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我下铺的兄弟是我的初恋》作者:萧清明   文案:   排雷:第一人称,无生子,1v1,7万短文,双向暗恋,主受,he   cp:骚气霸道执着受×温柔细心闷骚攻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成长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阳刘瑞 ┃ 配角:大头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只以为自己是攻的受 第1章   十五年前,网络还没有这么普及,很多学生时代的同学在毕业后,就失联了。   我和他,就这样的错过了。   “叮——”手机震动,微信铃声响了一声。   大头给我发了一条信息:林子,给你看。   然后他发来了一张图片。   照片中一栋破旧的小楼矗立在夕阳黄昏下。这是一栋五层小楼,楼身上原本白色的瓷砖残破掉落,从前窗明几净教室落满了灰尘,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户可以看到教室里面桌椅胡乱摆放,破旧不堪,教室前面的黑板也斜掉了下来。楼的四周长满了杂草,几乎看不出原样,但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我的母校。   如果不是我曾经在这里念过书,我还以为这是哪个废弃的工厂,我打字的手有些颤抖,写道:你哪来的这张照片?   大头秒回:震惊吧,我今天和我老爸经过这里,才发现,我们以前的母校倒闭了。   那充满我青春回忆的母校——我和他一起生活过的地方,承载着我们共同的欢笑与泪水,如同我们逝去的青春,消散在时光的隧道里,从此一去不复返。   十五年前,我和大头转学到这所学校,因为村里只有小学,到了初中,很多家庭条件不错的,就把孩子送到城里读书,条件差些的,就送到镇上的初中,上下学需要骑行车来回。我从小身子弱,风一刮都仿佛能把我吹跑,我妈怕我经不起折腾,把我送到了这所价格便宜离家稍微远一点的寄宿学校。   这所学校所在的地区,是具有城镇化设施的农村。跟城里比,规模比不上,跟农村比,比农村更时髦,有街道有公园,更像是缩小版的小城镇,但他确实是农村。   真应了那一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大头外向活泼,很快和班里人打成了一片,他不管跟谁说话,都要揽住我的肩,说这是我兄弟。于是,一向慢热的我,奇异而又快速的融入了班级集体。   这所学校规模很小,初中只有两个班级,一个班只有50多个人,有一半是走读的,住校生只有二十来个人,男生一间宿舍住八个人。当时我和大头住一间寝室,我们宿舍空了两张床位,总共有六个人。   我的下铺是在开学第二天才来的,那天我记得很清楚,吃完午饭后我是第一个回寝室的。正午明媚的阳光透过门窗的玻璃照射到桌子上的镜子,镜子反光刺激了我的瞳孔,我迎着射过来的光线,眨了眨眼睛,再睁开眼,就看到他站在我的面前。他的脸一半在阳光里,一半在阴影中,刀削似的脸庞棱骨分明,鼻梁高挺,目光深邃的望着我。我一时忘了如何反应,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心中一时诧异,因为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好看的人,看起来不像中国人。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转头继续整理自己的床铺,我这才发现他原来是我的下铺。   “你怎么现在才来?”即使是慢热不爱先向陌生人开口说话的我,也没有忍住内心的疑惑,开口问道。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正是那时的一眼,惊艳了我的整个青春岁月。   “家里有事。”他停顿了一下,回答的很冷漠。   我摸了摸鼻子,低下头走过去,没有再问,而是走到隔壁大头的床上坐了下来。   没过两分钟,大头和其他几个人嬉笑着从宿舍门口进来,人未至声先至。   他们一进来就看到我的下铺来了一个新的同学,默契的都看了他一眼,只有大头说了一句:“呦,又来了一个”。然后他们当他不存在一样,继续说他们进门时开的玩笑。   接下来几天,我知道了他叫刘瑞,他从来不参加我们的话题聊天,也不跟我们一起出行,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我想亲近他,但是找不到机会,那时候我对他的感觉还不是喜欢,而是一种好奇心。   这种好奇心,使得他的身上就像是有一根牵引绳,而绳子的另一头,我的眼睛在紧紧牵连,我的目光总是不自觉的向他移动。   这么好看的人,为什么都没有多少男生跟他交流,一开始很多女孩子倒是围着他的课桌,但是他的反应很冷漠,于是渐渐女孩子也不会跟他说话了。他的存在,在班级里,变得越来越透明。   我想摒弃现在的小团体,跟他一起吃饭,一起漫步在校园,跟他说话,我总是找借口,跟大头说,我有事先回寝室了。然后偷偷跟着他的步伐,从食堂走回寝室,一前一后,跟一个小尾巴一样。   他的步伐不徐不慢,走路优雅,背脊挺直,一点儿也不像宿舍里的其他人。他的衣服总是一尘不染,喜欢穿白衣服,换下来的衣服从不过夜。我坐在他下床的时候,能闻到淡淡的洗衣粉的清香。说来也奇异,我竟然有点不敢跟他讲话,寝室的其他人也不跟他说话,我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有个爪子在挠,不安分的骚动。   “刘瑞。”我在心里默念过无数次他的名字,却从来没有一次当面这样叫过他。   我的内心越来越焦虑,常常垂头丧气,有一种求而不得的失落感。我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到底想要什么,我问自己:我是生病了吗?   时光抹掉了校园里的绿色,在学校的青石板路上铺了一层白雪。我们脱下了短袖,换上了厚重的冬装。夏日的百花争艳,冗长的蝉鸣也被冬日的寂寥与苍白代替。   我们渐渐对学校外面街道上熟稔起来,而他也深深埋在了我的心底,等我知道那究竟是什么的时候,我却不敢再去碰触,那个答案太过惊悚,足以毁掉我的人生。同性的恋情,这太可怕了,我该怎么办?   我回家了,阔别了十年的老家,十年前,父母在A 市买了一套房子,此后,我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拿着照片,大头发给我的那张图片,被我打印了出来。我拿着它,来到了当年的那条街。我所在的学校叫“农场初级中学”,矗立在十字路口左拐不远的街道上,就是这条街。我站在路口望了望,记忆中的街道已经模糊不清,隐约记得这条街上遍布我们的足迹。某一年的夏日正午,烈阳似火,我们穿着短袖在街道上行走,青春洋溢,汗流浃背,短袖的后背被汗浸湿。我们每人拿着一只雪糕,冰凉的甘甜融入口腔,被唾液包裹顺着喉咙滑入胃里,心窝都舒爽了,透心凉。我们肆意欢笑,心已飞扬。   这一段已经被我遗忘的青春,当我再一次出现在这个路口,又全部都想起来了。   某个短假,假期开学回来,在校门口,大头神秘的指了指自己的裤兜,冲我挤眉弄眼,道:“别忙着回学校了,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长长见识。”路边有很多卖熟食的小摊,他带着我穿过街道,沿着道路前行,经过一家洗剪吹,到了我们经常去的小卖部,从小卖部穿行而过推开后门,发现别有洞天。昏暗宽敞的室内座椅沿着墙壁一字排开,座椅前摆放十多台着游戏机。每台游戏机前都坐着一个人,中央还有一台闪着彩灯的机器围着五六个人,他们佯装镇定内心紧张的盯着中央飞快旋转的动物玩偶。“没见过吧?”大头表情很神气,得意洋洋的问我。   我指着角落两台无人问津的水果机,道:“这种的见过。”那是一种可投币压住的小型赌博游戏机,因为上面,都是苹果,木瓜,橙子等水果,图案所以叫水果机。家里小店里摆放着这种水果机,我曾经看过村里大爷们围着机器四周,哄笑咒骂,情绪变化无常的令人惊讶。   大头神秘兮兮的指了指自己的裤兜,从裤兜里拿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厚厚一沓百元大钞,我顿时吓了一跳,面色铁青,口干舌燥且有些结巴的问道:“大头,你……你你哪来那么多钱?”大头脑袋瓜子圆的像瓜瓢,摇头晃脑,道:“你甭管儿”。然后走进去挑了一台机器,在机器前面坐下,将中华香烟排在有些机器的面板上,抽出一根点燃,翘起二郎腿。   我的脑袋开始撒冷汗,大头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哪来的这么多钱?只见大头拿出兜里十张百元大钞,在空中扬起红钞票,略显兴奋地喊道:“老板娘上分。”一个穿着碎花红棉袄的妇女,扭着屁股,不耐烦的走过来,拿钥匙在机器顶上领拧了十下,一把抽走了大头手上的钱。   我看了一眼1000元钱等于1万分,红闪闪的数字1万,还没亮起多久,就眼睁睁看着它蹭蹭蹭的减少。这时我才注意到,大头盯着机器屏幕,双手像白面团一样摁在面板上,每个按钮可押注的分数是999分,不过五秒钟,1万分就变成了,可怜的十分。大头并不在意,当硕大的红色数字,变成零时,彩灯亮起,然后像一条蛇,在屏幕上的正方形边缘游窜。黄色捷达,机器冰冷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闪烁的彩灯和一段欢快的铃音响起。坐在机器前的赌客们,有人低声咒骂一声,有人愤然离席。   大头盯着屏幕,不一会儿靠在椅子上,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缭绕烟雾。他再次扬起了钞票。我在大头身后看了一会儿,便摸清这种赌博机器的玩法,其实和水果机的规则差不多,只不过,十数台机器连在一起。游戏同时进行。一台机器一共有12个按钮,对应不同的赔率。赔率每一局,都会刷新,但始终有个范围。每一局游戏,单个押注上限是999分。全压便是,1200元钱。大头第一局唯独没有压红绿两色捷达,血本无归。大头在第三次押注,开了一次火车。所谓火车便是一种随机开出的奖励,本局游戏不再只开一个结果,而是数个彩灯连在一起,押中通赔。   这一局大头赢了6000元钱。我扯了扯大头的是胳膊,小声劝他:“我们走吧。”他却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对我说,今天运气好,再玩一会儿,指不定要开个大满贯。我坐在水果机前,也玩了起来。我的运气似乎不错,玩了十多分钟,已经赢了将近60元钱。我正全神贯注的,分析下一局该加哪种水果,大头已经走到我的身后,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扭头看去,他声音有些虚弱的说:“走吧!我输光了。”   “这么快?”我诧异的问。   然后准备退币。   “等一下我先退币。”大头挥开了我的手,手掌按在水果机的面板上,加的全是大赔率的水果。   “几十块钱有什么好退的?”大头说完,彩灯开始亮起,转过几圈后,稳稳停在了天门,然后额外奖励的彩灯,又砸中了小天门和大西瓜。   我感觉自己体内不断分泌的肾上腺素。看着水果机屏幕又右上角,大红色红色数字。心中默数,个十百千万,17100分。大头让我足足赢了1700元钱,一阵轻微的眩晕过后,幸福感和强烈的愉悦。我猜是多巴胺又一次开始发挥了它的作用。   回学校的路上。我坚持要分大头一半的钱。但大头不肯接受。他说下次再带我出来玩就行。我下意识想要拒绝。可是想到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1700元。对于这个时候正在念初中的我来说,这想都不敢想。如今这不算薄的一叠钱,正在裤兜里被我紧紧的攥着,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毕竟那个时候我的生活费一个月才200元。我躺在宿舍的床上,面朝洁白的墙壁,宿舍翻新过后不久,空气中似乎还有一些甲醛的味道,或许没有。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大半夜辗转难眠,连对刘瑞存的那一分小心思也暂时消失的荡然无存。   直到某一天,一个回荡在我心底的一句真诚的劝告再次唤醒了我内心真正的渴望。“你不要跟他们一起混,好好学习,争取将来出去,外面的天地很广阔。我的梦想,就是像只鸟儿,走出这里,去更广阔的天地。”他的眼窝深邃,盯着我的时候仿佛充满魔力,要把我吸进去。“你跟他们不一样。”这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动听的话语,也是他对我说的第二句话,我被深深地的吸引了,仿佛是来自我本能的召唤。告诉我,去更远更大更宽广的舞台,去尽情的展翅高飞,去肆意的遨游天际。   我有些记不清他什么时候对我说这句话了,大概是在我赌博赌上瘾欠了几千元钱之后,还是在我放飞自我,成绩成了全班倒数第一之后?哦,那真的是太久远了,久远到,我已经记不清他的长相,只能模糊的描绘他的美好。时光,带走了属于我们的故事,但是它带不走我们的故事里留下的感动,每每想起,还是会热泪盈眶。   大雪纷飞,北风嗷嗷的吹,发出令人心寒的呜咽声。我们坐在教室里,教室里灯火通明,密封的教室像开了暖气,热气腾腾。   我在经过岁月的洗礼,从原来上进脸皮薄的三好学生,变成了插科打诨的老油条。我们班里的同学调皮的程度令人发指,老师也从一开始的和颜悦色变成了冷面包公,我也浑然不怕,反而完全没注意到老师的变化和失望。   我的成绩,从进入学校时排名第二一路下滑。   人,在处于一种堕落的变化中,如果他的朋友都是这种人,他自己是不会察觉到自己的堕落的,因为他的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是和他一样的人。他的视线狭窄,眼界低下,想的除了吃喝玩乐还是吃喝玩乐。   大众心理学勒庞提出了乌合之众,他提出当个人是一个孤立的个体时,他有着自己鲜明的个性化特征,而当这个人融入了群体后,他的所有个性都会被这个群体所淹没,他的思想立刻就会被群体的思想所取代。而当一个群体存在时,他就有着情绪化、无异议、低智商等特征。   这就是所谓的,人一抱团,就会变傻。   如果没有一个外界因素打破这种平衡。很容易,一傻傻三年。   白天上课,老师在上面讲课,我在下面把小说藏在桌肚里,看小说,嘴里偷偷塞上一口零食,耳朵塞着耳机,时不时跟同桌唠个嗑。   教室里乱糟糟的嗡嗡响,听不清语文老师在台上讲什么。   语文老师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教师,曾经在城里教书,退休了嫌在家里闷的慌,来这所私立初中教教书,是一位豁达开朗的老头,喜欢穿西装马甲,坐如钟立如松,花白的头发总是理得一丝不苟,挺着将军肚,大声哈哈笑起来时颇有股江湖豪气般清风道骨,声如洪钟,传播远扬,穿透力强。平时喜欢写诗作赋。   我记得他只教了我们一个学期,走的时候,掩面羞愧,心痛道:“我原本想教书育人,没想到我脾气和蔼。没人愿意听我教学,我不想害了你们,我走了,学校会给你们找一个更严厉的老师,这才是为你们好。”说完,头也不回从教室离开。   想到这里,我羞愧的低下头,我已经来到学校的铁门前。过去黑色崭新的铁门如今已经锈迹班班。铁门旁是门卫室,里面曾经住着一位看门老大爷。大爷喜欢种花,门前小花园总是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花园旁总会放置一条长板凳,很多老师会在晚上坐在这里,陪大爷聊天。夏季蚊虫叮咬,这不妨碍老师们坐在这里,一边飞舞手掌打空中的蚊虫,一边聊天哈哈大笑。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总是装病和大头跑出来以挂点滴的名义出来赌博,大头带着我再次直奔那家隐藏在小卖部背后的机室已经是我一个星期后了。大头坐在了和上次同样的位置。钱包已经没有上次丰厚,只剩下可怜的七八张红钞票。他拿出300元钱上分。下注时谨慎的和上次判若两人。我坐在他身旁,同样掏出300元钱上分。   他看了我一眼问:“不玩水果机了?”   “那多没意思!”我没有看他。始终兴奋的盯着机器屏幕。   我知道这款游戏的名字是奔驰宝马。似乎暗示着所有来下注的人,只要在这台机器上付出金钱和时间,就能迎来就能迎来梦想拥有的一切东西。玩奔驰宝马的时候我逐渐逐渐了一些心得,尝试着以机器的角度来猜测下一局开出的结果,例如身边的人唯独漏了黄色捷达。我便单压黄色捷达,赔率不高,只有五倍,但是开出的几率特别大。每一局我压的分数都不多。因为我发现只要我押的分数多了,即使压的是冷门,机器依然不会给我开。但我每局只要压不超过100分,便几乎局局都中。大头看我这样的玩法,低声咕哝了两句,我没有听清。眼看着分数不断翻番,红色数字刺激我的神经。每当游戏结束,都有一种愉悦感涌上脑海。这种兴奋感,消除了我对刘瑞那种龌龊的心思的羞愧感,让我忘记内心龌龊的想法。   常在机室逗留的人,多数穿着廉价的衣服,头发凌乱肮脏,常年吸烟,眼窝铁青,面黄肌瘦,偶尔有些人身上还带着久不清洁的恶臭。然而他们出手阔绰打开的挎包里面,全是百元大钞。钞票看上去。比他们的脸还新。在机室玩久了,便认识一些常客。有一位,是初三的数学老师。看到我和阿伟穿着农场校服,他的神情明显有些异样。但见的次数多了,便不再尴尬,偶尔还会一起聊聊赌博的心得。大头递烟给他抽,他便接着。我拒绝了几次大头递过来的烟,最后还是抽上了。赌博的时候抽烟能让人冷静不少,至少不会像刚玩的时候,嘴唇发白,手发抖,心里发慌紧张的要命。数学老师玩的不大,每次都是输几百块钱就走。可那时的教师工资不过两千,几百元可以算是元气大伤。所以他赢钱便来的频繁,输钱便过好几天才来。他告诉我们,这些机器都是预先调好概率的,今天要吃你多少钱,你就跑不掉,吃多了就吐一点儿,见者有份。他总是隔几局才玩一把,看到机器开始少进多出时就可劲儿往下压。原本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以为是什么高明方法,可他输的也不比旁人少多少。每次输精光,数学老师都摇摇头叹口气,坐在位置上好一会儿愣神,不舍得走。厚厚的眼镜片,盯着屏幕上彩色的光,看一会儿似乎想起自己教师的身份,语重心长的劝诫我的大头不要再赌了,赌博害人,学生应该做的是好好读书,诸如此类,然后扬长而去。而我和大头在他走后,哈哈大笑不以为意,笑他迂腐且虚伪。   我的心里不是完全没有忐忑不安的,如果父母老师知道了,那失望的目光我能接受吗?每当想到这里,我的脑海里又闪过刘瑞的脸,便烦躁的深深吸了一口烟,揉了揉脑袋继续赌。   还有一个常客是一个“盲人”。盲人加了引号,因为他是一个假盲人。他平常穿着洗的发白的灰色袍子,戴着墨镜,在小卖部门口算命。地上放了一张白布,上面写着铁口直断,祖传《周易》之类的话,还画有一些乾坤八卦的图形。每当生意上门。他便开口用三寸不烂之舌胡诌一番,收下百元大钞之后。见客人走远,直接冲进小卖部里,连外面的地摊也不管。好一会儿输完了又出来,垂头丧气的坐在摊位前继续算命,旁人都叫他潘先生。   我经常逮着机会便调侃他:“潘先生你那么会算命,怎么没算到今天会输钱呢?”   潘先生有些怒意的说:“你懂什么?祖宗定下的规矩,算命先生不能为自己谋财。一旦为自己谋财,便算不准。”   我哈哈一笑,反唇相讥:“这句话能撒上很多谎。”   “你不信算命?”潘先生白了我一眼,说我可以替你算算最近的财运。然后他问我的生肖和出生月日。   “土地的告诉我,你最近财运不错,会小发一笔横财。”   “要是输钱了那怎么办,你帮我付钱吗?”潘先生笑着说:“不是,不收你算命钱。”   日子如白驹过隙,我们赢了不少,渐渐寝室里的狐朋狗友要跟我们一起出来。人数太多,一次性装病出来目标太大,我们索性便开始半夜翻墙头。学校的墙我们一伸手就能摸到墙顶。夜明星希,一轮明月悬挂上空,阴冷的寒风吹进我的领口。我们白天选好了翻墙的地点,就选在教学楼旁边的一断围墙处,那段墙体斑驳,坑坑洼洼最适合攀爬。   晚上十点钟,学校里万籁俱寂,两层宿舍小楼的灯,灯火通明,而教学楼除了五楼初一一班的灯还亮着,其余都灭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教学楼,上一秒还亮着的教室下一秒灯熄了,有人关灯了,我知道是刘瑞。初一晚自习十点就结束了,但是他每次十点半才回寝室,在教室里学习。   大头带头,第一个爬出了了墙头,我殿后,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爬出墙头,轮到我时,我下意识的转头,看到了从黑漆漆的教学楼出来的刘瑞。他挺直腰板,直勾勾的盯着我,停下了步伐。我一时忘记了手里的动作,我们互相对望,我总觉得,他那时的眼睛,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   我们对视了足足有一分钟,他不动我也不动,我的心里涌出一股酸涩,羞愧,紧张,兴奋,局促以及莫名涌动的情愫,直到大头在墙头另一头催促了起来,我才反应过来。   “林子,搞什么?翻不过来啦?”大头做贼似得轻声呼唤我。   街道两旁的路灯散发着橘色的灯光,我的脸颊发热,脑子乱如麻绳绞成一团,跟他们一起在路上沿着熟悉的路线狂奔,往小卖部跑去。   随着在机室赌博的次数逐渐增多,我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整晚通宵。之前赢的钱全都输回去了,甚至下个月的生活费也被我赊账赌了进去,经济的赤字并没有使我收敛,反而使我变本加厉,希望把输了的钱赢回来。   这里有很多学生在这里赌博,老板娘为了套准学生的口袋,通常会给我们赊账,赊账超过两千元就不会再给我们赊,怕我们还不起。   又是一个假期,下午三点钟放学,我一下课就冲进小卖部,把我赊的钱全部投进去,当赌博机器上最后的1000分,随着机器冰冷的一句“黄色奥迪”付诸流水,我终于意识到自己陷入了绝境。彼时已接近寒假。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期,我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迟缓地朝着机室外走出。我走到柜台前,我向他们伸手,要了20元钱。这是这里的规矩,当赌客在这里输得身无分文时,可以给20元车费补贴,打辆三轮车坐回家。   门口飘起了小雪,铅灰色的天空低沉,雪花把地面打湿了,我失落的站在小卖部门口,伸出手哈了一口热气。心里苦的发涩,感觉人生没有希望了,一个月200块的生活费,而我欠了两千块,而且200块生活费有160是交给学校的伙食费,我该怎么办?   刘瑞从小卖部里拿着笔记本和笔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我站在门口,白色的羽绒大毛领沾了白色的雪花。   我失落的站在雪地里无精打采,仿佛连路都不会走了。   接下来我就听到了那句,“你不要跟他们一起混,好好学习,争取将来出去,外面的天地很广阔。”我转过头去,发现是刘瑞,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我的眼睛有些酸涩且幽怨的看着他,你早点说这话多好,现在一切都迟了,我欠了两千元巨资。他走到我跟前,拍了拍我的羽绒毛领,帮我抖掉毛领上的雪。他看向天空,长睫毛像两把刷子开合,然后再看向我,眼睛里似乎有星星,语气里充满了力量和向往,目光矍铄道:“我的梦想,就是像只鸟儿,走出这里,去更加广阔的天地。”   他走出几步,转过头,对我说:“你跟他们不一样。”青春期变声的沙哑声音使得幼稚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成熟。   我忘了我当时怎么反应的了,好像是哭了,听完他这句话没忍住当时就哭了,很没出息的被两千块钱巨额债款吓哭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现在回想起,还是很丢人。   他看到我哭的那么伤心皱起了眉头,我一边抹眼泪,一边哭着说:“呜……呜,晚了,呜……”眼泪打在脸上不一会儿变成了冰渣,冰的我脸疼,我脸哭的通红,眼前模糊成了一片,连他的样子都看不清。   “呜……嗬……”我一边抽泣,一边想到自己月考倒数第二的成绩单和背负的巨额债务,在路边蹲了下来。   我顾不得丢人了,只想自己该怎么办,怎么回家,我没有家了,回不去了。   “呜……”回家我妈肯定打死我。   “你不要哭,发生什么事了?”我突然爆发的哭泣使他猝不及防,焦急的在旁边笨拙的安慰我。   “没什么大不了的,发生什么事了?”他发现我根本没有听他的话后,就不再劝慰我,反而跟我一起蹲在雪地里。   雪花洋洋洒洒落了我们俩一身,我的脖子里冰冰凉湿了一片,我也无法顾及,直到我冷静下来了。抬头才发现他头上都是雪,我们俩蹲在这里,就像被雪花覆盖的植被隐藏于天地间,身上也覆盖满了雪花。   我冻得直打哆嗦,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你是傻子吗?蹲在雪地里做什么?”我站起来,第一句话,嫌弃般的道,也许是在掩饰我内心的羞愧。我装摸做样的理了理头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原本他在我心里神一般的存在,也因为他跟我说的两句话,跌入了神坛,就像是神是不会跟我说话的,他跟我说话的那一刻,在我心底,他就变成了普通人。他的长相,让我不敢碰触,也不敢跟他讲话,但是经过这件事后,我们中间一直隔得那层薄膜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碎掉了。 第2章   “欠了2000?”他在听到我说完我欠了多少钱之后,微微诧异,可能是想象不到我怎么会欠了那么多钱,面部表情管理的显山不露水,脸上的神情冷静大于惊讶。   我失落的与他并行。   通过聊天,我了解到,他的家在我家邻村,从我家到他家竟然只需要步行二十分钟。我家离学校的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步行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有时家里人忙,没时间接我,我就会步行走回去。他跟我一样,但是他每次回去会走另一条路,所以我从来不知道我们原来是可以顺路回家的。   “没关系的,马上放寒假了,我们可以利用寒假的时间出来挣点钱,而且我每年压岁钱都会存起来,我可以先帮你还,不用担心。成绩也不要太担心,功课不会的可以问我。”   “挣钱,怎么挣钱?你有2000吗?而且,你不怕我还不起?”我的情绪并没有因为他的安慰变好,眼睛红肿的像只兔子,语气不自觉的有些咄咄逼人。   走出街道进入一段土路,路的两旁也从楼房变成了农田,农田被白雪包裹,世界一派银装素裹。   路旁种了两排白杨树,光秃秃的枝丫上偶尔有一个鸟窝,均落满了雪。   我们踩在雪地上,地上刚刚积累一层薄雪,一踩一个脚印。   我们慢慢的走着,四行脚印在我们的身后被印出来,不久又被新雪覆盖。   “不怕,还不起就送你了呗。”他风轻云淡的轻飘飘说了一句。   世界上,竟然有那么蠢的人。   我站在原地,呆楞的看着他的背影,心底有些暖,眼睛又酸又涩。我站在原地,停顿几秒,接着又跟上去。   “算了,我自己想想办法吧,成绩可能要你多费心了。”我吐了一口气,这时,内心才真的轻松起来了。   ……   我站在那年我赌博过的小卖部门口,门口的红帆挂了二十年,颜色早已褪了色。   我走进小卖部的里面,里面的格局和以前没有太大的变化,唯一不同的是当年的机室被警察关闭了。几年前。国家严打禁止赌博,很多小地方的游戏机老虎机什么的已经被禁止私营,这件事,我也是知道的。   老板娘还是十五年前的人,唯一的不同是岁月在她的身上留下了痕迹,人胖了不少,脸上的皱纹仿佛在诉说着她经历过的风霜雪月。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都这么大了啊。   “买什么的?”老板娘轻飘飘的瞥了我一眼,问道。   我迟迟没开口。   ……   此后,大头还约我出去赌博,我说什么死活也不愿意了。   我戳了戳大头,一脸严肃,问道:“你老实跟我讲,你赌博那么多钱哪来的?”   大头显然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呆楞了片刻,语气带着云淡风轻道:“你管老子哪来的钱,我说你小子最近怎么回事,被刘瑞灌迷魂汤了,跟他走那么近?我怎么看那小子怎么不顺眼。”   “你甭给我岔开话题!”我是真的生气了,每次跟他提这个问题,他总是避而不谈。   “你他妈老实说,你的钱到底哪来的?”我有些急了,怕我唯一的兄弟走上歪路,毕竟他每次赌博都拿出厚厚一沓钞票,说没有猫腻我不信。   他还是不说,甚至脸上有些愠怒。   我推了一下他的胸膛,气势汹汹道:“你他妈够狠,要不是我兄弟,我才不管你的死活!曹要不是你拉我去赌博,我能欠那么多钱?”我越想越来气,盯着他的眼神也变得不和善起来。   “曹尼玛,你说的是人话吗?他妈你自己要赌的,好几次问我去不去?曹现在装什么清客?你能耐啊,孙贼~”大头冲我吐了口口水。   从小到大,我第一次跟他吵起来。我们越吵越凶,甚至连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的话都说出来了。   大头似乎气急了,一个拳头就往我脸上招呼过来,我被打的猝不及防,一个踉跄眼冒金星,回过神来反手就是一拳。   我们俩你一拳我一拳招呼来招呼去,他踢我一脚,我踹回去,谁也没有讨着好。   其他人回来的时候,被我们两个气势汹汹的狠劲吓呆了,站在门口围成一圈,把门口堵的密不透光。只见房间内也满目狼藉,牙刷杯落了一地,桌子斜倾在一边,水壶也碎了两个,玻璃渣子碎了一地,我们俩身上都是血,分不清谁是谁的。   我的头破了,腿也被水壶内胆炸开的玻璃划破了,打的急眼了,连身上伤口的疼痛都察觉不出来,大头比我好不了多少!   第一个冲进来的是刘瑞,护在我的身前,大头吐了口血水,恶狠狠看了眼刘瑞,推开他,挤开门口的宿舍人群走出去。门口站着的,除了我们宿舍的。还有其他宿舍的,巴掌大的地方挤了二十多个人。刘瑞一边打量我的伤,一边冲着门口道:“都散了,散了。”   宿舍其他人才反应过来,帮刘瑞把门口聚集的人群疏散了。   我和大头打架的事,还是让老师知道了,其实想不让老师不知道也难,我们俩都挂了彩,还都在最显眼的位置,就算没有人去告密,老师也能看出来我们俩打架了。   老师把我们家长叫来了,我妈来的时候,听说我跟大头打架,都不敢相信。我和大头没穿裤子的时候就认识了,从小好的像穿一条裤子的兄弟,我们两个能打架?   我妈在电话里再三确认过确实是我们两个打架的时候,放下手里忙的活计,匆忙的赶过来。   她到的时候,我正和大头两个人在办公室挨训,教导主任认真的把老师教育学生千年不变的一套说词搬出来。说到兴奋的地方时,用教杆甩在桌子上,发出“啪——”一声脆响,严厉批评道:“父母送你们来学校,不是来打架的,是让你们好好学习,将来回报父母的。你们呢?说!为什么打架?!”   问了我们好多遍,我们谁也不说。我现在心里还憋着一股子气。其实教导主任训话的内容我一点儿都没听见。课间的时候,刘瑞担心我,探头探脑的一直在办公室门外往里面瞟,然后还进来找语文老师要下节课的课时作业本,然后一边说话,一边朝我看,观察我们这边的情况。   刘瑞七科成绩,每一科都是第一名,每次成绩总分都高出第二名七八十分,他还是好几科课代表,哪几科我忘记了。   自从他成绩每次都是年纪第一,他的身边围满了班里的尖子生,他从前就不和我们多交流,上次对我说“还不起就送你了呗”,着实让我惊吓了几天没缓过劲来,我跟他,在此之前,总共没有说过两句话。我是真的被感动了,以至于他在我心里的地位比我身旁这位刚刚跟我打架的十年发小还要重要。   我妈来了就看到我们两个难兄难弟,挂了彩站在旮旯角落里,头耷拉着,无精打采。被教导主任骂了将近两个小时了,两个小时了他竟然能一口水不喝,一句话不歇,训斥我们的话不带重样的。我觉得他拥有这个技能,也算是天赋异禀的奇才了。   大头的妈去世的早,他和他爸相依为命,他爸托我妈来看看,他就不过来了,家里忙不过来。   我妈把我们领出校园的时候,夕阳西下,橘色的夕阳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抚摸着地平线。我妈一路上没说话,我们俩老实的跟着,她不说话,我们也不说话。她带我们到熟食摊上,要了两碗豆浆和俩笼包子。   香喷喷的包子冒着蒸腾的热气,被老板放在蒸笼里端出来,我瞅着面前那碗雾气腾腾的豆浆低下了头。   “吃吧,天冷,一会儿就凉了。”   我妈把豆浆和包子推到我们俩面前。   “妈,你不吃吗?”我抬起头,有些愧疚的问道。   “我不吃。”她轻轻摇了摇头,整个人放松下来,没有刚来的时候那么焦急的感觉了。   “你们老师说的那么严重,说你们两个打得很凶,还说你头上破了一个洞,可把我吓死了!”我妈想起来什么似得,后怕道。   “你们俩为什么打起来?从小到大连架都没吵过,什么事儿值得哥俩儿打起来?”我妈停了一会儿,疑惑的猜疑道:“你们俩,是不是同时喜欢上一个女同学了?”   听到这一句,我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豆浆差点喷出来。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大头嗫嚅着,委屈道:“还最好的朋友呢,婶儿,您不知道林子现在都不跟我玩了,整天跟在我们班那个刘瑞屁股后面,回家都不跟我一块儿回去,说看见我就烦。”   我站在那家熟食摊前,想起了大头的话,无意识的笑出了声,然后又想起了我已经去世的妈妈,心中酸涩万分。   熟食摊的老板见我在他家门口阴晴不定,怪异的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肯定把我当疯子了。   我步伐沉重,胸口像压着一块石头,颓然地背过身去,轻轻吐出一口气。十五年过去了,刘瑞丢了也就算了,我妈也不在了。我深呼吸两口气息,平静下来后,在老板诧异的目光中,离开了这里。 第3章   为了好好学习,我和刘瑞找老师把我们俩调成同桌。   当我说出我要好好学习时,班主任诧异的挑了挑眉。   老师看了我一眼,道:“给你做同桌行”又瞥了一眼刘瑞,道:“不要浪费资源,去吧。”   于是,我在还有一个月期末考试的时候,跟刘瑞坐了同桌。   虽然我在刘瑞的安慰下,内心平复了不少,但压力还是挺大的,毕竟两千块钱,哪里是那么容易挣到的,好几次我都想到,要不然再去赌,把钱赌回来,就不赌了。每当我有这个念头时,我就在厕所给自己一巴掌,灭了自己的念头。   与此同时,我又为大头捏了一把汗,怎么办呢?我又不能跟大头爸讲,我要是说了,那龟孙肯定也会把我赌博的事情告诉我爸妈,而且兄弟的义气让我也做不出打小报告的事。但是,任由他这么下去,真的没问题吗?我不由得,在心底隐隐担心了起来。   我们寝室那几个,都像我一样赌钱赌的元气大伤,渐渐不再翻墙头去赌了,只有大头,还坚持不懈的往小卖部跑。   语文老师是在我决心学习的那年冬天离开的,可能是我痴迷学习的程度不够,我一个人开始向学的决心没有挽回他想离开的心思。那年的冬天很冷,北方的雪下了好几场,语文老师离开的那天,雪下的格外大,鹅毛大雪在北风的席卷下肆意飘散,老师离开的背影也毅然决然。   那天上午,语文老师刚走,雪就停了,雪停的的时机特别的巧。我们需要在学校里逗留几天,考完期末考试学校里要举行十佳歌手比赛和年底学习标兵表彰大会。语文老师走的时机也特别巧,改完试卷一点停留没有,转身踏入风中,从此,我再也没见过他。   我对他印象深刻的唯一原因就是开学的时候,第一天我就被他点名在课堂上表扬了,此后,他在班里多次不点名的批评某些同学。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批评我,但是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我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恨铁不成钢”,那是一种极其难以形容的感受。我一边内心在羞愧,巴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一边面上却表现的无所谓,甚至被他罚在教室后面站着上课,我都一脸无所谓的搬个板凳到后面坐着,而不是站着,接着跟后面的差生唠嗑。   天呐,那时的我,是不是觉得这样很酷,不然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不尊重别人的事情来。   天上落下来一片雪花,我抬头望天,深深叹息,闭上了眼睛。天空飘起了小雪,我伸出舌头,把冰冷含入口中,让雪花来冰冻我那忏悔羞愧的心。   语文老师走之前,我们有一个月没有上过英语课了。因为英语老师不仅教我们初一的英语,她还教六年级的英语。这所学校总共有五六年级,初一到初三,至于为什么没有一到四年级,主要原因是招不到学生。至于,我为什么说一个月没上过英语课了呢?因为英语老师逃跑了。   英语老师在教育六年级的一位小学生时,不小心把人家耳膜打破了,连铺盖都没收拾,直接从学校里消失了。   这一个月,在刘瑞的帮助下,我各科成绩都提升不少。至少期末考试的时候,英语不再是看天书了,数学基本题目应该都没问题,语文古诗词必得分的填空应该没有失分,主要原因,初中的课程还属于基础课,还比较容易补回来。   十佳歌手的一等奖获得者可以得到500元奖金,二等奖100元,三等奖50元,剩下的七位给一些本子黑笔之类的。   我在听到奖金的时候,心中一动,摩拳擦掌的准备把一等奖赢回来,还我的巨额债款。   十佳歌手的选手名额每个班级限三个,班主任来选拔的,他刚在班里说出了要选拔十佳歌手的选手,哪位同学踊跃参加,我就很积极的举手了。   班主任常年的冰块脸在看到我时竟然露出了一丝的和蔼,微微翘起的嘴角差点亮瞎了我的钛合金狗眼,我站起来的时候双腿踉跄了一下,被班主任的蜜汁微笑给吓得。全班哄堂大笑,我迷惑的环顾四周,笑什么,笑我差点摔倒了吗?   然后我开口说话:“我给大家来一段,黄梅戏。”   当我说出“黄梅戏”,班里的人都不谈定了,下面响起了嗡嗡声。   “安静!”班主任吼了一声,他威严的冰块脸还是有用的,没人敢再说话了。   “咳”我清了清嗓子。“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等我唱完这一段,班里寂静的鸦雀无声,我看到好几个同学绷着脸,想笑不敢笑。   我疑惑的看向刘瑞,眨了眨眼睛,一脸天真模样。心里却在流眼泪,妈,害,丢脸丢大发了,我也不常唱歌啊,我爷爷喜欢黄梅戏,经常在家里唱天仙配,我又没唱过,怎么知道这东西到我嘴里像鸭子在叫,我可是硬着头皮唱下去的。   班主任的嘴脸分明微微翘起,还低下头去,那表情很像微微羞涩。如果我的脸是泥塑捏的,现在肯定出现了一道一道的裂痕。   皲裂了……   接下来又有几个人热情洋溢的起来唱歌,那会儿班里流行陈楚生的“大海”,好听又好唱,还有人唱了生日快乐歌。我觉得,唱生日快乐歌的也比我唱的那个黄梅戏好听。   欢乐的时光过得很快,班主任问我还有没有人要起来挑战一下,就在我内心泪流满面,觉得没有希望了的时候,刘瑞递过来一张纸条塞到我的手里,主动站起来了。   纸条上写:奖金我帮你赢回来。   班里人震惊的眼光就如同我震惊的眼光。我从来没有看过他对除了学习以外感兴趣的事,让我更震惊的是,刘瑞的嗓子像是被天使吻过了一般。他唱的歌我没听过,但是,他一开口,全班人的呼吸就屏住了,温和软糯的音色像空灵的泉水缓缓流淌,千言万语的感受都不敌一个词形容的贴切,“卧槽,好听?!”。   结果没有出乎意料的刘瑞被选上了,剩下的两位是班里成绩也还不错的女同学。   我们在兴奋准备冬季十佳歌手比赛的时候,一部分人已经提前开始准备期末考学习标兵表彰大会了。   学校人数本来就不多,比赛赛场装饰的饰品是每个班级的班干部一起出去买的,刘瑞看出我也想出去,悄悄把我带了出来。我混在一群班干部中间,一起出来买买买。   “哈哈哈,我们班刘水今天早上被孙主任打了。”说话的姑娘是六年级的班长,我认识她,外号“四眼田鸡”。   而她嘴里的孙主任就是我们班的班主任,也是我们的数学老师。   “被打了,为什么?”另一个女孩是五年级的班长,果然还是小学生在一起更有话聊,其实我也很想加入她们女生的八卦,我朝她们那边好奇的瞅了瞅,她们不会是嫌我太老了吧。   “刘水昨晚把自己穿过的臭袜子塞进来了我们班一个男生的嘴里。”“四眼田鸡”接着道。   卧槽,太狠了……我在旁边直摇头,好奇这位刘水先生是哪位能人,太强了。   另一位女生显然也震惊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她好奇的问道:“他把袜子塞别人嘴里干嘛?”   “人家打呼噜,他嫌吵,就是就……”妹子说到这里,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今天我早自习孙主任到班级里来,大家原本都在玩,听到孙主任的脚步,本能的全都跑回座位上,就刘水还在讲台桌上蹦哒,被孙主任直接从讲台这边踹到了另一边。”   “咯咯咯”空气里突然安静,所有人都看向这股奇异笑声的来源,也就是我。   我热情的招了招手,露出灿烂的微笑,打个招呼。   她们很热情的冲我笑。   几句话下来,大家也算熟了。原来那个刘水就是上次给我们班女生李小冉写情书的那个男生,被我们班李小冉拒绝了,还把情书交给了孙老师,原来就是他啊。   我恍然大悟。   大家分配好要买什么东西,就各自分开行动了,我和刘瑞去小卖部买装饰比赛现场的挂饰和彩灯。   冬日里的暖阳温和的照在我们的身上,暖洋洋的。我和刘瑞刚走到小卖部的门前,就看到大头脸上都是血,鼻青眼肿的被两个壮汉从小卖部门前架到小巷子里,就要往阴暗的地方带。   我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就要往里冲,刘瑞一把拉住了我的手,他的表情凝重,严肃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里隐隐有些怒气。我内心深处有些崩溃,平时存在感超低的人这个时候找什么存在感,这眼神隐隐有些怒气是怎么回事,我又怎么了?我又不是要进小卖部去赌博。   “放手。”我甩了一下手,丝毫不动,我窘迫的用另一只手去掰,也纹丝不动,这难道是他每天在我下床做的仰卧起坐的原因,臂力这么惊人?   我有些急了,道:“快放手!大头浑身是血你眼睛瞎了?”   我一急就容易说错话,骂他瞎了不是我的本意,我第一次对他说这么重的话,说出口的一瞬间我就后悔了,但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   他果然惊讶的放手了。   我在内心说对不起,转身一个箭步冲进了小巷口,想要阻止他们,喝道:“你们在干什么?放开他!”   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勇气,瘦胳膊瘦腿对着两位壮汉大吼,这确实需要非人一般的勇气。   两位壮汉果然停下动作了。   “呵”其中一位壮汉轻喝了一声,“谁给你的勇气?”   “梁静茹!”这个时候不能怂,我给我自己壮胆大声道。   “去你妈的梁静茹!”其中一个大汉放开大头就要过来打我。   我被他的阵势吓到了,立即转变态度,道:“各位大哥,哈哈,何事大动干戈,我跟这位……额……不熟,他是我同班同学,老师让我找他回去,哈哈哈”   说完,还讨好尴尬的笑了一下。   “他欠了我们钱,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放!”我心里咯噔一下,紧张的问道:“他……他他欠了你们多少钱?”   壮汉竖起了三根手指。   “三……三三千?”我试探性的问道。   壮汉摇了摇头。   也是,怎么可能因为3000把他打成这样,我下意识的感觉不好了,这回大头摊上事儿了,我比刚才还结巴的问道:“难道是……是是是 ”我咽了口口水:“三三……三万!”   在这个一块钱买一堆零食的年代,三万也太吓人了!   壮汉又摇了摇头。   我的冷汗直流,腿开始打颤,有力无气的问道:“那是多少?”   “30万!”   多少?!30万!这个时候农村盖个两层小洋楼只需要八万,他妈大头欠了别人三十万,短短几个月。   “他妈你放高利贷的吧!”这个时候我反而不怕死了,脱口而出的问道。   “就是高利贷!还有他压的字据。”壮汉怒目瞪着我,道:“小孩儿你要是认识他的父母,就跟他父母讲,欠的时间越长,需要还的越多,那时候,就让他自己用身体还吧!”   壮汉说的恶狠狠,我心里早已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大头爸一个人上哪儿弄出那么多钱?   我精神恍惚的从小卖部出来,拉住刘瑞的手说不话来,刘瑞的表情也很凝重,道:“你认识他父母吗?赶紧跟他父母打电话!”   我慌乱的点了点头,也不管怕不怕大头会跟我爸妈说我赌博了,这事不能再拖了,得赶紧告诉大头爸! 第4章   我迅速到小卖部,找到座机,播大头家座机的号码,大头家座机和我家座机的号码就差两位数字,所以我能清晰的记得。   我一边按,刘瑞在旁边一边提醒:“你让大头爸,迅速把放款人找到!联系派出所告他诈骗钱财!随后把欠的本金还给他们!”   我一边按,一边迅速的点头,内心紧张的有些颤抖,看到刘瑞那么冷静,又多看了他两眼。   嘟嘟——了两声后,“喂”大头爸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   话到嘴边,我有些微迟疑,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咬了一下牙,豁出去道:“叔叔,是我!接下来听到我说的事情,你一定要镇定!”   大头爸好奇而又慈爱的笑了笑,道:“是阳阳啊,打电话给叔干什么?大头那小子是不是又闯祸了?”   这岂止是闯祸那么简单啊,我在心里腹诽。   我看了一眼面前一直盯着我看的刘瑞,他目光里的坚定,让我的胆子又大了几分,屏住呼吸道:“叔叔,大头借了高利贷,欠了人家30万。”   电话那头一时没了声音,我怕大头爸接受不了,忙着又说:“叔叔,喂,你别急,你去报警,就说有人诈骗钱财,让警方把放款人找到,大头才13岁,这一准能行儿!然后把欠的本金还给他们!!”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对面的话筒里传来大头爸虚弱而又恍惚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就像他的魂不在了,只剩个躯壳:“哦……哦哦,那我现在……”   “您赶紧过来吧,大头被人家打了,来把大头带回家,按照我说的,先迅速的报警,把欠的钱还了再说!”我听到大头爸的声音于心不忍,内心谴责自己没有早点告诉大头爸,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大头竟然有胆子跑去借高利贷,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哎……哎”大头爸又恍惚的答应了两声,挂断了电话。   这件事的后续细节我就没有在参与了,我在学校里。我听我妈讲,知道警方介入后,大头仍需要还欠的五万本金,大头爸存的好几年的钱,全部都陪进去了,他本来准备明年盖洋楼,经过这件事,别说盖楼,家底都赔个精光,攒钱的事只能从头来过。好几年的心血,一朝化为乌有。   大头不愧是我的好兄弟,这样也没有向我妈高密,他被大头爸带走的那天,脸肿得像馒头,左右脸不对称,一看就是被要债的狠狠教训过了。他站在校门口的铁门外,回过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就转头跟着他爸坐进了面包车里,那年头,有辆面包车,家里的条件在乡下那种地方,已经算不错了,羡煞旁人。   大头被带走后,我和刘瑞才想起来给我们分配的任务,去买挂饰和彩灯,我正仔细的流连小卖部琳琅满目的百货时,刘瑞一直盯着我的侧脸看。   我360度无死角,他爱看就看吧,明知道他在看我,我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流连商品。   “你欠的钱别着急。”他兴许是看够了,来了一句。   我有些惊讶,转过头去看他。   阴暗落满灰尘的小卖部里,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刘瑞像个使者,他的脸是健康的小麦肤色,脸颊被冻的微微发红,眉目高,双眼皮眼尾长,看起来眼目聪慧。他的模样少年老成,看起来就很成熟,脸型和鼻梁骨转折刚硬,脸上没有多余的赘肉,明明看起来应该是闷骚禁欲的脸,此时却让人不敢亵渎。   “我说帮你就会帮你,你看我怎么帮你把奖金赢回来。”他冲我露出自信的微笑,本来就比我高半个头,我此时正弓着身子仰着头。看起来像是他在俯视我,庞大的身躯遮住小卖部门□□进来的光。   我有些慌乱的转头,掩饰内心深处的卑劣。他这种自身而带的光芒是怎么回事,我忙撇过头,神色变得有些难看,我内心存的那点心思,此时也变成了亵渎。   你一心只想和自我做兄弟,我却……   我有些失落的挑好挂饰和彩灯,比赛的赛场是学校的食堂,学校最大的室内就是食堂,到时候需要装饰的挂饰肯定不在少数,我和刘瑞一起买了很多。   当晚不用上课,老师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带过来,在教室里放了电影,这在没有通网的农村孩子眼里,兴奋的简直跟嘴里吃了糖一样。   我内心一阵挣扎过后,决定放弃电影,跟刘瑞去食堂,看他十佳歌手比赛的彩排。   食堂经过晚饭后两个小时的装扮,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到处张灯结彩,五彩缤纷,食堂的餐桌被排成座椅,当成观众席,前面留了一块舞台大小的地面。地面上搭起了一块凸起的戏台,戏台两列挂着两排粉色的气球,台子上摆放了一架旧钢琴。   周围有很多老师站在食堂的门口,他们的脸上也露出过节般欢喜的表情,笑得合不拢嘴,在一旁聊天。   舞台的左侧,摆放着一个桌子,上面放着一台电脑,桌下放着一台主机和音响,一位同学穿着黄色棉袄站在舞台中央拿着话筒。几个人围在桌子上的电脑旁在商量着什么,然后一段音乐响起,其中一个人冲着舞台上的同学喊着,让她试试话筒,几番调整之后,正式进入彩排。   台上大部分的彩排,我都没有认真在听,无聊到要打瞌睡,直到刘瑞上台了,我的眼皮才抬起来,一扫之前的困倦,变的精神抖擞,眼睛睁的溜圆,生怕错过一丝细节。   台下坐着的人稀疏零散,没有几个学生来看他们彩排,所以我的变化从台上看格外明显,我总觉的刘瑞的视线看向我,嘴角扯出了一丝笑意。   之间他走到台上那架旧钢琴前,坐下了。   我的脑袋一瞬间有点短路,寻思他在做什么,那架钢琴不是装饰品吗?   跟我有同样想法的不止我一个人,食堂里突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刚刚在门口聊天的老师也不再讲话,而是屏息看向舞台上那抹白色的身影。   姹紫嫣红的舞台中央,黑色的钢琴和白色的刘瑞相互交映,一白一黑格外醒目。   刘瑞优雅的抚摸一下钢琴,纤长的手指挑开钢琴盖,然后外琴键上按动了几下,认真的神情仿佛在试音。   然后他就开始了自弹自唱,他的手指轻柔的像蝴蝶一般在钢琴键上流离,温和的音乐和他动人空灵高亢的嗓音仿佛让我看到春天的鸟语花香,万物复苏。   我的心脏有力的跳动,扑通扑通,心仿佛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一曲毕,过了好久大家才从震撼中走出来,不知道是谁带头鼓掌,稀疏的掌声响起,我还是呆呆的看着刘瑞,直到他走到我面前,用手掌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才反映过来。   我竖起大拇指,敬佩道:“兄弟,牛,你怎么会弹钢琴?”   虽然我不想做你的兄弟,但是,你这么优秀,我真的高攀不起。   他笑了笑,神秘的看了我一眼,道:“以后再告诉你。”   切,我啧舌,搞的神神秘秘的!   第二天,装饰的舞台被保留下来,我们吃饭的地方被缩到了三分之二,老师让我们把餐桌四张拼成一张,十二个人围坐一桌吃饭,倒也新奇。   晚上七点钟,冬季十佳歌手比赛准时举行。全校三百多人有秩序的按照一个班级一个班级的进入食堂提前排好的座位坐下,最前面一排坐着的是评委老师。   评委老师一共四位,张校长,宋校长,我们班孙老师,和学校李主任,哦李主任就是上次训斥我和大头的那个教导主任。   大头不在,我和宿舍其他几位狐朋狗友吃着提前买好的瓜子在那瞎起哄,上台是一位美女同学,我们就在后面起哄的哦哦直叫唤,等她下台就热烈的鼓掌。   主持人是没见过的小美女和小帅哥,不知道是哪个班的,大冷天穿着露肩廉价演出服,花花绿绿的破坏了她本身姣好面容的美感。   他们有样学样的主持着十佳歌手比赛,有几个同学觉得无聊,在下面愉快的唠嗑,不自觉的声音越来越大,盖住了舞台人的歌声。   台上的小姑娘明显有点怯场了,看着台下乱哄哄的一团,唱到一半停了下来。她这一停,台下的喧闹显得更加明显。台下的观众敏锐的察觉到遮住他们吵闹的声音没了,吵闹声越来越小,观众们摸不着头脑,纷纷抬头。   小姑娘就在观众们的目光下,红肿着眼睛,哭着下台了。   校长接过话筒,底气十足,不怒自威道:“给你们脸了,哪个班吵吵的最厉害,立刻给我回去教室里学习!”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这期末考都结束了,还学,学什么啊?下学期的内容吗?   比赛歌手坐在舞台的左手边,轮到刘瑞上台时,我一反之前的起哄常态,后背挺直,脖子拉得老长,视线往刘瑞身上看去。   “刘瑞!加油!”不知道我哪来的勇气和爆发力,我感觉无数道视线向我看过来,不怪他们,我也被我自己的音量吓了一跳,我这么一嗓子,使得周围哄闹声小了不少,不仅观众向我看过来,就连刘瑞和评审老师也齐齐向我看了过来。   我的脸蹭的一下臊红了。   刘瑞站起来,脱掉白色羽绒服,露出里面的黑色西装,领口打了一个红色蝴蝶结。   他朝我微微笑了笑。   那模样可真是勾人,我的脑袋晕乎乎的,一阵眩晕,连刚刚才做出的丢脸行为也忘却了。   接下来,刘瑞把我昨天晚上看到的震惊,从寥寥数人份扩大到了三百倍,我听到好多女生疯狂的打听他叫什么名字,是几班的。   别的人唱歌,观众都在聊天,只有到了刘瑞,观众席鸦雀无声,而刘瑞也沉浸在自己的歌声和钢琴里,欢快的手指在琴键上翩翩起舞,他闭目享受音乐的神情像极了爱情。   我内心又苦涩又甜蜜,甜蜜的是我先发现并且接近他,苦涩的是我喜欢他,而他喜不喜欢男人还是一回事。   当晚,我们热情的拥簇着刘瑞回寝室,毋庸置疑,以他的实力轻轻松松拿了第一名。   寝室其他几个人在大头不在这里的时候,缺少了大头的阻拦,以一种异常融洽的氛围和刘瑞成为了兄弟,我想刘瑞肯定比我还懵逼。   昨天还把自己当透明人的几个人今天称兄道弟,热情的搂住他的肩膀。我眼睛死死盯着阿伟放在刘瑞肩上的手,恨不得我的眼睛变成X光线,把他的手戳出无数个洞。   我不知道我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走上前去搂住刘瑞的腰,不光阿伟震惊的手从刘瑞的肩上放下来了,就连刘瑞也震惊的看向我。我的手贴在他棉袄下,西装的腰侧,能清楚的摸到他的腰线,我像是被烫到了,又松开了手。   腰是好腰,就是我不敢再摸下去了,我装模作样的在他胸口捶了一拳,笑眯眯道:“恭喜!”   他握住我捶他胸口的手,目光炯炯的望着我,笑的异常甜蜜。   气氛有些诡异,我使劲的抽回了手,手上还留有他指尖的触感。   我的心如擂鼓,刚刚那一瞬间,我还以为他爱上我了。   每天都能产生无数个这样的错觉,我感觉我是没救了。   我内心深深的叹息了一口。 第5章   夜,冰凉如水。   经过这一场歌手大赛,宿舍里,比以往更加的热闹,显然是同学们的肾腺上激素处于兴奋状态,还没有冷却下来。   阿伟,是我的老同学,我们小学在同一所村小上的。当时在班级里并没什么交集,来到了这里之后,渐渐熟稔了起来。他留着非主流的爆炸头发型。那些年,我们很流行这些,还在耳朵上戳几个洞,戴上耳钉,耳钉能沿着外耳轮廓带一圈。他冬天从来不穿棉袄,只穿带着丁卯的皮衣,手臂上还学着电视剧里的混混纹一条蟒蛇刺青。我没他们那么夸张,但平日里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刘瑞不在的时候,模样拽的不行,最喜欢穿包臀紧身的那种牛仔裤。阿伟不喜欢那种裤子,觉得像娘炮,我却不以为然,这才是骚气男人的代表,性感的化身,也许从那时独特的品味开始就代表着我与众不同的性向。   他从床底搬出三箱啤酒的时候,真的是震惊到我们了。   “你哪来的那么多酒?”我看了眼地上并排而列的酒,又看了眼阿伟。   “嘿嘿,傻了吧,你们傻不拉几的出去买装饰品的时候,我偷偷和隔壁班的二傻出去搬了几箱啤酒,今天这么开心,今晚老师肯定不查寝了,等会儿二傻他们寝室的几个小子一起过来,就这几瓶,还不够我们哥几个儿干的呢!”阿伟得意洋洋的说着,我看到这么多啤酒也是很兴奋的。   “艹,哥们儿还是你行!”我竖起了大拇指。   果不其然,不多久,隔壁的二傻带着几个人来到我们寝室。现在我们寝室总共十个人了,我们平均身高165,就寝室这点方寸之地儿,根本站不下我们。   一人开了一瓶啤酒,数十个人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坐在对面的两张床上,阿伟起身站在寝室中间,喝一大口啤酒,像漱口水一样,仰头在嘴里咕噜了一会,才咽下去,然后对准酒瓶口,动情的开始唱起了上海滩。   我站起来,跟他臀对臀,玩碰碰车,你一句我一句的唱起了上海滩。我们喝一口,唱一句,在酒精微醺的作用下,步伐开始飘了起来,终于张伟在一次对臀中,被我撞得向后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其他人起哄笑着说道:“伟哥,你行不行啊。”   “艹”阿伟啐了一口,捏了我一下屁股,道:“你妈林子屁股够翘的啊。”   就在大家哄笑的时候,刘瑞挤到了我身边,我愣了一下,因为刘瑞的目光实在有些让人难以捉摸,嘴脸带着笑,眼里带着威胁的意味,他按住阿伟刚才放在我屁股上的手。   我察觉不对劲,忙摸上刘瑞的手,打圆场,故意用犯贱的口吻,道:“瑞瑞,你是不是也要玩臀部碰碰车。”说完,还眨了眨眼睛。   周围人又哄笑了起来,甚至还有人吹口哨,说:“刘瑞,看不出来啊。”   “行”阿伟用手指指了指我们,揉了揉脑袋,头有些晕乎的说道:“你们玩吧,我不行了。”   阿伟是酒喝的最多的,这酒虽然是啤酒,但是度数有15度,他又一个劲的猛喝,这会儿后劲上来了。   刘瑞在我屁股上掐了一把,跟触电似的酥酥麻麻,我忙跳开,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艹,不要脸,你耍赖啊。”   以往在他面前装的矜持模样一瞬间就破功了,我捂住屁股,就像被人调戏的大姑娘一样,扭捏的侧着身子坐回床上去。   旁边人又在起哄,直喊没意思。   时光红了殷桃,绿了芭蕉。   那天具体的细节我记不清楚了,我只记得孙老师铁青着脸,踩着黑皮鞋穿过楼道踏上宿舍楼的时候,皮鞋在瓷砖上“噔噔噔”的声音格外刺耳,回荡在宿舍回廊的上空。我们慌忙的把酒瓶往床底一推,打开窗散味,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谁在谁的床上就躺了下去,我和刘瑞就躺在了大头的床上。我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不知道是被班主任吓得,还是被刘瑞喷到我脖子间的热气给刺激的。我只记得,我当时偷偷把手放在刘瑞的腰侧,佯装低声骂了一句:“艹,谁他妈说老师不查寝了。”   然后,心里窃喜。   孙老师走到我们寝室,威严的在门口喊了一句:“该是哪个寝室给我回哪里去!”   然后二傻那几个人灰溜溜的从床上爬下来,灰头鼠脸的回自己寝室。   我当时还窃喜,酒味那么大,老孙竟然都没有发现我们喝酒了!如今才恍然,我们那些小动作和心思,他看的一清二楚,只不过是有选择对我们进行适度的包容并选择另一种方式来爱着我们。   当年热血沸腾,称兄道弟的弟兄早已分道扬镳不知去向,我的眼前开始一一浮现他们的脸庞,像走马灯一样一幕一幕在我眼前显现。我推开早已腐朽的铁门,再一次,重新踏入了这所校园。   冬天的早晨,是寒冷的,寒风呼呼的吹着,吹到脸上是刀割一样的疼。即使在没有课的日子里,我们依然要早起,因为今天是学习标兵表彰大会举行的日子。   期末考我的进步最大,从倒数第一上升到我们班第九。一个原因,我的进步确实大,而另一个主要原因,班里没几个认真学习的学生,两个班加起来可能有十来个,但是这个原因也掩盖不了我对成绩上升的浓烈喜悦感。   北风呼啸。   表彰大会还和以往一样,我们蜷缩一团坐在露天寒风下听着校长和几位领导语气中掩不住惊喜,我想他们高兴的原因肯定有刘瑞,让他们看到了学校的希望。   让我意想不到的表彰大会我竟然也榜上有名,被封了“进步之星”。我略为羞耻的上台领奖状,这太不像话了,我红着脸低着头,拿着奖状拍了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现在还留存在我家里的影集上。当年我拿回家,被我妈珍藏般的保存在影集相册中,她惊喜的表情深深地刻在我脑海里,我至今仍能清晰的记得。她还不知道她的儿子在年轻的糊涂岁月中,有过那么一段赌博的荒唐事迹。   表彰大会开完,我和刘瑞步行,走在熟悉的乡间小路上,回家。   放寒假了。   “呐。”刘瑞伸出手,拦在我面前。   我被他的手拦住了去向,定睛一看,他手里拿着红钞票。   我心里其实是非常想要的,毕竟我那两千块钱的巨额债务,才还了四十,我省吃俭用一个月攒了四十,拿到小卖铺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把钱递出去的。   “还不起就跟你家长说。”老板娘头也没抬的把钱揣进口袋,来了那么一句。   我逃似的离开那里。   保不准她下次看到我妈,真的会跟我妈讲,我欠了她2000块钱。我心里非常非常想要,但是我知道,我不能要。   我推开他的手,故作潇洒,有些垂头丧气的往前走,边走边道:“你自己赢的,给我做什么,自己留着吧。”   他听到这话急了,跟上来,道:“我就是为你赢的,我又不缺钱。”   我站在路边,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光秃秃的田埂,转过身,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别过脸去,道:“不用你管。”   “艹,你他妈欠揍。”恶狠狠的声音响起,我以为我听错了。   我猛抬头,眯了眯眼睛,道:“我耳朵聋了吗?你刚刚是不是说脏话了,骂我来着?”   “我说,你他妈欠揍!”他直勾勾的跟我对视,走到我面前,把钱塞进我的手里,道:“不要算事,你扔了吧!”   我第一次觉得钱是那么烫手的东西,我看着手里的红钞票,愣了会儿神,然后在手中攥紧了跟上去,大声喊道:“艹,我收下了!妈的,等等我啊!”   我追了上去,把钱揣进裤兜。   我们走了好一会儿,一路上没人开口说话。   眼看着回家的路程走了一半了,宽敞的路边堆积着垃圾堆,垃圾堆里各种零食袋、生活垃圾混合在一起,甚至有点异味。我没忍住,问道:“你怎么会弹钢琴?”   “学过。”他惜字如金。   “在哪学的?”我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北京。”他不咸不淡。   “北京?你怎么会在北京学弹钢琴?”我更加好奇了。   “我父母在北京做生意,我一直在那边上小学,因为不是北京户口,没法继续上初中。”他的气似乎消了,冷淡的语气仿佛不是在谈论自己。   “那你现在住在邻村,是跟你爷爷奶奶住吗?”父母在北京,除了跟爷爷奶奶住在这里,还能跟谁?   “没有奶奶,我跟爷爷住在一起。”他有些失落的答应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北京的父母,还是在失落自己没见过奶奶。   “你跟我聊聊北京的事呗。”我岔开话题。   那天我们边走边聊,他给我描述了北京的大街小巷,胡同相柳,他说以前那块地儿不叫北京叫北平。他上学不会像我们这么轻松,他学过跳舞,学过钢琴,学过绘画。他说他学的舞蹈是拉丁,我说什么是拉丁,他就在尘土飞扬的干燥泥地上给我跳一段做个示范。   我们回家的时候,冬日里的艳阳高照,我们走着走着,太阳西下,天也阴沉了起来。经过一片乡下的坟地,远远望过去,一片坟包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显得阴森森的,我的心里发毛,咽了口口水,拉紧衣襟,催促刘瑞快走。   “我在杏西,寒假你来找我,看看我们能不能寒假再挣点钱,给你还账。”他从口袋里扣出早就写好的电话号码,褶皱的纸被他手心的汗汗湿,黏答答的,他递给我,说道。   “行行行。”我快速接过,心不在焉的催促道:“快走快走。   这片不毛之地,极尽荒凉,还怪吓人的!   寒假第二天,我去找大头。   大头给他爸罚在家里干活,他爸不让他出来,隔着大门,他对我说:“林子,你走吧,我们开学再见。”   我寻思大头这回是真的出不来了,想到了刘瑞,就把那张褶皱的几乎看不清字迹的纸条翻出来,试着打电话。   电话里“嘟嘟——”了两声之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喂?”   “喂,刘瑞,你有空吗?我去找你?”我听到他的声音后,道。   “行。”他爽快的答应了。   我们约在两村交界口,村头的路口,水泥地修到这里就断了,左转接了一条宽敞一点的大路,而直行再往前去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田地,右转就是我们上学去的那条土路。刘瑞就是从左边的路口过来的,我跟着他沿着左弯道前行。   我们煞有其事的琢磨了挣钱的方法,但是却一筹莫展,一做生意,大人根本不会把货买给我们,而且我们没钱。刘瑞说他有点存款,就算有钱买货,这些大人也会趁机压榨欺骗我们,因为我们不知道货物的市场价。我虽然没做过生意,但是父母做生意,我平时有了解。   二打工,村里的工厂打工仔至少要15岁,我和刘瑞太小了。   我们过早的承受金钱的压力,在那一瞬,我才明白,长大了也许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亏我们整天想把自己打扮成大人模样。父母供我读书可真不容易,也许就是这时的认知,彻底改变了我吊儿郎当的学习态度,下定决心通过学习走出这个小村庄。   我忘了当时我跟他一路上说了什么,只记得我们构想了一个美好的挣钱蓝图,在我们幻想编织的梦境里,我们变成了有钱人,欠的这点债务根本不算什么。我们越聊越开心,越说越激动,都没发现我已经跟着他走到了他家。   “瑞瑞”一声苍老的呼唤把我们从梦中拉醒。   “爷爷。”刘瑞笑着喊道。   那是一位慈祥的老爷爷,佝偻着背面貌看起来却很精神,浑浊窄小的眼珠嵌在布满皱纹的脸上,原来他就是刘瑞的爷爷。   刘瑞回北京后,没过一年,他的爷爷就去世了。那年正月,刚过了春节,刘瑞头上带着孝帽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记得,我当时急忙的向他飞奔而来,路上的石子将我绊倒,我浑然不顾,又爬起来接着跑过去,承载了我一年思念的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心中的激动,到现在都记得。他回去之后,我们一直有电话联系,所以再次见到他,完全没有陌生的感觉。他参加完爷爷的丧礼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而他的电话也渐渐的打不通了。   我到刘瑞家玩,他爷爷家徒四壁,屋里屋外什么都没有,但打扫的很干净,一尘不染。门口有一颗老槐树,几只母鸡在树下咕咕咕的啄食。   我在门口的院子里喂母鸡,刘瑞进去了,然后又出来了,他在我手里塞了一沓钱,给我的惊吓不亚于知道大头欠了三十万的时候。   我的手有些颤抖。   “我们挣钱太难了,这是我从小压岁钱攒的,平时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不知不觉就攒那么多了。”他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思虑什么。   我攥紧他的手指,忙摇头,咬牙切齿道:“你!我不要!你有这钱还不如给你爷爷,你看你家里什么都没有!”   他轻描淡写,仿佛真的不将这些钱放在眼里,道:“我父母给了我爷爷很多钱,爷爷清贫惯了,不喜欢乱七八糟的的东西,而且,如果我跟爷爷说,他也会让我给你的,大不了你以后慢慢还给我。”他朝我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这是他攒那么多年的,说拿就拿出来了,他装的风轻云淡,我不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虽然他看起来毫不在意,但是心里肯定也很煎熬。   我在校园里漫步,各个角落都有我们曾经的身影,我蹲在学校杂草丛生的石凳旁,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老是会想起这些陈年旧事,我在心中默念: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你那么好。   我说什么都不肯接受,我已经拿了人家五百了,怎么好意思,就那五百块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上呢,哎,我心里叹了一口气,不过那剩下的钱还怎么还呢?再要他的钱,还不如跟我妈承认错误,被打一顿,然后让我妈帮我还了,哪有拿朋友的钱还账的道理。   “阳阳,在我心里,你是我家人。”刘瑞看我不肯收,就那么定定的看着我。   “我一个人在这边读书,你是我在这所学校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你在我的心里,就是我的亲人。”强制的不行,来打个亲情牌。   亲人要是换成情人就好了,我心里默默地想。   “你像我弟弟一样,我想疼爱你。”接下来他的话更让我震惊。   不是他话语中的疼爱让我震惊,而是我想当他对象,他却想当我哥哥,我心里苦涩,连带着面前站着的一群鸡也不是那么的可爱了,仿佛在嘲笑我:弟弟、弟弟……”   “所以,你就收下吧,以后……”他没有说下去,我不知道他隐藏的半句话是什么。   “我……”我承认他的话很感人,当年年轻,只觉得心里暖,要是我现在的年纪听到了,肯定哭的稀里糊涂。   “我不能收,这……”之前的五百块钱我确实动了收下的心思,但是我现在真的一点拿他钱的心思都没有了,我想着,大不了挨我妈揍,吃一顿笋子炒肉。   “我真的不能收!”我把钱放在他的手上,坚决道,这个时候我已经决定回家坦白从宽,吃一顿板子了。   “其实,我是存着私心的。”他又道。   我停下了手中拒绝的动作,想听他说下去。   “我,我妈说我再忍忍,他们快拿到北京户口了,我们家,在北京买了房子……”说到这里,他仿佛要哭出来了,道:“他不知道,我在这里,很开心,有很多朋友,特别是你。”   听到这里,我也有些眩晕,问道:“还有多久?”   他摇了摇头,低垂着脑袋,眼泪哗哗流,道:“大概半年,我也不知道,只说让我做好准备,我想着,我走了,爷爷一个人怎么办啊,他也不愿意去北京。我就想着,给你钱,你欠我分人情,我也不要你怎么样,你就……”说到这里,他有点哽咽,道:“就……经常来看看就好,不……不要让他老人家孤单。”   我头点的跟捣蒜杵一样。那时我感动,但是共情能力没那么强烈,以至于我知道有这个承诺,也只把他当做了承诺来兑现,心中却少了点悲凉。   最终,我把钱收下了。我心想,就推辞了两遍,他就哭的跟个泪人一样。如果拒收,岂不是要用眼泪把我淹了。   我仰头看看天,心中疑惑,那个时候,他除了为他爷爷哭,有没有一部分,一小部分,是因为舍不得我而哭的。 第6章   此后,我几乎天天找他串门,有的时候是带着作业本跟他一起做作业,不想做的时候,就拿他的作业本打小抄,称呼也从“刘瑞”变成了“瑞瑞”。   瑞雪兆丰年。   新年临近,我在路边的对联上看到这句话,就把它写在一张漂亮的信笺上,夹在贺卡里送给他,我说:“瑞瑞,马上过年了,送你一张贺卡。”   他微笑着接过,然后跑进自己的屋里,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贺卡,我猜被他收起来了吧。   我和他唯一一张照片,是在我成绩上升之后,和其他几位“学习标兵”照的合照,学校里组织的。我问老师这照片有没有多余的,老师就送了我一张。因为在这张照片上,我站在他的身旁,他搂住我的肩笑的格外灿烂,像极了我姑姑和姑父结婚时的全家福,照片上的其他人就像为新人送祝福的亲人,笑容满面,春风十里。那时我想着,这要是我和他照的全家福,那该有多好。   我每天往瑞瑞家跑,直到年三十晚的前一天我都是在他家度过的。   随着我跟他越来越熟悉,我也就越来越发现他是真的优秀,比如他写得一手毛笔字,还会画画,国画素描都不在话下。他的正楷字我是见识过的,那叫一个绝,相比之下,我写在纸上的字就像蚯蚓爬。再比如,他还会做饭,他跟爷爷两个人的时候,饭都是他做的,平时他还要抽空做家务。这所有的所有,一切种种,都让我对他刮目相看。我在家,我妈从来不让我做家务,说男孩子不用做这些,我除了捣乱,插科打诨,就是像个小流氓找我那一党狐朋狗友整个村流窜,偷鸡摸狗的不干正事儿。   年晚,全家围在黑白电视机前看春节联欢晚会,我家这台电视,统共就能只收一个中央台,每天晚上八点档家庭剧,是我妈最爱看的。电视放什么剧,我妈看什么。那个年代,没有的挑,有电视就已经很不错了!两年后,才开始普及无线电视,那时候我家也装上了大彩电,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我们也到了开学的时候了。   大头终于“刑期已满”,被他爸放出来了,他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抱着我痛苦流涕。不过我不相信大头的眼泪,他这人不长记性的很,刚犯过的病,转眼就能再犯第二次。   我拿到压岁钱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的压岁钱都还给瑞瑞,他一开始不收,经不住我软磨硬泡,就收下了,我压岁钱也没多少,能还个四五百,老板娘的钱我是还清了,但是瑞瑞的钱还差一大笔。他虽然说不要了,我是我想了想,还是慢慢的,一笔一笔的还给他吧。   开学第一天,我发现我们班的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和音乐课老师全换人了,去年英语老师跑了,语文老师被我们气走了,数学老师也就是我们的班主任孙老师也走了。   后来听小道消息得知,原来孙老师的父亲得了癌症,住进了ICU,每天化疗要花很多钱,他的工资承担不了,所以辞职去大城市打工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我抚摸着那年初一一班的门框,头抵在门框上,继续回忆。   那位孙老师,曾经将我从五楼的楼上背下来过。真的是太久远了,我的记忆也有些混乱了。乱到我的脑袋里像出现了一根麻绳,将所有的记忆捆成一团,又松开,导致时间顺序也许出现了偏差。   我刚开学的时候,可能不适应住校生活,也可能水土不服,有一天晚上吃完饭,肚子突然剧烈的疼痛了起来。那是一种绞痛感,我的额头冷汗直流,连腰都直不起来。有人去叫老师,孙老师来了就把我背在他背上,从五层的楼梯,一个阶梯接着一个阶梯,一层一层的,气喘吁吁的把我送到楼底下的面包车上,随后将我送到了医院。   我这辈子能清晰的记得两个人的背,一个是小时候我的下巴被姐姐用菜刀割破了,妈妈背着我跑到医院的背。另一个就是,孙老师背着我从五楼楼梯上跑到楼下的背,当时的他们都气喘吁吁,似乎要力竭,但是都没有丢下我。沉重的呼吸透过胸腔传过来,那应该就是世界上最温暖的背了。   学校里的人,一直在变换,学校里的景,这么多年没变过。那些年站在教学楼天台就能看见的,蜿蜒曲折回家的小路,如今还在那里。多年前,我也曾和我记忆中深刻的那个人,走过那条路。   而瑞瑞是在初一结束的时候离开了这里,他在短暂的进入到我的生命中,给我的生命带来一段奇异的色彩之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他自己可能也预料到自己快要离开,在这所学校里的最后一段时间,用他最大的包容心配合着我们那段无知的岁月。   新来的数学老师,也就是新的班主任,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她自信而又充满活力,和我见到的女性都不一样。她明明很瘦,但泼辣的气质给人的感觉很强势,她喜欢跟我们聊天,常常讲一半的课,就开始跟我们讲外面的世界。   她跟我们说,外面有很多同性恋,而在外国,同性的婚姻是合法的。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眼睛一动不动的追随着她,她的话语似乎蕴含着巨大的生命力,能给我的生命带来希望的活力。   我对她说的话总是深信不疑。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敢跟刘瑞,表白真实的内心。   每年新年开学回来,学校都会组织一次包饺子活动,这是学校的传统,而且是每届的初一学生。初二初三的前辈们早在他们在这所学校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后享受完了这三年一次的福利。   我们会有半天的时间,不用上课。我觉得大多数的同学,并不是高兴可以包饺子,而是高兴这半天的时间不用上课,同样,这也是教室里学习的初二初三同学们的羡慕我们的原因所在。   我们按照班级在食堂的门口排好队,然后班主任带领我们进去。每个班有划分的区域,每个区域的餐桌上,已经摆放好了面团和饺馅,我们只需要把面团擀成饺皮,包上饺子馅就行。   刘瑞站在我身旁,动作迅速,擀的饺皮又漂亮。大头则用两只肥硕的手掌在面团上揉啊揉,捏出了一只猪的造型。   “艹,大头,你给自己捏的肖像吗?”我凑过去,揶揄道。   “滚滚滚!”他推了我一下。   我拿起刘瑞包的精致的饺子,生怕一个大动作给他弄坏了,故意放在大头的眼前,道:“你那什么玩意儿,你瞅瞅,我……瑞瑞包的,比你强的不知道多少倍儿~”我的“倍儿~”用了拖音,故意刺激他。我刚刚差点儿下意识说我媳妇儿瑞瑞,有些心虚的朝刘瑞瞅。   “呕!”他佯装作呕,一把打掉我手里的饺子,饺子掉在了地上,又被背对着我的阿伟踩了一脚。   阿伟转过身,推卸责任道:“呦~不关我事儿!”   “嘶——”我吸了一口凉气,是真的有点生气了,恶狠狠的扯过大头瓜瓢脑袋上的两根毛,道:“我今天儿,非把你脑袋上的两根毛,给你秃噜没喽。”说完,去拔大头圆脑袋瓜上的毛。   大头就躲,庞大的身躯往刘瑞的怀里钻。   “艹!”食堂里的人都被我这一声中气十足的“艹”给惊到了,看向我。   “他妈你往谁怀里钻呢!”然后把他扯过来就是痛打,直到他开始求饶。   这么皮孩子包的饺子能吃吗?说实在话,什么奇形怪状的饺子都有,而且总觉得不是很卫生,但是我看到老师们也跟我们一起吃我们包的饺子,突然就放下心来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饺子包完后,我们把自己班的饺子端到学校厨房里的大锅去下,热气腾腾的沸水煮了几分钟,饺子就熟了。   那饺子的滋味是什么样的,我都忘记了,我只记得刘瑞那碗没怎么吃,他见我吃得香,把自己碗里的饺子都倒给了我。我们就面对着面,站着在食堂吃完了饺子,一边吃还一边用筷子敲打着铁碗碗底,听起来就像快板的节奏。   那大概就是好吃吧。   那大概就是幸福吧。   窗外的垂杨柳抽出新芽,春天到了。 第7章   春天到了,猫儿发情,人儿发春。   我这几天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失眠,翻来覆去的还是睡不着。   大头打得震天响的呼噜在黑暗静谧的寝室里显得格外的响亮。   我从被窝里爬起来,穿着单薄的睡衣从上床悄没声息的爬下来。我拿不准,刘瑞睡了没,我屏住呼吸凑近想去看刘瑞睡没睡,刚准备出声儿,刘瑞翻身转过头来,就看到我杵在他床边跟个偷窥狂一样的看着他。   看到他没睡,我高兴的手舞足蹈,轻声说:“我睡不着。”   闻言,他掀开被子,也轻声道:“快进来,冷不冷?”   此举正中我心怀。   我忙爬上他的床。   窗户外有暖黄的灯光照进来,打在刘瑞的脸上,我仔细打量着他的脸,问:“怎么还没睡啊?”   声音温柔的像水一样,我自己都被自己声音里,突然而来的柔情给吓了一跳。   艹,可恶心老子了。   听到我的声音,大概是我的声音太具有诱惑力了吧,刘瑞翻个身,跟我面对面。   他就那么看着我,也不说话。   我鬼使神差的从被窝里伸出手,抚摸他的脸,他没有拒绝,轻声道:“睡不着。”   我的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轻嗅了嗅,没有发出声音,用口型道:“我也是。”   他笑了,虽然我看不清晰他的眉眼,但我知道,那里此刻藏着美好。   我们似乎在为同一个烦恼而忧愁,那个我们一直不敢碰触的底线。   “别想太多了,快睡吧。”他轻声道。   “你睡得着吗?我想听听你以前的故事,我不认识你之前的。”我的眼睛闪闪发亮,精神亢奋的完全没有睡意。   我们那天说了很多悄悄话,天南海北的,什么都聊,聊他小时候在班级的尴尬事,聊我小时候大冬天光着屁股被我妈提着拖鞋揍屁股的事儿。聊到后面,我越来越犯贱,胆子越来越大,手摸上他肚皮,他隐忍着笑,往墙里一个劲儿猛缩。   我那晚的手是搁在他肚皮上睡着的,温暖柔软的触感,真好。   他睡着之后,我还趁他不注意,可劲儿的往他身上贴,我的鼻尖闻到他头发上洗发水的清香。他的头发蓬松而柔软,以至于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头还埋在他的颈肩。   我看到他没有醒,周围此出彼伏的打呼噜声错落有致,天将亮不亮,微弱的光透过窗户进入寝室,我抬起手,理了理他的头发,在他的额头轻柔的落了一个吻。   我看他睡得熟,我就睡不着了,跟个偷吻狂魔一样,对着他的脑袋亲了一次又一次,但始终没敢对那我用眼光盯了无数遍的薄唇下手。   在那时,我心里想着,能亲到额头,我就已经感觉到死而无憾了。   事实证明,人的欲望是没有上限的,有了一点希望,就会想要更多。   那时,天很蓝,云很白,空气中带着甜。   我们仰望天空,我们畅想未来。   他说:“我知道你爱吃肉。”   然后,我翻个白眼:“切,他妈谁不爱吃肉啊!”   我不仅爱吃肉,还爱吃肉·体。   于是,他接着道:“我不爱吃,下次,我把我碗里的肉都给你。”   我问他:“你以后想成为什么?科学家吗?”   他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道:“想当医生吧,科学家没那么容易当。”   我又问:“你以后想上哪个大学?”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清华。”   我点了点头,煞有其事道:“我也要上清华。”   后来我才知道,上清华跟当科学家对我而言是一个概念,他妈清华是你想上就上的。他妈他当时还无比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好,我们一起去!”多年后,我不经意间回想起当年的豪言壮语,真想他妈一巴掌抽死自己,艹,真丢脸呐。   我们每天说话,却也总有说不完的话,大概也只有在那个懵懂无知的年纪才会如此了。 第8章   阿伟和二傻,两个人气势汹汹来教室找我的时候,我正拿着刘瑞的作业在那儿抄。阿伟箭步流星跑到我桌前,怒发冲冠的就往我桌子上猛的一拍。我手中的笔抖了一下,在本子上画出一道歪歪扭扭的曲线。   我烦躁的抬头,没好气道:“他妈你有病啊!拍我桌子干什么?没看我搁这儿抄作业吗?”   阿伟抽掉我手中的笔,气哼哼的用眼睛白了我一眼,在我对面凳子上,坐了下来,骂骂咧咧的出气道:“艹,什么时候儿了,还忙着抄瑞儿的作业,妈的。二傻女朋友被初二的一个小瘪三截胡了,我就问你是不是兄弟,帮不帮报仇!”   理性告诉我,我不能再跟他们厮混,准没好事儿,但是兄弟的义气不允许我做这种事。我站起来也猛的一拍桌子,道:“妈的是谁啊,是兄弟当然帮了!”   当晚,夜明星稀。   初一和初二两个班总共二十来号人,在教学楼后面的草地上约了群架。   教学楼后面草地上新长的草,刚被我们薅干净,草地上翻着新土,有一股淡淡的泥土清香。   刘瑞也跟我们来了,不过他没有插手,他是想帮我们的,但是我不想拉他下水,就说:“瑞瑞你别管,这是我们哥几个儿的事。”我转过身骂去大头,气不打一处来,道:“艹,大头,你个小瘪三,谁让你告诉他的!”   他不放心,最后非要跟过来看看,于是,我就让他站在旁边观摩。   那场面,一人拆一条凳子腿就往对面的人身上砸,我们打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分寸,都默契的不往致命的地方砸,比如说头,这头上要是挨这一棍子,脑浆都能被砸出来。我们打人,专门往那身上看不见伤痕的地方一个劲儿的猛抽。   二十来个人,场面一度混乱,我就记得,那天晚上我的表现真他妈英勇,瑞瑞在旁边看着呢,他的视线比打鸡血还管用,让我根本感觉不到身上的疼。我抄起棍子,看见一个初二的就往他身上猛抽,来一个我抽一个,来两个我抽一双,阿伟和大头都被我的勇猛震撼到了。   结果,他们可能被我打急了,两个人压制着我,另一个人就要用板凳腿往我头上砸,那板凳腿上,我清晰的看见上面有一根小指长的铁钉。眼瞅着凳子腿要砸下来了,我认命的闭上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挨到我身上。刘瑞冲过来,用手接住了凳子腿,凳子腿上的铁钉直接把刘瑞的手掌戳了一个洞,初二的见他手掌被铁钉刺穿了,几个人慌忙而逃。   我紧张的扶住刘瑞,只见他手上鲜血淋漓,额头上大汗淋漓,他痛的嘴唇发白,硬是咬牙没吭一声。我给他额头擦汗,心急火燎用我衣角轻轻给他手指擦血,却不敢把凳子腿拔下来。   阿伟和大头则急忙去找老师,当晚我和刘瑞一起去了医院,医生帮他把铁钉拔了,说他主动脉断了,并打了个破抗,给他的手缠了绷带。说他至少需要恢复个两个月,让我们回去观察一下,如果伤到肌腱,需要更久的康复时间。他韧带伤了,平时注意握拳和手指活动。   伤在右手,平时连字也不能写了。   教导主任把我们叫到了办公室,这已经不是挨顿骂就能解决的事,而初二的几个小子叫家长赔了医药费。打群架,老师肯定不能把家长一一全都叫到学校来。我们在办公室,一人挨了顿板子,屁股上都肿的几天不能坐凳子。二十个人排排站,屁股撅起来,几个老师轮流抽,抽累了换一个,那场面!   除了刘瑞没有挨打,其他人都被狠狠教训了一顿,毕竟他手都那样了,老师也不忍心,而且我们众口一词说刘瑞无辜的。我道:“老师,刘瑞没参加,是我手贱,硬要拉他一起过来,他还不乐意,他没打架,就站在旁边看着呢,被初二那几个给误伤了。”   这件事也不算大,但是给我们以后的生活带来很多不便,至于我,是对这种不便感到烦躁还是乐在其中,那就是后话了。 第9章   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阳春三月,门前的积雪都化了。   我褪下厚重的冬装,穿上了毛衣。   医生说,刘瑞的手不能碰水。我起个大早,先穿衣洗漱,收拾床褥,等我收拾完的时候,寝室里的其他人才眷恋不舍的悠悠转醒。   他们看到我已经收拾完床铺了,均震惊的大跌眼镜。   我看见刘瑞醒来,单只手费劲的解着纽扣,佯装自己起早了闲德淡腾,来帮他的忙。   我闲德淡腾帮他脱下睡衣,换上衣服;闲德淡腾帮他洗脸,因为他的手不能碰水;闲德淡腾的帮他记笔记,帮他收作业,就差闲德淡腾喂他吃饭,替他解裤子上厕所了。即使他说了没关系,不用了,我依然闲德淡腾的帮他做了。   三月学校要举行春季运动会,班主任还记着我们打群架的事,要我们哥几个儿去跑个接力赛。   “艹,可让条子抓到我们的把柄了!。”不知道谁开始用“条子”叫班主任的。总之,我们私下里就这么叫开了。   我感觉她就是故意整我们的,运动会前两个星期,让我们每天早在操场上跑个两千米,计时让我们在八分钟内完成,五圈操场跑下来,整个人都脱了一层水。   “累点也好,省的还有力气去打架!”条子穿着高跟鞋,盛气凌人的看着躺在地上无力的,奋力喘息的我们,讥讽道。   我们对着她踩着小皮鞋转身离去的背影竖中指。   学校规模小,运动会的规模也小,不像其他学校搞得那么正宗,与其说运动会,倒不如说是班与班之间的较量,而且运动的内容也不是跳高跳远打排球羽毛球这些,而是踢毽子跳绳接力赛拔河比赛等类型。   我看到那些热情洋溢的天真脸蛋,在绿草如茵的操场上踢着毽子,还有跳皮筋的,捂住了脸,骂了一句:“操!他妈参加的什么破运动会?蠢的不行。”   我那个时候也很蠢,不然就不会说出我要上清华这种豪言壮志了,但我就觉着他们比我还蠢。   那次接力赛,我们班拿了一等奖,奖状就挂在班级正前方的黑板上方,和班里的钟并排挂在一起。   那天,最让我开心不是得奖了,而是在我跑的二十秒接力赛里,刘瑞喊了十声:“林阳,加油!”他大声喊一句:“林阳!”我们班集体嘶声力竭喊一句:“加油!”   富有朝气,蓬勃少年嗓音和充满斗志令人心血澎湃的嘶吼编制在一起,盘旋在农场中学的高空里,我感觉自己的斗志也被点燃了。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刘瑞的作业是我帮他“写”的。   我帮他“写”,他看着题目,然后他用嘴说,我帮他写出来,直到他手上的绷带拆了。   其实他说自己能写,手掌穿了洞,又不是手指断了,但是我坚决不让,非要帮他写,还把他的文具都藏了起来。   期中考试就在他刚拆了手上的绷带的第二个星期来临了。   我一边帮他收拾课本,准备帮他把书搬回寝室,一边让他把手掌打开,让我看看。我看着他鲜嫩白皙的手掌中间,有一圈褐色的圆形钉痕,心疼道:“我还是不放心,要不我让老师把我调在你后面考试?”   他收回手,甩了甩手腕,握了握拳,活动活动筋骨,道:“你大可以试试,看她同不同意。”   我识时务的闭上嘴,把桌上累到我头顶的书抱起来,不知道谁给他惯的,受了一次伤,学会怼人了。   考试要考两天半,第一场考的是语文。刘瑞坐在一考场的第一个座位上,这是按照成绩排的,我第一次破天荒的进入第一个考场,只不过是坐在最后一个座位上。我拿到语文试卷,快速的写完名字,去寻找刘瑞的身影,我和他,距离太远了,一个在教室的左下角,一个在教室的右上角,中间隔着28个人,触目所及的视线里,有五六个人挡着。   “艹!真想把碍眼的都踹飞。”我咕哝着。   语文考试的监考老师是我们班的班主任,她看我四处打量,跟个猴儿似坐不安稳,就像凳子上有钉子似的,踩着十厘米高跟鞋,走到我身边,敲了敲我桌子,道:“别东张西望!”   “这不是还没开始呢吗?”我挠了挠脑袋,小声抗议,不再东张西望,认真考试。   考完试,午休有两个小时,下午考政治历史,刘瑞面前摊着课本正在温习,我面前也煞有其事的摊开书,书上全是鬼画符,又是鸡又是鸭的。刘瑞看书,我从来不去打扰他,跟我后座的二傻踩脚心。二傻这名字真不是白叫的,他把脚伸过来让我踩,我一踩,他就躲。没踩中,他嘲讽我:踩不中吧,而当我踩中了,他就装模作样嗷嗷的鬼叫。   我没忍住,在下一次踩中他的脚,他发出鬼叫后,发出一串杠铃般的猪笑声。此时,班级里已经鸦雀无声,在自习,二傻的鬼叫只是叫在表演上,他的演技夸张,但是并没有发出声音,我这一声笑,让班里五十个人头都看过来。   大头神神秘秘转头,悄悄的隔空问我:“你们在干嘛呢?”   大头以为他是在悄悄的问我,还用手放在嘴边,阻止声音的传播,但其实教室里的人都听见了。   我笑够了,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冲他摆摆手,道:“傻逼,你快睡觉!”   大头果然就不再理我了。   没过多久,班里大部分人都午睡了,我还是睡不着。刘瑞也把书合上了,我问他怎么不看了,其实我也挺好奇的,我这么吵,他还能看的下去。   他冲我比了个中指,仿佛有些怒气,转过头,趴在桌子上,不再理我。   我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仿佛在风中凌乱,我摇了摇他的背,轻声问:“喂,为什么朝我竖中指?”   “睡觉!”他只说了两个字,然后就睡觉了,留个背影让我自行体会。   我:???   我太难了…… 第10章   我原本对成绩不在意的时候,哪怕考个零鸭蛋也不在乎。但自从上次,得了“进步之星”,在之后的每一次,只要老师在讲台上面宣布成绩,那对坐在下面的我来说,都是一种煎熬,如坐针毡。   当成绩总分出来的时候,一切又尘埃落定,我对着那又有进步的成绩单嗷嗷直跳。   没有告白前的暗恋是苦涩而又甜蜜的,而打破这条底线的契机是在农场70年周庆上。划重点:农场70年周庆,不是农场中学70年周庆,我们学校的历史没有那么悠久,是这所学校所在的地区的周年庆。   那天晚上从八点钟开始,整整放了两个小时的烟花,因为烟花的声音扰得我们无法专心上自习,校长把全校学生放出来看烟花了。我们原本在教室里与枯燥无味的数字在奋斗,当校长让我们出来看烟花时,除了那美不胜收的焰火盛会让我们开心,更开心的是有什么束缚从我们身上消失了,也许孩子偶尔确实需要以这样的方式释放天性,这个时候,我体会到了幸福感。   瞬息万变的烟花,曼妙地展开她一张张浅黄、银白、洗绿、淡紫、清蓝、粉红的笑脸,美不胜收。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绽放,花瓣如雨,纷纷坠落。那天的烟花的确如此,但是给我印象深刻的却是,天上落下了很多炮仗炸完的渣,砸了我满脸都是。   烟花放到一半,有很多班级的班干从外面搬了很多小型的盆栽回来,大家纷纷转移阵地,从教学楼门前跑到了学校铁栏门口前。   看门的老大爷说,每个班的班干部能出去,警察局那边可以免费领取盆栽。刘瑞看了眼我渴望的目光,对我说:“我帮你去拿。”   其实他误解了,我不想要那甚破烂子花,我想出铁门,这关闭着的铁门就像牢笼一样把我们囚禁在这寸土之地。他对我说他想当鸟儿,到更大的舞台飞翔。我没有跟他说,我也想当鸟儿,但是我想要的自由跟他的自由又不一样,我想当一只自由飞翔的鸟,没有舞台的束缚,心在哪里,就飞到哪里。   我藐视纪律吗?也不是,只是不喜欢束缚,有时候我确实不听老师的话,但是,生活已经那么压抑了,我不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留给一个给自己喘息的缺口,我怕我会被憋死。   刘瑞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一辆自行车,回来的时候,车篮里,车后座,塞的满满的盆栽,然后他精心的为我挑选了一盆“菊花”,还是黄色的,其他的给大头分给班里的其他人了。   我抱着那朵在所有盆栽中长得算是肥硕挺拔的□□花,抬头看他。   他的头顶正好绽放了一朵盛大唯美的烟花,在黑暗的夜空中,稍瞬即逝。   “我……”我在心里设想了无数次的告白场景,就在这颗野菊花的见证下,发生了。   他以为我说话了,周围喧闹纷杂,他没听清,走近我,问:“你刚刚说什么?”   他真的是靠的极近了,身后有人撞了他一下,他一个踉跄扑过来,而时机恰巧,就在这时,我声音很轻道:“我喜欢你。”   多亏了那位撞击他的仁兄,把他的耳朵正好撞在我的唇边,不然他可能听不清我说的话,而我,不可能再好意思说第二遍。否则,我的初恋会比这头顶的烟花冷却的速度还快,因为,它可能根本不会有开始。   刘瑞显然是听到了我说什么,他抬起头,看向我,眼睛里像是有星辰大海,然后,他笑了,道:“我也是。”   那天晚上我整宿没睡着,兴奋激动冷却过后,我认清了一个现实,刘瑞答应的那么快,显然跟我说的喜欢不是同一个意思吧。不然,要么就是羞涩,要么也应该是狂喜,而不是,在朝我淡淡的微笑后,来了句:“我也是。”   妈的!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感觉脑袋要炸了,他妈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说话也不说清楚!   第二天我憋了一整天,没问他,也没跟他说话,他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跟以往一样镇定自若。当天晚上,我觉得我再不当面问清楚,就要精神错乱了。   十点半,他关了教学楼的灯。教学楼那一片,随着这最后一盏灯的熄灭,彻底陷入了黑暗。   我站在一楼的楼梯口,等他。   月光顺着楼梯口洒进来,他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到月光下,看到我,明显愣了一下。   我拉着他的手,又把他带到了教学楼后面的草地。   五月天气热,夜晚清凉,虫鸣螽跃。   刘瑞穿着一件白色T恤,我穿的是黑色,我拉着他的手,我们俩手心相握的地方,都是汗。   草地上的草又重新疯狂的冒出来,扎在我脚脖上有点痒,我放开抓住刘瑞的手,有点不太敢面对他,背对着问:“你说喜欢我是什么意思。”   很久没声音,我转过头,看到他一动不动。   “刘瑞?”我试探的问了一句。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过脸,道:“就是你说的那个喜欢。”   我看他的反应,皱了皱眉头,问:“真的吗?你知道我说喜欢是哪种喜欢?”   教学楼挡住了月光,这里伸手不见五指,我看不清刘瑞的表情,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很沉重。   我突然觉得很慌,走过去,抓住他的手,他没有反抗。   “你真的知道吗?”我盯着他那我觊觎已久的嘴唇,另一只手摸他的脸,哑声问道。   他不吭声。   我对着他的嘴唇就啃了下去,咬了两口后,放开,又问:“现在还知道吗?”   他滚烫的泪珠落在了我的手上,这回我知道他是真的知道了。   “我知道!”他吸了一口气,语气肯定道。   他知道,我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所以你也喜欢我?”我感觉自己的脑海里有无数烟花绽放,比昨天晚上看到的漂亮万倍。   他蹲下身子,大声痛哭。   我知道他在哭什么,他现在的模样,就像一开始的我一样慌乱。我坐在他旁边,抚摸他的脑袋,在清凉的夜风中,我们相互依偎。 第11章   我知道,刘瑞要走了,刘瑞也知道,他要走了。   但是我没有想到,那一天来的那么快,我还没有亲够他,摸够他,他就要回北京了。   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教室里开起了风扇,中午热火燎燥,教室里蒸腾着热气,我嘴里含着一只雪糕,掀开衣服,撩起肚皮直喊热。班主任来找刘瑞的时候,我们俩人正在你一口我一口的吃雪糕,大头在旁边,对着刘瑞直咋呼,道:“卧槽!瑞儿你不嫌脏啊!林子那哈喇子都快流到衣服上了!”   “滚滚滚!”我一脚踢开大头,又吃了一口,还专门咬刘瑞吃过的地方咬。   “卧槽!”二傻看不下去了,惊呼道:“大头你有没有什么发现,他两最近可恶心了!操!整天阳阳,瑞瑞的!而且你俩整天半夜才回寝室,做什么去了?”   妈的!一群损友,我跟刘瑞难道不能有自己的二人世界了?一群憨批!   我朝他们翻了个白眼,然后把我咬过的地方给刘瑞又咬了一口,刘瑞一边含着嘴里的雪糕,一边冲他们笑。   然后“条子”就进来了,她的表情有点忧伤看起来思虑很重,看见刘瑞在那笑,目光闪烁了一下,甚至眼眶里有泪花。   我差点以为我看错了。   “刘瑞。”她轻声慢语道:“出来一下。”   恰巧这个时候,上课铃响了。   刘瑞跟着条子去了办公室。   这节课是英语课,英语老师是一个严厉的小个子女老师,可能个子小的女生都是浓缩的精华,所以都比较聪明,比较泼辣。她的严厉直接写在了脸上,仿佛在说:“我不爽,给老子认真听课!”   我们起立跟老师打过招呼之后,我就听到了哪里传来了哭声,那哭声声嘶力竭,爆发力极强,穿透我的耳膜,班里的同学们也都听到了,面面相觑。   “卧槽,那不是……”大头在班里惊呼了一声。   他还没说完,我就弹出去了,英语老师在后面大声呵斥我:“给我回来!上课去哪里!”   班级里也出现窃窃私语。   我什么都没听到,箭一样的冲到条子办公室,随着我离办公室越来越近,那声音越来越大,穿透力极强,仿佛要把办公室的楼顶震塌,我心疼的一抽一抽,眼眶湿润。到了办公室门口,反而不敢进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悲痛到这种程度。   我在门口停顿一下,手掌发力,毅然决然的推开了门。   门内的老师转过头来看我!   “不上课跑过来做什么!给我滚回去!”条子眼里冒着怒气,凶狠道。   我看到刘瑞趴在条子的办公桌上,蜷成一团,像被伤害的小兽一样,从嗓子里发出呜咽,他仿佛是镇定了一些,不再大声嘶吼。我的眼泪瞬间从眼角滑落,泪腺决了堤。   条子见我瞬间眼泪就掉下来了,突然就骂不出来了,她的眼睛也有些红肿。   “瑞瑞,你怎么了?”我步履蹒跚,步伐变的沉重,一边向他走过来,一边问道。   等我走到他身边,他就揽住我的腰,脸埋在我的肚子上,嚎啕大哭起来,那眼泪啊,不要命的哗哗直流,我第一次看见有人能伤心成那个样子,把我的衣服哭湿了一大片。   “乖,不要哭了。”我摸了摸他的头顶,吸了口气,擦了擦眼角的泪,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呜……”他哭的喘不上来气,贴在我肚子上的脸侧过来,让自己的嘴露出来,含糊不清的道:“我爸……爸爸……呜……爸爸没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爸的车出了点意外,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他爸爸被货车轧死了,死状极为惨烈。   死的那年,风华正茂,刚满35岁。   可怜他家里还有位老爷子,我想到了刘瑞的爷爷。   人生,真是场苦修行。   他当天就准备回北京了,他妈妈打电话说,她已经在路上了,当天晚上就能来接他。   她想让刘瑞,再看一眼爸爸。   我跟条子请了半天的假,说我想陪陪他,条子看刘瑞哭了两个小时了,眼泪还是止不住,上气不接下气的可怜模样,随手就给我开了张假条。我带着刘瑞出办公室的时候,条子叫住我,她看了眼被我搀扶的刘瑞,又看向我,那眼神,像是把刘瑞托付给我一样的慎重,轻声道:“好好安慰他。”   最后陪伴他的半天,没想到那么沉重。我想过无数个与他分离的场景,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句诗突然涌上我心头,难道我以后只能对着月亮思念他了吗?   十五年后的今天,我抬头望天。   有多少个日日夜夜,我是靠着我们头顶上方,那同一轮明月,寄托相思的啊!   我们那半天,哪里也没去,我们俩回了寝室,我替他收拾东西,他那个时候已经不哭了,整个人傻傻愣愣的,一点精神也没有。   他坐在大头的床上,我帮他装东西,他不哭了,但是我背对着他偷偷抹眼泪,我真的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到了,我还以为至少还有半个月,或者他暑假还可以再呆两个月。我计划好了很多事情,等我们暑假的时候一起做。   “你,以后还回来吗?比如寒暑假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不过我想,哭鼻子的样子肯定不好看。   他摇了摇头,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我说的话,因为他现在失魂落魄,根本没有精力再关心我。   “那我去哪里找你!”我歇斯底里,他被我这一嗓子喊的回了点魂,从口袋掏出一张纸。   “这是,我北京的地址和座机号码。”他站起来,把纸递给我,道:“以后来找我吧,等你考上大学,考上北京,我在北京等你。”   我们抱在一起,接了最后一个吻。我用力的抱紧他,仿佛要把他揉进我的身体里。   “今天是6月6。”他的脸贴在我的脖颈,道:“每年的今天,我会放一盏孔明灯,写上你的名字,当放到第六盏的时候,你就该来找我了。”   “好。”我最后一次,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发,道:“每年的6月6,我也放一盏孔明灯,写上你的名字。”   “嗯。”   这就是,我的初恋。 第12章   我回老家,是来收拾我妈的遗物的,我爸给我打电话说我妈不行了的时候,我还在手术室里,等我从手术室里出来,我妈就去世了。我参加完葬礼,赶回老家整理完我妈念念不忘的遗物,就来参观曾经的母校。   然后就想起了往事,不堪回首。我用手机拍了很多照片,打算等找到刘瑞了,就一张张翻给他看。   看这学校荒废的程度,很有可能在我当时走了不久之后,它就倒闭了。   当年刘瑞走后,我和大头就转学了,到城里读书去了。   我们哥俩儿,这么多年,就没再回来过,大头也在高中毕业那年,辍学了。   九年前,我就去了北京,我如愿的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学府,当然没有清华北大这么厉害,倒也是一所211学校。   我到了北京后,直接开了手机导航把他当年给我的地址填了进去,那条路还在,名字都没改,就是街上的老房子都拆迁了,他也已经搬走了。   于是,我想着,他年纪跟我一样大,我上大学了,他肯定也考上了,以他的成绩,考上清华了吧,于是,我在北京,找了他九年。   上学的时候,我兼职打工之余,北京的学校都被我逛遍了,也没有找到他的身影。同学们看我疯狂的往清华跑,以为我找了一个清华女朋友。   后来毕业了,我在医院实习,做了外科大夫主治医生助理。我记得他以前说,他想当医生,于是,我高考志愿就报了医学院。   我频繁的换工作,只为在一家医院能遇见他,导致我工作五年了,还是外科大夫主治医生的助理。   我又换工作了,这次换到了解放军306医院。   这家医院是一所三级综合医院,在朝阳区。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能在这里,再次遇见他。   那天,我心情复杂的把家里打点好,就坐上回北京的火车。   夜里清冷,火车车厢里,一车的旅人,嘈杂纷乱。我坐在窗边,朝窗外看,对着快速移动的霓虹灯沉思。   这时候北京解放军306医院的招聘者给我打电话,说看到了我的简历,邀请我去面试。   我回到在北京外环租的三十平方,简单整理清洁一下就去面试了,没有第一次面试时的忐忑心理,也没有找到工作后的兴奋感觉。这么多年,一个人的寂寞让我对生活产生了麻木,有时回想起过去,甚至在怀疑,这真的是我过去的经历,而不是一场梦吗?   我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地铁才到目的地。到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在门口就能闻见,而我也早已习惯了这种味道。   我找到前台,说我是来面试的,她把我带到了主任室。   “主任让您先在里面坐着等一下。”小护士轻声慢语,说完就走了。   我打开门,走进去,在主任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我打量这间办公室,和别的办公室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窄小。除了一个方桌,一间消毒柜,一个垃圾桶,和一个挂衣架,什么都没有。   房顶上,挂着一个空调。   我看到桌子上摆放的资料和电脑,突然,我被放在桌子上的名片吸引了目光,我呼吸急促起来,这是……   主治医生:刘瑞   刘瑞!我瞳孔猛缩,眼睛瞪大,死死的盯着这个名字。这时,门口的把手传来声响,有人开门进来了,我转头,就看到了那个我寻找了九年的人。   刘瑞手里拿着一杯水,还在冒着热气,步伐悠然的开门进来,在与我对视的那一瞬间,他也僵在了原地,我知道,他认出我来了!   “我……”我紧张的站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却释然,朝我笑了笑,道:“坐吧。”   我坐了下来,然后他坐到我的对面,他和以前没有太大的变化,就是人变的更加成熟了,五官比以前还要立体,戴着眼镜,身高大约有185,肯定俘获了不少妙龄女子的芳心。   他问了我几个跟面试有关的问题,就没有再说话了,我有很多事情想问,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我刚想问他,门口传开了敲门声。   “请进!”刘瑞拿起不锈钢杯子,喝了一口热水。   是刚刚扎着丸子头的小护士,她推开门,露出一颗脑袋,有些俏皮的对刘瑞笑道:“主任,嫂子叫你过去!”   刘瑞的背部有些僵硬,他愣了一下,然后道:“我知道了。”   随后他起身,准备出去。   “你”我已经好多年没落泪了,我妈死的那天,我的心脏闷闷的,但是就是哭不出来,就像是我世界里最后一点光明都被带走了。那种压抑在心里的感觉,我不知道怎么发泄出来,那天,我喝了很多酒,可就是喝不醉。   世界不是没变吗?第二天我爬起来迎着朝阳的晨光想着。   “结婚了啊~”这句话说完,我的眼泪就流下来了,像是再也憋不住了。 第13章   “嗯,所以我们……”他站在办公室门口,手握在门把手上,话还没有说完,就拉开门出去了。   “艹!他妈老子找了你九年,老子……”我忍不住破口大骂,说到后面我已经泣不成声,“他妈我爱你啊。”我把头埋在桌子上,像个孩子一样,痛哭起来。   “呜……”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我失魂落魄的坐着,连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看到他重新坐回我面前,我的眼珠才有了点神韵,我也不绕弯,直接问他,道:“你以前说喜欢我,是不是都是骗我的?”   他静默了好久,道:“是。”   “放屁!”我怒吼,道:“是不是骗我的,他妈我能不知道!你是真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我哀求道。   他皱着眉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道:“你不要,再纠缠我了。”   我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我设想过无数个我们相遇的场景,唯独没有想过是这样的。   我像泄气的气球,瘫坐在椅子上,道:“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走后,我就转学了,到了新学校,我对你念念不忘,唯一的信念是去北京找你,我拒绝跟别人交谈,拼了命的学习。大头都被我的模样吓到了,问:林子,你怎么了?我也不理他,每年6月6,我记着,每到那天是我最开心的日子,因为,我以为,你和我一样,会在那天……”   “别说了!”刘瑞摘下眼镜,打断我的话。   “是不是听不下去了,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你的电话,我后来打不通了?”我绝望的发出最后一问,他都结婚了,我还纠缠什么。   “我……”他擦了擦眼镜,重新戴上,道:“我家里拆迁了,当时我们家没有那么多钱,买的是大兴老城区最脏破旧的老房子,没想到,我爸去世后,没过一年就拆迁了。我妈,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把我们家座机电话切断了,我忘了告诉你,后来,我给你打过电话,你住校了,不在家,再后来,我给你打电话也打不通了……”他说不下去了。   我有些恍惚,恍惚记得我初三有一次回家,我妈说有同学给我打电话,但那个时候,刘瑞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我在新的班级里又没有朋友,就没把这件事当回事,而且当时学习又到了最紧张的时候。后来家里电话机坏了,大家都用手机了,我妈就一直没有换新电话。高中的时候,我想那么长时间过去了,他家里肯定换电话了,而且他从来没有给我打过电话,直接考上北京去找他吧,也没两年,没想到这一找,就是九年。   我渐渐回忆起从前的事。   “我高中的时候有了手机,然后手机里出现□□、微信的联系方式。”刘瑞说道。   我也是高中的时候,有手机的,初三那年村里通了网,慢慢有了□□号、微信……   我深呼吸,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我大口大口的喘息,但凡我们晚认识两年,也不会到这个地步。   我恨过,悔过,挣扎过,现在冷静下来了,问道:“我还有最后一个愿望,我能见见嫂子吗?”   他有些讶然。这次他沉默的时间很久,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他定定的看着我,看我一个大男人,脸面也不要的在他面前泪流满面,诉诸衷肠。   深深的叹息了一口气,这声绵长的叹息里带着无可奈何。   “我,没有结婚。”他道。   我彻底懵了,一扫之前的阴霾,疑惑的问道:“那你为什么骗我说……”   “你以为只有你,付出了很多吗?”   他的背挺直,回忆的神情让我知道,他的思绪飘回了多年前。   “那年高考是6月7,高考前一天晚上,八点钟,我才想起,我们约定的孔明灯,还没有点上。以往我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但是高考的压力让我忘记这件事。当天夜里,我骑自行车沿着温榆河岸边疯狂的骑行,去百货店里买孔明灯,6月6,通常只有他们一家常年卖孔明灯。我清楚的记得,凉风拂过我的脸庞,连我内心的那一点压力仿佛都释然了。这本来是好事,可以解压,可是没想到的是,天公不作美,回来的时候,下了一场雷阵雨,暴雨滂沱,我淋了雨回家,第二天就感冒了,孔明灯也没放成。本来呢,我都拿到了清华大学保送名额,没想到高考发挥失常,我连清华大学60分降分录取的分数都没考到。”   我静静地听他讲,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我妈年纪大了,我也不想再复读了,就这么念了,我只当自己,没这个命!”他讲的很好,让我仿佛身临其境。   “大一那年,我认命了,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性取向也不会再发生改变了。于是,我打算像我妈出柜,我知道,我不是个好儿子。”他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接着道:“于是,那天,我深思熟虑后,拨通了我妈的手机号码。”   他突然不吭声了,我还在竖着耳朵听呢。   “我在电话里跟我妈出柜了,我不知道我妈那天正在过人行道,她在听到她儿子是个同性恋之后,就被车撞了。”他说着说着,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抖。   “要么她就是听到我是同性恋,打击太大,没注意到红灯,闯红灯出事了”他抬眼看向我,接着道:“要么,她就是听到我是同性恋后,觉得人生没有盼头了,自杀了。”   “不!不会的!”我摇着头,道:“她不会丢下你去自杀的!”   他有些恍惚,反问道:“是吗?”   然后他又摇了摇头,道:“也许吧。”   “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东西了。”过了好久,他道。   “瑞儿,你听我讲,我们只要好好在一起……”我看着他的眼神,慌乱起来。   “这么多年,没变的只有你了。”他打断我的话。   我用力捶了下桌子,发出“啪”的一声,道:“刘瑞!你是在怪我!我又有什么办法,我没有停留,一直在找你!”   “我没有怪你。”他还是那副不死不活的样子,轻轻的瞥了我一眼,那眼神里,一丝情义都没有。   “艹!你要怎样?”我怒火冲天,“蹭”地站起来,椅子与地板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他的表情仿佛要哭出来,看着我,我看着他的眼睛,愣住了。   “你不是,也没变吗?”我恍惚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叫我“阳阳”男孩子,我们相拥,我们热吻,我们相爱。   我们深深对视了很久。   直到门口又响起了敲门声,还是刚才的小护士,她打开门,冲着门内道:“主任,601室病人醒了,快过来看看!”   “好。”刘瑞拿起挂在晾衣架上的白大褂,穿在身上,从我的身边走过去,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闻到他身上飘散着若隐若无的消毒水味道。   小护士觉得里面的气氛有点诡异,她好奇的朝办公室里,张望了一眼,等刘瑞走出办公室,跟着他的步伐一起消失在了门口。 第14章   “主任!”我跟在刘瑞的身后,看着实习生小寒,这是一位刚毕业充满朝气的姑娘,此刻正一脸严肃的跟刘瑞报备情况,道:“今日需要手术的胃癌患者A同时感染了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目前情况很不乐观!做手术是不是……”   刘瑞皱了皱眉,接过她手里资料,问道:“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是春季流感吗?”   “目前感染科已经有4人感染,具有传染性,各种抗生素消炎退烧药都试过,但患者还是高烧不退!”   “再这样下去……”小寒的音量越来越弱,打量了眼刘瑞,似乎在等他回复。   刘瑞眉头锁的更紧。   “患者A,今天的手术?”小寒见刘瑞不说话,疑惑的的问道。   “给患者做个全身检查,看看他的血常规,肝肾功能。现在还烧吗?内科会诊了吗?”   刘瑞的头都点疼,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要做手术的患者感染了不明肺炎,高烧不退,病情恶化。这个患者本来就是胃癌晚期,如今不可能再做手术,只是不做,恐怕也……   “血常规不达标,肝脏脾多功能衰竭,随时可能出现休克现象。”小寒说道后面也面露难色。   用古代的词语形容就是:病入膏肓。   “目前的一切化疗及手术治疗手段停止,跟家属说明情况,血常规不达标无法手术,危险太大。只能先重点观察一下他的情况,你先按照我说的去处理吧。”   小寒忙点了点头,匆忙离开。   刘瑞向办公室方向走,露出略有所思的表情。他转头轻轻瞥了我一眼,道:“跟我来。”   我跟着他来到办公室,他坐在电脑前,边翻起了资料,边跟我说:“帮我连一下感染内科主任电话线,咨询一下刚刚的情况,墙上贴着联系方式。”   我垂下眸子,按照他说的站在墙边寻找电话号码,拨了座机,咨询情况,听到后面,我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我放下电话,看了眼对着电脑屏幕专心致志的刘瑞,道:“目前具体的情况不知道,只知道十几天前就出现病例,从B市出来的,昨天至今,目前已经有30例。说的神神秘秘的,似乎……”   我还没说完这句话,刘瑞和我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们互相对望,不约而同想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新型的病毒,暂时没有特效药,还具有传染性。   刘瑞迅速接过我手中的电话,拨通了院长的专线,向院长报告情况。   这时候我们只是隐隐约约的感应,这是一件需要关注的事件,并没有预料到,全国性的抗击病毒战役即将来临。   中午吃完饭,刘瑞要主刀做一个小的心脏微创手术。   心胸外科办公室里,宽敞明亮的房间里只有三个人,我,刘瑞和麻醉医生刘晓,估计其他人忙的连坐的时间都没有。只见刘瑞轻车熟路的从无菌手术衣包内取出无菌手术衣,双手抓住衣领两角,里面朝向自己,找宽敞处将其充分抖开,对准袖筒入口,向上轻抛,双手迅速伸进衣袖,两臂向前平举伸直,在后面拉紧衣带,双手伸出袖口,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然后转过身去习惯性的喊了句:“小刘,帮我系一下。”刘晓正在套皮手套,答应了一句。   我一直关注他这边,几乎他一出声的同时,我积极道:“我来吧,我帮你系!”   刘瑞明显迟疑了一下,然后身体放松,双臂兜住衣袖,站直腰身,轻声道:“嗯。”   我走过去,站在他的后背,有些心猿意马。我轻轻的理了理他的后领,故意用手摸了摸他的脖子,然后系好领部系带。手指滑过背部,系好背部系带。之后手臂轻轻的环住他的腰,我的鼻尖能闻到,他散发消毒水味的发丝上飘来若有若无的洗发水清香,莫名的有些诱人。   我的双手穿过他的腰,在他腰前,双手交叉提起腰带,在背后将腰带绕到后背,并系好手术衣,完了还在他后颈吹了一口气。明显感觉到刘瑞僵直的后背,抖了一下。   我在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妈的,这种时候还他娘的揩油,真不是好时机,艹,但是老子忍不住啊。   自从和刘瑞分开,在朋友家长的眼中,我变成了乖小孩,那么多年,我自己也适应了这种变化,没想到重逢刘瑞,我的脸皮瞬间又变的像城墙那么厚。虽然昨天他的那一番话使得我心情沉闷郁郁,但是更让我悲戚是他独自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伤心事。那一点沉闷如今也被重逢的喜悦冲淡淹没。如果他的心冷了,我就用自己的心把他的捂热;如果他的心死了,那我就把自己的心给他……   手术室内,灯光打开,照在手术台上盖好绿色铺布的病人身上。   这里此刻总共有四个人,麻醉医生刘晓负责麻醉,器械护士王倩负责医疗器械的运行盘查。本来应该还有一个人,二助孙子凯,他是个大四实习生,偶尔忙学校的事情来不了,我到现在还没见过他。   刘晓对患者进行麻醉,麻醉时间结束后。刘瑞手持剪刀,动作熟练的对着右胸前部胸骨旁的绿色铺布,将要动刀的地方剪开一个小口子,患者的胸膛露出来一部分,他的手臂朝我一伸,我接过剪刀。随后他摊开手掌,道:“10号手术刀。”我把托盘里最小型的手术刀,放在弯盘内递过去。   他接过手术刀,执笔式拿手术刀,手指纤长,骨节分明,用力轻柔,操作精细的在右胸前部胸骨旁切一长约2厘米的小口,黄色的皮肤被划开,溢出红色的血水,我在旁边简单的擦了擦。然后刘瑞仔细的置入推送器。   刘瑞指挥什么,我做什么,我主要负责的就是固定组织,让刘瑞看清楚器官,好动手,然后打打下手,他让我在哪里动刀我就在哪里下手。这里面最累的还是主治,需要动脑筋。我觉得这种手术,刘瑞应该做过无数遍了,我在旁边也帮不上忙,再加上二助不在,于是,我就包揽了所有杂活儿。   手术全过程仅用了半小时,即使是个小手术他仍全神贯注,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   手术成功结束。   我不假思索的拿起干净的白毛巾就在他额头上抹了一下,他愣在原地,被口罩帽子遮住仅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棕色的眼睛透过眼镜片直勾勾的盯着我。坐在旁边玩手机的刘晓开始没注意,后来察觉气氛不对也抬起头看过来。   “辛苦了。”我看到他的眼神后,突然有点紧张,装作自然的笑了一下,眼睛眯成一条缝,放下毛巾。   “林阳你缝一下线。”刘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歪一下头,轻声道:“交给你了。”说完,从我身旁经过离开手术室。   索性现在不是心动的时候,我赶紧把收尾的工作进行下去,让自己脑中的荒唐想法消失殆尽,同时内心也感慨了一下,怪不得医院里谈恋爱的医生情侣不能在一个科室。   接下来又做了两场心胸手术,在手术室里站了将近七八个小时,除了手术就是查房接病患,累的连水都没时间喝,晚饭草草刨两口,更何况刘瑞。他还要思考从哪里下刀,每一场手术都要主持全场所有的节奏,全程专心致志的注视着在胸膛里跳动的红色心脏,承受最大的压力。毕竟他是主治医生,责任重大,生怕原本生命力旺盛的红色心脏,到了自己的手下,它就不跳了。   忙碌的时间仿佛冲淡了昨日存在于我们之间的不愉快,也让我们暂时忘却了所有烦恼。   至少此刻,我站在他身边。   直到我们拖着疲劳的身子下班,才各自松一口气,结束了这种紧张的状态。   “刘主任?”刘瑞抬头诧异的看了我一眼,因为我第一次这么称呼他。   “你明天不上班吧?我们喝一杯?”我抬起手,比划了一个举起酒杯喝酒的姿势。   我提前看了排班表,知道只有明天是我和刘瑞唯一一天排班都是休息的。是的,我刚上一天班,明天休息一天,然后连上六天班,而且白班夜班轮流倒转。   “喝酒小心得病!”他不咸不淡道,然后脱下白大褂,拿起包准备要走。   “刘瑞,怎么着也是老同学……”话还没说完,他就走出了办公室。   我追着他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纯属虚构,人物背景故事全是虚构,作者不是医务人员,如果踩雷,请小可爱告知更改。 第15章   凉风习习,扑面而来。   我刚追着刘瑞跑出医院,就感受到这阵一刮而过的寒风,不禁打了个寒颤。2月份的北京城,夜晚的空气中还夹杂着冬寒遗留的气息。大街上,川流不息,车水马龙,街上各种各样的霓虹灯五彩缤纷,闹市嘈杂。   时不时经过两位互相依偎的情侣,羞红了脸,在霓虹灯下说悄悄话。   “喂!”殊不知我的面皮厚至开水都煮不熟,我也管不了街上行人的目光,冲着刘瑞的背影就大声喊了起来。   “刘瑞!”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又接着向前走。   我开始加速跑了起来,将力量集中在脚下,迈开步伐大步朝着刘瑞的方向冲去,在我快要冲到他身上的时候,他可能感应到后面有阵劲风刮来,转过头来,使我扑了个满怀。我的头顶撞到了他的下巴,发出“咚——”的一声响。   “啊——”他吃痛的揉了揉下巴,我离开温暖的怀抱,正当我以为他的下巴被我撞脱臼了而感到抱歉的时候,他笑了。   我的大脑在那一刻停止了思维活动,神经皮层有些麻痹。我屏住呼吸,站在他面前,一动也不动,呆愣的看着他揉着下巴眉头紧锁的脸,揉着揉着,表情就从绷紧着变成了无奈的笑,那若有若无的轻笑声融化在夜风里。   “噗嗤——”的一声,我也笑了,激动道:“妈的,我还以为你再也不跟我说话了!”   我见他笑了,走上前,拥住他的肩膀,身高的差距使我手臂架在他肩膀上有些吃力,只能踮起脚尖。我内心腹诽他这些年到底吃了什么补品,明明以前没比我高那么多,面露尴尬的放弃了把胳膊架在他肩膀上的想法,退而求其次的脚跟落地,用手拍了他的后背,笑道:“走啊,喝一杯!”   他拍开我的爪子,眼珠子直勾勾的望着我,他的镜片被街道上流转的灯光照的反光亮起又熄灭,车辆经过我们的身旁呼啸而去。我们相视足足有一分钟,而后他轻轻叹息,转过身去,一边走一边摆了摆手,道:“走!”   我此时此刻才是真的松了一口气,只要他不跟我冷暴力,一切都好说,十几年都过来了,不差这几天。   我屁颠屁颠的跟上去。   他带我穿过一个胡同,我们来到医院后街。医院后面的街道漆黑一片,只有路旁的几家熟食店零星亮起了灯光。我们走到一家小食店对面的停车位,他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门,我借着灯光看到了车标,宝马7系。   这辆车便宜,也就200万!妈的!小生此生愿望不大,也就是像他一样开的起200万“便宜车”,我一边泪流满面的想着,一边跟着他上车。   “怎么不把车停在医院地下停车场?”找这种黑灯瞎火,人影不见一个的地方,心中想着,并没有把后半句没说出来。   “有一次发生急事,在停车场找了半天的车,停车场太大车又多,没有停在这里方便。”我只是随口问,没想到他那么认真的回答了。   车厢内静谧的只有我们俩的呼吸声,没见到他的时候我有好多话想倾诉,如今真正见到了反而不知道说什么,索性闭上了眼睛,没想到就这么睡着了。   “林阳?醒醒!”模糊中感觉有人拍我的脸,温暖的手掌让我忍不住蹭了蹭。拍我的手掌停顿了一下,紧接着,我感觉到有人用力扯了下我发顶的头发。   我被突然袭来痛感给刺激醒,下意识捂住了头,睁开眼就看见刘瑞俯身在我面前。我此时还有点懵,眼神有点迷离,疑惑的望向他。车门已经被他打开,凉风灌进我的衣领刺激裸露的皮肤,我一个抖激灵头脑顿时又清醒了几分。   “看你睡得熟,就直接去超市买了酒,到了,下来吧!”他温柔的声音仿佛在对我说,刚刚扯我头发的不是他。他左手提着一大袋零食、酒类,右手扶着车门,看见我醒了,便后退几步,露出车门前的位置,让我能出去。   我这会儿是彻底醒了,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从车里钻出来,发现四周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夜幕下,万家灯火从每个楼层窗口映出来,明显是一片居民区。   “这里是……”我心中有了猜想。   “我家。”他关上车门,按了车钥匙上锁。   果然。 第16章   我仔细观察房子的四周,居民楼的样式并不老旧。夜,城市像被布遮住的鸟笼,暗不透光,一切朦朦胧胧的,我并不能看清楼的样貌,只能从楼的外形和层数来做判断。我跟着他上了电梯,他用电梯卡刷了五楼。密封窄小的电梯里,白炽灯的白光把这里照的如同白昼,而我此刻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把他的地址记下来,顺便搞到电话号码。   思来想去,还是直接要的方式最简单。   他住的房间号码是503,每一层有三户人家。房子的门朝北,窗户朝南,而两户邻居的门则是东西方向遥遥相对,各自矗立在走廊的尽头。   他打开门,在玄关处用手摸灯的开关,光明驱散了玄关黑暗,他从鞋柜里拿出来两双拖鞋,自己换了夏天的凉拖鞋,把棉拖鞋递给我。   我随手接过他手里的拖鞋,然后他走进客厅,打开整个客厅的吊灯,关掉玄关的灯,冷白色的灯光瞬间充斥整个房间。我换好鞋子,跟着他进了房间。   整洁干净的客厅里一尘不染,房间里是偏欧式的装修风格,客厅顶的正中央挂着水晶吊灯,房间不算大,也不算小,一个人居住还是显得有些空旷。客厅的最北面摆放一张白色椭圆形雕花餐桌,桌子上方悬挂着一盏圆灯。   客厅的北面,从窗户一直到墙面转折处摆放着灰色简约沙发,沙发的前面摆放一张白色的茶几,对面的墙上,雕花勾栏里挂着巨大液晶电视。   房间整齐干净的有些冷冷清清,一点生活的气息都找不到。   刘瑞把酒和零食放到了茶几上,然后随手打开电视,电视上正播着夜间档电视剧,电视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更显得寂寞,也不知道他这么多年怎么熬过来的。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我竟然真的跟着他来到他家里了。我低下头,沉思,或许,刘瑞还是喜欢我的,只是因为他妈妈,所以他心里接受不了。如果,如果他看见我就能想起他妈妈的死亡,那么岂不是看到我就会痛苦,我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第一次见面就和他大闹一场。我也想,有个愉快的回忆,我们激动的抱在一起,诉求对方的思念,而不是像……   “我先去洗个澡,你要是想喝可以先喝。”刘瑞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还没有从自己的思绪里走出来,恍惚的点了点头。等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又开始小声吐槽:“艹,妈的我自己先喝的还跟你一起喝干嘛,我他妈自己不能喝吗?知不知道重点,重点是跟谁?”   我郁闷的扯开桌子上的塑料袋,发现里面的零食都是些辣条薯条鱿鱼丝类,都是我上学时爱吃的,除了零食,就是白酒和各种听装啤酒。   以前我们可不喝这些,都喝瓶装的啤酒,一大瓶大口大口灌的过瘾,不像现在的白酒都用小瓶装,几口就没了。   我随手拿了个有包装盒的,看起来很新鲜,上面的英文一看就是洋货。我喝酒倒是很少喝外国的酒,兴致上来的时候就来点海之蓝,大部分喝啤酒。打开外包装,里面是是透明的玻璃瓶装,瓶身就像以前打吊水的玻璃瓶,唯一不同的是这个酒瓶的脖子更长。瓶身上除了字母一点装饰都没有,看着倒是很高级。我用袋子里的启瓶器打开瓶盖,对着白酒就大口喝了一口,酒要辣才是好酒。   没有想象中辛辣的口感融入我的口腔,更多的是“绵绵”感觉。几口下来,食道开始发烧,头也有点发晕。这酒,度数不像四十的,我拿起这瓶酒的包装盒身,寻找酒精度数,转了几圈除了密密麻麻的斜体英文排列,没看到什么数字。我拿着酒轻轻咳了几下,嗓子灼热,头却发晕。   我稀罕的又看了几眼,主要原因是我没喝过这种绵绵的口感但后劲十足的酒。直到这时,我才反应过来,这种烈酒,是不是用杯子比较好。我四周环顾了一圈,触目所及,并没发现杯子,虽然于情理说是前男友兼竹马兼同事的家,但是我还是不好意思乱翻,于是,只能对着瓶口又来了一口。三口下肚,竟然莫名的感觉舒爽,食道灼热,心窝有团火,但喝完后,整个人的身体都轻了,头还是晕乎乎的,脑袋发懵,但就是忍不住想喝。   刘瑞出来就看见我脸上两坨潮红,拿着一瓶白酒猛干,喝了一口又接一口,而我手里的酒,已经消灭四分之一了,其实说起来也没喝几口,但是后劲大到超乎想象。   “艹!”刘瑞忙把毛巾挂在脖子上,走到我跟前,抢走我手里的酒。   “艹,他妈我的酒呢?”我的大脑像是失去思考能力,对着自己突然空着的手生闷气,抬头看见无数叠影的刘瑞站在我跟前。   刘瑞的手抓住我的脑袋,阻止我在空中飞舞想要拿酒的动作,气道:“伏特加也敢这么喝,你不要命了?这不是一大堆啤酒吗?”   “瑞瑞,我的酒呢?”思维迟钝使我说话都不利索,说话的语气像要糖的小孩。   “乖,你醉了,不能喝了!”刘瑞利落的把酒连同桌上被我搞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放进袋子里,然后把袋子口封住。   而我正东倒西歪的看天花板,因为我感觉天花板是旋转的,我转着身子想把天花板正过来。转着转着,我就看到刘瑞,他也有七八个影子在我面前晃啊晃,他的手晃的更厉害,晃的我头晕,我头晕就想吐。   我踉跄的挪到刘瑞的对面,坐在茶几对面的地上,看他的手。他正在系塑料袋,有无数的手影跟着手一起动,我伸出手想抓他的手,抓空了两次,终于在第三次的时候,被我抓住了。   刘瑞疑惑的看着抓着他手的爪子。   温暖的手掌柔软的棉花一样,我傻笑着就拽过来,对着手里的棉花小鸡啄米般亲了一口,亲了一口再来一口,亲了一口再……   正当我亲第三口的时候,刘瑞瞪圆了眼珠。用力的抽回了手,他一用力,我感觉我整个人跟漂移了一样,天旋地转的我是在飞吗?哈哈哈哈哈,我的脑海里出现无数个东方不败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我不由自主脑海中魔性循环着画面,也“哈哈哈哈”了起来,这一声狂笑要仿佛穿透楼顶。   “艹!林阳,你他妈疯了!小点声!”刘瑞扶额,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这种情况了,生活两点一线,公司和家,从不聚餐,从不游玩。忙碌的工作再加上冷淡的性格,使他社交基本为零,对生活冷淡的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也曾有过朝气蓬勃的青春年少,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更像一具行尸走肉。   而他此刻忘记了自己近十年的寂寞和孤独,也忘了“害死妈妈”的自责感,一心扑在怎么让眼前的人不再发神经上。   他忙捂住还在“哈哈哈哈哈”的我的嘴,我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脑海中红衣东方不败教主还在“哈哈哈”,我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我眼冒金星,感觉脑袋被刘瑞摇的有点晕厥,结果就是脑子里像浆糊搅成一团,更晕了。我的胃部泛起一阵恶心,胃里,在医院吃的晚饭就这么顺着食道从喉咙里涌出来,然后……   (未完待续……) 第17章   ……   “呕……”   ……   我的胃里翻江倒海,晚上在医院吃的饭从胃顺着食道一涌而出,使我的腮帮子鼓得像癞蛤.蟆。第一波反胃,呕吐物被我藏在嘴里,忍住了没喷出来。虽然头晕眼花,脑袋混乱,但是潜意识告诉自己不能吐。   刚想寻找吐的地方,比如垃圾桶啥的,胃里开始了第二波翻江倒海,再也忍不住,嘴里的食物直接喷了出来。那一瞬间,我被吓得的酒都醒了。我在心里意识到了糟糕,但是胃却松了一口气。   这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憋着尿找厕所,疯子一样的百米冲刺,刚找到厕所,在厕所门口没忍住,于是裤子湿了。但在那一瞬间,膀胱的舒服是大于尿裤子带来的羞耻的。然后再趁没人看见迅速跑回家换掉裤子毁尸灭迹。   我抬起头,刘瑞整个人有些恍惚,他现在穿着白色睡袍,左手手掌上,白色睡袍上甚至连拖鞋上都溅到了呕吐物,还夹杂着腐臭的异味。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足足花了半分钟才接受这个现实,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比他每天在医院见到死人还要让人难以接受。他以为自己的心理素质因为这个职业已经达到了顶峰。今天才明白,他只是看淡生死的承受能力比别人强而已。   刘瑞在反应过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毫不客气的用右手扯住我的后领,把我往浴室拖。   “林阳!你以后再喝酒给我试试!”刘瑞的力气大的出奇,我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像他手用力的地方倾斜,好几次差点摔倒,倒退着反向走被他扯进了浴室。   “我…我…我错了啊,瑞瑞,轻点啊!哎…哎…”我的头还是晕,被他一拽一使劲,更晕了,但是我此刻已经意识到发生什么了,有些心虚,因为酒精的作用,说话也还有点不利索。   他把我拖进浴室,打开水龙头先洗了左手,然后把我拉到花洒下,打开花洒,可能是因为他刚洗过澡,水还是热的,温热的水从我头上浇下来,模糊了我的视线。   “呸……呸呸”我吐了吐进入到嘴里的水,抹了把脸,浸了水的湿衣服贴在我身上黏答答的,不舒服。   我又抹了把脸上的水,睁开眼就看到,刘瑞光着身子站在我面前。浴室里开了暖气,雾气蒸腾,但该看见的还是全都看见了。   “嗝”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嗝儿,而且停不下来。   “嗝”我看到刘瑞光着身子把手伸过来了,我抱紧自己,激动道:“你要干嘛!”   刘瑞眯了眯眼睛,也许只是普通的眨眼。我的眼睛被水糊住,浴室又热气缭绕,即使我努力睁开眼睛,也没看清。   但是他手伸过来的时候,我的视线清楚了点,连带脑子也清醒了不少,想到今晚是个好机会,要不趁热打铁,生米煮成熟饭……   我松开抱住自己的双臂,冲他笑的讳莫如深,靠在浴室的墙壁故作俯首弄骚,花洒的水淋到了我的肩上,我眨了眨眼,道:“来吧。”   他伸过来的手突然就停了。   “你醒了,醒了就自己洗吧,过来,先让我冲一下。”刘瑞冷静道。   “我没醒啊。”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我有意识,但是没完全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口齿不清,故作楚楚可怜的道:“瑞瑞,……”   “行了”还没装完,刘瑞打断我,道:“过来!”   “一起洗啊,社会主义兄弟情还怕我吃了你啊。”我垂头丧气的走到一旁干站着,埋怨道。   这酒也不给力了,可能因为喝得少,统共也就喝了几口,虽然后劲足,但是醒的也快。   刘瑞看了我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转过身,背对着我。   我看着他古铜色的皮肤,手臂上的肌肉一块块,结实紧绷,腹肌六块,曲线分明。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平时都是在医院,哪来的时间练的肌肉?饱满浑圆的屁gu对着我,简直是罪恶,得不到的还不如不看,我默默的背过身去,泪流满面。   刘瑞洗过一遍澡,所以他冲的很快。而且睡袍也脏了,还没来得及去拿衣服,就把我拖进来了。他用毛巾擦了擦身体,衣服都没穿,就直接出浴室了,在房子里裸奔。   找衣服去了吧……   毕竟出浴室前,他还对我说:“我的毛巾不嫌弃可以先用,牙刷家里有备用的,我待会儿拿给你,其他的你都用我的就行了,我现在找件衣服给你。”   顺便找一件给自己。   我胡乱答应了一声,快速的脱了身上的湿哒哒的衣服洗澡,浴室里仿佛还遗留刘瑞身上的荷er蒙气息。   我往下面看了眼,无语的闭上眼睛,禁谷欠九年也快到了极限,只能自己解决,沉重的呼吸伴随着动作起伏不定,直到谷欠望褪去。   “当当当”刘瑞敲门,打开门把衣服放在门旁的架子上,我又洗了一会儿,然后擦干身子穿衣服。   衣服是普通的休闲棉薄衫,白色的上衣和灰色的裤子,很舒服就是有点大了,上衣长度到屁股下面一点,而裤子腿则拖到了地上。   “艹,买那么大的衣服!”我一边卷裤腿一边腹诽,死鸭子嘴犟,不想承认他比我高的事实。   刘瑞的房间不少,三室一厅,但是有床的只有一间,其中一间是书房,还有一间空置。所以我只能跟刘瑞一张床,当然是我自己内心默认的,都十点多了,他不会撵我回家吧。   果然,从浴室出来他就让我跟他挤一晚。   深灰色的被套,白色的墙,和黑白相间的床头板,可以说设计简约,高级色,也可以说颜色清冷,冷到骨头里。这样的房子住久了,真的不会性冷淡吗?怪不得刘瑞的性格比小时候冷了那么多。床头的两侧放着两盏台灯,同样是简约款式,我的目光被台灯前的照片吸引了。   那不是我和刘瑞吗?   唯一一张照片,我都忘了当时怎么拍的来着,是得奖还是学校活动?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我当时也向老师要了一张,确实是想好好保存的,然后整天带在身上,不知道怎么就丢了,当时还伤心了很久。   “这张照片,你还留着。”我走过去,拿起被相框保存完好无损的照片,只是照片的背景和衣物能看出年代感。   “嗯。”刘瑞轻轻答应了一声。   我站在照片前想起了那段校园时光,想起了我们的青葱岁月,想起了我和刘瑞,想起了那十多年我的煎熬。正因为煎熬,正因为“刘瑞”在我心里的执念,正因为我想见他的这份信念,支撑我来到了这里,我怎么能再错过,哪怕胡搅蛮缠……   “刘瑞,你就不能……”   “天晚了,快睡吧。”他仿佛知道我想说什么,打断我的话。   就不能再和我在一起吗?   心里的委屈只能自己承受,倒谈不上什么委屈。只是我到现在都不能接受找到了刘瑞,却要从社会主义兄弟情开始的这个事实。因为我们当时分离的时候并没有分手。仔细想了想,可不就是前天才得知自己被分手了吗?不过十几年了,刘瑞能记得我,我就已经感恩戴德了。要知道我大学舍友哪个不是,要么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要么就是脚踏不知道几条船的;要么就是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一样“勤快”。   况且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如果我父亲在我初中的时候没了,唯一相依为命的母亲又是因为自己的性向去世的。即使我做不到跟异性结婚,也很难再跟同性谈恋爱了,仿佛在说:妈妈,你看,我很听话,你回来吧。   虽然这种行为从某种程度上挺幼稚的,死了的人都死了,活人过好不就行了,但是倘若所有人对所有事都看得那么开,世界上根本不会存在抑郁、自杀死亡的人。   “哎”我深深叹了一口气,昏暗的房间里,刘瑞躺在我的身侧,他的呼吸均匀,在静谧的夜色里,使人感觉安心。黑暗中,我能隐隐约约看见他侧脸的剪影。我的内心仍激动万分,从前天见到刘瑞开始直到此刻,心里仍抑制不住的亢奋。不管重逢后发生了多少不愉快的事情,能让我在茫茫人海中再找到他,三生有幸!   在我眼里,他跟当年的那个少年没有区别,仿佛我们还是昔日那个拥有鲜衣怒马,快意江湖情怀的中二少年。   想着想着,我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不上班,本应该一觉睡到自然醒,但是当日升东方的第一抹霞光透过纱窗帘照在我的脸上时,我就醒了。一睁眼便看见刘瑞放大数倍的脸,清晰的连他脸上的毛孔都能看见。   我的脖子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有些僵硬,抬头活动脖子的时候,发现刘瑞已经被我挤到床边了。我尴尬的往后挪了挪,触到另一半被窝里的凉气,头皮发麻,又缩回来,再次挤到刘瑞的身旁。   我醒了,尝试再次入眠,睡不着。想起床,又不想浪费那么好的机会,毕竟我已经十几年没跟他同床共枕过了。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不知道我们之间有没有千年的缘分能修的百年好合。   我轻轻靠近刘瑞,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好想亲亲我的大宝贝。刘瑞睡觉极其老实,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他动了。   我以为他醒了,吓得往后缩,闭上眼,僵硬着身体不动。   等了很长时间,也没感觉到他有下一步动作,偷偷睁开一只眼,发现他没醒,只是翻了个身。这回他面朝着我了。   我的嘴角微微翘起,身体像蜗牛一样朝他挪近,心里也有点紧张。此刻的我仿佛变成了干坏事怕被大人抓的坏小孩。我把脸轻轻的朝向他的脸贴。直到我的嘴唇离他的唇只有微毫的时候,停了下来。   温热的鼻息打在对方的脸上。   完美的睡颜,记忆中的模样,就是有贼心没贼胆。其实也不难啊,直接贴上去就得了,我的心跳如擂鼓,“扑通、扑通”,我都要怀疑心脏会不会因为跳的太快故障衰竭。   我轻轻咽了口唾沫。   闭上眼。   内心纠结。   我还没有贴上去,我的唇就感受到了一个温暖柔软的触感,惊的我眼睛睁开,发现刘瑞没醒,不小心压上来的。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心也快要跳出来,不敢呼吸,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窒息而亡。我浑身发热,身上也出了层薄汗。   刘瑞的唇,紧紧覆在我的唇上。我不愿意分开,又觉得姿势尴尬,这可不怪我啊,是你自己贴上来的。   呸,不要脸!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到底在想什么,大脑高速流转,马上就要超负荷了吧。   我屏息,轻轻离开他的唇,然后大幅度喘息起来,一方面是因为被吓的,还有一方面是因为太紧张,好刺激!   我不敢再进行刚刚的接吻了,就这样看着他的睡颜,以一种珍视想藏起来的心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经没了刘瑞的身影。 第18章   我从床上爬起来,下床站立在地上的一瞬间,脑袋发晕,应该是酒醉后的不良反应。我捶了下脑壳儿,站定,待恢复,这才出了卧室。   “刘瑞?”我试探性的喊了一句,空旷的房间里整洁冷清的仿佛从来没有人存在过一样。   “去哪了?”我自言自语的呢喃道,然后拿起昨晚刘瑞给我的牙刷洗漱。   门口玄关处响起了开门动静,我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最后冲了一把凉水,用毛巾擦干,头从洗漱台伸出往玄关看去。   “你去超市了?”我看到他手提两个超市大型塑料袋回来,问道。   “家里没食材了,我出去买一点,饿了吧?”刘瑞推上门,换了拖鞋,把东西放在桌子上,道。   “唔,有点。”毕竟现在都十点了,饿了也正常,平时上班的时候,这个点,早饭早就吃过了。   “我买了包子,你先填填肚子,我现在做饭。”刘瑞听到我说饿了之后,撸起袖子进了厨房。   我跟着他屁颠屁颠的进去了。   他打开厨房里的柜子,拿出围裙系上,然后推了推我,道:“出去吧,我做饭。”   “你会做饭哦”我无意识的踮起脚尖,抬起头,把下巴搁在刘瑞的肩上,陈述语气的问道。   啧,踮起脚尖还是有点费力。   于是,不等刘瑞让我离开,我就把下巴从他的肩上挪开,后退一步,道:“不打扰你了,出去等你,需要帮忙叫我。”   “去吧。”刘瑞挥了挥手。   我去卫生间,把昨天被我弄脏的刘瑞的睡袍丢进了洗衣机。昨天换下来的其他的衣服,除了内衣都不见了,可能被他送去干洗了,余下的内衣,只能手洗。   然后再把餐桌上,刚刚从超市里买回来的东西分类装好,塞到收纳柜里。   厨房里传来油炸滋滋的声响,和抽油烟机“呜呜”的抽风声,客厅里弥漫着米香味。   我再到卧室,收拾床铺。内衣、睡袍洗完,整理完房间后,刘瑞的菜就差不多完成了。   我们两个人稍微炒一点就够吃了,刘瑞炒了一盘红烧排骨和一道素菜黄瓜炒鸡蛋,肉香味从厨房里飘出来,我手里的肉包子突然就不香了。我把手里最后一口包子吃完,把袋子里剩下的扎起来,忙起身帮忙盛饭。   我两眼放光,惊喜道:“他妈牛逼啊。”我还以为他说的会做饭就是普通的随便炒炒,能吃的地步,虽然炒的这两个菜也是普通的家常菜,但是那道红烧排骨的色泽让我总觉得我们在下馆子,反正我就不会做。   “尝尝看。”刘瑞用筷子夹了一块红烧排骨到我的碗里。   “你自己也吃。”我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夹起往嘴里塞。   肉质松软,可口入味,味道正好,多一分嫌腻,少一分则淡,火候刚刚好,这味道,绝了。   我竖起大拇指,道:“你不当厨师可惜了,当厨师也是大厨。”   “我当医生就可惜了?”刘瑞反问,笑道。   我有些愣怔,以前的刘瑞倒是会这么跟我讲话,重逢后,总觉得他有些陌生。刚刚那个表情和反问语气终于像我认识的那个人了。   这也是我们重逢后第一次,他笑的毫无芥蒂。   我被他由心的笑容感染,也高兴起来,道:“那你不当医生当然更可惜。”   嘴上回答着,脑袋却想起了另一件事。   “刘瑞,跟你商量个事儿。”我边打量他,边道。   “说。”刘瑞抬头,好奇的看向我,咽下嘴里的饭,道。   我在脑袋里思索了一番,道:“我租的房子快到期了,能不能租你那间空房子。”想到他可能不想让我住进来,忙又道:“当然了,你不要勉强,要是想一个人住,我就再找其他的房子租,主要是我现在住的房子离医院太远了。”   我打量刘瑞的脸,观察他的神色,他的表情没有变化,看不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其实不……”他说了一半的话还没说完,面露难色,过了一会儿面部表情舒缓开来,又问道:“什么时候搬过来?”   看到他的表情由紧到松,我的心也被揪起又放下。   “你不用再想想?”我得到了答复,心里乐开了花,表面认真的劝诫。也不能说我的劝诫是假的,毕竟我想住进来的初衷居心不良,所以内心也希望他自己考虑清楚。   我不是冲着房子来的,我是冲着他这个人来的。   “嗯,搬得时候跟我说一声,床你自己准备,每个月月租给我500就行。”   “500?这不就相当于没给吗?这不行,你这房子地段、款式,租一间月租至少都得3000,我给你500太少了,看着像贪便宜的!3000吧。”贪便宜的事情不能做,也是我做人的底线。   刘瑞打断我,道:“行了,收你500,你不住也是闲置,给3000就别住了。”   ……   我第一次见识到这么租房子的,不住可不行。   “那我用劳力抵押,家务我来干吧。”我缴械投降道。   可以平时多买买菜,用生活零碎花销来弥补,大不了抢着买单,最重要的一步是先住进来。   我是不是有点坏,脸皮还有点厚,租的房子并没有那么快就到期,还有半年左右。现在搬过来,那半年付的房租也是打水漂了。我看着刘瑞一脸严肃的咀嚼神情,心里想着,一切都值得,只要他不烦我就好。   自己不给自己创造机会,谁会给我机会呢?   于是接下来的很多事情都自然而然的发生了,成为室友知道住址和对方的联系方式顺理成章。   考虑到未来的一周都会没时间,又省的夜长梦多,而且我巴不得分分秒秒和刘瑞在一起。于是,当天下午,我就回到我租房的地方打包行李。   刘瑞非要跟我一起过来。   租房的位置很远,在六环,昨天不堵车上下班也要四个小时。就算刘瑞不收留我,再过不久我也还是要换房子的,因为上下班的距离过远,我的体力跟不上,还没上班在路上的颠簸就让我累死累活。这可不是体力虚,而是这份工作本身属于长期性质,不是干一天就完事了,长此以往,神仙也受不了。   当时房子合同签了十个月,我自己也没想到那么快就又换工作、换租房了。合同上写了提前退租不退金,因为当时这间房子的租金便宜的不像地处北京外环的房子,我就签了。   租房很小,但是该有的设备一应俱全,除了光线不好和有点小以外,住的时候还是挺惬意的。原租房内部总共三个隔间,没有门。吃饭睡觉在大隔间,另外两隔间是卫生间和厨房,卫生间厨房加起来的空间没刘瑞家卫生间大,还不知道有没有十平米,但至少是墙隔开的,而不是一块木板或者帘子。整个房间,三个隔间合起来也就三十平米那么大。刚搬进来的时候杂乱脏,家具还算齐全,但是灰尘落满了角落,堆积如雪。难得的是墙面没有杂七杂八的划痕脱落等,虽然有点发黄,但是墙面光滑。这可能就是我毫不犹豫租下来的原因。   整个房子被我收拾清理一番,贴了墙纸,还花钱在隔间上装了门,重新布置了空间。现在回来收拾东西,竟然还有点舍不得。   月租800,加上装饰和两个门,总共也花了一万多,住了三个月,想想还有点亏。   我的东西不多,都是些个人用品,两个人打包搬到刘瑞的车上不费吹灰之力。回去的时候,我坐在副驾驶上问他:“今天下午我还要再去买张床,有什么性价高的床推荐吗?”   嗯,买床我是不愿意的,但是床总是要买的,今天不买只能一个星期以后了。无论是回租房还是留在刘瑞这里和他睡一起,我都是不愿的。当然后者我很愿意,只是恐怕到时候刘瑞不满意我整天霸占他的床,一脚把我踢出去。   他把我带到了一个偏僻的胡同,胡同巷窄,勉强过车,四周是灰墙灰瓦的老房子,墙面斑驳,常有光秃秃的枝丫从院墙上伸出来,不知是柿子树还是枣子树。乍一看房屋千律一篇,仔细看发现一砖一瓦都不尽相同。   穿过胡同左拐,发现来到了一条老街,我没来过这里,信任刘瑞,所以没有生疑,什么也没问。   老街街道宽敞些,人也更多,越往南走,人越少。在这里走车,车被人挤,过不去,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到达老街的尽头。   老街的尽头有很多作坊,其中一家是制床的。   刘瑞把车停了,我就知道到了。   他打开车门,脸上露出我没见过的亲切微笑,笑靥如花。着实亮瞎了我的钛合金狗眼,原来是我不配拥有他的笑容吗?我有些难过,经常这样对我笑笑多好。   “大伯!”刘瑞进门就对着房子里正在给木头打蜡的大爷喊道。   “哎,小瑞啊,过来,坐坐坐!”老大爷面容和蔼,看起来五六十岁,精神抖擞,穿着朴素的大褂,和一双北京老布鞋,看见刘瑞来了,忙起身找凳子给他坐。   “哎呦,大伯,您甭客气,我不坐了,这次不是过来玩的,朋友要买床,我带他过来看看!”刘瑞也忙制止大爷的热情好客。   听这话,就知道是认识的人。   “哦”老大爷听到刘瑞的话,看了眼身后的我,冲我笑笑,我见他看我,也和蔼的冲他微笑,打声招呼:“大爷好。”   他见我打招呼更加和蔼了,问我道:“小伙子不是北京人儿吧?”   我客客气气的点头道:“哎!”   大爷见我们杵在门口,冲我们摆摆手,冲着刘瑞道:“介床摆在老地方,你们进去loulou(看看)?”   作坊大门不算太大,至少跟这内有乾坤的空旷房间比起来,大门尺寸也就只能勉强够把床抬出去的。   床的款式很多,这里除了床还卖一些家具比如凳子、椅子、桌子等。   作坊里的光线很暗,有一股浓郁的木头香和沥青味,混在一起就不怎么好闻了。床分为木式和欧式,分隔排列。木式应该就是刚刚的大爷自己加工的,欧式看起来像是从工厂进货的。   果不其然,看中了两款,一款欧式和一款木式。刘瑞叫了大爷来问价格,木式的800,欧式的1500。说实话,这个欧式床的质量我看了,在其他的店里至少卖三四千,因为是刘瑞的熟人,要价不高。大爷操着一口京腔儿,大概意思是说看在刘瑞的面子上,这木式的是我自己做的,少收一点,但是欧式是工厂进的,成本价就这价格。   我点了点头,最终选了欧式的。木式的属于传统家具风格,搭配的好了也不错,但是刘瑞的房子是西式装修风格,放木式床就有点不伦不类了。   欧式床的亮点在床头板上,皮制的表皮和精美的花纹,再加上喜临门床垫2200,总体还是划算的。回去的路上我又买了棉垫和床上四件套,回到家装床的就上门了。   床装好后,我把床褥铺好,再收拾衣物,庆幸这间空置的房间里还有橱柜。等我把所有的用品摆好后,天已经擦黑。   房间里阳台的窗户是整面墙都是落地窗的形式,阳台上摆放着两盆生机勃勃、绿油油的盆栽。白日里阳光充足,夜晚能欣赏到附近的夜景,路旁的路灯绵延,但是被大楼挡住,我瞧不见全貌。   一天的奔走,现在闲下来,卸下一身的疲惫,感觉比上班还累。今天刘瑞可没少帮忙,我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想着,意识越发低迷。 第19章   第二天我是在被子里醒来的,衣服被换成了自己的卡通睡衣。我面红耳赤的盯着我的睡衣看了好一会儿,想起来自己昨晚明明没脱衣服就那样睡着了,衣服肯定是刘瑞换的。不过我是猪吗?猪都没有我睡的那么死,衣服被别人换了都不知道,这样下去,哪天睡着被人强了都不知道,虽然不会有人对我起歹念。   我挠了挠头顶前的鸡窝头,恍惚才想起来今天还要上班,忙起床快速的穿好衣服。   刘瑞已经上班去了,这是我没有预料到的,当然人家卖了人情,租了房子给我,根本就没有义务再等我一起上班。理是这个理,但是我心里就是憋屈,难受的紧。再加上路线又不熟,慌忙赶到医院的时候,早饭还没吃,一大早的又在医院遇到了一个奇葩。   真是多事之秋。   “你也是实习生吗?!以前没见过你!”开口说话的是一个年轻小伙子,穿着朋克服装,飞起的头发被发油擦的黑亮。   我默默的看了眼他个性的发型,心想医院不管员工的形象吗?   反问道:“你是孙子凯吧,我不是实习生,毕业五年了。”   孙子凯脱掉外衣,里面是件明黄色毛衣,后背映了两个大字,“盘他”。我盯着那两个字,连他说什么都没听清,他自顾自的说了一连串,我就听到了最后一句。   “哎,昨天是我……不过说真的,我还以为你是大学生呢?你也是助理吗?”他一边换“白大褂”一边问道。   我的嘴角抽了抽,也许他心思单纯,还是说是我误解了,医生助理的铭牌不是挂在我胸前吗?还这么问,这可是卡在我心里的一根刺。   我诧异的问道:“难道你是因为我是助理才觉得我是实习生的?”   不过五年间,我确实一直在助理工作流连是真的。   这位“给力哥”,我心里给他起个外号,他的第一印象实在有点给力,我十年前都不敢穿的那么非主流,现在不兴以前那一套了吧。虽然套上“白大褂”看起来顺眼了很多,但是他已经在我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第一印象”。   “不不不,你看着显年轻,白白嫩嫩的看起来像20出头。”给力哥连忙解释。   这是什么情况,是夸人的吗?又觉得不像。我长得再白,28也不能被夸20啊,而且“白白嫩嫩”这词,能用来夸男人吗?其实人家就是普通的套近乎,但是我一大早心情不太好,所以可能也有些曲解别人的意思,语气不算太和善。   “我看着像小白脸?”我指了指自己的脸,有些不敢置信。   “你是第一个这么夸我的人。”我用专注的眼神凝望他,希望他能接受到我的意有所指。   “给力哥”一直维持微笑的面部表情微微变的僵硬,他看到我衣服上的铭牌,眼睛一亮,转移话题道:“你叫林阳啊!?”   感情现在才看到我铭牌啊,哎,算了,成年人不该把自己的脾气发在别人的身上。   “嗯。”我看着他脸上无辜单纯的笑,不咸不淡的回答道。看面相是那种谁也不想得罪的老好人,且一脸天真烂漫的年轻人,应该最讨厌遇到我这种人。我在上大学的时候就曾经被室友封为“终结者”,不是穿越火线里的那种生化幽灵角色,而是“话题终结者”。   “以后有空出来喝一杯。”我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   这也是个有趣的人。   B市封城的消息,是今天一早才被透露出来的,此事一经传出,全国人民都沸腾了,新闻疯狂报道在B市爆发了一种新型病毒,而且封锁的前一天,从B市逃离的人有500多万人潜伏在全国各地。   消息最早传到办公室是早上九点的时候,护士小夏到办公室拿护士查房表,跟刘瑞讲,被我听到了。说是B市开始爆发了,上面偷偷瞒着,从上个月开始就已经出现病例,这两天突然严重了,迄今为止死了百八十个人,瞒不住了。   B市**院院长紧急向上级报告,申请封锁B市,一直没被批准,直到昨天一天就发现了500多病例,死了几十个个人,才重视起来。结果不知道今天早上封锁的消息是怎么走漏的,昨晚就有500多万人离开了B市。   我听的胆战心惊,03年的非典时我还小,家里又是农村,没有被波及,后来看了当年的报道,知道当时也死了很多人。   这难道是非典重现?   感染科那边的情况我们也不了解,总之除了B市,其他地区的病例还是很少的,大家虽然心里有些紧张感,不过既然B市已经被封锁了,应该不会出现大问题吧!这种想法让我自己很快就被“啪啪啪”的打脸。   我拿着病人的病例和巡查表去换班,今天我不值班,晚上六点就下班了,我拖着疲惫的步伐向办公室走去。   相比于工作一天的身累,今天我更多的是心累,身心俱疲的倚在门框上,看着办公室里刘瑞的身影愣神。   感染肺炎的那位患者,今天中午去世了,明明早就被转移到感染科了,家属还是跑到外科来闹事,他们认得刘瑞是主治,上来就对刘瑞一顿训斥。   训斥的内容大概就是怎么才查出癌症十多天就去世了,是不是医院用错药了。   那家的儿子更是奇葩,四十岁的秃顶中年男人,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了刘瑞一拳,刘瑞的眼眶登时青肿了起来。我都想捧在手心里的人就这么被打了。当时我站在刘瑞身边,看到这一幕时,一股火气直涌心头,头脑充血,火冒三丈,那叫一个怒发冲冠。   “艹!”我骂了一句,目光恶狠狠的盯着那个秃头男,撩起拳头就对准他的鼻梁打上去,妈的,打刘瑞是吧?   刘瑞根本没想到我会动手,对面的家属和医院围观劝架的患者、医生、护士更是吃惊。   那一拳我使了全力,肯定打的不轻,果不其然,秃头男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好啊!”中间那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直接就坐在地上了,鬼哭狼嚎在医院里大喊大叫:“医院杀人啦,医院杀人啦!”   我除了生气,还有点懵,当了几年助理,说实话,第一次遇到这么不讲理的家属,一上来就打人。   刘瑞拉住我,把我往他身后拽,死死攥着我的手,阻止我的行为,怕我再出手。接下来,那位老太太的家属,七大姑八大姨,把我打人的气撒在刘瑞的身上。全部蜂拥上来,直接上手,扯刘瑞的头发、衣服。那位秃头中年男用脚踹他的肚子。周围的女护士被围攻刘瑞的场景吓哭了,一直叫喊刘瑞,不要打了……   男医生在旁边拉架的,也被当成同伙一起揍,医院里的医生有规定不能打患者的家属,就这样任他们打。   我的眼睛发涩,企图挣脱刘瑞的手,但是被他紧紧攥着。我想用另一只帮他反抗,打回去。他感受到了我的意图,偏过头看了我一眼,他的发丝凌乱,嘴脸挂着血,脸上有指甲的划痕和手掌印,各种伤痕叠加。他转头的瞬间有无数只手拉扯他的头发,打他的脸庞。他用那近乎哀求的眼神,让我不要还手。   我被刘瑞钳制在身后,其实我想挣脱的话,也能轻而易举的挣脱开,但是刘瑞最后的眼神,让我放弃了挣扎,不想让刘瑞为难。   家属打医生,没还手始终是处于弱势的,还手就不好说了,毕竟打人的事都做的出来,到时候还不知道多么无理取闹呢。   但是我真的要心疼死了,又气又心酸,直接冲着那群人喊了起来,。   “你他妈你们是要把他打死吗?”我咬牙歇斯底里的嘶吼一声,没想到爆发力那么强,强到医院里所有的争执、吵闹在我大嗓门威力的震慑下,都停了下来,齐刷刷的看向站在刘瑞身边的我。   对面家属这才看清刘瑞现在的情况,整个人被折磨的不成样子,脸上的伤痕最为明显。他们心虚的松开了扯着刘瑞衣服的手,讷讷的站在一旁,脸色颇有微词,却不敢像刚刚那样嚣张。   “给力哥”打电话把院长请来了,这我还是第一次见院长,也没有心思打量院长的长相,远远一看是位年过四十的和蔼中年人。   后来,院长在中间调和,再加上刘瑞身上的伤,那个秃头男被我打的一拳就那么不了了之。   我要求家长赔医疗费,他们死活不肯还说是我们先打人的。明眼人都能看见是那个秃头男先动的手,结果还恶人先告状。   我不甘心,但是刘瑞和对方和解了……   我跟着刘瑞,跟他一起上车,我们俩一路上安静无言。车厢里静的可怕,二月份的傍晚,天暗的比较早,但是路上的行人不绝,正值下班高峰期。   一家人都是疯子,得了癌症不管早死晚死结局不都定了,难道不会早做心理准备。结果把刘瑞打成这样,都是疯子,我在车上心情阴郁的想着。   那位患者,应该也想不到,他成为了本市第一个患新型肺炎去世的患者。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名字包括时间和地点都是虚构的。 第20章   我们回到住处,我才在这里住了一天,竟然就产生了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客厅里的窗户被打开,白色窗帘被风吹得轻轻飘动着,我疲惫的走到窗前,清风吹走了压在我心底的阴霾,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过来。”刘瑞在我身后出声,打断了我怅惘的心境。   我转过头去,想打探他要做什么,看见他拿了个盒子,走到沙发前坐下。然后他把手里的盒子放在茶几上。   “药箱吗?我帮你。”白色的盒子看起来倒像是个药箱,我边向他走过去边问道。   等我在他旁边坐下来的时候,他已经打开盒子的盖子,里面摆放了了不同型号的药瓶和板药。   “手伸出来。”他从药箱里拿出棉签和消毒水,拧开消毒水的瓶盖。   我心疼的看着他低垂着头,鼻梁上的青痕,伸出手,道:“给我吧,我帮你擦。”   谁知他抓住我的右手,把我的手翻过来,露出小指处。   我惊讶的看着我小指上一厘米长的伤口,上面的血液早已凝固,可能是因为下午洗过手,干涸的血迹并不明显。仔细观察伤口,还能看到皮肤下红色的肉。   应该是中午家属闹事的时候,碰到哪里了,一下午又心不在焉,竟然没注意到。   “什么时候……”我迷茫的轻声呢喃。   什么时候伤的手,竟然一点儿都不疼。   刘瑞用沾了消毒水的棉签给我擦,又拿出创可贴给我贴上。   动作小心翼翼,神情专心致志,擦消毒水的时候生怕弄疼了我。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知道我是被他特殊对待的那个,还是他对所有人都温柔以待。   我的手被他的手纂着,松开后,手背仍留余温。   我看了眼伤口处理完毕的小指,道:“换我来帮你。”   他脸上的伤在医院做过简单的处理,淤青多于伤口,脸上的青紫痕触目惊心,左脸连着眼眶肿起,伤口则大多是指甲的划痕,只能先用鸡蛋热敷。   蒸蛋机没两分钟就能把一个生鸡蛋煮成熟鸡蛋,我把鸡蛋用凉水降温,使鸡蛋热而不烫,然后剥开鸡蛋壳。拿起鸡蛋,轻轻的沿着刘瑞的眼窝和脸颊滚动着。   本来想出口说一些不入耳的话,骂骂白天的家属给他出气,又觉得旧事不重提,且粗鄙之语难免聒噪。   “还疼不疼?”我滚着滚着,不由自主的对着他的左脸颊吹了口气。   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后,脸上起了层薄红,连带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汗,电视剧看多了,不由自主植入偶像情节。   “今天有没有被吓到?”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问道。   “吓不可能吓到,惊大于吓,医生真是高危职业。”手里的鸡蛋凉了,我扒开鸡蛋白把蛋黄递到他的嘴边。   “这种事不常有,但偶尔也会发生。”   他看了眼我递到他嘴边的蛋黄,犹豫了一下,张开嘴,吞了下去。   我的手指触碰到了他柔软的嘴唇。   再这样下去,我要把持不住了,药还没擦呢。   我把蛋白扔进手边的垃圾桶,等他吞下蛋黄,就用右手拿出棉签,沾了消毒水,左手轻轻的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向左拨,露出他的右脸颊。   他的右脸颊上有两处被指甲划破的伤痕比较严重,形成了坑,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我的眼神有些愠怒,再也忍不住的道:“妈了个巴子,我还是很气,你就不应该轻轻松松放了他们,你又没错,和解他妈的和解!”   刘瑞这回没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刘瑞开口道。   “我想起了以前和初二打群架那次。”刘瑞话题一转。   “那次我们可被你吓死了要!”他的话让我想起了从前。   刘瑞也忆起了过去,嘴脸带着笑意,问道:“大头现在怎么样了?”   “在老家,做些小本生意。”我擦完他脸上的伤,把棉签扔进垃圾桶,“大头那小子,这两天也没个消息!”我边把消毒水,创可贴和棉签重新塞回药箱,盖上盖子,边道。   “你手上的疤还在吗?”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今天可让我逮到机会了。   我不等他回复,就抓过他的右手,翻过他的手掌,把他的手掌心露出来。   手掌心的正中间,洋钉大小,○圆形的伤痕清晰可见。   我不由自主的摸上去,凹凸不平的触感能直接摸出来形状,我又把他的手翻过去,贯穿手掌的伤痕像烙印一样。   “有试过去疤膏吗?”我抬眼问他。   “不用去,留着挺好的。”他任由我抓他的手,云淡风轻地道。   “什么鬼?”我听到他的回答,不由得笑出了声,道:“哪有人想在身上留疤的?”   “这个疤,”他的表情很认真。   他说话从不轻浮,不管说什么,都仿佛经过深思熟虑,让人一看就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有时候,我都怀疑,他这辈子有没有撒过谎。   我专注的看着他,想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有我们俩的回忆。”刘瑞的眼神里带着复杂的情绪。   看到他的眼神,我的心情更复杂。   我垂下眼眸,低头,对着他的手心的疤痕亲了下去。   他没想到我会这么做,被我亲吻的手微微颤抖。   我的脸埋在他的手心里,双目紧闭,内心颤抖的程度不亚于他的手,良久,才松开。   “我早就想这么干了。”我放下他的手,对着他露出得意的微笑。   他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药箱,塞回收纳柜里,问道:“看你晚饭没怎么吃,有什么想吃的吗?”   “用来安慰我今天受伤的心灵吗?”我揶揄道,语气欢快地道:“来份面好了。”   “我记得某某人要用家务抵债的?”刘瑞放好药箱,斜倚靠着墙壁,双臂环抱,打趣道。   “噗”我看着他脸伤成那样了,还有心情开玩笑,投降道:“我刷碗,刷碗行了吧?我怕我做的‘黑暗料理’,你吃完会中毒身亡。”   刘瑞见我的反应,嘴角翘起,起身去厨房,做了一份西红柿鸡蛋盖浇面。深刻让我见识到了,面也是可以做的那么有滋有味的。   我在过去二十几年里,到底是吃的什么长大的?   大头是第二天中午,在我值班的时候给我打电话的。   当时我正在值班室里玩斗地主。   斗地主的音乐把严肃的值班室营造出了欢快的氛围。   刘瑞中午一般不回去,我俩就合计点了份外卖,没想到被外卖小哥送到了急诊室。他只能再去急诊室把外卖拿回来。   刘瑞出去的时候,我正斗的起劲,大声喊了一句:“靠,炸老子!”   我正欲扔出一个天王炸,炸死个对面小王八,连刘瑞什么时候出去的都没注意到。   手机铃声响了,定睛一看,是大头那个小瘪三的电话坏我好事。   我出了个天王炸,又出了飞机,再来一个双顺子,再加四个二,炸的对面连老家都不认识。   这才慢悠悠的接了大头的电话。   “喂?”这瘪三没事不登三宝殿,不知道找我干啥。   “哎呦,我还以为你不接了。”大头酸溜溜的打趣道。   “那哪成儿,兄弟的电话能不接吗?”我反唇相讥,问道:“行了,有啥事?”   “我受不了我家老头了,老头子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还嫌我是吃白饭的!”大头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跟他爸刚吵过架。   “怎么了,兄弟,上次打电话不还好好的吗?”我好奇的问道。   “谁跟他好好的!出去开货,我给他指路导航,到头来变成我是饭桶了!我当年是不是准备出去的?结果谁好言相劝让我留在家里跟他一起做生意的?出力不讨好!”大头越说越气,越想越激动。   “哎哎哎,消消气,不至于吧?”大头爸当年为了他把盖房子的钱贴出去了,回家也没把他怎么着,还挺疼他的。怎么现在听起来,像是水火不相容。   “反正我是待不下去了。”大头气冲冲的说道。   刘瑞这时候从外面回来了,见我在打电话。我把电话拿离耳边,捂住听筒,对刘瑞摆了个嘴硬“大头”,意思是大头打来的。   刘瑞了然,把饭放在桌子上。   “阳子,你那边还有住人的地方吗?”过了好久,大头在电话那边道。   “有啊,你要过来啊?”我想到了我那个未到期的租房,问道。   “能住下我们两个人不?”听到我说有住的地方,他冷静了一点,问道。   “我现在住在刘瑞家。我在六环还有个租房,付了十个月的租金,还有七个月才到期,就是地方有点儿小,不嫌弃给你住呗。”我把现实的情况跟他讲了一遍。   “刘瑞?”他很惊讶,接着问道:“咱俩初中同学,刘瑞?”   “嗯”   “靠,你怎么找到他的?不是找了九年了吗?”大头的语气不淡定了。   “就上次从家里回来,在医院里碰上了。”   “那你俩没……没那啥?”大头支支吾吾,不知道他这个小瘪三想到什么方面上去了。   我笑骂道:“妈的小瘪三儿,你想什么呢?信不信我把你头揪下来当球踢?”   “我一大老粗!就是……想问问你,你俩没甜甜蜜蜜的……亲个嘴儿什么的?”大头的声音越来越小。   “敲你妈,我甜蜜你妈!”我被他气的哭笑不得,情绪激动,声音不由自主大了起来。   突然想到刘瑞还在这里,心虚的看了眼刘瑞,发现他没注意我这边,稍微安心了些。   “不应该呀?”大头琢磨着,道:“你俩儿上学时期就腻腻歪歪,你不是跟我说那时候你俩儿已经在一起了吗?”   这死猪听不出这个这个话题我在逃避吗?   我气道:“你来不来了,不来我挂了啊?”   “来来来!别呀!”大头忙阻止道。   “我劝你好好想想,你那学历来这边也不好找工作,但是我是支持你的。年轻人留在老家做什么,还没老,这辈子已经到头了。”言归正传,同时也是转移话题,道:“我那间租房就三十平米,条件肯定不如家里。”   “行了,我知道了,我已经考虑过了,既然你有住的地方,我今晚就收拾行李。能住人就行,我不嫌弃。”大头情绪彻底平复下来。   “你跟燕子一起过来?”   燕子是大头女朋友。   “我先过去吧,等我稳定了,找到工作了,再把她接过来也行。”   “唔”我想了想,道:“也行儿啊。”   “你跟刘瑞……”他还没说完,我就直接把他的电话给掐了,让你丫的再八卦!   “大头打来的?”刘瑞见我恨不得把手机戳坏似的挂断电话,问道。   “大头跟他爸吵架了,要来北京找我,我把六环的租房给他住了。”我抬起头,向刘瑞看去。   我看到桌子上未开封的外卖,问道:“你怎么不吃?饭凉了吗?”   然后拿过面前的外卖拆包装。   “等你一起吃。”他看我拆了包装,坐在我对面,也拆起了外卖包装盒。   联想到刚刚大头的话,我意味不明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点的是“麻辣香锅”,好长时间没吃辣,专门点了个重辣,爽是爽了,希望吃完别长痘。   而刘瑞点的跟我是完全是相反的,他点了清淡小白粥。   吃完饭,我拿出自己带来的毛巾,用热水浸泡。   刘瑞看见我拿着热毛巾朝他走过来,眼里露出迷惑的神情。   “抬头!”我用命令的语气道。   他听话的把头抬起来,我把热毛巾敷在了他的脸上。   “这热敷果然有用,脸上比昨天消肿了很多,再接再厉。”我一边给他的脸热敷,一边道。   自从找到刘瑞,日子过得也还算顺心顺意,虽有磕磕绊绊,但是风雨同舟,感觉跟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不一样的。 第21章   我从来不知道我在同事的眼里是这种人。   下午换班的时候,我拿查房表去值班室交接,没想到能在门口听到女生之间的谈话,还是关于我的。   我本来没想蹲墙角的来着,但事关我自己,我也不能高高挂起,不得不蹲在墙角听一下。   “那个林阳,就是新来的那个,一个助理而已,真拿自己当根葱了,拽的好像自己是主治一样!”那声音听着像护士小杨子,我一脸黑线的站在门口,尴尬的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我什么时候拽了,还有杨子护士,我们俩对互相的印象不应该挺好的嘛?每次打招呼的来着。   “就是就是,整天跟刘主任成双成对的拍刘主任马屁,上次我听见了,他还叫刘主任瑞瑞!”这是小夏的声音。   上次在刘瑞办公室,我不小心叫错了,被她听见了。   “呕”杨子作呕道:“他也太不要脸了吧,太恶心了。”   “不过,你不是喜欢刘主任吗?他天天拍刘主任的马屁,跟主任关系看起来还不错,你可以去找他帮帮忙。”杨子给她出主意道。   “怎么说……”小夏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害,我在门口叹息。   “哎,林医生,你怎么不进去?”孙子凯下班了,经过值班室看见我站在门口。   我……我太难了……   里面的人可能听到动静了,从值班室里出来,果然是杨子和小夏,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从我面前经过。   装的也太明显了。   “我现在进去了,你下班啦?”我露出蜜汁和蔼的亲切微笑,不希望有谁再在背后说我坏话。   “给力哥”受宠若惊,笑道:“对啊,白白~”   他对我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微笑,然后离开。   我以为这就完了,没想到,等我把表格放在值班室,脱下“白大褂”,从值班室里出来后,小夏和杨子没走多远,又折回来,把我堵在了值班室的门口。   值班室门口,人来人往,除了医院的医生和护士,还有患者经过。   “林医生,你真神奇。”小夏在杨子的陪同下,开口就对我说了这句话。   本来我对小夏的印象还挺好的,自从听到刚刚的对话,她在我心中的形象就一落千丈。   我第一次被人夸奖神奇,而且还是在被堵在了值班室门口的情况下。   于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指了指自己,诧异道:“什么?神奇?”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长相纯良,看起来挺人畜无害的,以为你很单纯呢!没想到,你一肚子坏水!”小夏接着道。   “就是!”杨子帮腔。   天啦噜,这不是简单的在背后说坏话了呀,她们直接跑到我跟前来控诉了。   “我怎么了?”我眉头紧皱,内心想着小姑娘就是麻烦,都不知道一天天的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还怎么了?有多少人想接近刘主任,但是没一个勾搭成功的,说!你怎么住到他家里去的?”小夏生气道。   连我住在他家都打听到了,谁跟她讲的,刘瑞不会传出去,我更没说过我跟刘瑞住在一起。   “我房子租期到了,要租房子,刘主任听到就租出一个房间给我。”我为什么要老老实实的解释,屈服在淫威之下。   女人比男人更可怕。   男人不服,单挑,打一架就好了。   小夏一脸不信任的模样,仔细打量我。   我被看的发毛,汗毛竖起。   “那你能帮我个忙吗?”她突然变了心思,问道。   我心很累,长舒一口气,语气坚决,道:“不能!”   “你跟主任是朋友吧?他是不是单身?帮我搭根线呗。”小夏惘若未闻,还冲我调皮的眨眨眼。   ?帮你妹!我震惊的看向她们俩,我刚刚说的是不能吧?   “不行!”我又拒绝了一遍。   孩子,你知不知道,刚刚你俩儿在背后说我的坏话,被我听到了。   “小夏也不是要跟刘主任怎么样,就是想约他吃个饭而已!同事连这个忙都不帮那?”杨子表情有怒意,理所当然的质问我。   仿佛不可理喻的那个人是我。   “那也不行!”我无语到极致,不想理她们,只想直接离开。   “为什么?”小夏发现我想走,拽着我的衣服,不让我走。   “为什么不帮我?”小夏眼含泪花,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我心肌梗塞都快被气出来了,但是我还在忍耐,没有爆粗口,只是语气强硬起来,道:“竟然问我为什么,我不想!”   “不准走!”杨子也喊道,中气十足。   周围的人被她一声喊,纷纷驻足。   不是,这医院怎么什么鸟都有?还不嫌丢人,真是丢脸都丢到姥姥家了,大庭广众之下的。   我急了,用力扯开自己的衣袖,恶狠狠的冲她们喊道:“妈的!别他妈的恶心我!”   她们明显被我吓到了,我忙从医院仓忙而逃,快步离去。   真正被吓到的,明明是我才对,吓死老子了…… 第22章   一夜之间,新型肺炎的患者就出现在全国各地的多个地区,且人数急剧增长,就在大头来到北京的第二天,全国全面封锁了。   离B市最近的C市成了第二大重灾区。   所有的学校、餐馆、旅游景点都被关闭,只要是人流聚集的地方全部封锁。   一时间全国各地,万人空巷,所有的婚礼等活动都被延迟。我站在居民楼的窗户前,看不到街上有一辆车经过。事件发展的非常迅速,医院里也人心惶惶,谁也不敢随随便便到感染科去。   大家开始到超市里抢购物品,疯狂购物,囤积粮食。   所有的变故仅仅发生在两天之内,昨天我还在医院里有说有笑的和别人聊天。第二天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包括患者都戴了口罩,口罩下掩饰不住他们表情的凝重。   外科室的患者极速减少,除了急诊病患,其他能拖一个月做手术的患者绝对不会现在就做,纷纷离开医院居家隔离去了。   医院重新排了班表,除了值班的,全部都回家,居家隔离14天,等待疫情拐点。   最忙的是感染科,上到医生,下到护士,都身穿白色隔离服在隔离区夜以继日的工作。   一次性口罩也从原来的五块钱一包,在短短的48小时里,增长到八块钱,十四块钱,二十三块钱一包。   更有甚者,将N95口罩炒到了一百块钱一只。   除了正规新闻媒体的报道,还爆出了无数虚假的谣言企图引起大众恐慌,一夜之间,天翻地覆,风雨欲来。   B市的患者人满为患,医院的床位远远供不应求,很多人躺在医院的走廊上,只是为了求得一个床位。   很多知名热心人士纷纷前往B市,冲锋陷阵,普通爱心人士也纷纷捐款,尽绵薄之力。B市的黄台山聚集了大量工人不辞辛劳的搭建着临时医院。   我和刘瑞本来也想报名志愿者,没想到东窗事发,也只能捐薄款尽点心意。   之前那个来外科闹事的家属被检测出呈阳性,寻找密切接触着。我和刘瑞被小夏举报了,第二天就被穿着白色隔离服的同事带走,关进了隔离室。   小夏应该只想举报我一个人的,没想到会连累刘瑞。   刘瑞被隔离在我隔壁的房间。   哎,我大概知道是个啥情况了,就是这次新型肺炎目前还没有特效药,相当于暂时只能靠人体免疫。而且会有潜伏期,大约两个星期,有的人自己不发病,但是接触到易感人群,也可能会使别人得,简称“B型病毒”。   我现在变成了疑似病患,被关在隔离房内,无聊的看着天花板。花了足足半天的时间才消化了我现在可能也得了“B型病毒”的事实,原因就是打了那个中年秃顶男一拳。   听说,那个秃顶男一家都得了“B型”肺炎。   第一次失去人身自由原来这么难受。   隔离十四天真的就是隔离十四天,十四天内不能离开隔离室,吃喝拉撒都在这一个房间。单间隔离室只能够容纳一张单人床,没有卫生间,拉屎尿尿用的是像夜壶那样塑料材质的临时马桶。马桶里放置垃圾袋,每天早晨,里面的屎尿会和垃圾一起被清洁工收走。   一开始我还觉得不好意思而且膈应的慌,憋到后面什么也顾不得了。   每天早上和傍晚会有护士进来检测,观察每天的检查结果,连续两个星期呈阴性,就可以出院了。   这才第一天,后面可怎么熬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害,当个故事瞧瞧吧,我也没被隔离过,不知道怎么隔离的 第23章 大结局   我躺在隔离室的单人床上,想起昨天大头给我打的电话,说要来北京找我来着,这疫情大爆发,他应该不会傻到今天来吧。   为了以防万一,我忙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大头。大头的手机却关机了,死活都打不通。于是,我就打给了大头爸。   “喂,林子?”电话里熟悉的声音响起。   “喂,叔?大头在家吗?”我先试探性的问了句:“我给他打电话,他怎么手机关机了?”   “害,咳……你别给我提那个不孝子,就当我没生咳……过这个儿子……咳……”大头爸一边说话,一边咳嗽,听那动静,仿佛要把肺给咳出来。   “叔,您没事儿吧?”我皱起眉头,道:“您和大头到底怎么啦?”   大头爸轻轻喘了喘,道:“不碍事,老毛病了。”他叹了口气,道:“哎~,我让他跟燕子结婚,他非说自己还年轻,不想结婚,还跟你比较,你说那能比吗?你们这是文化人,读过书的!你说他呢?那是人家燕子不嫌弃他!”   不是,大头不是因为跟老爸吵架,而是因为逼婚呐。操蛋,他要是早跟我说,我就劝他结婚了,燕子挺好一姑娘。   “啊?”我很惊讶,道:“那他现在?”   “不知道跑哪去了,就当我白生了!这个不孝子!”听得出来大头爸给气的不轻。   看来大头爸真不知道大头去哪里了,估摸着,大头可能快到北京了。   “哦,那叔,大头回来了给我打个电话,我找他有事儿呢,我先挂了啊!”说完,我把电话挂了。   也大头不知道到哪里了,电话也打不通,这不是让我担心呢吗?   在这个非常时期从家里跑出来,大头运气真不好,点儿背!   我点开刘瑞的微信,给他发消息,刘瑞的备注是瑞宝贝。   阳春面:你那边怎么样了,我要无聊死了,我能过去吗?   瑞宝贝:不能   我看着秒回的消息,偷着乐,感情刘瑞也无聊。   阳春面:校园1.jpg   校园2.jpg   校园3.jpg   校园4.jpg   ……   瑞宝贝:什么时候拍的?   阳春面:上个月回家的时候,学校在我转学之后就倒闭了   瑞宝贝:……   阳春面:你不吃惊吗?   瑞宝贝:不   阳春面:你不想理我?   瑞宝贝:懒得打字   我对着手机像疯子一样的捧腹大笑,幸好隔离室里没其他人,否则定然将我当成神经病一样来看待。   阳春面:那我给你打电话   没等刘瑞回复,我就打电话过去了,对方秒接通。   “喂?亲亲大宝贝呀!”电话通了,我先开口,第一句话就说了这句。   对面没声音了。   “喂?瑞瑞你在吗?”我听不到他的声音,又问了一句。   “在。”他的嗓音低沉而又充满磁性,就这一个字足以让我沦陷。   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无聊,想聊聊天,结果一时找不到话题,反而让气氛有些尴尬,只能问:“嗯,中午吃了什么?”   “跟你一样。”刘瑞不咸不淡的回答道。   隔离室的吃食难道还能变着花样儿做?   “哦”我的声音有些低落,道:“你想不想我?”   对面再次陷入沉默。   “我们才半天没见。”半晌,刘瑞回答道。   “我知道!你想不想我?”我发挥了无赖本赖的性质,又问一次。   刘瑞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的声音很低,但我还是听到了。   “想。”   “有多想?”这个回答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   刘瑞喜欢我,我知道,但是他不会承认的。这次竟然乖乖的说实话了,天啦噜,我的春天要到了吗?   天啦噜,是几年前流行的网络用语,我最近迷上了一个吃播,这个词是他的口头禅,我觉得很有意思。用一种卷舌音说出这三个字效果更好,起码我第一次对刘瑞说的时候,成功把他逗笑了。   “你是不是没事干?”刘瑞笑道。   这段时间的同居生活终于起作用了,他对我明显放松警惕。   “天啦噜,你不可以这么说人家!”这是台湾腔,上午在一档综艺节目上看到一个台湾妹子用这种语调。   “林阳。”刘瑞喊了我的名字,忍不住笑道:“你疯了吗?”   “天啦噜,你到底有多想要人家嘛?”我继续萌语攻击。   “你别这样。”刘瑞停顿了一下,接着道:“让我想吐。”   “艹!”我爆了粗口,道:“真的假的,不是挺萌的吗?”   “你落伍了,刘瑞,我还打算隔离结束后,出去穿女仆装给你看呢!”我不可置信的道,他竟然说想吐。   “我穿了女仆装,你岂不是更想吐?”   “你非得……”刘瑞说了三个字没往下面说下去。   “非得?非得什么?跟我说话,想说什么说什么!非啥?非礼我吗?行啊!”我连番轰炸,什么时候他会反驳攻击我了,什么时候为止。   “艹!”耳机里传来很小的一声,但我听见了。   “呕吼,刘瑞爆粗口了!”我用一种非常开心的语气揶揄道。   “艹什么,你要说、艹!阳阳!”我是不是有点过了。   果然,刘瑞不说话了。   扯犊子,这下玩球了。   “我错了。”我用一种非常良好的态度承认错误,毕竟我上学的时候用这招不知道骗了多少老师。   他仍是不理我,还把我的电话挂断了。   我切出被挂断的电话界面,打算直接用微信视频跟他聊天。   微信视频接通中……   “嘟……嘟……”   视屏接通。   刘瑞的脸出现在豆腐块大小的手机屏上,完美的五官霸占屏幕,令人赏心悦目,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表情。   “天啦噜”我又说了这三个字后,正经道:“行了,不逗你了,这么不经逗!”   “你的检测结果还好吗?”板起脸来干正事,说正话。   “嗯,阴性。”刘瑞见我好好说话了,答道。   “刚刚用手机看了,一天的时间,已经新增两三千例了,B市太惨了,很多都是一人得得一家,一家人都患了新型肺炎,还有家破人亡的。”我把我刚刚在网上的所见所闻讲给他听,因为他没有什么上网的习惯,估计在那边自己一个人看书呢。   “嗯。”我说了那么多话,他就说了一个字。   “注意身体!”我看他低头不再看我,应该看书去了。我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道:“爱你!”   这个词一出,他果然把头抬起来了,哎,难道我只能用这种腻歪的方式来吸引他的注意力了吗?   刘瑞咋就不开窍儿呢?   至于我是什么时候发现用这种方式逗刘瑞,而他的表情很有趣,这还要从昨天值班室说起。   说来话长,不说也罢。   晚上,八点钟左右,大头给我打电话了。   “喂,阳子,我到北京了。”大头开口第一句话,就告诉了我这个消息,他气喘吁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猜的没错的话,应该还在路上。   “哎,我今天给你打了一天的电话,也没打通,想告诉你先别过来了。”我唉声叹气道。   “怎么了?”大头听见我的语气,疑惑的问道。   “还怎么了,你没看新闻?”   “发生什么事了?”大头的喘息声很重,听起来像在搬行李上楼梯。   “全国封锁了,“B型肺炎”,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用惊讶的语气脱口而出。   “哦……,我知道啊,不就是……呵……肺炎吗?有啥大事,又死不了人,呵……”大头一边喘息着,一边道。   “我服了你了,大头!最服你!B市死了两百多人了,你跟我说不死人!”我无语望天。   “真的?”我第一次听到大头那么虚的语气,估计累的。   “你来了工作也不好找,这两天学校停课,餐馆关门,所有的店铺基本都关了,你上哪儿找工作去,偏偏给你打电话,你还不接!”   “那不玩球了?”大头听到这里,心也凉了。   “算了,你先别想太多,到了租房了吗?先休息休息,路上没跟什么人接触吧?”我怕他在路上感染“B型肺炎”。   “没有,到了……呵……,我……呼……先挂了,累死老子了……呼……”   隔离的日子无聊而又平淡,除了打电话骚扰刘瑞,跟大头通通电话,看看吃播,啥也做不了。   我是在隔离的第四天,出现症状的。   疫情刚开始的时候,护士不会每天都测血常规,也不会每个人都去测一下核酸,因为初发期,默认患者都会出现发烧、干咳等临床症状。只有第一天会去测血常规,呈阴性,以后的每天则以量体温为准了,除非出现临床症状。   那天早上,我的嗓子隐隐约约觉得不舒服,有点痒,老是想咳嗽,但是我也没往那方面去想。   下午,我开始咳嗽,体温升高。   五点钟,来了两个穿着白色隔离服的护士,给我抽了血,用病毒取样管取了我的唾沫去做核酸检测。   我日,我的头有点晕,四肢无力,身上也出了层薄汗,我不会要完了吧。   我查了百度,B型肺炎的症状为:干咳,发烧,四肢无力,和我的症状一模一样。   安静的房间里,走廊上时不时传来说话的声音。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下床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喝完热水后,躺在床上沉沉的睡去。   期间有护士到我的房间,给我挂吊针。   我从没感觉这么难受过,肺部像火烧一样,鼻塞的喘不过气来。   第五天,身体发热到38.5,前一天的温度退下去,今天又烧了起来。   瑞宝贝:在干什么?   微信“叮——”的一声响   我拿起手机,看到瑞宝贝的消息,强撑着力气,给他打字。   阳春面:我发烧了,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是这几天刷新闻,刷的我后怕,万一真有好歹……   瑞宝贝:???!!!   他直接打电话过来了。   我按了接听键,把手机放在耳朵上。   “怎么回事?”我终于听到刘瑞情绪的变化了,一般轻易不常见。   “呵,发烧了啊。”我还有心情调侃。   “我问的是什么情况!”他心急如焚的问道。   第一次听到他用那么着急的语气,突然想到了一句古语:朝闻道,夕死可矣。而对我而言,能听到他因为关心我而心急火燎,立即去死也行啊。   “昨天发烧,来了两个护士,取了我的血和唾液去做核酸检测了。从昨天一直烧到现在。”我想用轻松的语气说出来,不过,估计我沙哑的嗓音听起来只会更惨。   “什么时候能出结果?”刘瑞听起来似乎有些冷静下来了,语气低沉。但倘若仔细听,能发现他的声音有些抖,表现不明显,语气中极力在控制自己。   “一个星期左右。”我们同时缄默。   我在下一个赌注,赌我的命,在刘瑞心里的地位。   我开口道:“瑞儿,你说我不会要死了吧?”说完,我凄惨的笑了一声。   良久,刘瑞回复道:“瞎想什么?”   未知的恐怖才是最恐怖的,刘瑞听我口述,根本不了解我这边的情况。   当晚,我没想到,刘瑞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他竟然趁着护士每半小时查房的空档,偷偷遛到我房间里来了。   “他妈……咳……你疯了吧?”我生病了,说出来的话也不像之前那么有力气,整个人病恹恹的,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   刘瑞站在我的床前,把我按回床上,语气冷峻且严肃,道:“别动。”   “你赶紧出去,我结果还没出来,万一真的是,你是疯了吗?”我右手捂住嘴,无力的左手继续推搡着,做戏就要做足。   他反而在我床边坐下了。   “你死了,我就跟你一起,你得病了,我跟你一起得病。”   当我听到这段话从刘瑞的嘴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我的听觉出现了问题。   “你是不是傻?”他的话使我内心深深感动,仿佛一股暖流温暖我的心。我知道他为什么说这种话,还偷偷的跑到我房间里来,他经历过两次亲人离世,所以在听到我发烧了之后才会这么紧张,竟然偷偷从隔离室里跑出来。   哎呀,我只是想让他答应我一件事,可没打算让他得“B型肺炎”,跟我一起得病,一起死。   我知道现在的时机刚刚好,错过了这一次,没准以后都没机会了,于是,尽量用让自己看起来悲伤不已的表情,又不至于用力过猛的语气道:“跟你说个事儿呗,要是,要是我活着出去了,我俩儿就在一起。”   我用商量的语气,祈求的眼神,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个度一定要把握好,可不能看起来像演出来的,一眼就能被人戳破。   “你不会有事儿的,别瞎想。”他替我掖了掖被子,道。   “说啊,要是我们活着出去了,我们结婚好不好,去国外领证。”艹,急死老子了,一句话那么难吗?我可是可能得了新型肺炎。   “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我只剩下你了!”刘瑞的嘴唇发白,自言自语的呢喃,他的目光没在看我,仿佛想起了令他心痛不已的事情。这时,我才发现,他有点不对劲儿。   “刘瑞!”我挣扎着坐起身,双手握住他的双肩,焦急道:“刘瑞,咳……你没事儿吧?咳……我没事,我得的不是新型肺炎,真的,你怎么了?”   “不会的,不会的”刘瑞的眼神飘忽不定,一直重复“不会的”三个字。   妈蛋,吓过头了吧。我忙抱紧他,企图把他的魂喊回来,在他耳边轻声哄道:“刘瑞,他妈的醒醒!我没事!”   艹,就算真的得了这个病又不一定会死。   抱了十分钟后,刘瑞才渐渐回魂。   他刚刚那个样子真的吓到我了。   “我们隔离期结束后,就结婚。”刘瑞说话时,喷出的热气打在我的耳蜗上,有点痒。   “真的?”我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惊呼道。   也算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还是很开心。   “嗯。”刘瑞点了点头。   认识他十几年,第一次看到他那么紧张和慌乱。   我对着刘瑞的脖子亲了下去,头从他的脖颈里抬起来,双手还搂在他的脖子上,面对面,承诺道:“听着,刘瑞!”   刘瑞无比专注的盯着我。   “我不会有事的!”我的额头与他的额头相碰,我们四目相对。我怀着迫切想要把我即将要说的每一个字都传达到他心里的心情,斩钉截铁的对他承诺道:“你现在安心的回去,等着结果出来,我说话算话,我不会有事的!”   然后松开他的脖子,让他离开,不然待会儿护士查房就该发现了。   刘瑞听懂我的话了,他站起身,恋恋不舍的看了我一眼。临走前,仍不放心的道:“我在隔壁,有事call我。”   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情绪波动,我脱力的躺在床上,整个人的脑袋还有点儿懵。   “啪——”地一个巴掌,在房间里格外的响亮,我自己给了自己一巴掌。艹,我竟然利用刘瑞过去的经历,通过揭他最痛的伤疤,来达到我的目的。   一个星期后,结果出来了,是阴性,皆大欢喜。当然是阴性了,三个晚上不盖被子睡觉,能不把自己冻出毛病,高烧不退吗?   几个星期以后,我们顺利从隔离区回到了家。   房子还保持着我们离开时候的样子,客厅里的盆栽因为长时间没有人浇水,叶子发黄且蔫头耷脑的垂下。   我和刘瑞进入客厅之后,我就对着他的嘴猛亲了下去,啃咬,舔舐,吮吸,艹,老子早就想这么干了……   干柴烈火,一触即发。   脖子以下,自行想象……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不写了再写写番外,完结撒花,感觉我在胡编乱造? 第24章 番外   话说,当日从隔离区回到家,我就迫不及待的和刘瑞发生了关系,第一次的经历简直是场噩梦。   我们干柴烈火,那势头恨不能吃了对方,看事后的场景就知道有多激烈了。衣服散落在地上,沿着轨迹从客厅一直延续到卧室。   没想到的是,我看错了刘瑞,被反攻一驱,他靠力气致胜。我真是不辨菽麦,有眼无珠,看不出他竟然有那么大的能耐。   翻车事故后,刘瑞提出了领证,被我气愤拒绝了。   又过三年,大头的娃都两岁了,他办了一场初中同学聚会,也难为了他怎么把失联的同学一一召回的。   酒店定在A市市区。   阿伟、二傻,那一伙当年跟我们一起翻墙头去赌的十来号人,竟然都来了。   兄弟见面肯定要热情相拥,然后谈谈各种现在的状况。   毕业十年,各自的事业发展也判若云泥。有的做了老板;有的饱经风霜,风雨漂泊;还有的另辟蹊径,发了一笔横财。   那天,我跟刘瑞一块儿去的,为了照顾他的心情,我没像以前一样放纵自己。   阿伟直呼我变了,怎么缩头缩脑的。   下面是我们的原对话:   阿伟:艹,林子,不够给力啊,干了这杯酒,咋哥俩儿,数数多少年没见了!   阿伟喝的多点多,语气很亢奋,声音也很大。   我的酒量不高,不敢喝多,回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刘瑞这个闷骚货,他折腾人可有一套。我也举起酒杯,在酒精微醺的情况下,站起来都有点不稳当,忙求饶道:不行了不行了,伟哥给点面子呗,我也是拖家带口的人了,最后一杯!   我竖起一个食指,意指最后一杯。   “切——”其余人起哄。   二傻:嫂子也不带来给我们瞧瞧,啥时候结婚的我们都不知道。   二傻的形象和以前判若两人,以前有多瘦,现在就有多胖。   他脸上的肉长满了,就往脖子下“溜”,脖子也变得又粗又短。那脖子上的肉一层层的,就像叠叠的浪。背上的肉也是厚厚的,肚子也变成了啤酒肚,一站起来,肚子都晃三晃,不用鼓气,也像皮球一样圆。   第一次看见二傻这熊样儿,我都不敢认。   感情他是做了老板了,身材变了,连说话也跟以前不一样了,头抬得老高,光坐在那里,身上就有气派。   他这句嫂子还真叫的我心慌,用“煤老板”的形象和气势,叫刘瑞嫂子……   汗颜……   再看刘瑞,面部表情竟然一点儿变化也没有。   我看向二傻道:“嫂子……”我说话顿了一下,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刘瑞,然后把手搭在他的肩上,笑道:“嫂子就是我身边的这位。”   哄堂大笑。   “妈的,林子你还是那么搞笑,那么多年,你们俩儿还这么玩呢!”   大头诡异的看了我一眼,他今天出奇的安静。   “听说你俩都当了医生?牛逼”说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这位哥,其实我想不起来他是谁了,不知道是不是和以前形象差距太大,所以我没认出来。酒席之上,不认识的也要装认识,忘记的人也要装很熟。   “哪比得上你们?”我摆摆手,笑着坐下,道:“一个个的都当了老板,挣得可比我们多多了。”   “哎,啧,话不能这么说,医生可是救死扶伤的,和我们这朱门酒肉臭的那不一样!”   “啧,有学问!这成语,我都不能随口而出,朱……什么臭……什么”我装的煞有其事。   其他人哈哈大笑。   “不过”我把筷子放下,话题一转,表情严肃起来,道:“刘瑞,真的是我对象。”   这话一出,餐桌上的人都停下了动作,眼睛齐刷刷的看向我们。   房间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真的假的?”最先开口的是二傻。   “这不是……”   “同性恋。”我知道他想说什么,自己帮他说出来了。   “咳”这回没人起哄了。   “你们家里人同意?”   “刘瑞家里没人了,我爸,”我冷笑一声,道:“生儿不养何为父,我们恋爱很自由。”   “我靠!”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生低呼,被我捕捉到了。   “兄弟们,他妈的不是吧,什么年代了,你们怎么还活在过去呢?”这回我主动举起酒杯,跟他们碰杯,干了。   “咳”最先站起来的是杨军,从聚会开始就没怎么说过话。   “嗯,”他对着我举杯,道:“不管怎么样,恭喜你们,也祝你们能够百年好合。”   他的话里有多少真心,我能透过他的眼睛看出来。   这是第一次得到除了大头以外的外人祝福,我差点没崩住表情,当场痛哭流涕。   百年好合四个字,太戳我的点了。   我也站起来,跟他碰杯。   那天晚上我喝了多少酒,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刘瑞架着我走,我一边走,一边吐。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时而高歌,时而静默,刘瑞都在我身旁。   酒店离我在A市的家不远,我们一路同行,打算走回去。   夜晚的风来无影去无踪,轻浮飘渺,若微若强。此时正处江边,一轮明月照江上,刘瑞看我东倒西歪,直接蹲下,背起我漫步大桥,清凉的吹拂我的脸颊,路旁的的车呼啸而过,车灯照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   不久,我们就去国外领证了,没有婚礼,只请了熟悉的人,到饭店里又吃了一顿。   至于大头当年来北京,住了两个月就回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他来北京的时候,正赶上肺炎爆发。找不着工作,到处奔波碰壁,没人知道他怎么突然转性子了,回去就和燕子结婚生了孩子。   于是,大头就留在了老家。我问他,怎么突然又回去了,他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我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