张铭扯到宁远面前,眼神示意,“干活”,自己则匆匆欲离。   “闻笙!”宁远急忙起身追上去,从身后一把扯住他胳膊。   洛闻笙身形一僵。   “你去哪?”宁远问,“你烦我了?不想管我了?准备让我自生自灭了?”   张铭:……   他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很不应该,很碍事。   洛闻笙舔舔发干的嘴唇,开口时声线暗哑,“如果是你说的那样,我何必叫张铭过来,把你赶出去就是了。”   宁远一愣,满是惊惶的眸子瞬间亮起来。   “乖乖让张铭给你看,我一会儿回来找你。”洛闻笙说完,试图让宁远放手。   宁远死死抓着他不放,“一会儿是多久?”   “……十分钟。”   “好。”宁远开心地放手。   洛闻笙走了,宁远乖乖坐那让张铭给他处理手上的伤。   张铭垂着眼专心给宁远上药、包扎。少年掌心的伤势经过片刻的发酵,已经红肿不堪,看着都疼得慌。   贝叔把宁少带回来的时候,这小少爷除了脸上一个巴掌印、嘴角破了,其他地方可没伤。张铭瞄着被扔在桌面上的戒尺,忍不住琢磨,这真是三爷打的?三爷那么疼这小少爷,能亲手打这么狠?   尽管心里百爪挠心,可张铭知道,他最好什么都不问。闭紧嘴巴,做好自己的事儿就是。   “张铭。”宁远突然叫他。   张铭紧张,“怎么?宁少?太疼了?”   “没,疼麻了,你弄你的。我想问你点儿别的。”宁远说。   张铭不知道前方有深坑,毫不犹豫地跳了,“宁少您说。”   “闻笙发现我喜欢他了,所以他躲着我、打我,可即便他这么对我,我还是喜欢他。他越躲着我,我越想他。他打得越疼,我越喜欢他。最后忍不住,就说了。可是我说完他就不打了,自己跑出去了。”   张铭一手拿着药水瓶,一手拿着夹着药棉的镊子,石化当场。   手上劲儿一松,药棉“啪嗒”掉了。   他想问:忍不住,就说了,是说了什么?   可答案不是很明显吗?宁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他喜欢三……   喜欢。   是哪个喜欢?   那个喜欢?   不会吧?!   可如果不是那个喜欢,三爷做什么要这么狠心地打小少爷?   宁远没给张铭太多风中凌乱的时间,给了他的石像一记猛击,“张铭,你觉得,他会接受我吗?”   少年的眼中满是期待,张铭却如同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吓得猛地站起来,药瓶里的药水都震荡着撒了出来。   “嗯?”宁远偏头笑着等他的答案。   张铭想落荒而逃。可是腿已经软了。   他恨不得把自己耳朵割了。   半晌,张铭浑身发颤地坐下,一边努力稳住发抖的手,一边抖着嗓音说:“宁少,我什么都没听见。”   房间里恢复了死寂。   张铭提心吊胆地继续给宁远处理伤口。   一颗水珠毫无预兆地落在宁远衣襟上,低头给宁远缠纱布的张铭看见了,下意识地抬头,撞上少年泪流满面的脸。   宁远看着他轻轻地笑,可是那笑看起来绝望至极。   “果然是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支持和祝福。呵。”   宁远转头看向门外,自言自语似的,“我真是太坏了,仗着他宠我,把所有问题都丢给他,深更半夜的,叫他一个人跑去阳台吹冷风……”   “呵,你说,他那么一个在外边杀伐果决的角色,怎么就单对我这么优柔寡断的。”   “竟然还要十分钟去想。”   “狠狠扇我几耳光,把我的腿打瘸,扒了衣服把我丢在大马路上不就好了。”   “那样的话,兴许我还能断了念想。”   “可是他做不到。”   “他能狠得下心折磨他自己,但他狠不下心折磨我半分。”   “他就是在勾引我、诱惑我。”   “你说是不是?”宁远转回头,泪流满面地笑着问张铭。   张铭眼观鼻鼻观心,一心一意装聋子。   “随便缠两下就行了。又不是残了,搞这么久。”宁远催张铭。   我特么手抖到不行啊我的大少爷!张铭在心里悲吼。我只是一个小大夫,做什么告诉我这种晴天霹雳!小的承受不起啊!   “行了行了。就这样吧。我去把他叫回来。”宁远抽回手,起身,抹了一把脸,笑笑,“就说我开玩笑的。”   “这样会显得比较懂事,对不对?”   张铭下意识地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急忙道:“宁少!我没……我不是……我……”   宁远笑了一下,抬脚走出去。   未来什么的……   他有想过,当然有想过。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洛闻笙是要当洛家家主的人,是要结婚生子的人。如果自己真的喜欢他,当然要给他为之奋斗了二十几年的人生规划让路。   宁远知道他真的不该把话说出口。只要不说出口,什么都还能是好好的。   可他憋不住了。快疯了。   疯也疯过了,该让一切回归正轨了。   “闻笙。”宁远在走廊里撞上了从卧室出来的洛闻笙。   片刻不见,男人被他折磨得莫名沧桑了许多。   洛闻笙看了一眼杵在书房门口,浑身无措的张铭,叫宁远跟自己进卧室。   张铭一脸惊悚。   进、进卧室了?!   三爷!宁少刚十六!   宁远进了洛闻笙卧室,十分自然地找地方坐了,反倒是洛闻笙自己,浑身不自在。   他接了杯水给宁远,又接了杯水给自己。   主要是给自己。   人在紧张的时候,总喜欢手里攥着点什么。   “小远……”洛闻笙开口。   宁远一笑,“其实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些都是在开玩笑。”   洛闻笙:“……”   宁远耸耸肩,“谁叫你打我打的那么疼,我就想……就想作弄你一下。”   宁远笑不动了,“玩笑开过了,抱歉。”   洛闻笙:“……”   “洛凡的事儿……给你添麻烦了。我明天再跟你请罪。你这从机场来来回回怪折腾的,都这么晚了,先睡吧。”   “晚安,闻笙。”   宁远放下一口没动的水杯,争分夺秒地想逃出门去——洛闻笙就倚在桌边那么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他要装不下去了。   洛闻笙长腿一迈、长臂一伸,挡住了宁远的去路。   宁远:“……”   短暂的演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再抬头时,所有的伪装褪去,站在洛闻笙面前的,只是个失措到无比脆弱的少年。   宁远挣扎着笑,可是笑了没一秒,就哭出来了,“干嘛?你让我回去,太晚了,我想睡觉。”   洛闻笙把人拉回沙发上坐下。   “小远,我们好好谈谈。” 第47章 很快你就会发现   “小远,我愿意对你好。因为你从小就是一个招人喜欢的孩子。这是你应得的。这一点不会变。”   “另外, 你可能不知道的是, 你的身上有很多我曾经很想拥有, 却无法拥有的东西。你是我的憧憬, 我愿意为此一直守护你。”   “这算是我的私心之一。”   “私心之二……你的父母因我而故,我很对不起他们, 也很对不起你。我想对你好一些, 再好一些。如果有必要, 如果你愿意, 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愿意照顾你一辈子。”   “我对你好,不求任何回报。如果一定要说我想求什么, 我只想求你平安、健康、快乐地长大。”   “如果是我的行动失了分寸,让你有所误会, 进而生出不该有的情愫,我很抱歉。”   嶼;汐;獨;家。   在洛闻笙说话的时候, 宁远从躲避与他对视, 到红着眼盯着他的眼睛, 最后洛闻笙说“我很抱歉”时, 宁远勾起嘴角冲他冷冷地笑了一下,起身就走。   洛闻笙眼疾手快地把人拽住。   宁远背对着洛闻笙挣扎, “我都说我只是在开玩笑了!谁喜欢你啊!你比我大十二岁呢!我疯了吗?喜欢你这种老男人!”   可是喊到最后,宁远突然失了力气,“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单手捂着眼睛哭到:“可我就是疯了啊……”   洛闻笙:“……”   心突然被狠狠拧了一把,拧得好痛。   “你怎么这么可恶,怎么忍心这么伤害我……我已经退步了,你为什么还要把我拉过来,非得再明明白白地再告诉我一遍?!”   宁远跪趴在地上,头埋在臂弯里,瘦削的脊背拱起一个无比脆弱的弧度,仿佛只要再放一根羽毛,都可以将他彻底压垮。   洛闻笙看着宁远,心痛到无以复加。   他也问自己,为什么要如此伤害他,伤害这个自己放在心尖宠的小孩儿。   因为这是必须的。   有些事情,是不能躲的。   洛闻笙俯身扯着宁远一只胳膊将人拉起来,然后半拉半抱地把人放在沙发上,单膝跪在他脚边,捧着他的脸,要他不准躲避自己。   宁远看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同样红了眼睛,满脸写着心痛的洛闻笙,咬咬牙,狠狠推了他一把!   “你打我啊!你骂我啊!你不肯要我又这样勾引我!你怎么这么混蛋!”   被推倒在地的洛闻笙重新单膝跪在宁远面前,从下往上地看着他,“我刚才打你的时候,你对我的喜欢,有变少吗?”   宁远:“……”   没有,他甚至因为洛闻笙的不忍和疼惜,满心欢喜。   喜欢一个人就是会变得如此卑微,越来越退而求其次。   他不喜欢我,那他的不忍和疼惜也是好的。   如果他狠得下心,那能引起他的关注也是好的。   如果他完全漠视……只要自己还能在什么遥远的地方,默默看着他,也是好的。   有些时候,喜欢一个人,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与对方无关。与对方做什么都无关。   只因为自己一头扎进去了,又不想爬出来。   自我牺牲,自我感动。   往复循环,仅此而已。   “如果没用,我为什么要打你?骂你?或者冷淡你?挑剔你?”洛闻笙心里难受,嗓子发紧,但他仍旧努力地、用一如既往的温柔口吻对宁远说,“小远,‘喜欢’,是件很美好的事情,是件应该去享受、去呵护的事情。在你这个年纪所发生的恋情,通常都是一生中最美好、最难忘的恋情。你在最适合谈恋爱的年华里,喜欢上了一个人。你没有错。你不该无端承受任何的暴力或者冷暴力。”   宁远看着洛闻笙直视自己的眼睛,看着他翕动的唇瓣,听着他温柔的言语,仿佛在无边的暗夜中窥得一丝天光,不由得欣喜起来,“我没错?你是说,我可以喜欢……”   洛闻笙没有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狠心掩去了那一缕天光,“你是,喜欢上了一个错的人。”   宁远:“……”   “小远,错的是我。”洛闻笙闭了闭眼,掩去内心翻涌的情绪,沉默片刻后,又深吸一口气,鼓足自己的勇气,“我本可以更早地和你好好谈谈这件事……是我胆小、是我在逃避、是我视而不见,才叫你今天如此难过地坐在这里。”   “所以,我不会去叫你做什么。你只要像往常一样就好。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我不懂。”宁远坐在那儿,被洛闻笙的温柔和拒绝狠狠撕扯着,眼泪止不住地掉,“像往常一样?你知道我的‘往常’是什么样?我喜欢你,可我不敢说。我喜欢你,可我要看着你跟别的人谈论婚期!我喜欢你,可我知道……我知道这会让你困扰,会给你添很大的麻烦,如果我喜欢你,我不该让你这么难,所以我不应该喜欢你……可是我管不住我自己……”   洛闻笙抽了纸巾为少年轻柔地拭去脸上的泪,“所以我说,你不需要再让自己过得那么压抑。你可以喜欢我,甚至可以在适当的时间、地点,要求我对你的喜欢做出回应。我也会像往常一样关心你,照顾你。唯一不同的是,我会让你了解更多的、你之前也许从不知道的我。而对这样的我,我不允许你视而不见。”   本就脑子里一团乱麻的宁远更加糊涂,“你……允许我喜欢你?”   “堵不如疏。喜欢这种事情,没办法硬生生地阻止。你会喜欢我,大概率是因为,我也想在你面前树立一个好的,甚至是完美的形象。所以,小远,不需要逃避,就站在离我最近的地方,好好看着我。”   洛闻笙对宁远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然后说出一句很残忍的话:“很快你就会发现,我根本不值得你喜欢。”   *** *** ***   之前宁远总会时不时地要洛闻笙带他实战,洛闻笙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说有“合适的机会”就会带上宁远,可是“合适的机会”迟迟不来。   现在宁远满心挂在洛闻笙身上,没旁的念想,洛闻笙却主动提了起来。   他带宁远去一座市中心的豪华写字楼,一层大厅的左边是著名的咖啡连锁店。带着硕大墨镜挡住了半张脸的洛闻笙带着戴着口罩的宁远进去,坐下点单。   宁远一路都在好奇地看聚集在大厅里,举着或红底黑字、或白底红字,总之血腥气十足的牌子,有指挥有节奏地振臂高呼“永昌骗子!永昌还钱!宋明骗子!宋明还钱!”的一群大爷大妈。年轻的保安们排成三排,组成人墙,奋力阻拦着向前拥的大爷大妈们。   人群的一侧,搭了一个简易帐篷,帐篷里是一个双腿残疾,半身烧伤的年轻男人。两个女人在照顾他,像是妈妈和姐姐。帐篷旁边有轮椅,还堆着被褥和食物、水,甚至有晾洗的衣服。看来已经在这里安营扎寨了好些日子。   “他们在干嘛?”未经世事、不知人间疾苦的宁大少爷发问。   他问的自然是洛闻笙,不过洛闻笙沉默不语,服务生倒是很热情地答起来:   “来要钱的嘛。   这楼的13到15层是一家叫‘永昌信贷’的贷款公司。两年前网贷刚兴起的时候,他们家效益可好了!各种福利!他们家员工来我们店里买咖啡,都不用自己掏钱的,全部记在公司账上!   今年上半年的时候,不知怎么,突然就大量裁员了,我们在这,天天都能看见他们公司的员工搬着小箱子离开。中午坐在这喝咖啡的,但凡是聊离职啊、辞退的,不用猜,肯定都是他们家。   也不知传了什么风声出去,出资人、债权人都觉得势头不对,要撤资。大佬们撤资了,剩下的都是这些平头小百姓,这不就苦了他们。   这个金融的事情呀,我也不是很懂,只在之前的员工聊天的时候听来一些,说是什么撤资导致资金链条断裂,庞氏骗局崩塌……总之,那些大爷大妈投进去的钱,怕是要不回来咯。想想都心疼得紧,不知道余生要拿什么来养老。   他们天天来闹,搞得我们这里都没生意了。楼里那几家律所和留学咨询公司也很恼‘永昌’,说是被连累,影响了生意。   这些大爷大妈凶悍的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有的还有混混儿子跟来一起闹事……你瞧见门口那辆120救护车没?救急用的!昨天就起冲突了!看见我们店玻璃门上的裂缝没?昨天打的!哎哟!昨天下午不是我的班,今天过来听小伙伴讲,真是惊心动魄的哟。   ……啊,不好意思呀,我就是个话痨。那个,先生,您点好了没?”   服务生接了单,转身去备餐,洛闻笙对着闹事的方向推了推墨镜,墨镜下的脸很冷漠。   “闻笙,你带我来这儿是……?”宁远不解。   “‘永昌’是洛家的。”洛闻笙低声告诉宁远。   宁远:“……!!!”   “洛家不是有很多钱?为什么不投进去,让资金继续周转起来?”看了许多书,却还停留在纸上谈兵阶段的宁少爷不懂。   洛闻笙端起服务生送来的咖啡慢慢抿了一口,慢慢放下,只告诉宁远两个字,“天真。”   锦衣玉食的宁远看不了眼前的人间惨剧,偏转身体,避免让那对凄惨的母子进入自己的视野。   “那边的母子三人,也是受害者?”少年颤了嗓音。   “看起来是。”洛闻笙的语气很冷漠。   “他们好可怜啊!现在已经十一月了,睡在这种地方多冷啊!那个……那个烧伤的人,好像还在流脓……是不是最好送去医院?至少、至少把他们家的钱还回去,总是可以的吧?”内心世界尚且单纯美好的少年快要急哭了。   可洛闻笙还是只冷冷地告诉他两个字,“天真。”   宁远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想透过那副漆黑的墨镜看他的眼睛。他不想相信那个对他无比温柔的人,在面对此情此景时,竟会如此冷血。   可他能看到的,只有墨镜下无比冷漠的脸。   一个浑身写满紧张的中年男人进了咖啡店,在顾客不多的店里很快找到了洛闻笙,只是在看到洛闻笙身边的宁远时有些诧异。   宁远看着他一路小跑过来,浑身紧张地坐下。   “三爷。”   洛闻笙没有跟他介绍宁远的意思,只是问:“宋明呢?”   大冷天的,中年男人愣是紧张出了一脑门汗,“还、还没找到人……”   洛闻笙用下巴轻轻点点那边闹事的人群,“两周了吧?怎么还没处理好?”   祖宗哎!别说两周,就是两个月、两年,怕是也处理不好啊。中年男人快急哭了,却只能点头唯唯诺诺道:“是、是,我们办事不利。”   他咬咬牙,还是决定把自己的难处说出来,“三爷,昨天那个事,惊动记者了……我们怕,再搞下去,连累洛……”   洛闻笙不急不慢地喝着咖啡,“昨天惊动记者,今天见报了?”   “啊?”中年男人一愣,很快像是明白了什么,“我明白了,三爷。”   洛闻笙起身,宁远急忙放下喝到一半的咖啡,跟着起身。洛闻笙把挂在脖子上的围巾饶了一圈,把露在墨镜外边的小半张脸再遮去大半,又侧身给宁远戴上口罩。   “好好干,干好了,宋明的位子,就是你的。”   “是!谢谢三爷!”紧张从中年男人的身上潮水般褪去,再涌上来的,全是昭彰的野心。   宁远坐进洛闻笙的黑色轿车里时,透过车窗,正能看见年轻力壮的保安们把拆了的帐篷、被褥、食物、水,全部丢出了写字楼的大门外,紧接着,在一群大爷大妈的哭天抢地中,那个双腿残疾有烧伤的年轻人也被放在轮椅上丢了出来。要不是大爷大妈们合力抢救,轮椅怕是要滚落写字楼前一尘不染的石阶,当场断送那可怜年轻人的性命。   宁远听见有尖锐的女声喊着“我跟你拼了!”,双方在写字楼那富丽堂皇的旋转门前迅速扭打成一团,警棍被高高举起、重重挥落——   一双骨节分明的瘦削手掌覆上了宁远大睁的双眼,耳畔是他听惯的干净声线,“别看了。”   温凉的掌心撤去,宁远转头看向洛闻笙。墨镜下是男人被冷风吹得发白的皮肤和微微暗红的双唇。唇角微压,冷峻的面容看不出一丝动容,嗜血,又冷血。   是他不认识的洛闻笙。   黑色轿车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一座门面极其古典的茶庄。说是茶庄,其实也提供餐点。临近晚餐时段,茶庄里已经不少食客,看得出生意很好。   可是宁远觉得很压抑,因为他们穿过茶庄,来到后院,路越走越偏僻。   服务生模样,但身上莫名带着杀气的人将他们引至一扇铁门前,在门上敲了约定的暗号后,躬身退下。   门被打开,里边是仓库模样,角落里两只大桶,几把铁锹,和一些杂七杂八的工具。棚顶一只惨白的吊灯,吊灯底下一把单薄的铁凳子,凳子上绑着一个眼窝凹陷、精神萎靡的中年男人。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中年男人瞬间乍起,破口大骂:“洛闻笙!我C你妈!老子为你洛家当牛做马七八……唔!唔——!唔——!”   不待骂完,男人就被身旁的壮汉死死按回凳子上,捂住了嘴。   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永昌信贷”的法定代表人,宋明。   洛闻笙接过身边人递过来的文件,扫了一眼,签名处一片空白,遂扬手用文件在那人头上拍了一下,“废物,这点事都做不好。”   又高又壮的男人驯服地垂着头,不敢有丝毫不逊。   宁远站在暗影里,战战兢兢地看着这狭小空间里即将发生的一切,看那个他曾看做神明的男人身上,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阴暗。   洛闻笙分明知道宋明在哪里,却要问那个中年男人宋明的下落。   那个中年男人,是不是很快也会沦为和宋明一样的下场?   有人搬了椅子,洛闻笙信步过去,坐下,左腿搭上右腿,上半身向后一靠,双手交叉搭在腹前,冲按着宋明的俩人抬抬下巴。   被解放的宋明没力气再骂——他刚刚被死死捂住口鼻,差点被憋死,现在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息。   “说吧,怎么你才肯签。”洛闻笙说。   “老子才不做你洛家的替罪羊!我他妈宁愿死,也不去坐三十年牢!”宋明愤怒至极,却气息不稳,看起来有些外强中干。   “我可以想办法帮你减刑到二十年。”洛闻笙语无波澜。   宋明要气炸,“你他妈怎么不自己去坐二十年牢?!”   “永昌变成这样,是你自己的问题。”   “放屁!你洛家不带头撤资永昌能垮?你们就是卸磨杀驴!有本事你就弄死我,反正我不签!”宋明梗着脖子,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   “哪怕你上有老下有小?”洛闻笙问。   宋明嗤笑一声,“就知道你们要玩这一手。”   洛闻笙垂眸摩挲着笔帽,语气平淡道:“她们现在好像住在——J国、R市、Q区、K街、1173号?”   洛闻笙每吐出一个确切位置,宋明的脸就愈发惨白一分。   洛闻笙勾唇一笑,“虽然没国内简单,但在国外找个人,雇个杀手,也说不上是难事。一家子一辈子心惊胆战,还是用你的二十年牢狱,换家人余生平安?”   宋明咬咬牙,最后还是嗤笑一声,不以为意。   洛闻笙不慌不忙,继续道:“据我所知,令堂有脑溢血后遗症,不宜受刺激。令嫒先天性心脏病,需要昂贵的医药费和手术费来维持生命。可惜——”洛闻笙偏着头,从一兜里抽出两张卡和两张国外银行开具的证明,“你准备跑路的钱,都在我手里。”   宋明大睁着双眼愣怔许久,一张原本誓要抗争到底的脸,彻底灰败下去。   洛闻笙笑了一下,把文件和笔递过去,“我会找人在牢里好好照顾你的。令堂和令嫒,也必定余生无忧。”   宁远:“……”   解决了宋明,洛闻笙没有带宁远离开,而是重新回到前堂,穿过喧嚣吵闹、一片繁华的席间,来到一处安静的茶室。   洛闻笙说宁远不方便直接参席,让他换了服务生的衣服,跟另一个经验老道的服务生一起在这“服侍”。   片刻后,秦文宇带着另外三个男人前来赴宴。来人均西装革履,官僚之气从脚趾散发到头发尖儿。秦文宇看见一身服务生打扮的宁远,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从容,跟洛闻笙一起应酬这群老男人。   男人们谈的事情很机密,哪怕是扮做服务生,宁远也不能一直站在这里,只能在被传唤的时候跟着“前辈”一起进来。   进来几次后,他大致明白了情况——这几个人,是东国政府管理社会舆论的大佬。   他们说:不行不行,永昌这个事情闹得太大了,影响恶劣云云。   洛闻笙和秦文宇舌灿莲花,敬烟敬酒。   他们还说:不行不行,永昌这个事情对整个东国的信贷行业都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洛家身为幕后主理人,一定要担负起这个责任。   几轮拼酒后,洛闻笙对着坐在主位的那个老男人耳语了几句,老男人喜笑颜开,拍着洛闻笙肩膀,大着舌头说:“小洛,你——是个能干大事的——明白人,啊,我——看好你!你——早这么说,我不就——早——同意了!”   洛闻笙一直绷紧的肩终于放松下来,此前在咖啡厅里、在宋明面前的肃杀王气全然不见,他极其乖顺、极其驯服地垂头笑了一下,“多谢杨主编。”   杨主编看看脸不红不白的洛闻笙,“啧”了一声,“我——还有个要——求!”   洛闻笙急忙道:“主编您说。”   “你说——你们两个小年轻,啊,把我们——灌成这——样,自己——到跟没事儿人——似的,嗝!这,嗝!我——我不高兴!”   洛闻笙急忙帮杨主编拍背、抚胸,顺气,几近谄媚道:“那,主编,您想让我们怎么办,您开口!”   杨主编冲宁远招手:“那小孩儿!你——你过来!”   宁远一惊,急忙上前,“您、您吩咐!”   “你——帮我——数数,这桌上——还、还剩了几瓶……啊酒。”   宁远不知其意,乖乖数了,乖乖报道:“还有两瓶白的,五瓶啤的。”   一直在旁边对宁远猛使眼色却未能被成功接收的秦文宇忍不住嘬牙花子。完了完了,废了废了,今儿晚上得爬回去。自己这肝儿,迟早得报废!   “还行哈,剩的不多。”杨主编偏头对洛闻笙咧嘴笑。   洛闻笙强颜欢笑。   杨主编大手一挥,“都干了!”   其他几个老男人起哄,“都干了!”   这么操蛋的事儿哪能让主子跟自己分担。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日常练习把白酒当水喝的技能是为了什么?   就是为了现在!   秦文宇挺身而出,“杨主编,不是跟您吹,这点儿酒,我一个人就能干了!对瓶吹!您看着!您看好了!”   “咔嘣!”起开一瓶啤的,秦文宇抄起来就要对瓶吹——   宁远傻站在桌边,瞪大双眼。   “哎——”杨主编抬手制止,转头对洛闻笙笑,“小洛啊,我说——你的人,不懂事啊。”   秦文宇:操。   他这一个字,不是因为被人说不懂事,而是他知道——   洛闻笙笑笑,起身,看着宁远,“小朋友,来,把剩下这几瓶酒都给我起开。”   作者有话要说:  2019年的最后一天啦!明天就是元旦!小天使们过节开心鸭! 第48章 废物   宁远终于明白要发生什么,他死捏着起瓶器, 疯狂摇头。   洛闻笙皱眉, 看向宁远的“前辈”, “怎么回事?你们家新来的?这么不懂事儿?赶出去!换一个懂事儿的进来!”   前辈也是在洛闻笙手下做事的人, 自然明白该怎么办,立刻压着宁远后脑勺给在座的客人道了歉, 迅速把人带出去, 塞给其他服务生, 自己带了个得力的进去。   宁远站在走廊里, 整个人是懵的。   他以为自己参加过很多酒宴,已是见过了酒桌百态。   可是他忘了当初他宁家在紫安城的地位,也忘了从前的他只是一个小孩子, 父母带他去的,都是他可以去的酒宴。   宁远当然听闻过把人喝桌子底下去、喝进医院的种种传闻。他以为那是社会底层的人为了生存、为了得到物质更优越的生活, 不得不拿尊严和命去拼。   他怎么也想不到,到了洛闻笙这个地位的人, 仍然未能从那残酷的酒桌文化中逃生。   也许, 也许, 这本该不是什么大事。   是宁远今日所见所闻, 一直在挑战他的认知边缘,于是这个“小小”的“意料之外”, 成了压垮宁远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手脚冰凉地坐在一间没有客人的茶室里。   茶室里没有开灯。从敞开的拉门里,能看见斜对角的那间他刚刚被赶出来的茶室。   紧闭的木格门像是医院手术室的大门。宁远一动不动地坐在暗影里,像个医院廊间等待手术结果的病人家属。   手术结果只有两种, 生,或死。   脑子像被很多事情挤爆了。   又像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斜对面的茶室的木格子门被拉开,洛闻笙白着一张脸出现,频频笑着回头对茶室内的人说着什么,门一关,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痛苦涌现。   宁远的脑子不太转,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暗影里看着。   候在茶室外的服务生急忙上前扶住洛闻笙,二人很快消失在宁远的视线里。   宁远不知道自己僵坐了多久,断了的脑回路才终于重新搭上。他急忙起身追过去。   辗转找到洗手间附近的一件空茶室,洛闻笙正半靠在竹椅里,一个服务生正托着一小瓶棕色的液体,另一个站在一旁拿着湿手巾垫在洛闻笙下颌处。拿瓶子的那个连声道:“三爷?三爷?您张张嘴,把药喝了,啊?”   洛闻笙闭着眼,眉头紧锁,双手无意识地抓紧竹椅的扶手,看起来像在承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两个服务生被突然拉开木格门的宁远惊动,拿手巾的那个不认识宁远,立刻喝道:“什么人?出去!”另一个拦住他,“是三爷的人。”末了又低声道:“还不快道歉?”拿手巾的服务生急忙低头认错。   从木格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宁远满眼满心,就只有坐在竹椅里的那个男人。   “这是什么?”宁远奔过去,要过那个小瓶子,看上边的标签。   “解酒的,三爷和秦先生备在这里的。”服务生急忙解释。   “闻笙?”宁远俯身轻唤,“闻笙,能听见我说话吗?”   洛闻笙有些费力地抬手。宁远看见了,急忙抓住他的手——手很凉,全是冷汗。   “闻笙?”宁远小心道。   “药。”洛闻笙闭着眼皱眉道。   宁远急忙托起小药瓶喂给洛闻笙。   洛闻笙闭着眼调整气息片刻,问:“电话打了吗?”   宁远懵逼:“啊?什么……”   不待他问完,一旁的服务生已经应道:“回三爷,一早就打了,您放心。”   洛闻笙睁了睁眼睛,自己撑着竹椅费力地起身,“回去。”   宁远不知所措,“闻笙……”   洛闻笙没管他,他只能看着洛闻笙在服务生的搀扶下离开。   没多久,被电话召唤来的贝叔赶到,把宁远接回去。   他以为宁远会闹,会要留下来等着洛闻笙,跟他一起回去。可是宁远很乖。   只是坐在后排一路很沉默。   然后途中悄无声息地哭起来。   *** *** ***   “你们俩,有喜欢的人吗?”宁远靠着教学楼天台的围栏,问童辛和陆初临。   陆初临贼鬼地看宁远,“哦哟?我们的宁少爷,谈恋爱了?”   童辛后知后觉似的反应过来,唰地扭头看宁远,“真的?!是、是沈怜君吗?”   宁远忍不住翻白眼,“算了,当我没问。”   两人迅速察觉到宁远心情很不好,急忙赔笑脸,各种哄,哄来哄去也不好使,只得乖乖“自爆”。   “我真的没有喜欢的人啦。”陆初临有些丧气地趴在栏杆上,“我这么现实的一个人……在这实验高中里,注定不会孕育出一段恋情。”   宁远侧头看看他,没说话。   童辛傻傻地问:“我……没懂你的意思。”   陆初临笑:“我还以为你会最容易懂。”   看着童辛一脸的单纯懵懂,陆初临叹口气,解释:“这实验高中是什么样的地方,你我又是什么阶层的人。”陆初临摊摊手,“和谁谈恋爱?”   他没说那句最扎人心的话。有些话,放在自己心里想想就好了——   身为癞蛤蟆,就不要想吃天鹅肉。   童辛推推眼镜,深表认同,然后爆炸性发言:“我也没有可以谈恋爱的对象……不过,我有喜欢的人。”   惊讶过后,宁远和陆初临的八卦之魂开始熊熊燃烧,“我靠!出息了你!是谁是谁?!”   “唐唐。”童辛说。   宁远和陆初临微愣,“唐唐?谁啊?”   童辛有些不好意思道:“一个刚出道不久的小姐姐……”   宁远&陆初临:“……啊?!”   陆初临:“那不就是追星?”   宁远:“拜托,都高一的人了,分清一下梦想和现实的差距好吗?”   童辛喏喏地争辩道:“可是……追星,不就是喜欢才追的吗?喜欢的人是明星……有什么不可以……又没盼着将来会在一起……”   宁远想,可不是,追星和暗恋确实没什么区别。他刚开始动心思的时候,不也以为自己对洛闻笙的感情是粉丝崇拜偶像?   也许最初确实只是单纯的憧憬、崇拜,只是太近了,失了分寸。想要不光是现在能在一起,将来也能一直一直在一起……   “而且、而且……”童辛鼓起勇气道:“梦想还是要有的嘛!万一实现了呢?”   “哈哈哈哈哈!”陆初临十分不给面子地笑出来,笑够了拍着童辛肩膀道:“好!兄弟我支持你!加油!Fight!”   宁远笑不出来。因为他和童辛一样,也在痴人说梦。   所以他很认真地问:“分享一下恋爱心得?”   宁远的表情很认真,所以童辛也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认真地回答他。   “刚开始的时候,就是穷开心。每找到一张之前没见过的照片、每听到一首之前没听过的歌、逛超市的时候发现有她代言广告牌……都会开心得不得了。”   “后来……后来,就会有些虚无感。人心都是贪婪的嘛,会变得越来越不满足于已经拥有的东西,只是在网上翻翻照片、听听她的歌的话,根本无法填满内心的那种空洞感……会生出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过我也知道那些只是妄想啦。哈哈。妄想期最是难过,不过过的还是很快的啦。因为……因为自己很清楚那都是不可能的嘛。”   “现在的话,就是每天更努力一些咯。告诉自己,这样你才配当唐唐的迷弟。”   “我觉得……不管是追星还是谈恋爱,最重要的,就是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好吧。”   童辛偏过头来笑笑,“这样才对得起自己对那个人的喜欢嘛。”   宁远&陆初临:“……”   宁远身高已经奔着一米七去了,可怜的童辛身高还是没能突破一米六,跟另外两个少年站在一起,像是被带出来玩儿的弟弟。何况他还是张娃娃脸。   陆初临看了看他,在他头顶上狠狠揉了一把。   “喂!不要总按我的头啦你们两个!”童辛很不开心,“会长不高的!”   宁远看看他们两个,笑了笑,转身趴在栏杆上,望着操场,没再说话。   周末的时候,宁远去了沈家——身娇体弱的沈家二小姐在秋冬换季、感冒频发的这段时间没能来学校上课,宁远去沈家给她补课。   当然,“补课”什么的都是由头。他们这个阶层的子弟,对课本知识的学习完全不依赖于学校。去学校完全是为了那些课本上和家族里得不到的东西。   加上洛闻笙和沈亦君这一层的特殊关系,能给沈怜君“补课”的,非宁远莫属。   “是吗?那真是太好笑了!”听了宁远讲的学校里发生的趣事,沈怜君掩着口开心地笑起来。   宁远也跟着笑,可是那笑很快就淡了下去,剩下的,都是努力装出来的。   沈怜君看着宁远,“小远,你有不开心的事?”   宁远抬眼看看她,笑了一下,没否认。自己的状态一直很不对,已经被很多人这样问过了,再掩饰也没什么意思。   “嗯,最近发生点儿事。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很快就好了。”   “跟三爷闹别扭……不算大事?”沈怜君偏着头小声问。   宁远看她。   沈怜君笑笑,“你知道吗?你第一次来我家跟我聊天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宁远有些紧张。   “你会频繁地提到三爷。”   沈怜君先抛出结论,然后举例道:“你每说完一件事后,几乎都会缀上‘我洛叔叔’怎么怎么样。不管三爷的观点、行为是与世间同行还是背离,你说起来的时候都是一脸的‘我洛叔叔’说的话、做的事,才是金科玉律,憧憬、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宁远脸热,迅速反省自己,“……啊?我……有吗?”   “而且——”沈怜君向前倾身,笑得有点坏,“虽然你在尽可能地掩饰,可是有好几次,你说的都不是‘洛叔叔’,而是——‘闻笙’。”   宁远:“……”   沈怜君靠回椅子里,看着浑身窘迫的宁远,笑得愈发开心,“‘闻笙’哎~能这么叫三爷的人,屈指可数哦。”   宁远:“……”   他窘迫地笑笑,有些慌乱地解释道:“你知道的……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辈分上讲,确实该叫一声‘叔叔’,可是……”   “你喜欢他。”沈怜君说。   毋庸置疑。   空气冻结。   “嗯,喜欢啊,是喜欢啊,他那么优秀,又很照顾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嘛,这不是废话嘛。哈哈哈哈。不过,用‘喜欢’这个词总感觉怪怪的……我知道的,你们这群女孩子现在都喜欢看两个男孩子在一起的爱情故事,我对闻笙的喜欢绝对不是那样的!绝对不是!你不要会错意啊!”宁远百般辩解,“是崇拜!崇拜!”   沈怜君:“可是,只是崇拜的话,你就不会露出那么寂寞的表情啊。”   宁远:“……”   “真的不是喜欢。”宁远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我回去了。”   沈怜君拉住他,满脸的不解:“为什么你不肯承认呢?没有什么能阻止你们在一起的坚不可摧的理由不是吗?”   宁远僵在那儿,没再动。   “时间。”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沈怜君疑惑道:“时间?你不是马上就16岁了?那只要再两年就18了啊?而且说起来,年龄什么的……”   “不是你说的那回事!”宁远努力稳住自己的语气,但身体里的乱流总要找到一个发泄口,回过神来,被他抓在手中的书本封皮已经被用力抓皱。   “那你说的‘时间’是……?”沈怜君追问。   “是我太天真了,把一切都想的太容易。闻笙……可能你姐姐也是,他们的战场,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残酷无数倍。……我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我的喜欢,什么用都没有。反倒给他添了巨大的麻烦和困扰。”   “什么好事都没有。他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回想起这些时日,宁远满脸满心的沮丧。   沈怜君小心翼翼道:“抱歉,我没明白……这和‘时间’,有什么关系?”   宁远愣了愣,整理一下愈发混乱的思绪,答道:“我想能帮得上他的忙,可是现在的我,什么都做不到。‘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他现在就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伙伴在身边,可是我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成长为一个对他有用的人!……你姐姐,亦君姐,才是最适合他的。”   沈怜君看了宁远一会儿,轻声唤他“小远”,伸手把他拉过来,要他弯下腰身靠近坐在椅子里的自己。   然后“啪”地一巴掌打了上去!   沈怜君打得并不用力,但是很响。   宁远完全懵了,满脸愕然地看着面前的柔弱少女。   “现在清醒一些了没?”沈怜君笑着问。   宁远:“……”   沈怜君叹气,“看来你还是不明白。真是的,原来一头扎进感情里的男生比女生还理智全无。”   宁远:“……”   “坐那儿。”沈怜君点点下巴,准备好好教育教育宁远。   宁远顺从地坐回椅子里。   沈怜君又叹气,“三爷也是的,生意场上精明得要死,回到家里到底对你做了些什么,把人搞成这个样子。男人果然全部都是感情笨蛋。”   宁远:“……”   “我先来订正第一点。”沈怜君竖起食指,很认真地告诉宁远,“我姐姐很厉害!超厉害!就算没有三爷,她一个人,也可以把沈家打理得很好!”   “沈家最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而那些日子,都是姐姐一个人扛过来的。”沈怜君似是在回想什么,脸上的表情有些难过。   “不是还有……你爸爸,沈二叔、沈三叔他们?”宁远问。   “那三爷那边不是也还有洛家主、他二哥、他三哥?”沈怜君反问。   “不一样的!”宁远反驳,“闻笙在洛家……”   “没什么不一样的。”沈怜君打断宁远,“不要以为只有你的三爷可怜,自古天家无父子,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宁远:“……”   沈怜君:“所以他们才需要我们。我们这样的‘废物’。”   宁远睁大眼睛。   “三爷那边的情况我不是很了解啦,但我觉得,应该就和我姐姐差不多的吧。”   沈怜君侧头去看窗外的秋景,慢慢道:“他们在外边打拼得太辛苦了。再强悍的人,也总会有那么一刻,想要停下来,休息一下,甚至,想要有个肩膀,能靠一靠。”   “可是他们太优秀了,他们在外边认识的人,都是和他们一样彪悍的人。一个人身上的资源一旦多了,就很难再享受到简单的人际关系。”   “而且,一段亲密关系的建立,是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付出很多的心血才能实现的。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是很难再找到这样的人的吧。”   “三爷当然比我姐姐厉害。若是按照一般的世间论调,一个强悍的女人,找一个比她更强悍的男人做依靠,再顺理成章不过了不是吗?”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   “姐姐她背负的太多了。如果她全身心地去依赖谁,就意味着她要把自己背负的一切全部交给那个人。她不会这样做的。”   “三爷也不会把自己背负的东西交给谁。在他们那群人的世界里,谁都不会这样做。谁都是独行侠。”   “知道为什么我生在沈家却对这个圈子的事情一无所知了吗?”沈怜君转回头来,笑着问宁远。然后不等他的回答,自己说道:“因为我不想踏进他们的世界。因为姐姐需要一个,不属于那个世界的人。”   宁远:“……”   “姐姐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外边奔波劳累一天后,跑到我的房间里来,枕在我的腿上,跟我一起追少女动漫、泡沫剧。她不怎么看的,因为她没那么多时间去追。她只是喜欢盯着画面,听我讲。很多时候,她就那样睡着了……”   沈怜君似是回想起了什么美好的画面,笑得很温柔,“每次看着姐姐睡着的脸,我都忍不住地想,哎呀,这个在外边叱咤风云的女子,睡着的时候,也不过是这样一张不谙世事的少女面容。”   “但那是只有我才能看见的。因为只有在那间童话般的卧房里,姐姐才能卸下一切防备、放下一切重担,那样恬静地睡着吧。”   宁远:“……”   “姐姐和三爷联姻,不过是为了走一条捷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真的需要彼此。过去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困境,他们是靠着一己之力扛过来的,没道理在他们已经羽翼渐丰的现在,反倒变得特别需要其他势力的助力。助力的话,遍地都是,差别只是是否是最优解。”   “但能让他感觉是‘家’的地方,可能一处都没有。”   宁远:“……”   沈怜君:“所以说啊,男生都是笨蛋!动辄就喊着要‘变强’!‘变强’!要‘比肩而行’!少年漫画看多了吧?”   宁远:“……”   “不过你也很好地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时间。就是因为我们没能跟他们生在同一时代,所以,我们想要成为他们的左膀右臂,却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就让他们那些经历过时间而积蓄起庞大势力的人互相成为助力,我们这样的‘小废物’,也有只有我们才能做到的事,对不对?”   沈怜君冲宁远偏头一笑。秋阳穿越窗棂,金黄的光芒下,还是那个看起来不谙世事的二次元少女。   宁远静默地看着沈怜君。   良久,他问:“怜君,你……喜欢……”   “嗯,喜欢啊。”沈怜君笑着打断宁远。   宁远:“……”   “不是你对三爷的那种喜欢哦。”沈怜君又说。   宁远:“……”   宁远:“是说,我的‘喜欢’,根本不配跟你的‘喜欢’比,是吗?”   沈怜君:“哎呀,突然变聪明了呢。”   宁远:“你……不想让他们联姻,是吗?”   沈怜君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姐姐爱的又不是三爷。为了家族牺牲姐姐的婚姻,是什么道理?如果一个家族,沦落到要用一个女人的婚姻来挽救的话,还是让它自生自灭的好。你说呢?”   “你……想……”宁远顿了顿,把就要脱口而出的“利用”咽回去,“通过我,让闻笙悔婚?”   “讨厌啦,干嘛说得好像我在利用你一样嘛~互惠互利罢了。”沈怜君笑着摆摆手,而后耸耸肩,“你要非说是,那就是咯。”   宁远:“……”   “这么大费周章,为什么不去劝亦君姐?”宁远问。   “劝得动的话,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沈怜君反问。   “我的姐姐和你的三爷一样,生意场上精明得要死,在别的一些事情上却很容易钻牛角尖。姐姐为了这个家,已经牺牲太多了。真的够了。”   “看你的样子,三爷一定没告诉你,他和姐姐彼此都没什么感情吧?”   宁远:“……”   之前确实不知道,但是听沈怜君说了这么多,已经多少察觉到一些了。   “他们两个有说好,就算结婚了,也是各玩儿各的。呵,自欺欺人罢了。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背负着各自家族的荣誉,哪儿那么容易‘各玩儿各的’?要么日久生情,要么两看相厌吧。”   “他们两个那么优秀的人,会两看相厌?”沈怜君问宁远。   宁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追文的小天使!   感谢你们包容更新这么不定期的我(跪,痛哭流涕) 第49章 明天我去接你   “要阻止的话,只有现在哦。”   从沈家回来的一路上, 宁远脑子里都是沈怜君的这句话。   洛闻笙要宁远不许逃避, 就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好好看着他, 直到认清楚,他根本不值得宁远喜欢。   话说得再好听、再柔软, 说白了不过两个字, 拒绝。   宁远很清楚。   他承认, 洛闻笙给他展示的那些他不曾见过的模样, 确实冲击了他的认知。   可宁远也因此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他有多喜欢洛闻笙——   即便亲眼见到了洛闻笙的狠辣,他还是愿意相信, 洛闻笙是那个无比温暖善良的洛闻笙。他愿意相信,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洛闻笙有向那对烧伤的母子伸出援手,有向所有生活遭受重创的受害者伸出援手。   即便没有, 又怎么样呢?投资有风险, 入市需谨慎, 是那群人自己人心不足蛇吞象, 赔到倾家荡产,关洛闻笙什么事?   再退一步……   再退一步, 即便像圈子里盛传的那样,洛闻笙打理的,全是洛家见不得光的产业, 他的手上染满了鲜血和罪恶,又如何?   最轰轰烈烈、荡气回肠的爱情,不就是你杀人放火、我毁尸灭迹?   宁远知道,他喜欢洛闻笙。无论洛闻笙到底是什么样子。   若只是为了自己,他当然要阻止这场联姻。   可是……喜欢一个人,是希望他过得开心、过得好吧。   他喜欢洛闻笙,洛闻笙却不喜欢自己。   不然洛闻笙就不会带自己去看那些。   洛闻笙在用全身力气拒绝自己。   既然洛闻笙不要他,那还有什么纠缠下去的必要呢?   “闻笙,我想去学校住宿舍。”宁远背着收拾好的行囊,来知会洛闻笙。   洛闻笙看看他,问:“为什么?”   宁远知道洛闻笙一定会问。他也想了好多理由。   只是最后都没用。   “因为和你在一起让我很难过。”他盯着洛闻笙的眼睛说。   不是因为洛闻笙不喜欢他,所有难过。   而是因为,他的喜欢让洛闻笙难过,所以他才难过。   不过,洛闻笙怕是没想过宁远会给他这样一个回答。   沉默良久,他说:“好,我帮你安排。”   “不用。我就临时住几天,在小辛、初临那儿挤一挤就行了。”宁远说。   洛闻笙看着宁远。宁远站在那儿,毫不闪躲地看回去。   他不知道洛闻笙在看什么。大概又是在研究他的心思吧。   他也没什么别的心思。就想把洛闻笙看个够,毕竟接下来的十几天都看不见了。   宁远跟自己说,要是他能挺过两星期,那就证明他对洛闻笙的迷恋也就不过如此。   要是他连两星期都挺不住……   洛闻笙看着突然冲自己笑起来的宁远,少年的目光很柔软,可他莫名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执着的猎人。   宁远当然不是单纯地想逃避洛闻笙。   他有自己的计划。   宁远很确定自己喜欢洛闻笙。但他也很清楚,一直以来被死死按压的情绪突然爆发,有些失控。他得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在洛闻笙身边,在那种奇妙的氛围中,他冷静不下来——迸发的情绪被重重包围、压缩,最终只会二次爆发。   所以他得离开洛闻笙一段时间。   最重要的是,他还是想成为洛闻笙的助力。   沈怜君说,“废物”也有只有“废物”才能做到的事。   可是,洛闻笙不是沈亦君。洛闻笙和他,也不是沈亦君和沈怜君的关系。他会把洛闻笙看做神,就是因为洛闻笙从未向他展示过任何脆弱。   以温柔支撑强大,是女孩子的天赋技能。   “愚蠢”的男人最适合的,果然还是并肩作战、驰骋沙场吧。   一天成长为秦文宇不现实。他被躁动的情绪支配,一直以来都过于急功近利了。   路要一步步走,现在的他,也有现在能做的事。   在童辛那边蹭了三天床后,宁远又来陆初临这边蹭床。   “小远。”熄了灯后,陆初临叫宁远。   “啊?”宁远应。   “你这样总是什么事都先找童辛,然后才来找我,我会很失落的。”陆初临说。   宁远知道陆初临是认真的。尚未学会“从容”的少年们,总是喜欢用嬉笑的语气来掩饰自己的认真。因为是认真的,所以陆初临才会选择在熄灯后,等宁远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时,再说这番话。   宁远也没那么“从容”,所以他也开玩笑地回:“朕能雨露均沾就不错了。”   陆初临在被窝里踹了宁远一脚。   “跟你说个别的事。”这回,陆初临认真起来。   宁远:“你说。”   陆初临:“你之前不是不想掺和那些太子爷的事儿?为什么最近跟高三那个栾博走那么近?”   栾博,洛家家主洛成弘亲信之子。在实验高中的洛家派系里,对洛二叔之子洛凡阳奉阴违的角色。   “闲聊而已。”宁远说。   他发现自己对洛家信息了解得太少了。对洛家的情况都不了解,还谈什么帮上洛闻笙?   可是跟栾博套了几天近乎,总有一种对方了解的事情还不如自己多的感觉……啧。   陆初临:“你站了队的话,我和童辛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宁远:“……”   陆初临:“我倒是无所谓啦,本就是奔着这条路来的。可是童辛那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可没兴趣去保护一个……嗯,跟我‘争宠’的人。”   “‘争宠’个屁。”宁远用胳膊肘顶陆初临。   “跟你的交情太久了。远亲近疏,人类的劣根性,我也就是个普通人。”宁远说。   “我是‘近’的那个?”陆初临开心。   “嗯。”宁远应。   “那你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陆初临翻身压上宁远。   “我没喜欢谁。”宁远把他推一边儿去。   陆初临纠缠不休。   宁远气笑:“你怎么这么八婆啊?”   “谈恋爱了不告诉好兄弟,还是兄弟吗?”陆初临半开玩笑半威胁地问。   “是兄弟就别问。”宁远说。   陆初临“切”了一声,老实躺下睡觉。   过了一会儿,他又鼓捣宁远,“哎,真不告诉啊?”   “你怎么这么烦啊?早知道我就还跟小辛那儿挤着了。”宁远无奈。   “啧,这不看你每天闷闷不乐的替你着急嘛?告诉哥们儿,哥们儿给你做僚机,嗯?”陆初临用胳膊肘蹭宁远。   宁远躲开,“说了我没喜欢的人,你僚个大头鬼的机。那么闲的话,自己追妹子去。”   “男人当以事业为主!”陆初临说。   宁远在黑暗中翻了个大白眼。   “是你家的那个帅叔叔不?”陆初临突然问。   宁远浑身一僵。   正打算反问一句“我家帅叔叔怎么了”装糊涂,陆初临已经把问题补完——   “你喜欢的那个人。”   “东西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宁远很严肃,“你也知道,他是我‘叔叔’。”   静默片刻,陆初临突然笑起来,“叫‘叔叔’怎么了嘛。大街上大五岁以上的随便叫‘叔叔’。年轻女孩子不都喜欢‘大叔’?”   “睡觉。”宁远强行终结话题。   “小远。”陆初临又叫他。   “啊?”宁远没什么好气。   陆初临:“你喜欢男生?”   “啊?!”宁远更没好气。   “一般来讲,”陆初临默了默,丢给宁远一颗手榴’弹,“对我刚才那个问题,最先反驳的点,难道不应该是,‘哈?!你说什么哪!两个男的!你有毛病啊!’之类的。”   宁远:“……”   陆初临:“从头到尾,你都没反驳过这个。”   “我没喜欢谁。闭嘴。睡觉。”宁远抬起胳膊压在陆初临喉咙上,“你再多说一句,我现在就把你打成猪头。”   “你让我再说一句!”陆初临挣扎。   宁远松了力气,“说。”   陆初临:“如果你谈恋爱了,一定让我比童辛先知道。”   宁远:“……好。”   反正谁都不会知道。   一星期很快过去。   白天课业缠身,下了晚自习回到宿舍,一群家伙吵吵闹闹直到熄灯。思念确实会在黑夜中疯长,可是陆初临的聒噪和童辛沉浊的呼吸全部都是干扰。   宁远一度很担心自己梦见了什么需要打马赛克的场景,那早上醒来得多尴尬。可梦里也是什么都没有。倒是梦见了几次自己在即将到来的月考中发挥失常,名次严重下滑。   宁远咬着笔头,忍不住自我怀疑,难不成他以为的所谓的“喜欢”,只是自己把自己给误导了?   不管怎么样,还有一星期。   可是第九天的晚上,宁远突然收到洛闻笙的一条信息:“明天我去接你?”   宁远没法儿形容自己在看见那条信息蹦出来的一瞬间的心情。   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抓了一把,脑子里有什么“嗡”地一下炸开了。那些之前几乎把他逼疯的感情、这些时日不知消失去了哪里的感情,突然在一瞬间全部涌现、成倍地汹涌反噬。   有个声音在疯狂呐喊:我好想见你。闻笙。   然而,紧接而来的第二条信息,却似一阵摧枯拉朽的狂风,将宁远脑中、心中的一切吹了个一干二净——   “紫安城那么远,我不能让你自己回去。”   紫安城。   为什么要突然回紫安城?   因为明天是11月15日。   11月15日是什么日子?   宁远父母的忌日。   宁远当然记得,他假已经请了,车票也买好了。   在収到信息前,他满脑子都是父母。在收到信息的一瞬间,满脑子里的都变成了洛闻笙。   真是,不孝。   宁远动动手指,回了一个字,“好”。 第50章 一瞬间   宁远的父母,是在临海环山公路上冲破护栏直接坠海。   宁家兄弟姐妹, 声称作业难度大, 走个场面, 就那么放过了。等洛闻笙接到消息, 从国外千里迢迢赶回来,接走宁远, 再找关系, 托专业人员前去打捞, 早就过了最佳打捞时间。别说遗体, 连车都不知被洋流冲去了哪里。   如今立在宁远爷爷宁国栋墓碑旁边的,是他父母的衣冠冢。   这不是洛闻笙的手笔,是宁家兄弟姐妹立的。   之前也说过, 宁家这五个兄弟姐妹,虽然撕得狠, 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也不是全都化为灰烬,偶尔的家族聚会上, 酒过三巡, 还是能看到那种血浓于水的手足情谊。   宁国栋死后, 宁家五子各侍其主, 利益、立场各不相同。谋害手足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只可能是某个、最多某两个, 一时猪油蒙心造下的孽,甚至有可能是在完全不自知的情况下被利用了。   总之,绝不会是集体作案。   手上没有染手足血的, 不管是出于真的手足情谊,还是只是为了世间舆论撑场面,都会立这个碑。   手上染了血的,为了掩饰,也会张罗立这个碑。   离开紫安城后,宁远就把他这些叔伯姑姑全部拉黑了。不过小姑姑宁雪兰还是辗转发了信息给宁远,告诉他立碑的事儿。很快,洛闻笙那边也得了消息。   那时他问宁远,要回去拜祭吗?   宁远说,不去。   一座空荡荡的坟,有什么好拜祭的。   如果不是怕惊动了疼爱他的爷爷,宁远甚至想拜托洛闻笙把那座徒有其表的墓碑砸了。   猫哭耗子假慈悲。   不过,这次回紫安城,宁远还是去了陵园。   ——他得拜祭爷爷。   宁老爷子过世时,宁远刚巧十岁,还是个小屁孩儿。   人一旦分隔,相处模式也就会随之停留在分隔前的那段时日。所以,虽然现如今的宁远已经长大很多,可是一来到爷爷面前,心理年龄瞬间又变回那个十岁的、心里藏不住话的小孩子。   他想告诉爷爷,自打他老人家去世,宁家就一天不如一天,最后闹得手足相残。   他想让爷爷出面,好好训斥训斥那几个利欲熏心、泯灭人性的叔伯姑姑。   他想告诉爷爷,他喜欢上了一个人,一个比他大十二岁的男人,就是此时默默站在他身后的洛闻笙。   可宁远终究是长大了,种种念头在心头萦绕一圈,都被他按了下去。   这些都不说的话,还能说些什么呢?   对了,可以告诉爷爷,自己长高了,自己现在在进阶版太子学堂东都实验高中读书,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身边有个傻白甜叫童辛,还有两个精明能干的家伙,一个叫陆初临,一个叫秦勤。   爷爷,您操持宁家一辈子,现在就安心休息吧。   我很好。   宁家……不如您在的时候好。但是会越来越好的。   宁远说。   宁远拜祭过后,起身把位置让给洛闻笙。   洛闻笙跟宁老爷子没有太多交集,但既然来了,于情于理,都要拜祭一下。   今天的紫安城是个阴天,阴云压得很低,空旷的陵园被一大片灰蒙蒙笼罩,愈发地肃杀。   洛闻笙身着纯黑长款毛呢大衣,长身玉立在庄严的墓碑前,躬身行礼。   宁远在斜后方目光炽烈地盯着。   果然好帅啊。他迷恋的这个男人。   为什么以前都没发现呢?   糟糕!   洛闻笙起身,似要转身,宁远急忙收回视线,偏转身体,避免暴露。   结果这一转身,视线蓦然撞上不远处的两个身影。   是那个差点踢死他的大伯宁海天,和冷眼旁观的大姑姑,宁秋兰。   两人似在那边站了一段时间。见被宁远看见了,二人相视一眼,抬脚走过来。   因为爷爷的墓碑也在这里,若是其他时候,这些叔伯姑姑来了也就来了。可今天是11月15日,很明显,他们是来拜祭自己父母的。   拜祭,呵。   哪怕这里只是一座徒有其表的空坟,哪怕宁远自己也很不喜欢这座空坟,他还是不想让这些人再靠近半步。   尤其是,搞不好,就是他们害死了自己的父母!   “滚。”宁远迎上去,冷硬地挡住宁家兄妹。   宁家兄妹仔细看着宁远,目露惊异。   毕竟在他们的记忆中,宁远还是一个小学生一样的小孩子。   洛闻笙来了,那一定是带宁远来的。他们方才站在远处,还四处张望着寻找宁远——他们以为这个身形瘦高的少年,是洛闻笙带在身边的保镖,或是其他什么人。   “小远?”宁海天不确定地唤。   宁远冷笑一下,“别叫的那么亲。”   他忍了忍,把差点脱口而出的那句“老畜生”咽下去。   妈妈说过:小远,这世界有许多潜伏的黑暗。如果有一天你不小心撞见,千万不要被吞噬。   不管身边的环境、身边的人变成什么样,你要记得,做个好人。   宁海天那天疯了一样打他、骂他,如果要以牙还牙,以宁远现在的体格,一拳就可以把这个发福的中年男人打倒在地,直打得他体无完肤、内脏尽碎。   可宁远不能那么干。   报仇容易,修身很难。   做一个好人,从来不是容易的事。   宁海天抬眼看了下不远处听见声音,侧身看过来的洛闻笙,欠身致意。   ——他和宁秋兰当然应该上前问好,奈何被宁远挡住了去路。   “突然长这么高啦?大伯和姑姑都没认出你来。”宁海天窘迫地笑着,似是想伸手摸摸宁远的头顶,可是,少年的身高已经直逼自己,想摸头要把手举很高,再不是以前那种摸小狗的手感,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何况,少年漆黑的眼中,满是敌意,还有恨意。所以,他把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小远,还生我们的气呐?”见状,宁秋兰急忙温柔道,“哎呀,那天……那天……是我们不好,利欲熏心,争红了眼。我们都想给你道个歉的,可是……联系不上你了呀。”   宁远冷笑。   道歉?   真心想道歉的话,怎么都能联系到他吧?真心想道歉的话,就来洛闻笙家门口磕头谢罪啊!   虚伪!   “滚。我爸妈没有你们这群眼里只有钱的兄弟姐妹。”宁远努力控制自己打人的冲动。   宁秋兰:“小远……”   “滚哪!!!”宁远爆喝着举起拳头,肩膀却突然被身后的人轻轻压住。   洛闻笙:“好久不见,大哥、大姐。”   “三爷,好久不见。”宁海天和宁秋兰急忙问好。   “三爷,您是特意带小远回来的吧?劳您费心了啊。”宁秋兰收起女强人的气场,领口皮草的长毛随风摆动,愈发显衬出女人的温柔。   宁远看着,憎恶得要死。   “小远……没给您添麻烦吧?”宁秋兰说完,急忙笑道,“按理说,抚养小远,应该是我们这些叔伯姑姑的义务,要是……”   “我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宁远说完,蛮力扯着洛闻笙就走。   洛闻笙被宁远扯得踉跄,稳住身形后回头,略略点头告别,便随着宁远干脆地离开,留下一脸惊悚的宁家兄妹。   他们以为,洛闻笙把宁远接走,不过是做给世间看;他们以为,宁远在洛闻笙那里,过得是寄人篱下的日子;他们以为,洛闻笙那么忙,根本不会管宁远。   现在他们才意识到,自己以为的那些,全都大错特错。   很明显,若是只有洛闻笙自己,他尚且想跟宁家兄妹维持表面上的友好。只是因为宁远不高兴了,所以他也不再做表面功夫,干脆地跟宁远走了。   简直是把那小孩儿宠上天!   “哥……”宁秋兰声音有些发颤。   “嗯,我知道。”宁海天握紧拳头。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老三宁海峰侍的这位“主”,可比他们的“主”,好太多了。   宁远扯着洛闻笙大步走了一段距离,甩开他的手,自己一个人气呼呼地往前走。   也许不是气,是觉得憋屈。   洛闻笙并不知道宁海天往死里踢过他,他到现在也没告诉过洛闻笙。   洛闻笙会不会觉得他无理取闹?   再往前想想……要不是自己先拿了刀,宁海天也不会暴怒……   所以,怎么?是他自己有错在先?   ……可恶!   宁远烦得要死,好想眼前有个沙包让他尽情打一顿!   前方有棵大树,宁远跑上前,抬腿狠狠踹了一脚,还挂在枝头的零星枯叶簌簌散落。   “他们两个不是害死你爸妈的凶手,你没必要对他们保持这么大的敌意。”洛闻笙在身后说。   “啊?!”宁远猩红着眼刷地转身,连洛闻笙一起瞪,“你确定?”   “我也是前几天刚知道,他们两个在为沈家效力。所以应该不会是他们两个。”洛闻笙说。   宁远现在一肚子气,闻言哼笑一声,“哈?沈家?给沈家效力有什么了不起?沈家就是清白的?因为是你未来岳丈家?”   “我问过亦君,她向我保证过,沈家不会做这种事。”洛闻笙说。   宁远猩红着眼瞪了洛闻笙半晌,似哭似笑地勾了一下嘴角,咬着牙问:“如果最后搞清楚,就是沈家搞的鬼呢?”   “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洛闻笙说。   宁远觉得自己变脆弱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分明要比现在难过得多。可他一直咬牙坚持着,不想依靠任何人,不想向任何人示弱。一直到最后的最后,实在顶不住洛闻笙的温柔攻势,才抱着他大哭一场。   可是现在,就只是这样面对面地站着,看着洛闻笙站在灰色天幕下,黑色风衣猎猎的样子,就无法抑制地想要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   然而洛闻笙没有张开怀抱拥抱他的意思。   他看得出来自己现在很难过吧?   他一定看得出来。   可是一年前的时候他会拍着自己的肩膀对宁远说:借给你。   而现在,他把要说的说完,就径自转身离去。   这个混蛋!   宁远想跟那个丢下他不管的混蛋大闹一场!   可是他舍不得。他舍不得让洛闻笙为自己烦心。   更不想给洛闻笙留下一星半点儿的不好印象。   宁远给自己做了十秒钟的心理建设,乖乖跟上洛闻笙。   车子往盘山公路上爬。坐在车后座的两人,一路无话。   “在学校还住的惯吗?”洛闻笙终于开口。   “啊……嗯。”宁远应。   沉默。   “挺好的。”宁远补充。   洛闻笙:“那就好。”   宁远:“嗯。”   沉默。   洛闻笙:“有什么不方便的,跟我说。”   宁远:“好。”   沉默。   洛闻笙:“生日打算怎么过?”   宁远:“不过了吧。”   本来就不该过。父母忌日后没几天,开开心心过生日?   洛闻笙没再说什么,车就这样一直开到出事地点附近的一处停车区,洛闻笙和宁远下车,步行前进。   出事地点的栏杆被撞毁,是新建的,漆还很新,很容易辨认。栏杆外半米,就是悬崖峭壁,底下是汪洋大海。十一月的海风吹在脸上,刀割似的疼。   宁远像是对此毫无感觉,一直在栏杆上趴着,沉默地看着漫天阴云下,哀嚎翻滚的大海。   他在默默向葬身大海的父母倾诉着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   洛闻笙终于看不下去,解下自己的围巾,从身后轻轻套在少年颈间,挡一挡他被海风吹得发红的脸、发紫的唇。   宁远没什么反应。洛闻笙看看少年,退后半步,继续陪他吹海风。   “你们看,他就是这么的混蛋。”宁远跟自己爹妈告状,“狠心得不够彻底,每次都在我稍微有些心灰意冷的时候就又展开温柔攻势,玩儿命地诱惑我。”   “爸爸、妈妈。”宁远问,“我可以喜欢他吗?”   大海不会回答他。   宁远沉默地与大海对峙。   “如果你们同意,就让天放晴吧。”宁远暗自苦笑,“这种鬼天气,真的太让人压抑了。”   他等了半个小时,这期间断断续续地跟父母聊着天儿,而洛闻笙就一直站在他身后,默默地陪着他。   阴霾的天气没有一丝好转,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铅色越来越重。   他们还要驱车赶回东都市。不能再耗下去了。   宁远埋头笑笑,“果然,你们也不同意啊。”   “嗯!我知道了!你们放心吧!我会乖乖听话的。”宁远冲着大海努力笑笑,只是有什么酸涩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突然涌上来。   他仰头,努力睁大眼睛,让海风把液体吹干,把酸涩重新埋进心底。   他俯身打开脚边的纸袋,把里边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香烛、供品、冥纸。   都很简单、简单得不得了。   堂堂宁家夫妇,在紫安城叱咤风云的人物,死得如此悲惨、葬得如此随意,谁能想到呢?   宁远满心悲恸、凄凉,焚烧冥纸的火焰将他脸上的两道泪痕照得透亮。   他对着插在路边的香烛,给父母叩了三个长长的头。   起身才发现,洛闻笙竟然也在给自己父母叩头!   “你干什么?!”宁远急忙把洛闻笙扯起来,“头是随便叩的吗?!”   “三哥和嫂子对我有救命之恩,叩个头,应该的。”洛闻笙说。   见洛闻笙盯着自己的眼睛,眉心微簇,宁远蓦然意识到自己脸上泪痕未干,急忙扯着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转身往停车方向走,“回去了。”   车子沉默地上路。   宁远闭着眼睛靠在后座上,什么也不想说。   开车的是洛闻笙的专职司机。   平日里接送宁远,多是贝叔开车。司机载洛闻笙和宁远的次数不多。可那为数不多的几次,他都能从二人的相处模式和对话中,感受到一种几乎可以说是“甜蜜”的宠溺氛围。   今天不知是怎么了,从早上一出门,“压抑”就一直在车厢里徘徊着不肯散去。   来的路上,两位主子好歹还偶尔搭上一两句话,现在是彻底沉默了。   压抑得要死。   漫漫长途,司机觉得这样压抑下去,这趟跑完,他明天肯定是没有精神来上班了。   他得做点什么!   可是他一个小司机,能干什么呢?渝西渎加。   “啊!”司机突然失声惊叹。   “怎么?”洛闻笙沉声问,感觉心情不是很好。   司机很紧张,急忙道歉,然后告诉洛闻笙,“三爷,您看窗外,好震撼人心的天光啊。”   洛闻笙看窗外。   原本厚重的铅云,不知何时,竟似被天工以巨斧劈开一道裂缝,万丈霞光自裂缝间倾泻而出,铺天盖地、气势恢宏。原本乌蒙的海面,也因那霞光而变得波光万顷。   洛闻笙第一反应,是想叫宁远也看一看这绝美的景色,一回头,才发现少年正也大睁着双眼,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窗外的奇景。   “靠近这边一点来看。”洛闻笙下意识地、很自然地揽过宁远的肩膀,将他拉向自己。   等到许久未曾靠近自己的少年撞进自己的胸膛,洛闻笙才想起来这样不妥。可这时候再把人推开,显然更不妥。   好在,少年的心绪似乎全被窗外的壮丽景色吸引,并未注意到二人此时的亲昵动作。   宁远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边那道巨大的裂痕,眼见着它一点点扩大,眼见着云层一点点散去,眼见着天光一点点洒满天地,他还是不敢相信似地问:“天晴了?”   司机笑道:“是呀,阴了一天,没想到都这时候了,放晴了。天一晴,心情都好很多呀!”   “天晴了……”宁远还是不敢相信似的,半压在洛闻笙身前,几乎贴着窗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念叨着,“天晴了,天真的晴了……”   爸爸妈妈……同意了……?   “小远?”洛闻笙有些迷惑。天晴了而已,至于这么震惊?   宁远转头看他。洛闻笙突然发现,少年的眸子里全没了此前愤怒、悲伤、无奈、无助、无措等等等等负面情绪,那双漂亮的眸子,重新变得欢快、灵动。   少年的心情变好,洛闻笙的心情,就跟着变好。理智的防御和警戒线还没来得及拉起,他已经温柔地脱口问道:“怎么突然这么开心?”   少年不说话,只是用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警报开始在洛闻笙的脑子里拉响,可是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眸,就像迷人的罂粟花,叫他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窗外的光线越来越强,一束光线穿透云层、穿透车窗,散落在少年如玉的面容上,打下一层温柔的光晕。   一瞬间,蓦然心动。   视线下移,是少年圆润柔软的唇,散发着樱花的色泽,蛊惑着人把它蹂’躏成玫瑰的嫣红。   手臂开始下意识地用力……   警报越来越响,开始震耳欲聋。可洛闻笙不想管。 第51章 日记   很多时候,想法和行动, 南辕北辙。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 类似的情况只能总结为一句“思想的巨人, 行动的矮子”, 可是洛闻笙不一样。他的实践力太强,往往要束缚自己的想法。   否则他就是这世上最大的祸害。   又或许, 应该这么说, 一般人, 是既管不住脑子, 也管不住身子;而洛闻笙,虽然也管不住脑子,但他管得住身子。   心猿意马谁都会有, 区别就在于,那之后呢?   车后排的空间很大, 洛闻笙让宁远先站起来些,自己挪到宁远那侧, 让宁远在自己原来那边坐下, “坐那慢慢看吧。”   宁远乖乖应了一声“哦”, 乖乖看车窗外的景色, 乖乖地不去看洛闻笙。   他知道洛闻笙动摇过,他看得出方才那一瞬间洛闻笙眼眸中的神色变化, 他感受到了那双手臂骤然勒紧的力量。   足够了。   密不透风的大门,打开过一丝缝隙,就足够了。   他喜欢洛闻笙, 他舍不得让洛闻笙难做。   徐徐图之。   回到东都市,车子一路开进洛闻笙的别墅庭院。   时已傍晚。   宁远跟着沉默的洛闻笙进了别墅,现在门口时,莫名有种陌生感。   除了小时候第一次过来,他很久没有这种陌生感了。   他差点脱口而出,“我回学校去了。”   是什么阻止了他呢?   宁远盯着洛闻笙的背影——还用说嘛,他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就已经意乱情迷。   陈妈的饭菜比学校食堂的好吃太多了。   可是……不自在。   从前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盯着洛闻笙,冲着洛闻笙笑,扑到他身上跟他打闹,可是现在都不行。   他不自在,洛闻笙更不自在。   主子们不自在,全家都不可能自在。   宁远本来也没打算住下。连晚饭都不在计划内。他简单吃了几口,放下筷子,“我吃完了。我回学校了。”想了想,他补充道:“我自己打个车就行。”   洛闻笙抬眼看他,一时无话。   宁远起身,“你慢慢吃,我走啦,拜拜!”   洛闻笙急忙跟着起身,“这么晚了,别回去了。”   宁远挣扎了一下,看看满屋子大气不敢出的家佣,笑笑:“我跟小辛他们说好了今晚上回去的。”   洛闻笙:“打个电话告诉他们就好……”   宁远打断他,径自往客厅走,笑着说:“不了,住这明天还得起早,回学校能多睡会儿。”   洛闻笙追上来拉住少年纤薄的手腕,要说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   ——好瘦。   宁远一直很瘦。   半年前,是喂不胖的小孩儿那种瘦。也就是看着瘦,但摸起来还有点软软的肉。   后来突然长高了,有陈妈精心喂着,倒也没瘦脱相。加上勤于锻炼,身材很是匀称,看着清瘦,但摸着都是肌肉。   现在……就是单纯的瘦,手里攥了一把骨头的感觉。   这一个多月来,洛闻笙吃不好、睡不好,他知道,宁远也一样。   宁远瘦了,是他的意料之中,只是猝然发现,还是有些……震惊。   但这并不是他想留下宁远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今天是宁远父母的忌日。   去年他刚把宁远接回来时,少年那种压抑的发泄,都还历历在目。   洛闻笙不认为宁远回学校去会向他的朋友展现自己的脆弱。那些小孩无法感知宁远的伤痛,也就无法给予宁远足够的慰藉。   只有他可以。   就算还有第二个人也可以——   洛闻笙不想把宁远交出去。   “小远,回来住吧。”洛闻笙说。   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却如同被抛进湖心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涟漪。   今天一整天,宁远无数次想哭,靠在环山公路栏杆上的时候最想哭。可他一直没有哭。   不想,最后却败在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上。   宁远抽了抽鼻子,闷声应:“嗯。”   他抽回胳膊,抱着自己的外套和背包,埋头回楼上卧室。   陈妈终于敢说话了,唉声叹气地感叹,“这才几天哟,小少爷就瘦这么多……我去研究研究给他做点什么夜宵!”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看洛闻笙一眼。   贝叔也鼓起勇气道:“三爷,宁少无依无靠的,甭管他犯了什么错,您就多担待着些吧。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莫名挨刀的洛闻笙:“什么都不知道就少说话。”   连带着受了陈妈那份训的贝叔闭紧嘴巴。   早就嗅到了一丝异样气味的秦文宇暗暗得意——所以他才闭紧嘴巴不吭声。   这事儿,说南说北都是错。他就看戏,绝不掺和!   等一切尘埃落定,支持主子就得了。保住饭碗要紧。   洛闻笙回卧室休息。   他想去宁远那儿陪他多说会话,却不知道说什么。想工作,脑子里全是宁远。索性把自己关进卧室。   不过近来洛家跟白家之间起了一些争端,虽然主要负责人是洛闻笙的大哥洛闻笛,但洛闻笙也得在暗中全力支援。在卧室里烦心了没一会儿,洛闻笙就被一个电话叫出去,处理让他更烦心的事儿了。   等宁远整理好心情,想找洛闻笙亲近一下,消灭这段时间制造出的疏离感,才知道洛闻笙又出门了,晚上回不回家不一定。   宁远有点失落。但一想到回途时那一瞬间洛闻笙流露出的情不自已,他又开心得满床打滚。   等到了十点,洛闻笙还是没回来。宁远鼓起勇气发了条信息,洛闻笙回复得很快,但只有三个字,早点睡。   宁远睡不着,辗转反侧半晌,爬起来,打开台灯,翻开一个全新的,看起来有些厚重的笔记本,写日记。   宁远偶尔会记日记。大多时候记在手机里。偶尔会写在纸上,但过后一定拍照留存,把纸件销毁。   现在,他只想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宁远觉得手机里那些冰冷的、没有灵魂的字符不配记录他即将写下的内容。而传统的方式总是天然具有正式感、厚重感。   记录可以梳理思绪。思绪会顺着已经写下的文字溯流、蔓延。   宁远原本还对自己保持的感情持一定的自我质疑,他也在不停地摇摆,怕自己只是因为突然失了依靠而误解了自己对洛闻笙的依赖;怕自己只是因为听闻过许多同性之间的秘闻而误解了自己对洛闻笙的感情;怕自己只是因为不经意间看到了那部钙片而对洛闻笙有了不该有的幻想……   可当这十年来的往事自笔尖倾泻而出,他看着那洋洋洒洒的文字,终于确信,他从没误解过什么。   相反,是他顿悟得太迟了。   手中的笔似是不受宁远的控制,在精美笔记本的横线间一路狂奔到十一点。宁远手腕酸痛,生物钟也在不停地捣乱。他懒得收拾,把笔往本子中间一夹,合上笔记本,塞到枕头底下,睡觉。   洛闻笙去了洛家本宅,大哥洛闻笛十分客气地留他,“三弟,别回去了,这么晚了。”   洛闻笙穿上外套,同样客气地笑着告别,“谢谢大哥好意。我那边还有点事儿。”   “已经后半夜了?”洛闻笛显然对洛闻笙口中的那点儿“事儿”很感兴趣。   洛闻笙笑了一笑,没有回答的打算。   他整理好衣装,侧身郑重地向坐在沙发上的洛成弘告别,“爸,我回去了。您早点休息吧。”   “‘回去’。”洛成弘重复了一遍洛闻笙的用词,说道:“是‘家’的地方才用‘回’,看来,这里不是你的家?”   “……爸。”洛闻笙百口莫辩。   也确实没什么好辩的。   洛成弘抬起夹着烟的手指轻轻晃晃,制止他,“行啦。常回来。别总有事儿的时候才跑回来,没事儿的时候也常回来。你的房间一直给你留着呢。等过了年,你结了婚,怕是能回来的日子就更少了。”   这婚怕是结不成了。   这个想法毫无预兆地冒出来,差点直接从洛闻笙的口中跑出去。   洛闻笙暗暗心惊,对着父亲和两个哥哥温顺地笑了笑,说:“好。”   车子跑上公路,窗外是厚重的夜色。   倦意袭来,洛闻笙合上眼睛,好不容易赶跑盘踞在脑海中的工作,家中少年的音容笑貌便在一瞬间占领了全部的思绪。   洛闻笙蹙起眉心,觉得不如继续思考工作的事,可是无论如何召回,工作大军都被单枪匹马的少年打得落花流水。   洛闻笙捏了捏鼻梁,抬脚走进大门。   他以为宁远会固执地等他回家。他一直记得宁远对他说过的那句“你别回来太晚,我在家等你回来”。他还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让他心烦意乱的少年而在门外踟蹰片刻。   结果那个小没良心的已经睡觉去了。   ……该不会,又像去年的这个时候,把自己锁起来偷偷的哭吧?   洛闻笙把外套交给贝叔,轻手轻脚地上楼,试探性地压了压门把手。嗯,还是没锁。   去年他回来的时候一身烟酒气,洗了个澡,再过来就被这小祖宗锁门外,隔着门软硬兼施地哄了半天,今年他没抽烟没喝酒,那就直接进吧?   卧室里的小夜灯亮着。棉被下的少年睡得很恬淡。   洛闻笙在床边默默地站了会儿,舒心一笑。   正准备离开,宁远突然翻了个身,洛闻笙瞬间很慌,下意识地想弯下腰去藏起来——不过多年的仪态修养阻止了他。   睡梦中的宁远拱了拱被子,一条腿骑着,双手把被子往怀里抱了抱,不动了。   紧张得屏住呼吸的洛闻笙这才活过来。   他摇摇头,轻手轻脚地慢慢扯出被子,给大半个身子露在外边的宁远盖好。   再起身时,突然发现宁远原来压着的那半侧枕头,因为重新蓬松起来,而露出了原本让人无法看见的笔记本的边角。   洛闻笙鬼使神差地抽出笔记本,凑近小夜灯,翻开。 第52章 生日   宁远背对着洛闻笙,装睡到浑身肌肉发僵。   宁远睡觉很轻, 一点响动都会醒。不过洛闻笙进门时没发出一点声响, 那阵他确实不知道。他醒过来, 是因为洛闻笙帮他盖被子。宁远很享受, 又有些羞涩,在迟疑要不要“醒过来”的时候, 他听到了纸张摩擦的声音。   一瞬间, 他意识到, 是自己压在枕头下的那本日记。   他想让洛闻笙看下去。因为有些话, 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   他不想让洛闻笙看。因为怕自己文笔不好、用词不够精准、语言不够优美……   两相比较,后者算个屁。   只是这种情况下的装睡,太过煎熬。   洛闻笙就坐在他身后, 没有一丝响动。呼吸声几不可闻,连翻页的声音都要仔细辨别。   这种极致的安静, 让装睡的宁远愈发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枕头有了一些微弱的翻动感, 然后就又没了声响。   又不知过了多久, 宁远实在忍不下去了, 猛地翻身睁开眼, 才发现洛闻笙早不在了。   宁远静坐了一会儿,掀开枕头拿起日记本翻了翻, 部分片段忍不住又仔细看了一遍,自己有点感动。   洛闻笙,你要是不动半点儿心思, 你还是人吗?   宁远合上日记本,睡觉。   接下来的几天,无风无波。   但不能说一切如常。打从宁远把事儿挑明,这日子就过得别别楞楞的。只能说,眼下这种别楞的日子,跟前一阵没什么不同。   宁远不太开心。因为马上就是他的生日。   生日过不过都无所谓,他只是热切地期望,洛闻笙能在那天有点什么表示。   “小远,跟你家叔叔说说,明儿来宿舍住。”课间的时候,陆初临和童辛围过来。   “干嘛?”宁远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口问。   陆初临轻轻推他一把,“啧,明儿不是你生日吗?哥儿们给你安排了点余兴节目。”说罢,他冲宁远挑挑眉毛。   宁远满心惦记着洛闻笙能不能有点什么表示,就想回家跟洛闻笙一起想都没想地下意识拒绝:“不用了,好意谢过。”   “怎么?觉得我们费尽心思准备的小活动,比不上你家那帅叔叔的贵重礼物呗。”陆初临摆出一副不高兴的脸。   “初临……”宁远无奈。   陆初临一把勾住宁远肩膀,劝诱道:“你回你洛叔叔那干嘛去呀?他那么忙,能给你带个礼物就不错了,留学校,放学了大家一起嗨一嗨,不好吗?”   宁远看看陆初临,又看看满眼期待的童辛,不好意思拒绝,“嗯,那,我回去说一声……”   放学回了家,洛闻笙不在。听贝叔说,怕是回不来。   宁远一颗心瞬间沉到海底——明天就是他生日了,别说发生点什么他期待的事儿,连洛闻笙在偷偷置办礼物的苗头,任宁远仔细观察,也没发现半点儿蛛丝马迹。   闻笙最近确实很忙。不会……真的忙忘了吧?   就算他忘了,贝叔他们不会提醒他吗?   该不会……是这本日记起了反效果吧?   宁远长叹一声,烦躁地合上日记本。   第二天起床下楼吃早饭,宁远惊喜地发现洛闻笙坐在餐桌边。   最近洛闻笙总是很晚才回家,或者压根儿不回家,如果不想错过送礼物的时机,现在可以说是最好的时候了。可洛闻笙食不言寝不语,安安静静地吃早饭。宁远也一声不响地吃完早饭,一手拎起提前放在沙发上的书包,一手抓起外套,跟洛闻笙道别。   宁远:“闻笙,我去学校了。”   洛闻笙:“嗯,好。”   宁远看着他,洛闻笙收回目光,看手机。   宁远垂下眼,抿了一下嘴唇。   走到门口换好鞋,他转身笑着跟洛闻笙说:“哦,对了,我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洛闻笙抬头。   “初临和小辛他们说要陪我过生日。”宁远说。   洛闻笙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他只是说:“好。”   宁远站在门口没动,就那么看着洛闻笙,似乎在等待什么。可他终是什么都没有等到。   站在一旁准备送宁远上学的贝叔觉得浑身不自在,石像似的戳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宁远转身准备出门。   “小远。”洛闻笙突然叫住他。   “嗯?”宁远惊喜回头。   洛闻笙被宁远脸上的喜色晃得一瞬失神,已经微张的唇下意识地紧抿在一起。   “和朋友玩儿得开心些。但是不该做的事,不要做。”洛闻笙叮嘱。   宁远看看他,“哦。”   “去吧。”洛闻笙说。   宁远转身走人。   “小远!”洛闻笙又叫他。   宁远站住,没回头。   “16岁,生日快乐。”洛闻笙说。   宁远回头,给他一个灿烂的笑脸。   *** *** ***   今时不同往日,宁远的身世和他跟洛家的关系,是全高一(一)班,乃至整个实验高中公开的信息。   当然,不止宁远,任何其他的学生都一样。   在这里,他们绝不是一个个单纯的高中生,他们更重要的身份,是各自身后那张巨网的一个接入点。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学生,出于这样那样的目的,试图接近宁远。心理距离是多少另当别论,自小生在豪门世家的宁远绝不会傻到表面上只有童辛陆初临两个朋友。   而童辛和陆初临、还有秦文宇的那个小外甥秦勤,除了宁远,也都还有那么一二好友,好友再有好友……   一个原计划限定在7、8个人的小型生日party,最后愣是不受控制地发展成了27个人的大型聚会。而且、敌友掺半。   最先闻讯来掺和一脚的,那必然是白瑜洲。   宁远叫了代表洛家家主亲信派的栾博,洛二叔之子洛凡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也来参加,总不好将人拒之门外。   最后连陆金都来了。   陆金一来,局面就彻底脱离了宁远的控制。高三的陆金在实验高中占据绝对的统治地位,一呼百应,场子很快就从陆初临提前预定好的一家小餐厅转到了陆家名下的私人会所。   这群富家子弟虽还未成年,但绝大多数都会那些社交必备技能——抽烟、喝酒。两箱瓶啤酒一空,部分道行低的,就现了原形。   宁远一直推脱,不想碰烟碰酒,可想在道上混,总有那么些的身不由己,尤其当你不是力量最强的那个时。   宁远看着陆金举到他面前的打火机,垂眸叼着烟凑过去引燃,心想:当年在紫安城,何时被这么要挟过。   妈的。   陆初临是个八面玲珑的。宁远一直想不太通,陆初临一个工薪家庭的孩子,怎么这么会应付这种场合。   再看童辛那个笨蛋,早被灌倒了——一杯倒。   宁远靠过去,附在趴在桌上的童辛耳边轻声说了句“小辛,委屈你了”,然后就偷偷在童辛的胃的位置顶了一下。   童辛猛地坐起来,发出一声干呕,然后捂着嘴往洗手间跑。宁远立刻追出去。极有眼力见儿的秦勤也立马跟了过去。   洗手间有两道门,一侧连着包厢,一侧连着外边。宁远带着秦勤和吐完的童辛火速撤离混乱的聚会现场。   反正在这场以他生日为名的聚会上,他这个“寿星”只是个摆设。   勾心斗角的,没劲。   希望留在那儿的人,都好自为之。   “宁少,不叫上初临吗?”出租车上,秦勤问宁远。   宁远沉默了几秒,说:“他应该更喜欢待在那儿。”   秦勤:“……”   童辛也没喝多少,何况还有跟他同一寝室的秦勤照顾着,宁远借了浴室洗去浑身的烟酒味,看看时间,23:11,打个车回去的话,还来得及。遂不顾秦勤劝阻,深夜一个人打车回了西四环的别墅。   普通的出租车是不允许进入别墅区的。下了车,宁远一路狂奔,终于赶在23:42进了家门。   “宁少?!”贝叔意外极了,“您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不回来了吗?这么晚,您自己怎么回来的?!”   宁远喘气的功夫,贝叔问了一串,宁远把气儿喘匀了,只回了句:“闻笙呢?”   贝叔一愣,“三爷……三爷刚回卧房。”   宁远蹬蹬跑上楼,洛闻笙的卧室门没锁,宁远直接推门进去,房间里没人,浴室里有流水声。   “宁少……”贝叔跟过来。   宁远把人推出去,“贝叔你先出去,我有事儿要跟闻笙说。”   被“砰”地关在门外的贝叔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明天他可能要被主子训。   宁远盯着浴室门,靠在卧室门的门板上喘气。   他没觉得他喝多少,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洗了澡又跑了步,加快了酒精在血液中的渗透,脑子有些迷糊,有些……无法抑制的冲动。   做、还是不做?   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不管自己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念在今天是自己的生日,闻笙都不会怪罪他的吧?   对吧?   几分钟后,穿着浴衣,带着一身水汽的洛闻笙走出浴室,一眼发现——被子下有人。   洛闻笙脚下一顿。   环视一周,没发现其他异样。   他的家,不是一般的贼能进得来的。   是贼,也不会爬他的床。   敢爬他床的……   脑子里转一圈,恐怕也就那么一个……少年。   洛闻笙走过去,捏着被脚,慢慢掀开。   不知是不是因为蒙在被子里,少年的脸很红。   全身都是红的。   洛闻笙把视线从少年发红的脖颈和肩膀上收回来,松开被脚,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看他。   宁远鼓了半天勇气,最后说出来的声音还是被男人的气场压到很小。   “闻笙,今天是我生日……” 第53章 叔叔   “所以?”洛闻笙面无表情、语无波澜。   宁远被压得说不出话。   洛闻笙的目光刀子似的戳着他。   宁远张着嘴,努力回想刚才在脑子里演练的一切。   可是大脑一片空白。   洛闻笙走到书桌边, 背对着宁远, “起来把衣服穿上, 回你自己房间去。”   宁远以为洛闻笙会跟他说狠话、训斥他。比如, 小小年纪学得像个卖的一样爬人床;比如,你要不要脸;比如, 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   可是这些洛闻笙都没说。   他就是这样, 一句狠话都舍不得对自己说。   这叫宁远, 如何能放下这不该有的念想?   “闻笙, 我睡不着……你陪我睡,”少年细声细语,小心翼翼地问, “好不好?”   洛闻笙烦躁地拉开抽屉,手按在烟盒上, 片刻后,又克制地收回来。   “小远, 你十六了, 不是六岁的小孩子。”他背对着宁远说。   “就当是送我的生日礼物!我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 你、你都不肯答应么?”少年急道。   洛闻笙揉眉心, 心道:你这哪里是什么“小小的要求”。   简直不要太出格!   “回你自己的房间去!”洛闻笙的口吻有些暴躁。   宁远没想到洛闻笙能这么无情。可是很快,他又听洛闻笙缓和了口气说, “给你的礼物,在你的房间里。”   宁远一愣。   “什么?”   洛闻笙叹口气,“应该是你会喜欢的东西。”   “我不要。”宁远说。   洛闻笙:“……”   下一秒, 他突然被少年从身后紧紧抱住,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哽咽的声音:“我喜欢的,在这里。”   少年火热的体温隔着一层薄薄的浴衣迅速穿透,让洛闻笙在一瞬间有种被烫伤的错觉。   他僵硬了一秒,触电般地扯着宁远胳膊将人狠狠甩开。   宁远猝不及防,连着倒退几步,小腿磕在床沿,闷哼一声,整个人向后栽倒进床里——好在床上铺着绵软的被褥,没伤到。   这边洛闻笙也是吓了一跳。毕竟,他并不想伤了宁远。   看到人没事,他下意识地舒口气。   然后发现,宁远并非如他设想的那般……不着寸缕。   平角裤有好好穿着。   少年人总是体热,即便现在入冬,但房间里暖和,洛闻笙几次晚上去看宁远,也知道宁远睡觉不喜欢穿厚重的睡衣,通常一条平角裤了事。   所以,这分明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他怎么能把宁远想得那么……   就算有不计其数居心叵测的人想爬他的床,可……这是宁远啊!这是他看着从小长到大的宁远啊!   洛闻笙突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他刚把宁远从紫安城带回来,小孩儿满脸倔强地告诉他,不需要他陪,最后却蒙在被子里哭得让人心碎……   那之后整整一年。   也许、也许宁远只是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心里难过,真的需要他陪一陪,而他却……   洛闻笙瞬间负罪感爆棚,急忙跟过去拉起宁远,问他伤没伤到。   “小远,抱歉,我……”洛闻笙不敢看宁远。   宁远的视线穿过他,不知看着哪儿。   洛闻笙回头,看到墙上的挂钟。   “12点,过了。”宁远说。   满是委屈,和失望。   洛闻笙自责得想要原地爆炸。   他转回头,满是祈求地看着宁远,“我现在补,来不来得及?”   宁远一怔,继而惊喜地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你……愿意?”   “抱歉,之前……我可能搭错筋了……我不该凶你。抱歉,小远。”洛闻笙诚恳道。   宁远急忙摇头。   很显然,洛闻笙以为自己误会了宁远的意图,而宁远以为,洛闻笙准备接受他。   于是完全会错彼此意思的两人,顺理成章地躺在了一张床上。   宁远侧着身,用双臂小心翼翼地环住洛闻笙的胳膊,见人没有拒绝,又小心翼翼地贴了贴,抱得更紧了些。   他不知道洛闻笙为什么突然间接受自己了。   果然……色.诱是最有效的办法?   那……今晚……会全垒打吗?   好紧张……心跳得好快……   没关系的,全垒打也没关系的,功课都有偷偷做。   哪怕都是纸上谈兵……就算到时候真的不实用,忍忍就过去了。   “我以为你今天晚上不会回来。”洛闻笙说。   满脑子颜色废料的宁远闻言一怔,急忙摇头,蹭着洛闻笙肩膀,有些撒娇道:“怎么会呢?我只想你陪我过生日。只要你说一句,我一定推掉所有邀约,一放学就冲回家来找你……我不需要你给我准备什么生日礼物,也不需要你为我做其他什么事情,能给我一个拥抱,对我说声‘小远,16岁生日快乐’,我就很满足了。可是……早上出门前,我那么等着你,等着你说些什么,你都不说。我都走出门了,你才跟我说,生日快乐……”   宁远越说越委屈,洛闻笙听得揪心,情不自禁地侧过身,伸手将宁远抱进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头顶,轻轻蹭着,温柔道:“抱歉,小远,这段时间,都是我不好。……我会尽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宁远打断他,“是我不好!我知道……我让你很为难……”   宁远把双手从洛闻笙的颈间穿过去,贴近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所以、所以,你能接受我,我真的……真的……”   终于反应过来的洛闻笙蓦地睁大双眼,瞳孔剧震。   “好开心。”宁远把话说完,完全不给洛闻笙任何反应地吻了上去!   “!!!”洛闻笙看着少年近到模糊的面庞,震惊到无以复加。   虽然宁远读过、看过,也曾幻想过那种唇舌交缠的法式热吻,可是真的吻到时,只有耳畔雷鸣般的心跳,和兴奋到宕机脑子。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只是这样轻轻的触碰,才是最虔诚的示爱。   男人身上那不知道是洗发水还是沐浴露的味道很好闻,宁远觉得简直堪比催情剂。   不,真正的催情剂,就是他正在亲吻的这个男人。   那些被按压了许久、按压得很深的东西,在四唇相碰的一瞬间,便被彻底引爆。   宁远抬起一条腿骑在洛闻笙腰间,手上一用力,便把洛闻笙按平在床上。他微撑起上半身,骑在洛闻笙腹部,垂着头看他。   怎么办?他喜欢的这个男人,真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想要。   想把他据为己有。   而雄性的身体,通常会很忠诚地表达其主人的意愿。   早在宁远把腿搭上来时,洛闻笙就察觉到的宁远的身体变化。就因为这二次打击,让他没来得及反应,才会像如今这样,被宁远骑在身下。   “闻笙,我好喜欢你。”宁远看着他,语气灼热,目光湿濯。   洛闻笙:“……”   “你知道吗?”宁远笑了一下,“我也是刚刚才发现,我喜欢你,喜欢到,哪怕我们现在肌肤相亲、呼吸交缠,我还是觉得不满足,心好空,特别空。”   洛闻笙一瞬不瞬地看着骑在他身上的少年,口不能语。   他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冲击。此情此景下,少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原子.弹,炸开的轰响和绵延的冲击波,让他只能躺在那、动弹不得。   “你帮我把它填满,好不好……”宁远拉起洛闻笙的双手,环在自己后腰上,而后将自己的手,探入洛闻笙的浴衣领口——   “啊!”   “砰!”   “唔!”   猛地被洛闻笙掀开的宁远重心不稳,一个倒栽葱从床上滚落进跟墙的狭小空间里,整个人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窝在那儿。   洛闻笙坐起来,一手拢好浴衣,侧着头怒不可遏地看向撞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的宁远。   静默。   宁远挣扎着从小空间里爬出来,满身狼狈。   “……闻笙?”他不懂。   洛闻笙收回要杀人的目光,无声长叹,抬手捏住鼻梁。   他下床,走到衣柜边,拿出一件备用浴衣,劈头盖脸地丢到宁远身上,尽管努力扼制,语气中还是有无法忽视的怒意,“穿上。”   宁远站在那儿,被丢过来的浴衣落在脚边。他没去捡。一动不动。   他懂了。   他从洛闻笙的眼睛里,从洛闻笙的语气里,明明白白地读懂两个字——   不堪。   面子里子都掉光了,自尊被碾得稀碎。把衣服穿上,能改变什么?   洛闻笙本准备说什么,视线不经意地向下扫过,改口道:“你先去冲个冷水澡。”   说罢,他背过身去书桌边。这次,他毫不犹疑地拿出烟盒,抖着手抽出一根,点着,狠狠吸了一口。一口似是不够,烟还没怎么吐出来,他就又吸了第二口,然后狠狠吐出一团浓重的白雾。   身后没有动静,洛闻笙焦躁转身,有了几分训斥的口吻,“还不快去!”   然后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宁远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片刻前还目光湿润、温软可人的甜美少年,这会儿突然变身成一个浑身是刺儿、桀骜不驯的不良少年。   不良少年偏着脑袋看洛闻笙,“好了。有什么话你说吧。”   洛闻笙扔了烟,三两步奔过去,想碰又不知从何下手,“你疯了吗?!下那么狠的手?!”   他看着都疼,宁远却愣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宁远挑唇冷笑一下,把洛闻笙推一边儿去,“反正我这辈子没娶妻生子的打算,用不上。”   洛闻笙气得想动手打这小混蛋,“宁远!你脑子里进水了吗?!”   “我脑子里全是你!”宁远仰着脸瞪回去。   两人喘着粗气互瞪半晌,还是洛闻笙败下阵来,后退一步,摇摇欲坠地跌坐在床边。   “宁远,我是你叔叔。”洛闻笙无力道。   “叔叔个P。又没半点血缘关系。都差12岁,要是当年你管我爸叫叔,你跟我就是一辈的。”宁远不屑。   “我不喜欢男孩子。”洛闻笙看宁远。   “可你也不喜欢女孩子。”宁远无所谓地一笑,走过来,抬腿一脚踩上洛闻笙两腿中间的床沿,手肘压在膝盖上,俯身逼近洛闻笙,动了动脚趾,若有似无地擦到某个地方后,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闻笙,你喜欢我。只是你不肯承认。你觉得那样对不起我爸妈。可是我爸妈已经把我托付给你了不是吗?”   洛闻笙直视宁远,“小远,我从没对你动过那样的心思。”   洛闻笙本以为自己问心无愧,这话他说得理直气壮。可是音落,那日从紫安城返京的路上,一瞬间的蓦然心动,突然海潮般地席卷而来,势不可挡地提醒着洛闻笙,你在说谎。   所以在最后,洛闻笙的目光,动摇了。   不过宁远没注意到。他压在膝盖上的那只手向下一指,问洛闻笙:“解释。”   洛闻笙面不改色,“自然现象。”   宁远气极,欺身一压,直接勾着洛闻笙脖子坐他腿上,任凭洛闻笙怎么推盘死了不下去,咬着牙告诉他:“你不喜欢我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勾引我。你不喜欢我还抱着我睡!你不喜欢我让我亲那么久!现在我陷进来了,出不去了,也不想出去!洛闻笙,你得跳进来陪我。招惹了我,你就得对我负责到底!”说罢,勾着洛闻笙的脖子就要亲。   洛闻笙蛮力把人从身上扯下去,避之不及似的站起来,躲远,喘着气看被他摔在床上的宁远。   “胡闹!你给我清醒点儿!”   “我很清醒。”宁远爬起来,“闻笙,我可以不要名不要分,你该跟沈亦君结婚就结婚,反正你们俩谁也不喜欢谁,结婚以后也是各过各的。我影响不到你的事业。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说到最后一句,宁远的语气已经变得卑微。   洛闻笙觉得宁远魔障了,不想跟他说更多。抬手一指墙边,“去,贴墙站着。”   宁远看看他,下床,走到洛闻笙指着的地方,老老实实贴墙站好,“然后?”   “你冷静半小时后再跟我说话。”洛闻笙揉眉心。   “我很冷静。”宁远说,“闻笙,我喜欢你。”   洛闻笙抡起一个枕头砸到宁远身上,气道:“捡起来!举头上!闭嘴!站半个小时!”   宁远举着枕头贴墙站着。   宁远站得从容不迫,洛闻笙坐得坐立不安。   好好一孩子,怎么就让自己养歪了?这一出出、一套套,都是跟哪个混蛋学来的?!   刚才还对自己下那么狠的手,也不知道伤没伤着,他才16岁,要是落下什么病根儿……可是找谁看?怎么说?   洛闻笙头疼不已。   时间,变得很漫长。   几分钟后,上了一天学,跟同学们吵吵闹闹了一晚上,喝了酒,下了车跑了两公里,又跟洛闻笙折腾了半天的宁远,累了,还很困。   “闻笙。”贴墙站的少年,又从不良变得甜软,说话带着撒娇,“我累了,还困。明天还要早起上学。”   洛闻笙被搞得没脾气,坐那儿干瞪着宁远。宁远一脸无辜地看他。   脑子被宁远搞得一团糟的洛闻笙终于找到另一个很大的问题点,“你也知道你还要上学!你还是个学生!你才16!”   宁远歪着脑袋,一脸疑惑又无辜地看洛闻笙,片刻后,似有所悟,“嗯,我错了,闻笙。”   洛闻笙一口气没松下来,差点让宁远的后半段活活气死——   “我还没成年,你不肯睡我,我没意见。但是法律没规定,我不能喜欢你,法律也没规定,你不能喜欢我。法无禁止即可为,闻笙,我们谈恋爱是合法的。”宁远振振有词。   洛闻笙被气到无语。   他走到宁远面前,拿开宁远举在头顶的枕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严肃道:“小远,你听清楚,我是你叔叔,我对你好是因为我把你当亲侄子。我不喜欢男孩子,也不会喜欢你。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   为了让你认清你我之间的关系,我希望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直呼我的名字,要叫我‘叔叔’。”   宁远一脸木然地看洛闻笙。   “明白了吗?”洛闻笙问。   “明白了,叔叔。”宁远说。   洛闻笙:“……”   这孩子今晚上作得太厉害,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怕宁远还有后手。   “回你自己房间去睡。”   “好,叔叔。”宁远很乖。然后走到洛闻笙床边,把被他踢到床下的自己的衣服捞出来,三下五除二套上,转身出门。   洛闻笙看着一声不吭,意外乖顺的少年,莫名心惊肉跳。   果不其然,临关门前,宁远转回身,冲洛闻笙一笑:“叔叔,我爱你。晚安。记得梦到我。” 第54章 砸场子(一)   宁远睡了一觉,早上起来头疼欲裂。   看来他喝酒的本事随他老爸——喝完当天啥事儿没有, 但第二天人会废。   宁远精神萎靡、两眼发直地在床上坐了一会, 突然两眼放大!   ——他昨天晚上是干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儿!   酒壮怂人胆, 古人诚不欺我。宁远想, 他要是没喝酒,昨晚的事儿他绝对干不出来。   但你问他, 后悔了吗?宁远肯定一翻白眼, 瞪着你:为什么要后悔?   既然“宣战”了, 那就不死不休。   可洛闻笙压根儿没给宁远对战的机会。   宁远是从学校回来住了, 可是洛闻笙不回来了。   去东郊的新别墅逮人?天真,东都市几千家酒店还不是随便住。   何况,还有洛家本家的大宅子, 也不是不能住。而且住那边工作更方便。洛沈两家联姻在即,也有很多事要谈不是吗?   宁远想过去洛家本家堵堵人, 可也就是想想而已。   他是真心喜欢洛闻笙,他跟洛闻笙闹归跟洛闻笙闹, 闹到外边, 给洛闻笙惹麻烦, 宁远是绝对不会做的。   转眼期末考试。   宁远以为凭自己的本事, 哪怕最近真的没怎么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第一的位子也是稳坐如山。结果, 他被万年老二的白瑜洲反压了。   宁远还没怎么样,白瑜洲倒是先过来兴师问罪:“你搞什么?”   宁远坐在位置上,仰头看着满脸不高兴的白瑜洲, 气笑了。   宁远现在不是很在乎分数名次。无敌,是多么寂寞。要是有人真心实意地求他放放水,把第一的位置让出来给别人享受享受,宁远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但是现在不行。   导致成绩下滑,是所有老师家长坚决杜绝早恋的最重要原因之一。他想追洛闻笙,面前已经重峦叠嶂了,不能再自己给自己制造困难。   他没搭理白瑜洲,去教研室——全年级的Ace丢了第一名,身为班主任,必须要找到当事人促膝长谈一番。   “小远哪,如果是其他同学,成绩浮动,是很正常的事。可是放在你身上,老师觉得,这是很不正常的事。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班主任小心翼翼地问。   “之前有一点,不过现在没事了。老师,您放心,下次不会的。”宁远说。   “这个月以来,老师能看出来你的情绪不太高,整个人的状态跟以前不一样。老师这边虽然能力微薄,但是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你的,一定要说出来,老师给你想办法,好不好?”班主任十分诚恳。   宁远在心里叹气,他不接受我,您能有什么办法。说出来就吓死您了。   不过转念一想——   自己成绩下滑,洛闻笙是不是应该关心一下自己?他还能在外边躲着吗?   宁远咬住下唇,垂头不说话。   班主任心里一坠,哟,这孩子是受什么委屈了?这可是洛三爷的人,谁能让他受委屈?   除了……洛、洛三爷?!   那……这事儿是他一个小小的老师能管的吗???   纠结片刻,教师教书育人的本能战胜了对上流社会大人物的恐惧。   班主任:“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啊?”   少年摇头,咬唇不语。配着那张惹人垂怜的脸,简直叫人母爱泛滥!   班主任:“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要不……我跟洛闻笙先生谈谈?”   宁远不语。   一般情况下,学生都不喜欢老师找家长。立刻阻止,才是正常反应。可是宁远竟然不说话。那就是没意见。   班主任叹息一声,“你先回去吧。寒假放轻松,别有太大心理负担。才高一上学期而已。”   “嗯,谢谢老师!”宁远乖乖巧巧的,满眼都写着,老师,那就拜托你了。   洛闻笙虽然人躲着宁远,心思却一直挂在宁远身上。不等班主任做好心理准备联系他,他先找到了班主任。   班主任战战兢兢接电话:“嗯,是……宁远同学在学校里的表现特别好!超级好!简直是标杆一样的……不不不,我这说的是实话。……跟同学们的关系也都很好,包括一些高年级的同学……宁远同学真的是个很优秀的孩子……啊?啊,我、我觉得哈,那个,洛先生……是不是……嗯,比如,您对宁远同学的要求太高,导致他压力太大?……又或者,您平常太忙了,疏于对他的关心?……唉,这个年纪的孩子嘛,小心思很多的,比起物质,更重要的是心理上的关照,不然可能会影响一辈子的……啊,哈,您了解了啊?那好那好,您忙您忙,哎,再见再见。”   “呼——”撂下电话,班主任拍拍胸口,长叹一声。   洛三爷很平易近人的嘛,完全没有想象中上流社会大人物的那种居高傲慢。   而且……感觉他很关心宁远同学啊?   唉,洛三爷的声音好磁性啊~~~   班主任荡漾了片刻,赶紧拍拍脸告诉自己——你已经是个已婚妇女了!   *** *** ***   宁远终于等到了回家的洛闻笙。   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笑盈盈地上前迎接,“叔叔!你回来啦!”   贝叔等众人:叔……叔叔?!怎么突然改口叫叔叔了?什么情况?   洛闻笙与宁远对视一瞬,便避开了笑得阳光灿烂的少年的眼,径自走到沙发边坐下,随手抽了一本书翻看,“昨天贝叔拿给你的那套礼服怎么样,合身吗?”   宁远反应了一下,十分亲昵地贴着洛闻笙坐下来,挽住他一侧手臂,“合身呀。新礼服超帅气!而且我长高了!撑得起来了!我穿给你看?”   “嗯。”洛闻笙应着,眼睛不离书。   过了一会,换了一身深灰色礼服的宁远神采翩然地走下来,站在洛闻笙面前,满脸的求赞赏。   “嗯,不错。”洛闻笙上下扫了一眼,点点头,态度很冷淡。   宁远还记得,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洛闻笙送他一套礼服,他穿上的时候,洛闻笙满眼的欣赏赞叹。   如果不是他自己作,是不是现在,他还能收获那样的目光。   宁远嘴角的笑有些挂不住,但他还是努力地笑着,仗着屋子里人多洛闻笙不敢拿他怎么样,又贴到洛闻笙身边,问他:“叔叔,你要带我去哪?”   “洛家本宅。明天在那举办我跟沈亦君的订婚仪式。”洛闻笙说。   宁远的笑僵在脸上,攥着洛闻笙胳膊的手下意识地用力。   两个人就那样近距离地对视,谁的目光都没有半分退却的意思。   最后,宁远笑笑,说:“好。”   洛闻笙,你就不怕我大闹你的订婚现场?!   对,你知道,我不会。   因为我喜欢你。   你就这么糟践我对你的喜欢。   算你狠。   *** *** ***   宁远喜欢洛闻笙,心疼洛闻笙,所以总忍不住把洛闻笙在洛家的处境想得很艰难。爹不亲娘不爱、两个哥哥排挤、全世界诽谤的那种。去年在沈家宴会上见到洛二哥,更觉得自己想的是对的。   其实洛闻笙的身世到底怎样,宁远也不清楚。因为宁远父母也不清楚。   宁远只知道,洛闻笙18岁的时候,曾经想要跳崖一死了之。结果被登山路过的宁家夫妇救下,才有了后来这许多故事。   根据坊间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洛闻笙是已经过世的洛夫人生前跟某个野男人搞出来的野种——也许洛闻笙轻生,是因为突然得知自己的身世,自觉前途昏暗,在洛家已无立足之地,才想一死了之。   宁远也不想相信这种空穴来风的八卦消息,可洛闻笙的两个哥哥都还住在洛家住宅里,只有洛闻笙自己搬出来住,而且,众所周知,四大家族谁家都有不干净的一面,而洛家的灰色产业,都在洛闻笙手里,这是不争的事实。   可是真的来到洛家,见到洛家家主,宁远又发现,事情似乎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二哥洛闻筝自带眼镜王蛇气质,对谁都一副阴鸷狠辣的样子,即便是笑,也给人一种笑里藏刀的阴险感,似乎不仅仅是针对洛闻笙。至于大哥洛闻笛,则是谦谦君子,十分有古代书香门第的世家公子风范。   虽说他们跟洛闻笙讲话时,总给人一种很疏离的感觉,可是两个哥哥讲话时,也并未亲近到哪儿去。   最重要的,是在洛家家主洛成弘身上,宁远爷爷宁国栋的既视感太强。   如果是别人,宁远也许看不懂,但是他的爷爷,宁远懂。   宁远父亲宁海峰,是宁国栋最喜欢的儿子。宁远是宁国栋最喜欢的孙子。   宁国栋喜欢他的二儿子,但他不说,每次见面都是训斥,骂宁海峰这个没做好、那个没做好,给他老宁家丢人。最宠老幺宁雪兰,几十万几十万的资金像十几块零花钱一样的给。   可是老头子抱着他的小孙子的时候,嘴里全都是二儿子宁海峰怎么怎么能干,给他宁家长了多少脸,取了个好儿媳,又生了个好孙子。至于看起来最宠的老幺,老头子提起来总是唉声叹气。   也许,这就是那一辈人对待儿女的方式。   也许,洛成弘把最难的都塞给洛闻笙,其实是想培养洛闻笙、考验洛闻笙,看他是否有继承洛家的能力?   这是洛闻笙最想要的吧。   如果他喜欢洛闻笙,就不该挡了他的路。宁远黯然。   【宁远你在干什么?!】   订婚仪式开场前,满堂宾客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宁远寻了个僻静地儿,接受沈二小姐的信息轰炸——沈二小姐身体不好,不能亲身驾临这种摩肩接踵的场合,不然怕是要卸掉哥特萝莉的面具,指着宁远鼻子耳提面命了。   【你喜欢洛闻笙是假的吗?】   【你以为让他们订婚之后,你还有翻盘的机会?】   【我跟你说,没有!】   【订婚之后再悔婚,沈洛两家都丢不起这人!】   【就算变成尸体,这婚也得结你知道吗?!】   【这两个月你都在干嘛?!】   宁远掐着手机,神色木然地看一条条往外蹦,恨铁不成钢的怒意快要溢出屏幕化成利剑直戳他的消息,内心毫无波澜。   宁远:【你要是能说动你的好姐姐,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儿了。】   沈怜君:【我说得动她,哪里还用找你!】   宁远:【你姐姐那么在乎你,你都说不动她,洛三爷心里没有我,我又能怎么办。】   隔了一阵,沈怜君发来消息:【宁远,你已经表白了?】   宁远关了手机,没再回。   一抬眼,他的好大伯宁海天和好姑姑宁秋兰正朝他走过来。   宁远倍儿不给面子,转身走人——他虽然脸上麻木,但心里头窝着火呢。一年前的那个雨夜他可是一帧画面都没忘过。为沈家效力?呵,怎么,因为洛沈两家联姻就得化敌为友?抱歉,他宁远没那么大度。而且,难道不应该因为是沈家,而罪加一等?!   宁远怕控制不住自己,跟对面俩人起了冲突,砸了洛闻笙的订婚场子,只能深呼吸,快步离开。   不想,躲过了那两个利欲熏心的,没躲过宁海山这个畜生。   宁远现在174cm。一年的时间,长了一头高还多,骨架、脸型都有很明显的变化。宁海山这一年没见过宁远,一年能猛长这么多也很少见,甚至超出常识,所以宁海山不敢认,只能从洗手间的化妆镜里,看了宁远一眼又一眼。   宁远自顾自地用冷水泼完脸,抽了纸巾把脸上的水吸干,从镜子里跟宁海山对视。   宁海山尴尬一笑,“啊、抱歉,您长得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孩……一个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宁远冷笑一下。还真是一成不变,看起来人模狗样儿的。净他妈不干人事儿。   “哟。”宁远哼笑一声,转身面向宁海山,“一年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宁海山微愣,不可思议道:“……宁远?!你真的是宁远?”   宁远扫了一眼洗手间的隔间门,确认除了他们两个,这里没别人。   “头顶留疤了吗?还疼吗?”宁远问。   宁海山脸色很难看。   “老畜生。”宁远轻描淡写地骂了一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擒拿手反剪了宁海山,在他叫出声之前卸了下颌骨,然后一脚踹在他膝窝上把人踹得双膝跪地,双手从后狠狠一推,宁海山当场一个狗吃屎摔在地上。   单侧肩膀脱臼的剧痛、膝窝处的酸麻、咬肌处的疼痛和酸胀,巨大的刺激交错在一起冲击着宁海山的神经。   他狼狈至极地趴在地上,看着身姿挺拔的少年人闲庭信步地从他身边迈过去,给洗手间的门上锁,然后转回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勾唇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竟然收获了7条评论!   抹泪QAQ 第55章 砸场子(二)   “没想到,真的会到这么一天。”沈亦君坐在公主椅里, 任发型师给她做头发, 从镜子里看身后的洛闻笙。   洛闻笙微挑眉头, 一切不都在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何来意外之有?   “此话怎讲?”   沈亦君看看洛闻笙, 收回目光,“没事。”   洛闻笙本还毫无头绪, 可因为沈亦君的欲言又止, 他突然懂了。   沈亦君大概是想说, 我没想到, 你家里的那个孩子,会同意我们订婚。   沈亦君当然从未与洛闻笙明谈过这个话题,但回想过往的一些细节, 洛闻笙知道,这个女人早就发现了宁远的心思, 甚至比他和宁远意识到的还要早。   不过,就算是心照不宣, 洛闻笙也不会跟沈亦君谈论, 亦或是向沈亦君请教, 如何处理这么棘手的感情问题。   不光是沈亦君, 对任何人,洛闻笙都不会说。   这是一把凶器, 洛闻笙不会让任何人握住它的把柄。   18:00,订婚仪式隆重开始。洛闻笙和沈亦君盛装亮相在众人面前,满堂宾客纷纷献上祝福的掌声和欢呼。   当然, 有多少是发自内心,不得而知。   平日里在两大家族中挑大梁的洛闻笙和沈亦君,作为今日宴会的主角,也只能是任人摆布的人偶,跟着司仪的指示,一步一个动作。   订婚宴,是眼下洛沈两家的头等大事,容不得半点差池。洛闻笙知道自己应该全心全意地完成这一整套的仪式,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四处搜索宁远的身影。   这孩子跑哪儿去了?   带他来,真的好吗?   意识到自己分神太过,洛闻笙急忙收敛,余光却突然瞄到安保主任匆匆去到他大哥洛闻笛身边耳语了什么,洛闻笛眉头几不可查地一皱,然后对安保主任耳语了什么,挥手叫安保主任退下。   什么事,能在这种时候,找到他大哥头上?   让洛闻笙更震惊的是,洛闻笛敛眉思索不过两秒,便果断来到洛成弘身边。为了不太过引人注目,洛闻笛没有耳语,只是靠近洛成弘,低声说了什么。洛成弘脸色很难看,双唇抿出一道冷峻的线。他低声交代了什么,洛闻笛领命离开。   洛闻笙一个眼色,人群中的秦文宇立刻会意,跟上离场的洛闻笛。   成为众人焦点的,其实不光是舞台上的洛闻笙和沈亦君。在座宾客只是表面上将目光礼貌地放在他二人身上,心思则各有目的地栓在不同人身上。   洛闻笛虽想尽量不引起宾客的注意,但他也知道,这不可能。多少双眼睛在暗戳戳地盯着他们洛家人的一举一动。   或许,在座的,就没一个真心希望他洛沈两家能联姻成功。   因为站在高台上,洛闻笙看得很清楚,离开的不光是洛闻笛和他两个得力的助理,陆家及其关联势力的人,似乎都收到了什么指令般,陆续立场。   同样站在高台上推进流程的司仪心理素质不太好,这么多人突然接二连三地离场,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一时间错漏百出,仪式现场愈发混乱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沈亦君关了麦,小声问站在她身边的洛闻笙。   “可能是陆家想搞事,砸场子。”洛闻笙低声回。   沈亦君不屑一笑,“倒像是他陆家能干出来的事儿。”   说罢,她不忘调侃洛闻笙,“你们洛家是不是真的不太行了?这空子都能让人钻?”   洛闻笙没回。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宁远,你快点给我出现!   被洛闻笙惦记的宁远,正插着裤兜,长身玉立在残木萧雨夕彖対瑟的庭院中,隔着明亮的落地窗,冷眼看着洗手间门口的人越聚越多。   胖头肿脸没有意识的宁海山,死人一样被丢弃在洗手间门口。以他为界,三拨人似乎正在争执什么。   这边这一侧是陆家人。陆家三子都在场。不过很明显,长子和次子是在主持局面的,末子陆金,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看热闹的。他看见了庭院里的宁远,隔着玻璃,对宁远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也许那是一个陆金自以为友好的笑,可宁远从来不觉得陆金是个好人。   与陆家相对的,是白家人。为首的人跟对面比起来,显然咖位不够——宁远记得这人是在白瑜洲父亲白瀚明手下做事的,类比一下,也许是类似秦文宇那样的角色。   白家的咖位和人数都不够,交涉时很明显就落了下风。不过还有第三方,洛家的人。   三足鼎立,争执保持着一种很微妙的平衡。   宁远看了一会儿,虽然听不见里边的人说什么,但还是能看出来,白家人更关心宁海山的身体情况,陆家一心想把事情闹大,洛家在努力安抚。   陆家二少爷开始独自扛起大旗,与暂时结成同名的洛白两家对抗,陆家大少爷退到一旁打电话。   他看见了庭院中的宁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宁远转身走人。   洗手间里没有监控。走廊里虽然有,但是宁远出来后,又进进出出过三四个人,然后被宁远关在隔间里的宁海山才被打扫洗手间的大叔发现。就算是调监控,也不会第一时间把宁远锁定为嫌疑人。   但是很不巧,大叔慌慌张张跑出来报告情况时,陆金正路过。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变成了如今这副局面。   很明显,陆家、或许还有白家,都想藉此把事情闹大。让订婚仪式进行不下去还是其次,洛家本宅里出现了严重伤人事件,这要是曝光出去,会给洛家造成什么程度的重创,才是某些人最想看到的。   宁远也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   他真的没想过要砸了洛闻笙的订婚场子。他真的只是单纯地没忍住,想好好报复一下宁海山。   虽然打完人,消气了,宁远很快意识到也许自己把事情搞大了,但是——   心底深处,有只小恶魔,在热切地期盼着事件能够发酵,发酵到,足以阻止这场订婚宴。   宁远发现,自己现在一点都不慌。   只有兴奋。   终于出了那口恶气的兴奋。   阻止了这场仪式的兴奋。   宁远寻路去保卫室,远远看见秦文宇正站在门口与一个保安模样的人交谈。   秦文宇看见了从远处走过来的宁远,冷汗瞬间湿了脊背。   秦文宇:祖宗!您真是我的活祖宗!   订婚仪式现场的骚乱隐有失控之势,继陆家之后,白家的人也十分不给面子,纷纷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只有洛沈两家的人还强装镇定地坐在原位上。   洛成弘第一时间登上舞台,从司仪手中接过麦克风开始主持大局,奈何刚把场子压下来,陆家三子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从正厅门返回,摆明就是要砸场子。   陆家家主装模作样地起身上前训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不知道吗?你们三个带着这么多人,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还不快给你洛伯伯、沈伯伯他们道歉!”   陆家长子、次子都是精英的代表,闹事儿这种活儿必须得是染着黄毛、跟这群上流社会人士格格不入的陆金来干。   他上前一把扯住陆家家主衣袖,满是惊惶愤怒地给陆家家主和满堂宾客看被众人搬运过来的半死不活的宁海山:“老爸,你看哪!我去洗手间,发现隔间里躺了个人,被打的这么惨!我想要报警,他们还都拦着我!是没有王法了嘛!”陆金抬手一指洛家的保安主任,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不懂得世故的半大毛孩子。   整个大堂,瞬间炸了锅。   “海山?!是海山!”   “海山你怎么样了?!谁打的你?!啊?!”   “小哥!小哥你还好吗?”   宁家兄妹第一时间辨认出自己的手足,冲上前去查看宁海山的伤势。   宁海山被打得胖头肿脸,脸上青紫一片,洛闻笙站在舞台上,一时没辨认出来是什么人。   但他现在知道了。   心底那隐隐的不安,瞬间炸裂。   宾客都聚在一处,没什么人再看舞台上的两大主角。洛闻笙有心亲自去找宁远,可他知道,他不能离开。   “喂?”他侧过身,给秦文宇打电话,“文宇,你去找宁远!现在!”   “三爷,您那边出事儿了?”虽然是疑问句,但是是意料之中的口气。秦文宇叹气,“人是宁少打的。宁少跟我在一起,他没事儿,我会保护好他的。有陆家和白家掺和,这事儿我自己这边儿压不下来,已经第一时间跟大少爷沟通过了,大少爷说他会搞定的。”   秦文宇瞄了一眼面无表情坐在凳子上的宁远,背过身小声说:“三爷,我还是第一次见大少爷生气。这事儿压下来之后,我怕宁少还是免不了要吃苦头……”   洛闻笙跟宁家老三夫妇关系好,不代表洛家跟宁家关系也好。正相反,当年宁国栋老爷子“老奸巨猾”,凭一己之力斡旋于四大家族之间,没让四大家族占到什么便宜,反而让宁家赚得盆满钵满。要不是四大家族之间斗得太厉害,加上宁家虽然越做越大但没有出紫安城跟四大家族争天下的打算,怕不是要被四大家族联合起来打击。   对于洛闻笙收留宁远的事儿,洛成弘是不太愿意的。不过宁家夫妇确实帮了洛闻笙不少,洛成弘也就一直没说什么。但是自从洛沈两家联姻被提上日程,洛成弘一直话里话外地要洛闻笙赶紧把宁远“处理”掉。   ——一个马上就要结婚的人,带着一个“拖油瓶”,像什么话。   小祖宗哎,您根本不知道我们爷把你留在身边,每天顶着多大的压力。   秦文宇看着若无其事坐在凳子上插着耳机听歌的宁远,忍不住心疼洛闻笙。   “知道了。我先挂了。”洛闻笙看着带人赶到的洛闻笛,挂了电话。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洛闻笛拨开人群,客气地请出身边的中年男子,“宋局,您请。”   “大呼小叫些什么?想找警察是吗?我就是。”宋局长上前,瞄了一眼半死不活的宁海山,抬起锐利的目光,在人群里一扫,招招手,“来来来,刘局、老黄、小沈……”   宋局连着点了近十个人名,部分没被点的,看情况,也都站出来了——公、检、法、司,局长、副局长、主任等等各种头衔的人满满当当站了一圈。   “怎么个情况,说来听听。”宋局长十分威严地冲陆金抬了抬下巴。   陆金仗着自己年龄小,嘴巴一闭,躲哥哥们的身后不出声了。反正该他干的活儿,他干完了。他陆家人脉磕不过洛家的,跟他可没一毛钱关系。   陆家人脸色很难看。   他们原本想搬的在场的几个人,很明显,都是宋局长的下级。   那还搞个屁。 第56章 砸场子(三)   洛家有人,可这世道要守法。他洛家就算有总理来站队, 出了伤人事件, 还是得按法律程序办事。   眼下有宋局长压阵, 也只能是以“还需要调查、取证”为由, 先将人事不省的宁海山送去就医,然后封锁现场, 等刑侦队和鉴定科来办事。   至于后续事宜, 诸如如何封口、如何压下舆论、如何彻底平息这场风波, 都还有得烦心。   在封锁现场前, 秦文宇已经遵从洛闻笙的指示,带着宁远回了东郊别墅。   其实不用洛闻笙指示,秦文宇也知道该做什么。他跟了洛闻笙这么久, 太清楚洛闻笙的性格——他的人,有功受赏、有过受罚, 可以一是一二是二,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但绝不允许有人落井下石泼脏水。更容不得别人僭越、越俎代庖。对宁远, 更是如此。   可眼下形势混乱, 四处埋雷, 宁远自己又是个不定时炸.弹, 只能先把人带离现场。   洛闻笙的东郊别墅是个很临时的住所,虽然家居齐全, 但平日里除了保洁员会定时前来打扫,再没其他人。如果洛闻笙想过来住几天,贝叔会提前安排好人手。所以现在, 只有秦文宇和宁远两个人,坐在这偌大的厅堂里,大眼瞪小眼。   洛闻笙在洛家分.身乏术,秦文宇身为洛闻笙的左膀右臂,也不可能留在这里当保姆,等贝叔带着人过来接班,他就得四处奔波去。   连着打了几个电话交代各种公关工作,终于得了空,秦文宇看着垂眸坐在对面玩手机、一语不发的宁远,忍不住叹气。   秦文宇能理解宁远的行为。洛闻笙当初让他去查宁海山,秦文宇从一个从宁海山家里离职的男佣那里知道了一年前那场雨夜里发生的事儿。   他要是宁远,他大概会直接宰了宁海山那畜生。   可现实不是武侠世界,不能快意恩仇,一切都讲求个“法”。   这事儿他也有错。他应该替主子看好这小祖宗。   可秦文宇虽然名为“助理”,但因为跟的人是洛闻笙,在圈子里也是有一定咖位的。订婚宴开场前的自由交谈时间,也是被各路人马围追堵截,真的没办法时时盯着宁远。   一个没盯住,就被这小祖宗搞出这么大的事儿。   订婚宴砸了事小,真正糟心的是其引发的一连串连锁反应——   洛沈两家想藉此为双方合作造势,并计划随即打出的一系列组合拳恐怕都要因为眼下的公关危机而延迟。   新项目延期,除了资金空耗,暂时对洛家没有直接性的冲击,但是沈家不行。沈家因为陆家的技术垄断,正准备将重点产业领域从军火转移到新能源上。如果第一步没能铺垫好,之后恐怕会举步维艰。陆家手握谈判筹码,不排除届时沈家为了自救,倒戈相向,与陆家联手。那就是洛家真正的危机了。   不过……呵,恐怕自家那位爷现在根本顾不得大局势会怎么样,满心都在筹谋着怎么把这位小祖宗从暴风眼中捞出来吧——   东国刑法规定,故意伤人者,满16周岁即要负刑事责任,而眼前这小祖宗,一个多月前刚满16周岁。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况且如今网络信息透明度高。所谓树大招风,多少双眼睛盯着洛家一举一动。虽说洛家背景雄厚,有能力保宁远无事,可宁远跟洛家什么关系值得洛家这么大动干戈?大少爷说会保宁远,可没说会保到什么时候。说不定只是为了不让众人在洛家把事情闹起来。之后怕不是就要公事公办。毕竟把宁远丢出去、划清界限,是眼下解决问题最省钱省事省时间的办法。   秦文宇张张嘴,想陪宁远聊点什么,可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现在很烦躁——身为洛闻笙的贴身助理,秦文宇本来就工作量多到爆炸,现在因为眼前这小祖宗又莫名多了许多棘手的工作,而且原本许多计划好的日程恐怕都要因此改期。   工作日程被打乱的痛苦,谁懂?   谁他妈懂?!   这小祖宗居然还能没事儿人一样自顾自地坐那玩手机!   宁远垂着眼,手指按在删除键上,将原本想发给洛闻笙的信息删除,抬眼看向对面脸色不是很好的秦文宇。   视线相对,秦文宇还是很有职业素养地努力对宁远作出一个安抚的笑,“宁少,你别担心,三爷一定会安排好一切的。”   宁远木着一张脸告诉秦文宇:“你跟闻……我洛叔叔说一声,让他多留意一下白家人的反应。”   秦文宇一愣。   “你们不是猜测宁海山在替陆家办事吗?我觉得他可能是白家派去陆家的商业间谍。”宁远垂着眼,没什么感情地说着。   秦文宇讶异地看着宁远。   “我也不会负刑事责任。你告诉他,与其担心我,不如去想别的事。”宁远起身把手机顺进裤兜,转身往楼上走,“我会自己老实在这儿呆着的,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   秦文宇:“……”   他正盯着宁远上楼的身影发愣,手机突然“嗡”地震了一下。   秦文宇急忙划开屏幕,发现是新来的一封未读邮件。发件人是……宁远?这么大个数据包?   “找个专家,慢慢看。”像是知道秦文宇在干什么一样,宁远背对着他挥挥手,关上了客房的门。   秦文宇解压后扫了一眼,头疼。都是生物技术资料,外行看起来天书一样的。不过可以看出来的是,这些都是商业机密文件。   现在各种高新技术基本都被陆家垄断,生物技术这块尤甚。而生物领域与医疗领域不过半壁之隔。以医疗行业为本的白家,这几年来可谓多有掣肘。   宁海山原本是做化工领域的,后来逐步转到生物技术领域,且就他们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与几家跟陆家联系密切的公司多有商业合作,他们一直以为宁海山是在跟陆家做事。   这孩子……   秦文宇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楼上。   贝叔和陈妈赶来照顾宁远,秦文宇赶去帮洛闻笙做事。   陈妈看宁远精神不太好,给他做了丰盛的宵夜,宁远没精打采地吃了几口,就把自己关回楼上了。   收拾了宁海山,搅合了订婚宴的兴奋已经荡然无存,巨大的空虚侵袭着他。   报仇一时爽,追夫火葬场。宁远虽然不清楚自己干的事儿会对洛家具体有什么影响,但“有”是肯定的,会让洛闻笙为之忙活好一阵。   洛闻笙一定会觉得他是个大.麻烦吧?会开始厌恶他了吧?洛家老头和那两个精英哥哥都不是很喜欢他的样子,一定会藉此发作叫洛闻笙“丢掉”他吧?   可是被“丢掉”了又有什么所谓呢?   反正洛闻笙不肯接受自己。留在他身边还不是一样的难过。   宁远觉得自己仿佛身陷在弥散着浓雾的迷宫里,拼尽全力横冲直撞,最后还是找不到出口,精疲力尽。高兴不起来,也悲伤不起来。   很麻木,很空虚。   夜里一点了,洛闻笙没有来,也没有给他发信息。   分明以前的时候,如果洛闻笙不能赶在宁远睡觉前回家,一定会发信息跟他说晚安。   宁远划着屏幕,看从前的那些信息记录。黑夜中,手机屏在他的脸上投下苍白的光。   最后宁远笑笑,关了屏幕,把手机扔到一边。   都是自己作的,怪谁呢?   如果他好好藏着,不就什么事都没有?   可是……藏不住了啊。   鼻尖一酸,温热的液体突然就溢了出来。   “嗡!”手机突然一震。   宁远唰地睁开眼睛,心底抑制不住地狂喜,一把摸过手机解锁屏幕,点开未读——   【沈怜君】:宁远同学,干得漂亮!   宁远烦躁地抓抓头发,把手机设置成飞行模式,睡觉。   第二天,洛闻笙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宁远拿着手机,信息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指尖停在“拨出”键上,却始终没有按下去。   他发信息问秦文宇:“宇哥,洛叔叔很忙吗?”   秦文宇是真的忙到头掉,没有多余的心思来体谅少年的心思,抽空回了句:“忙啊!忙到头掉!”   宁远在黑暗中握着手机坐在床边叹气。   忙。   洛闻笙什么时候不忙呢?   可从前,他再忙,还是会为宁远挤时间。   宁远侧身倒在床上。   身下就是柔软却坚实的床垫。可宁远却有种不断下坠的无助感。   他失去父母时,没有过现在这种无依无靠的感觉。   因为他知道他可以依靠洛闻笙。   可是现在洛闻笙不管他了。   虽然理智在不断地告诉宁远,其实你并不需要依靠谁才能活下去,你的世界里也不是只有洛闻笙一个人。   可是没用。   感情在深渊之底死死拉扯着宁远,哭诉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又是辗转难眠。   好不容易睡过去,宁远又做了噩梦。   他梦见那场雨夜,他被宁海天精壮的保镖困成粽子丢在沙发的角落里。洛闻笙跟宁家兄妹一起坐在客厅里。可他只是冷眼看着宁远,没有管他。   他梦见自己被宁海天踢得骨头要碎了,洛闻笙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没有管他。   他梦见自己被宁海山按倒,拼命挣扎,洛闻笙站在床边,冷眼看着,没有管他。   他梦见自己在十一月的冰雨中,只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衬衫,瑟瑟发抖地坐在石阶上,洛闻笙的车子从他面前呼啸而过,溅了他一身冰冷的水花。   他梦见自己赤红着脚,茫然地走在漆黑冰冷的夜雨里,前边没有路了,是断崖。   他想跳下去。   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宁远,你在做梦,事实不是这样的!闻笙没有不管你!这是梦!即便是梦,你也不能跳!   可是没用,梦中满心绝望的少年还是毅然决然地倾身一跃——   “啊!”宁远倒吸一口冷气惊醒过来。   惊魂甫定,满室温暖的橘黄光亮。   身上寒气未褪、面容憔悴、黑眼圈很重的洛闻笙正坐在床边,满眼血丝地看着宁远。   宁远眨了下眼,又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顺势拍拍自己的脸。   梦中梦?   洛闻笙把床头柜上的水递给宁远,开口的声音有些暗哑:“做噩梦了?”   宁远一瞬不瞬地看着洛闻笙,呆呆地接过水杯,低头抿了一口,把水杯还给洛闻笙。   “几点了?”宁远问。   洛闻笙把水杯放回床头柜上,看了眼手表,“三点十七。”   宁远定定地看着洛闻笙,梦里一直忍着没掉的眼泪,突然决堤似的外涌。 第57章 醍醐   洛闻笙想抱抱宁远。   不是因为少年突然哭了出来。   从宁海山所在的医院回来,一路上都是这种念头, 而且愈演愈烈。他迫不及待地想赶回家中、第一时间将宁远紧紧拥进怀中。   可在他倾身上前、伸出手臂后, 猛然想起那日, 宁远大睁着一双含泪的眼睛,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告诉他:“洛闻笙,招惹了我, 你就得对我负责到底!”   他只想好好照看宁远长大。   他没想过要招惹他。   所以洛闻笙收回手、坐了回去。   少年那双被泪浸染的双瞳, 很明显地从欣喜化为失落。   “宁海山醒了。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警方撤出调查, 事情不了了之。”洛闻笙告诉宁远。   都在宁远意料之中。   智能手机这玩意儿, 是便利,也是灾难。在正主被自己控制的情况下,指纹、刷脸解锁不要太容易。   何况宁海山犯的事儿, 抖出来够枪毙十回的。他那个贪生怕死的性子,哪来鱼死网破的勇气。   宁远抹了把脸, 垂着眼闷声应:“哦。”   “你偷看我查到的资料。”洛闻笙说。   宁远抬眼看他,“难道不是你放在那让我正大光明看的?”   洛闻笙书房里的一切, 从不对宁远设防。   可他没想过有一天宁远会用他查到的那些东西来胁迫宁海山。   宁远的所作所为, 与犯罪只有一线之隔。   洛闻笙知道, 宁远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这不是侥幸, 是宁远在打擦边球、在踩钢丝。   “下不为例。”洛闻笙很严肃。   “知道了,洛叔叔。”宁远把对洛闻笙的称呼一个字一个字咬得很重。   洛闻笙:“……”   “抱歉, 我给你添麻烦了。”宁远道歉,但怎么听怎么不诚心。   是赌气。是气洛闻笙深更半夜回到他身边,只跟他说这些。   洛闻笙看着宁远, 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事情发生后,他焦虑过、暴躁过、紧张过、害怕过、担心过、愤怒过……   不过都已经过去了。   他被宁远折腾得筋疲力尽。   可当一切尘埃落定,他还是在浓重夜色中驱车千里迢迢从市内跑到城郊,满心想着,能轻轻抱一抱这个把他的心脏捏在掌心玩弄的少年,趁他还在睡着,轻轻吻一下他的额头,好确认他是真的安全无虞。   彼时,洛闻笙看着车窗外流淌的夜色,反反复复地拷问自己,洛闻笙,你还守得住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现在坐在满脸失望和悲愤的少年对面,感情动摇得天崩地裂,全靠理智在强撑。   而理智通常会让一个人看起来冷酷无情。   宁远看着无动于衷的洛闻笙,心里委屈到爆炸。   “你还想教训我什么,一起说了吧。”宁远像只炸了毛,随时准备扑上去的小狮子。   洛闻笙搭着嘴角看着他,慢慢摇摇头,垂下眼,没说话。   他想教训宁远、教训到他哭爹喊娘的那股劲儿已经过去了。一切压力带来的烦躁褪去后,洛闻笙很清楚,宁远会作出这些事,全都是因为他。是他给的还不够。他应该对宁远更好一些。   可他不能再对宁远好下去了。那只会让宁远越陷越深。   这是一个无解的悖论。   气氛很沉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的那些温柔宠溺撒娇打闹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沉闷。   不该是这样的。   洛闻笙曾经很努力地想能让两人关系在维持原有状态下,让宁远慢慢放弃这段错误的感情。   可终于还是逃不过诅咒般的,沦为了世间最常见的冷暴力。   他不想伤害宁远。如果有什么方式,哪怕是伤害洛闻笙自己,他也愿意做。   只可惜,“爱”的那一方,注定是被伤害的一方。   洛闻笙起身,满是疲惫地对宁远说:“都过去了。继续睡吧。晚安。”   宁远看着洛闻笙走出去,关了灯,把房门带上。   眼前重又漆黑一片,脑子里却还无比清晰地残留着洛闻笙那因为疲惫、而稍稍有些弯曲了的背影。   宁远猛地跳下床,拉开门,炮弹似的撞上洛闻笙的后背,把人紧紧圈在臂弯里。   洛闻笙抬起手,想抓着少年的胳膊把人拽开。犹豫一秒,没动。   他一直想回来后第一时间抱抱宁远。他也觉得,自己应该主动抱抱宁远。他或多或少能体会到这两日来宁远的忐忑、失落、彷徨、无助。   但是他不敢抱。他怕自己的拥抱是误导宁远的毒苹果。   可冷漠无情,又何尝不伤人呢?   洛闻笙很迷茫。他找不到那个平衡点。   只能无为。   “对不起。”少年的声音闷闷的,有些哽咽。   洛闻笙一愣。   他以为宁远会说“闻笙,你陪陪我”,“闻笙,你抱抱我”,“闻笙,我喜欢你”。   他怎么也没想到,宁远会跟他道歉。而且比起之前的那句赌气似的“抱歉,我给你添麻烦了”,听起来更加真心诚意。   “真的很对不起,洛叔叔。”   “谢谢,谢谢你还是这么关心我。”   宁远说一句,停顿半晌,似在努力控制什么。   “我以后再不会这么冲动莽撞了。”   “你也早点休息。”   “晚安。”   宁远收紧胳膊,最后狠狠抱了一下,把人放开,转身回房。   在宁远放开的那一瞬,洛闻笙感觉自己的心被少年带走了。   他转身,看着少年的背影,想把他扯回来,抱在怀里,用那种能把人揉碎的力道。   他终是控制住了自己。   换来的是彻夜未眠。   宁远突然变得很乖。   洛闻笙看得出来,之前宁远乖,是一种假象,在宁远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儿,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儿。而宁远的“目的”,就是他,洛闻笙。   现在,宁远的乖,是一种让步。   宁远开始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地叫洛闻笙“叔叔”,再没了之前那种故意咬重、或撩拨、或气人的意味;他主动躲着洛闻笙,若非极其必要,绝不出现在洛闻笙面前;对视不超过两秒,宁远会主动移开目光,掩去那自心底漫上来的恋慕……   这让洛闻笙突然感觉很挫败、很自责、很焦躁。   他一个年近而立之人,竟然需要一个少年来体谅、为他作出牺牲、禁锢自己?   他想让宁远过得开心快乐,让他即便小小年纪没了父母,仍能幸福不输于他人。   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 *** ***   订婚宴的混乱,以宁海山的“自残口供”告终。可是被打乱的一系列商业企划还有得忙。   洛成弘跟洛闻笙下最后通牒:订婚宴泡汤了,那就把婚期提前。在此之前,要处理掉宁远那个“麻烦”。   洛成弘实在是被宁远气得够呛,要不是秦文宇带着人溜得快,宁远非得被押到洛成弘面前家法伺候。   洛闻笙说:“爸,我做不到。”   洛成弘弹烟灰的手一顿,抬眼看洛闻笙:“你说什么?”   洛闻笙挺了挺脊背,正视洛成弘,“爸,我不会不管宁远的。婚期再议。我会在三天内拿出一份让您满意的替代方案。”   说罢,洛闻笙没等震怒的洛成弘再说什么,拎起外套走人。   “闻笙,你给我站住!”洛成弘吼住他。   洛闻笙半臂搭着外套,住足,没回身。   洛成弘张张嘴,余光瞄到自己被气得发抖的手,将刚点燃没多久的烟狠狠按进烟灰缸,调整一下气息,这才重新开口问道:“闻笙,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宁家那孩子。”   洛闻笙浑身一绷,瞳孔剧震。   什么?父亲在问什么?“宁家那孩子”指谁?宁远?他,喜欢宁远?父亲怎么会问出这种话?!   一旁的洛闻笛和洛闻筝相视一眼,脸上都写着:果然,老头子也看出来了。   洛成弘将洛闻笙的震惊的背影看成默认和反抗,多年的修养才让他没有暴跳如雷。   “闻笙,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该怎么做,应该不用我说。”   洛闻笙猛地转回身,声音无法自控地发抖,整张脸都因为过度的激动而有些抽搐,“爸,我没有!我?喜欢宁远?您从哪儿看出来的?他、他还是个孩子!”   洛成弘有些意外于洛闻笙的反应。   不过阅人无数的他很快就明白,这是典型的,当局者迷。   他这小儿子看宁远那孩子时的目光都那么明显了,自己竟然完全没察觉到吗?   洛成弘还以为洛闻笙是准备出柜,仗着自己翅膀硬了,所以才无所顾忌。不想竟是不自知。   那自己岂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反倒点醒了他?   不,看他这慌乱的样子……多多少少也是早就有所察觉了吧。   唉。   “不是最好。”洛成弘看看洛闻笙,语重心长道,“闻笙,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洛闻笙目光游离片刻,抿着唇,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三爷,您没事吧?”司机给洛闻笙开车门,发现自家主子面白如纸。这是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能让他们素来波澜不惊的主子慌成这样?   “没事。”洛闻笙坐进后排,双眼茫然地看着前方,声音发飘。   “那咱们现在回家?”司机问。   “嗯。”洛闻笙应。   车子开回别墅区,自家就在眼前,洛闻笙却突然紧张到有些神经质地探身阻止司机,“掉头掉头!”   “啊?哦、哦!”司机急忙减速,掉头,“三爷,咱们去哪?”   洛闻笙靠回后排,像是劫后余生,“随便去哪儿。”   “……啊?”司机觉得自己有点握不紧方向盘。主子这是突然闹哪一出?   “我想兜兜风。”洛闻笙疲惫道。 第58章 暴露   转眼就要过年。1月26日是正月初一,也是洛闻笙的生日。   往年的这一天, 宁家夫妇都会提前准备好贵重礼品, 掐着日子寄过去, 宁小远则“代表”全家, 给他的洛叔叔写张生日贺卡。后来贺卡不流行了,就变成一段祝福小视频。   去年的这一天, 洛闻笙在国外, 从繁忙的行程中挤出时间跟宁远通视频电话。   今年, 洛闻笙得在洛家过这个生日。   然而眼下洛成弘和洛闻笙的两个哥哥都很不喜欢宁远。   无他, 宁远搅黄了他们重金酝酿的商业计划,未来的影响尚未可知。   不过洛闻笙的父亲和两个哥哥都是极有修养的人,自然不会把对宁远这个无父无母的小可怜的厌恶表现得那么明显。洛成弘甚至在电话里很大度的表示, 可以把宁远带回洛家一起过年。   但如果洛闻笙真的把宁远带去洛家过年,那就是给父亲和两个哥哥心里插刺了。洛父和哥哥们当然明白洛闻笙不会这么不孝。   身体只有一个, 洛闻笙不可能放一半去洛家过年,留一半在家里陪宁远。   洛家是不能不回的。他不能为了宁远坏了这么多年的规矩。他敢这么干, 洛成弘一定会派人不经他同意“处理”掉宁远。   去年因为出国, 洛闻笙已经恳请贝叔陈妈他们留下陪宁远了。今年再不让这些家佣在大年夜回去与家人团聚, 实在太过不近人情。   要让宁远守着那么大的空房子一个人过年吗?   “三爷, 我可以留下陪宁少的。”贝叔说。   贝叔的父母过世已久,家中只有一个哥哥。贝叔一直未婚, 哥哥家庭美满。之前洛闻笙回洛家过年,贝叔一般会去哥哥家过年。但父母过世这么久,兄弟间的感情纽带也已经随之淡化, 也许不去打扰哥哥一家人更好。   可是只有贝叔一个人留下有什么用呢?陈妈和其他人都是要走的。一老一少,还不是很孤单?   洛闻笙头疼,“我再想想。”   宁远没给洛闻笙解决这个难题的机会——他替洛闻笙解决了。   “叔叔,我想去小辛家玩儿几天。”宁远敲了书房的门,被允许后规规矩矩地站在门边,恭恭敬敬地跟洛闻笙请示。   “啊,嗯,好啊。玩儿几天?”宁远设置的距离感让洛闻笙很不习惯。   “后天去,一周。”宁远垂着眼说。   洛闻笙一愣。   一周,那不就是腊月二十九到正月初五。完美避开了洛闻笙需要回洛家的那几天。   洛闻笙忍不住皱眉。   这孩子……什么都明白。   愈发叫人放不下。   “小辛他们家一般过年都是去乡下奶奶家。我还没去过乡下,还蛮想去看看的。小辛也说乡下可好玩了。”宁远抬头,眼睛亮亮的,满是期待,“而且!小辛的奶奶家在北方!听说那边冬天的雪特别大!大到能堆雪人!张开双臂垂直倒下去不会摔疼那种!叔叔,你让我去吧~”   洛闻笙看着宁远,不说话。   宁远努力装出来的期待很快就在洛闻笙的审视下溃不成军。   他闪躲了目光,又欲盖弥彰地看着洛闻笙笑了笑。   洛闻笙在桌下几乎将掌心扣出血。   “嗯。好。你想去,就去吧。”洛闻笙努力笑着,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注意安全。”   宁远笑,“谢谢叔叔。那我不打扰你了。”   宁远去了童辛家。洛闻笙在洛家魂不守舍。   洛家在新年间的应酬很多。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四大家族这样的商业大家族,之所以叫“家族”,自然是因为集团内部的各个阶层都有很多“家人”。这些“家人”中的很多,对于寻常家庭而言,理应算到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里。   中心家庭为了管理周边家庭、周边家庭为了“孝敬”中心家庭,节假日自然是彼此用来“联络感情”的最佳时期。富贵之家就是这样,繁文缛节仿佛还停留在几百年前的封建时代。   洛闻笙一边应酬,一边抽空给宁远发信息。   他想打电话,可是打过一次后,洛闻笙发现,他竟然已经不知道该对电话那头的宁远说什么。就只能发信息,一个字一个字地琢磨,这句话有没有关心到位,到位了又有没有越界。   可是宁远那个小混蛋不回复他。就好像已经在北方的乡下大雪天里玩得乐不思蜀,完全忘记了帝都还有个对他牵肠挂肚的人。   洛闻笙年少时被绑架过。那是他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他特别怕宁远在他这里出了什么事。何况之前宁远对他都是秒回,现在却能过去一个小时了还不回!   洛闻笙忍不了了。他给宁远打电话。   响了半晌,对面才接起来,电话里吵吵闹闹的。   对宁远人身安全的担心放下来,洛闻笙又因为不知怎么与宁远相处而紧张,以致于接通的一瞬间很慌乱。   “小远?做什么呢?”   电话那头的少年很高兴的样子,“在跟小辛的堂兄弟们打纸牌哪。”   骗你的,他们在打牌,我靠着童辛,盯着手机发呆,猜你什么时候能再发信息问我一句。   你不知道能接到你的电话,我现在有多开心。   洛闻笙:“哦,哈,嗯,好,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跟他们玩吧。”   宁远猛地坐直身体,张嘴想阻止洛闻笙挂电话,可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嗯,好,那我先挂了哦。”   1、2、3。   宁远数了3秒,电话那头的人,什么都不说。   宁远像怕自己后悔一样,猛地狠狠按了挂断。   “小远,你来替我玩一把,我去下洗手间。”童辛把自己的牌给宁远。   “好!”宁远振作精神,把脸上的落寞换成精神抖擞,一副准备替童辛把他几个堂兄弟都干掉的气势——人家一大家子快快乐乐的,他一个外人,不能在这散发消极情绪。   童辛回来后,宁远要把牌还给童辛。童辛不干,“哇!你赢了这么多!你替我玩儿你替我玩儿!把之前我输掉的都捞回来!”   于是宁远替童辛大杀四方,童辛给宁远捏肩膀捶背。   注意力被转移,只要脑子里没有洛闻笙,打纸牌的时光还是很快乐的。   童辛看着高兴起来的宁远,偷偷笑了笑。   打牌打累了,大人们去准备年夜饭,孩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嗑瓜子、吃零食、闲聊、群发新年祝福信息。   东都实验高中身为太子学堂,同样免不了世俗。甚至更俗——你不把新年祝福编出花来,信息开头写好要发送的人名,都不好意思往外发。   宁远十分不走心地把不需要他走心的人群发完毕,然后迅速处理完陆初临、沈怜君等几个他想走点心的人,掐着手机琢磨给洛闻笙发点儿什么。   除夕的钟声一响,就是那家伙的生日了。   他在洛家,肯定有很多人给他过生日吧?0点的那会儿,他可能都没有时间看手机。能看的时候,大概自己的信息已经淹没在大海里了。宁远托着下巴噘嘴皱眉。   “哟,大过年的,怎么这么愁眉苦脸的。”   宁远一抬头,是童辛妈妈,急忙笑道:“阿姨!……我给班主任发新年祝福呢,词穷了,嘿嘿。”   “嗯,给班主任的是得好好说。时间还早,慢慢想。来,这是给你的。”童辛妈妈递出一个红包。   宁远一愣。   童辛妈妈笑道:“里边也没有多少,你收着就是了,过年沾个喜气!童童,这是你的。”   “谢谢老妈!”童辛欢欢喜喜接了,顺便把宁远的也接过来,一把塞宁远怀里。   却之不恭,宁远只好收下,“谢谢阿姨!”   童妈妈去给那边的熊孩子们发红包,童辛一边开自己的,一边怂恿宁远赶紧打开看看红包里边有多少。   “哇!今年这么多!看来老爸老妈的年终奖没少发。”童辛美滋滋,探头去看宁远的,“你的多少?”   “……这么多!”宁远有些后悔收了。他以为意思意思,也就一两百,没想到有五百。   童辛自己也才收到一千,看爹妈给了宁远五百,说不肉疼是假的。可他也知道,不说别的,光是他能去实验高中上学,就是把他家房子卖了也不一定能搞定的事情。五百块钱跟他从宁远那里沾到的光比,真的九牛一毛。   宁远抽出四百,自己留下一百算是讨个喜气,剩下的都准备给童辛。童辛死活不同意,“只有五百才是福气,你留着一百干嘛?一了百了嘛?两百、三百、四百都不吉利!你赶紧收着!”   宁远也就不矫情了。回去多请童辛吃几顿饭,送他点儿东西就是了。   小插曲过去,宁远拿着手机,继续满脑子洛闻笙。童辛碰碰他胳膊,靠过来,小声说:“小远。”   “嗯?”宁远有些无精打采。   “我……问你个事儿。”童辛跟地下党接暗号似的。   宁远:“你说呗。”   “我……要是说错了,你别生气!就当我没说过!”童辛有些紧张兮兮的。   宁远看他一眼,也被搞得紧张兮兮的,“到底什么事儿啊?”   “你先答应我!”童辛盯宁远的眼睛。   宁远觉得好笑,“行,不生气,跟你有什么好生气的。赶紧问。”   “真的哦!不许生气!”童辛再三确认。   宁远不耐烦,“哎呀你赶紧问。再不问我就生气了。”   童辛看看他,小心翼翼道:“小远,你……”   宁远半天没等到下文,“我什么?”   童辛抓抓脑袋,缩回去,“哎呀我不问了。没事儿没事儿。”   宁远瞬间气炸,站起来捶打童辛,“说话说一半,老了没老伴!”   童辛急忙认错,“我说我说我说!”   宁远气呼呼坐下,“快说!烦人劲儿的。”   童辛又在那开始做心理建设,把宁远气得不行,“你有完没完了!大过年的你是不是故意气我!”   “那我说了?”童辛说。   “快说吧大爷!我求你!急死我了。”   童辛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问出来:“小远,你是不是喜欢你家那个洛叔叔?”   “你胡说什么呢?”宁远几乎是不经任何思考,不屑地笑着反驳回去,心跳却开始急速加快,很快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   童辛看看他,也急忙笑道:“我、我也开玩笑的。看你不开心,逗你一下。哈哈、哈哈哈。”   “有你这么逗人的嘛。切。”宁远转回头去,自顾自地玩手机。   童辛也玩手机。   过了一会儿。   宁远用膝盖碰碰童辛,哑着嗓子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第59章 你道什么歉   这次轮到童辛震惊了。他大睁着双眼看宁远,“真的?!”   宁远想揍人。   他看了童辛好一会儿, 咽下气, 埋头盯手机。   童辛也转回头看自己的手机。手机屏是黑的, 映着他那张因为消息太过耸人听闻而有些消化不良的脸。   过了好一会儿, 童辛低声跟宁远说:“与其问我怎么看出来的……我觉得,只看看到的人敢不敢往那方面想吧。假如你家叔叔是个跟你同龄的女孩儿, 瞎子都知道你们在谈恋爱吧。”   宁远扭头看童辛, 心底暗惊:有这么明显?   “比如?”他问。   童辛挠挠太阳穴, “手机这个东西呢, 一般的使用方式无非是手指翻飞发信息、打游戏,或者上滑下滑、左滑右滑看推送、看视频。一般玩儿手机人的反应呢,傻笑、爆笑、骂脏话。你呢, 一直盯着手机,却什么也不干。手机震一下, 你震一下。手机震完了,没动静了, 你就蔫吧了。那, 你又不是社畜, 没有老板为难你。那一直攥着手机, 还愁眉苦脸、长吁短叹的,就……只有谈恋爱的人了吧。”   顿了顿, 童辛补充一句,“而且还是个……谈恋爱不太顺利的人。”   宁远看童辛半天,憋出一个字:“靠。”   童辛问宁远这个也是一时冲动。他瞧着宁远拿着手机在那打个字删个字, 满脸苦瓜相,一点儿都不像平时的宁远,实在忍不住,问了。现在,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勇气,遂闷头玩儿手机。不过脑子里还全都是一排排的弹幕:小远喜欢他叔叔,小远喜欢他叔叔……   童辛突然想到什么,瞬间惊坐而起!   “小远!前一阵子你家叔叔的订婚宴黄了,该不会是你……?”   洛沈两家没能联手成功,各大新闻版面自然是要报道的。不过没能成功的具体原因,已经被洛沈两家联手压了下去。报道上也只是模糊地写着“现场出现意外状况”云云。   事情牵连甚广,既然已经压下去了,宁远也不会自己跳出来。哪怕对方是童辛也不行。   “哈?我有那么大能耐?”宁远自嘲。   虽然事实上,他真的有这个能耐。   童辛拍拍胸口,呼气,“那是我想的狗血了。我还以为你不想你家叔叔结婚,大闹婚礼现场……”   宁远一把勾过童辛的狗头按在怀里“爆锤”,“你狗血小说看多了吧?”   “啊啊——救命救命!小远我错了!小远!”   去冰箱取食材路过的童爸爸:“……”   宁远急忙住手,顿了一下,扶起童辛,冲童爸爸笑:“叔叔~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童辛忙着理被宁远揉乱的头毛,跟老爹告状:“爸,小远欺负我。”   童爸爸大笑走过:“小远,揍他!我们家童童皮实,扛打!哈哈哈哈哈。”   童辛冲老爹背影呲牙做鬼脸,“亲爹!”   宁远在旁边笑。   童辛看看他,自己把头送过去,“给你玩儿。”   “哈?”宁远托着童辛脑袋一脸懵逼。   童辛枕宁远大腿上别扭地侧过头看他,“看你好不容易笑了。”   宁远:“……”   “去去去。”宁远把童辛推回去。   童辛往宁远身边凑凑,瞧瞧那边攒局开黑的堂兄弟们,把声音压低,“你不开心,可以找我吐黑水呀。虽然你这个对象有点儿……有点儿……”童辛琢磨半天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形容词,泄气道:“我也帮不上你什么。但是听你抱怨一下,发泄发泄委屈,还是可以的。我嘴巴很严的!这个你放心。……当然,你不想说,就不说。你想磋磨我,随时给你当沙包。”   见宁远闷着头半天没动静,童辛叫他,“小远?”   宁远看看他:“你知道后,什么感觉?”   “啊?……哦,就……自己瞎猜,和听你亲口承认……就、就还满震惊的。”童辛说。   “你对同性恋什么看法?”宁远问。   童辛恍然大悟,急忙摆手道:“你担心这个啊。我绝对不歧视的啊!”   他耸耸肩膀,“可能,因为我从小就莫名其妙被孤立吧,所以……对各种小众群体,都有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接受度都蛮高的。”   童辛又低头抠抠手指,磕磕巴巴道:“其实……比起言情小说,我更喜欢看……耽美小说……我这个人你也知道,胆小又懦弱,看言情小说,女主再好也不是我的,男主高富帅、智商180,说人家是自己情敌,那自己够格吗?但是看耽美小说不一样哎,不会对双男主产生嫉妒心,反而会把他们当成自己的榜样!你和你家叔叔,哇,简直就是小说里的人设!我、我还挺高兴的。嘿嘿。嘿嘿嘿。”   宁远一脸震惊地看童辛半晌,“你看几年耽美小说了?”   童辛:“小、小学?具体几年级,不记得了……”   宁远不可思议,“你竟然还没弯?”   童辛急忙否定,“和那没关系的好嘛!你看吗?你不看不也弯掉了!”   宁远:“……”   “可是,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虽然现在网上呼吁同性恋婚姻合法的呼声很高,但现实貌似并不怎么友好……”童辛说,“你家叔叔那样的大人物,想出柜,不太容易吧?”   宁远苦笑一下,“呵,你关心的问题太超前了。”   “嗯?什么意思?”童辛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根本不喜欢我。”宁远轻描淡写。   童辛:“……”   “不是吧?”童辛完全没办法相信,一双手在那毫无意义地乱抓,反复张嘴,最后憋出一句,“怎么可能呢?!”   宁远看他,“你什么意思?”   童辛调整个姿势,贴近宁远,手势夸张地比划着,尽情彰显此刻他内心的凌乱,“我虽然见你家叔叔的次数不多,但是、但是就仅有的那么几次,我、的、天、啊!他简直把你宠上天好吗?他看你的眼光温柔得能拧出水!你别说我亲叔叔,就是我亲爹,你刚才也看见了,他纵容你‘欺负’我哎!你家叔叔对你完全……完全……”童辛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洛闻笙对宁远的宠溺。   他喘口气,平息一下自己,“我以前就只是很羡慕你有对你那~么好的叔叔,但是,打从我刚才灵光一闪!猜到你们俩的关系后,我再回想你家叔叔看你的眼神、对你说话的语气,我天,妥妥的全是对恋人的宠溺啊!你竟然告诉我说,他根、本、不喜欢你?!”   童辛发泄完内心的洪荒之力,坐回去,盖棺定论:“我不信。一定是你瞎了。”   宁远被童辛的言之凿凿说得有点懵。他不声不响地坐那儿自己偷偷回想片刻,不太确定地问童辛:“他……有用那种眼神看我?”   童辛几乎想翻白眼。他把双手搭宁远肩上,十分肯定地点头,“小远,过完年,我陪你去看眼科吧!”   “滚蛋!”宁远把童辛的手打开。   片刻后,他还是不相信,“打我小时候,他就对我这样啊,没感觉有什么变化啊。他、他总不能从我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就喜欢我吧?”   童辛也愣了一下,但很快找到了理由。   “会变的!”童辛把胳膊肘架在宁远肩膀上,语重心长,“因为你变了!”   宁远一脸懵逼。   说起这个问题,童辛自认为很有发言权,“我没跟你说过,其实我现在对你的感觉,跟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因为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才——”童辛把手臂伸平,比了比,“这么高。”   宁远看看那只比茶几高出十几厘米的距离,笑骂,“去你的,你才树墩呢。”   童辛也笑,“就那个意思嘛。但是你瞧瞧你这一年长的,都一米七八了!初中刚认识那会儿,我比你高,对吧?虽然你很厉害,但那时候我总想着,要是有什么人找你麻烦,我一定挡在你前面保护你。现在——”童辛嘿嘿嘿地双手合十靠宁远肩膀上,“总忍不住想小鸟依人。”“噫~”宁远假装撸鸡皮疙瘩,把童辛哄起来。   “你以前长得小巧可爱又好看,像个洋娃娃似的,你家叔叔用那种宠小孩儿似的眼神看你,也不奇怪。可是,你现在都这么大了。”童辛看着宁远,认真分析道,“你别跟我说是习惯。”   “就是习惯吧,从小他就很宠我啊……最近已经不怎么宠了。”宁远忍不住噘嘴。   童辛瞪大眼睛,忍不住抓狂,“哈?我看见的那种还叫‘不怎么宠’了吗?那之前是宠成什么样?抱着你给你喂饭吗?”   “没有啊!”宁远也很抓狂。   两个人没控制好音量,引来那边开黑的堂兄弟们的侧目。两人赶紧闭嘴。   童辛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把抓住宁远胳膊,十分严肃认真道:“小远,抱歉,把我刚才跟你说的都忘掉!”   “哈?”宁远皱眉。   “我、我也是一时头脑发热……其实仔细想想,我对你们的情况真的很不了解。这件事,对你很重大,我刚才说的那些,可能会对你的选择造成误导。都忘掉!都忘掉!最了解情况的还是你自己,相信你自己的判断,不要听我胡说八道!”   宁远:“……”   童辛真的感觉十分抱歉,“没有人可以完整地认识这个世界,但是人都喜欢证明自己是正确的,所以人们都在想方设法地维护自己的‘偏见’。小远,刚才我说的那些,也都只是我的‘偏见’。你越否定,我越想坚持我的意见,说服你。你千万不要被我误导!千万千万不要被我误导!”   宁远垂下眼,“嗯,我明白。”   “是……因为你家叔叔拒绝了你,你才来我家过年的?”童辛小心翼翼道。   “算了,不说他了。”宁远有些闹心。   “对不起啊,小远。”童辛很抱歉。   他知道,他刚才一再强调洛闻笙一定是喜欢宁远的话,宁远应该是很喜欢听的。现在他把自己说出口的话全盘否定,无异于将宁远高高抛起再狠狠摔下。宁远一定很失望、很难过。   宁远拍拍他肩膀,“啧,你道什么歉。都是那个老男人不好!”   说罢,宁远把一直攥在手里的手机扔一边儿去。   发什么生日祝福!还不是热脸贴冷屁股,让自己难过!而且不是说要保持距离吗?做事不能这样半吊子!   “来来来,换个话题。”宁远说。   “嗯!你想聊什么?”童辛积极陪聊。   宁远还是满脑子洛闻笙,自暴自弃,“我现在脑子空,你找个吧。”   童辛沉默片刻,“那……我、我有另一个问题。”   宁远停下嗑到一半的瓜子,没好气地看向童辛,咬着牙似是威胁道:“说。”   童辛急忙摆手澄清,“和你家叔叔没关系的!”   宁远放松戒备,“哦,那就说呗。”   童辛低头对手指:“是……关于初临的。”   宁远捏着瓜子皮的手些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把瓜子皮扔进瓜子皮堆里,“初临怎么了?”   “初临没怎么。我、我只是奇怪……”童辛越说声音越小,“你和初临,不是小学就认识了吗?你跟他的关系……肯定比跟我好吧?为什么,你来找我,却没去找他啊?”   问完,童辛像意识到什么,急忙抬头看着宁远,十分真诚道:“你来我奶奶家跟我们过年,我超开心的!我们全家人都超开心的!”   宁远垂眸嗑瓜子,淡淡道:“关系好不好,是靠认识时间长短决定的?”   童辛凑近宁远,小声问:“小远,我一直觉得……你好像有些戒备初临?”   宁远嗑瓜子,不说话,算是默认。   “为什么啊?”童辛好奇。   作者有话要说:  我、竟然、日更了!!! 第60章 混蛋   宁远不答反问:“你也认识初临这么久了,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童辛迟疑了一下, 一边想一边慢慢说道:“聪明……?也不是, 怎么说呢?……圆滑!很……圆滑的一个人吧。跟从前的班长蛮像的。”   宁远挑眉, “你说初临像白瑜洲?”   童辛满脸纠结, 捏着手指比了比,“一点点。就那种……跟谁都很好的样子。两个人的感觉当然很不一样啦。毕竟一个在上, 一个在下。”   说极端点儿, 以白瑜洲的身份, “合群”叫“体察民情”, 陆初临的却得叫“努力融入上流社会”。   童辛搓搓手掌,小声道:“其实……小远你也知道的吧,每天放学你回家后, 初临……不怎么跟我玩儿的。”   “嗯。”宁远把双手叠在脑后,翘起二郎腿, 窝在沙发里看窗子。室外漆黑的夜和室内明亮的灯把透明的玻璃变幻成一面镜子,映着宁远那张不太开心的脸, “谁叫你是个书呆子, 不谈恋爱不喝酒, 不去酒吧不逃课, 就算放了学,也不过是把自习室从教室转移到寝室。没有可以大手大脚挥霍的钱, 连双限量款球鞋都没有,对众多奢侈品品牌和豪车车标更是一无所知。性格阴郁,不喜欢跟不熟悉的人说话, 整个人就像一个长在阴暗角落里的大平菇。”   把双手夹在膝盖中间,被宁远说得越来越委屈、身体越缩越小,完全就要化身成一朵蘑菇的童辛听到最后三个字,突然一愣,侧头问宁远:“为什么是大平菇?”   蘑菇不就好了?怎么还限定了?   宁远瞥他一眼,“平菇,你不认识?”   童辛:“认识啊,就那种灰色的,伞盖是平的蘑菇,最常见的蘑菇之一呀。”   “蘑菇也有美轮美奂的,你,大平菇。”宁远说。   童辛看看宁远,欲言又止地抿住嘴唇,把自己缩成一朵大平菇。   宁远说的都是事实。那些在背地里嘲讽、甚至当着他的面取笑他的人,说的不知要比宁远的话难听几百倍。宁远的措辞已经很客观了。   可因为说他的是宁远,童辛还是很伤心。   “不过呢,”宁远伸手揽住童辛肩膀,“好看的蘑菇通常都有剧毒。大平菇虽然平平无奇,但是很好吃呀。”   童辛侧回头,撞上一张呲着小白牙的明朗笑脸,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我是大平菇,初临呢?”童辛试探道。   “谁知道呢?”宁远看着窗外,勾起嘴角笑笑,只是那笑容看起来有些难过,“可能拿蘑菇来形容初临不合适。”   “那……?”童辛问。   “于连吧。”宁远说。   童辛:“……”   于连,小说《红与黑》的男主角,一个出身于底层家庭但不甘于此,一心向上爬,却爬上断头台的悲剧人物。   宁远:“初临好像,跟陆金那边的人也玩儿得挺好的?”   童辛张张嘴,又闭上。最后说,“我、我放学就回宿舍了,不清楚呀。……啊,跟初临同宿舍的那个陆晓,本来就是陆家人嘛,可能……可能……”   童辛确实也撞见过陆初临跟陆金一伙人在一起。不过,一来,谁说朋友只能交一个?大概只有他自己这样的死心眼,才会把朋友跟恋人划等号,有一个就再也不需要第二个,全心全意都只珍视这一个。二来,大家在学校都努力维持着友好的同学关系。跟陆初临同宿舍的是陆家人,也许陆初临跟陆金他们一起玩儿,只是不好拒绝吧。   童辛不想特意告诉宁远,好像一个挑拨离间的“小三儿”。   他没想到,他不说,宁远也什么都知道。   “秦勤告诉你的?”童辛问。   童辛觉得秦勤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和学校里任何人都维持着很棒的关系。和陆初临不同的是,秦勤会表现出极其鲜明的立场——他是宁远这一派的,不跟其他派系的任何人有任何过密往来。任何时候都对宁远恭恭敬敬的。童辛甚至觉得,如果哪一天那个总来接宁远回家的仙风道骨的管家叔叔不干了,秦勤是完全可以接手的。   宁远笑了一下,支起搭在童辛肩膀上的小臂顺势揉揉他的脑瓜儿,“喜欢告密的人有的是。”   童辛惊愕地睁大眼睛,隐约明白了什么。   宁远叹气道:“实验高中这种地方,呵。”   权位高的子弟喜欢把权位低的看成棋子,可在权位低的子弟眼中,这些权位高的子弟也不过就是一件件可以利用的工具罢了。   “小辛。”宁远叫他。   “嗯?”童辛应。   “不是叫你不要努力往上爬,但是……不要变成‘于连’。”宁远努力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道。   “我很笨的……”童辛挠挠脸蛋儿不好意思地笑笑。   宁远用力捏他脸,“稳定年纪前十,你说你‘笨’,还‘很笨’?嗯?”   “疼疼疼!”童辛揉揉被宁远松开的脸,然后一把握住宁远还在半空中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承诺,“小远,我一定不会的!”   *** *** ***   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宁远起身,举着橙汁跟童辛的家人举杯同庆,互道新年快乐。   同家三代同堂,十几口人,其乐融融。宁远跟着他们笑,心里忍不住地想,爷爷在世的时候,他们宁家也是这番热闹的景象。   落座后偷偷翻看手机,许多零点祝福的信息,唯独没有他想要的那个人。   宁远仰头喝掉半杯橙汁,把涌上喉头的苦涩噎下去,向与他视线相撞的童辛奶奶灿烂一笑。   真是,好难过的新年。   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   凌晨4点,童家人都已经睡熟,宁远掐着手机,给已经亡故的父母分别发了一条信息:   爸爸(妈妈),新年快乐。我永远爱你。   儿子宁远   按下“发送”键后,宁远立刻后悔了。   眼泪忍不住地顺着眼角淌。做什么把自己搞的这么惨?   撤回撤回。   可是冰冷无情的系统连撤回的机会都不给他。   【系统提示:收件人地址已失效,您的消息未能成功发送。请您重新核对要发送的地址,谢谢!】   宁远:“……”   我知道啊,我知道我爸妈已经不在了,不需要你再提醒我一次啊混蛋!   混蛋!   宁远把脸埋进枕头里,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童辛奶奶家是北方乡下那种典型的砖坯房,南北火炕,一大家子十几口就挤在这一个房间里。往年一大家子人回来过年,南炕梢都是童家小妹妹和她妈妈的“贵宾专属位”。今年这个位置给了远道而来的宁远。旁边当然是跟宁远相熟的童辛。被子褥子也都是童辛奶奶今年刚做的,还没用过,全新的。   童家人已经十分照顾他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心情了,他不能再三更半夜哭出声吵醒他们。   都怪洛闻笙那个混蛋!都怪洛闻笙那个混蛋!   信誓旦旦地说不会不管他,现在却一个人回去大宅子全家团圆,放他一个人千里迢迢来到这人生地不熟、冰天雪地的北方看着别人家是怎么其乐融融地共度除夕!   洛闻笙,你的心是被狼吃了吗?!   宁远越想越伤心,手紧紧抓着枕巾,脸死死压在枕头里,可被子里的身体却止不住地抖。   被子突然被掀开,灌进一阵冷风。不待宁远反应,一个温热的身躯已经贴过来,手臂穿过腰身,把他抱住了。   宁远:“……”   童辛没说话,手臂在厚重的棉被里笨拙地拍着宁远,像是哄小孩儿。   宁远哭不出来了,想笑。   “不用你哄,回去睡觉。”宁远很小声说。   童辛却说:“你给你家叔叔发个信息吧。”   “都几点了,发什么信息。不用你操心,睡你的去。”宁远拱拱他。   童辛很了解宁远似的肯定道:“你发他一个‘新年快乐’,他秒回你一个‘新年快乐’,你就开心了。”   宁远烦躁式傲娇:“滚滚滚。”   童辛滚了。   又滚回来了。   “我滚不回去了。”童辛说。   “嗯?”宁远顺着童辛指的地方支起身子看了一眼,得,童辛靠过来这会儿,他那地儿被他那睡觉不老实的堂弟给大字型占上了。童辛的被子也被他那堂弟给压了。   “咱俩挤挤吧。”宁远把被子匀给童辛。   夜太深了,童辛没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宁远还是睡不着。   他现在恨洛闻笙恨得牙痒痒。   最后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摸过手机发送消息:   【闻笙,28岁,生日快乐。】   【谢谢小远。新年快乐。】   回信的内容不得不说十分的性冷淡。   可因为是秒回,突然就让人有了种冰川下的火山般的幻想。   想想也是,白天的时候洛闻笙的信息一条接一条的,都是自己假装不理不睬,洛闻笙才安静了。但其实……他一直在等自己的消息?   宁远按捺不住自己跳动得愈发剧烈的心脏,正准备再回一句“新年快乐”好跟洛闻笙多聊两句,手机上又跳出新的信息:   【快五点了,还没睡?】   之前种种伤心突然重又涌上心头,宁远咬着嘴唇慢慢敲下“闻笙,我好想你”。   可他不知该不该发。   因为没能收到回信而忍耐不住的洛闻笙又追问:   【童辛奶奶家那边有守岁的习俗?】   宁远叹息一声,想删掉已输入文字,回复一个“嗯”,结果身边的童辛突然翻了个身,宁远猝不及防被撞了一下,手机差点没掉下来砸脸上。拿稳后再一看——   【闻笙,我好想你。】   已发送。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23号的时候,我看见了说我24号会鸽的评论,自己暗暗握拳:我一定要保持日更!哼唧!   然后……我就打开了爱奇艺,欢乐地看起了one piece……   one piece好好看!T_T   ……哎呀!没有码字!   ……没关系,不能24号0点发,24号还有24个小时呢!一定可以发一章的!   然而……   跪地爆哭!   我、错、了! 第61章 吃完了   【快点睡吧,晚安。】   跳动不已的心, 因这一句毫无回应的答复, 在一瞬间归于死寂。   宁远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在期待什么呢?他应该猜得到的呀。他把自己送上洛闻笙的床洛闻笙都能把他哄墙角去, 现在只跟那个铁石心肠的老男人说一句“我想你”, 能指望得到什么回应呢?没大过年的冷言冷语地教训他一顿就不错了。   呵。   【等你睡醒了,我去接你回来。】   宁远:……   自己是不是睡着了?这其实是在梦里?   宁远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一行字, 片刻后, 关掉手机屏, 在黑暗中努力睁大双眼, 确认自己的头脑是否清醒。确认完毕后,开屏,又看了一遍那一行字。   嗯, 和刚才看见的,一字不差。   【你怎么过来?开车要10个小时左右吧?高铁也要六个小时, 下了高铁还要转车】   宁远唠唠叨叨地发到一半,突然意识到:   【你知道童辛奶奶家在哪儿吗?】   【我手机上有你手机的定位】   【我怎么过去你就不用管了】   【快点睡觉】   稍稍间隔了一会儿, 洛闻笙追来一个字:   【乖】   宁远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这怎么可能睡得着!   【我等你。】   简短的三个字, 因为手指兴奋到发抖, 宁远搞了半分钟才发出去。   对方再没了回信。   宁远大睁着双眼躺在黎明前的黑夜里。   隔一会儿拿出手机来看看刚才的消息记录, 隔一会儿拿出来看看。   直到他听见有人起床的动静。   是童辛的爷爷奶奶。乡下的老人起得早,公鸡一打鸣, 他们就起来了。   爷爷去院子里抱回来干柴,把过了一夜温度有些下降的火炕重新烧起来,奶奶在灶锅里添了水, 等着家人早上起床,能有热气腾腾的水洗脸漱口。   山。与。   三。夕。   宁远躺在热乎乎的被窝里,突然觉得好幸福。   躺了一会儿,宁远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坐起来。被窝外的低温让他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寒颤。被牵连的童辛不舒服地动了动,宁远赶紧帮童辛压严实被子,自己迅速拖过压在脚底、在东都根本不怎么穿得上的毛衣毛裤套好,蹑手蹑脚地下了炕,跑去外间,对忙忙活活的童辛爷爷奶奶说:“爷爷奶奶,有什么我能帮你们干的吗?”   正坐在灶坑边添柴的童奶奶见宁远推门出来吓了一跳,“哎哟喂!小远呐,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啦?……是不是炕太硬,没睡好?”   宁远笑眯眯,“没有没有,睡得可香呢!热乎乎的,可舒服啦!”   穿过烟雾缭绕的灶台,眼尖的宁远一眼瞧见提起水桶的童爷爷,赶忙冲过去要帮忙提,“爷爷爷爷!我来!我来!”   童爷爷不干。宁远来之前他们就听孙子在电话里说了,这是城里富人家的小少爷,肯定金贵着呢,倒脏水这种农活,哪能让人家小少爷碰。   “哎哟小远呐!你来干什么?快点回去睡觉吧啊,这点儿水我还提得动,你可千万别碰,别脏了你那身衣裳啊。”   童奶奶也追过来拉宁远,给人塞回里屋去,“快回去吧小远,这外边烟熏火燎的,早上又冷,赶紧回被窝里呆着去啊,爷爷奶奶这边用不着你。”   童辛把下巴压在枕头上,努力睁着完全不想睁开的眼睛看重新爬回被窝的宁远,不太清醒地说:“天还没亮呢。”   “嗯。你接着睡。”宁远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兴奋。   童辛怕冷地往被窝里缩了缩,迷迷瞪瞪地陪聊:“小远,你一宿没睡?”   宁远:“没事儿,我不困。”我现在像打了鸡血一样!   童辛有些坚持不住,五点这个点醒简直不要太痛苦。他挣扎着翻身,抬起完全不想动的手臂抱住宁远,哼哼道:“别这样,小远,爱情不是一切,别折磨自己,不值得。”很显然,这个困极了的家伙根本没察觉到宁远的亢奋。   宁远也不想辩解什么,返过去拍拍童辛,“我知道我知道,你别操心我了,继续睡你的。”   “嗯,你也睡。还能睡好久。”童辛没声了。   宁远安安静静躺了一会儿,开始捅咕童辛,“小辛,我今天就跟叔叔回去了。”   迷迷糊糊的童辛:“嗯,好。”   宁远:“……”   他看看一脸睡不醒的童辛,不太忍心,转回去仰面躺着,继续自己偷偷开心。   七点。   宁远从来不知道时间这么难熬。   童家除了爷爷奶奶,三个儿女连带着孙子外孙子都在城里扎下了根儿,而城里人的通病就是假期爱睡懒觉,不到下午睡不醒的那种。老两口在外间忙活自己的,绝不进来打扰儿女。   乡下的太阳很好,空气很通透,明亮的阳光打在白皑皑的雪面上,清晨的阳光要比城里的灿烂许多。   宁远睁着眼睛躺在那儿,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像这爽朗的晴雪天。   八点。   外间隐隐传来切菜炒菜的响动,里间的南北炕上还是安安静静的,轻微的呼声此起彼伏。   宁远也曾努力培养睡意,但闭上眼睛,全是洛闻笙。   他发现洛闻笙真的很坏。每次他快要放弃的时候,那家伙就狠狠勾引他。   可他记吃不记打,越陷越深。   九点。   【叔叔,你已经出发了吗?】   宁远实在按捺不住,给洛闻笙发信息。   发完又有点后悔,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急了。   【睡醒了?吃早饭了吗?】   那边回。   【嗯!醒了~还没吃早饭,因为大家都还没起床。】   刚发出去,童家爷爷奶奶进来叫人了,挨个拍脑瓜门儿叫醒,叫他们起来吃早饭。爸爸妈妈们都起来了,叠被子的叠被子,扫地的扫地。至于赖床的孙子外孙们——   老两口表示,别叫了别叫了,叫他们再睡会儿。   【不过应该快了。我去帮他们干点儿活。】宁远追了一句。   【好,多吃点。】洛闻笙回。   【好~】   宁远超级开心。跑去帮忙支桌子,捡碗,端菜。   他这一主动不要紧,童家几口爸妈统统把自家小兔崽子拍醒,叫起来去干活儿。   童辛惺忪着睡眼接过宁远手里的盘子,把他这个客人哄一边坐着去,忍不住又靠近他仔细看了两眼,“小远,你很开心啊。”   “我家叔叔一会儿来接我回去!”宁远嘴角止不住地上翘。   童辛愣了愣,睁大眼睛,“啊?!”   宁远开开心心吃完早饭,缩到一边去给洛闻笙发信息:   【叔叔,我吃完早饭了。】   【你呢?出发了吗?】   【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啊?】   宁远知道自己不应该一遍遍地问,等洛闻笙的消息就好了。   可他真的忍不住。   【收拾收拾东西出来吧。】洛闻笙回。   宁远浑身一绷,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我在院门外边等你。】   宁远盯着那一行字,静静坐了5秒,突然针扎屁股一样窜起来,拎起刚才没事干就收拾好的书包和外套,推门就冲了出去!   还没下饭桌的童辛:“……小远?!”   童辛奶奶家这一片的房子,都是坐北朝南,一个大院子围着一间砖瓦房,房子门朝正南,院子门朝正北。有什么讲究不清楚,反正家家户户都是这么设计的。   宁远冲出房门,绕过房子,一眼看到大铁门外长身玉立于莹白雪地中的洛闻笙。   本就剧烈跳动的心脏在那一刻愈发用力地跳了一下。   宁远冲到大铁门前,也顾不得手里拎着的书包和羽绒服,统统扔地上,上前去开门。零下20几度的天气,寒铁有些被冻住,拉不动。宁远索性跳了墙,一头扎进洛闻笙怀里,把人紧紧抱住。 第62章 你知道你在勾引我吗?   零下20几度的天气,寒风吹过, 脸像被刀子划过似的疼。洛闻笙穿着质量超好的防寒羽绒服在这站了一会儿, 都感觉浑身都冻透了, 宁远这孩子却只穿着毛衣就跑了出来。他自己的羽绒服被扔在铁门里, 这个距离是够不着的。洛闻笙想解开自己的羽绒服,把宁远裹进来, 少年却像怕他消失一样, 拼命地死死抱着, 半寸都不肯松手。洛闻笙无奈, 只能手忙脚乱地抱住宁远,转了一个角度,替他挡去寒风。   “好了好了, 小远,别这样, 快放手,去把羽绒服拿来穿上, 别冻生病了。”洛闻笙软声哄。   可无论他说什么, 宁远就是死赖在他身上不撒手。   童家人呼呼啦啦追出来, 双方隔着大铁门相视。   事发突然, 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做什么。   略尴尬。   “大哥!那个人长得好像洛闻笙呀!”童辛的小堂妹凑过来扯扯童辛,小声说。   作为一个经常会在电视上露脸的成功的年轻商人, 洛闻笙凭借其出众的颜值圈揽了不少迷妹。童辛知道自己这小堂妹也是其中一员,从来不敢告诉她,自己好朋友的叔叔就是洛闻笙——生怕被堂妹逼着要签名。   不过, 现在怕是藏不住了。   “是本人啊。抓紧机会多看两眼吧。”童辛小声说。   “啊——!”小堂妹小声尖叫,给童辛胳膊攥得生疼。   “淑女、淑女。”童辛小声提醒。   自己今天会跟洛闻笙回家的事儿,宁远已经跟童家人打过招呼了。但谁也没想到洛闻笙能说到就到。   “洛先生,您这么早就过来了?”童爸爸最先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打开铁大门迎客,童妈妈跟在后边捡起被宁远扔在门口的书包和羽绒服,递给老公。童爸爸赶紧把羽绒服递给洛闻笙,“快给孩子穿上。”   “谢谢童先生。”洛闻笙点头致谢,展开羽绒服把宁远裹进去,好不容易把粘在身上的树袋熊撕下去。   童家爸妈往洛闻笙身后打量了一下,没看见车,只在两步外跟着一个不知道是助理还是保镖模样的年轻人。年轻人又拎又抱地拿着好多礼盒,每一个看起来都价格不菲。   “这位就是小远的叔叔吗?哎哟,好年轻啊!大冷天的,先进来暖暖吧。也不差这一时片刻。”童爷爷热情地上前招呼。   “是呀是呀,叔叔叔叔,快进来坐!”鬼机灵的小堂妹仗着自己年纪最小,装无知少女,冲上前挽住洛闻笙的胳膊把人往院子里拉。   童辛下巴差点惊掉地上:小妹——!你矜持点儿啊!   小堂妹:妈妈!我摸到男神的手了!啊啊啊——!   于情于理洛闻笙都想好好答谢一下童家人,何况这一大家子跟出来,也都没怎么穿好外套,外边寒风凛冽,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小武,拎东西跟上。”洛闻笙回头吩咐。   小武拿着的那一堆礼盒怎么都不像是一个人能拿得过来的,童辛和堂兄弟们急忙去接。   童爷爷:“小远叔叔啊,这……这都是给我们的?”   左右都被缠着的洛闻笙一笑,“是呀,老爷子。”   童家人很不好意思:“这……这怎么好意思……”   洛闻笙:“新年登门,应该的。”   好不好意思的,洛闻笙千里迢迢送来了,却之不恭。   在童家短暂逗留片刻,暖了暖冻到发麻的身子,看着宁远穿好羽绒服,戴好帽子,系好围脖,全副武装得严严实实,向童家人表达过诚挚谢意的洛闻笙带着宁远走人。   “洛先生,您怎么过来的呀?”童家人送洛闻笙和宁远出大门。   “车不太方便开进来,停在村口了。”洛闻笙说。   童爸爸:“我们送你们过去吧。”   洛闻笙婉言谢绝:“不劳远送。这么冷的天,各位赶紧回去吧。”   跟童家人告别后,洛闻笙带着宁远踩着皑皑白雪,沿着乡村小路向前走。小武保持着合适的距离跟在二人身后。   “小远,你攥得太紧了。”洛闻笙手被宁远攥得发疼。   宁远闷头走路,不吭声,也不松手。   打从洛闻笙出现,宁远就没怎么说过话。刚才在童家坐了片刻,十几口人七嘴八舌吵吵闹闹的,宁远一直闷头挨着他坐着,一声不吭、寸步不离。后来起身穿衣服的时候,洛闻笙看见小孩儿的眼眶红红的。   不怕他吵、不怕他闹,就怕他这样懂事又乖巧,一个人默默地委屈。   可怜得叫人心疼。   洛闻笙不能直观地感受到这个新年宁远过得有多难过。他只希望,他现在把宁远接回身边,还不算晚。   其实宁远现在一点儿都不难过。   他快被幸福淹死了。   洛闻笙出现在童家大门口的时候,还不到十点。   而早在九点左右,洛闻笙问他有没有起床吃早饭的时候,可能他就已经到了这里,站在冰天雪地里等他。   就按他是九点到的,就算他路上只需要花五个小时,那他也是凌晨四点就出了门,千里迢迢来到这么冷的地方接自己回去。   大年夜的凌晨四点啊。   不是说要在洛家待到初三?你家的老头子居然会同意你这个时候离开?   宁远不知道洛闻笙为他做了什么。但他想,那一定可以用“壮烈”来形容。   洛闻笙,如果你不想要我,又为什么为我做这么多呢?   “对不起,小远。这样的事情,以后再不会发生了。我向你保证。”   洛闻笙的声音伴着寒风飘进宁远的耳朵,沿着神经被体内流淌的血液一路加热,在大脑中枢被处理至彻底沸腾,最后化成无数水蒸气,模糊了宁远的双眼。   “嗯。嗯。”宁远把整张脸埋进围脖里,闷声应。   童家离村口不算远。但是那里并没有停着什么车。   宁远根本不在意,哪怕寒风刺骨,只要能这样拉着洛闻笙的手,他愿意一直走到地老天荒。   乡下的雪下得很厚。大过年的,也没什么人和车在路上走动。厚厚的白雪掩盖了一切,放眼望去,犹如一片雪原。   路上很安静。   宁远听着自己和洛闻笙的呼吸,听着脚下“咯吱咯吱”的雪声,看着一望无垠的雪原,有种全世界都消失,只剩他们两个的错觉。   “叔叔。”宁远闷声叫人。   “嗯?”洛闻笙温柔地回应。   宁远犹豫了一下,染着鼻音的音色听起来像在撒娇,“我想你背我一会儿。”   仅仅是拉手,不够,远远不够。   宁远的心里有一团火,在疯狂地吞噬一切,让他觉得空,让他想要追求跟洛闻笙更大面积的身体接触来填满那种空虚。   冰天雪地里的拥抱当然也很浪漫,可以抱一秒,也可以抱一分钟,但都太短暂了。   不够,远远不够。   宁远知道自己一米七八的个子让人背很怪异。可他想不到更好的两全其美的办法。   洛闻笙的理智跟他说:其实,正常情况下,你不该答应他这么无理的要求。   但是“理智”都这么说了——   “其实”。   “正常情况下”。   也就是说,现在,可以。   “感情”则已经在疯狂地煽动他:快点背!   洛闻笙抢上前一步,挡在少年面前,微微弯下膝盖,双手托向身后,“上来。”   宁远愣了。大睁着泪眼看着眼前模糊的背影。   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说了。   他说话的音量很低,他以为洛闻笙会装作没听见。   他根本没想过对方会答应。   洛闻笙等了两秒,见少年没反应,拉过宁远双臂搭在自己肩膀上,托着少年的双腿直接把人背了起来。   宁远傻傻地看着洛闻笙的后脑勺,大脑空白一片。   世界很安静。   安静得只能听见如雷的心跳。   走了一段路后。   宁远哑声道:“叔叔,你放我下去吧。”   再这么走下去,他的心脏要跳到衰竭了。   心底的那团火没有熄灭,燃烧得更旺了,甚至有种毁天灭地的势头。   洛闻笙像没听见似的,沉默地背着他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   之前宁远在家里量体重,54kg。就他的身高而言,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可压在一个人身上,哪怕这个人是个壮年男子,也是不轻的分量。   洛闻笙的呼吸声有些重,但在宁远听来,性感得要死。   他觉得满足了。   再这么下去,他就要彻底控制不住自己了。   “叔叔,你放我下去吧。”宁远又说。   “我背得动。”洛闻笙说。   宁远不说话了,把脑袋轻轻枕在洛闻笙的肩膀上,一瞬不瞬地看他的侧脸,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说:叔叔,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   你喜欢我吗?   我求求你,求求你也喜欢我。   宁远觉得自己的心像一口沸腾的泉眼,这些话在不断地外涌、堆积。可他却只能苦苦忍着不敢说出口。   他怕像那天夜里被洛闻笙从床上摔到地上一样,现在被洛闻笙从背上扯下来,狠狠摔进雪地里。   人可以从床上摔到地上,顶多就是有点疼。   但不能从云上摔到地上。   会死。   一走一碰间,背上的宁远碰歪了洛闻笙头上的毛线帽,他帮洛闻笙正了正帽子的位置,替他捋了捋有些挡眼的刘海。   “好了,别弄了,这样就行。”洛闻笙说。   可他阻止的不够及时,宁远眼尖地看到了那被毛线帽和刘海藏起来的白色纱布。   宁远很少见洛闻笙戴帽子。尤其是这种保温性好但外观不佳的毛线帽。不过北方的室外温度摆在这里,穿戴得厚一些也无可厚非。   当然最重要的是,之前那会儿,宁远根本顾不上这些。   他揭起帽沿,盯着那块浸着血丝的纱布。   “怎么搞的?”宁远抖着声音问。   “不小心磕了一下。”洛闻笙笑着轻描淡写。   “磕哪儿了?”宁远问。   “门框。”洛闻笙说。   宁远小心翼翼地帮洛闻笙把毛线帽戴好,紧紧环着他脖子,枕在他肩膀上,沉默很久。   他想,也许在几个小时前,洛家发生的事,不该用“壮烈”来形容。   应该是“惨烈”。   “疼吗?”   “不疼了。”洛闻笙说。   他把趴在自己背上的宁远放下来,“到了,下来吧。”   宁远站好,眼前的空地上,停着一架直升飞机。   “来,上去。”   直升机体型轻便,内里的空间自然不大。宁远坐下,洛闻笙给他穿戴装备。整个过程,宁远一瞬不瞬地盯着洛闻笙。   “想说什么?”洛闻笙问。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宁远问。   你在勾引我。   洛闻笙垂眸应:“我当然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我没有鸽!   你们那几个赌我鸽的,接受我的小皮鞭吧!啪啪啪啪啪! 第63章 下注   宁远觉得洛闻笙对自己的态度有了转变。可他不敢确定那是什么。   那家伙一直对他那么好,好到让他分不清那到底是怜悯、亲情, 还是爱情。   也许只有他自己觉得是爱情。   宁远有些怕了。经历过被洛闻笙疏离, 再重新回到被洛闻笙宠爱, 他死都不想再重新经历一次那种无望的感觉。   人一旦被剥夺过一次之后, 会变得很容易满足。   宁远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其实一直以来都很好。是他太贪心、奢求得太多,才把自己搞得那么惨。   所以他不敢再放肆, 自己给自己画下一道边界, 乖乖地站在里边, 虔诚地接受洛闻笙施与的恩赐。   洛闻笙当然察觉到了宁远的谨小慎微。   多年来的习惯让他经常会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摸摸宁远的脑瓜顶, 可是那一瞬间宁远脸上的欢欣和拘谨,会让他脑子里的警铃大作。   然后他会意识到,眼前的少年已经不是一年前他还可以单臂抱起来的“小豆丁”了, 瞧他眉眼分明、轮廓愈深,分明已经有了大人的模样。   可那精致面容上尚未褪去的青涩稚嫩, 又在提醒洛闻笙,宁远还只是个刚满16周岁的少年。   洛闻笙也很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   他只知道, 在父亲的手杖挥过来的那一刻, 他心里没有半分后悔, 愈发坚定。   宁远年纪小, 他不清楚这前方的路途艰险,可洛闻笙清楚。   商场如战场, 他背靠洛家,打拼这许多年,尚且有力不从心之时, 而他今后要走的路,再没任何靠山,是要与全世界为敌。   若是宁远有他两个哥哥那般的能耐,洛闻笙倒是愿意带着宁远一起闯一闯,再不济,能有沈亦君那般巾帼不让须眉的能力也行。可宁远还只是个一穷二白的小小少年。   所以洛闻笙决定了,由他自己来趟平这条险路。   等到宁远真正长大了,足够成熟到能为自己的选择、自己的人生负责的时候,再去问他——   小远,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呢?你的选择,还像你16岁的时候一样,不曾变过吗?   洛闻笙有想过,如果他准备的时间太漫长,等他准备好时,宁远的心思已经变了,他该怎么办。   大度的说一句,我永远尊重你的选择?   不,洛闻笙觉得自己大度不了,只会越来越小气。   这是人的劣根性之一——投注得越多,越难离开赌桌。   洛闻笙不打算跟人的劣根性作斗争,也不打算为难本就很难的自己,所以他要用些手段拴住宁远,让宁远的心思不会变。   洛闻笙觉得自己很渣,把这些年商场沉浮磨炼出来的老谋深算都用在这个对他丹心一片的少年身上。   可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表示,想收获一份美好的爱情,就是需要谋略的。   如果你一定要说这是肮脏的手段,洛闻笙也愿意大方地承认,他从来都没彪炳过自己是个好人。   短暂的寒假从顶着“叔侄”假相、和谐相处的二人间悄然而逝。   宁远上学第二天,班级、乃至学校里都传出了爆炸性的八卦——洛三爷没跟沈大小姐订婚的原因,是因为有个男小三儿。这男小三儿不是别人,正是——   所有人走过路过,都对宁远侧目而视。   童辛快给宁远跪了,带着哭腔急道:“小远,不是我说的!不是我说的!你信我!”   宁远翘着二郎腿坐在花坛边儿上,语气有些压不住的焦躁,“谁也没说是你说的。”   这个不长脑子的,初临和秦勤都在旁边,以那俩人精的脑子,肯定能听出弦外之音。   秦勤眼睛在童辛和宁远身上转了一圈,咽下到嘴边的疑问,问宁远:“宁少,现在咱们怎么办?”   陆初临几乎同时开口,不过问的对象是童辛:“什么叫不是你说的?”   “啊?我!……我没……不是……”童辛很慌。   宁远打断他们,“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三分钟热度,我不信他们能拿这事儿说一个月。你们仨别被我牵累了,最近少跟我接触,有事手机联系。”   说罢,宁远起身准备走人。   “小远!我不怕被牵累的!”童辛急忙把人拉住道。   秦勤也说:“是啊,宁少,这时候我们都疏远你,岂不给人一种坐实谣言的感觉?”   “都听话。”宁远拍拍童辛肩膀,自己走人。   秦勤是个精明的,宁远不说,他也应该明白自己该干什么,比如打入敌人内部,打听一下消息源头,帮宁远搜集情报。   童辛是个日常被忽略的小透明。以前有宁远罩着的时候,还能平平安安地过,现在宁远被孤立排挤,宁远背后到底有个洛闻笙,谁也不敢直接把宁远怎么样,可童辛背后什么都没有,再跟宁远混在一处,怕不是要像初三那次一样,落单了就被人欺负。童辛真有个好歹,跟童辛一个寝室的秦勤不可能袖手旁观,到时候秦勤也会被卷进去。所以最好就是赶紧摘干净关系,等风波过去再说。现在手机这么便利,少面对面讲几句话又不会死。   至于陆初临,宁远觉得自己应该是在成全他。   宁远回了教室,难得春寒料峭的时候就来上学的沈二小姐正一脸别有深意地笑眯眯地等着他。   宁远在沈怜君旁边坐下,“怎么,你很开心啊,沈二小姐?”   沈怜君托着下巴一脸八卦地看着宁远笑,小声问他:“怎么样?宁家大少爷,被全世界疯传你的心上人跟你有一腿,感受如何?”   沈怜君把手拳成话筒状,递到宁远嘴边,满脸期待地等他的答案。   原本满脸“老子不开心,谁都别惹我”的宁远绷着脸坐了三秒,突然露出小白牙一笑:“爽爆了。”   沈怜君找到同好般兴奋,“是吧!”   那是学生时期一种非常独特的体验——   你喜欢一个人,可是你跟TA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你只是默默地喜欢、独自开心、独自失落。   突然某一天,班里莫名其妙传出了你们两个的绯闻,而且被传得煞有其事。   你也许会在同学们的面前表现得愤怒,极力否认,并偷偷观察对方的反应。   但你一定会暗自开心。   尽管对别人而言,你和TA的八卦只是枯燥乏味的学生生活中的一剂调味料,可对你而言,却好像收到了来自全世界的祝福。   宁远看了沈怜君两眼,突然眯起眼“嘶”了一声,“我说二小姐,该不会是你——”   沈怜君一愣,“我什么?”继而她反应过来,“你怀疑是我散播的消息?”   “拜托——你想想订婚宴失败后的第二天,那些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还用得着我说吗?那些凭空揣测、肆意泼脏水的,确实是被咱们两家联手压下去了,可是,好多他们的爸妈,可都在婚礼现场哦。谁也不是瞎子~”   沈怜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兴致勃勃地凑近宁远,“听说,你家帅叔叔,大年夜那天,为了你跟他家老头子翻脸了?怎么回事?”   宁远脸色变了变,没好气,“不知道。”   “小气~”沈怜君用胳膊肘顶他,开他玩笑,“心里已经乐开花了吧?”   宁远有些感动,但真的开心不起来。   他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确认这件事。   洛闻笙额头上的伤,两天前结痂刚刚脱落,新生的皮肤还微微发红,跟周围的肤色不一样。张铭说很快就会好,不会落疤。   可那道疤是落在了宁远心上。   “怜君。”宁远低声唤。   “嗯?”沈怜君察觉到宁远的情绪变化,也不再调笑,认真下来。   “将来,你是怎么打算的?”宁远问。   “我不嫁人就好了。我爸爸宠我,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姐姐那边嘛,能配得上我姐姐的好男人本就不多,洛三爷不肯娶的话,我姐姐完全可以借此当幌子,哭着说不是三爷那么好的男人她就不嫁。万事大吉!”   “你……不求‘名正言顺’?”宁远意外。   沈怜君笑眯眯:“我们是亲姐妹呀,本就应该相互陪伴一辈子,这还不够‘名正言顺’吗?”   宁远愣了愣,失笑,“我还……有点儿羡慕。”   沈怜君脸色不太好,苦笑道:“说什么傻话。”   宁远置之不理,八卦热度也就如他所料,迅速降了下去——几乎全校人都知道了,没有新的知情者,没有新的素材,就没有新的讨论热度。这世上每天发生那么多事,人类变得越来越像金鱼,对一件事的记忆,几乎只有七秒。   学生们虽然不再在背地里谈论,却仍在孤立宁远。包括之前那些想攀附洛家势力的学生,也都躲得远远的,好像宁远身上有什么猛烈的传染病。   宁远无所谓。   他告诉自己,要无所谓。   “WC?一起?”陆初临追上双手插兜、走廊里独自行走、被过往同学避如瘟疫的宁远。   “啧,别跟我一起。”宁远皱眉低声。   “我、就、不!”陆初临笑嘻嘻,搭上宁远肩膀,半拖半拽地拉着宁远一起走。   “喂、喂……”   “快一周了,你家帅叔叔怎么还没采取手段?”   男厕里没别人,陆初临跟宁远站在便器前,说话也没藏着掖着。   “子虚乌有的事情,管它干什么。”宁远淡定道。   “哗哗哗……”   两个人放完水,到洗手池边洗手。   没人说话,只有“哗哗”的流水声。   一个男同学推门进来,瞧见洗手池边的宁远,竟然直接转身回去了。宁远从镜子里看见了,不屑地“切”了一声。   “傲娇。”陆初临突然笑。   “哈?”宁远不可理解。   陆初临抽出纸巾擦手,笑道:“没,就是觉得现在很像咱们刚认识的时候。”   那时候,宁远的爷爷宁国栋是紫安城的土皇帝,宁远就是皇孙。打从上学第一天,周身两米,就无人敢近。   不是宁远有多凶,只是别的孩子不敢——贵族学校里的孩子,阶层意识很强。他们很清楚,宁远和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   陆初临是个例外。分明是个“平民”,却敢像个牛皮糖一样粘着宁远。   一直背着小书包独来独往的宁远最初也总是皱着眉赶人,“你走开啦”、“谁要跟你一起玩儿”,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就送了陆初临跟他一样的高档书包和文具,让他跟自己一起坐家里的豪车,去接他上学、送他回家。甚至让陆初临的爸爸从一个小食品厂的仓库管理员变成了宁家海运公司的人事部长,让陆初临的妈妈从一个便利店的收银员变成了同公司的财务主任。   宁远觉得这只是朋友间很正常的“赠与”,包括陆初临父母的升职加薪,也是因为他们真的有能力做好。   直到初二结束时,陆初临跟宁远大谈特谈他的音乐梦,给宁远讲述A国的B音乐学院有多么多么辉煌的历史,成就过多少多少名垂千古的音乐大师,末了捧着宁远的双手,两眼放光道:“小远,我们高中一起去那里读吧!”   宁远被他说得心潮澎湃,回家跟父母说自己高中也想去A国的B音乐学院,宁家夫妇终是忍不住皱眉相视,拉过宁远问他:“宝贝,初临喜欢音乐,你呢?你也喜欢吗?”   宁家夫妇没有把话说得很深,他们只是点到为止。毕竟,陆初临是宁远这么多年来,最最要好的朋友。他陪伴了宁远这么多年,不是假的。他们给陆家的那些赠与,对宁家而言,不值一提,他们也从未计较过。   但是想把他们的儿子宁远拐到国外,只为了成就自己儿子的梦想?这就有些触了宁家夫妇的逆鳞。   B音乐学院的入学门槛之高,学费之昂贵,不是陆初临他们一个小康之家可以负担得起的,更何况还有那些价格不菲的乐器。怕不是又把他宁家当成了随身钱袋。   做人要懂得适可而止。   宁远确实一点就透。   其实这么多年,他也不是没有暗自想过陆初临接近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可“过去”都不是假的,宁远也没有办法想象,一个刚入学的孩子会有那么深的心机。   因为生在宁家,宁远的朋友很少。能交心的只有陆初临一个。   他不想连这唯一的一个都失去。   他很难过。他告诉陆初临,说出国读书是件大事,还要再考虑考虑。   陆初临又要再给宁远讲B音乐学院的好,跟宁远说:“我们时间不多了,要赶紧利用这最后一年,好好准备!”   宁远忍不住对他吼道:“那是你的梦想不是我的!”   他记得那时候陆初临笑得很难看,跟他说:“抱歉,我一直以为,这是我们的梦想。”然后落寞地转身离去。   那个暑假,两个人不欢而散,宁远来了东都,找洛闻笙玩儿。   洛闻笙看他闷闷不乐的,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宁远噘着嘴一股脑说了。   “闻笙,我是不是把话说重了?我是不是不该那么揣测自己的好朋友?我的爱好很杂,可以说爱好很多,也可以说什么都不爱。可是我跟初临一起学了那么多年的钢琴,他可能因此误会我也很喜欢音乐,才那么热情地邀请我跟他一起去国外读书的……我回去了,该怎么跟他道歉呢?”   彼时还是小豆丁的宁远趴在洛闻笙膝盖上,仰头睁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问。   洛闻笙低头揉揉他的脑瓜顶,用下颌点点不远处的钢琴,“该练琴了。等你练完,我告诉你。”   “啊?”宁远拖长声音,不情不愿,“闻笙,今天不练了好不好,我已经弹得很纯熟了。”   洛闻笙点他鼻子:“要精益求精。”   “那明天、明天!”宁远撒泼耍赖。   洛闻笙叹气:“你瞧你,每次说练琴都这么不情不愿。真喜欢,应该像你挂在嘴边的那位小朋友一样才是,自律又刻苦。我每年只见你这么几天都看得出来你不是真心喜欢,你那位小朋友为什么就看不出来呢?”   宁远仰头看着洛闻笙,眼睛变得水汪汪的,要哭了。   洛闻笙揉揉他的小脑瓜,叹息道:“小远,人生呢,注定要失去些什么的。紧紧抓着不放,对谁都不好。没有人可以陪你从头到尾走完漫长的一生,要学会对那个陪你一起走过一段愉快旅途的人说,谢谢,再见。”   宁远还没想好怎么跟陆初临说再见,就因为突生变故来了东都市,没想到又在这里再会。   陆初临说,是为了他,千里迢迢一个人跑来这边上学的。   宁远不愿去辨这话的真假,也不想去查陆初临是怎么把学籍调过来的。   至少,重逢时的喜悦,不是假的。   “是啊。”宁远笑了一下。   是挺像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全校都没人敢靠近宁远,只有他陆初临敢粘着他。   “吼,真是的,果然人长高了就没以前可爱了。”陆初临扑上来,亲昵地勾着宁远脖子往外走,“小远,你现在越来越冷淡了。”   “有吗?”宁远笑。   “还是只是冷淡我?我觉得你对童辛比对我好多了!你对秦勤都比对我好。”陆初临卖可怜。   “胡说。”宁远把手上没擦干的水往陆初临脸上弹。   “那,我知道你不让我们跟你在一起,是为了保护我们。不过我没在怕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坚决地站在你这边!你轰也轰不走我的。”陆初临用力勾了勾宁远。   宁远差点被他带倒,但还是忍不住笑道:“谢谢你,初临。”   “所以呢?传闻是真的还是假的?”陆初临小声问。   宁远绷紧神经,挑着眼角睨他一眼,“你说真的假的?”   “我觉得……是真的吧?”陆初临试探道。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昨天鸽了,但是……今天份的算补回来了叭~   么么哒! 第64章 群殴   “真你个大头鬼。”宁远撞了陆初临一下。   陆初临凑近他,小声说:“因为, 你不光没有很生气, 还有点乐在其中啊。”   宁远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正在这时——   “宁远。”   二人下楼, 对面上楼的寸头迎面挡住二人去路。   是洛二叔家洛凡那一伙的人, 高二的。叫什么宁远没记住。   宁远二人站住,没吭声。   “跟我来一趟, 我凡哥找你。”寸头很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说起话来颐指气使的, 撂下话就自顾自地往楼上走。   实验高中有两栋教学楼, 高三专用一栋,高一高二共用一栋,各占东西两边。卫生间的设置是一层男、一层女, 东西两边相反。宁远班级那一层正好是女厕,所以上了个楼找男厕, 现在下楼回班级。洛凡班级则在宁远刚刚下来的那一层。   对方上楼了,宁远把话当耳旁风, 跟陆初临继续下楼。   别说来个喽啰, 就是迎面碰上洛凡大少爷本尊, 凭什么对方说什么他宁远就要听?有没有点儿家教, “请”字不会讲?   要是洛闻笙的老爹或者两个哥哥叫宁远干什么,兴许宁远还会看在洛闻笙的面子上言听计从, 洛二叔的儿子算老几?顶着洛家的名号还真把自己当根葱。   “喂、喂,小远,没事儿吗?”陆初临拽着宁远有些担心。   “甭理他。”宁远小声回。   寸头一拐弯儿, 发现两个学弟压根儿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眼看着下到楼底拐弯儿了,急忙趴楼梯扶手上高声喊道:“哎!叫你呢没听见吗?!”   宁远暗暗翻了个白眼儿,带着陆初临加快步伐。   寸头一跃跨过扶拦,从刚转弯儿的那侧楼梯上跳回和宁远相遇的那一段楼梯,匆匆下楼追人,追上了一把扯住宁远胳膊,蛮横道:“叫你呢!聋了吗?”   宁远一把甩开寸头的爪子,逼上前一步:“你跟谁说话呢?”   寸头看着壮,但俩人真站在一起,寸头还要比宁远矮上那么一丢丢。身高的压制加上宁远那身从洛闻笙那耳濡目染得来的气场,寸头被震慑住,一时愣在当场。   宁远瞧他那怂样儿,不打算多做纠缠,带着陆初临转身走人。   骚动引来一些围观的学生,高一高二的都有。对瞬间吓缩的寸头予以了无情的耻笑。   寸头恼羞成怒。   他想起洛凡的话——   洛闻笙敢跟他爹叫板,多半是要彻底失宠,搞不好还会被断绝父子关系、赶出洛家。   他不想失去洛家,就必须得舍弃宁远。   无论哪种,宁远都没好日子过。   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冲宁远的背影高声喊:“抱了洛闻笙大腿就自以为很了不起吗?”   宁远不予理睬,加速往班级走,并对走廊里迎面走过来盯着他看的学生发动“用眼神杀死你”之技能。   寸头见宁远还是不回头,搞得自己愈发像个跳梁小丑,干脆跳脚骂道:“男小三儿的名号都传遍学校了,你他妈装什么清高!”   宁远顿住脚步。   跟在宁远身边的陆初临有点慌,“小远……”   楼层里各班级的学生听见动静,纷纷出来围观,走廊里的人越来越多。   原本在班级里闲聊的童辛和秦勤看见大家都出去,相视一眼也赶紧跟出去看情况。   高一(一)班在最里侧,走廊里已经站了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前边发生什么。但二人都直觉要糟,赶紧拨开人群往前赶。   一句“男小三儿”引得人潮骚动,寸头愈发来劲儿。   “听说你奶奶就是小三儿上位?哇,果然是一家人呐!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宁远唰地转身,几大步走过去,一把扯过寸头衣领,二话不说,挥拳就揍!   “卧……!”   那一拳特别重,直接打在左颧骨上,打的寸头眼冒金星,重心不稳地侧倒下去。   “呀——!”女生们开始尖叫。   男生们立马冲上去拉架——当然,冲出来的都是洛家的,主要是扶住寸头,把人往后拉,避免遭受二次重击。宁远这边拉着他的就三个,陆初临和刚刚赶到的童辛、秦勤。   “小远!小远!”陆初临从背后勒住宁远肩膀。童辛和秦勤一人攥住一只胳膊,“小远!你冷静点!”“宁少!别冲动!”   眼前的重影清晰了些,口腔里的铁锈味又开始刺激神经,嘴角火辣辣地疼——寸头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刚站稳脚就炸了毛,举着拳头扑回去就要打。   原本还在努力让自己消气的宁远瞬间怒睁双眼,抬腿就是一记窝心脚!别说寸头,连站在他身后的男生都被带倒好几个。   群殴一触即发。   “让开让开!”   众星拱月的洛凡带人赶到。   “表哥!”寸头一嗓子嚎出来,“那个小贱人打我!”   没错,这寸头不是洛家人,但胜似洛家人——人家是洛凡亲姨姨的亲儿子。整日屁颠屁颠跟在洛凡身边狐假虎威。   洛凡赶紧给自己表弟扶起来,怒斥宁远,“你干什么打人?”   宁远强压怒气,“问你的好弟弟。”   寸头抓着洛凡胳膊嘤嘤嘤,“我跟他说表哥你找他,他不听,还动手打我!”   宁远:“……”   草。   “分明是——”   宁远抬手挡住准备说明真相的陆初临。   不管消息被传成什么样,“奶奶是小三儿”这种话,他都不愿意多听一次。   爷爷到死也没给奶奶正名,这污名注定是要背一辈子的。没的可辩。   辩白了,输得还是宁家,世人不过看个乐子。   但是,谁他妈敢说,就打到他再也不敢说为止。   宁远挣开还扯着他的陆初临三人,活动着手指,仰着下颌,睥睨对面,“你为什么挨打,你自己清楚。道歉,不然今天这事儿过不去。”   自己表弟的脾性,洛凡还是清楚的。他知道今天这事儿寸头肯定也有错,说不定还是寸头单方面挑事儿。   可他洛凡在实验高中,可是洛家派系的堂堂leader,不看僧面看佛面,宁远敢当着他的面儿、还是这么多人面前这么叫板,看来是真的没把他洛凡看到眼里。   洛成弘那个老东西手握洛家大权,平日里把他们家踩在脚下也就算了,他宁远算个什么东西?!   “道歉?”洛凡拽拽地插着裤兜,冷笑一下,“你配吗?”   宁远眉毛一抽。   洛凡很高,有一米八三,说不上壮实,但是装下宁远绰绰有余。他走上前,阴影能完全盖住宁远。宁远不得不抬头看他。   “小侄子,”洛凡跟洛闻笙同辈,如果宁远要叫洛闻笙叔叔,洛凡确实可以叫宁远“侄子”,但他这时候这么叫,很明显就是为了压宁远一头,羞辱宁远,“做人要懂得摆正自己的位置。自己用的手段不光彩,就别这么高调。”洛凡倾身凑近宁远耳边,“何况,你抱的大腿,一点儿也不粗壮。被利用完,早晚是要被踢出洛家大门的。”   宁远捏紧拳头。   虽然洛凡的措辞还算隐晦,可他每一句在说什么,想必在场的每个人都心照不宣,毕竟都是被嚼烂的谣言了。不然他们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翻译过来无非就是,你不过是个爬男人床的表子。现在全校都在传你怎么不要脸,怎么还不夹起尾巴做人?抱大腿也不挑个好的,洛闻笙不过是洛家的野种,你不会不知道吧?   “明白的话,乖乖跟我弟弟道歉,嗯?”洛凡直起身,优哉游哉地笑。   宁远垂着眼,无动于衷。   片刻后,他勾起一侧嘴唇,哼笑一声,“看着你,也就明白,为什么你老爹当不上洛家家主了。”   洛凡脸色变了变,猛地一把抓住宁远衣领,逼近他,咬牙切齿道,“宁远,你别太嚣……”   “张”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洛凡就被宁远抓住双肩猝不及防地挨了个过肩摔,“库咚”一声摔在地上。   一时间,鸦雀无声。   宁远整理一下衣服,抬腿一脚踩在洛凡脖子下边的位置,用鞋尖踢踢他下巴,俯身告诉他,“别太嚣张的是你。被架空了都没自觉,每天带着一群虾兵蟹将还自以为是玉皇大帝?堂堂洛家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儿。”   寸头傻了,这时候才“嗷”一嗓子要扑过来,“哥——!”   宁远脚下用力,侧头一记眼刀,寸头立即吓得僵立原地。   洛凡双手握着宁远脚腕痛苦挣扎,精瘦的宁远纹丝不动。   “为你刚才的言行道歉,我就放了你哥。”宁远威胁。   寸头就是个糖罐儿里长大的公子哥,仗着洛家的背景横行霸道惯了,从来都是别人对他退避三舍,什么时候见过这阵仗,双膝一软,就快跪了。   “上……上啊!”洛凡痛苦大吼一声。   跟着洛凡一起过来的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股脑冲了上来!   宁远飞快抽身,抓过完全被他吓傻的陆初临和童辛,招呼上秦勤,“跑啊!”   满走廊的学生,瞬间推推搡搡混乱一片。   四个人冲回教室,也不管还有没进来同班同学,把门死死顶住。宁远看看手表,“坚持一下,还有一分钟上课。”   童辛惊魂未定,“上课、上课,他们就能走吗?”   宁远:“没事儿。他们要是真的胆子够大,早砸窗户了。”   秦勤也吓坏了,靠在门上喘粗气,“砸窗户?宁少,您还觉得今天的事儿不够大吗?”   宁远没吭声。   他承认他冲动了。   麻烦的又是洛闻笙。   “这么大动静,老师呢?怎么一个都没见着?”陆初临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日更小可爱! 第65章 护妻   宁远冷笑一声,“被白瑜洲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拦住了。”   宁远现在的个头在一群高中生里也算得上鹤立鸡群那一拨的。洛凡带人赶到后不久, 宁远余光瞄见一个老师带着教务主任下了楼梯转向他们这边, 但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白瑜洲给带回了楼上, 再也没下来。   之前宁远一直对白瑜洲的行为有些困惑, 不知道他的目的所在。问过洛闻笙,洛闻笙叫他自己品, 还说那是白家一贯的做事风格。于是宁远除了观察白瑜洲, 也开始关心新闻上白家的种种动向, 听听同学们背地里谈论的有关白家的八卦。渐渐的,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白家势力不弱,也总搞些意义不明的举动,洛闻笙却一直不把白家当回事儿了。   白家大当家的, 也就是白瑜洲的爷爷,不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是老糊涂了, 又或者有什么异于常人的战略,反正是掌着权又没魄力, 没魄力又不放权。洛、沈、陆三家明争暗斗得你死我活, 他守着白家的固有产业隔岸观火。洛、沈、陆三家你吞我并, 玩得是心跳和刺激, 白家产业在整个过程中被其他三家蚕食去了一些,但整体结果来看, 称得上是稳健,附着白家的那些企业得到的就是“安心”,不像跟着其他三家混的企业, 每天都跟过山车似的。   但白家真有那么老实?   当然不是。   虽然白家从不干煽风点火、无中生有、挑拨离间的恶事,但是作壁上观、拉人入局、知情不报这种难以定性的事儿,白家特别擅长。   他们是在尽量不触碰“恶”这条底线的情况下,想看鹬蚌相争,好能渔翁得利。   一言以蔽之,白家就是个搅屎棍。   白瑜洲秉承白家的一贯作风,当然不可能让老师登场,搅合了这场好戏。   他一定巴不得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毕竟,没什么比洛家内斗更让人期待的好戏了。   想到这,宁远忍不住暗笑自嘲:自己算个什么东西哦,洛家会为了他内斗?   怕不是今天晚上就要被带去按头道歉了。   去就去吧,他不想给洛闻笙惹事。   等等,如果真的不想给洛闻笙惹事,干嘛要等事情发酵呢?现在就去道歉,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要他道歉?   宁远暗自捏紧拳头。   “铃——”   上课铃响起,一切恢复原有的秩序。   宁远四人回到座位上,被挡在门外的同学们一拥而入——洛凡那群人没有跟过来纠缠。   白瑜洲自顾自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好像无事发生。   大部分人不自觉地看向宁远。包括来上课的历史老师。   宁远无心听课。埋头在本子上列举他去道歉的利弊。   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必洛闻笙为他烦心。   弊:自己气不过。那些子虚乌有的谣言,全部都会被坐实。   无法肯定的因素:在洛家老头儿心里,亲儿子肯定比那个跟他争位的弟弟强得多。如果是洛闻笙跟洛二叔起了冲突,洛家老头儿会偏向洛闻笙毋庸置疑。可现在是洛闻笙罩着的自己,和洛二叔的儿子。两人在洛家老头儿心里的远近亲疏不太好判定。   ……不好判定吗?自己是个搅了他儿子订婚宴的“狐狸精”,害他上千万的投资没了着落,洛家老头儿已经要恨死自己了吧,不借机发难就是万幸了,还指望他能偏袒自己?   何况,仔细想想,今天的事儿,无论如何都让洛家脸上挂不住。洛凡再怎么样都是人家洛家的血脉,自己一个外来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光打了洛凡的人,还打了洛凡的脸。就算是为了洛家的脸面,自己也活该被按头道歉……   宁远捏了捏鼻梁,苦笑一下把笔扔到桌上。   事已至此,还有不去道歉的理由吗?   面前突然出现一张小纸条,上边是沈怜君的娟秀字:【课间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宁远回,把纸条递回去。   沈怜君看了一眼,撇撇嘴,一笔把宁远的答复划掉,把纸条递给后桌的女生。   宁远威胁性地看向后桌女生,希望她能闭嘴。   可人家女生是沈家派系的,沈家二小姐问话,她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干嘛要看宁远的眼色?   女生在奋笔疾书。过了五分钟,沈怜君还没收回纸条,不由得噘嘴琢磨,看来课间发生的事情很精彩。   终于,沈怜君拿到了写得满满当当、描述得堪比电影般精彩的回复。沈怜君把纸条夹在历史书里,连连挑眉,看得津津有味。   末了,偷偷冲宁远比了个大拇指,眨了下眼睛。   宁远无语望天。   沈怜君装作认真听课的模样,盯着那张写满字的字条若有所思。   片刻后,她瞄了一眼盯着课本,愁眉紧锁、似在面对什么重大抉择的宁远,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她摸出手机,用课本挡好,开始编辑信息。   收件人是,洛闻笙。   未来姐夫(原)的联系方式,沈二小姐当然是有的。   宁远把自己写下的信息全部涂黑,把纸撕碎,揣进自己裤兜。然后叮嘱沈怜君:“喂,记得撕掉。”   沈怜君十分合作地当着宁远的面把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八卦新闻撕掉,塞进宁远掌心。宁远看看她,把碎纸塞进自己的裤兜。   宁远这边心神不宁地听课暂且按下不表,高二(五)班、也就是洛凡的班级里,刚刚做完物理随堂测试,老师在讲台上讲解,同桌交换,相互打分。   一肚子火的洛凡哪有心思做试卷,全都交给他那可怜的同桌去了,一人做双份,还得努力做出差别。现在老师在上边讲题,洛凡咬着笔头咬牙切齿地琢磨着怎么能下课铃一响就去找宁远出了这口恶气。   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洛凡拿出来瞄了一眼,发件人竟然是洛闻笙。   再点开一看——   草!   这个字是被洛凡憋住了,手没控制住,“哐”地一声砸在桌子上!   正在黑板上写字的物理老师吓得粉笔都掉了,急忙回头,“谁?怎么了?”   洛凡同桌急忙举手站起来领罪,“抱歉,老师,膝盖磕桌子上了。”   物理老师在实验高中执教多年,经验颇丰,一瞧就明白搞出事的是谁了。遂视而不见,摆摆手叫人坐下,自己继续解题讲课。   洛凡盯着手机屏目眦欲裂——   上边是一张图片,他和一群人在一起鬼混。桌上成堆的酒和烟不值一提。   值得一提的,是这张照片没照到却也照得很清晰的东西——禁药。   照片中每个人的神态都很夸张,那是服药后的症状之一。   照片下只有很简短的四个字:   小凡,自重。   洛凡努力回忆这个角度、这个距离,会是什么人偷拍下来的。   无果。   怎么让洛闻笙拿到的,就更无从得知。   那个混蛋——!   为什么这么无孔不入!所有人的把柄都被他捏在手里!   脑子“轰”地炸过一轮后,洛凡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这个timing,怎么?洛闻笙是在替宁远出头?   就为了那个小鬼,犯得上洛闻笙直接丢过来这么重磅的炸.弹?   那个小鬼……对洛闻笙这么重要?   难不成洛闻笙真的……?   皱眉思索一会儿,洛凡突然笑起来。   洛闻笙啊洛闻笙,你原本是铜墙铁壁一块,何苦要装上宁远这块软肋呢?   “对不起,三哥,以后再不会了,我保证!”洛凡态度良好地回了信息。   他自己没把宁远怎么样,反倒被宁远当众羞辱得彻底,洛闻笙不至于要他去跟宁远道歉。自己的态度,洛闻笙应该已经接收到了。   这件事不了了之不要紧,你让我在实验高中颜面尽失也不要紧。   未来还长,我们慢慢磨。   洛凡咬牙切齿。   很快,高一(一)班里,正专心听讲记笔记的秦勤收到一条来自他舅舅秦文宇的信息:   【Hey guy,课间事我老板已经暗地里解决了。你看好咱们的小祖宗,别让他再惹事儿了。也别让他知道我老板出手过。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秦勤:……   你真是我亲舅!QAQ   “上课不要玩儿手机呀。”童辛小声提醒秦勤。   “嗯。”秦勤急忙笑着收好手机。   终于挨到下课,严格遵守上课纪律的童辛急忙把憋了一堂课的问题甩出来,“秦勤!洛凡会不会带人来算账啊?咱们是不是劝小远找地方躲躲?”   “不用,会没事儿的。”秦勤十分淡定。   “啊?为啥?洛凡怎么会善罢甘休呢?……啊!”童辛突然偏转目光,着急地拍拍秦勤,“小远出去了!”   “快快快!跟上去!”秦勤忙道。   “小远!”肩膀突然被拍住,宁远回头,是陆初临。他跟宁远走在一起,皱眉道:“刚惹完事儿就这么独来独往的?被洛凡带人堵了怎么办?”   宁远轻力推开他,“别跟我来。”   陆初临赖皮,跟他勾肩搭背,“我不!你赶我啊?”   “小远!”   “宁少!”   童辛和秦勤追上来,“你干嘛去?”   宁远皱眉,有些焦躁,“你们都粘着我干嘛?我去WC!女生吗?去个WC还成群结队的?”   “谁说只有女孩子可以成群结队?”陆初临笑嘻嘻。   “对啊对啊。”童辛和秦勤附和。   宁远站下,看着三人,“我去给洛凡道歉,你们别跟着。”   三人具是一惊。   “小远!是他们出口伤人在先啊!”童辛无法理解。   陆初临似是明白了什么,抿唇没说话。   秦勤欲言又止。   童辛意外地看看陆初临和秦勤,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跟自己一起拉着宁远。   宁远看看他们,拍拍童辛肩膀,自己往前走。   “宁少!”秦勤把人拉住,“你别去!”   宁远把想手抽出来,轻声道:“我得去。”   我不想再给他添麻烦,让他难做了。   秦勤用力拉着宁远不松手。   宁远加大力气,结果童辛也帮秦勤拉着宁远,“小远!不是你的错呀!”   陆初临站过来,握住双方的胳膊,告诉秦勤,“放手吧。小远有他自己的考虑。我们应该支持他。我们陪他一起去就是了。”   宁远看陆初临,“不要你们陪,有你们什么事儿。”   他已经做好被洛凡羞辱的准备了,不能把这三个朋友牵连进来。   “宁少!宁少,你听我说,如果洛凡想找你麻烦,现在已经带人来了不是吗?他没来,就说明这事儿过去了。他们肯定也知道自己有错在先,不想追究了。你这时候去道歉,不是给他们递梯子,让他们得寸进尺吗?”秦勤忙道。   “对呀对呀!”童辛点头如捣蒜。   “没那么简单。你们放手。”宁远用力挣脱。   “宁少!”秦勤冲上去拦住他。   宁远皱眉看他,有些不理解,“秦勤,你不是这么不开窍的人。”小辛想不到这背后的关巧,你天天被你那精明舅舅潜移默化地熏染,还不明白吗?   秦勤咬咬嘴唇,贴到宁远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宁远愕然地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秦勤。秦勤用力点了一下头。   童辛和陆初临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他们说?   “他怎么知道的?”宁远问,“你打小报告?”   秦勤天大的冤枉,“我没有啊宁少!”   宁远才不信,他每天在学校的情况,洛闻笙都从秦勤这儿摸得门儿清。不过,这可以理解为洛闻笙在乎他,宁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今天这事儿……   不管怎么样,洛闻笙在第一时间知道了他的危机,还出手帮他解决了危机,虽然觉得给洛闻笙添了麻烦,但更多的,是心里像泡了蜜。   宁远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竟然看起来有几分娇羞。他瞪了秦勤一眼,“下不为例。”然后转身回班级。   秦勤简直六月飘雪,百口莫辩,“宁少!真的不是我!”   宁远不想再跟他争辩这个问题。   在宁远的意识里,完全没有把沈怜君和洛闻笙联系起来。   而此时,真正的“告密者”正在调戏她的未来姐夫(原)。   沈怜君:   姐夫真是雷霆手段~   洛闻笙:   二小姐真是耳聪目明。   我怕我没有那个福分能做你的姐夫,这个称呼以后还是不要再叫了。   沈怜君:   那叫你什么?   “小远同学家的那位”好不好?[坏笑]   洛闻笙:   这次的事情,真的谢谢你。希望我们能一直保持盟友关系。   沈怜君:   当然没问题!   条件,你懂的哦?   洛闻笙:   必当守信。 第66章 间接接吻   “宁少!您回来啦!”   宁远跟去接他的贝叔一进门,路过的陈妈热情地打了声招呼。   “……嗯。”宁远神经一绷, 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小心地扫视了一遍站在玄关可见的别墅任何一个角落——   没瞧见洛闻笙的影子。   下一步, 打开鞋柜——   不行,洛闻笙的鞋子太多, 不知道他今天出门穿了哪双, 看鞋子根本判定不了。   陈妈原本就是忙着准备晚餐走过路过, 没想到小少爷看起来有些不太对劲儿, 不由得停下脚步,满脸疑惑地看向贝叔。贝叔满头雾水地耸肩。   弯腰看鞋柜的宁小远直起身来,冲陈妈招招手, 陈妈在围裙上抹抹手,一溜小跑过来, “怎么啦宁少?”   “叔叔在家吗?”宁远小声问。   陈妈被他搞得紧张兮兮的,“在啊, 7点多那阵儿回来的, 还说晚饭先不吃, 等宁少你下了晚自习回来一起吃。我没太注意他在哪儿, 不是健身房就是书房呗。……怎么啦?”   “没事儿没事儿。”宁远小幅度摆摆手,突然意识到什么, 问陈妈,“夜宵马上就好?”   “啊!”陈妈理所当然的,还有点邀功的小得意, “宁少你每天都这个点儿回来,我哪能让你和三爷饿着呢?掐着点儿呢,刚出锅!”   宁远像听到什么噩耗,满脸的受打击。   “怎、怎么了这是?”陈妈很慌。   “陈妈,你……慢点儿准备……”宁远丢下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踢了鞋,拎着书包轻手轻脚、做贼似的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戒备着书房和健身房那边的动静。   “什么情况?”陈妈问贝叔。   贝叔把头摇成拨浪鼓。   宁远回卧室换了衣服,坐在小沙发上做了三分钟的心理建设,起身,深呼吸三次,踏出一步,又漏了气似的跌坐回小沙发里。   如此反复。   磨叽了十来分钟,宁远终于抱着断头的勇气大步奔向洛闻笙的书房。   门前踟躇,敲门。   无人应。   压把手,门锁着。   宁远知道,书房有三把钥匙,分别在洛闻笙、秦文宇和贝叔手里。洛闻笙和秦文宇不用书房,而贝叔又不在家不能看着时,就会把门锁上。   那看来洛闻笙应该是在健身房。   宁远下楼去健身房,果不其然,玻璃门里,洛闻笙正在推肩器上锻炼。   宁远喉结下意识地一动。   因为发力,让洛闻笙的整条手臂,从肩膀处的三角肌、到肱二头肌,再到小臂的肌群,全部肌理分明,充满了具有爆发性的力量感。连被包裹起来的胸肌和腹肌,也因为背心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而显现出形状分明的肌肉线条。   汗水汇成一条细小的水流,沿着洛闻笙的颈部绷起的青筋滑落,汇聚在锁骨肩窝出的小水洼里。小水洼中积攒的多了,水流便随着洛闻笙推举的动作,沿着胸肌流淌,消失在黑色背心那低低的领口处。   宁远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脑子里却是柔软的床铺,白色的床单,被细长的手指用力地抓出褶皱,这时另一只有力的手覆上去……   他急忙闪身躲回墙那边,双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你个小色鬼,想什么呢!   可是脑子却不受他控制,不仅擅自勾勒出细腻到栩栩如生的场景,还要擅自配上应景的音效,甜腻的呻口今,和猛烈的撞击……   喉结再次无法自控地滑动,血流也凑热闹似的往不该去的地方汇集。   宁远拼命地甩甩脑袋,恨不得去撞墙。   宁——远——!叫你不要想!不要想!不要想了!你疯了吗?!   “小远?”门里传来声音。   满脑子颜色废料的宁远一惊,沸腾的脑子冷却下来了,汇集的血流也散开了。   宁小远垂眸瞧瞧自己腰以下的部位,如释重负地吁口气。   又深呼吸,鼓起勇气重新出现在玻璃门前,把门拉开,糯糯道:“叔叔。”   洛闻笙正在仰头喝水。   看着他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宁远的喉结也跟着动了一下。   宁远偷偷地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洛闻笙看见人过来了,把水放下,拎过毛巾,一边擦脸上的汗,一边问:“怎么来了又跑了?像怕我吃了你似的?”   有个声音在宁远脑子里自动应答:“那你倒是吃啊!”   宁远被自己吓得一个激灵。   洛闻笙蹙眉,下了推肩器,走过来,手搭上宁远肩膀,关切道:“小远?怎么了?”   宁远脑子里乱糟糟一团,完全忘了之前准备的说辞,语无伦次道:“吃饭。饭好了,陈妈。陈妈饭……陈妈把夜宵准……做好了,叫我来……我来叫……你吃……”   洛闻笙担心,“……小远?”   宁远想狠狠扇自己一巴掌,自暴自弃地转身跑了。   洛闻笙去冲凉,叫贝叔去看宁远什么情况。   贝叔跟到卧室,被宁远锁在门外。宁远把枕头扣在脑袋上,自暴自弃地大声嚷,“别管我别管我!”   妈的,去年总跟洛闻笙一起健身,屁事儿没有,怎么现在看一眼就跟吃了C药似的?!   他知道自己再不出去,过会儿洛闻笙就得亲自找过来。遂硬着头皮下楼去吃饭。   “小远,怎么了?”看宁远不怎么动筷子,洛闻笙给他夹了口菜,轻声问,“是……学校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洛凡之后又找了宁远的麻烦?   宁远这才想起正事儿。   “啊……”   又没声了。   他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没事儿。”宁远闷头扒拉两口饭,“我吃饱了。我去做作业。”   洛闻笙:“……”   洛闻笙给秦文宇打电话。   “三爷,什么事?”   “你问问秦勤,今天洛凡那事儿是不是还有什么后续?小远回家后,情况不太对。”   “明白!”   过了一会儿。   “……那之后就没什么特别的事了。我家秦勤是这么说的。”秦文宇在电话那头说。   洛闻笙抬眼看见出现在书房门口的宁远,把人叫住。   宁远急忙摆手,“我、我没什么事儿,叔叔你先忙!”   “我这也没事儿。”洛闻笙把宁远留住,告诉电话那头的秦文宇,“没事儿了,挂了。”   宁远很有负罪感,“我、我真没什么事儿!你的工作重要!”宁远张着嘴,加上称呼,“叔叔。”   洛闻笙叹口气,起身把宁远拉过来在椅子上坐下,告诉他,“对我而言,没什么比你更重要。”   宁远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一瞬间红了眼圈。   洛闻笙心脏猛地一抽。   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之前每每看到眼前的少年红了眼圈,心底便随之升腾而起的那种令人烦躁的感觉是什么。   他一度以为,那是一种罪恶感,怪自己在完全不自知的情况下,把他想好好守护的少年亲手引上了歧路。   但现在,他很清楚地意识到,那种烦躁只是一种欲求不满,是他想俯身吻下去,想把人紧紧抱进怀里,却要扣着手心告诉自己,你不能。   他后退,退回原有的安全距离,问宁远:“说说吧,什么事?”   宁远冷静下来,垂眸喏喏道:“我今天,在学校闯了祸。”   洛闻笙挑挑眉,不置评论。   诚实讲,这事儿确实很麻烦。宁远揍人的地方不是无人的角落,是大庭广众之下。今天洛凡被封了口不回去说,其他学生回家也会说。人多口杂,这事儿不出三天必会传到洛二叔耳朵里。到时候会怎么样还不知道。   不过话说回来,洛闻笙看不顺眼洛凡那小子已经很多年了。除了模样还行,真是没继承到半点洛家的优秀基因。得知被宁远教训的对象是洛凡时,洛闻笙不得不承认,他还有点高兴。   “我知道,是你帮我摆平的。谢谢。对不起。”宁远垂着脑袋喏喏。   洛闻笙的目光无意识地停留在少年修长的脖颈上。干净利落的黑色发尾,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下颈骨若隐若现,漂亮流畅的颈部线条一直延伸至家居服的圆形领口里,消失不见。   突然有些口干舌燥。宇YU溪XI。   他好像很久没有抱过宁远了。但他记得很清楚,少年的腰很细,皮肤像最精美的瓷器,细腻、光滑,又像小动物的皮毛,柔软、温暖。   他交叠起修长的双腿,端起水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宁远有些紧张。   果然,洛闻笙帮他摆平是一回事,气还是会生的。   想想也是,他来了这边,什么忙都没帮上不说,还时不时地给洛闻笙惹麻烦。明知他对自己没有那个意思,明知他认为那是禁忌,还一次次地挑战他的底线、逼迫他。   洛闻笙没把他赶出去,没不管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照顾他、对他好,他应该知好歹。   宁远站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好,低头检讨自己:“叔叔,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太冲动了,分明有过前车之鉴,还是不长记性,一气血上头就不计后果。给你添了麻烦,真的很对不起。下次不会……再没有下次了,我保证!”   宁远有些哽咽。他不是觉得自己委屈,他是一想到洛闻笙在生他的气,就难受得不行,怕得不行。   他想被洛闻笙喜欢,他不想被洛闻笙讨厌。   书房里很安静。   这种安静像千千万万根细针,从四面八方刺着宁远。   接着,他听见洛闻笙一声长长的叹息。   像被裹挟在暴雨梨花针中的一柄利刃,狠狠贯穿了宁远的心脏。   他,洛闻笙他,果然,对自己失望了吗?   宁远紧紧捏着垂在身侧的双手,不敢抬头。   “哗——”装着一半温水的水杯被修长有力的手指推着,出现在宁远的眼皮底下。   “喝点水润润嗓子。”洛闻笙叹息道。   真是愁人。自己做了什么?怎么就把人吓成这个样子?听听,嗓子紧的像被人狠狠扼住了喉咙,每个字都像是拼命挤出来的。   可怜得叫人心狠狠地疼。   想把他抱过来。   弄坏他。   告诉他,只有在我“欺负”你的时候,才能发出这么难过的声音,只有在我“欺负”你的时候,才能这样的发抖,只有在我“欺负”你的时候,才可以哭。   洛闻笙叠着腿靠在椅子里,看着少年瞧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端起水杯,仰头喝水,细弱的喉结因为吞咽的动作而上下滚动,突然很想知道,如果咬上去,少年是不是会发出小猫一样的细软声音。   他垂眸失笑。   真是。从他决定的那一天,内心深处,就觉醒了一头猛兽。   已经,关不回去了。   宁远心惊胆战地喝水润了润有些肿痛的喉咙,小心翼翼地把水杯放回去,不知所措地看向洛闻笙。   ……错觉吗?为什么自己觉得,男人在笑?   “冲动是少年人的天性。如果你这个年纪就能像我一样冷静自持,就不可爱了。还很可怕。”洛闻笙说,“单就这件事而言,是他们挑事在先、当众诋毁你和你的家人,你反击无可厚非。当场反击,能够明确展示你的态度,能在一定程度上阻止流言蜚语的进一步扩散。这时候忍,反而不是明智的选择。”   宁远意外地睁大眼睛。   洛闻笙这是……不打算教训他?   洛闻笙倾身将双臂压上桌面,拉进跟宁远的距离,抬头看着他,“我听说,事后你曾想主动去跟洛凡道歉?”   宁远隐隐含泪的眸子一闪,抿了唇没吭声。   “是为了我?”洛闻笙轻声问。   眼泪没忍住,突然就翻滚出眼眶,狠狠砸在洛闻笙的心尖上,掀起巨浪滔天。   他看着少年发抖的嘴唇,狠狠捏着手指,才忍住想将人扯进怀里揉碎的冲动。   “小远,你没必要为了我委屈自己。”洛闻笙说,“如果有人欺负你,要勇敢地反击回去,告诉所有人,你不是好欺负的。如果遇到麻烦,一定要告诉我,我会让所有人知道,我洛闻笙的人,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可以碰的。明白了吗?”   我洛闻笙的人。   宁远脑子里反反复复回荡着这六个字,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他不知道是自己是感动多一些,还是委屈多一些。   “叔叔……”宁远哽咽。   你到底要怎么样?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不许我喜欢你,又这样花样百出地撩拨我。   你真的是个混蛋!   大混蛋!   “好了,这么大的男孩子,怎么哭得像个小女孩儿似的。”洛闻笙抽了纸巾递给宁远,“没其他的事就先回去吧,我还有工作要做。”   多看一秒,他都怕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土崩瓦解。   宁远恋恋不舍地看他一眼,听话走人,轻轻带上房门。   匆匆忙忙地把人赶走,洛闻笙靠回椅子里,劫后余生般地长长叹息一声。   他曾经想等到宁远20岁。尽管他知道,20岁只是徒有其表的大人,心理仍是涉世未深的小屁孩儿,那时候去问宁远“你愿意吗”,仍旧免不了“拐卖儿童”的嫌疑,所以他一度很认真地考虑,至少等到宁远25岁,读了足够的书、见了足够的人和事,再去确认他的心意。   可现在——   洛闻笙苦笑一下,怕是宁远的18岁他都等不及。   平复了一下混乱的心绪,洛闻笙摸过鼠标准备继续工作,余光却突然扫过那个水杯。   他推给宁远的时候,没想那么多。现在却突然意识到——   间接接吻?   喉结下意识一动,洛闻笙端过水杯,回忆了一下宁远喝水时碰过的地方,默默将水杯转了个角度,喝了口水。   啧,怎么感觉水里放了糖?   他将杯沿抵在唇边,很久没有拿开。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这本书写到现在,我自己最喜欢的一章了。汪汪汪! 第67章 再多陪我一会儿   宁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自己的当众反抗,而且反抗的还是洛凡, 而且洛凡颜面尽失后竟然没闹起一丁点儿的水花, 总之, 那之后的学校生活很平静。   别墅里的生活也很平静。   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   无论外面多忙, 洛闻笙都会尽量早回家,陪宁远吃饭, 陪宁远读书, 陪宁远健身, 陪宁远聊天, 如果不能赶在宁远睡觉前回来,也一定会发信息互道晚安。深夜到家后,也一定会进宁远的卧室, 替他拉好被子,轻轻抚抚他额前的头发。宁远睡觉很轻, 但他总是装作睡得很死,无知无觉。等洛闻笙离开他的卧室, 就抱着被子开心得满床打滚。   可无论洛闻笙多宠爱他, 宁远也不敢嚣张。   他被洛闻笙吓怕了。   他乖乖地站在那条看不见的线里, 乖乖地等着洛闻笙来宠爱, 却死也不敢逾矩半分。   何况眼下正值多事之秋。   尽管洛沈两家的宣发团队在最短时间内修改了新合作项目的宣发方案,但延期上市和联姻告吹都给洛沈两家造成了极其负面的影响——吃瓜群众们并不知道真正的内因是什么, 在一些别有用心的带节奏的人的煽动下,吃瓜群众普遍认为这是国内企业巨头们释放出的危险信号,纷纷捂紧了钱包对新项目持观望态度, 顺带着洛沈两家的其他项目也受此影响,股价严重下跌。   前期上亿的研发投资和几千万的营销宣传,血本无归。资产也严重缩水。   而对于洛沈两家的这些巨额损失,洛家的损失要自己担,沈家的损失也要洛家分着担。   为什么?   就因为是洛闻笙单方面解除婚约。   宁远不敢去问洛闻笙,订婚宴出了意外,择日再办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搞这么大?为什么要解除婚约?   难道……是为了他?   宁远甩甩脑袋叫自己清醒些。   也许只是单纯地有些合作条件没能谈拢。   上亿耶。他值吗?   他值!   宁远一把推开作业,匆忙拿过pad,右手在屏幕上一通划,左手在计算器上一通算,然后冲去书房找洛闻笙。   书房的门开着,洛闻笙正靠在椅背里疲惫地捏着鼻梁,金丝眼镜被摘了放在手边。秦文宇站在一旁给他沏咖啡,低声说着:“现在只能等Peter那边的信儿了,咱们也急不来。”   洛闻笙放下手,睁开布满血丝的眼,叹息道:“是啊。”   “三爷,这几天您太累了。今天早点休息吧。”秦文宇劝。   我也好累啊。   洛闻笙倾身眯眼看了眼电脑右下方的时间,“都这个点儿了啊……行吧,你也早点休息。……小远?”   “你们忙你们忙!”被点名的宁远一惊,抱着pad准备闪人。   “忙完了。过来。”洛闻笙笑,脸上的焦躁和疲惫都散去不少,暗哑的音色也亮了几个度。   秦文宇心里啧啧啧,脸上一本正经地抓紧闪人不当电灯泡,“三爷,我去客房了。有事儿您叫我。”   “没事儿了,安心睡你的吧。”洛闻笙体贴地一笑。   秦文宇心里一连串啧啧啧:   是什么让压榨农奴的万恶资本家绽放出闪烁着人性光辉的笑脸?   是爱情!   他闪到门边路过宁远时,小声说:“大少爷,下次早点儿来!”   宁远一脸懵逼。   秦文宇是离洛闻笙最近的人。洛闻笙知道,他不明说,秦文宇那个人精肯定也早就看出来了。他无奈地笑了一下,告诉宁远,“别理他。”   他起身过去,牵着少年纤薄的手腕把人拉进来坐下,脸上是自然而然、不由自主的笑,“正想收拾收拾,去跟你说晚安,倒是被你先找上来了。不过看你拿着pad,应该不是说晚安,是有别的事?”   宁远傻傻地盯着男人牵着他手腕的手,傻傻地看着男人松开,干燥而火热的温度随着那只手一同离去。直到洛闻笙又“嗯?”了一声,他才如梦初醒地回神,把黏在洛闻笙手上的目光收回来,有些懵地应了一声,“啊?”   洛闻笙看着少年那双漆黑的、湿鹿漉的、瞳孔中只映着他一个人的眸子,心脏似被羽毛扫过,又似被轻轻捏了一下。   桌下膝盖上的修长手指用力扣进掌心——小远,你这是在勾引我犯罪。   当然,洛闻笙不会提醒宁远。   因为如果宁远真的收敛,他就真的控制不住自己,要犯罪了。   洛闻笙的话宁远还是听见了的,只是一时心猿意马没反应过来,此刻回神,急忙把pad递过去,“叔叔,这是我名下的全部资产吧?”   洛闻笙看了一眼,不明所以,“对啊,怎么?”   宁家夫妇刚过世时,虽然名下公司被兄弟姐妹们套走了不少,固有资产的绝大部分还是属于宁远的,加上后来洛闻笙的暗中操作,如今宁家夫妇的大部分遗产都已回归宁远名下,只待他成年。   目前这些资产是洛闻笙在帮宁远打理运作,公司资产都已套现变为固有资产,一年多的时间里涨涨落落,就结果而言,翻了一倍。   要知道,这是基数十分庞大的一笔资金。再翻一倍——就个人身价而言,宁远已经可以在东都市的大佬之中挤一挤了。   可惜人对于超出自己认知的东西会失去实感。   巨额的金钱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洛闻笙把宁远名下所有资产的动向都告诉了宁远,只要宁远点开app就能查看,可对宁远而言,那只是一堆毫无意义的数字。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这一串的数字是如此的有意义。   “叔叔,”宁远把pad又推过去一些,“如果你有难处,比如资金周转不灵什么的,这些钱你拿去用。”   洛闻笙看了一眼pad屏幕上那一串迷人的数字,又看向对面丹心一片的少年,半晌不曾言语。   宁远对这一长串的数字没有实感,可是洛闻笙有。   他太有了。   那是无数的厂房、无数的员工。   那是无数工薪家庭的柴米油盐、悲欢离合。   那是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里的没日没夜,那是证券交易所里不可告人的肮脏交易。   有人因为它从天而降兴奋到脑溢血住院,有人因为它一去不回寻死觅活。   有人因为它前呼后拥,有人因为它妻离子散。   它是兄弟阋墙的最佳导火.索,它是父亲朝自己头上挥过来的手杖。   也许宁远对于这串数字的体会没有洛闻笙深,可数学还是很棒的。就算没有实感,他应该也能理解,这么一长串的数字,意味着什么。   而他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将它推到了洛闻笙面前。   宁远有些不好意思,“我好像有些太大言不惭了……毕竟这些钱里,有一半都是你赚来的,本来就应该是你的。没有你,它们根本不会变这么多。不管怎么样,你就拿去用吧!都拿去!你们……是不是融资遇到了困难,还要去拉国外的资本。这里就有钱啊,你为什么不用呢?”   洛闻笙深深吸了口气,将pad的屏幕关掉,推回给宁远,“小远,谢谢你的好意。我很感动。真的。”   他可以肯定,连父亲和哥哥,都不会毫无条件地给他这么大一笔钱。   而宁远会。   他丝毫不怀疑宁远的诚意,因为所有的账号密码和授权文件,都已经在他手里。宁远早就给了他无比的信任。   见洛闻笙拒绝,宁远有些急,又把pad推过去,仿佛那就是那笔钱,“你拿去用!”   洛闻笙笑了一下,“这又不是活期存款。”   “我知道啊!可是有很多办法可以周转起来嘛,不是比求别人方便多了。”宁远缩回去低声喏喏,“都是我不好,才给洛家造成这么大的损失……你快点把亏损补上,洛爷爷就不会再生你的气了……”   小傻瓜,他气我哪里是气亏损的这点儿钱。洛闻笙想。   没错,“这点儿”。   洛闻笙不会告诉宁远,对于固有资产十几亿、流动资产上百亿的洛家而言,别说几百万几千万,就算是几亿的资金浮动,也是家常便饭。这点儿亏损,真的没人往心里去。   洛闻笙最近确实很忙,不过他不是在忙着补亏损。那玩意儿有什么好补的,旧项目救不起来了,开发新项目就是。   只是投资有风险,他当然不会用宁远的钱。   宁远的那一份儿,必须稳赚不赔。   这些洛闻笙都不打算告诉宁远。   他就是要让宁远觉得亏欠自己。   这样才能在不知还需要多久的未来,把他的心拴在自己身上更牢一些。   洛闻笙,你真的是个混蛋。   洛闻笙骂自己。   他对宁远玩儿心计,却也心疼宁远,舍不得小孩儿因为他每天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遂笑道:“你这是不相信我赚钱的能力?放心吧,要相信我,嗯?”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我是……”宁远抬起头来辩解,又垂下眼去,没了声音。   “嗯?”洛闻笙追问。   宁远垂眸抠着手指小声嗫嚅,“我是……我是不想你这么辛苦……可是我却什么都帮不上你……”   少年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洛闻笙发誓,如果不是中间隔了一张书桌,他一定已经无法控制自己,把人抱了过来。   “怎么又要哭鼻子?”洛闻笙的语气有几分无奈。   宁远知道,如果他又哭了,洛闻笙就会有些焦躁,那自己简直不是来解决问题的,根本是又来添乱的。所以他狠狠抽了一下鼻子,仰头,眨眨眼,把眼泪忍回去,睁眼说瞎话:“我没有!”   “反正,那些钱,你有支配权,你爱怎么用怎么用,不用问我。”   宁远站起来,“我不打扰你了,你早睡。”   “晚安。”   “叔叔。”   宁远不给洛闻笙说话机会,转身跑了。洛闻笙张张嘴,放弃。   他想说:小远,你再多陪我一会儿。   可鬼知道再多陪一会儿会发生什么。   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写得不好,我本打算迅速完结的,然而竟然写了这么多字了…… 第68章 机会   宁远相信洛闻笙的能力。在宁远心里,洛闻笙就是个无所不能, 又温柔至极的神明。   可祸因是宁远埋下的, 宁远没办法放宽心思, 不闻不问。   洛闻笙很明显是不想让宁远操心这些事儿, 所以宁远也不好去问洛闻笙,只能自己默默地刷新闻, 竖着耳朵听听同学们闲聊时透漏出的一点点相关信息。   情况很不乐观。   洛家的庞大企业体系中, 各类子公司、关联公司、控股公司、合作公司等等等等, 都出现了破产、重组、抛售、合并、解约……各种各样不同程度变故。洛家的核心企业虽然还算稳定, 但风评被害,股价一路下跌。   俨然一副大厦将倾之势。   反观几十年来一直在四大家族中排名垫底儿的陆家,却是忽然之间扶摇而上, 单就其市场体积和影响力而言,俨然是新一代的霸主了。   当然, 如此夸张的演变不可能是短期内形成的。   它经历了近两年的时间。   宁远很慌。他万万不曾想到,自己的一时冲动, 会给洛家惹下这么大的祸事。   每次在新闻上刷到关于洛家的负面.新闻, 都让宁远负罪感爆棚。   这种负罪感让宁远变得极其乖顺。他越乖顺, 洛闻笙越疼爱他。洛闻笙越疼爱他, 他的负罪感越重,也就越乖顺。   宁远名下的把一大笔资产还是没有半分动过的迹象, 十分稳健地保持着增长。他曾几度心焦地跑去跟洛闻笙说,我也用不上这笔钱,留着它干嘛呢?你拿去用啊!可是洛闻笙不肯, 告诉宁远,那是他的底线。宁远就不敢再说了。   他只能看着洛闻笙忙忙忙,甚至忙到忽胖忽瘦。   “忙到忽胖忽瘦”这种说法似乎有些搞笑,可这却是一件足以让人忧心至极的事儿。因为正常情况下,人的体重是十分稳定的。尤其像洛闻笙这种有注重健康配比的陈妈喂养着,有医术精湛的张铭照顾着,本身也十分自律、坚持健身的人而言,忽胖忽瘦,实在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宁远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表达他的歉意。他猜洛闻笙现在一定很难,可无论在外边多难,那个人只要一回到家,对宁远永远都是满眼的温柔和宠溺。这让宁远连“对不起”都没法说出口。   他迷恋的男人在精心呵护他的情绪,他也只能每天装作开开心心的,没心没肺的,希望能用自己的小轻松,给洛闻笙送去一些真正的放松。   哪怕宁远自己在学校里的日子过得很难。   个人成绩再牛逼又怎样?背后的洛家不行了啊。   不是总有人鼓吹洛闻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商界奇才吗?不是有玄学大师说前任洛家家主过世后,洛闻笙是唯一能把洛家家业扛起来的人吗?   现在呢?洛家马上就要倒了啊!说好的挽大厦于将倾呢?   当初替那个不知道是不是野种的洛闻笙站街的呢?再出来吹啊?   打脸吗?你就说打不打脸?   洛成弘现在在不惜代价地保老本儿啊,拖累全都疯狂砍、疯狂卖啊!   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洛成弘保的都是什么?都是他自己和大儿子二儿子管着的核心企业。你再看看他砍的卖的都是什么?明晟金融?哦,是洛闻笙管着的耶。启良资管?哦,也是洛闻笙管着的耶。天逸信贷?什么?还是洛闻笙管着的呀。   唉,就说不是亲的嘛。你眼瞎才会看不出来。   每次有洛家的企业暴雷了,同学们就会这样冷嘲热讽。最开始还只是小声议论,后来就偏要当着宁远的面儿大声说,说过了还要看着宁远大声哄笑。   一个落魄的尖子生,谁不想欺负呢?   要不是高一那次,宁远当众把比他壮实许多的洛凡来了个漂亮的过肩摔,那之后黑带五段的消息不胫而走,怕不是言语讥讽就要演变成暴.力霸凌。   宁远装聋。咬牙忍着。   就算“男小三儿”的流言二度甚嚣尘上,引得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纷纷找机会来观摩他这个高三学长,宁远也忍着。   他就是太冲动,忍不住,才给洛闻笙惹这么大.麻烦。   他问自己,宁远,忍着,会不会憋死你?不能你就给我忍着!   不过是听些难听的话,又不是割肉削骨,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回到家洛闻笙对他笑一笑,摸摸他的头顶,所有的不开心就全都烟消云散。   宁远还威胁秦勤,“在你舅舅面前把嘴给我闭严了!不然我就告发你早恋!”   秦勤赶紧抿上嘴巴利索地一拉拉链!   秦勤的家庭情况跟童辛家里差不多,父母辛辛苦苦把儿子送进这种贵族学校读书,自然是用心良苦、望子成龙。就盼着儿子将来能够考进一流学府、入职龙头企业、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秦勤可不敢让他爹妈知道自己谈恋爱了。   恋爱的对象还是……   还是个男孩子。   跟他一个寝室。   “小远,你别为难秦勤。他不会说的。”   寝室里的另一个扯宁远衣袖,小声喏喏。   宁远忍不住翻白眼儿。   妈的,每天被一群势利眼挤兑,在自己的小群体里还要被狂塞狗粮!   上一个学校、读一个班级、住一个寝室,还特么是同桌!这是什么世(yuan)道(fen)!   令人发指!   岂有此理!   看这对汪男男24小时腻在一起,宁远就神烦。   真的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宁远不跟他们玩儿。让他们俩玩儿去。   说是不想被塞狗粮当电灯泡,其实是不想让好朋友陪他受罪。   日积月累的,宁远的心性已经被磨炼出不少。可是童辛和秦勤不行,听见有人冷嘲热讽,他们比宁远还生气。很多时候宁远还得反过来劝他们。   童辛和秦勤也不想宁远还要为他们两个费心思,对于那些刺耳的声音,也就只能充耳不闻。   无论如何,他们都一直坚定不移地陪伴在宁远左右。   至于另一个——   “干什么?”   教学楼一处比较荫蔽的墙垛间,宁远晃晃手里的邀请卡,问陆初临。   其实没必要问,邀请卡上写的明明白白,周三晚上9:00,陆家的三公子陆金要开生日party,地点是金地酒店,就那个宁远被迫第一次尝试抽“烟”的地方,一群无所事事、想搞点刺激的富二代们的聚会基地。   邀请卡给了他,当然是要他去。   “不想去?”陆初临似是无法理解地皱眉。   宁远看着陆初临,半晌,他把邀请卡拍在陆初临胸口,无奈地笑了一下,似是没什么好说,转身走人。   第一次见陆金,宁远就觉得陆金是个疯的。   他不想惹,所以他高一、陆金高三,两人同在实验高中的那一年,宁远在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友好。   旁人怎么看的他不管,至少,身边的人应该懂。   宁远还是想把陆初临当身边的人,却不想,两人的关系已经到了对方会问他这么白痴的问题这一步。   “小远!”陆初临拉住他。   宁远站住,没回身。   “我知道。我知道这场博弈中,洛家输得很惨,陆家是最大的赢家。所以你讨厌陆家。可是,小远,你不该是这么不成熟的人。我们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了,全凭个人感情就把‘我跟他好’、‘我不跟他好’写在脸上,挂在嘴边。要看清形势,顺势而为啊!我知道洛闻笙对你有恩,可是……小远,及早抽身。你不是洛家的人,没必要陪着他们‘死’。”陆初临苦口婆心。   宁远抬眼看天,眉心不自觉地皱出一个“川”字,唇角控制不住地发颤。   最后,他低头笑了一下。   “唉,是啊。要说‘顺势而为’,我真是不得不佩服你。陆家三少爷已经毕业两年了,你还能和人家一直保持联系,拿到生日party的邀请卡。”   宁远转回身看着陆初临笑,“跟着有钱有势的陆家三少爷,比跟我这个落魄公子哥儿强多了,不是吗?他可以读A大,你也可以跟着去。A大哎,一般平民进不去的。有钱都没用,还得有人。可对于现在如日中天的陆家而言,一句话的事儿嘛。首相大人见了陆家家主都要起身相迎的。”   “哦,对了,A大的音乐学院虽然还比不上A国的B音乐学院,在国内也算首屈一指了。提前恭喜你啊。‘陆’初临。”   “小远……”陆初临皱眉,“我是为你好!我把你当朋友才给你这个机会!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把话说这么难听?”   宁远觉得好笑,“给我机会?什么机会?跪舔陆家的机会?”   “宁远!”陆初临被激怒了,冲宁远横眉竖目,还想动手,可是拳头举到半空,不知是不是意识到自己打不过宁远,硬生生停住了。   宁远看看陆初临冲自己举起的拳头,又再次看向陆初临的眼睛,眼底有水雾浮上来。   他点点头,哑着嗓子道:“你也说洛闻笙对我有恩。你也应该知道,陆金把我叫过去想干什么。”   宁远突然拔高音调,冲陆初临吼道:“他他妈的就是想找个乐子!我——!”   他红着眼睛看陆初临,一字一句,如泣如诉,“你还把我当朋友,你还记着当年的友情,就该撕了它,而不是亲手给我。”   有那么一瞬间,宁远想夺回那张邀请卡撕碎,狠狠地甩陆初临一脸。   可他不想自己曾经那么珍视过的友情死得那么难看。   所以他只是扔下无话可说的陆初临,一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宁远!”陆初临在背后喊他。   宁远不想理,大步离开。   “你不去会后悔的!”陆初临喊。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有要弃坑啊!看我真诚的大眼睛QAQ   其实是在入V前有过弃坑的想法啦,不过已经在缘更(我就不承认是“弃”,哼!)一本了(就那个《潜入深渊》),再“缘更”一本,自己也忍不了,所以就一直坚持写啦。我不允许自己的专栏有坑!   这本真的快收尾了(因为我们的宁小远马上就18了,哎嘿嘿~),所以昨天才在作话里感慨了一下,说本来想过要放弃的文,竟然也写这么多字了。   是在庆幸自己坚持下来了啦。坚持了,才会遇见这么可爱的你们呀~   谢谢宝贝们的鼓励!么么么!   努力赶出一章,澄清昨天美丽的误会~   误会是我造成的,美丽是你们的~ 第69章 你别这样   9月27日。   周三,下午5:00。   岳威大厦顶层, 鸿蒙资本总裁办公室。   收拾好东西的秦文宇拎着公文包和外套, 跟还在忙碌的洛闻笙以及另外两个助理告别:“三爷, 那我就先走了啊。”   两个助理纷纷跟秦文宇告别, 洛闻笙腾出手来叫住秦文宇:“文宇,等一下。”   秦文宇急忙站定, “三爷, 什么事儿?”   “今天是你哪个姐姐过生日?”洛闻笙问。   秦文宇愣了愣, “哪个姐姐, 我就那一个姐啊,秦勤他妈妈啊。”   洛闻筝不自觉地皱起眉,“那你姐姐过生日, 秦勤不回家?”   秦文宇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应道:“回呀, 我就是顺道去学校接他,然后一起过去。……怎么了?三爷?”   鸿蒙资本这几天在搞破产清算, 这可是洛闻笙名下企业的顶梁柱, 都没见洛闻笙皱一下眉头, 现在这是怎么了?   秦文宇有点儿慌。   洛闻笙皱眉思索一会儿, 似是被气笑的,“家里那个小混蛋跟我说, 今天晚上想跟秦勤童辛他们在宿舍住。”   秦文宇一愣,继而一惊,磕磕巴巴道:“啊!三爷……那个, 童辛不是跟秦勤关系也挺好的嘛,今晚上童辛也一起过去……”   冷光在洛闻笙的镜片上一闪,他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三个助理齐齐打了个寒颤。   “行,你赶紧过去吧,没事儿了。”洛闻笙说。   秦文宇赶紧领命闪人。   洛闻笙坐那儿思索了一会儿,转身似是准备给什么人打电话,结果电话没拨出去,倒是被打了进来。   “大哥?……嗯,嗯……我跟爸说过了,没事儿的……行吧,那我回家一趟。”   挂了电话,洛闻笙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法院那边要的文件,你们准备完就也先回去吧。剩下的事儿明天来了再弄。我先走了。”   上了车,洛闻笙给贝叔打电话,“贝叔,小远今天不回家,但他不回家的理由是骗人的。……对,文宇今天有事儿,我现在要去我爸那边儿,麻烦你想办法看看小远到底想干嘛。……嗯,好。”   晚9:30。金地酒店。   一群高中生推门加入了正如火如荼的生日party。   “搞什么啊,这么晚?”   “大哥,我们高中生是有晚自习的好吗?哪像你们大学生这么逍遥自在的。已经紧赶慢赶了,这个点儿的市内堵啊。”   “三少!生日快乐!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三哥!生日快乐!快点儿给找个嫂子!”   “哟,这不是洛三爷家的宁少爷嘛。稀客啊。”主位上的陆金双臂向后,大咧咧地搭在椅背上,看向最后进门,面色不善的宁远。   一句话,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引到了宁远身上。   一些提前知道了“节目单”的人已经开始窃笑了。   宁远扫了一眼到场的人——   陆四风、洛晨宇、白瑜洲等等,都是初三那次冒然参加聚会就见过的“老朋友”了,他们在场完全没什么意外。   陆初临在,这不是理所当然?   但宁远没料到,洛凡也在,还就坐在陆金旁边,满脸不怀好意地笑着看他。   宁远把目光锁定在陆金脸上,把手里的资料往餐桌上一甩,冷着脸问:“要怎么样你才肯把后面的也给我?”   “喂!你……”有人腾地站起来想斥责宁远,被陆金抬手按下。   他垂眸看了眼被甩在餐桌上沾了汤汁的资料,封皮上有一行大字:《起诉鸿蒙资本非法融资——2号企划书》,右上角还有一个大大的“内部资料 机密”的戳。不过很明显不是原件,是复印的。   陆金挑挑嘴角笑道:“唉,亏得我还很开心地以为宁少爷是来给我庆祝生日的。却原来,是为了洛三爷。”   有人窃笑,有人不怀好意地吹口哨。   陆金起身,顺手拎起放在椅子旁的纸袋,绕过餐桌来到宁远身边,一手勾上他的肩膀,挑起他的下颌,笑道:“都说你喜欢他。没想到你真的愿意为了他来赴鸿门宴。”   宁远“啪”地打开陆金的手,皱眉道:“这种八卦消息你也信。”   陆金笑得更开心,“怎么?不敢承认?怕影响他?哇,好感人!咱们这个被钱熏臭的圈子,怕是找不出第二份这么纯洁的感情了,啧啧啧啧。”   宁远不想纠缠这个话题,“你到底想怎么样?”   陆金笑着拍拍他肩膀,“想拿到完整的企划书呢,就乖乖听话。我们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Party结束,我就把剩下的部分给你。”   宁远瞬间get到了重点。   陆金说的不是“我”,是“我们”。也就是说,他今晚,要被这里的所有人作弄。   沉默半晌,宁远问陆金:“你拿什么保证?”   陆金无辜地摊手,耸肩,“我什么也不保证。”   宁远:“……”   “你不愿意,那,请自便咯。”陆金指着门口作出“请”的姿势。   宁远沉默片刻,咬牙问:“要我做什么?”   陆金开心一笑,把手里拎着的纸袋递给宁远,“别这么紧张。先换身衣服,陪我们把饭吃了,嗯?”   宁远接过袋子,翻了翻里边的东西,像是一件紧身皮衣,还有顶粉色的长款假发。   女装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洗手间在哪儿?我去换。”宁远很干脆。   陆金一脸天真无辜道:“就在这儿换嘛。”   宁远瞬间睁大眼睛。   但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 * * * * * * * *   凌晨00:30。   夜降大雨。   “喂?小远?!小远你在哪儿?!我们找你都要找疯了!你怎么关机了!”童辛接起电话快哭了,“小远?小远你说话呀?”   电话那边又沉默片刻,嘈杂的雨声中隐隐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喘息。   “小远?小远你在外边?现在外边雨好大!”童辛紧张。   “宁少?宁少你还好吗?”这次是秦勤的声音。   “你们俩在哪儿呢?”宁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但仅此而已。   “我们在车上,在找你。你现在在哪儿?”秦勤也很急。   “抱歉啊,这么晚……”宁远说。   秦勤打断他,抓紧问:“宁少,你声音听起来不太对。你在哪儿呢?还好吗?”   “闻笙……我叔叔,跟你们在一起吗?”宁远问。   童辛:“他……!”   秦勤一把捂住童辛的嘴,抬头看对面,然后应道:“没啊,宁少你怎么这么问?”   “真的?”宁远问。   他是骗完洛闻笙后,才知道周三是秦勤妈妈的生日,秦勤和童辛都晚自习请假了。他还知道秦文宇也会去,那洛闻笙就应该知道。   可再重新编个理由显然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宁远就干脆把手机关了。   他估摸着现在,洛闻笙怎么也知道了。   不回家又不在宿舍,说不定现在秦勤和童辛就是坐在洛闻笙的车里在满世界找他。   可他不想让洛闻笙知道。   不想让洛闻笙看见现在的自己。   “我们也是从三爷那知道你失踪了的!他说他去找,叫我们别动。可是我们不放心,就自己打车出来找了!小远,你在哪儿呢啊?”童辛带着哭腔问。   童辛说话,宁远是信的。   他艰难地动了动,靠向背后的路灯柱。不想抻到受伤的腹肌,忍不住“嘶”了一声。   “小远?!小远!你快点告诉我们你在哪儿呢?”童辛要急死了。   副驾上的人已经定位到了宁远的位置,黑色轿车碾过路上的积水,一路风驰电掣而去。   宁远费力地咽了口唾沫,虚弱道:“我把定位发给你们,拜托你们来接我一下。”   短短的一句话似是耗费了宁远巨大的力气,他又歇息了几秒,才又说道:“大雨天,打不到车,我也……没力气跟司机沟通。……我发定位,先挂了。”   “还有!千万、千万,别告诉他。洛闻笙。”宁远喘着气说完,就挂了电话。   外放中的手机没声了。   童辛和秦勤抬头,心惊胆战地看副驾上的男人。   暗淡的午夜模糊了他的五官,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是气场很可怕。   秦文宇陪着两个少年坐在后边,安抚性地拍了拍他们有些凉的手。   “嗡”。童辛的手机一震,是宁远发来了定位。跟洛闻笙那儿的定位一样。在金地酒店附近的金桐路上。   “我想再打过去……他听起来好虚弱……他说他没力气说话……”童辛不知所措地看向秦勤。秦勤不知所措地看他舅,他舅不敢吭声,看他老板。   他老板的面容淹没在漆黑的夜色里。不过握着手机的手上,青筋暴起。   “张铭?”洛闻笙给张铭打电话,“抱歉,又深夜打扰你了。麻烦你帮我联系家医院,离金地酒店近的。……不是我,是小远。……我正要去接他,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说来话长……嗯,你也过去吧。……辛苦,谢谢。”   挂了电话,他嘱咐司机:“再快点儿。”   司机看看已经在市区内跑到140+的车速,没敢吭声。   金桐路是一条辅路,平常就没什么车。现在大雨倾盆。更是半晌都见不到一辆车通过。更别提人了。   宁远靠着路灯柱坐着,夏末的暴雨疯狂而无情的砸在他身上。   他重新弯下腰,用身体挡着手机,避免它暴露在滂沱大雨中。   那里边有他忍辱负重换来的重要文件。   宁远不是没怀疑过文件的真假。但前半部分的资料他都尽力查过,都是有事实依据的。如果真的被锤死,洛闻笙是要坐牢的。而且如此详尽的企划案,真的不像是陆金为了搞他而伪造出来的。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拿到全本。   就算最后真的被坑了,努力争取过,才不会后悔。   宁远只是没料到,那群人,会那么疯。   全身好痛。痛得宁远想喘口气都觉得费力。   可他却还是一点儿也不为今晚的行动后悔。   他想,他真是爱惨了洛闻笙。没救了。   糟糕,视线开始模糊发黑了。   不知小辛他们到哪儿了?再打个电话吧。   完蛋,手指都没力气动。   咦?路灯怎么突然都灭了?……啊,是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   好冷。好疼。   ……   洛闻笙找到宁远的时候,大雨和夜色模糊了宁远的身形,只能瞧出他披着早上出门时穿的那件白蓝格子长袖衬衫,靠在路灯柱底下,分明有近一米八的个头,看起来却只剩小小一团,像是被人玩烂后,狠心丢在垃圾堆里的破旧玩偶。   洛闻笙稳住被冲击的心神,冲破雨幕来到昏迷的少年身边,在看清一切的瞬间,不知是心疼多一点还是暴怒多一点。   可以肯定的是,两种情绪都在瞬间爆了表。   ——披在衬衫下边的,是一件连体的黑色紧身皮衣,玩某些不可描述的活动时用的那种爆露款。露在外边的皮肤,即便在暗黄的路灯下,也能看出是一片青紫。手腕上有明显的捆绑痕迹。手背、尤其是指节上,好多处擦破了皮,雨水已经冲得伤口泛白,看着都心里绞痛。   “小远?小远?”洛闻笙小心翼翼地叫他。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不可抑止的颤抖。   他的心,比他的声音抖得还甚。   抖得发疼,疼得要命。   可是少年丝毫不体贴他的心慌意乱,像是一戳就破的泡沫,轻轻一碰就倒了下去,吓得洛闻笙魂飞魄散。   “小远?!小远?!”分头去找的众人注意到了这边,纷纷喊着赶过来。   洛闻笙凝神,急忙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将宁远严严实实地裹好,抱起来。   臂弯里的少年,分明那么叫都叫不醒,却还是在被抱起来的瞬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小远?!”   “宁少?!”   童辛他们围过来,一个个看清状况后,吓得目瞪口呆。   洛闻笙没说话,抱着宁远上车。众人急忙跟上。   “张铭,你联系的那家医院,私密性怎么样?……对。……好,我五分钟之内到。”洛闻笙抱着宁远给张铭打电话。   没了雨水的冲刷,怀里的少年体温迅速飙升。很明显是发了高烧。洛闻笙摸着宁远滚烫的皮肤,内心犹如烈火灼烧。   一夜无眠。   宁远醒来,已经是下午。在自己的卧室。   高烧还没退,脑子有些晕。不过既然在自己的卧室,即便脑子不怎么转,宁远也知道,洛闻笙还是知道了。   “宁少?”张铭突然出现在视野里,伸手在宁远面前晃晃。   宁远看他。   张铭笑了笑,轻声问:“感觉怎么样?”   宁远张张嘴,挤出一个字,“水。”   喝了水,终于活过来一些。宁远问:“我叔叔呢?”   “三爷有些事要办,出去了。我现在叫他回来。”张铭说着,要打电话。   宁远想抬手制止他,可是浑身酸痛乏力。“你别。”   张铭不听,“三爷说了,你醒了务必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张铭去打电话,宁远动动脑袋、动动手,费力地在身边摸索。见张铭打完电话回来了,急忙问:“我手机呢?”   张铭拿过放在书桌上的手机递给宁远,“在这儿。”   宁远急忙开机查看,还好,手机正常,资料也在。他欣慰地笑了一下。   张铭看着宁远那青紫一片还挂着水的手拿着手机直抖,忍不住问道:“宁少,需要我帮您吗?”   宁远犹豫了一下,把手机交给张铭,“你帮我把这个发给我叔叔吧。”   洛宅。   洛闻笛和洛闻筝送刚刚接到电话转身就走的洛闻笙上车。   大哥洛闻笛把住车门,跟坐进车里满脸愠怒的洛闻笙说:“你之前说的,我们全当气话。现在人也醒了,你好好冷静冷静。别因为一时冲动,把我们谋划了两年的局破掉。这不是功亏一篑的问题,也不是两败俱伤的问题,是死无葬身之地。这计划当初是你提的,有什么风险、有多大风险,你最清楚。”   二哥洛闻筝站一旁插着兜,不太高兴道:“你现在冲冠一怒为蓝颜,得罪全天下不要紧,将来呢?他只会比今天更惨,而那时候,你护不了他。……喂!你好好听着!”   眼看他说话,洛闻笙低头看手机,洛闻筝很不高兴地俯身去抢。   洛闻笙闪了一下,把手机举起来给他两个哥哥看,“是陆家下的套儿。”   洛闻笛&洛闻筝:“……”   “我先回去,之后再说。”洛闻笙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啧,蓝颜祸水。”洛闻筝很不高兴。   洛闻笛倒是笑了笑,“别这么说,不是为了那孩子,当初他也不会想出这么狠的招儿。”   洛闻筝摸出一根烟点燃,慢悠悠吐了个烟圈,“这场打赢了,老头子就该退了吧?……上位没几年,啧啧。奈何儿子太能干。”   洛闻笛也要了一根儿,跟他兄弟对着把烟点燃,吸了一口后,道:“不好说。”   “嗯?”洛闻筝抬眼看他哥。   洛闻笛神栽栽一笑,没说话。   “小远!”洛闻笙回到家就直奔宁远床前,摸他的额头,眼里满是怜惜关切,“烧还没退……哪儿不舒服,说出来,别忍着,嗯?”   宁远不敢看洛闻笙,想把被子拉起来,把自己蒙住。   他已经“质问”过童辛他们俩了,那两个“出卖朋友”的也招供了——从一开始,他们就跟洛闻笙在一起。最先找到宁远的,也是洛闻笙。   所以,那么不堪的样子,全被洛闻笙看见了。   秦勤还告诉宁远,是三爷说的,如果宁远第一时间联系的人不是他而是秦勤或者童辛中的某一个,那一定是有事想瞒着洛闻笙,所以绝对不能告诉宁远,说他就在他们身边。   宁远叹气。   他真的什么都瞒不过洛闻笙。   “我没事。你有事就去忙,不用管我。真的。”宁远小声嗡嗡嗡。   他现在真的不太想见洛闻笙。   “我没别的事。我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陪着你。”洛闻笙在床边坐下。   宁远眼圈发红,喉咙发疼。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洛闻笙,带着鼻音道:“我不是发给你一个文件,你还不抓紧看看。我不用你陪。”   洛闻笙:“你就是为了它,把自己搞这么惨?”   宁远咬咬嘴唇,“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我受伤,是昨晚出去玩,被人坑了而已。”   洛闻笙摸他的头发,哑着嗓子道:“真是那么不乖的小孩,反倒会跟我说,他是为了拿资料才受伤的,然后跟我邀功,要我补偿他,宠他,疼爱他。当然,他给我的资料一定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乖,胡乱准备的资料,然后再告诉我,他是被人坑了。”   宁远把脸埋枕头里,不理洛闻笙。   “小远,你告诉我,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我不能让你受这么大委屈。”洛闻笙看着宁远蜷缩起来的背影,看着他因为病痛又消瘦几分的身体,脑子里不由自主又回想起昨天在医院里脱掉宁远的衣服时,那一身让人不忍直视的伤痕。心脏像被千万根矛翻来覆去地刺。   “你去看那份资料行不行?你知不知道轻重缓急?他们要告你啊!他们想让你坐牢啊!他们想让你们全家坐牢啊!我没事了,你赖在我这儿干嘛呢?”宁远埋着脸闷声喊。   “我现在最急的就是你你知不知道!”洛闻笙也生气了。   宁远:“……”   洛闻笙叹口气,“资料我已经看过了。”   宁远反驳,“你骗人。那么多页呢。”   洛闻笙再叹气,继续道:“我原本不想打击你……小远,那份企划书就是陆家下的套。他们的目标是我不假,但突破口不是鸿蒙资本。鸿蒙资本是我名下最重要的产业,我根本不可能让它出现什么非法融资的违法行为……”   宁远插嘴问:“那它怎么在破产清算?”   洛闻笙长长吸口气,再缓缓吐出来,“这事儿要从两年前我解除跟沈家的婚约开始说。”   “当年两家联姻,也是想大洗牌,重新清洗一下旗下产业,把早期疯狂扩张时留下的问题企业和资产都清洗掉。我退婚后,我爸很不高兴,逼我尽早结婚,把局面挽救回来。我说,我可以拿出更好的替代方案。就是现在这个局面。”   “抱歉,小远,我一直没告诉你,让你白白替我担心。因为这是很大一盘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也觉得,只有连你都觉得洛家要完了,别人才会更加坚信不疑。”   “我知道你在学校过得很不开心,但我也觉得,能在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和无形暴力中生存下来,是对一个人心智的磨炼,尤其是对我们这个阶层的人而言。”   “但我怎么也没料到,会让你遭遇昨天的事……”   “小远,洛家没事,洛家很好,我也很好。陆家是发现了这一点,他们急了,所以才用了这么卑鄙的手段。鸿蒙资本不是我的软肋。”   “你才是。”   宁远:“……”   洛闻笙把手搭上宁远的肩膀,俯身凑近他,“小远,你告诉我,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绝对不可能是把人打了、羞辱了这么简单。   宁远把自己缩成一团,“呜呜”的哭声慢慢从枕头里漏出来。   “小远……”洛闻笙俯身把人抱住,心要碎了,“你别这样。我求求你,都告诉我,好不好?”   “你别管我!我求求你别管我!”宁远有些崩溃。   “我怎么能不管你呢?”   “我不想当你的软肋……我不想!我真的又傻又蠢!只会给你添麻烦……我的事你别管。只要你不管,就什么事都没有。”   “我不可能不管。”洛闻笙叹口气,“小远,你可以不说。但那样我就不知道陆家现在攥着什么底牌,会有些被动。如果你觉得这样也无所谓的话。”   “不管他们拿着我的什么,你不理不睬就好了!”宁远转过头来,瞪着一双兔子眼冲洛闻笙喊,“那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有什么关系?”洛闻笙看着少年通红的眼,苍白的唇,想想他这么傻地掉进别人的圈套全是为了自己,那股被死死按压了许久的冲动突然冲破禁锢——   “你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扣住宁远下颌,将他的脸扳过来,低头狠狠吻了上去!   宁远:“!!!”   “唔唔!”   反应过来后,他开始拼命地推洛闻笙,可是本来就浑身乏力,身上的男人又死死地压着他,最后只能被吻得七荤八素,软软地摊开,任君采撷。   许是被压到了什么伤处,乖顺的宁远突然皱眉发出一声闷哼,唤回洛闻笙的理智。他急忙起身紧张地问宁远,“哪里痛?”   宁远闭着眼睛不看他,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   “小远……?”洛闻笙有些慌。   他原本十分确定宁远喜欢自己,可是刚才,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宁远的逃避和抗拒。   心底那种不好的预感又加重了几分。   “你干嘛……你干嘛啊……你别这样……”   少年抬起满是淤青还扎着针的手,捂住烧红的脸和嘴角的淤青,呜呜呜的,哭得像只受伤的小兽。   “小远……”洛闻笙有些无措。   他的心被少年捏死了,从昨晚宁远出事,他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冲动,要不是身边的人都拉着劝着,他怕不是已经拉着全世界同归于尽了。   闲暇时他构想过很多种将来跟宁远告白的方式,万万没想到却是在今天这么个无比糟心的情况下,这么莽撞地做了。   一点都不正式。   活像欺负小孩儿。   洛闻笙骂自己是个禽兽。   禽兽就禽兽吧。   放都放出来了,再关回去也没什么意义。   他无视少年无力的挣扎,避开他手腕的伤分开他捂着脸的手,俯身又在那被他碾磨出桃红色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哑声问:“那你想我怎样?” 第70章 你欺负我。   宁远的手被按在枕头两边,又热又燥的唇上传来男人嘴唇温凉的湿度和热度。鼻端交缠的呼吸里, 全是足以叫他全身血液沸腾的男人的味道。   宁远的脑子是短路的。对于这个吻代表什么, 他完全没有意识。只是因为做出这个动作的是他供在心尖的洛闻笙, 所以他就可以不需思考的、毫无保留的接受, 并且把自己完完全全地献出去。   他乖顺的躺在那儿,任男人低头含着他的唇瓣吮吸、碾磨。   男人似乎有些失控, 想要把他一口一口吃掉一样, 咬过他的唇瓣还不够, 湿热的唇又蹭过他的下颌线, 去吮咬他的喉结。   男人的手指穿过他的指缝,扣着手背的指腹上全是拼命忍耐后仍然疯狂的力道。   宁远感觉自己的手要被捏碎了。可他丝毫没有挣扎挣脱的意愿。   似是触摸到了宁远手背上的结痂和针头,洛闻笙松了手, 去搂少年细瘦的腰身。   宁远觉得被箍得很痛,全身都痛。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忍着, 只是下意识的忍住了。   他皱起眉,身上的伤痛和男人在他颈间的吮咬, 让他不自觉地扬起头来, 露出修长而脆弱的脖颈, 像只被主人摸顺了毛的乖顺小猫, 又像是无力反抗任人宰割的羔羊,任男人的唇舌在他的颈肩放肆。   男人手臂上的力道让他实在无法忍耐, 最后从唇间露出一声破碎的嘤咛。   宁远乖顺和献祭般的姿态,如天降流火,瞬间引燃了洛闻笙心里那片不知何时种下, 但已干涸多日的苍茫森林。熊熊大火以不可阻挡之势,席卷了他遍身神经。尽管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提醒洛闻笙“小远还有伤在身”,但他还是失控般地想再多掠取一点。再多掠取一点,这叫人发疯的甘霖。   宁远的嘤咛像一个暂停键,止住了洛闻笙所有的动作。   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少年被“欺负”时发出的声音,像一只小奶猫。但是比洛闻笙想象中的更柔软、更撩人。   血液像沸腾的岩浆,在血管中奔流躁动。   但培养多年的理智,最终还是让他悬崖勒马。   他直起身来,艰难的离开那个让他疯狂的想要抱在怀中、揉碎进自己身体的少年,颇为心疼道:“抱歉,小远,我有些失控。弄疼你哪里了?”   宁远不说话,还保持着那种任君采撷的状态躺在那里,下颌微微上扬,露出被洛闻笙吮吸得落下一片霞印的细瘦脖颈,被碾磨得樱红的唇瓣微微张开,有些费力地喘着气。一双水光氤氲的眸子,茫然而又无辜地看着他,像是未开智的小孩子,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勾得洛闻笙想直接爬上床去把他吃了。   可他还是心疼宁远更多一些,舍不得。   “……小远?”洛闻笙微微俯身,再次轻声唤他。   宁远的眼睛动了动,似是回过神来。   他垂下眼,避开洛闻笙的视线,呼吸也平复下来。   然后他翻过身,再次把脊背留给洛闻笙。   洛闻笙:“……”   这发展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小远?”洛闻笙现在心里很没底。   宁远对他的迷恋一如既往,可是抗拒也是真的,而且极其明显。   宁远开口了,鼻音很重,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你让我自己待会儿好不好。”   洛闻笙能说什么?他只能说好,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出去。   他当然心烦意乱。但他也知道当务之急是什么——把后患掐死在摇篮中。   他不怕宁远有什么想不开的,真想不开,恐怕他到现在都还没找到人,又或者找到的是一具……   洛闻笙振作精神,问他几个助理调查进展。   他已经知道昨晚是陆金的生日party。   陆家三公子过生日,当然不可能这样小打小闹。事实上,正式的生日宴是在十几天后,洛闻笙还拿到了请柬。   但正式的生日宴,是陆金的阴历生日,而昨天,是陆金的阳历生日。   洛闻笙怎么也没想到,陆金会过两次生日。否则他就不会那么晚才找到宁远。   工作群里:   洛闻笙:“怎么样?名单统计出来了吗?”   小助理迅速上传一张名单,“三爷,这是目前查到的出席人员列表,也许还有遗漏,但应该已经覆盖了90%以上。”   洛闻笙扫着名单,又问:“你们觉得从谁下手比较合适?”   小助理们不敢说话,只能秦文宇出头:“要不咱们从洛家的人下手?”   洛闻笙的目光已经锁定了一个名字,冷声骂道:“这个吃里扒外的蠢东西。”   “文宇,你帮我约一下,我要去见我二叔,尽快。哦,还有,学校那边,你让秦勤多留心。”   “好嘞,明白!”   工作群里回完了,秦文宇单拉小窗问洛闻笙:“老板,你不用在家陪小少爷?”   洛闻笙没回他,秦文宇知趣地没再问。   秦文宇去跟洛二叔的助理预约见面时间,洛二叔助理说洛二叔最近很忙,恐怕没时间。秦文宇甩过去两张洛凡那小子不干正事的照片,洛二叔助理回复说,如果洛闻笙今晚方便,可以去洛二叔家里吃个便饭。   秦文宇转达洛闻笙,洛闻笙却推了。因为他的宁小远正站在他书房门口。   洛闻笙三言两语交代完,再也不藏着掖着,绕过书桌大步走到宁远面前,二话不说吆吆就把人打横抱起来往宁远卧室走。   “怎么不好好躺着?”   张铭呢?贝叔呢?怎么没一个人看着?   别墅再大,从书房到宁远卧室也就那么几步。宁远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已经被抱回床上。   他脸颊泛红,不知是高烧没退,还是害羞。他不敢看洛闻笙,垂眸嘟囔:“我自己能走。”   洛闻笙无奈:“扶着墙也叫自己能走?”   宁远不吭声。   瞧着宁远憔悴的小模样,洛闻笙哪里舍得说一点重话,语气又放轻柔许多,“找我是想跟我说什么?”   宁远抿了一下唇,按照之前自己默默酝酿好的说出来:“我跟你讲昨天的事。你听我说,不要打断我。”   洛闻笙柔声哄到:“好。”   宁远把手机递给他,屏幕上有一长串人名,“这是昨天出席的人。但只是我认得的,还有一些不认得,就没有写。主谋、同谋、旁观的,我也都标出来了。”   “但是我标出这些,不是希望你帮我报仇或者怎么样!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该着重提防哪些人。”   “他们拍了照、录了视频。”宁远垂着眼努力笑道,“我无所谓的,真的无所谓。我又不是女孩子。而且我觉得我身材挺好的,他们爱到处传就到处传好了。要是有人拿这个要挟你,你不用理。”   宁远笑不出来了,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大家都磕了药。包括我。”   宁远没强调他是被人按着注射的。主动或是被动,没什么意义。   “所以后来……”他隐约还有一点印象,但他实在不想提。发生过什么,看他身上的伤,就一清二楚。   “报警也没用的,牵扯的人太多了。”   四大家族的子弟都牵涉其中,报警就是与全世界为敌。   “何况大家都是自愿的。”   “我也是。”   “我也不是那么没有脑子的。去了会怎么样,我已经做过最坏的打算了。”   “跟你出什么事比起来,什么都不可怕。”   “你可能不知道,我偷偷咨询律师,说如果那份企划书里的证据都是事实,你会怎么样,律师告诉我,起码服刑二十年的时候,我有多害怕……”   宁远低头自嘲地笑笑,“虽然最后只是一场乌龙。”   “我也是的,信他们却不信你。你分明那么优秀的。”   “都是我自己搞出来的事。”   “那,你总说我是小孩子,那小孩子之间的事,你这个大人就不要插手了。如果有别的‘孩子’跑去烦你,你不要理他就是了。”   宁远终于忍不住,把脸埋进掌心,呜呜呜地哭起来,“我是真的想能为你做点儿什么……我真的不想给你添麻烦……我求求你,不要糟蹋我的心意,就让这件事过去吧。你该忙什么忙什么,不要在这件事上浪费精力,好不好?”   洛闻笙探过身去,握着少年手腕,想把人拉过来抱进怀里,再亲亲。   自从之前亲过了,洛闻笙就像一个吸“毒”已久的人,不把人捞过来抱着、亲上两口,心里总觉得少点什么。如今人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几乎是不经思考地去做。   可是宁远不愿意。   他说:“叔叔,叔叔你别这样。”   这话说得让洛闻笙觉得自己像个准备霸王硬上弓的变态。   别这样?别哪样?不分明是眼前这小混蛋不遗余力地勾引自己,现在自己上钩了,无法自控了,这小混蛋收拾收拾鱼竿,拎着小板凳准备走人?哪有那么好的事!   洛闻笙被小孩儿勾得百爪挠心,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按着靠在床头上亲了个够本。   宁远软了,靠在那儿呼哧呼哧喘气,噙着泪指控洛闻笙,“你欺负我。”   洛闻笙看他一眼,偏过头又亲了一下,笑着看他,“从今往后,你要一直被我‘欺负’。”   宁远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他摇头,“你应该知道昨晚都发生过什么了!那些东西很快就会传开的!就算不传,也还有那么多人知道!他们会说,然后一传十十传百……”   宁远吸吸鼻子,忍住眼泪,努力把话说完,“我刚才忘了说,我马上就18了。我要搬出去自己住。谢谢你这三年对我的照顾,以后我们就没关系了。”   洛闻笙当然明白宁远为什么说这话。   无非就是要洛闻笙别管他的事,他不怕那些黑料被散播出去身败名裂,但他怕牵连洛闻笙。   这孩子,满心都是他。   没有一点为了自己。   可洛闻笙还是觉得,要不是冲着宁远这一身青青紫紫,他一定把人拉过来按在腿上打屁股打到他哭着求饶!   既然打不得也骂不得,那不如就……   等等。   洛闻笙突然想到一个教训这小混蛋的办法。   宁远一口气说完了,对面的洛闻笙却垂眸坐在那,一声不吭。宁远很纠结,怕他说好,又怕他说不好。   突然,洛闻笙长叹一声,抬眼看向他,“你决心已定?”   宁远的目光有一瞬间的闪躲,可很快,他迎上洛闻笙的眼睛,很肯定地点头,“嗯!”   小混蛋!洛闻笙在心里骂他,嘴上却淡淡道:“也好。其实……我最近也在考虑送你去国外读书。”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那一章你们关注的重点竟然不是两个人亲亲了! 第71章 我准备好了   宁远呼吸一滞。   国外?   他这才明白,分开这件事, 真的是自己怎么打嘴炮都行, 但是从洛闻笙嘴里说出来, 莫名就有种倮身站在零下三四十度的冰天雪地里, 还被兜头浇了盆冰水的感觉。   洛闻笙本来是想让这小混蛋也好好体验体验心情忽上忽下坐过山车的感觉,可瞧着他那张本就很憔悴的小脸突然没了一半血色, 瞬间心疼得不行, 急忙握住他的手腕, 倾身凑过去哄道:“我会经常过去看你的。”   真是, 从前不觉得,怎么现在才发现,小远这孩子长得如此精致。这么近地看着, 根本控制不住好吗?   而且,他病白的皮肤衬着嘴角的淤青、烧红的面颊、颈间一连串的玫色印记……真的叫人想狠狠地柔躏到他哭着求饶。   洛闻笙忍不住, 又倾身几分,吻了宁远的唇瓣好一会儿。   宁小远哪儿来那么强的意志力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洛闻笙。他这么喜欢的洛闻笙。   所以等洛闻笙放开他, 他就无法自控地自己扑进了洛闻笙怀里。   洛闻笙把人稳稳地接住了。   “霍尔顿商学院, 你知道吧?可以说是世界顶尖的商学院。我之前也在那儿读过书。尼普教授既是我在那读书时的老师, 也是我现在的好朋友。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我之前跟他提过你, 如果你愿意过去,他很愿意收你当他的弟子。他会替我照顾你, 我也会经常过去看你。”洛闻笙用一种哄小孩儿睡觉的轻柔语气告诉怀里的少年。   宁远没吭声。   霍尔顿商学院,他当然知道。能去那里上学,拿到那里的学位证, 是金融圈里的人可以拿来吹嘘一辈子的荣耀。   可它位于R国,跟东国恰好位于地球的两面。就算不转机,直飞也要十五六个小时。   “本来也是打算最近跟你说这件事,问问你的想法,可是被耽搁了。正好现在问问你的想法,怎么样,愿意去吗?”洛闻笙软声问。   宁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冒出一句上句不接下句的话:“叔叔,我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洛闻笙没跟上宁远的脑回路,不解道:“嗯,所以?”   “我小的时候,你可以随便抱我、亲我。可是现在我长大了,你就不能再这么随随便便的了。”宁远直起身,看着洛闻笙的眼睛,“之前你抱我、亲我,我当你是在宠小孩子。可从现在开始,你再抱、再亲,我……唔!”   洛闻笙没给宁远把话说完的机会,又把人捞过来亲了一口,然后笑道:“怎样?”   就算看过一些黄黄的文字、啃过一些黄黄的钙片,跟洛闻笙比起来,宁远到底只是个纯情到死的小少年。而纯情的一大标志就是,当对方无动于衷的时候,他可以火力全开、无所畏惧,可当对方反向进攻时,他立马手足无措、乖乖投降。   宁小远两颊发烫,垂着眼呼吸不匀,脑子里一团乱,完全忘了自己想说的最后几个字是什么。   洛闻笙看着他,心里像有四五只小猫爪子挠来挠去。他又低头在宁远的唇瓣上轻轻啄了几下,抵着他的额头低声问:“说呀,你想我怎么样?我都答应你。”   宁远的表情有些木木的,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睁着,却有眼泪突然翻滚出来。   而他仿佛无知无觉。   洛闻笙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和感受。   感情像一把枷锁,越是浓烈,越是紧锁。洛闻笙觉得很难受,可他并不想挣脱,只想也给宁远套上一把。   可也许并不用他套。宁远已经自己给自己套了一层又一层。   “我会当真的。”宁远垂着眼喏喏道。   洛闻笙张张嘴,最终没能把最想说的那句话说出来。   他还记得自己最在意的事——宁远还小,他遇见的人、碰过的事还很少。他不想过早剥夺宁远的选择权。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又轻托着宁远的后脑,吻了吻他,帮他镇定情绪。   洛闻笙承认自己的做法很无耻。可他说出的许诺,势必会成为宁远未来选择的障碍。   宁远是个心思很敏感细腻的孩子,如果洛闻笙对宁远许诺下什么,宁远势必会反向对洛闻笙许下承诺。而宁远,不会轻易破坏他自己许下的诺言。   但洛闻笙此时没有想到的是,他可以许下无声的承诺。宁远也可以。   “怎么样?考虑一下吗?霍尔顿商学院的事。”洛闻笙把话题拉回来。   宁远软软地靠进他怀里,乖乖道:“好,我去。”   “……”洛闻笙没想到宁远会这么痛快地答应。   “你……不需要好好想想?”   刚亲过抱过,就要把心爱的小孩远送到地球的另一边,这次轮到洛闻笙不淡定了。   一直不太开心的宁远突然痴痴笑了几声,“怎么?舍不得我啊?”   洛闻笙沉默片刻,终是没能按捺住,低头吻了吻宁远的发顶,带着几分哽咽道:“霍尔顿商学院是每年10月10号开学。”   宁远浑身一僵,那不只剩下十几天?   然后他又松口气,把手搭在洛闻笙的胳膊上,软软道:“那只能等明年了吧?”   “原本我也是想等你高中结束,明年再去,所以没急着跟你商量。可是现在……小远,接下来国内会腥风血雨很长一段时间,你尽早过去比较好。”   宁远沉默两三秒,说:“嗯,好。”   “你这几天先安心养伤,我让人帮你准备材料,都准备好后,我陪你过去面试。你一定可以顺利通过的。”洛闻笙不舍地吻着宁远发顶说。   “不用了,你那么忙,R国那么远。”宁远说。   洛闻笙把他推起来,盯着宁远眼睛问:“真的不用?”   宁远看看他,重新靠回去,闷声说:“假的。”   洛闻笙轻声一笑,把人抱住。   静静抱了一会儿,洛闻笙慢慢道:“过去那边之后,安心读书,别把太多心思放在国内的事上。等你毕业回来后——”   洛闻笙本想跟宁远说,我向你保证,参与昨晚那件事的人,一个都不会好过,全部都要活受罪。   可是转念,怀里抱着的是他最爱的小孩儿,这么残忍的事情不该说给他听。遂改口道:   “一定会成为我最得力的合作伙伴。”   宁远乖得像个复读机娃娃,洛闻笙说什么,他都说,“好。”   洛闻笙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要埋头死读书,多出去交际。虽然交朋友很难,但不是不可能。千万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宁远双瞳一闪,垂下眼帘。   “从前你拼命啃那些又厚又重还特别无聊的金融理论,可能是为了你的父母,后来可能是为了我。但是小远,”洛闻笙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可能你的父母很高兴你愿意继承他们的衣钵,我也很荣幸你愿意为了我选择这条路,但我相信宁哥、温姐和我一样,更愿意看到你活出属于自己的人生。”   “所以,去到那边之后,多参加一些课余活动,好好探寻一下自己的兴趣爱好。宁哥和温姐给你报那么多课外班不是为了让你多厉害,只是想帮你探索一下自己的爱好和特长。如果因此消磨了你对原本喜爱事物的热情,那真的是南辕北辙了。”   “20岁之前的人生阅历,是一个人漫长人生中最重要的基石,它决定了你今后的人生道路将向哪里延伸。”   “多听、多看、多想。不要因为遇到了什么挫折或者困难一蹶不振,当然,这一点我很信你。只是你有些时候喜欢把事情埋在心里,自己头铁去闯。”   “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和我商量的,小远。时差不是问题、距离不是问题。你只要记住,你的事情,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位的。”   说了这么多,其实可以简单概括成三句话:   昨天的傻事,你不要再做了。   去外面广大的世界多见见世面,活出你自己最希望成为的模样。   你可以有很多选择,但我一直在你背后,等你转身回来。   洛闻笙不想说得这么直白。宁远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他绝不想说宁远做的是“傻事”。他也不想那么直白地告诉宁远,你还小,不要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   如果他真的有三头六臂,可以做宁远的铜墙铁壁,他也不想把宁远送到地球的另一边,而且一去就是四年。   洛家的产业经过疯狂的削减重组,已经完全走上正轨,接下来是复苏期。但这也就意味着,现在是洛家最虚弱的时候。稍有不慎、满盘皆输。他有心将欺负宁远的那群小兔崽子扒皮抽筋再削骨,连带将背后的势力连根拔起,也要讲个轻重缓急和循序渐进。   无谋和没有足够底牌的复仇,是给敌方送人头。   他身后有宁远,他输不起。   所以只能先委屈宁远。   洛闻笙本以为宁远会跟他哭闹。可是宁远这么乖,叫他愈发觉得对不起宁远。   说到底,都是因为他瞒着宁远,叫宁远整日替他担惊受怕,才会做出这种傻事。他没能补偿宁远什么,还要把他一个人送到异国他乡去……   宁远用毛茸茸的头顶蹭蹭洛闻笙的下巴,软乎乎地说:“这世上高尚的人并不多,很多人都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才想要努力变得更好。我就是没什么爱好,但是我有喜欢的人,我愿意为了我喜欢的人去努力做好很多事情,弹琴、画画、学金融……一想到做好这些事,我喜欢的人会很开心,那我做的就也很开心。”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我确实还小,我也不想凭空对你许诺什么。”   “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洛闻笙沉默半晌,实在不知还能说什么。   “我就说,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小孩儿。”   现如今有很多办法可以驱除宁远体内的残留药物,所以这一点不足为患。少年人的身子骨自愈力也是奇佳。最让人忧心的,应该是宁远的心理状况,可当年一夜间痛失双亲,宁远也抗住了,这一次,他也可以。   一周后,恢复得七七八八的宁远跟洛闻笙搭乘上了去往R国的飞机。   同行的还有贝叔和陈妈。他们会跟宁远留在R国。   宁远是要住校的。但洛闻笙还是在霍尔顿商学院的校园附近买了幢“小房子”,只为了宁远吃不惯那边的东西时,可以随时吃上他最喜欢的陈妈做的饭菜。   贝叔和陈妈都是跟了洛闻笙许多年的人,没有他们在,洛闻笙一定会不习惯。宁远死活不同意。但被洛闻笙按着亲了几次,就软了。   宁远又开始担心另一个问题,“你们家现在资金那么紧张,你不要这么浪费啊!还买了这么大的房子!真的没必要!”   洛闻笙捏着他的下巴问:“那你要我以后每次来住哪?酒店?”   宁远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脸红,“酒店……就酒店啊,住酒店的钱,总比供一个房子便宜啊!这边的房子好贵的!”   洛闻笙突然说了一句,“小远,我不是从9月28号才开始喜欢你的。”   宁远一头雾水。   洛闻笙看着满脸不解的少年,忍不住又亲了他一下,咬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你要相信,我有很多钱。很多很多钱。我在A圈有三处房产,你算算,这样的‘小房子’,能买多少个?”   宁远如遭雷击,只想说——   卧槽。   R国不大,但被誉为全世界最富有的国家,没有之一!   而A圈,是R国大名鼎鼎的富人区,那边的房价叫凡人望尘莫及,就算是富人阶层,也只有金字塔尖的一小部分才舍得一掷千金在那边置办一套豪宅以彰显身份。洛闻笙不声不响的,竟然在A圈搞了三套房产?!   宁远觉得,他是真的傻,是真的傻!竟然会相信洛闻笙这只老狐狸会落难,让自己掉进陆家的陷阱去。   每个有钱人都说不上干净,而且狡兔三窟。但在宁远的小脑瓜里,能在国内设立N多家公司、置办N多处不动产就很NB了,现在他才猛地意识到——搞不好国内才是洛闻笙名下财产小头的那一部分。   “怎么?羡慕嫉妒恨?好好读书,多见世面,将来你也可以的。”洛闻笙逗宁远。   宁远望天,觉得他这辈子油门踩到底也追不上洛闻笙。   安顿好一切,倒倒时差,转眼就到了要去面试的日子。   面试很顺利,尼普教授很喜欢宁远。   洛闻笙带着宁远,约了尼普教授共进晚餐。   二人许久未见,相谈甚欢,洛闻笙难得地喝到醉。   ——他真的不太喝得惯R国的酒。   宁远把醉酒的洛闻笙扶回家,在贝叔和陈妈的帮助下,忙前忙后地照顾洛闻笙,打远洋电话问张铭有没有什么好的解酒偏方。   给洛闻笙喂了解酒汤后,洛闻笙睡了,宁远守在床边托着下巴盯着男人看。   洛闻笙明天就要坐中午的飞机走了。下次来不知要几个月后。   宁远舔舔干燥的唇,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骂洛闻笙混蛋。   估摸着骂了一千多遍,宁远突然站起来,弯身揪着洛闻笙的衣领,放肆地吻了下去。   洛闻笙醒了,带着浑浊的酒气,一个翻身将宁远猛地压在身下。   下唇被牙齿磕破,很疼,宁远撕洛闻笙的衣服泄愤。   交缠的呼吸在混乱中不断升温,一触即燃。   可是洛闻笙突然停了下来。   宁远双手勾着洛闻笙的脖子,细碎的发散在枕头上,用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看着洛闻笙,翕动的唇瓣间吐出魅惑的魔咒,“叔叔,我准备好了。”   洛闻笙喉结一动,闭了闭眼,似是耗尽了所有的自制力,单侧手臂一撑,倒向一边,有些含混道:“小远,别胡闹。”   宁远生气了,爬起来直接把被洛闻笙扒到一半的衣服彻底扒了个干净,狠狠地甩到一边,翻身骑到洛闻笙身上,唇舌和手脚都不老实,“我偏要!”   洛闻笙挣扎,最后一把蛮力,猛地将宁远掀下床去!   时隔两年,宁远再次因为勾引不成而被摔得头昏眼花。   “小远!”洛闻笙紧张,想下床查看宁远的情况,可是酒精的刺激尚未完全消去,平衡感失调,整个人从床上滚下来。   宁远费尽力气把洛闻笙弄上床,邪火也散了,坐那儿不言不语,就盯着洛闻笙看。   洛闻笙闭眼蹙眉,努力让自己清醒点儿。   “抱过了,也亲过了,为什么上床不行?”宁远憋不住了,问洛闻笙。   洛闻笙皱着眉调节气息,不说话。   宁远哼笑了一下,“你别跟我说是因为我未满18周岁。”   “还是说……”他咬住下唇,面部肌肉开始无法自控地抽搐,“你觉得,我不配。”   洛闻笙蓦地睁开眼看向宁远。   他就知道,27号那晚的事,宁远不可能不介意。   他抬起手,抓了两次,才抓到宁远的手,然后紧紧地攥在掌心里,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一字一句,慢慢道:   “瞎想什么呢,小傻瓜。”   “是我没准备好。”   “小远,我现在不太清醒。”   “我看重你,就像你看重我一样。我想好好对你,我不想在酒精的刺激下,把你当做一件泄欲工具,你明白吗?”   “我现在,脑子里浑浑噩噩,发泄过后,肯定是往旁边一栽,人事不省。”   “这样不行的,小远。第一次很麻烦的,我想好好对你。”   “你明白吗?小远,你对我,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   洛闻笙是声音越来越低。   他睡着了。   宁远噙着泪看着他,双手把男人还紧紧握着他的手捧起来,凑在唇边吻了吻。   作者有话要说:  去国外读书没这么容易的哈,提前十几天联系报名,然后面试?太扯了。通常需要提前一年准备的。   我这是胡编乱造哈,毕竟不是我们这个世界发生的事儿[狗头] 第72章 哼   宁远开始了远在异国他乡的生活。   完全翻转的时差让他跟地球另一边熟悉的人几乎没有办法取得联系。   不过不管是洛闻笙,还是童辛和秦勤, 都会在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回复宁远的留言, 然后再给宁远留一段长长、长长的话, 周末闲暇时, 双方一定会凑出时间连线视频。   感受到这份心意,宁远就觉得无比幸福。   没有什么, 比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更好。   宁远容貌出众, 面相又是那种乖巧无害的, 本身就上学早, 现在又是跳了高三来读大学,是新班级里的老幺,同学们都会无意识地宠着他。   宁远遂干起老本行, 兢兢业业扮演乖乖巧巧的小白兔。   国外的小日子过得很是平静。   国内的情况也暂时没什么变化。   宁远有些担心童辛和秦勤在学校的处境,秦勤在镜头里揽着童辛肩膀, 推推童辛架在鼻梁上的瓶底眼镜,笑道:“放心吧, 宁少, 童童有我罩着呢。”   宁远牙酸, 想到自己跟洛闻笙相隔万里, 对面这对汪男男还疯狂给他塞狗粮,恨不得直接把视频挂断。   童辛不太好意思地睁开秦勤, 正正摄像头的角度,表情很认真地道:“小远,你叔叔最近来找过我们俩。”   宁远竖起耳朵, “嗯?他找你们干嘛?”   秦勤说:“问我们高考毕业后,想不想去霍尔顿读书。”   宁远张开嘴,睁大眼睛。   秦勤:“三爷说,如果我们愿意去,一切手续和费用都由他支付。”   童辛补充:“包括我们的父母!如果父母舍不得我们自己过去,三爷说……他说可以帮忙安排在那边找找适合我们爸妈的工作。”   宁远:“……”   童辛:“……小远?你……不想我们去吗?”   宁远回过神,急忙摇头,眼睛里全是光,“不是啊!如果你们能来陪我读书,我、我简直……我……天哪,我都开心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秦勤:“嘿嘿。不过,还要大半年。而且我们过去了,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在一起,因为到时候你是大二,我们才大一。”   宁远很兴奋,“那也很好啊!”   三个人笑成一团。   笑够了,童辛又认真道:“本来你叔叔说不希望我们跟你说,如果我们同意去,到时候能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可是……”   宁远:“嗯?可是什么?”   童辛跟秦勤对视一眼,犹疑道:“你家叔叔说这事关我们的未来,也不急着要我们答复,要我们好好考虑一下。我和秦勤这几天一直在合计这件事。   霍尔顿商学院,简直是我们做梦都没想过的,就像我当初完全没敢想自己能来实验高中读书!如果……如果,真的有机会去,我和秦勤当然愿意试一把!虽然听说面试有点难,不过我们有你嘛!你可以传授真经给我们呀!我们肯定也会利用这一年做好充足准备的!”   童辛抿住嘴唇,迟疑了一下,继续道:“就是钱这方面……”   秦勤接过话头,跟宁远说道:“我跟童童做了很多调查,初步估算了一下我们去那边读书,每个人每年的大致花费,保守估计,人均年60万……   我们其实不想用三爷的钱,但……60万,还是保守估计,这对我们的家庭来讲,简直是天文数字……就算我跟童童拼了命地勤工俭学,怕是也很难支付这笔费用。”   宁远没说话,等着他们把话说完。   “当然!我们已经决定,如果现在用三爷的钱去读书,那将来我们工作了,会按照将来的通货膨胀率加上利息把这些钱都还给三爷!   不不不!这么大的恩情,不只是还钱而已!无论什么事,只有你和三爷开口,我一定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宁远失笑,“谁要你刀山火海啊。”   秦勤不好意思地笑笑,“就那个意思。”   “我和童童决定接受三爷的资助后,又想到了新的问题——”秦勤凑近摄像头一些,下意识地压低声音,“洛家现在不是情况不太好吗?我们……真的可以接受三爷的资助吗?每年120万,不是小数目哎。”   宁远“呃”了一声,抬手挠挠眉毛。   要怎么告诉他的两个朋友,他男人最不差的就是钱呢?100万,真的真的毛毛雨。   宁远皱眉的样子,在童辛和秦勤那里就成了有苦难言。   他们俩相视一眼,秦勤迅速道:“宁少,我们明白了。我们俩这几天再好好合计合计,看看有没有其他什么解决的办法,比如贷款什么的。别的不敢说,上进心还是有的。三爷给我们的这个机会,我们一定会努力抓住的!现在借点债没关系!我相信将来我一定有能力还上的!”   童辛急忙道:“我也是我也是!”   秦勤闻言转头看他,甜腻腻道:“你那份也算在我账上。”   童辛红了脸,咬住下唇,然后憋出一句,“你的也是我的。”   宁远牙酸,敲桌面试图引起对面“汪男男”的注意,“关爱一下单身狗好吗?今日份的狗粮我已经吃撑了,请勿再投喂,我谢你们!”   屏幕那边的两人齐齐看向宁远,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目光。   宁远下意识地远离屏幕一些,“干嘛?”   “要说吃狗粮,宁少你哪有我跟童童吃的多啊。”秦勤说完,跟童辛对着挑挑眉毛。   宁远疑惑,“我什么时候喂你们狗粮了?”   “拜托~!小远!如果不是为了你,你家叔叔会愿意送我跟秦勤去霍尔顿?”童辛说。   秦勤做卡住脖子的痛苦状,“啊!噎死我了!噎死我了!”   宁远脸红。他尴尬地咳了一声,把话题拉回来,“那个……学费,和生活费之类的,你们俩不用操心。人过来就好。”   秦勤跟童辛相视一会儿,还是不太肯定地问宁远,“宁少,真的……可以吗?”   “你们要是过意不去,就像你们刚才说的,连本带利地还就好了。”宁远不跟他们客气。   童辛痛快应下,“好!”   又跟童辛他们闲聊了会儿,挂断后,宁远给洛闻笙发信息,“有空的时候,联系我一下吧。”   洛闻笙很快拨了视频请求过来。   宁远深呼吸一下,接起来——他也说不上为什么,每次要跟洛闻笙视频之前,都会脸红心跳。   “叔叔~”宁远又甜又软地叫。   刚准备开口说话的洛闻笙:“……”   头疼。   “小远,我求你别再叫我‘叔叔’了,好不好?”洛闻笙软声哄。   宁小远被男人的声音搞得小心脏突突跳,但是守住阵线不退后半分,“凭什么?当初我不愿意,你非让我这么叫,现在我叫顺口了,你又让我改,我不干!”   “好好好。”洛闻笙由着他。   这问题他跟宁远说过很多次了,也不懂宁远为什么执着于“叔叔”这个称呼。   “今天跟童辛他们聊的很久啊,给我剩的时间只有这么一点点了。”洛闻笙跟宁远哭惨。   在洛闻笙那边,现在是快吃午饭的时间,而在宁远这边,现在是快睡觉的时间。   “每次都把我排在你的朋友们后边,偶尔也多给我一点时间?我想多看看你。”   高清摄像头下的画面那么清晰,外放音质那么好,宁远真的完全承受不住洛闻笙的美颜攻击和音色.诱惑,慌慌张张把自己那点小心思全招了,“我把你放在最后,不是因为我觉得你不重要啊!就是因为太重要了,所以才放最后!这样……这样……就可以想聊多久聊多久……”   一股脑说完,宁远咋咋舌头: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   屏幕里的洛闻笙看着他笑。   宁远撩起眼皮不好意思地看了两眼,想转身扑倒床上去,把脑袋藏进枕头下边。   “今天在那边过得怎么样?”洛闻笙问。   简单给洛闻笙汇报了一下今天的日常,宁远把话题引到送童辛和秦勤来霍尔顿的事情上。   “值得吗?”宁远问。   虽然他嘴上说将来让童辛他们二人连本带利里还钱,但他和洛闻笙都不可能收回这笔钱。说白了,这钱就是白白送出去的。   洛闻笙再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洛闻笙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摸了摸下巴,然后冲宁远笑道:“我这么精明的商人,当然不可能白花钱,你说呢?”   宁远红着脸小声嘟囔,“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嘛……”   洛闻笙宠溺地笑着看宁远,“也不全是为你。”   宁远看他。   “人才可是千金难求的。尤其是品性好的。虽然我对童辛和秦勤并不是特别了解,但是我相信你的眼光。我现在把他们送到霍尔顿读书,相信将来,只要我一句话,他们会很乐意为我效力,而且十分忠诚。霍尔顿的毕业生,很值钱的。”   “企业培养人才,本来就是需要成本的,我只是投资得更早了一些。我相信他们两个将来会给我丰厚的回报。”   宁远眯起眼睛看他,“哇哦,叔叔,我有四个字想送你。”   “愿闻其详?”   “老奸巨猾。”   洛闻笙摊手一笑。   宁远看起来有些不自在,嘟嘟囔囔道:“好啦,我都明白的。你去找他们的时候哪有图什么回报,都是临时想出来骗我的。   谢谢你。”   洛闻笙忍不住长叹。   是欣慰。   他的小远总是能准确捕捉到他的心意,不会让他的心意落空或是偏离半分。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好?”洛闻笙问。   宁远十分肯定道:“你一定比我眼里的还好!”   洛闻笙心里被填得满满的,不知说什么好。   “一直都在说我的事,你呢?昨天几点睡的?睡了几个钟头?”说起洛闻笙的作息,宁小远立刻拿出一副正宫娘娘的架势。   洛闻笙气定神闲地撒谎,“昨天啊,不到10点就睡了吧,一直睡到今天早上7点。”   宁远摆出冷酷脸,“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   洛闻笙无辜状,“我没有骗你啊。”   宁远简直想穿过屏幕去掐洛闻笙的脖子,“秦勤的小姨最近都在秦勤家蹭住,因为她的好哥哥已经连续一周没回家睡觉了!”   秦勤的小姨,就是那个书架上摆了一排耽美小说的秦文宇的妹妹。   洛闻笙暗暗咋舌,啧,千防万防,没防住这个。   宁远向后靠进椅背,挽起手臂,重重咬字道:“叔、叔!你是马上就要30的人了!我拜托你对自己的身体好一点!你说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你现在这么拼命,将来拿什么照顾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内完结。 第73章 小远   这话就戳在了洛闻笙的痛点上。   他比宁远大12岁。如果两人一生无病无灾,100%的概率, 他要走在宁远前边。而照他眼下的工作强度和作息, 让宁远年纪轻轻就变成鳏夫也不是没可能。   宁远见洛闻笙神色微变, 急忙道:“我、我只是想你多注意身体……你别想太多!”   洛闻笙温柔地笑笑, “嗯,我会多注意的。”   这时, 视频两端, 闹铃几乎同时响起。   宁远啪地按断, 洛闻笙有些遗憾道:“到你睡觉的时间了。”   宁远皱眉噘嘴, “晚睡一会儿没关系的。”   洛闻笙:“洗澡洗漱也是需要时间的。”   宁远眼珠一转,拿起手机往盥洗室走。   画面稳定下来,看清背景后, 洛闻笙无奈扶额,“小远, 你要干什么?”   “能多一秒,是一秒, 你说呢?”宁远冲镜头一笑, 然后转身去脱衣服。   “你快点收拾, 我先挂了。”洛闻笙说。   宁远挂着脱到一半的衣服慌慌张张跑回来捧起手机, “哎哎哎!”   “你干嘛呀?”宁远不开心。   自从摊牌后,宁远总想搞点有颜色的小动作, 奈何洛闻笙每次都不接招。   宁远简直要怀疑洛闻笙其实是个钢铁直男,为了他,硬要装作弯了。   洛闻笙叹气, “小远,我想活得久一点。”   宁远把这话咂摸了三遍,闹了个大红脸,娇羞应道:“哦。”   他整整衣服拿着手机回到书桌边,奶声奶气地撒娇,“你再陪我聊十分钟呗?就十分钟!”   洛闻笙根本抵抗不住,软声道:“好。”   时间过了一个多月,宁远基本摸清了新学校的状况,也新认识了很多人。他发现,四大家族的子弟真的是无处不在,即便是在遥远的R国霍尔顿商学院。   想想也是,若是一个没有,才是真的奇怪。   好在他这个年级一个没有,至于其他年级的,宁远尽量避着他们走。   尽管宁远无比希望927事件只是一群熊孩子的恶作剧,那么下作的手段,但凡是顾及脸面的大家族,应该都不会拿到台面上来明晃晃地用。可背地里到底已经被传播到了什么地步,宁远不敢想,也不想问洛闻笙。   只要事情没被闹得沸沸扬扬,宁远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在这里发现了四大家族的子弟后,宁远稍微放松些的神经不由得又紧绷起来。   如果……如果哪怕有一个人拿到了那些照片和录像,恐怕很快霍尔顿也不会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转眼到了11月22日,是宁远18周岁的生日。   洛闻笙不远万里,赶来给宁远庆生。   他送给宁远的生日礼物,是一份检验报告。   关于宁远父母的。   半年前,宁津海港的渔民打捞到了一辆汽车残骸,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有两具支离破碎的人骨。   新闻是秦文宇第一时间看到的,第一时间报告给了洛闻笙,然后所有报道,被全面删除,后续没有跟进报道。   经过鉴定,证实就是宁海峰夫妇。   洛闻笙赶在司法鉴定前去见了宁家夫妇一面。   眼前所见,只能用不忍直视来形容。四肢不全的森森白骨摆在那里,可以想见他们曾经被鱼群怎样的啃噬,又是被洋流怎样的冲刷。   事故发生后,没能及时打捞,后期打捞无望,是死无全尸。   时隔两年半,终于找到,还是死无全尸。   最叫人无法接受的是,本以为是有人动了手脚,宁家夫妇的车才会冲破护栏掉下悬崖,葬身茫茫大海中,最终的鉴定结果却是——单纯的意外事故。   也许只是因为驾驶时,没有好好看路。   洛闻笙不知该怎么告诉宁远。   可作为宁家夫妇的独子,宁远有知情权。   他必须知道。   宁远沉默地一页页翻着报告。翻到最后一页,他又翻回去,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最后,他摊开贴着打捞时的现场照片那一页,沉默地盯着。   洛闻笙陪着他沉默。   但宁远沉默得太久了。洛闻笙起身绕到宁远身后,环住他的肩膀,轻声道:“在想什么?跟我说说,好不好?”   宁远还是沉默。   后来,他笑了笑,合上报告书,双手握住洛闻笙环在他肩膀上的手臂,语气轻松道:“是好事。”   洛闻笙越过他的肩膀,向他投去疑问的目光。   “首先,终于找到我爸妈了。”   “第二,”宁远垂下眸,脸上是一丝放下的笑,“他们不是死于手足相残。”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洛闻笙眼眸微动,感慨道:“小远,你真的长大了。”   “你把他们安置在哪儿了?”宁远盯着洛闻笙放在报告旁边的素雅盒子问。   洛闻笙伸手轻轻把那个盒子拉到宁远面前。   宁远呼吸一滞,尽管努力控制了,指尖还是有些发颤。   他去撕用来固定纸盒边缘的圆形透明贴,可是试了几次,都手抖得撕不开。洛闻笙把他圈在胸前,从他肩上伸过手去,帮他撕开,然后轻而恭谨地掀开盒盖。   纸盒里垫着形状刚好的海绵,海绵的中间,露出一个白色的瓷质壶嘴。   宁远伸手捏着壶嘴把瓶身抽出来,是很素雅的白底碧纹小瓷瓶。   他顿了顿,终是没忍住,打开壶盖,向里边看了一眼。   “抱歉,我没问过你的意见。”洛闻笙环着宁远轻声说。   宁远微微摇摇头,“你很知道我要什么。”   “我是不是不应该今天告诉你?”洛闻笙又问。   宁远拉过他的手低头吻了吻他的手背,“这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洛闻笙顾及着宁远的小情绪,之前拼命工作,挤出来五天小长假,除去往返,在这边陪了宁远三天。   但每天晚上,洛闻笙都去另一间卧室睡觉。   宁远恨不得每天抱着小瓷瓶睡觉,也没什么心思搞带颜色的小活动。   等要送洛闻笙上飞机了,他才满心遗憾地想,又没成功全垒打。   *** *** ***   年底的时候,洛家发生了一件大事儿:洛二叔跟洛家拆伙了。   之前隐隐有动向的时候,各大媒体、圈内人士都在预测,兄弟决裂会上演怎样一出精彩大戏,但洛家分家分得安静如鸡。   洛家整体呈现倾颓之势不假,但洛二叔家一枝独秀,稳如老狗。吃瓜群众都说,洛二叔这是不想被拖累死,要单干了。   然后很快流出内幕消息,说洛二叔想跟陆家合作,但被陆家拒之门外。   吃瓜群众就晕了,这都哪儿跟哪儿?接下来的戏码不应该是老二踹走老大,力争正统之位吗?找陆家合作?什么情况?   转年4月,洛二叔家的大厦千栋于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5月,洛二叔跟陆家对簿公堂——用吃瓜群众的话来说,开始了公然撕逼。   人们这才明白,洛家倾颓得这么快,不是敌人太凶猛,而是内奸藏太深。   负债累累的洛二叔早顾不得什么里子面子,把陆家当时是怎么找上他的,跟他提了那些条件,双方是怎么里应外合做空了洛家一家又一家公司,陆家打价格战资金跟不上的时候,他是怎么暗度陈仓输送补给,自己如今垮台了,陆家又是怎么背信弃义不管他的死活。   6月的时候,双方不知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合意,总之波涛万顷一夜之间风平浪静。吃瓜群众们兴致勃勃吃到一半,结果人家剧场关门了,你说气不气。   不过,这么大的风浪,不可能一点余波没有——虽然为商多奸,“诚信为本”这句老祖宗留下来的教诲,总该听一听。陆家挖了洛二叔这块墙角当内奸,真没什么人诟病,蛋糕就那么大,想多切点,谁还不耍点手腕儿。但是你利用完人家就不顾人家死活,实在是不地道。是以5月到6月间,不少陆家企业的附庸纷纷脱离。   有人发文章说:陆家不是这么拎不清事儿的人,洛二叔那边的空缺是大,可是背上“背信弃义”污名的损失同样不小。所以,要么是洛二叔那边的问题大到陆家宁愿背上“背信弃义”的污名,要么,是陆家那边也出了问题,叫他们根本顾不上洛二叔。   然而不管人们如何猜测,一切都还是那个样子。   宁远嗅到了一点风向,想跟这一切的背后始作俑者,他男人,洛闻笙求证一下。   洛闻笙只是笑着说:“年底会有好戏看。”   宁远问他:“你准备那时候重新打江山?”   洛闻笙摇摇头,没回答他,反而道:“R国最近有个新崛起的STEEP投资公司,你有空可以关注一下。”   “啊?哦。”宁远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投资公司,也不知道洛闻笙什么意思。不过洛闻笙没明说,肯定是要他自己探索,宁远就老老实实地关注。   这家公司成立时间不长,他高一那年注册的,到现在还不到四年,但是资本十分雄厚,仅有的几次投资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都可谓别具慧眼,相信在长远的将来,会赢得丰厚的回报。   宁远查了查这家公司的创始人和主要成员,也没见他们跟洛闻笙有什么关系。   宁远猜,也许是洛闻笙觉得这家公司很成功,想让他学习点什么?   查来查去,宁远突然发现一个让他觉得很有意思的事情——“STEEP”使用的中文商号是“险峰资本”。   无限风光在险峰,这名字起的真的很不错。   10月的时候,秦勤和童辛顺利通过了霍尔顿商学院的面试,成了宁远的学弟。   这两只在国内处处小心的汪男男,乍一来到对同性态度十分开放的R国,难免有些飘,很快就踩好了点儿,兴致勃勃地拉着宁远说带他去一处好玩儿的地方。   宁远好奇地跟着去了,一下车,就意识到,眼前这条街,有可能就是他早有耳闻,但一直未曾来过的——   gay吧一条街。   宁远脸上写着不开心,“来这儿干嘛?”   童辛满脸好奇道:“国内没有的!就想……就想看看大家都是同性恋人,会是什么样?”   宁远点他脑门,“拜托!哥哥!你19了啊!不要再那么纯洁了好吗?你以为大家聚集在这里只是喝喝酒聊聊天?”   童辛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不、不然呢?”   秦勤会意,“宁少,你是说……大家都是来这‘玩儿’的?”   宁远眯着眼睛看二人,“不然呢?”   宁远又恨恨地去点童辛脑门,“人家小俩口过得甜甜蜜蜜的,干嘛要到外边来秀啊?你给参观费吗?”   童辛无辜地喏喏道:“甜甜蜜蜜,就是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啊……”   秦勤愣了一下,离开偏头看着童辛,笑得眼睛都没了。   宁远望天。   我要烧死这对汪男男!   童辛拉着宁远的手腕摇,“来都来了,去看看呗?不好我们就再不来了!”   宁远:“……”   其实他也挺好奇的。   只不过,宁远总觉得应该为了洛闻笙严格律己,不能随随便便来这种地方——宁远当然不会主动去勾搭别人,但是独自一人总会成为别人的勾搭对象。   现在跟童辛他们两个一起,应该没事儿。   于是三个人探索新大陆一样,开开心心地走进这条被无数霓虹灯渲染得五光十色的街道。   找了一家门面看着顺眼的,三人进内,各自点了一杯酒,找了角落里的卡座,暗戳戳地观看酒吧里进进出出、形形色色的各式小GAY。   虽然网络上会有很多同志素材,但不得不说,身临其境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且,扈薄虽说R国是已经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国家,社会环境相对较好,但在学校、街头那种公共场合,单就人数而言,GAY仍然是少数群体。   不像这里,到处都是。   三个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很是兴奋地凑在一起评头品足了好一会儿。   酒吧的B1层有个大舞池,想high的话就去那里,可以见到舞池里的群魔乱舞。宁远他们也去观摩了一会儿,没五分钟被吓跑了。   ——当众撩T恤激吻,隔着衣裤飞速摆动腰身什么的,简直太突破他们的保守观念。   楼上三层是风格各异的大开间,每间可以容纳10人左右。开间的四角分散地摆放着或长或短的沙发,有人靠在一起低声聊天,有人缠在一起甜蜜地拥吻。灯光幽暗,半米之外都看不清对方的长相,既能满足一种“当众”的刺激感,又能很好地保护隐私。   宁远他们抱着四处参观的心思进了一间大开间坐了,低声聊天。   聊了一会儿,宁远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儿多余。机会难得,应该给童辛和秦勤一点独处的时间。这家酒吧的消费不低,想来这条街的价格差不多也都是这样。童辛和秦勤是花着洛闻笙的钱来这边读书,不可能随意挥霍。至于宁远自己,来过一次看看新鲜,估计也不会来第二次。那他也就没必要自掏腰包,“送”朋友来这种地方玩儿。   酒吧街总是鱼龙混杂,还是少来为妙。   宁远借口去卫生间,留下那对汪男男,自己去走廊里瞎转悠。   看得出他们随意选的这家酒吧生意意外地好,大开间里几乎都是满员状态,找不到座位的人就在走廊里调情。   宁远前进方向的前方2米,一个身材精瘦、但pp超级有肉、一看就受气爆表的人,正被一个高高大大的R国男人壁咚调情。小攻的大手正在拼命揉捏小受的臀肉。   宁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pp。   果然没什么肉。   他看的那些颜色文,也都喜欢描写小受的PP多肉。究其原因,无非是,摸起来像女人的胸。   宁远不高兴地望天,告诉自己,他男人不会嫌弃他没肉的。   宁远自己刚准备把手从后口袋里抽出来,却有人突然从后边用很色..情的手法捏了一把他的屁股!宁远差点一嗓子喊出来。   “你他妈的……!”猛一回头,撞见一个还算清秀的外国人。但他的寸头和左耳上连排3个利剑模样的耳坠着实破坏了那种人畜无害的清秀感。看衣着打扮,有点玩儿街舞的风格。   “Hey,I……Pardon?”对方显然没听懂宁远如此优美的中国话。   但在看清宁远的脸后,对方不自觉地眯起眼,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You’re……”   宁远也皱眉,他想打人。但想想也许是自己的举动误导了这个人。   远在异国他乡,最好不要惹事。宁远放下捏紧的拳头,狠狠瞪了那人一眼,转身走人。   宁远自己一个人找地方消了气,回去找童辛他们回学校。   小插曲到此结束。   11月22日的时候,洛闻笙又万里迢迢来给宁远过生日。   跟热情奔放的R国有人乃至童辛和秦勤比起来,洛闻笙当然要重要一万倍。所以宁远本打算推掉同学们为他举办的庆生party,下了课就火速奔往“小房子”跟他男人约会。可是洛闻笙也不知从哪得的消息,电话里苦口婆心地劝宁远,不要浪费了同学们的心意。   Party是21号晚上开始的,22号凌晨1点才结束。结束后,宁远匆匆忙忙赶去“小房子”,洛闻笙还在等他。   “还没睡呀?”见到洛闻笙,宁远的声音就软了甜了几倍,“都这么晚了,还等我?”   其实我超开心的。   “等着给我的小远说,生日快乐。”洛闻笙把人抱过来。   宁远乘着酒劲儿双臂环上洛闻笙的脖子,耳鬓厮磨地跟他发泄连着好几个月未能相见的思念。   宁小远明撩暗撩、全力输出,洛闻笙那个性冷淡不接招,待了一天就匆匆走了。   宁远也没招儿,他知道国内要收局了,洛闻笙要回去全力处理。真的上了垒,然后立刻分开,两个人都不会好过。   第一年洛闻笙说他自己不够清醒。   第二年洛闻笙拿宁远爸妈来“镇”他。   第三年有特殊情况。   宁远咬着手指看正在他身边转悠,不知已经全垒打了多少次的汪男男,苦大仇深地思考自己什么时候能全垒打。   12月初开始,国内突然连续出现重磅消息:   多人聚众吸毒,被警察现场抓获,经身份确认,有四大家族子弟若干。   陆白两家存在非法研制生产违禁药品的嫌疑,所有关联企业都要接受调查,个别人员需要限制人身自由,随时接受传唤。   东国通过新版修订的《枪支管理法》,新法规定,非政府部门,任何组织或个人不得非法生产、经营、销售、进出口枪支。   一言以蔽之,陆白沈三家全被国家机器予以重创。   相比之下,此前因为惨烈的市场斗争而“惨败”的沈家反成最大赢家。   洛宅。   “你……去意已决?”洛成弘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洛闻笙笑了一下,像是脱去战甲只剩一身白袍后的将军,身上全没了这些时日排兵布阵时的杀伐果决,只是一个满身书卷气的柔弱书生。他点头应道:“嗯。”   大哥洛闻笛默不作声地瞧了他二弟一眼,那意思:我就知道,他根本不在乎洛家的继承权。   洛成弘长叹一声。   儿子长大了,翅膀硬了,看不上祖上传下来的着破落帝国了,想去外边打下一片新的江山,建一幢新的城堡,领着他的小王子住进去。   他这个破落帝国的老国王还能说什么呢?   “要记得经常回来看看。”洛成弘说。   洛闻笙笑,“肯定会的,爸。”   转眼就要到圣诞节。   宁远得知洛闻笙在国内还有一些收尾工作,而且年底本就是企业各项业务最繁忙的时候,洛闻笙不能来跟他一起过圣诞,在宁远的意料之中。他当然想过洛闻笙不能来,他可以翘课回国。但一来,洛闻笙没空,他回国也没什么意义,二来,洛闻笙要是知道自己为了见他翘课,怕不是要狠狠打他屁股。   经历小小的失落后,宁远噘噘嘴,跟洛闻笙说起另一件事儿,“叔叔……有件事儿,我想跟你说很久了。”   正在机场等去往R国的航班的洛闻笙闻言挺直脊背,“你说。”   宁远也纠结了很久,他不想让洛闻笙烦心。但是几经思虑,觉得还是让洛闻笙知道更好。   “我觉得……好像有人在跟踪我。”   洛闻笙心下一惊,继而表情有些难看。他靠回椅子里,问宁远:“什么时候开始的?”   宁远小声嘟囔,“挺久了……”   洛闻笙头疼,“挺久是多久?”   宁远用手指在桌面画圈圈,“半年左右吧……”   洛闻笙:“怎么现在才跟我说?”   问完他立刻觉得,自己这不是在问废话。为什么?还能为什么?不就是知道他在国内忙得团团转,不想打扰他,现在大局已定,才敢跟他提。   宁远在电话那头噘着嘴不吭声。   洛闻笙叹气,“对不起,小远。”   “嗯?”宁远软乎乎的。   “你别担心,你察觉到的跟踪,极有可能是我请来保护你的人。”洛闻笙如实相告。   宁远慢半拍地发出震惊的呼声:“啊?!”   “把你一个人扔去国外,我怎么放心得下。”洛闻笙叹气。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传来宁远软乎乎的傻笑。   “哦,那没事啦!”   “还是小心些。以后再感觉有什么不对,一定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洛闻笙千叮咛万嘱咐。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十几个小时后,他就可以像从前一样,一直守在宁远身边了。   “好。”宁远又乖又软。   洛闻笙的声音也跟着轻柔许多,“平安夜打算怎么过啊?”   “惯例party咯。”宁远兴致缺缺。   机场突然开始播报登机提醒,洛闻笙急忙捂住话筒避免被宁远听了去。   宁远:“喂?喂喂?”   播报结束后,洛闻笙松开话筒,“刚刚信号不太好。我这边突然来了工作,稍后打给你。平安夜玩儿得开心。”   宁远乖乖的,“好。”   洛闻笙从未在来不来看他这件事上诓过宁远,宁远也不觉得洛闻笙现在有空来看他。   是以24号下课后,宁远跟着在R国的好友们浩浩荡荡地去了——   Gay吧一条街。   一群人虽然有男有女,有异性恋有同性恋,但Gay吧一条街这个狂欢场仍以高票过选。   不为别的,就因为满条街的酒吧都会在25日的0点准时上演劲爆又欲的美男/猛男秀。   此举实乃小gay美女通杀。   平安夜总是名副其实的狂欢夜,尤其是在酒精和极欲的人体表演刺激过后,绝大多数人都变成了因为能量透支而报废的机器人,栽栽歪歪、横七竖八地四处摊尸。   宁远今天喝的有点儿多——朋友们多数有伴儿,极少数没有的,也都趁机四处搭讪,只有他一直孤零零的。洛闻笙说忙完了会给他打电话,可是到现在也没打过来。   “Hey,it’s you!”一个模样还算清秀的外国青年端着酒杯在宁远旁边的酒吧椅上落座。   宁远撩起发沉的眼皮看了对方一眼。不认识,不搭理。烦。   他起身去找不远处挤在一个沙发上的童辛和秦勤。   单身狗来这种地方真是麻烦。好在他可以插到童辛和秦勤中间当一只硕大的电灯泡。   可行动并不如宁远想的顺利。   酒精让他平衡感缺失,划过吧台的手臂带倒了还剩一点杯底的酒杯,整个人从吧台椅上滑下,差点跪地上。   一双有力的手臂在千钧一发之际架住了他。   宁远抬眼,被对方左耳上连排3个利剑模样的金色耳坠晃了眼睛。   他记起来了,是上次他来这里碰到的那只咸猪手!   “Get away。”宁远冷淡道,并用力地推了青年一把。   但这只是他以为的。事实上,酒精让他的唇舌发麻,说出的话又粘又软,加上双腿乏力,与其说推,不如说是紧紧握住了青年的手臂以支撑。   青年把他扶上吧台椅坐好,抽了纸巾擦拭干净他衣袖上沾到的酒液,彬彬有礼地笑着用英语道:“看来你还记得我。抱歉,上次是把你的背影跟我的一个朋友搞错了,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他把刚才自己端过来的两杯酒中的一杯递给宁远,“能有幸再次相遇,一定是上天特意赐予我向你致歉的机会。诚恳地希望你能原谅我此前的冒然之举。”   宁远半趴在吧台上撩起眼皮上下扫他几眼,继续不理会。   对方丝毫没受到什么影响,尝试各种话题试图与宁远攀谈。宁远只想攒攒力气起身去找童辛他们。   休息了一会儿,宁远觉得有劲儿了,重新起身,结果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脚尖一转,他急忙往洗手间冲。   青年锲而不舍地追上来,“我陪你。”   宁远甩开他试图抓上来的手,冷言道:“滚。别让我再说第三……唔。”   不行,反胃感他说不了话。   宁远扶着墙加快步伐,青年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宁远寻思着等他吐完能清醒不少,到时候再一脚踹走这个烦人精。   结果一推开洗手间的门,宁远就惊了。   简直大型真人秀现场。   青年趁宁远愣神的档儿猛地把宁远推了进去!   然后揽着他精瘦的腰身将人抵在洗面池的边缘上。   左右都是正在“哼哼哈嘿”的猛男选手,这种壮硕的体格和粗犷的长相实在不符合宁远的审美,而且无意间闯入视线的那些东西简直脏眼睛。   宁远恶心得更厉害,不知哪儿憋出一股力气,猛地推开想强吻他的青年,转身趴在洗面池边吐了个天昏地暗。   青年张张嘴,有些逃过一劫的庆幸——还好还没来得及亲上去。   视线向下,剪裁得体、十分修身的白色衬衫勾勒出这个东方少年的秀气背影,因为偏瘦,突出脊柱骨在衬衫下隆出一条笔直的线,随着衬衫下摆和纤细的腰线,一起束进皮带里。   他忍不住地舔舔嘴唇——他实在是太喜欢这些身材纤细、清秀貌美的东方少年了,连身子骨都要比这些身高马大的黄毛家伙柔软上许多。   最重要的,他们被Gan的时候,发出的叫声很隐忍、细细的,撩得人心痒、撩得人发疯。不会像这些黄毛家伙,一个个扯着嗓门好似驴叫,叫人扫兴。   他按捺不住地伸出手去从身后环住宁远劲瘦的腰身,捏着衣料想把被束进皮带里的衣边扯出来,然后去摩挲他的皮肤……   哦,对,东方人的肤质通常要比西方人细腻许多。   可不待他得逞,就猛地被泼了一脸冷水。   “呕……”宁远趴回去,继续吐。   没什么想吐的了,就是干呕。他本来想接水漱口,结果身后这孙子跟他动手动脚!   宁远自己也溅了水,湿冷湿冷地黏在身上,叫他清醒不少。从镜子里瞧见那无耻之徒又锲而不舍地扑上来,宁远翻身就是一记断子绝孙脚!   结果猝不及防被对方架住了腿,整个人顺势被架上了满是水渍的洗面池台。   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也是个练家子。   对方无耻地吹了声口哨,“原来你喜欢这个姿势。”   这个姿势……后知后觉到自己现在被摆出一种怎样可耻的姿势后,宁远瞬间怒发冲冠,挥手直袭对方面门!   对方腰身柔韧地向后一闪,借着弹回的冲力,给宁远来了一记铁头功,撞得宁远头昏眼花。   洗手间里玩儿真人秀的小gay们不乏有吓得失声尖叫的,哪怕正在激战途中,也怕被牵连进去,草草提了裤子逃跑。   趁着宁远暂时性失去反抗能力,无耻之徒快速将方才就拿出来的小药瓶在台子边缘磕碎瓶口,朝着宁远脸上全部泼了下去!   宁远猝不及防,眼睛里也进去了一些,霎时间火辣辣的叫他睁不开眼,大部分液体顺着他的脸往下淌,流到唇角的,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旋即狠狠吐了出去!   一股怪味,不是水!对方给他泼了什么?!   宁远睁不开眼,开始死命挣扎,对方竟然没有趁他病要他命,反而放了手,退后。   宁远像个盲人一样摸索了一下身前,怒吼道:“你给我洒了什么?!”   鼻腔里的空气在迅速变热。   他听到对方不怀好意的笑。   宁远顾不得许多,翻身摸索着拧开水龙头接了水疯狂地往脸上泼。   终于能睁开眼了,他抬头,从镜子里看到无比狼狈、眼圈和鼻头发红的自己。   身后的那个无耻之徒,正用一种“我他妈今晚一定要狠狠艹死你”的表情,优哉游哉地看他,见他红着眼眶怒气冲冲地瞪向自己,撅起唇,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你他妈的……”宁远猛地推了一把洗面台,借力两大步冲到那人面前,抬腿就是一记窝心脚!   对方闪。   回旋踢!   对方闪。   乱拳!   对方……跑?!   宁远去追,对方却只是跑到门边,将门咔哒落锁,然后转身,满脸运筹帷幄地看着宁远阴笑,“剧烈运动,可是会加速药物吸收哦。当然,我是很乐享其成。很快,你就会像一个发搔的表子一样,跪下来求我艹你。”   洗手间的门边,堆着打扫用的拖把和水桶,就在宁远手边。   宁远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心跳加快却浑身发虚,好不容易找回的力气似乎正在迅速流失。   只是被泼在脸上而已……这药有这么猛?!   来不及想太多,宁远抄起拖把,三下五除二把那无耻之徒干翻了。   他朝他啐了一口,“那也得你有命才行。”   一脚、两脚……宁远也不知自己踹了多少下,总算把那个碍事儿的昏迷家伙从门边移开半米——方才的反击迅速耗光了他残存不多的体力,现在他使不上劲儿,而且浑身燥热难耐。   “妈的,你们两个有了媳妇儿忘了兄弟的玩意儿……”宁远在心里骂骂咧咧地拉开门,之前跑出去的人已经让全酒吧的人都知道洗手间里发生了斗殴,酒吧经理和一群人正前呼后拥地赶来。   “小远?!小远你没事儿吧!”童辛二人一瞧见竟然是宁远,首当其冲地跑过来。其他一起来的朋友也都惊了,纷纷围过来。   宁远脚软,倒在秦勤怀里,嘴里呼出的全是烫得灼热的气息,“送我去贝叔那儿,快……”   卫生间里还倒了一个,虽然不见血,但是也叫不醒。酒吧经理很慌,拦着“伤人者”不让他们走。宁远趴在秦勤身上,完全没精力跟经理掰扯,像只搁浅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气。酒店经理看宁远的模样,似是隐隐猜到了事情经过。   这种症状,他见过的。后半夜的这条街,正在被这种药腐蚀,它能把人完全变成动物。   双方僵持间,人群中走出两个气质与这里不太相合的高大男人,其中一人拦住了酒吧老板,与其交涉,一人辟开人群,叫秦勤他们带着宁远先走,说这里的事,他们会处理。   宁远的样子很不对,秦勤他们管不得许多,带着宁远匆匆离开。   那人本想返回同伴身边,突然想起什么,急忙追上去,“你们跟我来!”   秦勤警惕:“你什么人?”   那人答:“洛闻笙是我老板。”   身强体壮的高大男子从秦勤背上接过宁远,一溜小跑着带他们去最近的停车场,到一辆SUV前,将几个少年交给留守在车里的同伴。   目送着人走了,男子沉了口气,战战兢兢地拨打他老板电话。   他们被要求在合适的距离保障宁远的人身安全,不可以影响到宁远的正常生活。他们兢兢业业地暗中保护了宁远两年,也没什么事情。   酒吧里灯光幽暗、人多,他们在远处看着,着实没看出来那人有什么不妥,只以为是与宁远同来的众多同学中的一个。不想竟然出了这档子事,别说这个月,怕不是下个月的工资都要没了……不,说不定工作都要没了。   “洛先生,很抱歉……”   *** *** ***   SUV风驰电掣地赶往贝叔和陈妈所在的“小房子”。短短20分钟的路程,宁远汗湿了一身衣服。   “小远……小远你还好吗?”童辛一直试图呼唤宁远,好叫他清醒一些。   宁远还算清醒,但是血液的躁动叫他如蚁噬骨,分不出更多精力来回应童辛。   “秦勤,小远他怎么了呀?咱们真要去贝叔那儿吗?是不是直接去医院比较快?他好烫!”童辛很着急。   秦勤大概猜到了宁远的状况,俯身征询宁远的意见,“宁少,咱们去医院吗?”   “不。”宁远吐出一个字。   车停稳,车门甫一开启,一人便焦灼地探进身子问:“小远呢?”   嶼;汐;獨;家。   “……三爷?!”童辛和秦勤惊了。   洛闻笙简单点头致谢,“谢谢你们把他安全送回来,贝叔。”洛闻笙侧头交代一下,自己捞过浑身难受的宁远,抱着人大步进了房子。   此处只是个临时住所,确实不大,没有给童辛二人留宿的地方,贝叔交代保镖将他二人安安全全送回学校,告诉他们,有三爷照顾着,宁少爷会没事的。   “……叔叔?”直到被洛闻笙抱着放在床上,宁远还觉得自己在做梦,“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   洛闻笙忙着帮他脱掉外套,又扒掉里边淋了水又被汗湿的衬衫裤子,将人用干净的浴衣裹好,心有余悸道:“还好我来了。”   他稳了稳心神,拿过准备好的药,就着水给宁远喂下去,“忍一忍啊,大概要半个小时后,症状就全消了。”   刚乖乖把药片咽下去的宁远:“……”   早知道不吃了。   这人怎么这样啊?!我都这样了他居然还这样?!   宁远心里疯狂吐槽,身上也是真难受。   血流汇聚在那儿不肯散去。兴许洛闻笙不在身边还能好点,偏偏他在。   宁远觉得血液在那儿快挤爆了。   “叔叔,叔叔……我好难受……”宁远像是濒死般,脸颊烧得通红通红的,说话全是气音。   洛闻笙轻捋着他汗湿的头发,有些慌乱无措,“想些别的,小远,努力分散一下注意力,很快就会过去的……”   宁远难受死了,不想跟他拉大锯,“叔叔,你帮我,你帮我好不好,我要烧死了,我好难受,你帮我、你帮我!我求求你,我好难受啊……”   不管洛闻笙哄他什么,宁远都装听不见,垂死的鱼般在床上不停滚动挣扎。   最后,他如愿被洛闻笙按住了。   “小远,你能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吗?”他问。   宁远烧红的眼一瞬间似乎清明了许多,“我能。”   “你不后悔?”   “你才不要后悔。”   “……啊!”宁远倒抽一口凉气,颤巍巍地环上男人的肩膀,“叔叔……”   “……叫我名字。”   “叔叔,疼……”   “叫‘闻笙’,乖。”   “叔叔……”   “叔叔~”   “叔叔!”   “……叔叔?怎么了?”   “我要被你叫出心理问题了。”   “睁眼说瞎话。……唔!”   “叔叔叔叔!我错了叔叔!求求你饶了我吧。”   “叔叔~呜呜呜……叔叔……呜……”   “叔叔……叔叔……我已经不太清醒了,你饶了我吧,真的,求求你饶了我吧……”   “可是我很清醒。”   “洛闻笙!你这个@#¥%&*(……”   第二天下午才悠悠转醒的宁远,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强烈谴责洛闻笙深夜里在他身上犯下的种种罪恶行径!   还好被泼了药啊!不然谁他妈扛得住啊!   洛闻笙好脾气地给炸了毛的宁远顺毛,喂他水喝。   宁远咕噜咕噜,疯狂补充被榨干的水分。   洛闻笙摸小狗似的摸着他的头毛——夜里他就抱着人洗过了,现在摸着松松软软的。   宁远满脸不高兴地放下杯子,闷声问他:“你是一会儿走,还是什么时候走?”   洛闻笙忍不住勾起嘴角,“不走了。”   宁远诧异地扭头看他,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洛闻笙在他侧脸上亲了亲,“小远,明天陪我去结婚登记处一趟吧。”   宁远卡巴卡巴眨眼睛。   洛闻笙难得露出有些羞涩的神情,不知从哪摸出个盒子,在宁远面前打开,里边是一对素雅的男士对戒,“好吗?”   *** *** ***   两年后,宁远顺利取得了霍尔顿商学院的学位证书。童辛和秦勤还有一学年。   他们拍着宁远的肩膀,“老大!去给我们探路吧!”   宁远自信一笑,“交给我!”   毗邻A圈的,是R国最寸土寸金、也是产金量最高的商务办公区。   半年前,最新地标建筑菲尔彻摩天大楼、也就是险峰资本的总部大楼,刚刚落地建成。   宁远拎着应聘材料,来这里参加最终面试。   说起来他就气!家里那个老男人仗着自己有钱,彻底退居后方,每天不是在家研究美食养生,就是研究怎么欺负他。   可是人家就是有拿手指头在pad上戳戳就能赚到钱的能耐,宁远也不好意思揪着人家衣领问他:“说好要我当你的合作伙伴一起打拼天下的呢?”毕竟,天下已经被人家打完了。   不能并驾齐驱,那就努力追逐他的足迹吧。   宁远正了正领带,踏入了面试间。   经过了20分钟左右的面试,公司高层的面试官们鱼贯而出,人事小姐姐软声告诉宁远,请稍等五分钟,马上会通知您最终的面试结果。   宁远一个人坐在大会议室里,捏了捏因为紧张而发凉的手指。   险峰资本,一个近年来迅速崛起的金融巨头。他无比希望加入这里,使其成为他努力追赶自己男人的第一张风帆。毕竟是被他男人亲口肯定过的新星,当然,现在已然是巨星。   宁远应聘的岗位,是总裁秘书助理。   别疑惑,不是给总裁当秘书或助理,是给总裁的秘书当助理。   毕竟像他这种刚走出校门的学生,想直接给总裁当助理,还远远不够格。   险峰资本的总裁是一位名为“Erwin”的R国人。公司其他高层都有详细的履历介绍,只有总裁是一片空白,照片都“blank”。听闻他们的总裁极少出现,好多公司高层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凡事联系总裁秘书,搞得好像总裁秘书才是公司的No.1。   宁远忍不住噘噘嘴,老板的老板这么怪异,也不知道老板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会议室门外传来些许响动。宁远急忙整理西装,起身站好。   有人推门进来——   “宇哥?!”宁远看着秦文宇,目瞪口呆。   秦文宇瞧见宁远,简直想哭着跑过去抱大腿大喊一声:老板娘!我终于等到你了!   “来。”秦文宇招招手。   宁远立马屁颠屁颠跑过去,凑在他身旁小声打听,“宇哥,你什么时候来的这边?在这儿担任什么职务啊?”   秦文宇抬头挺胸,淡淡看了宁远一眼,“总裁秘书。”   宁远瞪大双眼,“我老板就是你?!”   电梯很快,秦文宇微微颔首,示意宁远下电梯,“我带你去见我老板。”   “啊?”宁远一路小跑跟在后边,“面试还没结束吗?还需要总裁亲自面吗?不会吧?”   临到门前,宁远猛地抓住秦文宇,“宇哥宇哥!等等!你让我平复一下情绪。”   秦文宇挑挑眉,“这么紧张?”   宁远:“这份工作对我很重要啊!”   在他男人嘴里,也就险峰资本的一举一动值得他关注一下了。   秦文宇笑了一下,也没敲门,就将总裁办公室的门慢慢推开,将宁远推了进去,“没事的,去吧。”   宁远手忙脚乱地进了门,站好,定睛一看转椅上的人——   “能顺利通过险峰资本如此严苛的筛选,恭喜你,宁远先生,从现在起,你被险峰资本正式录用了。不过……岗位稍微有些变动,不是‘总裁秘书助理’,而是‘总裁贴身助理’。你有什么异议吗?”   办公室里安静半晌,然后爆发出宁远的怒吼:   “啊——洛闻笙!你这个大混蛋——!”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作话:   其实这篇文最初是按照极(hei)道文构思的。如果你们有人看过最初版文案,一定知道的。可是……唉,这样那样的原因吧,你们懂的。很多东西就不能写了,我也懒得改大纲,头铁开文了。中间一度自暴自弃过,想坑掉,但是坚持下来了。后期(从52章开始吧)有很认真的在写。但是前期底子没有打好,各种主线支线支离破碎的。人物形象漂浮不定变来变去。   即便这样,还有小天使愿意追,每天在文下给我留言。真的超级感谢!你们是我坚持写完这篇文的最大动力。你们每个人的名字我都有好好地记住!会记很久很久~因为你们就是我身处深渊时见到的最美的天光~   (排名不分先后):   唐茶茶   茶苏苏   语境楠楠   X   都给我磕!!!   二十二杯甜奶   joker   Phoebe   通过这一本,发现了自己写作中的很多弊病,下一本会努力改进!   衷心期待,可以很快跟你们再相见~   专栏中的【下一本】可以帮忙预收一下就更好啦!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