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作者:啮草小兽   文案: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就像是千万杯清甜的水摆在你眼前,却唯独只那一杯,让你觉得渴。   主副两对cp,尽量日更,HE。   【主cp互攻】   地下情报组织的心理医生×秘密警察机关的战地翻译   白深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很难将面前的笑得像小孩儿似的路浔和重度躁郁症患者联想起来。   路浔作为一个混血儿战地翻译,把白深当作他的医生,他的中文老师,他的可信的朋友。   他们吸引、靠近、相信、依赖、怀疑、颠覆、留恋、忠诚,最终成为彼此的救赎。   命运是个奇妙的东西,他们从互不相干,到最后互相需要。   他让他渴,他让他痴狂,他让他热爱,他让他有希望地活着。   【副cp攻受】   情报员咖啡店老板攻×秘密机关谈判特工受   我可以给你很多东西,时间、关心、亲吻甚至性,唯独没有爱。   我最想做的三件事,一是杀你,二是爱你,三是逃离你。   我要你万劫不复,也要你劫后余生。   李恪说:“跟我走,去天涯海角。”   肖枭问:“凭什么?”   李恪笑了:“凭今天的我足够爱你。”   PS 由于本文题材特殊,会写到个人对战争、正义、价值观的一些看法,如有不足,多多包涵。   不涉及政治!不涉及政治!不涉及政治!!   一句话简介:在追逐中追逐着,才懂漫步的渴。   内容标签: 强强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爱情战争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深,路浔 ┃ 配角:李恪,肖枭 ┃ 其它: 第1章   【四年前】   “深海最近的项目非常奇异,驯鹿带队,去查。”一个声音在空荡荡的办公室盘旋,说的是俄语。   “明白。”代号为“驯鹿”的男人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眼睛,看不出情绪。   他走出了办公室,一关上门就同一旁站着的一个中国男人笑道:“哎我说,要是查到一些美丽图片和文字,到底是该不该没收啊?”这回说的是中文,挑不出毛病的北京话。   这位代号为“大大”的中国男人跟他一起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他们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电脑,驯鹿大声骂了一句,大大跑过去看,两人的后脊都一阵发凉。   有人入侵了他的电脑,并且正在发送信息。   “别紧张,我只是个医生。”   第一句话完整地出现在了屏幕上。   “看起来这是一位翻译的电脑,不得不说,您壁纸上的鬼画桃符,我一个字也看不懂,可能我需要一条导盲犬吧。”   两人面面相觑。   停顿了两分钟,对方发过来了第三句话。   “我是深海的人。”   入侵解除,电脑恢复了正常,但电脑前的两人都沉默了。   并不是谁都能黑进他们的系统的。   这是明显的警告。   “……这次查深海,你是组长,”大大拍了拍驯鹿的肩膀,“阎王老子与你同在。”   “那儿是门,”驯鹿抬手指了指,“滚。”   接下来的一年里,他动用了很多关系搜查这位医生的资料,深海组织里有很多位医生,并且查到代号就是尽头。   “不愧是地下组织,”驯鹿郁闷地开了瓶酒,“保密工作做得比抢饭吃还认真。”   此时,在中国南方一位心理医生下了班,脱下白大褂露出了刚刚会诊时他在桌子下面悄悄写上字的手臂。   左手胳膊上被写了很多乱序的字母和数字,就像是一头猪睡觉时摁住了键盘。   他又想起了那台电脑,勾起嘴角笑了笑。   这是他们最初的相遇,而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四年后】   白深穿上白大褂,往就诊室一坐,还挺人模人样的。   今天有个特殊的病人,他还在想该问些什么的时候,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高挑的男人,穿着灰白色长袖T恤和黑裤,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压的很低,看不清眼睛。   那人在白深面前坐了下来,先打量了他一番,才盯着桌上的立牌犹豫地说:“白……探?”   “白深。”他皱了皱眉,资料上显示这人叫路浔,是中澳混血,精通联合国六大语言,但白深发现他可能是个文盲后深深怀疑这资料的真实性。   “……哦。”路浔说。   “你精通六门语言?”白深问。   “其中五门,除非北京话也算。”   白深立即明白过来:“所以你的汉语不是很好,是吗?我们可以用英语交流。”   资料上写到,路浔的母亲是中国人,但他的汉语并不是很好,这非常奇怪,有可能他本人出于某种原因在抗拒学汉语。   除了提到华人的身份,资料上没有其它关于他母亲的信息,看来被保护得很好。所以至少可以确定,路浔对汉语有抵触情绪,用汉语沟通对他的诊断很不利。   “没关系,”路浔的声音一下子软了下去,“就用汉语,我能听懂。”然后,就陷入了难以接近的封闭的沉默。   作为一个心理医生,白深遇到过很多类似的情况,尤其像路浔这样常出入战场的人,多多少少有些精神障碍,一旦他们沉默,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哪怕会诊时没有获取任何有效信息,也只能等。   整个房间都沉浸尴尬的沉默中,两人干瞪眼就那么坐着。   “白……探。”路浔突然开口。   “白深。”   “哦,”路浔漫不经心,又恢复了刚进门时的轻松样,“我是被朋友安排来的,不是主动来的。”   白深点点头:“了解。你有失眠症是吗?”   “也不算是失眠……”路浔的话说到一半,门外有脚步声,他猛地坐直了身体向门口看去,确定只是有人经过才不安地转过头来。   好不容易开始的对话就这样被一点儿脚步声中止,白深心里暗骂一句,又得等。   好在路浔迅速调整状态,继续刚才的话题:“我每天能睡到六七个小时,只是……不在晚上。”   “你在晚上不能入眠吗?”   “对,大部分夜晚,我心情会很差。”   “没有理由?”这确实很有意思。   “没有。”   “是什么表现?”   “就是……”路浔停下来思考,似乎在回想他的日常生活,“心如止水。”   蹦出这么一个四字成语好像让这位中文吃力的澳洲人元气大伤,他又突然停下,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了。   白深尝试振作他的情绪,移开了焦点:“这种状态我也会有,是不是觉得米其林大餐也是辣鸡,一个比基尼美女躺床上也像臭豆腐似的?”   路浔嘿嘿笑了两声,笑了一半突然停下看向他:“我喜欢吃臭豆腐。”   “……好吧,这个类比不恰当。”   “不,还挺恰当的,我的确不喜欢女人。”   白深心里暗暗啧了一声,资料上可没写他竟然是位同志啊。   “那你考虑过出家吗?”白深跟他开着玩笑。   路浔笑了笑:“好主意。不过心如止水的状态不仅是没有食欲和性·欲,还没有……”   外面再次响起脚步声,路浔骤然中止了他的话,看向紧闭的门。   “我这里很安全,我也不会伤害你。”白深直截了当地安抚他不安的心。   路浔那双藏在帽檐下的眼睛深深凝望他,似乎放松了警惕。外面又突然响起脚步声。   白深的这间会诊室安排在走廊最靠里的位置,平时也不轻易允许会诊时有人在外走动。“稍等。”   白深跟路浔打了声招呼走到门口压着怒气拽开门,清洁的小伙子正沉浸在劳动的快乐中,欢快地哼着歌扭着屁股拖地。   “给你三秒钟离开这,不然老子揍得你叫娘。”白深捏了捏拳头。   “??”小伙子一脸惊地转过来,“哥,别介,我干活呢。”   “你不能去祸祸别的医生吗?”白深叹了口气。   这小伙子叫小周,是他邻居家的孩子,白深和他很熟。当初见他成天没正经,还专门给他介绍了个到医院来打杂的工作。   “可就是隔壁陈医生让我来祸祸你的啊。”小周的脸非常真诚而正义。   白深眯了眯眼睛,手指关节咔咔按响了几声。   “……哥,我还有事,告辞。”小周提溜着拖把一路淌水地飞奔出走廊。   白深关上门坐回座位,对面的路浔竟然乐不可支,饶有兴趣地问他:“诶,你们医生也打人啊?”   “嗯。专打抗造的。”白深答道。   “抗什么?”这位在澳洲土生土长的华裔一脸懵。   “就是结实的。”白深耐心解释。   “哦……你多大了啊?”路浔话锋一转,冲他扬了扬下巴。   “26。”白深尽力配合他的情绪。   “巧了,几月?”   “5月。”   白深突然想起路浔的同志取向,觉得他这样问搞得两人在相亲似的。白深以为他还会问问哪一天,或者说说他是几月的,但路浔只是突然停下这个话题,抬手看了看表。   “我得走了,”他利落地起身,“下次会诊能预约在晚上吗?”   “当然可以。”白深没有想到他还会预约第二次,毕竟他看起来戒备心非常强。   路浔从桌上拿起一支水性笔,随手抄了张白纸,写下一串数字和英文。“这是我的号码和地址,下周三,可以吗?”   白深拿过纸看了一眼,点点头:“可以。”   路浔走之后,白深坐下翻了翻他的资料,一个有八年工作经验的战地翻译,出生入死,见过多少流离失所和血肉横飞,有些精神问题,也可以理解。   他到停车场取车,出院时刚好看见小周,摇下车窗冲他说:“载你一截儿。”   “好嘞。”小周乖乖坐到副驾驶。   “哥,今天那个病人哪来的?身材还挺好。”小周问。   “人家可是玩真枪整格斗的,能不好吗?”白深笑了笑。   像小周这样生活在和平世界的小伙子对这样的人最是感到新奇:“混社会的啊?啧啧啧。”   白深伸手一暴栗打他头上:“啧什么啧。”   “我看见他脖子上有疤呢,酷!”小周像安利偶像似的说,“绝对一抬手干翻一个!”   白深没理他,自顾自笑了一会儿,心想你不知道的可多呢,人家指不定一抬腿干翻一个。   他猛然发现自己想的偏离了轨道,粉饰太平地咳了两声。   回家后白深查了查路浔写下的地址,在城外的郊区,还和他家在两个方向,开车去不堵车都得两三个小时。   他洗了个澡,额前湿漉漉的黑发温软地垂下来半挡住了眼睛。有一个陌生号码来电,白深接起电话在沙发上躺下来,沙发套湿了一大片。   “明天早上八点,老地方见。”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声音,   “因为路浔?”他问。   “对。”电话那头说。   “知道了。”白深挂了电话,没有立即擦头发,依旧躺在那里,任由头发继续滴着水。   白深并不是个职业心理医生,他接受的是组织安排的或朋友委托的一些固定病人,大多要打上几年交道,病情较轻的几个月就能搞定。   简单来说,他的每一个病人都是他的任务,他们有必要的利用价值,或者他们的身份有保密性,才会被送来他这个不对外开放的会诊室。   但路浔和他接触过的病人都不一样,除了语言沟通方面有不同,更多的是白深并没发现一个战地翻译有什么保密性。   他就这么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一直到半夜两三点被冷醒,醒来后又睡不着了。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纸,盯着上面的号码发了一会儿呆,还是拿起手机拨了那个号码。   “……Hello?”那头响起沉沉的嗓音。   “我是白深。”他立即回答。   “哦哦。”那头马马虎虎地应了两声。   “你睡了吗?”白深问。   “我晚上睡不着,干脆不睡了,”路浔说,“你竟然没睡吗?”   “睡了,”白深想挂电话,准备说句晚安,但觉得这句话送给他不太合适,“挂了。”   白深挂了电话后,路浔放下了手机,动了动已经靠墙坐了三个小时的身体,一阵酸麻窜向全身,他不满地骂了句美国国骂,艰难地挪到饮水机旁接了一大杯水,仰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如果不是这通电话,他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坐在地上发呆的自己。   路浔坐回了卧室,从书架上抽了本原版《红楼梦》靠在床头一页页翻起来。   还没看几页,路浔就合上书随手把书扔在了地上:“神经病。”   他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么复杂的汉字,随便一页就有很多他不认识的字,大篇大篇的描写,情节都是一点一滴挤着走。   这样的书谁会看?别人是怎么看下去的?莫名其妙。   那个女人就很爱这本书,一直以来都很爱这本书……他又想到那个他分不清的“深”字,然后想到白深,那个医生看上去有修养有文化,他也会看这本书吗?会不会书里也有他不认识的字?他为什么突然来电,怎么说了几句废话就挂了?   路浔意识到自己想到哪里的时候,翻身躺倒在床上,脸埋进松松软软的被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主cp上线啦。( ?_?)? 第2章   第二天早上白深打着哈欠开车,点燃发动机才想起自己没戴眼镜,其实度数也不高,他只有在看字小的资料时会戴。   越野车拐进了老街尽头,停在了一家咖啡馆前。巷子很窄,他的车堵住了整条路。不过因为是尽头,也没有车过路,白深每次都这么干。   老板每次也都非常配合,不厌其烦地走出来对着他的车大吼:“哪个小瘪三停老子门口,不做生意了好不啦?”   白深每次听他这么说都会被逗乐,屡试不爽。   老板是个不到三十的上海男人,叫李恪,他会提供给白深所有他会诊的病人的资料,而且大部分病人是他介绍来的。   他们每次会面都会提前约好,因为他们见面时店里不待客,李恪好像也特别心疼没赚到的钱,所以他们见面越来越少了,如果没有事说,连白深来蹭饭都不允许。   白深轻车熟路地走上二楼,在地毯上坐下,努力闻了闻,问:“没做饭吗?”   “你大爷的,”李恪说,“才八点,要不我下面给你吃?”   “也行。”白深回答完,李恪没有动静,只一脸戏谑地看着他。   白深这才猛然反应过来他的低俗玩笑,抬起手指了指:“那儿是门。”   李恪笑了笑,在他面前坐下。   “说正经的,那个路浔你见了?”李恪问。   “见了。”白深随手在他乱糟糟的桌上找东西吃。   “厉害吧?”李恪挑了挑眉。   “厉害什么?”白深没反应过来,吧唧吧唧嚼着酸奶条,含糊地说:“哦,战地翻译啊。咋了?”   “咋了。”李恪重复他的话,恨不得举起拳头朝他脸上造,双学位高材生也有不带脑子的时候。   “他的很多情报都很有价值。”   白深看着他,伸手又拿了个酸奶条啃。   “什么价值,人质的方言不标准么?”   李恪用恨铁不成钢的慈爱目光看着他,举起拳头就要打。   “哎好汉!”白深叫了声,“你说。”   “你忘了组织最近的项目了么,傻逼。”   白深放下了酸奶条,沉默了。他想了想,好像真有个军队传信的项目。   “提醒你一句,我的白大医生,”李恪的手在零食堆里翻翻找找,把酸奶条都扔在白深面前,“你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三个月后要去总部开会的。”   白深彻底沉默了,一言不发地吃完所有酸奶条,才抬头看他:“我吃完饭再走。”   李恪料到他会这么说,但还是忍不住比了个中指:“那事儿也说了,你注意点就行。去把门打开,我得赚钱了。”   上午没有预约,白深坐在咖啡馆里蹭吃蹭喝,偶尔帮忙磨个咖啡,倒点牛奶什么的。   下午白深开着车回家,一路想着李恪的话,想累了就打开收音机,正在播叙利亚内战的新闻,一听到战争他又想到了路浔,认霉地换了个频道。   于是白深一路听着郭德纲相声集回到家,一个人哈哈乐了一路,他觉得好听,还专门去音像店买了几个相声碟子放在车上。   早上八点多,路浔盯着电视上还在叽叽喳喳的郭德纲和于谦,觉得有些困了,眼皮都在打架。   “终于。”他吁了口气,关了电视往空调被里一钻,在沙发上直接睡了。   路浔一觉睡到晚上下午三点,被饿醒了,穿着T恤短裤在家里翻箱倒柜找东西吃,结果只找到两盒过期的安眠药。   他骂了一句,戴了顶黑色鸭舌帽,压低了帽檐出门,找了个小吃店,拿起菜单,没几个菜名是能认全的,能认全的都是开水白菜之类不合他胃口的。   他扔下菜单清了清嗓子,故作老练地喊:“老板,整个腌茄子和虎皮青椒,再来个酸菜粉丝汤。”   “好嘞。”店里的伙计应了一声。   路浔松口气,他刚刚说的三样菜,全都认不完字,比如“腌茄子”,他只知道那个“子”。   他汉语说得好,一口京片儿无比自然,但就是没用功学,不认字。   他一直自我安慰,汉字那么复杂,这辈子也认不完,何必浪费时间。   但真正的原因,他很清楚。   他可以瞒过任何人,但骗不了自己。   路浔闷头闷脑地吃完,暗暗下定决心,还是得学学汉字。   他回小区时看见几个小混混在闹,他平时都是绕着走,但今天不一样。   “谁他妈让你们在我车上画海绵宝宝的?”他站过去突然出声。   几个孩子立即愣住了,转过来看他一眼,撒腿就要跑。   “跑吧,让你们五秒。”路浔低头打量那个歪七扭八丑死人的海绵宝宝,果真过了五秒才去追他们。   他跑得惊人地快,没多久就逮住一个,二话不说抡起来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剩下的几个闻声都转过来,路浔看他们这阵势,一个挑一群啊。   气势不能输。   他提高音量轻挑地说:“我上个月刚从号子里出来,不介意再蹲一次,倒是你们,如果有兴趣,我陪你们去见见世面。”   几个小混混围了过来,路浔随便抓一个就能瞬间放倒。   “哎我说你们混混的门槛这么低吗?”   路浔正要解决最后两个,那俩孩子竟然直接给他跪下了:“大侠饶命,哥,以后咱认你做大哥行了吧。”   “???”路浔被他们逗得又气又笑,抬手挥了挥,“滚滚滚。”   “哎好嘞。”几个小混混连滚带爬迅速离开了他的视线。   还好这条小路人少,不然非得以为是他在欺负小孩儿。   他想起他十九二十的时候,早都已经上战场跟着狙击手和飞行员什么的和外国的绑匪嘚吧嘚谈判了。   那会儿想的可不是打打架斗斗殴,都在想明天睁眼的时候还活着没有,或者更直接点想想绑匪会不会一刀伸过来捅死自己。   毕竟在很多时候,战地翻译和战地记者都是绑匪眼里最佳的人质人选。   他笑了笑,走到车跟前,仔细看看那个海绵宝宝。   其实仔细看,画的好像……还不错?   他把车开去了修理店,喷好了漆之后朝伙计使了个眼色:“整个正宗的海绵宝宝,就车门上。”   “……好的?”伙计犹豫地回答,心想这哥子脑袋给驴踢了吧。   路浔一路听着郭德纲相声集把车开回了小区,这次终于没捡懒停在外边儿,带着海绵宝宝开进了停车场。   白深这几天见了几个病人,躺在家里看了几个郭德纲的相声,看累了准备睡觉,看了看手机,已经下午五点了。   这倒无所谓,他不工作的时候跟无业游民没什么区别。   有所谓的是他猛然发现今天星期三。   白深迅速起床,随便穿了个T恤长裤就出门了。他一路开车往路浔写下的地址去,开到一半饿了,停下找了个小饭店吃东西。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拿起菜单,才觉得这家小饭店特别奇怪,菜单上的每一个汉字都标了拼音和英文翻译。   这……该不会是祖国的小花朵们的御用食堂吧?   他放下菜单,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没有鲜艳的红领巾,白T恤衫领口孤零零挂在肩膀上无助又落寞。   白深狐疑地环视四周,发现并没有人戴红领巾,还有个大叔坐在角落里一脸油腻地打电话,说些没羞没臊的骚话。   可能是他想多了。白深点了几个菜,专门挑字难的点,比如蒜薹炒肉。   吃饱喝足,白深看了眼手机,八点了,再半个小时就能到那儿。   他坐回车里,一路开进一个小区,咦?好像是路浔他家?大晚上的跑进他家是不是和孤男寡女夜里幽会没区别?要是真要干点什么,他打得过路浔么?   想到这里,白深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板,没问题,就算打不过,打成平手应该没问题。   他把车停在小区停车场,一下车就发现旁边一辆棕色越野,霸气侧漏,但不知道哪个车主那么神经兮兮,竟然在车门上喷了个海绵宝宝。   还是个在捉水母的海绵宝宝。   他强忍住踢一脚的冲动走出停车场,给路浔打了个电话。   “路浔,我是白深。”   “你好,”那头闷闷的回答,“……哪个白深?”   ?!   这才三四天的给功夫,竟然就把他忘了。   白深无奈地叹口气:“白探。”   “……哦哦!”那边像是如梦初醒般应了两声。   “我在你的小区。”白深说。   “二单元1103。过来吧。”   白深挂了电话,按照他说的位置走进电梯,一楼一楼上升着,白深转过身面对镜子,看了看自己。   他一直觉得自己长得还不错,不说多帅起码干净端正,走路上也挺有回头率的,不至于几天前面对面坐了两小时就翻脸不认识了吧?   9楼,10楼,11楼。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路浔站在电梯口,穿着灰衣灰裤,仍旧戴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挡住了眼睛。   “过来吧。”他声音沉沉的,整个人都很安静。   白深发现他右耳戴着耳钉,他努力回想了一下,上周见他时他戴了没有,无果,想不起来。   他跟着他进了门,路浔从鞋柜找了双拖鞋,蹲下来往白深脚边推了推:“换鞋。”   白深换了鞋走进去,发现他家非常简单,客厅就沙发电视和桌子,色调都是单一的黑白灰,强烈的单身无趣男人气息。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白深的确是个有情调的人,他家里会摆各种各样的花,还养了一只金毛犬,墙壁都是自己刷的颜色,天花板上还有壁画,他偶尔回去拍卖会买些艺术品搁家里,十足的文艺青年范儿。   直到跟路浔进了书房,白深更加确信他的无聊属性。   他的书房很大,一个地毯上摆了一张桌子,其余空间全是黑色的书架,上面基本是些学术方面的书,没有任何装饰品,连照明灯也是纯白的日光灯。   “坐地上。”路浔说,声音很小,跟没用力似的,要不是房间很安静,白深都觉得自己会听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 第3章   “开始了?”白深问了一句。   “不然呢?”路浔看着他,话里有轻松的笑意。   白深心里暗暗骂了句,这人是傻子吧,喜怒无常的。   他觉得路浔是个大麻烦,可能治好他得耗上几年。依照他现在这防备人的劲儿,没个一年半载的还指不定能跟白深说几句话。   “你做过心理评估吗?”白深问。   “没有。”路浔老实回答。   “为什么?听说以前有你的预约号。”   “我他妈哪儿知道为什么啊,”路浔听上去很不耐烦,“组里有恐怖分子袭击,缺人,我就去了。”   “行吧,那种破玩意儿,做它也是浪费时间。”白深说完这句心想神经内科的同志们别拿刀砍我,我这也是不得已之策。   他察觉出了路浔对这件事的不良情绪,最好的办法还是安抚他顺着他。   白深心里悄悄叹了口气,做他这一行的,有时候跟儿科也有谜之相似了,就差没见病人的时候拿个糖和芭比娃娃亲亲抱抱举高高了。   路浔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嘿嘿一笑:“是吧?我也觉着。”   白深迅速转移了话题:“我看你这一股子单身糟男人气息,就你一个人住吗?”   “你以为谁都像你精致的猪猪男孩啊。”路浔不满地啧一声。他必须承认,尽管白深穿着休闲衣裤跟他自己差不多,但白深整个人的气质就不一样。   什么气质呢?他还真不好界定,大概是文艺风吧。   “你平时会跟朋友出门吗?”白深问。   “很少。我喜欢一个人,”路浔说,“而且关系好的几个朋友基本都在战场上,我们的时间都是错开的。”   白深点点头,他还不了解路浔,需要时间走进他的生活。   “那你不工作的时候都干些什么?”白深问道。   “干些成年人该干的事情。”路浔说得无比自然。   “这是……要涉及到敏感词汇了吗。”白深哈哈笑了两声。   “开玩笑,”路浔也笑,“我会去些安静点的地方,看看陶艺和花卉什么的,还有乡村音乐的小酒吧,偏僻的小店。”   白深笑了笑,他的生活,还真是很不一样。   “你喜欢艺术类的东西?”白深问。   “还好,”他回答,“我对什么都还好。”   “你很偏爱安静。”白深说。   “不知道,”路浔说,“我吃饭就喜欢去人多的小店,又拥挤又闹哄哄的,很有烟火气。”   白深沉默了一阵,他觉得他很有意思,路浔的世界和白深自己以及他所有的朋友的都不一样。   他没有觉察到这是一种潜藏着的吸引,让他本能的想要接近和了解。   “你有什么爱好吗?”白深问。   “喜欢旅行,住一天就换地方。”   路浔似乎真的非常喜欢这件事,一提到整个人的语气都扬了起来。   “住在小镇里,闲逛一天,然后另一个小镇,再闲逛。”   白深听了他的旅行过程,觉得自己和大众差不多的景点式游览简直弱爆了。他突然也很想照路浔说的那样旅行一次。   “结束一次工作会有一段时间假,在这个空档期就去旅行。如果伤到了胳膊腿儿的,能多一小段静养的时间。最好不过是重伤坐轮椅的那种,可以天天在外边儿晃,还不用走路,动动手就OK。”   白深心里一沉,问他:“你们这一行会经常受伤吗?”   “当然了,”路浔仿佛已经当做家常便饭,“我们的生活里,伤着比健康着安全得多。”   白深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说不上来,赶紧挑他喜欢的话题继续:“你最喜欢去哪里?”   “最喜欢……”路浔微微在笑,“安达卢西亚。”   “你什么时候去?”白深问。   “啊?”路浔没反应过来。   “你去的时候叫上我吧,只要你不嫌弃。”白深看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   但路浔的眼睛躲在帽檐下面,罩在阴影里,看不清内容。所以白深当然没有看见他说出这话时路浔眼底的波澜,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路浔其实很喜欢他们的谈话,每一次都很喜欢,虽然截止到目前就短短两次。   生活中没人会这么温和地询问他的生活状况,没人小心地照顾他的情绪,也没人会腾出时间来细致地关心他喜欢什么。   他所在的圈子里,所有人都很忙,非常忙,他闲下来时朋友正在熬灯苦战,朋友有空时他又正不知死活地在炮火间奔走。   他不知道他一个人是因为喜欢一个人,还是习惯一个人。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到过这种被用心对待的滋味了。   路浔尝试说服自己,这是白深的工作,是他的本职,白深对每一个病人都是这样,他得到的并不是一份专属的量身定做的关心。   可尽管这样想,他还是贪恋白深这样可能出于工作的必要举动,甚至往后走的时间里,产生了一种依赖,离不开也忘不掉。   路浔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出了书房,走到客厅,双手撑着窗口发呆。   白深一头雾水,还以为是哪句话冒犯了他。   他们现在还不熟,白深可以用超乎常人的速度,根据一个人的习性,揣摩他的行为表现,但是现在,尤其面对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他不敢妄下定论。   白深也走出了书房,看着他的背影,问:“快十点了,你要吃夜宵吗?”   路浔转过头来看着他,白深才发现他嘴角有淡淡笑意,松了口气。   路浔指了指冰箱。白深去打开冰箱,只有酒,还都是各国各地的好酒,除此之外啥食材也没有——如果急冻室的那两个长舌头雪糕也算的话。   白深笑了:“你这他妈也叫冰箱啊?酒柜差不多。”   他看了看路浔:“你平时不做饭吧?”   白深走到厨房门口,锅碗瓢盆设施非常齐全,但是都蒙上了一层灰。   “这个家里就做过一次,有回一个女同事过来,把这些玩意儿都置办齐全了。”路浔说。   “走,”白深朝他扬了扬下巴,“出去。”   “吃啥?”路浔说。   “吃鬼。去超市,”白深拧开了门,“我给你做。”   路浔听完这句挑挑眉看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哟,还会做饭?”   “我上学那会儿,就普通家庭,出去当交换生。国外一顿饭贵的要命,只能自己做。”白深说着,两人走进了电梯。   “在哪儿上?”路浔立即有了兴趣。   “墨尔本。”白深说着,突然发现旁边就站着个澳洲人。   “你以前在澳洲的时候,住哪儿?”白深问。   路浔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墨尔本啊。”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白深先笑了:“咱俩还挺有缘的。”   路浔偏过头去,自顾自偷笑,白深看到他的右耳钉反射着白光,那一刻有说不出的诱人。   他俩走到了停车场,白深绕过那辆左膀右臂都纹着海绵宝宝的越野,到自己车跟前。   “坐我车,”白深说,“你指路。”   他俩上了车,白深才突然想起什么:“哎,我说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很少会专门挑郊县住吧?都巴不得往市中心靠呢。”   “这里人少得多,”路浔竟然耐心解释了一下,“有时候工作上会惹到一些麻烦,可能对日常生活有威胁,我们翻译组成员基本上都住郊县,隐蔽一些。”   白深叹了口气,他需要回去好好查一查这个职业。   他们开到超市,一路上还说说笑笑的。对白深来说这是常事,他会跟小周、李恪和别的铁哥们儿一起去买菜,有时在家里煮火锅。但是路浔就不是了,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没单独去超市。   他们走到陈货架面前的时候,路浔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孩儿似的,啥啥都不知道:“卧槽青菜这么贵的吗?柠檬还有单个卖的啊……”   白深在后面推着车听他感叹,他已经发现了路浔的偏好,他喜欢谈工作和日常生活中他享受的部分,那些带有新鲜感的未知的部分。就像他的工作,和那些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不一样,他永远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永远在各个他未曾到过的角落奔走。   但白深觉得他不是偏爱新鲜感,他只是需要有人陪着,听他倾诉,和他聊天,哪怕是跟在后面和他逛逛超市。   那些有生活气息的事情,他之所以不做,是因为一个人做,不是生活,只有落寞。   他喜欢去工作,因为翻译组里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一进组就感觉自己被需要,被重视。   所以一旦放假,他就空了,只有回到一个人的世界。   “你家里有医药箱吗?”白深问。   “有个鬼,我在家里还能摔胳膊断腿儿的?”路浔回答得理所当然。   “那你感冒发烧什么的,总得预备点药吧?”白深觉得这人简直不像在生活。   “……嗯。”路浔本来想反驳,但想到上次高烧的时候自己躺了三天也没好,觉得好像的确有必要买一个。   他们正悠闲地走着,有人看见了路浔,走过来:“哟,大少爷业务挺繁忙啊。”   白深看看这局势,一阵尴尬,他想起路浔的取向,猛然发觉那人误会了。   路浔瞬间恢复了冰冷强大的气场,速度之快,要不是刚刚白深还看他对自己笑,他都会相信路浔一直是这样的。   “滚。”就说了一个字,而且头也没抬。   不,你倒是解释解释啊!   但路浔似乎不打算解释什么,光明正大地默认了对方的误会。   白深心里骂了句娘,推着车走远了一点。   “你还会喜欢这样的小白脸啊?”对方开口还是戏谑。   “对,斯文败类。你滚不滚。”路浔的语气非常、非常不耐烦。   这句白深听到了,他借着速冻饺子冰柜的玻璃看了看自己,小白脸,斯文……败类?   操。   作者有话要说:  ┬─┬ ノ( ' - 'ノ) 第4章   尽管莫名其妙被骂了,白深还是坚定地表明了立场。他转过身来,就在路浔背后几米的地方站着。   两人似乎越争越起劲,差点要动手了,要不是这会儿超市人少,肯定会被围观。   白深赶紧走过去,路浔正抓住那人的衣领,只差挥拳头了。   “哎!”白深叫了一声,握住了路浔的手,“别动怒,有话好说。”   路浔倒也给他面子,一把放开那人,推出去两步远:“滚,再出现在我面前,见一次打一次。”   “我倒想知道你有多大能耐!”那人还不服气。   “你可以试试。”路浔冷不丁地回答。   白深及时给了个台阶下:“路浔,十点半超市关门了,咱们赶紧结账。”   他被白深拉走,一路沉默着。闷声不吭地提东西。   白深什么也不敢说,他怕会被误伤。   “这里有个抓娃娃的,”路浔不想太尴尬,“给你抓一个,当今晚伙食费了。”   路浔心里很感谢白深,但是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用这种笨拙又幼稚的方式,他相信白深这么聪明,是能懂的。   他横冲直撞地活了25年,平时安安静静,但争勇斗狠起来从来都是不管不顾,他打架的时候没人敢劝架。甚至小时候,他鼻青脸肿地回家,他妈都懒得管他。   所以他感觉不到被关心、被在乎、被需要。   白深自觉地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路浔看了看他:“想要哪个?”   “哟,”白深受宠若惊,“想要哪个抓哪个啊?”   他的确惊了,好大的口气,他这么多年,一次也没抓上来过。   “当然不是了,白痴,”路浔领着他走到最里面的一架娃娃机,“以我最近两年的经验,这里最好抓。”   这么多台机器,还能研究出来哪架最好抓,这得多闲啊?   “这个吧,驯鹿,”白深伸手指了指,全然忘却了自己被骂白痴的事实。   路浔没说话,偷摸地笑了。   白深其实看见了,但他不知道这能有他妈啥好笑的,就什么也没问。   第一次没抓上来,动了动,半空中掉下去了。   第二次爪子一起钩,白深觉得妥了,就等着拿了。   一抖,掉了。   “算了算了,行行好吧,别抓了。”白深的心荡到了谷底。   “不能算不能算!”路浔来了兴致,“今儿得给你整一个。”   第三次,上钩了,两人都盯着箱子里的洋娃娃,屏息凝神,空气都是紧张的。   咚的一声,掉槽里了,骨碌碌滚下来,驯鹿。   “抓到了!”两人齐声吼了一句,旁边一直没抓到的七八岁小胖子不满地瞥了他们一眼。   白深把袋子又扔给了路浔,拿着只小小的驯鹿雄赳赳气昂昂走了出去,迎着所有学龄前小朋友的羡慕的目光,脸上就差刻上字“不瞒我说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   路浔跟在后头笑,这人脸皮还挺厚的啊?这阵势跟他自己抓起来的一样。   两人上了车,白深发动了车,看了路浔一眼。   帽檐依旧压得很低,遮住了他的眼睛,外面商场五颜六色的灯光映得他的轮廓格外清明。   “看我干什么,开啊你倒是。”路浔说。   被发现偷看这种尴尬的事情,看破不说破。但是路浔不懂,不懂也就算了。白深迅速移开视线往他后面看去,身体倾了过去,几乎侧身压在了他身上。   “安全带。”白深故作正经地扯出路浔那边的安全带扣好。   “哦,”路浔说,一口正宗北京味儿,“谢谢啊。”   白深发动了车,为缓解气氛,想放点什么音乐,突然想起上回买的郭德纲相声集的碟子,顿感庆幸。   他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要不……听听郭德纲相声吧,还挺好笑的。”   “好。”路浔应声。   相声放了几分钟,车里有点声音总没那么尴尬,包袱一个一个甩,白深憋着笑,路浔一次没笑,他就也不敢笑。   “这段我听过了。”路浔像是觉察到,向他解释。   “嗯。”白深伸手换了个节目,看过就不笑了啊?好多包袱他能笑一年呢。   车里响起经典的《卖吊票》,郭德纲“哎呀”一叫,包袱来了。   “哈哈哈。”路浔爽朗地笑出声来。   白深没忍住,转头不着痕迹地看了看他。路浔咧着嘴,像所有开心的大男孩一样哈哈笑着。   白深也勾起嘴角,笑了。   车刚开回地下室,白深就看见几个小混混围在他之前的停车位附近,不知道在干什么。   等到稳稳当当停下来,路浔打开车窗说了句:“欣赏完没有啊?”   是上次那几个十八九岁的小男孩,见了他就没了气焰:“大哥回来啦?我们也就来看看您这车,挺有个性的,哥几个画的那海绵宝宝,承蒙厚爱啊。”   “什么坏?”路浔显然没听懂,转过去问白深。   白深靠在座位上哈哈笑,能把仨字儿听成一个字,也是没谁了。   “就是谢谢你喜欢。”白深解释道。   “喜欢个屁,还阴魂不散的。”路浔朝窗外说了句。   几个小混混散了,白深下车看了看那辆海绵宝宝越野,还没止住笑:“哎,竟然是你的车啊?还挺别致的。”   路浔没理他,往电梯走过去。白深抱着大袋子小跑追上,电梯门关上后,路浔突然说:“今天遇到那人,是我以前的男朋友。”   白深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不知道答什么。说不定路浔一路都在做思想斗争。   “后来我把他整医院里躺了俩月,就分了。”   白深没话接,转了个话题:“这样啊。那刚刚那几个小男孩怎么叫你大哥?”   “惹了我,打一顿就服气了。”路浔又想起那几个小混混,觉得好笑。   “我那会儿跟他们差不多,”白深说,“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   “……”路浔沉默了十几秒没接话,“你少用点成语,我听不太懂。一说成语我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白深哭笑不得:“知道了。”   一直到了门前,路浔还是沉默着没什么动静。   “哎?”白深有点慌了,“不会没带钥匙吧。”   路浔转过来看着他,一脸凝重:“好像真的……”   白深心里一排草泥马万羊奔腾过去。   “当当当当!”路浔扯出钥匙在白深眼前晃了晃,立即阴转晴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在兜里呢。”   白深舒了口气:“幼不幼稚。”   他俩进了门就开始忙活,把本来就小巧玲珑的冰箱塞得满满当当。   “闻见没,生活的气息。”白深说。   “得了赶紧做饭吧,收了我的贿赂可有点眼力见儿。”路浔心急火燎地从橱柜里拿出件围裙扔给白深。   “你大爷的,怎么还写个少女专用啊。”白深看着粉色围裙上面俏皮的英文“for girls”,一阵头疼。   “别嫌弃了,上回那女同事买的,”路浔扫视了一圈厨房,拿起一块旧桌布,“要不这抹布借你围围,来。”   路浔一边说着一边就拿着那块大破布往这边来。   “可拉倒吧,”白深赶紧躲开,“别玷污了我干净小男孩的光芒。”   路浔不闹了,放下破布靠着门框哈哈笑,这位医生和他心里一直以来对医生的印象不一样,白深人特别聪明,脾气特别好,嘴还特别贫。   “你别看着我啊,”白深回过头看他一眼,“要么一边玩去,要么搭把手。”   “我啥也不会,”路浔说,“帮不上忙,只能看着。”   路浔就是很好奇一个白白净净的大男人是怎么做饭的,他印象里只有小巧的女生在厨房里才好看。   但是意外地,就连加上那条“少女专用”的围裙,白深和厨房都特别搭。   路浔看着他忙活,开始还觉得有意思,等得久了觉得自己碍事。想做点什么又帮不上忙,想走开又觉得让客人自己忙活好像不太好。   他只有没话找话:“你冷不冷啊?”   “冷。”白深手里忙着切菜,直截了当地回答。   “不至于吧,这大夏天的。”路浔惊了。   “你知道还问我?”白深被这人的智商气笑了。   “……”路浔没话说,灰溜溜跑到客厅等饭吃。   等到一桌子小吃摆上桌,路浔眼睛都要直了:“看不出来啊。”   白深也没做什么正菜,都是些甜品和小菜,当夜宵再合适不过了。   “吃这个,”白深用筷子敲了敲盛牛肉片的碟子,“我弄肉可好吃。”   “我不吃肉,”路浔愣了愣,“只吃素。”   白深沉默了一会儿:“那我可都给吃了啊。”   除了不吃肉,他发现路浔吃东西还是很香的,感觉……是用生命在品味似的。   “有次在南苏丹,我在当地一个家庭里借住了几天,”路浔突然说起这么一段,“那位妈妈做的菜那叫一个难吃啊。”   白深没想到他竟然是来诋毁人家的,心里都替那位妈妈委屈。   “可那会儿真是不知道下一秒还活着没有,吃什么都是人间美味。后来事情搞定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那位妈妈还以为我特喜欢她做的,留我多吃了两顿。”   路浔回忆起来,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还在回味当时的味道,最后得出结论,摇着头说:“难吃,真的难吃,比你这个差远了。”   白深忍俊不禁,低头挑菜,不看他那欠揍的样子。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已经快凌晨两点了。白深准备回去,跟路浔打了声招呼就去开门。   “这么晚,别回去了,明天再走。”路浔皱眉看着他。   “得了吧我又不是小姑娘,”白深说,“还能被人抢了不成。”   “我说了晚上不安全!”路浔提高了音量,成功把白深唬住了。   他放开门把手,回到沙发坐下,慢慢反应过来。   职业病。   在路浔的世界里,夜晚就意味着黑暗,就意味着会有你预测不到的偷袭,意味着你睡着了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所以夜晚和危险是划等号的。   “行吧,但我跟你不一样,我得睡觉,明天还有预约。”白深说。   路浔指了指房间:“那儿。”   白深洗了个澡,他是真累了,恨不得倒头就睡。   他刚走出浴室,客厅里就传来路浔的声音:“谢谢你啊。”   “谢我什么?”白深走出来问。   “哎?就是句客套话听不出来吗?”路浔是真吃惊,第一次有人问他谢什么的。   “听不出来,”白深强调,“你说得挺真诚的。”   是挺真诚的,的确是发自内心的谢谢。   “就……我很久没这么开心了,”路浔说,“尤其在晚上。”   “嗯。”白深说。   “‘嗯‘,是什么意思?”路浔问。   白深往他房间里走:“就是我知道了。”   白深不太愿意说什么抒情话。   在他的记忆里,路浔是接触过的最好相处的一位病人,他没什么坏脾气,而且暂时看不出什么悲观厌世的情绪,相反地,他觉得路浔以一种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方式在热爱生活。   白深躺倒在他床上,有一股清淡的薄荷味。   可能是他刚刚洗澡用的沐浴露,可能是枕头凉被,也可能是平时路浔身上的味道。   清凉的薄荷味,在夏天包裹着他。   客厅的大灯也熄了,整个公寓都掉进了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o( ?ω?)o   驯鹿伴你入梦乡了~ 第5章   路浔迷迷糊糊地从沙发上坐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平常乱踢被子的他居然整整齐齐地包裹在空调被里。   看了看时间,才九点多。   白深已经走了,桌上留了一盒盐酸曲锉酮片。   路浔胡乱揉了揉头发,拿起药盒看了两眼,打开桌子抽屉扔了进去。   “哎?”路浔顺带看到了抽屉里的围裙,少女专用。   他笑了起来,起身去冰箱找东西吃,看着满满当当的零食饮料,他还是关上了保鲜室的门,把急冻室的两个长舌头冰糕拿出来啃了。   正是满嘴色素和沁凉的时候,电话响起来,铃声是一首在巴西的时候录的当地民歌,每次听他都想笑。   来电显示上写着“小小”,路浔叹了口气,接他电话准没好事。   “儿子,后天上午,摩洛哥,菲斯。”肖枭在七八千公里外晒着月光啃着干粮。   “咦,儿子,”路浔不解,“摩洛哥不是挺太平的吗。”   “是之前那个犯罪团伙,东家从波尔图就盯着了。估计他们往南偷渡到了拉巴特,现在想通了在菲斯要求谈判。”肖枭解释道。   “嬴政啊?”路浔啃着冰糕含糊不清地问。   这是他们的暗号,“嬴政”代表是对方个大家伙,大麻烦,危险而且紧急。   “就一小兵,俩手指头能撂翻了,”肖枭找了个荫凉地方歇脚,干粮也啃光了,正想找点水喝,“也不急,估计得停个一周左右。但组里分过来的人手不够,你来支援一下。”   “行,你那边的后天上午?”路浔问。   “对,先在拉巴特会合。”肖枭又交代了几句,挂了电话。   路浔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愣,还没吃完的长舌头冰糕软软地耷在雪糕棒上。   他想了想,还是拨了个号码过去。   “喂,”那边的声音依旧温和,“醒啦?”   “你说叫上你,还算不算话了?”路浔问,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竟然还有点小小的紧张。   “什么,你没睡醒啊?”白深一头雾水。   “安达卢西亚。”路浔友情提醒。   “……”白深沉默了,随即反应过来,“现在?!”   “不然呢,白痴。”路浔翻了个白眼。   这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白深呼了口气:“为什么突然去?”   “我有个摩洛哥的任务,很快结束,带你玩一趟。”   白深没说话,还在想。   这么突然,他总得推掉一些工作。   “行,”白深答应下来,“什么时候走?”   “就现在,”路浔啧了一声,“你有健忘症吗?”   白深不理他,迅速拿了平时出差用的行李赶往机场。   其实这对他不仅仅是出去玩一趟这么简单。他能够近距离接触路浔的工作环境,见识他工作时的状态,还能了解他理想中的生活。   东奔西走,还是工作。   白深赶到机场时,路浔已经百无聊赖地等了很久。他住郊县,到机场自然比白深快得多。   他还是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眼睛,一身灰衣黑裤。   白深早上才专门查过,在战场上,战地记者和翻译为了不被误伤,会选择隐蔽而且与军装截然不同的装扮,于是他们会习惯穿偏黑灰色系的衣服。   但枪林弹雨九死一生,无论什么装束,只要在战场上,就都被危险和不安包裹着。   白深和他站在一起特别不搭,他还是那股文艺风,白色中袖衬衫加上黑色九分裤,要是看报纸的时候戴上他的黑框眼镜,一定绝了。   他看了一眼无聊得蹲在地上发呆的路浔,走过去朝他小腿轻轻踢了两脚。   路浔像一下子惊醒似的,立即抓住了白深的脚踝,眼看就要一记扫堂腿把他甩翻。   “哎!”白深及时叫了一声。   路浔抬头看他,还没松开手。   他抓住的正好是脚踝,是九分裤露出来的那部分,尽管是腿,白深都能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还有粗糙的手指,似乎长了茧。   路浔顿时笑了笑,松开手埋怨了一句:“你慢死了。”   “哎?”白深不满,“说清楚,我可是个爷们儿,这种话不能忍。”   路浔瞥了他一眼,跟他一起往登机处走:“你能不能少想点敏感内容。”   “用你家马赛克了吗,管那么宽。”白深说。   飞机稳定后,路浔拿了本书看。   白深没事做,往那边凑了凑:“啥呀?”   “笔记本,”路浔转过头去看他一眼,才发现他凑了过来,两人差点鼻尖挨着鼻尖了,路浔本能地往后退了一点,“你怕是要买条导盲犬吧,这都看不出来。”   白深不想跟他贫嘴,静静地看着,过了一会儿又问:“摩洛哥说什么语言?”   “官方语言是阿拉伯语、西班牙语和法语。”路浔头也不抬,依旧盯着自己密密麻麻的笔记本,字写得有点潦草,像赶着要拱食似的。   “你都会啊?很牛逼嘛。”白深崇拜地看着他。   路浔骄傲地挑了挑眉毛。   “你这临时抱佛脚的,能有用吗。”白深看着那些笔记,他不会的语种也就算了,连他很擅长的英语也就能看懂一点,实在是写得非常潦草。   路浔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话这么多,跟好奇宝宝似的,竟然还有点……可爱?   “这得飞将近十二个小时呢,”白深说,“我没事做。”   路浔合上本子,看他:“那聊两块钱儿的?”   “……你还是看笔记吧,我有点困了。”白深说完就做,用薄薄的毯子蒙住脸,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像睡着了。   路浔仍然看着他,把毯子扯下来,露出他的脸。   “你不闷得慌吗?”路浔压低声音说。   “别闹别闹别闹……”白深依旧闭着眼睛,头靠着座位,说话都是哼哼出来的,看样子是真快睡着了。   不是吧,这才五分钟。   路浔汗颜地盯着他,又转过头去打开笔记本。   大概过了两小时,白深迷迷糊糊醒了,一睁开眼,路浔还是两小时之前的姿势,但笔记本已经翻过了很多页。   他觉得饿了。要了杯水,咕噜噜喝完,还是饿,又要了杯橙汁。   “哟,水牛成精啦?”路浔看着他的动静,觉得好笑,哪有人会觉得喝水就能饱的。   白深不理他,咕噜噜一口气喝完了橙汁。   喝完没多久他就跑了两趟洗手间。   路浔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吃点干粮好了。”   十二个小时的飞行时间,他们两个斗斗嘴搞搞事,竟然也不觉得无聊。   “你能睡着吗?在飞机上。”白深转过头去,已经北京时间晚上十一点了,飞机上很多人都闭眼睡觉,路浔还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现在没必要,我昨晚睡得很好。”路浔说,他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份西班牙的报纸看,白深除了那几幅图片,就什么也看不懂了。   路浔像突然想到什么:“安达卢西亚是个很美的地方,但是我不在的时候不要乱走。”   “白天都不行啊?我好歹长这么高,又不是小公主。”白深说。   “现在还不确定那个犯罪团伙有没有全员离开,”路浔看着他,眼神异常坚定认真,“如果跟我出来一趟还被绑票,不值得。”   “你旅游都会有这些危险?”白深吸了口气,半晌才继续,“刺激啊。”   路浔不想跟他说话了,这人怎么一点警惕性都没有。   其实在昨天白深第一次到路浔家的时候,路浔就发现他何止是没有警惕,简直非常单纯干净。   比如在电梯里路浔站在他身后一点,他洗菜时路浔走过去拿起了砧板上的刀,他蹲下系鞋带时路浔就一直距离很近地站在一边。   这些都是非常有利的时机,而对他图谋不轨的人不会让这些时机发生。如果已经发生了,他们会想尽办法扭转局势,或者最起码会察觉会不安。   但白深没有,一次都没有,电梯里他在专心看按钮上的盲文,洗菜时他在感叹无良商家卖的菜叶有蛀虫,系鞋带时他还把没松开的另一边鞋带也紧了紧。   他对路浔没有提防,甚至非常相信。   路浔不知道这是什么滋味,这种被出入生死的兄弟以外的人相信的感觉,他都记不清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   “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记住,”路浔说,“在有可能有危险的境遇里,不要完全相信任何人。”   他以往都是自顾不暇,现在竟然重视别人的安全了。   白深倒是很想见识见识,他工作里的那些新鲜刺激的部分。   飞机到达巴拉哈斯机场,他们在往南部周转,一路舟车劳顿,到安达卢西亚的时候正好是当地傍晚。   他们在马拉加的Mijas小镇住下,找了个小餐厅吃饭。   “这里的沙拉份量很大,”路浔看了看白深,“别求我帮你吃啊。”   “滚,”白深不客气地回答,“我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猪。”   餐厅里走进两个高大的金发男人,可能是西欧来的。路浔坐在面朝门口的地方,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   正值夏季,这边地中海气候,尽管在晚上也又热又干燥,那两个男人穿着黑色短袖T恤,胳膊上的文身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   炎热的空气里,路浔顿时觉得后背一阵发冷。   “怎么了,吃撑啦?”白深笑他,“都还没上菜呢。”   路浔摇了摇头低头看菜单,白深还是看到了刚刚他帽檐下的眼睛,里面有非常突然的不安和防备。   白深还在这里,他不敢离开,只能就地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接通,路浔想了想,觉得白深有权知道,就直接说了汉语,而且在这里,汉语是那两个金发男人最可能不懂的语言。   “我在安达卢西亚的马拉加,”路浔压低了声音,“看到Jacob的人了。”   肖枭立即回答:“您可醒醒吧。”   “真的,”路浔的语气有些急,“他们的图案是不是上面几个环下面一个菱形,有点剽窃郇山隐修会的那个?我看到两个人身上有这个文身。”   肖枭沉默了。   路浔也沉默了。   白深也不明所以地沉默了,他转过头想看看是什么人,路浔赶紧用指尖敲了敲桌面示意他别动。   “如果真是,那情况比我们预想的复杂得多。”肖枭叹了口气。   “这他妈何止是嬴政,”路浔的心沉了下去,“藏獒差不多。”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有事情,所以可能会更慢一点。   过了这几天还是会火箭更的。   而且往后几章信息量比较大,要比前几章复杂一丢丢。   进入路浔的工作世界,走吧走吧快上车。 第6章   “知道了,”肖枭叹了口气,“我马上跟东家报告。你大概看看有多少人。”   “看不了,”路浔看了白深一眼,“我这儿有个朋友。”   等到挂了电话,白深才问:“怎么了?”   “咱们运气还不错,”路浔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沮丧,服务生正好端了两人的菜过来,“快吃吧,待会儿我送你回酒店,得出去一趟。”   白深迅速地吃完了自己的菜,不知道是因为听他的话还是真的饿得能吃下一头猪。   他们走出餐厅时,那两个金发男人还在吃东西,路浔在门口四处张望了一圈,动作非常隐蔽,白深没有发现,但能够感觉到。   他拉了白深一把,让他走快一点。“诶,要是我不在你身边,来两个刚刚那样的金发大汉,你打得过吗?”路浔突然问。   “看你的功力了,”白深看了看他,“我觉得我跟你战斗力应该不相上下吧。”   路浔突然笑了:“人家可有刀。”   “多大的事儿,我也有啊。”白深从兜里摸出一把小尺寸的水果刀。   路浔看着那把袖珍小刀,啧了一声:“这怕是把南方的刀吧。”   白深不服:“说话注意点,我就是南方人。”   他说着挺直了背:“看,比你还高一点,少说两厘米。”   还真是,路浔低头,说他鞋子肯定增高。   他俩笑笑闹闹地走回酒店,刚刚的紧张气氛一下子无影无踪。   本来是一起出来玩的,路浔不想白深有任何紧张不安的情绪,虽然他所见到的白深一直非常镇静,比他自己稳重得多。   回到酒店白深躺在床上看当地的小镇介绍,路浔走进他的小房间,敲了敲门:“我出去一会儿啊,很快回来。”   “咦,”白深觉得莫名其妙,怎么还有这样那样的事要忙,“你真的只是个翻译吗?”   他说这话时背对着站在门口的路浔,声调平平,听不出喜怒。   本来只是句玩笑话,但因为路浔看不到他说这话时轻松的表情,还以为他是察觉到了什么。   路浔回答不上来,转身出门了。   当然不止是个翻译这么简单。   但是白深不能知道,有些事情,不知情才是最安全的。   他还是戴着那顶鸭舌帽,穿得很简单,长袖T恤的袖子里藏了一把匕首。   其实刚刚沿路回酒店时他看见了好几个Jacob团伙的人,为了转移白深的注意力才跟他聊天。   那会儿他手里没有刀,整颗心都是悬着的。毕竟他和那些人两个月前就见过了。   他推测这些人可能暂时住在这里,等待和摩洛哥的团队接头。   这个团伙一直是个警察的心头大患,怎么可能轻易解决。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团伙的一部分在西班牙,一部分在摩洛哥,甚至可能还分布在其他地方。   他们不可能那么轻易接受谈判,大概只是想在摩洛哥谈判中捞一笔钱,然后同时还不损失他们所窃取的重要商品和情报。所以双方争抢的东西和他们的总部应该都在西班牙,摩洛哥谈判极有可能只是个幌子。   这是他多年工作的经验,并不能完全准确判断。路浔打电话给肖枭,躲在一个没人的地方迅速说明了他的猜想。   “儿子,你别走了,就留在西班牙,”肖枭叹了口气,“你说得对,东家正往西班牙派人,我结束了摩洛哥谈判立刻去找你。”   “我现在去看看他们在哪。”路浔说。   “一锅端啊,痛快点儿的。”肖枭在那边笑起来。   “等我把这窝小蜜蜂巢给捅了啊。”路浔也配合地开着玩笑。   这世界上,最是遭受苦难、见惯生死的人,最是轻松明朗、心境开阔。   与此同时,最是不谙世事、缺乏经历的人,最是心灰意冷、夙夜忧叹。   尤其在路浔眼里,他单枪匹马闯江湖十来年,生是幸运,死是归宿,早不存在什么看透不看透、放下不放下了。   其实他不知道,他放不下的,还有很多。   路浔挂了电话走上街道,左手紧紧攥着那把比白深的袖珍小刀长得多的匕首。   拐角有几个英国佬在谈话,路浔下意识地压低了帽檐。燥热的夏天,他被阴冷包裹了个严严实实。   他跟在他们身后走着,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隐约能听见他们聊天的内容,除了女人、大餐,就是女人加上大餐。   他跟着他们走进一条幽长的小巷子,走了一截,路浔突然觉得非常不安,他有种预感,那些英国佬们已经察觉到,正在等他跟上来。   而他的身后,已经有几个人从小路围过来。   这下,向前是蛇沼,向后是虎穴,进退两难,举步维艰。   来吧,让老子把你们巢给掀了。   路浔紧紧攥住刀柄,随时准备拿出来,让明晃晃的刀子见见美丽的月光和帅气的威尔士男人们。   他知道那些人暂时不敢拿他怎么样,他们想要的是谈条件,顶多撕破脸绑架起来。   在七八个犯罪分子的刻意引领下,他来到了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前。看起来并不华丽,但气氛非常凝重,他感觉楼上楼下、身前身后,几十双眼睛都以一种戏谑、贪婪又紧张地目光注视着他。   “这不是我们的老朋友吗,驯鹿先生,我想你不是专程来送圣诞礼物的吧。”一个高挑的英国男人从大门里走了出来,看着他,眼神像鹰一般锐利,像要把他看穿似的。   那人正是这个团伙的头目Jacob。   “老子是来捅窝的,”路浔说了句中文,语气并不和善,转而又用英语说:“说吧,你们的条件。”   “我们可不敢谈条件。”Jacob说。   路浔的出现是计划外的状况,他意味着威胁。   “我就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来旅游瞎猫碰上死耗子撞见了?   不能这么说,太不威风了。   “这个,你还不知道么,”路浔嚣张地笑了笑,“你们从来没能逃出去过。”   Jacob一步步逼近,空气都凝固起来。他从后腰摸出一把枪,冰冷的枪口端了起来。   路浔的心猛地一紧。   “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他用空着的右手微微抬高了帽檐,露出了眼睛,蓝色的瞳孔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你这把枪的第一颗子弹打在我头上,很快,第二颗会在你兄弟头上,第三颗在自己头上。不瞒你说,所有人都在等这声响。”   其实他说这话时,背上都发了冷汗。   Jacob打量了他一阵,想了想,放下了枪。   “我的驯鹿先生,你很聪明,比你们组里的任何其他人都要聪明,”Jacob说,“我们想要什么,你很清楚。”   “这……哎,”路浔装作为难的样子,“看你们表现了。”   “我们要求深海绝对不参与谈判。”话里有怯懦,甚至恳求。   ……深海?   路浔一头雾水,那个深海地下组织和他们“枯叶蝶”机关合作,是四年前的事情了,那人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么一茬。   他还记得当年他被任命为搜查深海的组长,结果行动还没开始,两边就开始了一个项目的合作,搜查行动也就不了了之。项目完成后,两边就解除了合作关系,四年来并没有太多接触。   那个英国男人这么说,难道是知道什么内部消息。   “知道了。”路浔说着,转身就要走,他怕再不跑路,就真的唬不住走不掉了。   “我听说中国人讲究东道宾主之谊,”Jacob点了根烟,“既然走到了这里,不妨进来喝杯茶。”   路浔的手心出了汗,刀柄差点滑下去。   他身后站着的几个人开始围拢来,路浔左右看了看,脑子一片空白。   先骂了句阎王老子。   然后想到逃。   好在他来时仔细注意了周边的布局,要想回到酒店,不至于迷路。只要有机会,就能回去。   这里的小独楼为了隐蔽,只有几个窗口有明明灭灭的灰暗灯光。周围仅仅靠着月亮姐姐微弱的光芒,基本跟摸瞎没区别。   他们越靠越近,手里的刀反射着白光,像要把谁吞下去似的。   三米。   两米。   一米。   就是现在。   路浔飞速拿出了匕首,先出其不意绊倒了离得最近的大汉,再攻其不备打掉那人手里的刀。那人朝自己人扑了过去,几个人瞬间乱作一团。   他们高矮胖瘦和穿着都差不多,除了那顶鸭舌帽,在这样昏暗又紧张的环境里要分清谁是谁,还真是件难事。   锋利的刀刃从路浔的后肩划过去,他吃痛地皱眉,接着就感到一阵发热。   他们想绑架他,当然不敢真的下狠手置他于死地。否则,要他一个单挑几个几十个,还不如进去喝杯茶。   最终他还是奋力拨开那几个人跑了出去。   他们不会追上来,因为对Jacob团伙而言,绑架他并不是上上策,最好的办法是他能够去说服深海,不参与谈判。   路浔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很狼狈,看起来就像街头喝多了要干些荒淫事的混混。   他不知道白深看见了会怎么想,一个心理医生,究竟能不能认同一个身份不明不白的危险翻译。   幸好已经是晚上,周围人减少了,一路上没碰见几个。   到了门口,该死的,还没有带钥匙。路浔敲了敲门,没人应。   可能睡着了吧。   他停下脚步定定地站在门口,这才觉得身上有些地方出奇的疼,尤其是后背。   他艰难地抬起手,正准备敲门,门被打开了,白深应该是洗了澡,正擦着头发。   门一打开,白深就愣住了。路浔准备敲门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胳膊上有大片的红印,还有点血迹。   他赶紧支撑住了路浔的重量,把他扶进门。白深感到手掌一片温热黏腻,他看了看自己扶过路浔肩膀的手,顿时倒吸了一口气,满手的鲜血。   “……你他妈干什么去了!”白深吓了一大跳,赶紧拿了紧急医药箱。   路浔取下帽子随手一扔,趴在沙发上。   除了前两天离开他家的早上,白深还没有看到过他不戴帽子的时候。   他有一头漂亮的金发,比纯正的澳洲人暗沉一些。帽子被粗鲁地取下之后,他额前凌乱细碎的头发垂下来,显得温顺得多。   白深这才看到,他的后肩有一道长长的口子,从脖颈下方斜拉着往下延伸。伤口不是特别深,但已经流了不少血,浸湿了T恤。   白深用刀撕开了T恤,拿了消毒酒精,蘸上棉花球,看了一动不动的路浔一眼:“忍着点啊。”   用酒精的时候,路浔没有声音,但还是疼得抖了一小下。   “你这伤……”白深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白深,”路浔依旧趴着,出声打断了他,充满怀疑地开口,“你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 o '~' o ) 第7章   白深顿时愣了一下,接着一言不发地继续处理完他背后的伤口。   “什么意思?”他问。   路浔坐了起来,看他:“你知道克格勃吗?”   白深点头:“听说过。”   “那是个苏联时期的超级部,被称为世界上最大的搜集秘密情报的间谍机构。前些年一些俄罗斯人和中国人一起成立了一个叫做深海的地下组织,搜集情报的能力非常强大,成员遍布各行各业。刚刚那个犯罪团伙说深海也参与了这次行动,可能是有什么隐情。”路浔说。   白深听完,感叹了一句:“哇,你们翻译的工作都这么有意思了吗?”   路浔笑了笑。   不是白深,他不能怀疑白深。   路浔告诉自己,他只是个心理医生,真的没有威胁,没有企图。   “我不去摩洛哥了,”路浔说,“留在这里待命,要是没其它安排,明天我们去镇上逛逛。”   白深点点头,随便找了个借口躲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难得地有点不镇定,开始隐隐地担心路浔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是不是开始怀疑什么。一种紧张的感觉一丝丝钻进他的心脏。   路浔的怀疑是正确的,他的确是深海的人,在深海工作了五年,就连心理医生这个工作也是组织上安排的,这也是白医生的会诊不对外开放的原因。   白深反手锁上了门,跑到阳台点了支烟。   他很少抽烟,好像是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十九二十岁无忧无虑、没心没肺那会儿,认识了同系学长李恪。李恪喜欢抽烟,到后来常常比吃饭还勤。   有一阵白深心情不大好,好像是失恋了还是怎么的,李恪给了他一支烟。白深不喜欢烟味,不会上瘾,也没有迷恋上,但他喜欢烟草给他带来的感觉,就好像是一种温暖和慰藉。   白深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给李恪打了个电话。   是个陌生号码,没有存联系人,他熟练地用拨号盘按了一串数字,电话那头很快接通。   “喂?”那头先说了一声。   “嗯。”白深简短地回答。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做,开头通过一句话确认身份,从前用过暗号,后来因为对彼此的音色太过熟悉,干脆胡乱哼哼两声以表示本人。   “怎么是从西班牙打来的,我还以为你号码被偷了。”李恪说着,听杂音似乎在磨咖啡。   “我跟着路浔到西班牙一趟,”白深停下吸了口烟,"我问你,最近老大没作妖吧?”   李恪不满地叹了口气:“作什么妖啊,你不知道人最近要结婚吗,忙着讨好岳父丈母娘呢。咦,你在抽烟?”   “嗯,”白深马虎地应了一声,“那我怕不是被犯罪团伙盯上了。”   李恪沉默了一阵,没说话,电话那头传来关门的声音,他才接着问:“说来听听。”   “有个Jacob犯罪团伙,今天我跟路浔碰见了几个,按你说的老大最近没干什么,那他们应该知道我是深海的人,才以为咱们组织也要参与谈判。”白深说着,又吸了一口烟。   “懂了,我现在就查,你就先和那位小帅哥玩着吧。对了,会不会有危险,要我过去吗?”李恪坐下,打开了电脑。   白深回忆了一下路浔身上的刀痕,说道:“没有危险。再者说,你连我都打不过,过来了还不是得我保护你。”   李恪啧了一声,挂断电话。   路浔艰难地洗了个澡,为了不淋到伤口多折腾了一会儿。   他擦干头发走出浴室的时候,看见白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声音开得非常小,客厅没有开灯。白深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停在沙发前面蹲了下来。   电视的光在房间里明明灭灭,映得整个房间昏暗又柔和。路浔安静地看着他,细细打量他的五官。   路浔把房间里的凉被拿出来盖在了他身上,然后蹲在他身前,很轻地叫了一声:“白深?”   声音压得很低,白深还是睡着的。   他突然觉得很奇妙。   这还是第一次和同伴一起出来玩,虽然也包含了工作,但是不一样。他也曾经和肖枭天南海北地去执行任务,要是有空还能在当地玩两天。   可白深跟着他来是纯粹的,更何况他们才认识一周,他却莫名其妙地觉得白深像一个老朋友。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就是这种感觉吧。   路浔双手撑住沙发,轻轻地吻了下去。   像一个醉鬼跌进了春水里,他觉得白深的嘴唇非常温润,在燥热的夏天,是沁凉而柔和的,有点像……妈妈的抚摸?   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打断,路浔迅速直起身,站起来赶紧逃离了案发现场。虽然只是蜻蜓点水的吻,他却像征战沙场凯旋归来似的,满脸胜利者姿态。   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他又折回来,飞快关了电视机,回头看了白深一眼。   这人是猪吗?这样都不醒。   他回了房间,心情一下子愉悦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香,他没有辗转反侧,也没有中途醒来,更没有没完没了地做噩梦。   路浔神清气爽地下了床,出门就看见白深已经醒了,坐在沙发上发愣。   “早啊。”他随口说了句。   白深没回答,还是目光呆滞地坐着。   他觉得自己讨了个没趣:“咦,还有起床气啊。”   白深还是没回答。   于是路浔拿了早餐,坐到他旁边打开电视,吃了有一会儿了,才听到旁边一个声音问:“哪儿来的早餐?”   “……楼下拿的,”路浔看了他一眼,“您这就算醒了是吗。”   他牛奶都喝到第三杯了,看来白少爷反射弧还挺长。   说到反射弧这个事情,他又想起昨天晚上偷偷干了坏事,虚心地把剩下的早餐往白深那边推了推,走到一边去整理东西。   白深迅速洗漱完,嫌弃地看了看桌上的三人份早餐,但是被路浔吃得只剩半杯牛奶和半片面包,连番茄酱都被抹掉了一大半。   他气冲冲地一口气把剩下的牛奶喝得一滴都不剩。   白深穿了件白T恤衫,路浔看见了,突然笑了笑。   “你只有白色上衣吗?”路浔问。   白深想了想,好像确实是偏明亮的衣服占多。   两人走在一起,黑白双煞似的。   “知道什么叫无常么。”白深说着,两人下了楼。   “武昌啊,我去过一次。”路浔回答得非常认真。   “滚,”白深说,“阎王老子那抓鬼的,知道吗?”   “现在知道了,咋了?”路浔像看白痴似的看了看他。   白深顿时觉得心累,和一个从小沐浴在国外文化的人聊天原来这么困难。   “就是你阳寿尽了,就能看见他俩穿得一黑一白来送你下地狱,”白深说,“就跟咱俩穿的颜色差不多。”   “再唠两块钱儿的呢。”路浔一下子来了兴致。   “中国的规矩,人死了之后过了鬼门关就会有黄泉路,路尽头有条忘川河,河上是奈何桥,桥上有个亭子,有个老妇人给孟婆汤,喝了就能忘却前世今生,”白深说着,又觉得跟他这样经常跟死亡打交道的人说这些不太好,没头没脑补了句,“这个也就是传说着好玩的。”   “以前有人跟我提到过彼岸花,那是什么?”路浔突然问。   “就是开在黄泉路两边儿的花。花像血一样红,因为是死人的血灌溉生长的。”白深说。   他想起了小时候第一次看到奈何桥孟婆汤的传说的时候,觉得彼岸花是最可怕的,书上的有句“彼岸花开,花不见叶,叶不见花,花叶生生错开,犹如生者与逝者一样,两不相见”,到现在想起,白深都还觉得一阵瘆人。   “那要是没喝孟婆汤呢?”路浔又问。   “就得跳进忘川河,经历千年历练才能再投胎。”白深说。   路浔叹了口气:“什么破规矩,把孟婆打一顿不好吗?”   “……”白深无话可说,半晌才回答,“你可以试试。”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重新说起来:“那些没喝孟婆汤的人,孟婆会做个标记,比如酒窝和胎记之类的。”   “是吗?我都有诶。”路浔转过了脸看着白深,笑起来。   跟之前对他笑的几次都不一样,这一次好像是真的在笑,就是……像小孩儿似的。   卧槽,真的有酒窝,居然才发现。   白深心里暗暗说。   “那我不就是没喝孟婆汤啊,”路浔说,“怪不得总感觉那么熟悉……”   白深无语了,就是个民间传说,谁都知道是骗小孩的,偏他还真信了。   “我说呢!”路浔突然站定吼了一句,把白深吓得一抖。   “咋了?”白深看他。   “我说我经常往些不下雨的地儿跑!原来在那条鬼河里头泡了一千年!操!”路浔继续气愤地吼。   白深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我看你怕不是脑子也进水了吧,还是你千年的洗澡水。”   “傻逼。”路浔揍了他一拳头,笑了起来。   结束了关于民间传说的探讨,不,应该是单方面教学,他们在街上胡乱走着,看到一个弹吉他的老头,就在地上坐下来了。   “我就问问啊,”白深的脑袋往路浔那边靠了靠:“今天出来不会有危险吗?”   “放心吧,”路浔都懒得看他一眼,“这不是有你吗。你比我高两公分,还比我大一岁,刀枪炮不都得你替我捱着么。”   白深啧了一声,比了个中指。   “在巴塞罗那流浪者大街,有很多街头艺人,”路浔说,“有机会和你去看看。”   “过几天啊?”白深问。   “以后,懂吗?以后。”路浔说。   白深看着他,黑色帽檐还是压得很低,他说这话时有种不一样的情绪。 第8章   他们并肩坐在地上,大概半个小时,听大叔弹了得有好几首歌。   “他唱的什么?”白深偏过头问。   “西班牙语。”路浔回答得理所当然。   白深忍住想打他一拳的冲动:“我说内容。”   “如果月亮明天不再发光,”路浔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只要看到你笑,一切仍会如旧。”   白深的心猛地漏了一拍。   “什么?”他问。   “内容,”路浔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想知道么?”   “哦,”白深应了一声,“接着说。”   “我无法想象我的悲伤,如果哪天你要远离,”路浔说着,突然不想继续了,“我想,这样的话……”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停下了。   “怎么不说了?”白深转过头去看他。   路浔摇了摇头。   白深突然很讨厌他头顶的鸭舌帽,遮住眼睛做什么,压那么低干嘛,盖住头发干他妈什么玩意儿。   因为此时此刻,白深很想看看他眼里的情绪,揉揉他的头发。   还是天然的金发,摸起来一定很过瘾。   “走吧,”路浔站起来,“再走走。”   白深也站起来。两个人就漫无目的地东走走西瞧瞧,看到漂亮的建筑会停下来多看几眼,听到街头艺人表演会就地坐下欣赏一段,就连碰到几个当地人嘻嘻哈哈地聊天,路浔都会走近了听几句,兴致来了还能搭几句话。   路浔的旅行方式的确非常特别,他不会特意去景点,喜欢往人少的地方走,碰到人多的有趣的却也一点儿不排斥。   白深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自由。   快到饭点了,两个人沿路看着有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小饭店。   路浔的手机响起来,还是那首巴西民歌,让人听了就想跳舞。   通话很短,路浔挂了电话后,指着面前一家饭店,对白深说:“就这儿吧。我朋友到了,待会儿过来。”   “嗯,”白深应了一声,“因为工作吗?”   “对,很多年的兄弟了。”路浔说。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路浔点了三个人的餐。   “你朋友来吃饭吗?”白深问。   “那多煞风景啊,”路浔把其中一份打包装好,“他在酒店嗷嗷待哺。”   白深笑了笑,没说话。   路浔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不表扬两句吗?我用了成语。”   白深敷衍地糊弄了句:“好棒棒哦咱们浔浔。”   “咦,”路浔反倒嫌弃起来,“油腻!”   白深吃饭特别快,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但也不能这么说,起码他的吃相很好看,但就感觉像八辈子没东西吃一样。   路浔回忆了一下,好像真是每次跟他吃饭,他都吃得飞快,不知道是怕被抢了还是怎么着。   “看什么?”白深瞪了一眼。   被发现偷看这种事,看破不说破。   都是因果报应。路浔叹了口气,继续吃东西。   他们悠哉悠哉从饭店走回酒店。   “您吃那么快,走两下都消食了吧。”路浔说。   “你吃得慢,那不边吃边消化,吃了当没吃。”白深说。   怼不过他,路浔沉默了。   两人回到酒店,一打开门,就看见一个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   男人听到声音坐了起来,看见人,有点错愕:“诶,白深是吧?”   白深回答:“对,你好。”   “你认识他?”路浔关上门,把装好的餐盒放在桌上,对肖枭说。   白深一下子也摸不着头脑了。   白深还以为路浔告诉那个人他是谁了,可按他的话,显然没说。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好,我是肖枭,李恪的朋友。”肖枭利落地打开了餐盒。   “这样啊。”白深应了一声。   路浔看了看两个人,转头打开了电视,又看了看两个人。   “有话赶紧说。”肖枭说。   因为白深在这,他还表现得像个正人君子。要是白深不在,估计他会说“有屁赶紧放”。   “李恪又是谁啊?”路浔问。   “我大学的学长。”白深说。   “一个咖啡店老板。”肖枭说。   白深和肖枭互相笑了一下。路浔看着他们,啧啧两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拿着衣服洗澡去了。   洗漱完后白深回房间里躺着,拿了床头的小镇介绍书,翻到昨天看到的那一页继续看起来。   响起了两下敲门声,肖枭擦着头发走进来:“我睡这儿行吗?路浔那儿就一张床。”   白深的房间里有两张单人床,他点了点头,起来把他放在那张空床上的衣服拿起来,整理到箱子里。   肖枭把头发擦得差不多干了,才躺下准备睡觉。   白深关了灯,问了句:“你也是翻译吗?”   “……差不多吧,”肖枭说,“但我更多负责谈判。”   “你们一起工作那么多年,你会不会像路浔一样……”白深说到一半,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你是说,躁郁症吗?”肖枭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对。”白深觉得自己这么问,实在太不礼貌了。   “其实还好,我们工作上的确会遇到一些冲击力很强的人和事,但大多能够自我调节,”肖枭叹了口气,“路浔的病,不是因为这个。”   白深没回答,估计没能消化这句话。   他一直以为路浔是因为危险的工作,见多了生死诀别,所以会有些精神障碍,但没想到竟然不是因为工作。   他不了解路浔,不知道是什么造成了现在这样。   肖枭见他没说话,先打破沉默问:“我听李恪说,你就是他的心理医生?”   “嗯,”白深回答,“他的治疗是你让李恪安排的?”   “对。”肖枭说。   “我以前也给他找过专门的医生,但是经过他把催眠师打了和把医生吓跑之后,就没再找了。”肖枭笑了笑。   白深突然有点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本来我以为这么多年了,他的症状已经缓和了一些,”肖枭顿了顿,“但就在上个月,我看到他……的样子,还是决定再找医生。”   “很多年了?”白深迅速抓到了重点,“他才25岁啊。”   肖枭回答:“对,起码十年了。”   白深又沉默了。   “诶,我听说你特牛逼啊,”肖枭突然提起这茬,“李恪经常跟我说,就你那些光辉事迹。”   白深一脸懵:“什么?”   “就搞不定的关键人物送到你那,跟知心哥哥一谈,什么都解决了的那些事儿。”   白深笑了笑:“也没那么神气。”   “我知道你是深海的人,”肖枭说,“四年前,那个入侵枯叶蝶的系统的人是你吧?当时我在场。”   白深顿时有点紧张,他不知道这样的时机和场合暴露自己的身份是否有弊端。   “别紧张,自己人,”肖枭的话里带着轻松,“深海和枯叶蝶长期秘密合作,不信你问李恪。”   “……我怎么不知道?”白深惊了。   “我听说你像个隐士似的,就差去山里修个草棚了。这种秘密的事,内部人员也不一定都知道,如果你没有刻意去了解,不知道很正常。”肖枭说。   “所以你是枯叶蝶的人?”白深反应过来,“那路浔不也是……”   啧,竟然真的不仅仅是个翻译。   “路浔以前还真就是个战地翻译,后来机缘巧合,进了枯叶蝶,”肖枭想了想,“那时候我看他在战场上,才十七八岁吧,多小一个孩子啊。”   警察分为很多种,政治警察这一类,也被称作秘密警察,就是大家所理解的特工或特务。   他们往往受过一些语言、谈判方面的训练,必要的时候还要学会一些防身技巧。特务们通常以秘密方式执勤,以维护国家和人民安全为目标,有时会被用作政治迫害的工具。   而枯叶蝶就是一个秘密政治警察团体,他们与地下情报组织深海有长期多年的合作。   像肖枭和李恪,作为双方常派的接头人,就会因为工作上的事经常秘密会面。   “路浔知道我是深海的人吗?”白深赶紧问。   “不知道吧,”肖枭说,“我也是刚刚看到你,想起你是李恪的朋友,又是个医生,浑身还有股聪明劲儿,一下子什么都串起来了。”   浑身聪明劲儿,这是什么鬼?   你不要告诉路浔这件事,”白深暗暗叹了口气,“他防备心很强。再加上他是你走后门送过来的病人,不是什么任务,更没必要蒙上一层复杂的工作关系。”   “我明白,”肖枭说,“我把兄弟可交你手上了啊,我就希望他能好起来。”   “嗯,”白深应着,“什么时候有空,你给我讲讲吧,就他以前的事。”   “行。”肖枭说。   此时在另一个房间里,路浔正躺下准备睡觉。   一工作,他就会迅速调整自己的状态,饮食作息都为工作服务。   而在放假的时候,一闲下来,反而什么都乱套了,各种问题都找到了空隙,一个个钻出来。   他闭上了眼睛,开始胡思乱想,很多东西一下子涌入脑海。   他想起了伊拉克那个要抱抱的小朋友,想起Jacob端着枪嚣张又欠揍的样子,想起白深说的忘川河,想起一个小男孩在叫“妈妈”……   路浔深吸了口气,在被子下,抬手半遮住了脸。他的脸埋进了掌心里,有一丝温暖和安全感在他心上慢慢向外蔓延。   最后他想到脑子一片空白,终于睡着了。   窗帘拉得很紧,他的房间里一片黑,四周没有一点声音。   他喜欢这样的环境,能给他满满的宁静。   就像一个他缺失了十几年的怀抱。 第9章   第二天白深醒来的时候,隔壁床已经没人了,被子铺得很平整。   他迷迷糊糊地起来到路浔房间看了一眼,也没人,整个屋子空荡荡的。   桌上有一张字条,写的是英文,很漂亮的手写体,应该是路浔写的。   上面端端正正写着一句话:“早餐在一楼拿。”   就这么一句话,字迹和他笔记上的那个潦草样儿完全不同。   白深吃了早餐,想了想该怎么说,拿出手机拨号。   “喂?”电话接通,李恪的声音传过来。   “有事。”白深组织好语言,把遇到肖枭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李恪走上了二楼,静静听白深说完,才说:“要不你赶紧回来吧。你说的那个Jacob团伙资料我都查到了,是个狠角色。”   他说这话时在楼上没完没了地踱步,虽然嘴上说着轻松,心里却担心得很。   “那把资料发给我,”白深说,“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没有危险,放心吧。”   “屁的没危险,”李恪急了,“你知不知道这个团伙一年前就暗地陷害过你,那时候还不是现在这个领导人。我没想到,这次竟然又是他们。”   “……什么?”白深一头雾水。   “我让你回来,以后慢慢解释。”李恪的语速飞快,好像这样就能立马让他回来似的。   白深当然不会知道一年前那场他亲自搜集资料的谋杀案与他自己有关,他也不会想到自己就是那个团伙的目标。   现在倒好,自己乖乖走上门来,羊入虎口,在劫难逃。   不是吧?白深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普通小市民,顶多工作特殊了点,一直默默无闻,从来不高调做事,怎么会招来祸端呢,扯淡吧。   直到他收到李恪传来的资料,才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简单来说,去年这个团伙犯案时,白深为情报解密做出了大贡献,将团伙头目置于险势,头目自保之后为了防止他还会有所阻碍,策划了一起谋杀案。   结果当然没有成功,有人暗中保护白深,脱离了险境。   而白深也成了众望所归,一举破了密码获得情报,成功成为把犯罪头目送进监狱的大功臣。   去年的头目倒是解决了,这个团伙却没有覆灭,如今新的领头人上任,会放过白深吗?   当然不会。   白深觉得自己什么仇什么怨,竟然把这样的灾祸招来了。   也难怪那天路浔会质疑他的身份,原来犯罪团伙真的怕他。   又怕他,又千方百计地想要弄死他。   确实很有意思,但白深一想到这一出好玩的游戏是以生死为赌注,还是觉得背后发凉。   现在起码路浔和肖枭是站在他这边的,枯叶蝶是政治警察,应该会罩他吧?   再说,大家都是华人,枯叶蝶没有不维护中国公民合法权益的道理。   他现在唯一知道的事是,他肯定已经被盯上了。而这些,路浔他们并不知情。   所以他现在正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除非等到路浔和肖枭回来。   但是等,是最愚蠢的办法,他需要掌握先机,占取主动地位。   他决定要是今晚两个人没回来,他就要先离开。于是白深一整天都在屋里把离开的路线规整得万无一失。   “这路线,我的天,”白深看着图纸啧啧称赞自己两声,“鬼才。”   白深傍晚下楼吃饭的时候,总感觉有人盯着他。公共场合不宜动手,但那些人已经蠢蠢欲动。   从这里到楼上这一段距离,可能就没命了。   白深走到前台,跟接待生交谈了几句,找了个房间装置需要维修的借口,请求管理人员带些人上楼整修。   为了防止那些人半路动手,他越说越夸张,最终还演了个外地游客无理取闹找经理讨说法的戏码。   最后他估计叫来的人已经接近电梯一次承载的上限,才领着一路人风风火火地上楼了。   等到众人进了电梯,有个外人也闯进来,不怀好意地朝白深看了一眼,刚踏进去,电梯就因为超负荷滴滴响了起来。   “这里是修理人员,也许电梯也需要修一修,还请你乘下一趟了。”白深迅速说。   经理本来就觉得这位游客没事找事,现在还给酒店的电梯设施扣黑锅,就差想两拳打过去了。   那个人盯着他,不甘心地退了出去,满脸写着“小子算你狠”。   一路都有人尾随,白深表面上还在和酒店人员争执,但其实提心吊胆,每一步都走得不安。   只要他和这些人待在一起,那些人就找不到时机下手,他们毕竟是违法逃犯,抓走白深一个人兴许还能瞒天过海,要是犯了什么大事,惹到了当地人,当地警察就会找上门来。   白深以最快的速度开了门让众人进去,赶紧关上了门。   “白先生,房间内很正常,”经理到处看了一圈,不满地说,“请你尊重我们的工作,我们不是在过家家。”   “我明白,”白深立即摆出真诚的态度,“我现在处于危险之中,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白深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把他的计划也告诉了经理。   差不多十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听他说话,白深都能感觉到紧张。   “请务必相信我,”白深说着,从兜里拿出了肖枭的警察证件,“我所说的全部属实,我不会拿警察的信誉开玩笑。”   这张证件是肖枭早上离开之前,放在白深枕头边的。   白深现在终于明白他留个证件在这儿做什么,看来,他早就预测到了白深可能有危险。   “白先生,我们会尽力配合你。”经理回答道。   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有了点踏实的感觉。   “好,今晚如果我的朋友回来了,我需要你们确保他们的安全,剩下的事情我会和他们沟通,”白深看着经理的眼睛,有西方人独特的深邃,“谢谢你们。”   如释重负。   他什么都还没有做,还是敌人的眼中钉。   可是他知道自己现在有人接应,尽管是异国他乡的陌生人,但比孤军一人的感觉好上了太多。   等到经理他们离开,白深坐在空荡荡的客厅,沉默笼罩了整个屋子。   他得镇定,现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等路浔和肖枭回来。   也许他们两个人还有自己的工作安排,但白深得带上他们一起离开,就算暂时不回国,也不能再待在安达卢西亚。   白深本来可以白天就走,白天比晚上安全太多。他等到晚上,无异于把自己置身险境。   一到了夜晚,那些犯罪分子就像饿狼亮出了獠牙,随时准备着袭击。   白深也不知道是什么给了他自己两个人民警察需要他来解救的英雄错觉。   他感叹两声,开了瓶西班牙的特色雪莉酒。   好酒壮人胆,今晚肯定会很难忘。   才喝了一小杯,就响起了敲门声。   “谁?”白深起身跑到门前。   “肖枭。”门外传来声音。   白深看了看猫眼,打开了门。   肖枭和路浔迅速走了进来,白深关门的时候,看见站在门口不远处的几个人,他有印象,是傍晚他带上楼的其中几个。   他们真的遵守承诺,护送两人上楼。   白深对他们点了点头,关上了门。没说出的感谢都在这点头里了。   “这里有危险,是吗?”肖枭问。   “嗯。”白深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路浔,想起刚才路浔好像是被肖枭扶进来的。   “他受伤了?严重吗?”白深打量了一下路浔,左侧下巴颏有道伤口,露出来的部位也有几处伤痕,但是看得出来只是些皮肉小伤,不至于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不严重,我之后再跟你说,”肖枭看着白深,“我们现在得抓紧离开,你带路浔回国,我送你们出境。现在我们得想个法子出去。”   “别急,我已经计划好了。”白深拿出了自己的图纸。   肖枭看了图纸,竟然笑了:“李恪说得没错。”   李恪那个家伙又背地里说了什么坏话?白深问:“什么?”   “他说你是个很神奇的人,现在领略到了。”肖枭笑着说。   肖枭很惊讶,非常惊讶,因为他想了一路的离开方案都还有破绽,但白深的这个计划竟然很有可行性。   “不过,你写的都是我们的行动,那些团伙随时会盯着我们。”肖枭说。   “我要的就是让那些人不盯着我们,”白深说,“我们的行李都先放在这里,我有办法。”   经过观察,守在这附近的犯罪分子大概有十五个左右,他会引一些人离开,剩下的人让他们转移注意力,然后他们三个躲开那些人的注意,顺利离开。   白深拨打了经理的电话,一切,都按计划开始了。   不久响起了敲门声,来了三个当地人,他们和白深这三个换了衣服,装作是白深这几个人走了出去。   外面有几个当地人接应,差不多都穿的深蓝色上衣,白深要那些犯罪分子误以为他们要和深海的人接头,然后一部分人会跟着那几个伪装的当地人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三个当地人走后,肖枭问。   肖枭换的是当地一个中年大叔的花衬衫,还戴了顶牛仔帽,活生生一个农场花花公子。   “当地警察,”白深笑了,“那些犯罪分子肯定已经摸清了当地的布局,当地警察都穿着便衣正在咖啡馆里等他们上钩。”   “现在楼道应该被酒店经理封锁了,电梯也有管理人员一直在守着,把客人送到相应的楼层。我们这层楼暂时安全。楼下大厅也有便衣。”白深说。   白深有意无意地向路浔那里瞟,他换上了白深前两天穿的那套衣服,白衬衫九分裤。两人身材差不多,路浔穿起来特别合适。   尤其路浔为了不被认出来取下了帽子,乖顺的金发垂在额前。同一副面孔,换身装束判若两人。   怎么说呢,感觉像是从一个鲜衣怒马的狠戾角色变成了一个受欢迎的大学生,朝气蓬勃的。   白深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要是不垂着脑袋还更像些,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现在不是担心的时候,保命要紧。   楼下一阵骚动,就是现在。   他们三人刚打开门走出去,电梯门就开了,两个白深傍晚见过的修理工人站在里面等他们。   下了楼,几个便衣和经理正“争吵”不休。便衣也穿着深蓝色上衣,正大声质问经理是否拐走了他们的朋友,看起来对“假白深”他们离开并不知情。   这让守在酒店还未离开的几个犯罪分子一头雾水,也不知道该信谁才是深海的人了。   便衣们同酒店的内部人员一起制造混乱,说似乎白深他们从楼梯口出来了。这下,那些犯罪分子都和便衣经理一起围了过去,其他地方也都乱作一团。   时机到了,他们三人从电梯迅速出去,在酒店内混乱的“游客”的掩护下离开了酒店。   他们要做到不让犯罪分子起疑心,让Jacob误以为他们全都被挟持,这样,Jacob那些核心分子才会安心待在他们自己的地盘,这样就给警察一举连根拔起提供了可能。   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白深他们三人上了车。   车上坐着两个当地便衣警察,送他们到马拉加机场。   车一路开到机场,副驾驶的便衣接了个电话,转过头来对白深说:“先生,十分感谢您的举报,现在咖啡馆那边已经将犯罪分子缉拿了。”   白深笑了笑。   肖枭不跟他们一起走,还得留在这里准备后续更多的谈判。   肖枭送两人到了登机口,路浔先上了飞机,肖枭叹了口气,看着白深:“谢谢你了,回国之后路浔还要麻烦你照顾一下。”   “我明白,”白深从兜里拿出了警察证还给肖枭,“你多保重。”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白深两米八。明天接着更。 第10章   早上肖枭和路浔起床后,路浔跑到白深的房间看了一眼。   虽说他俩也轻手轻脚的怕吵醒白深吧,这走上走下的动静也不小了。白深还睡得跟死猪一样,连动一下手指头以表示被吵到了的面子都不给。   他睡得非常乖巧,不翻身,不踢被子,连呼吸声都是轻缓细微的。   趁等肖枭洗漱的空隙,路浔蹲在白深床前,也没做什么,就细细地打量他。   路浔把白深额前胡乱伸展挡住眼睛的碎发理了理,白深的睫毛很长,一双眼睛眯着的弧度都格外好看。   确实是像个公子哥,不像是能干什么重活儿的人。   路浔走出了房间,肖枭正好收拾好,两人轻轻开了门,离开了酒店。   两人去办了些事,中午吃了饭,再叫了出租车。   “现在咱们支援还没到,这次见面是Jacob私下约的我,其实不去也罢,我就想看看他们作的什么妖。”肖枭说。   路浔应了一声,侧过头看了看坐在旁边的肖枭。   他跟着肖枭已经七年了,他们两人知根知底,互帮互助,一直都好得很。路浔觉得这辈子要是英年早逝,一定是跟肖枭混的时候死的。   可以说,肖枭是目前他唯一能够全盘托出无条件信任的人,他喜欢被人相信的感觉,而这种踏实的感觉,只有肖枭能完整地给他。   可就在最近,一个认识不到10天的陌生人闯进了他的生活,对他做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微妙。   被关心、被信任、被重视。   白深和肖枭,于他而言,两人只差了一个“被需要”。   就像现在,肖枭可以让他飞越七八千公里来帮他,肖枭用行动证明,他需要他。   路浔喜欢被需要的感觉,他能在这样的关系中感到自己的重要,而白深不需要他。   对于白深而言,他并不是一个必需品,也许只是个生活的调味品。   路浔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去看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叹什么气啊,”肖枭抬手揽住了他的肩膀,“是不是单身二十来年落寞了,哥哥给你找个女朋友。”   当然是玩笑话,肖枭知道路浔的性取向。   要说肖枭也是心够大的,虽然他一早就知道,但这么多年跟路浔勾肩搭背分外亲昵,哥俩好似的,一点儿不担心会有什么尴尬。   “您还是管好您自个儿的女朋友吧,”路浔说,“可别漏气了。”   肖枭哈哈笑了两声。   “深海的老大最近都结婚了,咱们是不是也得把事儿给办了。”肖枭看着路浔。   路浔看着他啧啧两声表示嫌弃。   “哎我说咱俩各自把事儿办了,各自!”肖枭提高了音量强调道。   肖枭又补了句:“我要是没找个贤惠的伴儿还能到李恪那儿蹭吃蹭喝,你呢,嗯?”   路浔笑了笑:“你出门带上爹,我就饿不死。”   他听到肖枭说这话时,白深穿着少女专用的粉嫩嫩的围裙在厨房里洗菜的样子突然蹦到他眼前。   哎,一定是疯了。路浔想。   车开到一栋楼前停下,两人进了门,Jacob就坐在大厅里。   他们的谈话一开始还算胜利,大多说些商品交易利益之类的要求。   肖枭和路浔心里都觉得好笑,不知道是什么给了这些犯罪分子“国际警察会听我们的话”的错觉。   谈到后面,Jacob突然说:“你可以走,但驯鹿先生得留下。”   听到这句话肖枭立即站了起来,右手握住了腰间别着的刀。   “别激动,大大先生,”Jacob不怀好意地笑着,“你知道,我们不能确定你们会兑现承诺。”   “驯鹿先生是我最欣赏的人,上次我就希望能留下你和我彻夜长谈,不是吗?”Jacob看着路浔,一双眼睛阴森森的。   他继续盯着路浔,一字一句地说:“你知道我们有多相似,我多希望我们能像我们监狱里的母亲一样相知相惜。噢抱歉,我忘了你已经多年没去看过,恐怕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吧。”   路浔抬眼看着Jacob,阴冷和沉重爬了满脸。   他抿着唇不说话,脸色骤然苍白起来。   “告诉你吧,我前几个月才去看过了,你想知道你那可怜的美人成什么样子了吗?”Jacob疯了似的靠近他,说的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扎进他心里,扎得血淋淋。   “给老子闭嘴!”肖枭吼了一声。   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肖枭飞速冲过去一拳朝Jacob挥了过去,Jacob被这猛的一下撂翻在地。   这一下,周围站着的那些犯罪分子全部涌了上来,围住了他们两个。   肖枭和路浔和他们打了起来,最后双双被钳制住。   Jacob抹着脸上的血,看着他们,冷笑起来:“驯鹿先生,我们都一样不是吗,我们融入世界但是发现自己只是异类不是吗?”   “你他妈再说一句试试!”肖枭挣扎着差点冲出来又给他一拳。   旁边却只是沉默。   “我也想过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地,我亲爱的驯鹿先生,你一定是全天下唯一能明白我的感受的人,”Jacob一步步靠近了路浔,一直走到他面前,“我们都是被上帝遗弃的残次品不是吗?我们天生就是悲剧。”   他的手抬了起来,一直逼近,直至稳稳地掐住了路浔的脖子:“有多少次我都想离开这个世界,我想你能明白对吗?”   肖枭用汉语叫了一声:“路浔!”   而旁边的路浔已经放弃了抵抗,帽檐下一双眼睛只有迷茫和冰冷。   他只感觉到空气越来越少,全身都感觉冷。   他的头无力地靠着椅背,一张脸惨白得像白纸,汗珠浸湿了他耳朵旁边的金发。   “你还不如像我一样,让全世界都怕我。”Jacob的双眼微微眯起来,迸射出危险的光。   路浔闭上了眼,被紧紧掐住的脖子发出几声细微的痛苦的声音。   “路浔!”肖枭顿时觉得害怕。   他已经失去了很多人,而他不允许路浔成为下一个。   Jacob松开了手,路浔低头喘息起来。   “你应该听我们的话,”Jacob转向了肖枭,“我会好好对待我的这位知音,直到和枯叶蝶正式谈判。”   “等等,”路浔抬起了头,哑着嗓子说,“现在让他离开,我可以帮你们把情报解密。”   他们和这个团伙交过太多次手,路浔很清楚他们的脾气秉性,一定会狠狠揍肖枭一顿直到只剩半条命再放他走,相当于是留口气回去报信的。   他累了,他想妥协了,他不会在本职工作上让步,但是这一次,就像过往他一个人的时候经历过的很多次一样,他想在自己的生命上让步了。   他这样说,是想告诉肖枭赶紧走,找到支援,分析局势,取得胜利。   而这一切的目的里,并没有包括让肖枭回来救他。   肖枭当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们出生入死整整七年,他了解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笑、每一个动作。   “可以,”Jacob点上了一支烟,“这当然最好不过了,如果我们得到了有效情报,我们会放他走。”   “不,”路浔直直地看向Jacob,“我说现在放他走,现在。”   Jacob再次眯起眼睛看向他。   “你知道我是我所在团队中最会解密的人,”路浔说,“不要跟我讨价还价,现在,应该是你们在求我。”   Jacob冷笑起来。   的确,在对方的团队里,只有这位驯鹿先生会让他常常处于被动地位。   犯罪团伙放开了肖枭。   这时候,他的选择只有离开,去找办法救出路浔。   现在他们只有两个人,硬碰硬一定会输得一败涂地。   肖枭看了路浔一眼,而路浔只是偏过了头朝着另一个方向。   他知道路浔在愧疚。   他想起几年前的叙利亚内战任务,他们并肩坐在塌陷的楼房里面躲避子弹。   “你跟哥哥承诺,无论什么时候,直到最后一刻,都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肖枭说。   “……我不知道。”路浔的声音很轻,语气里是挣扎着的不确定,听得肖枭一阵心疼。   “给老子说!”肖枭吼他。   路浔犹豫着开口:“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声音很小,迅速被枪击和炮弹的声音淹没了。   他最在乎的弟弟,终究没有做到这句话。   肖枭离开后,路浔解开了密码,整合了一些情报。   他不知道是不是该感到惋惜,十几个人围在他身边,却没有一个人懂稍微复杂点儿的密码,让他觉得不玩他们两把都是不给面子。   那两个被派来监督的犯罪分子就懂一丁点,路浔发现他只要用点复杂的加密方式,两人就蒙圈了,还要装作明白的样子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解密后的资料打印出来后,路浔偏着头看了站在旁边的Jacob一眼:“我想出去。”   “出去?”Jacob被这直接的要求逗笑了。   “就到门外透透气,”路浔说,“屋子里太闷。”   他向外走的时候故意用肩膀狠狠撞了一个挡道的人,那人碍于老大竟然都给他几分面子,也不敢发火。   透什么气,当然是些屁话。   刚刚路浔坐在电脑前抬眼的一瞬间,对面楼房有人用激光笔晃了晃他的眼睛。   就是一瞬间的事情,除了他,屋子里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凭借两人多年的默契,他能够肯定是肖枭。   路浔走出了大门,在路灯下站着,几个人在不远处守着他。   路灯骤然爆裂熄灭,在这里阴森的沉默中发出了巨大声响。   周遭都被笼进了黑暗,肖枭骑着摩托车飞快地拉了路浔一把。   等其余人反应过来,摩托车已经拐了弯,扬长而去。   Jacob站在楼上,脸色阴沉。   他没有下令让人去追,毕竟没挟持到驯鹿,能抓到那位还在酒店里等待的白深也不错。   当然,如果这两个人现在正要去找白深,那么一网打尽,是最好的。   摩托车开了一截,两人进了肖枭事先联络好的一辆黑色轿车。   “现在Jacob那里有当地警察守着,我订了机票,你和白深尽快回国。”肖枭拍了拍路浔的肩膀,“阿浔,对不起,你……”   “别说这个了,”路浔沉声打断,摊开手掌,“看。”   手里是一把钥匙。   “卧槽这么牛逼的吗?”肖枭惊了,拿起钥匙左看右看。   路浔笑了笑:“这是他们放资料的房间的钥匙,还有,他们的电脑在二楼左侧第二间。情报我进行了二次加密,密钥是我们常用的。我解密的资料里做了些手脚,他们两天之内应该会派人到我们的支援内部盗取信息,到时候,你都明白的。”   肖枭听路浔说完,看着他,一把将他拽进了怀里。   现在是路浔的假期,他一个电话,路浔就义无反顾地过来帮忙,差点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可能这些事情经历太多了,肖枭还没什么情绪,觉得习以为常、心安理得。   可让他自责的是,Jacob那个魔鬼对路浔说的那些话,就像一把刀,狠狠撕开了他这么多年来的伤口。   他觉得不甘心,他当做生死兄弟的人,怎么能被别人欺负侮辱呢?   “哥哥没照顾好你,”肖枭的脑袋搁在路浔肩膀上,“要不你捶我两下吧。”   “……”路浔沉默了,半晌才说,“叫声爸爸就行。”   “滚。”肖枭一把推开了他。   路浔笑了笑,靠向了车窗。   窗外是飞快倒退的风景,一切都预示着黑夜就要到来。   此时,白深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从酒柜里拿了一瓶西班牙的特色雪莉酒,倒了满满一杯。   后来的事情,就如白深计划的那样,他们成功突围,逃离了犯罪团伙的包围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兄弟情!!   明天是爱情。 第11章   飞机起飞后,路浔一直沉默着。   “我们的行李…经理会帮我们空运回来。”白深随便找了个话头。   路浔点了点头。   白深继续没话找话:“你饿了吗,要不吃点东西?”   “……”路浔沉默,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指尖,“我想喝酒。”   白深觉得无语了。   这是什么意思,借酒浇愁还是单纯的犯了酒瘾?   白深要了两杯葡萄酒,还没递给路浔,他就从白深手里抢过去一口气喝光了。   白深顿时愣住,他该不该告诉路浔他把自己那杯喝了。   一喝完,路浔就偏过头,和白深离得远了一点,没有动静了。   连夜飞回中国的十二个小时,路浔后来都是闷声不吭,一直闭着眼睛装睡。   白深只好由着他,也装作自己没看见。   到达国内机场时正是傍晚,白深准备叫一辆车,他转过头去问路浔:“先送你回去吧?”   他们站在机场外,沉默着走了一段路,一直走到没什么人的郊野公路旁边。   “我想回家。”路浔突然说。   “好,那我现在就叫车啊。”白深拍拍他的肩膀。   “不是那里,”路浔几乎声音都在颤抖,“我想……回家。”   白深被吓了一跳,要他一下子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着实有点困难。   他还在蒙圈之中,一时手足无措,只能徒劳地安慰他:“路浔,这里是我们住的城市,放心,很安全。马上就到家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好吗?”   路浔只是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他猛然记起,白深不了解他,只是他相识短暂的陌生人。   他快要崩溃了,铺卷袭来的失望几乎要把他淹没,他觉得自己几近窒息,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路浔抬起手遮住了眼睛,无力地蹲了下来,干脆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脑袋埋在膝间。   他觉得心烦意乱,他看到了黑夜在逼近。   “路浔?”白深也紧张地蹲下来。   路浔抬起了头,一双眼睛红得吓人,晶莹剔透的蓝色瞳孔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水雾。   他伸手抓住白深的衣领,两只手紧紧地攥着,像溺水的孩子拽住救命的稻草。   “白深,彼岸花……”他说着,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   这回白深是真的彻彻底底地被吓到了。   ……彼岸花?   白深想起那天在安达卢西亚,他们讨论奈何桥的时候,路浔问他彼岸花是什么。   是黄泉路旁开的花,象征永生永世不相见。   “你怎么了?”白深蹲在他面前,轻轻捧住他的脸,拇指小心地擦掉了泪痕,“告诉我,好吗?你说什么我都会听。”   路浔还是摇头,只重复那一句:“我想回家。”   白深大概以为他喝醉了,还没缓过来。   他们俩蹲在公路旁的路灯底下的样子,也确实像两个偷跑出大学校园彻夜狂欢的醉鬼。   但路浔其实意识非常清明,也正因为太过清醒,才觉得分外痛苦。   沉默了好一阵,路浔才哽咽着轻声说:“你有药吗?”   白深的心一沉:“什么?”   “安定。”路浔看着他,眼里都是软弱。   白深不说话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有。你要是不想回你那儿,要不先到我家里,我陪着你,好吗?”   还没等路浔回答,他就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了他,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像哄孩子似的。   当然白深根本也没打算听路浔回答,他已经打定主意了,就是通知他一声。   白深心里感慨了一番,他长这么大,还很少亲眼看见哪个男人哭呢,尤其是路浔这样看起来无坚不摧神佛不挡一点儿不怕死的真男人。   除了幼儿园大班他挠实习班主任的脸给人家弄哭了,让他自己感到有点内疚那次,这应该算是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在他面前掉眼泪,他会有这么强烈的感受吧。   就觉得揪心,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对师傅说了自己家的地址。   路浔没精打采地靠着车门,车一抖,他的脑袋就重重磕在车门上。   白深赶紧把他拉过来,靠在自己身上。   “这是喝醉了啊?”开车的师傅瞄了一眼后视镜。   “没有没有,他有点不太舒服。”白深赶紧解释。   他可不想扮演什么深夜在外晃荡的醉鬼角色,指不定人家司机就给他俩扔马路边儿上了。   路浔还是没说话,一张脸都快结上冰霜了。   到了白深家里之后,路浔坐在沙发上,沉默地打量着他的家。   白深到邻居小周那儿牵回了自己寄养的金毛犬小白金。   有自家聪明的狗子陪着,屋里应该不会太尴尬。   小白金一见到白深就欢脱地扭着迪斯科像磕了药似的屁颠屁颠冲进家里,进了门发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路浔。   白深从抽屉里拿了睡前服用的解郁的药,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   “吃吧,能缓解情绪。”白深说。   路浔听话地吃了药,对保持了一段距离观望着的小白金招了招手:“来。”   小白金看到白深对路浔那么好,一下子把他划分到友方阵营,乖乖地跑过去,在他脚边坐下,一个劲儿地摇尾巴。   “你饿了吗?”白深出于习惯脱口而出。   每次他下班或者出差回来都会问一句“你饿了吗”,然后小白金会叼着自己的小碗跑过来表示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饿了。”路浔回答。   已经站起来转身准备去叼自己的小碗的小白金听到了这句平时从来没有的多余的回答,又转回来歪着脑袋看着路浔。   白深也没想到他会回答。   一直到小白金去把自己的小碗叼过来,路浔才反应过来。   “白深。”他皱眉叫了一声。   “嗯?”白深正系上了围裙,是正常的灰棕色围裙,不是粉嫩嫩的“少女专用”。   “你刚刚……在问狗吗?”路浔一本正经地问。   “……对啊。”想到路浔刚刚才哭过,这个时候气氛应该有点沉重才对,但是白深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路浔也笑了,虽然只轻轻勾起了一点嘴角,但总归是笑了。   “我煮个面,好吧?”白深问。   “嗯,”路浔点了点头,从盒子里抓了一把狗粮放到小白金的碗里。   “他叫什么名字?”路浔问。   “小白金。”白深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路浔摸了摸小白金的脑袋。   “什么鬼名字,是吧。”他小声说。   吃了面洗了澡之后,白深说:“你睡我房间。”   “我不困,”路浔直截了当地拒绝,“你家里……有酒吗?”   白深看了看他。   不是吧,这相貌堂堂的一个帅气小伙子,竟然是个酒鬼?   白深想起路浔家里那个空得只有酒和长舌头冰糕的冰箱,突然觉得自己的推断有道理。   “我没有瘾,”路浔看着他解释道,“情绪不太好的时候,就喜欢喝酒。”   “哦,这样啊。”白深从冰箱里拿出仅有的苦艾酒,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顿。   他能喝酒,但是平常很少会喝。冰箱里孤单的两瓶都是李恪送的苦艾酒。   偏偏这款酒,是世界十大烈酒之一。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骂李恪。   路浔拿起来看了看:“谢谢,我很喜欢这个。”   “是吗,”白深偷偷叹了口气,突然叫了一声,“路浔!”   “怎么了?”路浔已经打开了酒塞。   “你刚刚吃了药。”白深猛然想起。   路浔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来看他:“没关系,已经过了快3个小时了,而且那不是安眠药,我又不是傻子。对了,我用哪个杯子?”   路浔家里就一个自己用的玻璃杯,但是白深的茶几上有七八个各式各样的杯子。   “都是我用的,你不介意就随便拿。方糖在盒子里。”白深说。   路浔笑了笑:“你的生活还挺用心的。”   白深喜欢收集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收集多了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路浔犹豫地选了一会儿,还是拿了角落里最不起眼的普通酒杯。   “你少喝一点。”白深皱着眉头。   “心疼啊?”路浔问。   话说得太直白,白深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路浔笑了:“我改天给你寄一瓶过来。”   白深啧了一声,这人是傻子吗?   “我不是心疼酒。”白深叹了口气。   路浔转过头来看着他。   就是现在,趁他的帽子还扔在七八千公里外的酒店里,白深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才洗了澡,头发还没被完全擦干。身上换的是白深的白T恤黑短裤,穿起来很合适,看起来像个活力满满的大学生。   路浔把头转了回去,倒了一杯,一口气喝完。   白深觉得看他喝酒特别痛快,一点儿不拖沓。   他悄声离开客厅,走到了阳台拿出手机。   “肖枭有没有跟你说过关于路浔的事情。”白深对电话那头说。   “我给你的资料就是啊。”李恪回答。   “你把我当傻子骗呢?”白深生气了,几年来他第一次生李恪的气,“从你一开始让我治疗他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你要我治好他,然后又瞒着我,你疯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   李恪没想到白深反应这么大,毕竟对于他们而言,路浔只是个外人,他只是做个顺水人情,其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获利可言。   “他的事情我是知道一些,但就是因为知道才不想跟你说,”李恪深吸了一口气,“白深,你不要生气。”   白深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不是小孩子,当然不会乱发脾气。可现在他看着路浔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却什么也做不了。   “白深,资料是肖枭给的,他没写上去的代表他不想让你知道,明白吗?”李恪说。   “那你凭什么知道啊?我怎么能判断你们让我治好他不是在打他什么坏主意呢。”白深没好气地挂了电话。   如果他对路浔的过去一无所知,基本就现在这个状态,那还治疗个鬼啊。   他回到客厅,看见路浔靠着沙发背,手臂挡住了灯光。   白深关了灯,把他扶到自己房间的床上躺好。   “你应该知道苦艾酒有致幻效果,我说了让你少喝一点,我不是心疼酒。”白深看着他,叹了口气。   路浔双眼迷蒙地看着他,可能有点醉了,可能没有。   “过来。”路浔说,声音软软的,跟小孩儿撒娇似的。   白深不明所以,坐在床沿俯下身子靠他近了一点。   路浔伸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往下压了些,接着吻住了他。   是绵长而温柔的一个吻,白深能感觉到他舌尖的苦艾香混杂着酒精味,一丝一丝钻进了他的神经。   白深的脑子里轰的一声。 第12章   白深给路浔盖好了被子,自己半躺在了床的另一半,腿搭在旁边的椅子上。   他偏着头看了看身边已经睡着的路浔,脑子还有点懵。   白深不敢睡觉,只能在旁边守着。按他这种睡着像死猪的状态,要是路浔半夜起来跑了他肯定都不会发现。   更何况,白深现在整个人都有点儿蒙圈,还是第一次被男生给亲了。   还不是单纯的碰一碰,是实打实的吻。   他就这样保持着蒙圈的状态守到凌晨不知道几点,最后还是不小心睡着了。   白深醒的时候旁边连个鬼都没有,被子已经被盖到自己身上了。   他走到了客厅,桌上有留言。   他心里骂了一句,因为可能路浔走的时候没找到纸,直接在昨天给他穿的白T恤上写的,衣服铺平了放在茶几上。   依旧是漂亮的英文手写体,写在T恤的左下衣摆。   “谢谢你的酒和可爱的小狗。”   白深笑了笑,竟然还谢谢小白金。   ……难道谢的不最应该他吗?!   等等,为什么要谢谢狗?   白深走了一圈,小白金不在屋里。   “卧槽?”白深惊了,竟然还把狗给带走了。   他给路浔打了个电话。   “狗!”电话一接通白深就吼了一声。   “你才是狗呢。”路浔在那头笑了两声。   那边的声音有点杂,白深问:“你在哪儿?”   “公园,”路浔回答,“你平常肯定忙,早上没带小白金遛弯,我发誓今天早上是他缠着我非要跟我走的。”   “最好是,”白深看了看时间,“这都快十点了,遛这么久?”   “没有,他正在调戏别的小母狗。”路浔笑了。   “白金爸爸,您还真是……”路浔又笑了起来,“子孙满堂。”   白深无言以对。   说完狗的事情,他又想起昨天,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那个,你记不记得昨天晚上……”   “不记得,”路浔赶紧打断了他,“我好像喝断片儿了吧,苦艾酒度数还挺高的。”   “哦,”白深只好作罢,“那你什么时候把小白金送回来?”   “他自愿跟着我来,也要看他是不是自愿回去了。”路浔说。   这么欠揍的话也说得出来,白深拿他没辙。   “行吧。还有,你一个人真的行吗?要不要我陪着啊。”白深有点儿担心。   肖枭可专门嘱咐他要好好照顾路浔的,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都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不用,小白金就很好。”他说。   敢情您是没打算把狗还回来是吧?   白深挂了电话,松了口气。   听起来他情绪还算正常,好像心情还不错。   下午白深见了个病人,之后开车去了咖啡馆,一路听着郭德纲相声集,却不怎么笑得出来。   他路过音像店的时候,下车去买了盘脱口秀大全,听了一段,还是觉得不好笑。   一直到目的地,他都忧心忡忡的。   白深推开玻璃门走到前台,老板翘着腿玩手机,很无聊的消消乐小游戏,一直到过了这一关,李恪才抬头:“上楼。”   他俩上了楼,李恪反手锁上了门,问他:“酸奶条要吗?我买了新的口味。”   “不吃。”白深说。   “能不能好了,”李恪坐到他身边,“我总不可能什么都告诉你。”   “为什么不可能?”白深没好气地反问他。   “……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去了,”李恪笑了笑,“你不是一样生活得好好的吗?我要是告诉你了,也许就不能好好的了。”   “那我还得谢谢你私藏情报是吧?”白深瞪着他。   “那都是因为……”李恪正想解释,白深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路浔打来的,白深接通了电话。   “他饿了,没有吃午饭。”路浔说。   “谁?”白深一头雾水。   “小白金,”路浔说,“……还有我。”   “发个定位,我很快来接你,不要乱走。”白深叮嘱了几句挂了电话。   李恪看了看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谁啊?”   “路浔,”白深回答,“你刚刚说到哪儿了来着?”   “没什么,”李恪打开了电脑,找到一个文档,“我现在把资料传给你,都是肖枭以前跟我说过的关于路浔的事情,天知地知啊。”   “好,谢谢了,”白深走到了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转过头来看着他,“你刚刚说的酸奶条……”   李恪啧的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盒砸到白深怀里:“滚滚滚。”   白深看了看,还真的是他没吃过的……   “臭豆腐味?!”白深骂了他一句,“你怕不是中毒了吧?”   “给老子还回来!”李恪吼了一声,作势就要来抢。   白深赶紧拿着一盒臭豆腐味的酸奶条跑了出去。   李恪走到了阳台看着楼下,白深开着车离开了小巷,一直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很多时候,李恪觉得这样就足够了,在白深的生命里,他算不上是最重要的人,但是有些事情只有他能为白深做。   可路浔一出现,他觉得一切都在潜移默化地改变。   他甚至害怕,路浔能为白深做的,他李恪却做不到。   路浔的定位在一个游乐场里,白深到的时候给他打电话:“我到了,你赶紧出来吧。”   “你不是让我别动吗?你进来啊。”路浔说。   “我进去几分钟还得买张门票,我亏不亏啊?”白深被气笑了。   “那你就……玩一会儿啊,”路浔说得理直气壮,“晚上还有表演呢。”   “小白金饿了,总得带回去吃饭吧。”白深彻底无语了。   “你想多了,你家里一整盒狗粮都在我手上,”路浔说,“他今天都吃了好几顿了。”   白深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呢?”   “我当然是要饿死了。”路浔说。   白深没办法,买了门票进去,找了半天也没见着路浔的人影。   “你不是说喷水池这儿吗,人呢?”他问。   “回头。”电话那头传来声音,有些压制不住的上扬。   白深转了身,看见路浔牵着小白金,一人一狗都特别兴奋地站在他面前。   路浔不知道那里弄了个布偶抱着,是一只圣诞驯鹿,身上还背着一个红色的包袱当作礼物。   小白金的脑袋上戴着一个红色帽子,有白色的绒毛边,一看就是从那只驯鹿脑袋上取下来的。   路浔身上还穿着白深的那套衣服,白色中袖衬衫和黑色九分裤。   白深记得昨晚路浔脱下来之后就放洗衣机里洗掉了,一夜晾干之后,他没想到路浔还是穿了这一套。   也是,昨晚给他当睡衣的那件T恤衫被当做留言板写上字了。一想到这里白深就有点心疼,那件衣服可还是新的。   白深没动,站在原地欣赏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衣品还是很不错的,路浔穿上这一套,怎么看怎么顺眼。   “愣着干嘛呢?”路浔走了过来。   “你是怎么把狗带进来的?”白深特别好奇。   “武力解决,”路浔开着玩笑,抱着驯鹿的手往前一伸,“送给你。”   “谢谢啊,这大夏天的。”白深接了过来,毛绒玩具身上还有路浔的温度,热腾腾的。   他们走过了玩打枪的小摊,白深一下子被逗乐了。   “诶,怎么还有你的照片?”白深指了指挂在柱子上的照片,非常新,一看就是刚洗出来不久。   应该老板给他照的,照片里路浔蹲在地上,左手抱着驯鹿,右手抱着小白金,不得不说,很可爱。   “赢布偶的人可以拍照留念。”路浔说。   原来是打枪赢的,白深看了看怀里巨大的驯鹿,又看了看后面的奖品柜台,好像这是最大的奖品了。   “白深,过来。”路浔走到前面的套圈小摊,对他招了招手。   白深朝他走了过去,脸上的笑容猛地一僵。   这句“过来”让他一下子联想到了昨晚的……白深立马把思绪拽了回来,耳根都有些发红。   小白金戴着一顶驯鹿的帽子在奖品之间走来走去,最后停在一个会唱歌的玩具狗面前,仔细嗅了嗅,抬起小脑袋看向路浔,尾巴摇得飞快。   “懂了!”路浔买了一组圈,扔出去的第一个就稳稳当当地圈住了玩具狗的脖子。   目标取得,路浔拿着玩具狗和小白金玩了起来,剩下的九个圈都给了白深。   但白深不太争气,九个圈只套中了一个星空样式的马克杯。   “礼尚往来。”白深把装好了的杯子递给路浔。   “谢谢。”路浔把袋子提起来看了看。   白深突然发现,到这里之后,从见到他直到现在,路浔一直都是笑着的,不是挤出来的勉强的笑,他能看出来路浔非常开心。   白深在前面走着,发现旁边没人了。   “白深。”   白深回头,看见路浔在路边的木椅上坐着,小白金也在他脚边坐了下来。   “等等,我要饿晕了。”路浔的声音有气无力,显得可怜巴巴。   民以食为天,都要饿晕了这样头等生存大事,白深听到了,第一反应是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谁让你只知道玩的?”白深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把他拉起来。   “去那儿吃。”白深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店。   “什么大立。”路浔看着店招牌,小声地自言自语。   白深当然听到了,说:“是刘大姐拉面。”   他拉着路浔进了店,白深把菜单往路浔面前一扔:“你点。”   士可杀,不可辱。路浔忍辱负重地乱点了一通。   “这个……青扬……昆屯,”他装模作样地指着菜名,说完还心虚地看了一眼白深,“是吧!”   “清汤馄饨,”白深看不下去了,从路浔手里抽出了菜单,还不忘吐槽一下,“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呢,认字认半边。”   “我就吃这个。”路浔赶紧避开了他不认字的话题。   “馄饨里面包的是肉,”白深友情提醒,“你可以换成高汤拉面,很好吃。”   路浔没想到白深竟然还记得他吃素这件事,毕竟肖枭偶尔都会忘记。   “好。”他把小白金抱了起来。   本来白深是不饿的,看到路浔坐在面前吃得那么香,一下子就有食欲了。   “六点多了,等会儿七点半有表演。”两人吃完后,路浔看了看手机。   “你今天没有玩一玩那些项目吗?”白深问。现在那些云霄飞车、海盗船什么的都已经关闭了。   “没有啊,我带着小白金呢。”路浔摸了摸小白金的脑袋。   “我把狗粮放在寄放处了,现在过去再喂他吃一点,然后去看表演,然后回家,”路浔安排好时间,“好吧?”   “好。”白深说。   喂了小白金,路浔又停下了。   “白深,看!”他在后面叫了一声。   白深回头,路浔站在一个买气球的小丑旁边,买了好几个气球,把线握在手里。他想了想,拴在了小白金的牵引带上。   白深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想笑。   “快一点。”他说。   路浔赶紧跟上来,两人一狗欢脱地跑向表演大厅。   “路浔?到了。”白深开着车,停在了小区门口。   路浔大概是玩累了,靠着座位费力地睁开眼睛,慢吞吞下了车。   白深也走了下来,把他的东西一样一样放到他手上,包括那束五颜六色的气球。   “我走了。”路浔说。   车里的小白金跳到了副驾驶上,脑袋伸出窗外对着路浔汪汪叫。   “他舍不得你,”白深笑着摸了摸小白金的脑袋,“要不到你那住两天。”   “不了,”路浔挥了挥手,“白深,我走了。”   “嗯。”白深看着他转身,颀长的身影抱着几个布娃娃,提着礼品绑着气球,一步步走进被清冷的月光笼罩着的昏暗不明的小区,一直消失在目光的尽头。 第13章   白深回到家之后,从兜里拿出了一张照片,随手夹在了自己的笔记本里。   是路浔在打枪那儿照的那一张,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白深悄悄到老板那里要了过来。   他有点困了,但是想看资料的心太急切,把电脑搁在床上趴着就看了。   看得出来是李恪努力回忆和肖枭的聊天内容而总结的资料,上面净说些大白话,还附带一些情景再现的描写。   比如写到路浔的一次破案经过时还加了括号,里面写着“肖枭非要吃我的薯片”之类的话。   白深笑了笑,还写了挺多,估计口水话就有不少,还真是苦了李恪了。   他沉默着看完,一直看到凌晨三点。   文档里面写到,路浔是遗腹子,父亲在他出生之前就过世了,而他的母亲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入狱。   他经历过一段不把命当命的日子,醉生梦死,麻木淡然,所以才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去做战地翻译,   白深伸手从一旁拿来他的工作笔记本,翻到第15号病人路浔的时候,那张被夹进去的照片在他的个人信息下面,抱着玩偶和金毛犬的大笑的男孩和病人症状那一栏的“重度躁郁症”在白深的脑海里狠狠冲撞在一起。   他拿起手机想给路浔打个电话,又觉得实在没什么理由。   而且,路浔最近几个晚上都睡得还不错,他怕会打扰他。   第二天白深醒来,才八点钟。   他还是没忍住给路浔打电话,不过那边已经关机了。   白深枕着松松软软的枕头,眼睛半眯着,头发又蓬又乱,还是没睡醒的样子。   后来到了晚上,他又打了一次路浔的电话,依旧没人接,嘟嘟的忙音快把他脑子给听炸了。   又过了一天的晚上,白深又拨了电话,还是关机。   他刚从一个病人家里出来,开着车鬼使神差地到了路浔住的小区。   他到了路浔家门口,敲了敲门,没人应。   白深郁闷地回到家,继续自己平淡如水的生活。   他觉得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挺好的,除了接手的病人千奇百怪不是常人之外。   他没什么大烦恼,几乎是顺风顺水长到现在,享受没有感情进账的空窗期,家里人还健在……他生活的每一点每一滴,都与路浔截然不同。   可能也是正是因为这样,他看到路浔的过往,才觉得震惊和心疼。   路浔走的时候,想着要不要通知一声。   的确是非常操蛋的想法,他长这么大除了十岁以前出去踢足球要通知妈妈,还没想过走了得告诉谁一声的。   动车飞到他面前刹住脚,防护门打开,他走了进去,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靠窗,能看见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动车带着他逃离城市,冲进郊野,两边的山局促地包裹着车,四周都寂静下来,只有动车的呼啸,单调无味的钻进他的耳朵。   他还是习惯这样,习惯出走逃避,躲过急速下坠的沉郁心情。   他再次穿上了灰色T恤,戴上了鸭舌帽,在他的世界里,亮色是非常奢侈的。   有时候,天是灰的,楼房是灰的,街道是灰的,路边打闹的小孩的叫喊声想要把天撕裂了似的尖锐。   但白深成为了那一抹亮色,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路浔觉得天空是蓝色,小狗是金色,气球是彩色,一碗拉面也是顶级美味。   他没有告诉过他,白深不知道,路浔多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动车依然在前进,路浔靠在窗户上,很累,想睡觉,可神经挣扎着没能睡着。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年轻的妈妈,抱着小孩,大概只有一两岁。小朋友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彻底赶走了他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一点睡意。   路浔取下帽子,鼓着腮帮子挤眉弄眼地做了个鬼脸。   小孩一愣,顶着一脸鼻涕眼泪花儿就笑了起来,声音很清脆。小手还扒着眼皮吐出舌头也扮了个魔鬼。   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多可爱的小孩,真想一把抢过来,他又看了看对面小朋友鼻涕眼泪和笑起来露两颗小门牙的脸。   啧,怎么越看越像小白金呢。路浔重新戴上帽子,偷笑起来。   深夜一点,门铃声在空荡荡的咖啡馆响起。   店里已经打烊了,所有客人和员工都走得干干净净,李恪打开了木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像小女孩的笑声。   店里只有昏黄的壁灯还没有关闭,李恪站在门口,挡住了大半灯光,映在来人脸上的只有影影绰绰的暧昧光线。   李恪把他一把拉了进来,转身反手关上门,不由分说地吻了下去,以一种蛮横霸道不讲理的力度,直接把他按倒在地,两人靠着厅内的原木椅亲吻着,直到氧气渐渐抽离,两人都喘息得厉害。   “你拉窗帘了吗,这么野。”肖枭偏过了头,靠在椅子上。   “没有,”李恪说着,扯开了他卫衣领口的两颗扣子,“还有更野的。”   “够了够了,”肖枭坐了起来,看了看四周,窗帘是拉上的,门也已经反锁了,因为在椅子腿上靠得太久,后背有点隐隐作痛,“我背上好像有伤。”   “什么叫好像,”李恪把他上身转了个方向,掀开了他的衣服,啧了一声,“还是枪伤。”   肖枭从李恪的裤子兜里找出了一支烟点上:“我累了,想睡觉。”   “上楼去吧赶紧,我给你泡杯奶。”李恪从他嘴里取下只吸了一口的烟,放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肖枭洗了个澡,氤氲的水汽充斥整个浴室。他留意了一下背上的伤口,但操作起来还是粗糙,水淋到没有,他自己也不知道。   浴室门被打开,李恪拿了换洗的睡衣放在洗漱台上,走了过去,在似云雾一般的空气里艰难地找到了他的伤口,伸手覆在上面。   “你很烫。”李恪在他背后说了句。   肖枭立即调了热水器的方向,虽然是夏天,冷水仍然像刚从井里爬上来的冰块一样砸在他们身上。   李恪的手顿时一哆嗦,冷得缩了回去,又赶紧捂了回去。   “你幼不幼稚。”他贴近了肖枭的后背,伸手关了水。   肖枭笑了笑,也没擦身上的水珠,瞬间穿好了衣服,抢在他前面走了出去,也不知道背后的伤口怎么样了,被他这么一整,指不定都裂开淌血了。   李恪懒得理他,走进卧室,看到肖枭正坐在床沿,一口气把他刚做好的奶茶喝到了底。   每次李恪看见他这样喝东西,都觉得暴殄天物,好食给病猪拱了,这么一会儿,他估计根本没尝出味儿来。   他觉得哪天给他换成一杯酱油,估计他都尝不出来。   肖枭甩掉拖鞋躺到床上,李恪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不然肯定被砸中膝盖。   他关了仅有的亮着的床头灯,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侧身贴紧了肖枭的后背,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腰。   肖枭握住了他的手,压低了声音说:“我有点儿累。”   “知道,”李恪说,“你说过了。”   肖枭才下了飞机,一路辗转地到了这里。   “那边解决了吗?”李恪问。   “没有,”肖枭睁开了眼睛,一闭上他就会想起那些混乱的场面,“有进展。”   李恪没说话,脑袋抵在肖枭的脑袋上,环着他的手臂加了点力道。   “勒死老子你就去阎王爷那儿找我睡吧。”肖枭说。   李恪松了手,转过身隔开了点距离:“赶紧睡。”   “过来点。”肖枭的声音透着十二分不满意。   “我要睡觉了。”李恪也不满地抗议。   “我知道,”肖枭叹了口气,“抱着我。”   李恪听话地靠近再次环住他:“我就怕你背上的狗血抹我身上。”   肖枭想揍残他的心都有了,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背后可能真的在流血,于是莫名其妙地说了句:“死在你怀里也挺不错。”   李恪没说话,埋头在他后脖颈上亲了一下。   第二天他醒的时候肖枭还在睡觉,呼吸很均匀,睡得很安静。   他撑起头隔了一小段距离看着他,肖枭还握着他的手,他的手臂也依旧还抱着他。李恪以这样半躺着的姿势看着他,坚持了几分钟就觉得费力。   他轻轻动了动准备起床,肖枭仍旧死命攥着。   李恪坐了起来,用力踢了他一脚:“装吧你就。”   肖枭也坐了起来,笑着凑近,把头搁在他肩膀上。   “我去给你熬个粥。”李恪说。   “去吧,别回来了。”肖枭又躺了回去。   李恪掀开他的上衣看了一眼:“还好,在结痂,擦点药就好了。”   “废话真多。”肖枭背对着他,估计都又快睡着了。   李恪准备下床,肖枭反手抓住了他的手扯回床上,挨在他身边。   “煮个屁,躺着。”他说。   “知道了。”李恪抱住他。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钻进了屋子,外面天光已经大亮,楼下咖啡馆也早就营业了,轻缓的音乐流淌着。   “你成天都听的什么鬼,跟吊丧似的。”肖枭说。   “小提琴,你懂个屁。”李恪为自己引以为傲的歌单辩解道。   小提琴的声音常常像呜咽,全是悲戚。   按理说李恪这样的糙老爷们儿不会听这样的音乐,但是李恪对提琴的声音莫名痴迷。   两个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楼下的轻音乐还在播放,时间从两人紧贴着的身体上一点点走过。   肖枭突然出声打破了沉静:“这首还不错,以后给我吊丧的时候放这个合适。”   “……”李恪不知道怎么回答,闭着眼睛没说话。   “听见没?”肖枭问。   “听见了,赶紧闭上你的狗嘴吧。”李恪没好气地说。   一直以来,肖枭说的每一句丧气话,李恪都会认真听,虽然他并不喜欢他说这些。   但是他的确需要知道他的葬礼上应该放什么、骨灰盒埋在哪里之类的东西,毕竟什么都有可能到来,到了真的来临的那一天,李恪希望他的离开是自己满意的。   “李恪。”肖枭说,声音比其他口水话要温柔得多。   “有屁快放。”李恪说。   “我也不知道我要说个什么,反正就开了个头。”肖枭已经彻底醒来,睡不着了。   “那我来说,”李恪轻轻叹了口气,可能是在为他的智商担忧,“肖枭,我很想你。”   肖枭愣了愣,然后笑了,胳膊肘捅了下他的肚子:“肉麻得害臊。”   李恪也笑了,翻身趴在了他身上。   “压死老子你就……”   话还没说完,李恪就出声打断:“去阎王老子那儿让他看我们睡,是么?”   肖枭看着他,一下子被噎住了,他很少会有害羞的时候,但现在就是难得一遇的脸红现场了。   他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赶紧滚,不然可能……”   他及时闭嘴,留下半截话,挑了挑眉。   作者有话要说:  副cp正式上线,路子野得多。╮(‵▽′)╭ 第14章   路浔一路南下,在沿海一座城市找到飞机场,抵达台北,再一路辗转,到了附近的小县城。   他站在老街对面,看着面前朴实无华的二层小楼,夏天的台湾省,是湿润而温柔的,就像那些港台的老歌里唱的一样,充斥着独特的春春和岁月气息。   清清淡淡的茶香从大门里钻出来,飘散进燥热的空气里。   门里出来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妇人,面容很和蔼,戴着眼镜,在阳光下面专注地数着茶叶。   她隐隐约约地看到来人,大抵没有看清楚,睁大眼睛仔细地打量了好一会儿。   “阿浔哦?”老妇人走近了一点,对他招了招手。   路浔赶紧跑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肩膀:“阿嬷。”   “真的是你哦?”阿嬷大概也不敢相信了,激动地握住他的手,反复盯着他看,“怎么两年都不过来,阿嬷想死你了啦!"   ”是。”路浔见到他很高兴,每一次来到这里,他都会经历一番思想斗争,他怕自己忘记了地址,怕阿嬷把他忘记,或者,已经走了。   他原本并没有打算要来这里,但就是鬼使神差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里。   “快进去,”阿嬷拉着他往屋里走,往里头喊,“老头子,阿浔来了啦!”   “谁啊?”坐在屋里的老爷子放下报纸,抬起头,八成有点记不得他了。   老头打量了她好半晌才将信将疑地问:“阿浔吗?”   “你这老呆子,早告诉你是了啦!”阿嬷攥着手里的茶叶进厨房烧水。   “是哦?”老爷子这才相信了,“多好一个小伙儿,你阿嬷成天都盼你呢!”   路浔坐了下来,笑了笑。   他漫无目的地到了这里,也没有想着买点礼物给两个老人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十五岁之前,在澳洲那会儿,每当母亲去工作,就会被委托给邻居照顾。   邻居是一家子华人,儿子媳妇白天要上班,于是路浔几乎是被邻居家里的两个老人带大。   后来两位老人回国,在老家台湾省定居。   “你现在还做以前的工作噢?”老爷子朝他这边靠了一点。   “是,阿公。”他恭敬地答。   “我听说那工作危险呢!”老爷子说。   路浔笑了笑:“还好。”   “谈什么工作啦,”阿嬷从厨房走了出来,拉住他的手,“乖孙有没有结婚生小孩啊?”   “还没有,”他老实回答,“我会努力的。”   “是啦,”老爷子也附和,“将来有了小孩一定要带来给阿公阿嬷看一看!”   他喜欢这样的氛围,融洽的、轻松的、温暖的,像怀抱一样包裹着他。   “这次怎么会想到来看我们,上次过年你都没有回来。”阿嬷说,装作生气的样子,像在撒娇似的。   “这次假期还比较长,就来了。”路浔说,心里默默感谢了一下肖枭帮他申请那么久的病假。   他想在这里待几天,也找不出什么特别的原因,如果一定要有的话,可能是为了逃避那个他熟悉的环境。   城内毫无预兆地开始降暴雨,可能有预兆,但是白深没怎么注意。   他犹豫了几天,还是给肖枭打了电话,问他知不知道路浔去哪了。   肖枭问:“他离开前一天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白深点了点头。   “哑巴啦?”肖枭半天没等到回答,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手机。   “哦哦,对。”白深说。   “那别担心,他只是想自己待会儿,不用找。”肖枭说得心平气和,白深听了还真就安心多了。   他去超市买了两个大舌头冰糕,上次看见路浔家冰箱里有这个,他就特别想吃来着,那会儿还没那么熟,也不好意思抢来吃了。   现在也不算很熟,但是相处时间多了些,总觉得关系有了莫名的变化。   尤其是那个……吻,虽然白深很不想承认,但的的确确真实地发生了。他估计路浔把他当做了上回在超市遇到的那个拽里拽气的前男友。   按照那个拽哥说的,路浔应该喜欢的不是他这种类型。   这种事情,越想越想不通,白深趁现在懂了赶紧刹住车不往下想。   吃完两个原谅色的冰糕,白深觉得身上又冷又热,外面的风夹杂着雨点飘进屋子,一阵凉意,吹得他一哆嗦,瞬间有点晕。他连用脚趾头想想的功夫都不需要,能够肯定,自己应该发烧了,气温骤变就常常这样。   但他还是更愿意归罪到两个长舌头冰糕上头,或者追溯到始作俑者路浔身上。   到了晚上,门铃突然响起来,把吃了晚饭瘫在沙发上不想洗碗的白深吓得一抖。   开了门,一个小孩就窜了进来纵身一跃挂到了他身上:“爸爸!”   小男孩的声音还很细,一吼起来,白深觉得自己耳朵都聋了半边。   “哎!”他看向站在门口的年轻女人,分外惊喜,“楚楚,快进门,你们怎么来了?”   “我一个高中同学,要结婚了,我回来参加她婚礼,明天你帮我带孩子,”叫做楚楚的女人换了鞋走进客厅,看见了桌上的碗,“才吃了饭?”   “嗯,”白深顿时觉得有点丢人,端起碗就往厨房里跑,“我赶紧去洗。”   “我来,”楚楚拿了沙发扶手上的围裙就往自己身上套,“你和瑞瑞玩一会儿吧,他可想你了。”   白深没推辞,他和楚楚是很多年的朋友了,没那么生疏客套,更何况,他现在是真的不想洗碗。   “好像确实是有大半年没见了。”白深抱着瑞瑞坐到沙发上,小白金欢脱地跑过来跳到他身边。   晚上楚楚带着瑞瑞睡在他的房间,白深睡沙发。小白金屁颠屁颠跑过来在他脑袋旁边乖乖趴下。   “无事献殷勤,”白深叹了口气,连说话的嗓音都哑得厉害,“你又不能给我倒杯水。”   小白金很是配合地汪汪叫了两声。   楚楚第二天一大早就帮着同学准备婚宴去了,白深烧得越来越厉害,一直赖着没起床。最后瑞瑞自己乖乖穿好衣服走到客厅,还爬上椅子从盒子里给嗷嗷待哺的小白金抓了一把狗粮。   “爸爸。”瑞瑞坐在地上费力地掰着自己的奶粉罐,叫了一声。   “……”白深听见了,但迟钝的脑子一直没做出反应,整个人还一动不动地躺着。   “爸爸,门铃响了。”瑞瑞走到他跟前,小手抓着他的衣服推了两下。   白深终于反应过来,撩起了额前凌乱的碎发,努力坐起来一些。他才发现自己穿的不是睡衣,昨天晚上洗澡前迷迷糊糊从衣柜里扯了件白T恤,仔细一看,还是路浔写了字的那件。黑色记号笔印迹还清楚地留在左下衣摆。   瑞瑞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静静等待了5秒,发现白深根本没动多少,小大人似的盯着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只得自己踮着脚去开门。   路浔不知道为什么一下飞机就来了这里,毕竟他自己家离机场近得多,但就是莫名其妙地来了。   他敲了好一阵才把门盼开,结果来开门的是个小屁孩儿,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在门口干站着。   瑞瑞一溜烟跑了进去,路浔退两步看了看门牌号。   没走错啊,难道小区走错了?   小白金不明所以地跑过来,一闻见路浔身上的味道就兴奋地叫了起来。   他这才放心地进门,喊了一声:“白深?”   瑞瑞继续坐回了地上掰着自己的奶粉罐,食指放在嘴巴前面,像模像样地说:“嘘!爸爸还没有醒哦。”   路浔看见躺在沙发上的白深,一直到坐在他脑袋旁边才看清楚。   “你怎么一头汗,这两天降温了啊。”路浔说着,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出奇。   白深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他:“诶?你去哪儿了啊这几天。”   路浔听见他这赶得上草原里呼麦的蒙古族大叔的低沉嗓音,赶紧起身去倒了杯水。   “去了一趟台北那边。”他说,说完才发现说不说都无所谓,白深也没打算听他回答,一头栽进沙发,像死猪一样继续睡了过去。   他到浴室随便扯了一条毛巾打湿给他把汗擦了擦,在客厅里翻箱倒柜地找出一支温度计。   “你把温度计放在花盆里是几个意思?”路浔看着绿萝盆里被叶子遮得严严实实的两支温度计,要不是他刚刚找得不耐烦,出气似的扒了叶子一下,都发现不了。   小白金在他旁边汪汪叫,邀功一样兴奋地摇着尾巴。   “你干的,知道了。”路浔拆开了其中一支的外壳,给白深量体温。   “你是不是饿了,”路浔走到已经放弃掰奶粉盒的瑞瑞面前,“哥哥来给你冲个奶。”   他其实根本不会,只是帮忙把罐头盖儿掰开了,其它啥也不懂。   等到瑞瑞终于喝上了奶,路浔走到白深跟前拿下温度计。   “厉害了,”他比了个赞,“40度,我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   白深顿时心累,懒得跟他拌嘴。   “我记得上次你不是买了个医药箱么,”路浔说,又恍然想起来,“哦,那是在我家。但你怎么着也得有吧,你可是医生。”   “我就一心理医生,”白深觉得胸口气血淤积,要不是没什么力气,真的想打他一拳头,“难不成家里还得有架手术台吗。”   “好吧,”路浔把他拉起来坐着,端着一大杯热水直接送到嘴跟前,“干了这杯,还是好汉。”   白深心想喝完就用杯子砸不死你的。   他一口气喝到了底,瑞瑞也喝完了奶,走过来歪着脑袋看着他俩。   “瑞瑞,叫路浔哥哥,”白深说,转向在身侧架着他的路浔,“这是我儿子。”   “哦。”路浔应了一声。   嗯?!   对哦,一开始小屁孩儿就叫他爸爸来着。   “你你你……”路浔震惊得结巴了。   “朋友家的。”白深这会儿也懒得仔细解释了。   “哦……诶?你让他叫我哥哥?”路浔啧了一声,一丢手把白深甩回沙发上。   “你刚刚自己这么说的,哥哥给你冲个奶,”白深笑了起来,“赶紧叫我一声爹。”   作者有话要说:  震惊!一对夫夫带着孩子和狗竟然在家里……   认贼作父,互相伤害,还能咋地。 第15章   “下午我得出去一趟,见个人。”肖枭起身迅速穿好衣服。   “我跟你一起去。”李恪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他。   “你看我这一脸成熟男人的魅力,还需要你陪着喂奶么?”肖枭背对着他,把窗台上的半瓶矿泉水一口气喝干了。   “跪着求我我都嫌弃,今天愿意去是你的荣幸,”李恪说,“……还有,那瓶水是我浇花的。”   “……”肖枭没说话,估计是无言的骂街。他默默地盖上了瓶盖,手指一用力就把瓶子捏得变了形。   “就你他妈这两根葱还用浇呢?”他终于为自己可能喝下了一杯自来水而感到愤愤不平,“你要不要给它盖个雨棚啊?”   李恪没忍住笑了起来。   肖枭把被捏瘪的矿泉水瓶扔到他身上,气冲冲地去洗漱。   洗完后他回到李恪的房间,打开了衣柜,随便找了件合身的套在身上,关衣柜门的时候看见最右侧挂着一件白衬衫,就孤零零的一件。   “哟,花花公子也专情啊。”肖枭说。   李恪过来看了看,立马明白他在抽什么风。   “别阴阳怪气的,”李恪很镇定地说,“是我的。”   “你的,”肖枭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加重了声音强调,“你的。”   “你是不是有病啊?”李恪看他这个态度,立马有点冒火。   “是!”肖枭大声说了句,甩上衣柜门下了楼。   李恪料到了他关柜门的声音肯定不小,他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要接手一份哄大老爷们儿的兼职。   肖枭是对的,李恪不太喜欢穿白衬衫,而白深常常穿。   他总是觉得,自己跟肖枭不过是工作伙伴,时间长了有了些感情,但也仅此而已。   他们之间可以有很多东西,可以满足对方的很多需求,填补空闲时间,扮演对方的牵挂,甚至发泄一些欲望。   可这一切的所有,并不包括爱。   只是时间长了,难免会以为对方是自己的专属品,肖枭就会常常分不清这一点。   肖枭饭也没吃就出了门,楼下咖啡馆的员工看见了没一个敢拦他。   他倒不生白深的气,虽然他和白深就相处过一天,但对他非常欣赏。   他只是生气李恪从来都不喜欢他,需要的时候就温柔以对,却从来不会真的关心。   他们两个人都是差不多的性子,所以他们可以睡在同一张床上,可以相拥亲吻,可以卿卿我我越靠越近。   但也正因为太过相似,他们对彼此而言少了一些最致命的吸引力,到最后,相处变成了两个孤单的人的亲密交易。   但肖枭和李恪不一样,他喜欢李恪,尽管他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   路浔像模像样地系上了围裙,看向靠在沙发上没精打采的白深:“我可……去煮了啊。”   白深瞥了他一眼,比了个赶紧去的手势。倒是小白金非常积极,汪汪连叫了好几声,瑞瑞都差点被吓哭。   白深叹了口气,摸了摸狗头:“他平常真的不这样,一见着你跟磕了药似的。”   “……”路浔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小白金哥厚爱?   “给你讲个笑话,”路浔靠着厨房的门框,“小白金老了之后就变成了脑白金哈哈哈!”   在白深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之后,路浔迅速闭上了嘴溜进厨房。   “你煮过饭么?”白深随口一问。   “很多事情是不需要经验的,”路浔势在必得的自信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就像你天生会干一些男人该干的没羞没臊的事情一样,无师自通。”   白深给他鼓了鼓掌,不知道是因为他说得有道理还是因为他用了两个成语,可能更多的是在对他的厨房首秀表示自求多福的鼓励。   “还不如让瑞瑞给我们冲杯奶喝,是吧。”白深看了看旁边正专心看动画片的瑞瑞。   “爸爸,海绵宝宝会和派大星生小宝宝吗?”瑞瑞非常认真地问。   “你他……”白深赶紧把条件反射的问候全天下可亲可敬的母亲的话咽了下去,重新问起,“你在说什么?”   “海绵宝宝和派大星……”瑞瑞还没说完,白深就赶紧打断了他。   “你妈平时都在教你些什么?”白深非常惊讶。   “我问妈妈为什么你是我的爸爸,妈妈说因为你们是好朋友,”瑞瑞像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得意洋洋地说,“爸爸,好朋友可以有宝宝哦。”   白深看着瑞瑞的小脑袋,轻轻叹了口气。   瑞瑞是孤儿,楚楚打算领养他的时候,他还不到一岁大。当时因为签证问题,她即将被遣送回国,就和因为工作留在美国的白深形式结婚,并且领养了孩子。后来楚楚找到稳定的工作,拿到绿卡,两人于是离了婚。   后两年楚楚正式结了婚,嫁给一个美国男人,不过出于习惯,瑞瑞还是叫白深爸爸。而且,这也算是两人一同领养的一个纪念了。   “爸爸,你和路浔哥哥是好朋友吗?”瑞瑞板着脸极其严肃地问。   “……是吧。”白深犹豫着说。   “那爸爸会和路浔哥哥有小宝宝吗?”瑞瑞的小脸蛋已经十分阴沉。   白深赶紧向厨房看了一眼,迅速捂住瑞瑞的嘴巴:“祖宗你说什么呢!”   “不可以哦,爸爸只能有一个宝宝。”瑞瑞拿开他的手,眉头都皱了起来。   “别乱说。”白深松了口气,还好路浔没听到,不然场面肯定巨无霸尴尬。   “还没有回答我,爸爸和路浔哥哥不可以有……”眼看瑞瑞就要再说一遍,白深赶紧再次捂住他的嘴,   “听到了听到了,爸爸就宠你一个。”白深赶紧说。   瑞瑞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过头去继续看动画片了。   “瑞瑞,”白深还是打算解释清楚,“你看,海绵宝宝和派大星都是男生,他们不会生小宝宝的。”   “真的吗?”瑞瑞瞪着他。   “真的。”白深也非常认真。   “为什么啊?”瑞瑞问。   “……”白深接不下去了,这样三四岁的年纪该不该普及性教育了呢?   “因为……”白深生拉硬拽地找了个理由,“一块海绵和一个海星能孕育出什么品种呢?连爸爸都不知道。”   “我知道哦,就是黄色的星星,”瑞瑞非常得意,还说得挺有道理,“妈妈说天上都是黄色的星星哦。”   ……没想到海老师和派老师还挺厉害的,每晚看夜空都是子孙满堂。   白深在心里感叹。   哎不是,楚楚你成天都是怎么教孩子的啊喂!   路浔把煮好的面端了出来,自己先尝了一口:“还可以啊。”   他自我感觉非常好了,要给一个病号和一个小孩儿做饭,生平第一次。   白深赶紧逃离了刚才的话题,凑到没有葱姜蒜只看得见汤和面的碗跟前,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怎么样啊?”路浔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白深不知道路浔是怎么有脸面说出那句“还可以”的,又不想打击他的信心。   “其实还可……”白深说到一半,怕自己给雷劈了,“这是什么鬼?”   路浔愣住了:“挺好吃的嘛这不是,瑞瑞都快吃光了。”   白深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瑞瑞一眼。   “你放盐了吗?”一个灵魂拷问。   “放了啊。”路浔非常无辜。   “您怕不是数着粒儿放的吧。”白深到厨房把调味盒拿了出来,早知道就自己做了。   白深你要坚强,你倒下之前要想想,路浔做的饭根本吃不下去。白深默默给自己灌了会儿鸡汤。   他赶紧把瑞瑞已经吃了一半的碗抢过来,给三个碗都加了调料。   “没什么差别啊,”路浔说,“重口味。”   “还嫌弃?”白深被气笑了,立即洒了一小勺盐到他碗里。   “哎!”路浔也报复性地给白深洒了一勺,但这个厨艺白痴并不知道多少盐是合适的。   白深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生无可恋地吃了一口。   从尝到味道到咽下去的那几秒钟,仿佛度了一个劫。   路浔怕被报复端着碗躲到了窗台边上:“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咸就喝口汤哈哈哈哈……”   白深不想理他,默默把面端进厨房进行二次加工。   念在白深还病殃殃的,路浔理所当然地接过了洗碗的职务。瑞瑞默默跑到厨房站在他身边。   一个还没有洗碗池高的小孩儿,路浔当然没看见。一直到他洗完了碗拿着抹布擦灶台,一转身才看见瑞瑞。   “你爸呢?”他问。   “睡觉。”瑞瑞说。   “又睡了啊?跟猪一样。”路浔立即笑了起来。   “我妈妈说好朋友可以有小宝宝……”毕竟路浔是个陌生人,瑞瑞还有点怕他,声音越说越小。   路浔没听清,在他面前蹲下来凑近了些:“有什么?”   “小宝宝,”瑞瑞说,“你和爸爸不可以有小宝宝哦,爸爸已经答应我了。”   路浔倒没什么大反应,关注的点还有些奇怪:“那他跟你拉钩没有啊?”   “没有。”瑞瑞如梦初醒。   “那他骗人哦。”路浔学着瑞瑞的语气说。   “我待会儿就去拉钩,”瑞瑞说,“你先答应我。”   “等会儿,你爸为什么答应你啊?”路浔表示不解。   “因为他说只对我好。”瑞瑞说。   “这样啊,你看,要是我跟他有一个小宝宝,那你也是哥哥的宝宝,对吗?哥哥会像爸爸一样爱你哦。”   瑞瑞看着他,对这个交易有点动心。   “从你们有小宝宝的时候开始吗?”瑞瑞问。   “现在就开始了哦。”路浔揪了一把他的脸蛋儿。   瑞瑞像泥鳅似的快速溜出了厨房,一跑出去就笑嘻嘻的,小孩儿也有害羞的时候。   路浔喜欢小孩子,单纯、简单、善良,这些都是人性中最美好的东西。   他见过战场上流离失所的小朋友,见过抱着妈妈尸体哭的小朋友,见过走向军队请求帮助的小朋友……   那些小朋友们,坚强可爱,让人心疼。   但他们身上,依然能看见简单干净,以及一尘不染的纯洁。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会不会有小宝宝呢?   其实我自己并不喜欢小孩子,他们调皮、躁动、让人头疼。   但更多的,他们可爱、善良、单纯,给人温暖和慰藉。   每个心地善良的小朋友,都是小小的天使。 第16章   肖枭到了约定好的茶餐厅,在一个小包厢坐下。对方还没有到,他百无聊赖地等着,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白深。   “上次你说的想知道路浔的事情,可以跟我见一个人。”肖枭说。   白深正躺在床上,在睡着的边缘挣扎,手机铃声一下子驱散了他的困倦。   “什么时候?”他迷糊着问。   “现在。”肖枭说。   白深抓了抓已经被压得蓬乱的头发,难道他们秘密机关的都是这样吗,做事情雷厉风行的。   “过段时间吧,”白深说,“我暂时不需要其他的信息了。”   毕竟李恪给他的那些资料,信息量已经非常大了,有的直到现在也没能完全消化得了。   此时正在厨房和瑞瑞讨论小宝宝的问题的路浔一定想不到这么多人都在纠结他的过去。   路浔自己觉得是放下了的,他其实还算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孩子,只是在有限的时间里面多经历了些同龄人可能不太接触得到的东西。   而且,很多都是他自己选择的。包括他现在的生活,都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   约见的人是简东,路浔的前男友。他们分手已经有两年了,但在在这座城市里,除了他肖枭,最了解路浔的肯定是简东。   “等很久了?”简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在肖枭面前坐下。   “嗯,我东西都吃完了,要不给你点一份?”肖枭说。   “……不了,”简东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连当年路浔跟他在一起时都会客气一下的,“切入主题。”   “我一直没想明白,我觉得你人还不错,他为什么跟你分手?”肖枭给他倒上了两杯葡萄酒。   简东笑了笑:“可能你想得太复杂,不喜欢自然就分手了。”   “哦——”肖枭也笑了,故意拉长了声音,一边把酒杯往简东那边推了推,“我怎么觉得你挺喜欢他的啊?”   简东握着一杯冰柠檬水,在掌心之间转着:“没喜欢过当年能在一起么?”   “我说,”肖枭放慢了语速,“是现在。”   他的确很懂得怎样与人谈判,在两人的交流中自然地占据主导地位,并且用一些谈话之外的技巧得到更多的信息。   但他得出这个结论,并不是什么技巧性的东西,他就是厌倦了简东眼里那种一提起路浔就有光彩的眼神。   是的,非常厌倦,因为他过于熟悉这样的眼神。   简东盯着手里的柠檬水,没有说话。   “你搬到了路浔家附近的小区,是吗?”肖枭问。   简东抬起了头,盯着他:“你怎么知道,你跟踪我?”   “我平时已经有一堆破事儿了,要是还跟着你,得多累啊?”肖枭笑了一下,“就是有次偶然碰见了,别忘了我也住那边。”   简东松了口气:“好吧。我去年才搬过去的。”   “为什么?”肖枭问,但其实答案很简单,他就是还喜欢路浔,可肖枭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是去年,卡在分手至今的中间这个不尴不尬的位置上。   “我就是想看见他每次执行任务之后安全回来。”简东说。   “我想想,”肖枭直直地盯着他,“因为心虚吗?”   简东顿时攥紧了手里的柠檬水,杯子外面的水雾沾湿了整个掌心。   沉默。   肖枭没白深那么有耐心,简东不说话,他就会进攻,他可不想谈什么心,只想要他需要的东西。   “你现在还守着他,到底是因为喜欢,还是内疚?”肖枭依旧不转眼地盯着他,像要把人看穿似的。   简东有点受不了这样的谈话,他不太敢什么都说,心一横把面前的两杯葡萄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可能都有吧,”简东说,可能是出于酒壮怂人胆的心理作用,突然特别敞快,“我不配在他身边,现在已经让他讨厌得看见我就让我滚了。”   肖枭笑着点了点头,心想路浔这小子还不错啊,血气方刚的。   “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向你坦白,但是不要告诉路浔,他讨厌我没关系,但我希望他不要对我太失望。”简东终于抬起头也看向肖枭。   “我背叛了他,你知道你们这一行的,要从你们身边赚取一点不义之财会有巨大的利益,尤其这个利益还是主动找上门来,”简东轻轻叹了口气,“有个团伙用一些威逼利诱的手段,让我从路浔偷一点秘密情报,我就照做了。”   “是那个外国犯罪团伙吧?”肖枭问。   “是,”简东说,“不然你以为后来的谋杀案是怎么发生的?”   肖枭没说话。   他可以理解这样的做法,利益就在眼前先不说,要是不照做,估计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惊喜。   但是他确实还是有点儿生气,甚至想上去揍他一拳。   “你他妈当时想过后果吗?”肖枭握紧了拳头。   “我知道,”简东有些说不下去,“可我……所以我很感谢你们,成功阻止了那次谋杀案,不然,要是有人因为我丢了命,我会内疚一辈子。”   肖枭松开了拳头,垂下眼,呆滞地盯着桌面的木头纹路看。   “你经常在悄悄关注他,那你见到白深没有。”肖枭说。   “……白深?”简东摇头,“我不知道这个人。”   “一个长得很干净的男人,跟路浔差不多高,挺有气质的。”肖枭说。   简东猛然想起了什么。   “我不确定。”那次,在超市看到的那个是他吗?简东当面还骂他是小白脸来着。   肖枭给李恪发了条消息,让他发一张白深的照片过来。   那边很快回复,发了一张白深在阳台浇花的照片,是从侧面拍过去的,应该是偷拍,但是无论从阳光还是背景还是本人而言,都是一张无可挑剔的很有诗意的照片。   肖枭暗暗叹了口气,还真的是一往情深。   他立即拿给简东看,简东拿过手机点了点头:“是他。”   他记性还没有好到有过一面之缘就能过目不忘的程度,只是照片里白深也穿着件白T恤,和他见到的那次一模一样。简东能立即肯定就是他。   “他是路浔的心理医生,”肖枭说,“很不错的一个小伙子。知道吗,你助纣为虐的那个谋杀案,就是冲着他去的。”   简东没说话,过了好久才挤出一句:“对不起。”   “别对不起了,”肖枭说,“你对不起的是他。不过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你也不要再纠结,你可以继续你自己的生活,没有人会责怪你,毕竟你当时也是迫不得已。”   简东很感激他这样说,他想要的,就是原谅。   但他自己是真的无法原谅自己,也许等到他真的放下路浔的那一天,不论是喜欢还是内疚,他在等自己放下的那一天。   “对了,”肖枭突然来了兴致,“我记得你就是一个普通上班族吧,怎么会和路浔认识的?”   简东笑了笑,那一段,还真是特别美好的回忆。   “有天下班遇见了,我以为是个老外,没想到中文说得很好,”简东说,“我外语不好,跟他比差了十万八千里,连英语都一般般。”   “还挺戏剧性的,在地铁上我钱包被偷了,他就在旁边,帮我追回来了。还跟小偷打了一架。   “那时候我正在低谷期,诸事不顺,但他帮我那次,真觉得挺温暖的,他很善良。”   简东给自己倒了一满杯酒,一刻没犹豫地喝了下去。看得肖枭还有点心疼,当然是心疼酒,毕竟他买单。   “后来,跟他在一起之后,知道了一些他过去的那些事情,”简东好像有点醉了,微微眯着眼睛回忆,“他喜欢深夜没睡着的时候我跟他聊聊天,他偶尔就会说他经历过的事情。”   多好啊,肖枭心想,李恪和他也会在夜里相拥轻声聊天,虽然现在还可以这样,但起码人家简东真的得到过一段感情。   “其实我知道,那时他并不完全相信我,包括他病情严重的时候从来不会主动向我寻求帮助,”简东说,“他会离开,一声不响地就走了,切断所有联系方式,一个人躲起来。”   肖枭心想,也没向老子寻求过帮助啊,你算老几。   “对了,有件事情你不知道,虽然你们很熟,但我敢肯定你不知道。”简东笑了笑。   “别卖关子,有屁快放。”肖枭一下子特别好奇。   “他喜欢画花,开始还画得有点丑,后来学了点工笔,画得很不错,”简东说,“只画一种花,而且花和叶子从来不一起出现,后来我查了一下,那应该是叫做彼岸花。”   “那是他母亲的文身,在后肩的位置,左后肩是白色的曼陀罗华,象征天堂,右后肩是红色的曼珠沙华,象征地狱。当然,我想纹在身上应该就是颜色深浅的区别了吧。”   肖枭没接话,这事他是真不知道。   想不到驯鹿弟弟还有没被又糙又直男的生活环境消磨殆尽的残存的一丁点儿艺术细胞。   “我没有恶意啊,就有点好奇,”肖枭小声问,“你喜欢他哪儿啊?”   肖枭承认自己的这位小兄弟是他最偏爱的好朋友,可他们相处了这么多年,怎么自己就没有那种感觉地动过心呢?   “他的一切。他身上有很多吸引人的地方,”简东笑着说,“你是直男吧,当然不明白了。”   肖枭被噎住了,心想哥哥我比蚊香还弯。不过这种事情,简东就没必要知道了。   他今天出来吃了一把狗粮,还是已经告吹的过期狗粮,不过它保质期之内的时间段里,一定还挺好吃的。   结束了这次谈话之后,肖枭打了车回家,他暂时不想去李恪那里了,虽然他已经不生什么气,但他就是没什么心情去了。   一路上他突然想到,还好白深今天没来,不然要知道自己差点被这人害死,指不定心里怎么骂街呢。   不过白深又好像不是这样的人,他刚刚把李恪的反应套在他身上了。   所以白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不清楚。   他只知道,白深很不一样,有一种特别的魅力。   肖枭又猛然想起另一件事,那次在西班牙,为什么白深在路浔身边?   路浔解释过了吗?好像没有?   啧,看来是小鹿乱撞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过期的糖,别吃了,闻闻味道就够。 第17章   路浔从白深家离开,往附近的图书馆跑。这还是他们认识之后白深介绍给他的,似乎是市里唯一一个有很多外文藏书的图书馆,其他地方的书几乎都是汉语,以他连“刘大姐拉面”都认不全的水平,实在是读不太懂。   他再次进入了闭关阶段,不久之后会有个翻译项目,他必须把重要的内容先熟悉一下。   路浔拿的是白深给的借阅卡,借书的时候,还看见了以前的借阅信息。   他特别好奇,白深平常会看什么书呢?会不会是花卉小狗之类的精致生活指南?   “《顾城诗集》?”路浔把页面往上翻,一眼扫过去,“《木心诗选》……”   竟然喜欢读诗啊。   上次去他家看见他的枕边书是什么了吗?   无果,想不起来。那天他喝得都说胡话了,怎么可能还注意这个。   上次白深睡着之后说梦话了吗?   这个想得起来,可能当时因为半坐半躺着不舒服睡着的时候哼哼了两声,跟小母猪拱食似的。   他继续往上看,历史借阅记录里除了诗集就是些小说,是挺文艺的,不过不矫情,一看就是思想进步的知识分子。   这些东西他都难得看下去,一直觉得没什么实际价值。他小时候听睡前故事是真的会听睡着的。   他关了网页,拿好自己借的书返回白深家里。   白深把借阅卡给他的时候,很明确地表示可以还书的时候再顺便来还卡。但路浔就想现在还。   他走到白深家的单元楼大门口,先看见瑞瑞跑了出来,然后就是跟在后面正低声聊天的白深和楚楚。   他们似乎很亲密,走在一起非常搭配,感觉……像天造地设的一对似的。   瑞瑞看见他立即跑过来:“哥哥,我要走了哟!”   “来抱,”路浔张来双臂,“去哪儿呀?”   瑞瑞扑进他怀里:“回家了哦。”   “哦,”路浔说,“那你会想哥哥吗?”   “可能会,”瑞瑞仔细思考了一下,“你呢?”   “哥哥会想瑞瑞哦。”路浔说。   白深看见路浔,有点意外:“怎么又来了?”   路浔啧了一声,这语气是不欢迎还是怎么着,占你家地皮了吗?   白深对楚楚介绍:“我朋友,路浔。”   “你好。”路浔温和地笑了笑。   白深有点看呆了,因为从没看见过他这么柔和内敛地笑过,原来遇见女生的时候,路浔竟然是这样的。   “你好,我是瑞瑞的妈妈。”楚楚也笑了笑。   瑞瑞还挂在路浔的身上,回头来看了一眼,在路浔耳边小声说:“就是妈妈告诉我好朋友可以有小宝宝哦。”   看着挺知性的女生,怎么会说这样的鬼话。   “我送他们到机场,你赶紧回去吧。”白深把瑞瑞从路浔怀里扯出来。楚楚带着孩子坐进了车里。   “你能开车吗?这颓样儿。”路浔抬手摸了下他的额头。   白深靠边躲了躲:“我什么样不能开了?”   “我帮你开吧。”路浔说。   “我可求求您放我一条生路,看在车上还有条年轻的小生命,”白深打趣道,一边往停车的方向走,“没事赶紧回去啊。”   “有事儿!”路浔说。   “有什么事儿?”白深立即问。   当然没什么事儿了。   “反正就有。”路浔说,脸都有点憋红了,跟小孩儿要干仗似的。   “那你等我回来的,”白深把家里的钥匙给他,“我倒要看看多大事。”   路浔只是怕他发着烧开车犯迷糊,不安全。既然他执意要自己送,可能一路上人家有什么话要说,路浔也就不好再强人所难了。   “那还是算了。”路浔说。   “不行,你给老子等,”白深把钥匙一把塞进他手里,“不想个什么大事回来我不揍你丫的。”   ???   遭了,白深可能真的病了,还不轻。   “听到没。”白深说。   “没听到!”路浔赌气似的拿着钥匙往楼上走了。   白深把娘儿俩送到机场,趁楚楚不在的两分钟里,瑞瑞悄悄说:“爸爸,我允许你和路浔哥哥有小宝宝了。”   “看见这是什么了吗?”白深举起了拳头,“父爱。”   “爸爸,哥哥说他会很爱我的,像爸爸一样。”瑞瑞冒着被揍的风险大义凛然地说。   “这个可以。”白深说。   “你随时帮我提醒着他点儿。”瑞瑞说。   “知道了。”白深揉了揉瑞瑞的脑袋,只要不说小宝宝的话题,一切好商量。   白深回到家的时候估计过了两三个小时了,尽管他已经开得很快。   路浔说得对,发着高烧开车确实有点晕乎乎的。   机场离路浔家挺近的,早没想到该把他顺道送回去的。   他按了门铃,随即听到了小白金汪汪的两声叫唤。   他又按了一次,还是没人开,小白金仍旧汪汪叫。   “我不是教过你咋开门吗,”白深笑了,“就用你壮硕的脚压住把手往底下猛踩。”   他的确是教过小白金开门这件事情,以防止他没带钥匙什么的。   小白金尝试了几次,把门打开了。   “不愧是我的得意门生。”白深用力摸了摸狗头,抱着亲了一口。   “路浔?”他叫了一声,一直没来开门,肯定是离开了。   走了也不知道把钥匙藏在门前垫底下什么的吗,刚刚他还掀开找了一下,弄得一手灰。   已经傍晚了,就他一个人在家,白深于是反锁了门,倒了一杯水喝着。   小白金汪汪叫了两声。   “咋,想出去浪啊?”白深笑着踢了他一脚。   “上次你路浔哥哥带你调戏小母狗没过瘾呢?”白深蹲下来搓了搓狗毛。   小白金依然叫着,往房间里面走,一步三回头地看着他。   懂了,金毛犬智商很高,这样做是有什么东西要给他看,白深还记得上一次小白金这么干是下雨天他把阳台晾着的被单咬下来邀功的时候。   他被小白金带着走进了书房,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地上的路浔。   乍一看还以为是摔倒了,他正想走过去,才看清他手里拿着一叠A4纸。   白深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   那叠纸是路浔的资料,不是肖枭给的病人资料,是李恪给的那些敏感而又戳心的关于他过去的信息。   “……路浔。”白深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路浔冲过来一拳打在他身上,力量太大,白深没有任何防备,直接倒在了地上。   小白金大声汪汪叫了起来,迅速护在了白深前面。   路浔把小白金赶到门外,小白金有些害怕,大声叫着,怕白深被伤到咬了路浔一口,鲜血直接渗出来。   他关上了书房门,迅速压住了正要起身的白深,白深被他一撞,脑袋重重地磕在地板上。   白深心想还好是木地板,要是地砖恐怕要成智障。   “路浔,你冷静一点!”白深喊了一句。   “老子没想到什么大事,在这儿等着你回来揍我。”路浔的帽子被掀开,白深这才看见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冰冷狠戾,连眼眶都是红的。   路浔用力朝他胸口挥了一拳,这一下疼得白深都闭了闭眼睛。   他不能还手,因为他实在没什么理由打他。   在一个你刚建立信任不久的朋友家里发现他在查你的资料,你的私密的过去他都想知道,你会是什么感受?   就是路浔现在这样,想打人的感受,所以白深只能忍着。   虽然他觉得自己够委屈的,他从没想过要害他。   “为什么是你?”路浔用力扯着他的衣襟,一遍遍问道,“为什么是你?”   当年简东坦白偷了他情报的时候,他也是这么问的。   简东没有告诉他偷了什么情报,在和谁做交易,有什么样的利益,这些他都不想知道了。   他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是你”,世界上可以有很多人对他图谋不轨,可以有很多人背叛他、陷害他,可为什么要是仅有的几个他相信的人?   路浔就紧紧压在他身上制住他,白深看见他发红的眼睛里有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掉在白深的脸上。   但路浔好像还是一副冰冷的模样,好像那眼泪是从别人眼里流出来的。   “……对不起。”白深不知道说什么,其实要是解释清楚应该不会有什么的,可他这一刻竟然什么都说不出口。   路浔已经经历过情感骗局了,连道歉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他起身抓起地上的资料扔向白深,洁白的A4纸散落满地。   路浔抹了把脸快速打开书房的门走出去,他现在只能做一件他心情不好时常常做的事情,消失,逃离。   白深立即起来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   路浔用力拧门把手,没想到反锁了,借着这一下缓冲时间,白深正好赶紧抓着他把他拉回客厅。   “路浔!”白深想解释清楚。   路浔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睛:“滚。”   接着一把甩开了白深的手。   路浔打开锁走出去,砸上了门。   在关门的巨大声响中,白深还没来得及追过去,头就狠狠疼起来,分不清是哪里,可能是因为发烧,或者因为撞了地板。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重重跌下去。小白金在他身旁声嘶力竭地叫起来。   路浔没有立刻走,他进了旁边的楼道,这里是十几楼,楼梯应该已经很久没人用,他坐在楼梯上沾了一屁股灰。   他听见小白金在屋里叫,很大声,不知道的可能要以为狗饿得慌了。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小白金跑出来,闻着味道冲到路浔跟前依旧汪汪叫着。   路浔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我知道你生气,咬我几口好了。”   他朝小白金的嘴巴伸出胳膊。   小白金不理他,还是叫。   “对不起,打了你哥,”路浔又说,“我以后……会想你的,你是只好狗子。”   小白金来撕扯他的T恤,一直把他向外拉。   路浔猛然听见他的叫声里还有呜咽,是一只狗狗在求助的焦急难耐。 第18章   白深醒来的时候,先是闻到了浓重的消毒水味,是在医院里,窗外已经一片黑。   路浔就坐在他身边,因为没开灯所以看不太清,只隐隐约约能知道有个人影。   “路浔?”他轻轻叫了一声。   “……嗯。”路浔有点不情不愿地回答。   “你不是被小白金咬了一下吗,打狂犬疫苗没有?”白深问。   “……嗯。”还是不情不愿的语气。   “小白金在家里会担心吧,还没有吃东西。”白深叹了口气,轻轻地自言自语道。   “我让他不要担心。”路浔说。   白深笑了:“他听得懂个屁。”   “他懂,”路浔很执着地说,“只要是他相信的人,说什么都信。”   白深没回答,感觉他话里有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伸出手拍了拍床沿:“过来。”   路浔愣了一下,才慢慢移过去,靠床沿近了些。   白深坐起来,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扯了扯,一把拉进了怀里。   路浔伸手推开,白深用力把他按住,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有些话要是面对着他,白深还真有点说不出口,现在这样就很好。   “我有你的两份资料,分别是肖枭和李恪给的,准确来说,都是肖枭知道的那些,”白深说,“他们告诉我这些只是希望能够治疗你,我也是这么想的。”   路浔没说话,保持着被白深按住的姿势一动不动。   “不要怀疑我,我绝对不会想要害你。”白深的声音很轻,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柔软。   白深慢慢松开了手,路浔却反倒把他搂住:“那些资料,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白深回答。   “那就烧了吧,”路浔说,“你记住就够了。”   “……嗯。”白深有点没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只有迷迷糊糊地先答应着。   “以后你想知道任何关于我的事情,不要找别人,来问我。”路浔说。   “……好,”白深答应着,突然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没有以后了。”   “有。”路浔说。   只要听白深解释,他就做不到不相信他。   白深不一样,和他的所有朋友和同事都不一样,他纯粹、干净,没有心机。路浔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愿意相信白深这个人,他不想这么轻易地因为猜忌怀疑就把他推得远远的,他知道自己舍不得。   他对白深的相信,就像是一个赌注,押在了两个人的情谊上,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发觉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发现自己被欺骗被伤害。   顶多会因为他职业的特殊而损害一些东西,可能是工作,可能是性命。   路浔就想赌一把。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像无休止的渴,而那个人正是一杯清冽的水。   你知道离开了那个人,可能你还会遇到千千万万杯更甘甜的水,然而那时,却没有任何一杯能让你觉得渴了。   所以路浔才不愿走,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想追寻一个人的感受了。   路浔松了手,靠回椅背上。   他不知道还应该聊点什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你晚上一直越烧越厉害。”   “哦,”白深自己摸了下额头,“已经好多了,没什么感觉。”   “废话,还输了水的。”路浔说。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多亏你把我打晕。”白深啧了一声。   路浔嘿嘿笑了两声,估计觉得他脑子有病:“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你揍我脸了。”白深记仇地说。   路浔有点不好意思,把脑袋伸了过去:“你也揍我一下吧。”   白深顿了顿,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然后就一直放在他脸上。   路浔有点招架不住,也没躲开,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那个……你应该知道我是……”   白深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动作有点太暧昧,有些尴尬地赶紧缩回手:“哦,知道。”   “你对其他人也会这样吗?”路浔问。   “不会,”白深庆幸没有开灯,不然清晰地看着此刻对方的表情一定更加尴尬,“我刚刚就是想这么做了。”   “哎,我特别好奇,”路浔压低了声音往他这边凑了点,“你这样的人会喜欢谁啊?”   白深忍不住笑:“我哪样啊?”   “就是……”路浔有点感觉难以形容,“你。”   他说不出来,可能是因为中文水平不够,或者就是无法形容。   白深听得一头雾水:“我?”   “我上一个女朋友还是大学的时候交的,好几年了都,”白深努力回忆了一下,“挺清新的女生吧。”   “哦。”路浔看着他,没话说了。   “哎,那我也有点好奇,”白深说,“我能问问吗?”   “什么?”路浔回答。   “就那次见到的你的前男友。”白深说。   路浔皱了皱眉,不太想聊这个话题。他确实已经放下了那段感情,但对简东还是没什么好印象。   白深见他不说话,立刻补充:“不说也没关系,说点儿别的吧。”   “可以说。”路浔努力表现出大度的样子,但他自己说完这句就后悔了,干嘛还提那些过去的令人不快的事情呢?   “他拿了我的情报,所以就闹翻了,我把他打了一顿,还住院了两个月呢当时。”路浔说道。   白深不厚道地笑了,猛然发现怎么跟今天的情况这么像,也难怪他反应会那么大。   “所以今天你是想起了之前的事情?”白深问。   “对,”路浔点了点头,“也不全是,因为我工作上的事情不能疏忽,如果有人利用我,本来就忍不了。”   “我不会利用你。”白深立即说。   “我知道,”路浔说,“你跟他……很不一样。”   “比他扛揍是吗?”白深问。   “不是这个。”路浔啧了一声。   白深沉默着没接话,寂静的深夜再次包裹了他们。   过了好久他才问:“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路浔回答。   “哦,”白深说,“场面话。”   路浔笑了起来。   当然不是场面话,他不想多做解释。白深究竟有多特别,他明白就够了。   李恪打了个电话过去,被挂了好几次,仍然不死心地打过去,最后终于接通。   “还生气呢?有完没完了。”他说。   “没完。”肖枭回答,利索地再次挂了电话。   没过多久,李恪的电话又打进来:“你在家吗?”   “不在。”肖枭说。   “在哪儿?”李恪难得有耐心。   肖枭想了想:“天涯海角。”   “你他妈就是在阎王老子怀里都赶紧滚回来,”李恪说,“我在你家门口。”   肖枭正睡觉,本来被他的夺命连环call闹醒已经很不爽,听到李恪还说在门口顿时火就蹿了上来:“骗谁呢,追小姑娘用的招数您可省着点行吗?”   李恪也被他说得有点恼,举起拳头砸了一下门:“你有病吧!”   肖枭听到声音被吓了一跳。   ……真的在门口。   他认霉地掀开被子跑去开门。   把手被拧下去的那一秒钟,门就猛地被拉开,李恪闯进来,反手砸上门,推搡着肖枭到卧室,一把扔到了床上。   肖枭忍不住吼:“说我有病?你他妈才有病吧!”   “老子是有病,”李恪利落地扒了他的T恤,用力扔到了窗台上,“你要不给治一下啊?”   肖枭的头发凌乱地铺在深蓝色的被单上,被他这么一闹,算是彻底清醒了。   李恪猛地扳住他的头压了下去。温润的唇毫不留情地留下一通激烈的吻。   “你不是对我很有意见吗?”李恪麻利地把自己的T恤衫脱下来,还不忘抽了他一下才狠狠摔到地上:“说,现在就说。”   肖枭有点恼火,翻身把他压在下面,朝他胸口给了一拳:“这就是意见,我就这么治。”   他这一翻导致被子也跟着起来,盖住了两人的大半身子。   李恪干脆把被子拉上去完完整整盖住了两个人:“床上打架?懂了。”   “您可要点儿脸,”肖枭一把掐着他的脖子,“瞪大眼睛看好了我是谁,别意淫成了别的医生,人家比我治得好。”   “有完没完?”李恪说,“你pH咋这么小,全身上下酸得要命。”   “你尝过啊?”肖枭掐着他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李恪用力打掉他的手,翻身又把他按在身下,勾起嘴角笑了笑:“可是肖先生让我尝的。”   肖枭在他粗重的喘息声中放弃了挣扎,手紧紧地攥住了被单。   到最后,李恪掀开了被子,仰躺在他旁边。   “服气了?”李恪问,气息仍然紊乱。   肖枭不想说话,过了半晌才说:“疼。”   “疼死你最好。”李恪嘴上这么说,却坐起来准备看看怎么样了。   肖枭一把将他扯回来:“不准动。”   他觉得有点喘,刚刚被捂在被子里那么久,差点背过气了。   李恪越是这样,他就越生气,伸出一只手用力按在他锁骨和后肩上面:“你……”   他没说下去,剩下的,都不太想开口。   李恪可以把很多东西给他,时间、关心、亲吻甚至性,唯独没有爱,连喜欢都没有。   他松了手,往李恪胳膊上狠狠甩了一巴掌,声音响得在空荡荡的房间格外刺耳。   肖枭翻过了身背对他,没说话。李恪把他扳过来,也没做什么,就定定地看着他。   看了好久,感觉李恪都要把他看穿了。   “肖枭。”李恪突然叫了一声,声音出奇地柔和。   李恪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很轻,肖枭还是第一次知道李恪也有温柔的时候,差点要以为是鬼附身了。   李恪一只手肘撑着床,小心地微微抬起他的脑袋,看着他的眼睛,温存地再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肖枭。”   肖枭茫然,心想李恪肯定是疯了,吃错药了,要不然就是失忆了,性情大变了。   更或者是间歇性地断片儿了,或者纵欲过度迷失自我。   没等肖枭想象完,李恪就低下头,轻轻吻在他唇上。   和以前都不一样,没有风卷残云,没有攻城略地,没有任何侵略性和占有欲。   就是一个极其温柔而认真的吻,连吮吸都是轻缓而小心翼翼的,在体肤燥热还流着汗的两人之间,像极了薄荷味的冰雪在唇齿间化开,从舌尖淌进心扉,一阵清新钻向全身。   他有点恍惚地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大:李老板疯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第19章   巫山云雨都历尽,方觉肚饿食为天。   肖枭找了半天,最后从地上捡起手机订了个外卖,也没问李恪想吃什么,随便点了一通。   “有事上奏。”肖枭打了他一巴掌。   “我把路浔的事情告诉白深了,”李恪说,“他想知道。”   肖枭没说话,倒也没生气,毕竟他觉得白深信得过。   “然后呢?”他抬腿蹬了蹬李恪。   “然后被路浔给发现了,他就把白深给打了。”李恪叹了口气。   “是吗,”肖枭笑了起来,“不愧是我老弟,有血性。”   李恪没说话,坐起来从肖枭的床头摸了一支烟点上。   “所以你今天报仇来了?”肖枭看向正在烟雾中的李恪。   李恪倒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饶有兴趣地看向他:“哎,你该不是对我有意思?”   肖枭有点发愣,立即否认:“你可放你娘的意大利狗屁吧。”   李恪接着说:“白深跟他解释清楚了,应该没什么事。”   “哦,”肖枭应了声,“我家浔也挺大方的,说清了就行了。”   李恪看着他:“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什么狗问题,”肖枭啧了一声,“我问你是不是报仇来了,你他妈回答了吗?”   “别张嘴闭嘴就骂人行不行,”李恪掐灭了烟,“能不能温柔点儿了。”   肖枭听了就想打人:“我对别人也不这样啊。”   “我对别人也不这样,就对你,”李恪瞥他一眼,“看见就想揍。”   “有本事别在床上打,”肖枭不服,“好好干一架。”   “指不定谁赢呢。”李恪说。   肖枭没有反攻是有道理的,他自认为干仗甩李恪几条街,虽然李恪也挺野得慌。   但总归是不一样,肖枭这种练过真枪的人,虽是政治警察,但总也要会点儿真本事。   他一直觉得两个人之间的那种事,给李恪点面子好了。   李恪没有告诉他今天为什么温柔地亲吻他这一次。   因为在他扳着肖枭看着他眼睛的那一段短暂的时间里,看见了很多情绪,也许他并没有完全看懂,或者就是看错了,但有种情绪他永远不会看错,就是失望。   爱而不得,情感中的失望莫过于此。   他不想让他失望,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   他是喜欢白深,可能是因为多年的相处和保护,然后,衍生出了一些朋友之外的感情。   可他跟肖枭,他还从来没想过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一旦他发现肖枭原来是喜欢他的,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就有点变质了,说不清是往什么方向变。   “那可以,我回答你,”李恪说,“不是报什么仇,我就是想见你。”   “你就是欲求不满了吧。”肖枭无情地揭穿。   “我要是欲求不满还能来找你啊?”李恪靠过去捏住他的脸,“您肖大爷从来都不赏脸不配合的。”   “那找谁啊?”肖枭有点恼,“说来听听。”   “就你,满意了?”李恪松了手。   “滚吧,”肖枭起身往浴室走,“只要我活着一秒,就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句话,别说标点符号,换气声我都不信。”   说完重重砸上了门,巨大的声响震得李恪手里的烟盒都吓掉了。   等到肖枭洗完出来,李恪已经靠着床头睡着了。   “不行啊你,”肖枭看着他笑了,“干完就困,这么虚。”   李恪睁了眼,抛过去一个看智障的眼神,他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在有生之年看见肖枭长大成人。   李恪也赶紧去洗好,出来时肖枭点的外卖正好到了。   肖枭自顾自打开餐盒吃起来,后知后觉地发现李恪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自己。   “吃啊。”他用筷子敲了敲盒子。   “我得走了,”李恪难得没怼他,“明早的航班,工作上的事情。”   “哦,”肖枭马马虎虎应了一声,“吃了再走,坐下。”   李恪坐到他对面拿起筷子。   “回来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肖枭说。   “……这次,”李恪食之无味,有点不太想开口,“可能有点久。”   肖枭拿筷子的手顿了顿,看向他:“多久?”   “起码三四个月吧。”李恪说。   肖枭没说话,沉默着垂下头,接着吃饭。   “什么叫起码?”半晌他才问。   “可能会半年。”李恪说。   肖枭不想说话,一言不发地吃饭。   他们这样的工作,平时双方都会出差,短的话两三天,最久也就两三星期,顶多一个月,可是半年,确实是太久了,虽然嘴上说着不喜欢他,但总还是会想他的。   “你他妈要不要生个孩子再回来啊?”他吃完把筷子一摔。   “肖枭。”李恪皱眉叫了他一声。   “是那个军队的项目?”他问。   李恪点点头。   肖枭是个去过战场的人,他也知道去军队工作意味着什么。   “还有谁?”他又问。   “组里的两个,人不能太多,”李恪说,“两个多月之后再去军队那边,到时候白深也去。”   肖枭叹了口气,顿了顿才说:“尽早回来。”   “嗯。”李恪放下筷子准备离开。   肖枭终于明白为什么李恪今天那么反常。   他可能只是怕没机会再见到了。   李恪一拧下门把手,肖枭就从背后把他拉了回来,猝不及防地吻上他的嘴唇,两人的唇齿纠缠间,还有刚吃过的薄荷柠檬的清香。   李恪闭上眼睛,兜住他的后脑勺,更深入地吻了下去。   一直到有点喘不上气,他才松了手,顺带揉了揉肖枭的头发。   肖枭抱住了他,呼吸在他耳边有些粗重,很轻地说:“活着就行”。   温热的气息喷在李恪脖颈上,让他觉得脖子痒痒的。   “知道了。”李恪说,转身开了门。   过了好几天,路浔才给白深发了条信息,他最近正在认真学汉字,拿着本小学生用的迷你版新华字典一个字一个字地查着发的信息。   「见见?」   白深很快回复:   「可以。」   「我一会儿到你家。」   「好。」   路浔敲了敲门,开门的竟然是小白金,摇着尾巴看着他。   “我说你要来,他就在门口等着了,”白深说,“等一个小时了都,对我都没这么好过。”   路浔笑着使劲儿摸了一把狗头:“我魅力有这么大吗?”   他俩和狗一起坐在沙发上,客厅就开了一盏落地灯。   “怎么了?”白深问他。   “没什么,”路浔说出准备了好久的话,“我闲来无事,前来拜访。”   “哦,”白深很镇定地喝了口水,“在学汉语?”   路浔无话可说地看了他一眼。   其实白深是看见了他兜里露出一个角的字典。   “我听说你喜欢读诗,”路浔说,“汉语肯定很厉害。”   “你怎么知道我读诗,”白深漫不经心地说,又立即补了句,“随便一个中国人汉语都比你厉害好吧!”   “我也是中国人啊。”路浔说。   “那不一样,”白深看了看他,“你过来就是要学诗?醒醒吧我就是个医生。”   “也不都是,”路浔想说个别的什么出来,但是还真就没想到个什么出来,“好吧就是。”   “我知道了。”白深笑了笑。   这几天路浔都在闭关学习,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肯定不会专程过来找他的,再说他们家里隔了那么远。   “你是需要药吗,我去拿。”白深走到房间里拿了两盒药出来。   路浔这类心理疾病患者的药物,大多有安定、安眠的成分,一般不会随便开,每次就给一两盒。白深因为接手了好几个病人,家里放着几盒药,但总共也非常少。   路浔不爱去医院,需要药的时候只能从他这里拿。   “……你还挺神奇的。”路浔小声说,他还在想着怎么开口,就已经被白深猜到了。   “你配合吃药是很好的,”白深用食指敲了敲其中一盒,“但是这个安眠的,尽量少吃。”   “哦。”路浔含糊地应了一声。   “你以前吃药吗?”白深问。   “严重的时候吃过一段时间,就三个月,”路浔说,“后来没有了。”   “嗯,”白深点点头,“你最近情绪不好吗?还是睡不好?”   路浔微微眯着眼睛,似乎在回想:“做噩梦。”   “什么样的梦?”白深问。   路浔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花。”   “什么花?”白深问了这句的下一秒,立刻就猛然想起来那天在机场外的路灯下,路浔坐在地上,紧紧攥着他的领口,哭着说“彼岸花”。   路浔的答案不出所料,声音压低了显得十分轻微:“彼岸花。”   白深一时不知道该问什么好,毕竟关于这个,李恪和肖枭都没有跟他提到过,他特别怕路浔现在像上次一样说着说着哭起来了。   “是不是上次跟你提到过,你自己查了图片?”白深伸手放在他肩膀上,轻轻捏着,看得出他有点紧张。   路浔摇头:“我从小就知道那个花是什么样子,不需要查。”   “为什么?”白深尽量放缓语速,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知心大叔。   路浔沉默着没回答,可能不想回答。   按照惯例白深这时候应该转移话题,可他这次不想这么做。   是路浔亲口说“有事情直接问他”,现在路浔和其他病人不一样,不是工作利益上的关系,也不仅仅是医患关系,更是他的朋友,他得让路浔去面对,哪怕不敢,起码他会陪着他一起面对。   白深起身去给他倒了杯水,再坐回他身边,路浔还是没有要开口说的意思。   白深有点失落,只好放弃这个问题,重新问:“梦里只有彼岸花吗?”   “我常常会梦到那个,”路浔说,“但是那次你给我描述了那是什么之后,梦里就有了更多画面,黄泉路,奈何桥,忘川河……”   白深顿时有点负罪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说那些。”   “我不是那个意思,”路浔说,“不是你的错。”   白深觉得他一定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物没有说。   “梦里,在彼岸花那儿,有你很重要的人?”他问。   “嗯。”路浔低下了头。   “是谁?”   路浔抬眼看了看他:“白深,我想回家了。”   鉴于上一次路浔说“不是那里”,他觉得这次的“回家”肯定也不是路浔住的家里。   “你想她了?”白深问。   “……想,”路浔艰难地开口,“我好想她。”   作者有话要说:  李老板和大大是荤菜,白医生和驯鹿是清水哈哈哈(?˙▽˙?) 第20章   “路浔,”白深靠他坐得近了些,“那个人是你的家人吗?”   白深记得他曾经看到的资料,觉得很可能是他母亲。   “嗯,”路浔的声音很轻,“是我妈妈。”   白深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想她了。”   “……我小时候,她常常告诉我,我爸是个英雄,她说要替爸爸精彩地活着,”路浔浅浅笑了笑,“我没有见过爸爸。他生前是个国际刑警。”   “他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白深说,“就像你一样。”   白深觉得路浔现在肯定不愿说什么彼岸花的事情,只好挑别的聊。   “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吧,”白深说,“来中国之前。”   “我以前读书那会儿,都是妈妈逼着学,”路浔想起来还觉得好笑,“因为从小就被她要求学语言,成天都在背单词,连看什么电视剧都被管得很严。”   “看电视?”白深说,“多好啊,小时候不都巴不得吗。”   路浔用too young too simple的眼神看了看他:“不是的,我从早看到晚都可以,但只能看她给我准备的那些,全是外文节目,连翻译字幕都没有。”   白深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顺带同情地打量了他一番。   “当然看电视总比背单词好一点,所以我的发音一直是很大的优势,不过写字就差些了,”路浔有点不好意思,“汉语就是个很典型的例子,我妈妈是北京人,一口京腔,所以我也学得像,字却认不了几个。”   “没关系,你这不是在学吗,”白深把他兜里的字典抽了出来,顺手翻到他折叠起来的那一页,差不多在中间的位置,“都看这么多了啊?”   路浔赶紧抢回来:“不能看不能看。”   白深看着他,发现他脸都有点红晕,就跟你要求一个小孩儿背唐诗但是他怯场似的。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白深笑了,“你是个学语言的,应该知道和人交流是最好的学习方式,现在我是你的汉字老师,可以带你读书、看新闻……等等等等。”   路浔没回答,笑了笑。   “我过几天有个中外谈判,要到场,就在国内西南地区。”他说。   “还是上次那个啊?”白深想起来,“那些小猪佩奇身上纹的社会人。”   “不是,你想什么呢,”路浔拿起桌上的那杯水,本来是制冷过的,现在已经成常温了,“Jacob的团伙现在已经遭殃,深海组织协作解密,这个案子应该不久就能结。”   这个案子白深没有参与,可能组上出于安全考虑,毕竟Jacob团伙曾经就冲他来过。   这天白深还是没弄明白那个彼岸花是个什么玩意儿,送走路浔之后,白深坐在沙发上把他的资料想了一遍又一遍。   他现在只能回想,毕竟已经遵守承诺把资料给烧掉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一直想到第二天,从家里一路想到医院,以至于车上的郭德纲相声他听了都没笑。   下午有个病人的预约,他在会诊室等着,刚穿上白大褂,就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来人拧开把手,一言不发地走到桌前坐下了。   白深抬头去看,随即一愣:“雾姐?”   在他的办公室看到深海的前辈,白深十分意外。这个雾姐三十来岁,为人精练果断,算是个巾帼良将,担任深海内部解密小组的组长,在组织里一直带着他。   “白医生,给我来两个疗程的。”雾姐一脸严肃,白深差点要信以为真了。   “什么疗程,保健啊?”白深说。   雾姐翻了个白眼:“是不是李恪乱带你,成天不学好。”   白深假模假式地叹口气:“还是雾姐教得好。”   “你可别学坏了啊,”雾姐义正言辞地警告他,“我闺女将来长大了还等着嫁呢。”   白深受宠若惊:“叫您闺女另寻高明吧还是。”   “咋啦,万年光棍儿接手新业务了?”雾姐立即转换到八卦专用脸。   白深露出一个疲倦的微笑:“我也想。”   “没事儿,别泄气,”雾姐从包里拿出一个密封文件袋,“我这儿有业务。”   白深哀怨地看了她一眼。   什么爱情,什么姻缘,不存在的。   他没有感情空窗期,只有一个被字母、数字和符号堆砌起来的空虚的灵魂,在寂寞的时空里静默地等待缘分。   组里都替白深害怕,怕最后等来的不是缘分,是深山老林喇嘛庙的一句阿弥陀佛,看破红尘。   好嘛,七情六欲都还没有机会上瘾过,就已经给戒了。   “对了,老大的婚礼快办了,”雾姐没忍住笑了出来,“深海所有成员投票决定要不要邀请你,最后大家以三票险胜的方式表示还是得告诉你,没吃过猪肉,起码得见见猪跑。”   白深心累地看着雾姐,仿佛看到了过两年他妈给他安排相亲的样子。   “姐,我吃过猪肉。”白深做了凌迟前最后的挣扎。   “哇,真的吗?”雾姐装作震惊的样子,“我想想,是六年前还是八年前?”   白深叹了口气,只好摇头。   他倒是很久没考虑刻意去谈什么恋爱了,一是工作都忙不过来,二是实在没有遇见心动的,三是自己好像真的没什么这方面的需求。   “文件很重要,就组里三个人在解密,我都不敢用电脑传,亲自送过来,”雾姐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弟加油,再过几年我家妞妞就成年了,你就有女朋友了。”   白深不想说话,挥了挥手:“您请回吧。”   “好的,还有最后一件事,”雾姐说,“组里的人打算给你做一面锦旗。”   “妙手回春?”白深问。   “再猜。”雾姐说。   “医术高明?”白深又问。   “再猜。”雾姐摇头。   “我知道了,”白深笑了,“是不是玉树临风?”   雾姐的心情非常复杂,又不忍心又觉得好笑:“单身26年,手工业劳模。喜欢吗?”   “姐,出去,”白深心里苦,“我心累。”   雾姐看着他笑了好一会儿。   “我走了,伟大的手工业劳动者,”雾姐说,“一个月之内把解密的文件当面交给我,顺便也多出门算算姻缘。”   “算过了,下下签。”白深说。   一直到雾姐离开了,白深才看着手里厚厚的一沓文件,笑起来。   虽然组织里总是拿他单身的事情调侃,但他觉得这样挺好的。他脾气好,所有人都愿意开他的玩笑。也正因为这样,深海对他而言,就像家一样,是温暖的。   会诊完他回到家,打开了文件袋,还是熟悉的乱序字母符号,附着一些参考资料,他戴上眼镜,仔细翻了翻,一共三十多页,估计得花上一段时间。   又有的忙了,他叹了口气。   小白金叼着碗莫名其妙地走到他旁边,歪头看着他。   “别吃了,”白深看着狗,一脸憋屈,“你都有小母狗,好歹也帮我找个伴儿,我都要被嘲笑死了。”   小白金放下碗趴在地上,摇起尾巴,舔了舔碗。   “知道了,”白深只好去拿狗粮,“你这种有小母狗调戏的狗子不能理解我一个手工业劳动者的苦楚。”   小白金没听懂,但还是汪汪叫了两声表示赞同。   白深蹲在狗面前,看小白金吃得忘我的样子。   “你为啥就那么喜欢你路浔哥哥呢,嗯?”白深酸溜溜地说,“我平时虽然忙,但是也偶尔让你去浪了啊。”   白深觉得还真是挺奇妙的。   这个路浔,小白金喜欢他,瑞瑞喜欢他,连小周都喜欢他,当然,是单纯崇拜。   看起来冷冰冰的,没想到竟然很招这些年龄小的喜欢。   他呢?   白深想了想,轻轻勾起唇角笑起来。   他也很喜欢他。   路浔从一堆资料书中间醒来,打了个喷嚏。   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台灯还亮着,他还没适应光线,感觉有些刺眼。   他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但是过了好久,一直没能再睡着。   他的脑子飞速地胡思乱想着,想起一些经历过的画面,想起很多他到过的地方,想起很多只说过几句话的陌生人……   最后,脑海里的画面定格在白深的样子上,他坐在沙发上,客厅里明黄的落地灯光轻盈地洒在他身上,他神情很安静,右手轻轻搭在路浔自己的肩上,温和地问:“梦里只有彼岸花吗?”   路浔睁开眼睛,抬起头,强迫自己不再想。   他拉出行李箱,一件一件收拾好衣物和日用品。他的东西很少,每次出差都很轻便,恨不能背一个旅行包就够了。   他走到小区门口,肖枭打了一辆车等着他。   “鹿,这儿!”肖枭从后排窗口伸出点身体向他招了招手。   路浔放好行李拉开门坐下,觉得哪里不对劲,仔仔细细打量了肖枭一番:“怎么感觉你挺丧的呢?”   肖枭朝他肩膀抽了一巴掌:“别乌鸦嘴,等会儿工作。”   路浔笑了笑,靠向车窗。   肖枭的神情暗了下去。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挺丧的,李恪走了好几天,他感觉自己心里空空的。   窗外的风景急速后退,他们俩还像往常一样,想起来聊聊天,多数时间都在想些自己的心事。   “你在想什么?”肖枭突然问。   “什么也没想,”路浔转头看了看他,“你呢?”   肖枭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想你,我亲爱的弟弟。”   司机听见这话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路浔伸手一巴掌拍在了他脸上:“别恶心我。”   “不是,这怎么了?”肖枭拿开他的手,认真地问,“同性告诉你在想你,难道就得排斥么?更何况你……”   肖枭没说下去,朝他挤眉弄眼了一番。   “那也不能是你啊,”路浔说,“起码也得是……”   他及时住了口。 第21章   西南会议的谈判还算顺利,等到再处理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月了。   工作结束后两人准备回城,临走前找了个当地的特色餐厅,两个人点的菜都是当地的辣口味,肖枭吃得有点受不住,嘴唇都辣得像抹了口红似的。   “不对,好酒配好菜,”肖枭说,“喝杯白酒,交个朋友。”   路浔吃得没他多,但也还是被辣到了,不过没有就着白酒吃辣椒的打算,这点不要自寻死路的常识还是有的。   肖枭忽然起身往前台走:“等会儿,见机行事。”   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参加这次会议的有三个深海的人,这会儿他们也正在这里吃饭。十分钟之前有几个来路不明的人坐在他们旁边的饭桌,没有点菜,也没有什么大动静。   估计深海成员也已经有所察觉,看得出现在三个人都有点不安,他们吃完饭就要去机场回深海总部,现在行李箱都放在门口的专车里。   而行李箱里,多多少少放着资料,要是被人抢了,就真是大事不妙了。   路浔不明所以地喝完果汁,朝肖枭的方向看过去。   前台的电脑里看得到监控,估计肖枭是想看看那些人有什么动静。路浔也算是见多了这种场面,他结了账,走向深海成员坐的那一桌。   三个人像看到曙光一样,毕竟路浔和肖枭的身手不是盖的,要是待会儿真的发生争执,好歹胜算大一点。   “兄弟,借个火。”路浔从兜里摸出一支烟,他不抽烟,不过幸好早晨觉得冷把肖枭的外套抢过来穿了。   “车里有。”深海的一个男人摸出车钥匙赶紧扔给他。   路浔这才觉得好笑,哪有借个火跑那么远的?早知道编个漂亮点的借口。   他攥着钥匙,把手揣进外套兜里,一脸轻松地走出餐厅。一出去就迅速冲进车里,肖枭拉开车门钻进来。   路浔瞄了一眼后视镜,发动了车。   “上高速,”肖枭说,“今天给你过一把飙车的瘾。”   后面尾随着一白一黑两辆轿车,估计是刚刚在饭店的那几个心里打着小算盘要抢资料的人。   “这么多?”肖枭有点没想到,“这得十个人吧。”   “没那么多,”路浔仔细打量了一番后视镜,“白车在逼停黑车,白色轿车上面是深海的那几个。”   “他们就三个人,还有一位女同志,”肖枭也盯住后视镜,笑了笑,“哎,还挺漂亮。”   “这会儿别看美女行不行,”路浔汗颜,“走哪条高速?”   “收费最高的,”肖枭指了指,“一小时内开到荒郊野岭。”   路浔叹了口气,开进了那条收费的高速:“到荒郊野岭干嘛?”   “野战,”肖枭说,遭到路浔的鄙夷目光,赶紧解释了一下,“郊野混战。”   车开始加速,肖枭说:“有几个兄弟们在前面,我让他们在第二个休息站等着,我们可以一直开到那里,那几个人就能解决。”   “我怎么觉得这么悬,”路浔说,“真为了资料,咋早不动手,偏等到今天。”   “不想这个,”肖枭回答,“二话不说就是干。”   “知道了。”路浔笑了笑,肖枭是个行动派,常常动作比脑子用得勤。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后面两辆仍旧穷追不舍,路浔有点儿担心油不够。   “看!”路浔叫了一声。   这会儿形势有点变了,黑车竟然反在压制白车。   “他们肯定知道我们有人接应,”肖枭说,“改换策略了。”   路浔啧了一声:“这是要劫人了啊。”   “到时候他们要是把深海的人给绑了,别说资料,整个后备箱都给他们,”肖枭目不转睛地盯着后视镜,“更何况上面还有个漂亮小姑娘。”   “快到第一个休息站了,”路浔说,“得在这儿施展下拳脚。”   肖枭笑了,朝他挑了挑眉:“老弟,荣辱与共,肝胆相照。”   路浔开始减速,把车开进休息站,利落地回答:“听不懂。”   “算了,”肖枭放弃解释,“就是干。”   车还没停稳,两人就下了车,其余两辆车上的人也都跟着下来。这十个人这么一言不发地往那儿一站,还真有点把其他游客给唬住了。   路浔从兜里拿出车钥匙摇了摇,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沉静。   他闷着头往休息站的边缘走,其他人都跟上来,一直聚到一座小山坡背后藏起来。   “先说说你们想要什么。”肖枭交叉着双手抱在胸前,一副“老子很他妈不好惹”的样子。   “你们是谁,”那五个来路不明的人的其中一个说,看样子地皮还没踩热,行内小红人都还不认识,“跟他们几个什么关系?”   深海的三个人站在一边,估计这几个劫道的蠢货小萌新只查过深海的资料,却不知道枯叶蝶的这两位疯起来不要命的地痞流氓。   “还第一次见这么不懂行情的,”肖枭有点无聊地蹲下去,阵势搞得像黑社会老大似的,“要么来动动爷爷的手指头,要么打道回府。”   那几个人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估计觉得他们自己个儿人高马大,而对方还有个女生,实力占上风。   路浔把车钥匙递给了深海的一个成员,低声说:“开到第二个休息站。”   深海的那个女生拿过钥匙:“我去。”   几个人警惕地压了上来,肖枭起身往前站了些,四个人站成一排拦住了那五个满脸写着“人家超凶”的蠢货。   “别冲动,你们要的资料,她去拿了,”僵持了一会儿,估计女生已经把车开到了高速道边,肖枭转向深海的两个,“行李箱太沉,怎么让女孩儿搬啊?去帮着点儿。”   那两个人有点觉得他不靠谱,两个人留在这,能拦得住吗?   “还要我数一二三?”肖枭无语地叹了口气,推了他们一把,“跑!现在!”   两人一跑,那五个就像离弦的箭似的追过去,路浔挡住当头的就是一记横踢,第二个直接朝脸上挥了一拳,速度之快,跑出去的两个深海的人都有点诧异。   “资料亲手给组长,赶紧上车!”肖枭一边撂倒一个俄罗斯大汉,一边朝那两个喊道。   趁有两个还没爬起来,路浔抓住手里的这个男人仔细搜了一下,很快从他腰间抽出一把刀,一挥手扔远了。   “干架讲究个……”他努力回忆最近刚学的成语,“赤手空拳。带刀就没意思了。”   他说着,把另一个人也放倒,从别人手里夺过刀一把扔远。   一直到把那几个都放倒,肖枭才摸出了其中一个身上的车钥匙。   “走,我的鹿,”他往外跑去,摇了摇手里的钥匙,“哥哥今天带你兜风。”   路浔回头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瞥了还躺在地上叫苦连天的几个人一眼,勾起嘴角笑了笑:“回去报个相扑培训班再出来混吧,哥几个都是道上的,告辞了。”   说完,他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中国武术比赛,像模像样地行了个抱拳礼,转身英气满满地跟着肖枭上了车。   虽说打倒那几个人也不是难事,但他们好歹只有两个人,加上那几个横冲直撞的,路浔竟然发现他们还是有点战斗力的。   “行吗?”肖枭转头看了看他,“你锁骨那儿被刀划了一下。”   路浔摸了摸,伤口很浅,这么一会儿血就流干了,只隐隐有点疼。   “还说我呢,”路浔扯了一下肖枭已经被划破的袖子,笑道,“您的胳膊该断成两截儿了。”   “哎,知道那几个傻子要的是什么吗?”肖枭露出了一个标准的老奸巨猾的笑容。   “啧,”路浔把他的脸拍回去,“看路吧,我的小命可在你手上。”   “跟你说话呢,资料,”肖枭说着有点兴奋,“资料资料!”   “滚一边儿去滋尿。”路浔说。   “老子说的是文件,”肖枭觉得有意思,“这次会议重要的东西早都给护送回深海总部了,他们三个确实没想到还有人截这些剩下的资料。”   路浔恍然大悟:“你意思是那几个傻子要的是……”   “姑娘!”肖枭大吼,“没想到吧!”   路浔不遗余力地朝他扔了个白眼。   “说正经的,”肖枭收起笑容,“他们不是要抢资料,是在试探,要看深海的资料有没有人护着。”   路浔没说话。   “现在你先去深海总部见老大,”肖枭说,“等下了高速就去机场。”   “你呢?”路浔问。   “我得回城一趟,办点事情。”肖枭说。   “行,反正也要准备军队的项目了。”路浔答应着,觉得有一点失落,倒不是因为肖枭不和他一路,是因为这个月的任务开始前,他离开的时候就没和白深道个别,现在又要去深海,估计要很久见不到他了。   机场分别之后,肖枭想给白深打个电话,可根本没他联系方式。   李恪现在被关在组织里,又不能对外联系。   空姐走过来提醒他手机该关机了,肖枭叹了口气,利落地关机等待起飞,只能回去之后再联系他。   等回城之后,他随便找了个认识的深海的人,要到白深的电话。   “你好。”电话那头温和的声音传来。   肖枭心里暗暗啧啧两声,这声音,天生就是个心理医生啊,听着就让人有倾诉两句的冲动。   “我是肖枭,我要见你。”他迅速开口。   白深有点诧异他为什么找自己,问道:“什么时候?”   “现在立刻马上,”肖枭说得火急火燎,他拦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去,“你在哪儿?资料交了没?”   由于车上还有司机师傅在,他也不好说什么“组织”“机关”之类唬人的用词。   白深正在收拾行李,经过一个月没日没夜埋头苦战,密码基本破译了,他现在正准备去深海亲手交给雾姐。   不过肖枭是怎么知道这个事的,现在似乎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时机。   “在家里,正准备去交。”白深说,有一瞬间恍惚地感觉自己像小学生要去交作业本似的。   “千万别出门,等我过去。”肖枭说。   白深心里一惊,这是又有情况了?   他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掀开窗帘环顾了一圈,看到不远处一栋楼房的十几楼的位置,客厅的玻璃内侧站着几个穿着隐蔽的男人,正在黑暗中观摩着他的位置。   白深赶紧放下了窗帘,对电话那头报了自己家的地址,接着说:“那些人冲我的资料来的吧。”   “不然呢,”肖枭说着,才反应过来,“你看见人了?”   “嗯,”白深回答,“五六个吧,看不清。”   “那走大路,动武是不行了,只能文人斗法,”肖枭笑了,“白医生,开动您智慧的小脑筋,罩着我点儿,我可没你聪明。”   作者有话要说:  一起来搞事! (-^〇^-) 第22章   白深倒也没想那么多,先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再把小白金送到隔壁小周家安顿好。   至于资料,他把文件夹仔仔细细藏在了行李箱最隐蔽的夹层里,再把几页纸揣在自己白色运动外套的内兜里。   现在就等着肖枭来了,他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看着一档脱口秀节目,段子很是精湛,只是他现在心思根本不在这上头。   这幕场景似曾相识,和安达卢西亚的那一晚奇妙地重合起来。   等到肖枭来了,白深才彻底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肖枭说,“这个节目还行,要不看了再走?”   白深哭笑不得地瞥了他一眼:“算了吧……诶?”   他看向肖枭,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说得对,我们今晚不能离开,应该坐在这里看电视。”   肖枭想抽根烟,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被这话给吓到了:“没事儿吧你。”   他抖了抖烟盒,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白深敷衍地点点头,显然并不是很关心他抽不抽烟。   “空城计,”白深说,“电视开着,客厅就会有闪动的光线,让他们误以为我们还在。”   “然后,”白深想得有点儿激动,打了个响指,“我们先避一会儿,等他们找上门来,一出请君入瓮。”   肖枭点点头,深表赞成:“真他妈是个好主意呢,到时候是不是还得敞着你家大门,等他们来砸你的冰箱电视微波炉,天花板卸成地砖堆高高,再等着好心邻居报个案,最后荣登你们小区八荣八耻事迹榜啊?”   白深叹了口气:“算了,我就是说一说。”   他俩还是打算老老实实往外走,随机应变。   “今天白天,我和路浔遇到五个抢深海资料的,”肖枭走进电梯按下一楼,“想吃点儿残羹剩饭,被我俩给拦住了。”   “那现在你们身份就曝光了,”白深说,“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一定会查清你们是什么来路,然后试图攻破深海的防护,最终目的还是拿情报。”   “哎,”肖枭感叹了一声,“就喜欢跟你这样的聪明人聊天。你说路浔吧,也挺机灵,就有时候说得高级点他直接回一句听不懂,也是伤脑子。”   白深笑了笑:“他在学中文,你知道吗?”   “是吗?”肖枭有点惊讶,“他自从他妈妈入狱之后就不愿学中文,开始那两三年连说都不想说呢。”   白深也觉得很奇妙。   “不是说好什么时候给你讲讲他以前的事情?”肖枭说,“这次就有时间,刚好就我们俩。”   “不了,”白深很快谢绝,“怕他揍我。”   路浔说了,以后想知道任何关于他的事情,不要找别人,亲自去问他。   叮的一声清脆的提示音,电梯门打开了,暧昧不明的夜色中,依稀能看见几个人影在不远处晃动。   李恪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与外界联系,除了有那么一丁点想念白深和肖枭,倒也没有什么其它的特别的情绪。   他一直在处理整理需要的情报和信息,外加一些解密的工作。   最近几天,李恪一直盼着白深来交资料,没想到先等来的却是路浔。   他似乎很久之前见过路浔,不过路浔自己肯定是对他没什么印象。   “你好,我是李恪。”他向路浔伸出手。   “你好。”路浔握住他的手,摆出一张温和的职业假笑脸。   李恪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他仔细回忆了一番,无果,想不起来。   他们两个面面相觑,都没什么其它的话说,又都不是喜欢热场子的人,场面真还一度十分尴尬。   “呃…我是枯叶蝶的路浔,我们队长让我来找深海交接的人,”路浔抽回了手,“是你吧?”   “是我,”李恪看着他,藏了好久的疑惑还是问了出来,“以前不都是肖枭吗?”   “他有事情,这次是我。”路浔回答。   “哦。”李恪敷衍地应了一声,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失落。   路浔走到办公桌前翻阅正在整理的文件夹,李恪站在他身后,仔细打量了一番。   他身高和白深差不多,一张显然是混血儿的面孔,五官非常精致,和白深那种让人看着很舒服的长相不同,路浔让人看着感觉很有英气。   他比自己小了四五岁,虽然工作上是合作伙伴,可正如李恪曾经对白深说的,路浔的确有利用价值。   不过看起来,这人看起来跟一个少年似的,没什么城府,还真让人有点不忍心利用他。   “请问叙利亚内战那边,你们有人在帮忙传信是吗?”路浔转过来看向李恪。   “对,一个月之后会派人正式接手工作。”李恪回答。   “这份资料麻烦多印两份给我,可以吗?”路浔询问的目光从压低的帽檐下递过来,深邃的蓝色瞳孔平静无波。   “可以,我现在就去。”李恪接过他手里的资料就准备向外走。   “等等,”路浔问,“你亲自去?”   他觉得这种打杂跑腿的活儿,让一个深海的老炮儿来干,未免有些不好意思。   “关在这里太无聊,我随时都在找机会往外走走,”李恪看向他,“当然,如果你以谈公事的名义申请和我出去吃顿饭的话,我也挺乐意的。”   “行吧。”路浔说,他来深海,今天还没被安排到具体的任务,着实有点无聊了。   他们一路出了大门,找了一家小餐馆。   隔壁桌坐着三个俄罗斯大汉,压低了声音在说些什么。路浔还没饿,点了一杯格瓦斯喝着。   李恪吃东西就是正常人吃东西的样子,没什么特点,不快也不慢,搞得他连观察一下的兴致都没有,无聊地四处张望了一下。   路浔突然听到了像是“跟踪”的话,他仔细留意了一下,这才隐隐约约听清隔壁桌那几个男人的谈话内容。   他心里一惊,看向李恪,靠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听到了吗?”   “没聋呢,”李恪挑着菜,“我要是能懂俄语,至于这么多天不出来吗?”   路浔这会儿也没心思跟他贫嘴:“他们好像在深海附近埋伏好一阵儿了,打算半路截胡。”   李恪低头把一碗罗宋汤端到跟前,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知道了,你再听听,待会儿跟着他们。”   路浔比了个OK的手势:“你吃慢点,那几个还没开始吃。”   他觉得自己跟饭店还真挺有缘分的,出来工作总能在饭店发现点儿什么。   一直到那三个俄罗斯大汉吃完离开,他们才跟走出饭店,隔了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跟在后头。   走到一块空旷的水泥地,几个人突然停了下来。   “我们被发现了。”李恪拉住路浔,也停下脚步,在路边的石凳上坐下,装作是游客。   几个俄罗斯大汉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不久其中一个走了过来,另一个又站到了他们后方。   他们两人霎时处在几个人的中心位置。   路浔察觉不妙,靠李恪坐得近了些,悄悄把外套袖子里藏着的刀递给他:“拿着保护好自己,一会儿要是打起来,你先离开,我要是打不过你就搬救兵。”   李恪的心跳骤然加快,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你一个人能行吗?”   他虽说也打过架,但也没见过一句话不说根本不认识结果上来就要干仗的。   而且要是打起来,自己好歹也帮得上一点儿忙,一个人溜了算什么,还把年纪小的推出去受罪。   “能行,”路浔说,“看这几个的眼神,感觉要上了你似的,很明显冲你来的。”   李恪攥紧了手里的刀柄,听见旁边说:“你可能已经被盯了一个多月了,今天可算被逮着落单的时候。”   “这是要绑架?”李恪说,“抓我当人质,他们眼光倒还不错。”   路浔偏过头看着李恪,笑了笑。   不抓你抓谁,谁他妈走路一身领导范儿就抓谁。   三个人渐渐逼近,路浔站了起来,他长得高,身材在几个俄罗斯大汉之中也毫不逊色,倒还真能涨点儿气势。   那几个人越靠越近,估计也观摩够了,迅速冲过来就要抓住李恪。   路浔一个勾拳一个横踢先挡住了两个,李恪给后面的汉子来了一拳,跑出去给深海的人打电话求助。   一对三这种事情,对路浔而言早不是什么大难事,可三个战斗力都挺高的的大汉,还是有点吃力。   他这时还占上风,本可以尽快跑开,不淌这趟浑水,谁知在他回身的一瞬,一个人扯着他的外套把钱夹顺了出来。   那几个估计打不过,准备跑路,刚拔腿开跑,路浔就冲过去抓住了抢走钱夹的人,狠狠一拳撂倒在地。   旁边的人抢过钱夹,还没捂热就被路浔一个侧踢给弄脱了手,路浔赶紧伸手接住。   那几个人看这个死命护着的阵势,肯定里面有不少钱,越发来了兴致。   他们不想耽搁,贪婪心却又在作祟,只想抢走钱包赶紧离开。   李恪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几个人都从兜里摸出了刀,路浔和他们争抢着,钱夹里的钞票洒出来,人民币和卢布散落一地。   “路浔!”李恪跑过去大喊一声,把手里的刀扔给他。   路浔转过来稳稳接住刀,手掌直接握在了刀刃上。   “这个钱夹和你们的命,选一个,”他狠戾地看着他们,手退回到刀柄,用纯正的俄语吼道,“现在选!”   那几个人看这样子,都有点儿怵。   路浔迅速欠身把钱夹夺了过来,争斗间明晃晃的刀子映着冰冷骇人的银光,径直刺向他的腹部。他迅速侧身,匕首在他的侧腰划过去,迅速渗出血来。   他怒不可遏,整张脸上只剩下冰冷凶狠的情绪。立即发力把几个人重重放倒。   李恪赶紧把他拉到一边,接着揍那几个大汉,直到把他们制住。深海成员赶到之后,把那几人押了回去。   路浔这才感觉到浑身的伤都在叫嚣,铺天盖地的酸痛淹没了他。   他低声骂了一句,脱力地跌下去,单膝跪在了地上,一手攥着已经被染上血迹的钱夹,一手捂住了腰侧还在汩汩冒血的伤口。   李恪立即跑到他身边,不得不承认,这个姿势非常帅,要是不低着头的话,活像在求婚似的。   “你还行吧?”李恪赶紧把他架起来。   “别动,”路浔抽回手臂,“疼,让我缓缓。”   李恪叹了口气:“钱财乃身外之物,命重财轻,必须懂得权衡。”   “听不懂。”路浔低头忍着痛,说话的声音像没用力似的又软又弱,跟刚刚那个发狠的自己判若两人。   他的左手依然捂着伤口,右手松开了钱夹,放在地上,颤抖着打开了。   李恪觉得心都揪起来了,他是真没想到路浔的手竟然都是抖的,所以他一直到现在才表现出害怕?   钱夹里的钞票全都已经洒出去,几张卡也都几乎要脱身而出,只有放照片的那里,一张警察证安分地躺在里面。   “这是……”李恪不解,顿时有点儿惊讶。   那不是路浔的警察证,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男人,一副欧美人的面孔,看上去证件已经旧得发黄,却意外地被保存得很平整。   路浔用手指小心地把沾上去的血擦干净,轻声开口:“是我父亲。” 第23章   李恪扶着路浔回到深海,趁路浔在包扎伤口,他走到门外找了个阳台。   虽说他在组织里声望还算高,老大偶尔允许他用手机,可毕竟内部规矩还是要守,闭关工作时不能对外沟通。   也就是今天他和路浔出来吃饭才拿了手机,这会儿特别想打个电话。   刚刚那几个俄罗斯大汉很明显是冲着资料来的,说不定白深那边已经被盯上了。   他拿起手机打开拨号盘,拨出一个烂熟于心的未储存的陌生号码。   几声忙音之后,电话被接通。   “喂?”电话那头传来声音,依稀听得见喘息声,可能是刚刚在跑。   “是我,”李恪说,“你那边有没有危险?”   白深顿了顿,才说:“已经安全了,马上登机。”   “那就好,”李恪说,“把航班信息给我,到时候我去接你。”   白深找了个地方坐下,看了一眼旁边的人,低声说:“肖枭跟我在一起,他好像不太舒服。”   “肖枭?”李恪有些吃惊,“他怎么了?”   “没伤到,”白深仔细打量了一下,“他就说有点儿晕,一直在出汗。”   “……哦,”李恪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他特别害怕肖枭像路浔似的,此刻正在滋滋冒血,“赶紧去找两颗糖给他吃。手机给他。”   白深赶紧把手机塞到肖枭手里:“李恪。”接着起身去买糖。   “说。”肖枭这会儿正晕着,蹦出这一个字都费劲。   “你行不行?”李恪问,“严重吗?”   “老子死在这也不关你的事。”肖枭说着挂了电话,他并不想对李恪发火,仅仅是此刻不太想说话,但一说出口却像在生闷气似的。   李恪松了口气,还有心思怼他,应该没什么事。   他重新拨了过去,肖枭没好气地接起来:“还没完没了了?”   李恪只说了一句:“别挂电话。”   肖枭一下子找不到话说,连骂他都嫌费劲,找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靠着椅背。   两人都没再说话,李恪这边很安静,能听见肖枭那边机场的杂乱的声音,以及他的不稳的呼吸声。   肖枭顿时很安心,虽然两人都沉默着,但知道几千公里外有个人的呼吸就在耳畔,就觉得安心。   过了有一会儿,白深拿着糖和机票回来了:“肖枭!”   李恪听见声音,挂了电话。肖枭拿下手机,只看得见和那个未显示名字的陌生号码长达十几分钟的通话记录。   白深接过手机,把糖递到他手里。刚刚他去服务台调整了位置,本来白深是先订票的,两人没在一块儿,现在他看肖枭身体不太好,得和他坐一起。   到了时间,他们登机之后,白深要了一杯糖水递给他:“好些了吗?不好意思,我之前不知道你低血糖。”   肖枭接过来,笑了笑:“谢谢。”   这么温柔,比李恪会照顾人多了。   他们从几头疯狂捕食的饿狼眼中逃出来,斗智斗勇没斗武,还不算太惊险。   抢资料的时候他把行李箱里的文件夹交了出去,一方面是怕错过航班,另一方面他担心肖枭撑不住。   肖枭这会儿有点忧虑,看向他:“那资料怎么办,还得找个机会抢回来。”   白深拿着一根从空姐那儿要来的温热的毛巾给他擦了汗,温和地说道:“弃车保帅,那些资料送给他们了。”   他放下毛巾拍了拍外套:“有用的都在这儿。”   肖枭对他的好感度蹭蹭往上涨:“行啊你。”   这么聪明又疼人的小伙儿,别说跟他认识好些年的李恪,就连只跟他见了两次面的肖枭都快喜欢上他了。   “哎,那文件夹里是啥啊?”他顿时来了兴致,什么不舒服一下子全跑散不见了。   “也是挺重要的资料,就我家狗子去年打疫苗的信息表和狗粮订单之类的,”白深一脸认真,“我在家无聊拿来设密码练手用的,几十页呢,可惜了。”   肖枭看着他,没忍住笑了起来。   “我终于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追杀你了,”肖枭说,“就是欠收拾。”   他喜欢李恪,李恪喜欢白深,可肖枭对白深这个自己丝毫不知情的情敌,还真是一点儿都讨厌不起来。   到达俄罗斯谢列梅捷沃国际机场后,两人拿好行李出来。   李恪在机场外等着他们,一个人靠着车点了根烟。   也是胆大,前两天还被人盯着要绑架,这会儿就敢一个人在深夜出来晃荡。   正是莫斯科的凌晨,他嘴里叼着的烟缓慢燃着,依稀可见明明灭灭的火星子。   等到两人走到他面前,他才一言不发地把行李放进后备箱,掐灭了烟坐进车里。肖枭和白深也坐了进去。   “我家鹿呢?”肖枭问。   “你家小鹿乱撞了。”李恪回答。   “又惹事了?”肖枭笑了,心里还有点小骄傲,“真给我长脸。”   “没惹事,救了我一条小命,”李恪说,“还受了伤。”   “严不严重?”肖枭赶紧问。   “放心,活蹦乱跳,”李恪说,“现在还在睡,我没告诉他你们来。”   “嗯,”肖枭深以为然,“他要是知道我来,那不得八大花轿迎接我。”   白深没忍住笑了,不过现在他更担心的是路浔能不能接受他的心理医生来自地下组织的事实。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骗了他?   不,路浔不是玻璃心的人。   ……不是吗?   好像…有一点儿啊。   正是夏秋季节,莫斯科在五六点时已经天光大亮。   到深海时,李恪先带着肖枭去找组长,白深只能在会议室里等着。   一推开门,一个身影背对着他站在半拉着窗帘的窗户前,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身材颀长。   路浔听到声音立即转过头来,五官的轮廓在熹微的光线中显得立体而分明。   他们四目相对,都没说话。   看到白深的那一瞬间,路浔的脑子里霎时涌入了许多画面。   一天前——   “你好,我是李恪。”   这个名字好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   一个多月前——   “李恪是谁?”   “我大学的学长。”白深说。   “一个咖啡店老板。”肖枭说。   四年前——   路浔查到了深海所有医生的代号,其中有一个叫做“云”的人。   而他最近学中文,正学到一句诗:   白云深处有人家。   ……原来白深是深海的人啊。   也难怪那次在西班牙,他会那么沉着机智地谋划好每一步。   白深有点儿紧张,算了他得承认是非常非常紧张。   以心理医生的身份和路浔待在一起,一步步攻破他的心理防线,取得任何他想知道的信息,这是多完美的一个获取情报的计划啊。   可真的不是这样,白深应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他相信,自己真的只是他专属的不参合任何杂质的心理医生。   两人的对视尴尬而沉默,路浔那双藏在帽檐下的眼睛宁静无波。   “不是……”白深出声打破尴尬,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被跑过来的路浔扑了个满怀。   “一个多月没见了,”路浔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还挺想你的。”   他松了手,才发觉白深的表情有些微妙。   “怎么了吗?”路浔不解。   “没怎么,”白深笑起来,“我也……挺想你的。”   “队长让我等什么云,”路浔说,“是你吧?”   其实他不需要问,单凭那句“白云深处有人家”就已经能够确定了。   “嗯。”白深点点头。   “我的组长让我来见驯鹿,”白深看着他笑了,“你的代号很可爱。”   白深也突然想起那次抓娃娃,他让路浔抓那只驯鹿,自己还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我最近学到一个词,”路浔说,“叫‘深藏若虚’,很适合你。”   “……对不起。”白深觉得这话有些讽刺,但其实路浔并没有要讽刺他的意思,他就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了。   他才不会告诉白深他查了所有和“深”字有关的词语。   “我对你真的没有企图。”白深解释道。   “没有吗?”路浔笑了,“可我有。”   “嗯?”白深一脸懵地看着他。   路浔欺身把他按在了会议桌上,摘下帽子,低头靠近,在白深的唇上轻轻掠过。   白深的脑子一片空白。   上次在他家,路浔也吻过他,可那天路浔喝醉了,他一直告诉自己路浔认错了人。   ……可这次该怎么解释。   两个人都清醒的很呢。   路浔戴上帽子,拉开椅子坐下。白深直起身来,也在他旁边坐下了。   路浔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值得骄傲的事情,毕竟白深没有什么同性交友的喜好,更何况连女朋友都是好几年前的稀有品。   “那方面的……企图啊?”白深愣愣地问。   白深说完有点悔恨,他这些年都他妈在做什么?   他要是肯把逗狗玩的心思分一丁点儿出来,放在交女朋友上头,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个对感情一窍不通的傻逼样。   “你不要因为我是个同性恋就觉得我应该对你做什么,”路浔看着他呆呆的样子,耐心解释,“我很喜欢你,就是这样的企图。”   “没有了?”他问。   路浔有点儿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你觉得还应该有什么?”   白深没接话,脸到耳根都红了个彻底。   会议室门被推开,几个人走了进来,肖枭在白深的肩膀上撞了一下,轻声调侃:“聊什么呢,面红耳赤的。”   本来只是句玩笑话,可还真就说中了白深的隐秘心事。   肖枭走到他们对面坐下:“鹿,坐哥哥这儿来。”   “不。”路浔干脆地拒绝。   肖枭啧了一声,意味深长地把两人看了又看。   路浔倒是坦然,也对肖枭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可白深被这样打量着,只觉得有点儿做贼心虚。   李恪坐到了肖枭旁边,进来的还有雾姐和一个中年男人。   “手工业劳模,”雾姐说着对白深摊开手,“荣誉证书拿来。”   白深赶紧从外套里把破译的资料给她。   屋子里除了肖枭和那个中年男子不知道他多年单身的梗,其余人都瞬间明白了“手工业劳模”的意思。   被调侃惯了,这倒没什么。偏偏路浔刚刚才问了他“你觉得还应该有什么样的企图”。   “各位好,”那个中年男子说道,“我来自枯叶蝶,是这次军队传信项目情报小分队的队长,可以叫我老原。大家需要相互介绍吗?”   “我来,”雾姐站了起来,“我是深海解密组的组长,几位枯叶蝶的同志们眼熟一下,有事情找雾姐。”   雾姐说完,路浔条件反射地想要鼓掌,白深迅速把他的手拉了下来。   “我们这几个就不用介绍了,”李恪说,“谈正事儿吧。”   “好的,我们原定下个月碰面,既然现在已经来齐了,计划不妨现在开始,”老原拿出一个文件夹,把资料纸一张张铺开,“兵戎相见在叙利亚是常事,我们这些人不参与争斗,只维护正义。大家应该都明白,生亦我所欲,但所欲有甚于生,宁可舍生而取义。”   白深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说得挺好,第二反应是路浔能听懂吗。   他转头看去,果然,路浔撑着脑袋皱着眉头,看着老原的眼神里只写着“有完没完”。   他没忍住偷偷笑了。   路浔看见白深莫名其妙地对自己笑,也不明所以地对他笑了一笑。   清晨和煦的阳光透过半掩着的窗帘洒进来,白云蓝天落了他们满眼。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的《驯鹿配种记》,驯鹿大人终于对一朵云表明了心意。   明儿见!⊙u⊙ 第24章   到深海后,李恪随便瞎扯了一个去见组长的借口,把肖枭拉到了一个宽敞的阳台。   “怎么回事?”他板着脸没好气地问。   “什么怎么回事?”肖枭的语气很不耐烦,“你他妈跟我说话注意点儿你的措辞和语气。”   李恪没明白他又在抽什么风,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往前一拉,两人鼻尖对着鼻尖,看起来不像是剑拔弩张要干仗,反而有点儿像要发生点什么需要打马赛克的事情。   “你跟我说话什么语气?”李恪的情绪有点儿被泼冷水,“你成天对着我骂娘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措辞和语气吗?”   他们总是这样,明明可以三言两语平心静气就说清楚的事情,总是先要扔出一摊废话让对方血脉喷张到想打人的地步,然后在准备挥拳头的那一刻发觉这并不是他们找彼此见面的本意。   肖枭一用力把李恪推到阳台的栏杆上,李恪有些吃痛地隐忍着叫了一声。   栏杆顶部约摸到他腰际,肖枭抬起右腿一脚蹬在了栏杆上,贴着李恪的侧腰。   “今天有人在等,我不想在这里跟你废话,赶紧说。”肖枭贴近他的脸,李恪往后退,上身倚在了栏杆上。   肖枭伸手托住他的腰,闹归闹,要是掉下去,就玩得太过了。   “你为什么会来,”李恪看着他,“一个月前我看到的小组成员表里还没有你。”   “关你屁事。”肖枭说得凶狠,甚至有点咬牙切齿。   其实答案非常明显,肖枭为了李恪主动申请调来这次的军队传信项目。   为什么,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   你会爱,会付出,会孤注一掷、不顾一切,你心甘情愿赴汤蹈火的时候,从来不问为什么。   要是问,也顶多只问“为什么不呢”。   “你之前帮白深挡那个谋杀案是为什么,木子特工?”肖枭径直看入他的眼底,那是一双深邃幽静、像蓝狐一般狡黠的眼睛。   李恪没有回答。   “都是一样的,有什么好问。”肖枭冷冷笑了一下,离李恪远了一些,转身走向会议室。   不得不说,肖枭对别人和对他是非常不一样的,根本不用花时间和精力去感受,傻子都能看出来。   对其他朋友,肖枭幽默、热情、开朗,唯独对李恪,他狠戾、暴躁、易怒,就像一颗随时可能会走火的炸.弹。   李恪甚至觉得,他对自己和对敌对分子的态度没什么差别。   “在我们小组,驯鹿和云主要负责密码部分,大大和木子主要负责情报部分,我和迷雾负责各方面的协调工作。”老原把日程表分别放到每个人面前。   肖枭拿起任务表,啧了一声:“扫兴。”   扫兴?李恪暗自狠狠踢了他一脚,跟自己分在一个组不应该觉得荣幸之至感动得涕泗横流吗?   散会后,路浔和白深一同去了资料室。   “这几间屋子是解密组平时工作的地方,”白深领着他到一张大书桌前,“这是我的桌子,你坐我旁边就好。”   “你大学是学什么的?”路浔坐在桌上问他。   “密码学和应用心理学。”白深说。   路浔取下帽子,仰头看着他,满眼都是笑意,显得十分乖巧。   “怎么了?”白深也看向他,轻声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哎你怎么……”路浔抬手揪住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你是不是怕我生气?”   “是,”白深老实回答,“我怕你因为我的身份,不再接受我的治疗了。”   “为什么担心这个?”路浔似乎很不能理解这种说法,“我跟你认识时间又不长,不接受就不接受,大不了将来各走各道互不相干。”   白深笑了,他很明白路浔为什么这样说。小孩子想要糖吃,通常都会装作大度地先表现出“你不给也没关系”的模样。   “路浔,你的为人,你的性格,你的处事态度……都让我很喜欢,”白深轻轻叹了口气,“但是我并不知道这种喜欢应不应该和你对我的那种喜欢一样,我不了解你的感情,所以我不知道怎么回应。”   路浔静静看着他,嘴角带着一抹不知因何而起的笑容,半晌才开口:   “我喜欢你,不需要你的任何回报,不需要你也喜欢我。”   白深有点愣住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心甘情愿地单方面付出呢,不是都说爱情是自私的吗?   “你没有想过成家?”他问。   “没有,”路浔回答得干脆利落,“不打算结婚,不打算生孩子,连谈恋爱的打算也没有。”   “那你那个前男友?”白深问。   “可能是撞上缘分了吧,”路浔说,“虽然结局不太愉快,但是那段过程很值得。”   白深低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路浔觉得他俩的气氛很不寻常,之前两人说话可不是这个风格的。   “哎,”他冲白深扬了扬下巴,“你该不是害羞了吧。”   “放屁,滚。”白深无话可说,只能没好气地闪开坐到一边。   路浔只好暂停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随手拿起了桌上一张纸,上面是复杂的乱序字母符号,篇幅之大,不像是猪睡着时脑袋摁住了键盘,反倒像猪在键盘上打滚儿。   “这个是栅栏密码?”他没话找话。   “嗯,”白深把纸拿起来看了看,“猜猜写的是什么。”   “猜?”路浔把纸抢了回来,抄起一支铅笔。   “破译,破译。”白深无语地纠正。   路浔拉开旁边的转椅坐下,迅速在纸上写了起来。   白深动了动,转向另一边整理起资料。   过了一会儿,路浔拿起纸念起来:“5月20日上午,请白先生带着小白金前往爱宠动物医院接种疫苗……”   路浔叹了口气:“连打疫苗都要医生专门来提醒你,我就说你早上肯定没带小白金遛弯儿。”   “嗯,”白深笑了笑,“还确实挺不称职的。”   路浔转身跨坐在椅子上,腿提溜着往前滑了一截儿,一直撞到白深坐着的椅背上:“哎,小白金现在在哪儿啊?”   “在公园里逗小母狗。”白深说。   路浔踢了面前的转椅一脚,白深一下子往前滑,差点被桌子来个拦腰斩。   “找削呢!”白深起来按住路浔的转椅,路浔瞬间向后倒去,差点儿一个后空翻脸杵地摔下去。   “饶命饶命!”路浔躺在被压下去的转椅上,手撑住地,膝盖抵着白深,活像只躺在案板上等着被杀的猪。   “还作不作了?”白深想给他点儿教训,继续往下压了点,哪想到没控制好,连人带椅翻了下去。   白深重重地跌在了路浔身上,路浔被压得闷哼一声。   “还作不作了?”路浔反问他,声音带着几分明显的笑意。   白深除了有点儿不好意思,还有点儿想打人。   他撑起身准备起来,路浔一把将他又拉了回来。   “看!”路浔在他耳边低声说。   “什么?”白深一脸懵逼。   路浔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从书桌的抽屉下方拿下一个东西。   白深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下子大气也不敢出。   路浔手里,是一个微型监听器。   而另一头,一个穿戴隐蔽的女人坐在阴暗的空荡荡的房间里,将手指在桌上敲了又敲,急不可耐地自言自语:“这两个男人在房间里干他妈些什么玩意儿?”   她把腿翘到桌子上,毫不耐烦地在椅子上转来转去。   突然响起敲门声,整个空荡的屋子里甚至能听见回响。   她高声吼:“要老娘说多少遍?直接进!”   外面的小伙子一阵怯,谁他妈想出来这个狗屁主意,让这急性子的暴躁女人来听情报的?   他束手束脚地走进去,说话的声音都是抖的:“秦队,密码破译出来了。”   她伸出手一摊:“拿来。”   小伙子心虚地把手里的一沓纸放到秦队长手里。   她扯过来一看,顿时脸变得铁青。   “告诉你姑奶奶,这是你妈什么狗屁东西。”她的语气明显强压着怒气。   小伙子接过来,只好颤颤巍巍拿过来,一字一句地念:“高档……狗粮,蛋黄奶糕10kg……两袋儿,共、共计768、8元……”   “老娘不认字吗?要你念!”秦队长狠狠揍了小伙儿两拳头,“要你念!要你念!”   小伙儿抱着脑袋光速窜出去。   “关门!”秦队长在里面怒吼。   小伙儿灰头土脸地又倒回来甩上门。   秦队长深呼吸好几次,还是没能平息胸中冉冉高升的怒火,用力把手里的纸捏成团扔向窗外。   她的拳头一下下用力地敲在转椅把手上,咬牙切齿:“云!”   她现在只想把这个素未谋面却花样百出的男人抽皮扒筋、碎尸万段。   房间里再次响起敲门声。   “老娘说直接进直接进!你们他妈一个个耳朵都有妇科病?”   一个高大的金发男人拧开门走进来,语气轻松戏谑,说的是纯正的英式英语:“我的毒玫瑰,谁又惹你生气了?”   秦队长一愣,立即慌乱地放下腿转过头站起来,瞬间转化成了被驯服的乖顺小绵羊模样:“老大。”   这个人正是曾和深海、枯叶蝶多次交手的Jacob。   “资料到手了吗?”他问,眼里透着危险的光芒。   “……还没有。”秦队长回答。   “再给你一周时间,”他轻浮地捏了捏她的衣领,“要是还办不到……”   Jacob用力收紧,手里的衣领皱成一团。   “明白。”秦队长说道。   他松了手,转身出去,刚走到门口,桌上已经安静了好一会儿的电脑突然响起一个温和的男声:   “我是云。”   作者有话要说:  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明儿更!⊙u⊙! 第25章   “我是云。”白深说。   “什么云?”路浔问。   “我是白云。”白深说。   “我是黑土。”路浔回答。   两个人说完处理掉了手里的东西,声音断开,电脑那头只能听见一阵信号干扰的杂音。   两个人笑着继续在房间里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其它可疑的设备。   他们叫来老原,把情况告诉了他。   “好,我会马上让人到处搜一下,”老原说,“对了,你们怎么会躺在地上了?”   “……”两人都同时语塞。   “找灵感!”“捉老鼠!”   两人同时吼出来,听到对方莫名其妙地答案后都有点儿无地自容。   “走走走。”白深把路浔拉出了老原的办公室。   本以为监听器事件之后会有一番风波,没想到平平静静地就过了好几天。   直到路浔晚上回到自己休息的房间之后,在枕头下面发现了一封信。   写的是英文,结尾还有一个洒脱而嚣张的署名:Jacob。   大意是约他明天早晨见面,就他一个人。条件是给他准备了一个惊喜,威胁是不来的话,有人的性命会不保。   信封里附带着一张照片,他抽出来一看,顿时面色阴沉。   是瑞瑞,照片上他正坐在家里拿着一把小叉子吃芒果片。   看上去这张照片是在瑞瑞家附近被偷拍的,显然有人已经在那里驻守着随时准备动手。   那一晚路浔睡得很差,他反复醒来,反复昏昏沉沉睡去,又反复地做噩梦。   他梦见铁栅栏,梦见老旧电视机,梦见一场大火,梦见一个女人的后背上在开花。   凌晨五点醒来,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把枪,戴上一顶黑色鸭舌帽,把帽檐压低,从深海总部的围墙翻了出去。   他出门时,围墙附近一直有人在巡逻,就算他侥幸避开了别人的检查,也有监控在盯着。   可Jacob的人是怎么突破严密的防护闯进来,还到他的房间里给他放了一封信?   他不禁怀疑,是内部的人替Jacob做的。   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到现在都没落马,竟然还阴魂不散地缠着他。   他的右手紧握着兜里的枪,一直走到约定好的地点。   这局鸿门宴,也就是他,胆子这样大,单枪匹马就敢赴约。   “来吧,进来,我的驯鹿先生。”Jacob站在一家旅舍门口前的阳伞底下,半倚半靠着桌沿,一双手环抱在胸前。   “进去,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呢,那么好骗?”路浔不屑地冷笑一声。   “我想你会明白的,”Jacob向他这边走近了些,“我对你说的话,你绝对不希望第三个人听见。”   “够了,别阴阳怪气的,”路浔说,“我要你远离那个孩子。”   “我当然不会伤害他,那是个多么无辜又可爱的小生命。”Jacob的语气夸张,和译制片里“噢天哪该死的东西”的语气差不多。   路浔心累,不想跟这个说话当放屁的男人兜圈绕弯。   “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狗屁玩意儿,”路浔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自言自语,“你爸妈当年拿那十几分钟散散步什么不好。”   “我只是想让你想起你的小时候,”Jacob说,“你最向往的不就是这种没有烦恼的生活吗?可你是一个谜团,一个所有人都提防着的武器,这世上的好时光,可怜你从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你屁话越来越多了。”路浔沉声说。   “跟我来。”Jacob向旅舍里走了进去,同时得意洋洋的扬了扬手里的瑞瑞的照片。   路浔只好走进去,跟着他上了二楼,   房间里贴着很多东西,有照片,有档案,看起来全都十分老旧了。   那些东西,连路浔都从来没有看过。   房间里竟然没有其他人,说不定就在楼上楼下埋伏着,就等Jacob一个响屁,随时准备惹点儿事出来。   那些照片上,是他日思夜想二十多年的人,是他素未谋面却视作榜样的父亲。   他爸爸英年早逝,因公殉职,在他妈妈怀胎时就离去了。   那些照片上的爸爸英气逼人,他抬手抚摸着一张老照片,指尖在爸爸的身上停留。   许久他才垂下手,看向站在一旁的Jacob:“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你知道真相,”Jacob笑了笑,“你的父亲因何而死,你的母亲为什么入狱,难道这些事情,你不想知道真相?”   “巧了,”路浔也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还真不想。”   他一直觉得,你当年费尽力气战胜了多少精子才能活下来成为你自己,这难道不就已经是最大的满足了吗?为何要自寻烦恼呢。   “你很快就会想知道的,”Jacob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片,递到了路浔面前,“不妨先看看这个。”   他的心猛地紧张起来。   写的是些乱序字母符号,明显是未破译的密码。   而且……是他母亲的字迹。   路浔伸手去抢,Jacob迅速收回手,露出狡黠的笑容。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要我做什么?”   “还同往常一样,我的驯鹿先生,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机会。”Jacob的声音轻浮,仿佛说的只是“今晚一起出来浪”之类的骚话。   “让我考虑考虑。”他说。   “考虑?”   “我不可能拿一个小孩子的生命开玩笑。”他坐过去抢走了那张卡片,仔细辨认了一番,确实是母亲的字迹。   “你怎么拿到这个的?”他问。   “当然是漂洋过海地去看望她了,不像你,几年都杳无音信。”Jacob笑道。   路浔顿时火气就窜上了头,跑过去一拳把他放倒,抽出腰间的枪抵住了他的脖子:“你对她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Jacob显然有点受惊,“我只是代替你扮演了儿子的身份。”   路浔把枪口用力压住他的脖子,连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急促灼热。   路浔的神情变得恍惚,许多情绪猛然涌进来,像滔天巨浪一般吞噬了他。   Jacob趁机翻身把他的手腕压在地上,枪支发出沉闷的碰撞声。Jacob也从腰间掏出枪指着他:“我警告你别做傻事!”   路浔站了起来,捏着手里的枪就往门外走。   “你凭什么以为你能活着出去?”Jacob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路浔转过头来看着他,随即笑了:“你的衬衫真的很他妈丑。”   Jacob低头,看见胸口处的一个红点。   傻子都能知道,他被狙击手给盯上了。   Jacob愤怒地握紧了枪对准路浔的脑袋:“我让你一个人来!”   “你在这间屋子还能看见第三个人?”他笑了笑,镇定自若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有足够的自信,Jacob不会杀了他。   那些守在门外的人,看他这么不慌不忙地走出来,没一个敢上去拦他。   他走出了旅舍大门,才看见有两个人坐在门口的阳伞底下,坐姿很是嚣张欠揍。   他走到肖枭和李恪的跟前:“你们怎么来了?”   “看看热闹。”肖枭笑道,旁边的李恪正抖着烟盒。两人还真跟街边看热闹的人差不多。   走出去一截路,白深从一栋房子里出来,跟他们挥了挥手。   “我在你房间里找到了这个,”白深把手里的激光笔抛起来,“还挺好使的。”   路浔看见这个,顿时明了:“你用激光笔射他?”   白深笑了笑。   他觉得白深应该不能说是简单的聪明,是很机智了。   “他又找你整什么幺蛾子?”肖枭一把揽住路浔的肩膀,“给你看个大宝贝?”   “……我不想说。”路浔回答。   见他情绪低沉,肖枭只好说:“赶紧回去睡会儿,你看你这颓样儿。”   路浔点了点头,插在兜里的两只手,一只紧握着枪,一只攥着那张卡片。   等回到深海,他走进自己的房间锁上了门,拿出卡片仔细看了起来。   这些密码是小时候妈妈常常和他玩的游戏,冰箱、电视机、窗帘……都可以用作密钥,那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他很快破译出内容,写的是和多年前叮嘱他的一样的话:阿浔乖,千万别来见妈妈。   许多杂乱的声音霎时涌入他的脑海——   “跑出去就安全了。”   “拿着这把枪,什么都别怕。”   “好孩子,自己活着。”   “乖,别来见妈妈。”   ……   白深一整个通宵都在书桌前解密,早上发现一个重要信息,于是有些兴奋地来到隔壁来找路浔。   敲门一直没人应,他直接打开了门,里面空无一人。   可白深却没有听见一丝路浔出门离开的声音,觉察到一定是有什么事。   他在路浔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信封,一边叫上肖枭和李恪,一边联络在美国的成员留意瑞瑞家附近有什么动静。   他不放心,回来之后一直敞着房间门守在这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深依稀听见什么声音,之后越来越杂乱。   玻璃碎裂的声音,木头砸向地面的声音,纸张被撕开的声音,桌椅倒塌的声音……   他赶紧跑到了路浔的房间门前,用力敲着门:“路浔!”   肖枭和李恪闻声赶来:“怎么了?”   白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肖枭走近门,一脚踢开了。   里面一片狼藉,看不到人影。   白深拉住肖枭:“我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忙着和网友面基看演唱会追星哈哈。   明天可能不更,后天一定更! 第26章   白深走进去,掩上已经被踢坏的门。   房里一片昏沉,他环顾了一圈,路浔一个人坐在墙角。   他走到路浔旁边,挨着坐下。   路浔戴着帽子,低着头,在昏暗的房间里看不清表情。整个人一动不动,活像个城市景观雕塑。   白深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路浔抬头一把将白深按住,差点儿就要掐住他了。   “路浔!”白深低声喊了一声,赶紧欺身压制住他。   得亏路浔坐在墙角,白深才能把他手脚给压住。   躁郁症这种东西,情绪就像热带的天气,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白深不知道下一秒路浔会起来揍他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低沉世界。   路浔没有动,白深等到他冷静下来才松开手。   “路浔?”白深小心翼翼地开口。   房间里的窗帘被风吹起一角,屋内顿时亮堂起来,白深能看见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已经爬满泪痕。   白深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他遇见过很多被生活伤害得遍体鳞伤的人,却唯独路浔,让他看不清猜不透,却激起他满满当当的保护欲。   窗帘再次覆盖下来,屋内顿时恢复昏暗的那一刻,白深伸手抱住路浔,两人的身体间有紧贴胸膛的厚实感。   这个场景一定非常怪异,两个人在墙角抱在一起,房里几乎一片寂静。   白深的手从路浔的后腰,一直摸到后肩的位置,加大力道按在了上面。   他今天必须要知道,“彼岸花”对路浔而言究竟代表着什么。   那天在西班牙,路浔脱下T恤处理伤口时,白深就看见了他后肩的文身,当时还在想怎么会有大男人在身上文一朵花。   后来他才想起,奇怪的不是文了一朵花,而是这朵花孤零零地在路浔的后肩盛放,连一小片叶子的装饰也没有。   白深抽回右手,扒开了路浔的T恤,直到完完整整地露出他锁骨下侧的几片叶子的文身。   花不见叶,叶不见花,生生世世不相见,是谓“彼岸花”。   白深仔细回忆了一下,从西班牙回国的那天,路浔在路边除了“彼岸花”,只反复说一句“我想回家”。   想回家却永远不能再回,所以永远不相见。   原来是这样。   路浔似乎有点儿被这个动作吓到了,这个环境这个姿势扒衣服,着实有点让人想入非非。   白深松了手,坐回到他身边。   “今天,Jacob找你做什么,能告诉我吗,路浔?”他放缓语速放低语调,小心翼翼地问。   “……他不会杀我,一直都是这样,”路浔靠着墙,沉默了许久才开口,“他只想毁了我。”   答非所问,白深有点儿无言以对,但起码有个大概方向。   “他为什么想毁了你?”白深问。   路浔的声音轻软无力:“因为太相似。”   “他是不是提到了你家里人?”白深小声问,他想了想,每次路浔都是在涉及到家人的话题上情绪格外不稳定。   路浔点了点头。   “关于你的妈妈?”白深接着问。   “……嗯。”路浔说。   白深不知道怎么办,他从没遇到过这样家庭背景的病人,对路浔,常常会束手无策。   “这是什么?”正在白深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瞥见了路浔手里紧攥着的一张纸。   应该是一张卡片,看得出比普通的纸厚一些,但因为太过用力,已经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白深慢慢地把卡片从路浔手里抽出来,努力让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柔和。   “是我妈妈的字迹,”路浔说,“她让我……不要去见她。”   白深看着他,心情复杂。   “为什么?”他顿时觉得心疼。   路浔摇头。   白深把他的帽子扯下来扔到一边,才看见他眼里已经蒙上一层厚重的水雾。   在黑暗中,隐约能看见他眼眶里的泪水闪着光。   路浔抬手蒙住了眼睛。   白深的心里像被刺针扎了似的疼,盈盈充满了不知名的难过。   他倾身靠近,把路浔搂进怀里。路浔的眼睛埋在他肩窝里,依稀能听见压低了的隐忍的哭声。   肖枭独自站在走廊里,焦躁不安地抽着烟,直到兜里的烟都已经抽光,烟蒂在窗台上堆成一座小山。   白深把路浔带到自己的房间,接着走出来关上门,站到肖枭身旁。   “怎么样了?”肖枭急切地问。   “现在情绪还算稳定,”白深说,“先让他睡一会儿吧。”   “哦。”肖枭应着。   白深把他拉到了阳台,正好是前一天他和李恪剑拔弩张差点要干仗的地方,肖枭想到这里有点分神。   “你记不记得,你和路浔认识的这么多年里,他在什么情况下会哭?”白深问。   “他哪会哭啊,”肖枭莫名其妙地看了白深一眼,“我哭的时候他都不哭呢。”   “……”白深沉默了,心里有些诧异,他们这样七八年过命的交情都没看见过,可自己和路浔才认识一两个月,竟然都看见他哭了……三次?   他不禁有点怀疑,难道自己有惹人难过的潜质吗?   “在他的世界里,除了高兴和生气,哪儿还有别的情绪啊,再说……”说到一半,肖枭猛地顿住,死死盯住白深,“操。”   白深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好好的说着说着就开骂,肖枭就几乎要炸了,使劲摇着他:“他哭了?在你面前?什么时候?刚才?为什么?”   白深汗颜,立即解释:“没有没有,我就是想知道他什么时候情绪会很脆弱。”   “哦,有人提到以前的事情的时候,不能揭他伤疤,”肖枭说着,又突然绕了回来,“我不信,他肯定哭了对不对?”   “……对。”白深只好承认。   肖枭立即就要往路浔那儿冲,阵势像撸起袖子要去干架:“我去看看他。”   白深赶紧拉住他:“别急别急!他休息了已经。”   “他休息个屁!”肖枭有点儿激动地吼了出来。   眼看白深快拦不住他了,李恪正好经过,挡在了肖枭面前:“干什么呢你俩,拉拉扯扯的。”   “快快快拦住,”白深松了口气,“你们都尽量让路浔安静点呆着,他自己本来就心情很乱。”   李恪用力拉了肖枭一把,把两人间的距离强行拉远了些:“听到没有。”   肖枭甩开他的手,负气似的走出去。   “怎么了?”李恪跟在他后面,好笑地看着他,这人咋还跟小孩儿似的,说一句就赌气呢。   “关你屁事,”肖枭没好气地呛他,“滚回去找你的小公子吧。”   “你能不能好好聊天。”李恪扯了扯他的T恤。   “我他妈就不想跟你聊天!”肖枭转过来冲他吼。   “你能不能不要一见着我就骂,”李恪表示非常无奈,“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还要我说多少次?你是聋了还是失忆了?我做不到跟你好好说,永远!”肖枭说着扯住李恪的深蓝色衬衣,谁料到用力过猛,把两颗扣子都扯开了。   “肖枭!”李恪吼了一声,成功把肖枭唬住了。   他听到这样的话,一团无名火就蹭蹭往上窜。他沉默了一会儿,等到两人都渐渐冷静下来,才开口说道:“老原找我们,有个任务要做。”   “没空,我得去看看我鹿。”肖枭说。   “你鹿现在可不想看见你,”李恪叹了口气,“你没听白深说不要去吗?”   肖枭瞪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说什么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啊?”   “你还真的是无理取闹。”李恪懒得跟他斗嘴。   “对,我就是,”肖枭说着往回走,“我一看见你就不能思考,所以为了救救我的智商,也请麻烦您离我远点儿。”   李恪看着他,随即也转身离开。他还真挺想不明白肖枭都在想些什么。   肖枭回到公寓楼,没有去找路浔。其实白深说的话他是听进去了的,只是面对李恪,他就偏不愿意顺着来。   他随便找了个阳台,想抽烟,一摸兜里空空如也。   李恪正好转过头来,看见肖枭拿着个打火机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肖枭一抬头,两人四目相对。   李恪从兜里摸出一包烟,冲林荫道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肖枭只好出来,跟着他走到林荫道里,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   李恪递给他一支烟:“还生气呢?”   肖枭没说话,自顾自地抽完了一根烟,才说:“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跟你一说话就容易生气。”   “你是不是特讨厌跟我待在一起?”李恪问。   肖枭说得面不改色:“是。”   李恪看着他这认真的表情,好像一个月之前挽留自己不让走还非要接个吻的是别人一样。   “亲我一下。”李恪说。   “你有病吧。”肖枭点燃了第二根烟,听到这话差点儿把打火机扔他脸上。   “亲我一下!”李恪提高音量重复道。   肖枭赶紧环顾四周,确认应该没人才用看神经病的眼光打量他一番:“你病得不轻吧?什么时候治治!”   李恪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扳住肖枭的脑袋温柔地吻了下去,非常短暂,统共就两三秒,还不够肖枭发愣用的。   他抬起头,把肖枭手里的烟拿过来,放到了自己嘴里,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走吧,老原找我们。”   “……知道了。”肖枭答应着,一把扯住了李恪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哭包今天不开心 × 李老板的哄妻日常。 第27章   白深回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放轻了脚步踱来踱去。虽说不让别人进去,但他自己特别想进去看看。   路浔安静地站在窗前向外看,双手抱在胸前。   他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估计这么轻走路的只有白深,住在这儿的其他人,全是些直来直去的糙汉。   “进来吧。”他转头冲门口喊了一句。   白深轻轻拧开了门,轻轻走进来,再轻轻关上了门。这些个轻轻的动静听得路浔心里像被一根羽毛在挠痒痒似的。   “你不困吗?”白深走到他身边,看得出他好像在看什么,并没有在发呆。   “还行,”路浔看着他笑了笑,“我刚刚看见肖枭和李恪……”   路浔停顿了一下,没有接着说下去。   白深莫名其妙地顺着他刚才的目光往外看下去,能看见两个人正并肩往林荫道外面走。肖枭毫不避讳地从李恪的裤兜里摸出一盒烟,自己拿了一支,又娴熟自然地把烟盒放了回去。   李恪也没什么反应,好像这个动作两个人发生过几千几百遍似的。   白深啧了一声:“这好像……还能接受吧。”   路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头转了回去,看向窗外。   “不是这个,我看到他们……”他顿了顿,“接吻了。”   白深愣住了,一脸震惊地问,“什么?”   “亲了一下,”路浔说,“就像这样。”   路浔扳过白深的头,嘴唇迅速压了下去,动作流畅又柔和,没过多久就离开了。   “就这样,”路浔亲完继续看向窗外,“我数了,3秒。”   “……他们?”白深还是一脸震惊,不知道是从哪件事没回过神来。   “他们,我们,”路浔说,“3秒。”   白深咬着嘴唇,回味了一下。   刚刚是一片空白,可等到现在想,什么都想起来了。   “你喝了茶?”白深转头扫视了一眼房间,果然在书桌上发现一杯竹叶青,“……很香。”   “嗯。”路浔应着。   白深心里一团乱麻,他想起路浔亲他的好几次,自己当时除了有点蒙圈儿,似乎也没有别的情绪。   ……连一丁点儿反感的情绪都没有?!   白深不禁自我怀疑,是不是单身太久被男生亲了也觉得春心荡漾了。   不至于吧,他自认为成熟冷静,什么情况应付不过来。   他抛开这件事,立即抓住了重点:“等等,你是说李恪和肖枭……”   “嗯。”路浔看着他笑起来,两人像俩小屁孩儿发现了新大陆似的。   白深忍不住骂了一句,这震惊程度可以说无与争锋了。   “今天早上Jacob找我,还和以前一样,”路浔说,“他从两年前就想让我跳槽到他的那个团伙里了。”   白深回过神来:“这样啊。”   “他很会威胁我,”路浔笑了笑,像在讲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一样,“很会找我的把柄。”   “那你打算怎么办?”白深问。   “你应该看到他留的信封了,他们盯上了瑞瑞家里,肯定先把瑞瑞那边稳住。他也不敢真的做什么,毕竟这些都是达成目的的手段,要是真的让我不高兴,我可以让他永远见不到我,那样,他连让我去他团伙的打算都没法有了。”   白深听他这么说,顿时放心许多。   “不过他们也是够菜的,每次都能让我找到破绽,”路浔说得很是欠揍,“无聊得我都不想陪他们玩了。”   白深笑起来,做他们这一行的,确实得在危险中找点儿乐子,与其说生死较量,不如说惊险游戏。   “他们为什么想挖你过去?”白深说,“因为会解密?”   路浔看着白深,饶有兴趣地笑了笑:“天下会解密的人多了去了,他们为什么唯独想挖我过去,为什么唯独只想弄死你?”   白深也看着他,顿时哑口无言。   “我明白了,”白深叹了口气,“因为你有可能成就他们,我有可能毁掉他们。”   “对啊,”路浔笑了,“可你说,咱俩要是在一起了,会有什么后果?”   白深有点儿晃神。   等等,“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路浔自顾自说了下去:“在成就他的同时毁了他,这样才好玩。”   白深不知该说什么,他觉得路浔有很多面,就像驯鹿一样,全身上下都是宝,也怪不得Jacob成天想抓住他。   “我刚刚没事做,查了一下区别,”白深说,“驯鹿、麋鹿、驼鹿、马鹿,还有傻狍子。”   路浔笑起来:“什么区别?”   “忘了,”白深老实回答,“不过我记得说驯鹿性情温和来着。”   “也是,”路浔说,“不然也不能乖乖给圣诞老人拉车。”   “你过圣诞节吗?”白深想起他在国外长大,随口问。   “十年之前过。”路浔回答。   白深说:“快到了,今年也过吧。”   “哇,真的耶,”路浔呛他,“还有四个月就要到圣诞节了。”   白深看着他笑:“傻逼。”   “你给我准备礼物吗?”路浔问,眼睛里有像孩子一般期待的光芒。   “嗯,”白深点头,“你想要什么?”   “不要什么,”路浔说,“只要你能从烟囱里爬进来就够了。”   “圣诞老人也不能爬进烟囱啥也不送啊。”白深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我想想……”路浔靠着窗台,用手撑着脸,仔细思考了一番,“我想过一个正宗的老北京传统年,喝腊八粥、啃糖葫芦、逛庙会什么的。”   白深好笑地看他:“圣诞节和春节中间隔了多久,你知道吗?”   “有一会儿吧,”路浔显然并没有太在意这个,“那我今年不过圣诞节,过春节就好了啊。”   白深有点儿诧异:“你来中国这么久,一直没过春节?”   “过年讲究个阖家团圆,也没人陪我过啊。”路浔说得很是委屈。   “肖枭也不陪你?”白深问。   “我一直跟他说我去台湾省那边找一对认识的老夫妇过,”路浔说,“我确实也会去,但不会年年都去。”   路浔说着有点儿感慨:“我妈妈是北京人,以前老爱给我说春节的事情,但我只能在电视里看看。”   “嗯。”白深笑着点了点头。   “‘嗯’,是什么意思?”路浔执着地往下问。   “就是我答应你。”白深说。   “答应我什么?”路浔像个小屁孩儿非要拿到承诺似的。   白深只好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答应你,陪你过一个正宗的老北京春节。”   路浔灿烂地笑起来,笑完又有点失落:“就一个吗?”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白深汗颜,“只要你想要,明年,后年,大后年……一直往后,我都愿意和你过。”   路浔沉默着没说话,只安静地看着他。   良久,路浔才出声叫他:“白深。”   “嗯?”白深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我想吻你一下。”路浔低声说,语气里有些不明的温柔缱绻的情绪。   白深无语,这么直白的吗?前几次怎么没见你问我一声啊?!   “……嗯。”白深莫名其妙地应了一声。他一遇到这种情感方面的事,就能瞬间变成蠢货小萌新。   “我记得,”路浔转身面向他,靠前站了一点,把两人本就离得很近的距离拉得几乎鼻尖抵着鼻尖了,“你说‘嗯’就是你答应我的意思。”   白深扶着窗台退了点儿:“……算是吧。”   路浔伸手搂住他的腰,挑了挑眉毛以示询问。   白深无语,心想你要是询问,也不至于隔这么近抱着我问啊。   他闭上眼睛,感觉到路浔温润的唇覆了上来,白深心一横,伸手环住路浔的腰身,配合着吻住他。   两人的唇齿纠缠间,除了竹叶青的馨香,还有什么别的味道。   是甜的,白深想,也许和路浔在一起,就是甜的。   直到白深有点喘不过气,才推开路浔,低下了头。   “肺活量不够。”路浔笑道。   “不是,”白深辩解,“我有点儿慌。”   “慌什么?”路浔问。   “我也不知道,”白深说,“可能是紧张的。”   路浔哭笑不得:“你单身这么久,会不会街边儿看一只猫都眉清目秀的?”   “滚。”白深有点没面子。   他确实很久没有过什么情感体验了,对这方面的事情几乎要退回到原始状态。   “去办公室吧。”路浔松开抱着他的手,转身想门口走去。   “等会儿,你没事了吗?”白深这才想起来看他的初衷是什么,结果从一进门开始,整个话题就被他带偏了。   “你看我现在这样,”路浔在白深面前转了一圈,“像个有事的人吗?”   白深实在觉得他捉摸不透,忽晴忽雨的心情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们一路走到办公楼,遇见正在从老原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李恪和肖枭。   路浔走到肖枭面前地时候伸了下腿,成功把肖枭绊得一个趔趄。   “哎!”肖枭转过来抓住他,“找揍呢?”   路浔赶紧啪啪打开他的手,哈哈笑着跑走,溜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白深跟在后面,走进办公室,关上了门。   路浔站在两人地桌前,转过头来看着他,手里拿起一张照片。   “是什么?”白深问。   路浔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白深走近了些,等到看清楚照片,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搞事!⊙u⊙! 第28章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人牵着一只金毛犬。白深一眼就认出是小周和小白金。   “看,这里有水印,”路浔指了指照片的右下角,“今天早上八点照的。”   “你说得对,”白深说,“小白金确实很喜欢出去遛弯。”   “何止是小白金啊,”路浔笑了,“每只狗子都喜欢好么。”   白深顿时有点不知所措:“那些人能用来的威胁我的,就是最近两个月和我打交道的人…和狗。我的家人都受到保护,这倒不用担心。不过我的病人们……”   路浔想了想:“你是说,他们能查到你的病人?”   “也不全是,”白深说,“我接触的病人大多和你差不多,身份职位比较特殊,基本都会对自己的信息进行自我保护。但见面比较频繁的那几个肯定是会有风险的。”   “那他们也会查我的信息了?”路浔问。   “从我这儿是得不到了,你所有资料我都已经烧掉了,”白深看着他啧了一声,“你的信息还需要从我这儿查么?Jacob那个团伙肯定早就摸得清清楚楚了。”   路浔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那现在怎么办?”路浔问。   “能怎么办,肯定是不能联系了,”白深说,“从根本连锅端,解决了就行了。比起一味保护自己,还是主动进攻更有意思。”   路浔点点头:“我觉得那个团伙现在肯定不是想弄死你,威胁你的唯一原因只能是你有利用价值。”   ’怎么个利用法儿?”白深坐在转椅上,抬头看着路浔,饶有兴趣地问,“吃我的肉长生不老啊?”   路浔抬腿踢了一脚转椅扶手,立即把白深转向了一边。   “幼稚。”白深说。   “你管我呢?”路浔笑嘻嘻地把转椅踢远了一点,自己迅速坐到背后的转椅上,“来不来转椅竞速赛?”   “来啊,”白深蹬着地到了路浔的转椅面前,“玩漂移,谁先倒谁输。”   路浔勾起唇角一笑:“说真的,玩这个我还没碰到过对手。”   他当然没说,转椅竞速赛这么无聊幼稚的游戏,只有肖枭会陪他玩,恰好肖枭技术又太菜,这么多年,他也还就真没碰到过对手。   白深就不一样了,他是常常坐办公室的人,工作间隙休息的时候就跟无聊的同事们玩一两把。不幸的是,和他玩过转椅的糙汉们,后来全都找到女朋友了。   倒是他这个精致男孩,一心沉浸在人间的玩转椅、逗狗、养花等等一系列单机无脑小游戏中无法自拔,抵挡桃花比拒绝嗑药还要坚定不渝。   接下来是从现场发来的第一届白鹿转椅竞速赛的实时战况报道。   路浔使劲一蹬地,转椅向白深冲去。   不管三七二十一,白深被撂翻在地。   路浔轻松夺胜利,搞得白深不服气。   不服就再来一局,咦?门口是谁在哔哔。   “要是你能从这种无聊的游戏中分散出一丁点注意力,注意到小芳天天往你的桌子上放一朵花,也就不至于现在还单身了。”李恪靠着门框,看着正躺在地上的白深,点燃了一支烟。   白深有点尴尬,正想说你都快三十了你不也单着吗,又突然想到他和肖枭的事情。   路浔赶紧把白深拉起来:“摔到哪儿没有啊?”   “没,”白深起来拍了拍衣服,看向李恪,“有事?”   “吃饭,”李恪指了指自己的手表,“人生第一大事。”   “哦。”白深把桌上的照片夹到了文件夹里,走到李恪身边。   “走啊,”白深回头对路浔说,“你不跟我们一块儿,谁点菜?”   路浔迅速跑过来:“一出国就知道我的用处了。”   “以前你不在的时候,我们经常去餐馆点钢琴曲听,”白深说,“后来只能在深海内部食堂吃。”   路浔笑起来:“是吗,哎我儿子呢?”   “刚刚我跟他又吵了,”李恪拿着烟走在前面,“肯定正生着气呢。”   这话说得实在暧昧,尤其是在被发现他们亲过之后,跟在后边儿的白深和路浔相视一笑,挤眉弄眼了一番。   “不至于吧。”路浔拿出手机拨了肖枭的号码,电话传来单调的忙音。   再拨,还是没人接。   “真在生气?”路浔觉得奇怪,肖枭一直脾气都不错,再说吵一架又不是什么大事。   “没打通?”李恪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他,也觉得奇怪,肖枭这样既糙汉又大条的人很少会把什么小事往心里去。   李恪又拨了一次肖枭的号码,还是没打通。等到打第四次的时候,系统提示“号码不在服务区”。   “不在服务区?”白深说,“肯定是电池已经被拔了,不能被定位。”   “怎么回事,”路浔低声说,“我去他房间看看。”   路浔跑开后,白深也转身离开:“我去他办公室看看。”   李恪一个人站在原地,周遭只留给他静谧和默然。   他和肖枭只要见面就能一天吵三次,吵着吵着动手也早就司空见惯。肖枭和路浔不一样,他从来没有阴郁的情绪,开心不开心全写在脸上,坏心情来得快去得更快。   所以突然联系不上他了,只有一种可能,他的手机在别人手里,而那个“别人”不让他接电话。   路浔和白深很快给他打来电话,都说肖枭并不在。   李恪返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往腰间别了一把枪,走到了深海大门,问门卫:“看见肖枭了吗?”   “已经出去了。”   他顿时紧张起来:“什么时候?”   “大概大半个小时前吧。”   李恪接着问:“就他一个人?”   “对,”门卫往一个方向指,“往那边走了。”   李恪出了门,白深和路浔跟了上来。   肖枭醒来时头疼得厉害,他坐起来摸了摸脑袋,对面前的男人说道:“你他妈有病吧!下手这么狠。”   “说英文,大大先生。”Jacob看着他的眼神毫无温度。   肖枭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出来吃个饭就被人一棒打晕猪八戒背媳妇地带走了。   “行,”肖枭不得已切换成英语,“几点了?”   “1点,”Jacob说,“你身体还不错,就睡了一会儿。”   “那是。”肖枭对他的夸奖表示很满意。   他环顾了一番自己身在的环境,看起来是一个老旧的庭院,栽着很多他这样的糙汉根本欣赏不来的花花草草。   “操,你摔我手机了?”肖枭顿时怒火中烧,挪到手机的尸体残骸旁边,拿起来看了看,“电池都摔掉了?”   Jacob没说话,只冷眼看着他。   “这是我小侄女参加青少年才艺表演大赛赢的知道吗?”肖枭心疼地把手机组装好,按下开机键,“还是难分胜负的时候划拳赢的。”   手机开着机,肖枭说道:“对了,她出的布,我让她出石头她不肯,不然能赢一台电子阅读器呢。”   他想想又觉得不对:“也好,我也不爱读书。”   Jacob顿时无语,这人怎么这么话痨?   “大大先生,看在我们认识这么久的情分上,我也不给你用药了,”Jacob打了个响指,庭院的门外有人拿了酒进来,“好酒招待你,怎么样?”   “你以为我是你成天挂念着的那只驯鹿吗,那么爱喝酒。”肖枭不满地说,顺手打开了手机定位,随即让手机恢复了待机状态,他装作手机已经被摔坏的样子,随手扔到了庭院角落的草坪里。   “酒和药,你自己选。”Jacob邪魅地笑起来,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酒,”肖枭觉得一管儿镇定剂要是扎自己身上,恐怕什么意识也没有了,“你喝吗?好歹是男人。”   “我当然不喝,”Jacob倒也回绝得痛快,“给你喝的东西,我可不敢恭维。”   肖枭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心想这话指不定真的假的,吓唬人倒还挺厉害。   Jacob这只老狐狸,给他拿来的酒是波兰精馏伏特加,高达96度,被誉为世上最烈的酒。   “已经处理过了,能喝,”Jacob看着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多喝点,到你醉为止。”   肖枭强忍住想揍他的心情,毕竟外面那么多人守着,他也揍不过。   他心一横拿起一杯一口气喝到了底,虽然已经处理过,但“生命之水”的度数不是盖的,他顿时觉得像吞了一团火似的,身上发起热来。   李恪几个人凭着定位找来的时候,催眠师正问完了最后一个问题。   路浔拉住了白深和李恪,对他们说道:“我进去就行,不干架,就把人带出来。”   白深点点头:“小心点。”   Jacob团伙里的人只认路浔,他出入的频率高得都快被当成自己人了。不知道的小弟还以为两个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关系。   他走到庭院,看见肖枭半坐半躺在椅子上,旁边站着一个人在说些什么,Jacob就坐在两人对面。   路浔敲了敲庭院的木门:“我的人想带就带,求人办事的姿态都没有吗?”   “驯鹿先生,等你好久,”Jacob对他招了招手,“大大不胜酒力,这不,已经不省人事了,我正愁怎么把他送回去呢。”   “阴阳怪气的,恶不恶心。”路浔用中文暗自嘀咕了一句,走了进去。   “我听大大说,你更爱喝酒,要不,你也尝尝?”Jacob看着路浔,一肚子坏水儿几乎满溢出来。   路浔走到肖枭身边,这才清晰地看见他的样子。   肖枭的手臂放在头上,挡住了眼睛,依稀见得他苍白的脸色。   路浔扶住肖枭的脑袋,顿时一阵心疼,恶狠狠地看向Jacob:“你把他搞成这个样子做什么,催眠?还怕他说假话是么?真够下流的。”   Jacob无所谓地耸耸肩:“对付你们这样狡猾的顽固派,只有用些险招,你看,还满意吗?”   路浔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门外的汉子们都围过来蓄势待发,路浔不得已只好一把甩开放了手。   “不论是肖枭,还是白深,还是任何其他人,你要还算是个人,就别去找他们麻烦,”路浔心头的烈火熊熊烧着,几乎把他的理智都给吞噬,“既然你想要的是我,不论什么,都冲我来。”   他说完气冲冲地转身回去架起肖枭往外走。   Jacob坐在庭院里,眯起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地自言自语:“驯鹿先生,你不会知道我刚刚听见了什么。咱们的游戏,可越来越好玩了。”   路浔听见后面有人在说着什么,顿了顿脚步,结果什么也没听清。   他只觉得Jacob这人是傻逼,十足的王八羔子,所有骂到祖坟上的词儿都应该给他来一打。   “你怎么这么重?”路浔扶着肖枭,气喘吁吁地差点摔一跤。   刚走到门口,李恪就赶紧接了过去:“你低血糖,怎么能喝酒呢?”   肖枭用仅存的一丁点儿清明的意识看着他,醉眼迷蒙地栽进他怀里:“你……你你懂个屁。” 第29章   “枯叶蝶的内部密钥是什么?”   “下个项目的参与人员表?”   “项目计划和进程怎么样?”   ……   杂乱的声音在他脑海此起彼伏,肖枭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头晕目眩,所有声音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只余下退潮后海风的呼啸,确切一点儿说,就是耳鸣。   他艰难地坐起来,把脑袋埋在膝间,整个人的脑子都是一片空白。   也不知道这个姿势维持了多久之后,屋里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白深走进来,看见肖枭时不由得一愣。   “醒了?”白深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还行吗?”   肖枭没抬头,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费力地动了动脑袋表示点头。   白深去接了一杯水,走过来放到床头柜上:“李恪给你吃了点药,我们就在隔壁,有事叫一声就行。我去叫他过来?”   肖枭仍旧把头埋在膝间松松软软的被子里,点了点头。   白深离开后,李恪很快走进来,整个房间都换了画风和气氛。   李恪门也没敲,一进来就反手锁上了门,啪嗒的落锁声在两人心底都像一剂定心针,就好像只有关上门,两人才能做点什么,哪怕只是说话聊天这样丝毫不需要避讳的事情。   李恪侧身坐在床沿,把肖枭的头强行抬起来看了看。   “看个屁。”肖枭有气无力地说。   肖枭就像一匹草原上的野狼,时刻防备,善于攻击。而李恪格外喜欢的是这匹狼病弱的样子,摇着大尾巴露出獠牙,结果一口咬在你身上却只留下一排浅浅的牙印。   “这是你的地盘吗,就敢一个人往外走。”李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现在不想跟你吵,”肖枭心力交瘁地低着头,“你会不会说点好话听听。”   “那你就找错人了,我又不是白深,说什么都让人称心如意的。”李恪噙着笑说道。   “你给我吃什么药了,”肖枭眯了眯眼睛,砸吧砸吧嘴,似乎在回味,“好苦。”   “放屁,明明是甜的,”李恪不服气地说,“还是找女同事借的每月必备。”   “咦,姜糖水?”肖枭嫌弃地啧啧两声。   “药片太苦,就借了点糖,”李恪说着,拿起床头柜上已经冷掉的半杯姜糖水,“还要吗?”   “喝了不会来大姨夫吧?”肖枭不满地把杯子接过来。   “没关系,我也喝了,要来一起来,”李恪义正言辞地说,“剩下的你自己喝吧,我不想喂你了,不好喝。”   肖枭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谁求你喂了?”   他说完,才反应过来李恪的“不好喝”是什么意思,赶紧转过头装模作样地看风景,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往你嘴里倒你又不张嘴,”李恪说得还很有道理,“我怕洒到床单上,这可是我的床。”   肖枭这才抬起头仔细环顾了一圈,竟然现在才发现这是李恪的房间。   他潜意识里一直觉得是自己的床,可能是因为两个人用的是同一个牌子的洗衣液,从枕头到被单,都是李恪身上的味道。   李恪看着他脸红的样子,也想起来他给肖枭喂水喝的场景。   那会儿肖枭醉得迷糊,加上被催眠,几乎没有什么清醒的意识,到床上之后倒头就睡。   李恪往他嘴里塞了药,怕他没咽下去,只好喝了一大口姜糖水,捏住他的脸,俯身压在他唇上,一点一点灌进去。   那种感觉很奇妙,两人的吻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只是简单的触碰。   可是温热的甜味从两人唇间流过,还夹杂着姜末的清香,他那一瞬感觉有什么东西重重敲击在他的心脏上。   李恪觉得再想下去,恐怕就要想入非非,干点什么不像话的事情了。   他迅速脱掉鞋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把肖枭带着躺了下去。   “我累了,赶紧睡吧。”他伸手关了床头灯,柔声说。   “我才睡醒呢,你是智障吗?”肖枭枕着他的手臂,无奈地说。   李恪叹了口气,转过头去在黑暗中的看着他影影绰绰的脸:“现在是凌晨,再不睡就要天亮了,知道吗?”   肖枭有点诧异:“那你还没睡?”   “你一倒,今天你的工作就都是我来干,明白了?”李恪没好气地看着他,“托您的福。”   “……雅您的思?”肖枭动了动,毛茸茸的脑袋蹭到了李恪的脸旁边,“哎,那白深怎么也在?”   “他怕你醒了没人发现。”李恪说。   肖枭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要是李恪有白深一半贴心他就满足了。   “那我鹿呢?”肖枭想到这个很是不满,“他都没有在我床前为我守丧啊。”   “他……比较忙,工作上的事情。”李恪回答。   依照路浔的脾气,他当然是找Jacob算账去了,即使李恪不说,肖枭也大概能猜到。   肖枭把头埋在李恪的脖颈处,渐渐拉高被子蒙住了两人的脑袋。   他仰头吻在李恪的脖颈上,直到吻住他的嘴唇。   又是这个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姿势,还是熟悉的味道,满满地包裹住两个人。   被窝里被越捂越热,最后干脆像烧起来似的令两个人都流出汗来。   李恪笑了笑,抽出手臂,掀开被子起身,把揉乱的衣服扯了扯:“我去洗个澡。”   “哦。”肖枭一脑袋栽回枕头上。   亲到一半要去洗澡,傻子也能明白是要干什么了,李恪念在肖枭身体还没恢复,只能冲凉水解决。   李恪一把推拢浴室的玻璃门,肖枭躺着,望着天花板傻笑起来。   没想到李老板也有在自己这儿欲求不满的时候呢。   他起身撑着床沿,摸黑把床头白深倒的那一大杯水喝下去,指尖碰到旁边的半杯姜糖水,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拿起姜糖水轻轻抿了一口,冷掉之后甜得发腻,不知道李老板喂他喝的时候体会到没有。   他这会儿特别懊悔,好歹当时留点儿清醒的意识记住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一定挺奇妙吧。   肖枭躺回去,等着李恪回来。不过李恪一身冰凉地走出来时,肖枭已经背对着他再次睡着了。   分明刚刚还说自己睡了那么久已经睡不着的。什么是大型打脸现场,这就是了。   李恪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侧身睡在他身后,手臂从被子下面翻越过肖枭的腰身,轻轻挽在他身前。   他很累了,却没有立刻闭眼睛。   他温和地看着眼前模糊不清的人影,手在被子里一通乱摸,最后握住了肖枭的指尖,反复轻柔地捏着。   李恪其实明白肖枭对自己是什么感情,只是他们毕竟不在一个团队里,双方合作只认利益,时间长了或许还讲个情分。   可不论如何,团队利益是高于自身感情的。出于两个人特殊的身份,他不得不时刻保持清醒。   他可以亲近他,却不能把感情给他。   他们背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未来,更是许多人的安危,他不能允许私人情感掺杂进来,把工作搅成了浑水。   更何况,他们可能有一天会反目成仇操刀相向,肖枭是个多么重感情的人,要是自己对他表露出什么心意的话,恐怕到那个时候,肖枭真的要心软了。   其实肖枭不知道,李恪多想抱着他,亲吻他,和他去散步,去……遛遛白深的狗。   李恪觉得自己挺混蛋的,他喜欢白深是真的,离不开肖枭也是真的,两件事都说不出口,更是真的。   肖枭醒来的原因是被勒得有点喘不过气,他一把掀开了李恪的胳膊,坐起来努力深呼吸了一口早晨的清新空气。   当然是假的,窗帘拉着,屋里有点儿闷。   他翻身越过李恪,想下床去找点儿东西吃,大半天没吃饭,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李恪被他闹腾醒了,伸手把肖枭的脑袋圈在胳膊里,肖枭的头重重地砸在李恪的胸口上。   李恪偏过头看了看桌上的钟:“才五点多,别闹。”   “外边儿都亮了,”肖枭抓住他的胳膊,“我饿。”   李恪撒开手:“桌上有酸奶冻。”   “嗯。”肖枭随口应了一声,在桌上翻翻找找。指尖触碰到了一个玻璃瓶。   屋里光线暧昧不明,他没能立即分辨出那是什么。指尖的冰凉从一个小小的点疯狂肆意地扩张蔓延,直至叫嚣肆虐,侵袭了他的全身。   ……酒杯。   “疏远他们。”   “仇恨他们。”   “毁灭他们。”   “你永远得不到。”   “什么也得不到。”   ……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来,肖枭顿时感觉天旋地转,所有声音像恶魔似的向他进攻。   他扶着桌角蹲下来,另一只手用力捂住了耳朵。   “李恪……”   估计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竟然叫了李恪的名字,声音太轻微,要不是房间里过分静谧,一定会听不见。   李恪转过身,睁眼的一瞬间几乎从床上弹起来,他迅速冲到他身边,扳过他的身体面向自己,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   “肖枭!看着我!”李恪顿时有些焦急不安。   肖枭的手插入自己的头发,把头发抓得乱糟糟,不知过了多久才平静下来,脱力似的瘫坐在地上,仰面满脸无助地看着他。   “李恪……”肖枭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我在。”李恪蹲在他面前。   “我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搞事!⊙v⊙! 第30章   路浔觉得是时候结束了,Jacob纠缠他,一直在索求,而那些都是他给不了的。   他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团队,不可能放弃自己的信仰,不可能违背自己的使命,   把肖枭接回来之后,他独自出了门,没有带枪,连刀都没有带,他只想和Jacob好好谈谈,对他自己而言,那种一言不发就要干架拼个你死我活的流程,着实有点厌倦了。   下午路浔一个人离开的时候,白深担心地问他需不需要带人守在外面,但路浔拒绝了,只说他想和Jacob好好谈谈。   大概十点钟左右,白深到深海内部的餐厅,点了两杯冰柠檬汁等他。路浔爱吃冰冷的东西,可能在国外长大的孩子不太喝得惯中国人爱喝的包治百病的热水。   他在餐厅一直坐到了半夜十二点,还是没能等到路浔回来。只好一个人喝完了两杯冰块都已经化掉的柠檬水,回到公寓楼看肖枭的情况。   清晨五点,夏季的莫斯科差不多已经天亮。白深趴在书桌上,抬起头看了看窗外。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钟,立即跑到隔壁路浔的房间,里面还是乱糟糟的模样,没有一点人的气息。   白深给路浔打了电话,依旧关机。他只好打开了音乐放在桌上,随手点进一个歌单,伴着音乐流淌,把路浔的房间一点点收拾干净。   也不知道究竟在什么样的心情下,一个如此安静的人会暴躁到砸东西。他叹了口气,拉开窗帘。   外面的光倾泻进整个屋子,手机的音乐刚好切换到新的一首歌,前奏是舒缓的吉他声。   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过头去仔细聆听。   那是个很熟悉的旋律,直到第一句演唱出来,他迅速跑过去拿起手机,   听不懂,是一首外文歌,他连是什么语言都不知道。   可拿起手机点开歌词的那一刻,过往的情景像幻灯片放映一般涌入他的脑海。   如果月亮明天不再发光   只要看到你笑   一切仍会如旧   那个在西班牙的下午,那个安静祥和的小镇,那个走在他身旁轻轻笑的男生。   白深放下手机,走到了窗前。   两个人的房间是紧挨着的,但在窗外看到的风景却非常不同。   路浔房间的窗口前,视野被一棵树的枝桠挡住,窗外的景色几乎都被遮掩。他似乎一直很喜欢这样的环境,封闭的、有安全感的。   音乐骤然停下,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一个白深完全没有印象的陌生号码,他忐忑地接起来。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云先生,”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说的是英文,“你该不该对我拿到了你的电话号码表示祝贺?”   白深紧张地捏紧了手机:“驯鹿呢,他在你那里?”   “当然,”Jacob说,“你知道,我需要做一笔交易,能不能成,就看你了。”   “你让他接电话。”白深说。   “恐怕,此刻他真的无暇和你聊天,先生,”Jacob笑道,“过来,我让你见他,要是被我发现你不是一个人,我就不能保证你能不能见得到了。”   通话挂断,手机里传来忙音。   白深很快接到一条定位短信,在莫斯科的郊外。   要是玩策略,白深认为那个英国佬显然不是自己的对手。他一个人开车到了指定的地点,走到门口,一个中国女人站在门前,模样嚣张地抽着一根烟看着他。   “你是云?”女人问。   “对。”白深回答。   这女人就是秦队长,显然,她已经等他很久了。   “跟我来。”她不耐烦地吐出一个烟圈,转身朝里面走。   白深跟在她身后,走进一个阴暗的房间。   前几次他们和这个团伙相遇的地方,都是那些人临时跟人会面的地方,他们够聪明,不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可白深跟着走进来时,一直在打量这里的格局。   能够判断出这里人很多,比他曾遇见这个团伙的任何一次都要多,整个居住地的占地面积也不算小,所有物品的摆放都充满了生活气息,几乎就能够断定这是这个团伙的大本营。   而敢把自己的老窝暴露出来,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放两人走了。   白深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出了一层冷汗。   秦队长带他走进的屋子非常宽敞,因为没搁置多少家具而显得空空荡荡,但依然有明显的俄罗斯风情。简约的浅米黄色,装饰华丽又细致,几乎全是木材堆砌的房间内,静得令人胆怯。   路浔就坐在屋里,看起来状态还不错,没有受伤。他看见白深就立刻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看着Jacob:“谁让你把他找来的?”   秦队长关上了门,冷眼站在一旁。   白深走到路浔身边坐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个人在一起,总还能有个照应,一个人单枪匹马地闯,难免会受重伤。   “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面,”坐在皮质沙发上的金发男人向他看过来,“你们两个都很会解密,而我只需要一个,另一个,就得死。”   这一字一句地话语钻进白深的耳朵,令他心悸。   “跟你们两个人,我的团队都花了太长时间,可惜的是,你们错失许多次机会,这是最后一个机会,我想你们应该好好商量一下,说服我,让我宽宏大量做出一个选择。”   Jacob看着他们的神情似笑非笑,脸上布满了一层阴森可怖。   “你做了太多错事,是时候回头了。”白深说。   “回头?你们中国人,就是爱信什么佛教,总是强调慈悲为怀,”Jacob的眼神有几分狠戾,“可是究竟谁是对谁是错呢?你知道吗?”   白深轻轻叹了口气,他有点想打人,同时还有点饿。   “你们两个人之间,只能留一个。我可不能保证你们一起在我的团队里不会整什么幺蛾子。”Jacob说道。   “这个馊主意是谁想出来的,你啊?”白深觉得好笑,“你的逻辑就跟街边撒泼的狗一样不讲道理。”   坐在白深身旁的路浔听到这话,没忍住笑了起来。   “跟我好好说话,云先生。”Jacob眯着眼睛看他。   “说真的,我很不喜欢你这里,所以想和我的朋友一起走了,”白深表面镇定,其实心里紧张得不行,“离开之前,我有几件事情要告诉你。”   “第一件,你们团伙在西非的人已经全部被捉拿归案,就是我进来这里前十分钟的消息,要不是你坐在这里等着和我叙旧,我想你也会知道的。”白深说道。   他说这话时,故意露出了他曾经对着镜子练习过很久的高深莫测的表情,不知道发挥得怎么样,但看到面前Jacob明显难看许多的脸色,估计是奏效了。   “第二件,”白深说着,悄悄握住了路浔的手,“你们在澳大利亚安排的人正在四处逃窜,至于发生了什么,我想你应该去问问你的自己人,我有点担心他们能逃到哪里去,究竟能不能过海关。”   路浔听到这句话,立即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睛里有复杂不明的情绪。   Jacob此刻怒火中烧,对秦队长大声吼道:“去查!”   “是。”秦队长低声应道,随即走出门去。   门关上的那一瞬,Jacob几乎向白深扑了过来。好在路浔眼疾手快,把Jacob迅速放倒,死死按在地上。   “你们不要命了,别忘了这是谁的地盘!”Jacob朝路浔怒吼道。   “谢谢提醒,这是深海的地盘。”白深看着他说道。   门被打开,秦队长走了进来,反手锁上了门,指尖都开始颤抖。   “说实话,我很佩服你,你的团队里有各式各样的人,各种国籍,各种肤色,你们聚在一起,做了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白深说,冷静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可惜你们做的事,是丧尽天良的坏事。”   “在我所知的世界里,有很多团队都做着惊天动地的大事,不同的是,他们代表着正义和善意,例如,有一个深海,一个枯叶蝶,”白深走到了大厅的边缘,拉开了窗帘,接着说道,“我们挣的是合法的工资,做的是心安理得的事情。或许这并不能够打动你,但是足够打动你团队里的任何一个其他人。”   此刻窗外,许多人正拿着行李向外跑,有的人甚至什么都没有拿,以逃命的姿态往外冲。   路浔离开之后,他就委托深海给这个犯罪团伙的很多人都找到了工作,这些工作薪水都不错,而且分散在他们各自的家乡。   要知道,他们这些浑身背负着罪恶和骂名的人,要洗清过去多么困难,但是深海能够做到,能给他们一个重新开始的人生。   当然,有些不愿意离开的人,就不得不用诱惑和威胁共同做筹码了。   这件事情,只有此刻是最好的时机,其他时候都做不了。   刚好深海和枯叶蝶就要合作军队的项目,要是这个犯罪团伙参与进去,在混乱的战场怎么能立足,怎么能活命,还得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与其拼命去争取一份不知道能不能到手的利益,不如抓住机会离开。   而现在,这么好的工作摆在眼前,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白深还挺同情Jacob的,人缘那么差,整个团队人心涣散,曲终人散,最后落得个孤苦无依。   “现在没有人能够帮你,”白深说,“我觉得你不该考虑放不放我们走的问题,而应该求求我们放你走了。”   Jacob整张脸都狰狞起来,发了疯似的嘶吼着。   白深从背后拿出枪递给路浔,路浔接过去用枪口抵住了Jacob的脑袋。   “警察已经封了路,放心,只抓你一个。除非你能在半个小时内搞到一架直升飞机,否则还是花时间想想往后愉快的终身囚禁吧。”白深说道。   等到警察终于包围了这里,将Jacob带走之后,白深拉着路浔坐进车里。   “上车,”白深降下车窗对站在一旁的秦队长说道,“想留在这里霸占这么大一个地盘吗?”   秦队长有些激动地打开车门坐在白深后面。   白深发动了车,秦队长从座位后面勒住他,声音止不住地颤抖:“谢谢您祖宗十八代!我还以为一辈子都要被他囚禁那个鬼地方了。”   “松手吧我开车呢!”白深有点被她吓到,“哎哎你别哭啊!”   “我开心!”秦队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全蹭在了座位上,“我要嫁给你!”   白深心里一惊,赶紧把秦队长的胳膊扒了下去:“施主,这可使不得。”   路浔在一旁看得心里五味杂陈,又想笑又担忧,白深该不会从此就被这个女孩儿给缠上了吧。   “别跟我装矜持了,我知道你没有女朋友。”秦队长凑到白深脸边。   “女朋友确实没有,”白深不好意思地往旁边躲了躲,伸手拍了拍路浔的肩膀,“不过……男朋友倒是有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确认关系了,撒花吧可以完结了。   没有啦,路还很长呢。 第31章   说完这句话的第一分钟,尴尬。   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分钟,尴尬尴尬。   说完这句话的第三分钟,尴尬尴尬尴尬。   路浔有点儿诧异地看着白深,秦队长则是把两个人看了又看。   “是吗?”秦队长问。   “是吗?”路浔也一脸懵地问。   “……是吧,”白深心虚地了一眼路浔,“是吧?”   “是的。”路浔转过头去笑起来。   “那我不管,”秦队长执着地说,“就算不嫁给你,我也得跟着你。”   “这个可以,”白深说,“你办事能力强,深海会需要你的。”   “认真?”秦队长喜出望外。   白深应了一声:“嗯。”   “或者,枯叶蝶也欢迎你,”路浔笑着回头看了看她,“还没问,怎么称呼?”   “叫我小秦就行。”她说,“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只要不让我干伤天害理的事儿,随意使唤。”   白深笑笑,觉得这顺手一救似乎到了这姑娘手里就成了恩情深似海,但终究只是个小小情分罢了。   “等会儿回去,我给你安排一个职务,一定人尽其能,深海不会亏待你。”白深说。   小秦兴奋地点点头。   她觉得,遇见白深,天都放晴了。   “……白深,”路浔忍了好久,终于憋不住问,“那个澳洲的事情,是真的吗?”   “不是,只是暂时切断了他们团伙内部的通讯,”车开到十字路口,停下来等红灯,白深转过头来捏了捏路浔的脖颈,“我那样说只是为了能让我们更顺利地出来,对不起。”   “没关系的,我理解。”路浔扯下他的手,压低了帽檐,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靠向车门。   “别老往那儿靠,”白深把他拉过来,“磕着头。”   “嗯。”路浔只好坐正,靠着椅背。   白深害怕看见他脆弱的样子,总感觉这样一个上一秒还能跟人拿着枪骂人祖宗十八代的不好惹的小伙儿,下一秒能绷不住哭起来。   之后一路上白深和路浔都没有再说话,小秦感觉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自从着手调查Jacob团伙之后,白深大概能理解路浔为什么一谈到彼岸花就容易崩溃,为什么会说“想回家”。   那个团伙留在澳洲的人员,几乎所有人都针对路浔,只要他回到澳洲,一定会被那些人围攻。在其它的地方,Jacob想用他,可在澳洲,Jacob想弄死他。   其中原因牵扯到他的父亲母亲,两人都曾参与过这个团伙的活动时期,那会儿这个团伙还不像现在这样是个犯罪团伙,而仅仅是一个发布任务的组织。   Jacob的母亲也是路浔父母的同伴,十年前,为了承担一起事故,两人的母亲主动请缨,为许多人背上了罪名坐进牢狱。   一方面是出于团伙的利益,Jacob不让路浔见他的母亲。另一方面,可能是出于个人,Jacob恨他的母亲,恨当年的所有人,可路浔爱他的母亲,甚至是从未见过的父亲。   男人的嫉妒心,就像是洒了毒·药的倒刺一般,一面饮鸩止渴,一面划伤世界。   如果这支团伙在澳洲的不良势力被打垮,那么,他也就能回去见见母亲了。   不会有第二个人体会“别来见妈妈”的心痛至极。   可是这短短几十分钟的空欢喜,除了得知真相后的倾盆失落,还有一瞬的巨大满足。   等回到深海,路浔走进自己的房间,才发现屋内的陈设都被白深清理过了。   他侧身躺到床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   乱,很乱,所有氧气似乎都从他的胸腔抽离,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他想要绝对的黑暗和安静。   白深安顿好小秦之后,来到了路浔的房间门前。他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一丝声音。   “路浔,我进来了。”他压低声音,轻手轻脚地走进门,坐在床沿。   “不要说话。”路浔埋在被子里,闷闷地说。   白深只好闭嘴,坐在旁边陪着他。   “你还是出去吧。”过了半晌,路浔突然说。   白深没回答,无声无息地走出去关上了门。   两个人都清楚,Jacob团伙的事情没那么容易解决,只是现在他们不得不放手,着手准备更重要的项目。   接下来的一个月没什么大事,无非是没日没夜的破密、联系、安排等等准备工作。   路浔持续一个月都心情很差,吃不下东西,没有一点儿食欲,不工作的时候几乎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小组出发前往叙利亚的那天早上,路浔不声不响地站在了白深房间的门口。   白深收拾好行李,一拉开门,就看见一张脸正对着自己,近在咫尺。   他被吓了一跳,赶紧退后了两步:“怎么了?大清早的。”   “来看看你醒没有。”路浔说。   “醒了,”白深看着他,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一个月你瘦了好多。”   路浔没理他,沉默静谧的眼神从帽檐下望过来。   “我想……”路浔有些犹疑地开口,“去澳洲一趟。”   “什么时候?”白深问。   “战场的项目结束之后,”路浔回答,“如果还活着的话。”   “可以,”白深说,“我和你一起去。”   路浔低下了头,似乎情绪非常不稳定:“我来找你,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白深说,“是我想陪你去。”   路浔沉默着没有说话,良久之后也没能挤出一句什么来,只好转身拿了自己的行李下楼。   白深听得懂,路浔只是来告个别。   毕竟去了战场,什么都可能发生。路浔的意思是,如果活着,他就去澳洲见见母亲,如果没能活下来,起码把夙愿说出来,好在将来有机会的时候,还能让人把信物之类的带过去。   白深提着行李跟上去:“我可是第一次去战场,我也有事要交代。”   路浔放慢了脚步看着他。   “从澳洲回来之后,我建议你找个休闲的地方住一段时间,”白深说,“养点儿花花草草小动物,早晨出门遛遛狗什么的。”   “只有你才不遛狗。”路浔说。   白深扯住他的背包肩带:“听见没?”   路浔背对着他,偷偷笑了笑:“听见了。”   到达叙利亚之后,几人和已经在工作中的枯叶蝶、深海团队人员会合。   “我们小组相当于前锋,负责一些关键情报的获取、解密和协调工作。”老原把六个人聚到一起开会,“我们的工作中,要把正义和人民安全放在首位。”   白深和路浔先出去熟悉一下周围环境,路上碰到一些看似平民却携带着武器装备的人。   路浔把白深往自己的方向拉近了一些:“这些人来自帮派犯罪组织,也是参与内战的一支力量,叫做沙比哈,意思是魔鬼。”   “我听说他们挺凶残的?”白深问。   “可能吧,”路浔低声回答,“你看,当地人一直在看我们。”   白深握了握他的手,又迅速松开了:“发现了,可能帅哥回头率高吧。”   路浔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想什么呢,这个地方基本是当地人的居住区,不专门用来接待游客,这里战争频繁,哪个外国人还敢来。”   “哦,”白深悄悄环顾了一圈,“真的不是因为我俩好看吗?”   “当地人很高兴有外来游客,”路浔说,“以后就可以去他们家里蹭饭了。”   “哎,你能跟这些人交流么?”白深问。   “能,他们的官方语言是阿拉伯语,”路浔说,“不过你要是只会说英语或者法语,也有用。”   “你们政治警察都会很多门语言吗?”白深接着问。   “倒也不是,但是都会受这方面的训练,”路浔回答,“每个人侧重的工作不同,像肖枭,他除了英语还行,其它语言就会一点儿。”   白深当然不明白这个“一点儿”到底指的是多少。   路浔突然停下了脚步,拉着白深往楼房后面躲:“等一下。”   “怎么了?”白深觉得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已经足够让他紧张了。   “我看见有当地人穿着你们深海内部的衣服。”路浔说。   “不能吧,”白深有点儿诧异,“你是不是看错了。”   “不会看错,你们组织的标记我认得,就在外套的左胸的位置。”路浔看了看白深,眼神依旧镇定而平静。   “可能就是深海的人?”白深探出一点儿脑袋往外看,发现两个穿着深蓝色外套的人,“我也不知道了,我没见过他们。”   “嗯,”路浔把帽檐压低了一点,拉着白深往回走,“回去问一问。”   “如果不是我们的成员,就说明他们可能绑架了深海的人,是吗?”白深说。   “对,”路浔说,“你们组织还挺讨人喜欢的,走到哪儿都能被人盯上。”   白深笑了笑,他们总是拿着情报,这些是无论心术正邪的人都想得到的东西,他自己都差不多要习惯被人盯着了。   刚回到大本营,李恪就跑到两人面前,气喘吁吁地说:“庆子和阿虎不见了,老原已经带人去找了。”   白深和路浔相互看了一眼,原来他们的猜想是对的,刚刚他们遇到的当地人肯定绑架了这两个失踪的人。   白深赶紧到内部去查监控,路浔则和肖枭去找刚刚遇见的当地人。   “十点钟出去,现在已经下午两点了,”白深指着电脑画面,“他们去干什么?”   “搜集资料。”李恪说。   “他们被当地帮派绑票了,”白深说,“咱们得想个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战场上的篇幅基本关于他们自个儿的大事件。⊙v⊙ 第32章   路浔和肖枭沿着刚才回来的方向一路追,才总算又赶上了那两个穿深海制服的当地人。   他们暗中观察,看着那两个人进了楼房。   “这些人是沙比哈吗?”路浔轻声问道。   “我哪儿知道,”肖枭说,“进去看看不就得了。”   他们得先弄清楚这些人绑架是为了资料还是为了钱,或者还有可能是作人质当威胁。   两人趁没人的时候,偷偷从二楼窗户爬进了一个房间。   “小朋友,让哥哥先去观望一下。”肖枭拍了拍路浔的肩膀,走到了门口,趴下来从门缝里看出去。   路浔则打量了一番这间屋子里的东西,就是一个普通的卧室,床、桌椅、沙发,满满生活气息。   “发现什么了吗?”肖枭背对着他,眯着眼睛往门外瞄。   “发现你的屁股特别圆。”路浔抬腿一脚踢在他屁股上。   “滚滚滚,”肖枭起身拍了拍灰尘,说着打开了门,“什么也看不见,出去逛逛。”   他们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忽然听见身后有什么动静。   他们一转头,后面的一道门缝便打开了,一个人探头探脑地张望着,最后朝他们看了过来。   肖枭冲过去闯进门瞬间将人放倒,死死压制住。   路浔赶紧跟了过去,进门之后,才看见屋里的两人明显的东亚面孔。   “大大、驯鹿,自己人自己人!”另一个立即开心地压低了声音喊道。   “你们是……”路浔一下子有点儿想不起来,“庆子和阿虎?”   “对对对!”庆子急忙说。   肖枭一愣,有点尴尬地收了手:“你们穿的个什么鬼,我还以为……”   “我们把两个当地人给扒了。”阿虎站起来指了指一旁被脱得只剩内衣裤、五花大绑塞着嘴的两个人。   “摸清楚这些人什么来路了吗?”肖枭问。   “是个反动帮派,应该没沙比哈规模那么大,可以惹。”庆子回答道。   “待会儿我俩掩护你们,你们先赶紧跑。”肖枭一把拽住了路浔的脖子,差点把路浔拽得一个趔趄。   “那你们怎么办?”阿虎问。   “你就是担心阎王爷睡不着觉都别担心我俩。”肖枭说。   路浔先开门走了出去,肖枭走在最后面,一路上悄声地放倒了好几个人,一直走到二楼楼梯口,路浔比了个手势让肖枭先带人离开。   他回头转身进了二楼最靠里的一间屋子。   打开门,里面空荡昏暗,窗帘拉得紧紧的,整个房间闷热又密闭。   最开始他爬窗户的时候就听见了什么声音,当时还以为是幻觉,结果刚刚离开时又听见了声音,想求救呼喊的声音,很细,甚至有点像猫发狂的叫声。   其实这样一来就能想通了,刚刚他们在二楼碰见的被放倒的几个人,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上楼,很有可能是来解决掉这间屋子的声音。   路浔除了眼前一片昏黑,什么都看不太清,厚重的窗帘实在让这间屋子黑得出奇。   “有人吗?”路浔压低声音,轻轻说着阿拉伯语,“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角落传来一声呜咽,接着是细小的回答:“这里。”   路浔走到角落,艰难地辨认出躲在杂物里的一个小女孩,个子非常小,大概只有七八岁。   “我是警察,别怕。”他从口袋里掏出警察证给小女孩看了一眼,扒开杂物把他抱了出来。   “求求你,带我出去吧哥哥,他们要我的命。”小姑娘搂紧了他的脖子,这力道跟肖枭都有得一拼。只是声音依旧绵软无助,听得他心都化了一截。   “一定会的,别怕。”路浔抱着她走到门口。   他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活了二十五年,竟然一丁点儿哄小姑娘的招数和经验都没有,除了说些徒劳的安慰,什么也说不出口。   门突然被拧开,女孩儿紧紧地抱住了她。   路浔侧身躲到一边,迅速掏出了腰间的枪。   门缝打开的那一瞬,来人一把打掉了他手里的枪,动作之快令人咋舌。   “要是打死我了,你下半辈子就哭吧。”肖枭显然被吓了一跳,反手关上了门,把枪捡起来重新别到路浔腰上,“你果然在这儿。”   “那两个送出去了?”路浔问。   “送到窗户了,自己爬下去自求多福吧,要是这都跑不了,辞职算了。”肖枭说。   “把她救出去,”路浔说,“你再去这栋楼其他地方看看有没有别的孩子。”   “哎哟我不行,”肖枭装模作样地捂着腰间靠向墙,把路浔怀里的小姑娘抱到自己身上,“我受伤了。”   路浔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会说阿拉伯语么?”   “会会会,”肖枭抱着女孩坐到一边,用不太标准的口音说着阿拉伯语,“你好,谢谢,我爱你,神经病。”   小姑娘没忍住笑了出来。虽然说得不标准,但是能听懂。   “告诉哥哥,这里还有其他被绑架的人吗?”路浔问道。   “有,可是我不知道在哪儿。”女孩儿回答。   路浔点点头,顺便踢了肖枭一脚,走出了房间。   肖枭是有道理的,路浔语言更通,和小姑娘交流是小事,要救更多的人才是大事。   也可以确定,这个帮派绑架人是随机的,很有可能就是不分青红皂白地一抓,也不为了钱,就刚刚那样的小姑娘,家里能有多少钱?无非是用来威胁当地政府的,好让他们在为非作歹的时候能走走捷径。   这层楼,说不定关着不少人。   路浔回到他们最开始爬窗户上楼的那间屋子,来的时候以为里面没有人,但现在,他很是怀疑自己当时的判断。   里面还是床桌椅沙发,满满生活气息,要是人质能住这样的屋子,就有点儿奇怪了。   软禁?嗯,很有道理。他想。   “出来吧,别怕,我是来救你出去的。”他轻声说道。   声音落下去,屋里没有任何回答。   他仔细找,翻了衣柜桌布,最后往床底下望了一眼。   一个身影缩在床角,捂着嘴不敢出声。   底下太昏黑,他甚至分不清那个人是男孩女孩。   “出来,乖,我救你出去。”他放慢了语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有亲和力。   那个蜷缩的身影似乎害怕到了极点:“滚!你又骗我,我不出去...”   路浔顿时心累,要是白深在就好了,两三句话就能让人信服。   不过听出来似乎是个女生,由声线大概能判断出可能十六七岁的样子。   “滚,我就是死也不会跟着你...”女生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激动,仿佛就在崩溃的边缘。   原来是被看上了,怪不得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路浔只好起身,翻箱倒柜找了个破手电筒,再次趴在床底,用手电照着自己的脸:“看见了吗,我不是当地人,我是国际警察,来自中国。”   说完他又把自己的警察证掏出来照给她看。   女生还是发着抖死死地盯住他。   门把突然按了下去,门被拧开,不管这次是不是肖枭,路浔迅速起身,依旧掏出了腰间的枪对准门缝。   “美人……”门外戏谑的声音钻了进来。   不是肖枭,是个当地人,路浔把他扯进来,一把按倒在地上,顺便伸腿踢上了门。   “你是谁?”男人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路浔用力掐住他的脖子,心想这么小的姑娘也想玩弄一番,猥不猥琐啊。   他用力把猥琐男翻了个面,扯下床上单薄的床单把他捆了起来,顺便撕了蚊帐的一角塞进他嘴里,最后友好地挥了两拳把他打晕。   “你真的是来救我的吗?”女生从床下探出一个头。   “真的,”路浔把猥琐男踢到一边,“先别爬出来,看看我警察证是不是掉里面了。”   女生乖乖捡起了落在床底的警察证,脏兮兮的手伸出来递给他。   “你要不看看吧,别又该不信了,”路浔没有立即接过来,双手抱在胸前玩笑道,“公厕小广告那儿办的证。”   女孩爬出来坐在地上,翻开证件看了一眼,再抬头看了看他,再低头看了看。   “确定了吗?”他又问。   “确定了,”女生说,“你很帅,看起来不像中国人。”   这话就说得没道理了,路浔不服气地说:“中国人也帅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女孩把警察证还给他,“我是说,你的样貌不像中国人。”   路浔点点头,把她拉起来走到门口:“混血。”   他打开门,确认楼道里没有人才说:“跑到尽头那间,那儿有个正宗中国人,够你欣赏了,去吧。”   “不,”女生直往后退,再次露出那样无助哀求的表情,“我不敢……”   路浔叹了口气,果然是被看上要做压寨夫人的姑娘,长得楚楚可怜的,偏脾气还挺刚烈。   “听话,我们在救你出去,好吗?你知道,被绑架的不止你一个人,”他轻轻说道,“跑,我看着你。”   路浔随即拉开门推了她一把,一边看着她,一边反复盯着楼梯口。   姑娘迅速向前跑,转过头来看了他好几眼。   一直到她打开门跑进那间屋子,路浔才继续去检查其它的房间。   现在要一个个送出去可能是有难度了,迟早会被发现,只能先把人救出来,再寻找时机。   他找到了被关在二楼的其他几个孩子,等全部送进尽头那间屋子,他才到了一楼。   一楼非常干燥闷热,楼道里没有人。听见了什么动静,路浔立即打开一间房门。   房里的人十分讶异地盯着他:“你没走?”   路浔定睛一看,白深在房里,拉着两个小孩。   “先不说这个,”路浔说,“你觉不觉得很奇怪,每间屋子都没有锁门。”   “对,窗户也没封,竟然不怕孩子逃出去了吗?”白深说。   路浔想了想:“可能不是真的要绑架,就是做给政府看。”   “我看了一楼的房间,基本都是未成年小孩。”白深说。   “楼上也是,”路浔说,“那他们确实只是做个样子,很多国家都对战场实施人道主义援助,孩子受了伤是最受谴责的。他们这样做是在威胁当地政府。”   “先把他们带出去吧。”白深说。   “嗯,有谁来了?”路浔问。   “我和李恪进来了,老原带人守在外面。”白深回答。   他们带着被找到的其他孩子去楼上和肖枭会合。   李恪也在二楼尽头的那间屋里,四个人带着好些个小孩坐在里面。   “你们带着孩子出去,我们掩护你俩。”李恪对路浔和白深说道,   他俩一个会说阿拉伯语,一个有亲和力,着实更让这群孩子信服。   “一楼有人时不时来巡察,下去比较麻烦。这里安全些,是这一排楼房的尽头,还能看见老原。”白深说。不远处,老原带着一些人等待着,活像黑社会打群架似的。   他们守在窗边,等待着周围没什么人的时机,路浔先跳下去接应,白深则在上面让小孩下去。   李恪走到了二楼楼梯口,肖枭到一楼检查有无危险。   送走孩子的过程还算有惊无险,小孩们很听话,下楼后到了附近的老原那里,暂时安全。   最后剩下白深,路浔依旧像接小孩的姿势对着窗口张开双臂,看着他笑起来。   白深禁不住也笑了笑,对他挥了挥手让他赶紧走开。   路浔对他比了几个手势,白深自己赶紧跳了下去。   路浔眼疾手快地接住他,不过由于白深好歹是个成年人,还比自己高了两公分,虽说也看不太出来,两人重重跌在地上,   就在此时,一楼楼道里响起枪声,打穿了玻璃从两人的头顶疾速飞过。   路浔把白深按得紧了些,立即拔出白深腰间的枪塞到他手里,接着把自己的枪拿了出来。   “你找机会赶紧走,”路浔的语速十分快,“我得去看看那两个老爷们儿。”   说着,他打开窗户,趁一楼楼道的混乱撑手跳了进去。   赶紧走是什么鬼话,白深看了看窗户里的楼道,向不远处的老原打了个手势。   孩子们跳下楼的时候难免有动静,其实早被这个反动帮派的人发现了。肖枭和李恪尽量不惹出什么大动静,闷声不吭地打倒了好几个,没想到后来竟然有人开了枪,算是一声警告,而枪声一响,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肖枭的记忆一片混沌,他只记得混乱的楼道里,有人从大门涌进来,有人从窗外跳进来。   然后呢?然后,有人在喊,有人倒在地上,李恪推了他一把,有枪声在响,墙上、地上,好多血…他背着李恪往外跑,连步伐都变得机械而无力。   一直到他们上了车,老原发动了车吼了一句:“给他止血,快点儿!”   他的脑子轰的一声,所有感官都重新鲜活起来,白深撕开绷带的声音,路浔刚跑进车还没停下的喘息,眼前紧闭着眼惨白的一张脸。   “李恪!”肖枭一边清理伤口一边叫道。   ……   冰冷的病房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第33章   一个当地人举起枪瞄准了肖枭,子弹飞速出膛。   李恪推了一把肖枭,恰好挡住了后面的白深,楼道随即响起枪声,疯狂地侵袭了整个空间,在整栋楼房里回荡着。   趴在床沿的肖枭猛然被惊醒,一抬头,满脸都是汗水。   他看了一眼依旧躺在病床上没有意识的李恪,起身去洗了把脸,冰凉的水扑在脸上,浸透了发梢。   他一直以为李恪喜欢白深,就是喜欢而已,不会到这种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地步。   可能李恪是为了他才去挡子弹呢?   怎么可能,李恪从来都不喜欢他。   不对,他肯定是想错了,要是任何一个同伴置身险境,他自己也会奋不顾身去解救的。   但这能一样吗?   千头万绪在肖枭脑海里编织成了一个比中国结还难解的死结。   他回到病床前,手伸进被单里,轻轻握住李恪的手。   手里冰凉的指尖动了动,李恪费力地睁开眼,刺眼的光亮有些晃人。   肖枭赶紧关了房里的灯,拉上窗帘,只开了一盏床头小灯,沉静地看着他。   这是该有的反应吗?老子昏迷那么久好不容易醒过来,你不应该激动得手舞足蹈求爷爷告奶奶吗?!李恪心中愤愤不平地想。   “我去叫医生。”肖枭说着就要起身。   “坐着。”李恪拉住他。   李恪刚醒,身上没什么劲,连说话都轻飘飘的。   肖枭沉默地坐在一旁,没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情绪。   “别这么坐着,守丧呢?”李恪轻声说。   肖枭听了想打人:“你让我坐着的。”   “我意思是让你单独在这儿陪着我。”李恪叹了口气,和糙汉相处让他身心俱疲。   “哦,”肖枭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起身倒了一杯水,递到李恪眼前,“喝。”   李恪没动,依旧躺着,以一种看智障的慈祥目光注视着他。   见李恪没反应,肖枭只好把水放回桌上。   这成天作死的小子怎么突然这么沉默了,不跟他吵架也就算了,竟然都不怼他一两句?   李恪突然笑起来,觉得自己也是够变态的,非要吵着打着才舒心。   肖枭双眼无神地盯着被单,咽了咽口水。   “你是不是哭了?”李恪问。   看见面前这张明显有点嘲笑意味的脸,肖枭很是不服地说:“放你娘的屁,你哪只狗眼看见我哭了?”   “两只智慧的大眼睛都看见了。”李恪没忍住笑道。   肖枭表面上确实没什么哭过的迹象,李恪只是有种感觉,可能是觉得肖枭应该担心地为自己嚎两嗓子。但更多的,他就是看出来了,肖枭脸上很平静,心里在流泪。   肖枭有点儿无地自容,又把那杯水拿回手里,仰头喝下一大口,腮帮子都鼓得跟皮球似的。   李恪拉了他一把,伸手兜住他的后脑勺,往下按了按,沁凉的纯净水在从两人唇齿间滑过。   等到输送完这一大口水,肖枭没有丝毫留恋地利落地直起了腰。   李恪抹了一把脸,一手的水雾。   “还说你没哭,”李恪啧了一声,“泪珠子都掉了我一脸。”   “真的没有,”肖枭胡乱扯了个理由,“是我嘴里的水漏出来了。”   “恶不恶心,”李恪舔了舔自己的指尖,“咸的,您的口水真别致。”   肖枭不想理他,转身往病房门口走:“我去叫医生。”   李恪觉得他可能心情有些复杂,但总是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白深和路浔看望了李恪回大本营的路上,恰巧碰见一个记者被沙比哈欺负,可能是拍摄记录被当地人发现,惹怒了这些雇佣兵。   这样的事情他们经历得不少了,两人软硬兼施地把记者给救了下来。   这个记者看起来有四五十岁的样子,一副欧美人的面孔,拿着相机和笔记本。   “你还是文字记者?”白深用英语问。   “对,二十几年前就是了,”记者回答,“那时候我还没有相机,只能记东西。”   “二十几年前?”白深有点儿惊讶,“这么长时间。”   “是,上帝保佑,”记者笑道,“我做战地记者那么多年,竟然还能活到今天。”   路浔看着他笑了笑:“战地记者和翻译常常在战争中被劫作人质,您一定十分聪明,才能次次都化险为夷。”   “可能上帝对我的新闻不感兴趣吧,”记者说道,“25年前,我遇到过一位同乡的刑警,他善良正义,可老天还是带走了他,这是我从业这么多年遇到过的最令人惋惜的事情。”   路浔没说话,看着他轻轻浅浅地笑了笑。   “我认识一个人,和你说的很像,”路浔说,“他为了执行任务英年早逝,也是25年前。”   “是吗?”记者说,“美好的人们一定在天堂相聚。”   谈到这个话题,气氛变得颇有些凝重。   白深随便找了个新话题:“您是欧美人吗?”   “不,我来自澳洲,墨尔本。”记者说。   听到这话,白深还觉得有点亲切,正想说“我以前在那里念过书”,话到嘴边又突然噎住。   他记得路浔说自己小时候家住墨尔本,而这位记者则说和那个英年早逝的刑警是同乡。   25年前,墨尔本,国际刑警,献身任务。   一切都那么巧妙而戏剧地重合起来。   路浔皱了皱眉头,看向记者,想开口问什么,才发现自己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几乎一无所知,最后只好从钱夹里掏出照片:“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是不是这样?”   记者凑近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小小的照片,才抬起头:“你也认识他?”   路浔垂下了手,扯出一个牵强的笑:“认识,他......是我父亲。”   记者看着他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悲悯,伸手抱了抱他:“祝你好运,孩子。”   记者说他有一些未发表的路浔父亲的照片,找出来之后会传到他的邮箱里。   和记者告别之后,白深和路浔漫无目的地并肩走在路上,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路浔却走得有点儿心不在焉。   “你还好吗?”白深问着,靠他近了些,悄悄握住他的手。   “我没事,”路浔笑了笑,“只是觉得很奇妙,可能像是遇见了一个多年前的老乡。”   “嗯,他乡遇故知。”白深说。   “什么意思?”恕他真的没有学过这句。   “哎,你不是在学中文了吗?”白深笑他。   “没人像我妈那样督促我,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路浔只好坦白。   “这个成语用得还行,”白深说,“往后我来督促你。”   “你?”路浔看着他啧啧两声,“你行吗,我听说很多中国人中文也不见得好呢。”   白深松开他的手往他肩头甩了一巴掌:“那是你。我的水平教你绰绰有余。”   “哟,不得了不得了,”路浔撇撇嘴,“你看得懂原版喉咙梦吗?”   “是《红楼梦》,不是喉咙梦,”白深无情地纠正他沾染着椒盐普通话的发音,“看得懂。”   “那确实够了,”路浔说,“我学中文的目标就是达到能看懂《红楼梦》的水平。”   他说这话的时候,为了确保发音正确,把“红楼”两个字故意拖长了音,甚至显得有点儿咬牙切齿。   “嗯,年轻人,任重道远。”白深说。   路浔看着他,显然也没有学过这个成语。   ”你教啊,就现在。”路浔说。   “教什么?”白深问。   “他香芋鬼知。”路浔说。   白深看着他一脸认真地求学的样子,觉得有趣。   “是他乡遇故知,意思就是在异地遇到老朋友。”白深说。   “那我和那个记者是他乡遇故知吗?”他问。   “不是吧,‘一见如故’更贴切一点儿。”白深答道。   “那又是什么狗屁意思?”路浔觉得心有点儿累,就不能不用成语说点儿大白话吗?   “就是见到第一面,却觉得像是多年的朋友,”白深说,“中文里有很多这样的典故,比如‘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还有一句诗是‘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这样啊,”路浔看着他笑起来,“我曾经遇见过一个一见如故的人。”   “是吗?”白深也看着他。   “是。”路浔满眼都是笑意,盛满了碧空般澄澈的蓝色瞳孔。   白深没说话,停下脚步毫不躲闪地看着他。   路浔也配合地看入他的眼底,两个大老爷们儿莫名当街玩起了深情对视。   “卧槽?”白深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没忍住爆粗口,“我啊?”   “不是你。”路浔依旧看着他笑,声音都有点儿上扬。   “不是?”白深有点儿震惊,话都说到了这个当口,就算不是也给个面子好不咯。   他没好气地瞪了路浔一眼,径直往前走,结束了不欢而散的深情告白:“再您妈的见,王八羔子。”   “哎,没说完呢。不是你,”路浔跑上去一把扯住白深的手,“还能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40章左右,会结束战场这一趴。   45章之前,主cp白鹿只有糖,阔以放心食用~⊙v⊙ 第34章   在李恪恢复期间,肖枭把他照顾得很好,除了莫名有点儿性情大变之外。   等到恢复得差不多,他们两人一同回到大本营。   在路上,他像往常一样扯了扯肖枭的胳膊,不过肖枭却颇有些不自在地离他站得远了一点。   “下周有个谈判,”肖枭说,“我跟你一起去,你能行吗?”   李恪只好垂下了手:“能行,放心吧。”   “嗯。”肖枭说。   面对这样一个敷衍又随意的回应,李恪有点儿恍惚。   他只知道,比起这样轻言细语的恭敬话,他更怀念肖枭对他大吼大叫说不上两句就给他一拳的日子。   “你怎么了,”李恪看向他,“吃错药啦?”   肖枭沉默着没说话,一直走到大本营的门口,他才回了一句:“我有病。”   说着朝另一个方向快速逃走。   于是在余下的大半天,他都没再见到肖枭。   晚上从办公室回来时,他走到肖枭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肖枭正在睡觉,过了好一会儿才从被子里探出脑袋问:“谁?”   “你大爷。”李恪说。   肖枭沉默片刻,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   “有事吗?”他问。   “我……睡不着,到处逛逛。”李恪随便扯了个理由。   “哇,您肯定逛累了,从你房门口走到我房门口,”肖枭说,“得有整整10米吧。”   李恪不想理他:“你睡了?”   肖枭顶着蓬乱的头发,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你觉得呢?”   “让我进去。”李恪靠着门框,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肖枭忍住了冲动,使劲攥着门把手:“我已经睡了。”   “我知道,”李恪觉得和他说话莫名地费劲,又重复了一遍,“让我进去。”   肖枭沉默着,没有看他,两人僵持了半晌,他才下定决心似的说:“睡不着你就再往前逛20米,去找白深,他有安眠片。”   说完立即关上了门。   肖枭坐回到床上,胡乱揉了揉头发。   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缠着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等着哪天他能大发慈悲发现自己的好,永远做那个如影随形的守护者。   倒还不如帮他追求到他想要的。   一颗心要是长时间解不了渴,迟早会干涸。   倒不如不去喝那一杯水,也就不会感到渴。在两人满是荆棘的感情里,他只能找到这样的出路。   李恪在外面愣了一会儿,没有立即走,就站在他门前点了一根烟,也没什么心思抽,看着指间的烟草缓慢燃烧完,在昏沉的黑夜里忽明忽暗。   第二天早上,李恪走进餐厅吃早饭,肖枭和路浔就坐在一起,肖枭赶紧起身:“鹿,我吃完了,先走了,等会儿把你们的资料交给我。”   路浔不明所以地从碗里抬起头,一脸懵地应了一声:“哦。”   李恪当然不明白肖枭为什么要躲,只是觉得这样也好,可能他是想给两人不明不白的感情做个了断。   虽然舍不得,但他知道这样是正确的。   李恪是深海的重要人物,只要涉及到工作,凡事都要以身作则。要是被组织发现两人过分接近,一定会造成不良影响。   他总是这样理性,而肖枭又总是那样冲动,这样的两个人要是还能好好在一起,那真的是见了阴间地府的鬼了。   白深也走进了餐厅,没去点东西,先坐到了路浔对面。   “还没缓过来呢,”路浔看着他双眼无神的样子,笑起来,“您要不再睡个回笼觉?”   白深没回应,依旧呆滞地坐着。   “听说厨师是你们深海的,”路浔说,“今天早上还做了台湾的什么包,我也不认识。”   白深缓慢地转头看向小黑板上写着的菜名,好不容易等到眼神聚焦才看清:“刈包。”   他转回头,伸手拿了一个塞进嘴里。   “哎!”路浔奋力挽留了一下,还是没抓住,“我还没吃呢!”   白深把路浔的那一盘刈包拉到自己跟前,缓慢地嚼完了咽下去,才说:“里面有肉。”   “没有啊,”路浔拿起一个刈包打开,露出里面的馅料,仔细瞧着:“哎?真的有一点儿。”   “是吧,”白深说着塞第二个,吃完了接着拿起第三个,用勺子把里面的肉粒弄出来吃掉,递到路浔面前,“吃吧这个没有肉。”   路浔接过去,嫌弃地啧啧两声。   “啧什么啧,”白深伸手去抢,“你还给我!”   “不不不,”路浔侧身逃脱白深的魔爪,“本来就是我的。”   “好吃吗?”白深问。   “好吃。”路浔说着,怎么都感觉这顿像是白深请的一样。   “我以前去阿嬷阿公那里,他们也会给我做这个,但是味道不一样。”路浔说。   “是吧,没有肉味儿千差万别。”白深笑道。   路浔很以为然地点点头。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素食主义的?”白深问。   “十几岁吧,”路浔仔细想了想,“十七岁大概。”   “你是因为去了战场,心里不太能接受吗?”白深轻声问。   “我觉得是。”路浔说。   “其实这也不是你的问题,”白深说,“现在时间长了,你经历了那么多,可以试着改变自己的。”   路浔没说话,默默吃完了早餐。   “白老师,您就吃饱了吗?”路浔问。   白深听他这样称呼自己,总有点儿想笑,感觉自己是个什么社会人似的。   “没吃饱,”白深说,“但我不想排队去买,要等很久。”   路浔撑着头看着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是不是该殷勤点儿给您买过来啊?”   嗯,徒儿终于开窍了,为师很是欣慰。   白深没忍住笑了出来:“去吧,去化点儿缘,为师要吃斋。”   路浔起身去买,白深拿出手机看了看新闻,一抬头,他又坐了回来,手里拿着已经装好的早餐。   “咦?咋会这么快,”白深拿过袋子看了看,“还包装好了,这是要怎么,去外面露营吗?”   路浔拿过袋子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放到桌上,凑近了一点儿神神秘秘地说:“我还没排上队呢,就有一个姑娘问我:你是不是帮白深买饭呀?然后就把这个给我了,还让我不要告诉你。”   他说到女孩的时候,故意捏着嗓子学小姑娘的腔调,酸溜溜地接着说:“白老师人缘真好,该不会以前的早餐都是姑娘们送的吧,嗯?”   白深笑着,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真没有。”   “哦,”路浔故意把声音拉长了,“那您桌上的花儿是不是它自己从桌缝里顽强地长出来的呢?”   白深看着他阴阳怪气地说话,竟然还觉得有点儿可爱。   他刚拿起一块煎饼,路浔就从他手里抢过去,迅速塞进了自己嘴里。   “你还吃啊?”白深重新拿起一块。   “又不是你买的,心疼什么?”路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赌气似的塞了一大口。   “那你吃吧,”白深说,“蘸点儿醋。”   “我问你啊,”路浔压低了声音说,“这么多姑娘围着你转,为什么偏就……是吧!”   “就什么?”白深反问他。   “就……我……”路浔像茶壶里倒汤圆儿似的,胡言乱语地挤出几个字,看着他挤眉弄眼了一番,“你懂吧!”   “我不懂,”白深看着他笑,“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对你好,但是只有一个,让你觉得,看见他就感觉很渴。”   “喝水就好了啊。”路浔说。   “这只是个比喻,”白深叹了口气,“那种感觉就像……想和他在一起做点什么,哪怕一起荒废时间。”   路浔眯了眯眼睛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白老师,我觉得你特像个搞艺术的。”   “是吗,”白深随口回答,“为什么?”   “你是不是认为爱情就只是爱情,只要灵魂对上号了,哪怕是个老头儿,大妈,小妹妹,甚至自己的亲戚,都可以爱的,无关年龄性别财富等等任何东西,只关乎爱情?”路浔好不容易说出这一大段,期待地看着他。   “嗯……”白深想了想,“差不多。”   路浔丢下手里被咬了一口的煎饼,往椅背上一靠,十分笃定地说:“小孩儿。”   “我比你大一岁。”白深友情提醒。   “哇,哥哥您的心理真成熟啊。”路浔说。   “这不是成不成熟的问题,”白深很快找到漏洞,“是观念的差别。”   “那哥哥您的观念也不见得成熟啊,”路浔说,“我跟你不一样,你的浪漫我完全不能懂,你用你的爱情观瞄准了不能认同你的爱情观的我。”   “好吧,”白深把他的话理清楚了仔细想想,最后笑了笑,“可能我看走眼了。”   “怎么可能!”路浔瞪了他一眼,接着把白深面前的所有餐盒都圈到胳膊里往自己的方向揽。   “你还给我。”白深无奈地叹了口气,顺便感慨一句,“你比我成熟多了。”   “不是吗?”路浔东挑西拣,拿了盒切好的新鲜柠檬片,“这个怎么吃?”   “泡水喝。”白深慈祥地看着他,这哪儿是交了个男朋友,分明是带了个孩子,还没有瑞瑞听话。   “我想尝尝,”路浔打开盒子,拿出一片咬了一口,一瞬间五官都皱在了一起,还是坚持把整片都吃了下去,“酸。”   白深看着他笑:“晚上给你泡一杯。”   “是不是姑娘嫉妒我故意酸我的。”路浔很是认真地问。   “我看是你在酸人家吧。”白深无情地揭穿。   路浔万分新奇地把每个盒子都打开看了一下,白深看着他吃完早餐,突然想起了什么:“在莫斯科,你去找Jacob的那晚,我等你回来吃夜宵,点了两杯柠檬水,就坐在差不多今天这样的里面靠窗的位置。”   “真的?”路浔听着有点儿兴奋,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在说什么成年人谈论的事情。   “嗯,坐到只剩我一个人,餐厅要关门了。”白深说。   “多久啊?”路浔问。   “两三个小时吧好像。”白深说。   “那柠檬水呢?”路浔又问。   “我喝了。”白深回答。   “两杯?”路浔有点儿不敢相信。   “对,”白深笑了笑,“其实它泡了水之后不是特别酸。”   当天晚上回到公寓,路浔洗完澡就趿着拖鞋到了白深的房间,手里提着一小袋柠檬。   “我找餐厅老板要的,”他踢上了门对屋里喊道,“给我泡吧。”   白深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随手拿了一个柠檬看了看:“就这,少爷,我怎么泡啊?”   路浔拿来的是单个的柠檬,还没有切片,他们这些单人房间里,哪有水果刀和砧板。   “那我不喝了,”路浔赌气似的往白深的床上一坐,“反正你不准喝那个女孩儿给的。”   白深甩了甩头发,故意甩了路浔一脸水。   他把女孩送的盒子拿出来打开,往杯子里丢了两个柠檬片。   “我不喝,都给你,让你尝尝酸,”说完回头看了他一眼,补充道,“你喝了就得跪下来叫我爸爸。” 第35章   比起泡柠檬水,白深可能觉得鲜榨柠檬汁更加贴切,他悄悄挤了很多柠檬汁,杯子里还装模作样地只有两片柠檬,他自己闻着味儿就忍不住地流口水,更别说喝下去了。   看着路浔只喝了一口就满脸愁容紧皱着眉头说不出话的样子,白深很不厚道地躺在床上哈哈笑了好半天。   他不能理解的是,每次路浔吃到不好吃或者不爱吃的东西,也不知道吐了,只要是吃了一口,剩下的还继续全给吃完。   路浔慷慨就义地干了这杯柠檬汁,把杯子使劲往桌上一磕,说不出话地瘫倒在床上。   白深还没笑完:“哎,那两片柠檬给吃了啊。”   路浔甩掉拖鞋跪坐在床上,一把按住了白深:“看我不打死你的。”   “别别别!”白深笑着躲到了床角,“柠檬片可以减肥瘦身、和胃安胎......”   没等白深说完,路浔就用被子把他捂了起来,胡乱揍了一通:“安胎?安什么胎,我今天就把你打回母胎。”   白深被闷得差点背过气了,奋力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接着笑:“别闹别闹!”   路浔扯开被子,把他按在枕头上:“给你尝尝。”   确实很酸,白深第一次吻到一半有想笑的冲动。   他伸手胡乱地摸到床头关了灯,靠近了路浔的耳畔轻声说:“待在这儿。”   路浔仰头看了他一眼,“外面可有人夜巡的,不好吧。”   白深啧了一声,拍了一掌他的头:“想什么呢。”   杂乱无章的床单被套明显反映着刚才激烈的战况,他俩横七竖八地躺着,要是不知道的走进来看见了,可能还真会以为他们做了些什么不要脸的事情。   只要和白深在一起,路浔就时常会觉得莫名的安心。   这一觉睡得很香,没有防备,没有做噩梦,也没有中途惊醒。   第二天一早,他是被手机通知铃声吵醒的。   他发现自己躺在白深怀里,胳膊也圈在白深腰间,单薄的被单把两人裹得严严实实,他睁开眼,能看到白深的睫毛,听到轻微舒缓的呼吸声。   他有点儿留恋地蹭了蹭白深的脑袋,才动了一下找手机。   别说什么提示音了,白深连个鬼都没听见,他醒来是因为感觉路浔在小心翼翼地抽身出去,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语气里有十足的慵懒:“怎么了?”   “找手机。”路浔说。   白深伸手往床头柜上一摸,向他递过来:“这儿。”   这是什么操作,就在他脑袋旁边那么大的声音都吵不醒的吗?   路浔接过来,手机提示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邮件到了,”他说,“那个战地记者发来的。”   “嗯?”白深坐起来,“我也看看。”   “算了你还是睡吧,”路浔看着他笑起来,“你就跟灵魂出窍了似的。”   “我醒了,”白深睁大了眼睛证明自己,“真的。”   “好吧。”   路浔打开了邮件,有二十多张照片,每一张看起来都挺有年代感的。照片里的年轻小伙儿笑得很灿烂,似乎每一张拍摄的时候他都在跟摄影师说话,有端着枪的,有在穿制服的,有正剪头发的。   “挺帅啊,”白深说,“难怪你妈妈嫁给他呢,我要是个女孩儿我也一定嫁。”   路浔仔细一张张看过去,轻轻笑了笑:“是挺酷的。”   “还很阳光。”白深补充道。   “那你如果是个男人你喜欢他吗?”路浔突然饶有兴趣地问。   “如果?”白深拍了他一巴掌,“我就是。”   “那你喜欢吗?”路浔执着地问。   “你没事儿吧,”白深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连你老爸的醋都要吃。”   路浔看着他笑:“我就是有点儿好奇。”   “单看这些照片,我会很想和他做朋友,”白深想了想,认真回答,“不过和喜欢是不一样的。”   “好吧。”路浔说着,把照片一张张存进相册里,关了手机。   “哎等等!”白深把他的手机抢了过来,“我刚刚好像看到一张检查的照片。”   白深重新打开相册,放大了其中一张问:“这是在干什么?”   照片里的人站在桌前,桌上摆着一堆小口袋。   路浔仔细看了看:“缉毒。”   “他是怎么查到的?”白深问。   “刑警能查到违禁药品,不足为奇吧。”路浔说。   “不,你记不记得,以前深海和枯叶蝶一同怀疑Jacob团伙私自贩毒,因为长时间没能拿出证据,其他组织都不看好。”白深说。   “记得,”路浔说,“其实我曾经拿到过证据,但是他们用了些手段,就被销毁了。”   “嗯,他们太狡猾,又在暗处。”白深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你的意思是,接着查?”路浔看向他。   “对,当然要查,想要彻底扳倒他们,只能靠法制和正义。”白深说。   路浔点点头:“他们团伙够大,走私交易数量一定不小,够他们蹲个无期了。”   “他们现在只剩下在澳大利亚的势力,”白深说,“这是很好的时机,我一会儿就去申请动员深海情报精英小组查。”   “你能动员得了吗?”路浔笑他,“哎,深海的成员你别都没我认识得多吧,送你早餐的姑娘你认识么?往桌上放花儿的姑娘你认识么?”   白深看着他啧了一声:“怎么又绕到这个事儿来了。”   他下床趿拉着拖鞋,回头朝路浔挑了挑眉:“我可能不行,但李恪就说不准了。”   路浔看着他走进浴室洗漱,心想要不要告诉白深您穿的是我的拖鞋。   他继续躺倒在床上,从这个角度能看到白深的背影,他就这么沉默地一直看着。   虽然白深不说,但他还是可以感受得到。Jacob团伙一旦翻船,那么和他们这些人的恩恩怨怨也就彻底勾销了。那时候他和白深就能像承诺的那样,一起去澳洲看望他妈妈。   嗯?好像只有怨,没有恩。   他可不想扮演什么宽胸襟宽阔大人不记小人过的角色。   李恪总是不好说话,或者总是不好好说话。   不过白深已经习惯了,他表面凶神恶煞要吃人的样子,到头来白深多年来的请求和要求没有一个是他铁石心肠的李恪不答应的。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白深只好感叹一句,铁面无私李老板。   他觉得李恪还是很讲情义的,两人关系好,李恪这些年来对他的偏袒明着暗着都清晰可见。也不单单是对他,只要遇上跟李恪比较亲近的人,李恪的手里的那碗水就没端平过。   派出去的人从秋天查到了冬天,Jacob以嫌疑人的身份偷渡到澳大利亚,所有人都期盼这件事有什么进展。   这期间,肖枭也对李恪也从秋天躲到了冬天。   有一次谈判回来的时候,肖枭坐在车上一直流鼻涕,李恪在旁边瞥了他一眼:“感冒了?”   “有可能。”肖枭说,“放心吧,不会传染给你。”   李恪当然在意的不是什么传染不传染的事情,他想说点儿什么,最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回到大本营,肖枭打开电脑接着工作,李恪敲了敲门走到他的桌子旁边,说道:“你去洗个澡睡吧,这些我来。”   肖枭敲着键盘的指尖顿了顿,头也没抬地说:“谢谢,不需要。”   李恪被他的这个态度惹得有点儿恼,努力压制着自己的脾气重复道:“我说我来。”   肖枭这才抬起头看着他,眼神很平静,没有一丝往日的嚣张和不客气,连语气也十分冷淡:“我说不需要。”   什么是怒气郁结,这就是了。   李恪的火气窜上了头,不过也没发作,他脱下身上的大衣扔在肖枭的肩头,转身走出去,关门的声响充分透露着老子很他妈不爽你。   肖枭没有动,过了一会儿才紧了紧身上的大衣,上面还有李恪的温度,传来很踏实的暖意。还有李恪常用的洗衣液的味道,风清白兰,一种清爽自然的淡雅的馨香。   这是一个久违的味道,毕竟他两个月之前就换了其他味道的洗护用品。就好像被单枕头衣物上没有风清白兰的气味,他就不会在独处的时候想起李恪了似的。   想不想,当然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李恪或许有些大男子主义,总是什么都不愿意说,像个大哥一样把身边的人罩着。似乎天塌下来,他也能一个人扛着。   和这样的人相处有个不足之处,那就是别人常常会觉得他什么都不在乎,在他身上,总让人感觉不到自己的重要性。由于他从来不表露自己的感情,你会觉得自己消失了他也就淡定地说句“哦”。   不过当然不是这样的,大家敬畏他、爱戴他、听他的话,多多少少因为他很通人情。   这样的人总是费力不讨好,认清他们的唯一办法就是日久见人心。   但是对于肖枭而言,李恪这种冷淡不在乎无所谓的情绪被放大了许多,他越在乎,就会把这些情绪看得越清楚,到最后只能得出结论,觉得自己对李恪而言根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废人,要不是出于工作,说不定他都懒得搭理自己。   他李恪愿意豁出去挡子弹的,可是白深,不是他。   在他们的感情里,肖枭把自己放得很低,甚至有点儿成了李恪的影子。   他越来越低,低贱到尘埃里,不过最后,却没能开出花来。   夜深,肖枭关上电脑走回自己的房间。他停在楼梯口,看见李恪站在门前,穿着单薄的衬衫和针织毛衣,靠着墙,正低头点烟。   楼道里没有开灯,只依稀见得他影影绰绰的身形,和手里明明灭灭的火光。   作者有话要说:  李老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忘带钥匙了。 第36章   肖枭在楼梯口停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   “忘带钥匙了?”他问。   李恪点了点头:“嗯。”   当然是屁话,两人都心知肚明,楼房下面有人巡逻保护,他们都基本上不锁门,出去只随手一关。   “那你自求多福,”肖枭把已经端端正正穿在自己身上的李恪的大衣脱下来,递到他面前,“谢谢。”   李恪掐灭了烟把大衣接过来,从裤兜里拿出两袋儿感冒灵:“拿着,烧水洗澡吃药睡觉。”   肖枭不想接,但他现在感冒得有点儿头晕,只想赶紧进门躺着。要是不接,估计李恪又能跟他僵持好半天。   他拿过来,应了一声,拧开了房门。   “你是不是晕迷糊了,”李恪说,“这是我的房间。”   肖枭顿时愣在原地,艰难地聚焦往里看了看,果真是李恪的房间。   他只好退了出来,往前接着走了一截,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拧开门走进去,无力地关上门,趴在床上。   李恪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仔细聆听隔壁有什么动静。   等了好半天,什么动静也没有,没有洗澡,没有开灯,窗帘也没拉。   肖枭就这么睡死过去,保持着趴上去横在床上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刚刚脱了大衣,觉得有点儿冷得慌,但实在是不想动,心想冷着就冷着吧,睡着了就不冷了。   第二天他醒的时候,窗帘拉得严丝合缝,自己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被子也盖得好好的。甚至还加厚了一层棉被,被窝里厚实的温暖包裹着他。   “诶?”肖枭扯了扯两个被子。他记得有一套棉被和被单他是放在柜子里没有动的,他从小到大二三十年,就没把给棉被套被套这件事搞明白过。   遭了,一定是梦里得到了归隐山林的高人指点。   他看了看桌上的钟,7点42分,他翻了个身闭上眼,又是不想上班的一天。   然后是一片空白。   肖枭感觉喉间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滑过,有点儿甜。   梦到那次被喂红糖水了?!   下个月真的不会来大姨夫吗……   他咽了咽,这种感觉真实得要命。   不对,这不是红糖水吧,怎么又甜又苦的,就像感冒灵一样。   肖枭费力地睁开眼,慢慢地,所有感官都逐渐复苏。   近在眼前的脸,轻轻闭上的眼睛,温和的呼吸声,漫着热气的鼻息,以及被捏住的下巴,唇齿间的触碰,咽下去的温暖的液体。   “醒了?”李恪直起身,离他远了一点,“起来吧,中午了。”   肖枭还有点儿没缓过来地看着他。   “洗个澡,你一身汗。”李恪接着说。   “废话,我盖两张棉被。”肖枭说。   “出点儿汗好很多,”李恪说,“赶紧去,或者你还要睡一会儿?”   “不睡了,”肖枭已经彻底醒了,但还真的很不想离开被窝,“你在这儿干什么?”   “你上午缺勤,来扣你工资。”李恪说。   “拉倒吧,”肖枭不服,“我工资又不是深海开的。”   “我能扣。”李恪说。   肖枭看着他,沉默了。   李恪起身去浴室开了热水:“赶紧来。”   肖枭挣脱被窝的怀抱走进浴室,问他:“你给我洗啊?”   “你是不是把脑子忘在床上了,”李恪说得很平静,“想什么呢。”   肖枭冲了澡出来,整间浴室都弥漫着氤氲的水汽。   这里配置差,每个人能有个单独的浴室已经很不错了,只是对于春夏秋冬换洗衣物全扔洗衣机的肖枭就很难熬了。   李恪走到浴室门口:“先去把头发吹了,多穿点儿。”   肖枭听话地到卧室吹头发,顺便再次跳进了被窝。   李恪把他换下来的衣服扔进盆里,拿起洗衣液,结果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自己的洗衣液拿了过来,一下子整个屋子都飘着清风白兰的味道。   还是那样熟悉的清爽的馨香。   李恪把衣服一件件晾起来,坐回床边的椅子上,肖枭已经又躺下去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了。   “下午还上不上班了?”他看着肖枭问。   “……不想上。”肖枭十分坦诚地说。   “行吧,”李恪说,“今天不去。”   “不行,”肖枭突然间一身正气,浑身散发着共产主义劳模的光芒,“会被领导发现,然后被扣工资。”   “带薪休假。”李恪说。   是吧,铁面无私李老板,永远都是那么公平公正,铁石心肠从不软,不可能给任何人留情面,向来都不偏心不包庇。身正不怕影子斜,李老板做事儿坦坦荡荡不怕被阎王爷打劫。   “你说的?”肖枭往被子里蹭了蹭,就露出了半张脸,共产主义劳模的光芒也逐渐暗淡下去。   “我说的。”李恪说着,把肖枭往上提了一点,完完整整地露出了脸。   肖枭看着他笑了笑,两人无言地沉默了许久。   “肖枭,你回来吧,”李恪看着他,突然出声,眼神语气都十分平静,就像是已经疲倦不堪,“我想你了。”   肖枭默然地看着他,没说话,眼底有些波澜。   李恪觉得肖枭哭了,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他感觉得到,可能心里在流泪。   “李恪。”肖枭只轻轻叫了一声,没有说下去,千言万语都噎住说不出来,最后变成了一言难尽。   见他不打算继续说下去,李恪起身往门外走:“午饭在桌上,趁热吃了再睡。”   “你去哪儿?”肖枭问。   “我一个健健康康的大活人,不能跟你一样赖在被窝里不上班吧。”他转过头来看着他。   “……你刚刚亲我了,肯定被我传染了,”肖枭伸出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棉被,“你也赖一会儿。”   李恪迟疑地看着他,定住了,不知道是在考虑还是在想怎么拒绝。   他走到桌边拿了饭盒,坐回床前的椅子,拆开饭盒拿起勺子,看向他:“你先坐起来,把床头柜的那件外套穿上。”   肖枭长这么大除了五岁之前他奶奶会喂他吃饭,还没被这么娇惯地对待过,他张嘴的一瞬间恍惚地觉得自己不是浑身刀疤枪伤的糙老爷们儿,而是坐在城堡里睡着有公主蚊帐的小姑娘。   那个是蚊帐吗?为什么电影里公主们从来不把那些啥也遮不住的纱布放下来滤蚊子?   诶?他怎么会看有公主的电影?   肖枭的思绪跑到了九霄云外,直到发现自己吃了一勺空气,嚼了好几下才察觉什么也没有。   “还在嚼什么呢?吃完了都。”李恪觉得好笑地看着他。   肖枭有点儿尴尬,脱下外套再次躺了下去。他也不想睡觉,就是留恋这样的温暖。   李恪收拾好饭盒,脱掉鞋袜,把外衣也脱下来随手一扔,掀开被子,再掀开第二层被子,钻进了被窝。   肖枭靠近了些抱住他,   两个人都没有睡着,但也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久得李恪都快无聊得睡着了的时候,肖枭毛茸茸的脑袋往他肩膀凑了凑。   他声音很轻地说:“李恪,其实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李恪没说话,一动不动地躺着。   他对白深是什么感情呢,他想保护白深,想让他快乐。这样的感情分不清是因为和白深关系好还是照顾晚辈,时间长得他已经懒得去界定了。   而他对肖枭是什么感情?他想抱着他,亲吻他,去公园散步,去海边吹风。   他想和肖枭在一起。全天下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李恪没有解释什么,他只觉得肖枭把他看得太无情了点儿。   对待个人感情的时候,肖枭就是个单纯的小孩儿,他爱就爱,恨就恨,横冲直撞,酣畅淋漓。   不过李恪做不到,无论是家庭还是社会里,他向来习惯做那个统筹全局承担责任的人,总是得考虑很多很多,不愿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受伤害。   他松开了抱紧肖枭的手,抿着嘴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那些他没说的话,就让肖枭不懂得好了。   肖枭一把捉住李恪的手腕,放到了自己后腰的位置。   “抱我一下,李恪,”肖枭的的脑袋埋在李恪肩头,声音很轻很轻,“最后抱我一次,以后,我不再缠着你了。”   李恪沉默着,不知所措,放在他后腰的手不知道是该圈住他,还是收回来。   “以后我们还是好好合作,”肖枭说,“只是以前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   他深吸了一口气,李恪身上还是淡雅的风清白兰。   “好不好?”他问。   李恪觉得很累,这些年来他一个人撑着往前走,从来不会妥协,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表现过软弱,累得好像自己在一座孤岛上,没有船只来救他,他也不会求救。就那么望着天边清冷的月亮等死。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肖枭的时候,刚处理完一个棘手的团队,他来到约定的地点,肖枭因为等了太久已经提前走了,他坐在咖啡馆的小包间里,拖着已经好几天没休息的身体给肖枭打电话,一直道歉请他回来见面。   后来有一回,肖枭在巴西执行任务,和李恪通电话的时候说好想念他店里的现磨咖啡,随口一说的事情,李恪立即调整日程飞越两万多公里去看他,咖啡还是没喝成,可人却见到了,他只说自己在这儿有点工作要做。   前两年白深被Jacob团伙盯上,那群人都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亡命徒,那么大的事,他还真就自己带人解决了,白深甚至根本不知道。   因为一次偶然的电话,他发现肖枭低血糖的时候,凌晨两点开着车转了大半个城市,找到还没关门的甜品店,送到肖枭家里已经五点了,他只说自己睡不着出来逛一逛。后来他家里屯了很多上乘的糖果,其实肖枭不知道,李恪最不喜欢的就是甜食。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可李恪从来都没说过,只要别人没有发现,这些事就可以掩埋一辈子。   就像他对肖枭的爱,只要肖枭没发现,他也就真的可以掩埋一辈子。   李恪的手落下去,紧紧圈住他,把肖枭用力往自己怀里拉了些,垂着眼睑,慢慢地开口: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李 · 无fuck说 · 恪 第37章   “白深,到办公室来。”   李恪的电话打通就说了一句话,这杀伤力着实不足以把白深彻底闹醒。   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裹紧被子,过了一分钟,又挣扎着坐起来,双眼无神地呆坐着。   好不容易清醒了,他想自己是该先去吃个早餐还是先去见李恪。   他站在餐厅大门口迷茫地望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办公室。   李恪实在叫得很早,在这里,他还没有体验一次鲜有的人少得不用排队买饭的经历,就不得不和李老板面对面坐着。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点,办公室没什么人。   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白深疑惑地推开门,李恪背对着他靠坐在桌子上,看着窗外。   白深不知道他在干嘛,可能在做数学题。   “咋了?”他问。   李恪转过来:“把门关上。”   啧,要干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白深听话地关门坐下,李恪在他面前坐下,两人端正得像校领导开会讨论女生校服的裙子遮到哪里才比较合适。   “给我讲一下心理暗示。”李恪说。   白深看着他:“你没事儿吧,想上专业课啦?”   “我有用。”李恪说。   “行吧,”白深只好拿出自己的专业水准,“这个概念比较宽泛,你听的广告,对自己的鼓励等等,都是一种心理暗示,是意识上的被动影响,不过你想了解的应该是功利性的暗示,像催眠,就是心理暗示的一种方法。”   “就是催眠,”李恪说,“给我讲讲。”   “催眠和心理暗示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它更倾向于对潜意识的暴露,”白深说,“它引向意识恍惚的心理状态,书上讲过,催眠时暗示所产生的效应可以延续到催眠后的觉醒活动中。”   “别说了,”李恪听这些理论听得脑浆子疼,“举几个例子。”   “行吧,”白深换了个通俗易懂的表达方式,“比如我对你用了催眠术,在过程中我一直暗示你明早上不要吃包子,你潜意识里也就真的会考虑这个事情。”   “有很多成功催眠的案例,曾经有人催眠法庭的原告暗示他的证据是有问题的,后来原告就真的放弃了起诉。还有人利用催眠获取信息,比如地下组织获得情报,不瞒你说,以前老大叫我也这么干过。”白深说道。   “那你情报获得了吗当时?”李恪问。   “获得了啊,”白深说着还有点儿小骄傲,“我还暗示他不要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后来他把自己的团伙给交到警察叔叔手里了。”   “嗯,我了解了,”李恪说,“赶紧去吃饭吧。”   “不是,怎么了?”白深满腹疑惑,“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有个小案子涉及到暗示什么的,我来了解一下。”李恪说。   白深一点儿都没怀疑:“哦,那我走了。”   他出了李恪的办公室门口,在现在去餐厅还是饿一上午之间抉择。   “想什么呢,这表情视死如归的。”路浔走过来看着他。   “乱用成语,抄一百遍。”白深说。   “我用得很好啊,”路浔自信地说,把手里的纸袋在他眼前晃了晃,“别想了,我给你带了。”   “是吗,又给为师化了缘?”白深十分惊讶地拿过袋子。   “我看你在餐厅门口杵半天也不进去,以为你穷得吃不起饭了。”路浔的语气非常认真,毕竟当时他真的想过这种可能。   “滚,”白深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迫不及待地拆开,“我真饿了。”   “还是昨天那姑娘送的,”路浔凑到他耳边,“啧啧,用情至深啊。”   “就这?”白深用看小白金围着小母狗转时的表情看着他,“哪位女同志能准备得这么好,她真的该重新投个胎。”   里面的食物都是很顶饱的名副其实的早餐,全是些硬扎实的干货。再看包装,就跟倒猪饲料似的,盒子都没盖整齐,看起来就像要赶着给祖坟上香一样。   “怎么怎么说话呢?”路浔都被气得有点儿结巴,“没人规定女同志就得心灵手巧啊。”   “话是这么说,”白深说,“可能我见识浅薄,还真没遇到过这么糙的女生。”   “那你还给我!”路浔伸手去抢,不过也没抢到什么,只抓住了一个大白面馒头塞进嘴里。   他一边嘴里鼓鼓囊囊地嚼着,一边眼睛还没好气地瞪着白深。   “跟昨天那位不知名的小妹妹送的差远了,”白深说,“不过也能将就,起码管饱,说不定我能吃撑到晚上。”   路浔被他气笑:“哦!你看看我的柠檬!差吗?差吗?”   白深拿起那一小盒柠檬,又是那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是昨天两人因为没有水果刀和砧板所以没切掉的整个的两颗柠檬,被挤着放进盒子里,盒盖儿都被顶出来漏了个缝。   白深眯了眯眼睛仔细看他:“我还是第一次和糙老爷们谈恋爱。”   “我也是第一次和精致的猪猪男孩儿谈恋爱。”路浔说。   虽然白深嘴上说着不满意,不过很快就吃得干干净净,起码路浔看得很满意。   “看完了?”白深问。   “没呢。”路浔回答。   白深转过头看着他,本来想骂两句,却没忍住笑了出来。   “退下吧,”白深潇洒地抛了抛自己的风衣,以一种神经质但莫名迷人的眼神看着路浔:“哥哥要赚钱买饭了。”   “你应该叫我警察叔叔。”路浔站在旁边,弯腰用手肘抵住桌子撑着头。   “做梦吧你……”话音未落,房间里就想起敲门声,白深赶紧把往路浔脸上伸的手收了回来,提高音量朝门口喊,“进来吧。”   路浔收了桌上已经被吃空的饭盒意犹未尽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李恪进来走到白深旁边,看了看路浔:“你也过来。”   路浔乖乖走过来,李恪才放下了手里的文件夹,说:“Jacob团伙的贩毒证据查到了,这些数据你们检查一下,对所有加密文字解密,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你们最近也不要往外面跑,注意安全。”   “真的?”白深顿时喜笑颜开,拆开了文件夹。   李恪前段时间为了这些资料瞒着大家去了一趟澳大利亚,和Jacob团伙亲自交了手,受了点伤,恢复之后有些部位还是会疼,估计留下了后遗症。   他走到营地外面动了动胳膊,一阵酸疼,感觉就跟睡觉落枕压着了似的。   冬季的叙利亚温和多雨,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水汽。一声沉闷的巨大的声响骤然爆发,他立即跑到了驻守的同伴旁边。   “怎么回事?”他问。   “前面发生冲突了,”同伴回答道,“可能会波及到这儿来,赶紧叫人逃。”   “好。”李恪答应着往办公室走,刚跑进去,巨大的声响再次震颤他的耳膜。楼房承不住力,墙顶已经开始裂开,屋顶的灯泡摇摇欲坠。   李恪心里一惊,赶紧上楼大声喊:“白深!”   没有回应,他只有接着喊:“路浔!”   整座楼房都似乎已经摇摇欲坠,他推开两人的办公室,并没有人影。他舒了一口气,去检查其它地方有没有人。   他一间间找过去,直到确保其他人都已经逃出去,到楼道最里的两间,身后有人飞快地跑过来拉住他:“赶紧走。”   李恪回头,看见正喘着粗气的肖枭,顿时一愣:“你来干什么,快下去!”   肖枭没理他,帮着检查了剩下的办公室,一把拉住李恪往外跑。两人到了楼梯口,震耳欲聋的炮弹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墙体瞬间崩塌,楼房化作废墟。   整个世界都余下急速的坠落、剧烈的摇晃、坍塌和疼痛。   李恪翻身挡在了肖枭身前,两人被困在局促的小空间里。李恪推了推周围的断墙楼板,这会儿倒结实得不得了。   他摸了摸肖枭的肩膀,问:“疼吗?”   肖枭点了点头。   “等外边儿的人来把咱俩刨出去吧,”李恪努力找了个合适的姿势坐下,“歇一会儿。”   两人近得几乎靠在一起了,顿时沉默的两人之间只剩有点尴尬的氛围。   “你不是在外面巡查吗?”李恪问。   “嗯,”肖枭费劲地找了个听起来很合适的理由,“突然想吃个饭再走。”   李恪转过头笑了笑,上办公室吃饭来了。   肖枭不想说话,靠着废墟闭上眼睛。   “你怎么了?”李恪问。   “困了。”肖枭说。   李恪没再说话,转过头去看着他,良久才把他的脑袋往自己肩上扳。   肖枭本来想说句“别碰”,靠在他肩膀上的那一霎那,突然什么也说不出口了。这么封闭昏暗的环境,连玉皇大帝都看不见,为什么就不能让他贪恋一下呢。   李恪搓了搓刚刚摸过他脑袋的手:“这么冷的天,你咋还流汗了。”   “跑热了吧。”肖枭说。   李恪不想管他到底热不热,伸手一把将他搂紧。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兜里拿出一个口服葡萄糖,拆开包装放进肖枭嘴里。   肖枭顿时感觉好了一些,轻声问他:“你随身带这个干嘛。”   “......”李恪一时没找到理由,干脆破罐破摔没有回答。   外面的伙伴们行动还算迅速,没过多久就把他们救了出来。   “这里是待不了了,其他人去新营地了吗?”李恪问深海的成员,肖枭看了看,似乎就是那天救出来的阿虎。   肖枭坐在一旁看着他和其他人讨论,突然想起他好像从来没跟李恪说过,李恪工作的样子特别帅,一身领导范儿,看着特过瘾,感觉就像看谁不爽就能扣工资炒鱿鱼似的。   他觉得自己有点儿跟路浔灵魂互换了,他的鹿最近莫名其妙地每天都很开心,而他自己则是像以前的路浔一样,怎么都没法儿开心。   “到最后再安排老杨哥几个回来检查一下,”李恪交代完,回头走到肖枭旁边拉了他一把,“走吧,往新营地赶。”   “嗯。”肖枭应了一声,抽出手走在他后面。   李恪只能把两人刻意的疏远忽略掉,转头对他说:“白深和路浔我刚刚联系了,他们在外面,没有受伤。”   “嗯,”肖枭说,“那就好。”   李恪还不忘没好气地补充:“我离开他们之前还专门通知他们不要往外跑,结果我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出去了,居然带着资料出去玩,胆儿挺肥。”   肖枭没忍住笑了起来:“当年我就这么教他的,我鹿可以出师了已经。”   李恪回头对他笑了笑。   他们聊天的时候,总有那么几句让他觉得好像什么都没变,可更多的时候让他觉得什么都变了。   肖枭突然从后面伸出手用力捏了捏李恪的手臂,李恪有些吃痛地叫了一声,条件反射地缩回了手。   肖枭刚刚看着就不对劲,这样的反应让他更加笃定,他的语气没有询问,说得斩钉截铁:“你的手不久之前断过。”   李恪只低头揉了揉,没有说话。   “我怎么不知道。”肖枭看着他的眼神里,分不清是平静还是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大:五分钟内,我要李老板小胳膊的所有X光照片儿。=_= 第38章   李恪心想我一天能看见你的影子就不错了,我怎么样了你当然不知道。   “已经恢复了,”李恪说,“你可能是没看见。”   肖枭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斥着压抑的怒气,径直走到前面离开他身边。   李恪暗自叹了口气,他实在是搞不懂哪里能招他生气,要疏远的也是他,要关心的也是他,到最后让他难过的也是他。   李恪突然特别好奇被肖枭一手带出来的路浔是不是也会这样,师徒上上下下一条心一个臭脾气。   但路浔很讲道理,你说话他能听得进去,两个人还是很不一样的。   另一头的路浔打了个喷嚏,往角落里缩了点儿。   “受凉了?”白深转过头,拍了拍他的腿。   “嗯,冷成智障了要。”路浔朝白深身上靠紧了些。   “还需要冷成么,”白深打趣道,“热的时候不也是智障。”   路浔横了他一眼。   “怎么办,我们偷跑出来被发现了。”白深说。   “我们往大马士革西郊跑是正确的选择,”路浔一边冷得瑟瑟发抖一边解释,“这里不仅比东郊安全,而且好玩一点。”   “你就这么跟李恪解释吧,”白深说,“看他用什么手法打得你舒服。”   “别怕,这位同志,”路浔说,“我扛着。”   “我不是同志,”白深很认真,“你才是。”   路浔不怀好意地往他腰间摸了一把:“谁信呢。”   “我真不是,”白深觉得这个还是有必要争辩一下,“我和你交往是因为是你,不是因为你是个男生,明白了?”   “不明白哦,”路浔突然抽风地学瑞瑞说话的腔调,“爸爸净说些屁话哦。”   怎么会这么欠揍,白深没忍住撞了他一下。   “为什么饭店老板一直在看我们,”路浔低下了头,“这里禁止谈情说爱?”   “这里禁止宠物狗进入。”白深把他的帽檐抬高了些,对他挑了挑眉。   “那儿是门。”路浔抬手指了指。   “是因为我们坐了这么久一个菜也没点,”白深说,“点个什么吃吧,我饿了。”   “别啊,”路浔惋惜地说,接着把他往外拉,“歇够了往前面走吧,到Cham Palace酒店,当地老牌五星。”   “远吗,我要饿晕了。”白深和他一起走在冷风中,那瑟瑟发抖的样子也不比流浪汉强多少了,   “不远,那儿附近有旋转餐厅,还有一家中国饭店,”路浔说,“你乖乖跟我走吧,不然就得当流浪汉。”   白深无言以对,他今天兜里忘了揣钱,路浔是对的,今早上确实是穷得没饭吃。   “好棒哦,”白深没好气地呛他,“听说那边还有西郊音乐厅,哈梅迪耶大巴扎和儿童乐园,爸爸陪你玩到忘了姓什么好不好呀浔浔。”   “玩一下也不是不可以,”路浔竟然认真地考虑了一下,“主要是法国人规划的新城市中心那里,有各色的人交换情报,我们也去捞一捞。”   等到两人到了旋转餐厅,白深就开始没完没了地闷头吃东西,路浔则坐在他身边打量着大厅的每一个人。   形形色色的各路人马在这里接头,大家都互相猜测着对方是什么身份。   路浔突然碰了碰白深的胳膊,低头压着声音语速飞快地说:“见机行事。”   白深迷茫地从碗里抬起头来,一个卷发的年轻女人走过来,五官有白种人的精致,深褐色的瞳孔迷人又挑逗,全身上下都透露着麻辣女郎的风范。   “帅哥。”她坐到路浔旁边,说着纯正好听的阿拉伯语,一双眼勾人地看着他。   “抱歉,我们讲英文。”路浔说着,悄悄拍了拍白深。   “也可以,”麻辣女郎说,“你不是当地人,是游客?”   “是,和我的老师一起来的。”路浔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再次埋头可劲儿吃的白深。   “你的老师?”麻辣女郎往他身旁看了看,两个人的气场天差地别,也难怪她根本没注意到旁边的人是他同伴。   路浔注意到,麻辣女郎看见白深时的眼神,活像饿狼如饥似渴要吃人似的。   “中文老师。”路浔说。   “你们两位,”麻辣女郎的手绕过路浔的脖颈搭到他肩上,“要不要和我去玩一玩?我给你们做导游。”   路浔心里一惊,心想这女人何止是麻辣,起码是变态辣。   白深这才抬起头看过来:“那要看你玩些什么了。”   变态辣走到两人中间,两只手分别搭在两个人的肩上:“还得看你们想要什么。”   “我们想要……”白深看着她,指了指自己耳朵的位置。   “这里的消息我都知道,”变态辣靠近亲了亲白深的耳朵,凑近了耳语道,“可不知道你们的东西值不值呢。”   路浔把变态辣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点:“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变态辣想了想,微微一笑,勾住了白深的脖子,“他。”   “那得先问过我同不同意吧。”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走过来从白深的脖颈上掰下了变态辣的手。   几人都转头看过去,一个高挑干练的女人靠着桌台,气势完全不输给变态辣,可谓是超级变态辣了。   “小秦?”白深很是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我说过要保护你的。”小秦说。   变态辣也惊讶而欣喜地看了看她,转头对路浔说道:“看来这朵小花儿已经被采走了,但不要紧,我更想要的是你。”   路浔往后躲了躲:“我们是不是见过?”   “什么年代了,”变态辣笑起来,“还在用这样的台词搭讪。”   路浔不理她,依旧笃定地说:“我们见过。”   变态辣一把扯住了路浔的衣领,凑近了些,几乎鼻尖对着鼻尖,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你记性很好,驯鹿先生,”变态辣说着,转头看向白深,“你呢,记得我吗?”   白深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变态辣笑了笑,竟然褪去了咄咄逼人的架势,一瞬间温柔许多:“云,你拯救了我,记不记得也无所谓。”   这个女人曾在Jacob的团伙里混过,正是因为上次白深的帮助,她和她的朋友们逃离了Jacob的威胁和控制,回到家乡,并且得到了工作。   “你们想要这里的什么情报,我都可以给,”变态辣说,“就当报了恩情。”   “谢谢,”白深笑了笑,“但驯鹿不能给你。”   变态辣也笑起来:“那真是太可惜了。”   “你现在工作还顺利吗?”白深问。   “顺利,”变态辣说,“生活很快乐,每天早上醒来什么也不用顾虑,这种感觉很爽。”   “那就好,祝你一直快乐,”白深说着,扯了扯路浔的袖子,用中文低声说,“结账。”   之后两人按照变态辣提示的走到酒吧街,形形色色的年轻人坐在路边喝酒,背后是古罗马时期的石质宫殿废墟遗迹。他们喜欢汇聚在这里,在战争中的国家里,没有人会认为虚度光阴是一件坏事。   白深脱下外衣递给冻得发抖的小秦:“回去吧,东郊现在更需要你。”   小秦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的眼光是正确的,同时也觉得很多女孩儿们的眼光都是正确的。   白深是一个理想的情人,他为你做的,不是简单的客套,却也不仅仅局限于礼貌,更不是模糊不清的暧昧。   你会觉得他做的一切都是那样自然,举手投足间给你足够的尊重,不管你是否自卑不安,不管你的脾气秉性如何,甚至不管你有多么糜烂腐臭的生活。   喜欢他的人,都会是仍然对生命渴望而热爱的人。   她裹着他的外衣坐车回去,窗外往里灌着风,她闻见他衣服上淡淡的清香。   “冷吗?”路浔坐在街边,拉住了白深的手。   “有点儿。”白深坐下来和他挤在一起。   路浔看着他,点了点头:“那你先冷着吧。”   白深还以为他要把衣服脱下来给自己穿上,得到这个负分答案只能无语地瞪着他。   “我也冷啊。”路浔解释道。   其实他就是喜欢白深和他靠在一起,就好像永远不会失去。   变态辣所说的原来团伙内犯案的一个人差不多这个时间也来到了酒吧街,他们来这里除了想打听一些信息,更重要的是找到Jacob曾经犯案的证据,并确保其安全且可靠。   不过,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乐意为他们提供帮助,比起感激他们且想要回报,更多的人想要的是否认过去、逃离往昔,就当作自己重生后真正地重新开始。   他们总算等到了真正同时拥有确凿证据和信服力的人,但那人并不十分愿意给,要做人证指认曾经的老大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们起码从那人手里拿到了Jacob团伙的密钥,这对他们数据的解密倒是提供了很大帮助。   “司马迁有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白深说道。   “什么意思?”路浔果然不负期望地问出了这一句。   白深看着他笑了笑,拿出手机打出一串字母。   「TIIOODUY」   是很简单的栅栏密码,从中间对半分成两行写,再倒着上下交叉读就能知道内容,路浔很快破译出来。   「YOU IDIOT」   ——你个大傻子。   路浔拍了白深一掌,白深往前直躲。   “反正意思就是,我们给那位证人吃点儿甜头,实在不行,吃点儿苦头。”白深转过身说。   “好,”路浔说,“回去好好商量吧。”   “嗯,”白深环顾了一圈,一边倒退着走一边说,“打个车吧,太子爷,附近都黑乎乎的,贱婢好怕。”   路浔笑着过来拍了拍白深空空如也的口袋:“你的戏能不能像你的钱一样少。”   白深跳着往旁边躲:“快点儿回去挨骂,不然我工资要被扣了。”   路浔觉得他扫兴:“Cham palace酒店,我们去住一夜吧,本王今晚就宠幸你。”   白深啧了一声看他:“你的脸像你的钱包一样厚。”   结果他们当然还是进了那家酒店,他们相拥着安安静静沉入眠梦。   白深正在睡着的边缘的时候,路浔突然轻轻扯了扯他后背的衣服,低声说:“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白深。”   作者有话要说:  白深:王爷,贱婢困了,不想听。 第39章   我叫路浔,小时候,妈妈跟我说,“浔”是水边的意思。   我记得她的话,她说,生命是岸,苦难是水。水总会有尽头,总有它的涨落。若是水干涸了,或者水漫了出来,岸就都不是岸了。所以生命不能没有苦难,但也不要让苦难彻底淹没自己。   那时候我很难懂得她究竟在说些什么屁话,更何况那时的我中文比现在差得多。   她是我的语言教师,她最喜欢教我中文,她给我读唐诗宋词,给我讲华夏习俗,可惜的是那时的我不爱听这些。   你知道,那时的我,从来没见过她所说的老北京春节是什么样子的,没有吃过糖人,没有滚过铁环,没有逛过庙会……我排斥那些美好的我却拥有不了的东西。   妈妈很忙,她一直教我要乖。她一走,邻居就常常来照顾我,他们是一对热心善良的台湾老人,我只有跟他们相处的时候能说中文。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样,我的普通话里还夹杂着一点儿台湾腔(笑)。   只是我不太爱说话,那时候我知道,妈妈说的苦难的水,淹没我了。   我变得怀疑一切,甚至怀疑自己。   只相信一件事,妈妈告诉我,要乖,要乖。   所以我在学校里好好学习,课间我和男孩们去踢球,下午我背着书包一个人走过一条长长的小路。   走到小路的尽头,我回到家,锁上门,拉上窗帘,坐进衣柜里。   我喜欢那样的黑暗,那样的安静,就像现在。   不过我并不能做到一直很乖,我会为了很多原因和男孩们打架,比如他们说警察的坏话,或者他们欺负小姑娘,还或者他们嫌弃街边的乞丐……   每次我带着一身伤回到空荡荡的家里,就想起妈妈说,要乖,要乖。   可什么才是“乖”呢?   我想逃离那时的生活,那种感觉就是水没过我的头顶,溺水死亡,无药可救。   有次假期,我一个人去了大沙漠,我想要一个没有水的地方,我宁愿渴死也不想溺水。   在那里的沙漠,水分和养料少得可怜,但奇异的是,那儿的所有植物叶子都不是绿色,而是颜色鲜艳的花,还能分泌出大量的花蜜。   那时我想,我要是能做一朵沙漠里的花就好了,生活给了我贫瘠的土壤,但我依然能够生存,并且开出花来,鲜艳,又绮丽。   我走过了沙丘、草地和盐沼,回到家的时候,没出息地躲进衣柜大哭了一场。   从那之后,大家都说我变样了。我还是没看见阳光透进来,可是我知道就算没有阳光,也能在阴暗的地方开出花来,只要不长毒刺,就够了。   在我十五岁之前的生命里,除了几起绑架案,也算不上有什么大风大浪,大部分时候都是日复一日地熬着。   在我经历的几次被绑架的过程中,救我的有我自己,也有过我爸爸以前的同事,有过我妈妈的朋友,也有过当地的警察。   我那时知道别人绑架我都是有利可图,当然图的不是我本身,是通过挟持我可以换来的东西。   我十五岁那年,犯罪团伙发生了一起案件,其中参与的还有一些警察和社会人士,最后妈妈和Jacob的母亲承担了罪名,一起入狱,直到今天还没有出来。   我第一次去探视的时候,妈妈说,阿浔要乖,听妈妈的话离开这里,自己好好生活,不要回来。   我们卖了房子,我拿着家里给的钱一个人出去闯。   后来我去了外地上学,学余做了战地翻译。那个时候,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可能生命就是这样过去,能活一天是一天,活不了就把战场血泊当作归宿。   我想起小时候,和妈妈一起出门,看见街边无家可归的人,妈妈说阿浔,你的使命就是让这些人都能找到真正的归属。   可我的归属又是什么呢?   不知道。   水淹没我了,然后我一直下沉,直到放弃呼吸。这个世界上,原来本就没有什么值得渴求的东西。   好像是我十八岁的时候,遇见了肖枭,在伊拉克。   我们两个和各自的团队走散,偶然遇到,一起待在塌得不像样的小房子里躲子弹。   他总说我有点儿本事,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看上我哪儿了(笑)。   我们在那个没地方可去的夜晚聊了很久,他不停地跟我分享他的工作和生活,最后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   后来,我的确就跟他走了。   所以在我毕业之前,就已经正式在枯叶蝶工作了。我过着和肖枭差不多的生活,第一次发现,原来浑身是伤的时候,也可以笑得很开心,可能,这是一份让我热爱的工作。   所谓的正义和善良,是由大多数人主观定义的。比起被这些东西外在约束和监督,我更愿意相信这是人们本能的东西,来自天性,谁都有的,只是照做的程度不同而已。   妈妈说得很对,我的使命是让善良的人们不再无家可归。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正明白这个道理的,可能是第一次去战场有个小女孩拉着我的裤腿求我带她走的时候,可能是去黑市检查看见私自贩卖装备的老板的眼神的时候,可能是在战场有个受伤的年轻人哀求我开枪把他打死的时候......   我知道没人能带我逃脱出去,没人能救得了我,我只有往上游,露出脑袋用力呼吸,确保我真正地生存着。   以前看书看到尼采的一句话——杀不死我的,都会使我更强大。   对于我而言,那些要杀死我的,都让我感觉到活着;那些杀死过我的,都让我重生。   ……   这是一段长长的话,路浔不知道白深听懂了多少,甚至不知道白深睡着没有。   白深没有说话,抱着他的手紧了紧。   他想,就让我带你逃脱出去吧,路浔,逃离你过往的一切阴暗和绝望,拉着我不要放手,让我带你去见见更美好的景色。   “告诉我吧,路浔,”白深轻声说,“彼岸花。”   路浔沉默着没有说话,空气中的静谧吞噬了他们。   “我要......以你的什么身份说服自己告诉你呢?”路浔问。   白深一时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他还真的没有仔细想过。   路浔接着说:“我的同事,医生,还是老师?”   白深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茫然和不确定,路浔并不是真正地完全相信自己,他在信赖的边缘徘徊,白深觉得,可能自己需要拉他一把,让他走近些,让他真的相信自己。   “你的爱人,”白深说,“这个身份可以吗?”   路浔眯了眯眼睛,似乎有些困了,他把脑袋往白深肩膀处的棉被埋得深了一些,回答道:“可以。”   “我妈妈的后肩文着两朵彼岸花,左边是曼陀罗华,右边是曼珠沙华。”他说。   “天堂和地狱?”白深之前为了路浔查过彼岸花,好像里面有提到过。   “嗯,”路浔轻声说,“她没有跟我解释过,我想可能是因为,她认为爸爸去了天堂,而她只能去地狱吧。”   “可她入狱不是因为她做了错事。”白深说。   “但她认为自己是个罪人,”路浔揪着白深的衣服,“她觉得和爸爸生生世世都不会再见了吧。”   “……那,你呢?”白深问,“你背后的文身呢?”   “是我十五岁那年,她入狱之前带我去文的,”路浔说,“她要我一直记得,不要再见了。”   白深拍了拍他的后背:“你有没有想过,她是想让你彻底告别过去的生活?”   路浔没说话。   “你到现在还是没有走出来,是吗?”   白深知道,路浔很多东西都没有说,即使重要,也只是草草略过。   那几次绑架案是怎么回事?对他而言,是否留下了PTSD(创伤后精神紧张性精神障碍)?肖枭说路浔的躁郁症早在进枯叶蝶之前就有了,也就是在他十几岁,甚至更早的时候,究竟是什么诱发了严重的心理障碍?   关于这些问题,路浔都没有说。   也罢,不说就不说了,长长的路可以慢慢走,深深的话可以浅浅说出口。他可以等到路浔能够云淡风轻地说出过往的那一天,他想,他们可以住在一个恬静的地方,养些花花草草,带着一只狗,傍晚去林荫道散步。   生命中实在有很多很多值得期待的东西。   白深靠近他的耳朵,轻轻说:“我以前读书的时候,也读到一句话,是莱昂纳德·科恩说的——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进来的地方。”   路浔笑了笑:“不懂。”   “不懂就不懂吧,”白深也笑了,“路浔,我祝你有恰到好处的苦悲,更重要的,是永生难忘的欢喜。”   “你以后少读点儿诗,”路浔说,“你们这些喜欢艺术的,总是文绉绉。”   “是吗?”白深随口问。   “嗯,”路浔回答,“上次我在你家还特别留意了一下你的枕边书。”   “什么时候?”白深问。   “我揍你那次。”路浔说着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行吧,是什么?”白深又问。   “《小毛驴与我》,”路浔回答,顺带感慨了一句,“我看这本书的时候,好像才六岁。”   白深不顾他的嘲笑,问他:“六岁认字吗?”   “看的是英文版。”路浔说。   “我现在不看那个了。”白深说。   “那看什么了?”路浔问。   白深想了想:“我离开的时候,看的是《梦的解析》吧好像。”   “那你会解梦吗?”路浔问。   “不会。”白深诚实回答。   路浔笑着踢了他一脚:“那睡吧,明天回去了。”   “嗯。”白深应了一声,蹭了蹭他毛茸茸的脑袋,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他们起床到酒店楼顶的旋转餐厅吃早餐,路浔扯了扯白深的袖子,示意他向外看。   透过落地窗,能看见东边因为交战而升起的黑烟,东西郊的大马士革,因为截然不同而显得分外讽刺。   “在这里,几乎每一天都可以看到这样的景象。”路浔说。   白深不知道怎么回答,看着窗外滚滚的黑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不管是这个世界,还是他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当一颗星,流浪千年   祈祷万遍,会不会有个谁   百转千迴,带我逃脱   无尽试炼,无谓荒芜岁月   当每颗星星都在呜咽,都在落泪   每个幻想都已幻灭   是否能相信你会出现   这是一首我最近单曲循环的《当每颗星星》,由阿信创作。   我觉得路浔就像是一个需要拯救的人,他有自己的信仰,可是他其实一直期待有个谁能带他逃脱出过往不堪的生活。   这只是个故事,故事里,主人公会有人拯救他的。不过对于平凡的我们而言,那一颗还没有陨落的星星,是我们自己。   :) 第40章   回到新营地之后,两人看见肖枭坐在营帐前发呆,一动不动,像个城市景观雕塑似的。   “孝子。”路浔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   肖枭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伸手把他的手打掉:“没在等你。”   “那是等谁啊?”路浔问。   “等狗。”肖枭说。   路浔不理他,赶上去和白深解密文件。   有了Jacob团伙曾经的关键人员提供的密钥,解密工作还算顺利。两人不眠不休地坐在临时搭建的简陋的办公室里研究。白天还是在进行军队传信的资料项目,他们只好找空闲时间自己琢磨,几乎昼夜混乱,累了就倒头睡,醒来接着工作。   叙利亚的冬天时常下雨,似乎这个冬天留给他们的,就是无穷无尽的字母符号和营帐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等到密码完全破译的时候,军队的项目已经接近尾声。李恪和肖枭带领协作最后的起诉程序。   “再去一次西郊,就离开这儿了。”路浔走在去大马士革西郊的路上,突然还有点儿感慨。   “咋了还不想走啊?”白深问他。   “想走,”路浔诚实回答,“不过咱们来这儿小半年,还没有玩一下。”   “人家东边炮火连天的,您还有心思玩儿呢?”白深打趣道。   “西郊的人们就是这样生活的,”路浔冷得把外套拉链拉到了顶,手揣在兜里,连说话都有点儿哆哆嗦嗦的,“人生苦短,时刻享受。”   “话是这么说,”白深竟然还觉得有点儿难以反驳,“还是等到去了澳大利亚吧,你做我的导游。”   “嗯,”路浔应着,“不过我也很久没去了。”   “没差,”白深说,“反正你又不爱去景点,带着我随便走就行。”   路浔没说话,转头看了看他。   “不要看我。”白深一巴掌覆在了路浔脸上。   “怎么?”路浔扯下他的手。   “熬了这么久,我要变成油腻大叔了。”白深说。   路浔捉住他的两只手,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还好,就黑眼圈有点儿重。您要不要化个妆再出来啊?”   白深笑了笑,走到车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路浔也跟着挤进去。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两个人都瞬间暖和起来。   等到了大马士革西郊,他们试图联系之前那个在Jacob团伙里掌握过关键情报的人,结果电话已经成了空号。   “怎么会这样,之前李恪找他谈的时候他还答应出庭作证的。”听到电话里一遍又一遍机械的重复,白深顿时焦虑不安起来。   “应该是被带走了,”路浔说,“现在只期望他没有说出我们在查Jacob的事情。”   两人沉默着,都没有再说话。   “要不我们找找其他的人?”白深说。   “大部分人都是没脑子做事的,参与上层管理的人才有用处。”路浔说。   “那......怎么办?”白深问。   “有那个人作证只是比较保险,找不到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上次和他的谈话我录了音,也能当作证据了。”路浔说。   两人来西郊一趟,人没找到,也没有消遣一会儿,心急火燎地回了阵营。   深海和枯叶蝶在澳洲做好准备时,几个人在叙利亚的任务告一段落,准备启程去澳洲解决Jacob团伙的案件。   澳洲正是夏天,偏偏几个人都穿着大冬天的厚衣服。到了澳大利亚,几个人在深海和枯叶蝶的阵营里随便要了几件简单的T恤。   “穿这个吧,”路浔看着热得一头汗的白深,指了指同事给的一件红色衬衫,“多好看。”   “你怎么不穿,”白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骚气。”   路浔笑起来,白深一直都是淡雅清新的形象,就像一幅水墨丹青。他特别想看看白深的其他样子,比如狂放的、野性的,甚至狼狈的样子。   两个组织都在等待着,等着最后将这个长时间逍遥法外的团伙一网捕尽。路浔穿了一件半袖,戴着鸭舌帽,一身黑色装扮走到路上。不知道的估计会以为不是大明星就是黑社会老大出来收保护费。   Jacob团伙已经衰落,深海和枯叶蝶的人都是秘密潜伏过来。路浔来的时候为了不被怀疑,是一个人来的。只要他来到澳大利亚,就会有人威胁他。用他自己做诱饵,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们怕他会和他母亲见面,得到什么线索,然后重新查案,这样就会威胁到他们团伙的利益。不过那些人不知道,路浔不打算查什么了,过去的事情,不如就让它过去。你要知道,多的是比过去更旖旎的风景。   母亲想让他和过去挥手告别,他徘徊辗转了十年,是时候该真正告别了。   路浔拐进了一条窄小的街道,傍晚十分,天色渐渐黯淡下来。街道两边一片死寂,所有房屋都没有开灯,不过他知道,此刻,有许多双眼睛正从黑暗处注视着他。   他虽然在澳洲长大,但一直不信教,此刻却鬼使神差地在心里念了一句上帝保佑。   他走到一栋二层小洋楼前,敲了敲门。他的手抬起来只敲了两声,房门就被猛地打开,他被攥住手腕一把扯进房里。房门被重重摔上,那一刻在他耳边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路浔瞬间被按在墙上,野蛮的力道让他撞得头晕。   “你总算来了。”Jacob阴沉的一双眼凑近了看着他。   他偏过头缓过来。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被拉得死死的,角落的老旧的留声机播放着舒缓的巴赫G大调大提琴组曲。昏暗潮湿粘腻的屋子像一只盘踞着将要发狂的野兽。   路浔推开Jacob,把腰间藏着的枪扔到了墙角:“我想好了。”   “要是现在加入我们,我可以不计前嫌,只是你的那位叫做云的朋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Jacob摸出一根烟点上,烟雾缭绕着他的之间,衬得一双眼越发清冷。   “是吗,”路浔笑了笑,“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路浔把手里的文件夹扔给他,Jacob接过去,拿出一叠纸和照片。   这些都是他们犯案的证据。   Jacob一张张翻过去,一张脸顿时变得铁青。   “什么意思?”他看着路浔,眼里迸射出如毒蛇一般的凶光,“你要起诉我?”   “你觉得呢?”路浔反问他。   “就凭这些?”Jacob将手里的证据扔向他,“别忘了以前我是怎么脱身的,不要不死心。”   “当然不止这些,”路浔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把这些给你看?你的罪名大到根本不需要这些小事来累积,就足够毁你一辈子了。”   Jacob冷冷笑起来:“驯鹿先生,你总是把我的好心挥霍掉,逼我让你难堪。”   “那我该谢谢你的好心了,”路浔说,“比如,好心让我进来见你。”   外面一阵骚动混乱,杂乱的声音越来越近。   Jacob瞬间紧张起来,转身冲向窗边。路浔迅速扯住他,把他放倒在地上,钳制住他的手脚。   “根据澳洲《刑法》第三百四十七条,走私、贩卖、运输、制造毒·品,无论数量多少,都应当追究刑事责任,予以刑事处罚。你的情形够判多少年了?不是无期就是死刑了吧。”路浔低头看着他。   “不可能!”Jacob试图挣脱,却被路浔压得死死的,“你不可能有证据的。”   “那只是你以为,”路浔说,“上次我们在莫斯科见面的时候,带走大大之后第二天早上我才去找你,其实那一晚我都待在你们的大本营里面,要不要猜一猜我干了什么?”   Jacob盯着他,握紧了拳头:“我真的该杀了你。”   “那就要怪曾经的你太犹豫,”路浔说,“你现在也可以杀了我,最好在你自己丢了小命之前。”   屋外的躁动越来越强烈,那些隐匿在屋子里面的人都被迫跑了出来。深海和枯叶蝶的人已经赶到,当地警察也已经蓄势待发。   “我已经对你够仁慈了,”路浔说,“你的很多故意杀人案我都没有去查,就当我报答人生中第一次被绑架的时候,你帮我逃出去。”   他已经不想回忆那些过往了,那些充斥着血腥和贪婪嘴脸的岁月,像一把刀把他的心剜开。   那时候那个好看的英国小少年看起来还是人畜无害的样子,连看守一个被绑架的人质都比其他人对他好一些。谁都想不到这个少年多年后会成为一个祸患,一个野心比天大的愤世嫉俗的怪人。   比起恨,路浔对Jacob更多的是同情,尽管他自己的处境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但好歹他没有陷进邪恶的泥淖,不管因为什么,至少他一直挣扎着去热爱生命。   Jacob一把推开他,飞快地捡起地上的枪朝他的方向射击。   路浔立即侧身躲避,子弹擦着他的手臂疾速飞奔,整间屋子爆裂出剧烈的枪响。   仿佛是一个信号,楼上有人跑下来,一瞬间房门也被撞开,各式各样的人涌进来。路浔踢掉了Jacob手里的枪。房里其他的Jacob团伙的人也被制服。   “我们是警察。证据充分,你们团伙因严重违反了贩毒罪而将被逮捕。”   路浔转头看了看站在房门一侧的白深,对他笑了笑。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有点儿迟了。明早准点儿更。~_~ 第41章   等到彻底处理完剩下的事情,路浔走到街道旁就准备打车走,心急火燎的架势跟要投胎似的。   “哎!别急,”白深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一把拉住他,“明天早上去吧。”   “等不到了。”路浔说。   白深轻轻叹了口气:“明天才是探监日呢,我申请了在房间外面。”   路浔回头看了看他。   “别看。”白深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路浔啧了一声,扯下他的手:“这又是怎么了?”   “昨晚没睡好,肯定一脸颓样儿。”白深说。   “没差,”路浔说,“你就是再好看我也欣赏不来。”   白深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还真是同志的取向,直男的内心。   “先回酒店吧,明天再去。”白深握住他的手指,温存地说。   路浔想了想,只好跟他先回酒店。事情处理完了,他们卸下重担一身轻松,慢悠悠地走回去。   “买几件夏天的衣服,”白深说,“你不要穿成这样去见阿姨,像个黑帮老大似的。”   路浔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黑的装扮:“嗯。看完了我带你玩几天。”   “好。”白深随口应着,走进一家男装店。   路浔跟着走进来,买衣服也是标准直男糙汉的体现,几秒钟就选好了,白深怀疑他根本没怎么看,只是随手一拿。   白深一眼扫过他手里已经选好的衣服,顿时怒在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你给我放下!”   路浔被吓了一跳,一头雾水地听话乖乖把衣服放回架子上:“怎么?”   “不准再买这些个黑不溜秋的玩意儿,”白深说,“我来给你挑。”   白深想起上次他穿自己那套白衬衫加黑九分裤的样子,活脱脱一个朝气蓬勃的大学生模样。   路浔往旁边的沙发上端端正正一坐:“那你挑吧,顺便把钱也付了。”   白深回头瞪了他一眼。   路浔笑起来,靠在沙发上,还真就两手一揣事不关己地样子了。   白深挑了又挑,最后拿了几套颇有少年感的衣服,也没问问路浔的意见就直接选定了。   他只拿了其中一套给路浔看,是一件蓝灰色宽松衬衣搭配一条水洗复古直筒裤。   “明天你穿这个。”白深说。   路浔点点头:“好的。”   其实他自己也想要改变。他从小就常常穿深色系的衣服,就好像游戏设定的初始形象就是这样。时间长了就习惯了,从来也没想过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不过每当他看见白深,就感到一种说不上来的羡慕,可能是因为他的干净简单,可能是因为他从不自寻烦恼,究竟是因为什么,他也不太清楚。   “你也得改改风格了,”路浔以一种慵懒的姿势撑着沙发,可能就差一碗老爷茶了,“你穿点儿艳丽的,骚里骚气的粉红色之类的。”   “滚,现在。”白深依旧挑着衣服头也没抬地说。   晚上两个人拎着大包小包地往酒店优哉游哉走过去,路浔还是人生第一次逛街提这么多东西,一下子理解了电视里男人们和老婆去逛街的绝望。   回到酒店,白深洗漱完趴在床上,眼皮像磁铁似的老往一块儿磕,他觉得自己要困得腾云驾雾升仙走了。   两人就开了一间房,白深睡死在床上之后,路浔把买回来的衣服洗干净挂在窄小的阳台上。   他抬手揪住了衬衫湿润的衣角,回头看向正熟睡的白深,被子盖得好好的,睡着了一动不动,分外安静,比温顺听话的小孩儿还不让人操心。   他突然觉得有点儿恍惚。阳台没晾干的衣服,门口换下的运动鞋,床上安静睡着的男生,这些都让他感觉像在过日子似的。   要是真能这样就好了。白深之前说建议他找个清净的地方住一段时间,他都已经想好了,回城后就住在原来小区对面的新建古风小镇里,紧挨着一个河滨公园。住在那儿的估计老年人居多,早起散散步,下午喝喝茶,晚上一起聊天儿,这种慢节奏的生活,就是他一直向往却难以得到的。   路浔关了灯坐到床边,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钻进去,从背后搂住了白深,不过他这只猪肯定什么感觉也没有。   他有点儿紧张,或许还有点儿兴奋,一整夜都似醒非醒的,不知道睡着了没有。等到清晨时分,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路浔醒来的时候,旁边已经没人了。   他睡眠一向很浅,但白深似乎好几次离开都没有吵醒他,他难以想象那动作得是有多轻。   阳台依旧晾着昨晚才洗的衣服,他的枕头边叠着白深昨晚给他看的那一套。   他洗漱完换好衣服出门,白深正拿着早餐站在楼下。他走过去躲到他背后拍拍他的肩膀。   “先吃早餐,”白深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肖枭也去。”   “真的?路浔惊喜地问,不过转念一想又有点儿怀疑,“探监不是都一个人吗?”   白深转过头看着他,对他眨了眨眼睛。   “歪门邪道倒不少。”路浔也看着他,突然感叹道。   “怎么说话呢。”白深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拿起一个面包往他嘴里塞。   没过多久,肖枭开着车过来,冲他们按了按喇叭,两人坐进车里。   路浔沉默着看了看他们,和最好的朋友、最喜欢的人,一起去见最亲的家人。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很紧张,从昨天,甚至从要来澳洲的时候,就非常紧张。   越来越靠近监狱,道路两旁的合欢树,车流量少得可怜的安静的公路,这一切对他而言,都有点太不真实。   他们进了监狱,在公园里等待,三个人并肩坐在花台边。   “我待会儿说点什么啊?”肖枭紧张地问。   一向镇定的白深也紧张起来:“我也很想知道。”   “那你俩别说话吧,我跟我妈说是俩哑巴就行了。”路浔说道,其实他的心跳快得多。   在两个看守人员的陪护下,一个女人朝他们走过来,远看高挑而清瘦,虽然已经中年,但风韵犹存。   女人走近了些,路浔站起来冲上去一把抱住她。   她也用力地拥抱他,感受她曾经的小少年长成男子汉。他会经历些什么?他有没有好好生活,有没有勇敢去爱,有没有铭记他小时候妈妈教过的道理?   “我听说,那个团伙已经被解决了。”她松开手看着他,那张俊朗的脸庞棱角分明,和十年前她记忆中的模样不太相同。   “嗯,昨天刚解决。”路浔说。   “咱们过去坐着吧,”她拉住他的手,“那两个是你的朋友?”   他们走近了些,肖枭和白深都站起来恭敬地看着她,像小学生见教导主任似的。   路浔指着肖枭说:“这是我的好朋友,肖枭。”   “阿姨你好,”肖枭握了握她的手,“我是个秘密警察。”   “就是他当年把我拐走去当警察的。”路浔说。   “你好,”他妈妈笑了笑,看向白深,“这位是?”   “他是我的......”他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有点儿不太好意思开口。   “妈妈明白了,”女人看着路浔笑了笑,转头又看白深,“你好。”   在场的都明白了,只有肖枭不明白,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路浔,又看了看白深,再看了看路浔。   路浔偷偷踢了他一脚,他才只好接受这个事实。   白深赶紧介绍自己:“阿姨你好,我是白深,26岁半,现在是一名心理医生,兼职做点儿情报工作。”   兼职?路浔和肖枭都笑起来,这话要是被深海的老大听见了,这个月工资看来就是不想要了。   他想了想还有什么该补充的,于是接着说:“我在国内一个人住,有一只狗,金毛犬,叫做小白金。”   “还有呢?”她被他这样子给逗笑,饶有兴趣地问。   “还有......”白深接着说,“我是独生子,家里人还健在。我有车有房,工资还算稳定,不排除会有被老大扣工资的时候。”   这男生实在有趣,她接着问:“比如什么时候?”   “比如我刚刚说那只是个兼职的时候。”白深说。   “你是深海的情报员,是吗?”她问。   “是......您怎么知道?”白深回答。   “我以前见过你们深海的老大,脾气确实挺臭的。”她笑道。   他们几个人一直没头没脑地聊着,也没什么重点,想到哪里就说哪里。讲讲他们经历过的事情,好的,不好的,快乐的,遗憾的,就像面对自己各自的母亲一样平平淡淡地道述出来。   后来肖枭和白深先离开,留给一些路浔和母亲单独谈话的时间。   他们走回车旁,肖枭拉开车门,看向他:“白深,我有话跟你说。”   白深坐到副驾驶,问他:“刚才的事情?”   肖枭立即明白过来:“你和路浔吗?我能接受,你比简东可好多了。”   “简东是谁?”白深问。   “他之前的男朋友,”肖枭回答,“我鹿总是这样,别人对他好,他就想要回报点儿什么。其实他根本不明白什么才是爱,起码之前我没发现。他以为自己对简东好就是喜欢就是爱,但我看得很清楚,就只是回报而已。”   “那他现在明白了吗?”白深问。   “这个你最清楚了吧,”肖枭看向他,“真的喜欢是藏不住的,你感受得到那就是了。”   白深应了一声,笑了笑,他感受得到,每时每刻,非常强烈。   “有件事,我一直没跟别人说,但是我想你能帮帮我。”肖枭用恳切的眼神看着他,似乎感到为难。   “什么事?”白深问。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在莫斯科我被Jacob的人带走的那次?”肖枭问道。   “记得,怎么了?”白深就有点疑惑地看了看他,这都过去几个月了,怎么现在又提到这个事。   “那次,我被催眠了。”肖枭说。   白深看着他,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脑海响起,那句“就是催眠,给我讲讲”。   “原来,李恪是替你问的。”他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搞事⊙u⊙! 第42章   “李恪?”肖枭一头雾水,“他找你了?”   “嗯,”白深回答,“有一段时间了。”   “那他......问你什么了?”肖枭有点儿紧张。   “就问了一下这方面的事情,可能是想看看有什么影响。”白深说。   “其实那天,我还有一点点清醒的,Jacob问的很多问题,我都是胡编乱造,”肖枭说,“但是后来他跟我说的话,我觉得这么长时间对我一直有影响。”   “他说什么了?”白深问。   “大概是要远离你们,”肖枭看着他,声音有些无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说有影响,”白深问他,“是什么样的影响?”   “你可能有感觉到,我最近有点怀疑周围的人,然后真的开始排斥了。”肖枭说。   白深回忆了一下,他之前也没有仔细去想,一直觉得肖枭最近似乎很忙,没想到是真的在故意避开他们。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白深问。   “我知道你们没有问题,是我的问题。”肖枭回答道。   “肖枭,催眠不会毫无根据地强加给你意识,肯定有一些原因,”白深看着他,认真问,“你想想,最近有没有刻意避开某个人,导致催眠给你的意识越来越强,甚至扩散到其他人身上?”   肖枭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有。”   “是谁,能跟我说吗?”白深问。   肖枭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你能不能帮我忘掉那些,我不想再这样了。”   “可以,”白深说,“但我必须得先知道原因,对症下药。”   肖枭靠在座位上双眼无神地盯着窗外:“是李恪。”   白深皱眉:“你不喜欢他?”   “不是,”肖枭觉得有些难开口,“我很喜欢他。”   他偏过头来看向白深,眼神平静无波,那样子不像在倾诉,却像在求救。   ......   白深静静地听完肖枭的话,心情很复杂。   他沉默着,不是不想说话,反而非常想说点儿什么,但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下车,”肖枭打开了车门锁,“路浔出来了。”   白深犹疑地看着他,没有动。   “我就不陪你们玩了,”肖枭说,“我还有下一个任务,以后再联系。”   白深只好应了一声,打开车门走出去。   见白深走过来,路浔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等他靠近。等到走近,白深才看见他发红的眼眶。两人并肩走在静谧冷清的公路旁边,漫无目的地闲庭信步。   “说什么了?”白深问。   “一些琐碎的小事,”路浔回答,“告诉她这些年我是怎么度过的,我学了什么东西,做了什么工作,遇到了哪些人......”   “别忍了,”白深停下脚步,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哭吧。你们小屁孩儿就是爱哭。”   “您真成熟啊,白叔叔,”路浔呛他,转而又补充道,“我没哭。”   “嗯,是比你成熟一点,”白深避重就轻地说,“你就跟还没长大似的。”   路浔的脑袋埋在他肩窝上,脸蹭了蹭他领口旁柔软的布料。白深没再说话,用拍小孩儿的手法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感觉自己的肩膀处湿了一大片。   良久,路浔才扯下他的手站好,接着慢慢往前走:“摸得痒,你这都是哪儿学来的。”   “摸狗就这手法,”白深说,“顺毛摸。”   路浔回头使坏地绊了一下他,白深没留意一下子整个人向前倾。路浔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白深手掌挥过去差点给他一个大嘴巴子。   等到两个人都站稳,路浔才说:“你刚刚差点儿扇着我。”   白深没好气地看着他:“自作孽不可活。”   “嗯?”路浔何止是没听懂,简直都没听清。   白深觉得他幼稚,虽然很多大人都有幼稚的一面,但毕竟不是每个二十好几的男人都会一而再再而三无穷无尽地耍小把戏的。   但他最喜欢路浔像个孩子时的样子,在这些时候,他会暂时淡忘攻击、防备,暂时抛开沉郁的情绪,做回一直欠缺的孩子模样。   很多东西是会被感染的,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一个道理,路浔纯粹的样子,只有纯粹的人能看见。   “我那天来的时候,看到一栋小洋楼,很漂亮。”白深说。   “嗯,”路浔觉得他在说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屁话,“怎么了?”   “想带你去看看。”白深说。   路浔啧啧两声看向他:“我还以为你要送给我呢。”   “别想了,我连早饭都买不起。”白深打趣道。   其实白深说要带他去那栋小楼看看的时候,路浔就已经大概猜到了。等到他们一步步靠近,最终停在了门前,他突然觉得有点鼻酸。   这是他住了十五年的房子,还是当年的旧模样,和记忆里的样子差不多。门前的两颗桉树已经长得越发粗壮繁盛,门口还是和过去一样的安静柔和。   “我申请了这家人今晚的沙发客,”白深从兜里摸出钥匙在他眼前晃了晃,“走吧。”   白深打开门,路浔感到难以置信地走进去。还是差不多的陈设,又显然有许多变化。   “这家主人出去听音乐会了,晚上才回来,”白深说,“你要不要带我参观参观?”   路浔看着他笑了笑。因为今天出来他没有戴帽子,所以他的每一个细小的神色,白深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你又要哭了?”白深笑道。   “什么叫又,”路浔反驳,“我没哭。”   白深没说话,等着他回答自己。路浔环顾了一周,才说:“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起码曾经是,你不能否定你的过去,”白深温和地轻轻笑着,捏了捏他的脖颈,“这里不再是,可你找到了新家。”   路浔疑惑地看了看他。   “你看,阿姨如果能被减刑,还有一年多就能出狱了。到时候你打算住在哪儿?”白深问。   “我没想过,”路浔说,“不过我喜欢安静的小镇小村,最好依山傍水。”   白深笑了笑:“你想回家,随时都可以。你要记住,你并不是无家可归,有人会等你盼着你的。”   “你吗?”路浔问。   白深点了点头:“不然呢?”   他再也不想从路浔嘴里听到什么“想回家”和“彼岸花”的字眼,天地浩荡,五湖四海,他不想路浔做个豪气万丈走南闯北的不归客,却只想他成为一个安于一隅平淡度日的平凡人。   他最想给路浔的生活,是充斥着满足和快乐的,没有不安和痛苦,没有烦躁和委屈,没有惊恐和惧怕。哪怕平淡如水,也是他期望路浔能得到的。   路浔伸手抱了他一下,在别人家里,尽管没人也多少有点顾忌,他很快松开手,指尖敲了敲原木饭桌:“二十多年了,只有它一直没变样。”   “挺漂亮的。”白深说。   “今晚睡哪儿?不会真睡沙发吧?”路浔问。   白深指了指楼上的一间:“那儿。”   路浔转头看了看他:“故意的?”   “啊?”白深不明所以。   路浔笑了笑往楼上走,应该就是个巧合:“那是我以前的房间。”   白深确实是没有想到,也没有故意要一间他曾经的屋子。他跟着走上去,和路浔一起进了门。   “他们改造了一下,”路浔四处看了看,“改成书房了。”   书房靠墙的书架旁边摆着一张沙发床,因为有客人来,主人已经把床铺得整整齐齐。   “这是你吗?”白深拿起书桌上的一个小相框,“风流债倒不少啊。”   照片上是少年和一个小女孩的合影,少年金发碧眼,看起来非常沉静,俨然就是路浔。   “你跟这家人认识?”白深问。   “是我妈妈的朋友,但是我不认识,他们肯定也不记得我了。”路浔说。   “这好像不是不记得吧?”白深啧啧两声,“要是你家桌上就一个相框,你会摆上和一个不记得的人的合照吗,少爷?”   路浔瞥了他一眼:“酸。”   白深懒得理他:“到点儿吃饭吧,我饿死了。”   “那你先死着,”路浔斜躺在了床上:“我得睡一会儿。”   “昨晚没睡好啊?”白深坐到他脑袋旁边,抓了抓他的头发。   “嗯。”路浔闭上眼睛应了一声,看来是真困了。   白深只好自己出去先吃饭和拿酒店的行李。他走过门口那条长长的小街道,想象着当年的路浔一遍一遍地走过这条路的场景,可能是刚放学背着书包顺便踢着球,可能骑着一辆山地自行车,可能和哪个朋友一起笑笑闹闹地回来,可能一身伤痕地刚从坏人手里逃出来。   他一个人走着,脑子里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最后想到上午肖枭对他说的话。   肖枭已经很坦诚了,他总是大大咧咧随时撒野的模样,没想到也会有烦恼的事情,竟还是个爱而不得的痴情人。   他似乎早就对李恪和肖枭的事情有了心理准备,肖枭说出来的时候,他也没有特别吃惊,只是好奇肖枭为什么会那么患得患失,李恪为什么会那么沉默冷静。   并非所有人都以同样的眼光看待感情,在白深的眼里,爱就是爱,要是什么额外的因素搅和进来,那还是爱吗?   他并没有预料到,有时候说“不爱”也是爱,他自己也可能会有放手把深爱的人推远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v⊙! 第43章   白深一个人提着两大箱行李回来,路浔还在睡,听见开门的声音不满地哼哼了两声。   “别哼了,”白深走过去趴在他身上,“你咋不带我出去玩儿呢。”   路浔费力地睁大眼睛看了看他:“困。”   白深一身正气不为所动:“附近哪儿好玩?”   路浔想了想:“枫叶镇吧,离墨尔本不远。”   “夏天赏枫?”白深很是质疑导游的智商。   “没差别。”路浔说着又闭上了眼睛。   “现在去,”白深说,“现在就去。”   “我们到这户人家来,人影没见就走了,是不是不太礼貌?”路浔睁眼看着他。   白深想了想:“好像有点儿,晚上回来就好了。”   路浔叹了口气,坐起来摸了摸白深的头发:“顺毛摸。”   白深打掉他的猪蹄子,义正言辞道:“带我出去。”   路浔撇撇嘴:“撒娇不都得死皮赖脸地哼哼吗?”   “那是撒泼,”白深扶额,“再说我一个老爷们儿,撒什么娇?”   “明天准备东西去吧,”路浔接着顺毛摸,“在那儿山上可以露营。”   “荒郊野岭扎帐篷?”白深眨了眨眼睛往他脖子上摸了一把。   路浔啧了一声:“想什么呢。”   “你不饿吗,都傍晚了。”白深突然想起来路浔今天只吃了个早餐。   “我就是饿困的,”路浔说,“又饿又困,幼小可怜又无助。”   白深已经不想理他了,他走出书房到一楼,看看有什么吃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探进了半个脑袋。   “你好,你们都来了吗?”小姑娘问。   “你好,”白深愣愣地看着她,“我们中午刚到。”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白深的脑子里突然蹦出这样一句经典台词。   ……什么鬼?   他觉得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有点儿眼熟,但又有点儿面生。等到小姑娘进了门,他才骤然想起,这不就是相框里和少年路浔合照的那个小孩儿吗?十年了,容貌比以前成熟些。   “驯鹿在哪儿?”小姑娘进了门就东张西望,视线直接越过白深。   “在楼......”没等白深说完,小姑娘就喊着“驯鹿”一个箭步冲到楼上,直接跳到了刚走出书房门的路浔身上。   白深暗暗叹了口气,受欧美文化熏陶的孩子还真是放得开,要是在中国,这年纪的姑娘见到喜欢的人大多话说不到半句就羞得支支吾吾面红耳赤了。   路浔有点儿尴尬地把她扯下去,摆出一个职业假笑:“嗨。”   夫妇俩随后也走进来,跟他们打招呼。   “小家伙都长成男子汉了。”家里的妈妈看着路浔,一副老熟人相见把酒言欢的样子。   不过,路浔显然不太记得他们了,可能也就见过一两次。   白深无奈地看了一眼围着路浔转着甚至拒绝了要帮妈妈做饭的小姑娘,只好自己去帮忙。   “孩子,你会做饭?”妈妈笑着问。   “会一点。”白深恭敬地回答。   开放式厨房里和客厅热闹的氛围截然不同,白深和这位妈妈一边干活一边聊着,感觉都要变成妇女之友了。   “有件事,希望您能同意。”白深说道。   晚饭时,妈妈给大家煎了牛排,白深特地给路浔做了蔬菜沙拉。刚坐过去,路浔就用胳膊肘撞了撞他,低声问:“刚才你们聊什么呢?”   “没什么,嘘寒问暖。”白深说。   等到晚上,两人出去准备买点儿出去玩要用的东西,小姑娘Cathy也迫不及待地跟了上来。   “我可以带你们逛的,我认识路。”Cathy赶紧自荐。   “那辛苦你了,”白深笑了笑,“走吧。”   走到街上,看见一家玩具店,里面摆着几架抓娃娃机,路浔一看见,立马就走不动了。   “哎。”他拿胳膊肘捅了捅白深,目不转睛地盯着抓娃娃机。   白深往里面看了一眼,立马明白过来:“别闹,装备都没买好。”   “那些东西要不要都无所谓。”路浔的眼睛盯着抓娃娃机一刻不离。   白深的理智让他停在原地:“少爷,咱们出来能不能干点儿正经事。”   “是吗,”路浔转过头来眯着眼睛邪恶一笑,“那我们要是不出来,是不是就能干点儿不正经的事啊?”   白深啧了一声,没好气地在背后打了他一巴掌。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小姑娘Cathy不解地转过头来,看着身后拉拉扯扯的两个大男人。   白深立即缩回手站端正:“没有。”   “我在想要不要去抓个玩具给你,小妹妹都喜欢这些。”路浔说道。   “真的?”Cathy顿时两眼放光,“好啊快去吧!”随即飞快地跑进了玩具店。   路浔看着白深,得意洋洋地挑了挑眉毛,满脸胜利者姿态地走进门。   “你要哪个,尽管给哥哥说。”路浔抖着手里满满一把游戏币欠揍地对白深笑。   “这个吧,小黄人。”小姑娘Cathy以为他在对自己说话,指着游戏机说道,转头才看见正在旁若无人说说笑笑的两个人。   “哦,好的。”路浔立即严肃得像要上战场似的走过去。   白深无奈,只好在后面看着。   路浔没用几次就抓到了小黄人,转头又对白深说:“你也来试试?”   “我不。”白深摆出下定决心誓要与幼稚鬼划清界限的样子,其实他只是不想承认自己这辈子就没抓上来过。   “你来不来?”路浔一脸认真严肃地问。   “我不!”白深也毫不动摇,提高音量死盯着路浔。   “你给我过来!”路浔一把拉住他往自己的方向扯,塞了一把游戏币到他手里,“不玩我就打你,专打脸。”   “哎呀我好怕怕哦。”白深没好气地拿着币胡乱抓了一通,结果当然一个也没抓上来,他赌气似的坐在一旁。   路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笨。”   “你再说我要揍你了。”白深瞪了他一眼,举起拳头警示一般在他眼前挥了挥。   路浔只好撇撇嘴自己再买了一把币玩起来,一旁的Cathy看不下去,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吵架了吗?”   “嗯,”白深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和他已经恩断义绝两不相认了。”   小姑娘一下子紧张起来:“不是吧,那怎么办?”   “没办法了,”白深很是无奈地摇摇头,“我不会原谅他的。”   小姑娘又去问路浔:“你们吵架了?”   “何止啊,”路浔抓起来的布娃娃已经放了一腿,一边说一边动着摇杆,“他都揍我了,不信你看。”   路浔拍了下钩的按钮,随即转过来撩起衬衫的一角,露出侧腰给她看,上面一片淤青,还有结痂的伤口。   一个海绵宝宝被抓起来,掉进了沟槽里,路浔转回身去把布娃娃拿出来放到腿上,又转回来对白深眨了眨眼睛。   “你怎么能打他呢?”Cathy瞪着白深。   “他先打我的。”白深说。   “证据呢?”Cathy非常严肃地质问道。   白深想了想,对她竖起了中指:“我不是要骂你啊,你看,这儿有个小口子。”   “是吗?我看看呢。”路浔走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指,仔细看了看,“怎么弄的?”他一起身,腿上的布娃娃们就都骨碌碌滚了一地。   “切菜划了一下,”白深说着抽出手往他脸上蹭了蹭,“就是切的什么鬼蔬菜沙拉的时候,您早吃点儿肉不就得了。”   路浔踢了他一脚。   Cathy听不懂两个人说话时讲的中文,只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最后恍然大明白地指着两个人:“我怎么看你们不像是吵架,反而是在...是在谈恋爱呢?”   白深尴尬地走开,把地上的布娃娃一个一个都捡起来。路浔没说话,又坐回了抓娃娃机前。   Cathy把两个人看了又看,指了又指,像家长逮着小孩儿看片儿似的,最后摆出一副了然的样子点点头:“我懂。”   “懂就好,”白深把手里的布娃娃们扔到她手里,很是不要脸地和一个小姑娘较起劲来,“所以你就别粘着他了吧,我看了想打人,又不能打你,只能打他。”   Cathy很是掩藏不住地笑了笑,使劲点了点头。   路浔也转过头来看着他笑起来。   白深把路浔扯起来往外拉:“走了,你都要把人家的机器抓空了,缺不缺德啊。”   他们三个人怀里都抱着布娃娃走在街上,回头率高得可怕。   等他们再买好出去游玩要用的装备扛着大包小包回到小洋楼,两人精疲力竭地洗漱完,白深躺在床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   “我跟你睡一起啊?”路浔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进来对他说。   白深睁眼看了看他:“你想睡地上也可以。”   “你会不会揍我啊?”路浔笑着过去使劲捏了捏他的脸。   “会,”白深点点头,“我会把你揍哭。”   “我已经哭了,都是被你吓的。”路浔摆出一副哭脸,爬上床钻进被子里。   白深看着他,没忍住笑了出来。   路浔关掉床头灯,一把搂住他,还没完全擦干的头发把白深的枕头蹭得润湿了一大片。   “白深。”他低声温存地说道。   “嗯?”白深应了一声。   “明天是我的生日,你送礼物给我吗?”路浔望着他,一双澄澈的眼眸在昏暗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冽而富有灵气。   白深有点儿惊讶,他还真没有注意路浔的生日,于是兜住了他的后脑勺:“现在就送。闭眼睛。”   路浔看着他笑:“你要吻我了?”   “嗯,”白深笑着应了一声,还不忘抱怨一句,“浪漫就是看破不说破。”   “那你重新说。”路浔说道。   “好吧,”白深感觉像在带孩子似的,“我现在就送,你闭眼睛。”   “那你明天还送吗?”路浔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送,”白深笑了,“赶紧的。”   路浔闭上眼睛,在白深的脸已经靠近得要抵住鼻尖的时候,突然又睁开:“你先深呼吸,每次时间都超短。”   “我那是紧张的。”白深不服地为自己辩解。   “那你现在紧张吗?”路浔问。   “不紧张。”白深回答。   “那这次久一点,不然我揍你,专打脸。”路浔压低了声音轻轻说,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让他皮肤有点儿痒痒的。   “嗯。”白深回答道,凑近吻住他的嘴唇。   温柔又绵长的一个吻,伴着一些牙膏的清甜味道。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附近不知哪户人家的孩子在练钢琴,似乎弹的是Do You?,轻柔的旋律使夜晚更显得静谧。   Do You?   是你吗,你真的喜欢我吗?   白深轻浅地笑了笑。   是他。   真的喜欢他。   作者有话要说:  傻孩子,头发不吹干就睡,长大了会脑壳疼的。 第44章   第二天两人早早起床,租车往枫叶镇开。   “那里是维州排名第二的小镇Bright,”路浔开着车说道,“秋天赏枫,冬天滑雪。”   白深一脸懵逼地看了看他。   所以为什么不去排名第一的小镇呢?还有,他们夏天去是几个意思?   算了,他已经习惯路浔这种丝毫没有浪漫气息的作风了。   “过去要多久?”白深问。   “开车三小时,”路浔转头看了他一眼,“你可以睡一觉。”   “我怕你也打瞌睡。”白深很是坦诚而认真严肃地说。   路浔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我们两个都在车里......睡啊?”   白深叹了口气,拍了他一巴掌,偏头看向窗外。   “我昨天问了那个小姑娘,听说,枫叶镇的葡萄酒很有名?”白深问。   “嗯。”路浔应了一声。   “你该不是为了酒才去的吧?”白深回忆了一下他家里冰箱中满满当当的各种酒,深信不疑地点了点头。   “被你猜到了。”路浔说,其实他自己根本不知道那里还是个酿葡萄酒的好地方。   “就这么喜欢喝酒吗,你这个醉鬼。”白深嘲他道。   “我从来不会喝醉,”路浔说,“这种对我很不利的情况,我是不会让它发生的。”   “扯你的王八犊子,”白深说,“还要我揭你老短吗?”   他想起那次在自己家里,路浔喝了苦艾酒醉眼迷蒙地看着他,把他当作别人强吻了一通的事情。   路浔笑了笑,看着车前玻璃外的小路,说道:“那次,我没喝醉。”   “你就死鸭子嘴硬吧,”白深撇撇嘴,突然明白,“什么?”   路浔好心又温柔地问候他的身体健康状况:“你他妈聋了吗?”   “那你......”白深转过头来把他看了又看,满脸的神情似乎都写着“不简单不简单”。   “居心叵测。”白深说。   “白老师,这个成语,我上周学了,”路浔转头看着他,“失策了吧。”   白深笑了笑。   “我在西班牙就亲过你了,”路浔故意冷笑一声,“天真。”   “是吗?!”白深很是惊讶,“安达卢西亚?”   “嗯,你睡着的时候。”路浔说。   “骗人的吧?”白深不信地看着他。   “骗你的。”路浔说。   “我不信。”白深说。   “那你还问。”路浔很是流氓地对他挑了挑眉。   “你是怎么想的啊?”白深不解地看着他,“那时候咱俩一点儿都不熟。”   “见色起意,”路浔说,“少爷,这个答案还满意吗?”   “还行。”白深笑了笑。   到达枫叶镇时,这里枫叶都还是黄绿色,没有红枫叶观赏,也没有雪可以滑。不过白深总觉得这里的风景还是很不错,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下车走走沿河小道。”路浔说着打开车门。   两人在小河的石头边慢慢走着,河水清浅又澄澈。恰好今天天气不错,阳光不算毒辣,晴朗的蓝天高高悬在头顶。   沿河小道的尽头有一座吊桥,他们走在摇摇晃晃的桥上,白深突然觉得路浔是对的,夏天来还是有好处的,比如没有那么多傻瓜会夏天来玩,所以人不是很多。   他们走到吊桥中间段的时候,趁周围没什么人,白深伸手圈住路浔的腰,随即一动不动地贴在他身上。   路浔以顺毛摸的手法摸了摸白深的头发,随后也环住他的腰,问道:“这是今日份的礼物么?”   “是,”白深笑了笑,“还有10秒钟,你就要消耗完了。”   路浔把他往怀里按紧了些:“我要加钟。”   “哟,”白深还真有点儿惊讶,“这都懂?”   “肖枭成天嘴里净放炮,我当然懂了。”路浔说。   “寿星最大,要不我再额外亲你一下?”白深问。   “不行不行,”路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有点儿害羞。”   “放你娘的罗汉通天屁,”白深没好气地怼他,“我怎么没见你害羞过呢?”   “在外面我就害羞。”路浔说。   白深松了手,还给他一个抚慰的顺毛摸。   他们接着往下走,看见直冲而下的瀑布,长满青苔的巨石,回到车上往山上开。   山间的云雾翻涌成海,吞噬了树林,还真有点儿在高山深林处习练绝世武功的错觉。   他们在山间的一个大湖Catani歇脚,湖水清冽得像是天空的镜子,将整个世界都颠倒。   白深看到湖边的芦苇,指着对路浔说:“我小时候在外婆家里,会摘芦苇杆和芭蕉叶做风车。”   “给我也做一个吧。”路浔心血来潮地说。   白深顿时有点儿后悔,早知道就不提这个事了。   “还是先吃午饭吧,”白深说,“我饿了。”   两人坐在湖边,吃了些带来的零食,刚刚才说着“在外面就害羞”的路浔没羞没臊地跟他抢东西吃。   “你能不能像我这样成熟点,”白深站起来把手里的小蛋糕举过了头顶,过了一会儿可能觉得不够高,跑到一个大石头上面站着,对这边喊道,“好歹比你大一岁半,尊敬哥哥不懂吗?”   “哥哥你好成熟哦,”路浔装模作样地捏着嗓子喊,“我都要爱上你了呢。”   一旁经过的亚洲面孔大概是个华人,听懂了他在说什么,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们一眼。   路浔有点儿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低头继续喝奶。   白深无趣地走回来,坐到他身边:“还是别闹了,我怕等会儿警察叔叔来抓人。”   路浔挤眉弄眼地看像他:“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跟你在一起?”   白深猛然想起身边这位就是个警察叔叔,虽说是秘密政治警察,但好歹也是有证的。   “咦,好怕怕啊,”白深说,“你会不会囚禁我然后虐待我?”   “放心,”路浔大义凛然地拍拍他的肩,“一定会的。”   “滚,不要残害祖国的共产主义接班人。”白深自己给自己顺毛摸了一番,一副玉树临风要为祖国大业光荣殒身的样子。   路浔不想理他,打了个哈欠,突然感到大事不妙,腿晃了晃撞了一下白深:“我想睡了。”   “您多大了?还要睡午觉。”白深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   “我开车开困了。”路浔随口找了个理由。   “那回车上睡吧。”白深说。   “那多煞风景啊,”路浔嫌弃地看了看他,“就在湖边休息一会儿多好。”   白深不知道他要干嘛,但能肯定他八成要搞个什么幺蛾子。   “那你休息吧。”白深愣愣地看着他。   路浔二话不说就靠到了他身上,一脸得意地看着他:“遵命,哥哥。”   白深汗颜:“你不是刚刚还说害羞么?”   “我眼睛一闭,怎么知道谁在看我啊?”路浔理直气壮,说得还挺有道理,“倒是你,享受游客们的注目礼。”   白深有点儿想打死他,又有点儿害怕会坐牢。   他于是低头仔细凝视着路浔近在眼前的脸庞,抬手给路浔来了一个顺毛摸。   “还是赶紧走吧,”路浔突然睁开眼坐端正,“等会儿还得搭帐篷。”   两人向上接着爬山,登顶之后往下,租了块儿风景不错的露营地。   路浔一边拆装备一边问:“你搭过帐篷吗?”   “没有。”白深诚实回答。   “那你来搭把手。”路浔说。   白深一脸问号,这话的逻辑在哪儿?   等到帐篷搭好,太阳已经逐渐西沉。他们坐在草地上吃晚餐。   “还去别的地方玩吗?”路浔问。   “以后再说吧,”白深说,“我想我的狗子了。”   小白金还是第一次离开他这么久,肯定成天都盼着呢。每次和小周视频的时候,小白金都要凑过来对他汪汪叫,尾巴比见了小母狗还摇得快。   晚餐后他们躺进帐篷里,外面非常静谧,依稀能听见鸟叫声。   “你怕山上有蛇吗?”路浔问。   “不怕。”白深直截了当地回答。   “我怕。”路浔说着往白深身上凑近了些,钻进他的被子里。   白深没忍住笑起来:“你还真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路浔也笑,睡意沉沉地闭上眼睛。   白深只好用一个顺毛摸把他唤醒:“生日快乐,不要长大。”   路浔哼哼两声表示听见了。   “我给你买了一瓶葡萄酒。”白深轻声说。   路浔瞬间醒来:“什么时候?”   “你不知道的时候。”白深说。   路浔望着他:“我想看看。”   白深只好离开被窝从背包里拿出一瓶酒,递给路浔:“喜欢吗?”   路浔欣喜地看了又看:“喜欢。这是当地的?”   “嗯。”白深把酒接过来放回背包里,又躺了回去。   其实,真正的礼物才不是这个呢。白深偷偷笑了笑,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你晚上踢被子。”   “我知道,”路浔说,“我一般都是冷醒的。”   他突然想起,和白深一起睡的时候,还没被冷醒过,于是问道:“你半夜给我盖被子了?”   “嗯。”白深应了一声。   路浔笑了笑:“你跟个慈祥的老母猪一样。”   这是什么鬼比喻?听得白深今晚都不想给他盖被子了。   路浔突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我和简东都没接过吻。”   白深很是震惊:“不是吧,你们不是谈过恋爱了吗?”   路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的。”   “那算起来,原来是你比较吃亏啊,”白深说,“我竟然拐骗了小孩子的初吻。”   “你不是吗?”路浔问。   “我好歹也交过一个女朋友的。”白深说。   “你当初为什么和她在一起?”路浔问。   “气质吧,”白深说,“她现在已经结婚生小孩了。”   路浔很好奇,一对夫妻带着孩子,那是怎样的生活?   白深适时地抛出一个类比:“跟我们住在一起带着小白金差不多。”   这是怎样的家庭?连狗都是公的。   “我以后要是领养小孩儿,就想要一个小姑娘。”白深说。   “领养?”路浔问。   “你能生吗?大傻子。”白深被他的无厘头问题给逗笑。   路浔也笑了笑,他只是觉得,白深这样说,让他感觉好像他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要是余生都只能和眼前的这个人相拥而眠,过着相看两不厌的生活,不能留恋别人的风景,只有对方和自己相伴到黄泉白骨......   那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啊。路浔心想。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v⊙! 第45章   “我得改签机票。”第二天两人回程途中,白深突然说。他刚刚收到信息,深海内部有事情找他。   “怎么了?”路浔看着他,“要去深海?”   “嗯。”白深点点头,“国内的那个,在川藏高原。”   “我跟你一起去。”路浔握了握他的手。   “这次他们只找我,”白深说,“深海又不是你随进随出的菜市场。”   路浔有些不甘心地撇撇嘴:“我不进去也行,就在附近等你。”   “那还不如在家里等着呢,”白深抬手给他一个顺毛摸,“回去吧,乖。”   路浔只好先回去,白深独自到深海看看是什么事情。   白深有些茫然,本来他以为能够回家,一路辗转还是回到了深海。肖枭在国外执行新的任务,李恪回城休息没几天又赶到了川藏。   信息里没有详细说明是什么事情,但白深看见李恪在门口等他的时候,突然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出什么事了?”他问。   李恪点着烟,没立即回答,带他安顿好住处。李恪才关上门,说出了事情的缘由。   白深上次在军队传信的项目里功不可没,老大对他称赏有加。这些本来都是平常事,但有人歪曲事实当做证据,向深海告状白深是私通外援,背叛组织。   “咱们内部的人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李恪说,“肯定是其它组织做的,借机扳倒你,以后再把其他深海的重要人物一个个踩下去。说不定还会来找你挖墙脚。”   “起码这个组织是明着来,”白深只好自我安慰,“总不像以前的Jacob团伙阴着要人命。”   李恪只觉得白深可能命不好,他能力强会做事,友军觊觎他,敌军忌惮他,外面的人谁都不想让他安安稳稳在深海过好日子。   “来者不善,”李恪叹了口气,“他们明着来也能要你的命。”   “现在牵连到其他人没有?”白深问。   “就针对你和雾姐,”李恪说,“这是先从解密组下手。”   白深紧抿着唇没说话,实在是找不到话能说。事发突然,没有一点准备。对方肯定是瞄准了他们项目结束后的这个时机,所有人都放松警惕,趁机把他从最高的位置上拉下来,如果运气好,还能一石多鸟,顺便多治几个。   “那你被扯进来没有?”白深说,“大家都知道深海里面你跟我关系最好,肯定要查你。”   “我正大光明的,没什么好查,”李恪说,“就怕那些人乱来。”   “他们都给了什么证据?”白深问。   “你和Jacob团伙来往的照片,”李恪说,“他们一口咬定Jacob团伙覆灭前你违背深海的意愿去和他们谈过条件。”   “还有呢?”白深问。   “以前你处理事情和其他组织交涉的照片。”李恪说。   “这有什么的,”白深说,“老大不会因为这些假东西不信我吧。”   “本来还不用担心,但前几个月确实揪出了两个卧底,”李恪说,“就算他再相信你也是不够的,要让所有人都相信。”   门口传来敲门声,李恪转过身去:“谁?”   “是我,小秦。”门外响起一个女声。   “进来吧。”李恪说。   小秦走进来,关上门,一脸担忧地看着白深:“你还好吧?”   “活蹦乱跳,”白深问,“你怎么来了?”   “我是你带回来的,现在别人陷害你,我也逃不了。”小秦说。   白深叹了口气:“这里太复杂,你还是走吧,我给你重新找个工作。”   “我现在走,不就默认了你做了错事吗?”小秦说,“我相信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他们商量了一下,白深决定直接去见老大。   深海的老大坐在办公室,已经等他很久了。   “你的为人我很清楚,但是那些人给的证据,你要做出解释,”老大扔出一叠照片,“你和迷雾是深海很得力的解密员,你们不能离开。”   “我知道了。”白深拿起桌上的照片,松了一口气。幸好老大是相信他的,这样总归阻力会小一些。   “还有一件事,”老大看着他说,“上次你解密的信息文件交给九天组织之后,他们说解密的信息是有问题的,导致他们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你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白深顿时如鲠在喉。   他可以肯定,他解密的信息文件都是经过反复检查,一定没有问题的。不过现在既然对方咬定他犯了错误,那他要是现在立马说不会出错,无异于指认源文件有问题,这样的话,负责前期交涉的李恪和解密组长雾姐都会受牵连。   “那个组织本来也不是多值得相信的团队,我们和他们合作只是为了各取所需,他们的话我现在还不能完全信,”老大说,“不过,有来信说你和枯叶蝶的人有频繁的私下来往?”   白深没说话,这下,竟然连路浔也扯了进来。   “我们两个组织确实关系不错,但是工作归工作,”老大看着他叹了口气,“我们的工作,不允许牵扯私人感情,我更不希望你被枯叶蝶的人利用,背叛我们的团队。”   “更何况,枯叶蝶是关系到政治的秘密警察,他们拥有绝对权威,我们这样的地下组织,就算再庞大,也总归不能和他们比。”老大说完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老大,”白深用力捏着手里的照片,“我会证明自己的清白,还有雾姐,她也不会是背叛组织的人。”   “好,”老大说,“拿着证据来找我。你要知道,我相信你们,但是组织也不是我一个人就说了算。”   白深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九天组织陷害他,那么也就是他们明面上要找他。   这手法和Jacob团伙的截然不同,白深很快明白对方的用意,故意引人上钩,不是要命,却是要人。   白深没有和李恪商量,直接独自到深海门外转悠。不出所料的话,再多走几步路,就该有人来截他了。   果不其然,他才转了弯,就有个陌生男人站到他面前:“云,跟我走一趟?”   “去哪儿?”白深问。   那人笑了笑:“银河九天。”   白深撇了撇嘴:“我还星辰大海呢,你们组织取的什么鬼名字。”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男人耸耸肩,“走吧?”   白深没回答,跟在他身后走着。   男人突然放慢了脚步,等白深追上来,压低了声音说:“我叫高山,一会儿到了九天,我接应你。”   白深不解地看了看他:“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你猜?”高山拿着刀在手里转了两圈,“我是李恪的朋友。”   白深心里一惊,能说出李恪的真名,可能是真的朋友,但单凭这一个信息,不能完全相信。   “信不信由你啊,反正话已经送到了。”高山说。   白深沉默着,良久没说话。   “哎?你不会真不信吧?”高山看他这个反应有点心急,“你不能不信啊,九天如果要了你的命,李恪肯定要我的命。”   “我信我信。”白深无可奈何。其实也是可信的,这么紧要的关头,李恪放任他独自一人出门,没有追上来,肯定是有把握的。   李恪就像他的亲哥哥一样,对他总是一边叽叽歪歪地骂,一边伸手罩着保护。他对李恪已经有完全的信任,甚至是依赖。李恪也确实是一个值得信赖且可靠的人。   高山带他到了附近的一家旅游客栈,里面有人正等着他。   住在客栈,而且就两三个人来找他,看来不是要发难,是要谈条件。白深暗暗叹了口气,就是因为这样私自谈条件的情形太多,才被某些人拍些照片歪曲事实说他和外人私通。   坐在套房客厅中央的男人没有想象中那样身经百战浑身戾气的样子,反倒长得温文尔雅,眼角还长了一颗泪痣。   “您的美人痣,还挺别致的啊。”白深说。   话说出口,他才猛然觉察到自己说话怎么越来越像路浔和肖枭了,一股流氓地痞的味道。   “这不是美人痣。”不愿承认自己长了美人痣的美人痣说道。   白深确实不太分得清,美人痣和泪痣有分别吗?他觉得长着泪痣的好多人都确实是美人啊。   不过美人痣是长在嘴角或者眉心的,还真有很大差别。   “害我,还好玩吗?”白深问。   “还不错。”美人痣说。   “打的什么算盘?”白深接着问。   “抢人的算盘。”美人痣说。   “可你们想让我身败名裂之后再进你们的组织,真没想到,你们偏爱的是没人收的烂摊子。”白深说。   “我们偏爱的是你的能力,”美人痣说,“倒也不是要你身败名裂,是要你全身而退。”   白深死死盯着美人痣,没说话。   “枪打出头鸟,”美人痣说,“你低调了这么多年,可让我们好一顿捉啊。”   白深听这话的措辞和语气,尤其是由一个美人痣讲出来,怎么都感觉像是在演宫斗剧。   “可我也没做出头鸟啊。”白深无辜地说。   “还有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美人痣说,“酒香不怕巷子深。”   白深用力深吸一口气,坐下来:“说吧,什么条件?”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觉得美人痣和高山这两人的名字好有cp感哈哈。 第46章   “你可以现在就加入九天,但是表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最好。免得两个组织之间起争端。”美人痣说。   白深如梦初醒般点了点头,夸张地“哦”了一声,接着一字一句地说:“我不。”   美人痣皱眉,几乎拍案而起:“你说什么?”   白深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打破了屋内紧张的气氛。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冲美人痣很是欠揍地一笑:“爱人来电,不接丧偶。”   他把房间里其他九天的人都晾在一旁,接起电话,没头没脑地说:“怎么了,宝贝儿?”   “哎,”电话那头的路浔听着很是欢心地答了一声,转而说,“你中毒了吧,恶不恶心。”   电话里不仅传来路浔的声音,还夹杂着几声兴奋的狗叫。   白深笑起来:“找我有事?”   “巨大巨大的事,”路浔说,“你到深海了吧,怎么样?”   “我很好,”白深扫视了房间里九天的几个人,“正在动物园看猪。”   “动物园还有猪?”路浔哈哈笑了两声,“怕是玻璃弹弹珠?”   “嗯,”白深挑了挑眉毛,“挂了,在家里乖啊。”   “乖个屁,”路浔忍不住地笑,“我要打人了。”   “呀,要打我啦?”白深盯着面前的美人痣,“那我现在就回去哄你。”   说完白深挂了电话,留下电话那头的路浔抱着小白金不明所以。   “听见了?”白深瞪着美人痣,“我要回去哄爱人了,现在。”   “还是让夫人等等吧,”美人痣说,“江山总比美人重要不是吗?”   “只可惜我家那位不是个美人,”白深笑了笑,随即起身要往外走,“我不想再跟你们周旋,现在就明确地告诉你们,我是深海的人,不会加入九天。”   美人痣用力拍了下桌子,吓得白深猛地停住了脚步。   他回头看着美人痣:“吓唬谁呢?”   “你,”美人痣站起来,“我要你做完决定再走。”   “我做完了。”白深说。   “你确定?”美人痣走进,紧盯着他。   “确定,”白深斩钉截铁地说,“你要是现在就杀了我,我会好好谢谢你,不仅帮我证实了我的清白,还让深海有正大光明地收服九天的理由。”   白深不顾后果地往门外走去,美人痣准备追上去,却被高山挡住:“队长,不能伤他。”   美人痣只好停住脚步,看着他一步步离开。   “我有的是手段让他在深海待不下去,到时候,除了来投靠九天,他也没有其它去处了。”美人痣说道。   九天不敢拿白深怎么样,只能耍些阴招把戏。惹了白深就是惹了深海,两个组织实力悬殊,否则他们也不会来挖走深海的高手。   要想让九天更强大,不仅要溃败敌军,还要充实自己。而挖墙脚这件事情,一举两得,实在是上上策。   白深一路回到深海,李恪等在他房间门口,开门走进去。   “怎么样?”李恪问。   “还能怎么样,”白深心累地瘫在床上,“我就该录个音让大家伙儿都听听那些人说的什么骚话。”   李恪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别担心,他们不能拿你怎么样。”   “他们确实是不能拿我怎么样,”白深说,“但他们可以借深海的手拿我怎么样,到时候我就真的不怎么样了。”   李恪笑了笑,靠着桌子低头点燃一支烟:“他们这次准备了很久,是有心要你。”   “还有人无心要我呢?”白深也笑。   “有,不过既然是无心,处理起来不算太麻烦,就没告诉你。”李恪说。   白深坐起来,仔细打量着李恪,从头到脚地看了一遍。   “解剖我呢?”李恪问。   “没,”白深说,“我就是觉得,你咋这么能扛。”   李恪没说话,打开门走了出去,转身关门的时候,看着白深说了句:“有事情随时找我。”   李恪走后,白深一个人在房间里,仔细想了想现在该怎么办。   他在深海的人缘不差,甚至受很多人的欣赏,不过也难免会有嫉妒的人暗中作祟。深海组织庞大,林子大了自然什么鸟都有。   管理层的人,情分固然讲,只是团队利益摆在眼前,牺牲一个两个人也是理所当然。   而九天既然有心要他,肯定已经做好了准备。最近两年深海和九天的交易基本白深都有参与,这样一来,九天很容易在当下和未来的交易中给出一些诱人的条件给深海。   九天是要暂且牺牲当下的利益,去换取更长久的利益。一个个寻找他们需要的人,建造更强的团队软件力量。   在深海待着的接下来的两天,就很好地证实了白深的想法。九天给出了越来越多的“证据”,塑造了很多白深违背团队的假罪名。即使知道对方强词夺理,深海管理层的很多人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含糊过去。   他们现在要的是团队利益,白深可以理解,不过事情真的这样发展,还真让他有点儿心寒。   他从大学就开始在深海做事,资历也不浅了,能力更是不在话下,深海对他而言,就像一个大家庭。在这里,有人关心他,有人调侃他,有人拥护他,有人照顾他……在这里交到的朋友,是他从小到大遇到过的最善良的一群人。   管理层人员开会时,李恪很是焦躁地把手里的笔转个不停,到他发表意见的时候,他心里又突然平静下来,不慌不忙地开口:“我不知道是不是最近餐厅老板在饭里下毒,把你们脑子都给毒没了。九天肯牺牲他们当前的利益,我们也可以。我用我的职位担保白深和雾姐没有问题,这就是我的立场。”   他起身拉开会议室的门走出去,关门时把门摔得震天响。   “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会议室里的老大对剩下的人说,“他们两个没有问题,一直以来都是深海功不可没的人物。我知道在座的各位也都是这么想的。”   会议室里骤然安静,老大接着说:“但我也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我们和九天的关系牵扯到多方面的利益,甚至严重到可能让整个深海明年吃不上饭。而没有他们两个,我们顶多是少吃几口而已。”   坐在会议桌旁的一个人开口:“九天挖到人后,借这段时间我们需要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还有很多组织等着从深海里拿走更多的人。”   “就这样决定了吧,”老大的指尖一下下敲着桌面,“去和他们好好道个别,同事一场。”   走就走了,可白深担心的是,深海的人大多知道他的名字,大家熟了在内部也一般叫名字。可他要是离开,名字就代表很多东西,说不定能够查到他的家里人。   走到这一步,他不得不做出妥协。   他离开了,起码还可以尽力留住雾姐。他就一个年轻小伙儿,一份工作换了倒没什么,但雾姐有家庭,对她的损失会大得多。   白深走到老大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   “我想通了,”白深说,“念在我们还有些情分,不要往下查了,也不要牵连其他人。”   “什么意思?”老大看着他。   “我自己走,”白深垂着眼睑沉静地凝视着地面,“就我一个人,九天那边我会去交涉。”   老大有些不忍:“其实,深海没有人想要你走。”   “嗯,”白深浅浅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们也是迫不得已。换作是你,我相信你也会这样做的。”   “那枯叶蝶的事情?”老大问。   白深顿时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拳头:“会牵扯到别人吗?”   老大沉声说:“会。”   见他不说话,老大轻叹了口气:“对不起,白深。”   “帮一下我吧,老大,”白深的声音有些止不住的微颤,“这么多年我就求你帮我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那个驯鹿?”老大问。   “对,”白深说,“他不能离开枯叶蝶,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老大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我尽量。”   “谢谢,”白深抬眼看着他,笑了笑,“走了,老大。”   看着白深往门外走,老大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等到白深走到门口,他才叫了他一声。   白深停下脚步,只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我替深海谢谢你。”   白深顿了顿,终究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打开门走出去。   他现在,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待在哪里。等到走出深海的大门,他靠着围墙,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来电显示是一串西班牙文“A Gritos de Esperanza”,他原本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意思是“希望的呼喊”。   这是那次在安达卢西亚,他和路浔听到街边的流浪歌手唱的一首歌,当时,路浔还帮他翻译了两三句。他就存了这个备注,当作路浔的代号。   白深接通电话:“怎么了?”   “我就无聊,和你说会儿话,”路浔说,“你们都在工作,连肖枭都有任务。就我一个人闲着,让我感觉枯叶蝶不要我了似的。”   白深听到这话,心情骤然复杂起来,不禁红了眼眶。他扯出一个牵强的笑:“你再玩,枯叶蝶就真要开除你了。”   “这是我的假期,我应得的,”路浔笑起来,“枯叶蝶要是开除我,那损失可就大了。”   “不说这个了,”白深有些无力地靠着墙蹲下来,“我这里风景还不错,离康定不远,可以开车过去自驾游。”   “是吗,”路浔问,“什么样的风景啊?”   “有很多......”白深有点说不下去,顿了顿接着说,“有跑马山、折多山、新都桥,塔公寺、贡嘎神峰,还有海螺沟......”   “听起来是挺不错的,”路浔说,“你在那边还好吗?深海的姑娘们有没有成天围着你送早餐送花啊?”   “我挺好的,这里高原有点儿冷,”白深说,“你呢?”   “我不好,”路浔说,“我很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白深只觉如鲠在喉,沉默了半晌,才极轻地说:“挂了。”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起身回头看了一眼深海的大门,转身向外走去,一步一步,越来越远。   作者有话要说:  摸摸头。:-( 第47章   要是离开了深海,李恪还会是他的朋友吗?白深一路迷茫地想着。   走到上次的客栈,白深上楼,直接拧开门走了进去。屋内只有美人痣和高山在。   “等很久了?”白深问。   “确实很久了,”美人痣笑道,“为了让这次的计划万无一失,我们可是准备两年了。”   白深冷着脸看着他,从自己的防寒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监听器扔到美人痣身上。要不是刚刚路浔给他来电,他挂了电话之后一直紧紧握着手机揣进兜里,可能他都不知道自己一直被人偷听着。   “我刚刚说过的话,你都听到了?”白深问。   “当然,我又不聋,”美人痣说,“还听到了你和朋友的谈话,不知道是不是上次你的那位爱人打来的呢,白深?”   白深心里一沉。   应该是和老大谈话的时候,让美人痣听到了他的真名。   “还有,你对其他人的偏袒和保护,还真是用心良苦啊。”美人痣语气轻佻地说。   “既然你听到了,那我就直说,”白深说道,“我和驯鹿的确认识,但也仅仅是认识而已,还没有密切到‘私通’的地步,你们没必要拿他做我的把柄。”   “反正,消息我们已经放出去了,”美人痣说,“剩下的事情,我们可控制不了。”   “我们做地下工作的都知道,驯鹿的名号在圈子里响当当,我看你们是疯了,连他都敢碰。”白深盯着美人痣,像要把他看穿似的。   “要不是因为你,我们当然不会碰,”美人痣看着他笑了笑,“深海里卧虎藏龙,凡是能力不错的人,我们都查了。可是白深先生,只有你一个人的经历干净得要命,而你的人脉关系,恰恰是最对我们有利的。”   白深抬眼看着他,美人痣接着说:“你的人脉网络非常简单,而关系比较亲密的,又都是有利可图的大人物。再加上你的本事不小,你说,如果不要你,我们还能要谁呢?”   白深觉得冷,高原的寒气逼人,一寸寸侵入他的体肤,最后直达心脏,刺骨又痛心的冷。   “患难见真情,这时候,就要考验你有多少真朋友了,”美人痣说,“如果因为你,木子、迷雾和驯鹿都来了九天,那我们真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可我要是不来呢?”白深褪去了平日的温和,用十分锐利的目光看着他,“我要向你说明三件事。”   美人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第一,迷雾一直是我的组长,她善于统筹,但要论解密,我可以说,不仅是深海顶尖的解密小组,就连整个深海,都没有人比我更厉害。所以你们要她,没什么意义。”白深说。   美人痣笑了笑:“听见一向低调的你说这样的话,还真的有点儿让人难以置信。”   白深只平静地说:“实话。”   “好,”美人痣问,“第二呢?”   “第二,”白深接着说,“木子的确人脉非常广,你既然已经查过我,应该知道我和他关系很好。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木子的人脉广到连深海都控制不了,更别说区区一个你。只要他想,他甚至随时可以坐上深海老大的位置,你们以为把他收了,其实不过是被他收了。”   虽然知道这只是在谈条件,但听到这样的话,美人痣多多少少有些怯。   “第三,是最终的条件,”白深说,“我重申一遍,我和驯鹿根本没有关系,我不想欠陌生人的债。如果你们打他的算盘,恭喜你们,我会立马加入九天,不过我不能保证我会干出什么真正的背弃团队的事情。”   “说完了?”美人痣问。   “没有,”白深说,“如你所说,我低调了那么多年,其实还没展现真正的实力,深海里找不出几个比我更有利用价值的人了,所以我要你们从今往后再也不谋害深海里的其他任何一个人。”   白深接着说:“只有以上条件都全部满足,我才会加入九天。”   一口气说完了这些 ,白深觉得如释重负。   “我们的确想要你,”美人痣说道,“可要为了你斩断后路,一定得是你值得才行。”   “值不值,你会知道的。”白深说。   “要是我们满足不了呢?”美人痣问。   白深说得非常平静,看起来似乎有十足把握:“那我不仅不会加入九天,还会想方设法,让你们的成员像逃命一样解散,别忘了我之前是怎么对付Jacob团伙的。”   “我听说,驯鹿也被Jacob团伙看上过。”美人痣说。   “你知道就好,他当时不愿去,所以那个团伙就解散了。”白深笑了笑,径直往门外走。   他现在不想再待在这些地方,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哪怕去个荒芜的地方走一走。   楼上的美人痣看着他走远,对房里的人说道:“该实行下一步计划了。”   高山走到他身旁,有点不忍心:“你能不能别这么歹毒啊。”   “就你有人性。”美人痣没好气地说。   高山一脸坏笑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傻逼。”   “那个白深,还挺会做人的,”美人痣说,“坏人都给我做,再也不接这样的任务了。”   白深关了手机,在外面晃荡了好几个小时,又转回深海的门前。他站在门口,想着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身份进门。   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白深转身也没看见人,一转头,就看见路浔的笑脸。   他有些欣喜:“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啊,”路浔张开手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你不是说这里有很多风景吗?我还等着和你自驾游呢。”   白深漠然地推开他,立即向外走:“先带你去吃饭吧,我饿了。”   路浔没有太在意他的反常,跟在他身后接着问:“吃特产吗?”   “嗯。”白深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你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好。”路浔执着地往下问。   “可能水土不服,”白深说,“我想早点儿回家。”   “也是,这儿是高原。”路浔没有多想。   他们在一家当地的餐馆里点了菜。白深摸了身上所有口袋,确定没有监听器,才放松警惕,问道:“一路过来累了没有?”   “还好,”路浔转着手里的菜单等上菜,“在家里等了好几天你也不回来,就来捉你回去。不然过段时间,我又有任务了。”   白深用手撑着头,平静地看着他。   “很快就结束了。”白深说。   等到菜上齐,他拿了一个牦牛肉干啃,路浔捉住他的手,自己也啃了一点。   “好吃。”他一边嚼着一边评价,模样乖巧地像在幼儿园里等老师喂饭的小朋友。   白深看着他笑了笑:“怎么想起来吃肉了?”   “我就是试一试。”路浔说。   “今晚我跟你一起住客栈。”白深说。   “一间房啊?”路浔看着他笑。   白深也笑:“一间房,一张床。”   看着路浔笑,他心里更多的是不安和沉重。吃完饭后,两人在当地小镇转了一圈,找了个客栈落脚。   路浔洗了澡钻进被窝,白深站在床边看着他,没有说话。入夜,窗外已经非常安静。他关了灯,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看着我干什么?赶紧来睡觉。”路浔从盖得严严实实的棉被中伸出半个脑袋,不解地说。   白深没有动,仍旧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轻轻浅浅地笑了笑。   这是一场成功的催眠,把改变的观念深刻地植入被催眠者的潜意识。   他还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用催眠术来说服自己最喜欢的人。   等到路浔彻底睡着,白深才掀开被子钻进被窝,贴近了他的脸,沉默地吻下去,直到两人紧贴着的脸颊一片咸湿。   白深吸了吸鼻子,挨着他躺下。   也太不争气了,白深心想,好歹是个独当一面的大男人,居然在路浔面前哭。   这一夜很安静,他没有睡着,只沉默地望着路浔的眼睑一整夜。他想,一定要好好利用这个难得的路浔睡得死沉的夜晚。于是,白深牵他的手,摸他的头发,伸手抱他,最后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他。   冬日里清晨的高原依旧昏黑暗沉,白深身上穿着路浔的大衣,一个人在冷风里默然地走着。   再精彩的电影,也有闭幕散场的时候,只是这结局来得太仓促,白深想,他们的好多约定都还没有完成,他们还没有去巴塞罗那的流浪者大街,还没有带着小白金住进一个农村庭院式的家,还没有用芦苇杆和芭蕉叶做风车,还没有一起自驾游去康定看风景,还没有领养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李恪焦急地等在深海的门口,白深手机一直关机,人也不见踪影,再不回来,他真要以为白深被九天的人怎么样了。   “迎丧呢?”白深走到他面前问。   李恪这会儿没有心情跟他开玩笑:“已经有人到深海来找你了,不要管那些人,和我离开。”   话音刚落,就有几个人走过来,是白深从没见过的陌生面孔,为首的人说道:“云,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白深没有立即回应,李恪挡在他身前:“我看今天谁敢把他带走。”   “木子先生,我们奉公行事,”陌生人的眼神越过李恪,接着说,“云,请跟我走。”   李恪拉着他往回走,白深稳稳地停住了脚步,抽出手:“我已经想好了,我跟他们走。”   任李恪再怎么挽留,他还是跟着那些人走进了一个办公室。里面等着他的,有各式各样的人,来自各个组织,包括枯叶蝶的人。白深这才猛然意识到,这次的事情,并不止跳个槽那么简单,其中牵扯的利益关系比他想象的复杂许多。   他突然想起那天路浔没懂的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白深在他们面前坐下:“既然你们走了形式,就最好不要耍阴招。”   虽然他自己这么说,不过对付这些存心挑刺的人,他不能全说真话。比如,他一口咬定自己和路浔没有私下的关系。   只有把他推得远远的,才能表明自己和他不存在什么私通,也能保证路浔在这件事情中不受伤害。   正在判决之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办公室的门被一脚踢开,巨大的声响中,一个人的身影背着光线朝房间内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神秘男子闯办公室 < ( ̄A ̄)> 第48章   白深紧张起来,猛地转头去看。   路浔穿着白深的外衣,在对面拿了一把空椅子,拖到他身边坐下,一言不发地看着对面的一群人。那凶狠的架势和冰冷的眼神像要把他们全扔进槽里喂猪似的。   白深的第一反应是有点儿想笑,之后才想起来诧异和沉重。   有不识相的问:“你是谁?”   “你大爷。”路浔很是不好惹地回答。   白深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本来已经够乱了,这小祖宗再上门来找事,肯定整个房间一团糟。不过,他的出现,的确让自己安心很多,连说话的语气也强硬一些。   房间里也有枯叶蝶的人,看见他都是一愣:“驯鹿,不要闹了。”   “你们不要闹了!”路浔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你们坐对面的这一群人良心全都被抽水马桶冲走了吗!”   白深拉了他一把,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说:“坐下。”   等到房间再度安静下来,白深才平静地开口:“我已经交代得很清楚了,我的主业是个医生,生活中基本独来独往,在座的各位应该都知道。我和你们提及的几个人都并不熟,更不可能存在工作以外的关系,以上。”   说完,白深站起来就要往门外走,坐在后面的美人痣突然站出来,扔了一叠照片在桌上:“不熟?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是他和路浔在一起的照片竟然,从第一次在医院见面就有了,一直延续到他们昨天一起吃饭。最亲密的是那张他们在枫叶镇的吊桥上紧紧拥抱的照片。   白深看得出,老大已经按照承诺帮他和其他人私底下说明过不要针对路浔,只有美人痣一心想要他进组织,此时恨不得把路浔也拉出枯叶蝶,他估计依照两人的关系,路浔会和白深一起加入九天。   长得美不如想得美,白深心想。   明明他已经给出条件不能碰路浔,美人痣却铤而走险一定要这么做。   白深沉默,把照片收整齐握在手里:“没什么好解释的。”   “你们关系已经密切得不一般了,谁能保证你们相处过程中没有私下交流信息?你们所记录的‘医患关系’谁知道是不是仅仅是个幌子?”美人痣说,“你们处理过那么多任务,恐怕同行们想要一个交代,你一句‘没什么好解释’就打发了?”   路浔看来者不善,直接走过去:“那你他妈要上天啊?”   “驯鹿,不要冲动!”枯叶蝶的人喊道。   白深一把拉住他,拖到自己身后:“你们想要的交代,我可以实话实说。”   “狗屁交代,”路浔说,“我和他关系就不一般了怎么着,碍着您了吗?”   “够了!”白深转头看着他吼,接着又面向那群被路浔骂没良心的人,“我说。”   路浔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承认,难道和他在一起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路浔负气地坐下,他倒想听听白深能说出个什么名堂来。   “他胡说八道,”白深垂下眼睛,目光无神地看着地面,“第一,我在组里这么久,没人知道我是同性恋,什么关系不一般,这个说法不成立。   “第二,我在美国结过婚,我前妻现在还在美国,如果你们不信,登记记录和她本人你们都能查到。   “第三,我的密码里有很多汉语常识,而这位驯鹿先生自小在澳洲长大,连汉字都认不了几个,更别说破我的密码了。”   白深顿了顿,有些艰难地开口:“还有,关于以前的医患关系,都是组里安排的,是我的工作,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大可不必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我们是纯粹的利益关系,我手里那些他的详细资料就是证明。”   路浔听着,心一点点冷了下去。   并不喜欢他吗?   曾经结过婚吗?   根本不懂他吗?   还留着详细资料吗?   只是……利益关系吗。   在座的一个中年男人看向路浔,问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路浔红着眼睛死死盯住白深,但白深只是呆滞地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他转过头来,微微仰头,窗外熹微的晨光越过帽檐映在他眼里,蒙上一层水雾。   “……是真的。”   “既然如此,那么两人只是利益关系,并不涉及到私通,”枯叶蝶的成员赶紧站出来解释,“至于那些照片,由于云的手里还有驯鹿的详细资料,我认为是驯鹿被深海组织利用。看在云即将退出深海,这件事我们可以不追究。”   有老大暗地帮过忙,其他人没有再紧咬着路浔的事。话音落下,房间再度安静,犹如林间猛兽寄居的深潭一般,在狂风骤雨之后,只余下失望和死寂。   路浔转头看着他,而白深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白深攥着手里的一叠照片走出房间门,一直到了深海的大门口。   他连行李也不想去拿,只想赶紧离开这里,随便去一个地方,只要不是这里就好。   门口站着很多人,都是以前的同事,可能是来送别的。李恪把车停在门口等他。   雾姐冲出来一把抱住他,忍不住地流泪:“白深,姐知道是你让我留下的......”   “雾姐,女金刚怎么还会哭呢?”白深笑了笑,和其他人挥了挥手,“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走了。”   他拉开车门坐进车里,看见不远处独自一人站着的路浔,两人只对视一瞬,他升上车窗,转头对李恪说:“走吧。”   李恪发动了车,说:“机票已经订好了,你先回家,事情还没有结束,等我消息......”   “李恪,”白深打断他,“已经结束了,不要再纠结这件事了。”   李恪沉默良久,才问:“那些人为什么没有来找我麻烦,是你谈了条件?”   白深没有回答,默然地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先不要急着加入九天,”李恪说道,“深海会留住你的,老大他们正在想办法。”   “我不会加入九天,”白深靠着椅背,困倦而无力地说,“不过,也不想回深海了。”   李恪皱眉:“听话,不要冲动。”   “没有冲动,我也知道大家不想我走,”白深轻轻笑了笑,“我只是......想光明正大和爸妈一起出去吃个饭,不用因为怕被敌人盯上而躲躲藏藏的。”   李恪这下不知道怎么回答,听白深的语气,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了。   “你也不要回去再办那件事了,”白深转头看着他,“陪我回去一趟吧,有些事要拜托你。”   “......好吧,”李恪说,“那你和路浔?”   “你知道我和路浔的事情?”白深问。   “我又不瞎。”李恪回答道。   “昨晚,我对他催眠了,刚刚也已经让他死心了,”白深说,“双重伤害,效果应该不错。”   “其实,你不一定要和他就这样一刀两断的。”李恪说。   “狗屁不一定,我只有这个选择,”白深说,“就算我退出深海,只要和他还在联系,就迟早会被抓到把柄,我不想他陷入困境。”   “不过你和肖枭不一样,”白深突然想起,“你们是名副其实的工作上的接头人。”   李恪没说话。   回城之后,白深收拾好东西,到小周家里找小白金。门一打开,小白金就汪汪大叫着冲出来扑到白深身上。   “哥,你可回来了,”小周说,“我想死你了,小白金也天天盼着你回来呢。对了,前几天有个人来带走小白金,就是咱以前在你会诊室见过的混社会的那个?”   “嗯,”白深笑了笑,心想路浔也是够惨了,堂堂一个国际警察被说成混社会的,“你给他了?”   其实他自己心里知道,不然前几天路浔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传来的兴奋的狗叫是什么。   “我看小白金那么喜欢他,就给他了,”小周说“去住了几天,前两天又送回来了。”   “小周,哥要走了。”白深说。   “走了?”小周一时半会儿没明白什么意思,“又有任务了?”   “不是,”白深说,“我要搬家了,好不容易有假期,回老家陪陪家里人。”   “那也不至于搬家啊,”小周说,“看完回来就好了。”   白深看着他,没忍住笑:“换个环境住一住,我以后会回来看你的。”   “哎,你说的啊,”小周一直送他到小区门口,临走时还不忘大喊着提醒他,“一定回来看我啊!”   白深对他挥了挥手,上车离开了。   经历了外面的质疑、猜忌和恶意陷害,当他回来再次看到这么单纯的人的时候,还真有点儿舍不得。   他抱着小白金坐车到咖啡馆,托李恪卖掉自己的房子和车。   “你疯了?”李恪看着拿着行李的白深,“你住哪儿?”   “我想出去走走,”白深说着,不舍地一直给小白金正宗的顺毛摸,“小白金给你带着吧,你俩熟。”   “可以,”李恪接过牵引带,“出去散散心也好,早点回来。”   “东西赶紧帮我卖了啊,”白深说,“我要是玩到半路没钱了客死异乡,你脱不了干系。”   李恪笑了起来:“知道了。”   “对了,我那些收藏品你要是喜欢就放你家里吧,睹物思人,多想想我的飒爽英姿。”白深说。   “嗯,”李恪说,“我会把你家里搜刮空的。”   白深笑了笑:“我走了啊。”   “我送你到机场。”李恪说着,拿起椅背上的大衣。   “不用了,”白深伸手抱了抱他,“大恩不言谢。作为回报,我有个礼物送你,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这份礼物就是,他和肖枭说明了李恪对他的感情,也开导了几次,两人之间应该不会有什么误会和隔阂了。肖枭肯定很快就会主动联系李恪。   就这样,他离开了这座城市,打算先带着行李回到家乡看望爸妈。   离开之前,他去了路浔家的小区,没有上楼,就在地下停车场里看了看那辆左膀右臂都是海绵宝宝的棕色越野。   他想,最后打个电话告个别吧,好聚也好散。   电话拨出去,一阵默然之后,等来的是系统提示对方的电话已关机。   也是,路浔现在应该不想听见他的声音吧。   白深从手机里取出电话卡,扔进了下水道,回头看了一眼海绵宝宝越野。   他穿着路浔的大衣,转身向外走去,一阵冷风吹来,他把外衣裹紧了些,衣服上还有路浔的味道。   再见了,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  (T~T) 主cp虐,副cp就会甜的哈哈。 第49章   白深一个人到了家乡,在机场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大衣在门口等他。   他没有立即走过去,隔着一小段距离停下了脚步。   小秦转过身,捋了捋耳后被风吹乱的头发,看着他笑起来。   白深这才走到她面前:“你怎么在这儿?”   “我说过会一直跟着你的。”小秦说。   白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秦把他顺手相救的情分看得太重,甚至可能都到了愿意以身相许的地步。   小秦从来都不要白深的回应,她可以永远默默付出,只要尽自己所能护他周全便好,不过她也没什么天大的本事能够罩着他免受伤害,就只能陪伴着他。   “你向深海请假了吗?”白深问。   “没有,”小秦说,“你离开了深海,我待在那儿做什么呢?”   白深叹了口气:“听着,小秦,你不是我的附属品,你也该有自己的人生。回深海吧,那份工作很适合你。”   “可是......”小秦还没说完,白深就拖着行李箱从她身侧走过。   “等一下!”小秦追上来,“你不要这样不理我,我很快就回去,就在这儿陪你两天......好不好?”   白深转头看了看她,犹疑了一瞬,才说:“可以,但是你来过这里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   小秦拼命点点头,跟在旁边。   虽然白深同意了,但小秦以为她也就是能在这座小城市待两天,偷偷跟着他,没想到白深直接把她带进了父母家里。   白深走到门前,抬手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女人,门一打开母子俩就开心得拥抱。才抱了一瞬,白妈妈就推开了儿子赶紧对屋里喊:“老白,那剩饭别倒了!儿子回来了!”   白深皱眉:“妈,我不吃剩饭。”   “好好好,你爸吃,”白妈把行李拿进屋,这才看见站在后面的小秦,“进来吧,姑娘。”   白妈一边拿着行李一边转头悄悄对白深说:“怎么回事,带媳妇回来都不说一声?”   “不是......”白深还没来得及解释,白爸就跑出来,一看到小秦也是一愣,忙不迭地给白深使了几个眼色,小秦竟然还默认一般地娇羞一笑。   “普通朋友,”白深叹了口气,给小秦倒了一杯水,“我才失恋,哪儿来的媳妇。”   “失恋?”白妈惊讶地问,“你都三十好几了,我以为要单身一辈子了呢,太好了太好了。”   哪儿有爸妈听见儿子失恋了那么高兴的?三十好几是什么鬼?白深一脸问号地纠正:“妈,我26。”   “是吗?”白爸显然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你年年生日都不在家,我们也不清楚了。”   小秦坐着,环顾了一圈屋子,是一套三室两厅,房间并不算很大,可每一处都非常简洁,有一股旧时光的味道。   这是一座安静的小城,依山傍水,微风甘泉,和大城市的热闹喧嚣截然不同。   下午和傍晚,小秦都和白爸白妈一起买菜做饭,倒是白深,一个人坐在阳台发呆,似乎并不太想说话。   他删掉了手机里的所有社交软件,像独自坐在一座孤岛上一样,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小秦在他们家里住了两天,不得不返回深海工作。白深送她到机场回家的途中,在路边找了个公用电话亭,给李恪打了个电话。   “你好。”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我,白深。”他平静地说。   “你怎么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万一遇到什么事情怎么办?”李恪听到他的声音,立即焦急地问。   “不会的,放心,”白深靠着电话亭,手指一圈一圈绕着长长的电话线,“小秦前两天无故缺勤,麻烦你多担待了。”   “行,小事。”李恪回答。   白深没有再说话,看着通话时间一秒一秒增加。现在能拨通的号码,除了110之类的求救电话,他只记得李恪的了。   他应该庆幸之前一直没有给李恪的号码存备注,每次打过来都是陌生号码,几年过去,导致他已经将这串数字记得烂熟于心。   “你在哪儿?”李恪问。   “在老家,”白深说,“过几天就走了。”   “路浔已经回......” “别说了。”   李恪说到一半,白深就打断了他,接着说道:“我不想听。”   “那你记得常给我打电话。”李恪说。   “嗯。”白深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回到家之后,他订好了机票,并没有安排什么行程,只是抱着想到哪里去哪里的心态。   而此时,在九天组织内部等待的美人痣依然没有白深的消息,他觉得奇怪,既然已经退出了深海,按理说此刻应该要加入九天了。做地下工作的人,脱离了组织难免会有许多阻碍。   “不是让你跟着白深吗?”美人痣看向身边的高山。   “跟丢了,”高山理直气壮地说,“他心情不好,要是发现我跟着,万一揍我怎么办?”   “你就不怕你跟丢了,我心情不好揍你?”美人痣没好气地说。   “那还跟不跟啊?”高山撑着桌面,整个人痞气十足,一看就是完全没把这个任务当真。   美人痣瞪他一眼:“我亲自去查。”   已经回城的路浔魂不守舍地去取了快递,等到几个快递小哥把东西端端正正放在他家里,路浔才拆开了那个巨大的来自澳洲的包裹。   那个已经有二十多年的原木餐桌完完整整地在他眼前,他的手指在上面一点一点抚过。路浔猛然想起白深当时在他曾经的家里和那位母亲说话的情景,原来是在请求把这套桌椅给他。   白深是对他好的,可是现如今,他已经分不清这种“好”是真心以待还是逢场作戏。   他害怕想起那天在高原的客栈里,白深站在床边看着他的眼神,冰冷的、没有温度的、漠不关心的、置身事外的、充满距离感的眼神。   他们就像是竹篮打水,最开始是厚实的紧紧相拥,到最后,却是让人大失所望的一场空。   他还是不甘心,还是放不下,挣扎许久,自己开车去了白深的家里,到门口时,只见房门上贴着中介的广告。   路浔满腹疑惑地下楼,走进停车场,找了好久,却没有白深的车。   他只好拨白深的号码,结果已经打不通了。   再然后,他找到了李恪,不过李恪什么也没有告诉他,只说白深已经离开这里了。路浔得到李恪的同意,带走了小白金。   他不想再去纠结白深对他的感情是真是假,他只知道,自己舍不得白深。白深一走,他就觉得怅然若失。   你离开,我衰败,心花零落,落地成灰。   刚从伊拉克回来的肖枭给李恪打了个电话,一次久违的通话。   “我回城了,在机场。”肖枭没有问候,电话一接通就直接说。   “嗯,”李恪语气平静,心里却早已经紧张得不行,他不知道肖枭怎么会突然来电,“那......我去接你?”   “不用了,”肖枭回答,“在你店里做一杯美式咖啡吧,加糖。”   “好。”李恪挂了电话,心跳在胸腔里砰砰作响。   他下楼走到店里,做好咖啡端到楼上,整理了一下屋子,看着陈列架上满满的各种款式的糖果,勾起嘴角笑了笑。   肖枭没有敲门,直接拧开门走进来,反手锁上门站在门口。   “行李呢?”李恪看着他走过去。   “扔了。”肖枭随口胡诌道。   “咖啡做好了......”李恪说着,肖枭猛地凑近,一只手环住他的腰身,另一只手兜住他的后脑勺,不遗余力地吻住他。   李恪闭上眼睛,用力地压下去,两人靠着门,一直坐到地上。   还是那样熟悉的野蛮的力道,熟悉的唇齿纠缠,熟悉的风清白兰香味。   “你不是恨不得杀了我么?”李恪留恋地离开,抵着他的鼻尖温存地说。   “我现在就杀你。”肖枭笑了笑,凑近咬破了他的嘴唇,李恪的嘴角渗出血来。他吃痛地皱了皱眉,揽住肖枭蛮横地揉进自己怀里。   肖枭翻身把李恪压倒在身下冰凉的地面上,用力地扯下了他的大衣。   扯完了也没有接下来的动作,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李恪的脖颈,含糊地说了一句什么话,他也没听清。   “什么意思?”李恪茫然地问。   “......我在撒娇。”肖枭说着,顺手解开了李恪衬衫的纽扣。   “看不出来,”李恪笑了笑,“为什么,是不是有要事相求?”   “公子,这样说可就生分了,”肖枭的指尖钻进李恪的衬衫里,“看不出来小生想要你的原谅吗?”   “鄙人愚钝,也没有看出来,”李恪说,“你错在哪儿了?”   “错在......”肖枭想了想,手上的动作也没耽误,“对公子情意深重。”   李恪笑了,也开始扯他的衣领,把衣服一件件扒下来。   楼下传来颇有年代的小提琴曲,淹没了两人高低错落的急促的喘息,屋子里的一件件衣物被胡乱扔在地上。   厚重的窗帘使屋里的光线昏暗不明,晕染出阴天的暧昧。客厅的茶几上只有一杯已经冷掉的、甜得发腻的咖啡。   作者有话要说:  (⊙v⊙)明天接着更 第50章   在爸妈家里待了一段时间之后,白深带着少得可怜的行李到了尼泊尔。   他还在青春期的时候就很想来这里看一看,可惜被学业和工作耽误着,一直没有时间和机会来这里。   其实少有人知道,他很会写诗,可能读多了自然也就能蹦出几个酸溜溜的文人字眼。   他写过尼泊尔的朝圣之都蓝毗尼,写过光明之城加德满都,他还想象过自己会在这里结婚,办一张悄无声息的、简陋得只有两个人的婚礼。   “领养一个小女孩。”   白深突然想到说过的这句话,想到那个安静的夜晚和清甜的吻,想到埋在自己肩头的毛茸茸的脑袋。   这里的旅店供电时间很短,一天统共就那么几小时。停电的时候,白深拿出背包里的一本相册。   这本相册是那天送小秦去机场回来的途中买的,他随便进了一个礼品店,随手挑了一本相册,好死不死,相册的封面是西班牙流浪者大街的风景照片,那个有过承诺却未曾达成的地方。   白深觉得自己还应该谢谢美人痣,他和路浔在一起的大半年时间里,连一张合照都没有。可美人痣扔出来的那叠照片,愣是把两人从初相识到相互喜欢的历程展示得清清楚楚。   就差一张最后戛然而止的分手了,白深想。   他把照片一张张取出来,凭着记忆按时间顺序排列好,重新塞进相册里。一边整理,一边回忆。   第一次在会诊室见面,第一次一起去超市,第一次一起在国外闲逛,第一次在街边路灯下拥抱,第一次看见他哭,第一次在游乐场看晚会表演,第一次被他打了进医院,第一次去大马士革西郊吃饭……好多好多第一次。   他的指尖停留在其中一张上面。白深留恋地拿起来,仔细端详了许久。   在莫斯科,他们站在窗前相拥亲吻。   白深笑了笑,原来拥抱并不是最亲密的一张,幸好美人痣扔出照片的时候他收得快,否则要是这张被看见了,且先不说那群没良心的人相不相信路浔跟他没有关系,他自己都要先羞死了。   他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珍藏的一张照片,一个年轻小伙子一手抱着金毛犬,一手抱着巨大的驯鹿布娃娃,蹲在打枪的小摊儿前面,冲着镜头开心地大笑。   白深的指尖轻轻抚摸过照片上他的脸。真是个可爱的大男孩儿啊。   他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驯鹿玩偶,是路浔在抓娃娃机捞上来的那个。白深还记得当时自己说“驯鹿”的时候,他还偷摸地笑了。   白深看了许久,才把相册和玩偶小心翼翼地放进背包里,接着走出旅店。   压抑了好几天的情绪在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就已经有点儿崩溃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出去找点儿事做,迅速忘掉那些阴郁的事情。   于是他随便乱逛,走进了一家酒吧街,再随便进了一家音乐酒吧。   酒吧里有乐队在弹唱,明明非常喧闹,可白深满脑子都是路浔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清晰得像是加了混响和3D环绕UMAX音效。   他只想忘掉那些,就当两个人没有遇见过。   不知道出于何种心理,他点了苦艾酒,喝下去的感觉不像酒,像满满当当的回忆,像一个人醉酒后的亲吻。   一直喝到脑袋昏昏沉沉无力想些其他的东西,他才跌跌撞撞地走出门,在一盏路灯旁随意地坐下。   路浔说他从来不会喝醉,因为不会让那种对自己不利的情况发生。狗屁,喝醉耍疯是一件多痛快的事情,比清醒的时候隐忍着快乐好多倍。路浔是得多可怜,连这种感觉都没有体会过。   一旁的一个年轻华人小伙儿终于看不下去,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你还好吧?”   “好个屁,”白深迷迷糊糊地抬头,努力睁大眼睛望过去,等到看清楚了,只冷冷扔下一个字,“滚。”   美人痣叹了口气,挨着他坐下:“真是为了江湖儿女情长事啊?事业为重,事业为重。”   “事业?”白深转身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一双眼红得吓人,“事业就可以用最喜欢的人做把柄?我他妈告诉过你不要碰路浔!”   “路浔?”美人痣重复了一声,一边握着白深的手,免得他掐得太过用力,他很快反应过来,“对你们而言,换个团队工作都差不多的,不用太在意。”   “你懂什么?”白深漠然地反问他。   美人痣有些诧异,他还没想到一向温和的白深竟然也有发狠的时候。一想到这些都是由自己的团队造成的,不由得生出满满的负罪感。   美人痣轻叹了口气:“就允许你伤心一会儿,伤心完了赶紧跟我回九天。”   “做梦,我就是去扫大街都不会加入九天的。”白深说。   “好好好,不加入不加入。”美人痣不想跟他犟嘴,只好顺着他说。   他拉了一把白深:“你喝太多了,我送你回去。”   “滚,”白深抽出手,“我不想看见你。”   “好好好,把你送到旅店我就消失。”美人痣只好妥协道。   他已经不想回忆送白深回旅店这件事了,过程之艰辛堪比取唐僧肉。   白深就坐在街边靠着路灯杆,像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   美人痣只有像哄小孩儿似的说:“回去了啊,走。”   白深依旧不理他,直到天都不耐烦地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淋在他们身上。   美人痣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从外套内兜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白深:“拿着吧,那天你走之后路浔给我的,让我转交给你,反正我也看不懂。”   白深打开信封,拿出一张纸展开。他从来没有想过,一直连汉字都不认识几个的路浔,竟然能够写那么多,而且还写得很工整,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查,一遍遍地写出来的。   那两句不完整的歌词,终于在他们分离的时刻才完整地送到他手上——   ☆☆   如果月亮明天不再发光   只要看到你笑,一切仍会如旧   这就是能使我快乐的,我的灵魂   那比一个特别的眼神   或者任何一个最冷酷的表情刺伤   都更真实   我无法想象我的悲伤   如果哪天你远离   我想,这样的话   当你看向前方   不要记起所有那些我未曾给你的   只是留下了太多的事情想要告诉你   还有太多你要对我说的   还有太多的时光及激情要去经历   在你身边,我亲爱的,在你身边…   请原谅我   假如某天我想到你不再是你   而如果他们问起你   我只会说在一天晚上   我梦见了你   而且只会在从那时起的梦里   看见自己每天与你在一起   在你身边,我的爱……   请在我身边   ☆☆   白深想起那个西班牙明朗的下午,那个大男孩的眼神像受伤的羔羊一样惹人心疼。想起他的拥抱,他的吻。   白深低着头,雨滴顺着发梢往下淌,眼泪也止不住地流。   他紧紧攥着信,脑袋埋在膝间,忍不住失声痛哭。   美人痣坐在一旁,只好轻轻拍他的背,声音小得迅速被雨声淹没:“对不起。”   雨水淋湿了整条街道,淅淅沥沥地淋在他们身上。深夜的静谧在雨声中更显得荒凉冷清。   等回到白深的房间已经是凌晨,美人痣把他扔到床上,正准备离开。   白深突然硬撑着坐起来,东倒西歪地走进了浴室。   美人痣不放心,真怕他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浴室里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他走到浴室门口,一脸不解地说:“你都这样了,还是明天再洗吧?”   白深没理他。   美人痣有点着急地说:“哎那你洗就洗,衣服得脱吧?”   他只好走过去扒下白深的外衣,手刚一伸过去,就触碰到刺骨的冰冷。   “你疯了大冬天开冷水?”美人痣还没见过谁耍酒疯是这副德行的,只好换到热水,再把他的衣服扒到只剩衬衫长裤。   “剩下的你自己脱,”美人痣走出了浴室,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快点儿,你睡了我再走。”   等到白深全身湿漉漉地走出来,美人痣坐在桌旁撑着脑袋已经快睡着了。   白深衣服也没穿,只裹了一条大浴巾,一头栽进被子里,仍旧淌着水的头发迅速沾湿了枕头。   他迷迷糊糊地闭上眼,昏沉地失去了意识。美人痣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出奇,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就你现在这样,要是被其他组织的知道了,来绑架你的估计要排几条街,”美人痣说着,拿出一张退烧贴,贴在他额头上,不忘一边抱怨着,“还一个人出来旅行呢,我今天要是不在你就死大街上吧。”   他也不知道跟一个已经睡死过去的人在聊什么,不过还是没忍住接着说:“哎,你赶紧回去吧,不管在哪个组织,总比在外面强,一直躲着算什么,你说是吧?”   “我就想不通,你护着路浔做什么?自身都难保,”美人痣看着他安静睡着的神态,“再说路浔的本事也不比你小,他自己肯定知道该怎么办。”   “要不,我去查查路浔是什么来头?”美人痣说,“你不是有他的详细资料吗,我也看看?”   美人痣自言自语了半天,自讨没趣地给他盖好被子出了门。   白深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他只觉得脑袋昏沉,坐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才疯了一般去找路浔的那封信。   还好就在枕头边,信纸因为被雨淋过,一些字迹的墨水已经晕染开。   他把信纸折好塞进信封里,放进了背包最里的夹层中。   窗外的天空已经放晴,而关于昨天晚上,他只记得一封信,和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作者有话要说:  这首歌是西班牙情歌王子Alex Ubago的A Gritos de Esperanza,意为希望的呼喊。   驯鹿大人的呼喊,就是一朵小云赶紧来我身边。( T﹏T ) 第51章   路浔没有什么事做,就把自己房子也交给了白深家门上贴着的同一个房产中介。   他觉得自己应该听白深的话,找一个环境比较好的地方住着。可惜白深不在身边,他这个糙汉连个顾问都没有。   他于是像几秒钟就买衣服似的,用几分钟的时间选中了新建起的对面古风古韵的小区里的一套三合院。   新房子一买,兜里就没剩多少钱,他把自己多年的积蓄连带着当年爸妈给他留下的钱全花了。这一笔大钱花出去像赌气似的。   白深走后,他的情绪一直不太好,但也没有再去找其他的心理医生。   他就常常坐在还没有装修的空荡荡的新房子里发呆,偶尔在小院里带着小白金走一走。   肖枭来他家里看他:“老弟,乔迁之喜,不得办几桌啊?”   “什么喜,听不懂。”路浔心不在焉地说。   肖枭叹了口气,一把掀飞了他的帽子摸了摸他的头发:“都搬新家了,不开心点儿吗?”   路浔深吸一口气沉入丹田才勉强压制住体内涛涛翻涌的恶气:“帽子捡回来,不然我关门放狗了。”   肖枭撇撇嘴灰溜溜地把帽子捡回来扣到他脑袋上:“别成天丧着个脸了,哥带你去个地方。”   “不去。”路浔坐在院儿门口牵着狗,跟个乡村老大爷似的。   “你不去我就给你整晕了扛过去。”肖枭挨着他坐在院儿门口。   路浔不想跟他贫嘴,抱着小白金顺毛摸:“嗯,记得顺便扛狗子。”   “别颓啊,”肖枭一副要全世界陪嗨的样子,“走去玩儿,花天酒地地快活。”   路浔只觉得心累,低头没理他。   “哎你别哭啊!”肖枭着急地扳他的脸,“天涯何处无芳草,你有这气派的大院儿什么找不着。”   “哭个屁,”路浔打掉他的手,“别来烦我。”   “我觉得你误会白深了。”肖枭义正言辞地说。   路浔语气平静:“别提他。”   “不提不提,”肖枭只好放弃了开导,“好不容易有假期,跟哥出去浪荡。”   “李恪不会打断你的腿吗。”路浔冷漠地说。   “他打不过我,”肖枭说,“你这么念念不忘的,哥陪你去把那小子抓回来吧,嗯?”   路浔没说话,抬眼递过去一个疲倦的眼神。   完了,肖枭心想,全完了,好好的聪明小伙儿变成痴呆老大爷了。   “那你这个院儿,牌匾也没安一个,”肖枭只好岔开话题没话找话,“我刚刚过来看见人家院儿里有叫什么静香斋的,你要不取个大雄斋挂这儿?”   路浔叹了口气,牵着小白金往屋里走。   “哎!”肖枭赶紧起身抓住他的胳膊,“跟我走,我今天来有事找你。”   路浔闭了闭眼睛,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你有个屁的事。”   肖枭只好拿出杀手锏,把一个钥匙在路浔眼前晃了晃:“白深家里,去不去?”   “不去。”路浔牵着狗进了正堂。   “你就装吧,”肖枭跟进来,“嘴上说着别提他别提他,结果把人家狗子养得跟祖宗似的,”   路浔不想理他,随手拿了茶几上的一本《红楼梦》翻开,装模作样地看起来。   “识字儿吗就读?”肖枭没好气地合上书,“这么好的屋你就摆一床一桌,白瞎了给你住,浪费祖国资源。”   路浔冷冷地开口:“我乐意。”   “你赶紧趁假期装修装修,找点儿事做,别成天还想着某某人出不来。”肖枭说。   “我没钱了,”路浔说,“穷得饭都吃不起了。”   “那不正好吗?”肖枭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把他家里那些家伙什儿给整你家放着。”   “你够了吗?”路浔终于忍不住,“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肖枭沉默,良久才说:“当局者迷,你真的误会他了。”   路浔没说话,肖枭看他这样子,只好离开:“那我不打扰你了,自己好好的。”   他走到门口,路浔突然出声:“什么意思?”   “就是你自己个儿好好的。”肖枭没想到大白话还需要翻译一下。   “不是这句。”路浔说。   “哦,我不打扰你了,我要去找个被捧在手心当祖宗的地方待着。”肖枭说。   路浔心累:“上一句。”   “当局者迷?”肖枭庆幸终于抓住了重点,“意思就是你在事儿里你就犯迷糊。”   路浔轻叹了一口气,用看傻子的目光扫视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说我误会他了?”   “这么明显的事情,”肖枭又兴致勃勃地坐了回来,“你该不会真以为他在利用你吧?你俩不是都为这个事打过了么,当时人家白深可是解释清楚了的,你倒好,打死都不信。”   “他当着那么多人说和我没有关系啊。”路浔抬眼迷茫地说。   肖枭看着他这个眼神一阵心疼:“你怎么这么傻呢,就因为当着那么多人才要说那些话啊,不然你怎么可能从这么大的陷阱里毫发无损地爬出来?”   路浔眨了眨眼睛,似乎还在消化这句话。   “人家一片良苦用心,你倒好,好心当做驴肝肺。”肖枭很是惋惜地摇了摇头。   “他当时说了,我就……信了。”路浔这时候有点儿想通了,但又没有完全相信。   “有个事,李恪让我不要跟你说,”肖枭想了想,似乎有点儿为难,“你假装我没跟你说过。白深走的前一晚,对你催眠了。”   路浔的心像是狠狠被打了一拳一样的疼。   那天夜里,他总觉得有人在抱他,醒来发觉都是梦。可原来,并不是梦吗。   白深其实是难过的吗?他其实舍不得离开、舍不得分手吗?   “怎么催眠?”他问。   “当然是让你怀疑他讨厌他啊,这样才能把你推得远远的,”肖枭说,“你哥我曾经可是深受其害。”   路浔没说话,肖枭拉着他往外走:“我看你俩都需要再冷静一段时间。走吧,跟我上他家转转,不然过段时间该卖出去了。”   一进到白深住的小区,小白金整只狗身上都写着“开心”二字,尾巴摇得飞快,东跑跑西闻闻,见着谁都跟老熟人似的上前蹭一蹭转两圈。   “高兴吗?”路浔摸了摸小白金的脑袋,“带你回那个不要你的负心汉家里看看。”   小白金窜进了电梯,扑上去自己摁了楼层。   “这么聪明?”肖枭有点儿惊讶,“改天我也整一条。”   他一边说着一边摁亮了所有楼层的按钮,路浔啧了一声:“幼稚。”   “你最成熟了,”肖枭一把挽着他的脖子,“你要是想睹物思人呢,干脆把白深的家给搬过去,到时候他回来了没地儿住,不得住你家吗,院长?”   路浔没忍住笑了,这一声“院长”叫得像他刚从四医院里偷跑出来的一样。   肖枭也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你这病情也确实该在院里待着了,所以不是白深图你什么,应该你图他什么才对。你说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心情都好多了?”   还真是。路浔笑了笑,伸手去按关电梯门的按钮:“就是跟你待在一起太憋屈了,每说一句话电梯门就开一次,我看着烦。”   他们千辛万苦终于等来了白深家那一层,肖枭一边开门一边说:“这钥匙我可是偷偷拿出来的,李恪不同意你来,怕白深生气。”   “他把我气走了,还有什么好气的。”路浔牵着小白金进了屋。   “这么记仇?”肖枭关上门往客厅走。   “你坐这儿,带着狗。”路浔把牵引带扔肖枭手里,独自去了书房。   李恪说白深走的时候,就带了一点儿东西,整个房子基本还处于居住的样子,他准备过两天就来收拾东西好卖出去,不然白深真要在外面玩得弹尽粮绝了。   肖枭是骗路浔的,其实是李恪让肖枭带他来这里看一看。李恪知道两个人相互喜欢,只是在一起不是喜欢就够了,迫于很多其他因素,他们才不得已分开。   白深的东西,李恪拿着顶多是代为保管,而起码给路浔了,能有些其他意义。   路浔首先看了看书架上的资料,看得出他很信任李恪,很多重要的病人档案都摆在上面。路浔翻到第15号病人,自己的那一页。   他记得上次看到这个笔记本的时候,这一页夹了一张他在游乐园照的那张照片,可现在已经没有了。   是弄丢了,还是和资料一起烧掉了,还是......   他更愿意相信白深把那张照片带走了,也许就放在自己的背包里。   路浔注意到自己资料的那几页和别的病人资料有很大不同,上面写着很多字,看起来就像课堂笔记。   有一些是关于他的信息,比如在他的名字旁边写着“素食主义者”;后面空白的地方写着他们谈话过的内容,比如“巴塞罗那流浪者大街”;还有的则是白深自己查的东西,比如“彼岸花的象征意义”。   不过这些汉字,他也就是看一半猜一半。路浔没想到自己下定决心学汉字竟然只是为了一个笔记本。   白深的字写得潇洒好看,虽然喜欢连笔但丝毫不让人觉得潦草。   他合上笔记本,翻了翻上次翻到自己详细资料的位置,上面没有什么资料,只有几本小人儿连环画。   一个将近三十岁的大男人看这些合适吗?可以的。   路浔没忍住叹气,他还是喜欢白深这个可爱幼稚的样子,至于那个冰冷的保护别人的化作孤岛的模样,他再也不想看见第二次了。   他应该相信白深,那些详细资料,白深早就已经烧掉了,当时面对那群没良心的说出“留着他的详细资料”这样的话,应该只是迫不得已,只是想让他彻底死心。   这个傻子,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呢?明明自己可以帮他承担一些的。   路浔放下小人儿连环画,走到了白深的卧室。   虽然他自己是个糙汉,但一直会被白深家里那些精致漂亮的小玩意儿吸引得目不转睛。   比如各式各样的茶宠,多得从茶具旁摆到了房子里的各个角落。还有一些乡间的手工艺品,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可这些地摊儿上五块钱的东西被他这么一放,一下子却摆出了艺术的感觉。   白深是一个浪漫却不矫情的人,从他看的书就能看出来。没有一本是精装书,反而很多都是从老旧的借阅室买来的旧书,书页里面还留着曾经的借阅卡片,记录着那些曾经也手捧此书的人的名字。   他看了看白深走之前的枕边书,果然如他所说,是《梦的解析》。他翻到书签夹着的那一页,看到上面的标题“梦与精神疾病的关系”,上面做了一些勾画笔记。   原来白深一直在关心他的病情,却从来没有说过。   路浔在阳台角落找到了一个纸箱,把房里的小工艺品都小心翼翼地放进去。   肖枭坐在客厅摸着狗子,问他:“干嘛呢?”   “搬东西,”路浔说,“我已经穷得没钱装修了,只能用他家的东西给我的院儿撑撑场面。”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取好院儿名了,就叫大雄宝殿。   下一章就揭晓路院长的牌匾。⊙v⊙ 第52章   肖枭回到李恪的咖啡馆,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一个服务生小姑娘走过来:“肖哥,老板不在,喝点儿什么吗?”   “喝了记你们老板账上?”肖枭问。   “这个……”服务生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身板儿,估计老板打不过他,“好的。”   “那我可点了啊,”肖枭胡乱指了一通,颇有几分电视里富家女逛商场的架势,“都来一份,记你们老板账上啊。”   “一杯摩卡就行了。”小姑娘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肖枭看着李恪走过来,不满地抱怨:“抠死了。”   李恪坐到他对面:“这辈子还有好几十年,你不迟早给我吃空了?”   肖枭看着他,没忍住笑了笑。   一旁的服务生小姑娘也一脸花痴地笑,李恪看着她:“去吧,只要一杯摩卡。”   “好的,加糖吗?”小姑娘问。   “多加点巧克力酱就好,腻死他。”李恪说。   肖枭仍旧看着他笑。   以前他总觉得李恪对他冷冷淡淡的,可他现在想想,其实李恪对他一直很好,只是都默默地做了,从来不邀功。   是他之前太过任性,总是患得患失,成天见面就找茬吵架,甚至还要动动手才痛快,却一直忽略了李恪付出的一切。   自从他向白深求助之后,白深就给他打过好几次电话说明这个事情,深夜里还耐心劝导,语气温和得好几次都要把他哄睡着了。   肖枭突然没头没脑地感叹:“你们深海的人,都还挺不错的。”   李恪听到就来气:“要是都还不错,白深就不会走了。”   “那也是迫不得已啊,”肖枭说,“对了,你刚刚去哪儿了?”   “看看搬家公司,”李恪说,“路浔不是要搬东西吗,确实也应该趁早整理一下,早点儿把房子卖出去,不然一直搁置在那儿,我心里不踏实。”   “咱们过两天去帮他整理一下吧?”肖枭说,“他不会做饭,生活不能自理。”   李恪笑了:“你会吗?”   “我也不会,”肖枭诚实地回答,“所以才想让你去帮忙啊。而且,他那院儿特气派,我都想好名字了,就叫大雄宝殿。”   “那是人家佛寺正殿,”李恪叹了口气,“佛门重地,施主切勿打妄语。”   “那就叫大雄斋好了,”咖啡正好端上来,肖枭捧着杯子说,“我看见他们小区里有个叫静香斋的。”   “你就别操心了,让路浔自己想吧。”李恪说。   肖枭理直气壮地说:“我是怕他不认字,到时候一个中国风的建筑上面写些英文字母,那多不像话。”   李恪看着他无语地笑了笑:“他最近心情怎么样了?”   “情绪挺低沉的,”肖枭说,“今天去了白深家里之后,好一点儿了。”   李恪点了点头:“白深走之前留了几盒药,让我关注一下路浔的情绪,如果病得太严重就给他。”   “交给我吧,”肖枭拍了拍胸脯保证,“我看着。”   李恪应了一声,撑着头安静地看着他。   肖枭一边喝咖啡一边随口说:“给我放一会儿音乐,放点儿重金属摇滚。”   李恪用充满关爱的慈祥目光看着他,说了句上海话:“侬脑子瓦特了?”   “你才脑子有病,”肖枭听得懂这句,不满地怼回去,“不给我放,我现在就走了,现在就走了,就走了!”   李恪耸耸肩,一副“随便你怎么样老子绝对不为所动”的样子。   “我走了?”肖枭征询地看着他,过一会儿放大音量喊道,“我走了!”   他这么一喊,附近的客人们都转头来看他俩,李恪无奈地扶额:“别闹。”   肖枭喝完咖啡,一副起身要走人的样子,李恪赶紧抓住他,只好朝他挥挥手:“去吧去吧。”   肖枭嘿嘿一笑,一脸得意地走到了柜台。   “肖哥,怎么了?”柜台的小姑娘问。   “那个……音乐给我放两首,”肖枭说,“你们老板派我来的。”   “不能吧?”小姑娘半信半疑,“老板的歌单都是固定的。”   “对啊,那多无聊啊,”肖枭说,“赶紧给我放两首。”   小姑娘仍旧不信:“我不敢,老板很严格的。”   李恪走过来站在肖枭身侧:“以后他说的就是我说的,听他的话。”   肖枭啧的一声,春风得意地冲小姑娘扬了扬下巴。   “好的,老板。”小姑娘从柜台里让出来,肖枭走了进去。   他坐在柜台的电脑前,一时还真没想好放点儿什么歌。   过了一会儿,他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咖啡馆里安静优雅的纯音乐戛然而止。   肖枭加大了音量,整个咖啡馆瞬间爆发出节奏极强的电吉他和鼓声,吵得像演唱会现场。   他放的是黑豹乐队的《无地自容》,一首朗朗上口的摇滚乐。音乐一出来,现场的客人们都满脸懵逼地看过来。   窦唯的嘶喊着的歌声一出来,肖枭开心得跟着节奏摇头晃脑,李恪无语,只好由着他乱来,自己站在一旁笑。   “在座的靓仔们!”肖枭跑到客人们的桌子之间大声喊,“今天李老板开心,全场李老板买单!”   在场的客人们一片欢呼鼓掌,服务生们也都不厚道地幸灾乐祸,他们还从没见过谁敢在老板的店里这么肆无忌惮撒野的。   关键老板竟然一点儿没生气,还笑眯眯的。   嗯……一物降一物。他们心里那个总是不苟言笑老板人设一下子崩塌,变成一个好欺负没脾气的老好人。   一曲放完,肖枭取下墙上的吉他:“哎,大家知道吗?李老板可会唱歌了!”   客人们这下都起哄要老板唱歌,店员们也都不亦乐乎地跟着起哄。   “让李老板也摇头晃脑吼一首摇滚行吗?”肖枭喊道。   “行!”在座的大家也齐声吼。   李恪真是没想到,平时那么安静的地方,那么乖巧的店员,还有那些个温文尔雅的老主顾,原来疯起来都和肖枭一个德行。   “唱歌!唱歌!”肖枭一边起哄一边把李恪拉到咖啡馆的小舞台上,“这店里平常也就唱个北欧民谣什么的吧,你们听着不烦吗?”   客人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烦了!”   “烦了就听听老板唱一首,各位今天可赚到了啊!”肖枭说话基本靠喊。   李恪架不住大家没完没了的起哄,从肖枭手里拿过吉他,坐到台上调了调麦架:“那我今天献个丑。”   肖枭随便靠在旁边的桌子上,奋力地鼓掌,好多隔壁店的老板客人甚至都来凑起了热闹。   李恪弹起了吉他前奏,随后唱了许巍的《旅行》,自打第一句“阵阵晚风吹动着松涛”开始,整个环境都倏然安静下来,只有歌声和琴声。   在场没有人想到,就连肖枭也有点儿诧异,李恪唱歌会那么好听,他的嗓音低沉略微沙哑,让人不由得静下心来聆听,好像全世界没有什么事更重要了。   肖枭以前只看过李恪在大学表演的视频,还没听过现场版。这么近距离听他唱歌,肖枭的心跳都砰砰作响。   李恪唱到最后,总不由自主地往肖枭那里看。   “谁让我们哭泣,又给我们惊喜,让我们就这样相爱相遇。”   最后琴声一停,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肖枭一回头吓了一跳,咖啡馆里挤进来很多人,就连门外也有好多人驻足张望。   “再来一首!” “李老板再唱!”   大家全都接着起哄,李恪放下吉他摆摆手,竟然有点儿脸红。   肖枭赶紧站上台:“今天就这样了啊!不能再多了!以后还想听常来店里碰运气啊!”   大家鼓着掌,李恪赶紧把肖枭拉下去,肖枭还不忘补充:“大家伙儿后来的李老板可不买单了啊!”   店门口几乎被围得水泄不通,李恪只好拉着肖枭上了楼。   “还帮我省钱,我是不是得谢谢你啊?”李恪没好气地说,脸上却止不住地笑。   “是啊,”肖枭煞有介事地说,“李老板这校园歌手大赛冠军的噱头看来是名副其实,当年得有多少小蜜蜂围着转哪?”   李恪不想理他。   “再说李老板总是挣那么多,”肖枭把一派胡言说得理直气壮,“我是怕你拿出去乱花。”   李恪拉着他:“好,今天都给你花。”   “去哪儿?”肖枭不明所以。   “带你去花钱,”李恪从外套里掏出一张卡塞到肖枭手里,“花不完有你好看的。”   肖枭没忍住笑得合不拢嘴:“真的啊?”   李恪点点头:“真的。”   “你耍我呢吧?”肖枭看着他笑,“现在楼下那么多人,咱俩也出不去。”   李恪拉着他走到阳台,外面的静谧和另一边的热闹截然不同,他说道:“二楼,敢跳吗?”   “我一个警察,需要问吗?”肖枭冲他一笑,撑着阳台翻身就跳了下去。   李恪只是说着玩玩,没想到肖枭不假思索就跳了下去,居然还毫发无损地仰头冲他勾勾手指头。   肖枭张开双臂:“来!我接着你!”   李恪怕撞到他,摆摆手让他走开。   “家里会唱歌的宝,我可不忍心摔碎了!”肖枭喊道,“别怕!”   怕个屁,李恪心想。他撑着阳台,也翻身跳下去。肖枭赶紧走近了接住他,不过大老爷们太重,两个人都跌到了地上。   李恪压在肖枭身上,撑着地面准备起来,肖枭一把按住他的脑袋,温润的嘴唇覆了上去。   这条小巷像是身在世外,没有路灯,没有多余的声音,只有清冷的月光洒下来,给整条巷子蒙上暧昧的光影。   作者有话要说:  李·宠妻狂魔·恪 第53章   “大晚上的,带我去哪儿啊?”肖枭被李恪拉着一脸傻笑,“我妈让我不要到外面鬼混。”   “那我就很好奇你平时都在干些什么了。”李恪回头看他一眼,挑了挑眉。   肖枭使坏地一把搂住他的腰:“干些成年人该干的事情。”   “流氓。”李恪说。   肖枭凑到他耳边:“李老板开口唱歌的那一瞬间我就已经决定好了,我就是将来穿着正装也要对你耍流氓。”   温热的呼吸绕着他的耳畔,颇有一番迷情的味道。李恪笑了笑,突然想起来,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好想你。”   “……”肖枭被这突如其来的走心吓到,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我也是。”   李恪没说话,转头看着他。   肖枭轻声在他耳边说:“这时候要接吻吗?”   “刚刚才亲过了。”李恪无情地揭穿,“能不能收收你那个躁动的小心灵。”   肖枭笑起来,别有用心地说:“我突然不想出去了。”   “前两天才……”李恪叹了口气,“你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你,”肖枭松开了手,“放心吧,没打算回去。我还没享受一下挥霍金主的钱的感觉。”   李恪看着他:“每次我在家里想你的时候,就出来逛逛甜品店。”   肖枭一副“朕知道了”的镇静脸憋着笑:“是吗?”   “嗯,”李恪接着往外走,“这座城市比较好的甜品店,我都有贵宾卡。”   肖枭没忍住笑开了花:“那你得想我多少次啊?”   “不受控制。”李恪说。   肖枭拉住他,从后面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脖颈。   “又在撒娇?”李恪问。   “嗯,”肖枭笑起来,“可算看出来了。”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为什么之前要离开你?”李恪突然问。   “我知道,”肖枭说,“工作所逼,我认了。”   “不止,”李恪温柔的语气像是暖心的慰藉,“还因为我发现,每次看见你不开心的样子,似乎都是在我面前。”   “废话,不然你怎么看得见?”肖枭呛他。   “我是说,我看到你在别人面前的时候,通常都是个快乐的傻逼。”李恪纠正他。   “你才是傻逼。”肖枭不服地说。   李恪笑了笑。   “因为我喜欢你。”肖枭说。   李恪顿了顿脚步:“没听清。”   “不说第二遍。”肖枭说。   “我听见了,”李恪说,“听见表白的时候,是不是应该接个吻?”   “刚刚才亲过了。”肖枭说。   “那干点儿其他事情?”李恪问。   “不,你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肖枭没好气地说。   李恪笑了:“真记仇。”   两人随处闲逛着,走进一家甜品店。李恪没骗人,还真有贵宾卡。   “两位先生好,请问要点什么?”服务生走过来,一脸狐疑地看了看他们,还是第一次见两个男人一起来甜品店的。   肖枭菜单也不看,一脸神气地说:“最贵的。”   李恪坐在对面,除了笑,还真想不出第二种表情。   “哎,”肖枭突然想到,“这卡的密码是不是我生日啊,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你背着我都在看些什么言情肥皂剧?”李恪说,“密码是我妈的生日。”   “这个可以接受,”肖枭说,“咱妈的醋我就不吃了,她生日我还记得。”   当然记得,他这一辈子也忘不了。   两年前有一天他非要跟着李恪出门,直到车开到门口,他才知道是李恪妈妈的生日,自己倒好,什么也没准备,空手就祝贺了。   当时李恪接他妈妈上车,三个人一起去吃饭。也没吃什么名贵的食材,就在一家大排档吃些小吃。   后来肖枭才知道,李恪在单亲家庭长大,一直以来都是他一个人照顾他妈妈,所以才会总是为别人考虑。后来他妈妈再婚,重组家庭,但每年生日,都只和儿子单独过。   那是很快乐的一天,他妈妈有着所有女人共有的美丽和善良,还有一些他过去很少亲眼看到的,为母则刚的坚强。   “去年她生日的时候你都没叫上我一起。”肖枭说。   “你在外地。”李恪说。   “今年也没有。”肖枭很是记仇地说。   “明年叫上你。”李恪说。   肖枭笑了笑,上了甜品之后只有他一个人吃。   “你不要吗?”他问。   李恪觉得是时候把这个千古迷题给他解释清楚:“我不喜欢吃甜的。”   肖枭沉默了,一言不发地吃完,刷了李恪的那张卡,走出甜品店。   “李恪。”肖枭突然叫了一声。   “嗯?”李恪随口回应,朝他看过去,随即笑起来,“你不是要哭了吧。”   “是,”肖枭说,“我何德何能。”   何德何能让你对我这么好,何德何能得到你的喜欢和偏爱。   深夜的街道安静得出奇,许多店铺已经关门,路上行人三三两两,路灯的光影昏黄暧昧。   李恪于是牵住了他的手,难得地说了句情话:“你是全世界,最让我快乐的人。”   “可我总惹你生气啊。”肖枭不解风情地揭穿。   “知道就好,”李恪说,“记得改改。”   “嗯,”肖枭点了点头,“我是不是特别不懂事啊?你和别人打交道已经够累了,我还老让你受气。”   “你很懂事,”李恪说,“竟然知道自己不懂事。”   肖枭啧了一声,握着他的手加大了力道。   “疼。”李恪说。   “哦。”肖枭松了手,任由他牵着。   “我比你大一些,照顾你是应该的。”李恪说。   肖枭想了想:“那你呢?”李恪好像没有人会照顾他,他妈妈常年不在他身边,而他身边的人都依赖他来照顾。   “我不需要别人照顾,”李恪说,“我生活能够自理,不像你和路浔,饭都不会做。”   “记仇,”肖枭说,“那你生病的时候呢?”   “小病过两天就好了。”李恪说的云淡风轻。   “大病呢?谁给你做饭洗衣服?”肖枭穷追不舍地问。   “白深会。”李恪说。   “可他现在走了。”肖枭说。   李恪笑了笑:“那你就要祈祷在白深回来之前我不要生病。”   “我可以照顾你,”肖枭说,“虽然我饭不会做,衣服不会洗,房间不会收拾。”   李恪无语:“但是?”   “但我有爱你的决心。”肖枭很是大义凛然地说。   李恪笑起来:“爱也不能吃啊,还不能洗衣服,还不能收拾屋子。”   “好吧,”肖枭说,“我每天祈祷你不要生病。”   街上已经非常冷清,两人只好走回去。   “那张卡你收着吧。”李恪说。   肖枭点点头,真就收着了:“以后我俩分手的时候,我还给你。”   “那最好不要还。”李恪说。   另一边入夜时分,白深坐在旅店的房间里,拿出电脑打开了追踪信息的界面。   在美人痣没注意的时候,白深打开了他的手机定位,此时,美人痣就在他的旅店附近。   白深合上电脑,翻身从窗户跳下了楼。美人痣也从一颗巨大的老树上跳下来,站到他面前。   “我们果然没有选错人,”美人痣说,“你让我很惊喜。”   白深没说话,沉默地打量着他。   “你不简单,”美人痣走近了些,“你的资料是假的,你的身份和经历,并不像我们猜测的那么单纯,不是吗?”   “你想查我?”白深冷冷地开口。   “不是想,”美人痣说,“是正在查。”   “那你加油,”白深的一双眼如深潭一般沉静,“试试看。”   美人痣越和白深相处多一会儿,就越觉得不对劲。比起驯鹿、木子、大大、迷雾,这位代号只有一个字的白深才是最危险、最不可捉摸的。   美人痣也是刚刚才查到一个重要信息,十年前有一个大案子,解密的关键人物正好也叫做云。可十年前白深才16岁,对应到他的生平履历中,他还在读高中,怎么可能破译那么复杂的密码。   还有他的学业,资料上说白深学的是密码学和应用心理学,曾经在墨尔本念过书。他的学历很高,按理说现在26岁的年纪,应该还在深造也不一定,可白深几年前就毕业了。这些,都未免太过蹊跷。   这些事想不通也就算了,平时看起来温润的文艺青年,刚才竟然可以毫不犹疑地翻身跳窗,还毫发无损。   他一定,非常不简单。   美人痣是一个找情报的高手,其他所有人的家庭背景,别人查不到的,他都能查到。哪怕是路浔这样过往复杂的人,他能起码能查到一些。只有白深,除了打听到他的父母都是退休教师,其他什么也没有,一片空白。   白深的背景非常干净,可问题就出在,实在太干净了。   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关于白深单方面对外界给出的一切资料,什么都不要信。   只有这样,这个神秘的人才能在他眼里合理地存在。   他现在甚至都有些举棋不定,他们组织要白深,究竟是对还是错。   “你一个人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美人痣问道。   “为了躲一躲,”白深说,“你们这些人,既虚荣入骨,又实利成癖。”   “你躲得了吗?”美人痣说,“你现在不还在我眼前。”   “是吗?”白深笑了笑,“那要让你失望了。”   白深朝他走来,一双眼平静无波,却又让人无端畏怯。再然后,美人痣的记忆断层,脑子一片空白。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自己靠在那颗百年老树旁,像是睡了很久。等到神智恢复清醒,他立即看了看表,只过去了十分钟。   他抬头去看那扇窗,房间的灯已经关了,等他上了楼一把推开房门,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v⊙ 第54章   房屋内响起震耳欲聋的敲门声,正在睡觉的肖枭一身恶气地掀开被子走到门前,重重敲在门上当做回应。   “开。”门外传来声音。   “叫爸爸!”肖枭怒火攻心。   路浔后退一步,抬腿一脚蹬在门上,巨大的声响堪比拆迁:“开不开?”   肖枭深吸一口气压制住体内喷薄欲出的十三丈火气,猛地一下推开门。路浔也正好使力拉开,雄赳赳气昂昂地闯了进来。   “说。”肖枭抽出扔在沙发缝里的一根皮带,鞭在路浔身旁。   路浔揪住皮带使劲一扯把肖枭按在沙发上:“我有点儿难过。”   “你难过你你你……”肖枭没想到他竟然来说这个,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接话,“怎么了?”   “我不知道,”路浔说,“反正想揍你。”   “行吧,”肖枭的脸被挤压在沙发上,“打一架,就只打一架。”   “你也受不住跟我打两架。”路浔无情地揭穿。   “是这样的,”肖枭非常严肃,“我跟你打架这个事情,我们内部没有分出胜负,所以我也没在怕的。”   路浔松开他,脱掉了外衣:“那来吧。”   “不不不,”肖枭坐起来,叹了口气,“你这种情况的时候,我是不会和你打的。”   “哪种情况?”路浔解开了衬衫的上面两颗扣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干些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   “现在这种情况,”肖枭看着他,眼神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总之路浔看了半天愣是没看懂,“我有药。”   “我不吃药。”路浔不假思索地拒绝。   “你前几个月不是都有坚持吃吗?”肖枭不解地问。   “我说我不,”路浔看着他,半晌才转身,“不打就走了。”   “就因为是白深给的你就不吃?”肖枭起身一把拉住他,“你个傻逼能不能清醒一点?”   “我清醒不了,”路浔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漠然,“我要疯了。”   肖枭沉默了,拉着路浔的手依然紧紧地攥着。他怕他一松手路浔就跑了。   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以前路浔有什么不好的情绪从来不会求助,但这次竟然来找他了。也不知道白深那个小子到底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大能耐,可以让他主动寻求帮助。   肖枭现在只恨自己对精神疾病没能略懂个八.九十的,路浔现在确实来找他了,但是……然后呢?   他应该怎么办?难道告诉他先疯着过两天就好了?还是真的跟他干架?或者,把他揍晕然后强行塞药?   狗白深,杳无音信是在干他妈什么玩意儿,这时候他连个求助的人都没有。   “你听话,吃药好不好?”肖枭这会儿只能干着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吃药没错。”   “你先松手。”路浔说。   “你让我松我就松?”肖枭态度坚决,“我不,除非你把我手砍了。”   路浔转头看着他,打量了半晌,俯身从刚脱下的大衣内兜里拿出一把小刀,刀刃对准肖枭的手腕放了上去。   “装吧,”肖枭不以为意,过了一会儿猛然坐直,一颗求生欲极强的小鹿在心里东窜西跳地乱撞,“别别别啊。”   路浔现在这个状态,肖枭对他会做出什么事情已经没有足够的信心和把握了。   “松。”路浔的声音冷得让人毛骨悚然。   肖枭出入战场这么多年,听到用淡然平静到这种地步的语气说话的人,都是已经对全世界死心的人。   他犹疑着慢慢松开了手。   路浔拎起沙发上的外衣往门外走,压低了鸭舌帽,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   肖枭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力用手往他脖颈处砍去。   路浔察觉到动静转身挡住,肖枭绊他的腿把他放倒,使劲往下按。路浔的脑袋重重磕在一旁的桌角上,不一会儿就渗出血来。   路浔的一双澄澈的蓝色瞳孔中只有惊异和失望,还有掩饰不住的疼。   肖枭飞速的心跳声快要把他的整个世界淹没,他立即压制住路浔的腿,同时捉住了他的手,让他一下子动弹不得。   “知道为什么你犯病的时候我不跟你打架吗?”肖枭因为刚才的动作喘得厉害,“你抑郁的时候根本不还手,没劲;你躁狂的时候,让我一只手我都打不过。”   路浔的五官都写着痛苦,脑袋已经开始犯晕,双眼迷蒙地看着他:“好疼。”   “先睡吧,”肖枭说,“睡着就不疼了。”   他松开手从茶几抽屉里取出麻绳把路浔的手脚都绑起来。然后检查他脑袋上的伤口,并不是很深,应该没有大碍,不过伤口还在汩汩冒血,肖枭只好赶紧给他处理了伤口。   做完这些的时候,路浔已经躺在地上闭着眼,没有意识了。   肖枭心慌意乱,胡乱试了好几次才拨通了李恪的号码:“快来,我杀人了。”   “什么?”李恪不明所以。   “带着白深给的药,”肖枭的声音有些止不住的颤抖,刚才强装的镇定此刻瞬间四下逃窜消失无影,“快来,我害怕。”   他挂了电话,把被捆住手脚的路浔打横抱到自己的床上去,然后坐在床沿看着他。   正如他刚才所说,路浔躁狂的时候,两人的武力值瞬间悬殊,肖枭根本打不过他。所以他只有用点儿狠招让他不能反抗。   李恪赶过来的时候,看到躺在床上被五花大绑的路浔吓了一跳,赶紧扯过被子把他盖好:“尸体都冷硬了。”   肖枭这才恍然觉察路浔就穿着衬衫长裤,一套春秋季的打扮,大衣还扔在客厅里。他紧张得连被子都忘了给他盖。   “怎么办?”肖枭茫然又无助地问,“刚刚我在网上乱搜了一通,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安抚他,让他吃药。”李恪皱眉看着路浔。   “你会吗?”肖枭问。   “我不会。”李恪实诚地回答。   “我去找医生。”肖枭心急火燎地往门外冲,李恪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他。   “现在他连白深都不想见,更别说其他医生了。”李恪说道。   “那……怎么办?”肖枭焦躁万分地问。   李恪沉默了,没有回答。   路浔醒的时候,房间门管得死死的,窗帘拉得严丝合缝,整个屋子昏暗阴沉。   他的脚仍然被绑着,手上的绳子已经松开了。他摸了摸脑袋,一阵剧烈的疼痛窜向全身,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现在他只想用谦卑的态度和恭敬的话语亲切而温和地问候肖枭的祖宗十八代。   枕头旁边手机的提示灯一直亮着,他拿起来唤醒屏幕,锁屏上显示着一条来自印度班加罗尔的陌生号码发过来的短信。   他戳了戳屏幕打开短信内容,里面只有几个乱序字母——   「YUDOOIIT」   栅栏密码。路浔很快破译出内容——   「YOU IDIOT」   你个大傻子。   这是……   “白深,”路浔立即拨打了那个号码,一边轻声喃喃着,“白深。”   而打过去后,电话里只传来系统提示号码无法接通。   他不死心地再拨了好几次,结果都是无法接通,号码也无法被追踪定位。   路浔负气地把手机随手一扔,掀开被子蛮不讲理地撕扯开麻绳。他走到门口打开房间门,看见客厅的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电视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两个人都有点儿心不在焉。   门一打开,两人齐刷刷地看过来。   “你剪我头发了?”路浔冷着脸问。   “伤口那里剪了一点,”肖枭回答,“反正你那满脑袋黄毛儿也不缺那几根。”   李恪仔细看了看他:“感觉好点儿了吗?”   “嗯。”路浔回答。   李恪起身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顺手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纸盒子:“那把药吃了吧。”   李恪觉得自己和路浔没有那么熟悉亲昵,所以路浔总不太好意思直接拒绝他。谁想到路浔回答得连半秒钟的犹豫都没有:“不。”   “这个只是针对你头上伤口的药,”李恪抬眼看着他,放轻了语气耐心说,“吃了吧,听话。我不想我的合作伙伴从一个杀手锏变成大傻子。”   路浔犹疑了一会儿,才走过来端起水吃了药。那句“大傻子”让他不由得想起了白深的短信。   “这是肖枭的杯子。”路浔看着手里的玻璃杯嫌弃地说。   “这是在我家里,可不都是老子的东西么?”肖枭没好气地回答。   路浔不说话,沉默着走到沙发旁拿起自己的外衣,正是在高原那天白深留在客栈房间里的那一件。   他一言不发地穿上外衣,往门口走。   “等等,”李恪拿起桌上的一盒药递到他面前,“这个是缓解你情绪的药,带回去按时吃,里面有服用说明。”   路浔没接,往旁边让了让继续往门外走。   李恪一把拉住他,坦然道:“这是白深留给你的,我没有打开看过,所以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你要是不看,就没人知道了。”   路浔有点儿动摇。   “你要配合治疗,”李恪说,“我去打听白深的消息,知道了第一个告诉你。”   路浔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药箱,伸手接了过去。   “谢谢。”路浔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提着药箱打开门往外走。   到了楼下,他坐进了自己的海绵宝宝越野,迅速打开了药箱。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搞事搞事!⊙u⊙! 第55章   白深放下手机,叹了口气。   幸好他到了班加罗尔的深海据点,不然收不到李恪的紧急消息,也就没办法给路浔发短信了。   哪怕路浔还有一丁点儿在乎他,他都觉得无处安放的心情有了些许慰藉。   美人痣说得对,他的资料并不真实。他的身份比大家想的复杂,但也没有那么复杂。   离开深海是不可能的,这个组织已经占据了他的整个人生。其实他多想就那么潇洒地消失掉,离开那个他混迹多年无法摆脱的圈子。   不过逃不掉的,他也很懂事,一直没有逃,顶多是心里不太甘心而已。   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只有寥寥几个人,而那几个人都是深海组织里必不可缺的灵魂人物。   白深想,也许他还应该谢谢九天组织,这次捅了这么个娄子,让他对自己的生活看到了一丝转机和希望。   他看着手里已经被取出的电话卡,迟疑了一会儿,没有扔进下水道,而是握在掌心揣进了裤兜。   他沉默着走到走廊最靠里的一个房间门前,敲了敲门。   房门只开了一条缝,门缝内伸出一只手,递来一封信。   白深接过来,转身到自己被安排的房间里拿了背包,闷头走出了深海的据点。   在这里,他一秒都不想多待。   他进了一家咖啡店,坐在角落打开电脑,再点了一杯热可可捧在手里。挣扎考虑许久,他从裤兜里摸出那张电话卡,重新插进了手机。   手机刚开机,就正好有一个电话打过来,白深关掉铃声,没有接通电话。   电话另一头的路浔已经有点儿厌倦了单调的系统提示音,可这次竟然打通响铃了。   他立即一边重新拨号,一边跑下车冲进屋里打开电脑。只要号码能拨通,那么追踪定位就不困难。   白深用过路浔的电脑,他迅速进入路浔的电脑系统,手法和五年前如出一辙。   他停顿了一瞬,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修长白皙的指尖轻轻敲在键盘上。   「别打了,是我。」   这条信息发出去,手边的手机屏幕终于渐渐暗下去。   不知道是因为路浔需要现场查汉字还是什么原因,他的消息回得很慢,就像没关紧的水龙头一滴滴地放水。   「你真在班加罗尔?」   「很快就不在了。」   「我收到你的药箱了。」   「按时吃药。」   路浔深吸了一口气,才仿佛像下定决心似的敲下键盘。   「我们有没有说过分手?」   看到这条信息,白深的心猛地漏了一拍,他回道:「没有。」   路浔的眼睛通红,眼神冷得骇人,他接着敲打键盘:   「那我现在正式说,我们分手,互不相干。」   白深料到他可能会这么说,可这话就摆在他眼前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心像被人狠狠捏住似的难过。   他顿了很久,才发过去:   「好。」   「其实我们也没有说过在一起。」   「那就当做没有在一起过好了。」   路浔沉默了半晌,在院儿里跑累的小白金跑过来歪着脑袋看着他。   他舒了一口气,摸摸小白金的头,接着敲键盘——   「我是不是特别好骗?」   白深不想回答这个狗屁鬼问题,但他还是写道:「我不想骗你。」   路浔不想听什么解释,他发送出最后一句话,合上了电脑。   白深愣怔地看着屏幕很久。   「如果你没有骗我,我会希望余生都只看着你的脸睡着。」   路浔拿出药箱里的照片,其它东西全都扔得一干二净。   那是两张熏香的照片,他没有见过,不过背景分别是白深的诊疗室和家里。   他初次踏进诊疗室的时候,就觉得里面有一种奇异的香,清雅而迷幻,让人沉迷。   那种香,是他一直认为白深身上最致命的迷迭。   于是他陷进去,一发不可收。   现在照片在这里,证据非常明显,熏香是白深的必要道具。路浔之所以会觉得他令人依赖信服,与熏香是有关的。它让人意识模糊,对眼前的人迅速放下警卫与防线。   这一切,从最初的相遇开始,本就是个圈套。加上现在看来,白深的世界像一个无穷无尽的深渊,跌进去是万劫不复。   路浔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他走到刚装修好的书架旁,把摆放好的茶宠一个个抚下去。精致的陶瓷装饰落到地上摔碎,迸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   院外有人在敲门,路浔越过一地陶瓷碎渣走过去,一把推开院儿门,看着门前的几个人。   “路先生,您订做的牌匾做好了,”其中一个大汉说,“我们现在给您安装上吧?”   路浔没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良久,才点头:“好,谢谢。”   他不好意思说他现在只想把这个破玩意儿打得稀巴烂。   这块匾是他前两天去订做的,上面只有两个字——“素潭”。   他觉得这两个字很适合他,也很适合他的牵挂。在古汉语中,“素”意为“白”,“潭”意为“深”。   路浔没精打采地走回正堂,凝视着屁颠屁颠跑出去凑热闹的小白金的屁股发呆。   他轻叹了口气,狗屁白深,好想打得他爹妈都不认识。   牌匾安好后,小白金又屁颠屁颠地跑回来。   路浔蹲下来抱着他的脑袋瓜:“你为什么叫小白金啊?因为是白深的金毛吗?”   “我给你换个名字吧,”路浔想了想,轻声自言自语道,“叫什么好呢。”   他为小白金的新名字想了好几天,还是没有想出个结果来。   肖枭隔三差五就来找他,东问问西讲讲,不过路浔情绪依旧不太好,仍然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药呢?”肖枭坐在院儿里的石阶上把石头拍得啪啪响,“药!药!”   路浔差点儿以为他要来段说唱,没劲地瞥了他一眼:“吃光了。”   肖枭眯着眼睛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我不信。”   路浔不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掀开被子倒头就睡,小白金也跳到床上把他闻了又闻,然后温顺地趴在他身边,眯着眼睛打瞌睡。   “别在家里宅着了,”肖枭说,“哥带你去游山玩水。”   “没钱。”路浔干脆地拒绝。   “李恪请客,”肖枭说,“他卡在我手上。”   路浔没回答,过了好久才突然诈尸一般地坐起来:“我要去找他。”   “谁?”肖枭一头雾水,“李恪啊?他卡在我这儿你找他。”   “不是,”路浔说,“白深。”   “你没事儿吧,”肖枭像看智障似的打量着他,“成天又爱又恨的,现在还要千里追妻?”   “不爱也不恨,”路浔平静地说,“我只是要见他。”   白深合上电脑装进背包,打开了那封信。   上面的内容是他的新任务,那几个深海的老辣条总是能变着法儿地发挥他的用处。现在地下情报圈子里都知道云退出深海了,这正是一个以外人身份执行任务的好时机。   他的一生,就像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偏偏下棋的还是他最亲的人。   美人痣突然坐到他面前抽出他手里的信纸,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逃的掉吗?”   白深看见他先是惊讶,之后又有些怅然:“逃不掉的。”   “别以为你们深海在地下情报就能称霸天下了,”美人痣颇有些得意地说,“实话告诉你,我拿情报的本事,还是你们深海的骨灰级长老教的。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白深平静地看着他:“我累了。”   “走吧那就,”美人痣说,“跟我回九天,我们不回亏待你的。”   白深轻叹:“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你又喝酒了?”美人痣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当他又在说胡话,“我今天可没那么好心送到旅店,我只会把你绑回去。”   “你还是没变,”白深没忍住笑了笑,接着补充道,“白桦。”   美人痣骤然变了脸色:“你查过我?”   白深没说话,只温和地笑着看他。   白桦突然想起白深的姓,双眼震惊又质疑地也看着他:“不对,你是……”   白深移开视线看向窗外:“你说的那个骨灰级长老,要是知道是我表弟亲手把我送出深海,会怎么想?”   “不可能!”白桦激动地拍案而起,四周的目光全都聚拢来。   他有些尴尬地把白深拉出去,走到一个无人的巷道,一双眼红得吓人,死死盯住他:“不可能,他二十年前就……”   “就死了,是不是?”白深一把抓住白桦的衣领,狠戾地凑近了些,“所有人都觉得白老爷子的长孙在荒岛上活不下来,如果有那么一丝希望能活下来,就会是深海最合适的接班人。”   白桦瞪大了眼睛,一双震惊的瞳孔蒙上厚重的水雾。   “你恨我吗?”他问。   白深只轻笑,摇了摇头:“我应该谢谢你,我早就不想再待在深海了。”   “不是这个事,”白桦说,“当年我们在荒岛,你把我送出去让我离开,但我还是回到了这个圈子……哥,你恨我吗?”   “那是你的选择,你的人生,我无权干涉。”白深说。   “当年逃出去之后,是我对爷爷说你已经死了的,”白桦退后重重靠在墙上,“我当时……只是想赢。”   “可他们还是回去搜了不是吗?”白深笑了笑,“你的情报工作做得很不到位。”   “你一直是他们心里最聪明可塑的人,”白桦轻声说,“所以后来,我逃出来,加入了九天。”   “逃的掉吗?”白深问道,更像是在问自己,“逃不掉的。”   “他们对我们两个人所期望的不同,分工也就不同,”白深说,“其实这些年,你让他们很骄傲。”   白桦一言不发地展开那张刚从白深手里抢来的信纸,沉默着看了看,才抬头对白深说:“我知道云的时候,觉得你很亲切,也和我哥长得挺像。不过我一直没有想过,你就是他。”   他看着白深,仔细打量了许久:“你变了太多了。”   白深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以前好像不叫这个名字?”白桦问。   “我以前……没有名字,户口簿上也是上一代的人随意一填,”白深说,“他们说名字对我而言没什么意义,代号就够了。这个名字是出荒岛后我自己取的。”   “你取得很好,”白桦轻轻笑了笑,“名字很重要,它让你记得自己是谁。”   他扬了扬手里的信纸,说道:“你走吧,哥,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白桦看着他,千言万语说不尽,最后成了沉默。   这是我欠你的人生,现在还给你。迟到了整整二十年,不要生气。 第56章   路院长收拾好行李,院儿门外有人敲门。   他牵着小白金去开门,李恪看见他们,伸手摸了摸小白金的脑袋。   “白深给我打电话了,”李恪说,“他说他要走了。”   “要走了是什么意思?”路浔问。   “我也不清楚,”李恪说,“他说得模棱两可,语气很平静。”   “他还说什么没有?”路浔问。   李恪有些犹疑地回答道:“还问你最近怎么样,有没有重新找医生。”   路浔沉默了。   究竟是走过场的关心,还是真的在乎?   “你真的认识他吗?”路浔问。   李恪听到这话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   还是算了,路浔想,不管白深究竟是什么身份,既然他没有主动透露,那么就是他的隐私。   “那个药箱……有其他人碰过吗?”他想了想问道。   “没有吧,”李恪也不是很确定,“白深给我之后一直放在我家里。”   “你家住几楼,有护栏吗?”路浔问。   “二楼,阳台敞着的,”李恪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药箱有人动过?”   路浔点了点头,他发现挣扎了这么久,他还是选择相信白深,尽管已经不如从前那么笃信了。   他从书桌抽屉里拿出照片给李恪看:“可能有人故意挑拨,所以我才要去见他。”   “见他然后呢?”李恪问,“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没有什么打算,”路浔说,“我只是要知道真相。”   班加罗尔的清晨下了蒙蒙小雨,白深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来。   “哥,路浔最近似乎在找你。”白桦走到床边对他说。   “找我?”白深的瞌睡一下子无影无踪,“他怎么会找我。”   “是真的,”白桦说,“他在追踪你这段时间留下过的所有数据。”   白深沉默着想了想,才说:“让他找。”   “那你赶紧走吧,”白桦说,“总之离开我们的圈子,别回来了。”   白深摇了摇头:“我想见他一面。”   “现在有多少眼睛盯着你看,别自寻死路了。”白桦皱眉,看着他。   “那些都不重要,”白深笑了笑,“我就想见见他,只看一眼。”   白桦想劝阻,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转而问:“你跟那个路浔……是真的?”   白深垂着眼睑,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的生活里,真的,或假的,全都是会失去的。”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真真假假都成了虚幻,这些他都不在乎。让他在乎的是触手可及能够拥有的东西,比如正在寻觅他的爱人。   “……他找到了咖啡馆的定位,”白桦说,“应该很快就到。见一面就走吧,不然爷爷会知道的。”   “知道了。”白深应声道。   不到两天,路浔果然到了班加罗尔。白天他就坐在那家白深到过的咖啡馆里等着。   路浔故意让白深的电脑看得见自己的浏览痕迹。现在白深要是愿意见他,会来找他的。而要是白深不愿来,那么他也就明白了,也真的要放下了。   他本以为白深是最让他信赖甚至可以露出软弱那一面的人,可事到如今,他们竟然变成了这样。   你曾经紧紧相拥耳鬓厮磨说过情话的人,突然告诉你,你们的曾经只是一个巨大的谎言,付出的感情也不过是达成目的必要手段,你会怎么想?   我对你说的一切都是谎话,包括那句“我喜欢你”,这是多让人死心的一件事啊。   路浔在咖啡馆的角落里等待很久,窗外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为他驻足。   白深站在外面街道转弯的地方,静静凝视窗口里的人许久。   他瘦了些,可能最近并没有好好吃饭。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倦态,坐在那儿没多久就开始打瞌睡了。   白深静默地站在远处看着他眯着眼睛快睡着的模样,没忍住笑起来。   看了很久,还是没有看够。直到白桦走过来,白深才脱下了身上的那件路浔的大衣递给他:“帮我把这件衣服给他披上。”   白桦一脸茫然地拿着大衣:“什么意思?”   白深很是为他的智商担忧,拍拍他的肩膀,接着比了几个手势:“大衣,他,身上。”   白桦点点头,走进咖啡馆把大衣披在已经睡着的路浔身上,转身走回来,街道转弯的地方人来人往,没有一个人驻足等待。   路浔迷迷糊糊地睡醒,抬起头又低下去睡了一觉。   等到再度睡醒,他才发现身上多了一件衣服,正是在川藏高原上白深拿走他的那一件。   路浔把大衣从肩上扯下来抱在怀里。   白深来过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   连大衣都还给了他,这是……结束了吗?   路浔迅速打开电脑,一切都是原样。电脑的屏幕像一个没有人前来驻足观望过的窗口,他对着电脑愣了许久,一直到电脑待机睡眠好几次,都始终没有其他动静。   他本来以为,话说得再绝情,终究不过一时气话,或者,暂时的分别而已。   他本来以为,他们两个人能够长远一点,就算分手,也可以藕断丝连再牵扯一段时间。   可结果,就这样真的两不相干了。   路浔订了去澳洲的机票,准备去探望母亲,然后回来工作。他需要尽快做一些事情填补空荡荡的心情。   白深就这样离开了,没有带行李,靠着兜里的钱包和手机回到国内,辗转千里到了西藏墨脱,这个在佛经中被称为“博隅白玛岗”的地方,意为隐藏的莲花。   在他有名字之前,爷爷就随口唤他“白玛”。   那个在南迦巴瓦和加拉白垒峰山脚下的银装素裹白雪皑皑的童年,已经和那座荒岛一起埋葬在记忆最深处。   白深买了件防寒服裹在身上,不过可能质量不好,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他觉得冷得出奇,比记忆中的墨脱冷上千万倍。   寒风在耳畔呼啸,极目望去一片白茫茫。   他走到一座庭院前,在铁门前站着,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   一个当地妇女从屋内走出来,看到他吓了一跳,随即走近了些,对他行了个合十礼。   白深也微微躬身行了个合十礼。他从来不信宗教,却无端羡慕在此修行法度的人们,虔诚而圣洁,是真正的干净。   妇女打开门请他进去。白深踩着一地积雪往里走。正堂里有一个老人,身上盖着藏红色长袍,靠在躺椅上打盹儿。   白深走近,在躺椅前蹲下来,静静凝视眼前的面孔。   他总算体会到那句“人间的面,见一面少一面”,每次看见爷爷,就感觉到他的变化。   加深的皱纹像是干涸的大地表面裂开的沟壑,那双浑浊不清的眼多了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一种悲悯和普世情怀。   老人听见动静,眼睛依旧闭着,人也没动,不问来人是谁。   白深的手伸进藏袍,轻轻握住了老人的手,低声唤道:“爷爷。”   老人轻缓地睁开眼,打量了他一会儿,随即笑起来,抬手揉揉他的头发:“玛儿,你还是来了,是不是?”   “是。”白深答道,坐在他身旁的木椅上。   “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老人轻声说,“不愿随波逐流,反倒逆水行舟,也好,这才是我老白家的后人。”   白深无言地看着他,半晌才说:“孙子不孝。”   “你来找我,是为了深海的事情?”爷爷问。   “是,”白深回答,“我想离开深海,去做自己的事情。”   爷爷不说话,默然地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积雪,突然想起来:“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写过的一首诗,‘霜雪中漫步,似人间清寒。随冷风远望去,也不过残花枝头。空色,虚幻。’”   白深点点头:“记得。”   “我当时就想,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会写出这样的小诗,”爷爷微微眯着眼睛,似乎在回忆,“你从小,我就让你学密码、学情报、学管理,带你参加特殊训练,甚至把你和弟弟两个小孩儿扔在荒岛上。”   “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做得很对,我给你们的是前途无量的未来,”爷爷轻声说着,“直到那年你出去训练,我在你的枕头下发现你写的那些小诗。往后的这十几年,爷爷就在想啊,我是不是错了。”   白深垂着脑袋,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玛儿,你说,你怎么会突然要离开?”爷爷问道,“从前我知道你不甘愿,但你从不会反抗。到你现在的年纪,我本以为你这一生已成了定局。”   白深想了想,自己离开的动因究竟是什么。   可能是白桦让他明面上离开了深海,但其实这对他而言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反而是做暗线的好时机。   可能是事到如今,他不想再隐瞒自己的身份,只要待在深海,他就是复杂的。如果他的几个朋友知道了,应该会非常失望。   可能是多年过去他终于见到了白桦,而白桦也有回到深海的意图,这样他就不用再作为一个接班人待在深海。   ……   左思右想,也没有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外面再次开始飘雪,门前烤火的炉子有噼噼啪啪的烧柴火的声音。   白深望着门外良久,才如同下定决心一般说出口。   “爷爷,我想……”白深有些犹疑,也有些无端的肯定,“我爱上了一个人。” 第57章   白深把路浔的事情告诉了爷爷。   他想通了,让他做出离开深海这个决定的,是路浔。   白深不愿再欺骗他,也不想被他误会,他只想和他细水长流。   只有真正离开了深海,离开这个圈子,或许,路浔才能相信他。   爷爷似乎并不是非常惊讶,反倒笑起来:“千年铁树也算是开花咯。”   “爷爷,你难道不反对我喜欢一个男人吗?”白深问。   “傻孩子,”爷爷笑道,“这世间姻缘,遇到了已是多受庇佑,若是还去纠结性别之类无关紧要的事情,那么姻缘也难免成悲剧。”   “他也是一个做地下工作的人,”白深说,“我担心……”   白深还没说完,爷爷就笑着摆摆手:“不重要了。”   “你说那个孩子心里有创伤,”爷爷说道,“我觉得,你最好和他一起做一些解密工作就好,前线交涉那些事,就不要去做了。”   白深点点头。   “只是现在深海内部正在调整,老二也要离开九天回来深海,外面风高浪急,你境遇特殊,出去不得,”爷爷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不在深海了,就待在我身边,爷爷心里呀,才踏实。顺便也看看,那个孩子对你,是不是真心。”   “好。”白深答道。   屋外风雪飘摇,白深看着一片片飘落的雪花出神。   新年就要到了,说好要和路浔一起过一个正宗的老北京春节,他们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些事情,突如其来,让他们措手不及。   深夜,路浔拖着行李箱回到小区。“素潭”院子门口空荡荡,全然没有小区里其他院子的热闹,连一盏灯火也没有。   他想起前两天去看望母亲,她问起白深,他含糊地说有工作。   还是等到以后再解释吧,他不想让她担心。   路浔进了门,身心俱疲地躺倒在沙发上,脑袋埋进抱枕一动不动。   休息一天,就得去省外工作。他起来洗漱完,随意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他之前给肖枭拿了一把院儿门钥匙。李恪和肖枭夜里散步,从肖枭家里走到了路浔的小区。   “我鹿应该回来了吧,”肖枭望着小区大门说,“这么晚了。”   “要不要去看看?”李恪问,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不看,”肖枭说着要走,没走两步又退回来,“还是去吧。”   走到门口,小区保安问他是谁,肖枭说:“素潭院儿的那个,我是他爸爸。”   保安看他们两个男的人高马大,一个说话还挺温柔,另一个凶神恶煞的,不像要杀人都像要随手揪一个现场拜把子。   “听见了吗,大哥?”肖枭走近了一把搂住保安大叔的脖子,“我说我是他爸爸!我是……”   看肖枭说个没完没了非要说自己是路浔爸爸,李恪走过去用力把他扯过来,从肖枭裤兜里拿出警察证给保安看:“我们是他的朋友,来看看他。   保安看见是警察,也就放心让两人进去了,还心想怎么会有这样嘻嘻哈哈的警察,跟街上的地痞流氓只有一张证的区别。   肖枭走到素潭院儿门口,拿出钥匙开门走了进去。   他越看越觉得这院子没情调,一路走过来看到其它院儿都种着花花草草,摆上几个小秋千,只有路院长的大院儿单调无趣得要命,活像哪个超凡脱俗看破红尘的老方丈住的。   肖枭使劲敲了敲门,没人应,于是退后两步准备破门而入,正准备往门口两米冲刺,李恪就把他拦腰抱回来,插秧苗似的杵在一边,   李恪上前去接着敲门,路浔被吵醒,从沙发上挣扎着坐起来,趿着拖鞋走到门口。   一打开门,两人只见路浔一脸颓丧样儿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黄毛鸡窝头,睡眼惺忪地靠着门框。   “睡呢?”肖枭看了他一眼走进屋,顺带把他一把拖回沙发上,回头对李恪说,“你走吧,我今晚住这儿了,过两天就有任务。”   “嗯。”李恪点点头,伸手把一旁的空调被盖在路浔身上。   肖枭自己去洗漱,洗完光着膀子走到衣柜前翻翻找找穿了件路浔的T恤。   他把路浔扛到床上,自己也挨着睡下了。他们两个糙老爷们儿睡觉都不安分,踢被子都是配套的,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肖枭两条腿都晾在外面,被冻得要截肢了。   他抓着一头鸡窝坐起来,一旁的路浔大概是累了,难得地睡得像死猪似的。   路浔身上就穿着短袖短裤,肖枭东张西望地找了找被子,最后从床底下扯起来棉被,也没抖抖灰,往两人身上胡乱一盖,倒头睡了个回笼觉。   他再醒的时候,旁边已经没人了,自己身上什么也没盖,就穿着一件T恤瑟瑟发抖。   肖枭亲切问候了一句路浔的老祖宗,起身站在床边,眼神在屋内仔细搜寻了一番。   “被子呢?”肖枭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看,底下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到处翻,“被子呢,被子呢。”   最后他打开衣柜门,发现棉被遭遇了被一通胡塞揉在收纳箱里的惨境,他重重甩上衣柜门骂了一句。   肖枭洗漱完坐到院子里无趣地张望着,给路浔打了个电话,刚接通就吼道:“想冷死老子吧大冬天让我穿个短袖晾在屋里!猪肉风干呢!”   电话那头的路浔笑了两声,挂了电话。很快院儿门外传来发动机轰隆隆响的声音,路浔踢开院儿门,一加油猛地闯进来。   肖枭瞬间站起来,眼睛都瞪直了。   路浔起了个拉风的黑摩托回来,穿着一件长风衣,别说,一路带风的样子还挺帅。   “你不是没钱了吗?”肖枭问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摩托就没离开过。   “车卖了。”路浔取下头盔说。   “你那车才开多久啊,”肖枭说,仍旧把摩托车看了又看,“你个败家爷们儿。”   路浔看了看他:“我要骑着我的小白去执行任务,走了。”   “哎别啊!”肖枭叫了一声跳到后座上,拿过头盔戴好,“开!往城市边缘开!”   路浔戴好头盔,回头看了看他:“坐稳了。”   他猛地加油,摩托车一转弯窜了出去。   肖枭突然想起:“院儿门没关!”   “保安大叔知道关。”路浔说道,一路飞奔出小区,再飞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   肖枭没想到他骑个摩托这么野,速度快得像赶着给祖坟上香似的,让他忍不住想回头看看阎王老子有没有飘着跟在后边儿骂骂咧咧地追。   开到一个十字路口,红灯,路浔猛地急刹车,肖枭没反应过来一脑袋磕在他肩膀上。   接着他逃命似的跳下车,同时取下头盔扔到路浔身上,冲到一边要吐,场景可谓狼狈至极。   路浔靠路边看着他嘿嘿笑,还不忘嘲笑两句:“受得住么,祖国的花朵?”   肖枭摆摆手,脱力一般靠着花台:“老子今天要杀了你炖汤。”   “还上不上来了?”路浔一脸笑意地问。   肖枭没说话,挥舞着拳头示威一般地晃了晃。   路浔笑了笑,看着前方的红灯转绿,坐稳了骑着摩托从他面前飞过。   肖枭没忍住骂了几句,站在路边用瑟瑟发抖连手机都拿不稳的手指头戳了戳屏幕准备打车回去。   第二天早上他在屋里收拾好行李拎着箱子下楼,一到楼下门口就看见路浔站在摩托车旁边盯着已经睡死的手机屏幕。   肖枭看见摩托车就是一阵头晕,他走近了看着路浔:“瞅什么呢,屏幕黢黑的。”   路浔戴上头盔坐上摩托,转头看他道:“看屏幕里我的这张帅脸。”   肖枭叹了口气:“又坐你这个逼啊?”   “怎么说话呢,”路浔啧了一声,拿出头盔递给他,冲他扬扬下巴,“上来。”   肖枭只好去寄了行李,生无可恋地坐到了后座,顺便不怀好意地搂住了路浔的腰:“人家好怕怕哦。”   “撒开,”路浔冷着脸说,“不然我用点儿办法帮你撒开。”   肖枭撇撇嘴松开了手,到了小区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大门站在一旁抽烟,一件长大衣把腰线衬得格外英朗。   肖枭冲那个背影吹了声口哨,李恪转过身来对他俩挥了挥手。   路浔骑慢了些多看了两眼,随即迅速消失在小区门口的街道上。   “看什么呢?”肖枭问,“是不是缺乏爱的滋养。”   他一边说着,一边没安好心地把两只手伸进了路浔的外套兜里,相当于紧紧贴住他顺带环住了腰,空气中顿时充满迷情的味道。   路浔一个急刹加上神龙摆尾闪电漂移,几乎把肖枭甩出去,还没停稳肖枭就跳下车站到一旁。   “别整这些,”肖枭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你爸爸我血糖低,受不住这个。”   路浔笑了笑:“上来。”   肖枭抱着壮士断腕地决心再次坐了上去,一副要慷慨就义的样子。   这次任务的地点很近,就在隔壁城市,路浔带他一路飙车到任务地点,找了个小店吃饭。   肖枭铁青着脸缓了好久才缓过来,靠着椅背无力地说:“印度有句古话,等一等,让灵魂跟上来。”   路浔瞥了他一眼,那魂儿都被飙车摔掉半条的样子颓丧得像要进入冬眠的倒霉熊。   他点了菜等着,习惯性地观望了一下饭店的环境和周围的人。   隔壁桌坐着几个其他组织的人,脑袋聚在一起活像五只土拨鼠。路浔见过,但是算不上认识,他们在小声议论什么,说了半天他也没听清。   等到上菜了两人开吃,肖枭突然一把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凶神恶煞地往旁边桌瞪了一眼。   “抽什么风呢?”路浔依旧镇定地挑着菜。   肖枭没说话,低头拿起筷子接着吃,半晌才漫不经心地说:“再让我听见你们说些胡编乱造的屁话,我一个人单挑你们五个照样打得你们妈也不认识。”   说完他往旁边看了一眼,眼神定格在中间的女人身上:“另外,教养这种东西,我没有。只要让我烦躁,女人照样收拾。”   路浔这才一脸懵地抬起头看着他:“什么?”   “你别管了。”肖枭低声说。   土拨鼠们这时候也按捺不住,其中一只土拨鼠说:“那个云早该被深海扔出去了,现在连九天也不要他,指不定躲在哪儿见不得人,他在地下组织是肯定混不下去了。”   肖枭猛地推开椅子站起来就准备上手。路浔一把拉住他,冷不丁地开口:“有种再说一遍。”   “只有见不得人的事情才不让说。”土拨鼠们中最土的土拨鼠不怕死地说。   路浔听到这句二话不说站起来走到隔壁桌旁,往最土的土拨鼠脸上揍了一拳,土拨鼠顿时就流了两道鼻血。   店里所有服务生都紧张地盯着他们,看这架势也没人敢来劝架。   路浔收回手往土拨鼠碗里盛了一碗汤,一边说道:“以后再酸了吧唧说他坏话之前,先想想你爷爷的拳头硬不硬。”   旁边一只土拨鼠愤愤不平地要还手,肖枭一个箭步冲上去拽住那个人的手腕按下去,另一只手指了指旁边的路浔,又指了指自己,很不好惹地说:“驯鹿,大大,道上混的,不认识?”   土拨鼠们我看看你你看看我,顿时偃旗息鼓。   路浔也没什么吃饭的心情了,踢开椅子就向门外走。   “帅啊,”肖枭结了账跟上来,拍拍他的肩膀,“像我儿子。”   路浔没说话。   “哎,看不出来啊,”肖枭接着说,“我还以为你现在也恨不得戳白深脊梁骨了呢。”   “那不一样,”路浔说,“那些人牙尖嘴利说话加言加语的,难听。”   “那你……是不是对他也有意见?”肖枭小心翼翼地问。   “是,”路浔很干脆地回答,“我他妈恨不得现在打得他跪下来叫我爸爸。”   肖枭没忍住笑了笑:“你完了,你中毒了已经。”   路浔脸色很差地瞥了他一眼。   “那你要是没打成,是不是得想他一辈子啊?”肖枭问。   路浔压低了些帽檐,遮住了眼睛,看不清情绪。 第58章   这两天执行任务还算顺利,就是在一个客运站休息室里再次碰到了土拨鼠五人组。   本来偏着脑袋靠着座位典型帕金森综合征姿势的路浔和肖枭两个人看见土拨鼠们,一下子都坐直身体挺起腰背,甚至还勾肩搭背翘起了腿,一副满脑门儿上都写着“你大爷们都真的很几把坏坏哦”的字眼。   几个人沉默着假装没看见他们从旁边走过去,要知道驯鹿和大大这俩人在地下圈子里“无法无天地为非作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任务时间大概就一周,过得还算顺风顺水,还顺带揍了别人一拳出了出气,两个人心旷神怡的。   不过就在任务结束要回城的时候,还发生了一点儿小插曲。   两人就在机场吃泡面腾出点时间休息还是出去搓一顿打打牙祭之间起了争执,争着争着就来劲了,把什么陈年旧事都翻出来说,必要的时候上升到人生道德价值观与世界和平的高度。   于是他俩就站在一个没什么人的街边争起来,俩大糙老爷们儿也不光只打嘴仗,偶尔也附加一些温柔的抚摸作为辅助证据。   “老子跟你这么多年!为了迁就你经常不吃肉!”肖枭说着就野蛮地扯他的大衣,“去科尔马那回我瘦八斤!”   “我求你了吗!逼你了吗!”路浔抓住他的手腕一侧身把他撂翻在地,“自己挑食跟个小屁孩儿似的我都嫌丢人!”   肖枭没顾着起来,两腿直接夹着路浔的腰,一使力把他摔在地上,坐起来按住他,嘴里还一边说着:“我挑食?你他妈肉都不吃!肉都不吃说我挑食!挑食!”   路浔在地上挣扎着对着肖枭的颧骨抡了一拳:“碍着你了吗!要不是看你干架还有点儿用处老子早把你揍残了!”   “就你还揍我!”肖枭毫不示弱地几拳净往他脸上抡,“你掀被子让老子大冬天猪肉风干还没找你算账!白瞎了我老李还给你盖被子就他妈该让你冻成老冰棍儿!”   路浔不甘示弱地一边挡住一边还手,“算狗屁账!我家我爱咋咋!”   “还有!”肖枭被路浔翻身按倒在地上,一个扫堂腿把他弄趴下了,“说起老冰棍儿!上回我屋里冰箱剩那一个是不是给你吃了!给老子说!”   “吃了给你面子怎么的吧!”路浔心里火窜窜冒,把住肖枭的胳膊屈身往后滚完成一个漂亮的过肩摔,“跪下来说句皇恩浩荡不过分吧!”   干架进行到白热化阶段,两人甚至嘴仗都懒得骂,直接上手闷声不吭地一顿揍,两个人都明显是干架专业户,一天不揍浑身难受那样的街痞混混类型。   也不知道哪个被佛祖开过光的三好良知青年仿佛戴着红领巾散发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光芒过来拉了架,硬是一通劝把两人分开了。   “消消气消消气,”红领巾说道,“有话好说。”   两个人根本不听劝,继续冲撞到一起接着揍,这会因为有人在旁边看着,两人不约而同地把架势摆得很高级,什么直拳、中截防、单腿旋风踢、腾空后旋踢等等逼格高姿势酷的招式全用上了。   站在一旁的红领巾被吓得有点儿愣住,还是第一次发现有人打架是用黑带水准打的。   红领巾这会儿不知道该不该去劝架,站在一旁愣神像喝了二两生抽兑老抽还没缓过劲儿来似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光芒在他身上依稀可见忽明忽灭。   正在红领巾反复思量要不要冒着丢半条命的风险上去劝架的时候,两个鼻青脸肿的人突然停手了,还很友好地勾肩搭背互相嘻嘻哈哈说说笑笑。   “爽了吗儿子?”肖枭勒着路浔的脖子吼道。   “老子没让儿子爽不像话吧,”路浔笑了,“要不换个方式让我儿子爽一爽?”   “哟呵,”肖枭对他吹了个口哨,“你个老流氓还挺嚣张啊?”   “彼此彼此,”路浔很是客气地拱手抱拳,“半斤八两。”   “平身平身,”肖枭说着突然想起旁边还杵着个人,似乎才猛然想起他的存在,转头看着他,“小兄弟谢谢啊,你要不……”   红领巾心想我干不了这个架,尬笑着摇摇头走开了。   “快过春节了,也好,这脸,”肖枭看着路浔啧啧啧几声,“张灯结彩的。”   “忘了跟你说,春节我出去浪,别盼着我去吃饺子了,您自己个儿享受吧。”路浔说着,把身上被刚刚一通揍而揉乱的衣服扯了扯,冷风顺势灌进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哟,厉害了,”肖枭推了他一把,路浔没防备差点亲吻大地,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肖枭跟在后面接着说,“去哪儿啊?”   问完路浔没回答,这个记仇的竟然也没过来推他一把,肖枭这才有点儿不自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千里......追妻啊?”   “追你妈,”路浔的语气非常平静,“我对他没什么感情了,不爱也不恨,你不用这么......”   他想了想措辞该怎么形容,才说:“像个小太监似的捏着嗓子眼儿说话。”   “能不能说好听点儿,”肖枭的语气明显很不爽,“那叫宦官。”   说完他自己又觉得重点不是这个,补充道:“我是关心你。”   “我知道。”路浔说得很轻,跟没用力似的,也不知道肖枭听没听见。   “哎,还没回答我,”肖枭跟在后面扯了他一把,“是不是为了白深?”   路浔点点头,突然抽风地说一句:“你跟我拉拉扯扯这么多年......”   肖枭听到这个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马上就明白过来他到底是要说什么,赶紧一把捂住他的嘴把话堵住:“我懂,我懂。”   路浔把他的手一巴掌打开,接着说:“以前我不知道你也是就算了,结果你自己瞒着,心里憋不憋啊,嗯?”   “不憋!”肖枭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甚至跳起来提了提裤子,路浔差点儿以为他要给自己展示一下以澄清他们两个的纯洁友谊,“真没憋着!老子没对你有过什么想法,除了想过偷你冰柜里那瓶杜松子之外......”   “你偷的?!”路浔顿时火蹭蹭往上冒,“是‘那瓶’吗!是三瓶!”   “是是是,爷爷我错了,”肖枭叹了口气,“我就觉得味道不错,就拿走了,你那千杯不倒的酒仙儿德行能给我吗。”   “给,”路浔也叹了口气看着他,“想要什么就直接跟我说,大不了挨顿揍,我每次揍完了不还是给你了。”   “哦,”肖枭想想就觉得身上疼,顿时又反应过来,“你这语气别说得我要饭似的。还有,你正大光明跟我待在一块儿这么多年,我还没问问你是不是觊觎老子深沉的爱呢。”   路浔用在动物园看没穿裤衩的野猪一样的眼神看了看他,没说话。当然,他自己也并没有见过穿裤衩的野猪。   “爷们儿说痛快话,”肖枭拍拍他的肩膀,“我哪天和李恪分手了第一个考虑你行不行!”   “左转抱头滚。”路浔干脆地说。   圈子里有一些人是知道他有过男朋友的,在枯叶蝶的同志们除了肖枭基本都对他或多或少有那方面的好感。路浔自己不知道自己个儿除了那张脸长得整整齐齐还有什么其它招人喜欢的本事,不过他的一些图谋不轨的同事们却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身上有一种让人觉得活久见的气质,细细品味了一边莫名被中了毒似的强烈吸引,一边觉得莫名其妙得想一路骂到天王老子头上。   有几分痞子的轻浮,有几分酷仔的帅劲儿,有几分脱俗的淡然,有几分“随便这个世界变成什么逼样儿也阻挡不了老子的步伐”的雷打不动的坚定,还有一些让人捉摸不透无法估摸的高深莫测。   这些玩意儿混杂在同一个人身上就非常令人费解了,偏偏这些东西都和谐地组成了路浔的气质,变成了他专属的独一无二的风格。   所以白深是对的,只要给路浔搭不同的衣服,他就能穿出很不一样的感觉,你看到的气质是他截然不同的一面。   他就像一盏琉璃,每一面都非常光彩夺目,同时看到很多面的时候尤其令人惊叹。   “那个......其实,”肖枭压低声音放缓脚步,“其实白深真的挺不错的,你要是真心喜欢可以再等等他消息。”   路浔难得地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隔了半晌才点了点头:“嗯。”   等到他再一路飙车把肖枭带回城,就回家收拾了行李准备去美国。反正新年他也没地方可去,最近小区里已经开始布置彩灯和挂灯笼了,待在小区里只有他家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他觉得没劲。   之前白深说他在美国结过婚的事情,当时只是为了做个辅助证据,别人可能都没太放在心上,倒是路浔心里一直堵得慌。如果白深真的只是个被大多数人所认可的那种所谓“正常人”,那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又算什么,他们的拥抱和亲吻又算什么,自从他们分开的日子里,他常常会想到这些,甚至会禁不住觉得刺骨的冷。   既然白深说查得到,那他就查一查,再说结婚这种事就算遮掩有人想查也不难。   飞机公交轿车甚至自行车一路辗转,路浔拖着箱子住进了一家汽车旅馆。之前查过资料,也找到了他的前妻的一些资料,仅有附加的一张照片是两人的结婚证。几年前在内华达州结的婚,上面没有照片,他都没能看看白深前妻长什么样子,只知道名字拼音......处女?   路浔不厚道地笑了两声,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哦,是......初遇出狱厨余处于出浴......   虽然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还是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抑制住自己疯狂的想象,好在他对美女出浴的兴趣也并不是很大。   他盯着资料上留的电话号码,犹疑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往屏幕上戳了戳,点出拨号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迟到了一点儿,在今日,朕要为自己个儿前段时间外出却坚持日更没有落下一天的速度鼓掌!   双击666为西西弗斯送上祝福!   别发疯了,默默码字。一脸颓丧的我如是拉着驯鹿大人的鹿角自言自语道。 第59章   号码一拨出去,路浔的心就紧了紧,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情绪,在等待电话接通的短暂的十几秒里,所有感受突然像爆发了似的在他身上迸裂四射,把他包裹了个严严实实。他就差蹦起来喊一句“变身!圣母玛利亚!”了。   紧张,紧张得手指都开始抖,等到电话接通,手机里传来一个清淡温和的女声说着“Hello”的时候,所有情绪到达最高点,又仿佛退潮一般落下去,只剩孤零零的冷静。   “你好,”路浔说,“我是中国人。”   对方有一瞬的犹豫和停顿,路浔差点以为是断线了。   “你好。”处女,呸,初遇出狱出于厨余出浴说道,语气非常温柔和善,路浔听了都树不起敌意,看样子白深眼光不错,很会挑媳妇儿。   “我想和你见一面,”路浔说,“有些事想问问你,希望你能同意。”   “有什么问题吗?”出浴问道。   路浔没有立即回答,他听着对方的声音,突然觉得冷静得有些......可怕。   他们的语气都是那么像,温和的、自然的、清淡的却十分具有说服力的语气。   “我是国际警察,白深的事情,我要查一查,”他说道,这会儿只能假公济私用用那个让自己和地痞流氓划出界限的证儿了,“我很快把证件照片发给你,地址你定吧。”   对方这次竟然一丢丢的沉默都没有,不假思索说道:“好。”   等挂了电话,路浔把证件照片发给了她,出浴也发了个定位过来,是在一家餐厅,不远,从酒店过去打车不到二十分钟。   他其实不知道应该问些什么,都已经离婚了,找白深的前妻又能证明什么呢?证明白深有他妈一路开了挂的感情历程么?   不过比起这些,他更想知道的是真相,关于白深,他到底了解什么,又有多少是他未曾接触到的。   他在约定时间到达了出浴定位的地点,一个女人背对着他站在餐馆门口,路浔走过去,轻声问:“你好,是出浴小姐吗?”   “出浴?”女人转过来,笑了笑,冲他伸出了手,“你好,我是白深的前妻,楚雨。”   路浔也跟她握了握手,乱念人家名字第一反应不是尴尬,也不是抱歉,这些他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念头猛地盖住了思绪:“我们......见过?”   楚雨没回答这个问题,看着他:“你说有事要谈,走吧。”   “去哪儿?”路浔问,他以为她会在餐馆一边大口喝酒大碗吃肉一边说的。   “我家里,走吧。”楚雨对他很有耐心,或者说是像白深一样,对所有人都很有耐心。   路浔觉得好像不太好,站在原地没动:“我听说你现在已经结婚了......”   “嗯,我丈夫不在家,”楚雨说,想了想又补充道,“现任丈夫。”   她这么一说,路浔顿时感觉自己是在犯罪似的。楚雨看他这样没忍住笑了:“别太拘谨,我和白深虽然离了婚,但现在也还是好朋友。去我家坐坐吧,白深身份特殊,我不想别人听见我们的谈话。”   路浔这才跟她一起走了一段路,距离很近,没用十分钟就走到了。   楚雨拿出钥匙打开门,一个小小的身影跑过来叫着妈妈。   路浔松了一口气,有小孩子在,不至于太尴尬。而等他看到小孩儿的时候,顿时愣住了。   “路浔哥哥!”瑞瑞扑到他身上,“好久不见哦。”   他心里一惊,条件反射地把瑞瑞抱了起来,伸手把帽檐抬高了些,应了一声:“嗯。”   他早该想到的,以前他问起瑞瑞的时候,白深说是“朋友的孩子”,可这世上,又有几个小孩儿管妈妈的男性普通朋友叫爸爸呢?   他看到瑞瑞的一瞬间,所有记忆都复苏了,他和楚雨见过面,不到一分钟。大半年将近一年前,他在白深家的小区门口看见过楚雨,白深介绍的是“我的朋友楚楚”。   可他没有说过这个朋友是他的前妻,这个孩子还可能就他妈的是他亲儿子。   路浔想了想,那时候白深在发高烧,可能身体不太舒服懒得多做解释了......不过,他们在一起之后他也没有跟他解释过,男朋友有前妻有孩子,这么大的事情,不管他到底在不在乎,白深都是应该向他解释一下的,哪怕顺口提一下也好。   可他仔细回忆了一会儿,白深从来没有主动跟他讲过。   路浔觉得胸口很闷,有些喘不上气,心肝脾脏肺都不太舒服。   他弯腰轻轻把瑞瑞放下去,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楚雨在他不远处坐下,偏头看着他,眼神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   “我和白深结过婚,也有了孩子,”楚雨说,“不过瑞瑞一岁多的时候我们就离婚了,当时两个人都不太成熟,有一些争执。”   路浔低着头没说话,伸手把帽檐拉低了些。   “不过白深是个很好的人,现在我们都已经释怀了,”楚雨笑了笑,“他一直对我很好,离婚后也对我和瑞瑞很好,瑞瑞的抚养费他每年都会给,还会常常寄礼物过来。”   路浔沉默地听着,依旧没说话,只觉得很冷。   “我只是他的前妻,除了我们俩相处的琐碎日常,其他的信息我也不清楚,况且我和他分开已经有好几年了,”楚雨说道,“你要是想知道的话,我可以给你看我们的聊天记录和他寄来的东西。”   楚雨把手机递给他,路浔有些恍惚地接过来看了看。   那是白深和她的对话框,白深的朋友圈自从发生离开深海那件事之后就没有更新过,虽然平常更新的也并不频繁,最新的一条朋友圈是一张枫叶镇的湖面的照片,配文是一串乱序字母,路浔很早前就解密过,意思是“圣诞老人跑丢了一只驯鹿,他历经磨难,最后在我怀里睡着”。   如今看来,这些文字,这张图片,都非常讽刺。   他看了看白深和楚雨的聊天记录,话题大多关于自己的日常生活和瑞瑞的近况,偶尔也开开玩笑互损几句。两人语气并不暧昧,但也丝毫没有尴尬的客套疏离,就像两个相处多年情同手脚的好朋友才会有的谈话。   路浔深吸了一口气,说出来的声音很轻:“我想......看看你们最近半年的聊天记录。”   “往上翻吧,”楚雨说,“他的对话框我没删过,不过软件更新过,可能就只能加载最近几个月的。”   路浔点点头,沉声说:“谢谢。”   之前的他没有仔细看,只是往上一拉。很明显白深和楚雨一直都保持着联系,在他和白深交往的时间里,甚至在他们两人相拥而眠的那些夜晚,白深还给楚雨回过消息。   他放下了手机还给她,愣了好久说不出话。   半晌,他才艰难地开口:“白深说他有过一个初恋......是你吗?”   “不是我,那个女生也是我们的大学同学,我们结婚后他说我和那个女生很像,”楚雨说,“他是个很专情的人,一直都只喜欢这个类型的。”   “......从来都只喜欢你这种类型吗?”他不死心地问。   “是啊,”楚雨说,“他说过,除了我和那个初恋,他没有喜欢过别人。”   “......什么时候?”路浔问。   “一两个月之前吧,他来美国找过我一趟,说要忙一段时间,就没再和我联系了。”楚雨回答道。   路浔有些撑不住的难受,起身看向她,牵强地笑了笑:“谢谢你。”   “那些他寄过来的东西你要看看吗?”楚雨问。   “不用了。”路浔摇摇头后退一步,却觉得全身都发软,没忍住一个踉跄,差点儿栽进沙发里。   楚雨赶紧伸手扶住他:“你还好吧?脸色看起来很差。”   “......没事,”路浔答道,赶紧抽出了手臂,“我走了。”   路浔说完立即转身,逃亡一般地迅速离开。   他心里非常堵得慌,像是窒息一般的慌张,却又夹杂着一些完全死心的寂静。他迅速打车回到酒店,昏昏沉沉地打开门,回到一个人的空间,一瞬间所有情绪都把他淹没了个彻底。   失望,寒冷,恶心,还有浸透到骨子里的难过,和胸口像被人用刀撕开一般的剧痛。   路浔反手锁上门,冲进了洗手间。   吐完之后他晕乎乎地走到镜子前,接了一杯水漱口,接着洗了把脸,然后撑着洗手台的边沿脱力似的坐在了地上,脑袋埋在膝间,双手抱住了头,很久都保持那个姿势坐着没有动。   门一关上,楚雨就叹了口气,她坐下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怎么样了?”电话一接通那头就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   “我照你说的那样做了,我看路浔应该是相信了。他刚刚脸色很差,我都担心他要倒在楼道里。”楚雨说道。   “我现在答应了爷爷不能出去,”白深的声音有明显的低沉情绪,“不过放心,我有办法看着外面。现在路浔跑到美国,很多人都在偷偷看着,只能先让他不要为了我乱跑。”   “嗯,”楚雨回答,“我看他那样子,魂不守舍的,害怕别人害他之前,他自己都出事情了。”   那头沉默了良久,才挑了个别的话题:“你不要担心,你们家附近我协调了人保护。让路浔去你家也是不得已,我怕他......受伤。”   “我知道,你不说我也会带他过来,”楚雨说,又有些担心,“不过我出去接他的时候看见两个可疑的人,亚洲面孔,路浔现在这样回去会不会有危险?”   “我找了人盯着,都是我在深海里最信任又有经验的那几个,”白深说,“他在美国的时候,还麻烦你帮我照顾点儿。”   “我知道,”楚雨想起刚刚路浔那个样子一阵心疼,隔了一会儿问道,“对了,你最近是不是太压抑了,我看婶婶发过来的照片,你瘦了好多。”   白深无奈地笑了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说:“我在这儿挺好的,可能水土不服。”   他交代了几句挂了电话,楚雨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没忍住再次轻叹一声。   她家里和白家是世交,她和白深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她知道他受过哪些苦遭过哪些罪,也知道他真正对谁动过心。   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看见白深会这样爱一个人,倾其所有付出一切。   本来借这次机会,白深可以退出深海,过真正的自己想要的生活,他梦寐以求二十多年的东西就近在咫尺,此时为了一个人,偏偏缩回手不要了,依旧在协调深海的工作保护他。   这一个决定,会改变白深的整个人生,偏偏他就这样毅然去做了,连回报也不要,还让路浔不知情,甚至......让他恨他。   作者有话要说:  抱抱驯鹿大人……   很快两个人就会重新见面的⊙v⊙! 第60章   藏历新年快到了,和农历新年的时间差了十几天,并不算太久。在这边也有一些汉族人过农历新年,本来人口稀少的小县城日渐热闹起来。   白深最近两个月一直没什么胃口,吃不下这边的饭,可能不太习惯。他到县城人多的地方走了几圈,看见过全国各地的口味,不过还是没食欲。这才恍然觉得似乎不是水土不服的问题了,他就是什么也不想吃,连动都懒得动。   虽然人到这里来了,手上的工作还是没闲着。路浔也让人不省心,东跑西跑不爱在家待着,最近圈子里风浪大,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却满不在乎地这里跑那里跑,甚至跑到美国去待了几天。   楚楚联系他的时候他正在雪地里漫无目的地乱走,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该怎么处理掉。   他接起电话:“怎么样?”   “路浔还没有回国,”楚楚说,“在酒店待两三天了,闷在房里不出门。”   白深心里猛地一紧:“他怎么了?”   “不知道,”楚楚回答,“我托酒店工作人员去送早餐和打扫清洁进去过两次,大白天的,他都在房间里昏睡。”   白深沉默了一会儿,犹豫地问道:“是不是病了?”   “我看他那天的样子,可能差不多,”楚楚说,“没病也该给气病了。”   白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说:“你帮我让人看看他怎么样了吧。”   “好,”楚楚说完沉默了一会儿,转而又补充道“你差不多得了吧,趁早解释清楚,不要老让他误会你,我看他真挺难受的。”   白深也想啊,可是他们的感情中间总有太多“可是”,掺杂工作,掺杂安危,掺杂上一代甚至上上代的境况,他们两个人都身份特殊,就算要澄清,也不是现在。   “知道了,”白深说,“你顺便看看他情绪怎么样,需要的话有几盒药得吃,名字待会儿发给你,你跑一趟医院。”   “行,”楚楚答应着,没忍住抱怨,“小时候听你的话,长大了我都结婚有孩子了还得听你的话,当年就该背着爷爷掩护你跑远点儿。”   白深笑了笑:“谢了。”   挂了电话之后,他把几个药名发给了楚楚。发完消息,整个人只剩下不安和茫然。   路浔能明白吗?这只是他此时迫不得已的计策。现在路浔的样子,证实了他和白深没有私下交易,只是曾经被利用过,起码其它组织的不会变着法子地找他麻烦。   白深在雪地里无力地蹲下来,想着此时的路浔,应该恨透他了。   也好,不如把恨当作饮鸩止渴的爱吧,总好过转眼就把他忘记。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并没有将房间照得明亮一些,整个屋子死气沉沉没有生机,充满了一种静得可怕的死寂。   有人在房间外轻轻敲了敲门,随后用酒店的房卡直接走进来。   楚楚包裹得严严实实,扮成工作人员的样子,拿着早餐和药盒走到床边。   之前她都是托酒店的朋友帮忙留意一下,这是自那天路浔从她家里离开之后,她第一次看见他。就像朋友告诉她的那样,路浔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休息,或者甚至已经晕过去了。   她伸手轻轻覆在他额头上,还好没有发烧,可能是其它什么地方不舒服。路浔皱着眉头,紧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在做噩梦似的。   楚楚倒了水,把他的脑袋枕高了些,费了好半天才喂进去。最后她推了推他,在他完全清醒之前出了门。   路浔迷迷瞪瞪地坐起来揉了揉头发,转头看见桌上的早餐和......药?   他依稀记得这两天有人进来送过早餐和打扫房间,不过也仅仅记得发生过这个事情而已,其它的细节都模糊得比磨砂玻璃还想不清楚。   他费力地起来走到桌边,桌上的早餐还是热的,上面夹着一张卡片。   卡片上写着很漂亮的英文手写体,大意是吃过早餐之后尽快服药,还写了一句“好好照顾自己,调整情绪尽早回家”,落款是汽车旅馆。   路浔莫名其妙地把那句话再看了一遍,哪儿有酒店赶客人早点儿回家待着的?   他接着看了看另一袋儿药,基本都是安定和解郁的药物,他不明不白地吃了早餐之后照着说明吃了药。   他这会儿也顾不上担心这药是谁送来的、会不会有危险之类的问题,他只想赶紧摆脱现在的状况。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样严重过。行动迟缓、浑身乏力,没有食欲、心情低落......很多症状都同时出现,在这时到达了最高峰。   等到缓解了一些,路浔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家。他到了一楼大厅,问前台:“今天我房间的早餐是谁送的?”   “她已经下班了,”前台说,“抱歉先生,如果服务不周......”   “谢谢,”路浔打断了前台的话,“服务很好。”   他拖着箱子走出去,剩下的没有再问,他已经不想知道了。他害怕会听到什么意料之中的答案,哪怕留一点念想也好呢。   回国之后他没有通知任何人,关掉手机一个人在家里窝着。   整个院子了无生气,和其它热闹温馨的院子格格不入。路浔待了一两天,还是决定出去工作,毕竟过年期间工资翻三倍。   更多的,他不想待在这里,不想看见这屋子里和白深有关的任何东西,不想有一丁点儿的空余时间去想那些他不愿意想起的事情。   当你不去刻意消磨时间的时候,它总是过得飞快。白驹过隙,在满满当当的工作之间,他感受到的是无边无际的真实,哪怕是危险的,也起码......是真实的。   肖枭回家乡去陪家里人,李恪也抽时间和他母亲待在一起,路浔在各地东奔西走忙得不可开交,只有白深,一个人过着单调低落的生活。   他也看了看藏历新年,年味也非常浓郁,让人觉得很舒服。不过不论怎样的外界活动,他基本都没有参与,顶多是远远观望一下。   他偶尔会和爷爷下盘棋,或者帮婶婶洗个菜,更多的时候,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雪地里发呆。很多时刻,他都能够感受到焦躁不安和无力的死寂,一圈一圈缠绕着他的脖颈,让他难以呼吸。   其实他很希望时间就停在这里,停在一片死寂之中,在寂静之后的狂风骤雨到来之前,永远地停住脚步。这样,让他得不到的依然没有得到,让他深爱的已经失去。   春节之后,白深就很少去墨脱县城了,没事就研究一下爷爷的笔记,有解密文件就拿到一片没有人的雪地上,一个人静默地待一整个下午。   “路浔最近一直在工作,”楚楚打电话来说道,“上周受了枪伤正在恢复,这才几天又开始往外跑了。”   “嗯,”白深听着,心里不是滋味,“他心情怎么样?”   “看不出来,”楚楚说道,“连吃饭都是随便刨两口就丢碗跑了,我都怕他会被累死。”   “上次的药,你再帮我寄到他家里,”白深顿了顿,又改口说道,“他的单位里吧。”   “好,”楚楚说,突然提起,“你什么时候下山啊白道士?”   白深轻轻笑了笑:“可能......等到我不关心他的时候吧。”   时间像流沙一样从指间滑过,就好像因为它的流逝而没有人厌倦生活。   日复一日的单调在消磨之前就已经莫名其妙地往前进了,到了五月的时候,白深生日那天,一个人跑到一座小山背后许了个愿望。   他从来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只有三岁之前家里人帮他庆祝过,不过自他记事之后,就不太愿意过了。他总觉得自己的出生不是为了自己,白桦的出生也是一样。他们只是工具,不会为自己而活。   以前路浔告诉他,会认真过每一个生日,因为他喜欢多活了一年的感觉,也喜欢期待明年生日的感觉。   白深和路浔终究不一样,白深的过去虽然也有过波涛汹涌的阶段,但毕竟始终被人关爱,始终不是孤军奋战,而且在除了那次荒岛存活的经历,很少有其它危及性命的事情,顶多是对生活多一些感触而已。   可路浔从一个形单影只的随时会有性命之忧的小孩长成一个不确定是否有明天的大人,他遭遇过的要残酷得多。比起感慨自己的出身,白深更常常花时间去想路浔经历过的事情,他扛下过的事情,承受的所有。   时间像离弦的箭一样窜出去飞奔向未来,过往的事情被捏在掌心不见踪迹。   转眼又步入深秋,高原的天气一天天越发冷了起来,白深多穿了一件外套,望着正在烧茶水的小火炉,坐在院前的台阶发呆。   爷爷慢慢从他身后走过来,看着他的背影很久,才开口说道:“玛儿,来。”   白深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有件事情,爷爷要跟你说一说,”爷爷开口道,“之前你跟我讲那个男生的事情,想到你可能不愿意,我一直没有去查一查。不过前段时间我看你一直在找楚楚询问他的近况,爷爷就看了看他的资料。”   白深转头看着他,老人摸了摸白深的脑袋,说着竟笑了起来:“傻孩子,你不知道,你们的缘分,可大咯。”   作者有话要说:  即将重逢看戏脸.jpg 第61章   “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那个大案子?”爷爷问着,想了想又改正道,“不对,十一年了。”   “记得,”白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事来,“怎么了?”   “我看了老二给我的照片,一下子就想起来了,”爷爷说,“那个男生的眼睛,我如今到了这样不记事的年纪,还是忘不了。全天下,独一无二,连像的一定都没有。”   白深听着,很惊讶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方面是想到十年前的案子和路浔有关,另一方面是惊异于爷爷对他的评价。   ——有一双全天下独一无二找不出类似品的眼睛。   “十年前你念书的时候,我亲自去找你解密一份资料,”爷爷捧着茶,接着说道,“其实那时候找过很多人,你是不得已的最后一个,那时候你年纪小,加上我不愿意让你参与到这么复杂的案子里来,在解密一筹莫展的时候,才把资料给了你。”   “你是说......那份文件?”白深仔细回忆了一会儿,“可您不是说,那只是给我练习用的吗?”   “是啊,那么多高手没有解出来的东西,你一个16岁的孩子,怎么可能解得出来呢?”爷爷笑道,“说实话,那时候没有人看好你,就连爷爷也是怀疑的。”   “可我......解出来了。”从来没有人告诉过白深,那份文件是那么多顶尖高手尝试无果之后传到他手里的。   “是啊,还只用了一天,”爷爷笑了,“你是我们的骄傲,是整个深海的骄傲。”   “那天之后我就被请家长了,”白深回忆起来也笑,“就因为不听课埋头写了十几页老师看不懂的符号。”   他现在还记得老爸坐在办公室一脸懵逼的样子,以及在被老师沟通说“去带他看看心理医生”之后老爸严肃而慎重的点头,结果回家把他的草稿看了一整个通宵。   他第二天还开玩笑说要不要爷俩一起去看看心理医生。   “没有人想到,密钥会是那么平常的东西,”爷爷说,“衣柜、电视、窗帘......只有你想到了,可能正因为那时的你只是个孩子。”   白深听到这句,才算搞明白为什么说到这件事,他想起以前路浔讲过的会和他妈妈一起玩的密码游戏,他说,衣柜、电视、窗帘等等东西都可以被用作密钥。   “写出那些密码的人,”白深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置信,“是路浔的母亲?”   “没错,”爷爷喝了一口茶,茶杯上的热气还在往上飘着:“她也许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解出密码,逃出去。那时那个孩子跟你差不多,才15岁。”   “爷爷,您的意思是......”不止十年前的事情了,白深想起来还是有些心慌意乱,此时心口都猛然疼了起来,“当时被威胁要撕票的孩子,是路浔?”   “是。”爷爷回答他道。   白深张了张嘴,有些说不出话来。   那时深海从绑匪手中拿出了资料以避免那些人销毁,四处寻遍解密的高手却没有人解得出来,最后被一个16岁的孩子解出来了,密码里的信息包含逃亡通道,深海由此救出了被绑架的孩子,也扳倒了那些绑匪。   路浔说他年少时经历过一些绑架,可没说过竟然包含了那一场。   白深记得很清楚,当时内部消息是,那个小孩被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濒死状态,抢救了四十多个小时才捡回一条命。而至于被绑架的另一个人,那个小孩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朋友,在绑匪威胁的时候就已经被撕票了,就死在那个小孩的眼前。   路浔曾经在深夜抱着他的腰身说要给他讲讲自己的故事,但那场让他真切地在鬼门关走过一趟的绑架案,他却只字未提。还亲眼看见最好的朋友死在眼前,同年家里卖了房子,母亲为了保护他人主动承担冤罪进了监狱......   这些事,他都没有说。   他现在只觉得心口疼得厉害,如果路浔在他眼前,他一定会把他狠狠揉进怀里,不管路浔到底恨不恨他。   “你知道那个被撕票的小孩是谁吗?”爷爷问道,说起这段话似乎心中也添了几分沉重,“是Jacob的弟弟。”   白深垂着脑袋,没有说话。   “Jacob他......恨我,是吗?”白深愣了一会儿才问道,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恨我没有早一点解密把他的弟弟救出去......是吗?”   前两年Jacob团伙追杀自己,不是因为他把前一任老大搞下台,而是因为......恨他十年前没救出弟弟......是吗?   爷爷看着他,点了点头:“也许吧。”   白深恍惚地站起来,走到了雪地里。   震惊、心疼、难过、复杂。   路浔经历过的,比他想象的,还要残酷很多很多,最让他难受的,是从来没有听到路浔抱怨过半句。他的躁郁症,很有可能就是从一次次的PTSD(创伤后精神紧张性精神障碍)累积,最后在他十五岁那年彻底爆发的。   他承受了这世界很多的不公和恶意,一个人承担了所有,就连不可控制的病发情绪都是独自忍耐,在他们两个人遇见靠近之前,谁能替他分担痛苦?哪怕是仅仅听听他倾诉?   没有,没有人听过,就连他的母亲也是忙得连他一身是伤地回到家也顾不上多看几眼。   将近一年了,关于路浔的近况,只有楚楚会偶尔打电话跟他说。他想知道路浔瘦了没有,身上有没有留下新的疤痕,有没有按时吃药,有没有重新找个医生治疗......关于路浔的一切,他全都想知道。   白深现在......很想念他,非常想念,比过去分开的一年中的任何时刻都要浓郁。   想到他身边,想牵他的手,想拥吻他到天荒地老,想简简单单地细水长流,想要和他有微不足道的小小的确定的幸福。   没过几天,墨脱县城来了一个外地人,他一路辗转,到了白老爷子的家门口。   白深看见他站在门口气喘吁吁的样子,突然有些鼻酸。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他不会千里迢迢地跑过来,还这么焦急难耐。   “哥,”白桦的眼眶是红的,不知道是因为奔波过来太累没有休息好还是太焦虑不安要哭出来了,总之白深觉得不会是好事,“我有个事要跟你说。”   白深把他拉过来坐下,倒了一杯水给他:“嗯,别着急。”   “路浔他......”白桦刚说出这几个字,白深就觉得有些撑不住,未知的恐惧无边地蔓延开来。   “任务里爆发武装冲突,受伤了,”白桦看了看他,似乎不忍心说下去,顿了顿才接着说道,“角膜损伤。”   “角膜损伤?”白深有些难以置信,“严重吗?”   其实他不用问已经知道答案了,要是不严重,白桦怎么会专门跑过来,但当他听到白桦的回答时,心还是猛地一沉。   白桦点了点头,脸色并不是很好看,他看了白深好几眼,才犹豫着说道:“几乎......失明了。”   白深沉默了,看起来像在发愣。不过没隔多久,他追问道:“能手术恢复吗?”   “本来能的,但是没有及时手术,情况一直在恶化,现在已经有风险了,”白桦说,“他的情绪...非常...非常差,不配合治疗。医生甚至说...他现在精神疾病比失明的打击更致命。”   白深闭了闭眼睛,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像淹没在水里感受氧气一丝丝抽离,让人窒息一般的难过。   “我去见他。”白深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犹疑不决,就好像天塌下来也无所谓,这一点,倒跟路浔出奇地像。   他什么行李也没拿,还穿着一间室内穿的薄外套,直接向门外跑了出去,白桦跟着他出去,打车到机场。   一路上白深都非常焦躁不安,连登记等待起飞都有些不耐烦。幸好老天还算开眼,天气条件不错,飞机没有晚点,甚至比预计时间短了一些。   他赶到医院的时候正是半夜,人少了很多,住院部也是一片寂静。   白桦带他走到路浔的病房前,一转弯,就看见通道里的最里面有几个人一脸阴沉地等在门外。   肖枭坐在门前的铁椅上,手里捏着一支烟,脑袋埋在膝间。李恪坐在他身旁,一脸疲倦地仰头靠着墙。和白深见过一面的简东凝重地站在一边。还有三个他没有见过的人在门口等着,大概是枯叶蝶的成员。   白深走过去,李恪转头先看到了他,突然站了起来,几个人也就一下子向他看过来。   他顾不上去表达什么重逢的感想,赶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走到门前顿了顿,随即压下门把手,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终于重逢啦,不容易。 TvT 第62章   房间里一片黑,窗帘拉得死死的,屋子里连一盏小灯也没有开,昏暗得阴沉又凝重,如同狂风暴雨之后骤然的冷静。   路浔躺在床上,上身只穿着一件白T恤,被子拉到胸口,看得见锁骨附近还没有完全愈合的刀伤,一道长长的口子。   他的头发铺在洁白的枕头上,眼睛半睁着,眼神迷蒙模糊,听到有人进门的声响全身一动不动,浑身安静得令人害怕。   白深默然地走到床的一边低头看着他,走近了才发现,路浔的肩膀都在轻微颤抖,他很害怕,对看不见的未知充满恐惧。   白深打开一盏床头灯,伸手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路浔浑身一个战栗,立即坐起来狠狠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嘹亮的一声脆响在空荡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白深没发出声音,他实在是不知道能够说些什么。路浔的那一巴掌打得不轻,他的手臂上瞬间留下了一个巴掌印,火辣辣地疼。   他倾身靠近,不由分说地一把紧紧搂住路浔的脖颈。路浔猛地推了他一把,白深依旧紧紧搂住,手上的力道加大了几分。   路浔一直在焦躁地推开他,白深紧紧抱着,终于忍不住把脑袋埋在他的肩头。   路浔听到耳畔低声而剧烈的啜泣,感受到已经湿了整个右肩的T恤,一瞬间安静下来,松开了手,缓缓垂到身侧。   这一路过来,白深早就要崩溃了,他想过自己见到路浔可能会难过,但没想到能当着他的面哭得这么厉害。幸好他看不见,不知道他已经成什么样子了。   路浔低下头,下巴搁在白深的肩膀上,沉默着没说话。   一通无声的痛哭之后,白深摇了摇头把眼睛往路浔的肩膀上蹭了蹭,反正已经湿了一大截了。   蹭完之后他一扬手把路浔的T恤脱了下来,他找了找,房间里除了一套病号服,没有换的衣服。宽大的蓝白条纹长袖路浔一定不爱穿,他躺着的时候就爱穿个短袖短裤的,舒服。   白深坐在床边,把自己的上衣全都脱下来,接着挂空挡穿上了外套,把里面的T恤套到了路浔身上。就是一件纯白短袖,和路浔之前穿的没什么差别。   已经深夜了,白深动了动站起来准备走到门口,路浔伸手一把拉住了他,因为看不见,只能感知到大概方向,随手拽了一把。   这一把恰好拽住了白深腰间的衣料,他的手指握得很紧,甚至捏得有些发白。   白深又坐回来附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不走。”说着他安抚地拍了拍路浔的肩膀。   感觉到腰间的手松了松,白深才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刚刚几个人依旧还等在门外。   “你们去休息吧,”白深看着他们,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只好夸大点儿说,“他现在好一些了,别担心。”   李恪看着他点了点头:“那他们先走,我和肖枭就在对面空病房待着,有事就叫我们。”   “好。”白深应了一声关上了门,心急火燎地坐回了路浔身边。   他还是保持着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姿势,垂着脑袋,耷着肩膀。从俯视的角度看过去,能清楚地看见他安静的眼睑和深长的睫毛。   白深靠近了些,伸手摸他的脸,路浔偏头躲开了。   他只好用点儿力把路浔的脑袋按到自己肩膀上,在他耳畔轻声说:“有些事情,我要向你澄清,在你眼睛恢复之后。相信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路浔的脑袋动了动,没有回答。   这一年里有多恨白深,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每个夜晚想到他都会辗转难眠、烦躁低落。   可是也有蹊跷的地方,比如过去的这一年里,没有一个其它组织的人找他麻烦,在经历了被怀疑这么大的一件事后格外奇怪。   “你的妈妈缓刑了,再过一个月就能出狱,”白深轻声说,明显感觉到路浔的身体颤了一下,“就一个月了,你希望她看见儿子因为不配合治疗失明了吗?”   “还有,”白深轻轻抱着他,笑了笑,“这一年我都待在高原上,因为没有好好吃饭瘦了些,但没你瘦得厉害。那里紫外线强,我被晒黑了一点。感觉更帅了,连藏族姑娘都给我送花。你不想看看现在的我吗?”   路浔听到这里,轻轻勾起嘴角笑了笑。   “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白深的指尖隔着单薄的衣料划过他肩膀的肌肤,“等你恢复之后,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   路浔闭了闭眼睛,脑袋埋在他肩上,愣了有一分钟才说:“假的。”   “不是假的,”白深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这样的回答,他立即抓住路浔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你看,不是假的。”   路浔收回手,摇头:“假的,假的。”   “路浔!”白深有些急了,语气也加重了几分,“我的事情解决了,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那样对你,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这才发现,白桦所告诉他的“情绪非常差”,已经差到了几乎彻底沉溺的地步,就像在一片压抑的海里溺亡,连神经都处于半昏迷状态。   他甚至觉得,可能路浔都并没有太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说话的语气一加重,路浔的情绪也不太受控制地波动起来,他越来越焦躁不安,甚至开始抓被单扯衣服。   “路浔!路浔!”白深只好抓住他的手把他压制住,努力想让他冷静下来听明白自己在说什么,“我是白深!”   一连重复了好几次这句话,路浔才冷静下来。   他屈着双腿,手臂环在腿上,脑袋埋在膝间,一个团成团自我保护的姿势,整个人非常安静,像极了狂风骤雨之后的风平浪静。海浪退潮,一片死寂,只是他仍旧溺在水里。   白深叫了他几声,他都像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   白深只好去倒了一杯水,接着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版药片,挤出来两颗。他仰头灌下一大口水放下水杯,一腿跪在床上,倾身靠拢,强行扳着路浔的脑袋把药片塞进嘴里,接着把他按倒在床上欺身吻了上去。   路浔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不轻,一直在挣扎着。白深死死拽住他没有松手。刚刚接了水的水杯在混乱中被砸向地面,清脆的玻璃迸裂的声音混杂着清水洒向地面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响起,两个人都有些愣住了。   白深松了手站好,门被猛然拉开,肖枭和李恪冲进来看着他们。   “怎么了?”肖枭问道,看见白深的样子一愣。李恪看了一眼,过去拿扫把清理了地面。   白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套,拉链已经被扯到了中间,露出了半边肩膀,身上还有水。他扯了扯外套,把拉链拉到了顶:“没事,给他吃了点药。”   “什么药?”肖枭看向躺在床上的路浔,走近了些给他盖上了被子。   “安定。”白深答道。   几个人看了一会儿,李恪转头说道:“你穿太少了,去睡吧,我守着。”   白深摇了摇头,转头去看李恪,对上他复杂而探究的眼神。   “我知道你们有话要问我,”白深轻叹一声,“等他手术之后吧,我详细说给你们听。”   李恪点了点头:“去休息。”   白深看了路浔一眼,转身走向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现在很累,不过并没有什么睡意,这个状况,估计大家都睡不着。他走到对面病房,坐在床上发愣。   愣了一会儿,他又走回对面,打开门看着床上躺着没有一丝动静的人:“我有话要说。”   李恪看了他一眼,起身拉了肖枭一把:“我们出去。”   “坐着,”白深看着他们,反手关上门,“你们也听。”   一旁安静的路浔突然说了一句:“我不想听。”   白深转头看着他,说得咬牙切齿:“有种打一架让我别说。”   肖枭啧了一声,估计没想到就听不听这么个事儿就能剑拔弩张地吵起来。   路浔坐起来,看起来情绪不好,似乎下一秒就要火冒三丈指着鼻子骂丈母娘似的。   白深努力平复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呼出去,没成功;再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去,没成功;再再深吸……吸你妈的大爷吧平复不了了!   他两大步跨上前猛地靠近捏住了路浔的下巴,按着他直接野蛮地吻上去。路浔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按倒在床上,本来就脆弱的单人小病床这一下子被压得咯吱响。   路浔猛地推了他一把,这一下角度非常刁钻,让白深猝不及防地弹开撞到旁边的墙上。   白深重新走近了些扑过去一把按住他用力捏住路浔的下巴颏,单腿跨过他身上压制住他,俯身接着蛮横地吻下去。路浔挣扎未果,微微抬起脑袋咬破了他的嘴唇。两人紧贴的嘴角渗出几丝血来。   一旁的李恪和肖枭目瞪口呆,当然两人惊异的方向是不同的,李恪是卧槽他俩亲嘴儿了,肖枭是卧槽白深居然攻气满满?   两人傻坐在一旁,都顾不上感叹一句两人把接吻搞成了相扑,这会儿也不知道应该叫个好还是劝个架。   白深松了手,把路浔甩回床上。路浔重重倒下去,头发胡乱挡住了眼睛,铺在被单上。   “不听也得听,”白深抹了一把嘴角,手背上一道鲜血,他从李恪旁边拉出一把椅子坐下,“深海创始人白月先,我是他的长孙。”   一说出这句话,房间里其他三个人都像被扔了一二三木头人都他妈别动定定球似的,愣住了。   “我从小就接受过各种训练,包括打架,”白深没去看别人的反应,垂着眼睑盯着自己的指尖,“在一次荒岛生存训练里面,我的表弟白桦逃出去之后,向全天下昭告了我已经死在岛上的消息,就像你们听说过的那样,不过传言成什么样了我也不太清楚。”   另外三个依然一言不发,也不知道是傻逼了还是被惊得傻逼了。   “总之我再被发现之后,家里人没有再澄清我死在了岛上的消息,我他妈还参加了自己的葬礼,”白深说得非常平静,“我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像一个普通小孩儿一样去上学,只是周末依然要参加训练。上大学之后再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加入深海。我的那些‘干净的简历’对我而言能走很多捷径,替位置太高的人办一些他们办不了的事情。”   其余三人依旧沉默着。   “去年退出深海的时候,我没有加入九天,而是被要求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继续为深海做事,”白深说,“但我已经受够了,所以我去找爷爷,在那里待了一年,现在,我已经真的不是深海的人了。二十七年,我要过自己的人生了。”   李恪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只叫了一句:“白深。”   白深站起来,走到床前,摸着路浔的侧脸,俯身靠近他的耳畔:“你尽快做手术吧,好歹看看我。我真的……很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v⊙!白老师应该是美人攻??? 第63章   说完白深往椅背上一靠,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两个人:“这儿能抽烟吗?”   肖枭摇了摇头:“不能。”   “哦,”白深应了一声,朝李恪伸出一只手,“给我一根吧。”   这什么逻辑???   李恪从兜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放到他手上,白深叼着一根烟,低头点燃,烟雾缭绕着他的指尖。   病房里沉寂下来,几个人都像在默然地等着第二天早晨的到来。   抽完一支烟,白深把烟蒂扔进垃圾桶,起身走到门外。   已经接近早晨六点了,深秋初冬的天空仍旧黑得不见底。   白深无声地走出病房时,门外墙边靠着一个年轻男人,看起来非常得体,俨然一个小白领的模样,和初见时嚣张的样子截然不同。   白深轻轻关上门,仔细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犹豫地说道:“……简东?”   那人点点头:“你是白深,是吧?”   “嗯。”白深简短地应了一声,显然并不是很有聊天的心思和打算。   不过简东不知道是太傻看不出来还是硬着头皮迎难而上:“聊聊?”   白深看了他一眼,和他并肩靠在墙上,应声道:“嗯。”   “你是他的男朋友?”简东接着问。   “嗯,”白深想了想,又改口道,“曾经是。”   简东笑了笑:“我不信。”   白深没说话,简东转过头看着他:“他很喜欢你。”   “嗯,”白深自己都要觉得这个“嗯”字没完没了,只好不要脸地胡乱说,“我也挺喜欢自己的。”   “他很喜欢你,也很怀疑你,”简东说,“我知道。”   “我也知道。”白深只好跟着他说。   “我年纪也不小了,”简东耸耸肩,接着对他笑了笑,“已经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年纪,我关注他这么久该放下了,祝你们幸福。”   “嗯?”白深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简东仔细想了想,找好措辞,“你要对他好,我不想我视作珍宝的一个人到你手里变成了弃之敝履的废品。”   白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   再多的话,在这样一句交代面前,似乎都苍白无力且没有意义了。   “我知道你的身份很特殊,比我要不凡得多,”简东说,“我只是个普通人,跟他连做好朋友都很困难。我也知道,当年他对我的感情并不是爱。不过他很爱你,我看得出来,这是我可以接受你们在一起的唯一的原因。”   白深沉默着看着他。   简东很普通,正如他自己所描述的那样。他连今天来医院都是穿着衬衫西裤领带,柃着一个公文包,俨然一副待会儿要去坐办公室坐一整天的架势,和他们这些过着血雨腥风的日子的人非常不同。   可白深很羡慕他,也许被迫过了那么久颠沛流离的动荡日子之后,只想平平静静细水长流。   对白深而言,浪漫不一定是穿过枪林弹雨走到面前紧紧拥抱,而仅仅是做菜时颠了颠勺回头一个得意的眼神。   他点了点头:“嗯。”   “别一直嗯嗯嗯了,”简东笑了起来,“你跟路浔也这么说话吗?”   “没有,”白深也笑了笑,“你放心,我会的。”   “我要是知道你哪天欺负他了,”简东说,“会跟你拼命的。这次就算了,看在你们久别重逢的份儿上。”   “……嗯,”白深看了看他,“谢谢。”   简东回头透过玻璃往病房里看了一眼,接着转身向外走去,一直到走出了楼道,背影消失不见。   白深目送着他,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目光的尽处。其实年少的时光里有这么一个人,让你倾其所有去爱,也是一件挺不错的事情吧。   他回忆了一下,这么多年来,在遇到路浔之前,他没有想过有一天,离开的机会摆在自己眼前,却会脱手放弃;可是遇见他之后,一切都被改写了。   白深说的一番话还是有作用的,过两天路浔接受了手术,过程很成功,他的眼睛缠着纱布,坐在床边等待恢复。   只是,整个过程里,他没有说一句话。   这样一来,白深不知道能够跟他说些什么,于是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坐在他面前,安静地打量着他。   路浔的五官生得非常漂亮,既有欧美人的精致轮廓,又有东方人的优雅自然,暗沉的棕黄色头发略微带卷地耷在额前,有些挡住眼前的纱布。蒙住眼睛之后,他的鼻梁和嘴唇看起来让人觉得柔和许多,与眼睛里的英气完全是两个样子。   白深看着没忍住笑了笑,想象了一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又顺便不要脸地想象了一下蒙眼做某些需要打马赛克的事情的羞耻画面。   其实路浔一直在等,等白深单独跟他解释什么,他当着那么多没脑子没良心人群说的话,说他不是同、结过婚、和他只有利益关系……这些话,他想听一个解释。   这一年过去,比起最初的不解疑惑甚至愤怒憎恨,他已经平静沉淀下来,更想要的是两个人冰释前嫌,哪怕回不到最初的关系。   可是手术后一直到拆纱布,白深什么也没有说,他们两个人彼此没有说过一句话。   白深从病房里进来又出去,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再碰他一次。   拆纱布那天,当路浔睁开眼睛,先是一片明亮,紧接着就是站在床前各式各样的人的脸。   在这些人中,没有白深。   “看得见了没啊?”肖枭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几!这是几!”   路浔没理他,眼神依旧在床边的人中搜寻来了一番,确定白深不在。   “遭了,狗屁手术,还是看不见,”没得到回应的肖枭如五雷轰顶扑过来把他摇得东倒西歪,嘴里念念有词,“遭了遭了,不光看不见还傻了。”   路浔拨开他的手,对大家清浅地笑了笑:“我已经恢复了,这段时间谢谢你们照顾我。”   人聚,人又散。白深却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消失无影踪。路浔甚至怀疑过。是不是他的出现只是一场梦。   等到打车回小区,肖枭在半路下车,路浔一直坐到自己家的小区门口。   回到久违的院子面前,他摸出钥匙打开大门。   其实过去的一年,自从那次从美国回来之后,他就很少回到院子里面,总是在外面拼死拼活地工作,偶尔有假期也不过是常在医院里养伤。   而此刻看到这个院子,比起怀念,更多的是诧异。   “操?”他走进去,没忍住爆粗口,毕竟他的院儿真不是长这样的!   路浔退到门外,仔细把牌匾打量了一下,再装神弄鬼地东张西望了一番,确定就是自己家的院子,才像见了鬼似的重新走进去。   “WTF??”他没忍住再次爆粗口。   院子里已经摆了很多他根本不认识也欣赏不来的花花草草,甚至还添置了秋千和摇椅。看样子院子和房屋都有精心打扫过,虽然他已经很久没回来,可是目光所及之处都非常干净整洁。   他走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旁边的石桌上竟然还放了满满一杯冰镇柠檬汁,看样子刚拿出来不久。杯子外面还有一层水雾。   路浔拿起来喝了一口,味道刚刚好,不像记忆中的柠檬那样酸得吓人。   他想起以前白深给他泡的百分之百真·柠檬水,不禁勾起嘴角笑了笑。   房间里响起了声音,正堂的大门被打开,白深推着箱子走了出来,看见他不由得一愣。   “你不是……下午拆纱布吗?”白深一脸茫然地问。   “啊,是,”路浔第一眼先看见了他没拉紧的外套里露出的光洁漂亮的锁骨,这会儿注意力明显不在聊天儿这上头,“上午好得快些……就拆了。”   路浔发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你……看得见了?”白深问。   “嗯,视力比以前还好了一点儿。”路浔的目光依旧飘忽不定地往他不经意敞开的外套里的锁骨上闪。   两人四目相看,没有再说话,气氛瞬间变得有一丝尴尬。   “那个……柠檬水还挺好喝的。”路浔移开视线,没话找话地说。   “啊,是吗,”白深回答,“本来准备带到医院给你的。”   “你这些天一直住在这里?”路浔问。   “是啊,”白深应了一声,“房子卖了没地方待,肖枭就让我过来了。对不起,也没征询一下你的……”   白深话还没说完,路浔就放下手里的杯子三步并两步冲上去,一脚踢开了箱子搂住他的腰,脑袋埋在他肩窝的地方。白深被这强烈的冲撞唬得猝不及防,后退了好几步把住门框才算站稳。   “不要说话,也不要动。”路浔说。   “……嗯。”白深迷茫地应了一声。   “你没有什么要向我解释的吗?”路浔轻声问,像低声的耳语,“那些你对我做的事情,你不解释一下吗?”   “你不是让我……不要说话吗。”白深弱弱地问。   “操,”路浔笑了,“不是现在。”   “解释很复杂,说来话长,”白深说,“我想长话短说……这个成语学了吗?”   “早学了,”路浔说,“我已经把小学生版新华字典的字形字音背下来了。”   “嗯,”白深说,“那我长话短说,希望你能明白。我以前看过张小娴的一句话:我爱你,所以愿意为你放弃一切——包括你。”   “我听不太懂,”路浔说,“是不是这个意思?”   说完,他兜住白深的后脑勺,吻了下去。白深于是也抱住他,更深入地亲吻他。   “你知不知道,我去出浴家里那天,”路浔离开他的唇,隔着一小段距离望着他,“我是真的要崩溃了,要撑不住了。”   “……我知道,”白深给他顺毛摸了摸,“对不起。”   “你知道个屁,你一直在整我,”路浔说,“我没打算原谅你。”   “是我的错,”白深笑了笑,“原谅我好不好?”   “再诚恳一点儿。”路浔说。   “浔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白深轻叹一声,“如今赎得自由身,只想和你安于一隅细水长流。”   路浔没说话,沉默地拥紧了他的腰身。   “听懂了吗?”白深问。   “懂,”路浔的脸埋在他脖颈处,闷闷地说,“我现在中文可好了。”   “你哭了?”白深有些不可思议,小心翼翼地问。   “没。”路浔的声音还是闷闷的。   白深感觉自己的肩膀湿了一大片,他叹了口气,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哭吧,你们小屁孩儿就是爱哭。”   路浔无声地流了一会儿眼泪,听到这句话突然爆发出来,隐忍着发出低沉的嘶吼,像是一种发泄和释放。   白深以为他只是两人重新和好觉得感慨,可现在显然不是这样,或者起码不止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和好啦⊙?⊙! 第64章   哭,和流泪,是非常不同的两件事情。   白深能够感受得非常清楚,他以前看过的路浔流眼泪的时候,仅仅是流泪而已,并不是有什么情绪要发泄,甚至可以理性地归为一种后知后觉的生理反应。   而这次不一样,是真的在哭。   路浔哑着嗓子的低吼就像积蓄了很多年之后的发泄,整个肩膀和后背都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白深想不出什么话说,这时候,路浔大概也不想听到什么安慰。白深只能一下下毫无节奏可言地拍着他的后背,   路浔抱紧了他,双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地紧紧攥着他的外套,脑袋埋在他肩上,哭了好一会儿才夹杂着抽泣地问:“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白深说不出话来,是啊,谁能给他答案呢,为什么是他?   遭遇了那么多,可能路浔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用一种近乎嘶吼的哭泣发泄所有负面消极的情绪。   白深轻轻拍着他,只好小声安慰:“没关系,都过去了。”   其实他也知道,有些事情,在心里,是永远过不去的坎儿。   路浔顿了顿,偏头靠在他脖颈上,鼻音浓重地喃喃了一句:“鼻涕。”   “操,”白深没忍住笑了,“没关系。”   “嗯。”路浔闷闷地应了一声,“你去、去哪儿?”   白深摸摸他的脑袋笑起来:“都哭抽抽了。”   “我问你、你去哪儿?”路浔执着地问。   “去澳洲啊,时间快到了,你的衣服也在这儿。往返应该用不了多久时间,没带太多。”白深说。   “嗯,”路浔把脸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才抬起头转眼去看前院,“你弄的?挺漂、漂亮。”   “嗯,”白深答道,“我看屋里好多东西是我以前的……”   没等白深说完,路浔就松开手走开,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那个……你的那些小、小玩意儿,已经被我摔稀碎了。”   “哦——”白深故意拉长了声音回答,“什么时候去重新买吧,逛逛小市场就可以。”   “嗯,不过你那些东、东西,不是逛逛小市场就买得到、到的吧?”路浔问。   的确不太买得到,很多东西都是白深以前在外面旅行或者工作买到的各地的小东西,基本都在五块钱左右,最贵的也不过四十块,这是白深的浪漫。   “没差,重要的是每一个东西上面都承载了特定的回忆,”白深把箱子推到院子里,看着他,“今晚的机票,还有时间,吃个饭吧?”   “好,你做,”路浔往院儿里一屁股坐下,“我看着。”   白深转头看了他一眼:“来帮忙。”   “煮个面就行,”路浔也转头去看他,啧了一声,“还需要帮忙吗?要不要帮、帮你数一下煮多少根啊?”   白深听完他磕磕巴巴地说完,笑了笑,转身走进厨房。   他到院儿里来住的这段时间就他一个人,平常白天也都到医院去照顾路浔了,冰箱里没什么食材,只有面条和他早餐吃剩的半袋速冻馄饨。   路浔走到他身后,靠着门框看着他的背影。   白深比过去清瘦了一点,也确实晒黑了一点儿,头发剪短了些,比过去温文尔雅的形象更加添了几分野性,倒和他现在真相大白的身份很适合。   “对了,你家里……”白深心虚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就一个碗,一双筷子。”   “啊,是,”路浔被他打乱已经往某些马赛克王国道路的轨道上偏离的思绪,故作镇定地回答,“是啊。”   “回来之后你去多买一副吧?”白深回头看他,“阿姨住在这里的话,肯定要用的。还可以添几个盘子,她可能会炒菜什么的吧。”   “知道了。”路浔应声,悄无声息地咽了咽口水,装模作样地转身去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还有……”白深的声音又在厨房里响起来,路浔迅速凑了回去,应声道:“嗯?”   “你的床也只有一张,棉被加上换洗的一共两张,这些都不够,你多买一些吧。”白深一边揭锅一边说,整个人都浸在氤氲的水雾里。   “……哦。”路浔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应声。   “还有,阿姨回来之后,你就不要那么拼命往外跑工作了,多在家里陪陪她吧。”白深接着说。   “知道了,”路浔小声喃喃,“废话真多。”   “还有……”白深回头一望,看着他冲他一笑,“这回没什么事了,出去等着吧。”   路浔走到院儿里的石凳上坐下,白深端着一大面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双筷子,递到他面前。   “你不吃啊?”路浔接过筷子问道。   “你家里就一个碗,”白深在他旁边坐下,非常诚恳地说,“连以前的碟子都没有一个。”   “搬家的时候嫌麻烦,扔了。”路浔说得漫不经心。   不过这话白深倒听进去了,连碟子都丢,他家里那些装饰品小玩意儿却没落下,虽然早已经被某人摔得稀碎了,自己都没能回来见见尸体残骸。   “记得去买。”白深提醒他。   “好,”路浔抬头看了他一眼,倒也不客气,拿着筷子立即夹起来往嘴里送,白深没有放油,清清淡淡的,但是吃起来很香,“这么清心寡欲的东西给我吃。”   “你刚恢复,吃点儿清淡的,”白深手撑着脑袋看着他,“慢慢吃,时间还长,你累了的话还可以睡个午觉。”   路浔架不住被他一直这么看着,低头吃面顺便问了句:“你要不……也吃两口?”   “不用了,”白深很快回绝,“我吃过了,不饿。”   路浔没再说话,听话地果真慢慢吃着,就差边吃边数面条多少根了。   阳光和煦地洒在院子里,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白深估计是晒舒服了,不知不觉就枕着胳膊睡着了。   路浔喝了一口汤,放下碗,仔细看着他的脸。   长帅一些了,看起来要成熟许多,眼睛眯着像乖巧的小猫在阳光里打盹儿。   路浔无声地看了一会儿,端着碗起身去厨房洗碗。洗完回来,他又坐回了石桌旁,白深依旧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沉静又温和。   路浔都要怀疑他不是在睡觉,这状态,不是昏迷就是冬眠,一年没见,这睡觉雷打不动似死猪的神奇技能倒是一点儿没退步。   路浔倒是不累,这些天他成天在病房里,都快睡成植物人了。他很少会有这么闲暇的时光和闲得蛋疼的心情去看一个人趴着睡着了的模样,不过真正去看的时候,还是挺有趣的。   就像跟随他平稳的呼吸,他们的余生就会这样稀松平常地度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深的呼吸声加快了些,他动了动脑袋,不满地哼哼了两声,看样子是醒了。   路浔立即偏过脑袋一副看风景的样子。   白深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指尖在桌子上点了点:“碗呢?”   “洗了。”路浔回答道。   “哦。”白深应了一声,脑袋偏过去,枕着胳膊趴下,似乎是又睡着了。   路浔回头看了看他,起身坐到他右边,继续撑着脑袋看着他。   “我突然想起,”白深猛地抬起脑袋,两个人四目相对,“你现在看得懂《红楼梦》了吗?”   “看……不懂,”路浔说,“我只是识字了而已。”   白深坐直,想了想,食指指尖在那杯没喝完的柠檬水杯子里蘸了一下。路浔一把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指尖递进嘴里舔了舔。   白深看了他一眼,抽回手重新伸进柠檬水杯里蘸了一下,在桌子上写下一个字,一笔一划,写得非常工整。   深。   “这个读什么?”白深问。   “探,特暗探。”路浔非常诚恳地说。   “滚,”白深简短地回答,做出一副端着机关枪的架势,“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话。”   “深,”路浔只好说,“深爱的深。”   “嗯,”白深点点头,又蘸了蘸柠檬水,写下一个“黛”字,“这个呢?”   “带,”路浔念了出来,看了他一眼,“是吧!”   “嗯,”白深想了想,“再考你一个。”   “不接受,”路浔一把抓住他的手,“白老师,你说不定还没我认识得多。”   白深没说话,路浔握住他的手腕,在他手心轻轻写下一个字,指尖在他的皮肤上划过,痒酥酥的。   “猜,是什么?”路浔看着他,挑了挑眉毛。   “猜?”白深撇了撇嘴,“我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   “说不说?”路浔没耐心地问。   “我知道,”白深笑了笑,“你这个字太简单了。”   云。   “你以后还会用这个代号吗?”路浔小心翼翼地问,似乎害怕听见什么不想知道的答案。   “不知道,”白深想了想,“我已经退出深海了。”   路浔松开他的手:“那你……做什么工作?”   “心理医生吧,”白深说,“行走江湖,只有这个能谋生了。”   “你可以写诗画画弹琴,”路浔趴在桌上,轻声说,“你是个艺术品。”   白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别看我。”路浔说。   “嗯?”白深一脸懵,“怎么?”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路浔转过头去趴在桌上,低声喃喃道,“羊儿的聪明都难以他妈想象。”   “哦,”白深应了一声,接着又说,“傻逼。”   路浔笑起来,笑了一会儿突然轻声说:“我很喜欢这样。”   “……哪样?”白深不明所以。   “晒着太阳,和你说说不重要的废话,”路浔说,“和爱人一起荒废时间也很美好,是不是?”   白深垂着眼睑,像在思考,半晌才说:“我们和好了吗?”   路浔抬头看他,认真地问:“我们分手了吗?”   “分了,”白深说,“你亲口说的。”   “你哪只眼睛亲眼看见这话从我嘴巴里说出来了?”路浔问。   白深沉默了,没回答。   良久,他才说:“那我们还在一起?”   “嗯,冷战阶段,”路浔一张脸非常严肃认真,状似在开校女生短裙长度讨论大会,“这一年,我一直在等你来哄我。”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了,可能更新会慢一些。满头大汗心静如水的我如是说道。 第65章   一片云遮住了阳光,天空阴凉了些。阳光透过院子外的树叶照到他们身上,有星星点点的光斑,给人一种物转星移的错觉。   白深看了一会儿,转过头没再看他,凝视着桌面,掰着手指,沉默了良久,才轻轻说出口:“我从小就被安排好了自己的日程、生活和命运,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只是一个不安现状却不敢反抗的提线木偶。我遇见过很多人,只有你,让我感觉到真切而温暖地活着。”   路浔转过头,伸手握住了他局促不安的手指:“我一直很怀疑这个世界,它伤害我践踏我,甚至让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心里空空荡荡没有着落。我也遇见过很多人,只有你,让我想要脚踏实地地活着。”   白深也转头看他,两人四目相对,很久都没有说话。   “我一般说不出这么文绉绉的一大段话。”路浔不解风情地开口说。   “哦,”白深笑了起来,“提前写过小作文吧?”   “可以这么想,”路浔说,“有很多话,我都准备再见你的时候跟你说。”   “如果见不到了呢?”白深问。   路浔看着他,突然轻声哼唱了出来:“如果你爱过我,你不会就这样走。就这样离开我,和那些天真承诺。”   “什么歌?”白深问,“还挺应景的。”   其实更应景的是下面两句——   如果我再也不,不能再更多地承受,痛哭之后,只好咬紧牙关,继续漂流。   他们就坐在院子里说些没有重点也没什么营养的废话,和爱人在一起荒废时间。   从知道了白深的身份之后,李恪一直都处在半懵逼状态。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他还真没想过白深竟然是白月先的长孙,这事搁谁身上可能都不太能短时间内轻易接受。   天气渐寒,深秋过渡到初冬,李恪准备到外地去工作。   过去一年过得还算顺遂,和肖枭常在一起消磨的空闲时间多多少少填补了白深不在的空缺。   离开之前,肖枭在他的咖啡馆里莫名其妙地发了一下午呆,一直等到李恪回来收拾行李。   “喝什么?我给你做。”李恪看着他,手弯曲叠在桌上,一副小学生等上课的温顺模样。   肖枭觉得李恪变了很多,从以前的暴躁易怒变得柔和,过去的那些棱角也渐渐被磨平,他们一起经历的时间,如同终于熬到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年不再叛逆。   “不喝,”肖枭看着他笑了笑,“就多看你几眼,明天下午你不就要走了吗。”   “不久,就两周,”李恪说,“乖乖等我吧,你最近不是没工作吗?”   “是啊,”肖枭点点头,“今晚我待在这儿,明天送你到机场。”   这话说得稀松平常,他们之间,这样的对白上演过千万遍。   “还是算了,”李恪有些犹豫地开口,“明天上午我有点儿事情做,下午就直接去机场了。”   这样的回答,却是第一次。   肖枭的脸色一下子不太好看,他努力耐着性子问:“什么事情?”   “工作上的事,”李恪说,“等我过两周回来再陪你。”   要是在过去,就这么一句话,已经足够引爆他们两个人心里的火.药了,还不是吵两句这么简单,可能怒火会熊熊燃烧把他们烧成烤乳猪。   不过现在,他俩的脾气倒是改善了很多。   “好,”肖枭说,“出去注意安全,我回家了。”   “我送你?”李恪站起来,拿起了耷在椅背上的外套。   “不用,”肖枭说着起身要走,转过头看着他又补了一句,“没有赌气,真不用。你今天已经够累了,明天还有事,好好休息。”   李恪点了点头。   肖枭把外套拉链拉到了顶,往上提了提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冷吗?”李恪把他的衣领往下拽了些。   “外面冷,”肖枭又把衣领重新拽了回去,“冷风轰轰往里灌,透心凉。”   李恪看了看他,走到前台又折回来,手里拿了一条和他衣服挺搭的一条围巾,走到他面前递给他。   肖枭把手揣进兜里,没有伸手接,转身走到咖啡馆外面,站在门口靠边的地方,竖着的木头招牌遮住了光,空出一小块儿昏暗的角落。   李恪跟着他走出来,和他一起站在那块儿昏暗的小角落里。他拉开肖枭的外套拉链到锁骨,把他的衣领理了理,接着抖了抖围巾,往他的脖子上围,一圈又一圈,被冻冷的脖子顿时有了些温暖的感觉。   戴好围巾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动,彼此看了好一会儿。   肖枭突然从兜里抽出已经揣得温热的手,对着他张开了双手:“抱。”   “不行,”李恪平静地说,“外面人太多。”   肖枭转头张望了一下,周围已经没什么人,店里的人也都不太看得见他们这一小块儿昏暗的角落。   他看着李恪,没有垂下手臂,还是要抱的姿势。   李恪笑了笑,伸手揉他的头发,接着把他一把拉进了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背:“乖。”   肖枭松了手,扯了扯被弄得有点儿乱的围巾,走出了那块儿昏暗的小角落,走到明亮的路旁,背着光回头看他。   李恪对他招了招手。   肖枭没动,还是一脸坚定地看着他。   李恪叹了口气,笑起来,伸手用大拇指和食指交叠,比了一个心。   肖枭依然没有动。揣着手站在原地,望着一块儿阴暗,不知道的还以为被鬼附身了,这架势怎么也得是个欲求不满的色鬼。   李恪先做了一个拍他一巴掌的手势,接着顿了顿,两只手弯曲着抬高,在头顶比了一个大大的心。   肖枭看着他笑了一会儿,才转身往巷子外面走。   李恪往后半靠在了那块儿招牌上,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一直消失在路口的人群间。   他回到咖啡馆上了楼,拿出了一张资料卡片,上面是一个女生的信息,长得还不错,二十来岁,资料上写的并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信息,对于他这样常年跟情报打交道的人而言,几乎等同于应该第一道筛选的时候就应该过滤掉的废品信息。   毕竟他真的并不是很在乎她的星座和血型以及……家里有几盆花、几只狗。   父母难免都着急的,尤其他这样条件不错到了三十岁别说结婚连恋爱都没谈的人,不光是他亲妈,就连他的继父甚至继父家的小孩儿都为他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这次老妈苦口婆心地劝了好几个月,他才勉强同意去相一次亲,觉得自己老妈本来就是他最亲的家里人,爸妈离开那么久,他一直都不太相信什么婚姻圆满,不过这不能成为自己成为大龄未婚男青年的理由。   他没打算结婚生孩子,毕竟和肖枭那么多年了,不是说放开手就能做得到的。   比起别人,他还是更希望和自己白头偕老的人是肖枭。   不过老妈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女方应该也是被亲戚介绍,两人见一面,不过是走个过场。   他直接把地点定在了自己的咖啡店里,坐在角落靠玻璃墙的位置,外面有行人来往,他可以盯着玻璃外的行人发呆,两个人的见面应该不至于太尴尬。   第二天他起床之后,也没有按老妈说的好好打扮一下,随意挑了几件衣服就穿上了,那走心程度和路浔买房子差不多。   他坐到已经选好的位置上,按照计划望着外面假装看风景,然后就可以出神,然后两个人的见面应该能就这么混过去了。   不久之后,店里走进一个年轻女人,往店里四周张望了一会儿,走到他面前坐下,问道:“你就是李恪?”   “嗯,”李恪不得已收回发愣的目光看向她,“你好。”   显然,这位小姐们儿连他的资料都没看过,八成也是迫于无奈才来相亲的。   不过小姐们儿见到实物之后却瞬间来了精神,似乎对这个被强行介绍撮合的对象非常满意。   “你还……挺帅的啊。”女生看着他一刻不转眼地说。   “……谢谢,”李恪随口回答,“就一般。”   “不一般了不一般了!”女生笑了笑,目光把他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你还不错。”   李恪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果然这个颜值即正义的年代,想好好聊个天都那么难。   “你有房吗?”女生问。   “没有。”李恪回答。   “车呢?”女生又问。   “也没有。”李恪回答。   “那你……”女生有点儿犹豫了,“住哪儿啊?”   “睡桥洞,”李恪说,“你要是嫁给我了,咱俩可以风餐露宿。”   女生笑起来:“假的吧?”   李恪没回答,转过头看着她,也笑了笑。   肖枭走到咖啡店外面,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李恪和一个女人,面对面坐着,一起在笑,管他们笑的是什么,他看着都觉得火大。   工作?狗屁工作。把马子也不知道找个隐蔽点儿的地方,就在家门口也不怕别人看见了。   肖枭走近了些,站在玻璃外,对着李恪脑袋的位置敲了敲玻璃,接着一脚蹬在了下边儿的砖墙上。   李恪愣了愣,转头就看见肖枭一脸凶神恶煞要吃人的样子,二话不说转身扬长而去。   一旁的女生先是有点儿懵逼,接着就瞅着肖枭的背影多看了两眼。   “他是……?”女生不明所以地问。   “我有事先走了,抱歉。”李恪说着站起来,冲到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  李·日常哄妻·恪 第66章   “肖枭!”李恪追出去,一把扯住他的胳膊。   肖枭转身用力甩开:“滚。”   李恪叹了口气,收回手平静地看着他,又叫了他一声。   “少他妈这种样子看着我,就跟我做错了似的,”肖枭说,“我错了吗?就今天这事儿我错了吗?”   李恪心累地回答:“没。”   “工作呢?”肖枭靠边站着往后一仰后背抵住了墙,“说!”   “我妈安排的,”李恪说,“就是见一见,我这没想其它的。”   “哦,就是见一见。等你婚庆的时候打不打算邀请我也去见一见啊?”肖枭瞪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李恪没说话,站在后面看着他走远,似乎在想什么,肖枭走出去一截路,他才追上来一把拉住他就往回走。   李恪一直把肖枭连拖带拽地扯上楼,反手砸上门,把肖枭一把推到沙发上:“等我一会儿。”   这个架势,看起来像是要干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不过这会儿肖枭完全没有心情干这个。   李恪走进卧室,翻箱倒柜了一会儿,很快出来,把身份证户口簿往桌上一甩。   肖枭愣住了:“什么意思?”   “我最近很忙,今天下午的飞机可以改签推迟一两天,你要是想跟我在一起,我们可以去办结婚,不用跑国外,台湾省就可以。”李恪看着他说。   肖枭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低下头没说话。   李恪也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因为他一直觉得肖枭对他是很认真的,不是玩一玩,也不是图新鲜,否则这么多年,早也该走了。   “回去拿证件,我等你。”李恪说。   肖枭没抬头,没说话,也没起身。   李恪这下有点恼火:“去啊!”   肖枭还是没有回答,房间里一片沉静。   李恪到他身边坐下,也沉默了,良久才开口,说话时语气里的怒火已经褪去很多,听起来非常平静:“我对你是认真的,如果你不喜欢我跟别人相亲,我就不去,你要是愿意,我现在就可以跟你结婚。但你要是不愿意,我也大概明白了。”   肖枭一下子找不到话说,只是叫他一声:“李恪……”   “肖枭,”李恪打断他的话,“我三十岁了,我所有亲戚都盼着我成家,我也可以为了你不那么做,跟你比起来别人的眼光不算什么。不过将来当你也要成家要结婚要生孩子的时候,我不知道该不该祝福你。”   不得不承认,李恪心里是失望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阻碍他们在一起的,是肖枭自己,是在他们感情中最冲动最不顾一切最不在乎其它因素的人。   肖枭愣了一会儿,才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往门口走,手指握着门把手没有按下去,他没回头,对着门轻声说:“机票不要改签了,在外面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他打开门走了出去,关门的时候轻轻掩上,门啪嗒一声落了锁,李恪坐在沙发上,深吸了两口气,拿起桌上的证件往地上发泄一般地用力扔下去。   阳光收起来,窗外开始下雨,肖枭没有伞,顶着越下越大的雨水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出去一截路,也顾不上街上东跑西窜要去躲雨的人,肖枭蹲下来,把昨天李恪给他的围巾往脸上拉了一些遮住了大半张脸,脑袋埋着一动不动,倾盆的大雨把他全身上下淋了个彻底。   这场雨一直下到晚上,白深和路浔接了路妈妈回到院儿里,路妈妈和他们去给空荡荡的冰箱添了些食材之后,几个人准备在家里煮饭吃,白深和路妈妈一起在厨房忙活,剩下一个厨艺白痴在外面干等着。   “我没想到你还会做饭,”路妈笑道,“你们这一代,尤其男孩子,会做饭的可能不多。”   白深笑了笑:“会一点,有空的时候自己做,难得出去吃。”   “不工作的时候,我那个小子肯定顿顿往外跑,要不就点外卖,或者干脆不吃。”路妈拿着菜刀一边切一边说。   “嗯,”白深应了一声,又补充道,“不过他很少有不工作的时候。”   路妈点点头,又问:“你们住在一起吗?”   “没有,”白深很快回答,“您也看到了,之前他家里的东西全都是些单品,我怎么会和他住一起。”   “也是,”路妈点点头,“你们关系好,其实可以一起住,都是成年人,又不是小孩子谈恋爱,早就过了那个纯情的年纪了。”   白深不好说什么,只能笑一笑。   按照路浔说的,他们还在“冷战”阶段,反正总之就还没有正式恢复关系,起码不比从前,住在一起看着路浔依然并不爽自己的那张脸,还是不好受的。   吃了饭之后,外面的雨小了一些,但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白深出去一会儿被淋成了傻狗。   “等我妈洗完你去洗吧,”路浔从衣柜里拿了套衣服出来递给他:“除了T恤都是新的,洗了换上。”   “哦,好,”白深接过来,“谢谢。”   他们回来得太仓促,也没顾得上去买些需要的日用品。   “你家里找时间装修一下吧,”白深揉了揉湿漉漉的头发说,“好多房间都空着,主卧的独立卫生间也没装。”   “嗯。”路浔稀里糊涂地应了一声。   白深洗完澡之后时间也不早了,路妈妈睡卧室,路浔就睡沙发,白深把头发擦得半干,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路浔。   “玩什么呢?”他问。   “我的世界,”路浔说,“我还去你的房间看过。”   “啊,是,”白深应声道,“我也玩那个,无聊的时候修房子玩。”   “你那些个建筑我一个都没耐心修完过,”路浔戳着手机头也没抬地说,“我还是喜欢养猪骑马这种无聊不费脑子的活动。”   白深笑了笑:“我走了啊?”   路浔的手指顿了顿,接着关了手机扔到一边:“走哪儿去?”   “这么晚了,该走了。”白深说。   “哦,”路浔好笑地问他,“住哪儿?”   白深想了想:“酒店吧。”   “住一辈子酒店?”路浔又问。   白深皱眉:“只是这两天。”   “出去住一晚上一两百块,加打车二百五,”路浔看着他,“亏不亏啊?”   “还好吧,”白深听他这语气显然很不满,“那我去肖枭家里?离这儿近。”   “他也就一个床。”路浔好心提醒道。   “那我找李恪好了,”白深叹了口气,“他家有客房。”   “打车过去一百五,”路浔重新拿起手机打开,瞥了他一眼,“而且他下午就出任务了,你不知道么?”   白深没说话,站在门口不知是该不该走。   “还没听懂啊?”路浔抬头又看了他一眼,“就这儿待着。”   “你这儿现在连床都没有,”白深说,“我已经困了。”   “睡沙发。”路浔低头戳着手机。   白深犹豫着,没有动。   路浔像是看出他在想些什么,放下了手机压着火气耐着性子说:“我家,就一张床,一个沙发,爱睡就睡,不爱睡……也别想走。”   白深看着他,足足看了有一分钟,才坐到他身边。   沙发床够睡一个人,他想了想,只好打横睡在旁边的沙发上。不睡还好,这一躺下,他沾床就睡的技能瞬间被激活。白深用手臂遮住眼睛,挡住头顶的灯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已经在睡着的边缘徘徊了。   路浔看了看他,起身去关了灯,走到沙发旁蹲下,趴在沙发沿看着他。   按照一般浪漫言情偶像剧的剧情,这时候白深应该睁开眼抱着他亲一口。不过当男主换成拥有神他妈死猪猪睡眠之后,情况就很不一样了。   路浔在旁边蹲得腿都麻了,白深也没醒,眼皮都没抖一下,连象征性动动手指头的面子都没给。   路浔叹了口气,把白深遮在眼睛上的手臂拿了下来,他依然一动不动宛如一座城市景观雕塑。   路浔没耐心了,伸手戳了他一下。   不负众望!!依旧没醒!!   路浔起身准备去拿个被子给他盖上,结果蹲麻了的腿一下子没站稳,整个人猛地一歪砸在了他身上。   路浔赶紧撑着沙发跟他隔开来了一段距离,白深皱了皱眉,哼哼了两声,睁开眼就看见近在眼前的脸。   “干嘛呢,小拳拳砸我胸口?”白深皱着眉头揉了揉胸口,看着他不满地说。   “没,”路浔说,“给你盖被子来着。”   “谢谢您啊,”白深给他一个慈祥而疲惫的微笑,“真暖和。”   路浔在这略尴尬的氛围中,竟然特别想笑,他闷声笑了一会儿,才说:“跟你说个事,客厅就一张空调被,这么冷的天儿,和我挤挤得了。”   白深懵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嗯。”   路浔起身爬到一旁的沙发床上,向他招了招手。白深站起来穿上鞋走过去,在他身边躺下了。   路浔扯了扯单薄的空调被把两人盖住,他伸手挽住白深的腰,脑门抵在他的背上。   白深愣了愣,睡意浓重地动了动,半天没说话。   又睡着了,路浔轻叹一声,手指胡乱地轻轻扯着他肚子上的衣料。   白深突然转了个身,和他面对面相拥。   “冷不冷?”路浔的脑袋埋在他肩上轻声问。   白深点了点头。   路浔搂紧了些,又问:“你想我了吗,过去这一年?”   白深又点了点头。   “是有一点儿想还是经常想?”路浔执着的问。   “每时每刻,都想。”白深轻声说。   路浔笑了笑,闭眼用头发蹭了蹭他的肩膀。白深伸手给他一个久违的长时间的顺毛摸。   夜阑人静,空气里有凉意,两个人相拥的身体暖和了些。   白深快要睡着的时候,路浔突然扯了扯他后背的衣服,往上拱了一点儿,沉静地看着他闭上的眼睛轻声问:“当初,你为什么结婚?”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v⊙! 第67章   李恪是对的,从一开始,肖枭就没有打算过和他白头偕老过一辈子。天长地久有时尽,更何况他们这样并不能被所有人都认可的关系。   他只想过,能过一天是一天。真要离开了就想开一点,因为迟早要分离的。   只是他没有想过,李恪竟然会想和他过一辈子。   余生太长了,这话对李恪而言是没问题的,不过对他自己而言,就得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对于他这样早就写好遗书办好去世后遗体捐赠手续的人而言,去考虑和计划未来的事情,是非常奢侈的,这也是他做事向来冲动不计后果的原因,毕竟并没有什么其它东西需要考虑。   所以当李恪让他去拿证件现在就去领证登记结婚的时候,他有那么一刻的冲动,想要不顾一切孤注一掷,放胆去做不计后果,可是一刻冲动,潮起潮落,他脑海里只有三个大字反复回响——然后呢?   领了证然后呢?结婚了然后呢?   李恪会忍受多少异样的目光,加上他在深海地位不低的身份和位置,他的人际关系网络,他的家庭环境……肖枭确实是什么都不在乎,可关于李恪的一切,他做不到不在乎。   他这样的工作,风险太大,打交道的对手都算不上善类,他自己花了很长时间才释怀自己随时会没有明天这件事,可结婚之后,李恪又能不能释怀呢?他消失之后,李恪的生活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清晨的阳光还算和煦,从窗外透进来洒在他们身上,路浔动了动睁开眼,眼前的脸干净俊俏,细细看来,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白深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上,有些痒痒的。他的脸像喝了酒似的红润,微微皱着眉头,似乎不太舒服。   路浔用手肘撑着沙发起来了一点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又发烧了。   他似乎已经懂得白深身体的规律了,气温骤变容易发烧,而且每次都烧得不低。尤其昨晚硬要把别人留下之后就只有一张单薄的空调被,还是两个人挤着盖着,加上他睡觉还有踢被子的习惯……越想这些,看着面前脸上有红晕的脸,他心里就生出满满的罪恶感。   路浔从被子里钻出来,从电视柜抽屉里拿出一支温度计给白深量体温,然后站在一旁发愣。   不知道愣了多久,主卧的门打开,路妈从门里走了出来,看到躺在沙发上的白深,又转头看了看路浔。   “发烧了。”路浔解释道,过去拿起了温度计,路妈妈凑过来看了看,叹了口气:“天啊,40度了。你是不是让人家着凉了?”   “……嗯,”路浔有点儿尴尬地应了一声,“被子不够用。”   路妈用一个极其复杂的眼神带笑地看了看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了?”路浔一脸懵逼地问。   “你啊,”路妈啧啧了两声,也不知道是在啧啧个啥,拿好包准备出门,交代了一句,“先去洗漱,给他用冰袋敷一下,我出去买点药。”   走到门口她又回头不放心地问:“有冰袋吗?”   “没,”路浔老实回答,“晾一会儿就好了吧,他以前也经常发烧的。”   路妈叹了口气,笑了起来,打开门出去了。   路浔于是就真的没有再管他,原因很简单,他还在生气。   鉴于昨晚白老师的回答让他非常不满意,他问白深当初为什么要结婚,白深说,因为需要。   楚楚领养和签证问题,两人形式结婚就能解决。怪不得瑞瑞长得不像白深也不像楚雨。   路浔又问:“那要是误会没解开,你怎么办?”   白深回答得很自然:“就让它没解开好了,有些事情比误会本身更重要,弃车保帅。”   路浔不死心地接着问:“那我永远离开你,不会跟你和好,你怎么办?”   “我就找个遥远小地方平静地生活,把以前的所有都忘掉。”白深说。   “包括我?”路浔问。   “包括你。”白深回答。   白深这样说,路浔觉得自己在他心里无足轻重,简直就像个仅仅有过一夜情的陌生人。   白深动了动,揉了揉眼睛,睁开眼发愣。   “今天要去宠物乐园接小白金。”路浔说。   “哦,”白深迷糊地应了一声,“好。”   路浔觉得他可能其实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进洗手间洗漱完,拿着一个湿毛巾出来,盖在白深的额头上。   白深又睁了睁眼看着他。   “我生气了。”路浔说。   “……哦,”白深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是不是该……哄一下啊?”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路浔听着有点儿心疼,他起身去倒了杯热水,接着坐到他旁边,把白深拉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哄一下就算了,你哪儿会这个,”路浔把热水杯递到他嘴边,“打一架吧什么时候,你接受了那么多年训练,我都没看你正经打过架。”   “……行吧,”白深说,“找个时间。”   喝了水,路浔去卧室拿了一套干净衣服出来,坐回白深身旁,看着他说:“换上。”   白深瞥了他一眼,开始脱衣服。   路浔从来没见过白深光膀子的样子,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思去欣赏,只是担心他越烧越厉害。   不过白深脱下来的时候,他心情一下子就变了,不是色眯眯地盯着,是一阵突如其来的鼻酸。   白深身上有很多伤痕,不是淤青,看得出来是很多年前的老伤,只留下了一些浅显的痕迹。   路浔坐近了些,红着眼盯着他的后背发愣。   “……怎么回事?”他突然出声问。   白深一脸懵地答道:“什么怎么回事?”   “你的伤,”路浔清了清嗓子,避免白深转过头来发现他情绪的波动,“后背上的那些。”   “哦,”白深犹疑了一会儿,才说,“很多年前的了,想要短暂的自由,就要付出代价。”   “这就是你没有反抗过的理由?”路浔问,“你会被打的?”   “……也许吧,”白深想了想,“毕竟都是自家人,会下狠手用鞭子打,但是不会往死里整,毕竟还想着要传承家业的。”   “都是被你家里的人打的?”路浔抬起手,想摸一摸,指尖还没碰到,又无力地放了下来。   “没有,”白深说,“会有竞争,也会有冲突,不过基本是要动刀子的。”   路浔没有说话,白深也没回头。   良久,他才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声音,说得很轻:“赶紧穿上,冷。”   白深听话地穿上衣服,等到穿上最后一件外套之后,路浔突然扳着他的肩膀,脑门抵在他脖子后面,一动不动,没说话了。   “怎么了?”白深问道,声音沙哑又迷糊,就跟没用力似的。   “有点饿,”路浔说,“我想吃饭。”   白深想了想:“我去煮?”   路浔叹了口气:“不得了不得了,还煮呢,你现在这个样子,吃饭都困难。”   白深没说话,心想那我大概是个废人了。   “你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路浔很诚恳地问。   白深想到一年多前那碗路浔煮给他和瑞瑞吃的面,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   “你以后就住在这儿吧,煮饭做家务抵房租了,”路浔说,“白深,我们和好吧,我生气了,你他妈就是给老子哄好了也别想跑。”   白深笑了笑:“嗯。”   “一年时间,我恨够你了,”路浔说,“我每天都想着再见到你要吃你的肉扒你的皮。”   白深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说行吧只能吃一口?   路浔扳着他肩膀的手臂往前伸了些,环住了他的脖子。然后,路浔低下头在他后脖颈上咬了一口,力道不重,但也不轻,白深疼了一小下。   “吃完了?”白深问。   “算是吧。”路浔点了点头。   白深笑了笑,突然开口:“说个事。”   “嗯?”路浔迷迷瞪瞪地回答,“怎么了?”   “……我又困了,”白深说,“我想睡了。”   你他妈是苏格兰小乳猪吗?佩奇?!   路浔不想回答小乳猪的话,愣了有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去卧室吧,暖和点儿。”   没等白深回答,他又补充道:“我待会儿就去买新床给我妈,旁边那间屋宽敞些。”   路浔站了起来,看了他一眼,直接打横抱起走到卧室,把他扔到了床上。   白深一脸懵地看着他,他把白深刚穿好的衣服又一件件扒下来,一把扯开了床边叠好的被子给白深盖好,一边盖被子一边还嘀咕着些什么“小乳猪盖被被,盖好了就睡睡。来年长壮壮,后年杀光光”。   白深皱眉:“什么?”   路浔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嗯?没什么啊。”   白深没精力理他了,翻身就睡死过去,只露出一个酷似假发的八分之一个脑袋。   路浔伸手搓了搓露出被子的那一小撮头发,欺身压到床上,凑到白深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苏格兰小乳猪。”   因为说得太轻,这嗓音听起来低沉性感又魅惑,不过白深是肯定听不到了,毕竟离他开始睡觉已经过去了47、48、49秒了。   路浔站好,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关上门,从后院推出了摩托车,一直推到小区大门口才骑上去。   骑车的时候风很大,扑在身上有一种畅快的舒服。   他一路上想着,白深肯定不知道家里还有个后院儿,他没在的时候,后院儿没有人打理过,透着一股浓浓的路浔style,和前院儿的花花草草蒲团秋千完全不一样。   他没忍住笑了笑,虽然前面路上的车一直在熄火司机一直用各种社会言辞骂天骂地骂祖宗这件事并没有多好笑,但是他突然觉得还蛮有趣的,这世间每一种他平常不屑一顾的傻逼行为在此刻都让他乐不可支。   一想到家里卧室里还躺着一个正在冬眠的病娇小帅哥,他就满心欢喜。 第68章   路浔先去接了小白金,打了个电话让老妈把狗子带回去,他自己拉风地骑着车,长驱直入到了一个家具城。   本来他没想过还要好好把他那个外强中干的大院儿装修一下,结果现在妈妈和白深都回来了,他就想把家里好好装修一下,有专属于他们的温暖和归属感。   他还从来没有到家具城逛过,走来走去,他看中了一张和以前白深家里的床风格很像的另一张床,看起来洁白整齐,又大又舒服。   就先买一张床好了,其它的东西,他还等着和有审美水平的白老师一起来买。   选好床他就火急火燎地狂奔回家,不知道白深醒了没有,醒了的话吃药没有,不对不对,吃药之前吃饭没有,现在退烧了没有,是不是好一些了。   回到院子里,路浔轻轻推开主卧的门,好嘛全白担心了,白深还在睡觉。小白金趴在他身旁,毛茸茸的脑袋搁在白深的手臂上。   路浔关上门,走近了些,伸手摸了摸小白金的脑袋,趁小白金抬起脑袋的间隙,他赶紧捉住白深的手臂放进棉被里。   他坐在一旁,不知道看了多久,反正还没看够,不知道哪个王八羔子的手机不应景地响起来。路浔摸了摸身上的所有兜,都没找到手机,正准备去找白深的手机的时候,白深翻了个身,从枕头下面抽出一个手机,接起来放到耳边。   “喂?”白深迷迷瞪瞪地说。   路浔凑近了些压在他身上,白深回头看了他一眼,开了免提,声音一下子被放大。   电话里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白先生,您的捐款已经到账了,下周有一个您资助的活动,我们诚挚邀请您来参加,顺便也看一看成果。”   白深的头埋在枕头上,闷闷地应了一声:“好的。”   “下周六上午九点钟,谢谢参与。”对方又说。   白深又应了一声说:“不客气,都是本分。”   电话一挂,他就放下手机,没动静了。   路浔扯着被子往他那边挤了挤,小白金也心有灵犀地往这边拱了拱,白深两分钟之后终于难以忍受地坐起来:“你俩要挤死我吗?”   路浔笑起来,被角遮住了半张脸,看着他说:“醒了?”   “被你俩拱醒的。”白深没好气地说。   小白金兴奋地一通叫,白深伸手把他抱进怀里。   “隔壁已经有人在装床了。”路浔邀功地说。   “好棒棒哦咱们浔浔。”白深叹了口气,抓起旁边的外套穿上,从路浔身上越过去,趿着拖鞋揉了揉头发。   “谁的电话啊刚才?捐什么款啊?参加什么活动?嗯?嗯嗯嗯?”   正在衣柜里找长裤的白深听着这一长串问题,转过头来看着他,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路浔也凑过来蹲在衣柜前面探身进去一通找,扯出来一条黑色直筒裤扔给他。   “有钱没地儿花,就拿去做慈善了,”白深背对着他脱掉短裤,穿上黑色长裤,穿好之后回头瞥了他一眼,才说,“是自闭症儿童的项目。”   “……哦,”路浔应声道,“全捐了?”   “也没有,留了一点儿,”白深说,“不多了。”   “那你还说出去住呢?”路浔呛他道,“还酒店?还打车去找李恪?我怕你坐到一半就要人财两空了。”   白深笑了笑,朝他挥了挥手:“是啊,来我亲一下。”   路浔撇撇嘴故作矜持地停顿了一会儿才跳起来扑过去,白深亲了一下他,卧室门突然敲了敲被打开了,两人猛地弹开看向门口。   “起来了啊?来吃饭了,”路妈妈说,看着他们的样子,笑了笑,“我看见了。”   白深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赶紧回答:“好的阿姨,这就来。”   路浔忍着笑去抱小白金,三人一狗坐在餐桌旁的时候,气氛突然有一丝尴尬,白深怎么都觉得这酷似……见家长。   “待会儿饭后吃点药,放在旁边桌上的,”路妈妈抬眼看了看他,“白深?”   “嗯?”白深从见家长的想象中回过神来:“什么?”   路浔瞥了他一眼,再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吃药。”   “哦,”白深应声道,“好的阿姨。”   “下午你要是好点儿了,你们两个可以出去逛一逛,”路妈妈说,“白深可以去买些衣服,阿浔的衣服黑不溜秋,你不适合。”   白深笑了:“好。”   路浔从碗里抬起头:“我不,不是说要带你出去玩两天吗,过段时间我就有任务了。”   “不用你了,”路妈妈说,“白深就够了,等你走了他和我去。”   路浔啧了一声:“妈,我才是你儿子。”   路妈妈看着他俩,认真地说:“只要你们没有闹着玩儿,我就认可你们,我说这个是想你们不要有压力。”   白深也抬起头看着她。   认真的吗?没有闹着玩儿?   他想了想,才说:“阿姨,我是真的很喜欢他。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不会再伤害他的。”   路浔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埋头一言不发地吃饭,不过嚼了两口,觉得有些难以下咽。他突然有什么情绪涌上来,让他一下子……想哭。   他和白深都不容易,他们能在一起,更是不容易。   他只想以后,转眼有他,寸步不离。   他只想余生,他们都能一如既往地坚强。   路浔虽然没有说,但是他知道,其实白深承受得最多,到最后失去了还要被惩罚,亲手推开喜欢的人比得不到更让人难过。   白深是他的心理医生,会倾听他,会开导他,会安慰他,会不遗余力地治愈他。   可是他能为白深做什么,白深经历过的那些又有谁能听,谁能够让他释怀那些他轻描淡写说出口的东西?   吃过饭之后,他们一同出去,没有买衣服,就随便逛逛路浔一直觉得只有大妈大爷才会来的花鸟虫鱼市场。   “这种多肉好养活,”白深捧着一小盆多肉植物,花盆是蓝色星空款式的玻璃,他突然想起来,说,“我记得之前在游乐场套圈儿,我好不容易套到一个跟这个差不多的星空马克杯给你了。”   “啊,是,”路浔点点头,拿起旁边的一盆多肉看着,心虚地瞟了他一眼,“我去年生气的时候摔了。”   “好吧,”白深说,“是我的错。”   不是谁的错,就算怪到阎王老子生死簿上,都不该归罪到他们身上。   “买几个,多买几个,”路浔说,“以后我不在家,你要是想我了,就给它们浇点儿水。”   “恐怕要被淹死,”白深说,“这些东西,只是用来打发时间,治愈内心,多看看这些,有助于排解情绪的。”   路浔偏头看了他一眼。   白深也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路浔又偏头看了他一眼。   白深啧了一身,一巴掌拍在他脸上:“看个屁。”   “看的就是个屁。”路浔说。   白深被气笑了:“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话。”   “我就想看你,”路浔手里把玩着小盆栽,轻声说,“我还以为再也看不见了。”   “我回来了啊。”白深说。   “不是,我是说看不见了。”路浔叹了口气,大概是不太想仔细去解释。   白深这下反应过来,看花架附近没什么人,他伸手捏了捏路浔的脖颈:“乖。”   “我特别害怕,”路浔看着手里的盆栽,语气听起来非常平静,谁也不知道这平静之后的波澜,“看不见的时候,就特别害怕。”   白深沉默着捏着他的脖子,顺便抓了抓发梢。   “每天醒来都是灰蒙蒙的,就像走在一片雾里面,肖枭和李恪在叫我,我拼命往外走,可是怎么都走不出去……”路浔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有强烈的被压制着的颤抖,“我害怕。”   白深松开了手,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赶紧回去吧。”白深突然开口。   “怎么?”路浔低头吸了吸鼻子,抬起来看他,“东西还没买。”   “不买了,”白深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我现在想抱一下你。”   “我就不,”路浔瞪了他一眼,“谁给你的权利抱我?”   白深看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多肉盆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到他脸边亲了一下。   “你发烧了,”路浔笑起来,“传染我怎么办?”   “我,非典,打钱;”白深兜住他的后脑勺,飞快地在他唇上掠过,“你,被迫传染非典晚期,等死吧。”   路浔把手里的小盆栽举起来,遮到自己脸前面,没忍住笑起来。   “脸红了?”白深无情地揭穿,“脸皮像钱包一样薄。”   “你的爱人要去赚钱养家了,”路浔放下盆栽搓了搓脸,“你在家里养狗就行。”   “还有你妈妈呢?”白深又说。   “她要回老家找亲戚一起住,”路浔说,“不过我都没见过。”   “好久咱俩也去看看吧?”白深说。   路浔点头,想了想说:“过年的时候?”   “今年不行,”白深说,“答应你的老北京传统春节还没过,今年过年不要接任务,要腾出时间和我去北京。”   “遵命,”路浔行了个美式军礼,“白叔叔。”   想了想他又觉得不对劲:“你怎么知道我过年接任务啊,是不是一直在查我,说!”   路浔拿起一盆仙人掌抵住了白深的脖子,白深往后仰了一点儿:“啊,是,你还小不懂事,白叔叔不放心。”   路浔眯着眼睛仔细盯了他一会儿,突然放下仙人掌笑起来,一巴掌打在他肩上:“傻逼。”   “彼此彼此,”白深说,“阿浔小朋友,赶紧给老子回家,白叔叔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我想要一个这个,”路浔扬了扬手里的仙人掌,“好看。”   “别这么看我,”白深叹了口气,“我现在钱包空荡荡,全靠你养活。”   “行,”路浔笑了,“我把钱都给你,拿去花吧。”   “你家底也不多了啊,”白深看着他挑了挑眉,“院长,那个气派的大院儿花了不少钱吧?车都卖了改骑摩托了,倾家荡产了吧?”   “滚,”路浔简短地回答,“小心今晚不给你饭吃。”   “哎呀,好怕怕哦,”白深呛他,“还不知道今晚的饭是谁煮的呢?咦?该不会是厨艺精湛的路院长吧,嗯?”   路浔气得笑了:“你就是欠收拾,我迟早给你整得规规矩矩恭恭敬敬服服帖帖。”   白深给他鼓了鼓掌:“不得了,叠词一串串的,AABB。”   路浔看着他,不说话了。   白深还没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就被他一把扯着往外走:“买你大爷的,走!回去!收拾你!”   白深笑起来,路浔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恶狠狠地说:“现在!Now!”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要军训,所以我往后半个月更新很有可能是断断续续的!!不过我会抽空拼老命写的!!   所以呢!我计划国庆假期的时候完结!!   OJBK!虽然这是我的第一本长篇,我没得名气也没什么本事,不过很感谢收藏阅读的兄弟姊妹伙些!鞠躬!! 第69章   白深抽出手:“等会儿,东西买回去。”   等到买完东西,路浔已经暂时没有要收拾他的兴致了。   白深写收货地址的时候,突然把笔递给了旁边的路浔:“你写。”   路浔接过来,转了转笔,由于旁边有老板在,不好意思说什么打情骂俏的话,他清了清嗓子,斜眼看了看白深:“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写字啊?”   白深本来还没想到这个,他只是不太清楚路浔家里的地址。不过路浔这么一说,他顿时觉得确实也有这个可能。   路浔拿着笔刷刷地写下一串地址,丑得酷似幼儿园大班的同学的字。写完之后他转了一下笔,冲白深很是嚣张地挑了挑眉。   白深配合地给他鼓了鼓掌。   两人走出市场,路浔跨到摩托车上,回头把头盔递给白深:“我带你去飙一圈?”   “可以啊,”白深戴上头盔坐到后座,看着他的后脑勺,“哪儿?”   “公园吧,”路浔想了想,慢慢开出去一截路,“人少,风景好。”   说完他抓着白深的右手,放在了自己的侧腰上。   白深的脑袋抵着他的后背,路浔开上公路,加了速,冷风呼呼地从两个人身侧刮过,在初冬的天气更加凉飕飕。   开了一会儿,路浔突然停下了车,一只脚撑着地,取下头盔回头看他,说:“我突然想起,你是不是不能吹风啊?”   “嗯?”白深愣了愣,“能啊。”   “你都四十度了,”路浔皱眉,“还是慢慢回去吧。”   “不用,”白深也取下头盔,往对面路旁仔细看了看,“走吧。”   路浔没开车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对面有一家气味博物馆,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香味。   他回头看了一眼白深:“买不?”   “不用,”白深笑了笑,一看就是商业假笑脸,“走吧。”   路浔下车放好头盔,向白深伸出手。白深看了看,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心里。   路浔啧了一声,一巴掌翻过来拍在他的手背上:“头盔。”   “哦。”白深把头盔递给他,也抬腿跨下了摩托车。   “去买点儿吧,我给钱,”路浔说,“你眼睛都要把人家店看穿了。”   白深笑了笑,跟在他后面进了对面的店门。气味博物馆里有很多罐装的气体,白深东挑西拣,买了一个“寺庙”和一个“天空”。不过这些味道路浔感觉都差不多,跟煤气似的。   “我,老公,打钱。”白深拿着两瓶小罐子,伸到路浔眼前晃了晃。   “好的,”路浔拿出手机准备扫码支付,回头又压低声音凑近了轻轻说,“老公。”   白深小心地拿着两罐儿煤气……味道坐回摩托车后座,路浔给他把头盔戴好,慢慢骑回院儿里。   路妈妈出门交朋友去了,院儿里只有小白金在石桌子上晒太阳,看见两个人回来了兴奋地摇着尾巴跑过来。   “亲。”白深放下煤气罐儿蹲下来,捧着小白金的脑袋亲了一口。   路浔停好车也走过来,坐到石凳上,仰头看着他:“该我了。”   白深捧着他的脸,在额头上亲了一下。   正直起身的时候,路浔突然伸手压住他的脑袋,兜住后脑勺,伸头吻了吻他的嘴唇,低声说:“你以前见我的时候,为什么要用熏香?”   白深愣了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知道?”   “本来不知道的,”路浔松了手,白深直起腰站好,他看着他接着说,“我现在要知道答案。”   “我的诊疗室一直都会用熏香,是为了每一个病人,不单单是因为你,”白深在他身旁坐下,“那些熏香有舒缓情绪的作用,辅助治疗的。”   白深转头看了看他,才继续说下去:“我接触的病人,基本都有一些……心理问题。甚至有的病人在会诊的半年里一句话都不说,每次疗程我跟她都是干坐着。”   路浔没说话,白深接着说:“我在家里见病人的时候,也会用一些熏香,所以见你的时候也用了。”   两个人都沉默着良久没说话,路浔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他突然抬头伸手一把拽住了白深的衣领,拽得指尖都有些发白,他双眼发红地盯着白深,样子急躁又狠戾,声音里有强烈压制着的轻微颤抖:“我要是一直好不了怎么办?我一辈子都是这样……你怎么办?”   “路浔,路浔,”白深扯下他拽着自己衣领的手,加大力道攥在掌心里,“冷静,不要急。”   等到路浔静下来一些,白深把他拉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别怕,我在,不要害怕。”   路浔鼻子一酸,眼睛埋在他的颈窝的位置。从来没有人知道他会有害怕的情绪,别人,甚至包括他妈妈,可能都以为他什么都不怕,大难将至也孤注一掷或者干脆破罐破摔。只有白深一个人能够清楚地察觉到,他很害怕,非常不安。   白深依旧轻轻拍着他,在他耳畔轻声说:“路浔,你记住,不管你是什么样子,只要你还是你,我就会一直喜欢你。”   路浔没动静,良久,脑袋才在他颈窝蹭了蹭,突然闷声闷气地说:“鼻涕。”   白深叹了口气:“没关系,以后我也蹭你身上。”   路浔离开他的肩膀,低头吸了吸鼻子,突然笑起来,一巴掌甩在他肩膀上:“傻逼。”   他们吃完饭之后,三人一狗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也不知道小白金能不能看懂家庭伦理婆媳争吵大剧,反正路浔是看睡着了。   路浔迷迷糊糊地洗完澡回到新布置的房间的时候,白深已经在床的一边睡着了,手里攥着的手机屏幕还亮着。   路浔轻轻关上门趴到床上,从白深手里把手机抽出来,拿着看了看屏幕,上面是关于精神障碍的一本书,已经阅读到了第六十五章 。啧啧,原来白老师也有看书看睡着的时候。   他伸手关了灯,掀开被子躺好。外面静谧无声,冬天连蝉声聒噪也听不见,他失眠的时候还觉得挺无聊。   不过昨晚白深睡在旁边,他倒睡得还不错。今晚躺着,这么一会儿也已经有睡意了。   好不容易睡着,路浔突然在半夜被饿醒了。   他悄悄起来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吃,冰箱里东西倒是满满当当,不过全是些没加工的新鲜食材。   他在要不要生吃生菜这件事中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弃了,回到房间里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只有靠睡着成死猪来解决饿。   路浔往那边挪了挪,挨着白深,搂住他的腰,脑袋埋在他后颈的地方,闭上了眼睛。   结果这样也没能睡着,反倒是饿得肚子咕咕叫。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脑袋支起来一点儿,在白深耳畔叫了他两声。   白老师不负众望地连有一丁点儿动静的面子都不给。路浔抱着他,轻轻摇了摇。   白深这回哼哼了两声,翻了个身面向他,和他鼻尖对着鼻尖。   路浔这下又摇了摇他,摇了得有好几分钟白老师才有反应。   白深艰难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他,声音又低哑又慵懒地问:“怎么?”   路浔撑着手肘起来了一点,简短地回答:“饿。”   白深随口应了一声,翻身平躺着,又闭上了眼睛。路浔叹了口气,准备挨饿到天明。   过了一会儿,白深突然动了动,用尽吃奶的决心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揉了揉头发,回头看着路浔:“吃碗面,好不好?”   听听!天籁之音!   白深掀开被子,拿起旁边椅背上的大衣套在身上,趿着拖鞋准备去厨房。   “等下,”路浔起来一把扯住他,“馄饨。”   白深回头看着他:“肉馅儿的。”   路浔仰头看着他,点了点头,在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昏暗的光线中显得十分温顺。   “嗯,”他说,“我知道。”   白深摸了摸他的脑袋,起身去厨房做饭了。路浔跟着他走过去,坐在饭桌前望着厨房里他的背影。   等到白深煮完端出来,路浔已经趴在桌上,面朝厨房门口的方向睡着了。他只好端着一碗馄饨坐在路浔旁边,自顾自吃了两个。   路浔动了动,闻着香味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白深把碗往他面前一推:“吃吧。”   路浔从他手里接过勺子,埋头闷声不吭地吃起来。白深还是第一次见到……边吃边睡的人。路浔基本全程都在打瞌睡,最后捏着勺子枕着手臂睡着了。白深把勺子抽出来,端起碗喝掉了最后一口汤,然后端着碗走进了厨房洗。   洗完出来的时候,路浔迷迷瞪瞪地抬起头朝他看过来:“小乳猪,走去睡。”   “嗯?”白深没听清,“什么珠?”   “……没什么,”路浔叹了口气,“走去睡,小白金都被吵醒了。”   白深应了一声走进卧室,倒头就睡。路浔躺在他身后,无奈地在昏暗之中盯着他的后脑勺。   人家电视剧里不都是睡前要叽叽喳喳卿卿我我腻腻歪歪说点儿情话再睡吗,为什么他现在眼前只有一个后脑勺,脑海里只有四个大字——AABB!   一觉睡到大天亮,白深睁开眼睛,旁边已经没人了,整个房间非常亮堂。白深从床上坐起来,抓了抓头发去洗漱。洗完刚走进院儿里,院门就打开了,路浔牵着小白金,和路妈妈一起有说有笑地走进来。   “白深,起来啦?”路妈妈看着他说,走进了厨房,“我去给你们做早饭。”   路浔牵着小白金坐在石凳上,在原地逗狗玩。   “你们去遛狗了?”白深问。   “嗯,”路浔回答,抬眼看了看他,“只有你不遛狗。”   白深没回答,挨着他坐下来,看见他手里拿着的一个信封:“手里是什么?”   “不知道,”路浔收回了逗狗的另一只手,拆开了信封,一边说着,“刚刚进门保安大叔给的,说有个男的今天大早上送过来的。”   拆开信封之后,里面是一张红色带花纹的卡片,做得非常精致。   路浔把卡片翻来翻去地看了看,递给了白深。白深也翻来翻去地看了看,打开了。   “……请柬,”白深偏头看着他,“简东的。”   “为什么请?”路浔伸手摸着小白金的脑袋,“钱多花不出去啊?”   白深笑了两声,把请柬递到他眼前:“结婚。”   路浔看了一眼,偏过脑袋接着逗狗了。   “下周,”白深说,“去吧?”   “我无所谓,”路浔说,“你要是想去我就陪你去。”   这话说的,就像简东是白深前男友似的。   “那去吧,”白深说,“简东人挺好的,过去的就算了,好不好?”   “你看谁人都挺好的,”路浔啧了一声,“反正我对他也没什么了,好几年了都,谈不上有多烦。”   “你连我都可以原谅,他这罪证和我比起来简直九牛一毛。”白深扬了扬手里的请柬说。   路浔笑了,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你们还是不一样的。”   “你该不会想说,当时太年轻不懂,其实根本没爱过他吧?”白深看着他啧啧两声,“真会讨人欢心。”   “……是真的。”路浔笑起来,不知道怎么解释,其中微妙的差别,说来话长了。   白深没理他,又看了看请柬,突然想起:“不行,我那天要去参加那个自闭症儿童的项目。”   “那不去了。”路浔说。   “要不……你自己去?”白深看着他问。   “不。”路浔简短干脆地拒绝,他不想解释,他去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白深身边。   “那我早上去参加活动,可能要一整天,中午去那儿看看就好,早点儿离开,”白深伸手揪住路浔的头发,说,“好不好?”   路浔点了点头。   “你他妈像我儿子似的,”白深松开揪着他头发的手,胡乱揉了揉,说,“瑞瑞都没这么让我操心。”   路浔笑了笑:“白爸爸,我要哭了。”   白深的手顿了顿,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嗯?”   “我们小屁孩儿都爱哭,你个狗东西不知道吗?”路浔说,“老子待会儿还要吃奶奶,你他妈要不要给我换尿布布啊?”   白深收回手,捏成拳头揍在他胸口上:“老子也要小拳拳砸死你个狗日的。”   路浔撇了撇嘴,又挑了挑眉,突然微微眯着眼睛凑近压低声音说:“我这个狗日的还没有被你这个狗东西……”   没等他说完,白深赶紧捂住他的嘴一脸惊慌地回头看向了厨房:“闭嘴!”   路浔拍开他的手,扯了扯他的衣领。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起快70章了,这两个竟然都没有那什么过……纯情男人帮。 第70章   白深啧了一声,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滚。”   路妈妈在厨房叫了一声:“阿浔,端饭!”   路浔这才放弃了一些别的需要打马赛克的念头,起身走进厨房。   对路浔而言,这样的小日子字过得非常舒服,早上醒来见到的近在咫尺的脑袋是最喜欢的人,出门遛狗并肩走着的是最亲爱的人。   中途他出去做了个小任务,就在隔壁城市,来回只用了两天时间。这两天中,白深就带路妈妈在城里玩,去逛逛老街,走走公园景点。   路浔出任务的第一天,逍遥。   白深难得地起了个大早,穿上一身休闲的衣服,灰棕色的长风衣衬得全身更加修长,往街上一站,回头率高得惊人。再加上他长得白净端正,看着让人心旷神怡。   路妈妈也长得年轻,挽着他的手走着,看起来真是一对璧人。好几个要来找白深“帮忙”的女生都被路妈妈的气质给逼得吓回去了。   “吃这个吗?”白深拿着一串糖葫芦,“阿姨您小时候应该经常看到这个。”   “对,”路妈点点头,“很多年没吃过了。”   她拿着糖葫芦,咬了一个下来,想了想说:“我年轻的时候,和阿浔他爸也这样挽着手一起吃过糖葫芦。他走得早,和我一起回中国的次数屈指可数。”   白深看着她,笑了笑。   “你是个好孩子,”路妈妈叹了口气,“阿浔从小我就对他严苛,很多时候都没时间管他,就算有时间也很少表现出来我宠他爱他,我怕我不在的时候他会想妈妈。”   “您不管怎么样对他,他都会想的,”白深说,“我以前看到他哭,基本上都是因为想你。”   他们的家庭太特殊,白深也不好去评价什么,他毕竟是个外人,即使现在和他们关系亲近,也终究是个外人。   白深本来不愿意说,不过前思后想,还是决定告诉路妈妈,她有权利知道这些。   “您知道他生病的事情吗?”白深问。   路妈妈愣住了:“生病?”   “他有躁郁症,”白深接着说,想了想又补充道,“很严重。”   “现在可能好了一些,至于是什么状况,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白深说,“我第一次见他……不是,前两年见他的时候,他有非常严重的睡眠障碍,甚至到了抗拒在夜晚睡觉的程度。”   路妈妈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他有时候非常易怒暴躁,有时候低落无望,情绪常常阴晴不定,”白深说,“我说这些是觉得一方面我作为他的医生,需要他的家人配合治疗,尤其您对于他影响是非常大的。另一方面因为我和他的关系,您应该知道这些。”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路妈妈说,“还有,拜托你治好他,”   白深点了点头。   路浔出任务的第二天,潇洒。   白深骑着路浔的那辆拉风黑色摩托带着路妈妈去公园兜风,风一吹大衣就飘扬起来,那个滋味和他以前玩滑板一样爽。   下午,白深和路妈妈一起带着小白金去检查,顺便带小白金去公园里调戏小母狗,小白金开心得摇尾巴的频率几乎赶上了风扇。   路浔回来的第一天,煎熬。   可能这次出任务的对象脑子不太好使,路浔一回来就心累地躺在床上睡觉,大白天的,白深想在院子里搞些娱乐活动的计划都没有得逞。   路浔回来的第二天,心力交瘁。   可能是前两天没调理好,路浔突然食欲不太好,吃东西非常挑,白深和路妈妈东煮西煮费尽心思也不合他的胃口。   路浔回来的第三天,有大事要发生!   今天他们得去参加自闭症儿童的项目,并且中途出席简东的婚礼。路浔穿了个颜色暗沉的迷彩外套和休闲裤,看起来酷劲儿十足。白深穿得还是一如既往地干净清爽。   他俩起了个大早,走在路上一个文艺范一个街头风,怎么看怎么不搭。   他们到了医院之后,先由负责人带着参观了一会儿慈善项目的成果,接着他们到了一个孩子的房间。   “这儿有一个自闭症天才,”白深说,“白痴学者。”   “那进去吧,”路浔说,“我……进不进?”   “进啊。”白深点了点头,打开了门。   一个大概六七岁的小女孩坐在窗前,背对着门口,看样子像是在画画。听到开门的声音她也没有丝毫反应,甚至有可能她根本就没听见。   白深走进门,又用力敲了敲门,扣门的声响在房间里回荡,而那个女孩儿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白深走到她身后,手指轻轻敲了敲书桌:“然然?”   女孩突然顿住了手,一瞬的愣怔之后扔掉了画笔,水粉颜料从笔尖洒出来,有几滴落到了白深的外套上。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个叫然然的小女孩突然尖叫起来,一声接一声,就像感觉不到累,也没有尽头。   白深捡起笔,尝试跟她说话,不过她根本听不进去。路浔走过来拉住他:“你先去洗手间把外套擦一下,我来跟她说。”   白深叹了口气:“你能说什么?她有非语言交流障碍,不是说话就能解决的。”   路浔伸手摸了摸他的脖子:“乖。”   白深只好去擦一下外套,回来的时候,然然已经没有再尖叫,不过还是没什么反应。   路浔站在她旁边,看着书桌上的画,回头看了看白深。   “她怎么会……”路浔没说完,感觉听了一串尖叫有点儿表达不出来了。   “画得这么好?”白深接着他的话说,“自闭症天才,我以前挂过她的画在以前那套房子里。有一次我带她去我家里,她看到了,第一个小时很高兴,第二个小时就一直哭。”   “为什么?”路浔感到非常费解。   “我不知道,”白深叹了口气,“我永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画纸上的色彩和光晕是那些所谓大师画不出来的东西,画里的迷茫和野性、未知和暴戾是只有这样一个没有被世俗玷染过的自闭症女孩儿才能画出来的。   路浔看了看他,悄悄捏住他的手,轻声说:“也许我能知道呢?”   白深没太明白他要做什么,路浔挨着然然坐下来,拿着那支画笔,没有洗,直接胡乱捅了一些灰黑的颜色,抽出一张新的画纸开始着笔。   笔刷的颜色非常脏,恰好路浔也是漫不经心地画着粗犷的线条。他画了一口井,里面有一个人,穿着五颜六色又被蒙着灰黑的衣服,那人一只手抓着井沿,悬挂在井里,看起来并没有要往上爬,却也并没有脱手掉下去。   路浔蘸了些炭黑的颜色刷在井外面的部分,整张画纸都透露着压抑,偏偏井里的人穿的衣裳鲜亮与灰黑狠狠冲撞在一起。   要是在以前,白深肯定不会明白他是在画什么鬼东西,不过现在,经历了那么多,知道了那么多,他好像有一点点懂了。   然然没有什么动静,过了一会儿,突然从路浔手里抢过画笔,在小水桶里洗干净,再沾染上干净的深黑色,把井口周围涂得一片黑。   路浔抓住她的手,然然转头看向他,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讲。   路浔握住她的手,把画笔洗干净,蘸了白色画在井口周围。   然然松了手,没动静了。   白深实在是他妈搞不懂他们两个在干什么,他此刻的心情只能用骂死天王老子来表达。   三个人都无言地愣怔住了,良久,然然才把画笔扔进了洗颜料的小水桶。路浔转身握着白深的手,一巴掌盖在了画里的井口上。   然然犹豫了一会儿,抓住白深的手,站了起来。   “这是……?”白深看向路浔,冲他挑了挑眉,低声问道。   “她愿意相信你,”路浔说,“看你表现了,白医生。”   白深蹲下来,看着然然,轻声说:“我今天带你出去,好不好?”   路浔双手交叉随意地站在一旁:“再说,一直说,一直到她听见为止。”   白深轻呼出一口气,听话地说了好几遍,他自己也懒得去数到底有多少遍。   然然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不容易啊,白爸爸。”路浔在一旁笑道。   “滚,”白深伸手往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站着说话不腰疼。”   “带上吧,”路浔说,“待会儿不是要去参加婚礼吗?吃饭不?”   “吃吧,”白深皱了皱眉,想了一下,“好像办的是中式的,要吃酒的。”   “中式的不穿婚纱西装吧?”路浔问。   “是啊,”白深说,“古时候的那种凤冠霞帔,待会儿看看新娘,肯定漂亮。”   路浔瞥了他一眼,啧了一声。   白深叹了口气:“我说新娘的衣服,肯定漂亮。”   路浔撇了撇嘴自言自语:“待会儿看看新娘肯定漂亮。”   “哎?”白深笑了,“有完没完啊?”   “没完,”路浔也看着他笑,“哎,待会儿我们给然然买小裙子吧?我可想有个女儿来着。”   “行啊,”白深看着他,“你给钱。”   “抠死了,”路浔瞪了他一眼,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了句,“死鬼。”   白深笑起来,好一会儿都没停下。   “哎?”路浔也笑了,学着白深的语气说,“有完没完啊?”   “没完,”白深说,突然想起,问道,“明晚是不是你妈妈要回老家了啊?”   “嗯呢,”路浔冲他挑了挑眉,“白老师是高兴呢还是舍不得呢?”   “我为什么要高兴啊傻逼,”白深说,“你想妈又给想哭了我多难受啊。”   “得了吧,”路浔斜眼看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妈在的时候,白老师抱不能抱,亲不能亲,大动作干不得,憋坏了吧,嗯?”   作者有话要说:  ⊙v⊙搞事! 第71章   确实是有点儿憋,不过也没有憋出病来,就只是有一点点忍着而已。   白医生这几天察言观色,看路浔小朋友面色不太好,满脸都写着“过来亲我一口”,也不知道要憋坏了的到底是谁。   “换漂亮点儿去婚礼,”白深对然然说,“穿得比新娘漂亮好不好?”   路浔啧了一声,瞪了他一眼。   白深叹了口气,心力交瘁地说:“我说衣服,衣服漂亮。”   路浔笑了:“色鬼。”   他们两个大男人没怎么逛过大商场,更没有买过小姑娘的衣服。   “然然的智商没有问题,是正常的,”白深说,“她只是有交流障碍。”   “会好的,”路浔看着他,说,“一切都会好的。”   白深也转头看着他,笑了笑,没说话。   “她能听见你说话,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路浔又说。   白深牵着然然,和路浔一起走进了一家儿童服装店。里面陈列的各种服装是他过去从来不会多看两眼的东西,他也从来没想过,路浔竟然会希望自己能有个女儿。   他还以为,路浔什么也不在乎的,或者,对生活是没什么希望的。   大部分小姑娘对漂亮的小裙子都不能抗拒,然然智商高,很快就自己挑好了衣服,不过她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好站在选好的衣服面前一言不发。   “买买买。”白深站在然然身后,胳膊肘捅了捅路浔。   路浔只好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掏出钱包:“老子的大院儿迟早被你败家给败掉。”   白深笑起来,牵着然然去换新衣服。   路浔给她买了好几套,最后然然穿着一件黑白水墨色的长款裙子,配上那一脸没有表情的表情,气质完胜还在公园儿里玩泥巴的同龄人。   他们两个大男人牵着然然,一人拉一只手,走在街上引起了无数回眸。尤其有些女生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得路浔一脸懵逼,好几次他都想理直气壮气冲山河地吼一句“看你妈”。   “她几岁了?”路浔为了分散一点想骂人的注意力问道。   “七岁好像?”白深也不是很确定。   然然突然停下脚步,抽出手抓住路浔,指尖在他手掌心里敲了六下。   “哦,六岁。”路浔摸了摸她的脑袋,继续牵着她的手。   白深也牵住她,突然如梦初醒地喊了一声:“路浔!”   “怎么?”路浔被他吼得一愣。   “她听得懂啊。”白深说。   “听得懂,只是不一定能立马回应,”路浔觉得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不是你说的她高智商吗?”   白深有些尴尬地压低声音说:“那我俩说的话,她不是都听见了?”   “是啊,”路浔点点头,突然也想到了什么,脸上突然开始烧起来,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又说了一遍,“是啊。”   然然突然又顿住了脚步,牵着白深的左手和牵着路浔的右手合起来,把他俩的手放在了一起,自己松开手往前跑了。   白深赶紧也松开路浔的手,往前跑去追然然。   然然跑到一个水果店前面停了下来,望着玻璃柜,迈不动腿了。   白深往里面指了指,然然都没有反应。还是傻站在一边。路浔跟上来,看着白深说:“买个这个,你请。”   白深没有动,有些犹疑地转头看了看路浔。   “哎?”路浔被气笑了,“一块儿哈密瓜三块五,买一块能倾家荡产啊?抠搜的。”   “不是,”白深说,“然然好像不是要吃这个。”   “我说是就是,”路浔说,“一人买一个,九块钱,有吗?”   “有,”白深笑了,想了想又纠正道,“十块五。”   路浔叹了口气,白深只好去买了三个。路浔拿着立即吃了一块儿,然然还是没有动。   路浔吃完了蹲下来,白深也走近,两个人同时都伸出了手臂。   然然看了看他们,握住两个人的手靠拢。   “她要我们猜拳。”路浔朝白深伸出右手说。   白深配合地立即出了剪刀,路浔出了布,他收回手说:“输了的人抱,来。”   然然走近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路浔起身把她抱起来,指了指白深手里的哈密瓜:“吃吗?”   然然没有反应,路浔看着白深:“给她吧,就当默认了。”   白深把哈密瓜递给然然,她立即温顺地低头吃起来。   他们一同去到指定的婚礼地点,在一家古风酒店里,正堂里红色的喜庆像是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大家都在笑着说话,等新人出现。   “放下吧,”白深说,“然然下来。”   然然撇了撇嘴,明显并不是很愿意。路浔说:“放下了她看不见。”   白深冲然然伸出手:“来我抱,你路浔哥哥该累了。”   然然朝白深的方向栽过去,白深接过来,然然突然凑近他的耳朵,用极轻的声音细声细气地说:“抱。”   “对,”白深说,“这个叫做抱。”   他们两个人对然然开口说话很欣喜,虽然只有一个字。白深相信,就像路浔说的那样,一切都会好的。   婚礼开始,路浔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中式婚礼,拜堂成亲。拜完之后,简东端着两杯酒走过来,其中一杯递向路浔,看着他轻轻笑了笑。   路浔犹豫着没有动,白深见他没反应,放下了然然准备接过来。路浔突然伸手把那杯酒接了过去,仰头一口气喝光,看着简东,也轻轻笑了笑。   曾经耿耿于怀的事情,也有被释怀的那一天。   “这个小姑娘是你们领养的女儿吗?”简东看着然然问。   白深正要开口,路浔就点了点头:“嗯。”   简东端着酒:“祝你们幸福,路浔。”   “嗯,”路浔看着他,“也祝你们幸福。”   简东笑了笑转身离开,走出几步路过后顿了顿脚步,却始终没有再回头。   吃完饭之后他们两个牵着然然离开,冷风灌进外套,凉飕飕的。白深抱着然然打了个寒颤,不过心思显然不在这上头,他想了很久,还是问了出来:“如果简东当时没有背叛你,你会不会和他过一辈子?”   “不会,”路浔回答得迅速而干脆,“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可以相互取暖,但是不能相互爱,你明白吗,白深?我和他在一起一两年,连手都没有牵过,他没有过让我很心动的那种瞬间。”   白深转头看了看他,良久才问:“那我呢?”   “你有很多,”路浔笑了,“我十五岁的时候看见过一个穿蓝白校服的高中生,他短头发,戴着黑框眼镜,拿着一本密码练习本,坐在住院楼外的公园里低头写字,是你吧?”   白深诧异地盯着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那是我一辈子当中最心动的瞬间,”路浔也看着他,很认真地说,“他很好看,也很……迷人。是因为他,我知道自己喜欢的不是女生。”   白深沉默着,路浔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这么多年,我早就分不清,我到底是喜欢同性,还是只喜欢他。”   当年解出密码救出路浔的两个月之后,白深去过一次医院,就在他读高中的城市。那天他去医院等家里深海的长辈给他新的任务,在等待的空隙里就坐在公园的花台上解密码,他没有想到,躺在病床上等待康复的人,会是他一生的爱人。   路浔现在还不知道密码是他解出来的,到底应不应该告诉他?告诉他之后,路浔会是感谢他还是恨他?更或者,根本不愿意回想起当年的那场人生中的劫难。   “从在医院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和记忆里的那个男生很像,让我确定那个男生就是你的事情,是你走后我在你的书桌上看见了一副黑框眼镜。”路浔说。   “我回去戴给你看一下?”白深问。   路浔点了点头,笑了:“好。”   他脱下迷彩外衣盖在了然然身上,包裹住白深的整个手臂,冷风没有再往衣服里灌,这会儿是满满的暖意。   “冷不冷?”白深问。   “冷,”路浔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不过然然冷不得。”   他们把然然带回了院儿里,晚上就路妈妈带着然然睡觉,然然在他们这里待了一天,一直到第二天晚上,他们一起去机场送路妈妈回老家。   路浔看着她走进登机口,一直到看不见,还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白深没有催他,牵着然然在旁边等。   “走吧。”路浔转头看着他,扯了扯他的袖子。   “嗯,”白深应了一声,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脸,“哭了没?”   “没有!”路浔压低声音辩解道。   “行吧,”白深笑了,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哭了的时候来找白爸爸。”   “知道了,”路浔啧了一声,瞪他一眼,“废话一大堆。”   白深走在他后面笑起来。   “我打车,”路浔拿出手机点开软件,“送然然回去,我的宝贝雅马哈还在那儿。”   几乎没有男孩儿能躲过对摩托车的狂热喜爱,路浔小朋友更不例外。他们到了医院兼特殊学校兼托管所之后,牵着然然回房间,老师正在画室教大家画水彩画,不过然然不喜欢水彩,她喜欢水粉颜料,上色的时候过瘾得多。   然然站在桌子旁边一言不发,呆呆地愣着。白深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温和地看着她轻声说:“我们去拿颜料和大家一起画,好不好?”   然然看了看他,突然抓起桌上的水彩笔一把扔到地上,转身把旁边一个小孩儿的画纸拿起来撕成了两半。   那个小孩儿没有任何预兆地失声尖叫起来,其他小朋友也都突然暴躁地摔东西,甚至有人打翻了颜料盒。   老师尽力让他们都安静,白深有些愣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小孩儿,集体失去理智的、无法思考的或者能够思考却完全不能正常表达的孩子。   路浔赶紧过来抓住了然然胡乱撕扯着的手,在房间里的一片尖叫和哭闹声中恍惚地闭了闭眼睛。   老师还在努力用曾经教过的东西让孩子们冷静下来,不过显然没有一个小孩儿能做到。   一个小男孩儿抓住了老师放在桌上削铅笔的美工刀,完全丧失理智地胡乱划着,甚至划开了自己小臂上的皮肤。小男孩的手臂一淌血,其他孩子就更加不受控制地闹起来。   白深冲过去,也不顾小男孩的动作,伸手一把抢过来美工刀,等把刀收好放在孩子们够不到的柜子上时,才猛地觉得手背疼。他低头看,右手手背被划了一道又细又长的口子。   他回头,没有看见路浔的身影。   白深心里一惊,目光再仔细在房间里搜寻了一番。路浔长得高,站在一群孩子中间更加瞩目,不可能一眼看去找不到的。   他推开房间门,大步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即将搞事!⊙v⊙!   这不是演习!⊙v⊙! 第72章   “路浔!”白深跑出去喊了一声,昏暗的四周空荡荡没有人回应。   他赶紧先去找了其它老师去处理画室里的状况,然后到处跑着找人。   白深跑的气喘吁吁,停下来又喊了一声:“路浔!”   还是没有回应,寂寥的楼外甚至能听见回声。   白深从外套兜里拿出手机,低头拨他的号码,电话拨通,却没有人接。   寂静的巷道里有音乐声,是路浔的手机铃声,他循着声音找过去,一冲到巷口,就看见路浔背对着外面,手撑着墙站在角落,低着头不知道在干嘛。   他的右手拍了拍外套口袋,伸进去拿出手机看了看,关成静音又放回了兜里。   白深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走到他背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路浔应该是还没缓过来,没有什么反应。白深扳着他的肩膀,往前凑了一点儿,路浔反手抵住他,背对着他,用力把他推远了些。   白深愣了愣,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以前路浔就算是哭成傻子了也会扑进他怀里让他看看的。   白深只好对着他的后背站在后面,良久,估计路浔冷静下来了,才轻声问:“怎么了?”   “晕,”路浔说,“刚才突然特别晕,差点儿一脑袋栽地上。”   白深听他话里的情绪还算正常,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现在好点儿没?”   “嗯。”路浔含糊地应了一声。   “是不是病了?”白深问,“最近降温,今天下午你脱了外套着凉了。”   路浔依旧手撑着墙,摇了摇头。   白深朝他张开手臂:“来白爸爸怀里抱抱。”   路浔愣了一会儿,突然转身一头栽进他怀里。   白深的手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在他耳边轻声说:“你想说的话随时都可以跟我说,不想说的话等想通了再跟我说。你所有的情绪,我都要和你一起分担。”   路浔没说话,也没有动静。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懂了没有?”白深说。   路浔埋着脑袋点了点头。   两个人定定地站了一会儿,路浔突然握住白深的手腕,放在了自己的手腕的位置,另一只手也钻进了白深的手,让白深刚好可以握住自己的两只手腕。   他的脑袋依旧埋在白深的肩上。白深没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手背上的伤口还没有处理,流出来的血在他们两只手中间,染红了一大片。   白深的指尖依旧轻柔地摩挲着路浔的手腕,摸了一会儿突然顿了顿。   他的指尖又重新摸了一次,再重新摸了一次。   路浔大概也已经察觉了,埋在他肩上的脑袋轻轻蹭了蹭。   “你……”白深想说点儿什么,可一张口,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摸到了?”路浔问,没等白深回答就接着说,“左手的是十几岁的时候,右手的是两年前。”   白深的指尖依旧轻轻摸着他手腕上的两道不明显的伤痕。   “我割过腕,”路浔仍然埋着头,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出来,接着说,“刚刚看见那个小男孩拿着美工刀的手,一下子特别晕,差点儿倒在画室里,那群小孩儿肯定要叫得更凶,听得脑浆子疼。”   白深松了手,张开大衣把他裹进来,伸手抱住他:“当时肖枭拜托李恪,让你来我这里做治疗,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事?”   “……嗯,”路浔应了一声,“是。”   白深给他顺毛摸了好一会儿,路浔一巴掌打开他的手:“摸狗呢?”   白深笑起来,又后知后觉地猛吸了一口凉气:“疼死爸爸了。”   路浔这才离开他的肩膀站直,拿起他的手仔细看了看:“不深,应该不用缝针,先回去擦药绑个绷带。”   白深点了点头,坐在后座和他一路飙车回到院儿里。院子里冷清寂寥,连小白金都去隔壁大爷家里调戏小母狗了。以前路浔一个人住的时候,从来不想回来,独自面对这个院子。不过有白深在这里,他就想和他一直待在这儿,哪怕是一辈子。   他们两个人回到卧室,路浔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药箱,给白深手上的伤口消毒上药,最后用绷带绑好。   路浔低着头,全程没有说一句话。白深看着他,突然说:“两个事必须做到,第一是好好活着,第二记得我爱你。”   路浔绑好绷带,松开了手,把东西收拾好,把药箱放回原处。   “听到没?吱一声。”白深皱眉。   路浔点了点头。   “老子让你吱一声!”白深伸手推了他一把。   路浔一甩手把他抡到床上躺平,扑过来压在他身上,靠近抵着他的嘴唇轻声说:“吱。”   白深偏过头,路浔伸手关掉了灯,房间里只有一盏小小的床头灯散发着昏暗的光芒。   路浔再次扑过来扳着白深的下巴猛地吻了上去,一通激烈的吻之后,他蹬掉了鞋,脱下外套,接着一颗一颗地解开了黑色衬衫的纽扣。在昏暗之中,他看了白深一眼,接着解开了皮带。   路浔一把抱住他翻了个面,扒下了他的大衣,一边说着:“你不是想知道我的过去吗?”   白深没说话,在他高低错落的喘息声中有些发愣和恍惚。   “白深,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路浔扯开了他的衬衫纽扣,手指抚上了他的后背,“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   包括这个,也可以给你。   白深只觉得头脑发热,他掀开被子遮住两个人的身体,在棉被里的紧紧相拥的身体都烧起来,把他们的心也点燃。   路浔打开了床头柜,拿出最角落的一个方形盒子递到白深手里:“我问过肖枭,这些都用得到。”   白深红着脸接过来,两个人灼热的呼吸喷在对方的身上,发烫的身体纠缠着。路浔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后肩,一阵酥麻随着手指窜向全身。   他希望他们能够坦诚相待,不论是身体,还是内心。   白深的手轻轻缓缓地往下移,一把掐住路浔的皮肤。他微微抬起头抵住路浔的脖颈轻声说道:“忍一下。”   在粗重低沉的喘息声中,他们早就已经失去理智,只余下令人头脑发热的紊乱。路浔的手指掐着白深的后背,低沉的嗓音夹杂着混乱的呼吸。   一场不要脸的昏天暗地之后,白深伸手摸了摸路浔的头,给他一个抚慰的顺毛摸,轻声问:“疼吗?”   “有点儿,”路浔有气无力地说,他觉得白深已经很温柔了,是他感受过的最温……不对,也没感受过别人,他接着补充了一句,“还好。”   “诶对了,”白深突然想起,猛地撑着手肘直起腰,“遭了遭了。”   “怎么了?”路浔抬起头一把拉住要狂奔冲向外面的白深。   “小白金!”白深心急火燎地说。   “还在隔壁大爷家调戏小母狗呢,”路浔轻声说,“今晚肯定要夜不归宿了,见着小母狗就迈不动腿。”   “行吧,”白深皱眉,朝门口看了一眼,还是站到了床边,“我先冲个澡。”   两人都草草地洗完之后,一个穿着白T恤白短裤,一个穿着黑T恤黑短裤,黑白双煞往床上一躺,横七竖八地乱睡着。白深掀起被子把路浔盖好,摸了摸他的头,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晚安。”白深说。   路浔哼哼了两声表示听见了。   一觉醒来日上三竿,白深睁开眼,面前的路浔还在睡,呼吸很平稳,没有要醒的意思。   白深还很少看见他睡得这么好的样子,路浔一般都睡得轻,而且比他醒得早。他安静地看着眼前的脸,平静温和,没有戾气,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看得白深已经开始发呆,路浔睁了睁眼,闭上了,又睁开眼。   他神经质地碎碎念了一句:“金桔柠檬,大杯加冰,不要太甜。”   说完又闭上眼睛睡死过去。   白深撑起身体隔了一段距离看着他,好半天也没什么反应,他笑了笑,起身去洗漱穿衣服。   他先去隔壁大爷家接回还在和小母狗追逐打闹不亦乐乎的小白金,牵着狗子一起在小区里逛了一圈。   他在路浔家里住了这么久,还很少在这个小区里散步,这里是个很养生的地方,路浔还算是听进了他的话,砸锅卖铁地在这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住着。   每一处乘凉的树荫,每一座观景的亭台,每一艘停泊的小舟,每一丛明艳的花圃……白深都想象着余生和路浔并肩驻足的样子。   他最后逛到了一家奶茶店,买了一杯金桔柠檬水,大杯加冰,不太甜。   他和小白金回来的时候,路浔已经起床了,不过看样子也是刚起,穿个短袖在洗手间用凉水洗脸。   “你给不给老子多穿点儿!”白深站在院儿里望着洗手间喊道。   路浔回头看着他,也喊了一句:“马上!”   院子太大,交流基本靠喊。   路浔很快跑出来,躲到了白深后面。   白深转了个身,路浔也跟着他背后走了两步,白深没看到人,啧了一声:“干嘛?”   “……我害羞。”路浔抓了抓头发说。   白深叹了口气:“脸皮比钱包还薄。”   “你手里是什么?”路浔赶紧转移话题。   “柠檬水,”白深又转了个身,路浔依旧跟着他跨了几步躲在他身后,“有完没完啊?”   “……我说了害羞。”路浔说。   白深把柠檬水放在石桌上:“喝吧,差不多得了啊。”   “不是你给我做的啊?”路浔总算走上前坐在白深面前,拿起柠檬水喝了一口。   “您说的大杯加冰不太甜,这么严格的标准,我做得出来吗?”白深没好气地说。   路浔低头咬着吸管笑,没说话。   “来我抱抱,”白深朝他张开手臂,“抱抱就不害羞了。”   路浔抬起头愣了一会儿,跳起来扑到他怀里,凑近了亲了一口:“酸吗?”   白深吧唧吧唧嘴体会了一下,才说:“甜。”   “知道就好,”路浔凶神恶煞地瞪着他,“我说了不要太甜。”   “金桔就这个味道,”白深说,“甜的。”   小白金看着他们汪汪叫了两声,尾巴摇得飞快。   “小白金要喝。”路浔吸了一大口,蹲下来把手里的柠檬水递到小白金嘴巴前面。   白深赶紧抢过来,这一下太激动没站稳,一下子扑在了路浔身上,路浔摔在地上给他当肉垫,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狗不能吃柠檬。”白深有点尴尬地起来站好。   “啊?这样啊,”路浔看着他叹了口气,“那你别喝。”   作者有话要说:  捂脸 o(/// v ///)o 第73章   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是这样的。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手。 ——《破碎故事之心》   在黑白双煞昨夜首战告捷的时候,肖枭正提着行李往回赶,一回到家草草地洗漱之后栽在床上倒头就睡。   第二天他一觉睡到大傍晚,醒来之后从枕头边摸出手机愣了好一会儿。   李恪出差加上他出差,这段时间他们两个一直没有联系,他不找李恪,李恪也不找他。   这会儿他俩都回城了,肖枭想见他,又觉得在这个尴尬的阶段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他躺在床上拿着手机犹豫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经过上次的扯证事件,李恪肯定觉得肖枭别有心思,起码对他不是绝对认真的。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显示接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   是李恪,肖枭戳了两下点进去。   「咖啡馆。」   肖枭盯着简单的这三个字,发愣了。   要是见他,该说什么,需不需要解释为什么不愿意和他在一起,是不是应该道歉,或者说点儿好话哄一下他……   肖枭叹了口气,不想继续往下想。他掀开被子起身穿好衣服去洗漱,随便吃了个泡面就出去了。出门的时候风有点儿大,他裹着那条李恪给他的灰色长围巾,在冷风里瑟瑟发抖。   到李恪家门口的时候,他敲了敲门,没人应。   其实李恪很早之前就给了他钥匙,只是肖枭很少会用,可能觉得毕竟不是自己家里。他还是习惯敲门,不过也习惯了李恪发脾气的时候没人来开门。   肖枭从外套兜里掏出钥匙,插进锁孔打开了门。李恪就站在门后,点着烟冷眼看着他。   肖枭看了他一眼,关上门,和他并肩靠在墙上。   “因为我姥姥昨天去跟别的老头跳交谊舞,我姥爷生气了硬要闹离婚。”肖枭说。   “劝住没有?”李恪平静地问。   “本来也只是生气,老人家赌气都像小孩儿,闹着玩儿的。”肖枭回答。   李恪应了一声:“嗯。”   “我表嫂子怀上了,我大姨可高兴,成天在群里发红包。”肖枭又说。   “他们不是好多年没怀上吗?”李恪问。   “人工的,”肖枭说,“砸了不少钱。”   李恪又应了一声:“嗯。”   肖枭没什么其它话说,只好沉默了。   李恪也没说话,和他一起沉默着。肖枭知道,李恪是在等他开口说话,等他给自己一个解释,等他告诉他继续喜欢继续在一起。   “抱。”肖枭说。   李恪立即转身过来,伸手搂住他,下巴磕在他肩上。   肖枭比李恪矮一点儿,低头刚好能靠着他的肩膀。他伸手搂紧了李恪的腰身,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了眼睛和额头。   “我还能抱你多久,”李恪轻声问,“嗯?”   肖枭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良久才说:“……我不知道。”   李恪站好,伸手兜住他的后脑勺,微微低头吻住他的嘴唇。肖枭配合地亲吻着他,温柔的,不甘的,难过的。   房间里突然响起手机铃声,两人发热的思绪都有些被泼冷水,李恪从外套兜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反手扔到了沙发上。   肖枭脑袋往后仰了一点儿,抵着他的嘴唇轻声问:“谁?”   “我妈。”李恪回答。   肖枭沉默了一会儿,问道:“相亲?”   “嗯。”李恪含糊地应了一声,低头继续吻了下去。   “李恪。”肖枭皱眉,偏过了头。   他稍微用力推开了李恪,随便扯了个理由解释道:“我有点儿感冒,怕传染给你。”   李恪愣了一会儿,松了手,转身往卧室里走:“我累了,你走吧。”   “嗯,”肖枭咬了咬嘴唇,仿佛下了决心,轻声说,“那我走了。”   李恪握住卧室的门把手,听见大门落锁的声音,很轻,小得几乎丝毫不引人注意。   他太熟悉肖枭了,他每次生气,都会把门摔得震天响,每次出去都喜欢随手一砸门,响亮又爽快。有多少次赌气要一刀两断,他都猛地甩上门,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出他离开时的愤愤不平。   而真正要走那次,关门的声音最小。   李恪在卧室门口愣了好一会儿,松开了握着门把的手,慢慢地回头。   茶几上整齐地摆着一把钥匙和一张信用卡。   你的诺言还给你,你的回忆还给你,你想象过的藕断丝连也还给你。   李恪觉得胸口猛地疼起来,他拿起桌上的钥匙和信用卡,胡乱地摔到地上,一脚暴躁地踢在了桌腿上。   他重重地砸进了沙发,仰头靠着椅背,右手抬起来,捂住了眼睛。   肖枭没有直接回家,这会儿已经快晚上了,他逛了附近的几家甜品店,买了一大堆甜品带回家。   他像疯了一样地大口塞着甜品,没完没了地吃,直到甜得发腻,不得不冲进洗手间吐得天昏地暗。   他喜欢李恪,喜欢他的所有,甚至喜欢他的狼狈不堪,喜欢他的暴躁狠戾,喜欢他冷漠,也喜欢他温柔,还喜欢他身上的风清白兰香,喜欢他舌尖的淡淡烟草味。   事到如今,肖枭不得不面对李恪要成家的事实。他们这样的人,毕竟没有得到所有人的支持和认可,尤其是上一辈人,有多少能够赞同自己的孩子和同性过一辈子?   他自己倒是不怕,如果有人反对他们在一起,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李恪,不能什么都不要。   我爱你,所以愿意为你放弃一切——包括你。   深夜,屋外面吹了风,吹得窗外的常绿叶沙沙作响。风扣着古风式的两扇木窗,嘎吱嘎吱的响声在卧室里轻轻飘荡。   白深起床去关上了窗子,回来掀开被子躺好。路浔翻身腿一伸叠到了他的肚子上,白深忍了一会儿,没过几分钟就觉得有点儿喘不上气。   路浔蹭了蹭靠近了些,迷迷糊糊地咂了咂嘴说了句梦话。   白深凑近了一点儿听他在说些啥,路浔突然又闭嘴安静下来,把他当抱枕似的圈在怀里。   大冬天的半晚上,被他这么一搂,白深竟然还觉得有点儿热。他向外拱了点儿,像挤已经用完的牙膏似的一丁点儿一丁点儿地动。   没动一会儿,路浔突然抖了一下,然后愣住了,白深也跟着他愣住了。   愣了好一会儿,路浔长舒了一口气,白深又拱了回去,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做噩梦了?”   “嗯。”路浔含糊地应了一声。   白深没说话,等着他开口,路浔要是愿意说,他就听着,要是不愿意说,他也可以等到他要说的时候。   “我们把然然领养了吧?”路浔突然开口说。   “好。”白深说。   “……就这样?”路浔问道,语气还有明显的意犹未尽。   白深觉得好笑:“还要哪样啊?”   “她有自闭症,”路浔说,“我也……不太正常。”   白深听到这话有点儿恼火:“你想什么呢?”   “你怎么都不为自己考虑的?”路浔问,“家里都是这样的人,你能承受得了吗?”   “哪样的人了?”白深皱眉,一把推开了他,“我跟你说过,你是治得好的,然然也可以正常。你好不了,我会想办法,一直好不了,我就认了。”   路浔伸手去拉白深的手,像抓住一颗救命稻草一样,把他的手指紧紧攥在手里。   白深究竟能不能懂得那种看不到光的感觉,能不能理解走出来有多么困难,又能不能真的独自承受这一切。   “其实我有私心的。”路浔说。   “什么?”白深愣了一会儿,想了想又明白了,“你是觉得领养了然然,我总不好抛开你们两个病人自己面对吧?”   路浔看着他,点了点头,昏暗中暧昧不明的光线里,他的一双澄澈的眼睛格外清冽。   “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离开你?”白深问。   “……我就是这么想的。”路浔说。   白深沉默了,两人无言地对视了一会儿,白深甩开他的手,翻了个身背对路浔,睡到了床沿上。   白深生气了,这是路浔没有想到的,毕竟他从来都不会生气的。   路浔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心翼翼地叫他:“白深。”   “滚。”白深简短地回答,一个字里都能听出满满的火气。   路浔沉默了一会儿,缩回手离他远了些,睡到了另一边床沿上。   过了大概十分钟,路浔估计他的火气消了一点儿,伸手又扯了扯他的衣角。   白深没反应,路浔叹了口气,这样子不是生气了,是他妈睡得死沉死沉了。   路浔凑近他,一直凑到紧紧贴着他的后背。他把白深圈在怀里,脑袋埋在他的脖颈处,像个撒娇要吃奶的小孩儿。   白深突然睁开眼,沉声打破宁静:“你错了没有?”   路浔的脑袋在他后面蹭了蹭,点了点头。   “说话。”白深说。   “我错了。”路浔听话地说。   “错哪儿了?”白深问。   “错在……”路浔想了想,“惹你生气了。”   “不是,”白深啧了一声,“我说过,只要你还是你,我就会一直喜欢你。你明白什么意思吗?我喜欢你,包括你的不足、你的缺陷、你自认为的不好,我都可以接纳,懂了吗?”   “喔。”路浔应了一声。   白深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路浔的手抓着白深肚子上的衣料,没完没了地揪着,委屈巴巴地说:“你不说话,我害怕。”   “……”白深无语,“我困了。”   “那你睡。”路浔犹豫着松开了手,在后面盯着他的后脑勺。   “你哭了?”白深问。   “没有。白老师,我好歹是个男……”路浔说到一半,突然非常坚定地点点头,“我哭了。”   白深笑了:“那来白爸爸怀里抱抱。”   路浔使劲扯了他一把,把他强行翻了个身,往前扑进他怀里。   白深给他顺毛摸,摸完了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乖。”   路浔像一只受伤的小猫躲在他怀里,过了一会儿,闷闷的声音传来:“我梦到你走了。”   白深的手顿了顿,又继续轻轻拍着他。   “你受不了了,就走了,”路浔说,“你不要我了。”   白深没说话,想不到应该说些什么。   “如果然然在,起码你会多留一会儿是不是?”路浔说着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用力揪着白深的T恤,“你起码会想好然然该怎么办,你会在我身边多待一会儿,哪怕多几天……”   “不要说了,”白深皱眉,把他按进怀里,也懒得管会不会闷得他喘不过气,“乖,不要说了。”   路浔听话地闭上嘴。白深的手从后面钻进了路浔的T恤,他低下头轻声问:“你怕疼吗?”   “现……现在啊?”路浔磕磕巴巴地问道,“你如果很想的话……”   “你是不是该去洗洗脑子?”白深叹了口气,“你成天都想什么呢。我是说,忍着点儿疼,去把后背的文身洗了。”   “……哦,”路浔有点儿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加重了声音又说了一声,“哦!”   “咱们一起去文个其它的吧,”白深说,“文对方的名字。”   “你文一只鹿,我文一朵云。”路浔说。   白深笑了:“好。” 第74章   第二天路浔醒的时候,白深一如往常正如死猪升天一般神圣而庄严地睡着。   路浔不想起床,就想在他身边赖着。于是他想了想,领养然然之后应该给她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在取名字之前,他就姓什么这个问题上纠结了很久。   他觉得姓白就不错,尤其女孩儿,白这个字多好听啊,又干净又素雅。可是姓白不就默认了白深的地位了吗,这样子他这个枯叶蝶头号地痞流氓的面子往哪儿搁?   而且……在上次的不要脸事件过后,他都还没有翻身农奴把歌唱。   白深醒的时候,路浔正好想好了名字,他用胳膊肘捅了捅白深:“我想好然然的名字了。”   “嗯?”白深显然还没有睡醒,一脸懵逼地看向他,“什么狗东西。”   “不是什么狗东西,”路浔瞥了他一眼,啧了一声,坐了起来,像要宣布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我想好了,然然就叫做白鹿!”   白深一脸倦态地看了他一眼,给他鼓了鼓掌,很不走心地说:“好名,好名。”   “谢谢,谢谢,”路浔很诚挚又严肃地点点头,“得到这个奖,我要感谢我的爱人,白老师,闲得蛋疼就抽我背汉字。”   白深翻了个身,准备睡个回笼觉,睡了两分钟又突然坐起来,抓了抓头发看着衣柜前正在提裤子的路浔:“你说什么?”   路浔被他看得猝不及防,猛地把裤子提起来,像抢饭似的打开门窜了出去。   跑出去之后又觉得不对劲,咦?躲什么呢?又不是没看过……他抹了一把脸,转身拧开门把手回到卧室。白深正双手抱胸靠在床头,悠闲地等他回来。   “你的白,我的鹿,白鹿,”路浔说,“一行白鹿上青天。”   “那是白鹭鸟的白鹭。”白深说。   “玉阶生白鹿。”路浔又说。   “那是露水的露。”白深心累地叹了口气。   “反正是我那个鹿嘛,”路浔斜了他一眼,“驯鹿的鹿。”   “这么大方啊,跟我姓?”白深说。   “我就是有点儿不甘心。”路浔实诚地说。   “这样,”白深说,“要是我取的话,就叫白慕浔好了。”   他希望每当路浔看见然然,都能记得白深爱他,不会离开他。   路浔啧了一声:“那不还是姓白吗?”   “是,”白深笑了,“你选一个吧,反正都跟我姓,我无所谓。”   “那就叫白慕浔,”路浔说,想了想又更正道,“不要三点水,寻找的寻。”   白深没说话,无言地看着他。路浔低下头抓了抓头发,笑了笑:“有这个意思就好了,我也想然然能够找到……”   他没有说完,停了下来,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形容。找到什么呢,应该是一个像白深一样的人,让他找到救赎。   “浔啊。”白深像个老妈子似的叫了他一声。   路浔穿好外套,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有个事跟你说。”白深说。   路浔点了点头,等他说下去。   “十来年之前,你妈妈的密码是我解出来的。”白深看着他,语气很平静,像说一件曾经偶尔听见过的新闻一样,没什么感情。   路浔也看着他,没什么大反应,只是看着他。   “你的朋友,我没能救出来,时间不够了,”白深说到这里,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儿恍惚不安,“对不起。”   路浔眨了眨眼睛,还是愣愣地看着他。   白深没有再说,可能他需要时间理一理静一静。   路浔突然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手在一堆衣服里挑来挑去地翻翻找找:“上次你抽背到哪儿了?”   “什么?”白深没想到他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汉字,”路浔提醒他,“那本大字典。”   “小学生掌中宝,能有多大?”白深说,想了想补充道,“抽到‘钗'了吧。”   “今天下午再抽几页吧。”路浔说。   白深应了一声。   “明年我带你去他的墓地看一看?”路浔说。   “啊?”白深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好。”   路浔沉默着东翻翻西找找,最后拿出一套衣服放到床上:“什么时候咱们去买个大点儿的衣柜吧?”   “行。”白深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我给钱,”路浔瞥了他一下,低声嘀咕了一句,“铁公鸡。”   白深笑起来,他倒不是想说这个。路浔神奇的脑回路和莫名其妙的思维让他有点儿懵。   “我居然被你给救了。”路浔坐在床沿,抓着头发喃喃自语道。   白深笑着看他,没说话。   “我过两天有个任务,回来之后咱俩去领养然然?”路浔说,“还有文身。”   “好,”白深点了点头,“洗文身太疼了,而且会留疤,还是算了。”   “可你不是说……”路浔扯了扯他的袖子。   “把你前面锁骨那里的叶子文成云就好了。”白深说。   路浔点了点头,突然直起腰板儿摸了摸肚子,挑眉看着白深。   “知道了。”白深叹了口气,掀开被子穿上路浔刚刚拿出来放在床沿的衣服,准备给他做饭吃。   下午阳光正好,温温和和暖洋洋的。两个人坐在院儿里,拿了一本小学生专用的新华字典抽背。白深捉着他的手,用指尖在他的掌心写字。手指划过去痒酥酥的,好几次路浔都想笑。   “我觉得我认得差不多了,白老师。”路浔伸手恭敬地捶着白深放在自己身上的腿。   “再抽一天,等你下个任务回来了,就该背古诗了。”白深说。   他说这话时,伸手扶了扶脸上的黑框眼镜,虽然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动作,但路浔看着,还是看出了一些别有深意的东西,他转过头,以一种偷鸡摸狗的姿态笑起来。   “严肃点儿,”白深蹬了他一脚,“不想抽背我就去查病人了。”   路浔赶紧转回头来看了看手机,着急忙慌地喊道:“才二十分钟!”   白深斜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路浔凑近了压低声音轻声说:“我是笑白老师戴眼镜真好看。”   “哦!”白深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了?”   “是,”路浔嘿嘿笑了两声,“翻身农奴做主人。”   白深啧了一声,举起字典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砸向路浔的胸口。   路浔接过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两只手扯着白深的裤子,不怀好意地说:“择日不如撞日,咱俩……”   “滚,”白深打断他,伸手抓他的头发,两三下抓成了鸡窝,“你今天下午不是还要复习笔记吗?”   “我精通得很,白老师,”路浔笑道,“不耽误。”   没等白深回答,路浔跳起来扑到了他身上,两个人差点儿后仰摔成脑震荡。   大白天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定要干一些符合年轻人的激情和欲望的事情。   路浔坐在白深的腿上,扒开衣服低头去吻他的锁骨。白深的肩膀格外光滑好看,尤其是穿衬衫的时候,给人一种禁欲的诱惑。   白深伸手拥住路浔的后背,下巴搁在他肩上,在越来越剧烈冲动的动作中有点儿呼吸不平稳。他低声说:“做完了赶紧背书。”   “知道了。”路浔微微抬头,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强烈地想要在白深的身体和心里都留下一些印记,留下那些激烈的甚至是疼的回忆。如果可以,他希望他们都能如白深所说,一如既往地勇敢坚强;如果可以,他希望他们的未来一直都在。   等到洗完澡,白深走到书房,站在路浔旁边,腿一跨挤着坐在了他身后的椅子上。   路浔正在看笔记,他每次有什么翻译的大任务之前,总要像模像样地复习一下,全然没有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   白深伸手环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不动了。   路浔还没太注意,只觉得被勒得有点儿喘不上气。一直到下午五点半,鬼画桃符的笔记基本看得差不多了,才注意到白深趴在他背上已经睡着了。   书房门突然被推开,肖枭站在门口,一点儿缓冲也没有地走进来。   “鹿!浪!”肖枭豪气万丈地喊了两嗓子,才发现他的鹿背上有个人。他愣住了,指了指白深,再做了一个WTF的表情。   “没事,醒不了。”路浔淡定地合上笔记本,又突然想起两个小时之前他才干了某些不要脸的事情,这会儿又有点儿淡定不了了。   “……哦,”肖枭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是干嘛来了,“收拾东西走了。”   “这么快?”路浔抬头看着他,皱了皱眉。   “临时有变嘛,”肖枭冲他眨了眨眼睛,“出去疯一晚上先。”   “不,”路浔连一丁点儿时间的犹豫都没有,“我跟他玩儿。”   “咱们玩儿的能一样吗!”肖枭恨铁不成钢瞪了他一眼。   “……哦,”路浔笑起来,“懂了。”   他们过去最大的乐趣就是用各种手段把看不顺眼的团队气得团团转。路浔笑了一会儿又恢复了冷漠脸:“儿子,时代不一样了,我现在找到更好玩儿的了。”   肖枭看着他,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然后又叹了一口气。   “奄奄一息啊,日薄西山了你。”路浔没好气地斜眼看着他。   肖枭又叹了一口气。路浔往前挪了点儿,白深突然动了动脑袋,肖枭赶紧大步流星地跨出门走到院儿里。   “醒了?”路浔轻轻抓着他的手,回头看了看他,转头的幅度太大,路浔感觉自己的脖子都要被扭断了。   “没有,”白深迷迷糊糊地说,“复习完了?”   “嗯,”路浔应了一声,“你去做个饭吧?我现在饿死了,我最近都饿瘦了。”   “好,”白深蹭着他的后背点了点头,“刚好前两天买了好多菜,给你做顿好吃的。”   白深抬腿从路浔身后的椅子上蹦了出去,抓着头发走到厨房,没有走院儿里,也就没看到肖枭。   路浔走到书房门口,一直看着他的身影进厨房忙活,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转身走进了卧室。   作者有话要说:  军训完了,明天恢复日更,然后大概还有个十章就完结了。⊙v⊙ 第75章   路浔只花了五分钟整理好行李,然后花了二十五分钟犹豫到底要不要走。   这次任务比较远,而且时间长,这样的分别对现在的他们而言,一点儿也不容易。   他只想黏着白深过简单的小日子,就这么简单。路浔想了想,反正都要走的,有些告别的话他不想说,有些不舍得的眼神他不想看见,那样,就更不好走了。   “儿子,”路浔提着箱子悄悄站到了院儿门口,看着肖枭扬了扬头,“走。”   “这就走了?”肖枭往厨房里看了看,能隐隐约约看见白深在忙活的背影,拴着一个总算不是少女专用的咖啡色围裙,“都不和你的美人哥哥告个别的吗?”   “赶紧的,”路浔压着声音,抬腿往他后背上踢了一脚,“开门。”   肖枭打开门两三步蹦了出去。路浔轻轻放下行李箱,朝厨房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记不记得之前说要去摩洛哥整死Jacob团伙那次?”肖枭在路上问,“那次咱俩没去成,这次去了南欧那边儿,说不定能到北非。”   路浔大概还没有从刚刚的氛围里回过神来,对他有点儿爱答不理,迷迷糊糊地随口应了一声。   其实肖枭现在也郁闷得很,他那天走之后就没有和李恪联系了,他们俩的感情就是分分合合分分合合分分分分分。   这次这么明显,他们俩估计真没戏了,肖枭想先冷静一段时间,起码不要见到对方就鬼火冒。   白深做好一桌子饭,才发现路浔不见人了,叫了好几声都没人应。   他觉得这死小孩肯定睡觉去了,走到卧室连个鬼都没看见,只有小白金屁颠屁颠地跑出来蹲到餐桌前面等待开饭。   唯一让白深觉得有点儿心慌的是,路浔的行李箱不在了。不在也就说明他走了,不过不说一声就走了,这就说明路浔不想分开。   不想分开的原因也很简单,要么任务的时间太长,要么危险太大。   他面对着一整桌的饭菜,没完没了地拨路浔的号码,不过一直也没有接通,等到饭菜都凉了,他漫不经心地一口一口扒着饭。大概一个多小时之后,路浔发来了一条信息:   「安好,勿念。么么么么么。」   白深心里五味杂陈,最后笑了,给路浔回了一条信息:   「平安归来。么么。」   路浔在候机室,很不甘心地回复:   「为什么只么两下!」   白深回复:   「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   登机通道开通,广播声响起来。路浔笑了笑,把手机揣回兜里,站起身又坐回去。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一旁的肖枭:“孝子,白日梦呢?”   “嗯?”肖枭回过神来,看了一眼依旧黑着屏幕的空荡荡的手机,揣回兜里站起来,“没。”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路浔伸手一把捏住他的脸,凑近了些仔细看了看,接着说,“没精打采的,跟病入膏肓了似的。要是奄奄一息了别憋着,我砸锅卖铁也给你医好吧?”   “滚,”肖枭一巴掌打开他的蹄子,“我他妈得了老子今天不想上班之不治重症。”   天色渐渐暗下来,咖啡馆早早地关了门,也不知道老板今天又抽什么风,生意不做,钱不想赚,据说是因为找回了遗失已久的信用卡,内心有点儿得意飘忽见钱就烦。   李恪坐在咖啡馆里,自己做了一杯摩卡咖啡,面前空荡荡没有人,他往里面不停地加方糖,一块,两块,三块……直到咖啡溢出来铺到桌面上,迅速蔓延到他的眼前。   他放下了手,从兜里拿出手机,打开追踪定位,看着那个属于肖枭的小圆点儿一点点移动,动着动着就追踪不到了,应该是在飞机上,手机关机了。   肖枭在城内的时候,他们俩也没怎么联系,但是他觉得踏实。肖枭走了,他心里就空落落。   飞机降落,两个打瞌睡的老爷们儿被迫醒过来,迷迷瞪瞪地看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路浔才伸腿踢了踢肖枭:“走。”   “背着爸爸走,”肖枭冲路浔张开双臂,“展现你孝心的时候到了。”   路浔站起来,倾身压在他身上,再转身锁喉一把勒住他的脖子,“虎毒不食子,人毒要杀儿。”   飞机上的乘客基本上都走得差不多了,这两个大男人依旧不亦乐乎地作着妖。空姐走过来把他们两个看了又看,才意味深长地说:“两位先生,请不要在机舱内扭打……”   “没有!”肖枭心急火燎地叫了一声,手里揪着路浔衣服的动作依然没有松开。   路浔叹了一口气,一把掀开肖枭,大概觉得人要脸树要皮有点儿丢人。   两个人像被屁崩了似的逃出机舱,走在当地清晨空旷的机场上,他们都裹着大衣没有说话。   肖枭突然伸出手,摊开巴掌放在路浔胸口前面。路浔也伸手,跟他击了个掌。两人放下手,相视一笑。   他们每次面对这种复杂的大任务时,都会这样互相看一眼,没有多余的话语,就这么一个眼神,就够了。   也许能够让彼此安心一些,也许是一种激励,一种陪伴,一种慰藉,鬼知道是什么,反正他们需要这个,知道无论发生什么,身边会有最值得信任的朋友,永远不会有背叛,永远没有欺瞒。   我们能够并肩作战,有时候,这样的安心比有个人告诉他们一定会成功更加有效。   李恪坐在电脑前,沉默地注视着屏幕上移动的圆点,房间里静谧得能听见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一声一声钻进屋子。   白深接见完当日的最后一位病人,脱下了白大褂,站到窗外,望着无垠的灰白色天空,闭上眼睛,食指和中指交叠开始祈祷。他不信基督教,他什么宗教都不信,可在遥远的国度,他需要上帝庇佑他的爱人。   深夜,路浔从斑驳破旧的窗台跳进了一个阴暗的房间,蹲在墙角环视了一周,确定里面没有人,才趴在窗台上对守在外面的肖枭笑着打了个响指。   肖枭看着他,轻轻吹了声口哨,从腰间拔出了枪。   路浔迅速移动到保险箱前面,看着上面贴着的一张纸在脑海里运算,不久之后,他的手指飞快地键入密码,柜门打开的一瞬间,屋外想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他一把抓住保险箱里的钥匙冲到窗口翻身跳出去,在腾空跃起的那一刹那,肖枭的手中响起了巨大的枪声,子弹擦着他的头顶穿过另一扇窗,打向他背后旋转飞来发着阴冷的白光的的一把匕首。   “走!”肖枭转头朝路浔喊了一声,三步并两步冲到转角,端起枪探出半个脑袋。   “去交接钥匙,”肖枭回头看了一眼,把手里的枪转了个圈,重新端好,冲路浔眨了眨眼睛,“晚上吃西班牙火腿。”   路浔比了个OK的手势,笑了笑,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肖枭眯缝了一下眼睛,仔细瞄准了不远处的一颗梧桐树,等着那个隐隐约约的影子出现。   路浔飞奔到另一边墙角,背后突然响起一串震耳欲聋的枪声,穿透他的脑海,不断地冲撞回响,接着一声沉闷的撞击。   他握紧了拳头,回头,只看见坐在地上靠着墙边的肖枭,然后看见的,是他没有血色的脸,和他捂着腹部的指尖上鲜红的血。   “肖枭!”路浔喊了他一声,飞快地扑过去,同时从腰间掏出枪打熄了周围的路灯。   世界的所有声音戛然而止,连同所有光亮一通熄灭。   路浔一边叫着他,一边用力撕开了卫衣,估计着大概位置绑在了还在汩汩冒血的伤口处。   “给老子说话!”路浔使劲给布料扎了一个死结,盯着肖枭的脸,恨不得一巴掌拍过去。   “喊个屁,没死呢,”肖枭勉强挤出几个字,有气无力地靠着墙,“叫唤得跟哭丧似的。”   路浔二话不说架着他,背在自己身上,飞快跑向地下室。老旧的房间里有潮湿和发霉的味道,那是时光和岁月的味道。   除了身上难以承受的剧痛,肖枭感觉其它的所有都变得空荡虚无,他的手臂弯在路浔的肩上,脑袋靠着他的脖子,在他耳畔张了张口,艰难地说出口,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皮肤上。   “鹿,这辈子和你做兄弟……”肖枭顿了顿,皱着眉头靠在他肩上闭上了眼睛,声音渐渐弱下去,“值了。”,   “值你妈!”路浔双眼红得吓人,狠戾地冲到地下室的墙角,小心地放下他,看着面前意识已经有些模糊肖枭,路浔提高了音量叫他,不过肖枭半睁的双眼逐渐迷蒙模糊,就像看不见所有。   肖枭的嘴里涌出大口的鲜血,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捂住腰腹的沾满血的手渐渐垂下去。   “肖枭!”路浔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伸手捏住他的鼻子,凑上去呼气,连续几次的人工呼吸,肖枭终于有了一点儿反应。   路浔的嘴唇上还有肖枭脸上的鲜血,浓烈的血腥味钻透了所有感官。他双手扶着肖枭的肩膀,说道:“撑住,我去找队友!”   他转身奔向外面,肖枭此时只觉得说不出话,全身疼得麻木。他的手剧烈颤抖着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在血糊的屏幕上迅速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接通得很快,这样的速度让他还算欣慰。电话那头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735……024东区,鹿……”肖枭越说越吃力,声音哑得只剩微弱的气息,他闭上眼睛,硬撑着说出最后一句,“李恪……我想你……我爱你。”   肖枭垂下了手,手机屏幕亮起来,隐约能听见电话那头焦灼的呼喊声。   他实在没有力气做出其它反应,只能听着这个让他日思夜想的声音,静止了。   就是这个声音,他的所有,他的全部,他的一切。肖枭的脑海里想起纷繁复杂的各种声音,一句一句倒退回去。   “我累了,你走吧。”   “回去拿证件,我等你。”   “我每次想你,就逛逛甜品店。”   “你是全世界,最让我快乐的人。”   “肖枭,我很想你。”   ……   “你好,我是深海组织的接头人,李恪。”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前几天忙所以拖了,跪求原谅!   最后一件大事,即将完结啦! 第76章   手术室里的灯亮起来,李恪脱力地坐下来靠在墙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路浔离开之后联系了队友,他们找到了肖枭一路抢救着带回来,不过路浔却不知去向,他不知道该怎么跟白深说,而在那之前,又该怎么说服自己不要担心肖枭。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无止尽地盘旋——李恪,我想你,我爱你。   肖枭喜欢光脚在屋里走来走去,李恪怕他踩到尖锐的东西,有事没事都把地板打扫地干干净净。   李恪出任务回城,肖枭就等在机场,坐在路边望着他一步步走过来,等到他走过了,才从后面扑上去吓他一跳。   肖枭常常说些有的没的废话,说自己家里的亲戚八卦,李恪每次都听着,甚至记得他爷爷奶奶的生日。   李恪喜欢听古典音乐,肖枭陪着他去了很多高大上的音乐会,虽然大多数时间都靠在他身上睡得流哈喇子。   李恪喜欢吻肖枭,肖枭喜欢抱李恪,这两件事情,为了表示公平,他们一般都会同时做,然后睁眼时看着对方的眼睛,都有一种相似的情绪。   爱是你笑了我也笑了,爱是一整面墙的糖果盒,爱是和你经历过的点点滴滴,爱是围在你脖子上的我的围巾,爱是放在你眼里的我的真心。   李恪靠着椅背,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   爱是怕你离开时,我抑制不住的哭泣。   凌晨的冷气吹在白深脸上,在南欧的空气里他只觉得孤单。   他是悄悄到这里来的,在接到李恪的电话之后。李恪只说了几个数字,似乎是肖枭告诉他的,而至于其它话,他一句也没有听清。   路浔找不到了,不见了,没有音讯了。想到这些他只觉得心慌。所以只能到这里来亲自找。   「735,024东区。」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白深一路想着,始终没能想明白。   他什么行李也没带就辗转到这里,背包里只有一个笔记本电脑。白深随便在路边坐下,拿出电脑开机,迅速侵入了枯叶蝶里肖枭的工作电脑系统。   “735……”他一边默念着一边键入这些数字,电脑窗口里弹出一串代号。他立即一个个地查找这些人的定位信息,只有一个在葡萄牙阿尔加维,正是他现在所在的城市。   “024东……”白深想了想,重新输入这些文字,窗口显示出一个定位地址。   一个人名加上一个地址,虽然并不算太清晰,不过足够了,对于他这样一个查情报业内大佬而言,绰绰有余了,唯一让他不安的是时间,他怕等到查出来已经太晚,会不会就像十几年前一样,因为解密太迟而结束一个人的生命。   此时此刻,路浔坐在一个阴暗潮湿的房间的角落,双手环抱着膝盖,团成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   在留下钥匙联系队友去救肖枭之后,他推算着塞斯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是一个体系庞大深不可测的组织,由于违法囚禁而交由枯叶蝶团队处理。而赛斯就是当时那个躲在梧桐树后面和肖枭对峙的人。   肖枭伤得那么严重,路浔可以肯定那个赛斯也伤得不轻。他掌握着那个组织的内部秘钥,如果可以得到,就能够进入他们的系统查找资料。   追出去一截路,他落入了圈套,被打晕囚禁在这里,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一片灰暗。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组织的人会到枯叶蝶谈条件,更简单点,就是把他当做人质要挟。   冷风透过墙上的小窗子灌进来,夹杂着隐隐约约的不明显的光线。   路浔安静而专注地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有细微的水声,附近可能有一条小河,或者正在下小雨。风一吹就有不明显的风铃声,可能附近住着一个小女孩。偶尔能听见猫叫,声音尖锐像在嘶吼。   没过多久,有一个高大的男人打开门走进来,他穿着一身白大褂,脸上带着白口罩,深邃的眼睛和金色短发能看出是个南欧当地人。   “驯鹿,久仰大名。”男人开口,说的是西班牙语,口音不太纯正,有葡萄牙腔,听起来像十八线小城市郊区的。   路浔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突然站起来:“是你?”   “我又是谁?”男人笑了,看着他问,“怎么,你很惊讶?”   这是赛斯,路浔能够百分百确定,不过他怎么可能没有受伤?还完好无缺地站在这里?   “你用了替身?”路浔问。   “你知道就好,”赛斯说,“我真不明白,你们组织为什么要用两个将军去干小兵干的打打杀杀的活儿,大材小用。”   “大材小用吗?”路浔笑了笑,摆出一副心高气傲的昂贵架势,接着说,“我们两个人,拿到了你们的档案室钥匙,解开了你们的文案密码,取得了你们的犯案证据,还找到了证人,闲得无聊顺便买通了你们的保安。做完所有这些,只用了三天时间,就两个人。你说的那些小兵,来百八十个,用小半年,也不一定办得到吧?”   赛斯微微眯起了眼睛,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眼里有危险的光芒:“你说的是真的?”   “嗯呐,”路浔很是骄傲地眨了眨眼睛,“只说了个大概,如果你还想知道更多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跟你说说。”   “不用了,”赛斯笑起来,阴暗的神情让路浔有点儿打冷颤,“你被关在这里的余生会很孤独无聊,到时候,你总会求我倾听你说几句话的。”   路浔看着他走出去,凝视着他的背影,收起了恐吓对手专用脸,恢复了一脸凝重和沉默。   手术室的灯不眠不休地亮了四十一个小时,枯叶蝶的人来了又走了,一个接一个来看望,有守在门外哭的女人,有不停去洗手间抽烟的男人,有在走道没完没了踱步的队长,也有提着保温桶送粥的食堂大妈。   大妈送来的粥被李恪给吃了,他其实不想吃东西,这时候,什么也吃不下,吃什么都食之无味。抵不住旁人劝,还是草草吃了几口。   很少会有人憔悴得这么快,就一两天的功夫,感觉老了好多岁,或者像是家里遭遇了什么大变故。   肖枭受伤的消息似乎传遍了整个枯叶蝶,就连保安的孩子放学之后都吵着闹着要来看望他,不过来之后只望着手术中的灯好几个小时,最后干脆坐在地上趴着椅子做起了作业。   “这个给你,”小男孩把作业装进书包里,站在李恪面前,摊开手掌露出一颗糖,“吃了糖就好了。”   李恪看着他掌心里的糖,犹豫了一会儿拿起来,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是可乐味的,肖枭最喜欢这个味道,李恪不喜欢甜食,那些买给肖枭的糖,他自己都从来没有吃过。   李恪第一次知道可乐味的糖果会这么甜,味道还不错,和可乐差不多,就是有点儿刺鼻,他吃了想哭。   “大大哥哥答应我明年春天和我一起放风筝,他会不会不来……”   “不会,”李恪皱着眉迅速打断小男孩的话,他的嗓子又干又哑,听起来像疲累到极点,“他很快就好了。”   小男孩看着他,愣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背上书包离开了。   第四十一个小时,“手术中”的灯牌熄灭,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把口罩拉下来兜在下巴上。李恪赶紧站起来冲到他面前,立即问:“他怎么样?”   “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还在昏迷中,”医生说,眼神有些复杂,“待在重症监护室,如果能醒就转入普通病房,如果醒不了,要么会有生命危险,要么就是植物人。”   李恪默然着应了一声:“……嗯。”   “要做最坏的打算,”医生叹了口气,轻声说,“能醒的可能性不大。”   “……嗯,”李恪良久才应了一声,转而又说,“我要见他。”   “可以进去探望半个小时,”医生说,“抓紧时间。”   李恪点点头,去换好消毒服走进病房,伸手抚上了肖枭苍白无血色的脸庞。   他以前还觉得,自己喜欢肖枭生病时的样子,温顺无力,不会和他吵架,只会听他的话 乖乖的像个受伤的绵羊。   可是不是现在这样,不是这副醒不来的惨白虚弱的样子,比起这个,他更愿意肖枭跟他吵个架,甚至打一场。   “枭,能听见吗?”李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没有颤抖,“别睡了,醒来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你总说想看那种动画片,我老是笑你幼稚还浪费时间。你要是睡醒了,咱们一起去看,我陪你把今年明年这辈子的动画片都看完,好不好?”   李恪说的语气更像是在哀求,一遍一遍地重复:“枭,别闹了,我是李恪啊,再不醒我要跟你分手了。”   说到最后,李恪深呼吸了几次,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一些,才接着说下去:“你要是醒不来,也没关系的,我陪你,是生是死,我都陪着你。”   “还有,”李恪蹲在床边,凑近他的耳畔轻声低语,“你要是植物人,我也爱你,也会陪你一辈子。”   李恪轻轻扶着肖枭的额头,倾身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大颗的眼泪从他眼眶里涌出来,砸到了肖枭脸上。   “我永远爱你,会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第77章   发生枪击事故后的第五天,肖枭没有醒来,路浔也还没有被找到。   白深在阿尔加维待了好几天,查找资料已经到了废寝忘食不眠不休的地步,速度也是以前的好多倍,可他心里还是焦急不安,对他而言,现在分秒必争,他怕哪怕晚那么一分钟。很多人,错过了,就是整整一辈子。   这几个晚上对路浔而言非常煎熬,这里安静阴暗,是他从小到大理想的休息环境。不过待在这里,更多的是局促不安。那种害怕就像是他小时候待过的衣柜,以及他失明的时候无边无际的茫茫的雾,紧实地包裹着他,没有带来一丝一毫的安全感,反倒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惧。   也许是水土不服,或者是其它的什么原因,他倍感乏力地坐在墙角,死死地盯着斜上方那扇小小的窗子,微弱的光透进来,洒在他脸上。   房间门被打开,塞斯依旧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口罩走进来。一起进来的还有几个高大的男人,一身戾气,明显不是善类。   路浔迅速站起来,散发出自己极具侵略性的气场。除了塞斯,站在一旁的那些男人明显眼光里有些惧怕和闪躲。路浔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论虚张声势,大爷我还没怕过谁,当然,他一向认为自己的虚张声势是有道理的。不管虚张得多么夸张,好歹底子是有的。   “驯鹿,我想我可以给你一个下午的时间考虑要不要归还给我们组织那些我们该有的东西。”塞斯说着,挽起了袖子,露出了手臂上的灰青色文身,阴暗可怖的图案复杂地蜿蜒着,路浔看了好一会儿愣是没看懂。   “还你妈?”路浔脱口而出怼了他一句,接着切换到西班牙语,他认为自己的西语发音比塞斯那个十八线郊区的发音要好上太多,说起来心里有满满的优越感,“别一个下午了,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案。我已经把搜集到的资料交给了枯叶蝶,不是我能操控得了的,国际政治警察机关,你惹得起吗?”   “还有,”路浔笑了笑,“你们该有的东西?你睡醒了吗?那是人民的东西,或者属于正义的东西。正义这个词,好像和你们组织一点儿边都不沾吧?”   塞斯默然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双手握紧了拳头。   良久,他才决绝地转身,留下咬牙切齿的两个字:“带走。”   几个男人走过来把他包围住,路浔很不好惹地挥了挥拳头,跟着塞斯走出房间。   一走进另一个房间,后面几个人就扑上来把他按住,路浔转身反抗,用力挣开他们。不知道哪个王八羔子趁乱朝他脸上挥了一拳,一刹那他的嘴角就开始淌血,脸上火辣辣的疼。   几个人拽着他,把他按倒在椅子上,然后绑住他的手脚,让他动弹不得。   以前Jacob团伙对他也这么干过几次,不过没有哪次绑得这么紧这么疼的,可能那个英国男人还讲点儿情分,这会儿,才明白那小子的良苦用心。   房间里的陈设非常简单,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深灰色的窗帘拉得死死的,整个房间密不通风,有因为过于密闭而产生的沉闷的气味。   “我要的是一个解决方案,驯鹿,”赛斯说,“我有的是时间,可以关你一辈子,不过你要知道,我从来都没有耐心。”   路浔冷眼看着他,没有说话。   赛斯动了动手指头,有个男人突然倾身靠拢,一把扳住他的肩膀,让他更加动不了。   赛斯站起来,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注射器和一个药瓶,又细又长针头让路浔看了有点儿心跳加速。   赛斯走过来,往路浔的胳膊上扎了一针,任他怎么挣扎,都逃离不了。   接踵而至的是一阵铺天盖地的晕眩,然后他有些困得睁不开眼,意识迅速陷入混沌。   赛斯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凑近恶狠狠地说:“我要你想出解决方案,否则,你就会是牺牲品。”   路浔没有说话,依旧没有说话,沉默的尽头是万丈深渊,他懂这个业内人人皆知的规则,但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天上传来一声闷雷,接着骤然降起了雨。白深坐在一家书咖的包厢里,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合上电脑看向窗外。   有个高挑干练的身影走过来,伸手敲了敲玻璃。白深回过神来,小秦把手张开放在玻璃上,摆了摆手,冲他笑了。   接着走过来的,是雾姐和老原。   白深装好电脑跑出去,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们,眼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雾姐看着他笑:“我们来帮英雄跑腿。”   白深也笑了笑,接着低下头,弯腰给他们鞠了一躬。   几个人都没有想到白深会这么做。白深一直在做解密和追踪的工作,但是其实他还需要有接应的人。雾姐他们一来,他心里踏实得多。   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而无人分担,这在一刻,终于找到了出口。   几个人在一家酒店的房间里,围坐在桌子上,老原和小秦在分析线路,白深和雾姐做解密工作。   夜深人静,几个人依旧在计算着。而另一边,气氛也同样紧张。   赛斯站在门口,隔着一道铁门看着路浔。威逼不成,开始利诱,他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如果你想通了,我可以保证你的余生都安稳富裕,甚至可以在我的组织做事。你知道,你的能力,在哪儿都是很吃香的。”   路浔坐在地上,看也没看他一眼,嘴边和眼角都有血迹,却仍然是一脸英气和桀骜不驯。   赛斯微微眯起了眼睛,几秒钟之后举起枪对准他的胸口,一字一句地说:“你最好温顺一点!”   “你是不是觉得我取了个驯鹿的代号,就应该被驯服?”路浔说,“你清醒一点,一直到死,我也不会听你的。这叫骨气,懂吗?哦对不起,忘了你对这个一无所知。”   赛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用力砸上门。路浔看他离开之后,才把头埋在膝间,闭上了眼睛。   这群恶人肯定不会让他好过,他在这里待得一天比一天难受,可能注射了很多镇定剂,可能有过好几次催眠,可能往他的饭菜里下过毒……这些事情,都很有可能发生。   赛斯走出门之后,扯下了脸上的白口罩,站在昏暗的路边,从兜里拿出了一支烟点上。   不远处的三层楼房上端着枪的狙击手突然松开了手,抬起头,震惊地注视着他。   他怎么会和Jacob的弟弟这么像,或者大胆一点猜想,会不会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可Jacob的弟弟不是十几年前就被杀害了吗?怎么还会在这里?他记得当时白深解密之后,救出来的只有路浔一个人。   不论是不是,现在他已经没有了直接开枪的勇气。   没有人有这个人的照片,没有多少人看到过他的脸。圈子里还有个恐吓人的笑话,说看到过赛斯的脸的人,全都下地狱了。   白桦轻轻啧了一声,拿起手机打开相机,聚焦,拍下了赛斯没戴口罩的样子。拍完之后他看着手机,看见画面里的人看着镜头。   他心里一惊,立即放下手机抬头去看赛斯。他已经熄灭了烟,冰冷的枪口对准了这边。   白桦立即低头躲在了围墙后面,赛斯没有开枪,他于是从另一边跳到了三楼的阳台上,迅速下了楼。   一楼门口果然有一个身影站在那里。白桦在转角处看着,没有走出去。   他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接着端着枪站出去和赛斯对峙着。   赛斯已经重新戴上了口罩,也朝他举着枪,强势而愤怒地问:“你是谁?”   “要你命的人。”白桦说。   赛斯朝他走近了些,接着说:“我的枪比你的快,所以我劝你归顺于我。”   本来白桦对西班牙语只懂一点皮毛,能听懂那句十八线郊区口音的“你是谁”就已经很不错了,这会儿这么一长串,哪儿还能听懂。   “神经。”白桦一边嘀咕一边计算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接着一抬腿踢掉了他手里的枪,顺势把他压制在地上。   赛斯举起拳头朝他脸上砸过来,白桦没有躲开,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为了钳制住赛斯,他不能腾出手来还他一拳,为此郁闷了好一会儿。   外面有一个身影冲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在了赛斯头上,白桦抬起头,松了一口气,接着松开手从高山外套兜里摸出手铐,把赛斯给拷住。   白桦抬手就往赛斯脑袋上给了一拳:“还给你,傻逼。”   正在绑赛斯的腿的高山一脸懵地抬起头:“他听得懂么?”   “哦,”白桦愣了愣,又狠狠揍了一拳,切换到英语说,“重新还给你,傻逼。”   赛斯在咒骂着什么,反正他俩文盲也听不懂,干脆拿个胶条把他嘴给封住了。   “押回衙门做宦官,”高山擒住赛斯,吹了个口哨,“知道宦官吗?中国的忍者,super!”   白桦一巴掌拍在高山的后脑勺上:“赶紧。”   “知道了,”高山连拖带拽地把赛斯押走,推进越野后座,接着野蛮地往他身上扎了一针,痛快地砸上了车门,“睡吧,傻逼。”   白桦坐到副驾驶上,拿出兜里的手机,结束了通话,抬起头朝正坐在驾驶位系安全带的高山,莫名地笑起来。   “笑屁。”高山说着,发动了车子。   “笑的就是个屁。”白桦转回头,看着车前玻璃。   他其实没有想到高山会来得这么快,而且白桦当时拨出去他的号码也完全是紧急情况下无意识的行为。   “走,”白桦说,“把这个傻逼交给白深,咱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狗屁任务,”高山说,“我现在本来应该在夏威夷喝着果汁晒太阳,顺便欣赏一下今年比基尼的款式,度过这个难得的假期。”   白桦用看智障的眼光看了他一眼:“所以呢?”   高山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说:“可能我是傻逼吧。”   白桦笑起来,转头看着窗外昏沉的夜晚。 第78章   窗外开始下小雨,整个世界朦朦胧胧,看不真切。风轻轻扣着窗,像无处归家的漂泊浪荡子,吹进屋子里穿堂而过,让人有种无助的孤独感。   李恪看着心率的图像发呆,一只手伸进被子里绕着肖枭的指尖。   门外有人敲了敲门打破沉寂,李恪立即收回手站起来面向门口的方向。   门外走进来肖枭的主治医生,他摘下口罩,诚恳地说道:“李先生,经过住院观察,您的朋友应该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李恪听到这话,第一反应不是高兴,反倒愣了愣:“什么意思?”   没等医生开口,他立即问道:“醒不来了……是不是?”   医生沉默了,没有立马回答。   “李先生,不要太难过,其实奇迹是有可能发生的,如果你愿意等一等……”   “嗯,”李恪模糊地应了一声,“好的。”   他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其它的话来说,只好沉默地看着肖枭被转入普通病房,终于可以拔下身上那一大堆仪器,也可以摘下多余的氧气面罩。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李恪在病房里,手掌轻轻覆在他脸上,掌心的温度在他冰凉的脸上,把因为太虚弱而干燥的皮肤捂热了一点,也不知道肖枭能不能感受得到。   “冷不冷,傻子?”李恪沉声说,另一只手也覆在他脸上,干脆捧着他的脸吻了吻他。   之后他像个没有意识的机器人一样,走出病房,去到超市,买了一瓶润肤乳,走回病房,轻轻涂在他脸上。   肖枭瘦了一大圈,估计比迁就路浔所以吃素的那次科尔马之旅还瘦得厉害。   “听不听得见了?”李恪涂完低头盖上盖子,“之前我说就算植物人我也爱你,现在我后悔了。”   李恪说着捏了捏他的脸:“我一个青春正好的大男人,干什么不好非要死磕一个成天睡大觉的人啊?”   “你要是再不醒,我就要去风花雪月了,”李恪说,“大家都是现代人了,殉情的怕是有毛病,老子转身又是一个春天。”   说完之后,他沉默了良久,才舒了一口气,轻声嘀咕:“吵架都不会,傻逼。”   肖枭的指尖在被子里极轻极微地动了动。   暗夜还未过去,白深趴在桌子上休息,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他抬头,面前的电脑已经息屏。他一边从兜里摸出手机,一边重新唤醒电脑。   竟然是白桦打来的,他接起来:“喂?”   “下楼,”白桦说,“惊喜。”   白深觉得莫名其妙地挂掉了电话,起身往楼下走,雾姐看他往外走,也立即跟了出来。   走下楼,空荡荡的寂寥的街道上,路灯旁挺着一辆越野车,副驾驶位置的车门上靠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   “你怎么来了?”白深皱眉看着他。   “你管得着吗?”白桦说着,打开了后座车门给他看了一眼,“送你的。”   “这件事情,你还是不要掺和进来,”白深说,“你现在身份特殊,要注意自己做的所有事情。”   “究竟是我的身份重要,还是你的小情人的命更重要啊?”白桦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了几下,亮出一张路线图给他看,“我按照你计算出来的路线去的,接下来怎么走你再自己算一下,我没你厉害。”   白深沉默着,回头看了一眼。   雾姐叹了口气:“是我给他的。”   路线规划出来之后,白深在做最后的检查,本来预计几个小时之后过去的,没想到被白桦抢了先。   白深比任何人都想把路浔救出来,可同时他也不想其它人陷入困境。   阴暗的小房间里弥漫着潮湿而冷漠的味道,路浔坐在墙角,头痛欲裂,手指插进头发里,紧紧抓着脑袋。   房间突然亮起了灯,不是大灯,而是墙角的小壁灯,似乎是警报灯,正好就在路浔的胳膊旁边。   灯闪了一下,突然又关上了,停顿了一刻,然后再次亮了起来。   这次灯亮的时间长了一些,过了一会儿,再次暗下去。   路浔皱眉,倾身仔细地看着。   那盏小小的警报灯如此反复地亮起来又熄灭,对于路浔而言,这就非常明显了。   是摩尔斯电码,他守着灯默然地看着,一边记着每一次灯亮的时长,直到它亮完最后一次。   ·· —   — ·   — ··   ·   · — ·   — ··   ·   — ··   通过转换为摩尔斯电码,可以得到这样的讯息:   「under bed」   床下面?   床下面应该有一个暗道,他早就发现了,不过他想了各种办法,这个暗道一直打不开。   路浔此时顾不了那么多,立即俯身趴在床下,伏在那个暗道上面。   他这时能听见下面的声响,还能依稀看见下面模糊的光亮。   铁板开始振动,应该是有人正在开锁。   暗道突然被拉开,整个铁板剧烈向下倾斜,路浔瞬间掉了下去。与此同时,除了这个房间,外面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警报声,各处的警报灯也迅速亮起来。   路浔跌在地上,能感觉到有人扶着自己,他的目光艰难地聚焦,看着面前穿着白大褂的背影。   “别怕,是我。”白深迅速重新锁上暗道,在房间外的枪声响起之前。   白深穿的是赛斯身上的白大褂,口罩兜在下巴上,只不过比赛斯多戴了一顶白色鸭舌帽。   锁好暗道之后,白深立即把路浔扶起来,拉着他往外跑,能听见上面急促的脚步声和口音奇特的陌生语言。   跑出暗道是一条小路,周围有一大片断壁残垣。周围实在太黑,在一片昏暗之中,白深有点儿难以分清,哪个方向才是他们计划的路线。   面对着一片废墟,白深停下了脚步。   身后有一阵急促的动静,白深立即拉着路浔跑到旁边的墙体下面,一个横踢把他放倒在地。   断墙的上半部分刚好可以遮住白深的肩膀和以上的部位,从后面看,只能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人在教训一个狼狈不堪的俘虏。   “我今天就让你死在这儿。”白深哑着嗓子开口,说的是口音很不纯正的西班牙语,听起来就像十八线郊区的。   他又说了几句威胁的话语,接着从兜里拿出一把匕首,刀刃在昏暗的月色里反着光,冰冷得骇人。   所有人都知道,赛斯是一个脾气臭的领袖,尤其在这个教训俘虏的时候,谁敢惹他,无疑是自找罪受。   路浔偏着头倒在地上,看起来像是一个被折腾得半死不活的战利品。   白深走近了些,抬腿一脚踢在他的侧腰上,这个动作做得很漂亮,虽然看上去凶狠,但用的是巧劲,路浔并没有觉得特别疼。他倒在地上,配合地蜷起了腿装作很痛苦的样子,心里甚至还有点儿想笑。   白深把匕首扔到他面前,金属和地面碰撞,发出清脆刺耳的响声。   他隐约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接着往外站了一点,微微回头,用余光打量着后面正远去的几个人影。   “走了。”路浔提醒他。   白深立即蹲下来,伸手覆在路浔的侧腰上,轻轻揉了揉:“疼不疼啊?”   “这里,”路浔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这儿疼。”   “神经,”白深笑起来,往他胳膊上打了一巴掌,一边扶他起来,一边环视着周围的废墟,“我有点儿分不清方向了。”   “河吗?”路浔也想过,从这里下去唯一能走的就是那条河,他抬手往一个方向指过去,“我之前偶尔能听到那边有水声。”   “那走,”白深扶着他,想了想干脆在他面前蹲下来,“我背你。”   “我能走。”路浔站直了,绕过他往前走去。   “我看着都别扭,”白深一把拉住他扔到自己背上,抬着他的腿站起来,把他背稳了才快步往前走,“出去之后先给你检查一下。”   在看到路浔的第一眼的时候,他就已经很难受了。在那样昏暗的光线里,依然能隐约看见脸上脖子上脚踝上等等任何一个露出来的部位的伤痕,更别说那些还没露出来的地方。   路浔不说话了,双臂环住白深的脖子,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突然开始抽泣起来。   白深愣了愣,接着继续快步往前走。   抵达河边,有一条漂流的充气艇停在水边,藏在直立在水面的杂草里。看到两人过来了,小秦立即从树后面跑出来跳上了气艇。   白深小心翼翼地把路浔放上去,接着并肩挨着他坐下。   小秦是女生,体重比较轻,他们两个男人就靠中间坐了些。小秦解开绑着树桩的绳子,轻声说了一句:“坐稳了,激流勇进。”   这条河比路浔之前听声音时想象的要陡一些,有些地方坡度还不小,落差大得的确能够玩漂流。看样子,他们跑出来的管道距离应该有点儿远,在房间里听到的水声才会比较弱。   充气艇迅速往下流冲去,白深先把那条本来绑在树桩上的绳子系在了小秦的腰间,接着揽住了路浔的肩膀。   “你的那几句西班牙语都是跟谁学的?”路浔靠在他身上,轻声问。   “白桦,”白深说,“他本来也就只会吓唬人的几句,刚刚那些人要是再不走,我真就没台词了。”   路浔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的口音是不是不太好听?”白深低声嘀咕着,“那些人会怀疑吗?”   “不会,”路浔说,“他们是葡萄牙人,不太听得出来口音奇怪,何况赛斯的口音本身就很奇怪。”   “嗯。”白深应了一声,充气艇漂下几个巨石间的间隙,剧烈地抖了几下,白深条件反射地把路浔往怀里揽紧了些。   路浔突然皱起眉,一把推开他,俯身趴在气艇的边沿,面向河水,吐出一大口鲜血,漂浮在水上,迅速扩散到一大片红。   白深稳住气艇,伸手扶住他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你被关的那个房间,墙壁上很可能有慢性毒.药。”白深说。   路浔没说话,用手背擦了擦嘴角。   难怪赛斯很少会进那个房间,要么站在门口,要么把他押到其它屋子里去。   路浔重新靠回去,白深低头看了看他,用袖子轻轻擦他的嘴和手背。   充气艇飞快地向下漂流了一段距离,在一个房屋稀疏的小镇前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u⊙! 第79章   他们三个人在当地小镇的一户人家歇一晚上,本来留在这里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不过白深不忍心让路浔继续奔波下去。他现在的状态,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可能都不大好。   雾姐和老原一起带领了一批深海的人和枯叶蝶的人,加上有白桦和高山在,办理接下来的任务应该不成问题。况且自从白深退隐深海之后,这也不是他该参与的事情了。   洗漱完之后,白深和路浔两个人坐在房间里,无言地相对看着。   “坐到床上,”白深轻声说,“把衣服脱了。”   “嗯?”路浔看了他一眼,犹疑地问出口,“……这……里?”   “不是,”白深笑了,“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路浔没有接着说话,也没有动。   白深也只好不说话,静默地等待着,就像他曾经对待每一位病人一样。   良久,路浔才低着头,伸手去解衣服的扣子,一边解开一边沉声开口:“肖枭他……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他憋了很久了,从见到白深的第一眼开始就想问出口,他怕自己不知道,却又怕自己知道什么。   他非常、非常害怕,得到自己不想听到的那个答案。   在那天他仔细看过肖枭身上的伤势,确定的确伤得很严重。再加上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人,枯叶蝶的人赶来时,肯定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救援时机。   路浔现在最关心的不是他的身体健康状况怎么样,而是他想知道,肖枭还活着,哪怕变成了一个智力只相当于三岁小孩儿的傻逼,只要还活着,就好。   “没有生命危险,”白深说,“李恪昨晚和我通了电话,说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   “我想看看他。”路浔松了一口气,解完所有纽扣,脱下了上衣,接着指了指白深放在枕头边的手机。他上半身伤痕累累,血痕和淤青到处都是,看得白深一阵揪心。   “我给你检查完了再看好不好?”白深接过他脱下的衣服,放在了床头柜上。   路浔不听他的话,摇头:“我要看看他,就现在。”   这时候,他们兄弟俩应该笑嘻嘻地互怼两句,骂得赛斯想见阎王老子来疏解他们心里的愤懑,然后相约赶快回去喝酒快活三天三夜。   白深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他……还没有醒。”   路浔眼里的光又倏然暗淡下去。   没有醒?这都大半个月了,为什么还没有醒?既然没有醒过来,为什么不待在重症监护室,而被转入了普通病房?……   他拼命抑制自己不要接着想下去,害怕想不通,更害怕想通了。   “他现在还在昏迷中,”白深靠他坐近了一些,说,“不久就会醒过来的,很快。”   “不久是多久?”路浔心灰意冷地低着头,明显情绪已经濒临崩溃,“有人昏迷三个月,有人三年、二十年,还有人一辈子……”   他说着,双手插进头发里,接着下移捂住了大半张脸。   “路浔,”白深轻声唤他,一遍一遍没完没了一样地叫他,像在教小朋友写作业,“看着我,抬头,看着我。”   路浔愣了愣,从掌心里抬起头望向白深沉静的眼眸,脸上有横七竖八的泪痕。   “不要太悲观,一切都会好的。”白深挨着他坐过去,伸手把他揽在怀里,顺手扯过旁边的被子把他包裹住。   “你要是难过,可以在我面前哭,我的怀抱随时为你准备好。可是在流眼泪之前,先想一想,是不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白深的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压低了声音在他耳畔轻轻说着,“首先,很多事情都可以挽救。其次,就算很多事情在你面前,已经到了不幸得无法挽救的地步,你都要知道,我会和你一起承担一切。”   “我会一直在你身旁。和你一起分担所有的事情,”白深再次强调了一次,“不要难过,有我在。”   白深希望他不论遇到什么事情,只要想到有一个人会始终在他身旁,心里能多一点慰藉。   “等我们回国之后,再去看望他,好不好?那时候说不定他已经醒过来了,”白深说着,打开被子露出了路浔那个触目惊心的身体,“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我要给你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现在就需要处理的紧急情况。”   路浔点了点头。   白深用柚子轻轻擦掉了他脸上的水渍,接着手指抚上了他的肌肤。   冬天太冷,虽然房间里有壁炉,但没穿衣服还是冷得慌。路浔的皮肤冰冰凉凉的,白深摸着想给他揉一揉。   “这里疼不疼?”白深按了按他后肩的一个淤青。   “这些都是皮肉伤,看个屁。”路浔瞥了他一眼。   白深啧了一声,使劲按住一个血痕,路浔立即惊呼了一声,像被屁蹦了似的跳到床头。   “过来,”白深叹了口气,“就算里面没问题,外面也得上药。”   路浔乖乖挪着屁股回去,背对着他小声嘀咕:“咱们这么久没见,你都不说点儿骚话的吗?”   “文人墨客不说骚话。”白深打开了药箱,一边淡然平静地说道。   路浔很是质疑地啧啧了两声。   “我给你写了一首诗,”白深抹了药的手指抚上他冰冷的肌肤,“综合考虑了你的中文水平。”   “我听听呢。”路浔说。   白深顿了顿,一边上药一边轻轻念出口。   ☆☆   我喜欢雨天   和你肩靠肩   撑同一把伞   我喜欢晴天   和你晒太阳   一杯柠檬酸   我喜欢阴天   和你说说话   看入你的眼   我喜欢白天   光和色和你   都近在眼前   我喜欢夜晚   沉静的呼吸   拥着你入眠   我喜欢所有   只要前提是   有你在身边   ☆☆   路浔听完了没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的诗集里要是都是这样的诗,能卖出去吗?”   “不能,”白深诚实地回答,“那是小学生的水平。”   “可是我很感动啊,”路浔说,“文字能够调动人的情绪,不就是好的文字吗?”   白深笑了笑:“算是吧。”   “擦完了吗?”路浔问。   “差不多了,”白深说,“有些地方可能要绑绷带。”   “抱。”路浔说。   “不可以,”白深双臂比成一个“X”的形状,“你浑身是药,我才不想碰你。”   路浔很不满地啧了一声,小声叽叽咕咕地说:“我喜欢夜晚什么呼吸什么拥着你入眠,狗屁。”   白深叹了一口气,给他绑好绷带,一把拉进怀里,像给小白金顺毛摸似的抓抓他的头发。   “我今晚给你一次机会让你拥着我入眠好不好?”路浔的手扯了扯白深的衬衫,“我怕我醒过来了,你是假的,我还在那个小房间里面,自己抱着自己。”   “不是假的,”白深轻声哄他,“我就在这里。”   路浔没应声,脑袋埋在他脖颈上,呼吸着衣料的舒缓的味道。   给我一整个拥抱,好让我不至于太潦倒。   这一夜,白深就如他所说的,紧紧拥着路浔入眠,这个时候,他们两个人都需要这样的紧贴胸膛的厚实感。   但其实整整一晚上,他们都睡得不好,山上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枪声,河水冲刷着岩石的发泄一般的咆哮,让他们心里都不安宁。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白深在深夜突然说,“我只想你。”   “是情话吗?”路浔轻声问,灼热的呼吸喷在白深的肩头。   “是海子的诗。”白深说。   路浔没有说话,白深也沉默着。   虽然白深老是嘲笑路浔中文差这件事,但他却莫名觉得路浔其实什么都懂得。就像这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突然被说出口的诗,他可能没太明白,但个中情绪,已经体会到了。   “以后你转做幕后吧,”白深说得很坦诚,“你需要时间治疗,我说过,一切都会好的,但前提是你得付出时间去让它变好。Pains, gains.你学了那么多年语言,应该比我更能体会这个道理。”   路浔安静地听着,莫名其妙地问他道:“将来,你以前的那些故事,会和我讲吗?”   “嗯?”白深一头雾水。   “你被训练的那些日子。”路浔说。   “会,”白深回答,“你经历过的那些,会和我讲吗?”   “会。”路浔说。   白深轻轻拍他的背,就像在哄一个小孩入睡。   他猛然想起赛斯取下口罩的那张脸,想起十几年前无心见过的黑白照片,想起白桦口中提到的受害者。   这些,路浔需不需要知道?   白深把他抱紧了些,凑近低头吻住他,在紊乱的呼吸中恍惚地闭上眼。   不要了,不需要了。他的受伤的小鹿,需要一段安稳平和的时间去度过所有劫难。那些伤人的真相,他不想知道了,也希望路浔永远不要知道,哪怕一点点蛛丝马迹,也不需要知道。   他相信自己和信息打交道这么多年的能力,能够做到这些,能够保证路浔对这件事的空白。   “白深,我会好吗?”路浔抵着他温热的嘴唇,低声问,抬眼看着他,“这个世界,会好吗?”   “会,”白深睁开眼睛,平静地凝望着他,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切都会好的。” 第80章   在回国之后,路浔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肖枭。   不过看来看去,也没什么好看的,盯着一个完全睡沉的人好久,是一件没有乐趣的事情,而且会让他们难受不安。   他们走出病房时,趁走廊没有人,白深握住了路浔的手,低声说道:“你在家待一段时间,外界的所有事情,包括肖枭的情况和枯叶蝶那边的进展,我都会跟你讲。”   “会进行信息过滤吗?”路浔问。   “会,”白深诚实地回答,“当然会。”   “你就不能哄哄我?”路浔被气笑了,“说不会啊。”   “好吧,不会,”白深看了他一眼,“还信吗?”   “信,”路浔点点头,“你说的我都信。”   白深没说话,虽然这句话挺浪漫的,可他听着心里不太是滋味。   “去中药房抓点儿药,”白深说,“那个慢性毒,我知道怎么解,用中药就可以。”   “真的,中药?”路浔眼睛一亮,看到拐角处有人走过来,撒开了手,“我没吃过中药。”   “……啊,”白深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喝的,中药比西药见效慢,但是好调理身体。”   路浔看起来很期待:“是吗?像喝柠檬汁一样?”   “……嗯,”白深艰难地应了一声,“可能不是柠檬汁的味道。”   “那是什么?”路浔问,“青蛙下蛋?就台北市的那种小汤圆?我以前有吃过,在那里的夜市,名字有点儿恶心,但是味道还不错。”   白深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什么来,心里想着像你妈的青蛙下蛋啊,这两者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是吗?”路浔执着地问。   “是苦瓜的味道。”一旁走过的护士忍不住提醒道。   路浔没说话,可能他也并没有吃过苦瓜。   “……啊,没有,”白深清了清嗓子努力掩饰了一下,“什么瓜?香瓜,香瓜的味道。”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像热可可牛奶。”   “很浓厚的那种感觉,”路浔恍然大悟,“是吧!”   “对,”白深暗暗长舒了一口气,像是说服自己一般地点头,“没错。”   “我们过年去见我妈吧?”路浔说,“你之前答应我的。”   “好,”白深说,“明年我们去北京,你要的老北京传统春节。”   路浔笑了,转头看他,突然压低声音凑过来:“亲我一下。”   “滚,好吗?”白深微笑。   “好嘞。”路浔又弹回去,不说话了。   两人都沉默了很长一截路,下电梯,走到中药房拿药,去取摩托车,拿头盔。   “肖枭能好吗?”路浔没有立即戴上头盔,认真地看着白深的眼睛,神情很严肃,“我是问,他能好吗?我现在想要一个答案,不是你用来安慰我的,而是你凭借你曾经学到过的知识做出的判断,你觉得他……”   “可能性不大,但是我觉得能,”白深打断了路浔的话,取下头盔看着他,也很认真地说,“我说这个不是想安慰你,而是我心里也想好过一点,我也想有个盼头,你明白吗?”   “……明白。”路浔说。   白深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咱们等会儿会路过一个酸角糕小店,去买几袋屯在家里吧?每次我郁闷的时候,都觉得吃酸角糕会让我好受一点。”   “你也会有郁闷的时候吗?”路浔戴上头盔跨上后座。   “有,”白深重新戴上头盔坐好,“但是我郁闷的时候不太需要你来抱我或者吻我一下,只要余光看得见你,甚至只要知道你的消息,就会舒坦一些。”   “如果我非要抱你或者吻你一下呢?”路浔问。   “我不知道,”白深想了想,发动了车,“没有体会过。”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不对,体会过。   他说的是那次路浔去西藏看他的时候,白深很贪恋他的拥抱,只是羞于表达,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买了酸角糕就回去煎药,那种陶瓷的罐头煎出来,味道几乎漂满了附近好几户人家头顶的天空,隔壁老大爷都带着小母狗来凑热闹,走的时候还差点把小白金给顺走了。   “你啊,能不能有点儿出息,”白深拿着一个小蒲扇在扇火,把已经熏得半死不活的小白金一把抱了过去,“别一见着小母狗就迈不动腿。”   “迈得动啊,”路浔捏着鼻子补充道,“刚刚不还差点儿做人家上门女婿了嘛。”   白深看了他一眼,放下小蒲扇接着看自己的书,是一本心理研究方面的书,路浔愣是花了好几天也没能成功把一页看完,不知道这么枯燥的东西白深是怎么看下去的,看的时候还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白深倒了一碗药在旁边冷着,皱着眉头看着书,还拿着笔勾勾画画做笔记。   路浔凑过去也看了一会儿,然后百无聊赖地坐回去,摸了摸碗,往白深那边推了推。   白深没什么反应,嘴里念着什么“弗洛伊德”之类的他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在书上又开始做笔记。   路浔再往白深那边推了推,最后自讨没趣地拉回来,捧着碗低头喝了一小口。   “这个研究取材不够……”白深小声嘀咕着取下眼镜,转了转笔,突然想起放在边上正凉着的药,喊了两嗓子,“浔啊!”   “别嚎了,”路浔倒在地上吐着舌头正在呸呸呸,“这儿呢。”   白深愣了愣:“你在干嘛?”   “苦,”路浔苦得脸都皱成了一团,“这他妈是热可可的味道吗!”   “……啊,”白深应了一声,“剩下的赶紧喝了,不然该冷了。”   路浔看着他翻了个白眼,白深举起拳头啧了一声,路浔只好乖乖端着碗一口闷,闷完就倒在地上灵魂出窍。   白深赶紧剥了一颗酸角糕糖放进他嘴里:“还魂丹。”   路浔嚼了嚼坐起来:“这么苦?”   “……是啊,”白深笑了,“有点儿。”   “是有点儿吗!”路浔急了。   “是很苦,”白深说,“忍一下,大概喝几个月就能……”   路浔一把掐住白深的脖子来回摇晃:“再说一遍!”   “不,先喝半个月,”白深立即改口,“看疗效。”   路浔像走火入魔了似的心里有团怒火熊熊燃烧,他猛地凑上去吻住白深,舌尖是剧烈的苦和清甜的甘。   白深吧唧吧唧嘴:“体会到了。”   这件事显然还没完,路浔打死也没想到,这药每天都得喝,而且至少喝两次,而且每次至少两碗。   每次他用永远无法释怀的怨恨地眼神瞪着白深的时候,白深只好在一旁看热闹似的笑,笑完了做出一个亲亲的动作,不过路浔坚信亲一下是完全不能让白老师体会到这药有多苦的。   “要不你也来一碗?”路浔问。   “我喝了急火攻心怎么办,”白深说,“这药很贵的,不要浪费了。”   “我给你败火。”路浔说。   白深看着他啧啧两声:“说话要点儿脸。我们明天就去接然然回来了,别让小孩儿听见。”   “她不懂这些。”路浔理直气壮地说。   “放你的意大利屁,”白深没好气地呛他,说完又绕了回来,“反正我不喝,你要是上火了我洗好躺着给你败火。”   “白老师,说话要点儿脸哦,”路浔说,“小孩儿会听见的哦。”   白深笑起来:“神经。”   那天晚上路浔连续第很多天做噩梦了,虽然白深以前都睡得像死猪,不过打从葡萄牙回来之后,他晚上一直都没睡太沉,留心着路浔的状况。   他不知道路浔究竟梦见了什么,路浔自己不说,他也就不好问。   路浔再次惊醒的时候,白深突然翻身过来抱紧了他,腿搭在他肚子上,压得他有点儿喘不过气。   “浔,咱们明天去西班牙吧。”白深说。   “……嗯?”路浔显然还迷迷糊糊的。   “巴塞罗那,流浪者大街,你答应过我的,反悔了?”白深问。   “……嗯?”路浔还是这个反应,“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咱俩去安达卢西亚的时候,”白深说,“那会儿还不太熟。”   路浔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口,不知道是应该夸白老师记性好,还是骂他一句莫名其妙。   “怎么突然要去了?”他问。   “怕你忘了,”白深说,“不对,你已经忘了。”   路浔沉默着,没说话。   “明天早上喝一次药,第一个疗程就结束了,中间可以歇几天,”白深说,“然然可以推迟几天,回来我们就去接她,不然明天接回来了就更不好走了。”   “……我没钱了?”路浔犹豫地说。   “我有,”白深说,“而且你卡里还有啊,我算着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路浔也就不好拒绝了。他们俩都很清楚为什么突然要去西班牙,而路浔又为什么不想去。   他俩没带多少行李,说走就走地飞到了巴塞罗那。   这里有各色各样的流浪艺人,他们有人唱歌,有人跳舞,有人喂猫,有人弹琴,有人聊天,有人画画。   这里说的是白深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不过有自己皇家翻译级别的男朋友,也就不成问题了。   他们两人并肩坐在一颗悬铃树下,还没等路浔开口说话,白深就凑近吻住了他。   路浔伸手推他,白深却把他拉紧了些,更深入地吻了下去。   就在这里,大庭广众之下,无数眼睛的注视下,白深吻着他,不遗余力,毫无保留。   白深希望在这里,留下对于路浔而言更加深刻难忘的回忆。以后每当他想起西班牙或者葡萄牙,能先想起这个让他们脸红心跳的吻,而不是在这里经历过的伤害。   周围有欢呼声,有旁边拉手风琴的大叔的猫在叫,有流浪艺人演奏的爵士音乐,也有人按下了快门然后塞了一张照片到路浔手里。   “我们下午去跳伞。”白深温存而含糊地说,说完继续低头吻他。   “为什么?”路浔的呼吸不太稳。   “因为有我在,”白深说,“什么都不用怕。”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即将即将结束啦!经过将近四个月的码字,非常非常感谢我的少得可怜的读者们能够看到这里。比心!!⊙3⊙! 第81章 (正文完)   时间如白驹过隙,兜兜转转连轴转,又是一整年。   这一年里,白深和路浔一起在西班牙跳伞,伴随着惊恐和惧怕,从3000米的高空跃下去,享受风,享受自由,也享受爱与被深爱着。   “不行了,”路浔穿着一身装备,紧张地回头看,“白深,我不行。”   “你可以,”白深被最后检查好了安全设备,看着路浔笑了笑,“我先跳。我也害怕,但是一想到有你在,就安心了。”   他讨厌失重的感觉,不过在狂风刮着耳畔的时刻中,他觉得所有的疯狂都会是路浔心里比囚禁更有意义的事情。   这一年里,路浔悄悄把白深写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他根本看不懂的诗投稿到了出版社,白深以“野鹤”的笔名出版了第一本诗集。   “为什么叫野鹤啊?”路浔翻着出版社寄过来的成品问道。   “闲云野鹤,”白深说,“我现在就挺闲的。”   “你很忙啊,”路浔放下书,走过去给他揉了揉太阳穴,“辛苦我的小情人。”   “说得就像是偷情一样,”白深笑了,“十分钟之后给你听写成语。”   路浔啧了一声,停下手上的动作,坐到了一旁。   白深从抽屉里拿出新华成语词典,戴上眼镜,也瞥了他一眼:“不服啊?闲云野鹤都不知道还有脸犟?”   路浔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他那本像咸菜一样的皱巴巴的听写本,拿着笔生无可恋地趴在桌子上。   这一年里,白深和路浔领养了然然。   “咱们什么时候能在晚上睡啊?”经历一场世纪大战之后,路浔洗完澡仰躺在白深肚子上说。   “暑假然然要去夏令营,”白深踢了他一脚坐起来,揪着他湿漉漉的头发,从床头柜里拿出了吹风机,“抓住时机,路先生。”   “快点儿,”路浔抬手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就要去接然然放学了。”   白深给他吹干了头发,手指插进去胡乱地抓了抓:“真帅。”   这一年里,路浔配合着治疗,每天都得吃一大把药。   “然然!七点了!”白深一边洗碗一边转头喊道。   然然例行公事,端了个小板凳坐在沙发前面,关了电视,从茶几抽屉里拿出药箱,把每一瓶该吃的药都按量取好,再倒了一杯温水往前推了推。   “等会儿的!”路浔正看到精彩部分,伸手去抢遥控器。   然然捏着遥控器严肃地瞪着他,指了指药。   路浔皱眉,也不甘示弱的瞪着她:“白慕寻,不要太过分!”   然然瞪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准备往外走,路浔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然然乖,别告状啊,现在就吃。”   白深从门外走进来,看着正仿佛渡劫一般仰头咽着药的路浔,没忍住笑了:“有本事别怂啊。”   这一年,小白金和隔壁大爷家的小母狗生下了一堆小崽子。   “牛逼啊,”路浔看着一窝小狗捅了捅小白金,很是骄傲地说,“居然把狗界智商扛把子之一拉布拉多给搞定了,还弄出来一堆。”   “金毛智商也是扛把子啊,”白深摸着还眯着眼睛打瞌睡的小崽子们说,“这群崽肯定聪明得很。”   “留一个儿子咱养着,”白深看着小白金说,“我会给其它的那些崽崽们找个好归宿,行不?”   小白金哈着舌头摇了摇尾巴。   “乖,”路浔给小白金顺毛摸,“以后你们爷俩齐心调戏小母狗。”   白深看着他笑了。   这一年里,白深和路浔一起解密,破了一个大案子,白月先给他俩发了一笔奖金。   “白老师,”路浔拿着充实的信用卡在他眼前晃了晃,“去逍遥吧。”   白深放下手里的复杂枯燥无味但是他却能看进去的书,问道:“你想怎么逍遥?”   路浔想了想:“咱们去爬山拜佛吧?”   “嗯?”白深被他这个神奇的愿望给惊着了,“为什么?”   “咱们去给肖枭求个符什么的,”路浔说着,毛茸茸的脑袋在他的脖颈上蹭了蹭,“好吧!”   “好,”白深摸摸他的头,“你很久没有撒娇了。”   这一年里,小秦遇到了一个喜欢的男生,简东成为了准爸爸,老原的儿子在数学竞赛上得了奖,雾姐带着老公女儿出去旅游了,深海老大在圣托里尼和自己的老婆再办了一场婚礼。   还有肖枭的表嫂子,终于如愿以偿生了小孩儿,他大姨在群里发红包的次数也因此大大提高,不过红包的金额倒没有提高多少,可能觉得要省着点儿孩子的奶粉钱。   瑞瑞暑假来这边玩儿,白深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去游乐场,最让他心累的就是调皮捣蛋的路浔小朋友。   这一年里,李恪少接了很多工作,出差顶多两三天就回来了。   回城之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干,就在医院里拿着吉他唱会儿轻轻缓缓的民谣,无聊的时候给肖枭念一下《小王子》和《牧羊少年奇幻之旅》这样的小说,再不济,挤到肖枭的病床上抱着他睡觉。   肖枭是有意识的,李恪能感觉到,比如他唱歌的时候,肖枭的心率会加快,表示他喜欢听。而他念报纸的时候,肖枭的心率会更快,这应该不是喜欢的表现,而是可能在心里骂他“念你妈的大爷老子不想听”。   这一年里,肖枭的状况在好转,这是令所有人开心的事情。   他偶尔能够动一动,就动一点点,比如勾了勾手指头,偏了偏脑袋。   路浔和白深求来的平安符就一直放在他枕头底下,肖枭开始还觉得有点儿硌得慌。   “你的负心汉又出差了,”路浔提着一口袋零食,一屁股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随手拆开了一袋薯片,“我预计他会在三天之内赶回来,就像逃命一样,赶回来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就坐在我现在坐的这个位置发愣。”   肖枭的手指动了动。   白深从病房外面走进来,坐到了床沿。   “干嘛去了?”路浔问,“慢我那么久。”   “顶多一分钟。”白深说着,拆开了刚买的湿巾,扯出来一张轻轻给肖枭擦脸。   白深的手指抚过他的眼睑,肖枭的睫毛颤了颤。   “胡说,上次我给然然买冰淇淋也比你快,哪儿止一分钟啊?我明明在外面等了你的……”   白深的手顿住了,他迅速叫了他一声打断了路浔的话:“浔!”   “嗯?”路浔不明所以地往前凑过来。   肖枭的眼睛动了动,接着,缓缓睁开了,还没有彻底聚焦回过神来,就被路浔压上来扑了个满怀。   “……薯片,砸我脸,上了,”肖枭说话又轻又缓还不利索,“傻逼。”   “你醒了?”路浔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真的还是假的?啊?”   “能不能,有点儿,出息,”肖枭抹了一把脸上的路浔的泪珠子,“再近点儿,就要亲,着我了,滚,老子是李,恪的人。”   “亲你怎么了!”路浔捏着他的下巴凑近狠狠亲了一下,“老子当时给你人工呼吸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反抗一下啊!”   肖枭呸呸呸地喷了他一脸口水,眼神越过他看向白深:“管管,你家熊孩子。”   白深一掌掀开路浔,也凑上去抱住了肖枭,抱了好一会儿也没撒手。   “你他妈,也哭,了?”肖枭没好气地问。   “……没,”白深吸了吸鼻子坐直了,拿出手机,“我得赶紧告诉李恪。”   “别,”肖枭赶紧制止他,“不要。”   “惊喜,我的白老师,”路浔一把抢走白深的手机,“我觉得我儿做得对,这么大的事,应该要惊喜。”   “神经。”肖枭说。   “哎?”路浔看着他,“怎么不结巴了?”   “结巴个屁,”肖枭也没好气地看着他,“太久没说话,有点儿不利索。”   “你站起来试试?”路浔问,“我叫医生过来?”   “我清楚自己,身体好得很,”肖枭说,“很快就能恢复。”   肖枭说的这个话不是胡乱夸海口吹嘘自己,因为在两天后的早晨,他不见了。   路浔和白深早晨到病房的时候,病房里没有人,肖枭不见了。唯一留下了一张丑得要命的字条:别找,我自己静一静。   “他以前的字有这么丑吗?”路浔疑惑地问。   “我去查监控。”白深捏着字条就准备往外冲。   路浔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他:“他就是想自己待一会儿,不说了别找么?他这才两天都能自个儿逃了,你还怕他一个人不安全?”   白深瞥了他一眼:“那要不要告诉李恪?”   “他写的这个意思,像是在和李恪玩捉迷藏吗?”路浔说着,掀开了枕头,“看,平安符都带走了。”   白深没再说话,想了想,也就没再劝。   当天下午李恪回到病房,拿到的只有一张字条。   肖枭溜出来之后,除了走路有点儿不习惯,其它的都还行,这个世界,比他一年前看到的好看。   他先悄悄去了李恪家里,钥匙是昨晚悄悄从白深的外套兜里摸出来的,可能白深现在还并不知道。   李恪的家里还是原样,就好像时间根本没有在这里留下任何痕迹。   肖枭先望着一面墙的糖发愣。   糖被吃过了,可能是李恪吃的,不过李恪不喜欢甜食,也有可能是他亲戚家的熊孩子吃的。   肖枭拿下了自己最喜欢的那罐可乐糖,打开盖子一看,里面只有三颗。   “王八蛋。”他没忍住骂了一句,然后把那三颗都倒出来装进了自己兜里。   然后,他走进了李恪的卧室,在他的床上滚了一圈儿,翻了翻他桌上的日记本。   “装吧,还写日记呢,”肖枭翻到第一页,嘴上就没停下过念叨,“装吧,净念些报纸给我听,无聊得抠脚。”   在这一年里,其实,李恪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他全都能听见。   李恪捏他的脸,摸他的手,抱他睡觉,还有吻他,这些事情,肖枭都能感知到。   笔记本的第一页写着一行字:   「国内某死猪真实睡眠手记」   “卧槽?!”肖枭往里面翻,看到了李恪一年内的字迹。   「1月16日,晴。我们这位名为大大的死猪还是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2月05日,农历新年。窗外面不远的地方烟花很好看,死猪的意志非常坚韧,竟然这样都不为所动。」   「3月08日,妇女节。死猪今天动了动手指头,我在他手上画了一只乌龟。附:死猪的手背.jpg」   「5月01日,劳动节。死猪要是今天醒了,我就响应祖国的号召,和他一起做做运动。不幸的是,他没有。」   「6月01日,儿童节。死猪隔壁病房的小屁孩儿送来了两瓶哇哈哈,由于死猪还没有醒,李记者就独自喝光了。附:护士姐姐去儿童病房送温暖而李记者刚好凑了个热闹.jpg」   「8月19日,大暴雨。李记者来的路上没带伞,不过仍然风雨无阻地来到了实验室。死猪已经睡了两百多天。」   「9月30日。明天是国庆节,如果死猪再不醒来,意味着他无法庆贺伟大的祖国母亲的生日。不孝子。附:死猪额头上长了一颗小痘痘.jpg」   「11月11日,阴。李记者在来的路上收到了一束玫瑰花并且大公无私地放在了死猪的实验室里。我们可以看到,死猪非常没有危机意识,李记者已经告诉过他三次这束花是位女同志送的,死猪却仍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12月02日,今天李记者要出差去完成一个傻逼的采访任务,离开之前,他在死猪肩膀上画了一个穿胖次的猪。附:死猪左肩上的胖次猪.jpg」   “李恪你个神经病。”肖枭走到洗手间,对着镜子扒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左边肩膀,果然有一只穿红色内裤的猪。   肖枭啧了一声,先欣赏了一会儿,觉得看不太清楚,又把《国内某死猪真实睡眠手记》上的照片看了一会儿。最后他走到浴室,一扬手把衣服给脱掉开始洗澡,肩膀上的胖次猪花了好几分钟才洗掉。   洗完之后他从衣柜里翻了一套李恪的衣服穿上,再回家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把李恪送的那条灰棕色围巾再次戴上。   李恪没有大张旗鼓地去找,毕竟肖枭留下的纸条上写了不要找,不过他还是不露痕迹地找了一下,去他们去过的甜品店、肖枭睡过的音乐厅、并肩走过的复古街,不过在这些地方,并没有肖枭的影子。   这样,李恪的心里就五味杂陈。   他很开心肖枭能够醒过来,这是他等了一年终于等到的。   可是既然醒了,为什么要逃走呢?   为什么醒来不肯见他一面,就走了呢?   肖枭裹着风衣走在台北市的街头,晚上去夜市喝了一杯他的鹿曾经鼎力推荐的“青蛙下蛋”。   他嘴里咬着Q弹的小汤圆,嚼了好半天才把每一颗都嚼完。   他于是就漫无目的地在台北住了两天,脑袋里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想他和李恪最初的相遇,想他们一起经历过的事情。   两天之后他在街头找了一个公用电话亭,投进硬币,拨了一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喂,你好?”   “我在台北市民政局,等你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谢谢每一位,也谢谢坚持到这里的我自己啦。   以下是番外选项,我会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零零散散地更一些。我的少得可怜的读者出来吱一声告诉我你们想看到什么吧!⊙u⊙!   ①李恪和肖枭的初相识   ②白深和路浔的老北京春节   ③Jacob长达十五年的隐秘暗恋   ④李老板和肖同学的婚后生活   ⑤白诗人的文艺创作事业   ⑥白深带三个孩子去游乐场的绝望一天   ⑦白月先的当年情   ⑧李肖的蜜月之行   ⑨白深带路浔见家长、做风车   ⑩白深和路浔到底谁打架更厉害   PS 放上下一本的楔子,名叫《荒》。   这个楔子是在《渴》写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写出来的。   我会在写到大概五十章的时候再发表,以避免自己会拖。   如果有兴趣可以关注一下哈兄dei们⊙u⊙! 第82章   两千年前。   “阿邪,快快见过无念公子。”仙风府里的夫人匆忙领着年纪尚且只有十六七岁的小少爷进了正堂。   “公子好。”名唤阿邪的少年见了无念,头也不敢抬,只低眉颔首,对他拱手一拜,   无念未说话,只端端地看着他。这白衣少年生得实在俊美,虽说只十几岁的年纪,可眉目清秀,一双澄澈的瞳孔似碧波万顷、星霜轮寰,柔婉间却不失剑眉星目的英气,颇有几分气宇轩昂的风骨。   “叫我哥哥便是。”无念说道。   他长阿邪几岁,恰会些小仙术,被京城府里的老爷雇来教小少爷修仙。   这事还有些渊源。   话说这邶京城里腰缠万贯的大老爷,不知哪一日开了窍或是发了疯,突然不想挣钱了,总盼着修仙,却也不为自己,单变着法儿地让府上唯一的小少爷成仙,连府上的牌匾都由“京城第一富”换成了“仙风府”。   于是小少爷忙得团团转,五更鸡叫便习武,太阳高升要念书,过了晌午得写字,夜晚秉烛习仙术。   不过要说这小少爷也是温顺,活像被驯服了似的,大老爷让做什么,总是服服帖帖照做,别说不从,简直做得心甘情愿兴高采烈。   小少爷生得俊俏,为人又温柔和气,没人见过他发脾气耍性子,虽说自己家大业大,在京城里算得上半个呼风唤雨的人物,却是一点儿架子没有,整个邶京城,没人不喜欢小少爷。   可能也正因为小少爷性子好,后来大老爷和夫人一直没有再生孩子,估计觉得生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儿子,若是再贪心,恐怕只会生孽种。   大老爷赚了半辈子钱,心里有亏欠,钱多不宜,于是给小少爷取了个“邪”字压着,时不时做点儿好事。哪想到小子一出生,是个人见人爱的好苗子,老爷觉得自己何德何能,竟得到了老天的偏爱,于是孩子一长大便让他修仙,非要报玉皇大帝的恩。   那年无念刚好修了仙术,下山进人间闯荡,不费九牛二虎之力地找了份好差事,心里也美滋滋的,更何况,面对的是这么一个没脾气又有地位的小少年,他在人间混得如鱼得水。   小少爷阿邪修仙天赋异禀,又勤劳肯练,无念在仙风府里偷足了懒。   大老爷敬畏他,不管无念说什么,堂堂大老爷都竖着耳根子听。无念也就很是“为非作歹”了一番,三天两头借着要游历社会的名头带着小少爷出去玩。   小少爷人傻钱多,笑眯眯地小手一挥,无念想要什么他都给买。有年夏天无念嫌热,小少爷二话不说买了个避暑山庄,和无念一起待了一整个夏天。   夏天一过,小少爷小手又一挥,只说谁想住去住便是,这个山庄权当无念公子送给老百姓的。   天下人都欢呼雀跃,只有无念泪流满面,心想这个傻大款,老子明年还要住的啊喂!   小少爷很是不解:“哥哥,不过花些小钱,何必放在心上。明年阿邪为你再买一个便是,总去同一座山,看同样的风景,该多乏味呢?”   无念嘴角略微有点抽搐,他前二十几年都活在同一座山上,每天看一样的面孔,反反复复吃那几个没新意的菜,学着差不多的仙术道法,细细数来,二十几年的光阴竟然乏善可陈。   他心想,估计自己二十多年见过的钱都不如这位小少爷一岁抓周的时候见得多。   “对了,你当年抓周的时候拿的是什么?”无念问他。   “拿了一个破碗,本是家中做装饰用的,不知是谁放到了桌面上。”阿邪说。   “什么破碗?”无念诧异,难不成这预示着他将来是个要饭的不成?   “鄙陋小事,哥哥又何必问。”阿邪看着他,温和地笑道。   无念无从问起,只好闭嘴不谈。   后来全京城上下都知道,仙风府的小少爷对百姓有恩,到庙里烧高香要念几分小少爷的好。至于他的师父无念公子,是个被小少爷宠着的纨绔不羁的角儿,遇着他要和颜悦色地让几分。   时间久了,阿邪和无念朝夕相处,莫名生出了一些别样情愫。   阿邪越来越依赖无念,无念越来越欢喜阿邪。   阿邪十九岁那一年夏天,果真给无念新买了一个避暑山庄,两人在里面再次待了一整个夏天。   在蝉噪喧天的山林小苑里,无念凑近轻轻吻了吻小少爷,阿邪衣襟上清爽的香钻入了他的感官,他才猛然发觉自己在做什么。   “哥哥……”阿邪抹了一把绯红的嘴唇,羞红了脸坐起来看他。   无念不知怎么去解释,阿邪低下头沉默着,良久才抬起头来:“哥哥,你带阿邪走吧。”   无念心中诧异,暂时把方才的尴尬事搁置一边:“这是什么话?”   “哥哥,你不是说人间历练了才能成仙吗?你带阿邪去长长见识吧。”阿邪仰着头,一双眼睛里全是清澈单纯。   “你就这么听你爹的话?”无念心中不屑,“成仙有什么好的。”   “阿邪只是想和哥哥比肩而立。”阿邪说。   无念轻叹一口气,没想到他这个不羁的浪荡子也能遇见个痴情种。   见无念不说话,单机无脑小少爷以为他犹豫了,只好摆出个把柄威胁他,颇有点儿自耻地咬了咬嘴唇,似乎下了莫大的决心。   “哥哥,你亲了我,若是不允诺我,阿邪必定叫爹打断你的腿。”   看着阿邪大义凛然慷慨就义的表情,无念一脸震惊地摇了摇头,果然是邶京城里呼风唤雨的小少爷,随便一句话就能把爹搬出来,惹不得惹不得。   等到阿邪二十及冠,无念果真带他出去历练,一出走就是风风雨雨多少年,两人之间也被练出了个情深意切。   他们之间又何止是比肩而立的关系,挽手亲昵,耳鬓厮磨,一对江湖野鸳鸯,好不逍遥自在。   直到阿邪眼看就要修炼成仙那一天,仙界为惩罚无念仙子不守仙规,私自与人亲密相处,要他削去仙术,堕入凡胎,与这人间小厮生生世世不再相见。   无念不肯,带着阿邪逃窜六界,最终还是无奈被捉拿。   众仙大怒,要加重惩罚,使无念往后投胎的每生每世都受尽折磨。   而只差最后一天的修炼就能成仙的阿邪,在无念被抓走的那日用尽仙术挽留,最后走火入魔,香销玉沉。   阿邪过了鬼门关,走上黄泉路,踏上奈何桥,亭子里有个老妇人,非要他喝汤。   他看着那碗汤,心中无限怅然,原来一岁抓周的那破碗,正代表这碗要他忘却今生的孟婆汤。   阿邪不能忘了无念,他还得见他,和他细水长流一起变老。   于是他铁了心不喝。任孟婆苦口婆心地规劝,也丝毫不肯动摇。   孟婆见了,心生不忍:“傻孩子,要是不喝这汤,便进不了冥府,转不了世投不了胎,别说修仙不得,连人也做不成啊!”   阿邪只偏执地不肯:“婆婆不必再劝,为了哥哥,我是万般不肯的。”   孟婆只无奈地摇头,心中徒增几分悲悯:“也罢,你不喝,就得投入这奈何桥下的忘川河中,做千年的孤魂野鬼,你可愿意?”   阿邪点头,两行清泪划下,惹人怜惜,他道:“为了哥哥,哪怕万劫不复,阿邪也在所不惜。”   从此,阿邪跳入那忘川河之中,在恶水腥风里受尽水淹火炙,浮浮沉沉一千年,做尽了孤魂野鬼,最后偷渡异世时,脖颈后方留下了一颗苦情痣。   他在六界寻寻觅觅又是一千年,却没有找到无念。   后来他费劲气力,总算找到两千年前的家的地方。仙风府早已无踪无迹,只有一座寺庙立在那里。   阿邪走进了寺庙,青灯古佛落索处,全然没有往日的痕迹。   “阿邪,你终于来了。”佛像竟说出了话。   他惊异地抬头:“你认得我?”   空荡荡的庙宇响起浑厚的声音:“当然认得,我已经替你爹娘,在此等你两千年。”   原来自从听闻阿邪为救无念被打入地狱,爹娘便拆了府宅,修了这座庙宇。和钱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的老爷和夫人,从那以后不再经商,削发着僧袍为他超度,就这样度过了余生。   阿邪无声无息地落下泪来。   想必在忘川河中飘荡千年后能偷渡异世,是爹娘潜心超度的功劳。他只好为爹娘烧了纸钱上了香。   “你当年为他倾其所有的那个人,可还记得?”佛问道。   “当然记得,”阿邪说,“佛祖可知道,这些年他去了哪里?”   “你当年死了之后,无念痛彻心扉,也不愿喝下那孟婆汤。”佛说。   “果真如此么?”阿邪破涕为笑,两千年的苦与泪,只要无念还记得他,就都值得了。   佛道:“仙界里有一些人不忍他做鬼,便偷偷将他引渡到连接各界的异世里躲避,他的魂魄在那里飘荡,整整两千年。”   “阿弥陀佛,”阿邪跪下来,“佛祖保佑,阿邪请求见他一面。”   “念你两千年诚心可鉴,我愿让你与他重聚。他正在异世的尽处等待。你现在是魔,须携一已故凡人共渡异世。你们二者都走出来,你才能与尽处的无念相遇,共同以凡胎之身步入人间。”   阿邪满心激动,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多谢佛祖!”   “你虽是魔,却心地纯良,不必再叫做阿邪,取个法号路上用吧。”佛说道。   “阿邪愚钝,还请佛祖赐名。”阿邪恭敬地说。   “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是无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偏你愿活在那幻梦中。你生得清新俊逸,不妨唤作空花吧。” 第83章 番外1   五年前。   从混乱的会议室里走出来,李恪脑袋里嗡嗡响,心烦意乱没地儿发泄。   他已经好几天没合眼,短短两个小时的飞机路程,他歪着脑袋睡得不省人事。   走出出站口,李恪拉着行李箱艰难地跟着人流缓慢移动脚步。手机关掉了飞行模式,他有点儿心慌地拨了一个号码,拨通之后听到的是嘟嘟的忙音,对方不接。   他再打了一个过去,对方还是没有接,一直嘟嘟嘟到对方挂断。   终于走出了拥挤区域,李恪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接着拨通第三次。   到了第五次,对方终于接起来,语气非常不客气且不耐烦:“没完没了了?”   “抱歉,我迟到了,”李恪语速飞快深怕他挂电话,“我很快就到,对不起对不起。”   “道歉有用的话,要支付宝干嘛?”那边冷冷笑了一声,“你别急,没关系,慢慢回。大爷我不陪你玩儿了。”   没等李恪出声,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肖枭查了查李恪的航班信息,飞机因为出发地有暴风雨,所以晚点了两个小时,不是他的错,还可以理解,不过理解不能替代原谅。要让他百无聊赖地在咖啡馆里坐上两个小时而且只给一杯奶茶,哪怕给的是一件很精美的包间,他不能原谅这件事情。   电话仍然在不知疲倦地响着,肖枭直接关了机,起身走出了咖啡馆。   李恪赶回家的时候,还在坚持不懈地联系他。肖枭没事可做,打开手机地第一秒钟,李恪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没好气地接起来:“够了。”   “真的很抱歉,”李恪说着,在房间里解开了衬衫,“要不我们改天再约?时间你定。”   “不了,”肖枭说,“我其它日子都不想见到你,就赶今天这倒霉日子吧。”   他要是当时能知道对方那位受气包会是自己相伴一生的丈夫,可能说话的语气会稍微温和一点点。   “好,谢谢你。”李恪说完,放下手机飞快地冲了个澡换上衣服,倒在床上等着肖枭过来。   如果这一次他们能够顺利地如约见面,肖枭还不会那么怨恨李恪。   这回,他又在包厢里等了一个小时,还是没等到人。   肖枭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脸很不好惹的样子,最后一脚把桌子给踢翻了,潇洒地扬长而去。   李恪迷迷糊糊地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暗下去。他眨了眨眼睛,突然从床上弹起来,抬手看着表,发愣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学生时代的时候,你早上七点要上早自习,一觉醒来发现已经八点半的绝望和无助。   李恪着急忙慌地去拿手机,一个来电也没有,不过拨肖枭的号码,已经拨不通了。不是不接,是根本拨不通。也就是说,他已经把李恪拉进黑名单蹲小黑屋哭了。   李恪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向了床头,翻身接着睡沉。反正都拉黑了,等他先补个觉再去补救好了。   李恪睡到半夜醒来,睡不着了,心里记挂着肖枭,翻来覆去地再没有睡意。   要是和枯叶蝶的交接任务做不好,上面知道了,他不光会失去这个机会,可能职位还会不保。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就焦虑得没有着落。   李恪写了一封诚恳的道歉信,发到了肖枭的邮箱里,只寄希望于肖枭不要把自己的邮箱账户也拉黑。   他等到早晨,也没有等到回复,却等来了领导的电话。   李恪看着来电显示,万念俱灰地接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领导的声音:“小李,很不错,继续保持啊!”   “好的,”李恪应了一声,反应过来顿时一脸懵,“什么?”   “那边的接头人对你很满意啊,”领导说,“枯叶蝶是我们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你们的关系必须要好!”   听着领导慷慨激昂地陈述深海和枯叶蝶的合作大计,李恪沉默着不知道该不该说他们昨天根本没见面。   李恪看着手边的肖枭的资料,盯着他的照片发愣,手机里的声音一句也没听进去。   这个人看着很年轻,当然实际也很年轻,比他还小一些。肖枭的五官奕奕有神,很有英气,李恪能搜到的每一张照片,肖枭都在笑,那种让人看了很舒服且快乐的笑容,这是他从前很少看到的,也和他昨天在电话里听到的声音很不匹配。   他不知道肖枭为什么会告诉上级他们的见面很顺利,可能笑里藏刀,苦日子在后头。   不过既然肖枭装傻,他也就较真不起来了。李恪等着肖枭回复自己的邮件,等了一星期也没等到。   一星期之后,各大组织的接头人一起聚会应酬,李恪第一个到场,挑了一个偏角落的位置坐下,拿着手机看资料。   这种捞人脉的聚会,没有人会愿意坐在角落,大家都往中间凑。偏偏有个人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也没有要和周围的人打招呼的意思,仿佛出席这个活动仅仅是为了完成任务。   李恪抬头往旁边看了一眼,这一看,故事就开始了。   那天,肖枭穿着一套休闲的深蓝色运动服,夹杂着白色和红色的条纹,看起来更年轻,甚至对于出席这样的聚会而言,显得有些稚嫩了。   肖枭正趁某组织的代表讲话,低头偷吃着一块芒果蛋糕,吃得嘴角都是奶油,也顾不上擦一擦。   李恪抽出两张卫生纸递给他,想着借这个机会好好给他道个歉。   话还没说出口,肖枭把卫生纸接了过去,抬头看了他一眼,笑起来:“谢谢啊。”谢完之后又继续低头啃那块蛋糕了。   李恪暗暗叹了口气,原来肖枭根本不认识他。   整个聚会的过程中,都有人频繁地走过来给圈内交际小红人敬酒,每一位组织的代表,都知道李恪的能力,当然,除了那位吃完自己盘子里的蛋糕还偷吃了李恪盘子里的蛋糕的肖枭。   “我这里还有一块,”李恪把一个草莓蛋糕放到肖枭面前,“给你。”   “好人一生平安。”肖枭对他拱手拜了拜,模样活像拜把子。   肖枭咬了一大口,终于抬起头来:“为什么他们都来找你敬酒啊?你已经喝了七杯了。”   李恪心想您也是够无聊的,没事数我喝了几杯,他想了想说道:“可能我酒量比较好吧。”   “是吗?”肖枭耸耸肩表示费解,“谈生意靠酒量?”   “不得不说,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李恪看着他,压着嗓子轻声说,“是的。”   肖枭挑了挑眉,没有再发表意见,再咬了一大口蛋糕,鼓着腮帮子嚼着。两人四目相对,都没有躲开。   可能聚会太热闹,他们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也没有觉得特别尴尬。李恪再次拿了卫生纸递给他:“擦擦。”   肖枭舔了舔沾了奶油的手指,才把纸巾接了过去。   李恪看着他,转过头去笑了。   第一,他没见过这么爱吃蛋糕的男人;第二,他没见过哪个男生吃完蛋糕会舔手指;第三,他没见过男生做出舔手指这个动作之后竟然一点儿也不娘炮;第四,肖枭嚼着满嘴蛋糕的样子可爱爆了。   直到整场聚会结束,李恪喝了连肖枭最后也没数明白的那么多杯酒,肖枭也吃了自己都没数明白的那么多块儿蛋糕。   人陆陆续续地散了,肖枭吃完最后一块蛋糕,一抬头,李恪已经不见人了。   他大步走出去准备回家,一转弯,就看见昏暗的夜色里,正蹲在墙角一动不动的身影,也不知道在干嘛,可能在做小李今晚喝了多少杯的数学题。   肖枭走到他身后,沉沉地叫了一声:“喂。”   李恪背对着他没有动静,可能需要时间缓一缓。过了有一会儿,他才站起来转过身看着他,顶着一张苍白的脸笑了笑:“吃那么多蛋糕,不腻吗?”   肖枭没有直接回答他,反倒问起他来:“喝那么多酒,不难受吗?”   李恪笑了笑,没有应声。   “那些人刚刚知道来巴结你,为什么这会儿你蹲在这儿了,反而都不多看一眼?”肖枭问。   “酒桌上争的是利益,酒桌下看的是笑话,”李恪笑了笑,“和工作一个道理,习惯就好。”   肖枭看着他没说下去。   李恪朝他伸出手:“你好,我是深海组织的接头人,李恪。”   肖枭的脸色一下子不太好看,双手插进外套兜里,把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放我鸽子的那个?”   “是,”李恪收回了手,“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够了,”肖枭打断他,“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李恪沉默了,往后一仰靠着墙,没有再说话。   肖枭瞥了他一眼:“还不回去?”   “我……再等一会儿。”李恪说。   “等谁?”肖枭问。   “不等谁,”李恪说,“就在这儿歇一会儿。”   “哦,”肖枭应了一声,“走不动道了?”   李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还有点儿没面子,干脆沉默着没说话。   “我走了。”肖枭说。   “嗯,”李恪对他挥了挥手,“再见。”   肖枭刚一转身,他就再次蹲了下去,过了几十秒干脆坐在了地上。   肖枭走过拐角,又突然折回来,走到李恪面前,沉沉地开口:“喂。”   李恪抬起头看着他。   “真走不动了?”肖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李恪摇了摇头:“我没事,就只是歇一下。”   “我有个好哥们儿,也是你这副德行,”肖枭说,“要他承认自己不行了比徒手摘星星还难。”   李恪笑了笑。   “我送你回去?”肖枭问。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李恪仰头看着他,“谢谢。”   “酒驾?”肖枭又问。   “我没开车,”李恪说,“我家离这里就两条街。”   “难怪走不动了,原来要走两条街啊。”肖枭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李恪没说话。   “怎么不叫你朋友来接你?”肖枭问,“还是全都是刚刚那种酒桌朋友?”   “不麻烦他了,”李恪说,“而且,我说了我自己可以。”   肖枭听出来李恪的语气有点不耐烦,确实,一个不舒服的人要一直回答一个话痨的人的很多戳心的问题,谁都会不耐烦的。   肖枭挨着他坐下来,脑袋一仰靠着墙不说话了。   “你不回去?”李恪问。   “我在等人,”肖枭说,“我没有喝醉,但是我有朋友来接。”   李恪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个肖枭,表面开朗单纯,实则绵里藏针,句句伤人。   他愣了十来分钟,起身走了,没有和坐在一旁玩无聊的消消乐的肖枭道个别,直接就走了。肖枭抬头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一直消失在小巷拐弯的地方。他关了手机,黑暗中仅有的一点光亮暗下去。   从最开始,李恪身上吸引肖枭的东西,就是这种目空一切的强大气场,他不需要去巴结讨好谁,也不需要放低身段惺惺作态,他就是李恪,可以掌控所有,不需要赖着别人过活。   两人再见面,已经是两个月之后,在海参崴的街头。   李恪从酒店走出来,在街头漫无目的地逛着,想透透气抽根烟。他停在了一家酒吧前,靠着墙抖了抖烟盒,店铺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桌子倒塌的声音,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刺耳声。   李恪的手顿了顿,接着抖烟盒,正准备拿出一支烟的时候,在杂乱的争吵声中听见了中文。   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李恪收起烟盒飞快地冲进了店里,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手里拿着酒瓶往柜台上一磕用碎瓶子抵着别人脖子的肖枭。   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们,肖枭丝毫没有怯场,看起来非常愤怒。   那个被他指着的男人急得面红耳赤,用俄语大声争辩着,李恪听不出来说的到底是什么。只听见肖枭用英语吼回去:“要么出庭,要么陪葬,自己选!”   不知道周围的人在说什么,肖枭把手里的酒瓶砸到地上,朝那个男人挥了一拳,力度之大,瞬间把他撂倒在地。   这不是李恪该关心的事情,他凑个热闹还行,但看肖枭越揍越厉害的架势,周围也没有人劝架,李恪这才觉得事情可能有点儿闹大了,毕竟是在国外,还是不要惹事情为好。   李恪两步冲过去,一只手拦腰抱住他,用力往后拉了些。   另一个男人还在骂骂咧咧地说着俄语,肖枭几乎是大吼着骂回去:“那他妈是一条命你这个混蛋!”   “肖枭!”李恪把他往后拉了些,一边在他耳边大声叫道,“冷静!”   “滚!”肖枭用力地挣扎着,李恪差点儿脱了手。他心想这手要是一松开,估计就又是一条命了。   李恪使出全身的劲才把他拉出狼狈的斗殴现场,扯进一条小巷,李恪把他往墙上一抡,肖枭的后背撞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似乎还没有平复下来心情,喘着粗气蹲在路边,脑袋埋下去,手指胡乱地抓着头发。   李恪站在他身边,靠着墙没说话,摸出烟盒点燃了一支烟,明明灭灭的火光缓慢燃烧着,烟雾缭绕着指尖,像云里雾里看不真切。   过了有一会儿,肖枭吸了吸鼻子,突然闷声闷气地开口:“熄了吧,熏眼睛。”   “嗯。”李恪应了一声,走到不远处的垃圾桶旁边扔掉了烟头。   他走过来,挨着肖枭蹲下来,瞥了一眼他身上的伤痕,压着嗓子轻声问:“刚打的?”   “什么?”肖枭说。   “手上的伤,”李恪说,“还在淌血。”   “哪儿能让那个废柴给打了,”肖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语气波澜不惊,“估计摔酒瓶扎到了。”   李恪抓住他的手腕,放到自己眼前仔细看了看:“有玻璃渣,去处理了?”   肖枭很感激他没有一股脑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现在什么都不想提起,只想像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那样逃避。   “我……再等一会儿。”肖枭说。   “等谁?”李恪问。   “不等谁,”肖枭答道,“就在这儿歇一会儿。”   “哦,”李恪看着他,“走不动道了?”   肖枭啧了一声,没忍住笑了:“真记仇。”   李恪也笑起来。肖枭朝他伸出了自己那只血淋淋的手:“烟。”   “点燃也得熄了,”李恪说,“熏眼睛。”   肖枭叹了一口气,把手缩了回去:“你是不是该拿个小本本专门记跟我的血海深仇啊?”   “是个好主意,”李恪说,“我考虑一下。”   “刚刚那个人,”肖枭突然说起来,“把我认识的一个小女孩儿卖到了黑市。”   李恪没想到他会说这个,眨了眨眼睛应声道:“……啊。”   他们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李恪摸出烟盒递给他。肖枭接过来,拿出一根点燃。   “那个小女孩儿,现在找到了吗?”李恪问。   肖枭吸了一口烟,垂着眼睑,轻轻缓缓地吐出烟雾,哑着嗓子开口:“尸体找到了。”   李恪闭上嘴,沉默了。   “你叫……李恪,”肖枭有些犹豫地说,“是吗?”   “嗯。”李恪应声。   “深海那个?”肖枭又问。   “对。”李恪说。   “带我去包扎了吧,买药我自己弄。出来太急什么也没带,”肖枭把血淋淋的手伸到他眼前,“不然我就告状你放我鸽子的事情。”   李恪笑起来,拉他站起来:“我兜里好像就几卢布。”   肖枭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不跟穷光蛋做朋友,走了。”   “哎,”李恪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我酒店里有药箱,隔这里就两条街。”   “走不动了,”肖枭就地蹲下来,“要走整整两条街。”   李恪啧了一声,站在一旁看着他。   “回想你当时醉成傻子还要走两条街回家的那天晚上,”肖枭抬头看着他,“现在两条街对我而言就有那么漫长艰难。”   李恪也蹲下:“背你回去,大少爷?”   “那我得先时间倒流在那晚把你背回去,”肖枭说,“不然你肯定记我的仇。”   “苦大仇深,不差这一点儿。”李恪说。   肖枭趴在他背上,李恪背了好几次才成功背起来,差点儿人仰马翻一尸两命。   “有那么重?”肖枭不满地问。   “你可能低估了自己,”李恪说,“好歹一个大老爷们儿。”   肖枭的脑袋埋在他肩膀上,没动静了。李恪觉得有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把他的肩膀打湿了一大片。   “哭了?”李恪偏了偏头,问道,“是不是要给这两条街的市民们塑造一个身残志坚的感人形象?”   “是啊,”肖枭说,“生活不易,搬砖累腰。”   李恪沉默着一直背他到酒店门口,慢慢放下他,两人走进了电梯,才问:“她什么时候下葬?”   “明天下午。”肖枭说。   李恪没有转头去看他,却在电梯的镜面上把他的脸看了个仔仔细细,眼睛有点儿红肿,还有血丝。   到了房间门口,李恪刷了房卡,走进门。   肖枭走进去,不知道该坐哪里,不是因为不整洁,而是太整洁了,就跟刚打扫过根本没住人似的。   “你刚过来?”肖枭问。   “没有,住一周了,”李恪拿出药箱,拉着椅子到床边,指了指床沿:“坐下。”   肖枭很少看见住酒店时房间很整洁干净的人,尤其和路浔这个糙老爷们相处多了之后,他俩互相影响,手挽手心连心在越来越粗糙的不归路上头也不回。   肖枭坐在床沿,看着他给自己处理了手上的伤口。   李恪最后缠上绷带,看了他一眼,把肖枭的左边裤腿给挽了上去。   腿上有一大块淤青和血痕,肖枭往里面挪了挪,把腿放在床沿,躺下去,闭上了眼睛。   “享受啊少爷,”李恪一边给他抹药一边说道,“按摩保健加个钟?”   肖枭笑了笑,不说话了。李恪给他抹完药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李恪没办法,只好把被子给他裹了半边,出门吃了个晚饭,吃完回来,肖枭还是一样的姿势睡得死沉。   李恪只好再等了一会儿,等到眼皮直打架。这是一间大床房,就一张床。他洗漱完,只好躺在床的另一边睡着了,两个人之间距离得是雅鲁藏布大峡谷那么宽。   肖枭睡觉不安分,这个李恪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毕竟他醒着的时候也不安分。   半夜,肖枭一腿踢到了他肚子上,愣是把他给惊醒了。   李恪坐起来,找了找被子,最后在床的另一边地上捡了起来。   他正准备盖上被子重新入睡,肖枭突然坐了起来,抓了抓头发,偏头看着他。   李恪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睡着了?”肖枭问。   “嗯,”李恪回答,“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肖枭下了床,整理了一下衣服:“我走了。”   “现在凌晨三点半。”李恪提醒道。   “啊,是,”肖枭有点儿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李恪不是这个意思,不过看他执意要走,也没有再挽留。   “还有,谢谢你啊。”肖枭冲他挥了挥手上的绷带。   走到门口,他又突然回头,在一片昏暗中往李恪的方向看过去:“明天下午的葬礼,你能来吗?其他人我都不认识,如果你在……”   肖枭没说完,按照电视剧的通常剧情,这时候对方应该打断他,斩钉截铁地说“我一定到场”,不过李恪没说话,静默地等着他说完。   肖枭叹了口气,破罐破摔地直接问:“来不来?”   “来。”李恪说。   “嗯,”肖枭看着他,轻轻笑了,“晚安,李恪。”   “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初见没有打架,真是遗憾啊。( ̄v ̄) 第84章 番外2   窗外的天空还没有完全亮堂起来,空气里蒙了一层下过雨之后的氤氲的水雾。   房间里的窗帘没有全拉上,留着一条不粗不细的小缝隙,窗外的光景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身边的人依然裹在被子里忘我地冬眠着,可能是经历了一整年的等待,李恪现在已经不太喜欢他睡着的样子了,每次看见他正在睡觉,就特别想作作妖整一下他,比如用拆下鞋带给他的头发绑个小啾啾,或者在他的手臂上画满大头乌龟。   他这会儿醒了,翻来覆去没有睡意,看了看表硬撑到了六点钟。   闹钟像学生时代的抢饭铃声一样,响起的瞬间李恪如释重负一般地松了口气,肖枭翻了个身,不满地哼哼了两声。   李恪倾身压到他肩膀上,凑近了低声说:“死猪,还不起?”   肖枭猛地抬起被子蒙住脑袋,没有动静了。   李恪只好无奈地把被子拉下来,露出他的脑袋,再次说道:“佩奇,起了。”   肖枭耗尽一整天的运动量,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气鼓鼓地瞪着他。   “老子真的想把你一脚踢到床底下去。”李恪温柔地说道。   肖枭眉毛一挑眼睛一瞪,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抬起手一个大耳刮子呼到了李恪脸上。   李恪拿下他的手,叹了口气:“赶紧起,机票都订好了,跟我过不去可以,不要跟钱过不去。”   肖枭顶着刚在Tony老师那儿做了一整晚的鸡窝头挣扎着坐起来,双眼无神地看着床前已经整理好的行李箱。   李恪只好像照顾小孩儿似的给他穿衣服。结婚之后,肖枭就像有免死金牌一样仗势欺人,对他越来越肆无忌惮,反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粘了502甩也甩不掉。   肖枭皱着眉头把房间打量了一整圈儿,还一边掀开了被子,使唤道:“裤子。”   “好嘞,少爷。”李恪拿起裤子给他套上,愣是像给僵尸穿衣服似的给他提上去了。   “都不带使点儿劲的啊少爷?”李恪累得大喘气,跟刚杀了只皮糙肉厚的猪一样身心俱疲。   肖枭瞥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小李子?”   李恪一巴掌把他推倒在床上,转身去洗漱。   肖枭抓着头发走到他身后,脑袋往他背上一磕,又没动静了。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李恪刷着满嘴泡泡含糊不清地说,“给你三分钟睡醒。”   “鹿,箱子是不是都理好……”肖枭迷迷糊糊地说着,话音未落就被打断。   “再说一遍?”李恪吐了泡泡灌了两口水,漱完口回头一把掐住了他的下巴,“李叔叔借你一个胆子再说一遍。”   肖枭这才反应过来,只好硬着头皮装傻:“嗯?”   “刚刚叫我什么?”李恪板着脸问。   “啊,”肖枭犹豫了一会儿,“亲爱的……法定配偶?”   “你跟你的鹿去过日子吧,”李恪说,“蜜月也跟你的鹿度吧,春宵一刻也跟你的鹿搞吧。”   “酸,”肖枭啧啧了两声,“您这pH小得哟。”   李恪捧着冷水洗了把脸,把手上的水往肖枭脸上甩,大步走出门。   李恪想了好一段时间他们的蜜月应该到哪里去度过,很多地方肖枭都去过,又大多是去做任务。最后定在了乌斯怀亚,这个被称为“世界尽头”的地方。   晚上激动得睡不着,飞机一起飞,刚开始平稳飞行,李恪就有点儿打瞌睡,肖枭往下坐了点儿,靠拢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李恪脑袋往他肩膀上一靠,闭上眼睛没动静了。   一路辗转,到达乌斯怀亚的时候,两个老爷们儿踏上坚实的土地的瞬间,海风吹得人心旷神怡。   坐个飞机加上中转,一两天的时间,骨头都要散架了。肖枭走出机场就撒欢儿,丢了箱子往前跑了几大步伸了个懒腰。   李恪推着两个箱子慢慢走过去,把他露了大半截肚子在外面的深蓝色运动薄外套往下扯了扯。   “热不热?”李恪问,“先到旅店换件衣服,箱子里有。”   “不换,”肖枭把外套脱下来,里面只穿了一件白T恤,一扬手把外套放飞到了李恪脸上,抬腿一个大跳,“我又没有穿猪皮棉袄。”   李恪叹了口气,把脸上的外套扯下来搭到肩膀上,推着两个箱子跟在他后面。   “小李子,今晚朕想去海边玩儿沙,”肖枭回头看了他一眼,两眼放光地说,“比基尼!”   李恪啧了一声,丢了箱子一步跨上前对准他的屁股踢了一脚。   肖枭往旁边一躲,没站稳差点儿亲吻大地,踉跄了两步站直了回头瞪他一眼:“拉出去斩了!”   “鬼基尼,”李恪倒回去继续推箱子,“看个屁。”   肖枭转过身来倒退着看着他:“装吧,有本事等会儿腿子别比我甩得快。”   “我不看,”李恪不屑地斜了他一眼,“我才没兴趣。”   肖枭撇撇嘴,自顾自往前跑着撒欢儿去了。   李恪看着他东跑西跑看哪儿哪儿稀奇活像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样子,慢悠悠在后面跟着,悄悄笑起来。   躺了一整年,他好久没看见死猪同学出来欢脱地拥抱美丽的大自然了。他是天生孤注一掷的勇士,应当无所畏惧,应当撒野奔跑。   到达乌斯怀亚的小木屋,肖枭先腾空跳跃屁股冲下在床上蹦了两下,一个翻滚漂亮着地,单手撑着地板,一转身摆出了蜘蛛侠的经典姿势。   “我要不要嚼俩大大泡泡糖给你扯两根丝儿?”李恪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蹲下来整理箱子。   “恶不恶心,”肖枭蹬掉鞋掀开单薄的被子往床上一躺,“我要睡。”   “这么饥渴?”李恪转头看着床上拱起来的一坨,“不是说好了晚上才干吗?”   肖枭啧了一声:“滚。”   李恪整理好,也过来挨着他睡下了。   “这里是离南极最近的地方了,”肖枭迷迷糊糊地说,“过两天去南极吧?”   “好,”李恪回答,“都到世界的尽头了,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是吗?”肖枭想了想,“刷你的卡?”   “可以,”李恪说,“就算不去南极你不也刷我的卡么?”   肖枭往他脖颈上蹭了蹭,笑起来,不说话了。   这可是你说的,李恪,都到世界的尽头了,我说什么你都得答应。   我希望你爱我,不讲任何条件地爱我。   “笑什么?”李恪眯着眼睛问,说话的语气因为在打瞌睡而显得分外柔和。   “你的日记本我看过了。”肖枭说。   “我哪儿有日记本,”李恪平静地回答,“有那时间抽根烟什么不好。”   “国内某死猪真实睡眠手记。”肖枭提醒他。   “……哦。”李恪愣了愣,应了一声。   “哦?”肖枭睁开眼睛,看着他近在眼前的脸。   李恪也睁眼看着他,四目相对,两人都不说话了。   “出去转转?”肖枭轻声说道,“总不能花大钱换个地儿躺着吧。”   李恪掀开被子下了床,揪着肖枭的领子把他提了出来。   他们并肩走在乌斯怀亚的街头,南半球的此时正是夏天,这里并不算很炎热,温度舒适得刚好。   小木屋前开放着娇艳的各色花朵,不远处的皑皑雪峰在抬眼时依稀可见,清冷的空气扑在他们脸上,走出门又让人觉得冷了。   李恪手里拎着肖枭的薄外套,伸手递给他:“穿上。”   肖枭没有伸手接,双臂张开,看着他。   李恪只好给皇上更衣似的给他穿上,把拉链拉到了顶。肖枭双手插进兜里,往前一步栽进他怀里。   “注意点儿,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公共场合。”李恪揉了揉他的头发。   肖枭举起左手在他眼前扬了扬:“法定配偶,坦坦荡荡。”   李恪一把捉住他的手,两人无名指上的黑金戒指触碰在一起,发出一声细微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他轻轻捏着肖枭的指尖,另一只手搂着他的肩膀。   “有人在看我们吗?”肖枭问。   “有”李恪说,“不过看的是我的脸,可能我帅一些。”   “放你娘的罗汉通天屁,”肖枭说,“帅不帅心里没点儿数吗?”   “不帅吗?”李恪问。   “必须帅啊,”肖枭站直了,神经兮兮地扯住自己的衣领,一副要买下一整块儿鱼塘的架势,“不然站在英姿飒爽的我旁边,怎么也得自惭形秽吧?”   李恪撇撇嘴表示非常怀疑。   在乌斯怀亚爬雪山,山脚郁郁葱葱的树林和山顶白茫茫的积雪是他们在这世界尽头感受到的专属浪漫。   到南极需要乘船,一路上有点儿冷,过德雷克海峡,要在海上漂浮两天,把他们两个人折磨得够呛。   南极探险是肖枭小时候的一个梦想,和所有有英雄主义情结的小男孩儿一样,他希望自己会是坚不可摧无可阻挡的勇士。   他只是从来没想过,会和自己的爱人来到这里,一起穿着厚厚的防寒服有说有笑打打闹闹地在冰上溜来溜去,还差点儿打起来把人往冰上撞。   肖枭从地上爬起来,一下子没站稳又迅速蹲了下去,抬头看着李恪:“该我了啊!”   李恪退后两步,很是嚣张地冲他勾了勾手指头。   肖枭跳起来,腾空一跃往他身上扑,李恪伸手搂住他,往后踉跄了两步才算站稳,肖枭低头看着他,不动了。李恪于是也抬眼看他。   两个人深深看入对方的眼睛,星空浩渺,碧波万顷,千言万语都在无言的沉静当中变成了掩藏不住的笑意。   你是这全世界,最让我快乐的人。   你看这天涯海角,只要你在身边,一切都是那么美妙。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颗糖,甜齁一点儿吧还是⊙u⊙! 第85章 番外3   “你为什么不给世人看到你善良的样子?”   “因为他们如果看见了,就会希望我一直是善良的。”   ——《吸血鬼日记》   在他很小的时候,记忆中的故乡是一个小小的圈。在这个圈里,他会得到自己非常需要的熟悉感和安全感。   直至今日,利物浦仍然作为约翰列侬的故乡享有盛名,不过属于他的情怀和记忆,开始于那些外地游客到来之前。   那会儿他只有十几岁,喜欢去CD店的门口听歌,最喜欢的是甲壳虫乐队,听约翰列侬高唱着和平与自由,靠着墙,安安静静地晒太阳,一听就是一个下午。   后来他得到了一个小小的MP3,于是他下载了很多首甲壳虫乐队的歌,去上学的路上,戴上耳机低着头径直往前走。   那是他内心最初的坚定和向往,就在耳机里,封存了专属于他自己的一个小小天地。   他有一个弟弟,脑袋里总是充满了各式各样的疯狂幻想,他开朗活泼,看到的所有都是绮丽的颜色。   在很多人看来,戴着耳机低头走着的哥哥Jacob是冰,而胡乱背着书包踢着球的弟弟Carey是火。   Carey和爷爷奶奶住在澳大利亚,每到寒暑假,Jacob就会到那里去度过。   Carey有一个常常一起踢球的好朋友,是个中澳混血,看起来也和地道的澳洲人没什么太大差别,长得干干净净英气逼人,身上有种和别的小孩迥然不同的气质,而至于到底是什么气质呢?他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就像跌进一个深不可测的深渊。   Jacob偶尔路过,就会在他们常常踢球的废弃破旧的球场外等着Carey一起回家。   在Carey身边的那个小少年,在球场上跑着,快准狠地射门,足球砸到球网上的那一刻,他回过头来笑,阳光洒在他身上,一双眼清澈透亮,一切都那么刚刚好。   Jacob远远看着他,也笑了笑,转身背对着球场,靠在栅栏上,戴上了耳机。   “Jacob,下周帮我去组织里顶一天吧?”Carey玩着球,转头问他。   “什么组织?”Jacob取下耳机问道。   “那个地下组织啊,”Carey说,“不是跟你讲过吗?”   “……哦,”Jacob应了一声,“你不去?”   “我那天有社团活动。”Carey说。   Jacob瞥了他一眼,应了一声表示答应。   Carey所说的组织,是一个不明不白的地下组织,他一直明白这些人究竟都在干些什么,每次问到Carey,他也只是含糊带过。   “中午有午餐的,就在桌子的抽屉里,”Carey突然抱住了球,认真地看着他,“记住,一定一定不要拿错。”   “知道了。”Jacob冷冷淡淡地说道。   说完之后,他再次戴上了耳机,MP3的音乐正好切换到甲壳虫乐队的Hey, Jude,那是他最喜欢的一首歌。在去那个地下组织的那一天,他耳机里也是这一首歌。   Jacob代替Carey来到组织里,接受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工作。   给他安排事情的大汉递给他一把刀:“拿着,要是人质不乖,拿出来吓吓他。如果那个小孩儿饿了,桌上就有饭。”   Jacob接过刀,点了点头,听着耳机里的歌一步步走向走道尽头的一个小房间。   等到打开那扇关押人质的狭窄的门,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张沉静的正盯着地面发呆的脸。   那实在是一张非常精致的脸,带着孩子的稚嫩,还有意气风发的棱角。   他想了想,上一次见到这个小孩儿,是在那个破旧的废弃足球场,那个在和煦的阳光里笑得灿烂又可爱的小小少年。   Jacob握着把手站在门口,一直等到路浔抬起头,才反手关上门,走到他面前蹲下。   路浔抬眼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充斥着根本掩藏不住的害怕和恐惧。   Jacob的左手揣在兜里,手指紧紧攥着冰冷的刀柄,攥得指尖都有些发白。   他看着面前的人,松开了手,从兜里拿出手,轻轻放在路浔的肩膀上,拍了拍。   “你饿了没有?”他轻声问道,“我来给你送饭。”   路浔看着他,迟疑地点了点头。   Jacob转身走出门,到了放餐盒的桌前,犹豫着站了好一会儿,把放在抽屉里的一个饭盒拿了出来,再把桌面上的饭盒扔进了垃圾桶。   放在桌面上的给人质的餐盒里的东西,没人能保证吃下去能够活命。   Jacob回到那个阴暗的小房间,把饭盒放在他面前:“吃吧,吃了就睡一觉。”   路浔伸手接过了勺子,看了他一眼。   “别怕,吃,”Jacob打开饭盒,抢过勺子自己先吃了一口,“味道还行。”   路浔看着他,伸手接过勺子,埋头一言不发地吃起来。Jacob挨着他在冰凉的地上坐下来,他从兜里摸出MP3,把一只耳机递给路浔。   路浔接过来戴上,Jacob戴上了另一只,那种有强烈英伦风格的音乐在两人的脑海里响起来。   When I find myself in times of trouble   当我发觉自己陷入苦恼的时候   Mother Mary comes to me   圣母玛利亚来到我面前   Speaking words of wisdom   说着智慧之语   let it be   让它去吧   And in my hour of darkness   在我黑暗的时刻里   she is standing right in front of me   她就在我的面前   Speaking words of wisdom, let it be   说着智慧之语:让它去吧   Let it be   让它去吧   let it be   让它去吧   一曲听完,两个人都没有动静,安静地并肩坐着,没有说话。   歌曲自动播放到下一首Hey, Jude,Jacob想了想,对他说:“等会儿我掩护你出去,以后留意保护自己。”   路浔低着头没回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多年后回忆起来,Jacob才猛然想起,在那个阳光和煦的下午,路浔其实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不过他对这个小男孩的留恋,似乎就是就那个时候开始的。   后来他的人生中,经历过很多事情。包括后来Carey和路浔一起陷入险境,他设法制造了Carey假死的事实瞒过犯罪团伙,也默默见证了路浔的坎坷生活,还目送了他的离开。   再后来呢,他阴差阳错地进入了其它的组织,甚至成为了老大,做了许多身不由己的错事。只可惜那个时候,路浔已经在恨他了。   他想方设法用尽一切为人不齿的手段将路浔拉到身边来,只可惜路浔从来不明白他的心意。   直到最后,在澳洲那个阴暗潮湿的小屋,放着巴赫G大调大提琴组曲的屋子里,他从地上飞快地捡起枪朝路浔射击的时候,他知道,他用尽一整个青春,以饮鸩止渴的野蛮方式爱着的人,再也不会属于他了。   他这一生的所有欢欣,都封藏在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小房间里,他们共用一对耳机,不说话,就非常美好而感慨。   他被自己最喜欢的人送进了监狱,他的余生,将在忏悔和想念中度过。   在路浔的认知里,或许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善类,从来没有赢得过任何尊严和好感,甚至从来没有从他那里感觉到一点点爱意,有的只是扭曲变形的强烈占有欲,这一点,倒是和他后来偏执得近乎疯狂的弟弟很像。   Carey在经历过一次假死之后,回到欧洲,换了一个名字重新生存,以一个崭新的身份活着。   只有Jacob,还带着过往的罪孽,背负着所有的忏悔,孤独而静默地在无数个深夜思念一个美好而得不到的小小少年,那个在夏日和煦的阳光中踢着球转过头来笑的身影,那张听着歌紧张而不安地沉吟着的安静脸庞。   直到两年后,有人来探监,他走出门,猛然看见外面站着的白深和路浔的时候,似乎一切都释怀了。   他们纠缠过的这么多年,他们打打杀杀的动荡岁月,他们恨过的爱过的私密情绪,在两人相视着笑起来的那一瞬间,一切都释怀了。   路浔对他笑了笑,于是他也笑了笑,笑得眼睛有些发红。   他猛然想起十几年前爱听的那些歌,那些充满智慧和情怀的言语。他想,要是在过去能够孤注一掷地说一句喜欢,也许在如今的深夜,他会更加容易入眠。   后来他也还是喜欢听甲壳虫乐队,只是那时,听的不再是歌曲,是岁月、回忆、时光和憾恨。   歌里的那些旋律,是他唯一的深爱过的证据。   歌里的有些道理,他希望他能早些时间懂得。   And anytime you feel the pain   当你感受痛苦的滋味   Hey Jude, refrain   嘿Jude,要忍耐   Don't carry the world upon your shoulders   别把世界的重担都往肩上扛   For well you know that it's a fool   你知道那些愚蠢的人   Who plays it cool   总是装做不在乎   By making his world a little colder   把自己的世界弄得很冷酷   You have found her now go and get her   如果你找到你所爱的人,去爱吧   Remember to let her into your heart   记住要永远深爱   Then you can start to make it better   你的世界,会更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更完啦!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所有番外就到这里了⊙u⊙!   有兴趣的兄dei们收藏关注下一本《荒》哦⊙v⊙! 第86章 番外4   窗外夜色沉,静谧在星星点点的昏暗夜空里无边无际地晕染开。   肖枭醒来之后,虽然大体恢复得不错,但是也留下了一些后遗症,尤其是腰不比从前。   当然,这个腰是实打实的腰,不过腰间的欲望见了李老板总比以前强一万倍。   肖枭常常腰疼,有时候没什么大碍,跑跑跳跳四处撒欢儿,有时候严重了,就在床上挺尸动弹不得。   “我现在就是……”他趴在沙发上想了想,说道,“静若瘫痪,动若癫痫。”   白深的掌心在他腰间按着,力道正合适。他没搭理肖枭,一直到小白金带着他的儿子小驼鹿跳上床,他才想起个事儿来。   “明天我带你去针灸吧,你这两天也太严重了。”白深说。   “行,”肖枭点了点头,“我昨晚都疼得睡不着觉。”   “该,”白深说,“以后给我打电话。”   肖枭歪着脑袋埋在枕头里,过了半晌才有气无力地说:“我的好儿媳,求求您给我盖个被子再按吧,岳父冷。”   白深啧了一声,从小白金和驼鹿爪子下面把被子扯了出来,盖在他身上。   “你送我的那俩小狗还在我家里呢吧?”肖枭问。   “麋鹿和马鹿都被我带过来了,现在在院儿里。”白深回答。   “……哦,”肖枭应了一声,“我儿子取的什么狗屁名字,听着这么奇奇怪怪的。”   白深心想,可比小白金的名字取得好多了。不过路浔给狗崽儿们取名字的时候似乎忘记了辈分,原本然然叫白深爸爸但叫他哥哥就已经让他矮人一截了,现在驯鹿同学和一群金毛称兄道弟,和白深的辈分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他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收回手,在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接通:“浔啊。”   “哎!”路浔应了一声,似乎在吃东西,声音有点儿含糊不清,“白老师,我和然然到机场了,来不来接我呀?”   “不,”白深干脆地回答,“自生自灭吧。”   路浔撇撇嘴,拉着然然打了一辆出租车,两人坐了上去。他关上门,歪着脑袋夹着手机说道:“我的心好凉哦。”   白深笑起来:“你就是诈尸也赶紧回来。”   他挂了电话,肖枭抬起头来看着他,啧啧两声:“白医生,我腰好痛哦。”   “你再这种语气说话,我就要皮鞭子沾凉水,定打不容情了。”白深放下手机,继续帮他揉了揉。   肖枭叹了口气:“李老板都不敢打我。”   “是是是。”白深无奈。   过了不到半小时,院儿门外有了点儿细微的动静,白深抬起头来,把肖枭一个人扔在沙发上,径直快步走出正堂,一把打开了院儿门。   昏沉的星夜里,从门缝里露出的笑脸比白昼更好看。   路浔看见白深,一下子松开了握着然然的手,猛地跳到他身上去。   白深立即托住他的腰,被冲击得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然然看着他俩,一派老沉地摇摇头,走到门前自己换鞋子了。   “然然,进去跟你肖叔叔玩儿!”白深回头喊道。   然然没说话,酷酷地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进了屋。   白深干脆抱着他坐在院儿里的石凳上,路浔邀功地给他看手里巨大的棉花糖。   “给你的。”路浔说。   白深看了看,这个米白的棉花糖大得都要成精了,他埋头咬了一大口,抬起头的时候,棉花糖抽丝剥茧一般地断裂开。   路浔用指尖把棉花糖一点点往他嘴里塞着,模样很认真,仿佛伺候白深吃个糖是佛祖烧香的顶天大事儿似的。   “就买了一个吗?”白深问。   “不是,”路浔答道,“三个。”   “然然要的啊?”白深又问。   路浔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没有,是我非得想吃,然然说一点儿也不酷。我不好意思跟一群小孩儿挤着买,还是好说歹说求然然帮我买的。”   白深笑起来,一记无影手把他的头发揉了又揉扯了还扯:“丢人。”   “丢人不也是为了带回来给你!”路浔突然炸毛,伸手抓了一大把棉花糖猛塞到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怒吼,“吃屁吧你!”   白深啧了一声,脸埋进他怀里,深吸了一口路浔味儿。   “你和然然去夏令营开心吗?”他问。   “开心,”路浔点点头,抱着他的脑袋扯着棉花糖,想了想,说道,“当时家长们出谋划策,要选出一个刺激好玩儿的亲子活动。”   “啊,那你说什么了?”白深问。   “亲子鉴定,”路浔说,“绝对刺激。”   白深埋在他领口,笑了起来,越笑越厉害,最后抬起头把他手里的棉花糖一把给抢了过来:“你才吃屁吧!说的什么狗建议。”   “我这个长相,一看就不是然然的亲哥,”路浔说,“反正我又不怕。”   “你以后对外宣称你是捡的,然然的亲生的,行么?”白深问。   “好嘞。”路浔乖巧地答道。   “乖儿子,”白深捏了两下他的脸,推了他一把,“走去看看我孙子。”   天色暗沉,庭院里月光蔓延着,看着清冷。不过白深前两天去逛花鸟市场的时候,买回来好多绿植,院子里一下子生气勃勃。加上初夏花圃里争相绽放的花朵正娇艳欲滴。等到盛夏,小区里的池塘里就该红裳翠盖并蒂莲开了,想必那时候,应当比现在更加芬芳馥郁。   人生如蔷薇,弃世者鄙其刺,乐世者乐其芬。   两人并肩朝屋里走过去,天气温凉得刚好,挨近了有点儿热,但他俩谁也没有远离一步,仿佛只有这样紧贴着走,才能缓解前段日子分开的想念。   路浔:“李恪还没回来呢?”   “没呢,”白深答道,“他说这两天应该就回了。”   领养了然然之后,他俩就在主卧旁边改造了一个连通的小房间,方便照顾她。等到然然再长大一点儿,翅膀硬了扑腾要飞的时候,就得自己睡一个大屋子了。   路浔一进门就看着肖枭啧啧个没完,围着沙发走了两圈儿,把他看了又看,打量了好一会儿,跟动物园儿里看稀奇似的。   “守丧呢!”肖枭怒吼。   “您这腰,该不会是纵欲过度……”   话还没说完,肖枭就一扬手把抱枕扔在他脸上,路浔伸手一挡,枕头弹回去,恰好落在肖枭腰间。   被这么一砸,他疼得差点儿一蹦三尺高,鬼吼鬼叫了一声,埋头装死了。   几个人洗了澡,看了会儿电视准备睡觉。屋里的灯一盏一盏暗下去,整个世界都掉入了静谧的黑暗。   半夜凉风吹,李恪走到门口,掏出钥匙,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   他穿一件单薄的长袖T恤,看着很年轻,像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本来十分成熟稳重的漆黑行李箱上被某位肖姓男子贴了好多卡通的贴纸,让李老板的威严都掉了几分。   李恪进了门,把行李箱轻轻放在门口,关上门走进屋,身上还裹挟着冷气和风尘。   他径直走向了客房,一推开门,就看见昏暗不明的光线中,躺在床上的人影。   李恪突然就想笑,他掏出手机,给“炸毛小妖精”发了一条消息。   「姿势不对,起来重睡。」   肖枭放在枕头边的手机立即亮了起来,他本人仍旧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看起来因为不太舒服,反而睡得乖乖巧巧不动不闹不磨人了。   等到手机屏幕的光暗下去,他才走进屋,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捉住肖枭的手腕放进了单薄的凉被里。李恪伸手轻轻悄悄地捋了捋他额前的头发,俯身低下头,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无声无息的吻。   肖枭哼哼了一声,仍旧没醒。   李恪于是再给炸毛小妖精发了一条:   「晚安。」   肖枭的手机再次亮起来,“肖家村王八”的消息温和地占在屏幕中央。   有一次白深给路浔和然然上隋唐历史,肖枭不要脸地非要凑热闹旁听,偶然听见了唐太宗李世民之子吴王李恪,就一发不可收地把给他的所有备注都改成了“肖家村王八”。   “人家吴王有权有势的,不像你,只敢在我头顶上称霸王。”某肖姓男子曾愤愤不平地这样说。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忽略了自己的祖宗做派,以及总把他的霸王当奴才使的恶劣行径。   李恪洗漱完上了床,手搭在肖枭的腰间,轻轻给他揉了揉。然后伸手圈住他的腰,脑袋蹭到他的枕头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窗帘留了一条狭窄的缝隙,窗外的天色逐渐亮起来,柔和熹微的晨光从麻布帘后面钻进来,照得房间里的光线暧昧不明。   躺在床上的人还没有什么动静,一直到院子里的大狗小狗们开始打闹玩耍,小女孩儿和几只金毛玩着欢脱的追逐游戏,昏暗光线中的人影才极不情愿地动了动。   肖枭翻了个身,毫不讲理地胡乱躺在床上,凉被可怜兮兮地耷拉在床角,大半截都落在了地上。一只脚伸到了床外,枕头已经不知流浪在何方。他头偏了偏,一脑袋撞在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暖乎乎的东西上。   肖枭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抬头往上看,李恪也垂眼,波澜不惊地看着他,两人霎时四目相对。   肖枭:“......”   李恪:“......”   两人默然无声相对无言地互相看了一会儿,肖枭突然伸手一记天罗地网五指山拍到了他脸上。李恪叹了口气,拽着他的手指把他的手扔了下去。   肖枭眼一瞪心一横,紧接着一记佛山无影腿压到了李恪身上。   李恪啧了一声,抬腿反把他的腿压在了下面。   肖枭踢了李恪一脚。   李恪对准他的脸蛋儿就揪了一把。   肖枭一拳打在他肩膀上。   李恪抓住他的头发使劲一薅。   肖枭吃痛地叫了一声,李恪看着他,没绷住笑了起来:“你是不是腰不疼了就要造反了?”   肖枭听到这话格外敏感,他倏然一愣,看向李恪,一脸认真道:“你好色情哦,我要是造反了,你就该腰疼了。”   “淫者听之谓之淫。”李恪说。   肖枭不说话了,李恪也就不再出声,两人无言地大眼瞪小眼。李恪突然嘟了一下嘴,肖枭立即扑上去吻了吻他。   “饿狼扑食,”肖枭说,“连肉带骨,片甲不留。”   李恪想笑,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轻轻闭上了眼睛。   太阳渐渐升高,五月的阳光还不算毒辣,和煦地铺洒在整个院子里。   大概是跑累了,然然领着小白金和麋鹿驼鹿马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主卧。   白深还躺在床上,柔软的黑发铺在枕头上,一只手伸出了被单,小麋鹿就站起来趴在床沿,舔着他的指尖。   然然跳上了床,小心翼翼地用稚嫩的小手捂住了白深的耳朵。   房间门被关上,咔嗒一声落了锁。白深动了动,一只手往身旁探过去,扑腾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抓着。   “路浔?”白深哼哼唧唧地叫了一声。   没人回答他,然然松开手,抓了抓他的头发。   “然然早,”他说,“哥哥呢?”   然然伸手对着空气大义凛然地一指。   “嗯?”白深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抬眼就看见在床前的身影。   路浔摆了一把凳子,坐在上面,抱了一把吉他。   “你……??”白深无话可说,噎在喉咙里,疑惑地看着他。   路浔竟然有点儿紧张,他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喉咙,一脸真诚地说道:“白老师,好久不见。”   白深愣了愣,答道:“是啊,你起床之前我们才见过。”   路浔不理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一下子竟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了。   “那个……我吧,大半个月没见着你,就还……挺想你的。”   白深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被搞懵了,只好呆愣愣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带然然去夏令营之前,我在你的笔记本里面偶然翻到了一张纸,就是我们分手的时候,我写给你的那张歌词,”路浔害羞地轻笑着说,“那时候的字太丑了,那首歌也太悲伤了,所以我想了一下,决定用另一首歌取代它……那个,我抄了一份新歌词,是我觉得字写得最好看的一张,放在你枕头下面了,你先别看。是西班牙语的,你听不懂,要是先知道了什么意思,我就觉得有点儿肉麻了。今天在这儿送给你,想祝你生日快乐。”   白深突然有点儿鼻酸,说道:“今天不是我生日啊。”   “……啊,是,”路浔答道,“明天不是约好了和肖枭李恪他们去旅游吗,我怕当着他们的面唱不出来,就宁愿当着我们的小孩和我们狗儿子们的面,提前送给你了。”   “哦,”白深看着他笑了,眼眶突然红了起来,“那唱吧。”   “嗯,”路浔答道,“生日快乐,五月快乐,我祝你快乐。”   他低下了头,手指拨弄琴弦,流畅悦耳的吉他声在房间里飘荡着,缠绕着他们沉静而紧张的心脏。   路浔温柔地开了口,一抬眼,径直地看入白深的眼睛。   他们两人的眼里,都有深厚的笑意,蒙上一层浅浅的水雾,澄澈而透明。   Te siento conmigo   我能感觉到你   En cada latido   在每一次的心跳   En mi corazón   在我的心里   Si me siento perdido   如果我迷失了方向   Encuentro el norte   我都能再次找到   Con solo escuchar tu voz   只要我听到你   Podrán pasar huracanes   狂风会刮过   Pero nada podrá contra mi   但没什么能和我对抗   Porque tú serás   因为你是   La luz que ilumine mi andar   照亮我道路的那束光   Y el mundo se detendrá a mirar   世界也会停下来看看   Un amor de verdad   一份真正的爱情   “路浔。”   “嗯?”   “我说过我爱你吗?”   “……说过吧。”   白深点了点头,伸手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木匣子,颜色柔和温暖,模样看着复古。他坐在床上,将开口对着路浔,把匣子打开了。   一对银光闪闪一尘不染的指环出现在他眼前,一枚中间有一朵洁白的云,另一枚有一个弧线流畅优美的鹿角。   “那这样呢?”白深拿起了那枚中间有一朵云的戒指,对路浔招了招手:“来。”   路浔放下了吉他,一跃扑到床上。他看着白深,笑着伸出了手。   白深捉住他的手,往他的无名指戴上了戒指,接着自己也伸出了手。   路浔把另一枚带鹿角戒指也戴在白深的无名指上,抬眼看他。   “只是感觉好久没说过了,”白深合上了小匣子,说道,“怕你忘记,以后我都会常常告诉你,我爱你。”   “哦~”路浔看着他,嬉皮笑脸地捏了捏他的脸蛋儿,“你必须得跟我一辈子在一起,不论健康或疾病,不论顺境或逆境,不论贫穷或富有。”   白深点头。   Un amor de verdad   一份真正的爱情,在这里   Si estas a mi lado   如果你在我身边   No importa el pasado   无论过去如何   Ya no hay mas dolor, oh no   都不会再有,更多的苦痛   “现在,你可以亲吻你的新郎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