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结婚后我离不掉了 作者:百户千灯 文案: 林与鹤什么都好,颜值成绩都是顶尖,唯独在感情方面迟钝到令人扼腕。 即使天降婚约,他也没什么感觉,只知道自己要牢记身份,完成协约。 婚礼当天,他还在为朋友们的调侃道歉。 “抱歉陆先生,他们不知道情况,希望你别介意……” 对象垂眼看他:“我不介意。” 林与鹤松了口气,只觉得传闻有误,对方也没那么不近人情。 直到当晚,一夜未眠。 第二天,林与鹤强撑着酸软的腿,用哭哑了的嗓音问:“我再确认一遍,我们是协议结束后离婚对吗,昨晚那种任务只用做一次吧?” 正要伸手帮他揉腰的男人眯了眯眼睛,声音低沉,惜字如金:“不离,不止。” 林与鹤:“……” 他看着目光晦暗的男人,终于一改往日迟钝,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不然我们还是先说清楚离婚的……” 下一秒,他就被捏住了后颈。 “宁宁。” 男人叫着他的小名,气息将他完全侵占。 “你结婚时都没这么认真地看过我。” “还有,昨晚不是任务。” 步步为营/冷峻成熟总裁攻 x 感情迟钝/温柔冷静美人受 1V1 HE,先婚后爱,年龄差十岁,有校园内容,慢热小甜饼。 *你是我的欲壑难填。 【早七点日更,其余时间为捉虫。不更会请假。】 排雷:1.架空,私设与现实有出入。这是虚构小说不是新闻报道。 2.受小时体弱多病,且感情迟钝,成长型爱情故事。 001 天气转凉,燕园从浓郁的绿意中渐渐沉淀下来。秋风起,棵棵银杏随风轻晃,漾开一片一片金黄色的璀璨波浪,为整个校园涂抹出一种厚重斑驳的油画感。 医学院坐落在学校东北侧,课间铃声响起,安静严肃的教室里气氛松散下来,学生们三三两两地交谈着,话题基本都离不开即将要进行的期中考试。 有人扬声问讲台旁坐着的授课教授:“老师,咱们这回期中考试的重点范围是什么啊?” 端着保温杯的老师慢悠悠啜了口热茶,笑得和蔼:“除去序言,全是重点。” “啊——?!” 教室里顿时哀嚎一片。 404宿舍的四个人坐在同一排,也实在难以抑制吐槽的心思。 “只要专业选得好,年年期末像高考。这还没到期末呢!” 宿舍老大甄凌唉声叹气。虽然他在四个人中年龄最大,却长了一张娃娃脸。他胡乱翻着笔记,小脸皱成一团,转头问邻桌老二:“博儿,内科四考到几章啊?” “老刘上节课说了,我没记住。”老二扶了扶眼镜,向邻桌接力求助,“鹤鹤你记得吗?” 被称为宿舍备忘录的林与鹤没有辜负厚望:“十三章。” “哦对。”听他这么说,甄凌才勉强找回些零散的记忆,“外科四是不是也是考到十三章来着?” 林与鹤摇头:“十五。” 老二皱眉:“怎么这么多?我还以为就病理考十五章。” 林与鹤失笑,笑容里颇有点苦中作乐的意味:“其实,解剖三也考十五章。” 老二:“??!” 甄凌抓着头发,简直要崩溃了:“为什么这么多!!我连考试范围都记不住,还考什么试!” 老二也趴在了桌上:“俗话说得好啊——生理生化,必有一挂。病理病生,九死一生……凉了凉了,我选择放弃。” 林与鹤好笑地看着他们俩,摇了摇头:“等会儿我把十一科的考试范围全部整理出来,发到宿舍群里吧。” 两人立马改口,感激涕零:“鹤鹤,鹤哥!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三人正聊着,两个女生走了过来,其中一位还是有着系花之称的女神。在三人的桌旁站定,系花别了一下自己微卷的蓬松长发,动作间,清甜的淡香水味悠悠然飘来。 系花把手中的两本笔记放在桌上,推到林与鹤面前。她抿了抿唇,唇角现出浅浅的小梨涡:“与鹤,谢谢你的笔记。” 林与鹤把笔记接过来,笑了笑:“不客气。” 他其实是那种很惹眼的昳丽长相,甚至美到有些锋芒逼人,再加上冷白的肤色,在人群中就更加显眼,看起来也愈发难以接近。 只不过他性格温柔,气质温雅,才掩去了不少来自相貌的攻击力,让人敢伸手去触。 此时一笑,就让人越发难抑心动。 系花有些脸红,说完一句“你的字写得很好看”,就匆匆忙忙地拉着好友离开了。 等两个女生小声说笑着走远,在一旁围观了全程的甄凌悄悄伸手戳了戳林与鹤,忍不住八卦:“哎鹤鹤,系花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林与鹤正在找纸写考试范围,闻言有些茫然:“什么?没有吧,她就是找我借儿科的笔记。” “系花那前十名的成绩还用借笔记?” 甄凌不信,只觉得林与鹤不开窍。 “借笔记可是最常用的搭讪技巧哎!” 林与鹤低头写字,字迹清逸朗隽。对甄凌的调侃,他头都没抬:“那你和我搭讪过多少次了?” “我不一样,我是直男。”甄凌撇嘴,还特意加重了“直男”的读音。 因为名字的谐音和那张偏嫩的娃娃脸,甄凌没少被人误会过性向。之前他几次想谈恋爱都被女生当闺蜜看,留下了不小的阴影,所以对这种事相当在意,每次都会刻意强调。 林与鹤失笑,没理他,继续写。 刚把考试范围写完,教室后门就传来了些许动静,林与鹤随意地向后瞥了一眼,正对上一张欣喜的面容。 “学长!林学长!” 那是位面孔稍显陌生的女生,兴奋地朝他挥手,虽然声音刻意压低过了,仍然难掩开心。 林与鹤有些意外,还是起身走到了后门。等他再回来时,手里就多了一把被细致装好的雨伞,和一个散发着咖啡香气的星巴克纸袋。 老二随口问:“谁啊?” 林与鹤把纸袋放在桌上:“一个学妹,来还伞的。” 为了表示感谢,还送了一杯咖啡。 甄凌托着下巴看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差点忘了,借伞好像也是搭讪的好方法。” “没有,就是一位在图书馆遇见过的学妹。”林与鹤有些无奈,解释道,“上次闭馆时下雨了,正好回溪来找我时也带了伞,我就把多的那把伞借给了她。” 甄凌笑嘻嘻道:“明白,就是助人为乐。” “不过其实搭讪也没什么用,”他摆出一副郑重虔诚的表情,“我们鹤鹤的恋人就是学习。” 老二也跟着点头:“鹤鹤就是无心恋爱,只想学习。上次咱们师姐来学校礼堂办婚礼,捧花被鹤鹤接到了,大家当时不是还说么,这捧花短时间内是传不出去了,鹤鹤忙着学业,结婚肯定早不了。” 原本只是贫嘴开玩笑,但听见“结婚”这个词时,林与鹤却是神色一僵,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 正说着,宿舍最后一位成员沈回溪走了回来。他一眼扫见了桌上的纸袋,疑惑道:“你们仨不是说下课不出去么,这谁买的星巴克?” 林与鹤道:“上次图书馆那个借伞的学妹给的。” 甄凌和老二都没有喝咖啡的习惯,林与鹤把纸袋朝沈回溪推了推,问:“你喝么?” “行啊,谢了。” 沈回溪知道他不喜欢带苦味的东西,顺手接了过来。 铃声响起,课间休息结束,教授继续上课,教室里也恢复了安静。 林与鹤正在记笔记,忽然被人轻轻戳了下肩膀。 他转头朝身旁的沈回溪看去,就见对方宽大的手掌上,正躺着一张刚刚展开的粉色纸条。 纸条上明晃晃地写着一句话—— 我喜欢你。 一旁的甄凌和老二也察觉了两人的动静,看清纸条上的内容后,他们都目瞪口呆地望向了沈回溪。 就算这位是出了名的高富帅,他们也没想到他玩得这么……刺激。 甄凌还忍不住比了一个“兄弟,牛逼”的手势。 沈回溪被他俩的脑补弄得相当无语,他伸手将折痕明显的纸条展平,把前面的几个字也露了出来:林学长。 一句话连起来就是:林学长,我喜欢你。 沈回溪指了指咖啡,用口型说:杯托里掉出来的。 显然,这是刚刚那位学妹的手笔。 并不是一场甄凌他们脑补的“我舍友喜欢上了我舍友”的大戏。 沈回溪把纸条放在桌上,用长指压着它向前一推,朝林与鹤略一示意。 林与鹤却是微微蹙眉,摇了摇头。 他没有接。 沈回溪以为林与鹤烦了,反正这种事遇见过太多次,也已经习惯了,他就没再把纸条给对方,收起来重新放回了咖啡纸袋里。 等一节课上完,已是傍晚。沈回溪展臂舒展了一下久坐的身体,问:“走吧,吃饭去。晚上去不去图书馆?” 临近期中,他们已经习惯了泡图书馆,林与鹤今天却罕见地拒绝了。 “不了,有亲戚过来,我要出去陪他们吃顿饭。” 和舍友分开后,林与鹤回宿舍换完外套便出了门。他穿了件毛呢的长款大衣,裹着隔风的围巾和口罩,看起来很暖和。 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燕城秋冬多风,每一场风对林与鹤来说都是一次酷刑。更何况现在还入了夜,从宿舍到校门口的几步路,林与鹤原本白皙的耳朵就被冻得红透了,指尖反而泛起了失血的苍白,冷得发疼。 他戴了口罩,却也没能躲过寒气的侵袭,喉咙中蔓开一阵难以抑制的麻痒,止不住地闷咳起来。 林与鹤吃够了咳嗽的苦,十八岁手术之前,他每次咳起来都很难停住。虽然现在情况好转了许多,但每次受凉,他还是会胸闷气短,咳得很难受。 一路走到地铁站,林与鹤的眼眶已经泛起了微红。充沛的暖风隔绝了室外的冷意,却没能驱散体内的凉寒。他摘下单边口罩,握拳抵唇低咳两声,缓缓地长吸了一口气。 一起排队进站的阿姨看了他几眼,忍不住问:“小伙子,你还好吧?” 林与鹤生得一副好相貌,本就招人喜欢,加上天冷失了面上血色,更让人不由想关心。阿姨热心地提醒他:“地铁服务站里有热水,你可以去喝点暖一暖。” 林与鹤摆了摆手:“我没事。” 他朝阿姨笑了笑,弯起的眉眼格外温柔:“谢谢您。” 阿姨没再说什么,倒是队伍后面几个女生小声交谈起来,时不时地朝林与鹤的方向悄悄看几眼,间或还有“好帅”之类窃窃私语的声音。 要乘坐的站数不多,还没等身体暖和过来,林与鹤就下了地铁,又顶风走了几百米,直到走进温暖的酒楼,他才稍稍缓了口气。 在服务生的指引下走到三楼,林与鹤抬手敲了敲房门。 包厢内传来一个严肃的女声:“进来。” 他推门走进去,屋内坐着一个打扮利落的中年女人,她穿着一套修身正装,短发,法令纹颇深,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很严肃。 林与鹤叫了一声:“阿姨。” 女人点了点头,下巴微抬,朝他示意:“坐吧。” 她说话时语气也没什么波动,举止就像是面对下属的上司。 林与鹤落座,在屋内看了一圈,问:“我爸呢?” 女人道:“公司有事,他没过来,今天这顿饭我请你。” 林与鹤垂眼,轻声道:“谢谢阿姨。” 继母和林父已经结婚多年,他对继母的称呼还是没有改。 对方也一直没让他改口。 只有两个人的晚饭,气氛更加沉闷,也更不像家宴。林与鹤表示过自己吃什么都可以之后,继母直接点了一份套餐,连菜单都没有看,摆明了不是为吃饭而来。 服务生送上两杯餐前咖啡,待他点餐结束离开,屋内只剩下两人。 继母屈指敲了敲桌面,说。 “这次我专程过来,就是要找你聊一聊和陆家大少的婚事。” 002 尽管这个话题并不是第一次被提起,却依然让人很难去平静地面对。 且不论林与鹤的同学们该会有多么惊讶,这消息又会使得多少芳心黯淡。只说林与鹤自己,他今年才21岁,尚且不到谈婚论嫁的年纪。 更何况,他这位结婚对象还是个男人。 虽然同性婚姻法已经确立多年,但根深蒂固的大众观念仍然难以改变。再牵扯到子嗣传承之类的问题,情况会更加复杂,在目前的社会环境中,同性伴侣依然是少数群体。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任哪个年轻人来面对这种消息,都该是坐立难安。 但林与鹤对此却没有任何的过激反应。 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桌旁,和刚刚继母问他晚饭要吃什么时的反应没什么两样。 继母对林与鹤的识趣很满意。 她拿出平板,点开了资料:“香江陆家的名字,你应该不会没听说过。” 资本的发展当得上一句瞬息万变,风云难测。就国内的情况而言,富不过三代才是常态,很难说有什么“老牌世家”。 但陆家,却是实打实的世代豪门。 上数两代,陆家曾掌握过香江大半个城市的经济命脉,即使放在今天,也依旧不容小觑。光是他们家的那些花边新闻,就不知养活了多少香江的娱乐小报。 只是豪门子孙多恩怨,陆家也同样无法免俗。这次要和林与鹤结婚的陆家大公子,就是陆家最不受陆老爷子待见,也是坊间传闻中风评最差的人。 陆难,但从这个名字看,就带着无言的戾气与坎坷。 不过即使如此,陆家大少对林与鹤他们来说也已经算是高不可攀了,所以继母在说话时也很谨慎。 “陆先生的人已经拿你的资料去算过。” 继母轻点平板,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复杂的命盘表,上面的文字密密麻麻,还夹杂着许多晦涩难懂的符号。 “虽然你和他差了十岁,不过好在你们八字相配,他们已经同意了结婚的事。” 让一个在读大学生在毫无感情基础的情况下和一个比他大十岁的男人结婚,这种一言难尽的事从继母口中说出来,倒像是林与鹤的幸运一样。 这比结婚本身更荒谬。 林与鹤看着面前咖啡冒出的热气,平静地应了一声。 咖啡很醇,带着浓浓的苦涩香味,说话间,继母已经喝掉了半杯咖啡,林与鹤却一口都没有碰。 他一直不喜欢苦味。 继母没怎么在意林与鹤这不怎么热情的态度。她对林与鹤唯一的不满,来自于他那肖似生母的面容,而现在这张脸变成了和陆家交涉时极优秀的有利筹码,她对林与鹤也就没什么好指摘的了。 “陆大少平时在申城工作,他很忙,结婚前应该都不会到燕城这边来。” 继母说着,调出了陆难公司的背景资料。 “不过他会派人来安排,到时自会有人联系你,你听他们的就好。” 林与鹤点头,对新婚对象忙到结婚前都不肯见一面的事,他也没有什么异议。 继母看了他一眼,故作无意般提起:“你的病之前也有不少花销,陆大少投资过实验室和医疗科技,正好可以帮你。” 林与鹤沉默,喉咙隐约有些发痒。 室内温度适宜,隔绝了寒风,他却又想咳嗽了。 林与鹤有遗传性哮喘,之前治病花了不少钱,十八岁时还动过一次大手术。林家的资产不够,林与鹤看病的钱,有一部分就是继母吴欣提供的。 所以和陆大少的婚事,林与鹤并没有资格抗议。 吴欣点到为止,也没有把话说得太紧,再显得自己小气。她缓了缓语气道:“我这次过来,除了工作,也要和陆大公子的人商量婚礼的事。我会在燕城多待几天,你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 林与鹤自然清楚这只是场面话,他客客气气地应了:“好,谢谢阿姨。” 吴欣很满意他的态度,继续道:“结婚的事,陆家那边催得比较紧,所以婚礼年前就得办完。初步计划是下个月上旬订婚,一个月后举行婚礼。具体日期定下来之后,会再通知你。” 林与鹤听到这里,才终于有了些表情。 “下个月上旬……我们要期中考试。”他迟疑了一下才开口,“如果可以的话,能避开考试时间吗?因为科目有点多,补考的话可能比较麻烦。” 这是林与鹤今天提起的第一个要求,落在吴欣耳中,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小孩子太过幼稚的问题一样,甚至忍不住笑了:“……期中考试?” “这可是和陆家结亲的大事,你说的这什么期中考试……” 吴欣摇了摇头,最后还是没把后半句话说完。像是不想和林与鹤计较,她摆摆手道:“我会和他们提的,不过最后究竟如何安排,还是要看陆家算好的日子和陆大少的行程。” 交代完毕,吴欣就没有再浪费时间:“我要说的就这些,你吃饭吧。” 她看了一眼腕表:“我还有工作,先回去了,有问题再联系。” 林与鹤轻声道:“您慢走。” 吴欣离开后,餐点才陆陆续续被端上来。晚餐很丰盛,以这家酒店的档次来推测,花费肯定不菲。 吴家比林家的家底厚实得多,吴欣并不屑于在金钱上苛待林与鹤。 在外人面前,她从不留会惹人口舌的把柄。 昂贵的产品碟挨碟、盘挤盘地摆满了一整桌,更显得周遭桌椅如此空荡。 林与鹤没有动筷,他叫来侍者,直接把整桌一起打包了。 等他顶着比来时更冷的风回到宿舍,甄凌和老二已经回来了,正在商量要不要点外卖。 老二名叫祝博,据他说,起这个名字是因为家里想让他读博士。不过还没等读到博士,祝博就当上了主播,还是那种百万粉的知名大主播。 今天就是因为他在放学路上被粉丝认了出来,去食堂去得晚了,凑活吃了一顿,回来后才想着点夜宵。 林与鹤亮出手里的餐盒:“不用点了,我打包了晚饭回来,一起吃吧。” 甄凌帮着把餐盒挨个摆好打开,看得眼睛都亮了:“哇,大闸蟹!哇,北极贝!” 被冻僵了一整晚的林与鹤终于在这熟悉的笑闹声中,找回了一点饥肠辘辘的感觉。 一堆餐盒刚摆好,拎着双擦好的球鞋的沈回溪就走了进来。 “鹤鹤回来了?我刚还想问你什么回呢,十点多了,你别又忘了给你那热水袋充电。” 林与鹤被提醒了:“哦对,我现在去充。” 宿舍还要过些天才能正式供暖,他现在晚上全靠热水袋续命。 他招呼沈回溪一起吃夜宵,踩着床梯给热水袋充上电之后,自己也搬着椅子坐了过去。 光鲜的食物在纸箱拼凑成的矮桌上,才终于显露了它的美味。尽管打包回来的餐点比刚做出来时失了些风味,却比在冷冰冰的餐厅里时好吃得多。 甄凌还摸出了几瓶叫外卖时送的可乐,配着夜宵,比高档餐厅里昂贵的红酒更怡人。 四个人边吃边闲聊,甄凌道:“咱们是下学期才去医院实习对吧?我有个同学在隔壁,他们这个学期就实习了。” 燕城大学的隔壁是水木大学,他们合作的实习单位就是赫赫有名的和协医院。 “这两天和协的ICU好像接了位大人物进去,连他们这些实习生都开始严查证件了。” 祝博捧着龙虾壳问:“什么大人物?” 甄凌摇头:“不清楚,实习生轮不到ICU,这两天也不让靠近。” 沈回溪道:“都到了进ICU的程度,或许过两天就出新闻了。” 既然是大人物,可能还是需要全国通报的那种。 闲扯了几句,几人吃完夜宵便准备休息了。洗漱之前,林与鹤还特意摸了摸自己的暖水袋。 已经热了。 只是再热的暖水袋也只能暖到一部分而已,等真正躺到床上时,林与鹤依然无法摆脱寒冷的困扰。 他天生体寒,被子加几层都没有用,裹上一夜也没什么温度,仿佛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是冷透了的。 之前宿舍一起去旅行,四个人在木地板房打地铺,甄凌睡觉不老实,翻身时不小心碰到了林与鹤的腿,冰得他直接被吓醒了。 还以为是有人往自己身上贴了冰块。 当时甄凌就表示,鹤鹤急需一位暖床的小可爱。 今年这来势汹汹的冷气团和强降温,让日子变得更加难熬。绕是林与鹤已经习惯了冬天的漫长,还是辗转了好久,才昏昏沉沉地在难以驱散的冷意中渐渐睡去。 第二天醒来,照旧是手脚冰凉,冷到指尖都隐隐发麻。 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自己裹好,林与鹤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窗外晨光熹微,透过起了薄雾的玻璃,能看到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又是没有太阳的一天。 桌上手机微震了两下,屏幕亮起,有新消息。 林与鹤还没从晨起的冷意中恢复,就看到了那两条让他更难暖和起来的信息。 【吴欣:把下周二时间空出来】 【吴欣:陆先生要来燕城了,和他见个面。】 003 燕城和协医院主楼高层,十数名业界顶尖学者正在进行专家会诊,主位上端坐的,赫然是国家科学院院士,和协医院的最高领导、正职院长。 几十米外的特护病房里,繁复的仪器一秒不落地进行着精细的实时监测,身穿雪白工作服的医护人员忙碌进出着,却没有发出多少声响。 空气几近凝滞,只能听见仪器运作的嘀嘀声。 像警示,也像倒计时。 特护病房外,专属陪护区站满了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几个平日里连名字都不愿被摆在一起的高管们站在一块,气氛罕见地平和安静。 一位护士从病房.中匆匆走出来,几位高管看见,纷纷上前,争着问:“刘董的情况怎么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病人真正的家属。 护士给出的依旧是之前的一贯说法:“病人情况暂时稳定。” 高管们得不到有效信息,仍不愿罢休:“那我们现在能不能见见他?” 护士摇头:“抱歉,探视时间在下午。” 几人神色略有不豫,但这儿不是办公室,护士也不是一看他们皱眉就慌忙赔不是的下属。就算心有不甘,高管们最后也只能放护士离开,继续在原地等候。 这些平日里自诩一秒值千金的人,现下却都舍不得走开,就算干等着耗时间,也要留在病房门口。 毕竟这病房里躺着的,可是泰平集团的董事长刘高义。 他手里还握着泰平最大的一笔股份。 刘高义没有子嗣,亲戚们也从来没有参与过集团经营。他对接班人的事情一直讳莫如深,甚至到了这次突发脑血栓住院之后,也仍然没有进行股权的相关运作。 眼看着刘高义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利益相关人士都是心急如焚。然而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这泼天的富贵大礼最终会落进谁的怀里。 他们只能煎熬地等待着,表面上还得笑容和善,撇开.平日龃龉,和那些争得头破血流的老对手彼此问候。 藏在和气表象下的涌动暗流,比这儿消毒水的气味更加冰冷刺鼻。 下午,好不容易等到探视时间临近,一直在墙边长椅上沉默坐着的刘夫人,忽然起身下了楼。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无声地追随着她,猜测她想要做什么。 虽然ICU每天只有两次十五分钟的探视时间,但因为随时可能有紧急情况,即使在非探视时间,家属也必须在门外守着。 刘高义没有后代,一直在医院看护的家属就是妹妹和夫人。妹妹是个老实木讷的乡下农妇,对泰平的事一概不知。高管们想要打探消息,也只能从刘夫人入手。 但刘夫人出身书香门第,为人清高矜贵,高管们明里暗里的各种接触统统被拒之门外,最后都无功而返。 他们唯一庆幸的就是刘夫人一视同仁,对所有试探打听都闭口不言,没人能占得便宜。 可这点微妙的心理平衡,却在刘夫人返回时被重拳捶得粉碎—— 谁也没能想到,刘夫人下楼一趟,居然是为了亲自把一个人接上来。 那个冷面男人甫一出现,在场所有高管的脸色都变了。 为什么陆难会过来? 这两天他代行CEO的职务,在泰平没少动作,难不成现在还想在股份的事上也横插一脚?可是按年龄论资历,怎么也不可能轮得上他…… 几个人都是满肚子的疑问,可他们正想打探,探视时间却已经到了。 高管们眼睁睁地看着刘夫人把陆难带进了特护病房。 他们等了这么久的探视资格,就这么被陆难抢走了。 特护病房内很安静,陈设也相当讲究,如果没有那些线管冗杂的仪器,甚至能称得上温馨舒适。 蓝色的病床上,一位发丝灰白的老者正合眼休息。他的眉间沟壑颇深,隔着一层呼吸罩,依旧未能掩住那不怒自威的气质。 刘夫人上前,低低唤了一声。 老者缓缓睁开双眼,神色平静,直到看见床边的陆难,才流露出了些许情绪。 “你……” 话才出口,他就止不住地咳了起来,气息艰难断续。 “咳、你终于来了……” 呼吸罩中传出变了形的沉重呼吸,连带着声音也变了调,混杂着咳嗽,愈发含混不清。 可老者强撑着也要说话:“股权转让书,我已经备好了,你去找律师、直接签字……” 他咳得厉害,几乎是一字一喘。陆难低声道:“您歇一歇。” 老者却坚持要继续,他甚至艰难地抬起手,拨开了脸上的呼吸罩,让声音能更清楚。 “以后……泰平就交给你了。这本来就是,陆大哥留给你的东西……” 提起陆鸿霁,刘高义的眼眶泛红,眼角的层层纹路逐渐被泪水润湿。 “我那时候,大字不识几个,连我的名字,都是他给我取的……高义,高义,我不能对不起我大哥……” 他手臂微颤,遍布褶皱的手紧紧握住陆难的手,像是将行者在托付自己最后一分惦念。 “小隼,你知道吗……你和你父亲,一模一样,天生就是做这个的,刘叔信你……” 老者本就气息不济,说了这么长的话,更是吃力。但即使如此,他的语气依旧没有被削弱半分,反而愈发笃定。 “泰平是你的……只能是你的。”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就剧烈地咳了起来。 刘夫人拿着被撇到一旁的呼吸罩,小心地替他顺着气。 陆难一向寡言,现下也只说了一句:“刘叔,您放心。” “哎、哎。”刘高义连声应着,“我放心……” 等医护人员进来重新帮病人将呼吸罩戴好,第一个十五分钟探视时间已经结束。刘夫人和陆难走出去,门外不知转了多少圈的高管们连忙上前,他们正想争抢第二次探视的名额,却突然被一群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西装拦了下来。 不等高管们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被强制带离了陪护区。走廊里瞬间被清场,没多久,几位便衣开道,护送来了一位笑眯眯的和善长者。 来人上前同刘夫人握手,刘夫人微微躬身:“劳烦领导操心了。” 长者笑着道:“应该的,刘老为咱们经济做了这么大贡献。 之后的交谈,陆难没有再听。 他从陪护区离开,下楼,等候已久的特助方木森立刻迎了上来。 “何律师正在泰平大厦顶层办公室等您,转让协议现在就可以签。” “董事长卸任的公告已经签发……” 方木森低声将事项一一汇报,快步跟着陆难朝停车场走去。 汇报完毕,方木森停顿一瞬,复又开口:“您是否需要……” 话没说完,陆难已经给了答案:“不用。” 他声音低沉平静,如古井无波。 “按流程来。” 按照流程,下周一董事会结束,新任董事长任职的消息将会正式宣布,对集团内外一同公示。 这就足够了。 陆难并不需要提前宣造声势。 尽管只有三十岁,但陆难就任泰平集团董事长的这一路却是再踏实不过,每一步都名正言顺,不容置疑。 陆难手中原本拥有泰平集团百分之八的股份,加上刘高义名下那三个基.金会与投资公司总计百分之三十六的股份,份额总计接近半数,他借此将一跃变成泰平集团的控股股东,手握实实在在的最大份额。 刘高义说得没错。 ——泰平,只能是陆难的。 方木森垂首,恭敬称是。 他们走出医院,室外天色昏灰,寒意已浓。 秋日萧瑟,凉风起,风萧萧。 当真是要变天了。 * 泰平集团高层变动的消息传得很快,陆难升任董事长的消息一传来,吴欣也变了脸色。 最新的世界五百强公司排名中,泰平集团已然跻身前一百位,这些年来的发展其实比留居香江.的陆家更加强劲。但泰平虽然由陆难的父亲陆鸿霁一手创办壮大,可陆父走得早,这些年来,泰平其实一直由刘高义坐镇,执掌实权。 十三年前陆鸿霁的独子陆难成年,拿到了父亲留下的股份。后来他虽然进入了泰平集团,但位置始终不高不低,很是尴尬。加上陆难一向不受陆家待见,他的处境其实相当困窘。 坊间甚至一直有传闻,说这位前太子爷是刘高义的心腹大患,刘对其“欲除之而后快”。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刘高义最后竟然会把自己的所有股份一分不差、全部留给了陆难! 再回看陆难这些年在集团内那些低调却涉域极广的任职履历,又哪是什么各种流言中揣测的贬低架空,分明就是环环相扣的实地锻炼。 ——仿佛是刘高义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特意在为陆难铺路一样。 消息传开,上下哗然。但不管集团内外如何震惊动荡,陆难手中的股份已然稳抓。他也一跃从陆家最不受重视的后辈,变成了巨头财团的董事长。 联姻对象的身份一夕飞升,吴欣得知后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开心,而是后悔。 那可是泰平集团啊!光是一天上缴的税款,就是吴家总资产的数十倍。 即使是香江陆家,也和它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吴欣忍不住扼腕。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她就该把自己的亲女儿嫁过去,而不是将林与鹤推出去联姻了。 可现在陆难的人已经看好了林与鹤的资料,婚事已定,吴欣再想换人选也没有了机会。 她只能拿女儿与陆难年龄差距太大,和传言陆难极差的事来安慰自己了。 又看了一眼安静地坐在自己对面的林与鹤,吴欣勉强顺了口气。 反正这个继子一向好拿捏,推他过去联姻,吴家能得到的好处也差不了太多。 这边吴欣的心思已经是百转千回,一步之外的林与鹤却并未受到什么干扰。这两天在整个燕城、乃至全国金融业都掀起了滔天巨浪的变动,对他来说其实没有任何影响。 他正一门心思地扑在面前的平板上。 林与鹤周二满课,早七一直上到晚十。之前他收到吴欣的信息时,原本以为只需要出去吃顿饭。哪想到吴欣得知陆难升任董事长的消息后,一大早就把他叫出来,说是要等陆先生。 而那位陆先生直到下午都还没消息,导致林与鹤缺了整整一天的课。 医学生课业繁重,落下进度再去补回很费力。等着也是等着,林与鹤就趁这段时间看起了书。 吴欣那边忙着从各路打探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刷完了三套题。 等吴欣稳了稳心神,开口叫他,林与鹤才收起了平板。 “看样子,陆先生应该会在晚饭时间约你过去。” 吴欣告诫他:“该说的我都和你说过了,你一定得注意自己的表现。” 有关婚事,吴欣做过很详细的介绍。 陆难和陆家的关系一直不好,这次陆难办婚事,也是因为陆家二少爷打算结婚,又不能违了兄长先成婚的世家规矩,陆家才会催着陆难先结。 陆难的性子是在香江出了名的又硬又冷,连下属和他处事都战战兢兢,更没有什么亲近的枕边人。他父母已经过世,陆家那些长辈们便做了主,要替他算八字介绍相亲。 吴欣说,因为那些相亲人选的家世和陆家长辈们牵连过多,陆难不想找他们,才会在大陆这边的合作伙伴中寻了个合适对象,打算协议结婚。 所以她很早就告诫过林与鹤,现在又开始反复强调。 “虽然这场婚事是协议,但你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端倪。你必须和陆先生表现得很亲密,像真正的夫妻一样。” 林与鹤听了这么荒唐的话也没什么表示,只说:“好。” 吴欣又重复了很多琐碎的要求,等林与鹤都一一答应了才算完。 说话间,她不知看过多少次表。 但陆难那边的人始终没有消息。 老实说,等了这么久,吴欣其实也拿不准陆难还会不会来。她之前甚至一度以为陆大少结婚前都不会露面。而且泰平集团昨天开完董事会后才刚刚对外公布了高层变动的消息,现在肯定忙得厉害。 不过他们的等待并没有落空,傍晚时分,一辆来接人的深灰色宾利就开到了门口。 来的不是陆难本人,而是他的特助方木森。 吴欣连忙站起来迎他,方木森走过来,颔首朝两人示意。 “林少,吴女士。” 他的态度很客气,但也无形中带着一种淡淡的矜贵。 在林与鹤面前一直端着架子的吴欣对此却没有任何意见,毕竟她们和陆家的差距实在太过巨大。 更何况,陆难现在还成了泰平的董事长。 方木森没再耽搁:“陆先生的要求,想必两位应该已经清楚,我就不赘述了。林少,请随我来。” 林与鹤起身,吴欣也跟了上去,笑着说:“与鹤年纪小,有些事情还不太了解,不然这次我陪他一起过去吧。” 她打定了主意想和陆难见面。今非昔比,现在的陆难哪怕只是随意透露的一点消息,都能给人带来数不清的好处。 方木森听见,却停下了脚步。他看着吴欣,语气带着明显的疑惑。 “两位先生约会,吴女士跟着想做什么?” 吴欣被他问得有些尴尬,干笑着道:“毕竟是第一次见面……” 方木森的神色冷了下来:“吴女士慎言。” “您应该清楚,林少是陆先生的结婚对象。”他语带警告,“第一次见面这种胡话,希望不要再有下次了。” 许是在陆难身边跟得久了,方木森沉下脸来时,也隐隐蕴着一种令人胆颤的寒意。 吴欣语塞,她想起自己刚刚还在反复警告林与鹤必须假装亲密不能露馅,结果反倒是自己出了差错,不由哑口无言。 最后她也只能讪讪应道:“是,是,我清楚了。” 方木森看了眼腕表,道:“不早了,陆先生时间宝贵,我要送林少过去,吴女士还是请回吧。” 吴欣无计可施,最后也只能离开了。 方木森带林与鹤上车,走到车旁,他先一步上前,为林与鹤拉开车门,抬手垫在了车顶。 “林少,请。” 林与鹤有些惊讶:“谢谢。” 方木森的态度比刚刚面对吴欣时温和得多,他恭敬应道:“分内之事。” 林与鹤上车,方木森去了副驾,道:“陆先生在国金顶楼的环形餐厅等您,他有个会议,两分钟前才结束,没能走开,所以派我先来接您。” 林与鹤有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和自己解释这些,不过他还是点头应了:“好。” 半小时后,汽车抵达国金大厦。两人走进大厅,侍者为他们按下电梯,方木森却没有走进去。 林与鹤意外:“你不上去吗?” 方木森略一躬身,答道:“这是两位先生的约会,没有其他人打扰。” 林与鹤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这居然是真的约会? 电梯上行近百层,抵达顶楼后,侍者也只是把林与鹤领到了餐厅门口,就停下了脚步。 想到自己要独自面对那位陌生的陆先生,林与鹤终于生出了些许紧张。 他感觉自己像是要去参加一场无比重要的面试,或是答辩一样。 因着气氛太相似,林与鹤甚至回想起了自己进行国奖答辩时的经历。 可就算那时,他都比现在要胸有成竹得多。 感应门缓缓开启,林与鹤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顶楼餐厅已经被清空了,没有客人吩咐,侍者也没有进来。明亮宽敞的环形大厅里,只有一个人在。 林与鹤一走近,那人的目光就投了过来。 林与鹤一向畏寒,暮秋天凉,现在的气温已经够他受的了。被那个男人毫无温度的冰冷视线一扫,他觉得自己好像更冷了一点。 像有无形冰霜,一点一点地将他的身体冻僵。 004 不只有男人那冰冷的威慑,当下.身处的这种高档环境,也让林与鹤有些无所适从。 他之前听说过这里,国金环形餐厅,餐厅面积很大,却只有六个位置,每个位置拥有各自的独立区域。六片区域的装潢陈设风格迥异,菜系也各有不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食材鲜美、味道顶级,相应的,价格也同样令人咋舌。 但即使如此,这儿的预约也常年爆满,虽然不是私房餐馆,位置却比私房餐馆的更加难约。 宿舍里家庭条件最好的沈回溪曾经提起过,有次家里为了在这儿请人吃饭,排队等了足足一个月。 林与鹤想起继母说陆先生这两天才刚到燕城,也不知道这餐厅位置是什么时候订下的。 而且在他真正走进餐厅之后,才发现这里并不像沈回溪说过的那样分成了六片区域,而是被全部打通了,整层餐厅只有他们一桌。 餐厅内部被专门布置过,并非是那种毫无温度的骄奢华美,反而相当雅致。四周装潢很是古朴,甚至还有一个室内小型瀑布。宽敞的空间内错落生长着丛丛茂盛的青竹,轻轻缓缓的暖风拂过,翠色竹叶微晃,送来阵阵竹韵清香。 林与鹤从小在竹林中长大,他一眼就辨认出来,那些都是真正的竹子。 这熟悉的竹景,倒是在无意中稍稍安抚了他紧绷的神经。 只是这点安慰随着林与鹤离餐桌越来越近,终究也失去了作用。 被男人注视的冷意重新占据了上风。 其实陆难的容貌相当英俊,无论在哪儿都是极为耀眼的存在。这长相不管对豪门还是对金融圈来说,其实都不是什么加分项,容易被人忽略实力,也太容易招惹是非。 但他实在是太过冷淡,一个眼神就能让人遍体生寒,以至于长了这么一张令人怦然心动的脸,却鲜少有绯闻传出来。 林与鹤初次见他,感觉也是如此。 太冷了。 他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感觉到这种几乎能真实碰触到的严寒与冰霜。 陆难的脾气也很出名,人尽皆知的又冷又硬,所以他不只是冷,看起来还很凶。走得近了,林与鹤看得分明,脚步都不由得慢了一拍。 他越想越觉得荒唐。 和这么一位先生假装关系亲密…… 这要怎么装? 饶是一贯淡然的林与鹤也忍不住觉得有些棘手。但这时已经没有了退路,他只能缓步走到桌边,对人颔首示意。 “陆先生。” 林与鹤做好了对方不屑应答的准备,却意料之外地听见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坐。” 男人的声线很低,带了一点金属的质感,冷漠之余,还有着出乎意料的磁性。 林与鹤依言坐下,一抬眼,正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 陆难的发色瞳色皆是纯黑,不掺一点杂色,似黑雾般乌沉沉地压下来,让人不由屏息。 林与鹤微微一僵,他这才发觉从自己进来到现在,男人一直在看他。 是那种视线一瞬不错,极专注的看。 林与鹤不由疑惑。 他长得很奇怪吗? 就在他忍不住怀疑自我的时候,陆难终于开了口。 男人声线低沉磁性:“称呼要改。” 称呼? 林与鹤愣了愣,随即恍然。 对,他们要假扮情侣关系,叫陆先生确实有些生疏了。 林与鹤意识到自己叫错了,但不清楚该怎么改,只能问:“您觉得应该怎么叫?” 陆难看着他,目光仍旧乌沉沉的,让人无处可躲。 他指尖在实木桌面轻点了一下,声音不大,但震得人耳膜微麻。 “至少不能是‘您’。” 林与鹤有些赧然。 面试才刚开始,他就在人面前犯了两回错误了。 陆难倒没让他尴尬太久:“叫名字,或者其他称呼,随你。” 林与鹤仍然有些拿不准。直接喊名字太不尊敬了,他叫不出口。如果叫“难哥”……听起来又感觉像混社会的一样。 而且尽管两人有十岁的年龄差,林与鹤还是觉得没法叫叔叔,感觉平白把人叫老了。 他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道:“哥哥?” 陆难神色未变,喉结微滚,眯了眯眼睛。 林与鹤莫名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陆难对这个称呼不置可否,反而问:“你经常这么叫人?” 林与鹤发觉男人的话其实比自己预想中的要多一点,也没有像传闻中那样夸张的冷硬无情。他摇了摇头,诚实道:“没有,一般会叫学长或者师兄。” 陆难没有说话,不知道对这个回答满不满意。 林与鹤犹豫了一下,问:“那这么叫,您……你觉得可以吗?” 陆难终于点了头:“可以。” 林与鹤松了口气,隐约觉得自己初试有戏。 再努努力,说不定就能看到offer朝他招手了。 林与鹤主动道:“可以叫我与鹤,或者小鹤。” 他心想,叫小林也行,这个他听着最安心。 陆难没有应声。 林与鹤也没觉得奇怪,毕竟男人出了名地寡言,他只当对方听见了。 然而陆难沉默了一会儿,却说:“不是宁宁吗?” 林与鹤心头猛地一跳。 “宁宁”是他.妈妈起的小名。 不是吴欣,是他那位已经去世将近十年的生.母。 他太过吃惊,一时间竟是脱口而出:“陆先生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直到被陆难看了一眼,才想起来改口。 “哥……哥哥怎么知道?” 有这改口的时间,问完之后林与鹤也反应了过来, 继母肯定把自己的全部资料给过了。 “是资料里提过?宁宁也可以。” 陆难没再说什么。商量好了称呼,他才按铃将侍者叫了上来。 环形餐厅没有菜单,菜品都是定位置时订下的,因为那些昂贵食材必须要提前准备,所以这时不用点餐,菜品就直接被端呈了上来。 看见侍者送来的餐点,林与鹤不自觉松了口气。 还好,是中餐。 林与鹤不太习惯吃西餐,特别是冬天天冷肠胃脆弱,吃西餐的压力更大。 这顿晚餐菜品不多,但道道鲜美,最让林与鹤意外的是,这一餐吃的居然是他的家乡菜。 蜀菜味鲜,但通常不太会上正式宴席,林与鹤做好了吃油腻腻的鱼子、鹅肝或者清汤寡水的准备,结果被摆了一桌最熟悉的美味,一双漂亮的眼眸都亮了几分。 晚餐开动,食不语,两人相对无言。 不过自从林父再婚后,林与鹤在家早已习惯了用餐时保持沉默,也没觉得有多压抑。 林与鹤垂眼用餐,动作安静文雅。长得好看的人吃饭也赏心悦目,让人看着看着,不自觉便挪不开眼睛。 他的皮肤很白,像上好的软玉,总引人想去触碰。林与鹤本身有些色素缺失的症状,在暖色的灯光下,整个人的颜色便愈发浅淡,连额发和睫毛都变得金灿灿的。 唯独唇色被衬得愈发的红,更显得那抹红出奇地艳。 偶尔喝水时,薄唇上沾染了点点光亮,看起来就很软。 陆难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对方放下餐具,男人才挪开视线,扫了一眼桌上的餐点。 他问:“你现在不喜欢吃甜的?” 桌上甜食剩了大半,基本没怎么动过。 林与鹤没想到男人还会关注自己吃什么,他摇摇头:“不是不喜欢,只是甜口吃得少。” 陆难没说话。 但林与鹤总觉得他似乎有话要说。 特别是刚刚那句提问,林与鹤越想越觉得奇怪……为什么要加一个“现在”? 难不成陆先生知道他以前喜欢甜食? 不过男人到底也没说什么,只问:“几点门禁?” 林与鹤:“十一点。” 之前等陆先生花了不少时间,现在已经九点多了,从国金回学校还要将近一个小时。算一算,其实也不剩什么时间了。 陆难继续问:“这周你什么时间有空?” 林与鹤其实一整周都没空,医学生课多,临近期中本来就复习紧张,他周末还有双学位的课要上,哪天都不空闲。 但他在陆难面前肯定不能这么说,况且男人比他忙得多。 他干脆道:“我都可以。” 陆难“嗯”了一声,又道:“下个月订婚的事,你知道么?” 林与鹤点头:“我知道。” 陆难问:“有什么要求吗。” 这种协议婚姻,林与鹤自然不会不识趣地去提什么风格形式的要求,只觉得全权交给对方就好。 他唯一要考虑的是要不要把自己对期中考试时间的顾虑告诉对方,但想起继母的反应,林与鹤最终还是选择了不说。 他摇摇头:“没有,我听安排就好。” 陆难又拿那种让林与鹤看不太懂的眼神看他。 简单的一问一答到此结束,两人起身准备离开。等男人直身站起,林与鹤才惊觉,对方居然这么高。 林与鹤身高一米七八,尽管他自己一直对那仅差的两厘米耿耿于怀,但这个子说起来也不算矮了。可他和陆难站在一起时,却比对方足足矮了大半个头。就算保守估计,男人肯定也有一米九。 林与鹤隐隐有些羡慕,他不自觉多看了两眼,就发现不只是身高,两人的体形也有着明显的差距。 看着男人一身西装掩不住的流畅肌肉线条,一直苦吃却不长肉的林与鹤更羡慕了。 怕被对方察觉,林与鹤没敢多看,控制着自己挪开了视线。 两人一同走过精巧的石桥,桥下有潺.潺溪水。林与鹤的目光落在室内古韵十足的装饰上,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这里好漂亮。” 如若不是环形三百六十度落地窗外那璀璨华美的绚丽夜景,站在这里,几乎能让人误认作身处真正的世外园林。 林与鹤很喜欢这里的装饰风格,特别是那些竹景。 他对竹子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 林与鹤开口说这一句也只是感叹,并未指望男人接话。但出乎意料地,他听见了陆难的声音。 “你喜欢就好。” 林与鹤愣了一下。 这话听起来着实不太像陆先生的风格。 他正惊讶着,门口的侍者已经迎了上来,恭敬地为两人引路。 林与鹤恍然。 哦,对,在外人面前.戏必须要做足。 他想了想,也回了一句。 “我很喜欢,谢谢哥哥。” “哥哥”两个字响起时,走在林与鹤身侧的男人动作突然一顿,连乌黑双眼中的眸光都晦暗了几分。 他声音微微染了一点沙哑,低低地问:“你说什么?” 恰巧方才直梯上来,提示音混杂在说话声之间,林与鹤以为对方没听清楚自己的话,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谢谢哥哥。” 陆难瞳孔微缩。 他看向身侧的林与鹤。因为侧头看电梯的动作,青年毫无防备地对着他露出了修长白.皙的脖颈。流畅的线条一路延伸入严整的衣领之中,余下的部分看不见了,只有一片赤.裸细腻的颈间肌肤明晃晃地露出来,白得惹眼。 那片看得见与看不见的白,和那声刚落下又绕耳不散的哥哥一起,让原本冷心冷情、无波无动的陆难,将心神长而又长地停留在林与鹤身上。 放不下。 挪不开。 005 林与鹤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一无所觉。他本身就对感情相关的东西很迟钝,对自己的情绪都不敏感,更不要说是别人的想法。 他专心地走进电梯,下楼,习惯性地稍稍张嘴,缓和着鼓膜因高度急剧变化而产生的疼痛感。 一切都顺利如常,毫无异样。 直到林与鹤走出一楼大厅,正准备和陆先生分别,却意外发现,男人居然和他上了同一辆车。 反倒是一直在楼下等待两人的方木森为他们关好车门后,自觉地上了后面那辆车,留下两人同乘。 林与鹤有些意外。 学校和泰平集团并不在同一个区,他还以为对方会和来时一样让司机送自己。 看出了林与鹤的惊讶,陆难淡淡道:“我送你回去。” 他的表情很少,解读别人的神色时却出奇地准确。 林与鹤没想到男人会把戏做足到这种地步,不过既然对方这么说了,他也没什么意见。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陆难身旁,看着面前与前座的挡板缓缓升起。 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气息。 汽车启动,暖风隔绝了车外的冷空气,车窗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将车外斑驳绚烂的灯火光芒晕染得愈发温柔。 林与鹤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座,长.腿端端正正地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他一向站得直,坐得正,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却不知道这种坐姿落在别人眼中有多么乖。 乖得让人心.痒。 汽车开得很稳,车内一时无话。 林与鹤的手机微振,屏幕亮了起来。 【吴欣:晚饭情况怎么样?】 林与鹤扫了一眼屏幕,没回。 但手机很快又接连地振了起来。 【吴欣:记住一切听陆先生的】 【吴欣:不管是在他面前,还是对其他人,都要小心说话】 【吴欣:最好向陆先生表个态,说你一定不会给他惹麻烦,让他知道你的态度】 车内很安静,手机接连振动的声响有些刺耳。 林与鹤抿了抿唇,伸手过去,把手机锁上了。 手机大有就这么继续响下去的趋势,林与鹤正犹豫要不要开静音,忽然听见陆难问。 “你嘴上怎么了?” “嗯?” 林与鹤不明所以,伸手摸了摸才反应过来。 “哦,我嘴巴容易干,有点起皮。” 林与鹤的嘴唇偏干,燕城的秋冬又是出了名的干燥,这些天他唇上起皮就变得越发严重。虽然刚刚晚饭时喝过水,但也没什么用,才吃完饭没多久,他的嘴就又干了。 怪不得刚刚抿唇时觉得有点痛。 林与鹤对此习以为常,没觉得有什么。男人听见,却皱了皱眉。 “起皮?” 他伸手过来,动作不算太快,给人留足了反应的时间。 所以他的手就被林与鹤直接偏头躲开了。 林与鹤躲开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直到被温热有力的微糙指腹蹭过脸侧,他才意识到不对。 他重新把头转回来,有些尴尬地开口:“抱歉……” 车内灯光偏暗,林与鹤看不太清男人的表情,只是凭感觉猜测,陆先生好像又在看他。 用那双晦暗莫测,偏生又蕴着沉沉光亮的黑色眼睛。 男人最后也什么都没有说。林与鹤正忐忑地想着对方是不是生气了,下颌突然一紧。 他被人用轻缓却不容抗拒的力度捏住了下巴,强制地转过头去,正对着陆难的方向。 陆难人看起来很冷,手却是热的。林与鹤的下巴被钳住时,感觉还是温热,等唇畔被长指按住时,却是结结实实地被烫了一下。 “……?” 林与鹤想说话,但唇刚一动,就在男人指腹上蹭得更重。 还是他主动的那种。 林与鹤僵住了,没再动作。他试图缓和一下自己的情绪,但情况实在没办法好到哪儿去——他的上唇触在人指尖上,下唇蹭着指腹,因为僵住的时机太不巧,简直像是把男人的指尖含.住了一样。 手机又振了几下,但林与鹤已经完全无心分神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带着薄茧的温热手指攫去,血液上涌,平日里总觉得冷的耳朵终于热了起来。 直到唇上的力度消失,林与鹤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钳制在他下巴上的力度松开了,温热的触感残留在皮肤上,烫得林与鹤的下颌微微发麻。 刚刚按过他唇.瓣的手指伸过来,在林与鹤眼前摊开。 借着车外明灭的灯光,林与鹤看见了那干燥指腹上沾染的一点深色湿痕。 男人淡淡道:“出.血了。” 那是在林与鹤唇上染的。 他的唇干到出.血了。 林与鹤这才从愕然中反应过来:“……啊,是,干得有点厉害。” 他摸了摸鼻尖:“回去喝点水就好了。” 陆难沉默了一会儿,道:“多喝热水。” 林与鹤点点头,认真应了:“好。” 他也经常这么安慰别人。 对方手上还沾着他的血,林与鹤想了想,从口袋里找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递过去。 对那个亲昵的称呼,他开口时还是有些生疏。 “哥哥……擦一下。” 他觉得陆难对这个称呼似乎也不怎么熟悉,男人听见他开口时明显顿了一下,才伸手把纸巾接了过去。 拿着纸巾,陆难并没有擦拭手指上的血迹,反而问了一句:“纸擦会疼吗?” 林与鹤没听懂:“嗯?” 擦手为什么会疼? 没等林与鹤反应过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已然靠近。 “我轻一点。” 陆难抬手捏住了林与鹤的下巴——这个动作他做得格外顺手。他用另一只手拿着纸巾,伸过去便要帮人擦拭唇.瓣。 林与鹤:“……??!” 他吓了一跳:“不是给我,纸巾是给您擦手的!” 生怕对方真的动手,林与鹤忙道:“我不用擦,舔一下就好了。” 他匆匆舔.了一下干燥的唇,只一心想着把血迹舔掉,却不知道这动作落在另一个人眼中,会是何种模样。 被舔过的薄唇亮晶晶的,染着一点莹莹的光。林与鹤自己看不到,却莫名觉得唇上有些烫。 像被什么视线盯着看一样。 他抬眼看过去,却并未发现异常。男人早已收回了视线,面上仍是一贯的冷峻,正在专心地擦拭自己的手指。 林与鹤心有愧疚,觉得自己麻烦了对方,因此也没有多看,重新端端正正地坐好。 十几分钟后,汽车终于驶到了熟悉的校门前。 密闭空间内的近距离接触还是让林与鹤有些紧张,特别是陆先生看起来又冷又凶。虽然他今晚给林与鹤的感觉比想象中的好相处一些,但下车时,林与鹤还是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汽车停在了学校门口。过了开学季,现在校园里已经不允许外来车辆进入。林与鹤本来打算和人告别后下车,自己走回去,却见陆难也拉开车门,走了下来。 “陆……” 林与鹤正要开口,结果被夜晚的冷风一吹,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声音被低咳闷回了喉咙里,气管中又有些不舒服。 “咳、咳咳……” 他握拳掩唇,正想把衣领拉高挡挡风,颈间忽然一暖。 一条深色的羊绒围巾裹住了他。 林与鹤微愕抬头,男人正垂眸给他系围巾,两人的距离近到连彼此的气息都清晰可闻。 陆难的手很稳,修长的手指不经意间蹭过微凉的下颌,有点痒,林与鹤忍不住缩了缩。 陆难屈指,指节抵住他白.皙清瘦的喉结,声音很低,语气却不容抗拒。 “别动。” 林与鹤不自觉吞咽了一下,乖乖地不动了。 厚实柔软的羊绒围巾被妥帖围好,严严实实地裹住纤长光.裸的脖颈,隔绝了夜晚的冰冷寒风。 围巾很暖和,陆难的手指也是热的,双重的温暖护住了怕冷的皮肤,让人忍不住贪恋更多温度。 不过林与鹤很清醒,围巾一系好,他就又轻又快地说了一声。 “谢谢。” 陆难薄唇微抿,等了一会儿,才道:“不用谢。” 他面无表情久了,尽管没等到“谢谢”后面的哥哥两个字,也没把那点遗憾显露出来。 林与鹤并不清楚对方的遗憾,夜晚空气很凉,他小心地呼吸了一下,道:“这儿离我们宿舍挺近了,我自己走回去就好。” 陆难语气还是淡淡的,却没有答应:“我送你过去。” 林与鹤也没再坚持,只在心里想,没想到陆董看起来冷冰冰的,假扮情侣时居然这么敬业。 两人一同往校园里面走,男生宿舍楼离校门口确实挺近的,走出几百米就到了。 只是还没走到楼下,林与鹤就听见有人叫他。 “学长!林学长!” 林与鹤回头,发现叫他的是两个女生。他有些意外,但还是站住了。 他的记忆力一向不错,看了对方两眼就回想了起来,这是他之前在社团活动中认识的人。 女生兴奋地叫住林与鹤之后,才发现他身旁还有人,不由有些吃惊。等她看见陆难的正面之后,更是被他的气场吓得语塞起来。 最后还是旁边的女生悄悄推了推她的手臂,女孩才回过神来,勉强偏头避过陆难,向林与鹤道谢。 “学长,上次帮我们带报名表的事,辛苦你了。” 林与鹤都忘了这回事了,听对方提起来才隐约回想起一点印象。 他道:“没事,举手之劳。” 女生说:“应该谢的,上次我们就想感谢你了,但学长说怕凉,晚上不喝冷饮,就没能请成。今天我们厨艺社有活动,我带了些夜宵给你,还是热的,吃了可以暖和一点。” 她手里提着一个粉色的焖烧罐,看起来就很精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恐怕不只是厨艺社活动的事,这夜宵肯定花费了不少心思。 若是甄凌在,恐怕又要打趣林与鹤不开窍,可今天在这的并不是甄凌,而是陆难。他沉默地听着女生和林与鹤的对话,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可他越是如此,却越让熟悉他的人心惊。 偏偏林与鹤对此刻气氛中暗藏的危险一无所知,只是觉得周围又冷了些,还以为是冷风吹的。 “学.妹太客气了。”林与鹤道,“不过我刚刚已经吃过饭了。而且这本来也都是小事,不用这么麻烦。” 女生有些失望,神色都黯淡了下来。 女孩子到底脸皮薄,对方已经拒绝了,她也不好意思再强行推让。 更何况现在林与鹤还不是一个人在。 但她也没有告辞,站在原地犹豫着,一时间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林与鹤问:“还有事吗?”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给了女生些许安抚。 旁边的女孩子也一直在扶着女生的手臂,暗中给她加油。女生终于鼓足勇气,问:“我可以和学长单独聊聊吗?” 林与鹤有些莫名,不知道对方能和自己聊什么。自己倒是没什么,可…… 他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陆难,其实耽误男人这么长时间,他也难免有些愧疚。 现在都快到楼下了,林与鹤不好意思再耽搁对方,他正想开口请对方先回去,陆难却偏了偏头,淡淡道:“我去旁边等你。” 说完,他就朝一旁的古树下走去。 林与鹤有些意外,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和女生一同走到了一旁路边。 他问:“什么事?” 女生深深吸了口气,脸色微微涨红:“学长,我……” 林与鹤心里还有些不踏实,总想着一旁的陆难,不太清楚对方为什么还要等自己。他正分着心,就听见女生道。 “我想和你聊聊人生大事!” “……啊?” 林与鹤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那个……我听说学长一直单身,还没有女朋友。” 女生笑了笑,用很轻松的语气说着,其实手心都已经被掐出了一排指印。 “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自荐一下?” 林与鹤这才听明白那句“聊聊人生大事”意思,一时有些尴尬,下意识朝陆难的方向看了一眼。 幸好两人站的位置有些距离,对方应当听不见。 女生被他的情绪感染,莫名地跟着更紧张了起来:“学、学长?” 林与鹤收回了视线,他虽然意外,但还是很直接地给出了答复。 “抱歉,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和之前多次遇到过的相同情况一样,他都给出了一模一样的回答。 这是最简洁高效的方法,态度鲜明,也不用做额外的解释。 况且吴欣几次三番提醒过必须他小心行.事,林与鹤也没打算把陆难的事对外人说,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女生垂头丧气的,肩膀都垮了下来。不过她的态度也很坦然,虽然眼圈都红了,仍然笑着说:“没关系,那也还是谢谢学长。” 林与鹤点点头:“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女生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点头:“好。” 她挥手和人告别:“学长再见。” 说完,她就跑着去找自己的同伴了。 虽然未能如愿以偿,但那翩跹的裙角随着她的跑动在夜色中飞扬,仍旧年轻而朝气蓬勃。 林与鹤没有多留,他转身走到古树下去找陆难,声音里还是带着点忐忑:“陆先生……” 陆难垂眼看了过来。 他比林与鹤高,看人时总要垂下眼睛来。他的目光也和人一样冷淡,看起来没有任何波动。 但他的视线每次从上方看过来时,却总让林与鹤有一种自己被那目光整个笼住了的错觉。 林与鹤摸了摸鼻子,自觉地改了称呼:“哥哥,我们走吧。” 两人继续往宿舍楼的方向走。夜深天寒,校园里的人并不算多。 走了几步,陆难忽然开口:“你很怕冷?” 林与鹤有点拿不准对方这么问的意思,但他脖子上还系着对方的围巾,就点了点头:“有点。” 陆难问:“既然怕冷,为什么不多穿一点?” 他用的其实是很平静的语气,但因着他那种一贯的气势,旁人听起来,总还是难免会觉得有些责备的意味。 林与鹤解释:“上午出来的时候还比较暖和,就没太注意。” 陆难沉默了片刻,才道:“等了很久?” 林与鹤不是这个意思,忙摇头:“没有……” “上午在工作,下午有几场会谈,走不开,出来时就耽搁了一会儿。” 陆难语气平静,林与鹤却被他所说的内容惊了一下。 林与鹤没想到对方会和自己解释。吴欣说过陆难升任董事长的事,他不用想也能知道男人现在有多忙。 何况本身就是自己这边在攀附对方。 他道:“没事,你忙就好。” 这次终于记住了,没有用敬称。 陆难没再说什么。 两人走到宿舍楼下,陆难伸手过来,手掌摊平:“手机。” 林与鹤不清楚他要做什么,但也没有问,把手机解锁之后就递给了对方。 陆难点开通讯录,把自己的号码输了进去。 屏幕的白光投射在他的脸上,虽然映亮了他冷峻的面容,却也让那眉骨和高.挺鼻梁下的阴影愈发深重。 林与鹤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冷,很快挪开了视线。 陆难输完便将手机还了回来:“这是我的号码。下次直接和我联系,不用那么早出来。” 林与鹤点头:“好。” 陆难下颌微抬,示意他:“把号码存起来。” 林与鹤低头存备注,他犹豫了一下,想起对方几次纠正自己的称呼,最后还是打上了两个字—— “哥哥”。 陆难在一旁看着他动作,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号码存完,自动跳转到通讯录界面。 G打头的通讯录列表中,并没有其他备注是“哥哥”的号码。 陆难这才挪开了视线。 林与鹤锁好手机,抬起头来,正想和陆难告别,却听见男人说。 “你年纪还小,有什么人生大事,记得和哥哥商量。” 林与鹤愣住了。 人、人生大事? 他惊诧地看向陆难。 这话的意思是……刚刚的告白他都听见了?! 006 陆难说完就离开了,只剩下林与鹤独自在原地惊疑。 他愣愣地望着陆难离去的方向。对方脊背笔直,肩线冷硬,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会说出“和哥哥商量”这种话的人。 林与鹤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一阵寒风吹来,冻得人鼻尖冰凉。林与鹤掩面打了个喷嚏,握了握冻僵的手指,还是转身上了楼。 太冷了。 回到宿舍脱外套时,林与鹤才发觉自己忘了把围巾还给对方。 摘下围巾握在手里,他看着掌中的柔软织物,微微有些失神。 林与鹤想,陆先生真的很敬业。 说要伪装情侣就当真放下了身段,一点都没让人感觉到高高在上,各种细节做得都很妥当。 不愧是这么年轻就当上了董事长的男人,不管做什么都很完美。 林与鹤忍不住反省自己,相比之下,他的表现着实逊色很多,还几次都叫成了敬称。 下次一定要改正,努力不给对方拖后腿。 也不知道自己这表现有没有耽误对方的事情……林与鹤想着,将围巾收好,随意扫了一眼手机。 来自吴欣的消息提醒堆积了很多条,在车上林与鹤因为嘴唇干裂的事忽略了手机之后,吴欣又发来了不少消息,一直在追问林与鹤今晚的情况。 林与鹤回了个“还好”,刚想锁上手机,微信忽然跳出来了一条新朋友提示。 他一点看,就看见了一个极其显眼的称呼。 ——“哥哥”。 “……” 林与鹤手指僵了一下,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通讯录的新好友自动推.送之后,才松了口气。 他想了想,最后也还是没有发送好友申请。 虽说要假装亲密,不过那指的应该是在外人面前的表现吧?线上聊天应该不属于会被别人看到的互动范围,他贸然申请,也许还会逾矩。 林与鹤思考着,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角。 尽管面上看不出,但他的心底还是生出了些许疲惫。 需要考虑的事情实在有些多,每次开口都要字斟句酌,每个举动都要权衡对错。 林与鹤原本就不怎么擅长感情方面的事,这一天忙碌下来,他也着实有些累了。 林与鹤跨.坐在椅子上,怔怔地发起了呆。 回想这一天,过得的确很充实,一大早就被电话叫起来,请假出去等人和他见面…… 等等,请假?! 林与鹤一惊,猛然回神。 他白天请假落下的课堂笔记还没有补! 他匆忙给还没回来的舍友发消息,找他们借笔记,补落下的进度,重新回到了繁重的学业中。 医学生很难拥有摸鱼自.由。忙碌起来之后,很快,今晚的事就被丢到一边了。 —— 虽然有结婚这件人生大事突然摆在面前,不过林与鹤最近的生活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改变。 吴欣照旧会传许多消息过来,关于婚事的,关于陆难的。林与鹤的学习已经能说得上是连轴转,但陆难其实比他还要忙得多。 单是从那些报道或公开文件里的只言片语,林与鹤也能窥见对方的操劳忙碌。 从那次晚餐之后,他们就没再联系过,想来那晚的约会也是陆难特意挤了时间出来才成行。微信添加新好友的消息提示又跳出来过一次,被林与鹤按掉了,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再去打扰陆先生。 他觉得自己在该配合的时候好好配合就好了。 眼下,期中考试其实才是最让林与鹤费心力的事。况且订婚日期还没定下,很有可能会和考试时间冲突,他就更得抓紧时间复习了。 尽管已经是大四,但临床五年制学生的大四和前面三年也没什么区别。医学生总是很忙碌,尤其是到了考试的时候,十几门待.考科目堆在一起,时间实在很紧张。 复习任务很重,没课的时候,林与鹤基本都会和舍友们一起去泡图书馆。 中午的时候,四人还会一起去食堂吃饭。 为了避开午间用餐高峰,他们特意早来了一会儿,顺利找到了张空桌子。 老.二祝博一边吃饭,一边编辑好动态发了出去。 发完之后,他把手机放在桌上,手机就开始疯狂地振动起来,甚至被振得在原地转了半圈。 甄凌对此见怪不怪:“又鸽啦?” 祝博平日里话不多,有些腼腆,在同学们眼中基本都是内向害羞的形象。但他的游戏直播其实做得很厉害,ID名为煮菠菜,在某直播网站的粉丝数量实打实地突破了五百万,日常直播时的固定收看人数基本都能超过十万。 不过每次临近考试时,祝博都会请假不播,这回也一样提前发了通知,在直播网站和微博都挂了天窗标志。 动态刚发出去,就立即收获了粉丝狂轰乱炸一般的回复。 【一看见熟悉的天窗标志,就知道大.**又双叒叕要考试啦!】 【天哪又考试了,我追的是游戏博主还是学习博主??】 【关注菠菜真是使我无心游戏只想学习[叩拜]】 【每回燕大考试我也要被迫跟着下线学习,这真是我离燕大最近的时刻[狗头]】 听见甄凌的话,祝博叹了口气:“没办法,直播一时爽,挂科上吊忙。” 还用手指并掌在脖子间划了一下,做了个“咔嚓”的动作。 祝博的家境不差,不靠直播收入也能养活自己,用不着特意去艹什么学神形象,不用担心挂科会崩人设。他不想挂科纯粹是因为绩点会受影响,补.考也太麻烦,不想遭那个罪。 甄凌转头问林与鹤:“那鹤鹤你请假了没?” 林与鹤还没开口,一旁的沈回溪就笑了。 “他请什么假?他常年都是失踪人口,哪天更新了粉丝才该惊讶。” 林与鹤也笑了笑,道:“嗯,我暂时不用请假,就是把单子往后推了推。” 他也有份线上的兼.职,不过和祝博不同,他应该算是书法博主。 林与鹤有遗传性哮喘,从小就体弱多病,被接到乡下山清水秀的山林里休养过很长一段时间。从那时起他就开始跟着乡下的外公学习书法,练了一手好字。 高中的时候,林与鹤就接到过商业约稿,之后他的商单就一直没断过。上大学后时间宽裕了些,合作过的编辑建议他在社交平台上开个账号,扩大些影响力,林与鹤就建了一个。因为字写得实在漂亮,很快吸到了不少粉丝。 不过林与鹤的更新频率不算高,所以虽然每次更新都能增加不少新粉,到现在他的粉丝数也就几十万左右。 偶尔林与鹤也会拍些视频,做做直播,不过他没和固定平台签约,收入主要还是靠接商单。平日里闲暇时给出版社、网剧之类的写写名字,事少钱多,随缘约稿,自.由度很高。 闲聊着吃完了午饭,四人起身准备回图书馆。刚走出食堂,林与鹤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扫了一眼屏幕,瞥见打来电话的名字,脚步忽然一顿。 一旁和他并行的沈回溪察觉异样,回头问他:“鹤鹤,怎么了?” 林与鹤摇头:“没事。” 他匆匆摆了摆手:“你们先过去吧,我去接个电话。” 三人先离开了,林与鹤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按下了通话键。 铃.声戛然而止,四周有一瞬断了拍似的突然寂静。 林与鹤低低叫了一声:“爸。”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小鹤,你吃过饭了没有?” “吃过了,您吃了吗?” 林与鹤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耐心地等对方切入正题。 果然,闲聊过几句,林父犹豫了一下,就开口问:“陆家的事……我听你欣姨说,你们见过面了?” 林与鹤“嗯”了一声,没有说别的。 他不说话,电话那端的林父也有些接不下去了。 无论再怎么浓妆粉饰,也改变不了这场协议婚姻卖子求财的肮脏本质。 这是最让人难以面对的,却也是最血淋淋的现实。 通话尴尬地沉默了下来,这沉默几乎能在无形中将人的心脏整个攥紧。 最后,还是林与鹤先开了口,安慰道:“陆董人挺好的。” “哎哎,好,好。”林父见林与鹤还愿意接话,明显松了口气,他问,“那你呢,小鹤?你觉得怎么样?” 林与鹤听着明显有些小心翼翼的语气,目光缓缓挪到一旁花坛草丛里长出的绿竹上。 他放空了视线,眼前只有一团模糊的枯黄惨绿。他低声说:“我也觉得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 林父接连重复了好几遍,才问:“下个月要订婚了,对不对?我听你欣姨说,你担心订婚时间会和期中考试有冲突?” 林与鹤捏了捏鼻梁:“嗯。” 天太冷,他被冻得各处都不舒服。本想伸手摩挲着缓和一些,可他的手指也是冰凉的,最后也分不清楚哪个部位更冰。 林父的声音还在继续:“这件事它,主要还是因为他们陆家比较信这个,一定要算吉时吉日,时间安排上可能就不太好协调。而且陆家大公子刚接了董事长的位置,现在也很忙。你知道的,小鹤,这也属于没办法的事,可能最后还是得听他们的安排……” “没事,爸。” 林与鹤低着头,略长的额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我听安排就好。” “哎哎,好。”林父很是松了口气,“考试的事实在不行就请个假,你成绩一直这么好,老师肯定会通融的。” 他不放心地问:“需要家长去和老师请假吗?要不到时候我联系你们老师?” “不用。”林与鹤低声说,“您不用担心,我自己能处理。” 林父连声道:“好,好,爸对你放心。” 他欣慰地说:“爸知道的,我们小鹤从小就懂事。” 林与鹤没说话。 这句话他从小听到大,已经不知是夸奖还是枷锁。 “对了,”林父又道,“我看这些天燕城降温了,天气挺冷的,你的气管还好吗,没再难受吧?” “没事。都做过手术了,我早就好了。”林与鹤说,“您也保重身体。” “哎,哎。” 又叮嘱了几句,林父才挂了电话。 林与鹤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暴露在空气里的耳朵和手指渐渐变成了失去血色的苍白。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哈口气还没有飘白雾,但现在对他来说已经很难熬了。 活动了一下微僵的身体,林与鹤走到花坛旁的竹子前,伸出手去摸了摸。 指尖碰上竹皮,触手很凉,涩涩的,和他久远记忆中的触感也不太一样。 或许是品种不同,林与鹤胡乱想着,心底却也很清楚,真正不一样的,是那无忧无虑、幸福美满的山野时光。 一去不复返,再也不会有了。 一阵冷风吹来,林与鹤掩住唇闷咳了几声。他长长地吸了口气,把喉咙的痒意压下去,手放下来时,指节已经蹭上了一点血迹。 唇.瓣又干到裂了。 他想。 这个冬天真的很冷。 —— 泰平大厦。 一场合作洽谈刚刚结束,一个英俊冷漠的男人快步走出会场,朝专用电梯走去。 男人身高腿长,走路又很快,身旁两个助理跟着他,几乎得小跑起来才能跟得上。 行迹已然如此匆忙,这短短的一段路途却也无法空闲,助理们一面小跑,一面还在低声向男人汇报着下一场会谈的要项。 行程太过紧凑,下一场必须由董事长亲自出席的会谈已经开始了。幸好开头还有五分钟的主持致辞时间做缓冲,现在过去刚好能赶得上。 然而就是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却有人忽然迎上来,拦住了他们前行的路。 “陆董。” 在电梯前将陆难叫住的,正是他的特助,方木森。 身为特助,方木森比谁都清楚现在的时间有多么紧张,但他却不得不赶上来将人拦住。 有其他人在场,方木森并未解释原因,但他手里正拿着个信封,信封的一角写着一个漂亮的“鹤”字。 陆难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道:“通知主持,开场延长三分钟。” “是。” 两个助理恭敬应下,一个飞快地跑去了电梯,另一个助理则站在原地,等候陆难。 方木森早寻好了一间小会议室,见状立即为人指路去了会议室。 将门反锁好后,他才开口:“主宅在催,需要确定订婚时间。” 这么说着,他从信封中抽.出了一张薄纸,双手递上。 那张纸上写的却并不是订婚相关的内容。 方木森道:“这是林少的课表。” 待陆难接过课表,方木森快速地将主要内容向他汇报了一遍。 “林少期中考试的时间是十一月的第一个周一到周三。周四周五他需要去医院进行实操,实操表现计入平时成绩。” “周末两天林少有双学位的课,周六.四大节,上满全天,课上会点名、记出勤。周日三大节,老师不点名,不会布置课堂小测。 他汇报的时候,陆难垂眼,迅速浏览着课表的内容。 方木森说完,犹豫了一下,又拿出一张精心镀过金箔的红纸。 “另外,陆董,这是主宅送来的卦卜,说是托大师算好的吉时吉日,要您从这些时间中选一个做订婚日期……” 陆难视若无睹,看都没看那红纸一眼,继续看着手中的课表。 方木森识趣地没有再提,迅速将红纸收了起来,垂手等待着陆难的吩咐。 “定在周日。” 陆难很快定下了日期。 “提前申请一个燕大的车用访客牌,周日早上,去宿舍楼下把他接来。” “是。” 方木森恭声应下。 他正要将陆难手中的课表接过来,却意外发觉,对方根本没有要还回的意思。 写满了林与鹤讯息的薄纸被妥帖折好,陆难直接将那张课表收进了胸前的口袋。 收好课表,他才快步走出会议室,和等候着的助理一同离开了。 007 几天后,林与鹤收到通知,订婚时间选在了十一月的一个周日。 这让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周日是林与鹤课业负担最小的一天,对他来说这个日期选得格外友好。 日期信息是继母发给他的,除此之外,继母还说了不少选定日期背后的事。 因为这一天并不是陆家选出来的吉日,陆难定下周日后,陆家还和陆难好生争吵了一番,但他们最后还是被陆难一句“没时间”堵了回来,被迫做出了让步。 陆家和陆难的关系差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然陆难也不会独自跑到大陆来发展。但他到底还是陆家的一员,陆家仍然保持着对他的管控。 听说这次订婚,陆家原本甚至已经定好了所有流程,虽然他们并不会派人千里迢迢跑来大陆参加一个订婚仪式,但所有流程都经过了精心卜算,全是能旺祖兴家的举措。 但他们唯一没能算到的是,陆难突然升迁了。 陆难升任泰平董事长之后,和陆家的势力对抗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原本就不怎么听从陆家的吩咐,升职之后,陆家就更难再去强行干涉他的举动了。 怕陆难被惹到后会干脆取消这桩婚事,陆家只得退让了一步。 吴欣在电话里把各种明喻暗喻、势力纷争统统解释了一通,反复告诫林与鹤行.事必须小心,陆家和陆难哪一方他们都得罪不起。 林与鹤忙着准备期中考试,心不在焉地“嗯嗯”应了几声,听完之后总共也没记住几个字,只觉得豪门的事都好复杂。 不过这样也好,像陆大少他们这种从豪门世家里出来的人,切割关系时必定很利落。估计到时候协议结束双方离婚,林与鹤直接拎包走人就行了。 听继母说教的过程中,林与鹤倒也想过“陆大少被惹怒直接取消结婚”这件事能不能成真,不过目前来看,这暂时也还只是一个美好的希望。 林与鹤并未将心神过多停留在这种事上,他还是专心准备着期中考试。 几日后便是期中大考。十一科专业课,总共考了三天才结束。 三天考完,学生们都觉得仿若被扒了层皮。离开考场,连冰冷的空气都清甜了许多。 404的几个人约好在楼门口集合,一同回宿舍。最先出来的沈回溪舒展双臂,活动了一下坐得发僵的身体,长长叹了口气。 “可算是活着出来了。” 一旁的祝博翻着口袋找纸巾,想擦拭一下眼镜腿。 “这大冷天的,硬是给考出了一身汗。” 林与鹤正要帮他找纸巾,背上突然一沉。 “我是谁,我在哪……” 有气无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甄凌趴在他肩膀上,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 “我还活着吗?” 身旁的沈回溪搭话:“你已经成盒了,还得给对手送快递。” 甄凌扑腾了一下:“不送!蛋糕我自己吃!” 林与鹤把纸巾递给祝博,笑着说:“那晚上的四人餐我们就可以三个人吃了。” 甄凌拖着长音哀号:“不行——!” 他们约好了考完一起出去吃大餐。林与鹤一路背着个大拖油瓶,四个人聊着天往宿舍的方向走。 沈回溪问:“晚上去哪儿吃?” 几个人都没什么特别明确的目标,祝博道:“那我搜搜点评吧。“ 他们之前都忙得没时间找吃什么。 甄凌还没从考试中缓过来,仍然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毫无形象地扒在林与鹤身上。 其他人说话的时候,甄凌鼻尖微动,嗅了嗅,忍不住开口:“鹤鹤,你好香啊。” 林与鹤好笑:“你饿到想吃人肉了?” “不是!”甄凌辩驳,“是那种药香味,你身上自带的。” 这话倒不假,林与鹤有遗传性哮喘,从小就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尽管现在他的哮喘已经变为完全可控,差不多可以算是治好了,但他身上那股药香始终没有消散,淡淡的,靠得近了就能闻到。 不过宿舍里嘴炮打惯了,沈回溪一听见,就毫不留情地吐槽他:“药香味?你上次去中医药那边追人,不还说差点被药房的苦药味熏得快吐了么?” “那不一样,”甄凌坚持,“鹤鹤身上的药味好闻多了。” 他还忍不住继续和林与鹤叭叭:“你这种体质在小说里肯定是主角,自带药香,多时髦。” 林与鹤失笑:“别以为我没看见过你平时刷的那些短视频小说,你下句话是不是就要说,我这种体质一般都是苦情男二了?” 甄凌笑嘻嘻道:“也有男主的,你想看的话我推给……”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了,像被什么扼住了喉咙一样。林与鹤和他离得最近,第一时间察觉了甄凌身体突然的僵硬,不由问:“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甄凌下意识地往他背后缩了缩,小声嘀咕,“奇怪,我怎么觉得背上忽然凉飕飕的,好冷……” 林与鹤问:“是不是受风着凉了?” 甄凌并没有回答,反而抬手指着一个方向,说话都开始结巴了:“那,那个人是谁?” 几人疑惑,纷纷朝甄凌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那高大的金合欢树下,正站着一个身穿深青色长风衣的高大男人。 已是深秋,粗.壮的金合欢树将积攒了一年的力量肆意宣泄.出来,满树皆是绚丽的金黄色,宛如大桶油漆肆意泼洒,开得明朗又张扬。 但在那一树辉煌之下,男人的身形却并未被染上丁点暖意,他就仿若一柄出鞘的利刃,寒光湛湛,周.身尽是掩不住的锋锐之气。 就是这燕城秋日里出了名的寒风,也比不过他身上的冷意。 原本一直赖在林与鹤背上的甄凌不知为何生出些惧意,下意识地松开了抱着林与鹤的手臂。 只是林与鹤此刻已经无心留意甄凌的动作,他满心都是惊讶——陆先生为什么过来? 因为太过震惊,林与鹤并未留意身旁人的反应,所以他也没能看到身旁沈回溪的表情。 看见陆难的第一眼,沈回溪心头猛地一震,神色微变,眉心都皱了起来。 这难道是那位……可他为什么会亲自来这儿? 没等沈回溪将疑惑问出来,林与鹤已经匆忙开口:“是我认识的人,稍等一下,我去打个招呼。” 他快步朝树下的陆难跑过去,这次终于记住了称呼。 “哥哥,你怎么来了?” 陆难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在这儿站了多久。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林与鹤被舍友扒拉到有些凌.乱的衣领,那里有一片晃眼的白悄然露了出来。 陆难说:“正巧在附近开会。” “工作辛苦了。”林与鹤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难终于把视线从对方白.皙的颈间挪开,他淡淡道:“我记得你今天结束考试。” 林与鹤点头:“对,已经忙完了。” 他主动道:“有什么安排的话,我现在都可以做。” 陆先生选择这个时间过来,林与鹤其实挺庆幸的。虽然他从小一直成绩很好,算得上是家长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但现在他每次考试前仍然难免会有些紧张,相对而言,考完之后他的心情就会放松许多。 这时再做陆先生安排的事,也能表现得更好一些。 林与鹤一心等着陆难的吩咐,却没有等到对方开口。 男人沉默着,面上神色也有些难以捉摸。 是他说错什么了吗?林与鹤正疑惑着,就听见男人道:“你辛苦考完,我想来看看。” 林与鹤听完就愣了。 他一开始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顿了两秒,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才在他脑海中成形。 陆先生的意思不会是……知道他考完了,特意过来为他庆祝吧? 这怎么可能? 好不容易结束一场大考之后,的确会想和人分享快乐。之前甄凌不单身的时候,一考完就会和女朋友打电话,祝博也会在微博或是直播平台发动态。 可无论是哪种分享,林与鹤都很难将它们和陆大少联系在一起——他看起来着实不太像一位合适的分享对象。 更何况陆先生现在还这么忙。 林与鹤不禁语塞,一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难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意外。 林与鹤二十一岁,几乎不太会被人看作是孩子了。但他在陆难眼中确实还是一位小朋友,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圆双眼的大男孩露出了略显稚气的神色,在陆难眼中.出奇地可爱。 林与鹤的相貌原本就很出色,如此真实的神情让他那清俊的眉眼越发生动,也越发让人挪不开眼睛。 陆难不动声色地欣赏了一会儿,也没打算让对方窘迫太久。他从衣兜里抽.出一张薄薄的银行卡,递给了林与鹤。 “晚上我还有两个合作案要谈。这张卡给你,餐前出示可以免排队,和同学去好好吃一顿晚饭。” 林与鹤更惊讶了,他匆忙摇头,道:“没关系,我们自己去吃就好。” 陆难没说话,直接把卡放到了林与鹤的衣兜里。 还帮他拉上了口袋的拉链。 林与鹤这下也不好再坚持了:“……谢谢。” 将卡给他之后,男人却并未退开。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让林与鹤后颈微微有些发紧,他一低头,就看见陆先生指尖轻动,将口袋上那拉链的吊坠拨正了。 林与鹤:“……” 他一直以为,陆董是那种不怎么能轻易接受旁人近身的性格,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自然地做出这种动作……陆董是不是有强迫症? 除了强迫症,林与鹤实在找不出理由来解释陆大少如此动作的原因了。 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着,林与鹤就听见了男人落在耳畔的低沉声音。 “虽然不能出席,但你的事,我还是想参与。” 林与鹤微怔,一抬眼,就对上了陆难的视线。 男人神色无波无澜,但目光如此专注,眼中只映着他一人。 “可以吗?” 林与鹤喉咙有些发紧,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能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他轻轻点了点头。 “嗯。” 他发现这种话被一贯冷冰冰的陆先生说出来,意外地让人没办法拒绝。 银行卡的事谈好,男人终于退开了一些,两人之间恢复了正常的安全距离。 林与鹤暗暗松了口气,他以为陆难要离开继续去忙工作了,正想和人道别,却发现对方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朝正等着林与鹤的三个舍友那边看了一眼,问:“那是你同学?” 林与鹤点头:“对,他们是我舍友。” 陆难用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说:“刚刚抱着你的那个也是?” 抱着? 林与鹤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句话说的是刚刚趴在自己背上的甄凌。 “嗯对,他是我对床……” 话说到一半,林与鹤也反应过来了些什么,觉得似乎有些不太好。 虽然舍友都是男生,但他和陆董其实也是同性,不管怎么说,还是解释清楚比较好。 他道:“因为大家刚考完,都有些兴奋,就习惯性地想找人拥抱一下……” 陆难缓缓重复了一遍:“习惯?” 林与鹤有些拿不准男人的意思,摸着鼻尖说:“对。” 他斟酌道:“就是考完了比较开心……”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着男人的神色,只是陆先生一向没什么表情,他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不过听陆先生开口的语气,男人似乎也没有太生气的意思。 陆难只是问:“那你开心吗?” 林与鹤如实道:“挺开心的。” 陆难就没有再开口,只松开了原本抱臂的手,双手自然下垂。 林与鹤眼看着对方沉默,又没有什么动作,有些不明所以。 陆难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反应,便问:“不是习惯吗?” 林与鹤没听懂:“……啊?” 陆难依旧很耐心,一点一点地解释:“你刚才说,考完开心,所以习惯性找人拥抱。” 他看着林与鹤:“你不是也开心么?” 林与鹤:“……” 这回他听懂了,却又开始深刻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其实早在和陆难见面之前,因着继母的介绍,林与鹤就曾想过男人冷面寡言,不屑与自己开口,相处起来会很难的事。 但他完全没有想到,最后真正让他觉得棘手的,竟然是对方开口的时候。 只是事情已经进展到了这种地步,男人复述的又确确实实全是自己刚刚亲口说过的话,林与鹤无从辩驳,也只能硬着头皮实践自己的话,上前去抱了对方一下。 因为没什么经验,心乱又导致脚下步伐也不怎么稳当,他这一下几乎是撞上去的。 触及的是一个意外温暖的怀抱,甫一贴近,便有一点淡淡的沉木香气蔓入口鼻,那是林与鹤最熟悉的也是最能令他安心的气息。 来不及细想这出奇宜人的男士香水是什么牌子,林与鹤的后背就被人轻轻揽了一下,腰侧也箍上了一点力度,并不强硬,倒是莫名地让人生出了些安心感来。 温暖又可靠。 这个拥抱,比林与鹤在慌乱中预想的情况要好上不少。 不过饶是如此,一抱结束,林与鹤还是匆忙从人怀里退开了,说话时语气也带点急促:“那我就不耽误陆……哥哥时间了,工作加油,路上小心!” 相比之下,陆难的动作就从容许多,还顺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温热的手指不经意间触到裸.露的皮肤,林与鹤怕痒,反射性地缩了一下,却又在男人指节上蹭得更厉害。 他的身体不由一僵,呼吸都屏住了。好在陆难很快收回了手指,淡淡道:“去吧,你也小心。” 林与鹤乖乖和人挥手告别,等男人离开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回身去找舍友,舍友们还在原处等着,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甄凌看着陆难的背影,似乎还有些心存余悸:“鹤鹤,那位是谁啊?” 林与鹤刚刚被人蹭过的颈侧皮肤还残留着些痒意,他缓缓舒了口气,才道:“是我哥,来送点东西。” 他说得含糊,也没打算真的解释陆难的身份。 听见这话,沈回溪神色微凝,他抬眼望向陆难离开的方向,没有说话。 林与鹤没注意他的反应,只想着赶紧把这件事揭过去。他轻咳一声,道:“他给了我张代金卡,晚上我请吧,定好去哪儿吃了吗?” 甄凌和祝博对视了一眼,却都没有接话。 林与鹤有些疑惑:“怎么了?” 甄凌欲言又止:“鹤鹤……” 林与鹤:“嗯?” 甄凌指了指他的脸:“你的脸好红啊。” 008 甄凌的话一出口,周遭便是好一阵沉默。 不知愣了多久,林与鹤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欸……是吗?” 他干巴巴地解释:“可能是我在考场上待久了不太透气,出来的时候有点闷,呼吸不太顺畅,所以脸上才会热。” 他这话说得既没什么逻辑,也没有多少说服力,不过甄凌听了,还是道:“哦哦,那你透透气。” 很体贴地没有追问对方为什么刚才出考场时没事,考完出来这么久了才觉得闷。 一旁的祝博接话:“刚刚我们挑了几个地方,一块看看想去哪儿吃吧?” 林与鹤:“好。” 这个话题就这么被揭了过去,林与鹤也悄悄松了口气。 几人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去海底坎吃火锅。四个人一起坐地铁去商场,地铁上,林与鹤还是忍不住回想起了刚刚的事。 老实说,对刚才的反应,林与鹤自己也觉得有些意外。 除去出了差错之后的羞愧,他其实很少有脸红这种表现。林与鹤仔细想了一会儿,也没想起来自己上次脸红是什么时候,倒是想起之前有不少女生来找自己时都会脸红。 就像不懂那些女孩子为什么脸红一样,林与鹤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反应。其实如果不是甄凌提醒,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红。 林与鹤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或许是他不怎么习惯和不熟悉之人的接触吧。 由于哮喘的缘故,林与鹤被迫养出了安静的性子,他从小就没办法和普通孩子一样随意跑跳,也一直在尽量避免去人多的地方。直到高中,林与鹤还在开证明免体测,没挤过课间操,也没怎么上过体育课,很少会和别人有身体接触。 虽然这种情况在做完手术上大学后改观了一些,但会和林与鹤近距离接触的,基本也只有几位舍友。乍一和不怎么熟悉的人亲密相贴,会紧张应当也是正常的。 况且陆先生本身的气场也很强,存在感十足,让人很难轻易忽视。 林与鹤认真地想了一通,终于能给自己解释清楚了。 但他很快又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只是拥抱一下都会引起异样反应,那结婚之后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突然从脑海中冒出来,激得林与鹤后颈一阵发凉。 ……不会吧。 他内心陡然生出一股不安,只能努力地安慰自己。 只是协议结婚的话,应该不会……做到那种地步? 总不能卧室里还会有摄像头对着,必须要他们演戏吧。 林与鹤勉强说服了自己,心神刚平稳了一些,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看了一眼屏幕。 电话是继母吴欣打来的。 对这个长相酷似生母的继子,吴欣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林与鹤的大学上了四年,吴欣主动联系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是这段时间,她却一直在频繁地给林与鹤打电话。信息就更不用说了,有时一发就是几十条,最后还会习惯性地要求林与鹤回复“收到”。 对她打过来的这些电话,林与鹤其实不是很想接。但手机一直在振,大有不打通不罢休的架势,林与鹤最后还是接了起来。 “考完了吗?” 略显尖厉的女声伴着地铁运行的噪声传入耳中,震得鼓膜微微发麻。林与鹤把手机拿远了一点,按了按耳廓,才缓和了一点。 电话里,吴欣还在追问。 “你联系陆董了没有?” 之前她就一直在催林与鹤和陆难联系,林与鹤推说要考试没时间,所以这一考完,吴欣就把电话打了过来。 林与鹤说:“刚考完。” 吴欣说:“那你联系一下陆董,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你们一起吃个饭。” 她是职业经理人,平时发号施令惯了,说话时总带着些命令的语气。 “你们马上要订婚了,接触越多越好。” 林与鹤道:“陆先生晚上有事要忙。” “都还没联系就知道他晚上要忙?”吴欣笑了,“怎么,你还能知道陆董的行程了?” 林与鹤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他确实知道,还是陆难亲自找来当面告诉他的。 不过林与鹤清楚。若是自己说了陆先生来找自己的事,继母肯定会借此提出更多要求,所以他也没打算提这件事。 吴欣只当林与鹤不说话是因为心虚,也懒得同他掰扯不清,直接催他:“快点打过去,打完给我回电话。” 见继母如此坚持,林与鹤抿了抿唇,道:“陆先生晚上真的没有时间。他之前给了我一张卡,让我自己和舍友去吃。” 电话那边明显顿了一下:“……他给了你一张卡?什么卡?他的银行卡?” 吴欣一连串地追问着,语气似乎很不可思议。 相比之下,林与鹤还是那种寡淡平静的口吻,只简短地应了一声:“嗯。” 陆难把卡拿出来时,林与鹤瞥见过一眼,确实是银行卡。大概是副卡之类的,陆难没解释,他也没有问。 林与鹤没问,电话那边却问得急切:“那卡是什么颜色的?” 林与鹤:“黑色。” “是不是百夫长的黑金卡?!” 吴欣的激动几乎能透过电话传过来。 林与鹤却没有被这激动感染,语气依旧平淡:“我不认识。” 吴欣顾不上计较他的态度,追问道:“那卡面上是不是有个戴头盔的男人头像?” 林与鹤对这种事实在没什么热情,但继母执意要问,他只好把口袋里的卡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 吴欣突然笑了,语气都和缓了许多:“行,没事了,去吃饭吧,和同学好好玩。” 林与鹤不清楚她的态度为何会突然转变,也无心去细究。电话挂断之后没多久,地铁就到站了。 林与鹤和舍友们一块走进海底坎,迎面便是一阵浓郁的火锅香气。 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也暂时被压了下去。 二十出头正是能吃的时候,四个大男孩点餐点了满满一桌,几乎全是肉,单是摆出来就让人心情好了不少。得知他们刚刚考完,店员还热情地在四个调料碗里用红辣椒油写了四个字:考试必过。 一顿饭吃得风卷残云,连林与鹤都被带着多吃了些,整个人终于暖了过来。 林与鹤在蜀城长大,吃辣水平一流。他对面的甄凌就逊色了许多,一边吃一边抽纸巾,鼻尖都被擦红了。 林与鹤分心看了他几次,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了?一直在擦鼻子。” “啊?”甄凌瓮声瓮气地说,“没事,调料弄得有点辣。” 林与鹤又看了看他,却皱眉道:“你是不是感冒了?” 甄凌愣愣的,有点反应迟钝:“没有吧?我自己没感觉啊。” 坐他旁边的祝博听见,直接上手摸了摸甄凌的额头和颈侧,却真的摸到了异样的高温。 祝博惊讶:“不是,你真的烧起来了。” “哎?可我刚刚还好好的……” 甄凌还是一副呆呆的模样,这下几人都看出了他的迟钝。 沈回溪直接拿起了手机:“除了发烧还有什么症状?我叫个黄团跑腿把药送来。” 等订好感冒药,又要来大杯热水,安顿好没什么严重反应的甄凌之后,几人才开始继续吃饭。 甄凌舍不得自己的毛肚,换成清汤也坚持要吃,他一边慢吞吞地吃着一边好奇:“鹤鹤怎么看出来我感冒了的?” 他一向发烧也不会脸红,外表看不出一点异样,加上自己对各种症状的感知也不敏锐,总是烧起来之后自己还不知道。 大学期间,甄凌三次感冒发烧,都是林与鹤先看出来的。 林与鹤说:“今天考完出来,你靠在我身上的时候身子就有点沉,呼吸也重,应该是体力不支,但你自己没注意。” 他当时原本还想和甄凌提一句,结果被陆难分了心,就忘了这件事。 “刚刚你又一直在擦鼻涕,我就想你会不会是感冒了。” 甄凌慢了半拍才把这些逻辑理顺,然后就“哇”了一声。 “鹤鹤好细心啊。” 这话倒是不假,林与鹤在整个学院都是公认的适合做医生的人,他成绩好,性格温柔,体贴又细心,总能把人照顾得很好。 林与鹤听了,却是好气又好笑:“这是重点吗?多喝点热水,一会儿药送来就先把药吃了。” 他又倒了一碗热水给甄凌,让对方吃东西之前涮一下油。 “下次要是再头晕身子重就提前留意,你每次有这症状都会发烧。” 甄凌乖乖点头,非常配合:“嗯嗯,谢谢林医生。” 感冒药很快就送了过来,等甄凌吃过药,这顿饭吃得也差不多了。林与鹤起身去结账,却并没有拿出陆难给的卡,而是自己付了钱。 林与鹤接商稿有收入,一顿火锅钱对他来说也不算困难。 走去吧台的路上,林与鹤隐约觉得有人在看他,但他朝四周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结账的时候,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出现了。林与鹤皱了皱眉,没有表现出什么来。 付完账,他拿着单子离开,走开了几步之后,才悄悄从另一条过道折返了回来。 林与鹤停在拐角处,探头朝吧台方向看了一眼,不出他所料,吧台前果然有人。 那是个背对着他的陌生男人,戴着一顶棒球帽,整个人遮得很严实,和吧台服务生说话时,声音也压得很低。 不过正巧这阵店里没什么嘈杂背景音,林与鹤就听清了他的话。 那是个陌生的男声,林与鹤可以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他问:“73号桌的账单可以给我打一份吗?” 林与鹤皱眉。 73正是他们的桌号。 担心被对方察觉,林与鹤没有多留,确认陌生男没什么其他动作后就离开了。 他不清楚对方做这种事的原因,但总感觉这人应该是冲着自己来的。 可对方跟踪自己打印账单又有什么意图? 林与鹤正思考着这件事,迎面有人走过来,热情地微笑着问他:“先生您好,可以麻烦您帮忙填个问卷吗?我们可以赠送一张免排队券。” 海底坎的免排队券不是挺难拿的么?林与鹤有些意外,之前甄凌还一直喊着想要,结果折腾了好久都没拿到。 他看了看对方身上的员工制服,确认对方的确是正式员工后,还是点了头。 “好。” —— 泰平大厦。 已是夜晚十点,高耸的大厦依旧灯火通明。自新董事长上任以来,许多事务需要接洽处理,泰平集团一直处在忙碌之中。 高层会议室中,一场合作案仍在商谈。这个时间本不该安排合作洽谈,虽然泰平上下最近已经对加班习以为常,却也还是要考虑合作公司的工作时间。 不过这一次纯属意外。原本这桩大型合作一直定在每周三的下午进行商谈,这周因为泰平董事长陆难临时外出,本打算中断一次,但合作方说愿意等,就留到了晚上开。 虽然时间晚了些,不过合作案的商谈很顺利,进展相当喜人。合作方的老总是位东北大汉,行为举止很是豪爽,商谈一结束他就大手一挥,要请所有人吃夜宵。 “都去!我请!” 被邀请的对象里也包括了陆难,确切来说,合作方老总重点想请的其实就是陆难。 对这位年轻的新任董事长,老总之前也不是没有产生过怀疑。但随着合作的深入,他的态度就完全转变了,不只对这次合作前景相当看好,还很想和陆难有进一步的接触。 泰平这边自然也能感受到合作方老总的热情,所以虽然公司会提供加班餐饮,大家还是很开心地跟着老总一块去吃夜宵了。 不过陆难并没有同行。 他还有工作。 老总表示很理解:“正事要紧,正事要紧,您先忙。” 他用自己的保时捷款手机看了看时间,此时已近十一点,着实很晚了。 老总忍不住感叹:“陆董真是年轻有为啊。” 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去吃夜宵,他们的离开也带走了不少笑语人声,深夜的大厦显得越发安静。 陆难回到顶层办公室,继续处理剩余的文件。 顶层的空间极广,巨大的环形落地窗映出室外的繁华景象。四周高楼的璀璨灯光触手可及,但这里却仿佛离暗色的夜幕更近。 从大厦五年前建成起,顶层就是董事长的专属办公室。不过前任董事长刘高义一直在旧楼那边办公,没怎么来过这座新大厦,顶层办公室就一直处在闲置状态,直到陆难过来后,才真正投入使用。 只不过这个男人来了之后,也没有给这里增添多少人气。 按本人喜好和适配尺寸定制的陈设用具多是黑白灰三色,规规整整地在室内一摆,让这办公室也显得冷冰冰的。每个来这里汇报事务的人,都不敢大声说话。 即使这里的温度常年控制在最适宜人体的26度,也无法驱散那种难言的冰冷。 “笃笃。” 通讯器传来模拟敲门的提示音,许可通过后,特助方木森走进来,站在实木办公桌旁,向陆难汇报今晚的工作情况 汇报结束,方木森停顿了一下,却没有离开,似是还有话要说。 陆难继续翻看文件,没有抬头:“怎么了。” 方木森道:“是林少的事。” 陆难言简意赅:“说。” 方木森道:“林少今晚和舍友去吃了海底坎,十五分钟前已经回到了宿舍。” 吃完了? 陆难翻文件的动作一顿。 他怎么没收到银行卡的消费提示? 没等他发问,方木森已经给出了解释:“林少没有用您的卡。” 陆难抬眼看他。 方木森跟了陆难这么久,自然明白对方这种无声的询问。他也早就周全地做好了后续的应对:“我们的人以消费者调查的形式,请林少填了张线上问卷,问了他没有使用银行卡的原因。” 陆难难得开口追问:“为什么?” 方木森露出了一点难以形容的古怪神色,咳了一声才道。 “林少说……因为您的卡没有学生优惠。” 陆难:“……” 009 周四周五两天在医院的实操见习难度并不算大,期中考试结束后,林与鹤重点要考虑的事情就是周日的订婚宴了。 自从订婚日期确定了之后,吴欣就一直在给林与鹤发各种相关消息。之前林与鹤忙着考试,没怎么关注这件事,再者他其实也没把太多心思放在这种事上,只觉得是一场协议,走完流程就好了。 但家里却把这次协议结婚的事看得很大,就算只是订婚也很重视。虽然订婚宴的流程早由陆家人安排好了,并不需要林家费心,但吴欣还是事无巨细。 她生怕会有什么闪失,导致和陆难的合作出了差错。 临近周日,吴欣消息发得更急。到了周六傍晚,刚上完课的林与鹤还是被她叫了出去。 这次见面约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吴欣特意带了许多资料过来,专门给林与鹤讲解。 尽管才只是订婚宴,但豪门的排场一向很大,这回又是陆难升任董事长后的首次公开活动,除了亲友,届时还会有许多商业人士到场,流程也相当复杂。 “我专程和订婚宴的策划、司仪都见了面,拿到了整场订婚宴的流程信息。” 吴欣说着,拍了拍面前的文件夹。 那里面装满了流程资料,十几个文件夹堆在一起,足有厚厚一摞。 看着那一摞资料,林与鹤忽然觉得十一门医科考试都变得可爱了许多。 他完全没想到订个婚还会有这么多事情要准备。 可就算这样,吴欣还觉得准备晚了。要不是陆难的人说造型团队订婚当天才到,林与鹤恐怕早就被提前拉去做造型了。 吴欣道:“明天的订婚宴上,会第一次正式对外介绍你的身份。” “你也知道,因为忙着接手泰平的事,陆先生这些日子没时间亲自参与到恋爱关系的宣传中来。所以他们的人最终决定,以保护订婚对象的名义,在订婚前封.锁所有相关的消息。” “所以目前为止,还没什么人知道陆董订婚对象的身份,明天到场的绝大部分人都不认识你,第一印象至关重要,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所有人看着,必须小心表现,听见没有?” 林与鹤:“嗯。” 吴欣又道:“等订婚宴结束,后续的宣传也要开始了,那才是真的大阵仗。” 其实对陆家来说,偷.拍报道从来就没有停止过。陆家是香江.的世家豪门,随便一点消息就能养活好几家娱乐小报,陆家每个成员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送去头版吸引流量。 只不过陆难一直在大陆发展,回香江.的次数屈指可数,娱记们没能挖到他的多少东西,大陆这边对娱乐新闻的限制又比较多,有关陆难的花边新闻才少了许多。 但这次是陆难的大婚,关注度肯定低不了,再加上泰平董事长刚刚易主的消息,到时各种报道的声势肯定更大。 所以林与鹤也必须全程配合。 吴欣拿出一个装满了报纸、杂志的文件袋:“我收集了一些香江媒体对陆家的报道。这次订婚陆家暂时没有安排人过来,所以暂时不用忙着背熟他们每个人的资料,先看看新闻好了。以后这些媒体也是你要面对的。” 林与鹤一向对娱乐八卦不感冒,用网上的话说就是“现充”,他自然对吴欣递来的这些小报也没什么兴趣。 但那些小报上几个字号夸张、冲击力十足的标题,却意外地吸引了他的视线。 “拒给娇妻刷卡,陆英明无愧‘巨精明’” “豪门梦碎?陆英明新女友购物超心酸!” “旧爱胜新欢?陆二新宠竟无刷卡权!” 吴欣也是下了功夫,找来的基本都是最新的报纸。而最近一段时间,香江媒体最关注的人就是陆家第三代的第二子,也就是陆难那个要结婚的堂弟,陆英明。 陆英明风流成性,绯闻不断,女友天天换。这回他终于公布了婚讯,媒体们自然对这位新欢异常感兴趣,争相报道她是如何“套牢”了陆二少的。 就在这位新女友风头正盛的时候,忽然有小报拍到了一条“劲爆”消息——女友出去购物时,刷的并不是陆二少的卡,而是自己的。 这个新闻原本也掀不起太大的波浪,虽然香江娱记一向喜欢夸大其词,但这种事充其量阴阳怪气几天,也就没什么关注了。 问题就在于——陆二少之前有一任女友曾经拿到过他的银行卡,恋爱期间刷的都是陆二少的卡。 这一对比就不得了了,不少报道都开始说订婚算什么,那位前任才是真爱。加上那个前任后来自己在“硬撕”上成了网红,有一定的粉丝基础,舆论就渐渐产生了偏向性。 而新女友也不甘示弱,砸钱买通稿手撕前任。小报对此也喜闻乐见,纷纷煽风点火,两方顿时吵得不可开交。 林与鹤对陆二少的感情生活并不关心,真正让他在意的,是“刷卡”两个字。 没来由的,他就想起了周三那顿海底坎。 有人鬼鬼祟祟地跟着他,偷偷要走了他们那桌的账单。还有人上来问他,为什么没有用银行卡结账。 这些真的只是巧合吗? 林与鹤想这些事时,吴欣还在继续说:“你要做好准备,订婚之后就不能像以前一样了。到时你外出都随时可能被拍,你必须顾好自己的仪态,别给陆董拖后腿。” 林与鹤听见,皱了皱眉。 他本身对谈恋爱和结婚这种事没什么感觉,假装也就假装了。但林与鹤并不喜欢自己的日常生活被打扰,他在线上做书法博主足有几十万粉,也从来没有发过照片或会暴露自己信息的东西。 可现在并没有林与鹤插嘴的余地,对着继母说这种事更不可能解决问题,他只能先将自己的情绪按捺了下去。 吴欣又说了很多,等她说完,已经过了三个多小时。 林与鹤终于得以离开,走出咖啡馆,深夜的寒风比白日更冷,林与鹤却觉得比在温暖的室内时呼吸顺畅了许多,胸口隐隐的闷滞感也被吹散。 他肆意地呼吸了几次,直到被冷风冰到开始闷咳,才重新戴上了口罩。 回到宿舍时,甄凌和祝博都在,考完试他们也放松了些,没再去自习。 祝博正在桌前看电脑,看着看着突然爆出一句:“我靠……” 在床上玩游戏的甄凌问:“怎么了?你还在直播?” 年轻人身体好,甄凌的低烧休息了两天就好了,现在又生龙活虎的。 祝博道:“没,早结束了。我刚刚在看微信,高中同学发了消息,说他要结婚了。” 他皱眉看着手机:“我去,这才多大啊,就结婚了?” “一眨眼,咱们也到了随份子的年龄了。”甄凌“啧啧”两声,“人家都结婚了,我还是单身呢。” 祝博:“你羡慕?找一个呗。” 甄凌却道:“不羡慕哈哈哈,我才不想结。” 祝博问:“你不是整天想找.女朋友么?” 甄凌一直在宿舍嚎着想谈恋爱。 “那不一样。” 甄凌说这件事的时候很认真:“虽然我想找.女朋友,但是一点也不想结婚。谈恋爱只要你情我愿就好了,但结婚就变成了责任,我还没做好承担这些责任的准备。” 闻言,正在换衣服的林与鹤动作一顿。 “我初中同学也有结婚的,他们没上大学,读了技校,好像现在孩子都怀上了。我回去参加同学会的时候听他们说这些,总觉得有些……感慨。” 甄凌道:“也不是说评价好坏吧,就觉得和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祝博说:“我也是,对结婚都没什么概念。虽然说我们也是二打头的年龄了,但因为一直在学校里,就总觉得结婚这种事很难和我们扯上关系……所以我刚刚才那么惊讶。” 他们只是闲聊,话说得也很随意。只是这些话落入林与鹤耳中,却是每个字都比针尖还锐利。 掌中的手机又振了起来,林与鹤扫了一眼,屏幕上自动显示出了信息详情。 【吴欣:[链接]】 【吴欣:我把订婚流程的电子版发给你了,你再确认一遍】 订婚,多喜庆的事。 林与鹤看着那些消息,却只觉得讽刺。 熟悉的闷痛感从胸口升起,林与鹤掩着唇,低低闷咳着。 甄凌听见动静,从床上探出头来看他,问:“怎么啦鹤鹤,气管又不舒服吗?” 祝博也抬起头:“受风了?” 男生原本都是粗神经,有个什么异样症状也很难注意到。但他们都是学医的,又受了林与鹤的细心影响,潜移默化中也养成了互相关照的习惯。 林与鹤努力压下喉咙的痒意,摆摆手:“没事。” 他没管吴欣发来的消息,转身从柜子中翻出了一个古朴的方盒。方盒被软布妥善包着,表面泛着一层久经时间沉淀的温润光泽。 方盒打开,里面装着漂亮的锦缎,锦缎层层打开,最终露出了内里包裹着的一块乌沉沉的木头。 木头表面没有光泽,只有浅浅的木纹,带着一种天然自生的美丽韵味。乌木散发着淡淡的沉香,让人嗅见,连心情都随之宁静下来。 林与鹤重新穿好外套,拿着这块乌木出门去了天台。 甄凌和祝博见他没什么大碍,就继续聊起了刚才的话题。结婚的事才没聊几句,沈回溪就推门走了进来。 他刚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身寒夜的冷气,神色也有些凝重。 听见屋内两人说起结婚的事,沈回溪的表情更古怪了:“结婚?谁结婚?” 甄凌说:“是小博的高中同学。” 甄凌把刚刚聊天的内容简单说了一下,沈回溪这才“哦”了一声,像是松了口气。 他在室内看了一圈,问:“鹤鹤呢,还没回来?” 甄凌:“回来了,刚刚出去,就在你进门之前。” 沈回溪又皱起了眉。 —— 林与鹤乘着宿舍楼电梯,一路上了顶层天台。 天台在室外。高层的风更大,但是视野很开阔。心情不好的时候,林与鹤喜欢跑去高的地方往下看。 仿佛心胸也会随着这视野一同拓宽。 他走到天台边,探头向下看去。夜深了,校园里也安静下来。周遭起了一点雾,各处都朦朦胧胧的,像是全笼上了一层薄纱,带上了一点诗意的冬夜的温柔。 林与鹤握着那块巴掌宽的乌木,指腹轻轻摩挲着它的纹路。他的相貌偏古典,带着些摄人心魂的艳,喜好也大多是这种类型的,书法还有木刻。 这些喜好和登高远眺一样,能让他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不过这块木头林与鹤还没有动过,乌木硬度高,很难下刀,这么珍稀的原料,林与鹤一直没有想好要刻什么。 乌木是极为昂贵的顶级木材,因为数量稀少,单是原料都能卖出天价。这块乌木还是林与鹤从儿时的山林里带来的,时间过去太久,他已经不记得从何处寻得这块乌木,只是因为喜欢它的香气,才一直带在身边。 思及乌木的香气,林与鹤不由又想起了前几天和陆难的那个拥抱。 那时候陆先生身上,也是这种淡淡的木香。 他正想着,手机忽然振了起来。 早知道就不把手机带出来了…… 林与鹤以为是继母打来的,正想拒接,视线扫到屏幕,动作忽然一顿。 握在手中的乌木的香气像是忽然被放大,一瞬间攻城略地,侵入口鼻。 屏幕上显示的不是继母,而是他亲手输进去的两个字。 哥哥。 手指下意识收紧,略显粗糙的木头在掌中硌出浅浅的痕迹。林与鹤迟疑了一下,还是用被冷风吹到略显僵硬的指尖,按下了绿色的通话键。 “喂……陆先生?” 低沉磁性的声音自电话那边传来。 “称呼不是改了么?” 林与鹤顿了顿,问:“单独相处时也要吗?我以为是有外人在的时候才……” 陆难没有说话,态度却很明显。林与鹤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无声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哥哥。” 陆难这才放过这个话题。 他问:“现在在哪儿?” 林与鹤道:“在宿舍,刚回来。” 陆难问:“这么晚回来?有课?” 男人声音沉稳,语气自然,竟像是当真在和亲近之人聊天一般,说起了这种日常的事情。 林与鹤猜不透他的意图,但被吴欣提点久了,也清楚不好在对方面前撒谎。 他道:“没有课,是家里把我叫过去,讲了一下订婚宴的规矩。” 吴欣反复强调过让林与鹤记得向陆难表忠心,林与鹤这么说,也是为了让对方知道自己对订婚并非一无所知。 他其实不太喜欢这种说一句话都要反复揣摩的感觉,只是协议已定,他自然也得敬业。 林与鹤不知道陆难有没有感觉到他的诚意,但男人听见,问的却是:“家里?你继母?” 林与鹤愣了愣:“对。” “不用把那些话看得太重。” 陆难说:“不用紧张,明天的事,我会和你一起。” 林与鹤有些意外。 这话听起来倒像是特意安抚他一样。 心里这么想着,他还是道:“好。” 陆难又问了些别的,但大都也是没什么目的性的闲谈。若不是林与鹤每天都会收到吴欣发来的几十条泰平的事务新闻,他都要以为陆先生不怎么忙了。 时间已晚,陆难也没有聊太久:“晚上好好休息,明早会有人接你。” “好,辛苦了。”林与鹤说,“哥哥再见。” 陆难说:“晚安,宁宁。” 林与鹤的动作顿了一下,才将电话挂掉。 陆先生的音色很醇,林与鹤对好听的声音总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他.妈妈.的声音就很好听。 但妈妈.的声音很温柔,陆先生却是偏冷淡的那种,标准的男低音,磁性到震得耳根都发.痒。 林与鹤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把这两个声线联系在一起。 或许是那声太久没人叫过的“宁宁”。 而且他说的是“再见”,陆先生却回了一声“晚安”。 之前林与鹤就发现了,陆先生并没有他预想中的那么冷淡。两人联系虽然不多,但每次交谈,气氛都不会沉闷,陆难会主动和他说话,有时还意外地体贴。 林与鹤捏了捏自己冰凉的鼻尖,缓缓吸了口气, 冬夜的空气,一路凉到心口,却也能让人清醒。 天已经很晚了,连月光都褪成了黯淡的霜白色。夜幕凝成黑色的冰,轻浅的光落在林与鹤脸上,勾勒出温柔的轮廓,让他愈发不染凡尘。 风很冷,林与鹤却像感觉不到一般,若有所思地握着手机,一直没有动。 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掌心被一直握在手中的乌木硌得发疼,林与鹤才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了看屏幕,手机感应到视线直接亮起解锁,屏幕上显示的还是刚才的通话记录。 林与鹤盯着通话记录看了一眼,才收回了手机。 他正要转身回去,却听见不远处传来动静,有其他人走上了天台。 林与鹤回头望过去,不由意外:“回溪?” 他看见沈回溪并没有戴耳机,看起来不像是来天台打电话的样子。 “你怎么上来了?” “来找你。” 沈回溪走过来,看着林与鹤被冻到苍白的面色,皱了皱眉:“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待在室外?” “刚打了个电话,”林与鹤问,“找我有事?” “去里面说。” 沈回溪把林与鹤带到了楼梯间。这个时间,走廊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有电梯能使用,楼梯间里更空荡。 林与鹤刚刚不觉,现在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冻透了。 他朝冻僵的双手哈了口气,问:“怎么了?” 沈回溪似是觉得有些难以开口,斟酌了一下,才道:“我今天回家了一趟。” 林与鹤点了点头。 他知道沈回溪家在燕城,也知道对方家境很好,之前沈回溪过生日,他们几个还去他家的别墅参加过生日会。 沈回溪看着他:“我拿到了一份邀请函,明天的。” 林与鹤察觉了不对劲,隐隐生出些预感来。 “……什么邀请函?” 果然,沈回溪道:“订婚宴的邀请,陆难先生……和你的。” 楼梯间里蓦地沉默下来,一片寂静,只能听见窗外隐隐呼啸的风声。 林与鹤张了张唇,几次想说话,却又有些难以开口。 结婚的事,他还没和同学们提起过。 最后还是沈回溪先道:“周三考完那天,来学校找你的也是他吧?” 林与鹤点头:“对。” “你和他……你们……” 饶是已经见惯了各种协议夫妻,但当这种事真正发生在年轻的舍友身上时,沈回溪一时也有些语塞。 关于这场婚事,他知道得太多,反而不敢在林与鹤面前开口了。 沈回溪抹了把脸,最后还是道:“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你知道陆董的年龄吗?” 林与鹤抿了抿唇:“三十一。” 沈回溪道:“嗯,他比我们大十岁。” 十岁其实也算不上太大的差距。但甄凌说得对,他们这个二十出头的年龄,考虑结婚的人很少。但是三十岁不一样,三十岁意味着早已驾轻就熟、一切尽在掌握。 这是一场注定不会公正的匹配。 沈回溪无声地叹了口气,不再继续问了。 他换了个轻松的表情,问:“明天是吧,你要几点出门?” 林与鹤低声道:“早上七点。” 沈回溪点头:“行。” 同窗四年,他清楚林与鹤的家庭背景,了解吴家的情况,也知道对方从来没接触过那个圈子。 那些所谓的上流阶层、高级圈子,最鲜明的特点并不是什么奢侈高档、优雅华贵。 而是规矩。 明面上必须遵守的,暗地里约定俗成的,把人捆得结结实实还让人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数不清的规矩。 林与鹤这种初接触者,最难熬。 沈回溪道:“我明早会先回家一趟,到时候早点过去,到酒店陪陪你。” 他不知道那位传说中冷面冷心的陆董事长对协议联姻的订婚对象会破例多少,但沈回溪了解过到场名单,明天的订婚宴上,陆董单是交际就会很忙。 林与鹤有人照看最好,没人的话,他在也能帮上些忙。 林与鹤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沈回溪今晚应该是为了和自己说这件事,才专程跑回学校一趟。 不然他大可以直接睡在家里。 “谢……” “谢”字才刚出口,林与鹤肩上就被沈回溪轻捶了一下。 “行了,跟哥们还客气什么。” 沈回溪说完,看了看林与鹤的肩膀:“都到室内这么久了,身上怎么还这么凉,你到底在外面吹了多久的风?” 林与鹤说:“也没太久。” 沈回溪有些无奈:“赶紧回宿舍暖和下。” 他们一同下楼,等电梯的时候,沈回溪突然叫了林与鹤一声。 “鹤鹤。” 林与鹤回头看他:“嗯?” 沈回溪欲言又止,最后在林与鹤疑惑的目光中道:“明天等到了酒店我就去找你,你记得留意手机信息。” 林与鹤点头:“好。” 沈回溪看了看他,没再说什么。 他意外得知了这场婚事的实情,也看出了现在林与鹤的情绪不高,他不想再给对方增加负担,有件事,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三十岁,意味着谈婚论嫁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何况还是陆董这种人脉深厚、资产丰厚的精英人士。 有些事情林与鹤没有接触过,沈回溪却很清楚。 明天的订婚宴上,除了那些各怀心思的亲友,还会有各种投资人、合作者、商业伙伴…… 以及陆董事长的前任订婚对象。 010第二天一早,林与鹤刚从学五食堂回来,就在宿舍楼下看到了方木森。 “咦?”他愣了愣,匆忙去看时间,“到点了吗?我迟到了?” 方木森还是那种斯斯文文的感觉,温和地安抚他:“没有,是我们到早了。还有十五分钟,您可以慢慢来。” 林与鹤松了口气,犹豫了一下,道:“方先生叫我,可以不用敬称的。” 方木森笑了笑,顺势道:“你这么早出去是有什么事吗?” “我去吃了个早饭……”林与鹤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不安,“订婚当天有不能吃早饭的规矩吗?” “没有。”方木森道,“没有那些规矩,原本也打算接你去酒店吃早餐的。” “那就好。”林与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看时间还早,就习惯性地去了趟食堂。” 他挥挥手:“那我先上去换双鞋,马上下来。” 方木森点头:“好的,不着急。” 他看着林与鹤离开,抬眼望了望食堂的方向。 订婚宴之前去学校食堂吃饭,拿了巨额银行卡还用学生优惠支付。 还都是下意识的、习惯性的选择。 方木森微哂。 林少当真是把协议和自己的生活分得很清楚了。 林与鹤很快下楼,坐上了后排。汽车开离校门口时,他才反应过来什么:“咦,保安没有拦校外车牌吗?” 方木森道:“陆董吩咐过,提前申请了访客门牌。” 陆先生? 林与鹤想,没想到陆先生还会注意这种细节。 汽车平稳行驶,坐在副驾驶的方木森拿出一个文件袋,道:“我大致说一下今天订婚宴的流程。” 经过昨晚吴欣的轰炸,林与鹤一看见那种文件袋就有点头疼:“……好的。” 他做好了在这漫长路途上再听一遍的准备,却没想到方木森说得极为简练,两分钟不到就说完了。 方木森道:“到了之后我或者其他人会跟着你,有什么事情随时吩咐我们就可以,不用担心。” 他还道:“路上还有一段时间,后座准备了毯子和软枕,林少可以先休息一会儿。” 林与鹤愣了一下:“……好。” 他看了看方木森的背影,对方斯文有礼,耐心又体贴。这原本也很正常,但回想起初次见面时方木森对吴欣的冷淡,林与鹤总觉得有些想不通。 陆董的人,为什么会对自己的态度这么好? 虽然这么想着,但他也没有问出口。汽车安静行驶着,半个多小时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订婚的酒店是个林与鹤从来没听说过的地方。他到了之后才发现,与其说这里是个酒店,倒不如说是个大型庄园更加准确。 林与鹤只知道普通人家的订婚宴是摆个酒席就好,却没接触过豪门的订婚仪式,这庄园建得跟什么名胜古迹似的,地方大到甚至让他有些转向。 方木森叫了人过来跟着林与鹤随时听任吩咐,不过他还是亲自带着林与鹤走了进去。 路上转了许久,他们才走到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厅。 林与鹤原本以为这里就是订婚宴的正厅了,却听见方木森道:“这儿是化妆室的客厅,林少先进去吧。” ……原来这才只是化妆间吗? 林与鹤默然。他走进与大厅相连的房间,造型团队和跟拍摄影团队已经在里面等他了。 造型师们的动作很利落,不到半个小时就做好了妆发的大部分。随后,林与鹤在指引下去更衣室换装。他前脚刚离开,化妆间里就热闹了起来。 “啊啊啊他怎么这么帅!!” “给漂亮小哥哥化妆真是享受!” 造型团队是专业级别的,不过成员都很年轻,平日里团队气氛也相当活跃。只是因为Boss太过严肃,他们才习惯了工作时保持安静。 这回也是,他们一直忍到客人离开才开始尖叫。 “怎么会有男生的皮肤这么好啊?!这么近的距离连一点毛孔都看不见,我刚刚拿着遮瑕霜都无处下手……” “还说呢,我刚才差点妆都不会化了,感觉对着那张脸怎么下手都是画蛇添足。” “对啊,还是正脸侧脸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我估计随便抓拍一张放快抖上,都得破百万赞了!” “得了吧,你还想偷.拍,怎么不想想陆董?” “???不不行不能想,我听见这个名字都觉得冷……” 提到陆难,化妆间里的聊天音量都瞬间降了下来。 等林与鹤回来时,室内已经恢复了安静,他一走进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西装外套暂时还没有送过来,青年现在只穿了西裤和一件衬衫。纯色的白与他几乎是绝配,明明是最平淡的素色,却偏偏在旁人眼中涂抹出了浓郁的明艳。 衬衫掩去了青年身上的那一点书卷气,修身的版型将他勾勒得越发挺秀。他本身的仪态就很优越,背脊挺拔,立如青竹,此刻腰线又贴身收拢,束入深色皮革,那漂亮的细窄线条只一眼就足以惹人心热。 室内众人都看愣了,有人脱口道:“好帅……” 这声低呼让整个化妆间沉默了一瞬,身旁的人忙拉了那人一下,示意她噤声。 客人就在面前,怎么能随意评价? 负责人忙开口补救:“林先生这身真的很合适,我们忍不住就夸出声了。来这边坐吧,我们把剩下的发型修完。” 他们紧张地观察着林与鹤的神色,林与鹤却只是笑了笑:“其实是老师们的技术好。” 他并没有被冒犯到的样子,还把造型师们夸了一遍。众人松口气的同时,心头也是一暖。 人长得好本来就讨人喜欢,他又如此温柔,顿时让几个年轻的造型师都变成了小迷妹。 她们大着胆子开始搭话,林与鹤也都耐心地回了话,化妆间里的气氛渐渐活跃了起来。 直到那个男人推门进来。 陆难走进来时,整个房间都像突然被按下了消音键。男人穿着一身黑色高定,气势冷峻,威慑十足。一米九一的身高可以俯视屋内所有人,即使那冰冷的视线只是扫过了短短一瞬,也足以将所有人吓得胆颤噤声。 他并未开口,直接朝坐在转椅上的林与鹤走了过去。 造型师已经提前退后一步,让开了路。陆难在林与鹤身后站定,抬眼,望向了面前的镜子。 宽大明亮的镜面照出两人的身影,深沉的黑与素色的白映衬出强烈的对比,冷漠与温润更显分明。两人身上似乎没有任何一点特质相似,偏生又汇融成了一种奇异的、微妙的和谐。 明明界限如此清晰,却又完全无法割离。 就连旁观者都忍不住屏息。 最后这室内的安静还是林与鹤打破的,他从镜子里看着身后的男人,莞尔:“这身西装很好看。” 陆难看着他弯起的眼睛,周.身气势终于缓和了一些。 “和你的是同一款。”陆难声音低沉,“衣服送来了,试一下。” 林与鹤乖乖起身:“好。” 随行助理将西装上的防尘罩揭开,果然如陆难所说,除了颜色是白色之外,这西服与陆难身上那套极为近似。 只不过同款的衣服在两个人身上却是截然不同的风格,倒真是将那黑与白的差异体现得淋漓尽致。 外套递过来,林与鹤正要伸手去接,却被另一个人先一步接手了。 陆难拿着西装,略一抬下颌朝他示意:“转身。” 林与鹤愣了愣:“我自……” 话没说完,他就在男人的目光下消了声。 林与鹤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尖,乖乖转了过去。 侧身的时候,他无意间瞥见了一旁闪烁的微弱红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哦对了,摄像机还在拍。 身后男人的声音已经落得很近:“抬手。” 林与鹤依言照做,他虽然还差两厘米才到一米八,但身形纤长,展臂的动作也很漂亮。雪色的白将他妥帖包裹,为他添上一分俊秀清冷。 落在某些人眼中,却像是为礼物包上最后一层外壳。 西装穿好,便有一双修长大手伸来,从肩颈到衣襟,为他平整了每一处细褶。 林与鹤却很难再留心那双手的动作,他的心神全被男人近在咫尺的气息攫取,连呼吸都不由悄悄屏起。 那种凛冽的木香又一次霸道地侵占了他周.身的所有空间,丝丝缕缕,似是要用香气将他整个标记。 林与鹤闻惯了乌木的沉香,却从来没想到这香气有一天还会如此强势。 直到西装终于妥帖整好,林与鹤才得以悄悄松了口气。 太近了。 他想。 即使是陆先生无意中展现出的气势,他也有些遭受不住。 男人退开一步,林与鹤平复了一下心情,正要开口说“谢谢”,瞳孔却猛地一缩。 ——他看见陆难接过了助理手中的领带。 ……不会吧?难道这个也要…… 林与鹤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却越发干涩。他连忙想拒绝,肩膀却已经被男人随意伸来的手掌轻轻压住了。 “抬头。” 男人声音并无波澜,却是将拿着领带的手也伸了过来,手背抵在林与鹤的下颌轻抬。 “别动。” 明明肩上和下颌的碰触都没什么力度,林与鹤却感觉自己被对方轻而易举地钳制住了。 他没来由地想起了陆先生在校门口帮自己系围巾的时候。那次男人也是不由分说便用指节抵住林与鹤的喉结,不许他乱动。 林与鹤脊背微僵,喉结下意识生出了一点酥.麻感。 他发现,陆先生的掌控欲真的很强。 反抗不得,只能受着。林与鹤僵硬地抬起下颌,任人在自己颈间动作。 男人动作流畅,手也很漂亮。林与鹤从小就被人夸手好看,他却更羡慕陆难这种骨节分明的手指,手背上还有青筋微微.隆.起,看上去就非常有力。 林与鹤不想抬着头与人对视,只好垂眼盯着陆难的手看。 只不过他没怎么接触过正装知识,心绪也带着忐忑,都还没怎么看清对方的动作,男人就已经打好了一个漂亮的结。 优雅的温莎结顺利成形,束在白.皙的颈间。 这是成结,也是一个仪式。 林与鹤没有抬头,所以他错过了面前男人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他不知道系领带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年长者亲手帮忙系上领带,亲自把心爱的男孩变成男人,亲身指引、教导,看着男孩带着自己的标记,蜕变成长。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没有任何人能够抵挡。 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男人系领带的动作很流利,系好之后,却是又在颈间和衣襟处停留了许久,细细整理过一番,才终于收回手。 林与鹤这时才敢抬起视线,他木着脸听着自己耳膜上鼓动已久的心跳声,小声道:“谢谢。” 陆难薄唇微抿,低应了一声。 林与鹤恍惚间似乎从他唇角看到了一点笑意。 但他再去看时,对方仍是一贯的冷峻,神色并无波动。 林与鹤心想,自己这是已经被吓出幻觉了吗? 西装和领带被陆董亲手帮忙整理好,剩下的装饰终于交还给了造型师们。助理捧来一个用明黄色绸缎包裹的锦盒,造型师小心地接过来打开,里面正躺着一枚翡翠胸针和一个翡翠袖扣。 镶嵌的翡翠偏大,成色绝佳,表面泛着一层细腻润泽的光,周遭还有金丝点缀,样式别致大方,看起来不像是最近定制的,倒像是有些年岁的古朴至宝。 锦盒中的首饰与陆难的领带夹和袖扣是一套,是用同一颗老坑种做成的,单是原材就价值连城,更不要说那令人惊叹的精巧工艺。 林与鹤并不清楚这首饰的昂贵,只觉得胸针分量很足,戴在胸前沉甸甸的,坠得有些发沉。 他低头去看,却浑然不觉自己将修长的后颈完全暴露在了男人视野之中。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陆难垂眼看过来,视线落在那片晃眼的白,许久没有挪开。 最后男人甚至抬手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掌直接压向了那光滑纤长的脖颈。 触及之前,原本掌心向下的抓握动作微微一顿,像是压抑下了什么一般,收敛了一些,才翻掌用手背覆上了光滑微凉的颈后皮肤。 “唔……?” 林与鹤被突如其来的温度烫得颤了一下。 他又很怕痒,下意识便缩了缩脖颈,想起陆难强调过两次的“别动”,才强行按捺着没有躲开。 幸好这温度停留的时间并不算久,男人很快收手,手掌顺着林与鹤的脊背滑下来,沿着腰侧探到身前,握了握林与鹤的指尖。 林与鹤的手指很凉,就更鲜明地感受到了男人的烫。 虽然这种热度很是熨帖,但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在,林与鹤本身也不太习惯和人亲密接触,身体还是有些僵硬。 他正努力平复着心绪,就听男人道:“温度调高一点。” 这话是对助理说的。 空调温度被调高,室内暖气更加充足。不过直到这位人形移动冰柜离开,屋里才真正暖和了一点。 “还有几个客人要见。”陆难说,“你收拾完休息一会儿,十一点之前去正厅就好。” 林与鹤乖乖点头:“嗯。” 陆难又抬手帮他正了正胸针才离开。 男人一走,不只是林与鹤,整个屋里的人都不自觉松了口气。 大家都心有余悸,不过还是有年轻成员忍不住感叹:“林少,你们感情真好。” 林与鹤笑了笑,没说话。 又打理了十几分钟,林与鹤便收拾妥当,跟着方木森留下的人离开了化妆间。 跟拍团队也开始准备收拾设备,等下转战正厅。 其中那位年轻的主摄对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碰了碰助理:“西西,你看林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啊?” “啊?”助理回头,“你问我?那这可有得唠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哥哥看我我可以,铁笼关不住流水的……” “行了行了,再说就多了!” 摄影师忙让她打住:“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问……唉,这怎么说。” 助理好奇:“怎么了?” “你看这个。”摄影师指着屏幕,“这是刚刚录的Boss帮林少穿西装的视频。我看了特写才发现,Boss看林少的眼神,有点……” 她形容不出来,只能让助理自己看。助理看完,也僵住了。 “这……” 摄影师犯愁:“这能留下吗?” 他们这个摄影团队被聘用也有小半年了,平日陆难的公务照片、宣传物料都由他们负责。除了负责拍摄,他们还要精确挑选最符合需求的影像资料,删减不当图像。 这也是业内的基本准则。毕竟就算是极其普通的动作,比如大笑、打哈欠等,都有可能被镜头将瑕疵放大百倍,因此长时间的跟拍内容,肯定要有所删减。 而他们团队的删减一向很容易,反正Boss从来都没什么表情,想费心拍到他的失态都很难。一直以来,他们保留的也都是Boss面无波澜的片段。 可今天这次…… 虽说Boss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但那眼神,即使是隔了一层屏幕也根本无法掩饰。 摄影师和助理面面相觑。 这种情况……到底算不算需要删减的“失态”? 011 整理完毕后,林与鹤就离开了化妆间。 订婚的流程到底还是比结婚简单一些,今天只有三套西装要换。酒店里有不少更衣室,就不用专程再来化妆间换装了。 方木森叫来留在林与鹤身边的是个年轻的大高个,他简单为林与鹤介绍了一下酒店的内部区域。 “这儿总共有七个大厅,几个厅都在招待客人。陆董目前在正厅,您的家人在前厅。十一点的时候您要到正厅,现在离十一点还有些时间,林少打算去哪儿?” 林与鹤犹豫了一下,问:“现在是一定要去大厅见客人吗?” 高个道:“不是的,您也可以去休息室待一会儿,离这儿不远的地方就有休息室。” 林与鹤想了想,道:“那我去休息室吧,麻烦了。” 高个略一躬身:“不麻烦,林少这边请。” 休息室果然离这儿不远,没走多久就到了。 高个带林与鹤进去,为他简单介绍了一下各种设施,就退到了门口:“林少好好休息,临近十一点时我再来叫您,我就在门外,有什么事林少直接吩咐就好。” 林与鹤点头:“谢谢。” 门关好后,他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里环境舒适,陈设齐全,说是休息室,看起来倒是和总统套房差不多,足有四五个房间。 林与鹤刚给自己倒了杯水,门就被敲响了。 “请进。” 敲门的还是门口的高个:“抱歉林少,我们临时收到消息要离开一下,换班的人会尽快过来,您可以先在休息室单独待一会儿吗?” 林与鹤说:“没事,你们去忙就好,我就在这休息。” 高个又给他留了几个号码,说有事随时吩咐,才急匆匆地离开了。 林与鹤关好门,捧着水杯坐到了柔软的沙发上。 他抿了一口温水,微微有些恍神。 休息室里很安静,也很让人安心,没有拥挤的人群,也没有被迫的社交。 和他想的、和继母说的都不太一样。 七个大厅都有客人,林与鹤不难想象这场订婚宴的规模。刚刚高个问他去哪儿,林与鹤的第一反应是哪个厅都不想去。他不是没接触过这种场合,林父是做医药生意的,应酬一直不少,与吴欣再婚后,接触到的人就更多,林与鹤耳濡目染,也了解过不少。 但林与鹤一直不是很喜欢这些社交应酬。他从小气管不好,闻到烟味就咳嗽,即使现在长大了,烟酒味重了依旧会难受。而且吴家比林家资产丰厚得多,那些人知道林与鹤是继子,也不会和他有太多接触,免得惹吴家不高兴。 所以林与鹤其实也基本没怎么去过这种场合,也是因此,他才没怎么接触过正装知识,刚刚的领带都是陆先生帮忙系的。 这次来订婚宴之前,林与鹤就给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建设,吴欣又一直在反复强调那些事情,无形中更添焦虑。 直到现在坐在这安静的休息室里,林与鹤对这次订婚宴的抵触才渐渐消退了几分。 看样子也没那么糟糕。 原本沈回溪还担心他不适应这种社交场合,说要来酒店陪他,不过现在看来情况还好。估计陆先生也是怕他与人交际时出什么差错,干脆同意了让他独自休息。 林与鹤想着,找出手机看了一眼。 沈回溪已经到了,林与鹤刚发去一条“你在哪”,就接到了林父的消息。 【爸爸:还在更衣室吗?】 【爸爸:方不方便接电话?】 林与鹤顿了一下,回了个“嗯”。 没多久,电话就打了过来。 这是个视频通话,电话接通,屏幕上立刻出现了大厅内的热闹景象,各处皆是穿着华美礼服的宾客,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镜头里出现的不只有林父,还有吴欣和她的女儿,吴晓涵。 和不怎么喜欢社交应酬的林与鹤不一样,吴晓涵对这种场合相当熟悉。她一直被吴家捧在掌心里,千娇百宠,从小就被带着出席各种宴会。现在她才十四岁,就已经在这种地方如鱼得水。 吴晓涵穿着一身漂亮的雪白蓬蓬裙,还戴了一顶王冠,看起来像个真正的小公主。她正在和吴欣撒娇,林父也笑眯眯地看着她,还抬手轻抚着她的头发。 林与鹤一眼看见的,就是这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温馨场景。 林父迟了半拍才发现视频接通了,忙和他打招呼:“小鹤!能听见声音吗?” 林与鹤平静开口:“爸,我听得见。” 屏幕那边的吴晓涵也看到了接通的视频,但她就像没看见林与鹤似的,转头继续和吴欣说话。 反倒是吴欣打量了一眼林与鹤,见他着装妥当了才满意,用一贯的语气道:“你表现小心一点,这么多客人在呢。” 林父好脾气地说:“没事的,小鹤懂事,这些他都知道,就不用再嘱咐了。” 吴欣这才不说话了。 林父把摄像头挪近了些,自己占了屏幕,问:“小鹤,你怎么样?” 林与鹤道:“我在休息室,等下会去正厅。” 林父道:“没事没事,你忙你的,爸就是想看看你。” 他低低叹了口气:“今天辛苦你了。” 林与鹤道:“没事,爸,不用这么说。” 那边吴欣好像也和林父说了些什么,林父就不再提这事了,只细细把林与鹤打量了一通,夸道:“这一身真精神。” 他感慨道:“哎呀,转眼我们小鹤就成了大人了。” 林与鹤笑了笑,没有说话。 真是很奇妙的事情,年幼的孩子总想争辩,说自己已经长大了。但等真正长大之后,却总还会期待有人对自己说,你还是个孩子。 可惜林与鹤现在,已经没有了会对他说这句话的人。 再没有人会把他当做小孩子来疼爱了。 闲谈了几句,见林与鹤没什么异样,屏幕那边的吴欣就催着林父挂断电话,去和其他客人交谈了。 林与鹤握着手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直到消息提示跳出来,才看了一眼屏幕。 消息是沈回溪发来的,他说自己现在在东门大厅那边。 【沈回溪:东门大厅这边附近有个露天湖,人不多,离正厅也近。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们一起去湖边走走?】 这是想带他避开人群待一会儿。 林与鹤刚到休息室时,原本想和沈回溪说自己这边没什么事,不用对方陪同了。但他接完林父的电话之后,却隐隐觉得气管有些不舒服,偌大的休息室仿佛也变得气闷燥热了起来。 他想,还不如出去走走。 林与鹤就回了一条“好”。 沈回溪又问他:【你知道东门大厅怎么走吗?不然我去找你?】 林与鹤也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具体.位置在哪,便回复:【不用,我找个人问问就好了。】 和沈回溪说好,林与鹤便起身出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眼镜男,一见他开门,便主动询问:“林先生有什么吩咐?” 大概这就是刚刚那位高个先生说的接班的人?林与鹤问:“请问您知道东门大厅怎么走吗?” “知道。”眼镜男说,“跟我来吧。” 眼镜男在前面带路,林与鹤一路跟着他走。酒店很大,去东门大厅的路有些远,走着走着,他们就走出了室内,来到一片露天花园。 客人都在大厅里,露天花园虽美,却没有多少人欣赏。眼镜男和林与鹤也是径直穿过了花园,朝另一座建筑走去。 不过还没走到室内,他们就听见了一阵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一群盛装打扮的女孩子从另一条路上走了过来。被簇拥在正中间的是最引人注目的两个女生,她们一个明艳火.辣,穿着一身大红色礼裙,另一个温柔娴静,穿着一条雾霾蓝的纱裙。 十几个女孩子一起走,面色都有些焦急,不知在慌些什么。看见林与鹤他们两人时,她们都是眼睛一亮。 “请问一下!”有人开口喊他们,“我们迷路了,这是哪儿啊?” 眼镜男道:“这是中庭花园。” 女生问:“你们知道东南礼厅怎么走吗?” 眼镜男把路说了一遍,但他指的路很复杂,听得几个女生表情都有些茫然。 那个红裙子更是直接不耐烦道:“说的都是什么东西,根本听不懂。” 她这话用英语说的,跟着她的女生忙道:“你说得太复杂了,不然你们带我们过去吧,我们得快点去礼厅那边。” 眼睛男并没有当即拒绝,反倒转头,询问起林与鹤的意见:“林先生觉得呢?东南礼厅离东门大厅也挺近的。” 林与鹤不赶时间,便同意了:“好。” 眼镜男便为那群女孩子指路,林与鹤跟着走在了最后。没多远,他们就走到了室内。 进礼厅之前还有几道门,眼镜男先推开了一扇实木大门,随即去前面开下一道门的密码锁。 不过那扇实木大门没有推好,力度一撤开,就缓缓闭了回来。眼看着一群女孩子穿着高跟鞋,跨门槛都不方便,更不要说推动那扇厚实的门,林与鹤就上前帮了把手,将门推开了。 那位穿蓝纱裙的温柔女生恰好提着裙子迈过门槛,经过他身边时,朝他笑了笑:“谢谢。” 林与鹤略一颔首:“不客气。” 两人对话时,下一个穿着白长裙的女生走了进来,迈过门槛时,她忽然朝林与鹤这边歪了一下。 “啊!” 林与鹤还没反应过来,白裙女生就重重地朝前房摔了过去。 她这一摔,连带着身前不远处的蓝纱裙,也被牵连着一同摔倒了。 白裙子痛呼一声,似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等她看清自己带倒的人是谁时,脸色立刻就吓白了。 她也顾不得自己的情况,慌忙问:“方小姐!你、你没事吧?” 蓝纱裙被几个女生扶住,却没有站起来,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白裙子见状,慌忙想上前将她扶起来,却被对方带着哭腔的声音制止了。 “别动、别动我!” 蓝纱裙的右腿紧绷,裹着薄纱的脚腕僵着,动都不敢动一下,似是这一下摔得极狠。 白裙子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被吓得语无伦次:“我,我不是故意的……” “是他……是他!” 她惊慌地指向林与鹤,泪眼朦胧地质问他。 “你为什么要绊我?!” 012 四周目光聚集过来,所有人都看向了林与鹤,或惊讶或愤怒。 林与鹤看着那个慌到面无血色的白裙子女生,沉默了一下。 他不知道对方是故意的,还是因为太害怕想逃避责任,但现在这并不是重点。林与鹤没有回应她,转而对扶着蓝纱裙的几个女生道:“可以让我看一下这位小姐的伤势吗?” “喂!” 那个之前被众人簇拥的红裙子女生突然开口,用的仍然是英语:“你别想转移话题,为什么故意把人绊倒?你还想不承认吗?” 对她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林与鹤的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淡淡道:“我没有碰到那位小姐。” 红裙子冷嗤一声,开口却是一句:“我听不懂中文。” 林与鹤看了她一眼。 能上燕城大学的学生英语自然不会差,林与鹤当年高考的英语成绩更是全省单科最高的148。他能听出这女生的英语并不是母语,不知道对方为什么非要坚持用英文。 但他也不关心这个,直接换用英语说了一遍。 “你说没碰就没碰了?”红裙子毫不客气,“你没碰她,她们为什么会摔倒?” 林与鹤没打算和她纠缠,他指了指大厅角落:“这儿有监视器,有疑问的话,可以调监控去查。” 红裙子才不听他的:“想什么呢?那个角度根本拍不到你的动作!” 林与鹤笑了笑:“看来这位女士对这里很了解,连监控的角度都这么清楚。” 这话一出,周围人的视线就都落在了红裙子身上。 围在蓝纱裙女生旁边的几个人也抬头看向了她。 红裙子也意识到了自己话里的不对,脸色变了变,一时间不由语塞。 一旁的白裙子更是吓傻了,只会站在原地吓得发抖,连看林与鹤一眼都不敢了。 林与鹤没再去管她们,他先给沈回溪发了个信息,让对方带个医生过来。这群女孩子穿的是礼服,身上都没有装手机。刚刚虽然有人跑去叫医生了,但穿的是高跟鞋,跑去大厅里也不知道要多久。 而那个眼镜男从这边起了争执之后就没再靠近,大概是想明哲保身,怕被牵连,林与鹤也没指望他能帮什么忙。 发完信息,林与鹤收起手机,转头对围着蓝纱裙的几个女生道:“麻烦让我看一下这位小姐的伤势。” 那位被叫作方小姐的女孩看起来情况很不好,整个人都在止不住地打着哆嗦,右小.腿僵硬地绷直着,脚踝无法使力,站都没办法站起来。 她带着哭腔无助地看着自己的腿:“我,我是不是骨折了?” 围着她的几个人轻声安慰她:“不会的,不会的……” 有人想帮蓝纱裙将僵直的小.腿放平一些,但还没碰到她,就激起了她的强烈反应,她几乎哭出了声:“别碰!你不要乱碰,我要叫医生!呜,医生……” 其他人不敢碰她了,手忙脚乱地围在一旁,只能干着急。 林与鹤走过去,拿出了西装口袋里的白手套。这原本是新人用的装饰性手套,现在倒也恰好派上用场。 他戴好手套,单膝向下半蹲在女生旁边,放缓了声音:“小姐,您冷静一下。” 女孩哭着说:“我不要,我不想骨折……” 她的小.腿上并无遮挡,不用碰触也能看清情况。林与鹤仔细看了一下她脚踝处的伤势,耐心地安慰道:“我是燕城大学医学院的学生,在燕大第一医院的骨科见习过两个月。您现在没有骨折的症状,相信我,好吗?” 或许是燕城大学的名声太响,也或许是林与鹤的声音太过温柔,女生终于渐渐止住了哭声,泪眼婆娑地看向了他。 林与鹤道:“我已经托朋友通知了医生,医生马上就会过来。乱动或者过度紧张可能会引发更强烈的疼痛,您可以先放松一些。” 女生抽噎了一下,泪汪汪地点头:“好。” 等她不再那么硬绷着之后,林与鹤才戴着手套查看了一下她小.腿的骨头。女生的伤其实不太严重,没有伤及骨头,也没有崴伤红肿,应当是肌肉拉伤一类的。 只不过女孩的反应比较激烈,看她的表现,倒更像是心理上的惊慌和恐惧。 “骨头没有大碍。” 林与鹤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等几个女生松了口气之后,又对她们道:“地板太凉,先扶这位小姐起来吧。附近应该有休息室,可以先过去坐一下。” 林与鹤声音清朗,语气温和,无形中给了人十足的安心感。几个女生像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依他所言一一分头照做,很快找到一间休息室,将蓝纱裙扶了过去。 一群女生都进了休息室,蓝纱裙被扶到沙发上坐下。检查伤势的时候,大家才发现她的手臂上也被磕青了一大片,连带着她的手肘都僵硬地伸直着,不敢弯曲。 那一大片青紫单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疼,其他人不敢碰她,唯独林与鹤上前握住她肘根处,轻轻捏了两下:“这里疼吗?” 女孩哆嗦了一下,点了点头。 眼见对方疼得战栗,林与鹤却没有停手,反而加重力度又揉了几下,惹得女生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 一旁有人皱眉:“你别乱碰啊!” 没等林与鹤回应,女孩却愣了愣,吃惊地看向自己的手臂:“真的不疼了……我的胳膊可以弯了!” 那人被噎了一下,又不敢呛蓝纱裙,只能悻悻地闭了嘴。 “你好厉害啊……” 蓝纱裙和她身旁几个女孩都像看什么神医似的看着林与鹤。 林与鹤失笑。 其实哪有那么神奇,就是手臂被磕得有些转筋,缓过来就好了。 但女生现在已然完全把林与鹤当成了最信赖的人,她眼巴巴地看着林与鹤:“你能再帮我揉揉吗?” 林与鹤还没开口,那个一直尴尬地站在后面的白裙子就抢先道:“方小姐,我,我帮你揉吧?我学过一点护理……” 林与鹤摇摇头:“毕竟是磕到了,揉也只能缓解一部分疼痛,最好还是不要过度碰触。我去找东西来冰敷一下吧。” 女生道:“好,谢谢你。”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那个白裙子一眼。 白裙子的示好碰了壁,她讪讪的,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休息室里有酒柜,里面就有现成的冰。林与鹤找了几条毛巾裹住冰块,做了几个简易的冰袋,帮女孩敷在了手臂和脚踝上。 虽然摔了这一下并未把女生的裙子弄脏,但她毕竟伤在脚踝,高跟鞋也脱了下来,不适合一直被围着看。最后休息室里就只留下了林与鹤,和几个陪她的朋友,其余人先出去了。 女孩的朋友用纸巾小心地帮她把眼泪擦掉,又帮她将晕开的妆整理了一下。女孩的心绪渐渐平复了下来,回想起刚刚的事,不由有些不好意思。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道:“我叔叔……我有个叔叔,就是习惯性脱臼,导致多次骨折。后来他在开车时突然骨折,结果出了车祸……去世了。” 女孩说着,又被回忆勾起了委屈,她带着鼻音道:“我几个月前也骨折过一次,我怕我也会像叔叔那样……” 她揉着眼睛说:“抱歉,我刚刚不是故意大叫的,我只是害怕……” “没事,怕是正常的。”林与鹤缓声安慰她,“病痛的后遗症也包括心理层面的创伤。况且人在受伤的时候,本来就会变得比平时更脆弱一些。” 女生含.着眼泪,怔怔地看着他。 林与鹤道:“休息好了就没事了,别担心。” 女生不安地捏着手指,忍不住又追问了一遍:“那我这次的伤能养好吗?会有后遗症吗?” 林与鹤去医院实习过,见过不少疑心焦虑的病人,他对这种反复的追问依然很耐心:“能养好的,只要好好休息就不会有后遗症。” 女生问:“真的会没事吗?” 林与鹤不厌其烦地回答她:“真的。” 女生终于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你。” “不用谢,”林与鹤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女生仰头看他,迟疑了一下,说:“你刚刚说你是医科生……对吗?” 林与鹤点头。 女生问:“国内的医生,都像你一样这么温柔吗?” 林与鹤:“嗯?” 女生道:“我之前一直在国外生活,出去玩的时候没有家庭医生跟着,有什么事就要去医院。大家都说国外医生的服务很好,但我总觉得他们都冷冰冰的……收费好贵,还没有你温柔。” 这似乎有些以偏概全,林与鹤想。不过为了分散女孩对疼痛的注意力,他还是接话道:“其实医生都很温柔的,老师从第一节课起就教我们,必须要耐心。” 女生问:“因为医生的工作会很累吗?” “不只是这个。更重要的是,因为人生病时会变得很脆弱,会想反复追问寻求保证,一两个字都有可能引起猜疑和误解。” 林与鹤温声道。 “我们更耐心一些,病人的担心就会少很多很多倍。” 女生愣愣地看着他,许久才冒出一句:“……你好厉害。” “我……我真的觉得担心少多了。” 林与鹤笑了笑:“那就好。” 他生得好看,人又温柔,这么一笑,旁边就有女生红了脸。 蓝纱裙犹豫了一下,问他:“你也是今天被邀请的客人吗?” 林与鹤抿了抿唇,这问题有点难答。 不过没等他开口,女生已经追问了下一句:“我可以问一下你的微信吗?” 林与鹤:“微信?” 女生有些不好意思:“嗯,我过段时间可能会去燕城大学念书,你刚刚说自己是燕城大学的学生吧?” 原来是学.妹。 林与鹤就把自己的微信号告诉了对方。女生没拿手机,说好了回去再加他。 室内的气氛也终于随着这交谈放松了一些。 然而恰在此时,休息室的房门突然被重重地推开。 “砰!” 一群人来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眉心皱纹很深的严肃中年男人,此刻他的脸上满是焦急:“小舒!小舒你怎么样?” 屋里唯一的异性就是林与鹤,此刻他还正站在受伤的女生身边。跟着中年人一同闯进来的保.镖立刻上前,直接将林与鹤控制了起来。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女生解释的声音也被淹没了大半:“爸,我没事,是我不小心崴了脚,这位先生帮了我……” 她努力提高了声音,想制止那些保.镖:“你们快把他放开!” 中年男人满心都是女儿的伤势,他小心地查看了一番,确认女儿没什么大碍之后,才抬头看向了林与鹤。 他皱眉:“这是怎么回事,你是谁?” 中年男人身上带着一种久居高位的威势,目光的威压极重。他对林与鹤还抱有戒心,开口时就带这些质问。 场面尚未平复下来,那些保.镖还没有把手放开,就有一个更冰冷强硬的声音横插了进来。 “放开。” 瞥见那位意料之外的来客,几个拉着林与鹤的保.镖都慌忙松开了钳制,连中年男人也愣了一下。 有个没反应过来的保.镖没有松手,仍在抓着林与鹤的肩膀。但下一秒,他的手臂就被一股大力重重钳住,尖锐的痛楚逼得他匆忙松开了手,他硬是被这一下疼得额头青筋暴起,脸都涨红了。 但即使如此,看清对自己动手的人时,保.镖满心的怒气脏话也都尽数吞了回去。 林与鹤背对着门口,没有看见来人,他只感觉到身上的桎梏全部松开了,随后腰侧一紧,他直接被人用手臂拦腰抱了过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将他护在了身后,林与鹤整个人被遮护被遮得严严实实,再不用承受分毫压力。 将林与鹤护好之后,身前的男人才开了口。 他的声音极冷,字字如冰,代替林与鹤,回答了中年男人刚刚那毫不客气的质问。 “他是我的爱人。” 013 男人的声音落下,整个室内一片寂静。 原本还有些混乱的场面瞬间静止,陷入了重磅炸.弹爆裂过后的死寂。 直到那个中年男人开口,这沉默才终于被打破。 “陆、陆董?” 陆难的神色很冷淡:“方总。” 方总看着陆难和被他护在身后的人,脸上的惊讶几乎无法掩饰:“刚刚这位是……” 他们虽然是来参加订婚宴的,但绝大部分人并未见过陆难那位未曾公开过的订婚对象,他们更没想到,竟会有意外能引得陆难出面。 要知道之前陆二少来大陆时,在沪城违反了交规被扣下,陆二叔亲自打电话请陆难帮忙,陆难都没有出手——最后那位陆二少的影像被放在沪城各个十字路口的警示屏幕上轮番播放了整整一个月。香江媒体得了这么个大猛料,差点没乐疯,还特意为陆二少弄了个轰轰烈烈的下播倒计时。 像陆难这样冷面冷心的人物,连亲人的求助都无法让他动容,实在让人很难想象出他为谁破例的样子。 况且这婚讯还公布得如此毫无征兆,老实说,绝大部分人都将今天的订婚宴当成了一场心照不宣的表演。 谁也没有想到,陆难竟会亲自出面,将护人的姿态展现得如此明显。 众人还处在震惊之中,休息室门口又传来了动静。一个黑西装带着两位医生走了进来,医生脚步匆匆,朝陆难致意:“陆先生,请问是哪位受伤了?” 中年男人回过神来,忙将人请过去:“医生,这边这边!” 医生去查看方小姐的伤情,方总和他带来的人也都围了过去。而另一边,林与鹤则被陆难带到了人群的外围。 这边的动静不小,离礼厅又近,不少客人都被吸引了过来,好奇地探听着,宽敞的休息室也变得拥挤起来。林与鹤被带到一旁,说是人群的外围,其实也只是身边一圈不太挤而已,毕竟只要陆难在这儿,就不可能被人忽视,势必会成为视线的焦点。 只不过陆难本人对那些目光却视若无睹,他只看着林与鹤一个人:“你没事吧?” 林与鹤摇摇头:“没事。” 他看了一眼忙碌的人群,轻声道:“抱歉……” 陆难皱了皱眉,打断他:“为什么要道歉?” 林与鹤老老实实地认错:“给哥哥添麻烦了,所以抱歉。” 陆难神色冷凝,目光也沉了下来。 明明林与鹤没用提醒就叫对了称呼,他看起来却并没有多少满意之色。 对这诚恳的认错,男人似乎也不怎么想接受。 “你不是麻烦。” 沉默了一会儿,陆难突然开口。 他说:“以后不要再这么说了。” 林与鹤微微一愣。 这话如果是安慰,那分量未免也有些过重了。 而且周围人这么多,林与鹤一时也有些分不清对方是在安慰他,还是在说给别人听。 瞥见身旁那些人露出的惊愕神情,意识到大家都在积极关注着这边,林与鹤就先配合地应了下来。 “好。” 陆难却又皱了皱眉,不知对他的反应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两人正说话时,突然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鹤鹤!” 林与鹤闻声回头:“回溪?” 沈回溪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过来,跑到林与鹤身边,他也顾不上歇口气,焦急地问:“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林与鹤刚刚那条信息发给了沈回溪,请他帮忙叫个医生过来。沈回溪当时正在等林与鹤过去,收到消息时被吓了一跳。信息上也没说清楚是谁受了伤,他以为是林与鹤出事了,慌忙找了过来。 “我没事,”林与鹤说,“受伤的不是我。” 沈回溪打量了他一圈,确认对方真的没事后,才松了口气。 他这时才注意到林与鹤身旁的男人,面上刚放松下来的神情立即又绷了起来。 他匆忙正色,朝人问好:“陆董。” 林与鹤正想帮两人介绍,却见陆难看着沈回溪,眯了眯眼睛:“沈回溪?” 林与鹤意外。 他们认识? 沈回溪点头:“是。” 他舔.了舔唇,像是突然感觉嘴巴很干一样——林与鹤认得他这个习惯性动作,沈回溪每次在做没底气的pre之前都会嘴巴发干。 林与鹤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沈回溪在紧张。 可他为什么会紧张?林与鹤正疑惑着,就听见身后的男人平静道:“替我向沈先生问好。” 沈回溪道:“我一定向家父转告,劳烦陆董记挂。” 他们的对话很平常,语气也听不出什么异样。林与鹤以为自己刚刚是想多了,却在无意之间瞥见了沈回溪颈间的冷汗。 沈回溪刚刚从东门大厅跑过来,会出些汗也正常。可林与鹤却发现他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是被热的,反倒像被冻到了一般,皮肤表面泛起了一层薄薄的颤栗。 而且林与鹤看他的时间越久,沈回溪颈间的冷汗就越明显。最后,他几乎是冷汗涔.涔、汗毛倒竖,像被什么恐怖的东西骇到了一般。 “你……”林与鹤刚想开口问他,却被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 “宁宁。” 陆难叫他:“医生检查结束了。” “结束了?”林与鹤好奇道,“方小姐的情况怎么样?” 人群中央隐隐传来医生的声音,林与鹤侧耳去听。他的注意力被转移了过去,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到,当自己的视线从沈回溪身上挪开时,陆难的视线才跟着收回来,让沈回溪终于得以从长久的慑人威压中解脱出来,勉强获得了一些喘息的机会。 医生的判断和林与鹤的没什么两样:“初步判断骨头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肌肉拉伤和擦伤。去医院再详细检查一下吧,顺便开点药膏。” 方小姐就先被送去了医院,临走时,医生还让人把林与鹤做的那几个简易冰袋也带上了。 “这冰袋挺方便的,带着在路上可以继续敷着。” 方总派人跟着去了医院,自己并未离开。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后,他亲自过来找林与鹤致歉:“抱歉林少,刚刚不慎误伤到了你……” 林与鹤道:“没关系,只是个误会。” 他本来也没怎么在意这种事,况且这订婚宴的来客都各有身份,他也不想给陆先生添麻烦。 方总道:“实在不好意思,是我太莽撞了。今天是林少的好日子,就先不谈这些了,事后我再亲自登门道歉。” 林与鹤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郑重其事,摆手道:“没事的,不用麻烦您了。” 方总却没有改变要主意的意思,林与鹤正不知如何应对,背上突然覆来了一只修长宽大的手。 温暖的热度从后心处传来,无声地给了他支撑。 陆难站在他身侧,淡淡道:“结束后再谈吧。” 方总点头:“好。” 他又向林与鹤道谢:“刚刚小舒的事,多谢林少了。” 有陆难在,林与鹤也松了口气。 “您客气了。” 休息室内的人群已经开始缓缓散去,林与鹤也打算离开去正厅。陆难原本要与他同行,偏又接到了一个电话。 “嗯,我马上回去。” 简短应了几声,陆难便挂了电话。 “还有几个人要见,我要十五分钟后才能去正厅。”男人低下头来,与林与鹤对视着,视线和他齐平,“你想先去正厅,还是想和我一起?” 林与鹤被他的动作惹得有些不自在,感觉自己像个小孩子似的——看着大人耐心地弯下腰来认真询问、细细叮嘱。 他轻声道:“我先去正厅好了。” 陆难沉默了一下。 不知道这个选择是不是不怎么符合他的期待。 不过他还是叫来了两个黑西装,让他们寸步不离地跟好林与鹤,才道:“去吧,到正厅等我。” 陆难说:“我忙完就会过去,再遇见什么事,记得立刻给我打电话。” 林与鹤点头:“好。” 他只想着自己要认真应下陆先生的话,却不知道在他身后,望向陆难的那些目光究竟有多么惊讶。 那些叮嘱如此细致,而陆难平日的冷硬形象又太过深入人心。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说有一天陆难会这样对一个人说话,在场众人都是不可能相信的。 连沈回溪都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被林与鹤叫了两声,他才匆匆和林与鹤一起离开,去了正厅。 走出陆难的视线范围,如芒在背的沈回溪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刚刚林与鹤有没有发现端倪,但他实在不太想和对方提陆难认识自己的原因。赶在林与鹤想起这件事之前,沈回溪率先开口问:“刚刚受伤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和方子舒在一起?” “方子舒?”林与鹤道,“是那位受伤的方小姐吗?” 沈回溪:“对。” 林与鹤就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沈回溪听完,皱了皱眉:“给你指路的是谁?” 林与鹤道:“是我从休息室门口遇见的人,我当时以为那人是方特助叫来的。” 沈回溪却一口否决了:“不可能。如果是专门留给你.的.人,怎么会同意给别人带路?这是保.镖的大忌,相当于当面冒犯雇主。” 林与鹤点了点头,他也觉得应该不是。 沈回溪又问:“那人现在在哪儿?” 林与鹤道:“我不清楚,刚刚他没跟着进休息室,可能自己离开了吧。” 沈回溪想了想,瞥了一眼跟在两人身后的保.镖,压低了一点声音,道:“我刚刚在赶过来的路上,看到有几个人在打架,两个穿黑西装的人把一个人直接按住了。当时我忙着想来找你,没有细看,现在想想,那个被按住的可能就是给你带路的人。” 林与鹤有些意外。 沈回溪问:“那人是不是中等身材,带着个眼镜?” 林与鹤:“是。” “那就应该是了。”沈回溪道。 既然陆先生已经控制了那个人,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他道:“不提他了。你刚刚说故意找碴的是另一个人,不是方子舒对吧?” 林与鹤:“嗯。” 沈回溪稍稍松了口气:“你们没起摩擦就好。” 林与鹤听出了一点端倪,问他:“方小姐怎么了?你们认识?” 沈回溪“啧”了一声:“其实也怪我。我不想让你多想,昨天就没告诉你这件事。那位方小姐,她……” 他犹豫了一下,神色有些复杂:“她其实是陆董的上一位……订婚对象。” 沈回溪用词比较委婉,林与鹤倒没觉得有什么,直接道:“哦,陆先生的未婚妻?” 沈回溪轻咳,道:“也不能这么叫,因为他们其实也没有真的订婚。” 他和林与鹤解释:“方强,就是那位方总,他是大诚基.金的总.理事。大诚基.金是泰平集团的十大股东之一,泰平上一任董事长刘高义先生在职时,坊间一直有消息说陆先生要与方子舒联姻。这样陆先生在婚后就能拿到方强手里的股份,在泰平的位置会更稳当一些。” “但联姻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没成,这事就变得稍微有点尴尬。后来方总还增持了泰平的股份,所以陆先生当时的情况就更……危险了一点。” 沈回溪说得基本上很直接了。 当时陆难相当于一起承担着两位大佬的仇恨——他既因为“太子爷”的身份被刘高义当作眼中钉,又因为婚事没成得罪了方强。 林与鹤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所以那时候陆先生的处境应该很不好,没有人敢和他结婚,这件差事才会落到自己头上。 “不过现在陆董已经拿到了泰平最大的一笔股份,地位非常稳定。我看刚刚方总对陆董的态度也挺客气的,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沈回溪劝慰着林与鹤,怕他会多想,还道:“而且陆董和方小姐就是一个利益联姻的关系,完全没有感情基础,鹤鹤你不用担心。” 林与鹤知道好友想多了,未婚妻这些事其实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算起来,他其实比方小姐更没有感情基础。 这话他自然不能在订婚宴上说出来,林与鹤想了想,问出口的是另一个问题:“那位方小姐,年龄应该比我们小吧?” 沈回溪点头:“对,我记得她比我们小一岁多。” “那就才十九岁左右。”林与鹤道。 这年龄,都能叫陆先生叔叔了。 陆先生把两任订婚对象都选得这么年轻…… 林与鹤思索着。 难不成……这是陆先生自己的喜好? 他不由想起了两人初次见面时,陆难要求他改称呼的事。那时林与鹤担心平白把对方叫老了,就开口叫了声“哥哥”。 现在再想想,或许陆先生更喜欢的,应该是被叫做“叔叔”才对? 014 想归想,林与鹤到底也没把这种话说出口。 他还是得维护好陆先生的形象。 林与鹤暂时跳过了这个话题,对沈回溪道谢:“刚刚辛苦你把医生叫来了。” 沈回溪摸了摸眉毛,说:“其实,医生不是我叫来的。” 林与鹤疑惑:“不是你?那是谁?” 沈回溪道:“我收到你的消息之后就去找人叫医生了,但服务生去问过之后却告诉我,医生已经被陆先生叫走了,去的就是刚刚那个休息室。” 林与鹤觉得奇怪:“陆先生叫的?他怎么会知道这边需要医生?” 听陆先生刚才接到的那个电话,他似乎还是中途从什么会面中匆匆赶过来的。 林与鹤想,陆先生暂停见客也要赶过来,是怕自己这边出什么差错吗? 沈回溪摇头:“我也不清楚,不然你之后问问陆董?” 林与鹤:“好吧。” 他嘴上应下了,心里却觉得,没必要拿这种问题再去打扰陆先生。 虽然不清楚对方为什么知道这件事,不过林与鹤信任陆难的能力,真有什么情况,陆先生肯定会做出最正确、最符合利益的选择。 这些事也用不着林与鹤操心了。 沈回溪又道:“还有你说的那个红裙子的女人,我刚刚没在休息室看到她,但我今天到酒店之后倒是见过一个红裙子大.波浪,也确实只说英语,不知道是不是她。” 有了“未婚妻”的前车之鉴,虽然这些只是猜测,沈回溪还是决定全告诉林与鹤。 “那人可能是陆董的堂.妹,陆琪琪。” 林与鹤:“堂.妹?” “嗯。”沈回溪道,“他们是香江人,不怎么来大陆,所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不多,只听说这位陆小姐脾气不怎么样。你要是想知道具体情况,不如去问问陆先生。” 他昨天在天台上还在担心林与鹤会在这场协议婚姻中吃亏太多,现在却已经和林与鹤说了两次“可以问陆先生”,像是猜准了陆难会对林与鹤有问必答一样。 才只是目睹了一次这两人的相处,沈回溪就相当笃定地改变了认知。 ——因为被鹤鹤多看了几眼,就被陆董盯上的事,沈回溪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林与鹤没察觉好友的想法,只是点了点头。沈回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过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事了,不用担心,马上到十一点,准备一下,参加仪式吧。” 他原本一直担心林与鹤吃亏,不过不管是对方刚刚处理意外的能力,还是陆先生的态度,都表明了他这担心是多余的。 两人一同来到正厅,客人已经差不多到齐。没过多久,陆难也过来了。 他踩的点很准,对林与鹤说了“十五分钟后”,就当真在第十五分钟时走到了林与鹤身旁。 林与鹤抬头,就见男人伸手过来,帮他仔细地调整了一下胸前的领带。 男人的声音低醇,带着近距离听时更明显的磁性。 “不用紧张。” 那修长手指的热度太过明显,直到陆难的手收回去之后,林与鹤才小小地松了口气。 他朝人笑了笑,眉眼弯出很乖巧的弧度:“我会的。流程我都记清楚了,不会出错。” “……” 原本目不转睛用视线描绘着他眉眼轮廓的陆难动作一顿,目光沉了沉。 但此时已经没有时间能再交流,礼乐奏响,已是十一点整,订婚仪式正式开始了。 司仪的声音借着话筒传遍礼厅的每一个角落:“有请两位新人入场!” 张灯结彩,亲朋满座,宾客展颜,一片喜气洋洋。 遍地满溢的喜乐之中,只有林与鹤一个人感觉到了自己手掌被握住的一瞬间,对方那一下重到几乎有些失控的力度。 那力度所引发的,是一瞬宛如陷入另一人骨血中的疼。但力度很快便撤去了,于是只剩下肌肤相触的热,一种体温.相差过大而诱生出的滚烫。 那些感觉太过明显,即使林与鹤在专心地配合着司仪抑扬顿挫的声音完成流程,也无法将之忽略。 幸好他的这点分神并未影响流程,该有的安排都如愿完成了。 订婚虽不比结婚那般繁琐隆重,各项安排也都很正式,一看便知经过了精心的准备。两位新人又皆是气质出挑,引人注目。 陆难已经不必介绍,初次露面的林与鹤也是一等一的长相,再加上他那温雅的气质和令人见之心暖的笑容,也让不少人心生赞叹,由衷地感慨两人的般配。 礼乐悠扬,气氛绝佳,订婚仪式的进展相当顺利。 今天的流程基本全部围绕两位新人进行,并没有双方亲友的环节。因为陆家没有长辈来出席,所以尽管林父和吴欣在场,也没有安排他们的流程。 众人都看到了林父和吴家人的到场,但这种场合,吴家的地位显然不够看,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有人对他们如此低的存在感提出疑问,连吴家自己都觉得理所应当。 近一个小时后,订婚流程顺利结束,酒宴正式开席。 除了丰盛的餐点,这午餐也是聊天交流的好时机。众人都不想错过这难得能与陆难攀谈的机会,也有不少人跃跃欲试,想同林与鹤聊一聊。 林与鹤自下台之后就一直跟在陆难身边,他原本以为陆先生会和上午一样忙碌于见客,自己只需要安静地跟着就好。但当客人们真正接连上前时,陆难的第一句话,却全都是对林与鹤说的。 他把这些人一一为林与鹤做了介绍。 他也把林与鹤介绍给了每一个客人。 “这是我的爱人。” 不只是客人们惊讶,林与鹤自己也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来走流程当陪衬的,却没想到对方会对客人介绍自己。 那一句话,不知被陆难向多少人郑重地重复了多少遍。 交谈的时间过得很快,林与鹤也逐渐适应了和众多客人的交谈。不过从早上到现在忙了这么久,他的身体难免有些吃不消,胃里也不太舒服。 还有客人在和陆难交谈,林与鹤没有打扰,他不动声色地按了按腹部,正盘算着等下去找侍者要杯热水,却突然听见了陆难的声音。 “胃不舒服?” 林与鹤一抬眼,就对上了那双纯黑色的眼眸。 他愣了愣,摆手:“没有,我没事。” 陆难却还是对那些客人道:“我爱人累了,我陪他去吃点东西。” 客人们都很体谅,忙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陆难就带着林与鹤从侧门离开了正厅。 林与鹤怕自己耽误了对方的正事,说:“我随便垫一点就好了。” 之前继母就和他提过多次,让他一定要听从陆家人的吩咐。毕竟豪门多讲究,可能还必须要遵守新婚当日不许新娘白天进食的规矩。吴欣特意告诫过林与鹤不许主动要东西吃,他自己也做好了忙碌一整天的准备。 陆难听见,没有说话,却是带着林与鹤穿过两条走廊,来到了一间包厢。 包厢里没有人,只有一桌摆好未动的餐点,和主厅的酒席是一模一样的菜式。 陆难说:“坐。” 林与鹤看了看那还冒着热气的丰盛午餐,张口欲言,最后还是在男人的视线下住了口,乖乖拿起了筷子。 陆难这才满意:“不赶时间,慢慢吃。” 两人刚进来,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是方木森。 陆难走到门口去和他说话,门没带上,桌旁的林与鹤听见了他们的交谈。 “陆董,西厅右侧还有三个包厢没有去,里面是安盛投资和林海证券的人。接待生已经安排好了,您可以先过去。我在这儿等一会儿林少,等他用餐完我就送他回正厅找您。” 林与鹤听着,有点意外,方先生这么忙,怎么能让他特意留下来等自己?自己抓紧时间吃完顺原路回去就好了。 门口的对话还在继续,陆难道:“不用,你去西厅。” 林与鹤想:果然不用方特助留下。 结果他这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见陆难道。 “我陪他。” 林与鹤直接被呛到了:“咳、咳咳……” 门口两人都回头看他,陆难直接走了过来,帮他在背上顺了顺气:“不急,慢点吃。” 林与鹤掩着嘴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陆难等他平复下来,才对方木森道:“去吧。” 方木森显然也对陆难的安排有些意外,但陆难说了他便颔首应下,带上门离开了。 屋内只剩两人,陆难在林与鹤身侧坐了下来。 林与鹤吃了一会儿,才发觉陆先生并未动筷。 室内只剩下轻微的碗筷碰撞声,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林与鹤抿了抿唇,问:“陆……哥哥吃一点吗?” 他看着面前的饭菜,说:“我觉得味道还挺不错的。” 陆难仍然没有动筷的意思,声音微凉:“这婚宴也就剩这一个优点了。” 林与鹤:“……?” 他隐约感觉到陆先生似乎不太高兴,但他回想了一遍,也没想出是哪个地方出了差错。 刚刚婚宴的流程不是都顺利完成了么? 恰在此时,林与鹤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担心惹男人不高兴,林与鹤正想挂掉,却听陆难道:“有事就接吧。” 林与鹤看了看他,确定对方没有生气的意思,才把电话接了起来。 “鹤鹤!” 电话是甄凌打来的,他的声音满是激动。 “成绩出来啦!你考了总分第一哎!” 林与鹤只说过自己周日要外出,除了沈回溪,其他同学还不知道他订婚的事,所以成绩一出来,迫不及待想分享喜讯的甄凌就给他打来了电话。 “全科90 !太强了吧!!” 原本打算说一句就把电话挂掉的林与鹤也被这消息惊得愣了一下,脱口道:“真的?” 陆难的目光落了过来。 林与鹤以为自己的声音吵到了对方,做了个致歉的手势,起身走到了窗边去打。 他到底还顾忌着时间,简单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但那种喜悦和兴奋是掩饰不住的,打完电话,他整个人都明亮了几分。 吃完午餐,两人离开包厢,没走几步,他们就在走廊里遇见了几位客人。 客人们笑着和他们打招呼,有人还向陆难恭维道:“两位的感情真好,我们刚刚大老远看见两位,就发现林先生站在陆董身边,脸上的开心和幸福藏都藏不住呢。” 陆难的神情变得有些高深莫测起来。 他淡淡应了一声:“嗯,他是挺开心的。” 林与鹤:“……” 林与鹤摸了摸鼻尖,忍不住心生愧疚。 他的演技实在算不上好。 早知道,他一开始就该用假想自己考了第一的心情去完成订婚流程,肯定比刚刚的表现要好得多。 和客人们聊了几句,便有服务生找过来,说是司仪有请两位。 回到正厅,司仪正在侧台上等他们,身旁的侍者手中捧着一个盛有方盒的托盘。 司仪道:“两位还有一项任务没有完成——共同书写爱情日记。” 另一位侍者上前,将托盘里的方盒打开,盒中放着一个薄薄的软皮本。 司仪拿出一支笔,道:“爱情日记要记下每一个特殊的日子。两位现在需要商量一下,一起写下今天这个订婚日里最开心的一件事。” 最开心的事? 林与鹤想,这应该写什么?如果是结婚的话倒好写,宣誓、交换戒指之类,有纪.念意义的事情一抓一大把,挑一个就是了。但今天是订婚,有代表性的事件就难想一点…… 他正思考着,却见陆难接过笔,直接在本子上订婚日的那一页写了起来。 咦,陆先生已经想好了? 林与鹤靠近去看,但在看清对方写出的那行字时,他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男人字迹飞扬潇洒,极漂亮地写下了一句—— 期中考试第一名。 林与鹤愣住了。 虽然这的确是他今天最开心的事,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男人会写这个。 司仪也愣了。 他是整个燕城最红火的金牌主持,隶属燕城第一高档婚庆公司,他主持过的婚礼不计其数,客户中不乏达官显贵、巨星名流。 但这么写纪.念性.事件的新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哪有人在爱情日记上写学习成绩的? 换算一下,这就相当于是在写“订婚这天最开心的事是泰平股价上涨了N个点”——但哪怕是写股价上涨,也都还更符合陆董的性格。 唯独这被写下的“期中第一名”,才是真正让人无法猜透的。 司仪不敢妄下结论,咳了声,道:“哎呀,陆先生有心了,这么好的成绩,预示林先生未来前途无量,还真是两位特殊的秀恩爱方式啊!” 林与鹤听着都替他觉得尴尬,这当真是在硬着头皮胡扯。 陆难依旧没什么表情,依照流程将本子的一角递给林与鹤,两人一同将“爱情日记”放回了方盒中存放。 做完这一切,他们就可以离开了。 从侧台走下来,经过没人的地方时,林与鹤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抱歉。” 陆难抬眼看他。 林与鹤吸了口气,道:“我今天在订婚宴上的表现,可能不太好,还比不过我知道成绩时的开心明显……” “没有。” 男人打断了他。 “不用道歉,”陆难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林与鹤有些不知所措。 陆难继续道:“刚才那么写,是因为它也是我今天最开心的事。” “你今天做得很好,辛苦了。” 林与鹤小心地看他,不知道对方是当真这么觉得,还是在说反话。 陆难原本没什么表情和动作,被人这么看着,到底还是没有忍住,抬手捏了捏林与鹤尖尖的下颌。 在对方被吓到之前,他很快就将手收了回来,平静开口:“我额外唯一想说的是,如果下次再写这种日记——” 男人的声线很低,震得人耳膜微微发麻。那酥.麻似乎可以一路蔓延向下,满满地积蓄在胸腔。 直至在最柔软的心口迸发。 “——我希望那时你记下的快乐,能和我有关。” 015 林与鹤着实没有想到陆难会这么说。 他的脚步一滞,落后了半步,怔怔望过去时,视线正落在陆难的侧脸。 近距离看,林与鹤才发觉男人的下颌线条极为锋利,侧颜英俊硬朗,他是那种侵略性十足的长相,再加上冷峻慑人的气质,就更显得难以接近。 可当真正相处时,林与鹤脑海中几次三番突然冒出的想法,却并不是不好接近。 而是太近了。 近到分毫必现、无法忽视。就像现在,察觉到他视线的男人垂眼看过来,目光相对,林与鹤看着对方那坦然的视线,突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难道陆先生刚刚的话是认真的? 几个客人交谈走动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林与鹤回神,反应过来对方还在等他的答复,忙点了点头:“好。” 不管是不是认真的,他都需要给出一样的回答。 陆难的目光又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才挪开:“走吧。” 两人又一起去见了些客人,等流程真正结束,事情都忙完时,已经接近傍晚了。 林与鹤把西装脱下来,换回了棉服和连帽衫,他从更衣室走出来,就见方木森过来了,正和陆难汇报着什么。 即使是在订婚这一天,陆先生依然很忙。 方木森说的都是泰平的事,林与鹤正想着自己要不要避嫌,就见陆难的目光落了过来,在他身上停顿了几秒,随即朝他招了下手。 林与鹤走了过去,和对他颔首示意的方木森打了个招呼,他正要和陆难说话,却见男人直接将手伸了过来。 骨节分明的大手蹭过脸颊,落在了林与鹤身后。颈后传来了一点轻微的拉扯感,林与鹤这才反应过来,陆难在帮他整理帽子。 他有点不好意思:“谢谢。” 陆先生真是个细心的人。他想。 方木森很识趣地打住了汇报的话题,道:“海滇的三处住宅都已经收拾完毕,今晚就可以入住。” 林与鹤心里“咯噔”一下。 入住?他不是订完婚就回学校吗? 陆难正要说话,看见林与鹤的表情,忽然改了主意,问:“宁宁想去哪个?” 林与鹤有点无措,他完全没想过外宿的事,更不要说是和陆难同.居。 “我吗?我明天还有课……” 刚刚才被夸过细心的陆难却像是完全没听懂林与鹤的暗示一样:“那三个地方离你们学校都不远。” 他还说:“有一处就在燕大西校门外两公里的地方,十分钟就能……” 但说着说着,陆难却突然把话打住了,他皱着眉,伸手轻轻掐住了林与鹤的下巴:“别咬。” “唔?”林与鹤双.唇微张,被掐得有些茫然,直到陆难从方木森手中接过刚拆开的湿巾,用湿巾在他唇.瓣上轻轻擦拭了几下,林与鹤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的唇出.血了。 忙了一天没怎么喝水,刚刚林与鹤在紧张之下不自觉抿唇,就又把嘴巴给弄破了。 陆难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擦拭的动作却还是很轻缓。帮林与鹤擦完唇上的血迹,他也没再继续刚刚的话题,直接道:“先送宁宁回学校,晚上去凤栖湾。” 方木森轻咳一声,颔首应下了。 林与鹤有点怀疑,他咳的那声好像是在忍笑。 方木森先离开,剩下两人简单吃了些晚饭才走。林与鹤被盯着喝了一大碗汤,倒真是暖和了不少。 吃完,两人一同离开。汽车驶出酒店,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没走出多远,路旁街灯便亮了起来。 灯光明灭闪烁,车流缓缓交错。林与鹤透过车窗向外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他转过头来,却意外发现身旁一直沉默着的男人居然在看他。 陆先生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林与鹤疑惑,是他的帽子又没弄好吗? 林与鹤正想去摸帽子,被他察觉了视线的男人已经淡然地收回了目光,平静开口道:“今天上午扭伤脚踝的那个人,叫方子舒。” 林与鹤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他没想到男人会主动提起方子舒。 “她的父亲方强是大诚基.金的总.理事。方强之前想收.购我手里的投资公司,因为他和我的接触,外面传出了一些消息,说我们有联姻的意向。” 林与鹤听沈回溪说过这些,点头:“嗯。” 陆难道:“但我无意出.售公司,这合作到最后也没有谈拢。我们之间只有商业洽谈,没有其他联系,我和方子舒从始至终没有接触过。” 林与鹤听到这儿,才反应过来对方竟然是在和自己解释。 他道:“我明白的,您不需要解释这些……” 陆难却说:“不,我需要。” 他看着林与鹤,目光和语气都很认真:“我知道你可能不介意这种事,但我必须解释。” 他说:“这是我的义务。” 林与鹤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陆先生的态度如此郑重,他简直要怀疑车厢内也有摄像头在拍了。 其实林与鹤之前就发现了,陆先生是个很负责任的男人,并不像传闻中那般冷情冷心。如果当真有喜欢他的人能和他在一起,大概会过得很幸福。 他这么想着,却完全没有多少和对方结婚的人是他自己的自觉。 陆难问:“上午你和她发生了什么?” 林与鹤一五一十地说了,没有隐瞒。 他说得很详细,毕竟方总现在还持有不少泰平的股份,林与鹤不想因为自己的事给陆先生添麻烦。 但他没有想到,陆难听完之后,第一句话却是:“她加你微信了?” 怎么感觉陆先生的关注点有些偏?林与鹤想着,点了点头:“她要了我的号码。” 男人的神色有些微妙,他问:“那你加她了吗?” 林与鹤有些拿不准他是想让自己加还是不想,如实道:“我还没来得及看手机,回去看一下。” 陆难:“……哦。” 他没再说什么,表情却变得有些高深莫测。 不久,汽车抵达了燕城大学。访客门牌只在单次有效,汽车便停在了校门口。 刚刚在路上,陆难已经接过两个电话,临下车时,他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林与鹤很清楚他有多忙,坚持没有让人送他进去。 陆难没说什么,只把自己的大衣给了他。 长款大衣垂到小.腿,正好能把林与鹤严严实实地裹住。那种木质香水的淡淡沉香味萦绕在周.身,很好闻。 很多人会觉得木质香水有些涩,不过林与鹤很喜欢。 这种气味让他感觉很安心。 陆难看着男孩乖乖被自己的衣服裹住,忍不住又有些手痒。不过他最后还是克制了下来,只抬手帮人整理了一下衣领。 “到宿舍之后给我发个消息。” 这也是那种家长式的叮嘱。 林与鹤点头:“好。” 夜晚的风很凉,但宿舍离校门不远,又有一件大衣护着,回到宿舍时,林与鹤的身子还是暖的。 宿舍几个人都在,正在咋咋呼呼地讨论着成绩。林与鹤和大家聊了几句,坐在椅子上给陆难回了条短信。 “鹤鹤,”沈回溪叫他,“下个月有个极限运动联赛要在北京举行,你要不要去看?” 祝博周末要直播,甄凌又有严重的恐高,所以这种事沈回溪一般只问林与鹤。 林与鹤一听,眼睛都亮了:“想去!” 虽然他的身体受哮喘的限制很大,但林与鹤对极限运动一直很感兴趣,之前还去攀岩社和滑板社观摩过。 沈回溪走过来:“那你关注个公众号,这比赛我有个朋友投了赞助,我让他们在后台给你发个电子门票。” 林与鹤依言打开了微信,他刚想搜索沈回溪说的名字,屏幕上突然跳出来了一个消息提醒。 是好友申请。 站在他身旁的沈回溪随意瞥了一眼提示:“谁啊,方子舒?” “嗯,她今天说了要加我。”林与鹤说着,点开了“新的朋友”,却是愣了一下,“咦?这怎么有两个好友申请?” 等他看清另一条申请时,却是彻底惊住了。 只见屏幕上那条显示着—— 【新的朋友:我是陆难】 沈回溪:“……?” 林与鹤:“……???” 陆先生?!这是什么时候的好友申请?! 沈回溪好奇:“不是,这怎么回事,你没加陆董微信?” “不是……” 林与鹤思绪正混乱着,声音都变得有些虚弱。 他想起来了,这个好友提示其实跳出来过不止一次,但每一次林与鹤都以为这是通讯录的自动推.送,直接点了忽略。 林与鹤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忍不住开始心慌。 这些天的几次提示,不会都是……陆先生主动加的他吧? 他越想越心惊,他到底把这申请忽略了多久? 林与鹤的语塞落在沈回溪眼中,却已经变成了另一种含义。 看过订婚宴上陆难对林与鹤的态度之后,沈回溪早已改变了之前的想法。他轻咳一声,问:“咳……是不是你们吵架,然后你把他删了?” 他的神色有些古怪,像是在忍笑:“我看陆董挺严肃的,没想到他也会被对象拉黑,还得主动把对象重新加回来。” 林与鹤:“……” 不,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016 林与鹤之前还看过订婚宴的司仪硬着头皮胡扯,却没想到这么快自己也要来这么一遭。他胡乱解释了一通,好不容易才把沈回溪瞒了过去。 也幸好沈回溪并不是什么多嘴的人,帮林与鹤领完门票就先走开了。 沈回溪离开后,林与鹤继续对着手机发愁。他想起刚刚在路上,陆先生还问过他加好友的事,当时林与鹤还有些奇怪,为什么陆先生的关注点是这个。 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真正的原因。 一想起来在陆难眼中,自己连方子舒都加了好友,却唯独不通过他的申请,林与鹤的心态就不由有些崩溃。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现在解释还有用吗? 对着手机纠结了许久,林与鹤最终还是不得不选择了通过申请。 他碰屏幕的动作极轻,蜻蜓点水一样,点完后就迅速收回了手,简直像是怕被咬到似的。 但是该面对的总还是逃不过,林与鹤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准备先给陆先生道个歉。 屏幕上已经跳转到了聊天窗口,林与鹤斟酌着措辞,刚打了两个字,却突然发现对方的状态已经变成了“正在输入”。 林与鹤:“……” 陆先生不是忙工作去了吗? 他莫名生出一种做错事被家长抓个正着的心虚感,那边的信息已经发了过来。 【到宿舍了?】 【嗯。】林与鹤回复他,【抱歉陆先生,我之前没有留意好友申请,刚刚才看到】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话,只发来了一张图。 那是张截图,截了林与鹤刚发的消息里的“陆先生”三个字。 林与鹤愣了愣。 他明白对方的意思,也并不是记不住“哥哥”这个称呼——林与鹤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哪怕不好,被纠正了这么多次也该记住了。 他只是不太清楚这种配合究竟包括哪些场合。 微信的私聊也算吗? 没等林与鹤回复,那边又发来了消息。 【陆难:这种小事,没必要道歉。】 【陆难:不用太拘谨。】 林与鹤摸了摸鼻尖。 陆先生真是个好人。他又感慨了一遍,想了想,回了一句。 【好,哥哥】 那边沉默了下来,许久都没有回复。 林与鹤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叫出的“哥哥”究竟有多大威力,因此他也没在意对方的沉默,只以为陆难在忙。 回头应了几声舍友们有关成绩的询问,林与鹤见对方还没有新消息,便发了条消息。 【我先去洗漱了,哥哥工作加油】 还附带了一个“辛苦了”的表情包。 发完,他起身正准备去洗漱间,手机忽然振了一下。 【陆难:早点休息。】 林与鹤回:【好,哥哥也是】 【陆难:晚安,好梦。】 林与鹤发现,陆先生是很少见的那种,每条微信消息都会带上标点的人。他的标点符号用得相当完整,发消息时,就会显得有些严肃。 但这种严肃配上柔软的晚安和好梦时,却并不突兀。 反倒让人生出了一种温暖的心安感。 或许当真是有“言灵”这种事情,当晚,林与鹤的确睡得很好。 还梦到了他的妈妈。 接下来的日子,林与鹤依旧照常上课。订婚结束后,他的生活其实也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结婚日期已经定了下来,在下个月,距离现在还有一点时间。真正近在眼前的,是婚事的宣传计划。 这些宣传主要有两个作用,一方面,陆家对陆难成婚对象的选择还抱有想法,只有林与鹤坐实了真爱的身份,才能打消他们的念头。另一方面,作为新任董事长,陆难也需要一些软宣传来,中和他过于冷硬的个人形象。 除了这两方面,吴欣还给林与鹤分析了很多其他作用。林与鹤其实没怎么细听,只记住了宣传计划会很快开始。 但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订婚宴已经过去了几天,说好的宣传却一直没什么动静。 燕城媒体的关注重点仍然集中在泰平集团的商业事务上,有关陆难私人信息的报道却鲜少登报。 倒是香江有几家报纸报道了陆家长孙订婚之事,但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只是捕风捉影,猜测居多。 有关林与鹤的真实信息就更少了,一看就和特意放出去的宣传信息区别很大。 林与鹤不由觉得有些奇怪,之前不是已经拍到那么多可以放出去秀恩爱的素材了吗?哪怕是在电话里、账单上都特意花费过心思,为什么现在却不放出来了? 不过林与鹤奇怪归奇怪,却也没有多操心。反正他也是听令配合,一早就做好了听之任之的准备。 他不关心这些事,有人却相当重视。 订婚结束后,吴欣也没有闲下来,她一直在主动和陆难的团队沟通,还在忙碌地联络着香江.的关系,收集着各种陆家的资料。 陆家的资料整理得差不多之后,她就专门把林与鹤叫回了家。 林与鹤订婚前已经听过了几次吴欣的专场演讲,吴欣再叫他时,他并不是很想去。 但结婚到底和订婚不一样,场面更加隆重,还要去香江举办婚礼。届时陆家的人也会到场,所以吴欣在电话里把话说得斩钉截铁。 “你务必过来一次,必须要把陆家的资料全部了解清楚。” 林与鹤前前后后被催了好几次,无奈之下,只好去了一趟。 林家和吴家的根基都不在燕城,吴欣和林父原本也不在燕城居住。但是为了这场婚事,他们特意迁居过来,这段时间一直暂住燕城。 林父在燕城并没有房子,林与鹤这次要去的,是吴家在燕城置办的一处房产。 他之前没有来过这里,过来时都是靠的手机导航。进门之后,这里的陈设对他来说就更眼生了,一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之地。 吴欣正在书房里收拾资料,给林与鹤开门的是保姆阿姨。阿姨把林与鹤请到沙发上,还给他倒了一杯水。 林与鹤道了声谢,随意环视了一圈。 燕城寸土寸金,这个房子粗略估计至少也有一百五十平,算是个大户型了。 虽说只是暂住,但这房子早就装好了,装潢还相当讲究。这里的采光很好,空间也足,客厅连着一主一侧两个卧室,走几步就是书房,旁边还有吴晓涵的练舞室,一眼看去,温馨又宽敞。 唯独没有林与鹤的地方。 吴欣从书房里走出来,路过房门口时,正好听见门外响起的钥匙动静。 她走过去,直接打开了房门。 开门的动静不小,林与鹤也听见了,他抬头看过去,正好看到走进来的林父。 林父正笑着和吴欣说话:“我刚把钥匙拿出来,门就开了。今天下班这么早?” 他没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林与鹤,说着说着,还倾身过去,亲昵地吻了吻吴欣的脸颊。 林与鹤沉默地注视着他们。 这个动作林与鹤曾经无比熟悉——很久以前,爸爸每天回到家,都会笑着轻吻妈妈.的脸颊,动作亲昵,神色温柔。 与他现在亲吻吴欣的神色动作一模一样。 林与鹤很早就知道了。 原来一份爱可以同等地复制给另一个人,分量毫无差别。 原来如果爱不能长久,换一个人就可以继续。 吴欣帮林父把脱下的外套挂好,林父换好拖鞋走进来,才看到客厅里的林与鹤。 “小鹤回来了?”林父看见他很高兴,“你吃饭了没有?爸给你做点?” 林与鹤笑了笑,道:“爸,我吃过了。” “吃过了?怎么吃这么早?”林父有点失落,又不想放弃,“那要不再吃点,当夜宵?” “哎,怎么没早点和爸说声要过来,爸也好久没下厨了,你过来我正好做顿晚饭,咱们一起吃。” 吴欣不做饭,家里平时都是保姆做,偶尔林父也会下厨。 林与鹤摇摇头,道:“我已经吃饱了,爸,下次吧。” “行,吃饱了就别多吃了,对胃不好,下次吧。”林父有点遗憾,想了想,又道,“要不就这周末?咱们家正好都没什么事。” 林与鹤没说同意也没有拒绝,只道:“周末的话,我等等老师的安排吧,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过来。” “哎,好。”林父笑着说,“爸等着给你做大餐吃。” 他们说话的时候,吴欣已经把资料一一摆好,放在了林与鹤面前的茶几上。 等两人聊完,她便对林与鹤道:“好了,我们来说说陆家的事。” “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到时候在香江,到场的人会比订婚时多得多,陆家的人也会出席。你必须得记清他们的资料,一定不能出差错。” 她最先强调的还是规矩。 “陆家非常重规矩,他们是世代的豪门,最讲究这个。” 林与鹤这段时间也大致了解过一些,这些香江豪门在现代社会看来其实相当封.建,还有大批媒体在持续不断地偷.拍报道,曝光出来的许多辛秘都毫无底线,让人大跌眼镜。 传到大陆这边来时,绝大部分人都无法理解,感觉简直像是在看什么上个世纪的大家族宅斗剧。 林与鹤之前对八卦没兴趣,现在对这种仿佛另一个世界的豪门生活更没有兴趣,他只寄希望能早点完成任务、早点离婚,等时间久了,风声都过去了,他也能重新回到自己的正常生活中来。 说完那些复杂的规矩,吴欣又开始介绍陆家人。 吴家家境比林家强得多,之前还有幸与陆家有过一次接触。吴欣这次又托人找了香江.的关系,整理了一份相当细致的陆家资料,全摆在了林与鹤面前。 “陆家的家主陆广泽以房地产起家,共有五房妻妾,四个儿子,三个孙子和一个孙女。” 这些人里,林与鹤除了陆难都不怎么认识,每个都需要从名字开始记。 吴欣正介绍的时候,屋门又被打开了。 进来的是吴晓涵,她穿着一身皮衣,踩着一双铆钉马丁靴,脸上画着很浓的烟熏妆,不知道是从哪里疯完刚回来。 她径直走进来,把手提包甩到了沙发上。听见吴欣给林与鹤做的讲解,嗤笑了一声。 “连陆家有几个人都得讲,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吴晓涵对林与鹤只有两种态度,要么是视而不见,要么就是嘲讽,态度相当不善。但林与鹤对吴晓涵说话时,语气却一直很平静。 他说:“我没想过进陆家,所以没了解过这些。” 一旁出来迎接吴晓涵的林父听见,忍不住皱了皱眉。 两个人的对话无意间正戳中他的痛脚。原本林与鹤确实不用了解这些,他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被卖给陆难。 林父难得对着吴晓涵板起了脸:“小涵,怎么和哥哥说话呢?” 他平时脾气好,又疼孩子,基本没怎么动过怒,这句已经算是重话了。 吴晓涵翻了个白眼:“切。” 态度很是不客气。 吴欣倒是很满意林与鹤的回答,觉得他没野心没威胁,相当好拿捏。 她对吴晓涵道:“好了,妈这边还有正事,回你自己屋里去。” 吴晓涵拽过自己的手提包,走了。 吴欣朝她背影喊了一声:“把你那脸好好洗干净!” 回应她的是“哐”的一下摔门声。 吴晓涵离开后,吴欣继续给林与鹤讲陆家的事,她整理了一整份陆家的人际关系图,让林与鹤把每个人的身份、性格和喜好都记下来。 除此之外,她又重复了好几遍规矩的重要性,各种繁文缛节,翻来覆去地强调。 好不容易讲完这些,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林与鹤拿了外套准备走,正好撞见林父出来。 “讲完了?”他道,“这么晚了,小鹤在家里住吧。” 林与鹤把外套穿好:“不用了,爸,我明天早上还有课。” 林父只好作罢,他转身也打算去换外套:“那你等等,我开车送你回去。” 吴欣叫了他一声:“你不是说今晚要帮我按摩的吗?刚坐了两个多小时,我肩膀都硬了。” 林与鹤道:“没事,爸你忙吧,我自己回去就行,正好能赶上地铁。” 林父脚步微顿,他犹豫了一下,还没做出决定,穿好外套的林与鹤就已经推门离开了。 深秋入冬,夜晚的风很冷。冬天的燕城,寒风宛如刀子一般在人裸.露的皮肤上刮过,逼出一种彻入骨髓的疼痛。 出地铁站到学校门口还要走一段路,等回到宿舍时,林与鹤已经被冻透了。 他戴了口罩,却还是没挡住寒风,鼻腔和喉咙都被冷意刺.激得很不舒服,胸口也有些闷滞。 但等回到宿舍之后,林与鹤却并没有待在有暖气的室内,而是独自上了宿舍的顶层天台。 比起封闭的室内,还是高处更能让他放松一些。 站在天台边上向下望去,视野开阔,万物沉寂。校内的路灯成行地亮着,却化不开这如墨的夜色,像是随时可能被黑暗吞没。 看了好一会儿,林与鹤的心绪才逐渐平静了一些。 他隔着口罩缓缓吸了一口气,恍惚间,又想起了自己上次上天台来时的情景。 那次是订婚前一天,他从继母那边回来,心情不太好,从天台向下看时,就接到了陆先生的电话。 林与鹤正回想着,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真的振了起来。 他动作一顿,拿出手机扫了一眼屏幕。 屏幕上显示的,竟然真的是“哥哥”。 居然巧合至此。 两次都是他心情不怎么好的时候打过来。 林与鹤接起电话:“喂?” 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盖过了周遭呼啸的风声。 “在做什么?”陆难问,“刚刚给你发过消息,一直没见回复。这么晚了,还在忙作业?” “没有,我刚从家里回来,”林与鹤说,“刚刚可能在路上,没注意消息。” 这些天两人时不时会在微信上聊几句,林与鹤一开始还有些意外,后来便渐渐习惯了,也把这交谈当作自己要配合的内容,没有多想。 陆难问:“回家做什么了?” 林与鹤吸了吸冰凉的鼻子,道:“阿姨给我准备了些陆家的资料,让我记清各位长辈,学一学陆家的规矩。”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传来陆难低磁平静的声音:“不用学。” “嗯?” 林与鹤愣了愣。 陆家不是有很多规矩吗?刚刚继母说了很多,包括进门时要先迈哪只脚才表示尊重…… “不用学那些规矩。” 陆难重复了一遍。 他的音色很冷,在这冬夜的寒风里,却像是冷硬的钢铁,撑起一片遮风挡雨的庇护。 “不需要管其他人怎么说。” 平静而笃定的话语,一字一字沉沉地落入林与鹤耳中。 “你只需要听我一个人的话。” 017 林与鹤听见男人的话就怔住了。 恍惚间,他甚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很快,陆难的话就直接否决了所有错觉。男人道:“吴家那边我会通知他们。这些事,你不用再想了。” “忙你自己的事就好。” 林与鹤迟了半拍才应声:“……好。” 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谢谢哥哥。” 电话那边低应了一声:“嗯。” 男人的声音原本就很有磁性,此刻压低了,越发震得人耳根酥.麻。林与鹤伸手揉了揉耳朵,才听清对方的下一句话。 陆难说:“我听见那边有风声,你在室外?” 林与鹤没想到他还会注意这个:“对。” 陆难问:“不冷么?” 林与鹤老老实实回答:“有一点。” 他道:“我想出来透透气。” “夜里凉,当心感冒。”陆难说,“去找个避风的地方吧。” 林与鹤道:“好。” 他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便转身走回了室内。 寒风被隔绝,一走进来,林与鹤便明显感觉暖和了些。 没了风声,他就清晰听到了话筒那边的轻浅呼吸声。 沉稳的,安静陪伴的声音。 “到室内了么?”陆难问。 林与鹤:“嗯。” 陆难道:“周六有时间吗?” 林与鹤顿了顿。 陆难问:“有课?” 其实没有课,而且是难得没课的一周。这周林与鹤的双学位正好停课一周,陆先生问得很巧。 但他还有别的事。 “没有课,”林与鹤道,“是我可能要回家一趟。” 陆难道:“两天都要回家?” 林与鹤:“没有,是要过去吃顿饭。” 陆难问:“白天可以出去么?” 林与鹤犹豫了一下。 今天陆家的资料还没讲完,继母说了下次继续。 “还不太确定……” 他还没解释原因,陆难就问:“是你继母的事?” 林与鹤摸了摸鼻子。 见他沉默,陆难已经知道了答案。 “这些事我来处理。”男人道,“不用听她讲了。我知道你从来不逃课,但这种没必要的课,不上也没什么。” “周六我去接你,嗯?” 林与鹤乖乖应下了:“好。” 距离周末也没有多久了,眨眼便到了周五,晚上,林与鹤就被叫回了家。 因为下午满课,林与鹤到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晚饭都已经做好了。 林父给他开门,手里还拿着没放下的汤勺,笑眯眯招呼他:“来来小鹤,快进来,正好饭刚摆上。” 林与鹤走进去,恰巧遇见吴晓涵趿拉着拖鞋一脸不耐烦地走出来,林父笑着叫她:“涵涵也出来啦,今天这么乖,没用叫就下来吃饭了。” 他说:“正好哥哥回来,咱们一家吃个团圆饭。” 吴晓涵“切”了一声:“谁和他一家……” 一起走出来的吴欣皱眉,拽了她一下,没让她把话说完。 “刚刚怎么跟你说的?” 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还必须得和林与鹤保持表面关系。 吴晓涵原本还没什么,说话的声音也不大,但被吴欣拽了一下之后,她却突然生气了:“你碰我.干嘛?疼!” 吴欣瞪她一眼:“过来,好好吃饭。” 吴晓涵越听越气,直接摔门想走,却被吴欣一句话叫住了。 “你的铂金包还想不想买了?” 吴晓涵只能勉强压下火气,冷着脸走去了餐桌。 吴欣:“真是惯的。” 林父劝她:“好了,孩子还小,有话好好说。” 他们吵的时候,林与鹤已经离开去洗手了。 像是根本没有听见这些动静一样。 他洗手出来,林父已经将吴欣安抚了下来,见林与鹤出来,忙招呼他一起吃饭。 晚餐很丰盛,摆了满满一桌,看得出来准备很精心。几个人在餐桌旁坐下,林父把面前的汤盅掀开,盛了一碗,要递给林与鹤。 “来,小鹤,这是特意给你做的酒酿圆子,爸记得你最爱吃了。” 碗还没递过去,一旁的吴晓涵突然问:“我的呢?” 林父道:“有,涵涵也有。” 难得吴晓涵肯捧场,他很开心,看着桌旁的一家人,生出一种阖家欢乐的满足感。 “我再给涵涵盛一碗。” 结果吴晓涵看了一眼那小巧的汤盅,却道:“一碗不够,那一盅我都要。” 吴欣疑惑地看她:“你怎么回事,平时不是都怕胖不肯吃甜食的吗?” “你管我,”吴晓涵用筷子敲桌子,“我就要吃!” “你这孩子,”吴欣不满她的态度,“你今天是抽的什么风?” “我怎么了?”吴晓涵也毫不示弱,“连顿饭都不让我吃了吗?有本事你们让我饿死啊!” 林父忙着劝架,劝完这个还要哄那个,但收效甚微。气氛乱做了一团,最后,林与鹤淡淡开口:“汤盅给妹妹吧,我不吃甜点。” 林父惊讶地看他:“小鹤?你不是最喜欢吃甜的了吗?小时候你见到糖就抱着不肯松手……” 林与鹤很平静地笑了笑:“爸,你也说是小时候,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我已经长大了。” 林父愣了,怔怔地看着儿子:“哦,哦,长大了……” 他又低头看了看面前的酒酿圆子,喃喃道:“我今天特意为你做了好多呢,小时候你每次吃都要吃一大碗……” 他的声音不大,反反复复地念叨着,却似乎只是想证实给自己听。 有了林与鹤的相让,满满一盅酒酿圆子都给了吴晓涵。 但她的神色也并不怎么开心,被吴欣念了一通,吴晓涵很不高兴,胡乱吃了几口,就道:“我吃饱了。” 霸占过去的酒酿圆子也没动多少。 “怎么就吃这么点?”吴欣皱眉,敲了敲汤盅,“还有这圆子,你要了又不吃。” “不吃了。”吴晓涵把筷子一扔,“这又不是给我做的。” 吴欣不解:“什么叫不是给你做的?” 吴晓涵咬牙,指着林与鹤:“凭什么只做他喜欢的菜?有人问过我吗?” 吴欣惊讶:“你瞎说什么呢?” 这孩子又在闹什么脾气? 林父忙哄她:“涵涵,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他算哪门子的哥?”吴晓涵狠狠地瞪了一眼林与鹤,“谁承认他了?” 看着这个外来者,她的眼眶都要气红了。 凭什么要她把父母的爱分给别人? 吴欣皱眉:“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一直找事?” 两人都是不肯让步的性子,说着说着就又吵了起来。 林父只能两边劝,他还担心着林与鹤,怕对方介意刚刚吴晓涵说过的话,便分神朝对方看了一眼。 但等真正看到林与鹤时,林父却愣住了。 吵嚷的餐桌旁,林与鹤正在安静地用餐,他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一点视线都没有分给就在他面前激烈争吵的两人。 他专注地吃着饭,没有碰那盅林父专门为他做的酒酿圆子,也没碰那些排骨、鱼块,只动了自己面前的那盘菜。 那是一盘炒西芹。 林父记得儿子小时候挑食,不喜欢吃绿叶菜,每次吃饭都要哄着,有时还要拿糖果来诱.惑。 可他现在却吃得极为专心,仿佛那盘炒西芹比林父专门为他做的几道大菜都更美味一样。 林父愣愣地看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林与鹤并不是喜欢才只吃那一道菜,而是因为那盘西芹离他最近。 仅此而已。 他不是在吃饭、在享受和家人的时光。他坐在那里,只是在完成一个任务。 林父看着安静礼貌的儿子,手指忽然无法抑制地抖了起来。 林父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个男孩之所以这么平静大度,从不计较,不是因为他脾气好,性格软,也不是因为他想和家人搞好关系。 ——而是因为他的冷漠。 一种置身事外的,极致的冷漠。 所以不管是吴晓涵的挑衅、吴欣的威胁,甚至包括林父自己做出的这一桌丰盛晚餐,其实都没什么区别。 它们都不会引起林与鹤的丁点在意。 林父彻底愣住了。 他印象中的儿子,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想起很多年前,那时林与鹤还小,虽然因为身体不好无法跑跳,被迫安静,但小林与鹤并不内向,他很亲人,对着陌生人也会甜甜地笑,笑得人心都软了,没有一个人不喜欢他。 小家伙吃过很多药,却并不抱怨,他知道生病的苦,反倒因此格外关心其他人,他看见别人不小心撞一下都会皱起小.脸,执意要帮人吹吹,痛痛飞。 他的病有很多注意事项,所以小家伙也很细心,别人有一点异样他都能察觉到,有时林父累了揉一下肩膀,他都会主动跑过来帮忙。 可是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 林父看着面前的儿子,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一伸手就能碰到,他却觉得自己早已被远远地推开了。 再也没有什么人,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真正牵动这个孩子的心。 林父突然生出了一种无力的愤怒感。耳旁的争吵还在继续,他额角青筋突突跳动着,忽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别吵了!” 吴欣和吴晓涵都被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他。 林父的脾气一向很好,她们几乎没见过他生气,一瞬间真的被震住了,没有再吵。 但林父看的却不是她们,而是仍然在专心吃饭的林与鹤。 无论是争吵,还是林父突然的爆发,都没有对林与鹤造成任何触动,他安静地吃着东西,直到周围都沉默了下来,他才抬眼看了过来。 林父看见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平静至极,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 没有愤怒、没有尴尬,甚至没有一点波动。 林与鹤的人分明坐在这里,却仿佛早已与一切隔绝。他漠然地看着面前的事物,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爱和恨都不能再触动他分毫。 回家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是一种温暖的慰藉,而是一个讨人厌烦的任务。他看着与自己关系最亲近的家人,却像是在看待一场拙劣的闹剧。 他在这里,只是一个不会入戏的观众,永远冷漠,永远无动于衷。 林父怔怔地看着他,身上最后一点支撑的力气也被抽走了。 林父那原本挺直的脊背突然佝偻,像是在一瞬间突然老去了很多。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颓然地想。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018 餐桌上一片寂静,许久,林父才开了口,神色颇有些疲惫。 他哑声说:“好了,吃饭吧。” 吴欣看出他情绪不稳,便压下了情绪,没再说话。吴晓涵还想说什么,看了看林父的表情,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最后,她还别别扭扭地给林父夹了一块排骨。 不管怎么吵,他们都还是一家人。 只有一旁的林与鹤一直没什么反应。 从始至终,林与鹤都没有分神关注过他们的举动。 一顿饭沉默吃完,已经是将近十点了。外面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一直没有停。 燕城地处北方,冬季难得有雨,这雨一下便又冷又湿,寒意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林父叫住了林与鹤:“小鹤,明天周末没有课,今晚就住下吧。” 吴欣翻着文件袋,也道:“上回还有些陆家的东西没说完,明天正好把剩下的给你看看。” 林与鹤就被留了下来。 保姆阿姨收拾出了客房,给林与鹤住。林与鹤进客房之后就去看书了,他虽然有周末,但同样还有作业。 林父想和儿子谈一谈,却又几次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白手起家,到现在拥有了自己的医药公司,一路事业顺风顺水,人脉颇广,好友众多。和他相处过的人几乎都会衷心夸赞他几句,对他的性格,对他的能力。 可现在,林父却徒然生出了一种罕见的无力感。 只是想到要去找儿子,林父就忍不住犹豫。 他甚至感觉自己有些害怕看见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 林父正考虑着这件事,卧室的门被推开,吴欣走了进来。 她正在接电话,脸上满是笑容,语气很热情:“对,周末嘛,也该出去玩一玩,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好的好的。” 她连声应着,直到电话挂断,脸上的笑容才消失。 刚刚的热情和恭敬也不见了,她皱着眉,低咒了一声。 林父问:“怎么了?” 吴欣没好气道:“还能怎么,不就是结婚的事么。” “是陆家的电话?”林父问,“出什么问题了吗?” 吴欣揉了揉额角:“倒也不算什么问题,是陆董的助理打来的电话,说明天要接人出去。” “和小鹤吗?”林父安慰道,“那这确实不算问题,出去逛逛也好。” 吴欣皱眉:“我早和他说了周六要讲资料,结果他偏要周六出门。” 林父道:“这也不是小鹤决定的,是陆先生那边找来的吧,而且资料也不一定非要明天讲,以后还有时间的。” 听着熟悉的温和声音,吴欣终于放缓了语气:“我这不是怕他还没弄懂规矩,再冒犯了陆董么。” 被林父劝着,吴欣才平静了些。 她也没有真的放弃,第二天一大早,在早餐桌上,吴欣就拿出了准备好的资料。 “你今天要和陆先生出去?”她对林与鹤道,“那我们趁早开始,把陆家的事说完。” 林与鹤清早起来,喉咙有些不舒服,嘴巴也干得隐隐发疼。他清楚这种时候自己一开口肯定会把唇.瓣撕裂,就没有说话。 吴欣看着他这反应,却忍不住有些上火。 这都什么态度? “吃完再说吧,也不差这一会儿。”林父道,“来,咱们先吃饭。涵涵的那份已经给她留好了,等她睡醒了热热再吃。” 吴欣并不喜欢丈夫向着林与鹤说话,她和丈夫的感情不错,不然也不会在家境有别的情况下“下嫁”。但也正是因此,她才会对丈夫的前任妻子耿耿于怀,不愿去想丈夫的温柔曾经分给过其他人这件事。 丈夫的前任已经离世,这一点也没怎么影响过两人的感情。但长相肖似丈夫前任的林与鹤还在,吴欣真的很难对这个继子抱有什么好感。 所以现在,吴欣的气也没怎么消下去,不过丈夫已经开口了,她也就没再说什么。 一顿早餐沉默吃完,吴欣漱口回来,就看见客厅里的林与鹤拿着手机,不知在干些什么。 她叫了林与鹤一声:“过来,先把陆家的资料说完。” 只是吴欣才刚要开讲,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方木森打来的:“吴女士,我在接林少的路上,麻烦你告知他,可以收拾一下,准备出门了。” 吴欣皱眉,不过声音还是很客气:“这么早就出去吗?” “嗯。” 方木森只简短地应了一句,也没有要和吴欣解释的意思。 吴欣也不能说什么,只能答应着,客气地挂断了电话。 电话刚打完,她去看林与鹤,却发现对方已经在准备穿外套了。 看林与鹤的样子,分明是早就知道这时候要出门了。 看着自己准备好的那些厚厚资料,吴欣的火气蹭地一下就起来了。 她冷笑了一声,道:“现在就出去?” 林与鹤:“嗯。” 他低头穿外套,并没有看吴欣,也没注意到她的神色。 吴欣早在昨晚接到方木森的电话时就不怎么舒服,觉得是林与鹤在搞什么小动作。被丈夫安抚过之后,她才没去找林与鹤。 现在火气重新涌上来,更是按捺不住。 “就这么不想听我讲资料吗,啊?一大早就让他们来接你?” 吴欣怒火中烧,反倒笑了出来。 “还把方特助搬出来,你和他的关系很好啊?” 她根本不相信工作忙到那种程度的陆难,会这么早把林与鹤叫出去。 林与鹤抬头看了看她,神色稍稍有些茫然,像是不明白吴欣为什么会突然发难。 但他开口时却还是很平静,平静到语气甚至有些寡淡:“没有吧。” 吴欣的笑僵了一下。 总是这样,一直都是。 林与鹤在她面前总是这种反应。每次她想追问或者敲打他,或直接或隐晦地说了那么多,却只会换来一句“还好”、“没有吧”、“我也不清楚”。 听着就让人火大。 他一直都是这种完全不上心的态度,摆明了没把她放在眼里。 吴欣向前一步,高跟鞋在地板上踩出“磅”的一声闷响,脸上笑容也消失了。 “方特助联系你是好事,不过你也该明白,他这么做只是因为工作。” 她冷冷道。 “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别以为和陆董结了婚,就可以对所有人颐指气使了。” 林父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忙走过来劝解,他拉住吴欣:“小鹤不是那种孩子,道理他都清楚的,别那么急,有话咱们好好说。” 他转头还想和林与鹤说两句话。原本林父昨晚就想找儿子,结果和吴欣聊得有些晚,后来怕影响林与鹤休息,就没有去。 但林父还没来得及开口,吴欣就冷笑了一声。 “他清楚?我看他明显就是陷进去了吧,忘了自己的身份,真以为自己仗着陆董的喜欢就能为所欲为,连长辈的话都不放在眼里。” 她指着林与鹤质问他:“你以为自己凭的是什么?凭订婚宴上陆董出面替你解围,还是凭他把卡给你花?啊?你真以为他喜欢上你了?别惹人笑了!” 这话说得着实有些刺耳,连林父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吴欣却仍然没有停下。陆难的人对林与鹤和吴家的区别待遇让她很不满,林与鹤今天的态度更是直接激怒了她。 “摆好你自己的位置,老老实实地把这场戏演完。” 吴欣冷嗤道。 “别以为演了场戏就真能麻雀变凤凰,你就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学生,要身份没身份,要背景没背景,能结婚还是因为你八字对得上,生得走运。少自以为是,省得把你自己唯一这点用处都搞砸了……” “够了!”林父的脸色很难看,“别说了!” 卖子求荣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的事实,现在还要逼着这孩子感恩戴德,简直是直接往林父的痛处上戳。 他脾气一直很好,此刻却无论如何也听不下去了。 吴欣突然被林父吼了一句,声音戛然而止,表情刹那惊愕。 她很快回过神来,缓缓吸了口气,还动作优雅地别了一下散落的鬓发。 但细看吴欣的神情,却已经是被气到了极点,她放轻了声音,甚至被气笑了:“林峰,你就这么和我说话,啊?你还吼我?” 她恨恨道:“你这两天吼了我两次!” 林父语塞,他冷静下来之后,神色也有些后悔。 “爸,吴阿姨。” 林与鹤淡淡开口,中止了他们的争吵。 “你们不用担心,我一直很清楚。” 他已经穿好了外套。宽大的羽绒服蓬松柔软,原本很厚实的衣物穿在他身上,却并不能让人感觉到温暖,反而衬得他身形愈发瘦削,脸色也过于苍白透明,像棉花在裹着一块冰。 林与鹤还是那种平静到令人心慌的语气。 “我没有凭着什么。订婚宴上陆先生替我说话,是因为有那么多人看着,他必须表现出对我的维护。那次到学校来给我送信.用.卡,是为了拍下我刷卡的账单,对外说我能拿着陆先生的卡买单,发.情侣恩爱的通稿。” 他一件一件,冷静又清楚地剖析着。 “几次亲自送我回学校,也是因为担心如果我们从未有接触,会让陆家怀疑。” “陆先生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做戏摆拍,我明白。” 林父愣愣地看着儿子,神色愈发惊愕。 他再一次从林与鹤身上看到了那种冷到极点的漠然。昨天晚上林父想了很多,他觉得可能是家里人伤到了儿子,让林与鹤对亲人产生了怨怼,才会对亲情如此冷漠。他还想着如果能多些相处,解开误会,或许还有机会挽回。 可林父现在才发现,不止是亲情,林与鹤对爱情的态度也一样。 一样的冷漠至极,一样的毫无期待。 林与鹤才二十岁,这个年纪的孩子,对爱情根本毫无防御之力,轻易便会刻骨铭心。 更何况对象还是比他大了十岁的人,寻常的二十岁男孩,哪怕一开始就清楚是做戏,恐怕也很难抵挡得住年长者的攻势,不知不觉间便会沉沦深陷。 可林与鹤却如此清醒,条理分明地为每一个感性的动作标上利益的注解。 他的表现,根本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 林父怔怔地想。 本不该是这样的。 林与鹤并没有注意他们的神色,他用手背蹭了一下干燥的唇,擦掉了上面渗出的血痕。 他的嘴从起床后就很干,现在一说话,就疼得更明显。不过这点疼痛林与鹤早已习惯了,而那被擦淡的血渍留在唇.瓣上,覆住原本苍白的唇色,反而透出了一种鲜艳健康的红。 他看起来一切都好。 “包括隔几天一次的电话也是吧。”林与鹤心平气和地说,“我记得订婚前一天,吴阿姨以发送订婚流程的名义,给我的手机安装上了一个□□。软件刚装好,陆先生就给我打来了电话。” “之后他时不时就会给我打过来,大概我们的通话音频,也是日后要用来对外秀恩爱的素材。” 林父震惊地看向了吴欣。 监听?! 吴欣却已无暇顾及丈夫的反应,她也满脸愕然。 不止是因为林与鹤如此冷静地拆穿了一切,更重要的是对方提到的那些事。 ……她怎么不知道忙到几乎脚不沾地的陆难会亲自送林与鹤回学校,还会隔几天就给林与鹤打电话? 吴欣的确装过□□,但当晚就收到了方木森的严厉警告——陆难那晚的电话根本不是为了录什么秀恩爱音频,而是为了检查林与鹤有没有被监听。查到之后,吴欣就收到了警告,被迫撤掉了相关病毒。 可明明都已经确认过没有监听了,为什么陆难之后还会给林与鹤打电话? 吴欣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又听见了林与鹤的声音。 “大概是你们觉得我知情后演戏会太僵硬,表现不自然,才一直瞒着我这些。” 林与鹤说。 “不过都这么久了,下次再有什么任务,其实您可以试试提前告诉我,我会更配合的。” “至于您说的,我仗着陆先生的喜欢……” 他浅浅地笑了笑,看起来很温和很好接近的样子。 “我清楚的,没有喜欢,只有交易。” 说完这些,林与鹤的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他看了看表,礼貌地说:“时间不早,我先出去了。” “爸,吴阿姨,再见。” 他说完便准备离开了,吴欣想叫住他,想问他陆难的电话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谁都知道是交易,为什么陆董还会分心亲自关照他? 可吴欣没来得及开口,只眼看着林与鹤打开房门准备走出去,然后就顿在了那里。 他们终于听见了林与鹤除平静之外的其它语气,听见了他显露出的真实情绪—— “……陆先生?” 019 林与鹤刚拉开房门想往外走,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冷峻男人。 他那完美如面具般毫无破绽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些许波动。 “……陆先生?” 昨晚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夜,黎明时才短暂地停歇了一会儿。但天还未亮,雨就重新下了起来,还夹杂着大片的冰霜和雪花。 天气正是最冷的时候,男人匆匆从雨雪中赶来,肩头未见水痕,身上却有浓重的寒意。 林与鹤没怎么来过这处住宅,不清楚这里的隔音怎么样。他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话陆先生有没有听见,又听去了多少。 一想起有这种可能,林与鹤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面前男人的视线垂下来,又是那种从上方投来的俯视角度,像是要将他整个人牢牢笼住。林与鹤只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沉甸甸的,有如实质。 恍惚间,他甚至觉得对方什么都听见了。 对视的那一瞬间如此漫长,但最后也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陆难看着他,开口时却是一句:“你就打算这么出去么?” 林与鹤还没有回过神来:“……啊?” “围巾呢?” 陆难问他,一条一条仔细地数。 “口罩,手套,什么都不带就出去?” 林与鹤这才反应过来,他摸了摸鼻子,很诚恳地认错:“我忘记带了。” 陆难没有说话,垂眼看了过来。 男人逆光站着,雨天清晨稀薄的光线在他那原本轮廓就很立体的面容上投射.出了浓重的阴影,让人愈发看不清他的神情。 沉默比责怪更有压力。林与鹤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肩上忽然一沉。 陆难抬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带回了屋内。 “进来。” 楼道里虽然没有风,却还是比不过室内暖和。 林与鹤微微睁大了眼睛,没反应过来男人为什么将他带进来。意外的不止他一个人,屋内的吴欣和林父也都是一脸惊异。 吴欣更是满心震惊,她怎么也没想到陆难会亲自过来。 她一个激灵,猛地反应过来,慌忙上前想要招呼这位尊敬的客人:“陆董……” 陆难却根本没有理她。 陆难摘下了自己的长围巾,抬手系在了林与鹤的颈间。 他自己戴围巾时只是松松地挽了个结,长长地垂在胸前,权当做装饰。摘下来给林与鹤戴时,却是仔仔细细地绕好了,将对方严严实实裹住,让人连下巴都埋进了柔软的围巾里。 系好围巾,陆难又问:“口罩呢?” 林与鹤抬头把嘴巴从围巾里露出来,小声说:“用完了。” 他平时出门用的是一次性口罩,昨晚已经用完了最后一个,新的还没有买。 跟在后面一同进来的方木森从提包中拿出了一个新口罩,递了过来。林与鹤正想伸手去接,口罩却被人中途截胡了。 陆难拿过口罩,撕开了包装。塑料纸窸窣作响,被团成一团握在了掌心中。 男人直接伸手,把口罩帮林与鹤带了上去。 微糙的指腹无意间划过微凉的耳廓,林与鹤抑制不住地,被这温度烫红了耳朵。 好不容易等围巾和口罩都戴好了,林与鹤终于寻到些说话的机会:“这样就好了……手套不用了,我可以把手放在口袋里。” 男人垂下眼睛,面无表情地看他。 “本来也没有给你准备手套。” 林与鹤有些茫然:“……?” 陆难却并未给人解答。 他只说了一句:“走吧。” 两人一同离开,被留在屋内的吴欣和林父却都已经惊呆了。 他们从来没想到过陆董还会有这样一面。 亲眼目睹了陆难和林与鹤的相处,他们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甚至没有注意到方木森并未离开。 直到方木森屈指在门上敲了敲,吴欣才匆忙回神。 她脸上的惊讶神色还没有收拾好,匆忙想向方木森打探口风:“方特助,陆董他……” 方木森道:“陆董有些话要我带给两位。” 吴欣连忙道:“您说,您说。” 林父看见方木森,却是稍稍有些意外。 他之前和方木森见过一次,但也只是在订婚宴上远远地看了几眼。现在近看,才发觉对方隐约有一点眼熟。 可这种熟悉感又太模糊,细想时,林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对方了。 “方特助,来这边坐吧。” 吴欣热情地请方木森在沙发上落座,方木森却没有动。 “吴女士,上次的事,我想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林父疑惑地看向妻子。 上次什么事? 吴欣的动作一僵,似是心有余悸,开口时也磕绊了一下:“清楚、清楚的,我们后来不是也照做了吗?那个监.听.软.件被手机里的防御系统自动清除后就再也没动过。那次拍账单也是,后来就再也没有跟拍过和陆董有关的了,这些你们也都能看到的吧。” 她语速很快,却还是被林父全数听清了。 林父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震惊。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之前听林与鹤说起那些事时,林父尚在惊讶儿子的冷漠,没能分心关注其他。现在听吴欣说这些,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些事的问题所在。 且不说监.听对于陆董这种人来说绝对是大忌,林父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妻子要监.视跟拍儿子的行踪? 但现场并没有人给林父解答。 方木森听见吴欣的话,直接道:“既然清楚,那为什么还要去香江收集陆家的资料?” 吴欣反射性地想要辩解,却见方木森拿出了一个文件袋。 “这是智霖侦探社交出的资料,和他们雇主的银行卡账号。”方木森看着吴欣,问,“还需要其他证据吗?” 虽然是质问,但方木森的声音并不高,更没有什么咄咄逼人的气势。 只是这种心平气和的语气,让人听了却更觉心虚。 吴欣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努力想解释:“我们也是为了给与鹤找点资料,帮他提前了解些规矩……” “帮他?”方木森说,“究竟是帮他还是害他,吴女士应该很清楚。” “你觉得我们能查到的事,身在香江.的陆家会查不到吗?” 被背地里搜集了资料的陆家又会怎么看待这个孙媳,结果可想而知。 “……” 吴欣不敢再和方木森对视,眼神飘忽,勉强笑了笑:“怎么会呢?我们毕竟是与鹤的家长,怎么会害他……” “家长?” 方木森笑了一下,笑容里却没有什么温度。 “把孩子明码标价的家长吗?” “吴女士,在陆董之前,林少究竟被你‘推销’给了几个人,要我帮忙数数吗?” 吴欣彻底僵住了。 林父惊愕地看着她:“什么推销……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怎么回事?” 吴欣已经几乎说不出话来,方木森也没有回答,他整了整自己的袖口,道:“林少的事就不用两位操心了,两位还是关心一下自己的事吧。” 林父急道:“小鹤的事我们怎么可能不管……” 话没说完,对上方木森的视线,林父猛地愣住了。 这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突然露出了比刀锋更锐利的冰冷眼神。 “林先生。” 方木森终于正眼看向了他,一字一句,落地如冰。 “这句话从您嘴里说出来,挺可笑的。” 林父怔怔地看着他,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一旁的吴欣脸色苍白,勉强开口道:“方特助,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关心一下自己的事,你是在威胁我们吗?我们可是白纸黑字签过协议的……” 对着吴欣,方木森反而不像对林父那般冰冷,他平静道:“协议签的是帮林家医药稳定资金链,这点不会变。但如果有其他公司动手脚,我们也绝不会姑息。” “吴女士,机会不是没有给过你们。上回找你时我们就明确警告过你,没有下次。” 方木森直接把话挑明了。 “遗憾的是,你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 吴欣面色越发难看,她还想再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看见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时,她就生出了一种极大的不安。她颤着手指按下了通话键,急切尖锐的声音瞬间划破沉默—— “姐!公司出事了!你们快回来吧!” 吴欣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面色惨白,她还未能回应电话里带着哭腔的求助,就猛地弯下腰来,剧烈地干呕了起来。 林父忙去扶她:“阿欣!” 听筒声、呕吐声和喊叫声混作一团,场面一片狼藉,方木森转身开门,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汽车停在地下车库,方木森正要乘车离开,却意外地看见了车旁站着的人。 “林少?”他已经恢复了斯文有礼的模样,温声询问,“怎么没有走?” “陆先生去拿东西了,”林与鹤戴着口罩,声音稍稍有些闷,“让我在这里等他。” 他还戴着陆难的围巾,羽绒服的帽子也被人拉了起来,蓬松的帽边软.毛衬在脸侧,让人看一眼便觉得心都软了下来。 既然是陆难的决定,方木森自然不会质疑,他问:“林少怎么没去车里等?” “车里有点闷。”林与鹤说,“我出来透透气。” 方木森还想说什么,余光瞥见一个躲躲藏藏的身影,不由一顿。 他沉默了一瞬,突然转了话题:“林少,吴女士对你的态度是一直这么差吗?还是最近才转变的?” 林与鹤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方木森继续引导他:“你有感觉到她最近有什么异常变化吗?” “啊,有一点。” 林与鹤想了想。 “大概是因为她怀.孕了吧。” 这回换成方木森愣了一下:“……你知道这事?” “方先生也知道吗?”林与鹤说,“我学医,能看出来。她怀.孕的初期症状挺明显的,情绪波动大,暴躁易怒,饮食也有变化。” “而且我还听见了她和我爸说孕检的事……” 林与鹤说着,突然听见了“当啷”一声巨响。 他回头去看,只见一个身影不慎撞倒了地下车库内的铁质三角桩,踉踉跄跄地跑开了。 林与鹤有些意外。 那是……吴晓涵? 吴晓涵还穿着皮裤和过膝靴,看起来应该是刚偷跑出去通宵回来。大概是怕走正门电梯被父母逮到,她才想从地下车库的电梯上去。 结果就在这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显然,吴欣怀.孕这件事对她的打击非常大。 方木森道:“她站那儿有一会儿了,一直在看你。” 林与鹤茫然:“看我?” 吴晓涵的敌意太明显,智商又不够,反而没什么威胁。方木森摇摇头:“不管她,我们走吧。” 他已经从另一侧入口看到了陆难的身影。 林与鹤也看到了走回来的陆难,下意识摸了摸鼻尖,从方木森帮他打开的车门上了车。 怕他觉得闷,在陆难走过来之前,方木森暂时没有把车门关上,所以林与鹤就清楚地听见了地下车库另一侧传来的声音。 那是吴晓涵尖利刺耳的质问声:“我妈怀.孕了?!” 回答她的是林父的声音,似乎是刚下楼的他们正好和要上楼的吴晓涵撞上。 “涵涵,你先让一让,妈妈晕倒了,我们得去医院……” “不许去!谁允许她怀.孕的?!” 吴晓涵的声音近乎歇斯底里。 “你和我妈结婚的时候明明答应过只疼我,为什么还要孩子?!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陆难已经走到了车前,他从另一侧上车,冷冷对方木森道:“关门。” 车门关好,混乱的声音被彻底隔绝在了外面。 汽车启动,开出了车库。方木森并没有上这辆车,前后座间的隔挡也缓缓升起,将司机隔开。 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了独处的两个人。 车内开着暖风,林与鹤想把羽绒服的帽子拉下来,拉到一半时,动作忽然顿了一下。 他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确定对方没有阻止的意思,才继续把被男人亲手拉上的帽子放了下去。 男人正在刚刚提回来的袋子中翻找东西,薄唇紧抿着,面部的轮廓线条又冷又硬。 找好了东西,他才终于开口。 “口罩摘下来。” 林与鹤摘下口罩,轻轻舒了口气。 他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的感觉也比清晨早起时好多了,但男人的目光落在他唇上的伤处,脸色却很不好看。 盯在林与鹤唇上停了几秒,陆难才挪开视线,拿起了一条冒着白汽的热毛巾。 毛巾消过毒,可以直接敷在唇上,软化干燥的唇.瓣。林与鹤说了声“谢谢”,正想把毛巾接过来,却发觉对方并没有要递给他的意思。 林与鹤愣了愣,道:“不用麻烦哥哥了,我自己来就好……” “你觉得,你把你自己照顾得很好吗?” 陆难的声音并没有什么波动,似乎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他右手握着叠好的毛巾,手背上已有青筋隐隐凸起。 林与鹤微怔。 他隐约觉得,陆先生好像生气了。 只是陆难再没有多说什么,伸手过来,把热毛巾敷在了林与鹤的唇上。 这个方法起效很快,没多久,林与鹤唇上的干皮就软化了下来,伤口的疼痛也没有复发。 敷完热毛巾,林与鹤碰了碰自己微湿的唇,觉得好受多了。他正要道谢,却见身旁男人又拿出了一管软膏。 还要抹吗?林与鹤摸了摸鼻尖,道:“我好多了,哥哥。” 但这回叫哥哥也没能改变什么,陆难置若罔闻,直接拧开了软膏。 “真的没事了……” 林与鹤之前从来没怎么在意过,顶多是在唇.瓣干出.血时擦一擦,他这次也不想麻烦别人,想着舔一下就算了。 但他的舌尖才刚伸出来一点,就直接被人捏出了下颌。 “……唔?” 近在咫尺的距离里,男人盯着林与鹤那失血色浅的柔软唇.瓣,和略带湿.润的舌尖,眯了眯眼睛,眸光微沉。 他沉声开口,明明仍是一贯的冰冷口吻,林与鹤却隐约像是从男人的声音里听出了恶狠狠的意味。 “宁宁,你真是欠教训。” 020 林与鹤的后颈被激起一阵颤栗,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陆先生离得太近, 手指的温度又太高, 林与鹤被他堵在后座的一片狭窄区域里,整个人被弥漫开来的沉木香气包裹住, 逃脱无路。 他们之间几乎只有一拳之隔,林与鹤没怎么领略过陆先生的冷漠威慑,但他对男人逼近时的压迫感却深有体会, 他不觉得自己还能承受更多。 在对方进一步动作之前,他已经打算要道歉了。 况且林与鹤还是在对方早已提醒过的情况下被抓了个现行,他觉得自己的确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只不过被掐着下巴实在不怎么好说话, 最后,林与鹤也只能含糊地叫了一声。 “哥哥……” 陆难看着他, 目光晦暗不明。 就在林与鹤愈发忐忑的时候, 男人终于松开手,退开一点距离,放过了他。 林与鹤这时才得以正常说话, 他乖乖认错:“对不起。” 陆难什么都没有说, 目光停在了他清瘦的下巴上。 林与鹤的皮肤苍白, 因为色素缺失,他整个人的颜色都很淡。也正因为此, 那白皙皮肤上渐渐浮现出来的印痕就越发明显。 明明男人伸手时已经控制过了力度, 那被印下的浅红色指痕依然清晰可见, 如此晃眼。 陆难沉默片刻, 终是抬手, 用手指在那红痕处轻蹭了几下。 “疼么?”他低声问。 微糙的指腹蹭过光滑的皮肤,林与鹤被揉得有点痒,忍不住笑了下,说:“不疼。” 陆难收回了手,还是说了一声:“抱歉。” 林与鹤摇摇头:“没事的。” 他皮肤薄,所以稍微受些外力就容易留下痕迹,其实并不严重,他也没怎么觉得疼。 就是刚刚陆先生的动作有些突然,把他吓了一跳。 林与鹤并未太在意,说完没关系就把这件事揭过了。他并不知道,刚刚其实还可能有更吓人的事,被强行压下去才没有发生。 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车内恢复了安静,只有塑料提袋被翻动的细碎声响。 男人拿着软膏,从提袋中翻出一包棉签,将药膏挤在了一根棉棒上。 “这是治疗唇上裂伤的药膏,可能有些苦。”他道,“过来,我帮你上药。” 林与鹤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就听见陆难道:“你看不到伤口,没办法自己涂。” 话都被人提前一步截住了,他只能放弃了这个念头。 这次陆难没有再捏他的下巴,只屈指抵在了林与鹤的下颌,轻轻上抬。 这个情形又让林与鹤忍不住想起了订婚时,对方帮他打领带的事。 男人的不少动作都会在无意间流露出些许控制意味,这代表他有很强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可陆难的动作又很轻缓,从不粗暴,与他那强势的占有欲略有矛盾。 林与鹤的双学位专业选的是心理学,平日里本专业内也有临床心理课程,他能从陆难身上分析出多种典型的人格形象,却很难将这些颇有对立性的人格统一在同一个人身上。 他学术不精,最后只好把这些统统归因成陆先生的敬业与入戏。 只是这些胡思乱想也没能分散林与鹤被迫集中的注意力,他实在无法忽略面前男人的存在感。微凉的药膏被轻轻涂抹在唇上,清凉的感觉只有一瞬,随即就被男人靠近所带来的热度盖过了。 林与鹤实在没有什么和人近距离相处的经验,视线都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落。等药膏好不容易抹完时,他甚至全程都没怎么感觉到唇上伤口的疼痛,第一反应就是松了口气。 然后林与鹤就看见男人收起用过的棉签,又从提袋里拿出了一支润唇膏。 林与鹤:“……” 抢在对方动手之前,林与鹤忙道:“这个我自己来就好了。” 陆难抬眼看他。 林与鹤:“我可以……呜……” 话没说完,他就因为紧张,一不小心舔到了唇上的药膏。 这药膏怎么这么苦?! 林与鹤原本就怕苦,舔了这一下,他连话都说不下去了。又苦又涩又辣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他的脸都不由皱成了一团。 一瓶矿泉水被递到唇边,林与鹤已经说不出谢谢了,接过水就想往嘴里灌,瓶口却又被人挡了一下。 男人的手掌挡着瓶口,手背堪堪蹭到了他的唇,有些烫。林与鹤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修长手指就将什么东西拨到了他的唇边。 “用吸管,用瓶口喝会蹭到药,更苦。” 林与鹤这才看到,矿泉水瓶中还插着一根吸管。 他匆忙咬住吸管,一连吸了几大口,才稍稍感觉好了一点,不再苦到没办法呼吸。 缓了口气,林与鹤又喝了几口,含着水慢慢把苦味冲淡。 刚刚贴过他唇瓣的手又伸了过来,拿着张纸巾帮林与鹤擦了擦唇边蹭出来的药膏和水渍。 “润唇膏不用现在涂。”男人声音低沉,“等一会儿药膏干了再抹就好。” 林与鹤:“……” 那他刚刚岂不是根本不用紧张? 因为药太苦,他那轮廓温柔的眼尾都没精打采地垂了下来,卷翘的眼睫上还沾着刚刚被激出的泪花,看起来更显得委屈。 男人看着他,沉默了一下,道:“润唇膏选了甜味。但药膏是苦的,没办法换。” 林与鹤是个医学生,自然不会埋怨药苦,他摇摇头,小心地避开唇上药膏,说:“没事,是我太不小心了。” 许是怕林与鹤再紧张,陆难这次没说什么就把润唇膏给了他。 “等下药膏干了记得涂,尽量避开伤口。这个不止要涂一次,干了就要抹,多涂一段时间就不会总是干到流血了。” 林与鹤点头:“谢谢。” 陆难把润唇膏放在了他的羽绒服口袋里,帮人拉好拉链之后,又从提袋中翻出一个纸包,拿出其中一块,递到了林与鹤嘴边。 林与鹤没看清那是什么,只嗅到了一阵甜味:“唔?” 陆难把东西喂给了他:“糖,去去苦味。” 林与鹤启唇含到嘴里,才发现那味道非常熟悉。 居然是梨膏糖。 蜀地盛产雪梨,而且林与鹤天生气管不好,经常会吃雪梨做的东西,清燥润肺。梨膏糖是他从小吃到大的东西,味道相当熟悉,吃起来也开心。 雪梨的甜驱散了残留的苦味,林与鹤终于放松了一点。 他的视线落在那个提袋上,又转到了提袋旁边的男人身上。 提袋里东西很全,连梨膏糖都有。 林与鹤发现,陆先生远比他想象的更加细心。 刚刚上药时也是,虽然林与鹤被靠近的男人夺走了大部分注意力,但他还是察觉到了对方动作的轻缓。 倒不是说陆难看起来很粗心,只是男人那冷峻的外表实在让人很难想象,他照顾人时竟会如此周到。 林与鹤猜测对方可能有过照顾病人的经验,因为一般人其实很少能想得如此周全。拿药膏、润唇膏很正常,但还记得拿棉签和吸管,就很难了。 再想到对方还带了糖来化去苦味,林与鹤猜测,陆先生或许是有过照顾生病的小孩子的经验。 也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之后,林与鹤才发现了男人如此体贴的一面,他正想着,手中攥了许久的矿泉水瓶就被接了过去。 陆难看着他,问:“怎么了?” 林与鹤这才意识到,他刚刚一直在盯着陆先生看。 “没什么,”他摸了摸鼻子,“就是觉得,哥哥很细心。” 陆难把水瓶盖好放在了一边,抬眼望向他:“学医的人应该更细心吧,周围的人一有什么异样,都能察觉。” “嗯?” 林与鹤有些疑惑,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他有些摸不准陆先生这话的意思,不知道对方是在说自己发现了继母怀孕的事,还是因为陆先生听到了自己之前出门时对父母说的那些话,意指他发现了跟拍作戏的事。 对刚刚一出门就撞见陆先生的情形,林与鹤现在想起,仍然带些忐忑。 尽管大家都知道是协议,但这么直接挑明,到底还是会有点尴尬。 他一心想着这些和“细心”有关的事,却没料到陆难开口竟是一句—— “对别人都关照得那么周到,那你为什么总是不好好照顾自己?” “……?” 林与鹤怔住了。 他望向陆难,等看清对方的表情时,才意识到男人当真是在认真地询问这件事。 林与鹤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犹豫了一下才道:“……也不算吧?” “不算吗。”陆难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没什么波动,很平静地问他,“单是我撞见的嘴唇出血就有几次了?” 林与鹤习惯性地想抿唇,想起药膏的苦味才停下了动作:“这只是一点小伤。” 陆难眯了眯眼睛:“很多病人都这么想。” “不,这个不一样。”说起这个,林与鹤却很认真,“疾病分各种情况,很多时候病人必须仔细留意自己身体状况的变化,更不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就不遵医嘱。医生基本不会说无用的话,列出注意事项就必须要注意。” 他道:“但我这种情况不是,我顶多是出点血,最严重也就是唇炎,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陆难的神色越来越冷。 他的胸口猛地起伏了一下,声音被压抑过,就更显得冷硬。 “所以,你知道会得唇炎还不管它?” 男人关键词抓得太准,林与鹤一时语塞。 陆难直接把他口袋里的润唇膏拿了回去。 “看来提前交代也没什么用,我还是亲自监督吧。” “……” 林与鹤张了张嘴,看见男人的表情,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车厢内安静下来,像是又恢复了刚刚从家里出来时两人之间的低气压。 林与鹤觉得陆难似乎有些生气,但他其实不太懂。他觉得会因为这种事生气的人一般都是家属或者医生,可陆先生既不是他的家属,也不是他的医生。 林与鹤不知道陆难为什么这样关照他。 汽车平稳地行驶着,封闭空间里保持着沉默。林与鹤以为男人不怎么想和自己说话了,但“似乎在生气”的陆先生把润唇膏收好后,就又在提袋中翻找了起来。 他拿出了一包湿巾,抽出一张,对林与鹤说:“手。” 手? 林与鹤不清楚他要做什么,但还是把手伸了过去。 陆难面无表情:“另一只。” 林与鹤又换了只手,这次陆难才伸手托住了他的手掌。 微凉的湿巾覆了上来,在林与鹤手背上轻轻擦拭了两下。 看到湿巾上沾染的浅粉色痕迹,林与鹤才想起自己之前用手背擦过唇,沾了血。 他自己都忘了的事,陆先生却注意到了。 林与鹤觉得,好像他在长辈眼里一切都好,不用人费心,一直都很懂事;但他在陆先生眼里却总是各处带伤,必须被照看,总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他轻声道:“谢谢。” 手背上擦拭的力度很轻,一开始湿巾还有些凉,之后热度就从相贴的皮肤处传递过来,只剩下了温暖。 陆难动作轻缓,小心地托着那只手。林与鹤的手很漂亮,皮肤白皙,骨节分明,关节泛着浅浅的粉色,放在陆难的手掌上,对比之下就更显纤细。 那是一只天生适合拿起手术刀或是按下黑白琴键的手。 血渍擦净之后,林与鹤手背上靠近腕骨的地方还有一片轻微的红,陆难又在那处擦拭了两下,却发现那红色并没有被擦掉。 林与鹤察觉了他的动作,解释道:“没事的,不用擦那里,那不是血,是一片疤。” 陆难顿了顿,问:“什么时候落下的?” 一般人这时大概都会问是不是天生的,陆难问的却是什么时候落下的,仿佛他知道这疤不是生来就有的一样。 林与鹤没注意这一点,只道:“是我小时候打留置针留下的。” 陆难皱了皱眉:“留置针?” 林与鹤点头:“我血管天生很细,不好扎针,只有腕骨附近的那条静脉比较明显。因为总是要输液,就扎了留置针,有次留置针歪了,就落下了疤。” 男人停下了动作,他的指腹悬在那片浅红之上,隔着零星半点的距离,将触未触。 他的声音隐隐有些发哑:“疼吗?” 林与鹤笑了笑:“早就不疼了。” 男人却没有因为这句话而释怀。 他沉默了片刻,又追问:“那时候疼吗?” 林与鹤还是摇头:“不疼。” 陆难低声道:“你打针的时候,不会哭吗?” 林与鹤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听这话的意思,怎么感觉陆先生像是知道自己小时候爱哭一样? 他诚实道:“我小时候是挺怕疼的。” “不过小孩子嘛,总会把疼痛的感觉放大。”林与鹤说,“其实不疼的,没有那么严重。” 他的语气很轻松,陆难听了,却比刚刚沉默得更久。 究竟是小孩子会放大疼痛,还是长大后,已经习惯了忽视疼痛? 那处浅浅的疤痕,陆难终究没有伸手去碰。 他托着林与鹤的手帮人擦净血迹,用体温暖热了对方的掌心,但林与鹤那裸露的手背和指尖,却还是冰凉的。 陆难收好湿巾,把那只清瘦的手包在了自己手掌中。 林与鹤发现男人帮自己捂手的动作,不太好意思麻烦对方,便道:“没事的,我的手一直这么凉,放口袋里暖一会儿就好了。” 陆难抬眼看他,却没有松手:“你已经在衣服里暖过很久了。” 林与鹤语塞,却又无法辩驳。 陆难说得对,其实林与鹤再怎么用衣服暖手都收效甚微,要不然他晚上睡觉时也不会那么煎熬了。 但他总不能一直冰着陆先生。 车上好像也不好找热水,林与鹤道:“下次我记得戴双手套,可能就好一点了。” 陆难却道:“没有手套。” 林与鹤愣了一下:“……啊?” 陆难直接伸手过来,一只手绕过他的后背,握住他的左手,另一只手握着他刚刚被擦净的右手,把林与鹤的两只手都握在了掌中。 他这个姿势,直接把林与鹤圈在了怀里。 林与鹤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看起来是很蓬松的一团,但其实很轻松就能圈住,抱住了也很容易让人满足。 而对林与鹤来说,被这样圈住后,男人开口时那低磁的声音就直接落在了他的耳畔。 陆难说:“没带手套,将就一下吧。” 林与鹤:“……” 他红着被男人的气息烫到的耳朵,努力做到面无表情,心想—— 可他明明就记得陆难说过,本来也没给他准备手套。 021 虽然这个姿势不用面对陆先生的视线,但现在两人的距离却比刚刚上药时还要近。林与鹤反射性地想要拒绝, 只是他双手.感受到的力度虽不强势, 却也并没有愿意放开的意思。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林与鹤已经对陆先生的控制欲深有体会。 体力反抗不得, 林与鹤又考虑起了用脑力说服的办法。只是他细想之后才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多少能说得过对方的胜算。 ——难以置信,他居然会说不过一位沉默寡言的先生。 最后, 林与鹤也只好转过头来说服自己。 反正路上应该不会太久,他可以试着尽力忽略其他感受,努力适应一下这双“自发热型手套”。 汽车仍在行驶着,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细长的雨丝和凝结了的雪霜飘落在车窗上,用最温柔的笔触描绘着肃穆的冬。 林与鹤渐渐放缓了之前略显紧张的呼吸, 整个人也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其实若是抛开其他考虑, 陆先生的体温还是让人感觉很舒服的。 林与鹤体寒,从入了秋之后就一直很难熬。他从来不提自己冷的事,只是因为习惯了, 但其实他的手脚平日里都是冷冰冰的, 冰得久了还会发疼。 所以在真的暖和过来之后, 林与鹤自己也觉得很舒服。 虽然肌肤相触的只有双手,但男人靠近后用这种姿势圈着他, 就让林与鹤周.身也都变得温暖了起来。 陆先生比车内空调管用得多。 除了温暖的体温, 这个距离也让林与鹤又一次清晰地闻到了陆难身上的沉木香气。 这个味道太过熟悉, 又太能令他安心, 没过多久, 林与鹤甚至连眼皮都开始有些发沉。 天气转冷之后,林与鹤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太高。再加上他有些认床,昨晚外宿,睡得就更不怎么样。 而且他今天清晨起得又早,现下就不由有点犯困。 雨雪在车窗上弹奏出温柔的声响,在这过分舒适的氛围中,林与鹤居然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他睡得不沉。半梦半醒之间,他朦朦胧胧地感觉到那沉木香气似乎离鼻端越来越近,额头上也隐隐感觉到了一点轻微的碰触。 林与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做梦。他还记着自己在陆先生的车上,努力地睁开眼睛,眨了眨,视线聚焦后,就看见了陆难的脸。 两人的距离很近,似乎林与鹤只要一偏头就能蹭过对方的下颌。 林与鹤迷迷糊糊地看着他,男人依旧没什么表情,只道:“别在车上睡,容易感冒。” 林与鹤带着鼻音“唔”了一声,努力眨了眨眼睛,勉强清醒了过来。 他以为陆先生离自己这么近就是专门为了叫醒自己,内心不由有些愧疚:“嗯,抱歉。” 陆难没再说什么。 林与鹤不知道刚刚额头上的触感是什么,只当是自己睡迷糊了,便没有多想。 他的手还被男人握着,已经被捂热了,从手背到指尖都是暖融融的,很舒服。 林与鹤醒了醒神。没过多久,他便听见陆难道:“快到了。” 林与鹤还不知道这次是要去哪儿:“我们要去做什么?” 陆难道:“去拍几张双人照,媒体宣传时用。” 林与鹤有些意外,之前不是已经被拍过那么多素材了吗? 不说海底坎的账单和软件监.听下的电话,陆先生送他回学校的那几次应该也是为了跟拍宣传才对。订婚结束后,林与鹤还奇怪过宣传计划始终没动静的事,怎么现在又要开始拍新的照片了? 林与鹤不太懂那些宣传计划,也没有多问,只打算尽力配合。 很快,汽车便驶进了一座大型商业广场。两人下车,陆难这时才松开了手。 林与鹤已经被暖得差不多了,而且他们一路从地下车库坐电梯进了商场内部,并未去还下着雨的室外,他也没怎么觉得冷。 今天是周末,商业广场的人流量很大。不过两人来的是一个满是高奢品牌的商场,不管什么时候,这里都是柜员数量比客人的数量多。 两人刚一进来,就有穿着西装的人上前来领路,林与鹤跟着走了一段,才发觉周围的店都开着,但是没有一个客人。 所有店员都在门口静候着,在两人走过时恭敬地朝他们问候示意,就好像只需要招待他们这一对客人一样。 林与鹤这时才反应过来。 这里是被陆先生包场了? 他没想到拍个照片会需要这么大的阵仗,而真正的拍摄,也和他想象中大有不同。 在拍照之前,林与鹤就先被带去了一家造型沙龙店,里面同样没有其他客人,被暂时征用做了造型间。 为林与鹤做造型的并不是沙龙店的店员,而是上次订婚时的那个专业造型团队。他们对林与鹤的情况已经很熟悉,很快便打理好了一套装扮。 这次林与鹤并没有被要求穿西装,团队为他设计的几套造型都是些休闲款的衣服,和平时的装扮有些相似。 造型团队甚至还拿来了一件燕城大学的校服——说是校服也不太准确,大学没有统一的校服,那其实是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背上带着个燕大的LOGO,学生气息很浓。 做造型时,工作人员还简述了一下这次的拍摄计划,大体内容就是一同逛街,一起买些礼品或者衣物,需要展现出两人的亲密互动。 打理完之后,林与鹤离开沙龙店,就看到了外面那兴师动众的一大群摄影工作人员。 这次的拍摄工作也特意安排了专业团队,单是各种设备就摆了不知多少。打眼看去,一排的长.枪短炮,不知道的人或许还会以为是要开新闻发布会。 林与鹤原本以为照片是随意拍几张就好了,没想到会这么正式。 他没经历过这种场面,难免会觉得有些紧张,好在拍摄的重点并不在他,而是基本都在陆难身上。 比起林与鹤,陆难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阵仗。 林与鹤近距离看着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天生适合站在闪光灯下的男人。 男人不只长相无可挑剔,对各种展示要求的把握也相当到位,林与鹤被他带着,渐渐也适应了一些。 总得来说,拍摄的整体进展都还算顺利。 相对而言,这场拍摄对林与鹤的要求其实少得多,摄影助理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放松,随意就好”。 而且林与鹤不需要露脸,也就暂时不用表演什么感情,压力在无形中少了很多。 不需要露脸对林与鹤来说是个意外之喜,一方面,他是真的表演不出什么“饱含爱意的神色”、“含情脉脉的目光”,另一方面,林与鹤也习惯了平静的生活,暂时不想被打破。 他自己也有几十万粉的账号,但做视频时至多只会露一双手,也从来没有参与过线下活动,他不想被打扰正常的生活。 对这次的宣传计划,继母之前就曾反复告诫过,林与鹤也早早做好了配合的准备。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会被曝光,但他始终觉得受关注的是陆家,而不是他本人,等离婚之后,就不会有什么人再关心前任的事了。 而且医学生的情况和其他人的不一样,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接触不到什么八卦信息。林与鹤下个学期开始就要去医院实操,到时口罩一戴,谁也认不出他来。 不过既然能不露脸,那自然更好了。 上半段拍摄总共换了三套造型,持续了大概一个小时。然后陆难有个电话会议要处理,要离开半小时左右,林与鹤则留下等他。 因为和一部分工作人员有过上次订婚时的合作,林与鹤和大家也还算是熟悉,没多久便聊了起来。 林与鹤问:“这次的照片我都不需要露脸吗?不露脸也可以宣传么?” “可以的。” 回答他的是订婚时的那位跟拍摄影师,她道:“只要动作到位了就可以。其实别说是不露脸,就算只拍背影也可以有很好的效果。” 林与鹤好奇:“只拍背影也可以?” “当然可以啦!”几个上次就成了林与鹤迷妹的化妆师也跑来和他聊天,“快抖上就有那种,随意在大街上拍到两个身高腿长的小哥哥一起走的背影,就特别受欢迎。” 有人附和点头:“别说背影了,就算只拍到手,两个男孩子的手握在一块,都能有几十万赞。” 林与鹤:“……?” 林与鹤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时代了。 摄影助理们也聚了过来在聊:“论外表条件,林少和陆董怎么也不会输吧,而且这还是校服和西装的配对,CP超好嗑!” 林与鹤疑惑:“CP……好嗑?” 化妆师们笑嘻嘻地和他解释:“就是两个人很搭的意思!” 林与鹤不怎么懂这些。他虽然也做视频,有时还会配合当下时兴的话题写点字来发,但那些热点其实都是合伙人选好了给他的,林与鹤自己实在没什么时间看这些。 这已经涉及了他的知识盲区。 有人还说:“林少是学医的吧?现在医生的视频也特别火。” 林与鹤问:“医生的视频?” 是那种拍医生上完白班加大夜、连开几台手术累到在地上睡着的视频吗? 结果他们说的却是:“就是白大褂啊,超有气场!” 大家七嘴八舌:“现在很多视频都是,先穿个平平无奇的睡衣出来,然后‘唰’的一下换上白大褂或者西装,啊啊啊特别帅!” “制.服诱.惑永不过时!” 还有人拿着手机翻出视频给林与鹤看,大概内容和刚刚的描述基本一致。不过林与鹤才看了两眼就皱起了眉,摇头道:“这个白大褂穿得不行,扣子都没有扣,不符合规定的。” 众人:“……” 气氛蓦地沉默了一瞬。 摄影助理干笑了几声:“就是帅嘛,白大褂的气场特别足。” 还有白大褂的情趣play之类的——这句话她没有说,怕把林少吓到。 “帅?”林与鹤闻言,却不太认可,“你们大概没在医院里留意过真正的白大褂。那是工作服,主要用来防菌,其实挺脏的。” 有人好奇:“是因为白色不耐脏?那不能自己洗干净吗?” 林与鹤耐心地解释:“医院或者实验室会有很多特殊的细菌,家用消毒液无法完全杀菌,所以需要送去统一清洗。而且洗的次数多了,衣服都长得一样,就很有可能找不到原本的那件,随便找个合适型号的就穿了。” “最重要的是,医生经常会遇见紧急情况,真正抢救的时候,也没有时间去管工作服。” 林与鹤说。 “想想医生会遇见多少病人,出意外的时候,经常会有鲜.血或者胃液直接喷在白大褂上,也不可能多干净。” “……” 一众刚刚还在热情讨论的年轻人顿时鸦雀无声。 幻想被粉碎的冲击力度太强,众人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林与鹤。 他们一方面佩服医学相关人士的辛苦,另一方面也终于发现—— 原来林少比陆董直得还厉害。 摄影师轻咳几声,实在有些担心如果继续聊下去,一会儿陆董回来听见了恐怕也会被伤到,她就打住了这个话题,随意扯起了别的事。 “咳,那个,林少对今天的拍摄感觉怎么样?” 林与鹤道:“挺正式的。” 他说得很诚实:“我之前看的好多新闻,照片都是偷.拍的,还以为随便拍一下就好。” 摄影师有一点点心虚,解释道:“因为娱乐八卦的偷.拍注重的是信息量嘛,拍成什么样子都不太重要。我们这种主动宣传就不太一样了。” “原来是这样,”林与鹤点头,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拍宣传照要这么严肃。” “对的,必须严肃。” 摄影师板起脸,义正辞严道:“我们拍照的要求很高的,从单人角度讲,就既要突出形象优势,又要时刻注意仪态,双人的互动就更重要了……” 她从抓拍时机、拍摄角度、选定场景和调整光线等等,全方面多角度地阐述了这个问题,说得头头是道。 林与鹤不由赞叹:“好厉害。” 他觉得自己似乎想错了,既然拍照的条件这么严格,那陆先生之前也不太可能派人跟拍自己,拍些不能用的照片出来,白白做无用功。 应该是他误会陆先生了。 林与鹤不由有些愧疚。 他对工作人员也很感谢:“辛苦大家了。” 众人笑着说:“没事没事,不辛苦。” 还有人感慨:“林少太客气了。” “是啊,林少说话总是这么温柔。” “和您一起工作真的很开心!” 林与鹤笑了笑:“也得感谢陆先生。” 一提到陆难,众人瞬间沉默了下来。 摄影师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鬓边的冷汗,即使是现在想起来,她依然心有余悸。 如果非说要感谢陆董——那其实也没什么错,今天这任务的确是陆董专程安排的。 原本几天前订婚结束时,宣传计划就该开始了。但陆难却在最后关头突然宣布废掉所有原定计划,已经准备发出的通稿全部撤回,甚至连媒体的自行报道都要求他们一并撤稿。 宣传计划设定已久,还与整个婚事安排环环相扣,推.翻重定的难度可想而知。更何况订婚已经结束,还要去堵媒体的自.由报道,简直难如登天。 整个团队为此忙得脚不沾地,却没有人敢提出一点质疑——所有人都被陆难要求撤稿时的语气吓到了。 团队加班加点忙到现在,才终于腾出手来执行新的宣传计划,进行今天的这场拍摄。 提起陆董所带来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陆董本人就已经开完会回来了。 拍摄继续进行,刚刚和林与鹤聊天的摄影师这次不是主摄,只需要守住自己的那台机子就好,不算太忙。 所以她也得了空能分心看一眼正在拍摄的两人。 她所在的位置并不是最好的角度,但不管哪个角度,其实都是一样的。 都能清晰看得出来——让林少紧张的、庆幸不用表现的“注视爱人的目光”,对原本总是面无表情的陆董来说,却并不是多么困难的要求。 摄影师又回想起来,他们也是事后才得知,当时陆董突然改变计划,是因为抓到了一个偷.拍林少的人。 所以陆董才专程安排了这场拍摄,布置了这么大的阵仗,让林少觉得宣传拍摄必须在异常严格的条件下进行。 如此大费周章又拐弯抹角,只是为了告诉林少一件事—— 没有偷.拍,不需要演戏。 摄影师的目光落在了面前摄像机的屏幕上。 正在录制的影像中,两人比肩而立,并没有什么肢体接触。 但有些东西,一目了然。 其实早在之前的订婚视频里,就已经很清楚了。 摄影师想。 这世界上,有些人天生感情冷淡,一生温柔只够给一个人。 -- 后半段的拍摄内容比较简单,半个小时左右就结束了,收工时才刚刚中午。 和工作人员道了别,林与鹤就被男人领出了商场,重新上了车。 他问:“我们还有别的任务吗?” 陆难看了人一眼,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没有任务。” “任务”两个字音被他咬得很缓慢。 林与鹤问:“那我们……” 陆难握了握他的指尖,确认他手指的温度不算太凉之后,才道:“去吃饭。” “润唇膏涂过了么?” 林与鹤乖乖汇报:“换衣服时涂过了。” 他问:“我们不在刚刚那个商场吃吗?” 正好是午饭时间,工作人员都被安排在了商场的自助餐厅用餐,他们却坐车离开了商场。 陆难道:“换个商场,不在工作的地方吃。” 工作的地方? 林与鹤有些不解,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或许陆先生说的工作是刚刚那个电话会议。 他尚不知道陆难为宣传计划重新做了多少安排,所以也没有领会到对方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演戏和真正的相处,区分得越明显越好。 林与鹤正想着这件事,就听陆难道:“吃完顺便去逛一逛。” 林与鹤意外:“逛一逛?” “怎么了,”陆难看他,“下午还有课?” 林与鹤摇头:“没有课,但是任务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这句话说完,他才觉得有些不对,好像在说任务之外就不能相处了一样。 他努力弥补了一下:“我看哥哥的工作一直很忙,怕耽误你的时间。” 陆难淡淡道:“不耽误。” “我说过,你不是麻烦。” 男人把自己和林与鹤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得很清楚。 “你也不会耽误我。” 林与鹤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陆难反倒把这话接了下去:“一起出去也是为了培养感情,免得被旁人看出来。” “像现在,你就太紧张了。” 林与鹤无法反驳。 陆难道:“放松,别想太多,自然一些才不会显得刻意。” 林与鹤点头:“好。” 他一一记着陆难的话。 原本他就对陆先生的入戏和敬业很佩服,现在能得到指点,自然听得很认真。 陆难的指点还在继续。 “不用太拘束,如果你一直毕恭毕敬,他们还是会觉得你是被我雇来的。” 林与鹤点头刚点到一半,就听见了男人的后半句话—— “你要对我更任性一点。” 022 ……任性? 林与鹤愣住了,点头的动作僵在了一半。 在他接受过的所有教育里, “任性”都是个贬义词, 是需要被禁止的行为。 只有陆难一个人对他说——“你要更任性一点”。 这个任务对林与鹤来说的确有点难,他干巴巴地说:“我不太清楚该怎么做……” 陆难继续解答:“这种事没什么固定的方法和途径, 就是一种自然的反应。” 他的神情严肃,语气认真:“所以我们才要多相处,时间久了, 你自然就会了。” 林与鹤被他的语气震住,忍不住感慨,原来陆先生对这种事都能分析得这么透彻。 难怪他比自己的表现好那么多。 林与鹤本着虚心求教的态度, 认真记作业,点头道:“好。” “既然要多相处, 就要好好算一下。”陆难十指交叉, 双手放在大.腿上,指尖点着手背,耐心分析道, “现在离结婚已经不到一个月, 留给我们的相处时间不多了。” 他望着林与鹤, 把本就耐心的语气放得更缓:“为了尽早适应,我们还是住在一起比较好。” 住在一起? 林与鹤怔了怔。 婚前同.居的事, 其实之前签协议时就已经提到过。只不过当时说的是陆先生工作忙, 婚前不一定会来燕城, 具体情况视陆先生的工作情况而定。 现在陆先生搬到了燕城, 同.居的事虽然有些突然, 但也不算意外。 林与鹤点头:“好。” 突然要和没怎么了解过的“未婚夫”同.居,他难免还是有些忐忑,但是看到男人如此坦然的神色,林与鹤又觉得是自己不够敬业。 其实陆先生比他这个医学生更忙,对方都这么说了,他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尽力配合就是了。 于是同.居的事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定了下来。 汽车一路开到了另一家商场,两人下车,一同向高层的餐厅走去。 和刚刚那个主打高奢品牌的老牌商场不同,这里是一个两年前才建成的新型广场。两个商场的风格相差极大,一走进来就能明显感觉出区别。 相比之下,这家商城色调明艳,装潢大胆,人流量也明显多出许多,很多都是穿着潮牌衣服和运动鞋的年轻人。 林与鹤有些没想到。 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他和同龄朋友们喜欢来的地方,没想到陆先生会选来这里逛。 已经到了饭点,两人先去用餐。林与鹤事前并不知道要吃什么,直到走出电梯,闻到了极为浓郁的鲜辣香气,他才发现,两人来的是一家蜀地老火锅店。 林与鹤是在蜀地长大的,一眼就看出来这家火锅店相当正宗。蜀地人爱火锅,甚至能一天三顿地吃,林与鹤自然也很喜欢这家店。 不过他还是有些意外。 他发觉陆先生几次请自己吃饭吃的都是蜀菜,甚至包括初次见面的那回,像是早就了解过他的口味一样。 林与鹤不知道这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还是只是凑巧。如果是特意准备的话,那他自己的配合意识实在有些差。 林与鹤正想着,就在火锅店门口看到了了方木森。 这家店可以线上取号,但过号会直接作废,方木森就先到了一步,准备帮两人取号。 林与鹤对这位方特助的印象挺好的,虽然知道这都只是对方的工作,但他对方木森还是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感觉对方就像是邻居大哥哥一样。 前面还有两个号才轮到他们,恰巧陆难有个工作电话要接,林与鹤就先和方特助聊了几句。 他问:“方先生,你知道哥哥为什么要选这里吃饭吗?” 他担心还是要用作什么素材之类的,毕竟陆先生看起来和火锅店的画风实在不太一致。 方木森闻言笑了笑,心想,还能因为什么呢? 倒也不是没考虑过其他蜀菜馆,只是面前这位小少爷直接在海底坎的问卷调查上写了“火锅不够辣”的反馈,那可不就得选个够辣的火锅补偿他么。 想是这么想的,方木森嘴上却道:“没什么其他原因,就是陆先生想吃老火锅了。” 接完电话走回来的陆难恰好听见这一句。 “……” “陆董。” 方木森轻咳一声,退后了半步,把空间留给两位。 林与鹤这才回头看见对方,他好奇:“原来哥哥也喜欢吃辣吗?” 陆难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与鹤总觉得对方回答之前沉默的时间有一点长。 正说着,号已经叫到了他们。两人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走进去,在靠窗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 菜单拿了上来,林与鹤正要把铅笔递给对方,就听陆难道:“我记得你是蜀地人?” 林与鹤点头:“对。” “我对这些不太熟,”陆难道,“你点吧。” “好。”林与鹤就把菜单接了过来,“有什么忌口吗?” 陆难:“没有。” 林与鹤问:“那我们要什么辣度?” 陆难:“你平时选什么?” “分情况的,我和蜀地的朋友吃一般都是中辣或者重辣。” 林与鹤低头看锅底,医生不推荐哮喘患者吃刺.激性食物,不过他现在基本已经算是痊愈了,平时也会很注意饮食,偶尔吃几顿辣没什么关系。 “和外地朋友的话,一般都会选微辣。” 陆难道:“照你平时选的辣度选就好。” 林与鹤说:“那就微辣吧,毕竟蜀地的微辣其实也挺辣的。” 陆难又沉默了一下:“……好。” 林与鹤一边询问着对方,一边点了许多必点食材,点完后,他把菜单递给男人过目,陆难又加了些东西,才递给服务员。 店里人多,锅上得就有些慢,先上来的都是些小食。 没一会儿,服务生送来的红糖糍粑、冰粉、龟苓膏、芋圆鲜奶茶……就满满当当地摆了大半桌。 这些都不是林与鹤点的,是最后陆难加的。 林与鹤看着面前熟悉的吃食,有些出神。 直到陆难的声音响起,才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陆难道:“我记得你上次说,不怎么吃甜的。” 林与鹤点了点头:“嗯。” 陆难问:“为什么?” 他问得很随意,像是自然而然的闲聊一样:“蜀地口味嗜辣也嗜甜,你不喜欢甜食么?” 林与鹤沉默了片刻,笑了笑,仍是与上次一样的说法:“不是不喜欢。” 他声音很轻,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散:“怕蛀牙。” 陆难皱了皱眉。 但看着林与鹤的神色,他最后也没有多问。 没多久,火锅就被端了上来。他们点的是鸳鸯锅,但老火锅是牛油锅底,鸳鸯锅也只是在铜锅正中间圈了个小锅放清汤,外围全是鲜红欲滴的辣椒和红油。 被红油锅一包围,清汤锅的面积实在小得可怜。 林与鹤指了指被一同端上来的一只憨态可掬的“熊猫”,说:“这是牛油,放在锅里会化开。” 服务生等两人欣赏完毕后,便熟练地把熊猫牛油放到了锅中。 牛油的放入推开了锅底表面一层厚厚的辣椒,只见辣椒下面,也全是纯红色的汤汁。 寻常火锅的辣锅都是清水煮辣椒,牛油火锅却是连汤汁本身都是红油,口感相当刺.激。 林与鹤原本还担心陆先生会不适应这么多辣椒,见对方看了锅底后依旧没什么神色变化,连话都没怎么说,才稍稍安心了一点。 看起来陆先生并没有什么意外的样子。 食材也陆续都被端了上来。蜀地火锅讲究一个“鲜”字,很多食材涮十几秒钟就可以吃了。林与鹤作为土生土长的蜀地人,自然而然地承担起了涮肉的工作。 七上八下的毛肚,十秒钟的鲜鸭肠,晶莹如果冻般的鲜鸭血……没多久,他就帮陆先生盛出了满满一盘。 直到陆难说:“你也吃吧,不着急涮这么多。” 林与鹤这才放下公筷。 涮入火锅的食材基本是两人对半分,林与鹤很快吃完了自己那份,一抬头,才发现陆先生只吃了不到四分之一。 男人倒是不挑食,林与鹤盛给他的东西,他都在吃。只是他吃的速度很慢,细嚼慢咽,像是在细细品味一样。 陆先生这么喜欢吃老火锅吗? 林与鹤好奇地看着对方吃东西,直到他发现陆难在以吃一口配一杯清茶的频率喝水,才反应过来——他这分明是被辣得吃不动! 林与鹤忙把豆奶和奶茶都推到陆难面前:“先别喝茶了,豆奶比较解辣。” 等他看着男人喝了不少豆奶,估摸对方应该好一点了,林与鹤才得空询问:“哥哥不太能吃辣吗?” 陆难面上看不出什么,连声音都和平时一样:“还好。” 要不是看见了他一口气喝完的大半扎豆奶,林与鹤估计就真的信了这句“还好”了。 “太辣的话,不然就少吃点吧。”林与鹤看了看男人盘子里剩下的大半,道,“要不换个新盘子?我涮点清汤的给你。” 陆难却拒绝了:“不用。” 见人这么说,林与鹤也没有坚持。后面再涮时,他就只给陆难夹了清汤锅里的食材。 只不过那清汤小锅被一圈辣油围在中间,汤一开就会被从四面八方溅入辣油,没多久就也漂起了红色。 陆难倒是真把林与鹤盛给他的东西都吃完了,就是速度慢了一点,一直等林与鹤吃饱了,他才吃完那些。 这家老火锅店很出名,有不少非蜀地人的客人来吃,吃的时候总会被辣到,旁边几桌都有惊叹太辣的声音,陆难却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什么。 事实上,吃到后来,他越发沉默,林与鹤和他说话时,他也只是简短地应几声。 林与鹤也分不清男人是寡言,还是已经被辣到麻木了。 吃完后,两人结账离开,陆难依旧没说什么,林与鹤却忍不住总是会看他几眼。 陆先生从头到尾都没表现出什么异样,唯独他的唇色无法掩饰,被辣成了极艳的红,迟迟没有消退下去。 男人原本整个人的色调都很冷,偏生染出这唇.间的一抹红,像是冷峻山水画中浓墨重彩的一笔生动。 林与鹤忍不住看了他好几次,终于被男人当面逮住了一回。 “怎么了?”陆难问。 林与鹤摸了摸鼻子,又多看了一眼,才道:“哥哥不太能吃辣,那今天怎么想起来去吃老火锅了?” 陆难:“……” 他面无表情地说:“嘴馋。” 林与鹤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明明是一位冷峻严肃的成熟男人,林与鹤却忽然觉得对方有点……可爱。 原来陆先生也会像普通人一样克制不住自己。 看到男人的表情似乎不太高兴,林与鹤笑着安慰他:“其实很正常的。” “辣椒能刺.激人体分泌多巴胺,让人产生愉悦的心——唔!” 话没说完,他的嘴巴就被捂住了。 陆难不想听他的学术科普。 他低头靠近了去看人,声音放低了,带着些喑哑:“多巴胺这种东西,别的事也能分泌。” 掌下的男孩微愕地看着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掌心里的触感柔软微凉,陆难的心情终于愉快了一点。 在对方逐渐生出慌张时,他才收回了手。 被男人这么教导了一回,林与鹤也老实了下来。两个人在商场里继续逛,“培养感情”。 这家商场的风格很年轻,也很有个性,到处都有不少人,走路的时候都时不时要避让。 不过对林与鹤来说,这里的气氛却比刚刚在那家高档商场清场拍摄时,让他感觉轻松许多。 两人也没什么特定目的地,只是随意逛。顺着人流的方向,他们无意间走到了一片展区。 林与鹤看着看着,就驻足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商场里面的潮流艺术展,是一场以墨笔为主题的艺术设计。外围是一圈零散分布的字体雕塑,很酷,每个雕塑旁边都有不少人围着拍照。 正中间则是几个错落分布的巨屏,屏幕上显现的同样是墨笔作品,大屏展示的效果相当优越。 而这里最亮眼的设计其实是互动效果。最大的那片落地OLED环形屏幕上不断浮现着水墨字迹,每当有人从屏幕前走过,就会有不同字迹浮现。 人在屏幕前经过的速度不同,墨笔浮现的效果也不一样。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很是炫酷,特别适合拍照。 这里也当真聚集了很多年轻人在打卡拍照,不少人还穿着汉服,与墨笔设计更相衬。 展区附近也有几家汉元素店,人流量都不错。 林与鹤和陆难走过来时,正巧有几个穿着汉服的年轻人在一起拍照。其中一个穿着黑色汉服的英俊男生踩着自己的长板,“唰”的一下利落地从巨屏前滑过,在屏幕上带出一片水墨字迹,仿若一支潇洒出鞘的长剑,溅起一片漂亮的水花。 这效果实在是很炫丽,不少旁观的人都在给他鼓掌叫好。 林与鹤也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好漂亮。” 陆难低头看他,问:“你要去拍吗?” 林与鹤却摇了摇头:“不用了。” 陆难觉得对方有点害羞,他能看出来,林与鹤其实很喜欢这里。 他道:“这个展区确实做得不错。” 林与鹤似乎愣了一下,问:“哥哥也觉得这里不错吗?” “挺漂亮的。” 陆难并未吝啬表扬之词。 “字的效果不错,互动的创意做得也很好。” 林与鹤边听边点头,眉眼都弯出了漂亮的弧度,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陆难看着他的笑,心都软了下来。 这么喜欢吗? “我记得你也练过字?”陆难道,“现在的交互式AR展览挺多的,喜欢的话,下次你也可以做一个这种书法展示。” 林与鹤看着他,抿了抿唇,唇边笑出一个很甜的酒窝。 陆难想,果然还是个孩子,这么容易就能开心。 然后他就听见林与鹤开口,很诚实地说。 “其实,这个展览用的就是我的字。” 陆难:“……” 023 林与鹤解释:“是一个朋友找我做的。” 林与鹤从小跟着外公练字,高中的时候开始接商稿, 认识了一个合伙人朋友。合作的次数多了, 两人就慢慢建立起了长期的合作关系。 那个合伙人很年轻,思维也很活跃, 除了传统的平面稿件,他还有不少新颖的创意,之前林与鹤在社交平台开账号, 也是他建议的。 “这个设计展览就是他和商场合作搞的,除了能给几家汉元素店做宣传,也能吸引到一批客流过来打卡拍照。” 林与鹤道。 “朋友和我说过这个艺术展很受欢迎, 成了最近比较热门的网红拍照点。不过我忙着上课,没什么时间, 今天才第一次见到这个的实景效果。” 陆难望着面前的巨屏, 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诚心地夸赞:“宁宁真的很厉害。” 男人的神色有些复杂,林与鹤没有读懂。但如果换一个和家庭关系更好的人来看,这神情的含义其实一目了然—— 就是那种, 想把最好的给孩子却发现对方已经不用自己帮忙, 既骄傲又难免有些怅然所失的, 老父亲的心态。 林与鹤不清楚这些,只觉得被夸得有些赧然, 他道:“也不算我厉害, 是那个朋友做得比较好。” 陆难却不这么认为:“能把自己喜欢的事坚持下来做得出色, 就是很厉害。” 林与鹤愣了愣, 抬头看向了男人。 他平时总是能很好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温柔待人,处变不惊,所以当他露出这种懵懵的表情时,就更惹人心.痒。 林与鹤还在想那句话,下颌上就传来了温热的触感。 是男人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下巴。 陆先生好像很喜欢碰别人的下巴——林与鹤正这么想着,旁边就传来了一些动静。 他抬眼看过去,是几个正举着手机的年轻人,被陆难的人拦住了。 他们站的距离和两人只有几步远,因此交谈声也清晰地传了过来。 听了他们的对话,林与鹤才知道刚刚有人在拍他和陆难,被方木森带人上去礼貌地拦住了,劝他们把视频删掉。 几个年轻人也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我们没有恶意的,就是觉得两位帅哥长得好看,互动也萌,就想拍个快抖视频。既然你们介意的话我们就都删掉好了。” 林与鹤有些意外,他上午才听过化妆师们聊拍路人的事,没想到居然真的会遇上这种事。 他之前上课太忙,都没什么时间逛商场,顶多和舍友出来吃个饭,对这种事确实还是第一次留意。 “原来真的有人会这么拍啊。” 陆难并未分心给那些路人,直到林与鹤开口,他才问:“怎么了?” 林与鹤把化妆师们的话复述了一遍。 陆难听完,没什么表情,却是很干脆地表达了认可:“嗯,大概是他们都认为我们很般配,才会拍。” 林与鹤:“……?” 他原本以为陆先生这样做到集团董事这种职位的人,应该会很注意**保护。看香江媒体多年来的徒劳无获也能让人感觉出来,陆先生并不喜欢被随意拍摄报道。 但是现在他怎么莫名感觉陆先生对刚刚被拍的事……仿佛乐在其中一样? 这个小插曲并未耽误多少时间,两人又在墨笔展览旁看了一会儿,就去逛其他的地方了。 这家商场有不少文创商店,也算是特色之一,陆难还专门问了林与鹤要不要去文创店看一看。 不过最先吸引了林与鹤注意力的,却是运动类型的商店。 因为是周末,不少店都是人头攒动,还有的店甚至排起了长队。 人太多,实在不好拉着陆先生去逛,林与鹤一直没往店里走,但还是没忍住几次回望了一家排长队的店。 等他又回头时,身旁的男人直接停了下来。 “哥哥?” 林与鹤正疑惑着,就被陆难拉了过去。 “你想去逛哪家?”陆难顺着林与鹤视线的方向扫了一眼,问,“那家滑板店?” 林与鹤犹豫了一下,道:“不用了,我就是看看,滑板我买了应该也用不上。” “为什么用不上?”陆难问,“因为哮喘?” 林与鹤知道对方大概看过自己的资料,也没怎么意外:“对。” 陆难却问:“现在不是已经控制得很好了吗?” 林与鹤有些意外:“……嗯。” 陆难道:“应该已经不影响正常活动了吧,适当地做一些运动也有好处。” 林与鹤还以为陆先生这种身份的人,会觉得玩滑板之类的事都很不务正业,却没想到男人会说:“想玩就去玩吧。” 陆难的语气很认真:“你年纪还小,现在正是不断尝试的好时候。” “与其犹豫,不如大胆地放手去做。” 林与鹤愣了愣。 一旁传来了对话声,是一对陌生的情侣,似乎也是要去滑板店。 其中一个人欣喜道:“这就是我要找的那家店!我看了他们家好久了,今天好多人啊!” 另一个人却不怎么高兴:“怎么回事啊你,专程跑这么远就为了来这种店?” “都多大的人了,怎么就不能稳重一点,天天弄这些花里胡哨的,”那人很不耐烦地说,“你就不能干点正经事吗?”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林与鹤依然清晰感知到了第一个人的欣喜被突然中断的茫然无措和委屈。 而在他走神的时候,陆难已经抬手叫来了一旁在招待排队客人的店员。 店员过来看见两人也愣了一下,毕竟陆难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逛滑板店的人。 陆难直接问:“进店都要排队么?” 店员很快反应了过来,道:“两位是来买今天发售的限.量款滑板的吗?限.量款的话需要排队,普通款式是不需要的。” 陆难看向林与鹤,林与鹤道:“我们想看看普通款。” 店员就将两人领了进去。 说是逛店,他们其实也没有逛多久。几分钟的工夫,林与鹤就定下了一款滑板。 陆难问:“你早就看好了?” 林与鹤点头:“嗯……看了很久了,一直没下手。” 他之前担心自己买了也用不上,但是今天他觉得陆先生说得对。大好的年纪不去尝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选好这款了是吗。”陆难道,“喜欢就买吧。” “就是这个,”林与鹤笑了笑,“这还是回溪推荐给我的,特别适合初学者的一款。” 他说完这句,刚刚还在说“喜欢就买”的陆难突然沉默了一下。 店员帮两人结账,方木森上前想要刷卡,却被林与鹤拦住了。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林与鹤直接拿手机去付了款,结账的时候,老板听说林与鹤提起过沈回溪的名字,还爽快地给他打了个折。 “Brook是我朋友!我们都是玩这个的,认识好久了。”Brook是沈回溪的英文名,“给你打个折,还有这套护具,也送你了。” 林与鹤抱着热情的老板送的大包小包满载而归,一回头,就撞见了男人不怎么好看的神色。 林与鹤有些意外:“怎么了?” 陆难只说没事,但等方木森把林与鹤手里的东西接过去后,男人就直接把林与鹤逮了过去,按在墙角又仔仔细细地涂了一遍润唇膏。 这过程实在有些过于漫长,惹得林与鹤对润唇膏都生出了一点阴影。 在商场逛完,两人又吃了顿清淡的晚餐,便乘车回去了。 他们谈好了明天再回宿舍收拾东西,今晚先去住一夜,因此汽车便没有开回学校,直接去了陆难的住所。 凤栖湾离燕城大学很近,走路也就十分钟左右。这是个刚建成不久的小区,各种设施都很新。林与鹤跟着陆难进了家门,意外地发现,陆先生这里的装潢风格并非是他想象中的黑白灰,反而意外地舒适居家,举目皆是暖色调。 陆难带他简单参观了住宅里的房间,林与鹤看到铺好的客房床铺,暗自松了口气。 时间还算早,两人没有直接休息,而是一同去了书房。 书房空间宽阔,光线明亮温和,里面摆着两张相隔不远的书桌。陆难让林与鹤坐到了小一点的那张书桌前,又给他拿了一个笔记本和一个平板。 “拿着用就好,我还有其他的。” 林与鹤道完谢,把东西接了过来。 他准备看一下论文,就先打开了平板。平板是一个多月前发布的最新款,屏幕上的保护膜都还没揭掉,看起来似乎是全新的。 林与鹤还以为自己需要设置新机,却没想到这平板顺利打开了,里面有不少下好的应用软件。 他大致翻了一下,发现各种学术类别、医学科目的常用APP都已经下好了,甚至连燕城大学的校内V.P.N都有,准备相当齐全。 林与鹤愣了愣,这平板之前有人用过吗?还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陆难,男人已经坐到了另一张书桌前,开始了工作。 陆难脱掉了西装外套,但还没有换衬衫,修身合体的布料包裹着男人紧实有致的身形,透过一层衣物,依旧能依稀看见其下蛰伏的肌肉轮廓。 工作中的男人最有魅力,更何况这男人本身的条件也极为优越。他正垂眼看着面前文件,骨节分明的长指握着一支黑色钢笔,手背上隐隐有筋脉突起,隐忍有力。 他明明在专注自己的工作,没有对外人做任何举动,却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将旁人的注意力完全侵占。 直到平板传来一下振动,愣在那里的林与鹤才终于回神,匆匆挪开了目光。 他的脑子在一瞬间突然空白,更不要说是刚刚的问题了。等到他强迫自己把视线放在平板上,努力集中了注意力,才想起自己方才想问什么。 只是他也没心思再问了。 直到打开熟悉的复杂的论文,看着满眼的长串专业名词和各种数据,林与鹤才渐渐平复下来,专心地投入了学习。 气氛一片安宁,屋内只剩下了笔尖划过纸面的轻微声响。 不知不觉便过了许久,等林与鹤把该看的几篇论文读完,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沉浸入学习之后,他的效率倒是很高。书房的环境很好,温度也适宜,是个很适合学习的地方。 见陆先生还在忙,林与鹤就没有打扰对方。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处理了一下未读信息,宿舍群的消息正好跳了出来。 【本人猛1勿扰:你们看过这个没有??】 这是甄凌,他发来了一条链接,“与不同专业大学生谈恋爱时的最佳约会方式”。 【本人猛1勿扰:前面全是搞笑风,结果拉到最后,什么玩意,和医学生谈恋爱怎么约会——陪他上自习】 【本人猛1勿扰:……笑着笑着我就哭了!!】 林与鹤失笑,回了对方一条消息,再抬头,就看见了自己面前还显示着论文的平板。 他看了一眼陆难,男人还在处理文件。 林与鹤低头想了想。 好像真的是在一起上自习。 临近十一点半,男人才结束了工作。两人分别去洗漱,林与鹤出来之后,又被抓着涂了一回药膏。 药膏很管用,林与鹤唇上的伤口已经看不到了。他的唇容易干到起皮,不过伤口也好得快,中午吃饭时其实就不怎么疼了。 陆难找出了一套厚睡衣:“这个给你,新的。” 林与鹤接过来:“谢谢哥哥。” 他正准备去客房,手腕却被人握住了。 陆难皱眉:“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可能刚刚洗脸时沾了水。”林与鹤说,“一会儿就好了。” 陆难却没有听信他的解释:“白天在车上你的手也很凉。” “没事的,我一直都差不多这样,习惯了。”林与鹤说。 陆难却执意追问:“那你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冷么?” 林与鹤想说不冷,被人看着,到底还是顿了顿,道:“有一点。” “你平时怎么睡?”陆难问,“有电热毯吗?” 林与鹤摇头:“学校不让用电热毯,不安全,我也用不太习惯。” 电热毯一关掉,他还是会冷,如果开一夜,睡醒了又会觉得很干,也很难受。 “我平时会用暖水袋。” 陆难问:“几个暖水袋?” 林与鹤:“一个。” 陆难:“那你的脚不冷么?” 林与鹤诚实道:“冷。” 当然冷。而且就算用两个暖水袋其实也没什么用,抱着一个踩着一个,却还是有脚背暖不到,一样会冷。 “我之前也试过穿着厚袜子睡,但是穿着袜子睡觉就会做噩梦……就是挺折腾的,怎么弄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林与鹤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毛病,怎么都不行。” 他不想再麻烦对方了:“没事的,我习惯了,睡着就好了,而且这里也挺暖和的,比我们宿舍的暖气热多了。” 林与鹤觉得今晚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大概能睡个安稳觉,却不料面前的男人皱了皱眉:“手脚这么冰,怎么睡得着?” 握在他手腕的大掌并未松开,反而将他拉了过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半米,林与鹤甚至能清晰看到男人开口时喉结的起伏。 “今晚和我一起睡。” 林与鹤愣住了:“……?” 他下意识脱口拒绝:“不用了,我去客房就好……” 话没说完,手腕上的大掌便滑了下来,握住了他的手。 慑人的热度从冰凉的指尖传递过来,烫得他手指一缩,却像是更顺从地蜷在了人手掌里。 “宁宁,你应该清楚。” 陆难的声音很低,落在耳畔,平白惹人颤栗。 “培养感情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近距离接触。” 024 陆难的话实在让人难以反驳。 何况这原本就属于林与鹤的工作内容,他早早签好了协议, 现在已经无法反悔了。 无奈之下, 他只能答应了对方的提议。 主卧在客厅的另一侧,林与鹤跟着陆难走过去的时候, 还在一步三回头地看向客房。 直到进了主卧,他才彻底打消了其他念头。 主卧同样是居家风格,以浅杏色和棕栗色为主, 在严寒的冬日散发着一阵暖意。只不过林与鹤关注的重点是床,对其他部分就没怎么仔细欣赏。 让林与鹤无形中松了一口气的是,主卧的床很大, 别说两个人,就是四五个人一起睡也不会觉得挤。 林与鹤从很早开始就没和别人一起同床睡过了, 他不太清楚自己的睡相如何, 不过他在宿舍里一般不怎么蹬被子,现在看到床的空间这么充足,也就稍稍放下了心来。 他很快端正了心态, 说服自己, 只是睡觉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 之前和舍友出去玩时他们也一起打过地铺,除了甄凌抱怨林与鹤的腿太凉把他冰醒了, 其余也没什么意外。 而且他还看到陆难从衣橱中拿了两床被子出来。 这比林与鹤想象过的最极端的情况好多了, 虽然是同床, 但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一床被子的话, 你可能会裹不严被子受风。”陆难说。 林与鹤点头, 更觉得之前是自己想多了。 这处住宅没有留其他人,连方木森都不在,说是为了不打扰两人培养感情的单独相处,所以铺被子这种事就是陆难亲自动的手。 男人换了睡袍,柔软的布料比衬衫更容易显示出身体线条。动作间,他的一双长臂伸展,肩背的肌肉轮廓微微起伏,将那宽肩窄腰展现得更加明显。 林与鹤望着男人紧实可靠的后背,不由有些恍神。 等他再回神的时候,陆难已经把被子铺好了。 林与鹤看了一眼,才发觉两床被子并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分界鲜明各不相干,而是其中一床被子的边缘压到了另一床被子的上面,两床被子有一条长长的重叠范围。 他正疑惑着,却听陆难道:“明天我会早起出去,你几点起床?” 听男人说到早起的事,林与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怕耽搁对方时间打扰休息,他道:“我明天没课,自己起就好了。” 陆难点头:“好。” 林与鹤之前已经洗漱过了,但还是又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的时候,他的手上还带着些湿.润的水汽。 男人正坐在床边看平板,卧室里暖色的光晕也未能给他周.身添上多少温度。男人的神色依旧冷峻,只在抬眼看向林与鹤时,稍稍将声音放缓了些。 “喝水。” 床头放着一杯温水,里面还插着一根吸管。林与鹤把水喝完放下杯子,没等男人开口问,就主动道:“润唇膏我已经涂过了。” 涂得很厚,不怕检查,也不需要监督者再亲自动手。 他的态度如此积极自觉,引得陆难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林与鹤很快就觉得自己似乎被看透了,不过最终男人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示意他过去休息。 林与鹤走过去,掀开被子躺了下来。 睡衣柔软厚实且透气,穿上很舒服,被子也是羽绒的,轻薄又温暖,让人睡在床上时很有幸福感。 林与鹤刚躺好,就听见陆难道:“手。” 林与鹤把手伸了过去,男人仍是坐姿,一伸手就握住了他的手掌。 触感是温热的,并不像之前那样冰凉。 林与鹤道:“刚刚泡过一会儿热水,已经不冷了。” 男人背对着光,脸上阴影很重,看不清表情。沉默了一下,他才道:“脚呢?” 林与鹤道:“也泡过,暖和多了。” 泡热水是个迅速提高体表温度的好方法,只不过持续的时间有点短。他之前也试过睡前泡脚,暖和了一会儿就没用了,该怎么冷还是怎么冷。 但今天这情况,能撑过这一会儿也够了。 林与鹤有点紧张地等待着结果,而陆难最终也没说什么,只道:“睡吧。” 等关了灯,身旁的男人也躺了下去,林与鹤才终于在黑暗中无声地松了口气。 幸好。 虽然可能是他想多了,但林与鹤确实担心陆先生会提出什么用体温帮忙暖手的事,那他就真的彻底睡不着了。 现下室内终于安静下来,他们隔着一点距离,在两床被子里各睡各的,林与鹤也得以放下心来。 周遭静谧无声,林与鹤闭上了眼睛。 他有些认床,在陌生环境里很难睡好,但现在男人躺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淡淡的沉木香气弥散开来,无形中让他放松了许多。 林与鹤之前有时也会把装乌木的方匣放在枕边,伴着沉香入睡,已经闻习惯了,倒是让他在这陌生的环境中寻觅到了熟悉的安心感。 羽绒被轻薄温暖,之前用热水泡手脚也发挥了一点效用,再加上白天跑了一天确实累了,很快,林与鹤就渐渐睡了过去。 但是没多久,他的身体就再度被无法摆脱的冷意所侵袭。 先是从指尖,距离心脏最远的地方开始,凉意如疯长的野藤,种子破土而出,顺着血肉脉络蔓延攀爬,很快便冻出一片刺骨的疼。 林与鹤的意识已经睡着了,本能反应却还在。他的睡相并不如他自己以为的那般老实,冷了之后,就开始不自觉地踢被子。 林与鹤其实一直有这个习惯,他在学校时也这样,一冷就开始想要伸出被子,寻找热源。 只是他的手脚伸出去只会更冷,所以没多久就会自己再缩回来,努力寻找更暖和的地方。 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找不到热源,于是只能把自己蜷起来,清早睡醒时,就总是窝在被子中间,显得睡相很老实。 只有热水袋的位置变化能显现出一点端倪——林与鹤趋热避冷的毛病非常严重,每次晚上抱着热水袋入睡,早上起来时冷掉的暖水袋都会被他踢到很远的地方。 但他也没怎么在意,只以为热水袋自己会乱跑,像耳机一样,总容易找不到,并没有多想。 所以林与鹤也不知道,他今天睡着后一样开始踢被子,只不过这次被子外并不冷,还异常地暖和,所以他原本该缩回被子里的手脚就改了方向,开始向热源的位置蹭过去。 睡前泡热水时留下的热量几已散尽,林与鹤的双脚已经凉得差不多了,连小.腿都是冷的。他的凉是那种会把人冰到的凉,往旁边蹭了没多久,就被一个温度相差极大的东西拦住了。 微凉的小.腿上传来高热的触感,力道不重,但束缚感很强。如果林与鹤清醒着,他必然会立刻躲开——因为小.腿或是脚踝被另一个男人的手掌整个圈住,绝不是什么安全的好事。 但此刻林与鹤半睡半醒,一心只想着温暖起来,对危险的感知也迟钝了许多。再加上那熟悉的气息令人如此安心,所以他非但没有躲,反而把自己更大幅度地蹭了过去。 没多久,他就蹭到了更热的地方。 好暖和。 林与鹤混沌的神志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了。 就像是刚充好电烧热的暖水袋一样,甚至更加温暖,体积还变大了许多,不管蹭过去多少,都可以暖到。 渐渐地,林与鹤就把自己大半个身子都蹭了过去。 没多久,他就被什么东西圈住了,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很舒服。 只不过贴着他的东西有些硬,蹭起来不够软。睡了没一会儿,林与鹤又开始无意识地挪动,想要找更柔软一点的地方。 只是这次他非但没有成功,反而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更硬了,硌得他很不舒服。 他甚至开始想退开一点,却有力量将他箍.住了,不准他离开。 林与鹤潜意识里感到有些委屈,想动却又没有力气。最后他到底是困极了,加上周围又暖和,就还是勉强找了个姿势,沉沉睡了过去。 因着那个加大型的暖水袋,林与鹤这一晚难得睡得很沉,甚至没有和之前一样在清早六点多时被冻醒。 等他醒来时,窗帘已经透出了室外的光亮,不知道是几点了。林与鹤习惯性地去枕边摸手机,却没有摸.到,这才努力睁开了眼睛。 他还老老实实地睡在他自己这边,并未越界,身旁已经没有人了。林与鹤迷迷糊糊地想起陆先生昨晚说过今天要早起,大概是已经离开了。 他意识昏昏沉沉的,又去摸了几下手机,没有摸.到,干脆就放弃了,重新闭上了眼睛。 林与鹤平时夜里手脚冰凉,睡眠质量不好,一点动静都能被惊醒,很早就会起床。但如果他晚上睡得熟了,就会睡得很沉,早上反而不太能清醒过来,还会难得地赖床。 现下林与鹤就处于后一种状态,蜷在被子里连眼睛都睁不开,并不想起来。 他的手脚难得都是暖和的,不冷,裹着被子很舒服。他迷迷糊糊地又睡了一会儿,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下意识地想要去寻觅。 就像是昨晚寻找热源一样,他的身体本能反应着,没多久就翻到了另外半边床上去。 林与鹤的意识比昨夜清醒一点,还知道这边不是自己该睡的地方。但陆先生已经离开的这件事让他放松了理智的思考,任由身体本能占了上风,直到嗅到熟悉的香气,他才终于消停了一会儿。 林与鹤身上的被子已经被蹭掉了大半,身体露在外面还是有些冷,于是他就顺势钻到了另一边沉木香气更浓郁的被子里。 “唔……” 这里也很暖和,很适合睡觉。但没睡醒状态下的林与鹤还不满意,他用被子把自己整个裹好了之后,又把脸埋在了柔软的枕头里。 好香…… 他满足地喟叹了一声,刚老老实实地安分下来,却又在朦胧间听到了一点脚步声。 哪里来的脚步声……? 林与鹤迟钝地想着,迷迷糊糊地从枕头中侧过脸来。 他一睁眼,就看到站在床边的男人。 那令他安心的香气的主人。 陆难。 陆难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有被子不盖、偏偏要跑到另一床被子里面把自己裹成一团、还把脸埋到枕头里嗅的男孩。 空气有如凝滞。 最后,还是陆难先伸出了手,他用单臂撑在林与鹤脸侧,俯下.身来,将人整个笼罩在了自己的身影之下。 “宁宁。” 极近的距离里,男人眸光深沉,声音喑哑。 “你在做什么?” 025 已然被另一个人的气息包围的男孩却还没有清醒过来。昏昏沉沉之间,他非但没有感觉到寸寸逼近的危险, 反而还带着未睡醒的浓重鼻音, 含混地叫了一声。 “哥哥……?” 陆难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的目光落下来,停留在了对方脸上。 身下的男孩尚未睡醒, 困倦间,又重新闭上了眼睛。那黑白分明的漂亮双眸被卷翘的长睫毛遮住了,让他整个人少了几分清醒时的温润文雅, 更显得明艳昳丽,让人不由屏息。 沉默的目光里,有无声地野物在疯长。 有些事情很难用言语剖析明了, 是感情亦或是欲.望,纠缠不清。原来早在根本未曾注意的时候, 就已经有什么东西破天荒地拱开了荒芜空旷的冰原, 扎根在不供给任何营养的冷静、理性和寡情之上,却依然能成长茁壮,来势汹汹。 说不清道不明, 再如何努力回望都是一片模糊, 唯一清晰的, 只有这一个身影。 这个一点一点抽条长成的,最好的男孩。 青筋微起的大手缓缓伸过来, 捏住了清瘦略尖的下巴。微糙的指腹覆住浅粉色的唇.瓣, 碰触极轻, 施力之人却并不平静。 昨晚睡前林与鹤涂过一层很厚的唇膏, 现在已经干了, 唇.瓣也不再润泽。但这情况比之前清早时已经好了很多,也并未干裂起皮。 触感出奇地软。 于是手指的动作便又停住了。 原本只是想聊解情绪,却未曾想到会被引诱出更多。 然而手指未动,唇.瓣却没有安分。被触碰的人实在没有什么自觉,许是察觉到了近在咫尺的暖意,他还主动蹭了上来,意图索取更多。 柔软的触感擦过指腹,甚至更深地埋进了掌心里。 先前还是压倒式的迫人质问,此刻却早已势力倒转,成了对另一方的严刑苛责。 陆难极低极缓地出了口气。 最激烈的压抑反而不会发出声音,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只除了挪不开的目光,还盯在男孩身上。 若是当真论起来,其实说不出是哪种感觉更磨人,不知是意料之外的失控深陷,还是迫不得已的压抑禁令。 无论是哪一种,它们都过于沸腾,都是荒芜人生中的初次体验。 它们分明都是痛苦却莫名地被熬煮出了甜。 床上的男孩就这样把脸埋在陆难的掌心里重新睡着了,唇.瓣正蹭在他的虎口,磨人而不自知,只有对他气息的全然信任,和本能的依赖。 陆难的手到底还是没有动。他用另一只手帮人掖好被角,缓缓俯下.身来,在熟睡之人的头发上很轻地吻了一下。 陆难透彻领会过很多旁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接触的东西,关于商场,关于人性。他从来都是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寸寸深入无形紧逼。 唯独对林与鹤,他却吻得一次比一次更轻。 —— 林与鹤真正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被子太过柔软,周围又太温暖,舒服到让他根本不想睁开眼睛。这一觉睡得实在比之前幸福得多,一直以来困扰林与鹤的寒意也被驱散了,他迷迷糊糊地想,是不是最近新换的暖水袋起作用了? 但等林与鹤抱着怀里的暖水袋摸索了一下,才发觉触感不对。他疑惑地睁开眼睛,就彻底愣住了—— 他抱着的根本不是什么暖水袋,而是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 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传过来,格外熨帖,比暖水袋更舒服。 林与鹤却根本不敢想“舒服”这个词了。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身旁的人已经察觉到他的动静。 正用单手拿着平板看的男人垂眼看过来,正对上林与鹤的视线。 林与鹤连呼吸都忘了该怎么做了。 而在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应对的时候,男人已经把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温热干燥的手掌轻轻盖住了他的眼睛。 “睡吧。” 陆难的声音很低缓,分明是那种冷硬到带着金属质感的声线,却莫名让人生出了一点心安。 “我不走。” 好不容易睡了个饱觉,林与鹤此刻分明如此清醒,却觉得自己好像还在梦里。 他已经被彻底惊住了。 为什么感觉一觉睡醒整个世界都变了? 林与鹤的僵硬太过明显,很快就被男人察觉出了异样——在演技这件事上,林与鹤差得太多了。 可尽管如此,陆难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淡然地收回了遮住林与鹤眼睛的手:“醒了?” 他连被林与鹤抱着的小臂都没有抽回来。 “起来吃点东西。” 林与鹤慌忙松开了手。 事实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双手收回来的,也根本不想再回忆了——睡着的时候,林与鹤不仅抱着男人的手臂,还抱得很紧,差点没用双手缠出两圈来。 他这么抱,也难怪陆先生没办法把手臂抽.出去。 林与鹤头都不敢抬了,他垂着脸,还是看见了男人活动了一下手腕。 陆难的手指很长,腕骨关节分明,小臂肌肉结实有力,动作时线条起伏,很是好看。 但一想到对方这动作意味着什么,林与鹤就更不敢抬头了。 想来陆先生的手臂肯定被他压麻了。 被当了很久的暖水袋的男人并没有说什么,起身走去了相连的小房间。 昨晚他为林与鹤介绍过,那里是衣帽间。 林与鹤也不敢在床上待着了,匆忙下床穿鞋,找自己的衣服。没过多久,他就看见陆难从衣帽间走了出来。 男人和刚刚没有太大区别,只是换了一件新衬衣。林与鹤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他看见陆难穿上西装外套,似乎是要准备外出,他才突然想明白—— 陆先生刚刚被他抱住时穿的就是外出要穿的衬衣,但被他压了太久,衬衣起了皱,现在才换了一件新的。 林与鹤连惊讶都没力气了。 他木着脸,麻木地面对着这个荒诞的现实。 但从始至终,陆难都没有提起两人刚刚的事,他只在临走时对林与鹤说了一句:“记得吃早饭,等下会有人来送你回学校收拾东西。” 林与鹤动作还很僵硬,点头:“好的。” 陆难又递给了他一个提袋。 “在你常去的地方或者常穿的外套里都放一支,免得忘了带,随时记得涂。” 提袋没封口,林与鹤扫了一眼,就看见了里面装着的大半袋润唇膏。 陆难之前看着生气,把给过林与鹤的唇膏收了回去。 最后反而又主动给了他这么多,只为了保障他随时可以涂。 林与鹤愣了愣:“嗯,谢谢哥哥。” 陆难这才离开。 男人走后,林与鹤才来得及找手机,一看时间,已经是十点了。 “……” 陆先生昨晚明明说过今天要早起出去,却被他拖延到了现在。 林与鹤捂着额头瘫坐在了沙发上。 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林与鹤已经完全蒙了,根本想不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他勉强收拾好情绪,洗漱完换好衣服,去客厅吃过早饭,就有人打了电话过来,送他回了学校。 回到学校,林与鹤仍然有些恍惚。 不过他昨晚睡得好,思维很清晰,下午自习时的效率就比原先的高了很多,看书也都记得很清楚。 他唯独记不起来昨晚和今早和陆先生发生过什么了。 一想到今晚还要去陆先生那里住,林与鹤心里就有些发怵。 结束自习回宿舍收拾东西,林与鹤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的热水袋翻了出来,准备带过去。 肯定是因为昨晚没有暖水袋,他才会误把陆先生当成了热源抱住了。 林与鹤继续忐忑地收东西,没多久,甄凌他们就回来了。 沈回溪这周回家,没在宿舍,林与鹤和甄凌说了一声:“我有亲戚过来,先出去住一段时间。” “去呗。”甄凌说,“那你白天上课怎么整,早上再回来?” 林与鹤道:“嗯,就在附近,过来只要十分钟。” 甄凌就没有多问。 燕大不查寝,之前沈回溪也时不时会回家住,反正他们白天还是一起上课,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林与鹤把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手机上又收到了信息。 给他发消息的是那个年轻合伙人,林与鹤回完,又翻了翻信息列表。 家里没给他发消息,林与鹤也没有问。 没多久,来接他的人就到了宿舍楼下,载着他回了凤栖湾。 林与鹤到的时候,陆难还没回来。接林与鹤过来的助理帮他一起把行李拆开,简单收拾了一下,便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林与鹤一个人,他继续把自己的一些零散的小件物品拿出来摆好,又收拾了几分钟才结束。 这处住宅舒适居家,但因为空间大,就显得有些空荡。 林与鹤的东西添置了进来,就让这里慢慢被填满了一些。 陆难下午打过电话,说今天会晚一点回来,林与鹤听着那边中英夹杂的背景音,也能稍稍想象出对方有多忙。 他自己带着书去了书房自习,直到十一点左右,林与鹤自习完去卧室洗完澡出来,才听见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男人风尘仆仆地走进来,身上带着冬夜的寒意,他那长款风衣的后摆被风卷起,张开掀飞,气势越发慑人。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穿着淡蓝色柔软睡袍的人。 林与鹤刚洗完澡,头发都是湿漉漉的,白.皙的皮肤被水汽蒸出浅淡的粉色,让他整个人原本素淡的颜色越发生动起来。 开门时带来的风有些凉,林与鹤背过身去打了个喷嚏,因此没有看见男人望向他时的眼神。 “哥哥回来了。”他回过身来,揉了揉鼻尖,声音里还带着些鼻音。 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实在不太正式,林与鹤没有多留,打了个招呼便道:“我先去吹头发。” “去吧。”男人声音很稳,除了比平时的低哑了些,并没有什么异样。 林与鹤吹完头发出来,就见陆难已经换过了衣服,正在床边看电脑。 听见他的动静,男人抬眼看过来,问:“周一几点起?” “明天第一节有课,八点。”林与鹤道,“七点起吧。” 陆难道:“那就早点休息。” 林与鹤点头:“好。” 他又回想起自己今早睡到十点的事,忍不住有些心虚。 为了今晚能安分睡觉,林与鹤提前做了很多准备,他先把自己充好电的暖水袋拿了过来,放在了枕头边。 陆难扫了一眼,道:“这是什么?” 林与鹤:“是我的暖水袋。” 陆难看他:“你昨晚冷?” 林与鹤噎了一下:“……不冷的。” “就是我习惯了抱着暖水袋睡。”他硬着头皮解释,“所以昨天没带着,好像就打扰到了哥哥……” 他努力保证:“今晚一定不会了。” 他说完就有些紧张地等待着陆难的反应,但男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陆难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来。 林与鹤猜不透对方,也实在不想回忆今早的事,就暂且当这件事是过去了。 他又主动把拿来的唇膏放在了床头,表现得很自觉,表明自己并不会忘了涂。 除了暖水袋,林与鹤还端来了一杯热牛奶,之前他实在睡不着时就会喝牛奶,也会有些作用。 把牛奶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林与鹤小心地拉了一下自己的枕头。 今天是家里阿姨铺的被子,两床被子离得很远,各自空间充足,两个枕头之间都隔着一臂的距离,林与鹤又拉了一下,这下就离得更远了。 他刚把枕头整好,要伸手去端牛奶,就听见了男人的声音。 “手。” 林与鹤愣了下,看过去:“嗯?” 陆难已经朝他伸出了手:“手给我。” 手指被人握住时,林与鹤才猛地反应过来。 他忘了泡热水了! 虽然刚才洗过澡,但那些热量已经散了,现在他的指尖还是凉的。 抢在男人开口之前,林与鹤匆忙道:“我去泡泡热水祛一下寒。” 男人并没有阻止他,但林与鹤匆匆去了浴.室,却总觉得对方好像已经看透了他。 林与鹤忍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逃避得有点太明显了。 把手和脚泡热,林与鹤勉强整理了一下情绪,走了出来。 男人已经重新开始看资料了,见他出来也没有说什么。 林与鹤松了口气,觉得刚刚的事应该翻篇了。 他端着牛奶杯抿了几口,就听男人道:“婚礼流程的安排已经发过来了。” 林与鹤看过去,就见陆难把笔记本屏幕朝他的方向侧了侧。 林与鹤原本还以为对方在忙工作,没想到是在看这个。 陆难道:“婚礼的事很多,要提前准备。” 林与鹤自然没有异.议:“好。”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他之前已经从继母那里听过订婚的诸多流程,也做好了结婚仪式的流程会更正式的准备。 不过陆难的话很简短,也很利落:“婚礼的细节可以调整,但大致流程已经定了下来。需要注意的就是有机位重点拍摄的几个环节,跟拍的摄像机越多,就越不能出错。” 林与鹤几口把牛奶喝完,放下杯子,往陆难那边坐过去了些,跟着男人一起看屏幕。 电脑上显示着一长串流程图,后面跟着很多标注,被陆难选中标出来的一列就是跟拍摄像机的数量。 陆难道:“所以我们要先从拍摄机器最多的环节开始准备。” 林与鹤点头 陆难一边调整表格,把跟拍摄像机数量的那一列数据按大小排列,一边道:“这些流程需要提前演练,到时动作才会更自然,不会被人挑出错处。” “好。”林与鹤说。 他想着自己刚考完期中,就道:“我随时有时间,看陆先生的时间安排就好。” 刚说完,屏幕上就显示出了排列完毕后的流程。 林与鹤一眼就看见了排在第一的环节。 那个步骤的描述很短,就显得后面标注中跟拍机器的种类、型号、数量格外地长。 那赫然是一句—— 【新婚爱.侣拥抱接吻。】 近在耳侧的地方,男人低缓的声音响起。 “我也随时有时间。” 026 新婚爱.侣拥抱接吻。 格外简短的一句话,每个字林与鹤都认识, 连在一起却如此陌生……和呛人。 林与鹤被呛到止不住地低咳起来, 大脑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是越咳越厉害, 根本止不住了。 “咳、咳咳……” 林与鹤勉强后退一步下了床,喉咙里疼得厉害。他的眼前一片发黑,几乎已经没办法再看清什么东西了, 只能凭感觉摸索。 直到有人扶住了他,一只手在他后背上轻拍着,似是想帮着他顺过气来。 但林与鹤还是一直在咳, 他用手掩住了唇,有白色的液体顺着他的指缝溢出来, 缓缓流淌在手背上。 他被吓得把刚刚才囫囵喝掉的牛奶吐出来了。 林与鹤艰难地呼吸着, 被人半扶半抱地带到了卫生间。 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他眨了眨含.着泪光的眼睛,勉强让朦胧的视野清晰了一点。 是陆难, 用热毛巾帮他拭去了手背上的奶痕。 擦完手背, 男人又换了一条新毛巾:“脸擦一下。” 林与鹤却摇了摇头, 他现在还没办法说话,可还是坚持自己拧开了水龙头, 胡乱用水把自己清洗了一下。 满手满脸都是浓郁的奶味, 散不去一样, 固执地萦绕在鼻端。 林与鹤漱了三次口才停了下来, 他撑着洗手台, 头晕得厉害。 他甚至都没敢抬起脸来,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太丢人了。 在陆先生这里借住了两天,一天比一天丢脸。林与鹤简直没有勇气再去看对方了,他垂着头,视野模糊,心脏在胸口怦怦跳动着,震耳又聒噪。 林与鹤艰难地呼吸着,气息急促且沉重,间或还会呛咳几声。后背上一直有手在帮他顺气,但情况一直没有好转。 男人察觉不对,那手也停了下来,转而想去抬起他的脸。 “宁宁,怎么回事?” 陆难的声音沉了下来。 “哮喘不是已经控制住了吗?” 林与鹤握住了男人的手腕,终于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 “没事。” “就是……呛到了。” 他还是没有抬头,一向冰冷的手指罕见地生出了热度,指尖泛着红,原本就偏粉的指节更是红得发艳。 但林与鹤身上最红的还不是这里,而是他的脸。 陆难就站在旁边扶着他,身形又比他高出那么多,一垂眼就能看清他的状况。林与鹤的侧脸已经红透了,细腻光滑的皮肤上布满了红晕,一路红到白.皙的耳根和修长的后颈。 而且那红没有一点要减弱的趋势,更深的地方被睡衣遮住了,看不到。 这就让人忍不住去想,或许睡衣之下光.裸的背脊和胸口也都一样,泛着散不去的红。 恍惚间像是过了很久,林与鹤才终于感觉到男人把捏着他下巴的手收了回去。 腰侧被一只有力的手臂圈住,又有一条热毛巾伸过来,在他脸颊上轻轻擦拭了几下。 “没关系。” 男人放轻了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 “我也不是第一次见吐奶的小朋友了。” 吐奶的……小朋友? 林与鹤艰难地眨了眨眼睛,睫毛上满是湿漉漉的水意。 他有疑惑,但他现在已经不想说话了。 他只想把这段经历从自己的生命中删掉。 又缓了一会儿,林与鹤才勉强控制住了自己。 他婉拒了男人的好意,执意自己走出了卫生间。 陆难没有坚持,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 “不早了,休息吧。” 男人说完这句就把电脑收了起来,没有再提婚礼流程的事。 林与鹤坐在床边,看着陆难收好东西,还拿走了牛奶杯。 之后男人都没有再靠近,连润唇膏也只是提醒他自己涂。 像是在主动给他留出自己平复的空间。 直到睡觉前,陆难也只问了他一句。 “还难受么?” 林与鹤抱好热水袋:“没事了。” 陆难便伸手关了灯。 “睡吧。” 黑暗给了人一点安全感,林与鹤缓了口气,轻声道:“晚安。” 他声音很轻,脸又半埋在被子里,说话时闷闷的,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漏听。 但他的话依然很快收到了答复。 “晚安。” 男人声音低沉,很适合哄人安眠。 “好梦。” —— 第二天听着闹钟醒来时,林与鹤眼睛还没睁开,就下意识地摸索了一下自己的身边。 没有东西,什么都没有。 他刚放下心来,又意识到自己的手脚并没有传来令人发疼的寒意,就还是被惊醒了。 幸好睁开眼睛时,面前并没有什么吓人的异样。林与鹤还安安稳稳地睡在自己这边,没有越界,身旁也已经没有了男人的身影。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觉得冷,但林与鹤还是松了口气。 他习惯性地揉了揉额角,却并没有感觉到熟悉的疼痛。 原本林与鹤睡前喝过牛奶后入睡会快一些,不过早上起来总会头疼一会儿,但他今天并没有觉得疼。 不得不说,虽然意外频发,总是让他没脸见人,但陆先生这里确实很适合睡觉。 林与鹤非但没怎么认床,睡眠质量还比之前高了许多。 只是他昨晚抱着的暖水袋又找不到了,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林与鹤费了一会儿工夫才在床脚找到它。 ——还是在陆先生那边的床脚。 之前林与鹤睡觉时暖水袋也总是会乱跑,但他没想到它会跑这么远。掀开被子看到暖水袋时,林与鹤忍不住捏了捏鼻梁。 也不知道这乱跑的热水袋有没有打扰到陆先生。他忐忑地想。 陆难不在卧室,林与鹤换好衣服洗漱完出去,才在餐厅看到了男人。 看见他,陆难也只说了一句:“过来吃饭。” 早饭已经摆好了,很家常的包子热粥。林与鹤吃完饭,看了眼时间。 才七点半。 陆难也吃完了,穿好了外套准备出门。在门口等候的司机伸手要接过林与鹤的背包,林与鹤摆了摆手,对陆难道:“不用了哥哥,今天挺早的,我走着去学校就好了。” “不是时间问题。” 陆难却没有听他的。 “早上风太冷,走过去容易受凉,送你过去。” 林与鹤也没好再坚持,包就被司机接了过去。 两人一同出门上车,坐到后座时,林与鹤瞥见身旁男人的侧脸,忽然有一点恍惚。 虽然有很多意外,但在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好像真的在一起生活了一样。 一路安稳,汽车开到了学校门口,这个点还早,校门外没什么人。林与鹤戴好口罩下车,男人也走了下来,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围巾。 林与鹤正要和人告别,看着对方的动作想到了什么,突然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戴着口罩,但眉眼温柔地弯起来,笑意也很明显。 男人垂眼看他。 “怎么了?” 林与鹤摇摇头:“没什么。” 陆难没说话,却是屈指抵住了他的下巴,垂眼和他对视着。 林与鹤只好投降:“就是刚刚突然觉得,这像是家长来送孩子上学一样。” 只不过这句话还没说完,林与鹤就后悔了。 一方面,陆先生并不是他的家长,这么说其实很逾矩;另一方面,林与鹤其实也不知道家长送孩子上学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没再经历过这种事了。 刚刚的感觉其实也只是他小时候看别的同学被家长接送时想象出来的,并不准确,估计陆先生很难理解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林与鹤正想道歉说冒犯了,却听见了陆难的声音。 “上课别走神,好好听老师的话。” 林与鹤愣住了。 “下课出去活动一会儿,别总在教室里坐着。” 男人的声音依旧低沉,不带什么情绪,开口时却仿佛当真是家长的叮嘱一样。 “去吧,晚上放学我再来接你。” 林与鹤想笑一下的,眼眶却没来由地一酸。 他最后还是掩饰性地笑了笑:“好。” 拿着背包走进去,林与鹤走过校门时回头看了一眼,男人还站在原地,目送着他。 林与鹤朝人挥挥手,转身走了。他捏了捏鼻梁,没敢再回头。 冬天的太阳是白色的,挂在天上也没什么热量。寒风肆意地吹着,林与鹤却罕见地没怎么感觉到冷。 他还在想陆先生。 或许是男人平时太过严肃冷峻,真正说出这种话时,才会让人莫名地多想吧。 林与鹤缓缓地舒了口气。 他想,陆先生以后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走到教室时才七点五十。教室里还没什么人,大家早上第一节课基本都是踩点来。林与鹤占了四个位置,没等多久,揣着早饭的甄凌他们就到了。 老师已经到了,几个人在课桌底下偷偷吃早饭,甄凌吸着豆浆,突然小声说了一句。 “鹤鹤。”他偏头看着林与鹤,“你这两天的气色好好哎。” 林与鹤愣了愣:“嗯?” 甄凌戳了戳自己的脸,示意:“以前天一冷你的脸就特别苍白,跟被冻上的冰雕似的。但是这两天感觉好多了,你周末是不是去调理身体了啊?” 这两天? 林与鹤想了想,摇头:“没有,可能是因为睡得好吧。” 一直睡在陆先生那里。 甄凌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被他这么一说,林与鹤也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 而且睡眠好了之后,他学习的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林与鹤本来对协议规定的任务也没什么抗拒,这样一来,他就更没有什么异.议了。 晚上,陆难果然来接他回了家,两人照常同床共眠,陆难也没有再提婚前练习的事。 不过林与鹤也确实真切地感觉到,婚礼已经离得很近了。 练习流程的事虽然被搁在了一边,但各项安排却已经开始进行了。和订婚时不一样,婚礼的很多细节都问过了林与鹤的意见,有些东西还是他和陆难亲自去和人沟通决定的。 林与鹤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结一场婚有这么多事要准备。单是鲜花就要挑选几十种,各自有不同的用途。 策划公司虽然会给出很详尽的资料和建议,但每个决定都还是要两位新人自己来。 “这样才能给两位一个最难忘的,最合心意的婚礼。” ——这是婚庆公司策划的说法。 林与鹤原本一直以为这场婚礼只是个形式,至多只需要像之前订婚一样走个过场就可以。 虽然他还记得陆难当初在订婚宴上说过“这里也就饭能吃一个优点了”,似乎是对订婚宴不太满意。但林与鹤还是没想到结婚前的准备会这么详细,详细到甚至让人产生了一种……像是要去参加真正的婚礼的错觉。 不过不管如何,林与鹤的态度还是很配合。 趁着一天下午没课的时候,他被方木森接了出去,准备和陆难一起去看定制的礼服。 定制店在一家商场的顶层,陆先生刚开完会,还没到。林与鹤在一楼的一家咖啡馆等着,他坐在靠窗的位置,落地窗对面就是一块室外大型显示屏。 这种显示屏播放的内容涵盖很广,林与鹤无意间扫了一眼,就在广告屏上看见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是陆先生。 占据了整个楼体外墙的巨屏上,显示的是一家商业杂志为陆难拍摄的外封和采访视频。商业杂志的外封千篇一律,基本都是西装加抱臂,但这种单调的安排放在陆难身上,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效果。 追根究底,还是因为气质和脸。 外封是男人的半身照,他并没有做什么动作,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镜头,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居高俯视感。陆难的相貌原本就很出色,硬照的表现力就更突出,让人只是这么看着,就不由被震慑至屏息。 照片上,男人的身侧还有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 三十而立。 如此成功的三十岁。 大好的、足以让人嫉妒艳羡的黄金年龄。 巨屏投放的震撼力比一本实体杂志的更强,林与鹤专注地看着,甚至没有留心周围的情况。 陆难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 他无声地挑了挑眉。 陆难没有发出动静,直到林与鹤无意间回头,才看见他,惊讶地问:“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巨屏上的内容已经换成了品牌广告,陆难不想把人吓到,便道:“刚到。” 林与鹤像是松了口气,道:“那我们上去吧。” 礼服的定制还算顺利,确认完进展后,两人吃了一顿晚饭,就回了家。 林与鹤去了书房,陆难因为有个电话会议要开,去另一个房间通完话后才过来。 他进来的时候,书房的门半敞着,里面没有人。林与鹤似乎刚出去,平板和书都还放在桌上。 陆难从桌旁经过,平板还亮着,正在自动播放视频,他一眼扫过去,就看见了自己。 屏幕上放着的,是白天那个户外巨屏上放过的杂志采访视频。 视频正好播到了最后,随即又从头开始循环播放。 看样子,这个短短的视频已经不知道被播放过多少次了。 陆难的眸光一沉。 门口传来了动静,林与鹤推门走了进来。 “哥哥?会开完了吗?” 他并没有察觉到什么,直到看见还亮着的平板时,才愣了一下。 陆难道:“过来。” 林与鹤走了过来,迟疑着,似乎想要解释。 但他还没有开口,就被陆难直接圈住了腰。 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林与鹤不由绷紧了脊背,神色也有些僵硬。 “哥哥……” “你在紧张?” 陆难的声音很低,尾音惑人。 “我还以为……” 他低下头来,唇离对方的白.皙的侧脸不过一指之隔。 “你看得多了,已经习惯了我。” 027 林与鹤本能地感知到了危险。 身旁的男人离得太近,像是一抬手就能轻易将他压制。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才算安全, 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道。 “……有一点。” 只是这句经过了反复权衡的话, 却也还像是正正落入了男人的圈套一样。 “那还需要多加练习。” 低沉的声音落在耳畔,后知后觉地, 林与鹤终于想起了“练习”的真正含义。 ——练习婚礼上的拥抱接吻。 认真配合的态度是真的,难逃紧张的情绪也是真的。林与鹤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有些话并不用说得太清楚, 事情已经无声地发展到了这一步。 只是他没有说话,另一位将事态一手推动至此的男人却开了口。 “你反感这种事么?” 林与鹤愣了一下,摇头:“没有。” 协议上已经写过, 必要时需要有身体接触的配合,内里还详细列举了“必要时”和“身体接触”的准确定义, 条条框框, 堪比法律条文般严谨。 所以林与鹤早得知过会有这种事,也不想违约。 他解释:“是我之前喝牛奶时呛到了……” 唇上忽然传来一点微糙的温热触感,男人的指腹轻蹭过他的唇角。 “因为你还小。” 林与鹤的动作一顿。 还小。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种陌生而奇妙的感觉——林与鹤发现陆先生似乎在把自己当成孩子来看, 一个可以犯错的、需要疼爱的孩子。 意料之外地, 他居然在一个协议中得到了被呵护的感觉。 林与鹤听见陆难问:“可以吗?” 他点了点头。 都听你的,都会配合。林与鹤坚持这么想着, 直到被捏住下巴, 抬起头来。 这是男人惯用的动作, 林与鹤经历过很多次, 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这个动作的掌控意味太浓, 即使他屏住了呼吸,近距离里的沉木香气依旧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将他周.身完全侵占,不留丁点缝隙。 林与鹤把那块乌木带在身边那么久,时不时就会拿出来细细摩挲,却从来没有一刻比得过现在的香气馥郁。 他垂着眼睛,薄唇不自觉抿起,几乎已经抿成了一条线。 心跳声越发急促,宛若一声快过一声的倒数。 林与鹤强行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但最先传来温热触感的地方,却是他的眼帘。 他不由愣了愣。 林与鹤根本不知道自己一直在轻.颤的眼睫落在另一人视线里是何种的风景,才会诱使人率先吻上他的眼睛。那吻极轻,似拂过的暖风,林与鹤下意识眨了眨眼睛,刚一抬眼,就对上了男人深不见底的双眸。 他怔了一下,随即就被捏住了后颈。 林与鹤的唇很容易干,唇上留下最多的记忆就是疼。但现在,却好像是所有深刻的、频繁的记忆统统被抹去了。 只烙印下了这一刻的触碰。 陆难人很冷,体温却意外地高,像是总能把人烫到。那点热量是危险的预兆,激人自发警醒;却也是致命的诱.惑,引人飞蛾扑火。 林与鹤这时才知道,原来体寒的人,天生就会对热量抱有渴望。 为靠近热源的奋不顾身似是已经刻写入血脉骨骼,理智无法将身体拔回,便只能随之一同深陷。 让人几乎都已经忘了,起初,其实一切都还很温和。 先时那探入的动作幅度并不大,试探着,力度也轻缓。最先蔓延开来的是一股很淡的薄荷味,清凉的、漱口水的味道,好闻,也很清新。 尽管下巴被钳着,后颈也被捏住,但真正的动作其实并不像预想中的那般强势,似是要给林与鹤留足适应的空间。 只不过,其实根本就没有“适应”这个说法。 原来真实的感受,与林与鹤曾经想象过的千百种可能都迥然不同。他只觉得自己很热,体寒之人终于寻到暖源之后的热,那热度异于往常,自外部而来,却在内部四处点火。 终是引火烧身。 欲.望不管不顾,沉溺无声无息。 林与鹤不用去想,都能猜到自己的皮肤肯定红透了。 他分明天生色素缺失,偏偏却在红色上如此奢侈。 失控是从惊醒回神开始的。原本最无心留意的身体接触,此刻却变得最惑人心神。林与鹤被来势汹汹的巨浪淹没,在浪涛冲刷的间隙,勉强捡回一点理智。 他想要躲开,却已经没有机会了。 被看准的猎物是逃不掉的,一定会被按回身下。 而逃离也成了让猛兽苏醒的方法。 后颈被牢牢按住,以不容拒绝的力度,让人生出一种被按在利爪之下的错觉。 但前面的力度更凶。 “呜……” 抑制不住地,林与鹤溢出了一点鼻音,极轻,却也是极致的催.情。 他总是不自知,不清楚自己的反应会造成何种后果,于是就只能猝不及防、一次比一次更慌张。 这一场狂风骤雨,如此漫长。 直到后背被一下一下轻拍着顺气,视野朦胧的双眼被一点一点擦去湿意,林与鹤才勉强从颤栗中回过神来,听见耳旁喑哑低沉的男声。 “好了,没事了。” 骗人。 他吸着鼻子想。 不可能没事的,麻木的舌尖不同意,疼痛的后颈也不同意。唇齿间还残存着被一点点攻城略地后的阴影,每一次呼吸都证据满满地诉说着抗议。 从小到大,林与鹤一直成绩优异,态度积极,认真学习。可当他听见抱着他的男人说“缓一缓,等你适应一下再练”的时候,却头一次生出了明显的消极情绪。 不想学接吻。 他把脸埋了起来。 不想练习了。 事后的安抚并未起到多少安慰的作用,男人的声音也有些过于喑哑,听起来还是显得有点凶。 刚刚已经被凶得留下了阴影的林与鹤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把自己的情绪调整过来。 他草草收拾了几本书,独自从书房回到了卧室。 他洗完脸,又冲了个澡,出来看书,做题,泡热水,准备睡觉。 润唇膏没有涂,因为现在一点也不干。 但是一碰就会疼。 林与鹤按部就班、一丝不苟,把睡前的所有步骤做得没有任何疏漏,挑不出一点错处。 但卧室房门被推开时,他还是不自觉地僵了一下。 男人走进来,并没有靠近床边,也没有强迫背对着他的林与鹤转过身去,他只是把一杯温水放在了床边柜子上,说了一句:“早点休息。” 他的声音还是很哑。 只是林与鹤尚且自顾不暇,对危险的本能感知也早早被危险消磨殆尽了,并未察觉出异样。 他还揉了一把脸,说服自己调整好心态,打算用正常状态回应一下。 但林与鹤还没开口,就听见男人道。 “我还有个线上会要开,结束的时间很晚,就在书房休息了。” “你先睡吧。” 林与鹤怔了一下,他回头,却只看见了轻轻关上的房门。 屋内只剩下了关门前道过的一句“晚安”。 和男人经过时残留在空气中的一抹冰凉水汽。 028 林与鹤本能地感知到了危险。 身旁的男人离得太近,像是一抬手就能轻易将他压制。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才算安全, 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道。 “……有一点。” 只是这句经过了反复权衡的话, 却也还像是正正落入了男人的圈套一样。 “那还需要多加练习。” 低沉的声音落在耳畔,后知后觉地, 林与鹤终于想起了“练习”的真正含义。 ——练习婚礼上的拥抱接吻。 认真配合的态度是真的,难逃紧张的情绪也是真的。林与鹤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有些话并不用说得太清楚, 事情已经无声地发展到了这一步。 只是他没有说话,另一位将事态一手推动至此的男人却开了口。 “你反感这种事么?” 林与鹤愣了一下,摇头:“没有。” 协议上已经写过, 必要时需要有身体接触的配合,内里还详细列举了“必要时”和“身体接触”的准确定义, 条条框框, 堪比法律条文般严谨。 所以林与鹤早得知过会有这种事,也不想违约。 他解释:“是我之前喝牛奶时呛到了……” 唇上忽然传来一点微糙的温热触感,男人的指腹轻蹭过他的唇角。 “因为你还小。” 林与鹤的动作一顿。 还小。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种陌生而奇妙的感觉——林与鹤发现陆先生似乎在把自己当成孩子来看, 一个可以犯错的、需要疼爱的孩子。 意料之外地, 他居然在一个协议中得到了被呵护的感觉。 林与鹤听见陆难问:“可以吗?” 他点了点头。 都听你的,都会配合。林与鹤坚持这么想着, 直到被捏住下巴, 抬起头来。 这是男人惯用的动作, 林与鹤经历过很多次, 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这个动作的掌控意味太浓, 即使他屏住了呼吸,近距离里的沉木香气依旧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将他周.身完全侵占,不留丁点缝隙。 林与鹤把那块乌木带在身边那么久,时不时就会拿出来细细摩挲,却从来没有一刻比得过现在的香气馥郁。 他垂着眼睛,薄唇不自觉抿起,几乎已经抿成了一条线。 心跳声越发急促,宛若一声快过一声的倒数。 林与鹤强行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但最先传来温热触感的地方,却是他的眼帘。 他不由愣了愣。 林与鹤根本不知道自己一直在轻.颤的眼睫落在另一人视线里是何种的风景,才会诱使人率先吻上他的眼睛。那吻极轻,似拂过的暖风,林与鹤下意识眨了眨眼睛,刚一抬眼,就对上了男人深不见底的双眸。 他怔了一下,随即就被捏住了后颈。 林与鹤的唇很容易干,唇上留下最多的记忆就是疼。但现在,却好像是所有深刻的、频繁的记忆统统被抹去了。 只烙印下了这一刻的触碰。 陆难人很冷,体温却意外地高,像是总能把人烫到。那点热量是危险的预兆,激人自发警醒;却也是致命的诱.惑,引人飞蛾扑火。 林与鹤这时才知道,原来体寒的人,天生就会对热量抱有渴望。 为靠近热源的奋不顾身似是已经刻写入血脉骨骼,理智无法将身体拔回,便只能随之一同深陷。 让人几乎都已经忘了,起初,其实一切都还很温和。 先时那探入的动作幅度并不大,试探着,力度也轻缓。最先蔓延开来的是一股很淡的薄荷味,清凉的、漱口水的味道,好闻,也很清新。 尽管下巴被钳着,后颈也被捏住,但真正的动作其实并不像预想中的那般强势,似是要给林与鹤留足适应的空间。 只不过,其实根本就没有“适应”这个说法。 原来真实的感受,与林与鹤曾经想象过的千百种可能都迥然不同。他只觉得自己很热,体寒之人终于寻到暖源之后的热,那热度异于往常,自外部而来,却在内部四处点火。 终是引火烧身。 欲.望不管不顾,沉溺无声无息。 林与鹤不用去想,都能猜到自己的皮肤肯定红透了。 他分明天生色素缺失,偏偏却在红色上如此奢侈。 失控是从惊醒回神开始的。原本最无心留意的身体接触,此刻却变得最惑人心神。林与鹤被来势汹汹的巨浪淹没,在浪涛冲刷的间隙,勉强捡回一点理智。 他想要躲开,却已经没有机会了。 被看准的猎物是逃不掉的,一定会被按回身下。 而逃离也成了让猛兽苏醒的方法。 后颈被牢牢按住,以不容拒绝的力度,让人生出一种被按在利爪之下的错觉。 但前面的力度更凶。 “呜……” 抑制不住地,林与鹤溢出了一点鼻音,极轻,却也是极致的催.情。 他总是不自知,不清楚自己的反应会造成何种后果,于是就只能猝不及防、一次比一次更慌张。 这一场狂风骤雨,如此漫长。 直到后背被一下一下轻拍着顺气,视野朦胧的双眼被一点一点擦去湿意,林与鹤才勉强从颤栗中回过神来,听见耳旁喑哑低沉的男声。 “好了,没事了。” 骗人。 他吸着鼻子想。 不可能没事的,麻木的舌尖不同意,疼痛的后颈也不同意。唇齿间还残存着被一点点攻城略地后的阴影,每一次呼吸都证据满满地诉说着抗议。 从小到大,林与鹤一直成绩优异,态度积极,认真学习。可当他听见抱着他的男人说“缓一缓,等你适应一下再练”的时候,却头一次生出了明显的消极情绪。 不想学接吻。 他把脸埋了起来。 不想练习了。 事后的安抚并未起到多少安慰的作用,男人的声音也有些过于喑哑,听起来还是显得有点凶。 刚刚已经被凶得留下了阴影的林与鹤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把自己的情绪调整过来。 他草草收拾了几本书,独自从书房回到了卧室。 他洗完脸,又冲了个澡,出来看书,做题,泡热水,准备睡觉。 润唇膏没有涂,因为现在一点也不干。 但是一碰就会疼。 林与鹤按部就班、一丝不苟,把睡前的所有步骤做得没有任何疏漏,挑不出一点错处。 但卧室房门被推开时,他还是不自觉地僵了一下。 男人走进来,并没有靠近床边,也没有强迫背对着他的林与鹤转过身去,他只是把一杯温水放在了床边柜子上,说了一句:“早点休息。” 他的声音还是很哑。 只是林与鹤尚且自顾不暇,对危险的本能感知也早早被危险消磨殆尽了,并未察觉出异样。 他还揉了一把脸,说服自己调整好心态,打算用正常状态回应一下。 但林与鹤还没开口,就听见男人道。 “我还有个线上会要开,结束的时间很晚,就在书房休息了。” “你先睡吧。” 林与鹤怔了一下,他回头,却只看见了轻轻关上的房门。 屋内只剩下了关门前道过的一句“晚安”。 和男人经过时残留在空气中的一抹冰凉水汽。 029 林与鹤从书房里走出来,长长地出了口气。 他自己也意识到了刚刚的小题大做, 其实他完全没必要匆匆赶过来, 想来陆先生这样的人也不可能误会。 林与鹤收拾好情绪,控制着自己不要多想, 开始数自己的正事。 病理的切片图要记,病生的重点要整理,药理的几大张药名还没背完, 免疫还有一个新题库要下载…… 数着数着,那本陆先生做封面的杂志就当真被从思绪中赶了出去,脑海中只剩下了蓝色生死恋的曼妙身姿。 ——医科的专业课课本都是蓝色外封, 每本上百页打底,每个字都可能是重点, 被医学生们赋予爱称, “蓝色生死恋”。 只是林与鹤才刚平复下来一些,就听见了有人叫他。 “宁宁!” 林与鹤脚步一顿,回头。 陆先生? 他已经走到了卧室门口, 距书房也有两条走廊的距离了。但那声音依旧清晰的传了过来, 而且话音没落, 叫他的男人就已经出现在了走廊尽头。 陆难大步朝他走过来,走得有些过于快了, 林与鹤一眨眼, 男人就已经站在面前, 伸手抓.住了他的小臂。 林与鹤愣了愣, 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急切。 “宁宁。” 陆难又叫了他一声, 胸口急速起伏了两下,视线紧盯着他。 男人像是在借这一声压抑着什么,但林与鹤并未察觉,只莫名生出了一种被抓到的感觉。 他疑惑:“……哥哥?” 陆难吸了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平静了下来,和往日没什么区别,只是略显低哑。 “那些样刊是杂志社例行送的,还是你自己买的?” 林与鹤一时语塞。 这个问题问得太过精准,让他想和刚才一样含混过去都没办法。 没错,样刊也可以是买的。 他只能老实承认:“是我买的。” 陆难抓着他小臂的手掌有些烫人:“买了那么多?” 这下,蓝色生死恋也没法让人平静下来了。 被挑明得太过直接,林与鹤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也不算多……” 陆难一改方才的模样,反而变得格外耐心起来,也没有追问,就这么看着他。 若是林与鹤不心虚,这原本该是个很容易回答的问题,甚至简单到有些无聊。 可惜他问心有愧。 “我是想,”林与鹤斟酌着,思绪却早就转不动了,“之前的练习,我表现不太好。想起哥哥说过,看多了就习惯了,所以想拿来多看一下……” 陆难低下头来看他,两人的距离更近,近到呼吸都清晰可闻。 “那不是看本人更方便么?” 林与鹤不自觉退后了一点。 本人的威慑力……太强了。 还没等他退开多少,后脑就被大掌扣住了。 逃无可逃。 “所以,你想多习惯一点?”陆难眸色深沉,低声问他。 “……嗯。”林与鹤解释,“我担心在婚礼上表现不好……” 话没说完,紧张轻.颤的睫毛上就被亲了一下。 “你表现得一直很好。” 陆难哑声道。 亲吻眼睛似乎已经成了一种预先的信号,林与鹤被人拉进卧室,这是个私.密性很强的空间,安然、静谧,独属于两人,可以自在地发生很多事情。 林与鹤不自觉有些紧绷,为即将发生的、陌生且不在掌控之中的事。直到看见男人并没有要去床上的意思,而是选择了一旁的沙发,他才放松了一点。 然后下一秒,他就被拉到了男人的大.腿上。 陆难坐在沙发里,林与鹤侧坐在他的腿上,视线男人基本齐平,不用再被捏住下巴抬头仰视对方了。如果林与鹤坐直一点,甚至还可以低下头来看着对方。 这个姿势似乎比上次的自.由度更高了些,不再像被那次一样无法逃脱。 但也就只是似乎罢了,真正碰触时,林与鹤依然感觉到了那种被全然侵占的错觉。 他没有其他的经验可以对比,对这种事也不感兴趣,所以林与鹤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的亲吻都会这样,但陆先生一向如此,不管动作多么温柔,都会给人很强的危险预感。 就好像有什么庞大的、凶猛的东西隐藏在轻缓触碰的动作之下,似是稍有不察,就会破体而出,将林与鹤整个吞没。 吞吃殆尽,连骨头都不会留下。 林与鹤也不懂这种危险从何而来,明明陆先生的动作很轻,探入的动作也比上次更温和,没有一寸一寸舔过他的齿列,平白惹人颤栗;也没有再探入更深的喉间小.舌,像是要把每一寸可以碰触的地方都留下自己的标记。 但他那光.裸的后颈还是生出了一阵酥.麻,空气不经意间流动,都能给他带来寒意。 “唔……” 林与鹤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含混的呜咽,等想起上次呜咽后发生了什么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一直不理解深吻有什么意义,现下亲身体验到了,却留下了太过浓重的阴影。 好在这次男人并没有像上回那样过分,他这次终于收敛了一些,在吓到林与鹤之前停了下来,退开了一点。 只是他退也没有退多少,才分开了一下,就又亲了上来。 像是压抑不住的,亲不够一样。 不过男人这回没有深入内里,只是在唇上浅浅地舔.吻着。林与鹤得到了一点缓和的机会,努力呼吸着,这时才感觉到嘴里的薄荷味。 也不知道陆先生一天要用几次漱口水,每次亲过来时都是薄荷的味道。 林与鹤胡乱想着。 不知道这漱口水又是什么牌子,和香水是不是一家。男人身上的这些味道,都很好闻。 这次陆难的动作一直很轻,还会时不时退开一点,给林与鹤留下了呼吸的机会。 只不过每次分开不久,男人很快又会亲上来,一下又一下,止不住地吻着。 直到林与鹤的唇色又变得出奇地红,再继续怕是又要肿到痛之后,陆难才终于停手。 他停下之后也没有真正退开,但是又不能继续亲了,只能用一根手指挡在了两人之间,指腹蹭在人唇上,按着那柔软。 “疼吗?”他问。 林与鹤被亲得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呼吸很热,落在唇上的气息也很烫。 “不疼……唔。” 唇上就又被亲了一下。 这个步骤不知被重复了几次,如果林与鹤清醒,早该察觉不对。 这反反复复的动作,简直与男人平时的果决性格大相径庭。 但他也被亲得乱七八糟,就没能细想。直到最后终于结束时,林与鹤脑子里的念头也是——上回被亲到腿软,这次坐着被亲,感觉似乎好了一点。 他也没能反应过来自己坐的地方是另一个人的大.腿,情况并没有好多少。 而且最后林与鹤还被靠外抱了一点,像是有人怕他察觉靠里侧什么部位的反应一样。 唇上被放开了,后背上还有男人一下一下帮他顺气的触感,林与鹤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这动作不太对劲——像是给什么幼崽顺毛一样。 最不对劲的是,林与鹤还发现自己竟然感觉好像有点舒服。 他匆忙从人怀里退开,自己站了起来。 陆难的手从他背上滑下来,并未阻止他,只虚虚握在了他清瘦的手腕上。 “宁宁?” 林与鹤深吸一口气:“不,不早了,我还有作业没写完。” 陆难握了握他的手指,确认他的指尖不算太凉后,才道:“把头发吹完再去。” 刚刚那么久,头发都快干完了。 林与鹤这么想着,还是应声道:“好。” 他去客厅吹头发,吹风机的声音很响,又单调,正好适合放空思绪。 林与鹤回想起刚刚自己的感受,忍不住抿了抿唇。 唇上有一点胀,但并不算痛。 身体接触似乎确实能增进感情,让人生出愉快的感觉。 这好像也能解释一点人热衷于谈恋爱的原因—— 人对愉悦的情绪总有一种本能的追寻。 林与鹤想。 陆先生安排的近距离接触和练习确实有深意。 他给自己的感受找完注解,才终于稍稍安下心来,专注地去学习。 复习完去休息,因为这次练习并无留下太多阴影,晚上也还是两个人同床睡。 林与鹤洗漱出来,刚在床边涂好润唇膏,就被走过来的陆难吻了一下。 林与鹤愣了愣。 这一下来得太突然,他都没来得及反应。而男人的动作也太过自然,仿佛原本就该亲一样。 陆难的解释也很理所应当:“除了专门的练习,平日里随意一些的吻也要有。” “这样才能早点适应。” 林与鹤还是怔怔的:“……哦。” 好像无法反驳。 陆难抬手,摸了摸.他泛开一点红晕的眼角,低声问:“吓到你了?” 林与鹤摇摇头:“没有,就是觉得……哥哥好像很喜欢亲吻。” 他说完又有些忐忑,觉得不该擅自揣摩对方。 不过很快,林与鹤就听见了陆难的回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对方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点笑意。 一向严肃冷峻的男人,罕见露出的一点温柔。 “嗯,喜欢。” “特别喜欢。” 030 原来陆先生这么喜欢接吻? 这倒是真的有些出乎林与鹤的意料。 没想到陆先生这样看起来如此严肃冷漠的人,还会有安全型依恋的倾向。 林与鹤正想着, 唇上又被吻了一下。 “唔?” 许是被他惊讶的神色取.悦到, 男人还伸手拂了一下他的睫毛。 “这个润唇膏果然是甜的。” 林与鹤:“……” 甜的也没什么用,都亲没了, 还要重新涂。 又涂了一次润唇膏,林与鹤才得以睡下。 天气越来越冷了,好在搬到这边来后就暖和了许多, 漫长的冬夜也变得没那么难熬。 林与鹤这几天睡得都不错,今晚入眠之后,他还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抱着一只大猫, 暖融融的,又热又舒服。 林与鹤很喜欢小动物, 也很向往养宠物, 但他小时候有哮喘,对动物毛发过敏,之后做完手术身体好转了, 又没条件养, 所以一直没能拥有自己的爱宠。 好不容易抱到一只猫, 林与鹤自然很兴奋,抱着猫一直不舍得放手。 他听说猫咪没有狗狗那么粘人, 不喜欢总被人抱着, 但林与鹤怀里的这只大猫脾气却很好, 任由他又抱又蹭, 也一直没怎么抗拒。 脾气这么好的猫, 简直就是梦中情猫,就林与鹤紧紧地抱着它,舒舒服服地想,猫猫好暖和,要是能一直抱着睡觉就好了,晚上都不会冷。 大猫太乖了,林与鹤虽然知道对方应该听不懂,但还是和它打起了商量:和我一起睡吧? 大猫没有动,不知道有没有同意。林与鹤也不急,耐心地贴着它,还亲了亲它暖洋洋的小脑袋。 结果亲这一下却好像是触发了什么似的,一直很安静的大猫突然动了,抬爪过来按住了他。 这一下就把林与鹤按得动都没法动了。 林与鹤愣了愣,一抬头,发现大猫回过了头,它居然根本不是什么猫咪—— 而是一只狮子! 林与鹤下意识想逃,却已经逃不掉了,他被狮子用爪子牢牢按住压在身下,动都动弹不得。 狮子还压下.身来,结结实实地把他亲了个够——林与鹤刚刚怎么对的猫,现在就怎么被一一还了回来。 最后,林与鹤虽然如愿地跟梦中情猫一起睡了,却不是抱着猫,而是被猫抱着睡的。 暖和是真的暖和,但这只狮子未免太霸道了点,他想退开一点都退不得。 而且抱得久了,林与鹤才发觉狮子并不如想象中的猫咪柔软,它硬硬的,有的地方还会硌人。 奈何这是林与鹤主动招惹的,也只能委委屈屈地跟它睡了一晚。 清早起来时,林与鹤还有点懵,身上好似还残留着被大猫抱着的感觉。 幸好因为暖和,这一夜睡得还算不错。就是在去洗漱时,林与鹤才发现,他的唇又肿了起来。 不是平日的干裂伤,而是像第一次被亲咬完后肿起来的那种模样。 明明昨晚还没这么严重的。 林与鹤有些困扰,难道他是亲完第二天就会肿起来的体质吗? 看着又给他拿来毛巾热敷的男人,林与鹤也只能叹了口气。 或许陆先生是喜欢亲吻的类型一样,而他可能就是那种不适合亲吻的类型吧。 清早吃过饭,两人一同出了门。虽然今天是周六,但陆难还有工作,而林与鹤也有课要上。 林与鹤周末要上第二学位的课,修的是心理学。他上课时习惯把手机放在一旁,第一节课上完,课间时,他才拿起手机。 手机里已经收到了很多消息。 林与鹤最先看到的一条是方子舒的消息,这位在订婚宴上和他闹出过一点小插曲的女孩子,通过时不时的线上聊天,现在已经和林与鹤熟悉了不少。 她今天发来消息是为了燕大入学的事。 【方子舒:我下个月就要去燕大交换啦】 这是方子舒当时加林与鹤的理由,现在她当真要来交换了。 【方子舒:我昨天刚到燕城,你这周末有没有空?我们一起去燕大逛逛可以吗?】 林与鹤想了想明天的安排,先没有回复,他扫了一眼消息列表,就看到了陆难的信息。 【哥哥:明天的课上到几点?要不要去泡个温泉?】 陆难的信息和方子舒只差了一分钟。 【哥哥:上了一周的课,注意休息。】 【哥哥:别为了没必要的人浪费时间。】 林与鹤:……? 怎么感觉陆先生好像话里有话。 他不清楚陆难知不知道方子舒和自己联系的事,一时有些犹豫。正考虑着,他又收到了新消息。 看见信息提示时,林与鹤的动作不由顿了一下。 发件人明晃晃显示着——爸爸。 【爸爸:小鹤,你明天有空吗?爸爸能不能去看看你?】 林与鹤沉默。 最后,他还是给方子舒和陆难都回了条信息。 说自己周末没有时间了。 上午的课上完,中午时,林与鹤打了个电话给林父。 那边接得很快:“小鹤?” 林父声音沙哑,听起来似乎很疲惫,但他还是用很轻松的语气,笑着问:“你在学校吗?我刚到燕城,专门带了家里养的土鸭,明天给你煮鸭汤喝好不好?” 林与鹤捏了捏鼻梁,道:“去龙景家园吗?” 龙景家园是吴欣的那个住处。 林父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上次的事,声音里也有些小心翼翼:“可以吗?家里没有其他人,就我们爷俩。” “好。”林与鹤很快应下了,“我明天上完课过去。” 周末下午只有一节课,林与鹤到龙景花园时才五点左右。他上到相应的楼层,一走出电梯,正好撞见有两个陌生人从吴欣家里出来。 站在门口准备关门的正是林父,他看见林与鹤忙招呼道:“来来小鹤,快进来。” 林与鹤看了那两个陌生人一眼,走进屋,问:“爸,有客人?” “不是。”林父摆摆手,“来看房子的,没事,来洗洗手,吃饭吧。” 这个房子竟然是要卖了。 林与鹤知道吴家最近情况很糟糕,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吴家开的是投资公司,一直在金融行业内运作,所以才会上赶着巴结身为业内大鳄的陆家。吴家虽然资产丰厚,也打拼了很多年,但因为没什么实业基础,根基不算稳,所以真正翻车时也很迅速。 最近,吴氏投资的三家公司接连暴雷,其中一家公司B轮融资都过了,最后还是垮了,形势极为惨淡。吴氏被三个接连暴雷的项目拖垮,资金无法周转,目前看来,宣告破产都已经是他们最好的出路。 经济新闻天天播,这些事并不是秘密,林与鹤虽然不怎么关心,但也还是听到了一些消息。 这段时间,吴家的日子相当不好过。 林与鹤走进去,屋里比他上次来时空荡了许多,一些装饰用的古董花瓶已经不见了,大概是被变卖了。而一些小的陶瓷摆件和玻璃杯也没了,茶几还碎了个角。 阿姨也不在了,屋里并没有打扫干净,角落里的地面上还有玻璃碎屑,看起来像是狠狠砸过一番东西之后留下的。 林与鹤没有细看,他跟着林父走进餐厅,厨房里飘出香气,林父上前,把煲好的老鸭汤端了出来。 除了满满一盅鸭汤,还有两大碗姜鸭面,放在餐桌上,热气缭绕着,也算是给这空荡的屋子添了一点生气。 “我炖了一下午呢,”林父搓搓手,“来,吃饭吧。” 他笑着说:“我还做了你小时候爱吃的姜鸭面,冬天吃可舒服了。” 林与鹤没有说话,在人对面坐了下来。 林父的厨艺很好,脾气也好,长相又英俊。年轻的时候他和林与鹤的母亲一样,都有很多爱慕者,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有很多人一同失了恋。 这么多年过去,林父事业有成,儿女双全,风度依旧,在很多人眼中都是人生赢家的典范,令人倾羡。 林与鹤接过盛好的汤碗,拿起了汤勺。 对面,电话声突然响起,林父看了看手机,解释道:“是公司的事,我先接个电话。” 林与鹤:“您接。” 电话里谈的都是业务问题,林父连声应着,聊了好一会儿才挂断。 他有些歉意地对林与鹤道:“公司那边有点忙。” 林与鹤:“忙是好事。” 林父身为医药代.理,忙就代表有生意。 他道:“您注意身体。” 林父似乎没想到他还会嘱咐自己,受宠若惊一样,连声点头:“哎哎,好,好。” 林与鹤:“吃饭吧。” 林父拿起筷子低头吃面,吃着吃着,他就呛了一下,侧过身去咳嗽起来,眼睛也红了。 林与鹤叫了一声:“爸。” “没事,我没事。”林父连连摆手,转过头来,掩饰地笑了笑,“就是有点辣,呛到了。” 他低头看着面前的姜鸭面,笑着笑着,眼睛里的水光更重。 “我记得这面,你小时候一直喜欢吃。姜鸭面嘛,就得放辣椒,你又不能吃辣,妈妈不让你吃,我就偷偷做一小碗给你……” “爸。”林与鹤又叫了一声。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突然问:“您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他说的是林父刚刚不小心露出的手臂上的红痕。 “阿姨弄的吗?” 林父没想到林与鹤会突然提起这个,忙拉了拉袖子,又实在有些欲盖弥彰。 他尴尬地抹了把脸:“啊,你阿姨她,最近情绪不太好。” 林父最近有生意,能挣钱,相应的也很忙碌,生意虽然挣得多,但做不好就会砸招牌,必须要小心对待,所以林父才会连周末吃饭时都不敢拒接电话。 家里以前都是吴欣工作忙,林父空闲时间比较多。而现在林父忙起来了,吴欣反倒因为吴氏出事清闲了下来,落差就相当明显。 而且吴欣又怀了孕,情绪很不稳定。她原本就有些精神衰弱,全靠药物和林父的安抚来缓解,现在怀.孕不能乱吃药,林父也不陪她,吴欣最近的状况相当差劲。 再加上吴晓涵因为母亲怀.孕的事一直在大吵大闹,谁劝也不肯听,吴家只好先把她送到了舅舅家,让她和妈妈分开一段时间,想让她冷静一下。 之后她好不容易才安静了下来,不再一听怀.孕两个字就炸了。吴家想着母女不能总不联系,而且吴欣情绪不好,见见女儿可能会缓和一些,便让两人见了一次面。 结果吴晓涵表面上亲近吴欣,说想她,背地里却偷偷在吴欣的杯子里放了藏红花——要不是吴欣发现味道不对劲,就真把这藏红花喝下去了。 吴晓涵的动作被拆穿,重新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她说藏红花就是她放的,电视剧里都说藏红花能让人流.产,她也要让吴欣流.产。 而后舅舅又在吴晓涵的平板里看到了一连串的搜索记录,全是“怎么能让人不知不觉间流.产”之类的问题,简直是触目惊心。 没办法,吴家只能再度把吴晓涵送走,暂时不让两人见面了。 而这次见面又给吴欣造成了多大的刺.激,不用想也能猜得到。 “她就是这段时间不太稳,过些日子应该就好了。” 林父说。 “她是不是还给你发过消息?小鹤,你别往心里去,阿姨情绪不稳,她其实没有恶意的。” 林与鹤抿了一口汤,平静地应声:“嗯,我知道。” 吴欣确实给他发过消息。有次她精神失控了,半夜给林与鹤发了满屏的文字消息,还发了语音来指责,叱骂林与鹤把她们家弄成现在这种鬼样子。 所以林与鹤才知道了吴晓涵的那些事。 不过第二天早上吴欣就又发了条信息,然后直接删掉了林与鹤的好友。 她似乎是清醒过来之后,后悔发这些让林与鹤知道了,又过了时间无法撤回,就直接删掉了他。 林与鹤倒落得个清静。 林父道:“不说这些了,我们吃饭吧。”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地吃着面。 林与鹤喝完了一碗汤,林父忙接过空碗帮他盛满。 把汤碗递过去的时候,林父道:“对了,小鹤,再过两个月就是妈妈.的忌日了吧?” 林与鹤的动作一顿。 林父道:“今年……” “爸,”林与鹤又一次突兀地问出了问题,“你今天去找陆先生了?” 林父被他打断,愣了一下:“啊?” “是司机和我说的。”林与鹤道,“他还说陆先生今天开会没有时间,是方特助见的您。” 平日里接送林与鹤的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之前一直跟着陆难,开车时也很严肃,从来都不苟言笑。 但等司机开始单独接送林与鹤之后,林与鹤才发现这位大叔其实是个话痨,Boss一不在,他就打开了话匣子,除了在要紧的事上嘴很严,平日里他都是天南海北,相当能唠。 司机大叔四十多岁,也是为人父的年龄,他儿子和林与鹤差不多大,相处得久了,大叔也把林与鹤当成了自家孩子看,一直很关心他。 林父找陆难的事就是司机在送林与鹤来龙景家园的路上说的,司机还说,林父这些天忙的生意也是陆难给的,利润都不低。 林与鹤没有和林父提最后这半句,只道:“您今天来找我,是为了找陆先生说话吗?” 司机说吴家人也试图来找过陆难,但连泰平的门都没进去,就被保安轰走了。 而林父今天过来,也没有见到陆难本人。 所以林与鹤才会这么问。 但林父听了,却连连摆手:“不,不是,我就是想看看你。” 他攥紧了拳头:“小鹤,你和陆先生的关系……我再来找你求他,那我,我还有脸当一个父亲吗?” 他的声音打颤,眼眶也被激得发红。 室内一时沉默下来,只剩下林父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林父才终于平复了一些,他抹了一把额头,正想开口,对面的林与鹤突然拿出了一张银行卡。 林与鹤单指压着那张银行卡,从桌面上送到了林父那边。 “爸,我知道你现在情况不太好,这里面是两百万。” “密码是你的生日。” 那轻描淡写的“两百万”落在林父耳中,却不啻惊雷,他惊愕地问:“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林与鹤猜到了林父的想法,摇头道:“不是陆先生给的。” “我还没有结婚,他不会给我钱。就算婚后也不会的,我们有很详细的婚前协议书。” 他把银行卡递过去就收回了手:“这是我这几年接商稿攒的钱。” “三年前的手术费、医药费,还有这十一年来的抚养费。” 林与鹤很平静地说。 “总计两百万,我攒够了。” “现在一起还给您。” 031 林父的声音都开始有些颤抖了:“这、这钱……” 林与鹤伸手拿过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文件袋。 他抽.出一沓厚厚的账单, 递了过去。 “三年前我做了支气管手术, 费用总计十万,后期恢复所需的药物费用是六十万。还有这十一年的抚养费用, 凑整估算为五十万。按今年的商贷利息4.9%来算,十年利息约为六十五万,总计是两百万。” 他语气平静, 一一算清,条理分明。 “这些是账单,您过目一下。” 账单上把每一笔支出都写得很明白, 因为十一年来抚养费清单的篇幅过长,没有全部打印出来, 就还在旁边附上了二维码, 扫码点进去,就可以看更详细的部分。 一笔一笔,毫无遗漏。 不止是每笔支出, 费用总计也统计得清晰。4.9%其实是五年以上商贷的利率, 偏高, 三年前的手术费和药物费用并不能这么计算,没有这么多, 但最后也都统统按照这个利率来算了。 而且这些费用加起来满打满算也才一百八十万, 剩余的二十万全是多给的。账单上写得很清楚, 这二十万算是抵了可能有漏记的支出。 若是还有什么没算进去的其他费用, 后续仍然可以再补。 林父做了很多年的生意, 扫一眼就能看出来这账目做得很好,很规范,肯定花了不少心思。若是公司里的会计做出这么笔账,他可能还会表扬几句,但现在,他却连话都说不连贯了。 “小鹤,你,你怎么会把这些记得这么清楚?”林父不敢相信,“这怎么是用钱能算得清的呢……” 林与鹤点了点头:“嗯,只用钱确实算不清。” 他又从文件袋中拿出了一份薄薄的纸质文件。 “还有这些股权转让书,一块给您。” 林父愣得更厉害了:“股权转让书?” “是一家文创公司的股份,”林与鹤说,“您放心,这个也是我自己的财产,婚前协定公证过的,和陆先生没有关系。” 林父想说自己在意的并不是这件事,那份转让书却已经被递到了面前。 林与鹤道:“这家公司现在还没什么名气,不过效益还算可以。” 转让书就摆在面前,林父一眼就能看到附带的效益表和股票价格。 这已经不是“还可以”的程度了。 林父难以置信:“你,你怎么会有这些……?” 林与鹤解释:“公司是一个朋友开的,他给了我一些干股。我只负责写字,经营都是他来负责的。最近几年文创产业的发展不错,公司现在经营德也还算可以,您可以把股份留着,也可以转卖,直接换成现金。” “数目应该不小,就当是还了您那时的投资了。” 当年林与鹤还没有做手术的时候,吴家通过内部渠道拿到了一些情报。他们知道某种A类药物的前景很好,投资回报很高,就打算入手。 但吴家的公司没有投资药物研发的资证,就找了做医药生意的林父,想通过他的手来投资。 不过那时候林父虽然有投资资格,却并不想投资A类药物,而是自己拿钱,投资了一种糖皮质激素类新药。 这种药物能治疗支气管类疾病,如果投资成功,不仅有资金回报,还能获得宝贵的新药使用资格,他希望能给儿子的哮喘治疗提供一些帮助。 然而天不遂人愿,林父投资的新药才只到Ⅱ期阶段,便宣告研发失败。 不只是林父的钱全部打了水漂,医药投资的名额也就这么浪费掉了。吴家对于失去投资A类药物的机会这件事相当不满,吴欣对林父的态度还好,对林与鹤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她不止一次地指责过林与鹤,所以林与鹤才会对这些投资这么清楚。 林与鹤道:“投资的钱不好算,就用这些股份来抵吧。还有其他没还上的,吴阿姨让我和陆先生成婚,我去了,也算是补偿。” “这,怎么能这么算?”一听见卖子成婚的事,林父就急了,“不能这么算,后来吴家让我投资的那种药也宣告研发失败了,还有结婚的事,那些本来就不是你欠的,怎么能说是偿还?” 他试图和林与鹤商量:“爸知道你很厉害,但真的不能这么算,小鹤,难道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算这些钱?这些都只是身外之物啊,我们……我们的亲情呢?” 林与鹤沉默了一瞬。 片刻后,他才开口:“爸,亲人之间也要明算账。” “有些东西是必须算清的,当时不只手术费和投资这两件事吧,还有后续恢复药物的钱,也花了很多。” 因为投资失败,林父没能收回资金。再加上当时吴晓涵小学毕业,林峰早早答应过她小升初的暑假要带她环游世界,出行时,一家三口的游轮费用和旅行期间的花销都是林峰承担的,等到林与鹤做手术时,林峰手里就没有什么现钱了。 支气管热成型手术总共要做三次,三次手术费用总计十万,这笔钱当时就是吴欣拿的。 除此之外,因为投资失败,林与鹤后续的恢复类药物也要重新安排。 病后所需的药物究竟有多费心、多费钱,没亲身经历过的人很难懂得。所幸林与鹤当时运气不赖,正好有一款刚上市的经过了安全检查的新药,对林与鹤的病症非常有效,甚至比林父投资的那类新药更合适,就像是为林与鹤量身打造的一样。 能找到合适的药物自然很幸.运,但药物也不是说用就能用的。 这种药物刚研发上市,市面上没有仿制药也没有替代品,它又正处于专利保护期,费用相当高昂。 而且这种新药一般生产线很少,哪怕是有钱也不一定能获得使用资格。 林与鹤当时能拿到药的希望非常渺茫。 不过最后,林与鹤还是用上了这款药物,术后的恢复效果也确实很好。他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之后哮喘也基本处在了可控状态了。 “我记得那些药物的费用是六十万。”林与鹤说,“还有用药资格,也很难得……” “六十万?”林父却打断了他,“谁和你说的六十万?” 林与鹤道:“吴阿姨说的。” “当年也有账单明细。” “怎么可能?”林父不信,他激动地说,“那个药明明是你抽中了用药机会,医院才给你用的。当时费用也都减免了,根本就没有这六十万……” “爸,”林与鹤比林父冷静得多,“那种药当时有那么多病人排队在等使用名额,怎么可能随便抽签就抽到我?” 他也根本没有什么抽签的记忆。 “你说的这些我也不太懂,”林父却执意这么说,“可,可当时就是抽到的啊,我记得很清楚。” 林与鹤摇摇头:“可能是吴阿姨做了什么,没和你说吧。” “不,她和我说得很清楚,”林父语气很笃定,“吴家所有人都和我说得很清楚。” “当时肯定没有花这笔钱。”他把银行卡推了回去,“你把钱收回去吧。” 林与鹤没有接。 林父反复地念着:“真的没有,小鹤,你信爸爸一回,没有这些钱,你把钱收回去吧,收回去……” “爸。”林与鹤缓缓摇头,“不重要了。” “……” 林父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着林与鹤冷静的表情,愣住了,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寒意彻入骨髓。 林父突然意识到,确实不重要了。 重要的从来都不是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不管是吴家拿出的十万手术费,还是那六十万医药费。 他一开始就关注错了重点。 重要的,其实是这十一年来的抚养费。 十一年前,正是林父和吴欣结婚的日子,那一年,林与鹤才十岁。 是什么能让一个十岁的孩子决定攒钱还债,把每一笔开销都如此清楚地记录下来? 而这十一年来,林父居然一次,一次都没有察觉过。 “嗡——” 死寂一般的空气突然被手机振动声打破,林父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 “亲爱的”。 林与鹤也看到了来电信息。 这是吴欣打来的。 林父手一抖,把电话按掉了,没有接。 林与鹤把银行卡重新推了回去:“爸,钱您收着吧。” “您不要,吴家也会要的。” 林父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 却到最后也没能反驳。 屋里只剩下一片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林父才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喃喃道:“小鹤,你这是想和爸爸……断绝关系吗?” 断绝关系这四个字,说得他椎心泣血。 林与鹤的回答却很平淡。 他摇了摇头:“血缘是断不了的,爸,我永远会叫你一声爸。” 林父猛地抬起头来,眼睛都亮了,他紧盯着林与鹤,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近乎哀求道:“那你把钱收回去好不好?小鹤,有什么问题我们都可以慢慢解决……” “爸,这就是在解决问题。” 林与鹤说。 “你永远是我爸,我以后也还会赡养您。” “我们只是两不相欠了。” 这一句话尾音落定,室内终于彻底地、彻底地沉默了下来。 所有的言语都失去了力量。 许久没有人动的老鸭汤表面已经凝出一层油花,短短的一张餐桌也已经成了再无法跨越的遥远相隔。 所有分别,最开始时都是一伸手就能拉回的距离。 但没有人会永远留在原地。 错过的事,就真的过去了。 林与鹤留下了一大笔现金和股份,转身离开了。 他走时,林父的手机又疯狂地.震动了起来。 餐桌旁佝偻的身影还在,电话却没有人接。 屋内只剩下刺耳的手机铃.声,和低低的压抑的艰难吸气声。 断续的,无力的,一个中年男人沉默的嚎啕。 —— 林与鹤走出楼道才发现外面下雪了,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下来,铺洒在大地上,一切都成了最单纯的白。 纯洁又漂亮。 瑞雪兆丰年。林与鹤小心地吸了口气,呼出一口白雾。 马上就要到新的一年了,雪是个好兆头。 一个全新的开始。 雪景真的漂亮,不过也是真的冷。林与鹤戴好口罩,拉紧了羽绒服的帽子,打算坐出租回去。 其实坐出租也不贵,但是林与鹤一直在攒钱想凑够那两百万,所以他虽然挣得不少,却一直没怎么舍得花过。 今天太冷了,还是打车好了。 林与鹤正想去外面叫车,没走几步,却在楼下看到了熟悉的车。 他愣了一下。 司机大叔的车怎么还在? 汽车副驾驶上下来一个人,林与鹤眯了眯眼睛,发现是方木森,对方还遥遥朝他挥了挥手。 看来真的是来接他的。 林与鹤走过去,就见车上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雪,看样子已经在这停了好一会儿了。 他有些意外:“方先生,你们怎么过来了?我之前和陈叔说过,今晚自己回去就好。” 方木森看了他好一会儿,却没能开口。 这该怎么回答? 又不能真的说是陆难已经决定了把这些事交给林与鹤自己解决,却又后悔了,生生在楼下等了他两个小时。 这两个小时,方木森也很煎熬,却不是因为陪老板等。 股份所有权的变更需要有专业人士帮助,查起来并不难。所以今天林父找来泰平的时候,方木森就已经猜到了今晚会发生的事。 真等一切结束后出来的时候,林与鹤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异常,很平静,还带着一点轻松。 却也更让人心疼,更让人难过。 林与鹤今天了结的是与仅剩的一位血缘至亲的关系,成功地结清了过去的债。他穿着世界上最坚硬的盔甲,看起来毫发无伤,却也有了最坚硬的壳,就此与世界了无牵挂。 终于再没有人能影响他。 方木森的喉咙像是被哽住了,勉强吸了口凉气才道:“先上车吧,外面冷。” 林与鹤并未察觉什么,只点头:“好。“ 他拉开车门坐进去,一抬头,就被吓了一跳。 “陆……哥哥?” 他被吓得差点把称呼叫错:“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神色冷峻,整个人像是完全隐没在了一片阴影里。 等林与鹤进来,男人也没有靠近,只是沉默地望着他。 林与鹤被看得有些忐忑。 车上的雪都积了那么多,陆先生在这儿等了多久了? 汽车开始行驶,林与鹤终于忍不住开口:“是不是我家里的事,我父亲他……打扰您了吗?” 他想起了司机大叔说过,林父去找过陆先生。 男人终于开了口,声音很低。 “没有。” 陆难说话太简短,林与鹤没能听清他的情绪,只能揣摩着说:“那就好。” “那哥哥过来是为了?” “来看看你。” 陆难仍然在用那种深沉到无法形容的目光看着他。 “接你回去。” 林与鹤有些意外。 转而他又像是明白了什么,保证道:“我知道快结婚了,各种动向都比较敏感。家里的事我都处理好了,不会给您添麻烦的……唔!” 话没说完,他的嘴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掌捂住了。 “……?” 车厢内的灯光太暗,林与鹤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眼睫像是蹭过了什么东西。 直到睫毛被按了一下,林与鹤才反应过来那是陆难的拇指,但很快,那只手就撤开了。 有更热的东西压在了他的唇上,一触即分。 “我过来,不是为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直到这么近的距离,林与鹤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听出了陆难的情绪不太好。 不知道是因为林与鹤说错话了,还是因为什么。 但这次,他终于得到了一个再直接不过的回答。 “因为我想念润唇膏的味道了。” 032 想念润唇膏的味道? 林与鹤下意识开始思考自己的润唇膏放在了哪边的口袋里,但是他的手才刚一动, 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所以你又没涂润唇膏?” 男人的大掌捏着他的腕骨, 语气听起来有些危险。 “涂了。”林与鹤说,“刚刚出门的……唔!” 他的话还没说完, 似乎蓄谋已久的男人就低下头来品尝了想念的润唇膏的味道。 陆先生亲得越来越突然了,林与鹤想。 然后他就听见陆难说:“味道很淡了,你什么时候涂的?” 林与鹤说:“出来前才涂过, 可能因为吃完饭漱了口,蹭掉了一点。” 这都能尝出淡来……陆先生对唇膏也太有研究了。 他问:“哥哥这么喜欢这个味道吗?我身上还带着,可以帮你涂……唔?” 不等他说完, 男人又亲了上来。 看样子今天的话是说不完整了,林与鹤忍不住皱了皱鼻尖。 他还很疑惑, 陆先生不是说味道淡了吗, 怎么还亲? “呜……!” 还没等想清楚这个疑惑,林与鹤就闷.哼了一声。 他的舌尖被人轻轻.咬了一下,不重, 但是有点痛, 警告似的, 像是在惩罚他的走神。 林与鹤不敢想其他的事了,男人前两次的亲吻都是蜻蜓点水, 让他稍稍放松了些许警惕, 这一次亲上来却是越探越深入, 人也俯身压了上来, 将他牢牢困在了椅背和身体之间。 唇齿间满是另一个男人的气息, 即使早已多次领略过陆难的占有欲,林与鹤还是没能习惯。 他又被亲到有些迷糊,昏昏沉沉的,像在这寒冷的雪夜中走进了一个温暖的木屋。壁炉里烧着旺.盛的火,火苗将半面墙都映红了,哔哔剥剥响着,屋里满是火焰和木柴燃烧时的香气。 直到刚刚被咬过的地方被安抚似的轻轻吻过,触电般的酥.麻从舌尖蔓延到后脑,林与鹤才终于从昏沉的神智中找回了一点清明。 “不、唔……” 他有点怕了,这毕竟不是在家里。 两个人还在车上,隔着一层隔挡,前面还有司机和方先生在。 林与鹤勉强回神,推了推身上将他牢牢圈住的男人。 他的抗拒却并未如愿,甚至连两只手都被人顺势握住了。 大掌握住他的手,以十指交叉的姿势,男人的体温清晰地传了过来,无声温暖着他。 这个亲吻并没有超出底线,最后。陆难还是放过了林与鹤。 他退开一点,给人留出了呼吸的空间,随后又低头在林与鹤唇上亲了一下,才松开一只手伸过去,圈住了对方的腰。 另一只手没有松开,还同人继续交握着。 林与鹤缓了好一会儿,才将呼吸平复下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哥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陆难侧过头来,垂眼看他。 男人的气势一直很足,看他的视线也很是专注。 虽然车里光线不怎么好,但林与鹤还被他这目光看得有些心虚,忍不住舔.了一下微肿的唇。 陆难目光一滞,随即挪开了视线,带着些漫不经心道:“有一点。” 林与鹤了然。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男人握着自己的手背,安慰道:“其实依恋行为很正常的,许多人都会有,不用太在意,平常心对待就好了。” 在心理学上讲,这是个很常见的行为。 陆难:“……” 他把视线转了回来,眯了眯眼睛,道:“所以,你觉得我是依恋行为得不到满足才心情不好?” 林与鹤疑惑:“不是这个吗?” 陆难却又直接道:“是。” 林与鹤:“……” 这次换他语塞了。 陆难又道:“所以要多亲几次,才能心情好。” 林与鹤微微一怔,显然没有想到最后会推导出这么一个结果。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眼前微暗,唇上一热。 “……?!” 陆先生真是亲得越来越熟练了。 林与鹤还在想着这种不知从何时开始的无声变化,却不知道他刚刚伸出舌尖舔唇时,就已经是很幸.运才逃过一劫。 陆难又亲过两次才将人放开,却也没有退开多少,而是抵着林与鹤的额头,用这种亲密的姿势,低声问他。 “我能做些什么,让你的心情变好吗?” 林与鹤愣了一下:“……我?” “嗯。”陆难语气认真,“我想让你开心。” 林与鹤一怔,胸口微微有些发麻。 似是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悄然萌芽。 他定了定心神,抛开其他,仔细想了一下:“我……我能一路不受风吹地回去,就很开心了。” 陆难放缓了声音:“那回去也暖暖地盖上被子,好好休息。” 林与鹤笑了笑,眉眼弯起来:“好。” 冬夜,雪花纷纷扬扬地下着,飘洒在大地。 雪落无声,夜幕之下,已经分不清是这初雪与轻吻,哪一个更温柔。 —— 初雪之后,结婚的时间也临近了。 和订婚时相比,结婚典礼的各种步骤就多出了许多,临近婚礼时,林与鹤还拿到了电子版和纸质版的请柬,需要发给朋友们。 看起来似乎就像是真正的婚礼一样。 林与鹤原本没打算邀请朋友们去,毕竟这只是场协议。而且他这个年纪结婚,也的确有点太早了些。 不过陆难说服了他。 “婚礼的消息总会传出去,到时候他们还是会知道你结婚的事。如果不请朋友来参加,朋友们或许会有一种被忽视的感觉,想着这么大的事,你还要瞒他们。” 陆难这话,完全是从林与鹤的角度来分析的。 林与鹤也同意了。 他想,确实是这样,请些朋友过去,也能让婚礼显得更真实一些,更没有破绽。 应该说幸好,林与鹤只点了头,没有把后面这些想法说出来。 邀请朋友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不过林与鹤邀请的人也并不多,他到最后也还是决定只把请柬小范围地发一下。 毕竟结婚年龄摆在这里,而且林与鹤认识的大多都是医学生,尽管还没到期末,大家也都很忙。 虽说是小范围,林与鹤送请柬的时候,还是吓到了不少人。 受惊吓最厉害的自然是他尚不知情的两位舍友,祝博还好一点,毕竟当了那么久主播,见识也广一些。甄凌就不行了,他是实打实地受到了惊吓——听到消息的时候,甄凌恰巧正在弯腰捡东西,被这一下惊得,直接把腰都给闪了。 以至于之后几天上课时,甄凌每次做站起身或者坐下的动作时,都会疼得直哼哼。 林与鹤也真心实意道歉,赔了他一周的果茶。 意外虽有,但最后,大家也都还是送上了祝福。 事实上,林与鹤要请的人总共也没有多少。除了朋友,他能请的亲戚也很少。吴家正忙得焦头烂额,都还不清楚会不会参加婚礼,而他生.母那边,林母是独女,外公外婆也已经过世了,也没什么亲戚能过来。 真正宾客众多、忙碌不已的人是陆难,他不只有香江那边的一大家子亲戚,还有各种商业同僚、合作伙伴,单是确认邀请人员名单,就是好一番忙碌。 林与鹤虽然也参与了婚礼的各种方案选择,但他看的毕竟只是一些概念上的策划,真正的各种实地操作与落实,都还是陆难在做。 距离婚礼越近,陆难就越忙。泰平那边也有许多日常事务要处理,他婚礼时又要请假,就更需要提前布置各种工作,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 加班已经成了家常便饭,通宵也都是几天几天地连着熬。虽然陆难一有空就会赶回来,督促林与鹤涂唇膏、早休息,但他仍然还是有好几晚没能回来。 陆先生不在的时候,林与鹤也在按点休息。但他夜里却总会隐约地觉得有些冷,只能自己喝过牛奶再入睡。 就好像主人不在,这个家就忽然间变得空荡冰冷了许多一样。 明明最开始时,陆先生这个人型制冷机才是公认的降温之源。 直到结婚前三天,马上要出发去香江.的时候,林与鹤才终于见到了结束加班的陆难。 司机大叔提前来接林与鹤,再去接下班的陆难,送两人去高奢珠宝店取戒指。 林与鹤原本打算自己去的,他听说陆难为了工作已经三天没有合眼,就想让对方找时间休息一下。 毕竟婚戒不是新的,不需要两人一起去挑选。那是一对传家的古董戒指,之前送去保养之后换了个新的戒托,现在直接去店里取回来就可以了。 不过陆难没有答应,还是坚持要同林与鹤一起去。 司机接到了陆难,两人一同去珠宝店。林与鹤见到陆难时,男人神态如常,并没有什么异样,一点也看不出是好几天没睡。 林与鹤忍不住心生佩服。 做领导的人果然辛苦,之前林与鹤考试周熬夜复习,两天就撑不太住了,更不要说是陆难这种连着三天没休息的情况。 不只是状态,陆难的情绪看起来也不错,珠宝店的人包好戒指,齐声祝他们新婚快乐时,陆难还罕见地点了点头,给了些回应。 两人一同走出珠宝店,林与鹤终是没有忍住,好奇道:“哥哥,你今天心情不错?” 陆难同他并肩走着,低应了一声:“嗯。” 林与鹤问:“是有什么好事吗?” 他记得在来时路上看新闻,泰平的股价好像又涨了。 林与鹤正这么想着,手却被一旁的男人握住了。 陆难一手拿着戒指盒,一手牵着林与鹤,唇边罕见地露出了一点笑意。 “要结婚了,心情好。” 033 戒指选完后没多久,就到了要结婚的日子。 尽管林与鹤的婚礼邀请函提前一周就发了出去, 他也将熟识的朋友基本都通知了一边。不过实际上林与鹤并没有想过会有太多人到场, 能有七八个人来就差不多了,毕竟这个婚讯着实很突然, 大家也都很忙。 但让他意外的是,最后却有许多人都决定参加,连他的高中同学也来了不少。 十几个高中同学建了个群, 把他拉了进去,第一句话就是:“这可是兄弟的人生大事,缺席多说不过去!” 说实话, 林与鹤其实挺惊讶的。 惊讶又感动。 他这边的亲友数目不少,怎么去香江也成了一个问题。 原本林与鹤的亲友该是吴家负责送过去的, 但现在吴家债务缠身, 婚礼好像也不出席了,林与鹤就要额外考虑这件事。 他还想过去联系旅行社,不过还没等林与鹤怎么费心, 方木森就告诉他, 所有亲友会统一安排包机过去。 “陆董这边也有不少客人, 正好一起送过去。”方木森说,“这些事有我们来处理, 林少只需要愉快地结婚就好。” 亲朋好友们要在婚礼前一天抵达香江, 林与鹤则提早一天出发, 和陆难一起去了一座海岛拍结婚照。 海岛地处热带, 空气湿.润, 即使已经到了十二月,依旧是二十多度的气温。林与鹤一下飞机就脱掉羽绒服,换上了薄衫。 他深深吸了一口温暖的空气,仿佛骨头缝里积攒了一冬的寒气都被就此驱散了一样。 海岛风景秀丽,只不过比较天然,看起来像是没怎么开发过一样,连上岛的路都是新辟出来的。一眼望过去,除了岛上的一座小别墅,其余并没有什么人工修凿的痕迹。 这里看起来并不像是商业化后专门用来度假的岛屿。 果然,陆难说:“这是我父母买下的一座私人小岛。” 林与鹤点头。 他记得,陆先生的父母都已经过世了。 海岛没怎么被开发过,就愈发显现出了天然美景的醉人。岛的边缘有一片沙滩,是最纯正的“砂糖海滩”,沙子纯白如雪,细腻湿.软,衬得海水愈发蔚蓝,当真是人间仙境。 除了陆难的团队,岛上还有两个人,一位大.爷和他的孙子。爷孙俩是当地人,平时就住在与海岛遥遥相望的沿海陆地上,这次专程过来,为他们做向导。 大.爷个头不高,肤色是当地渔民们惯有的黝.黑,每条深深的褶皱里都有被风吹日晒过的痕迹。他虽然是当地人,却也是华裔,会说汉语,只不过口音有些重。 见到两人时,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林与鹤就没太听懂。 一旁的陆难却点了点头,道:“是的,他就是。” 那个看起来很严肃的老头就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他把粗糙的手覆在胸口,弯腰,冲林与鹤做了一个当地的问候姿势。 “你好。” 林与鹤学着回以一礼:“您好。” 老头又朝陆难回礼,说:“你爸妈知道,会很欣慰。” 陆难道:“他们会的。” 林与鹤渐渐听懂了大.爷那浓重的口音,许久之后才终于拼凑出了老头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他反应过来时就愣了。 那竟然是一句——你把你的爱人带到这里来了吗? 林与鹤不清楚是不是演戏要做全到这种地步,但大.爷已经开始带着两人逛岛,他的这个疑问也就没能再问出口。 结婚照的拍摄团队之前已经来海岛踩过点,准备得很周全了,所以这次游览也只是大.爷带着他们两个人在逛。 海岛的景色真的很漂亮。海水蓝得醉人,如同最名贵的翡翠。人站在这里,就仿佛走进了天堂,这是最纯粹的大自然的恩赐,置身此处,满心满眼都只有愉悦与震撼。 大.爷带着两人在海边走,边走边介绍。除了当地的景色风物,大.爷还提起了不少之前的事。 他指着海平面说了很多,因为口音偏重,林与鹤听得有些断断续续。 大.爷说,陆先生的父母原来就很喜欢这里,冬天常会过来度假休息。他们尤其喜欢玩摩托艇、水上滑翔之类的海边运动,每次摩托艇都会开得飞快,总会惹得双人摩托艇后座上的人叫出声。 林与鹤记得陆难的父亲陆鸿霁是一位很有名的金融企业家,性格温和儒雅,留下的照片也大都是含.着笑。 林与鹤说:“没想到陆叔叔还有这么随性的一面。” 陆难听见,却道:“开摩托艇的是我妈,平时都是我爸坐在后面。” 林与鹤:“……” 原来真相更加出乎意料。 海滩的尽头是一片茂盛的树林,树林的尽头又接上了海滩。这里的一切都如此美丽而生机蓬勃,沿着海岛逛完一圈时,大.爷还指了指不远处的海面,道:“那里有鲸群,下午出海的话,一般都能看得到。” 陆难说:“我们下午去看。” 他们回到小别墅,简单吃了顿中饭,就要开始拍摄任务了。 拍照先从沙滩上开始。阳光正好,沙滩上没有遮挡,两人也没有了刚刚逛岛时的遮阳用具,林与鹤做完造型刚想出去,就被陆难叫住了。 “身上涂过防晒了么?” 为了拍照,脸上已经简单地化了妆,肯定涂过防晒,可身上就不一定了。 果然,听见陆难的话,林与鹤的眼神就有些游移。 陆难伸手将他拉回来:“涂完再出去。” “我知道了!”林与鹤忙道,“我自己来。” 防晒霜可比润唇膏危险多了,有了之前被男人帮忙涂润唇膏的阴影,林与鹤不敢不主动。 他接过化妆师手里的防晒霜就自己涂了起来,但他到底还是失算了——润唇膏可以盲涂,防晒霜可不行。 团队里也没人有胆量敢催老板,全都安静地候着。于是等林与鹤再出来的时候,耳朵和后颈都已经红透了,甚至都有些后悔刚刚没有涂粉底,现在脸上也泛出了红。 幸好这点插曲没怎么耽误进程。拍摄团队仍旧是订婚时参与过的团队,有了几次合作的经验,这次拍摄进展也相当顺利。 虽然林与鹤这是初次露脸参与拍摄,表情难免还有些不太到位,不过经过摄影师的建议和陆难的引导,后来他做得也都还算不错。 尤其是陆先生的引导,当真给了他不少帮助。有了之前的相处,再做什么亲密动作时,林与鹤也有了一些应对经验。 似乎之前的亲吻练习当真起了一些作用。 沙滩上的拍摄是重点,总共持续了三个小时左右,换了五套造型。最后一套造型则是出海拍摄用的,这时候也就比较放松了。 摄影师交代说,出海在船上拍的照片都是抓拍,不用特意摆造型,也不用看镜头,两人随意相处就好。 海面上很平静,不过真正上船时,还是会体会到那种轻微的摇晃感,林与鹤适应了一下才缓过来,身旁的男人已经递来了一杯柠檬水。 “喝一点。” 陆难用包过冰块的毛巾贴了贴林与鹤的脸,给人提神:“还好吗?” 担心冰块冰到对方,他用了毛巾。 林与鹤摇摇头:“没事。” 他一般不会晕车晕船,而且上船前也被男人盯着吃过晕船药了。 比起晕眩,林与鹤更多的感觉其实是新奇。他幼时在山林里长大,后来常住的几处也都是内陆城市,没怎么见过大海,况且还是这么漂亮的海。 阳光洒在海面,泛起波光粼粼的金芒,海水很清澈,像是一眼能看到极深的地方。海洋似乎有魔力,能让人把一切不开心的东西丢开,只剩下满心满眼的蓝。 虽然只是协议,但能这么看过一回海,也是礼物了。 林与鹤想。 游船开得不快,可以慢慢欣赏风景。大概半个小时之后,林与鹤就突然在海面上看见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旁边已经有人叫了起来。 “鲸鱼!是鲸鱼!” 下午出海,他们果然遇到了鲸群。 庞大的、神秘的物种,深潜于海洋之中,当它们接二连三地浮出海面时,便成就了让人完全说不出话来的壮观与震撼。 与鲸鱼在一起,游船便成了纸船。 鲸鱼并不惧怕人类,也不会远离船只,只是旁若无物地游过去,成群结队。 它们是这儿的主人,在海洋上,人类才是客人。 鲸群与船只离得很近,似是站在船边的人探出身子一伸手就能碰到鲸鱼一样。 近距离里,只见那光滑的、微皱的棕蓝色皮肤浮出.水面,像是海面之上的另一层海浪。间或还会有鲸鱼喷出.水柱,顺着海上的风,飘洒到船上来。 海上总有许多故事,很多传说。传闻被鲸鱼.水柱喷到的人会有好运,单薄的文字或许没有什么说服力,但等真正亲眼看到这鲸群时,却是每个人都会打从心底地相信。 能与造物主的神奇有这么近的接触,当真是一种幸.运。 林与鹤是第一次来海边,满心只剩下了惊叹。他一直很喜欢动物,小时候在山林里长大,就有很动物朋友,但他很少接触到海里的动物,从前都只在屏幕里看过。而不管科技发展到何种地步,影像与身处实地仍然会有不同。 只有亲自在场,才能感受到那种无法言明的震撼。 鲸群的队伍很庞大,它们一直在向前游,却始终看不到头。鲸鱼们接连喷出的水柱飘散在空气之中,被明媚的阳光照射着,便成了触手可及的彩虹。 美丽,幸.运与快乐,都触手可及。 林与鹤玩得太开心,到了后来,甚至完全忘记了摄像机的存在。 很难想象,他之前还对镜头抱有些许的抗拒感。 等到鲸群散去,游船返航时,都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林与鹤确实玩得累了,船又摇晃得太有规律,他就在船上的躺椅里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人叫了起来。 身边很暖和,林与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被子,不知道是谁给他披的。 但这个并不是重点,林与鹤清醒了一点才发现,身下明明是两把椅子,他却越过自己原本躺着的那把,挤到另一张椅子上,缩进陆难怀里去了。 林与鹤愣愣的,有些茫然,没等他想明白这件事,就听见陆难叫他:“抬头,看天边。” 他一抬头,刹那间,就把一切琐事都忘在了脑后。 太漂亮了。 那是难以用言语描绘的,无与伦比的美丽。 傍晚的天空被染成了一片瑰丽的紫色,绚烂的晚霞仿佛是技法最绝妙的画家精心涂抹出的传世名作。天将海烧成了一片同色的红,于是整个天地都灿烂地燃烧起来,成就了这苍穹之下的辉煌。 这满目的景色,仿佛只能用梦幻来形容了。 想到梦幻这个词时,沉浸在晚霞之中的林与鹤忽然愣了一下。 他突然回想起来,在婚礼流程的各项事务开始准备之前,陆先生曾经问过他。对婚礼有什么想法。 林与鹤对婚礼并没有想法,他从来没想过结婚的事。如果不是这次协议,林与鹤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结婚。 突然被陆先生这么问,林与鹤就只能凭着印象说了几句,用词也都很普通,都是平日里被人用烂了的词,譬如梦幻,浪漫,难忘,一生一次,可能会去阳光很好的海边沙滩上拍拍照,会在教堂里交换戒指。 林与鹤说时没有多想过什么,男人听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便当对方只是随便问问。 他却没有想到会有今天这种经历。 梦幻,浪漫,难忘,一生一次。 就好像林与鹤随意说出的、当做是任务的话,却被任务对象所当真,还这么用心地去一一实现了。 夕阳下,晚霞里,林与鹤转头,怔怔地望向了身侧的男人。 金灿灿的光芒为一向冷峻的男人镀上一层暖色,染上了一抹温柔。 又仿佛,他原本就当真如此温柔。 —— 晚霞转瞬即逝,十几分钟后便消寂成了一片灰黑色。 所以陆难才会在林与鹤睡着时叫醒他,来看这如梦似幻的美景。 随着夕阳落山,海边的气温也降了下来。一行人回到岸边,收拾了一下,便重新登上了来时的游轮。 海上的夜景也很好看,但他们并没有住在海岛上。陆难说,因为明早还要去做飞机。 他们就去了城市里泰平集团旗下的一家酒店,住了一晚。 第二天两人早早起来,飞去香江。 飞机定的是头等舱,除了座椅,还附带能够睡觉的休息室,空间很宽敞。 林与鹤昨晚睡得还好,就没有再去休息室补觉。他发现自己的认床在温暖的地方会好转许多,之前去陆先生家里住时就睡得很好,昨晚在陌生的酒店里,因为暖和,睡眠质量也不错。 因为邀请了朋友们去香江参加婚礼,朋友们到了之后还想顺带去附近逛逛,林与鹤就连上了机舱的WIFI,准备帮他们查查攻略,看看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一上网搜香江.的本地攻略,林与鹤就点进了本地的网页中,看到了不少香江媒体的新闻。 大数据监测下,连浏览器的弹窗中都自发推荐起香江.的新闻,甚至还有这次婚礼的报道。 林与鹤随手点进去看了一眼。 除了吴欣找来的那些资料,林与鹤之前并没有怎么看过香江.的报道,他对娱乐新闻本身就不太关注,也不怎么喜欢香江.的新闻风格。 香江.的新闻报道向来风格鲜明,之前在燕城时,和陆难有关的报道大都是财经类,娱乐新闻虽有,但很少。 香江媒体就不一样了。 各路媒体小报们向来对陆家的事很感兴趣,陆难也没能幸免,而且香江报道的用词总是很夸张,对陆难的形容也很不友好。 一个新闻弹窗跳出来,林与鹤看清标题,不由皱了皱眉。 【天煞孤星命竟要成亲!克父克母克妻无后之人能逃此劫?】 香江媒体形容陆难用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天煞孤星”。 林与鹤并不迷.信,但他觉得把这种词用在人身上真的很不好。 他正要把弹窗关闭,身后突然传来开门的动静,林与鹤手一抖,不慎把关闭点成了放大。 这句荒唐恶劣的标题就被放大在了屏幕上。 林与鹤已经瞥见了陆难走进来的身影,他匆忙想把页面关掉,但这毕竟是飞机上,休息室的空间并没有那么大,走过来的男人还是看到了那显眼的硕.大粗体标题。 林与鹤真诚地道歉:“对不起,陆先生,我……” 陆难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没关系,不用在意。” 他说:“他们说的其实也没错。” 林与鹤愣了一下。 说的没错? “我父母的确去世了。”陆难说,“还有那句克妻无后,我确实不会生孩子。” 男人走到林与鹤身旁,单手撑在扶手上,俯下.身来垂眼看他,就这么把林与鹤困在了椅子中。 “还是说,”陆难放低了声音,缓缓道,“你能生?” 034 林与鹤:“……?!” 男性又没有子.宫,体内也无法生成卵细胞, 怎么可能生孩子? 他认真地摇头:“不能的。” 陆难抬手捏了捏林与鹤的下巴。 “所以说他们写得也没什么错。” 他扫了一眼屏幕, 问:“在看什么?怎么不休息一会儿?” “在帮朋友们搜攻略,他们想在香江逛一逛。”林与鹤说。 “香江会有人接待他们, 到时再安排也不迟。”陆难说,“休息一会儿,到了那边还要忙。” 林与鹤就点头答应了。 抵达香江时是上午十一点钟左右, 两人并没有先去陆家,而是就近吃了一顿午饭。 午饭时,陆难说下午要先见家长, 然后去婚礼现场看看。 林与鹤自然没有异.议。 等两人吃过午饭,林与鹤就收到了消息——包机飞来参加婚礼的亲友们也到了。 林与鹤今天的行程太紧凑, 实在抽不出时间亲自陪他们逛, 就打了个电话过去,想问一下情况。 结果沈回溪听见林与鹤的话,就直接道:“没事, 你忙正事就行了, 不用操心我们这边。” 林与鹤问:“你们见到接待的向导了吗?” “见到了, ”沈回溪说,“不过我们已经打算和师兄师姐们一起去逛了, 他们对这里很熟。” 林与鹤不解:“师兄师姐?” 他这次虽然也邀请了一些熟悉的师兄师姐们过来, 但大家都是在校生, 并没有听说过谁对香江特别熟悉。 “不是咱们认识的那些, 是陆董那边请来的客人。”沈回溪解释, “我们不是在同一架飞机上嘛,来的路上就聊了聊。结果陆董的客人里面有好不少都是燕大毕业的,还有几位是咱们院的亲师兄。” “他们都挺好相处的,一路也聊熟了,反正下午都没什么事,大家就打算一起去逛逛。” 林与鹤有些意外,这还真是挺巧的。 不过仔细想想,陆先生的客人几乎都是各领域的高层,燕大的毕业生会坐到那些位置也不奇怪。 有了校友这个关系,大家无形中亲近了许多,林与鹤也松了口气,不用再担心朋友们的事了。 打完电话,林与鹤便同陆难一起上了车。 陆先生说要去见家长,林与鹤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想到要去见陆家人,他还是觉得这一趟不会太容易。 不管是香江还是燕城的媒体,说法都很一致——陆难和陆家的关系真的很差。 陆家以航运起家,在香江.的房地产业也占有一席之地,虽然近些年来发展势头暂缓,但还是老牌的豪门。之前吴欣介绍陆家情况时说过,陆老爷子有四个儿子,长子和幼子已经过世,而到了陆难这一代,算上陆难,陆家也只有三个男丁。 与其他香江豪门相比,这几乎能称得上是子嗣稀少了。 但尽管如此,陆难这个长房嫡长孙依然不受陆家待见,甚至之前陆家好像还闹过断绝关系的事。陆难也曾经改过名字,没有继承陆家的“英”字辈。 而且今天陆难落地香江后并没有直接去陆家,反而直接在外面用了午餐,其实也能说明很多东西了。 载着两人的汽车行驶到半路,就在一家花店钱停了下来,林与鹤跟着陆难走进去,就见男人直接选了一束白雏菊,和一束白玫瑰。 林与鹤有点意外。 虽然关系不好,但直接送长辈白菊.花……似乎也不太好。 他的神色太好猜,陆难一眼就看透了,淡淡解释道:“去看我父母。” 林与鹤这时才反应过来,陆先生说的见家长,并不是要去见陆家的人,而是要去父母的墓。 过去的路上,午后的阳光渐渐隐去了,天色转阴,厚厚的云层压下来,空气也逐渐转凉。 抵达时,陆难又让林与鹤加了一件外套,才放他下车。 陆难父母的坟墓在陆家的祖坟里,陆家的祖坟占了一整座山,附近又有溪流环绕,可以说是山清水秀的风水宝地。 在寸土寸金的香江,能用这么大的地方来修建祖坟,足以看得出陆家的财大气粗。 除了地方好,陆家的祖坟修得也很气派,甚至还在平坦的地方修了一片小型的广场。不过陆难的父亲虽是长房,却没能入主墓,反而修在了很偏的地方。 两人进门后一直朝侧边方向走,走了许久,甚至连墓园的门都看不到了,才走到陆父陆母的墓碑前。 林与鹤记得继母给的资料中提过,当初陆难的父亲执意要娶这位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子为妻,一度和家里闹得很不愉快,直到最后也没能和解。后来,陆难的父母就离开了香江,去了美国发展。多年后,他们又回到国内,创建了泰平集团。 陆老爷子始终不同意这门婚事,他看不上陆母,也不满长子的叛逆,连带着对陆难也很厌恶。 这么看来,资料所说的确是真的。 天色越来越阴,两人走到墓碑前,跟随着的黑西装都停在了几步之外。 这是一座双人合葬墓,与气派的主墓相比,这座墓碑显得简单了许多。 不过墓碑很干净,周围没有一点杂草灰尘,祭品也都是新鲜的,看样子经常被清扫打理。 林与鹤有给母亲扫墓的经验,猜到陆先生应当是特意雇了人,定期过来打理。 看得出来,虽然陆先生与陆家的关系很差,与自己父母的感情却很深厚。 两人一同上前,将白雏菊和白玫瑰放在墓前,鞠躬,静立。 墓碑上,陆父与陆母的照片正含笑望着他们。 天色乌蒙蒙的,阴沉又压抑。陆难始终沉默着,从踏入墓园起,他就没有再开过口。男人周.身的气势本就冷硬,此时更像一把冷光湛湛的出鞘利刃,寒气凌人。 利刃太过锋锐,剑气四溢,如此强悍,靠近便会伤人。 所以利刃也很孤独。 林与鹤与对方一同静立着,他无比清楚地知道,这种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林与鹤想退开一点,留陆先生独自与父母相处一会儿,但他才刚准备后退,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陆难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但意思很明显。 林与鹤愣了愣,便站住不动了。 陆难说的“来见见家长”,就确实是认真见了家长,他们在墓前站了许久,并肩而立。 一起。 直到天色逐渐昏灰,陆难才上前,将祭品仔细摆正,再一鞠躬,离开了这里。 两人走出没多远,雨便落了下来。 雨不算大,但很密,细细地黏在身上,有些恼人。 陆难撑起了一把伞,两人一同走到墓园门口。他们还没走出去,就在门口遇见了一个男人。 林与鹤看过照片,认出了来人是陆难的堂弟,陆家二少,陆英明。 陆英明穿着一身雪白的西装,戴着一副大大的墨镜,腕间的手表镶着一圈钻,很闪。 他斜靠在同样雪白的跑车旁,一旁有人恭敬地帮他撑着伞。 陆英明拨了拨墨镜,低头从眼镜缝隙里看过来,笑了一声。 “没想到你还挺识相的,真的乖乖等到今天才回来。” “怎么,自己也知道满身全是霉运,不好意思出来祸害别人了?” 陆英明仰起头,用下巴对着人,傲慢得厉害。 “行了,明天怎么说也是冲喜,还算有点用处,老爷子今天破例允许你回家了,走吧。” 明明是轻蔑至极的举止,却被他说的像是赏赐一般,仿佛还要陆难感恩戴德一样。 只不过陆难从墓园走出来,却是脚步未停,连看都没看陆英明一眼。 就像是当这么大个活人根本不存在一样,陆难直接带着林与鹤上了车。 陆英明被这种彻底的无视惊住了,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要发火,他不可置信地问:“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还想不想回陆家了?” 陆难已经上车,回答陆英明的是跟在身后的方木森。 “陆副经理,我们陆董原本也没打算回去。” 方木森说话很客气,但这身份称呼的对比却格外扎心。 陆英明怒了:“你算什么身份?也配跟我说话?滚开!” 他正要去追陆难,却听见方木森道:“看来陆副经理今天精神不错。” 方木森笑得很和气:“不像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您被沪城交警留下喝茶,那时候的脸色可真是有点差……” 那次被内地交警扣下的事,导致陆英明的影像被在街头各大警示屏上轮番播放了一个月,引得香江媒体像过年一样热闹。 即使到了现在,这件事依旧是陆英明的痛脚。 他一听这话就炸了,直接用混杂着方言的英语朝方木森开了骂。 但陆难的车已经开走了。 陆难说没打算去陆家,就真的没有去,汽车载着两人,直接开向了婚礼现场。 雨一直在下,阴云遮蔽了整片天空,沉沉地压下来,仿佛已经压到了高大的楼宇之间。 整座城市都被浸入阴雨之中,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压抑。 陆难依旧没有开口,沉默地目视着前方,看起来情绪并不是很好。 但林与鹤能感觉出来这并不是因为遇见陆英明的事。 而是因为他的父母。 从昨天在海岛上拍照时,林与鹤就察觉到陆先生与父母的感情很好。 偌大一个香江城,似乎陆难对这里唯一的牵挂,也就只有他的父母了。 雨天路太堵,汽车开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才抵达明天要举办婚礼的地方。 和订婚时那座如同城堡般的豪华酒店不同,婚礼举办地是一座不算太大的礼堂,这里看起来甚至有些年岁久远,外面和内部都很古朴。 不过这里却比订婚时的场所温馨了许多,里面的每一处装饰,也几乎全部是由两人亲自选定的。 林与鹤同陆难一起走进去,礼堂里还有不少人在忙碌。因着明日的婚礼,这里已经被装饰一新,婚厅也基本成型,只差明天一早把新鲜采摘的鲜花送来。 这里的每一处细节,林与鹤都在概念图中见过,但他真正看到实景的感觉还是会不太一样,依旧很新奇。 他正四处看着,迎面就有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 年轻人二十出头,身材高挑,面容英俊,眉眼含笑。林与鹤多看了两眼才将他认出来。 这位好像是陆先生的另一个堂弟,陆家三少,陆英舜。 果然,年轻人一走过来就开口道:“大哥。” 和陆英明不同,陆三少温文有礼,叫完大哥,还朝林与鹤微笑问好:“嫂子。” 林与鹤被这一声嫂子叫得愣了一下。 陆难看了陆英舜一眼,后者对他的冷淡也没什么反应,依旧笑着道:“我是来给二位送新婚礼物的。” 他朝身后招了招手,就有人拎着两个礼盒走了过来。 陆英舜拿过其中一个礼盒,边拆边道:“二哥是不是找过你了?” 他摇摇头:“他还是那种脾气,不长记性。” “我来的时候,姐姐原本也想跟着过来,被三伯母拦住了。”陆英舜说,“幸好她没过来,不然看到这礼堂,就要挑毛病。” 他笑了笑:“上回她去参加大哥订婚宴的时候,还说那次的酒店太差了。” 林与鹤反应了过来。 陆英舜说的这位姐姐,应当就是他上次在订婚宴上遇到的那个只肯说英语的红裙子女生。 陆英舜道:“虽然我也没想到大哥会选在这儿,原本家里都打算给大哥定会展中心的礼厅了。” “不过这是大哥的婚礼,自然得看大哥自己的安排。” 陆英舜说完,就把拆好的礼盒递了过来:“这是给大哥的礼物。” 那是一块冰蓝色的卡地亚机械表,林与鹤虽然不清楚价格,但看牌子和那光华流转的璀璨表盘,也能猜出价值不菲。 而陆英舜送的礼物,陆难也的确收下了。 看起来,陆先生和陆三少的关系还算不错。 林与鹤正想着,却见陆英舜把第二个礼盒拆开,递向了他。 “这是给嫂子的。” 他也有?林与鹤怔了怔。 陆英舜道:“我听说嫂子平时喜欢书法,就送了一支钢笔,希望你喜欢。” 林与鹤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对方还会知道自己练字的事。 而等他看清礼物的样子时,就更惊讶了。 只见那礼盒中静静地躺着一支钢笔,金色镂空的笔身精致美丽,线条完美。 ——居然是万宝龙的大班镂空149。 这支笔原价在十万左右,但因为是周.年纪.念版,只发行了75支,早就绝版了,现在已经是有市无价,着实非常珍贵。 但最让林与鹤在意的还不是这支笔的价格,而是万宝龙镂空149在钢笔圈实在是太有名了,常年盘踞在各大论坛“最想拥有的梦中情笔”的排名前三。 林与鹤既写软笔也写硬笔,自然听说过它的名号。 这支钢笔对他来说,完全不像是随便送出的礼物,反倒像是投其所好一般。 林与鹤不知道这么贵重的礼物应不应该收下,最后还是陆难的人把礼盒一同接了过去。 林与鹤道:“谢谢。” 陆英舜笑了笑:“嫂子喜欢就好。” 他与陆难有三分相似,相貌也是极具侵略性的那种英俊,只不过他一直笑着,看起来就好接近得多。 “新婚快乐。” 林与鹤觉得有些奇妙。 从眉眼间,他其实能看出陆家这三位堂兄弟的相近之处,但他们三人的性格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陆英舜没有多留,送完礼物就离开了。 林与鹤和陆难继续逛礼堂,婚礼的流程他们之前在燕城已经演练过了,现在就只是看看场地。 两人还去见了礼堂的打理者,一对老夫妻。平日里老夫妻就住在礼堂里,这次婚礼,他们还会做两人的证婚人。 老爷子穿着一身西装,面容严肃,银发梳得一丝不苟,他与陆难交流起了明日证婚的事,林与鹤则跟着婆婆一起,在礼堂里走了走。 婆婆比严肃的老爷子温柔许多,眼角的细纹间都带着笑意。不过她口不能言,只能打.手语,由随行的一个小姑娘来翻译。 婆婆用手语简单介绍了一下礼堂的历史,林与鹤听着小姑娘的翻译,问:“这里是什么宗教的礼堂?” 他想着了解一下,免得触犯什么禁忌。 婆婆比划着,小姑娘道:“这里最开始是天主教堂,后来变成了基督教堂,再后来还做过本地教派的礼堂,到了现在,已经没有具体的教派了,只是一个普通的礼堂而已。” 婆婆比划了很多,无声地、温柔地说着:“其实哪种教派,并不重要。” “有的人信真神,有的人信偶像,有的人信自己。” 婆婆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信仰永远在每个人的心中。” 林与鹤的心神微动。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外面是混杂着风声的雨落声,而在这古朴的礼堂之内,小姑娘那清脆稚.嫩的声音,正讲述着朴实又深奥的道理。 四下尽皆是一片安宁与祥和。 他们继续往前走,还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一副照片。 那是一张黑白的老照片,拍的正是礼堂内的场景。礼台上,年轻时的老夫妻正在为一对新婚夫妇证婚。 林与鹤还看到了照片右下角的落款。 某年某月,陆鸿霁夫妇婚礼。 这居然是陆先生父母的婚礼照片。 林与鹤正意外着,身旁已经出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是已经和老爷子聊完的陆难。 “这是我父母结婚的地方。”陆难说。 他今日情绪不算太好,开口不多,但对着林与鹤时,语气依旧低缓。 “当时陆家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他们也没钱去高档的地方办婚礼,就来这儿结了婚。” 林与鹤愣了愣。 他想起了陆三少来送礼物时说过的话,陆家打算为陆难定下高档礼厅去举办婚礼,陆难却偏偏选择了这里。 他甚至恍惚有一种错觉。 就好像陆先生决定在香江结婚,也不是因为陆家…… 而是为了来这个父母举办婚礼的地方一样。 —— 看完结婚礼堂,天已经全黑了下来。因为下雨,两人也没有再去看香江夜景,而是转道回了酒店。 毕竟明天要忙一整天,今天也该早点休息。 他们去的是一家国际连.锁酒店,同样也是泰平集团入股的酒店,两人一进去,就受到了相当热情的接待。 两人原本要直接上楼入住,不过陆难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工作上的事,他就先在一楼找了个休息室去聊。 林与鹤在另一间休息室等他。 除了有侍者过来送热茶,婚庆公司的策划人员也在。其中一位和气的中年女士就是之前一直和林与鹤对接各种事务的负责人,她又和林与鹤确认了一下今天下午的礼堂行程。 侍者正好过来送房卡,林与鹤有些意外:“我们是两个房间?” 侍者点头,中年女士也道:“对的,今晚两位应该是分房睡。” 侍者离开了,林与鹤不清楚原因,问:“是因为有要尽量避免婚前见面的规矩吗?” 女士笑了,说:“不是,陆董早就和我们说过了,婚礼全程都没有什么规矩和讲究。” 林与鹤疑惑:“那是……?” 女士:“这是照以往经验给的建议。一般来说,我们都是不建议新人在结婚前一晚同住的,怕小两口感情好,忍不住,第二天起不来,耽误了结婚的时间。” 林与鹤愣了:“……?!” 他听懂了,却开始怀疑自己听错了。 而女士接下来的话让他更惊讶—— “所以陆董一早就给今晚定了两个房间。” 林与鹤彻底惊住了。 ……难不成陆先生真的是这么想的?! 035 林与鹤没等多久,打完电话的陆难就走了回来。 两人一同上了楼。 定好的两个房间在同一层楼, 走下电梯时, 林与鹤把房卡拿给陆难,陆难却没有接, 反而先握住了他的指尖。 香江纬度低,现在仍是二十多度的气温,天气很暖和。林与鹤的体寒状况比在严寒的北方时好转了一些, 指尖也不再是之前的冰凉了。 确认过林与鹤的体温尚可之后,陆难才接过房卡,道:“回屋先去把唇膏涂好, 今晚早点休息。” “好。”林与鹤点头,犹豫了一下, 还是问出了口, “今晚要分开住?” 婚礼策划说的理由实在让人太惊讶,他到现在还是忍不住去想。 “嗯。”陆难说,“今晚我还有个会。” 林与鹤松了口气, 原来是工作上的事。 他道:“辛苦了, 哥哥也早点休息。” 陆难将他送到了房间门口:“晚安, 好梦。” 等林与鹤乖乖回了一声“晚安”,男人才帮人关好门, 走向了另一个房间。 这家酒店不是没有两个卧室的套间, 陆难却选择了彻底不相连的两个房间。 不远处传来电梯开门的声音, 方木森快步走过来, 低声汇报。 “陆董, 已经准备好了。” 陆难颔首,开门走进了房间。 —— 第二天清晨,林与鹤很早就起床了。 香江气候温暖,房间里还开着恒温空调,这对林与鹤来说原本应当是很适宜的睡眠条件,他却没想到,自己居然再度出现了认床的症状。 这一整晚,他都没怎么睡好。 明明这种不适应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而且这家酒店还是泰平旗下的国际连.锁,连床具都和之前去海岛那晚住的酒店一模一样,按理说应当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但林与鹤却还是辗转了一整夜,清晨天边刚一泛出朦胧的亮光,他就醒了过来。 幸好前些天休息得不错,一晚没睡好对林与鹤的影响不算太严重,出发去礼堂时,他的状态也没什么差错。 与昨天的阴雨连绵不同,今日的天气已经完全放晴了。 碧天如洗,晴空万里,明媚的阳光也很是怡人。 因为天气很好,婚礼便按照原计划在礼堂前的草坪上举行,待到宴席开始时再去礼堂内的婚厅。大片的草坪被昨日的雨水细细冲刷过,愈发显得翠绿欲滴,生机盎然。 在这里参加婚礼,也在无形中让人们的心情格外舒畅。 十点钟时,两位身穿正装的新人们便已经来到了草坪上,招待到访的宾客。现场大部分都是陆难的客人,不过林与鹤的亲友数量也不少,与订婚时相比,就热闹了许多。 因为都是熟人,现场的气氛也很融洽,不少朋友还笑着调侃:“一直觉得鹤鹤专心学习,无心恋爱,没想到会成得这么早。” “是啊,之前大家聊哪个同学会最早结婚的时候,谁也没想到是鹤鹤第一。” 还有人故作扼腕,拍着大.腿感慨:“唉,真是英年早婚啊!” 林与鹤无奈摇头,笑着听他们的胡吹海侃。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对这些早早结婚的言词,他已经没有了最初签协议时的反感。 熟识的好友们在一起,总能让人不自觉地轻松许多,况且今天也没有吴家那边的打扰,林与鹤的情绪也放松了不少。 婚礼现场来的绝大多数都是两人在内地的亲友,陆难和林与鹤的交际圈虽然不同,但因为陆难的客人也有不少是燕城大学的毕业生,双方交流起来时也很融洽,并没有什么隔阂。 只是香江本地来参加婚礼的客人却是寥寥无几,少有的几位也是陆难邀请来的朋友。香江媒体并未能进入礼堂,有赶来现场的小报,也都被送了个礼金红包,客客气气地请走了。 最奇怪的是,陆家的人也没有出现在婚礼现场,连昨天送了新婚礼物的陆三少都没过来。 林与鹤察觉了这一点,不由有些意外。 当初签协议时,双方说好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演戏给陆家人看,但在婚礼这个最正式的场合,陆家人却没有到场。 而且不管是之前继母给的消息,还是婚礼流程的预先安排,都有陆家人会参加婚礼的信息。林与鹤疑惑这件事,就想找人问一下。 他原本想去找陆难,但想起昨天墓园外陆英明的趾高气扬,又担心这么冒然地去问陆先生不太妥当,可能会影响对方的心情。 恰巧方木森也在现场,林与鹤就寻了个机会,上前去问了一下。 虽然婚礼全程有专人负责,不过方木森看起来似乎还是很忙,戴着蓝牙耳机一直在说着些什么,似乎是在与人交谈。 但他对林与鹤始终都是有问必答,听见这问题,便道:“陆家的排场比较大,可能会过来得比较晚一些。” 这就是在委婉地说陆家摆架子,故意来晚了。 林与鹤点了点头。 方木森问:“林少有事?” “没有,”林与鹤道,“我只是想问问陆家的情况,怕在婚礼上表现得不好……” 方木森听着听着,就笑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林与鹤总觉得自己似乎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一点无奈。 但那点无奈又仿佛只是错觉,下一秒,方木森仍然是那种温文有礼的微笑。 “没事的,林少放轻松,正常进行就好。” 林与鹤点头:“好。” 方木森说让他放松,其实对于林与鹤而言,这场婚礼真的比他预期中轻松许多,气氛也比订婚时好了不少。 如果说之前订婚宴时林与鹤是在全神贯注的演戏,那这场婚礼,倒更像是放松情绪的体验了。 等林与鹤招待完朋友们,十一点半,结婚仪式便正式开始了。 长长的红毯纵贯整个草坪,宾客坐在两旁的椅子上,等候新人的入场。 林与鹤站在红毯边上,心神微微一晃。 身侧的陆难朝他伸出了手。 “宁宁。” 悠扬的礼乐奏响,司仪的声音响起,在全场宾客的注视下,林与鹤长长地吸了口气,将手递给了身旁的男人。 手掌被人握住,高热的体温传递过来。 两人并肩,一同走上了红毯。 现场响起了热情的掌声,还有些不着调的同学吹起了口哨,礼炮绽开,纷纷扬扬的彩带飘落下来,裹挟着喜悦与祝福,笼罩住了这对并肩的新婚恋人。 司仪请两人上台,随即便开始了准备好的各种流程,大屏幕上开始播放新人的合照与视频,背景礼乐也变得欢快起来。 虽然刚刚走上红毯时的心跳的确有些快,不过和订婚时相比,林与鹤已经熟练了许多。 即使被男人一直握着手没有松开,他也没再觉得太过紧张。 婚礼的步骤都是两人一同定下的,没有太多繁文冗节,加上两方的长辈都没有在场,就更简练了一些,没多久,就到了互戴戒指的环节。 身穿正装的老夫妻一同走上台来,为两人证婚。老者面容严肃地打开了手中的证婚誓词,认真地拨好了面前的话筒。 时代在发展,婚礼仪式也与时俱进,现在的证婚词已经不单单是那句经典的发问,而是变得相当花哨。譬如上交工资卡、饭后主动刷碗之类,当初婚庆公司提方案时,也给出了许多不同的证婚词。 不过最后,陆难和林与鹤只定下了一句话。 甚至没有选什么亲昵的称呼,而是直白地使用了两个人的名字。 现在,老者便郑重地念出了那句话—— “新郎陆难先生,请问你愿意和林与鹤先生共度余生吗?” 林与鹤的手仍被握着,被烫到的却仿佛不是微蜷的指尖,而是怦然跳动的心口。 当初定下这句话时,林与鹤想的只是它的简练。可直到这句话真正被在这场婚礼上问出来,林与鹤才真正体会到了它的力量。 最简短的言语,却最直白有力。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也响彻了整片草坪。 “我愿意。” 林与鹤真的觉得很奇怪。 明明是在演戏,他却觉得心口猛然一热,触电一般的酥.麻感随着心跳迸射开来,传遍每一条血管。 还有下一句话。 “新郎林与鹤先生,请问你愿意和陆难先生共度余生吗?” 真正要开口时,反而是身体的反应更正常一些。直到那句声音发紧的“我愿意”在耳边落下尾音,林与鹤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正确地说完了这句话。 幸好没出什么差错,林与鹤刚要松一口气,却听见了礼台响起的一片惊呼声。 随即,他的眼前一暗。 被烫到的地方就变成了唇.瓣。 熟悉的、侵略性十足的沉香气息弥漫开来,已经习惯了的身体比被惊住的意识更早一步接受了这个意外。但也正是因为身体的习惯,才让人更明显地发觉了这个亲吻与以往的不同。 不再是练习时的轻缓和克制,倒像是压抑许久般,来势汹汹,凶狠而渴切。 不过这凶意很短暂,触到唇.瓣时,便如同消融的冰雪一般,无声地散去了。 像是隐忍已久的渴望终于失控地破枷而出,又在触及的一瞬间被抚.慰,如此轻易地得到了满足。 于是旁人看去,这也不过是蜻蜓点水般的一个亲吻,寻常又普通。 却只有真正触及的身体才知道,在那不泛波澜的海面之下,究竟有着多么汹涌危险的海底激流。 林与鹤被这一下亲懵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被亲完,他还是愣愣的,迟钝地想:接吻的环节不是在戴好戒指之后吗? 但是亲他的男人看起来神色没有一点异样,一旁的司仪照流程说着“让我们祝福这对新人”,证婚的老夫妻也含笑望着他们,与台下宾客们一同鼓掌,送上祝福。 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样子,林与鹤也只好跟着压下了心中的疑问。 顺带也努力压抑了一下怦怦跳动的心脏。 或许是新人接吻的顺序改到了前面这个顺序,没有通知他吧。 林与鹤这么想着,继续乖乖完成接下来的步骤。 两人先后从婆婆手中的锦盒中拿出戒指,为彼此戴好。 戒圈是量身定制的,尺寸很合适,戴在无名指上时,除了微凉的触感,还有一种当真被圈住了的感觉。 林与鹤定了定神,再去看那对戒指时,才发觉这戒指似乎很眼熟。 他想起了昨晚看过的那张婚礼老照片。 照片上,陆鸿霁夫妇手上戴着的,似乎正是这一对翡翠戒指。 陆先生似乎是有执念一般,将许多父母婚礼时的细节,也重复在了他们的婚礼上。 林与鹤低头去看戴好的戒指,两人的手指同样修长,但陆难的手比他整个大了一号,一伸手,便轻轻松松地将他的手掌覆住了。 接着,便是司仪的声音。 “请新婚伴侣拥抱接吻!” 林与鹤愣了:“……?!” 刚刚不是亲过了吗?怎么还要亲两次? 但是司仪振振有词:“刚刚陆先生主动的,这次就请另一位新郎林先生来吧。” 林与鹤:“……” 林与鹤终于发现,这个任务不仅没有改到提前完成,反而还加大了难度。 之前虽然两人一直有练习,但都是陆难主动。林与鹤没有经验,连被亲都很僵硬,更不要说主动亲人。 只是现在情况不容犹豫,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林与鹤吸了口气,抬手扶住了陆难的肩膀,他的动作实在生涩,甚至差点无措到踮起脚尖。 陆先生太高了,仰起头来都亲不到。 林与鹤恍惚间好像看到男人唇边泛起的笑意,但他太过紧张,并没能真的看清确定。 他只知道陆难没有为难他,男人主动低下了一点身子,让他顺利地亲了上去。 这个亲吻轻浅又青涩,看起来还没有刚刚那个吻更像正式的拥.吻步骤,唇.瓣碰了一下,便分开了。 不过陆先生看起来却像是比之前练习时深吻后还要满意一些。 林与鹤亲完退开,男人又低头在他唇上轻碰,回吻了一下。 很轻,也很圆满。 台下响起了祝福的掌声。 林与鹤悄悄松了口气,终于没出差错的结束了。 他已经习惯了心口始终明显的怦然跳动声,只觉得香江天气确实有些暖和。 他的侧脸,耳朵,甚至连一惯发凉的指尖,都好像有些热。 互戴戒指的环节结束,接下来的流程便很轻松了,循着惯例说完祝福,给宾客们送完礼物,婚礼仪式便顺利地完成了。 宴席已经摆好,宾客们一同前去礼堂内的婚厅分桌坐好,享用午餐,两位新人换过一套造型,便开始依次地挨桌敬酒。 因为两位新人都是新郎,所以这次婚礼也没有伴娘,只一方各找了四位伴郎。林与鹤的伴郎便是他的三位舍友和隔壁宿舍的一个同学,而帮忙为两位新人端酒的,则是沈回溪和一位陆难的朋友,也是那位燕城大学的直系学长。 他们先去的是林与鹤的朋友那边,朋友们和林与鹤开玩笑时都很随意,但见到陆难时,却还是难免会有些拘谨。 毕竟大家都没怎么接触过气场这么强的人,还是位这么有名的商界大佬。 不过老实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相处之后也不难感觉出实际的情况究竟如何。陆董虽然神色冷峻,话也不多,但真正对他们的招待却很周到,除了包机包酒店,陆董那些客人的友善态度也很能说明一些问题。 如果不是陆难对伴侣的看重,他邀请的那些商界同僚们,其实也没什么理由特意来关照这些还在读书的学生们。 所以大家心里也都门清,而且这次敬酒,陆难那边的客人桌上备的都是酒饮,林与鹤朋友们这边却还多了果汁之类的饮料,当真是很照顾他们这些学生了。 大家就都客客气气地跟着敬了酒,真心实意地送上了祝福。 参加婚礼的宾客并不少,等一圈敬酒终于结束,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宴席还在继续,趁着客人们用餐的时候,司仪又来找到了两位新人,请他们完成下一个流程。 共同写那个名字土土的爱情日记。 日记本从盒子里被拿出来,一被翻开,里面赫然还是两人上次订婚时写下的日记——期中考试第一名。 今天要写的,便是结婚当日两人最开心的一件事。 这次的司仪并不是订婚时那位,但他也积极吸取了上.位同僚的经验,主动给出了建议。 “结婚这天最开心的事,有不少情侣会写戴上了结婚戒指,或者当众说我愿意这一类的事情,”司仪热情有礼地笑着,“两位如果想特别一些的话,也可以写些其他的,比如今天发生的一些难忘的细节,一个体贴的小动作之类的,都可以。” 虽然他的语气真的很真诚,不过林与鹤还是听出了他委婉的建议。 ——写个和婚礼有关的事吧,别写考试了。 林与鹤摸了摸鼻尖。 他上次看这爱情日记时还不觉得,和今天的结婚典礼一对比,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在订婚时的表现,其实真的挺僵硬的。 也辛苦了陆先生愿意包容演技那么烂的他。 日记本送到了两人面前,林与鹤接过来,主动拿起了笔。 算是弥补一下上次的过失吧。 他认认真真地在上面写下了今天的日记。 十二月二十一日,结婚当天,最开心的事—— 和哥哥接吻。 林与鹤专注地写着,所以也没有察觉,男人一看清他写的字,眼神就变了。 写好后,林与鹤便把日记本和笔一同递了过去:“哥哥也写一下吧。” 陆难却没有接,甚至还将视线移开了,胸口浅浅地起伏了一下,似是深吸了一口气。 林与鹤问:“哥哥?” 陆难又顿了几秒,才低声道:“不用了。” “就这个吧。” 林与鹤不觉有异,听他这么说,便将日记本递给了工作人员。 “林少的字写得真漂亮。”司仪赞叹了一句,也无声地松了口气,这个答案总算靠谱点了。 工作人员们收好日记本,便离开了。 林与鹤回想起上次两人写日记时,陆先生说过的那句“希望那时你记下的快乐,能和我有关”,不由笑了一下,道:“这次写的日记和哥哥有关了。” “是和你一起做的事。” 他说完,却还是没有得到男人的任何回应。 如果林与鹤再敏锐一点,刚刚工作人员们都离开时,他其实就应该跟着离开的。 他不该单独和眼神已经变了的男人一起留下来。 林与鹤总是这样。 他一点都不清楚自己的举止究竟会产生多大的威力,一向都毫无自觉。 而且这次他写完之后,还主动提起了陆难的那句话。 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他还在火上浇油。 没等到回应,林与鹤不由抬头望向了陆难,等看清对方的神色时,他才终于反应过来,好像有些不对。 林与鹤愣了愣:“哥哥?怎么了?” 面前的男人目光深沉,神色晦暗不明。 他的喉结微一滚动,开口时,本就低沉的声音更显喑哑。 陆难说:“我饿了。” 036 饿了? 林与鹤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看陆先生的神色,他还以为会是更严重的事。 “那去吃点东西吧?”他提议。 陆难却没有答应。 他长指勾住领结拽了一下, 原本平整严谨的领口被扯松了一点, 露出内里紧实的皮肤和开口说话时微微滚动的喉结。 颈间那流畅的线条锋利完美,蕴着光一般吸引着人的视线。 “不用了。” 男人一直都是冷漠严肃的性子,平日里总是正装革履, 连袖箍袖扣和领带夹都不会遗漏任一处。他极少做这种随性到有些不羁的动作, 真正做出时就有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 林与鹤被他吸引得分神多看了两眼, 直到陆难的视线落过来, 他才回神,道:“有时间还是垫一下吧,不然对胃不好。” 刚刚敬酒时,林与鹤喝的是果汁,但陆难杯子里却全程都是酒, 又没来得及吃什么东西, 很容易伤胃。 陆难没有再继续拒绝,只道:“晚上吃。” 吃饭还要等到晚上? 林与鹤不由有些奇怪。 或许是陆先生还有别的安排吧,他这么想着, 就没有多问。 林与鹤并不知道,长期忍受着饥饿感的人,反而会比寻常人更加耐心。 他们会一直等到最合适的时候, 才会对猎物下手。 大约下午四点钟左右,婚宴便结束了,到场的亲友们都先回了酒店。在同礼堂内的老夫妻告别之后,林与鹤也回去简单地休整了一下。 陆难同他一起回了酒店, 却并没有休息,男人还有事务要忙,似乎还接到了陆家那边的电话。林与鹤本来想陪对方一会儿,但他在沙发上才坐了没多久,就无意识地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卧室的床上。不过陆难走进来时,林与鹤还是看到了男人肩膀上被自己压出的褶痕。 林与鹤忍不住摸了摸鼻尖。 明明昨晚还睡不好的,刚刚怎么就睡得那么沉? 大概是忙了一天太累了吧。 幸好两人本来也要换衣服,这点褶痕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傍晚,他们便再度出发,去了伊丽莎白港。 婚宴的夜场比白天更放松一些,直接租下了两条游轮在海上观赏夜景。伊丽莎白港的夜景举世闻名,沿岸高楼灯光璀璨,将夜空都映得无比炫目。 两条游轮在水面上缓缓开过,留下道道水痕。海风拂过,夜风轻缓,吹在人身上格外惬意。 婚礼的晚宴也是在游轮上进行的,不过并没有像午宴那样分桌进餐,而是随意取用,形式更自.由。客人们悠闲地欣赏着夜景,三三两两地交谈着,气氛很是轻松。 船舱内还摆上了巨大的香槟塔与果酒塔,任君随意品尝。 林与鹤的朋友们也都成年了,玩得开心,再加上晚上没什么事,就有不少人也喝了些酒。 酒多话多,气氛就变得愈发热闹起来。 林与鹤和朋友们待在一起,随意地闲聊着。他的舍友祝博在拍Vlog,祝博虽然是个游戏博主,最近也在转型发一些日常视频,来之前和林与鹤商量过之后,就定下了这次婚宴主题的拍摄。 下午婚礼时他就已经拍过不少了,现在又拍了些夜景。陆难的摄影团队也在船上,还借了一个手持云台给他。 祝博要拍视频,就没怎么抽.出时间吃东西,大部分时间都靠甄凌支援。甄凌对投喂这种活干得很熟练,每给祝博拿来一份甜点,他自己都能快乐地吃完两份。 特别是各式各样的夹心巧克力,他自己一个人就吃了将近两盒。 但甄凌没注意巧克力包装上提示的酒精含量,加上后来朋友们分果酒塔时他也跟着去了,回来后没多久,说话就开始大舌头。 “我,我都没想到,鹤鹤会结婚……他老公上回来学校的时候,站在树下看人,差点没把我吓死……” 深谙戏剧化情节发展的祝博好心提醒他:“我劝你少说两句。一般这种时候,被你说的人都会出现在附近。” “怎么可能!” 甄凌捏着手中高贵的玻璃杯,翘着尾指优雅地品尝着,满不在乎地说。 “我在背后说人坏话的时候,从、从来没被人发现过!” 他那只玻璃杯中剩下的果酒早就被沈回溪换成了旺仔牛奶,但可惜还是换晚了。 甄凌明显已经醉了。 祝博耸了耸肩,林与鹤失笑,道:“没事,让他自己玩会儿吧,陆先生在他朋友那边呢。” 沈回溪伸手敲了敲甄凌手中的玻璃杯,挑眉问:“你还知道自己说的是人家的坏话呢?” 甄凌很认真地回答:“也不是坏话,就,就是我内心的想法,鹤鹤他老公真的、好冷……” 旁边有其他同学笑着道:“确实有点,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么严肃的大佬。以前还以为那种出场自带降温效果的人只在里有呢。” 有人抚掌:“那不正好嘛,大佬冷,鹤鹤暖,他俩刚好互补。” 甄凌仰头一口气干了剩下的旺仔牛奶,动作豪气冲天。喝完他抹了把嘴,抱着酒杯打了个奶嗝,说:“就是这样,才担心嘛,都不知道鹤鹤会不会被老公冷到……” 沈回溪突然重重咳了一声:“怎么可能,你想什么呢。” 甄凌嘟囔:“可是鹤鹤真的很怕冷嘛,上次我们出去玩一起睡的时候,他还……” 沈回溪直接拿了另一罐旺仔灌他:“喝奶喝奶。” 甄凌:“唔、咕咚咕咚……唔?!” 船上并不冷,甄凌却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寒意,尽管脑子已经迟钝了许多,他依然发觉了这寒意并不陌生。 而在甄凌身后,林与鹤的声音已经传来:“……哥哥?” 祝博一语成谶,陆难居然真的来了。 甄凌傻了。 沈回溪好心地拿来了一排旺仔,让他能挡挡脸。 大家纷纷和陆难打招呼,男人颔首示意,道:“十五分钟有烟花秀,船头甲板上有观景位置。” 众人点头:“好,我们等下就过去。” 林与鹤猜到陆难过来应该不只是为了通知这件事,便和朋友们打了个招呼,和陆难一起先离开了。 游轮的空间很宽敞,两人走过一条无人的过道时,陆难突然问:“一起睡?” “嗯?”林与鹤疑惑。 陆难道:“你室友说,之前出去玩时一起睡。” 林与鹤这才反应过来,男人居然真的听见了甄凌的话。 这一幕有些熟悉,林与鹤恍惚间又想起了期中考试后,陆先生去学校找自己的那次。 他笑了笑,说:“是我们宿舍之前一起去爬山的时候,在山脚下住了一晚大通铺。当时我舍友踢了被子,结果被我的腿冰到了。” 陆难的神色有些高深莫测:“哦。” 林与鹤想了想,觉得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毕竟甄凌确实在背后议论了陆先生。 “他只是开玩笑的,哥哥别介意。” “我不介意。”陆难说。 林与鹤松了口气,却听对方道。 “现在我们也一起睡了。” 林与鹤:“……” 这话倒是没错。 他摸了摸鼻尖,想起自己只是昨晚没睡好,男人这些天却是一直在忙,还通宵过很多次。 陆先生这么说,应该也是想着晚上忙完后好好休息吧。 林与鹤便道:“我之前也还担心过睡觉时会冰到你。” 陆难眸光微动:“不会。” 不冰,反而会觉得热。 “那就好,”林与鹤又问,“哥哥晚上吃东西了吗?” 他还记着陆难下午说饿了的事。 陆难眼神暗了暗:“晚上有大餐。” 晚上游轮上的宴席确实很丰盛,林与鹤听到就放心了。 陆难也没有多解释。 两人一同走到船头甲板,观景区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未几,便有一连串带着呼啸声的烟花飞上天空,一同绽开。数十朵烟花汇聚成一个硕大的粉色爱心,在辽阔的夜幕上留下耀眼的痕迹。 今天并不是公共烟花秀的日子,这场盛大的烟火,是特意为这场婚礼准备的。 岸边与游轮上的人群一同发出了欢呼声,惊叹着这美丽的一幕。 烟火未停,一簇接着一簇,璀璨而夺目,为这对新人送上了至高的祝福。 —— 直到晚上十点多,婚礼的夜场才终于结束。 回去的路上,刚一上车,陆难的电话又响了起来,还不止一个。男人的回答很简短,听不出什么内容,但他的神色一直很严肃。 等他终于接完电话,林与鹤才得空询问:“是有事要去忙吗?” “不用。”陆难说,“还是陆家那边的问题。” 林与鹤发现,一直以来陆难用的称呼都是“陆家”,从来没说过“我家”或者“家里”。 或许对他而言,那里并不是家。 林与鹤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很棘手吗?” 他问得很小心,不想过线,探听不该知道的事。 不过陆难回答得很直白:“还好。” “就是可能会辛苦你配合一下。” 这哪儿算什么辛苦?本来协议里就写好了。 而且今天的午宴和晚宴,陆家都没有派人过来,林与鹤也隐约察觉到了一点问题。 林与鹤说:“没事的,我准备好了。” 陆难点点头,望着平板,神色冷肃。 屏幕的冷光落在他轮廓深邃的脸上,越发显得阴影浓重。 林与鹤还主动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臂。 然后他的手就被陆难握住了,握在掌心里,牵了一整路。 两人回到了昨晚的酒店,不同的是,今晚从分房住的两间,换成了一间总统套房。 进屋之后,林与鹤见陆难又在接电话,似乎还在说陆家的事。他不想打扰对方,便准备先去洗澡。 但他还没进浴.室,就被陆难叫住了。 陆难很快打完了电话,走过来,道:“一起吧。” 男人的语气很平静,说出的话却像是一道惊雷,直接把林与鹤炸昏了头。 一起?! 037 “怎么……”林与鹤惊得话都结巴了一下,“怎么突然要一起?” 陆难皱了皱眉。 “宁宁, 今晚是我们的新婚夜。” 林与鹤被噎了一下。 可是明明…… 陆难放缓了声音, 语气很沉稳,像一位耐心的教导者。 “明天可能还要去陆家一趟,他们最关心的就是我们的关系。” 他们的关系, 应该是真正的情侣。 一对相爱之人在新婚之夜会做什么? 不言自明。 林与鹤哑口无言。 他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陆先生在车上说的“要辛苦你配合一下”, 原来是要配合这件事。 “我明白, ”林与鹤胡乱点头,“就是……” 就是不管他提前做了多少准备,真正和陆难一同站在浴.室门口时,依然很难迈出这一步。 一起洗澡也太…… 林与鹤正犹豫着,忽然发觉面前的男人动了一下。 几乎是下意识的, 林与鹤直接后退了一步。 但等他退完之后, 林与鹤才发现陆难没有上前,却是撤后了半步。 男人并不是要强迫他,反而像是怕吓到他一样。 一人一步, 两人之间立刻隔开了一段相当远的距离。 而陆难还在问:“你很紧张吗?” 林与鹤张了张嘴,唇.瓣又开始发干,他听见陆难说:“没事, 别怕,你不适应就算了。” 林与鹤愣了愣,尚在迟疑,却看见陆难真的转身退开了。 “先去洗吧, 出来再说,我去接个电话。” 林与鹤并没有听见手机响,男人这么说,分明只是为了让他安心。 最后,林与鹤如愿一个人进了浴.室,却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相反,苦涩的愧疚从他的心底升起,一直蔓延至舌根,化不开,散不去。 陆先生的这种举动,让林与鹤彻彻底底地后悔了。 他实在是太不称职了。 林与鹤想起了当初签下的协议,里面明明白白地写过,婚礼是最重要的一次展示,务必不能让陆家对两人的关系生疑。 而且协议里也写明了,新婚当晚,视陆家的动向而定,如有必要,需配合做出相应展示痕迹。 林与鹤刚刚一心抗拒发.生.关.系,却是现在才想起协议里写过关系需两人自愿情况下发生,而陆先生分明也没有说真的要做。 他只是需要让别人以为他们做过。 是林与鹤自己想多了,还退缩了。 林与鹤懊恼地掐着掌心叹了口气。 只能等出去之后好好弥补一下了。 他乱七八糟地洗了个澡,换上浴袍走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有些凉,林与鹤的皮肤被激起了一层薄薄的颤栗。他深吸一口气,朝客厅走去。 但他走到客厅才发现,陆先生还在打电话。 男人面容严肃,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他偶尔会回应几声,谈及的字眼,也都和陆家有关。 陆难今天接到太多和陆家有关的电话了,似乎是那边出了一些棘手的问题。 林与鹤想起自己刚刚的抗拒,心中越发愧疚。 他没打扰男人,自己去了一边擦头发。 林与鹤边擦边想,陆先生要应对势力这么大的陆家,真的很辛苦。当初会有这次协议结婚,也正是因为陆难不想受控于陆家的控制。 这都是早早定好的事了,他实在不该掉链子。 而且陆先生比他忙得多,之前在游轮上还提到了睡觉的事,陆先生肯定是想今晚早点弄完早点休息。 他不能再耽误陆先生的时间了。 那边,陆难已经接完了电话,他放下手机,捏了捏高.挺的鼻梁,眉眼间似乎略有疲色。 但林与鹤走过去时,男人却很快恢复了平时的模样,甚至还在关心他的事:“把头发吹干。” “好。”林与鹤乖乖应了,“哥哥也去洗一下吧。” 陆难起身去了浴.室。 林与鹤吸了口气,抑制了一下逐渐加速的心跳。 他已经准备好了。 陆难出来得很快,像是也验证了林与鹤的猜测,想要早点弄完早点休息。 林与鹤不想再给对方添麻烦,主动上前道:“我们去卧室吧。” 这句话说出口好像并没有那么难,林与鹤自己也松了口气。只是在走进卧室时,他却隐约觉得后颈有些发凉,像是什么本能的危险预警。 可他回头时,身后又没有什么异样,只对上了陆难那双沉静如海的深沉眼眸。 林与鹤便继续先一步走进了卧室。 —— 这个套房整个都是按照婚房布置的,卧室自然也不例外,屋内摆满了红绸与鲜花,那些花束并不是玫瑰,而是娇艳美丽的红山茶花。 这些山茶花都是特意从蜀地空运来的,也是林与鹤最喜欢的花。 只不过现在,林与鹤已经没什么心思关心这些了,他长长吸了口气,走到床前:“我们要……要做哪些步骤?” 男人跟着他走了过来,两人不过半步之隔,彼此的气息都清晰可闻。 “要先留一些痕迹。”陆难的声音依旧沉缓,波澜不惊,“在可能会被看见的地方。” 林与鹤被他的平静感染,也很快点头:“好。” 但是等真正躺到那张巨大柔软的圆床上时,林与鹤却发现刚刚的那点感染根本不够。 才只是被男人圈着腰揽住,他又开始紧张了。 这些天来的相处给了林与鹤一点盲目的自信,让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近距离的接触。但只有等到真正实践时,林与鹤才发觉事实并非如此。 就像不管被亲过多少次,他都还是会被陆难的深吻激得后颈发麻一样,陆难一伸手过来,林与鹤依然会被烫到。 白.皙的手腕被松松握住,力度不重,被控制的感觉却很强。林与鹤不自觉地蜷了一下指尖,颤抖的眼睫上就被轻吻了一下。 “没事的。” 陆难的声音很低,安抚着他。 “不用紧张。” 林与鹤眨了眨眼睛,握着他手腕的大掌挪到了腕骨上方,微糙的指腹蹭了蹭那里的一处浅色红痕。 那是林与鹤扎留置针时落下的疤痕。 长指继续向上,穿过指缝,与林与鹤十指交握。手被抬起,陆难低头,轻轻在那红痕上吻了一下。 比吻睫毛时动作更轻。 林与鹤只觉得有些痒,他动了动手指,男人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掌,亲吻.向上,停在他凸起的腕骨上,启唇含.住。 “唔……!” 腕骨处被咬了一下,不算痛。 随即便是微湿的触感,是齿痕处被舔.了一下。 粗糙舌面蹭过皮肤的感觉稍稍有些古怪,但还可以接受。 林与鹤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心防渐渐被卸下,男人的动作一直很轻缓,顺着他的手臂向上,动作很慢,一路啄吻着,许久才到清瘦的肩头。 似乎是刚刚吻得太多,陆难的声音微微有些哑,但他语气还是很温和。 “别怕。” 林与鹤听人此刻还在反复安慰自己,心口微胀。 他说:“我没事……呜!” 尾音还未落下,就扬起变了调。 这一次,陆难咬在了他的锁骨上。 男人咬得并不算重,但他又含.住了那一片薄薄的皮肤,用唇齿细细地磨着,炽烈的气息打在敏感的颈侧,软鞭一般,激起触电般的酥.麻感,向上溢出喉咙,向下直击心脏。 从锁骨到颈侧的舔.吻比腕骨到肩膀花的时间更久,也更让人觉得漫长。隔着一层皮肤,仿佛连跳动的大动脉都直接被咬住了,最脆弱的致命之处,倏然落于另一人的掌控之中。 颤栗从尾椎升起,顺着后背攀爬而上,令林与鹤的半边身体都开始发麻。越是呼吸急促的时刻,气管要塞却被人扼住,失了氧气的供给,连神智都变得无比昏沉。 起伏的胸膛被宽大的手掌覆住,隔着一层柔软的布料,敏感的嫩.红被掌根压住,似是无意的一下轻蹭,便惹来一声微弱的闷.哼和下意识的挣动。 但即使是全力的挣扎,也不可能得以成行,更不要说是这点抗拒。 两人相贴的皮肤有着鲜明的肤色差别,也对比出了皮肉下蕴藏的力量差距。 胸前一点的刺.激和随之而来的禁锢终于唤回了一点清醒的意识,迷迷糊糊间,林与鹤突然想起了自己走进卧室之前的那种危险预感。 他这时才发觉,那一声又一声低缓的“别怕”,似乎并不是诚意的安抚,反倒更像是惑人的诱哄。 而这时的清醒,已经太迟了。 猛兽露出獠牙,凶器已然上膛。迟钝的猎物终是将自己脆弱的脖颈主动送上,对着最无餍的凶兽,袒露出了最柔软的肚腹。 038 胸前被有意无意间蹭过的微痒太过恼人,林与鹤一时分神, 因此也就没能注意到, 打在自己颈侧的气息已然变了温度。 等他发现时,半边身子都已经被那炽.热一寸一寸熏软,失了气力。最可怕的是, 那热意还透过皮肤侵入骨髓, 盘亘着, 无声地汇成了一团。 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了。白.皙清瘦的身体已经开始逐渐浮现出片片红晕, 但从另一个人身上传递来的热量仍是无法散开。于是那热便缓缓地,缓缓地沉了下去,直至聚在下方,烧成一团不能宣泄的火。 焰苗太盛,几乎要伤人。 林与鹤从未经历过这些。就像他之前不知道吻会让人腿软一样, 他也不知道原来在身上做一点痕迹都会诱发渴望。 他被紧紧地圈在结实的臂膀之中, 贴着他后腰的手臂青筋突起,肌肉轮廓分明,隔着布料, 依旧把紧实细窄的后腰烫得发热。 那只手臂突然松开时,林与鹤甚至感觉到了腰侧一凉。放开的禁锢对他来说本该是一件好事,但等他发觉那只手开始随着磨人的亲吻一起向下时, 却完全没了轻松,只剩惊惧。 除了胸口无意的压蹭,男人碰过的都是可能会暴露在外的部位,林与鹤也以为仅此而已了。 但颈间的疼痒尚未散去, 男人却开始向下探去,甚至大有要继续的势头—— 林与鹤被吓得瞬间清醒了大半,匆忙抬手想推开男人,甚至慌不择路地抓.住了陆难后脑上的头发。 “不、别……” 林与鹤只抓了一下就意识到了不对,慌忙向人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鼻音:“那里不行……对不起……” 再向下去,盘亘着散不开的热就真的要被发现了。 林与鹤惊恐又慌乱,平日里的从容冷静与温和淡然都早已被烧尽了,耳边嗡声作响。甚至直到十几秒钟之后,他才终于感受到了唇上的热意。 是陆难吻住了不停道歉的他。 温柔的、轻缓的亲吻,带着再明显不过的安抚意味。 “不用道歉。” 男人的声音磁性地让人耳根发软。 “我不动了,别怕。” 陆难帮他在后背上一下一下地轻轻顺着气,就这么安静地抱着他,当真没有再继续。 林与鹤渐渐平复下来,长长地吸了口气。 心脏还在快速地跳动着,他唯一的庆幸,就是这件事还没有被陆先生发现。 他努力想在被男人发现之前把硬度压下去,但这具青涩身体的经验实在太少,被如此轻易地挑起的情绪,在想要压下去时却困难得几乎做不到。 然而事与愿违,几下动作后,他的理智便轰然炸开,丁点不剩、 积蓄已久的热如久候的烟花,终于得以绽放。 绚丽之后,那些热量也星星点点地撒了下来,重新落入了流淌的血脉中。 林与鹤的耳边只有血液上涌的轰鸣声,许久之后,他才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太丢人了。 他被陆难抱在怀里,脸埋在人胸口,耳朵都烧得滚烫。男人目睹了他的不堪,却并未嫌弃,仍在温柔地拍抚着林与鹤的后背,帮他顺气。 林与鹤呜咽了一声。 他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对不起……” “没事了。”低沉的声音温声哄着他,“乖。” 陆难等林与鹤恢复了一些,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抱着他走去了水池。 之前还因为一起洗的提议受惊的林与鹤,现在却已经完全没有力气抗拒了。 精神的羞耻比体力的消耗更加严重,他只能任人将自己抱进热气袅袅的地方。 宽大的浴池里是流动的温泉水,水是浅白色的,无形中起到了一点遮挡视线的作用,也让林与鹤稍稍松了口气。 他缓了一下,自己扶着池边站稳了,没再用陆难帮忙。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了。” 林与鹤低着头,想要迅速地清洗一下自己。刚刚的事,他一点都不愿回想了。 唯一庆幸的是,终于结束了。 但他才站稳了半分钟,就见平静的水面突然漾开波澜。林与鹤茫然回头,就见还穿着睡袍的陆难直接迈入了池中,朝他走了过来。 “哥哥……唔?!” 林与鹤的疑惑还没问出口,身体就猛地绷紧,脊背僵成了一条直线。 男人贴着他的后背,将他困在身体和池壁之间,低下头来,在他耳边道:“还有走路的姿势要帮你改。” 林与鹤满心惊疑问:“……?!” 陆难轻吻了一下他的耳朵,指点得十足耐心。 “新婚第二天,一般不会像平时一样走路。” 作为一个医学生,林与鹤不可能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他听懂了,却恨不能根本不懂。 “没事。”陆难还是那种安抚意味十足的语气,“很快的。” 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林与鹤不可能再拒绝了。 林与鹤缓过神来时,最先感受到的就是身后的热度。 贴得太紧,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勃发的跳动。 林与鹤指尖发麻,无法自抑地生出了恐惧。 但还没等林与鹤表现出什么,对方却突然退开了。身后的男人单手揽住林与鹤,低头吻了吻他湿.润的眼睫。 “好了,没事了。” 林与鹤怔住了。 他没想到,陆难居然会退开。 林与鹤不可能不知道欲.望到一半被强行停住会有多么难受。 他抬头看向陆难,男人神色已经平复,似乎与平日的冷峻没什么不同。但只要多看一眼就能发现,陆难额角青筋凸起,颈侧的血管也清晰可见,他的眼底还带着些许血丝,根本不像他想表现出来的那样冷静。 林与鹤愣愣道:“那你……” 陆难避开了这个话题。 “没事,洗一下去休息吧。” 他的声音也已经压抑住了:“这些天辛苦你了。” 林与鹤抿了抿唇。 这些天来辛苦的并不是他。 林与鹤想起陆难婚前没日没夜的忙碌,想起他婚礼当日还要处理的工作电话,想起两人同.居了这么久,陆难除了通宵会议从未在外面过夜,更不可能有疏解。 这些天来辛苦的并不是林与鹤。 而是陆难。 陆难见人未回答,也跟着沉默了一下。 低低地吸了口气,陆难才走近一步,低下头来,与林与鹤对视。 “抱歉,刚刚是我失控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别怕我,好吗?” 林与鹤心口一酸。 “没有。” 他吸了吸鼻子,在一瞬间蓄满了勇气。 “我帮你吧,哥哥。” 陆难额角青筋猛地一跳。 他没有说话。 林与鹤却不是在开玩笑。他想明白了,这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是个医学生,人体反应见得多了,这只是男性正常的反应。 陆难眼底的血丝愈发明显。 “宁宁……” “嗯。”林与鹤乖乖应了一声,“我可以。” 陆难喉结猛地一滚。 039 怀里白.皙修长的身体一沉,陆难松开了咬着人后颈软.肉的齿列, 在那鲜明的齿痕上轻吻了一下, 低声唤他。 “宁宁?” 没有回应。 林与鹤已经彻底地昏了过去。 陆难放缓了动作,肌肉精悍的胸膛起伏着。他抬手以指为梳,将散落在额前的黑发梳到后面, 露出了饱满硬朗的额头和立体英挺的眉骨。 男人的眉眼轮廓有些攻击性太强, 锋芒过盛。哪怕只是无意间被他扫过一眼, 都会让人觉得背后发凉。唯有在他垂眼敛下锋芒看人时, 才会显得稍稍温和一点。 陆难垂眼亲了亲怀中人的颈侧,那里是一条大动脉的位置,已经被咬出了三个成串的齿痕,像是要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直接噙.住跳动的血管一样。 亲完,他伸手揽着背对自己的男孩, 将人的姿势调整了一下, 重新抱入怀中。 也只有等林与鹤昏过去之后,陆难才将人正面抱进了怀里。 怕他清醒时看见自己的神色,会吓到。 微晃的池水轻响着, 伴着低沉磁性的喘息声,许久才归于平静。 陆难把人抱出.水池时,池中的水都已经自动换过两轮了。 林与鹤一直没有醒, 即使后来被撞得小腹红了一片,也只是皱起了眉,还没能反抗,就又被箍回了怀里。 他消耗得太多, 之前第三次时几乎都只能断续地流出来。所以尽管之后又被陆难折腾了那么久,他也没能醒来,直接昏睡了过去。 陆难将人抱回床上,拿来了酒店备好的消炎镇痛药膏。 他刚刚已经百倍克制,下手却还是重了一些。林与鹤那白.皙的内侧已经被磨破了皮,艳红一片,后面也肿了,惹得细缝都有些合不拢。 不过就算重来一次,陆难也不一定能保证自己下手的轻重——哪怕是他上药时看到这些,也还是一阵气血翻涌。 陆难只能迅速地涂好药膏,帮人穿好睡衣,严严实实地裹进软被里,才稍稍歇一口气。 不过林与鹤似乎并不喜欢这里的被子,他已经睡着了,却还是无意识地想伸出手来,去找陆难。 刚刚上药时也一样,林与鹤总想往陆难怀里躲,他埋住脸就不想起来,让陆难上药的过程困难了许多,分不清是痛苦还是快乐。 陆难之前还有些担心自己的动作会不会把对方吓到,现在看来应该还好。林与鹤一睡着就会变得很黏人,此时似乎更进了一步,只有感觉到他的气息才会安静下来。 陆难一想起身,睡着的男孩就会无意识地呓语,伸出手想找他。 最后还是陆难拿来了自己的一件毛衣给他,才将人劝住。 但这样一来,男人那本就不怎么坚定的离开步伐,就变得愈发缓慢了。 陆难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视线一瞬不错地注视着男孩安静的睡容,最后在人鼻尖轻轻落下一吻,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总统套房的面积很大,走出客厅后要经过两条走廊才到门口。正门外还有一个空间很大的玄关,陆难走出门,助理已经在玄关候着了。 见男人出来,助理双手将平板递上,道:“陆董,陆家在二十三.点十分和零点五分时打过两个电话,想要与您联系,他们说如果再得不到答复的话,陆老先生会亲自过问。” 陆难扫着未处理邮件,神色无波。助理见状,继续下一件汇报。 “哈士基航运公司的帕劳德先生已于晚上十点抵达羊城,他发来了信息,陆家已派人上门,想要预约明日的拜访时间,他暂时还没有回复。” “帕劳德先生说,他的时差还没倒过来,如果您有空,他今晚就可以与您见面。” 陆难这时才终于开口,音色冷淡:“现在过去。” 助理恭声应下,迅速去通知司机了。 陆难走了出去,玄关外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繁华的海岸。 窗外就是美丽的香江夜景,灯火辉煌,彻夜笙歌。 但那炫目的夜景却并未能分去陆难的丁点视线,他面无表情地从窗前走过,冷调的夜景灯光为他渡上了一层冰冷的剪影。 他面前这座繁华的不夜城如此多情,但陆难的眷恋,却只有身后那一个人。 —— 卧室里一直很安静。 床上的鹅绒被一动不动,连柔软的起伏都没有变化。屋内拉了窗帘,但还是有些许的光亮透过了层层窗幔。 天色已经大亮了。 屋门被无声地打开了一条缝隙,一个年轻男子向屋内看了几眼。 是方木森。 见床上的人还没有动静,他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柔软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方木森走到床边,正想弯腰查看床上人的动静,还没伸手,却被惊了一下。 床上的男孩居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无声地看着他。 “林少?”方木森轻声问,“你醒了?” 林与鹤似乎并没有真的清醒过来,视线还怔怔的,有些迟钝,闻声也没有回答。 方木森说:“时间还早,再休息一会儿吧,不着急出门。” 林与鹤的下巴往被子里埋得更深了些,这才眨了眨眼睛,缓缓地闭上了。 方木森缓声问:“要喝点水吗?” 床上的人许久没有回答,好一会儿才终于发出了一点声音,却很含混,像是困倦时的呓语。 方木森细听了一下才辨认出来。 林与鹤说的是:哥哥,冷。 方木森把装着温水的吸管杯放在床头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拿出了电子体温计。 但他刚一上前,还没有碰到对方,林与鹤就又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方木森试探着把温度计拿近了些,林与鹤没有出声,却把自己裹得更紧了。 他还皱起了眉,很不舒服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想让别人碰。 方木森没办法,只能转到一边去打了个视频电话。 电话等了好一会儿才接通,那边的画面还有些晃,似乎在走路,背景也很嘈杂,夹杂着不少交谈声,许久才终于安静了些。 方木森把手机举到床边,林与鹤一开始一直缩在被子里,不想看他,直到屏幕上出现了熟悉的人影,他才终于把视线挪过来。 电话那边的人正是陆难。 “宁宁?”陆难的声音传出来,“量一下.体温。” 林与鹤这时才有了些回应。 “哥哥……” 他声音还有些哑,带着些柔软的鼻音。 陆难放缓了声音:“乖,我很快就回去了。” 方木森把消好毒的电子体温计递过去,林与鹤这次才终于肯张嘴含.住。 他抬起头来,方木森才看见了被他抱在怀里的东西。 是一件毛衣。 原来林与鹤刚刚一直低头埋进去的,并不是被子,而是陆难的衣服。 方木森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他把还在视频中的手机放在了枕头旁,转身去客厅找了一件西装外套。 走回卧室,方木森小心地把软被掀开了一点——果然,林与鹤对被掀开被子并没有反应,他抱紧的只有怀里的毛衣。 方木森把陆难的西装披在林与鹤身上,又将被子重新盖好。 有了视频和新的衣服,林与鹤这时已经安分了许多,对方木森的动作也都忽视了,没再躲。 方木森把量好的温度计拿了出来,刚刚三十七度,不算发烧。 他把情况汇报给陆难,陆难通过电话对林与鹤道:“喝点水。” 听见陆难的声音,林与鹤才终于肯喝了些温水。 陆难道:“再睡一会儿,等你醒了,我就回去了。” 林与鹤不吭声,缓缓地缩进了被子里。 但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看着屏幕上的陆难,直到视频关掉,手机被拿走,林与鹤才终于挪开视线,闭上了眼睛。 方木森难得见到他这种样子。 平日里的林与鹤总是温柔懂事,哪有这么黏人的时候。 帮人盖好被子后,方木森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卧室内重新归于了一片平静。 林与鹤再度睡了过去。但和刚刚过去的这一晚一样,他睡得并不算好,熟悉的冷意从四肢缓缓蔓延开来,甚至变本加厉,开始攀爬至心脏。 林与鹤觉得现在比之前宿舍没供暖时还要冷。 他快被冻僵了。 体验过了温暖的滋味,原本熟悉的寒冷似乎也翻倍。林与鹤觉得很不舒服,他努力把自己的身体蜷起来,抱着毛衣,蜷起膝盖缩在西装里。 可是这些衣物的气息实在太浅淡了,林与鹤甚至不舍得大口呼吸,怕闻得多了,就会吸光那些味道。 他只能放缓了呼吸轻嗅。 可是不够,还不够。 他想要更多。 林与鹤昏昏沉沉的,觉得更冷了,仿佛四肢都已经被冻僵,只有昨天被磨伤的腿.根处和被咬红的颈间还残留着一点温度。 迷迷糊糊的,林与鹤甚至开始怀念起昨晚的热,那种滚烫虽然会让他疼,但也会温暖他。 像盛放的火。 林与鹤昏得不沉,还有一点残存的理智,知道自己不能这么想。 但也正因为如此,理智和本能的拉扯对抗让林与鹤感觉更不舒服,身体对温暖的渴求得不到满足,甚至开始生出一种虚假的温暖感,像在雪地里冻了太久的人突然觉得浑身发热。 忽冷忽热,林与鹤更难受了。 他一直记着熟悉的声音说出的那句话——“等你醒了,我就回来了。”但林与鹤迷迷糊糊间几次艰难地睁开眼睛,却都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与鹤突然觉得很委屈。 莫名的委屈。 好冷。 无论如何也无法暖和起来,太难捱了,他不想再来一次了,他甚至可能连这次都熬不过去。 什么时候能结束? 结束这场寒冷,结束这让他感觉寒冷的事…… 林与鹤几乎是一秒一秒地数着,等他数到几万,又或者才几千几百的时候,他终于再次听见了那个声音。 “宁宁……宁宁?” 熟悉的温暖将他包围。 “宁宁,别咬,乖……把嘴巴张开,你的唇又出.血了……宁宁!” 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男人一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染血的一幕。 而在陆难捏住人下颌想帮对方止血时,尚未清醒的男孩给出的第一个反应却不是停止咬唇,反而是摸索着想去擦怀里那件毛衣。 他不想把毛衣弄脏。 陆难第一次体会到了心惊肉跳是什么滋味,他伸手想把那件碍事的毛衣拽开,却没能成功。林与鹤抱得太紧了,根本不肯松手,直到陆难用自己的手臂做交换,才终于哄着林与鹤放开毛衣,抱住了自己的手。 陆难一只手揽着人,一只手被对方抱住,两只手都占着,没办法给林与鹤擦唇上的血,于是就只能低下头去,将人紧紧按在怀里,吻去他柔软唇.瓣上的血痕。 陆难费了好一会儿工夫,才让林与鹤放开那伤痕累累的下唇。 血流得并不算多,很快便被舔.净了。但林与鹤的身体还在不自觉打颤,冷极了似的发着抖。需要陆难一点一点握着他、揉着他、抱着他,帮他慢慢缓过来。 许久,直到陆难背后的冷汗都干透了一回,怀里的男孩才终于安静了下来,乖乖地与他接吻。 明明都已经那么久不吃甜食了,却还是甜到如此惹人心.痒。 陆难顾忌人唇上伤口,细细吻过几次,便转到了唇角,轻轻地吻着他。 林与鹤已经睁开了眼睛,双眸黑白分明,美丽又澄澈。 他小声叫了一句。 “哥哥。” 陆难抵着人额头,声线低哑。 “我在。” 然后他就听见了男孩轻轻的、很乖的声音。 “你下面硌到我了。” 040 陆难呼吸一滞。 林与鹤并未露出什么害怕的神色,也没有什么要躲的意思, 看起来明显不太清醒。他低下了头, 侧颊轻轻蹭过陆难绷紧的下颌,把脸埋进了陆难的颈间。 尽管已经被暖了许久,林与鹤的身上仍旧带着些未褪的寒意, 他那光滑微凉的侧脸贴在陆难的颈窝里, 触感很软。 他还不自觉地在那颈窝里蹭了蹭, 就让人更是连心口都软了下来。 林与鹤呼吸时微凉的气息拂在陆难胸前, 他的声音闷闷的,问。 “哥哥,你想做吗?” “……” 陆难圈在人腰侧的手不得不紧紧攥.住握着掌心,才没有失态伤到怀里的人。 他在过去的十二个小时里奔波两地,越过重重阻挠, 赶在各路势力动作之前签下了那个即将引起轩然大.波的合同。但现在陆难却觉得, 那些惊心动魄的困难重重,甚至都无法比拟此刻抉择的艰难程度的万分之一。 陆难低头亲了亲怀中人柔软的发旋,他不得不借这种亲密的接触来暂缓心中那可怖的冲动。 只不过这缓解实在收效甚微, 甚至像极了渴到开始喝海水的迷途之人。 于是就只能越喝越渴。 男人哑声问。 “宁宁想吗?” 林与鹤还靠在他的颈侧,整个人窝在他的怀里,是一个极眷恋的姿势。 “做吧, ”他说,声音很轻,“哥哥,不要离开我。” 为那抹光热, 宁可飞蛾扑火。 “我不会……” 陆难低哑的声音突然卡了壳。 半晌,他才重新开口,带着难以言明的苦涩。 “我不会再离开你。” 室内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开口,直到许久之后,陆难小心地查看了一下怀里一直没有动静的男孩,才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像终于等到了渴望的热源,可以尽情地依靠,于是就这么安心地睡了过去。 睡着的林与鹤还紧紧抱着陆难,即使被放回床上,依然没有松手。 陆难陪着人一同躺下,给人裹上被子,掖好了被角。 担心把人闷到,陆难小心地把被子拉到了林与鹤下巴的下面。但没过多久,男孩就自己蹭过来,把整张脸都埋进了陆难的胸口。 陆难不由放缓了呼吸。 隔着一层软被,他轻轻地拍着林与鹤的后背,一垂眼,他就能看到林与鹤单薄后颈上的鲜艳红痕。 那是陆难亲手印刻上的,再往下,严实包裹的睡衣里面,还有更多、更鲜艳的痕迹。 像是圈养,独属的标记。 把一个人从发丝到脚趾,全部染上自己的气息。 想将他变为自己所有。 想给他多少都不够。 —— 林与鹤睡醒时,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他隐隐约约地感觉自己已经睡了好久,肯定睡过了清早。但这一觉睡得实在是太惬意了,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像是泡在温泉里一样,舒服到让人根本不想睁开眼睛。 直到逐渐回笼的理智告诉他不可以再继续睡下去,鲜少赖床的林与鹤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视野有些暗,没什么光,林与鹤动了动,想翻身去摸床边的手机。 但他还没能抬起手臂,就被腰间传来的酸痛掠去了呼吸。 “嘶……” 林与鹤倒抽一口凉气,半边身子都被疼得有些发麻。 但很快,他就发现那酸麻并不仅仅是因为后腰,还有他双.腿之间的伤口。 想起昨晚发生过的事,林与鹤整个人都僵住了。 还没能从不堪回首的记忆中回神,林与鹤的后腰就忽然一暖。一只大手覆在他的腰窝处,隔着一层衣物依旧传来了热度,轻缓地帮他按.揉着酸胀的肌肉。 这种按摩比刚刚睡在温泉里的感觉还要更舒服一些,但清醒过来的林与鹤已经察觉了不对。 谁? 他匆忙抬头,却突然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唔……!” 被动作牵连的下.身也开始酸痛,林与鹤疼得眼眶都有些湿.润。 然后他就在耳旁很近的地方,听见了男人磁性的声音。 “小心。” 头顶磕到的地方被温热覆住,护着他缓缓将头抬起。 林与鹤这才反应过来,他撞上的是陆难的下巴。 “陆、哥哥……?抱歉……” 他慌忙道歉,但最让林与鹤窘迫的却并不是这件事,而是他目前的所处境况——他居然正整个人窝在陆难的怀里,双手抱着对方的腰,像抱暖水袋一样紧紧地没有放手。 林与鹤脑子都木了。 所以他之前泡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温泉,而是陆先生…… “对不起……”林与鹤只能重复着自己苍白无力的道歉,说话都有些磕绊,“现、现在几点了?我是不是睡过头了?” 相比之下,陆难的神色却很平静,被当了这么久的工具人也没什么特殊反应,他淡淡道:“没事,还早。” “睡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 林与鹤问:“我们要出去吗?” 他还记得昨晚费那么多事是为了什么:“不是说,今天可能要见陆家的人……” 林与鹤边说着,边硬着头皮松开抱着男人的手,压抑着身下的疼痛,努力向后退开了一些。 其实疼倒也不是真的有多疼,只是那些部位实在太过隐秘,羞耻比疼痛还更多一点。 陆难垂眼看着小心翼翼地从自己怀里退出去的男孩。 才刚清醒过来,他就努力想退开了。 屋内很温暖,但还有凉风灌进来,让空荡荡的怀抱愈发的冷。 看着不顾身下伤口慌忙想起身的林与鹤,陆难还是伸手将他按了回来。 “暂时不用,陆家在忙。” “临时出了些事故,他们在处理,没空过来。” 陆难的语气很平静,为了不让林与鹤伤到自己,他自己起身下了床,率先拉开了距离。 “时间还早,我们一会儿再出去。” 尽管没有回头,陆难依然感觉到了身后的男孩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林与鹤拉好自己的睡衣:“好。” 他看见陆先生离开了卧室,不知道去做什么。趁着这个时间,他匆忙检查了一下自己,发现身上各处都是鲜艳到无法消退的指印和……齿痕。 连手指尖和脚背上都有。 天哪。 林与鹤捂住额头,自暴自弃地想。 昨晚他都做了些什么? 林与鹤还记得自己主动说要帮忙的事,但这并不能代表他不介意,相反,他越发觉得羞耻,恨不能把这一夜从脑海里直接挖掉。 太、太…… 林与鹤甚至想不出词来形容。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想早点结束这一切,早点翻过这一页。 为这次协议,他已经做过太多之前从未想象过的事了。 林与鹤长长地吸了口气,身上各处都在隐隐作痛,但这口气还没吸到底,就被唇上传来的疼痛打断了。 林与鹤皱了皱眉,抬手摸了一下。 指腹上正沾染着一点血迹。 他的嘴什么时候破的? 虽然不想回忆,但身上各处的伤口林与鹤都还有记忆,唯独唇.瓣上的伤,他一点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昨晚做时,陆先生一开始就告诉过他,不要咬唇。林与鹤几次无意识想咬,都被陆难捏住下巴制止了。 后来男人甚至还把手指伸了进来,配合着身下的动作,给了林与鹤一个深刻的教训。 以至于林与鹤之后咬自己的手背,都不敢再去咬唇了。 所以他昨晚应该没把嘴巴弄破才对。 林与鹤正疑惑着,就见陆难走了过来。 “别用手碰。” 男人皱了皱眉,把手中托盘放在床头,拿起一管药膏。 林与鹤主动把药膏接了过来:“我自己来就好。” “我记得之前好多天嘴巴都不干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又破了,”他挤出药膏抹了一点,想了想,还是问,“哥哥,我中间是醒来过吗?” “你不记得了?”陆难说。 林与鹤愣了愣,所以他是真的醒过? 但他对睡着之后的事却是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林与鹤只能硬着头皮,问:“我不记得了,中间发生过什么吗?” 他小心地观察着男人的表情,但陆难神色如常,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陆难语气也很平淡:“没事,你起来喝了些水,磕到了嘴。” 林与鹤听完,却还是心存忐忑。 他知道自己生病的时候会嗜睡,一旦真的睡下,就什么事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昨晚的情况算不算受伤生病,但他好像确实睡了很久。 其实这种睡着后抱住东西不松手的情况,林与鹤之前也经历过。他很小的时候,总要和家长在一起才能睡得着。后来家里人锻炼他独立,就让他一个人睡,惹得林与鹤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能睡好。 为了帮他,外公就给林与鹤做了个抱枕,可以抱着睡,上面还绣了一个外公亲笔写的“鹤”字。 那个抱枕陪了林与鹤很久,直到林与鹤在七八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后来才没有再见过它。 但那也都只是小时候的事了,林与鹤实在没能想到,自己居然会抱着陆先生睡得那么沉,甚至对中间发生过的一切都没有印象了。 林与鹤觉得这样不太好。 他不知道自己中途醒来时做了什么,他只隐约记得昨晚自己刚睡着时其实很难受,很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却变得暖和了许多,舒服到让他根本不想醒来。 林与鹤在意的并不是刚睡着时的难受,那种寒冷他也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他昨晚和陆先生做了那些事,会不舒服也正常。 他真正在意的是后来的舒适——一想到那有可能是抱住陆先生才得来的温暖,林与鹤就有些坐立难安。 他不想,也不应该这么做。 小孩子尚且要学会独立,成年人就更应该戒断这就不该生出的依恋心理。 而且今天见陆家人的行程好像也有变化,也就是说,昨晚的准备应该用不上了。 这对林与鹤来说虽然是好事,但同时他也不清楚,之后还需不需要再做这种任务。 林与鹤看了看端着粥碗的坐在床边的陆难,犹豫了一下,还是道。 “哥哥,如果今天不去见陆家人的话,”唇上的药膏很苦,林与鹤克制着自己没有抿唇,“那昨晚那种任务……之后见他们之前,还要再做吗?” 正在用勺子轻搅白粥散热的陆难动作一顿,抬眼看了过来。 陆难的视线一向很有重量,林与鹤不由有些后颈发凉。 但话已经开口,他也只能继续下去了。 “我是想问一下,我们的协议什么时候结束。” 林与鹤的声音有些发紧。 “我们是协议结束后离婚,对吧?” “离婚”两个字一出来,一直没什么神色波动的陆难,终于面无表情地捏弯了手里的银勺。 041 银质的汤勺已经被捏得变了形,不能用了。陆难抬手把勺子扔进杂物桶, 放下了粥碗。 “不离。”他的声音很冷。 林与鹤把话问出口时有点紧张, 没有看到那被生生捏坏的勺子。听见陆难的话,他才生出几分惊讶。 不是说好了协议结束后要离婚的吗? 陆难扯来一张纸巾,擦拭了一下手指。他的动作不快, 柔软的纸巾很好地掩盖了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协议是十月签的。”陆难缓缓道, “那时我还没有升职。现在我担任泰平的董事长, 不能随便离婚。” “婚后闪离, 对董事会的稳定和公司股价都有影响。” 哦对,确实。林与鹤恍然。 他不懂这些,但听男人这么说,林与鹤也隐约对离婚的严重后果有了些许概念。 他试探着问:“那这个协议要到……” “合适时会再通知。” 陆难视线微垂,敛去了眼底的情绪。 “等情况稳定了。” 林与鹤点头:“好。” 这些天没怎么接触泰平的新闻, 都让人几乎忘了陆先生的工作有多忙。林与鹤想, 身为新上任的董事长,陆先生要适应工作、稳定局面,肯定也是很辛苦的事。 他保证:“我一定会好好配合的。” 陆难扔掉了纸巾, 没有说话。 林与鹤想起来还有一个问题,他问:“那我们的协议内容还需要调整吗?” 陆难抬眼看他:“?” “因为这个是在您升职之前签的,现在职位变了, 牵扯到的各种事务可能也需要调整吧?” 林与鹤说,他之前都没想过这件事。 “比如个人资产之类的,到了离婚的时候可能会弄不清楚……” 但林与鹤的话还没说完,就在陆难晦暗不明的目光中渐渐消了声。 “陆……”像是本能对危险的预警, 林与鹤改了称呼,“……哥哥?怎么了?” 面无表情的男人伸手过来,覆住了他那光.裸的还带着齿痕的后颈,力度不重,却不容挣扎。 “宁宁。” 两人相贴极近,林与鹤几乎能感觉到对方说话时胸腔的震动。男人的声音磁性太重,激得林与鹤耳根和被捏住的后颈一阵发麻。 “你昨晚都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我。” 昨晚……? 林与鹤被迫仰头,茫然地看着对方。 男人目光晦暗不明,但最终还是敛下锋芒,手掌在他后颈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离婚这个词,以后少提。” 林与鹤怔了怔,点头:“……好。” 陆难这才把手收了回去。 林与鹤忍不住摸了摸鼻尖。 他确实发现自己一提离婚的事,陆先生的表情就会变得不太好看。 原来离婚对商业价值的影响这么大吗? 既然陆先生都这么说了,林与鹤自然老老实实地记住了,没再说什么。 但他没说话,陆难却开口了。 男人突然问:“为什么你会一直想着协议的事?” 林与鹤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陆难手指收紧,面无表情地捏出了几声关节的轻微脆响:“一直想着,从来没忘记过。” 不管是订婚那一日,同.居相处时,结婚的当晚,还是婚后这第一天。 林与鹤有些摸不清对方的意思,他试探着问:“这样做不对吗?” 这场协议,本来就是他的工作。 陆难沉默了片刻。 “没有不对。”他说,“我只是想问问,为什么你会一直这么冷静。” 这并不容易做到,甚至应该说,有些太过异常了。 早在龙景家园时林与鹤被继母吴欣威胁的那一次,林父就曾经出现过这种疑惑。要知道,二十岁的学生在情场中实在是稚.嫩了些,而且这个年纪又正是人生最迷茫的阶段,任何慰藉和帮助都能激起最真挚的热切情绪。 年轻人往往很难抵挡来自成熟人士的魅力。 况且就算是提前说清楚了是协议,是契约,但爱情这种事一向也很难被理智所控制,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缠.绵、怨怼、赞美、阴影。 又有多少人说好了只是玩玩,却还是会不由自主,沉溺深陷。 与那些同龄人相比,林与鹤却是出奇地清醒。 他一直很冷静,他有些太冷静了。 协议结婚这种事情,说起来好像只是一张白纸黑字的合约,但要知道,人不是电脑,不是输入一条算法或指令,就能精准无误地去完成和执行。 人会有感情,会有温度,会建立关系、产生联系,会对另一个个体产生喜欢或者讨厌的情绪——但这些在林与鹤身上,却统统没有表现出来。 林与鹤好像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冰冷机器,来执行这项工作,完成这个任务,仅此而已。 所以陆难才会有此一问。 林与鹤闻言,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他有自己的原因,但那种原因太过主观,还带有私人的情绪化,林与鹤感觉和陆先生探讨这种事好像挺奇怪的,他就换了个说法,找了个更直白的解释。 “可能是因为,我和陆先生是两个世界的人吧?” 林与鹤尽量委婉了语气:“就是,我们的差别有些大……” 陆难今天的情绪并不算好,林与鹤再怎么迟钝也感觉出来了一点,但他说完这有些过于现实的理由时,却发觉陆难的神色突然有些缓和,唇角甚至隐隐现出了一点宛如错觉般的笑意。 林与鹤怔了怔:“……陆先生?” 陆难罕见地没有纠正他的称呼。 男人放缓了声音:“我曾经听过一段和你说的差不多的对话。” 林与鹤眨了眨眼睛,问:“什么对话?” “有个人对另一个人说:‘我和你,和你身边所有的人都不一样,我和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回家,别再来找我了。’” 陆难把那种冷冰冰的语气表述得相当真实,或许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很冷淡的性格。 但当陆难说起下一句时,他的语气却明显地缓和了下来,甚至带着几分隐藏极深的怀念与温柔。 “另一个人回答他:‘可我们不是在一个世界吗,你看,我一伸手就能碰到你。’” “‘我抓住你了。’” 林与鹤愣了一下。 不知是因为这对话,还是因为此刻陆先生的表情。 能把这段对话记得这么清楚,甚至连语气都一点不差,大概这段对话,应当是发生在陆先生很重要的人之间的吧。 林与鹤想着,听见陆难道:“协议还会有一段时间,在这期间,我希望你不要多去想它。” “这样不仅容易被看破,对你来说也是一种负担。” 男人解释得很耐心。 “对现在的你来说,忘掉它,才是完成它最好的方法。” 林与鹤点头。 这或许就是陆先生能这么快入戏的方式,为了完成协议,他很认真地记了下来。 “好。” 两人聊完之后,陆难便把冷好的粥碗递给了林与鹤。林与鹤喝了一点,食物入腹,这才察觉自己的饥肠辘辘。 他看了眼时间,居然已经是下午了,难怪自己会这么饿。 白粥只是暖胃用的,两人要出去用餐。正好也到了外出时间,林与鹤联系了一下朋友们,发现他们早已组团跑去景点打卡疯玩了,只有他这位婚礼当事人一觉睡到了下午。 林与鹤有些愧疚,他迅速洗漱收拾好了自己,换好衣服,准备和陆先生出门。 虽然衣服特意换了一套宽松的款式,但林与鹤还是感觉到了昨晚的后遗症——他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走路姿势会和平时不一样”。 别说是走,就算只是站起来,饱受蹂.躏的双.腿内侧磨在一起,那种感觉依旧会让人后颈发麻,倍感酸胀。 太……太奇怪了。 林与鹤这时才终于想起了被自己遗漏的一个问题——他一直想问之后还会不会有昨晚那样的任务,但还没有从陆先生那里得到回答。 腿.间的感觉实在让人无法忽视,特别是当林与鹤走出几步时,绝望地发现自己连后面臀.缝都会磨得发疼,他就不得不硬着头皮又叫了陆难一次。 “哥哥。” 正在打领带的男人抬头看他:“怎么了?” “今天是不是不见陆家人了?那如果有类似情况的话,昨晚的那种任务……”林与鹤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身后的异样,问,“以后还要做吗?” 话一说完,他就看见陆难停下动作,眯了眯眼睛。 林与鹤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尽管身下的酸麻依旧存在感十足,他却突然有些后悔了。 但这种情绪似乎已经生得太晚了,林与鹤还没来得及撤回或者转开话题,就看见男人朝他走了过来。 还没系好的领带直接被男人扯开了,握在修长有力的大掌中,不再像是绅士的配饰,反倒更像是十足方便使用的束缚。 林与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但他还没有退开多远,就倏然感觉面前拂过一阵很轻很凉的风声。 他都还没有看清对方的动作,陆难居然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哥……” 一向效果明显的亲密称呼只来得及叫出一半,下一秒,林与鹤的后颈就被大掌轻缓地覆住,整个人被捏在了掌心之中。 “宁宁。 陆难的声音很低,并不算冷,甚至带着些惹人生热的磁性。 “我刚刚就想问你了。” 男人深沉的目光上方笼罩下来,仿若在紧盯着自己掌下的猎物。 他用另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握住了林与鹤的两只手腕,那条深色的领带正搭在纤细腕骨之上,覆住了原本烙于其上的齿痕,却未能折掩去几分情.色意味,反倒因为与白.皙肤色的对比,愈发显得韵味悠长。 “为什么你一直说昨晚是任务?” 陆难一低头,就碰到了那已经染上薄红的耳尖。 他几乎是贴着那精致耳廓开口询问的。 “是因为觉得我的技术很差吗?” 042 林与鹤是当真没有想到陆难会这么问。 陆先生给人的感觉太过严肃,甚至有些点不食人间烟火。若不是昨晚亲身体会到了那炽.热的硬度, 林与鹤甚至很难想象陆先生有欲.望的模样。 不过林与鹤再一细想, 毕竟是男人,陆先生会在意这种事其实也再正常不过。 林与鹤很谨慎地回答:“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一直在想着见陆家的事……才会这么说。” 陆难垂眼看他, 视线晦暗不明, 有些复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林与鹤甚至觉得自己在男人神色中看出了一点无奈。 但很快, 陆难就低头亲了亲林与鹤的眼睛,道:“不用那么在意。” “宁宁,相处不是做题,没有最优解,也没有必须要时刻恪守的解题思路。” 陆难放缓了语气, 心平气和地讲解着。 “短时间内我们不会分开, 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一起过,只有自然的相处才不会被看破。” 他难得一次说这么多。 “记得我刚刚说过的话吗,忘掉协议, 才是完成它最好的方法。” 陆难在林与鹤心中,一度都是那种“一句话绝不会重复两次”的雷厉风行的精英形象,可是时间越久, 林与鹤就越来越明显地察觉了自己的错误。 男人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改变林与鹤对他的认知。 他比林与鹤想象中耐心得多。 林与鹤郑重地点头:“我明白了。” 陆难就又亲了亲他。 这么乖的小朋友,怎么都亲不够。 两个人一同外出,因为林与鹤的行动还有些不便, 他们也没有走太远,直接去顶层餐厅吃了顿饭。 尽管因为出门时已经是下午三.点,餐厅里并没有多少客人;尽管训练有素的侍者一直笑容得体,让人宾至如归,但当侍者听从陆难的吩咐特意拿来了腰垫和座垫时,林与鹤还是感觉到了些许难言的……窘迫感。 但不得不说,那两个柔软的靠垫的确给林与鹤的腰腿分担去了不少压力。 菜是陆难点的,香江菜式本就多清汤蒸煮,加上林与鹤现在也不方便吃刺.激性食物,这顿饭吃得就很清淡。 唯一一点插曲就是,吃饭时,陆难又接到了两个电话。 虽然男人仍然只是面无表情地简短应了几声,但结合这两天一直没有断过的电话,林与鹤还是觉得,陆先生挺辛苦的。 这场婚礼比林与鹤想象中平静顺利得多,也不知道陆先生在背后忙碌了多久。 吃完饭天色还早,两人便去外面逛了逛。 原本这个时间是要该陆家的,但陆难说陆家在忙,这一趟就没有成行。 林与鹤发现,陆先生对去陆家的事好像也一直兴致缺缺。 他们没有走远,就在酒店单独圈起来的海滩上逛了逛。 天气不算太好,还不到傍晚,天边的阴云已经压了下来,像是要下雨。 香江.的雨季频繁又漫长,到了冬季,温暖的日光就成了更值得珍惜的天气。 昨天婚礼时那样灿烂的阳光,就像是当季限定一样,回想起来,更让人觉得幸.运。 酒店的消费比较高,加上现在不是旅行旺季,住客并不算多,海滩上更是只有林与鹤他们两个人。海浪轻缓地拍打着岸边,林与鹤脱了鞋,赤脚踩在湿漉漉的沙滩上,慢慢向前走。 面前就是一望无际的碧波,仿佛不仅开阔了视野,也一同开阔了心胸。 林与鹤极目远眺,放空了自己的视线。耳边是悠远的海浪声,伴着飞鸟啼鸣,成了最好的、最能舒缓心情的白噪声。 肩上一沉,海风带来的些许凉意突然被截断,林与鹤抬头,就看到了男人线条凌厉的硬朗下颌。 陆难把风衣外套披在了他的肩上,陪他一起,眺望着这无边之海。 从小到大,林与鹤一直是理科成绩更好。但在这一瞬间,他好像忽然无师自通,明白了陆先生之前说过的话。 放轻松。 原来凡此种种,包括脚下一次次被海浪没过的沙滩,天空缓缓聚散的阴云,包括那曾经令他时刻在意的协议,耿耿于怀的任务。 皆是人生。 是独属于林与鹤的、只有一次的人生。 风有些凉,两个人在海滩上待了一会儿,林与鹤便被陆难带到了一旁避风的海边树林里。 林与鹤的手被握住了,他能感觉到男人掌心传来的热度,于是便也猜出了对方皱眉的原因。 “不冷。”林与鹤说,“这边天气还是挺暖和的。” 陆难没再说什么。 但也没有松开他的手。 两人就这么一路牵着手走到了海边树林,树林绿叶葱茂,生机勃勃,但并没有枝杈横生,看得出来.经过了精心的修剪。 树林里面还有凉亭,可以小憩,而且凉亭恰好处在高处,坐在里面,便能直接远望海景。 两人一走进凉亭,林与鹤就看到了备好的软垫。 ……不得不说,陆先生的细心程度,也在一起又一次地刷新着林与鹤的认知。 林与鹤坐在软垫上,他坐的地方没有护栏,可以直接面朝凉亭外。陆难没有进来,就站在林与鹤身边。 他指了指凉亭旁那棵最高大的树。 “这是当年我父母种下的木棉树。” 林与鹤仰头看向那棵枝繁叶茂的粗.壮树木,未到花季,木棉花尚未盛开,但只看树木的长势,也能想象出它开花时满树艳红的壮观景象。 “它长得好旺.盛。”林与鹤说。 他回头看向陆难:“叔叔阿姨的感情好像很好。” 陆难望着那棵木棉树:“嗯。” “我父亲是精算师,母亲是风险投资师,他们在一起很多年,当初泰平就是他们一手创办的。” 原来两位都是金融领域的精英,难怪陆先生这么优秀。 林与鹤道:“职业能互助,可以一起工作,挺好的。” 陆难却摇了摇头:“不,我母亲原本是一位方程式赛车手。” 林与鹤愣了愣。 这实在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忍不住问:“那他们是怎么……” “他们是在一场宴会上认识的。” 宴会乏善可陈,众人各怀心思。厌倦了应酬的陆父躲到了一处偏僻的阳台,正好遇见了同样被迫来参与宴会的陆母。 很俗气的开始。 谁也不知道,那便是一生。 林与鹤听完,问:“那阿姨是后来转行去做了风险投资师吗?” 方程式赛车手,听起来就很酷。 但是为爱转行还要更酷一点。 “嗯。”陆难说,“他们的差别不小,所以之后生活的变化也很大。” 陆父也一样,他原本是个冬天出门都会嫌太阳太大的人,后来却成了各大野外活动俱.乐.部的会员,还考下了滑翔伞B证。 向前迈出那一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喜欢一个人就是可以为了他变得更好。 陆难说:“所有人都说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但他们并不这么觉得。” 林与鹤微怔。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这是林与鹤也说过的话。 “可我们所处的,原本也就只有一个世界。” 陆难看向不远处的蔚蓝大海,他的声音低磁,伴着阵阵海浪,格外惑人。 “同一片天,同一片海。” 林与鹤心口微胀。 海浪依旧在轻缓地拍打着海岸,一次又一次,宛若亘古。 林与鹤出神地望着海面,许久,才轻声道:“海很漂亮。” 陆难却已经收回了视线。 他看着林与鹤,薄唇微抿,突然道:“我想吻你。” 林与鹤愣了一下:“……啊?” 陆难站在林与鹤面前,低下头来看他。 “今天风景很好,海很漂亮。” “我可以吻你吗?” 林与鹤手指微微一蜷,最先涌上来的的确是紧张、疑惑、茫然,但很快,像海浪冲刷海岸一样,那些情绪也都被冲洗殆尽了。 只剩下一点令人眷恋的温暖。 也许忘记协议需要一个开始。 而这个开始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难。 风景很好,海很漂亮。 他们在飞鸟振翅和木棉生长的声音中接吻。 —— 天阴得很厉害,遮住了日落,傍晚七点多钟时,就已经看不见一点光亮了。 被邀请来的同学们今天下午已经返航了,他们赶在了雨落之前起飞,很幸.运。因为天气不好,腿脚也不算好,林与鹤并没能亲自去送他们,大家约好了回去再见。 从海滩上回来,林与鹤和陆难就在酒店里逛了逛。老实说,虽然没能外出,但在这的游览对林与鹤来说也足够丰富了,酒店里不仅有泳池,游戏厅,甚至还有一个巨幕影厅,效果相当震撼。 等他回到房间时,都已经是十点多了。 林与鹤冲了个澡出来,看见外面路过的陆难,就又迅速转了回去,给自己被咬伤的唇涂了药。 涂完,他才终于放心地走了出去。 结果一回卧室,林与鹤就看见拿着消炎药膏的男人坐在床边,朝他抬了抬下巴。 “过来。” 林与鹤后颈一凉。 居然把腿上的伤忘记了。 “我自己来就好。”林与鹤匆忙表示,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医学生,“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哥哥先去洗澡吧,晚上也能早点休息。” 陆难没有坚持,把药膏放在床边,便起身去了浴.室。 林与鹤无声地松了口气。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受伤的那些部位,到底还是有点太过敏感。 他相信陆先生,但经过昨晚,他已经不太相信自己的定力了。 林与鹤迅速给自己的腿.根破皮处抹好了药,他的动作有些过□□速,抹好的时候,浴.室的水声都还没有停。 把药膏放好,林与鹤拿过手机,给同学们发了几条消息。 算算时间,他们这个点也应该到了。 不过一连几条信息,都没有得到回复,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没下飞机。 林与鹤看了看时间,上网去搜了一下,想看看有没有航班延误的信息。 他一打开浏览器,各种新闻推.送就跳了出来。 林与鹤原本对那些博人眼球的娱乐八卦没什么兴趣,但一条和陆家有关的新闻,却突然吸引了他的视线。 相关新闻正是在昨天,也就是陆难婚礼当天开始报道的,但报道主角却并不是陆难,而是他那个弟弟,陆英明。 陆英明上周在酒店开裸.体群..P派对,被小报偷.拍到了照片,直接捅了出来。 虽然陆英明一向玩得很疯,但这种裸.体派对还是第一次,而且还是实锤,放出来的照片尺度相当大。再者陆英明之前刚有收心的趋势,还放出了订婚的消息,结果又被拍到这种事,着实劲爆。 甚至连那位前女友的粉丝都开始冷嘲热讽,借机踩现任女友,既管不住心也管不住人。 各路媒体们又开始像过节一样热闹,简直是喜上眉梢。 这个月的kpi稳了。 林与鹤顺着链接点进几家媒体的主页扫了一眼,发现这件事已经上了各家媒体的头条,反倒是陆难婚礼的事因为料太少被挤到了边角的位置。 倒是让这场婚礼清净了许多。 不过毕竟同为陆姓,那些报道也没少把陆难拉出来,大多都是用来凸显两兄弟的差别,各种夸张露骨的词汇,很有香江媒体一贯的风范。 和陆英明相比,陆难虽然没被拍到什么料,但也没少被编排。许多报道都说他是现世柳下惠,无论男女通通不为所动,还有不少媒体拍到过他的保.镖把上赶着凑上来的男男女.女赶出去的照片。 会被八卦小报说成柳下惠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陆难从来不接受采访,对各种报道也从未发声表态,导致各种猜测流言愈发甚嚣尘上。 甚至还有报纸直接说陆难疑似“能力不行”,用词相当低俗。 林与鹤看到这些乱七八糟的报道,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陆难今天问他的话。 下午出门前,陆先生问他,“是不是觉得技术太差”。当时林与鹤觉得男人对这种事都很在意,就没有多想,但看见报道所说,不由又有些意外。 陆先生从来没对这些报道表过态,那怎么在自己面前……反倒在意起技术的事了? 除了“不行”的猜测,小报们对陆难的坐怀不乱还有另外一种态度——惋惜。 陆家富了几代,八卦也一直没有断过。陆老爷子年轻时就有“一夜驭三女”的风流传闻,更是在六十岁时还与十八岁的嫩模传过绯闻。 到了他儿子这一辈,除了大儿子陆鸿霁,其余三子都是情场老手,幼子老四更是一度火遍整个香江,成为所有娇俏佳人的梦中情郎。 再往下数一代,就是陆英明这种纨绔玩咖,女友换得几乎比衣服还勤。 还有小报用图表形式列出了陆家几代人各自的绯闻对象,视觉效果相当可观,极具冲击力。 而且和陆家有过纠缠的人,往往都会有意无意地对床上秘事提及一二,皆是娇嗔一般,甜蜜的抱怨。久而久之,陆家的“好名声”也就传了出去。 在这种情况下,陆难就成了极显眼的特例。于是就有报道痛心疾首,说他身怀巨器却不播种,实在是浪费得可惜。 “……” 林与鹤粗略扫了几眼,就被辣得直接把浏览器关了。 他整张脸上都写满了一言难尽。 ……简直是伤风败俗,不堪入目。 和陆难相处过这么一段时间,林与鹤很清楚,陆先生没有花边新闻并不是因为小报上猜测的那些,只是因为他太忙,根本没时间做那些闲事。 林与鹤对香江媒体的风格略有耳闻,但就这样公然讨论这些,也实在是太不妥当了。 最可怕的是,那些词语还因为太过夸张,而让人不得不记忆深刻。以至于陆难真的从浴.室走出来时,已经关了浏览器十几分钟、连浏览记录都彻底清除了的林与鹤一看见他,脑海中就冒出了四个大字。 “身怀巨器”。 ……不,不可以。 林与鹤努力把这些过于洗.脑的词语甩出去。 陆先生整天忙得连休息时间都不够,他怎么还能对着人想这些有的没的。 幸好陆难并没有发现这点异常,只道:“药涂好了么?” 林与鹤乖乖应声:“好了。” 收拾完,两人便准备休息了。 他们还住在昨晚那间为新婚准备的总统套房里。因为昨天忙着完成任务,没有分心,直到今晚林与鹤才发现,这么奢华的一个房间,居然只有一床被子。 不过新婚套房,确实也没有道理让新人分开睡。 幸好被子够大够蓬松,林与鹤躺下的时候,只占了很少一片。 没多久,后背一沉,从洗漱间回来的陆难也上了床。 林与鹤裹好被子:“哥哥晚安。” 被角被人帮忙掖了掖,男人声音低沉。 “晚安,好梦。” 光暗了下来,整个房间沉入黑暗之中。 林与鹤放空思绪,努力让自己尽快睡着。 要早点睡,不能打扰陆先生休息。 许是这些努力当真起了作用,林与鹤很快就睡了过去。 但他白天昏睡的时间实在有些长,不知过了多久,林与鹤忽然醒了过来。 他睡得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只觉得周围很温暖,睡得也很舒服。 不过林与鹤到底睡得不算太沉,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会这么温暖? 林与鹤猛地睁开眼睛,周围一片黑暗,看不清具体情形,但他却清晰听见了头顶轻浅的呼吸声。 他居然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陆先生的怀里。 林与鹤僵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惊扰到陆先生,也不知道如果退开,会不会把对方弄醒。正进退两难,不敢动作时,林与鹤突然感觉到一只手臂伸了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那动作很轻缓,安抚一般,温柔地哄他入睡。 林与鹤还没来得及细想对方的动作为什么如此熟练,就已经被男人另一个动作惊得彻底僵在了原地。 手臂轻拍着他的同时,贴在林与鹤大.腿上的高热温度却向后撤开了些许,应该是男人自己挪开了。 林与鹤之前还没反应过来,但对方这么一动作,他却突然意识到了那温度究竟是什么。 ——那硬度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就在昨天,林与鹤被硬生生磨得高.潮了三次,都没能让那硬度软下来。相隔一日,太过深刻的印象让林与鹤立刻将它辨认了出来。 可是为什么会……? 林与鹤思绪都有些发懵。 为什么会毫无缘由地突然硬.起来? 他太过惊讶,以至于没能掩饰自己僵硬的身体和呼吸,直到听见对方的声音,林与鹤才猛地发现,陆先生居然还醒着。 陆难问:“没睡好?” 床头夜灯亮起,灯光很柔和,并没有让林与鹤觉得刺眼,他微一恍神,正想开口,圈着他的男人却已经收回手臂,起身直接下了床。 “睡吧,没事。”陆难声音很低,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去冲一下。” 林与鹤之前还一直在发愣,此刻却突然听懂了。 陆先生要去冲冷水。 他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 林与鹤猛地想起睡前给自己掖被角的那只大手,一向温热的手掌上,却带着未散的凉气。 不只是手掌,身上也是。 睡在同一床被子中,就算隔着一段距离,林与鹤依然感觉到了那阵凉意。 上床之前,陆先生就已经冲过一遍凉水了。 林与鹤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想,等他反应过来时,一句“哥哥”已经脱口而出。 陆难站住了,回过头来看他。 床头夜灯光线有限,照不清彼此的神色。朦胧如薄纱的灯光仿佛补足了最后一分勇气,让林与鹤顺利地把那句话完整地说出口。 “我帮你吧,哥哥。” 他是医学生,也是男人,很清楚这些。 “一直冲冷水……对身体不好。” 室内陷入一片短暂的沉默。 林与鹤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像是要从胸腔一路震到喉咙。 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不是回答,而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明明地上有地毯,那脚步声却还是像踩在人心尖上,又或是一个倒计时。 林与鹤努力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对方的神色,但夜灯的灯光太过有限,陆先生又太高了,直到男人走近,林与鹤也只模糊地在那一片黑暗之中,隐约看到了对方似有若无的一点无奈。 后颈被捏住了,不是很疼,却像是电流一般,瞬间便让人失了力气。 林与鹤被迫仰起头来,只觉得唇上一热,随即便是一点近乎尖锐的疼痛。 噬咬一般的亲吻,像是压抑太过,又像是无可奈何。克制不住的欲.火透过唇齿传递过来,又仿佛揭开的才仅仅只有冰山一角。 直到林与鹤被亲得下颌发酸,眼眶湿透,他才终于被放开了些许,在这个几近令人窒息的深吻中寻觅到了一点缓和的机会。 他泪眼朦胧地仰头望着面前的男人,却只听见了一句低咒般的啧声。 白.皙的手腕突然被钳住,单薄的手掌直接被按在了刚刚惊醒他的硬.物上。 被亲得有些昏沉的林与鹤猛地睁大了眼睛。 那里…… 那里竟然比刚刚他感觉到的时候又明显地胀.大了一圈。 这、怎么可能……?明明刚刚就已经很…… 林与鹤已经被惊得连思维都几乎无法运转。 为什么,只是亲了一下就会…… 朦胧的黑暗里,他听见陆难低叹了一声。 “感觉到了吗?宁宁。” “你帮我,可能会更糟糕。” 043 林与鹤不懂。 他熟知人体的生理反应,知道荷尔蒙和多巴胺会冲昏人的头脑。但林与鹤不明白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自己, 明明陆先生此刻理应忙到没精力生出欲.望, 明明有那么多报道白纸黑字明晃晃地写着,陆大少对送上门来的绝色极品都从来不假辞色。 可是现在,在林与鹤并未发凉的手掌下, 却有着对比之下依旧烫得惊人的硬度, 连轮廓都明显比之前感觉时胀了三分。 为什么会因为他变得糟糕? 林与鹤想不明白。 陆先生这样的人, 不应该是滴水不漏地控制着情绪, 包括欲.望吗? 这个场景已经超出了林与鹤能应对的范围,他最后也没能说出什么其他的意见,只能看着陆难起身,走远,听着浴.室里响起水声。 总统套间的隔音其实做的很好, 但在浴.室的装潢中, 设计者故意选用了不太隔音的材质,为这个最初就专程给情侣打造的房间更添一分情趣。 只不过林与鹤现在无福消受这些情趣,他只觉得坐立难安。浴.室的声音持续地传出, 林与鹤听得出来,那里面只有水声,并没有其他的动静。 而且没多久, 换了身睡衣的陆难就走了出来。这个时间,与他昨日折腾林与鹤足足三回的时长相差甚远。 新睡衣很宽松,看不出轮廓,林与鹤也不太敢去看了, 赶在陆难问他为什么还没睡之前,林与鹤率先问:“那就没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方法了吗?” 他开口太匆忙,磕绊了一下才把话说完。 但他还是努力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表达了出来。 “冷水真的对身体不好。” 扩张兴奋的血管突然被冷水刺.激收缩,次数多了,就算是再强.健的身体也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陆难缓步走到床边,他身上太凉,没有急着上床,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但他的语气依旧很平缓。 “也可以等等。” “等它自己平复下来。” 这一场对话着实有些微妙的古怪,不过林与鹤还是努力通过交谈间的有效信息想明白了一点——其实刚刚如果不是被清醒过来的自己发现,陆先生可能不用去冲冷水。 睡着了就好了。 这一结论或许代表着之前有多少个夜晚曾经发生过同样的事,只不过没有被发现,林与鹤已经下意识地逃避着不愿去想了,他只想给现在找一个暂时能应对过去的方案,于是他立刻点头:“我明白了。” 陆难也没问他明白了什么,只道:“睡吧。” 林与鹤乖乖躺了下来。 陆难等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一些,才重新上床。 这一晚的睡眠颇有些波折。 林与鹤睡得不沉,很早就醒了。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还在陆难怀里,尽管他睡前已经刻意离得远远的,差点要跑到床边上。 这次林与鹤是背对着靠在人怀里,幸.运的是,即使他睁开眼睛对方也暂时不会发现。而不幸的是,他那还没有完全消痛的腿.根处又感受到了熟悉的硬度。 这次是真的很熟悉了,连怀疑是错觉的误会都不再有。 能获取到的各路信息和实际的亲身感受相差太大,林与鹤彻底搞不清楚为什么了。他不知道这是因为陆先生太久没有纾解还是什么其他原因,而最让林与鹤想不明白的是,即使硬.物灼灼,早上起床之后,男人也只是亲了亲他的额头,便起身下床了。 林与鹤不懂,陆难为什么不做。 虽然林与鹤自己对情事并没有过什么打算,但如果当真是要忘掉协议的话,婚后发.生.关.系似乎也并不是不合理的事。 他觉得,陆先生比他想象中复杂得多。 林与鹤想不通被所有人评价为冷漠禁欲的男人为什么会一次次地产生欲.望,更想不通对方为什么会忍耐欲.望。 他想不通,也不知道。感情这件事上分明有许多再简单不过的通俗道理,有比理智更快一步的身体反应,但是林与鹤通通不懂,一概缺失,于是他就只能用着最复杂的解题思路一步步推理演算,去推导那个正常人一眼就能看出的答案。 这对林与鹤来说很困难。 却也是他唯一的可行解。 —— 清早起床吃过早餐,林与鹤简单收拾了一下,下午他们就要启程回燕城了。 林与鹤的行李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而陆先生却比他忙碌得多,林与鹤在阳台上坐了很久,陆难还一直在打电话、开线上会议、和各种助理来客交谈。 林与鹤闲着没什么事,就拿出了平板,在靠海的阳台上看书做题,也很安逸。 临近中午时,忙了许久的陆难才终于寻到些空闲时间,来半开放的阳台上找他。 “抱歉,一直没能忙完。”陆难说,“原本想带你去附近逛逛,现在可能没有时间了。”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林与鹤摇摇头,他放下笔起身,伸手帮陆难整理了一下衣领,道,“哥哥要忙工作,而且我本来也要看看书,逛街下次还有机会,没事的。” 陆难看着他,没有说话。 林与鹤帮人整理好衣领,刚把手收回来,额头上就微微一热。 陆难低头亲了亲他。 林与鹤已经习惯了这种蜻蜓点水般的轻吻,不过在他以为亲完就结束了的时候,他又听见陆难说:“让我抱一下。” 和吻一样,这个拥抱的动作也很轻。陆难比林与鹤高出十几公分,他把林与鹤抱在腿上时,正好能把下颌搁在林与鹤的颈窝里。 是个再契合不过的相拥姿势。 “宁宁。” 陆难的声音很低,林与鹤坐在他的大.腿上,偏头贴了贴他的侧脸:“嗯?” 但男人并没有继续开口。 林与鹤很快就发现,陆先生并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他,只是单纯想叫一叫他的名字。 宁宁。 安安宁宁。 林与鹤看不见陆难的神色,却还是清晰感觉到了对方身上弥漫着的些许倦意。 他抬手,放缓声音,轻轻拍了拍男人宽阔的后背。 “哥哥辛苦了。” 林与鹤的双手环在人背上,这个姿势,便也像是他主动抱住了陆难。 天气算不上晴朗,但太阳已经跃出了云层。阳台上光线很好,空气湿.润,海浪声渺远悠扬。 他们在阳台上坐了很久。 044 临近中午时,两人下楼用餐, 行李已经提前被助理拿走了, 下午他们会直接去机场,不再回来了。 午餐还是在酒店里用的,这些天来林与鹤离开酒店的时间其实并不算长, 不过这里设施齐全, 应有尽有, 并不会让人觉得乏味。 而且这里是泰平旗下的酒店, 员工对陆难这位顶头上司相当尊敬,大大小小的屏幕上也都是怡人的风光景物,并没有播放香江媒体那些风格特殊的报道。 用餐时,经过刚刚短暂的充电,陆难的精神比之前恢复了许多——虽然在外人看来他仍是寒霜冷面, 并没有什么差别。 他对林与鹤说:“下午要等一个安全携带证明, 然后就可以走了。” 林与鹤正在吃虾饺:“安全证明?” “嗯。”陆难道,“我要把父母的墓迁回内地,骨灰盒过海关时需要证明。” 迁回内地? 林与鹤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陆先生这次来还有这么重要的任务。 虽然陆难父母的墓在陆氏墓园里很偏的位置,但看过香江媒体的报道,林与鹤清楚陆家对这种门面上的东西相当在意, 再加上陆家和陆难的关系如此紧张,也不知道这次迁坟能不能顺利进行。 仿佛墨菲定律总会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该死地灵验,下午,两人的行程果然出现了问题。 还是最糟糕的那种。 陆家老爷子, 陆广泽,竟然亲自出面了。 陆老爷子来时,陆难他们正在陆氏祖坟不远处的一家酒店休息,这里离出入境事务处不远,也方便第一时间拿到安全携带证明。 但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起初林与鹤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楼下开来了一辆黑色的车队。陆难直接叫来了方木森,让方木森把他带走,林与鹤才知道,从婚礼时就再无动静的陆家,竟然并没有真的安静下来。 “去入境事务处门口,那边的加急证明出来之后会直接交到你手里。” 陆难帮林与鹤理了理额前微散的柔软发丝,说。 “你是我的法定伴侣,我不过去的话,这个证明只有你能拿。” “帮我送父母回家,好吗?” 林与鹤心口微胀,鼻尖有些发酸,不知是因为法定伴侣,还是因为那一句“帮我送父母回家”。 “嗯。”他认真点头,“我会的。” 陆难只把这些话说了一遍,并没有再三叮嘱,像是对林与鹤很放心的样子。 但林与鹤却不太放心他:“那你呢,哥哥?陆老先生过来的话……” 就算抛开香江媒体那些铺天盖地的报道,单只是想到陆广泽一生打拼下的商业版图,林与鹤也能想象得出来,这位陆老先生绝不是一个多么好相处的人。 “没事。”陆难的语气却很平静,好像除了林与鹤和父母,其他人并不能牵动他的情绪分毫,“他来是为了和我谈南湾区的开发合同,陆家对南湾区势在必得,但我比他们早了一步。” 男人三两句平淡无奇的描述,便将这足以改变整个香江格局的大事轻描淡写地掀了过去。 “合同已经签好了,不用担心。” “去吧,到机场等我,我很快就过去。” 林与鹤没想到在香江这短短几天,陆难竟然做了这么多事。他不懂这些,最终还是选择了将全然的信任交付给陆难。 “好。”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笑着和陆难挥手。 “一会儿见,哥哥。” 陆难握住他的手指,捏了捏。 “一会儿见。” 方木森为林与鹤带路,陆难也一同下了楼,在一楼的茶厅里,他们还是遇见了迎面走进来的陆家保.镖。 林与鹤也终于亲眼见到了那位一生传奇的商业巨鳄。 开道的是六个身穿棕色西装的高大保.镖,然后便有一位鬓发灰粽的老人走了进来。老实说,他比林与鹤想象中和蔼许多,眉宇间满是平和笑意,没有半分凶戾。 而且能生出陆家四郎那样风靡香江.的儿子,和陆难这样的孙子,陆老先生自己的资本也不必多说。年轻时,他也是出了名的英俊多金,即使到了耄耋之年,岁月依旧没有苛待他半分。 陆老先生本人看起来只有五十多岁的样子,甚至连发丝都没有几根银白。出现在众人眼中时,陆老先生面上还含.着笑,看起来甚至有些慈祥。 他对着林与鹤的语气也很温和:“你就是小难的爱人么?” 林与鹤还没回答,就听见了陆难冰冷的声音:“带他走。” 方木森应声:“是。” 他也没有同陆老先生打招呼,直接便要带着林与鹤离开。 陆老先生仍是笑眯眯的,看起来并未有被冒犯的意思。 但他身后的保.镖却没有让路,让陆老先生能继续对林与鹤说:“你是个老实孩子,或许还不知道,小难为了不让那些人打扰你们的婚礼,打扰你,故意将他同胞弟弟的丑闻放了出去,可是给家里好一番长脸。” 林与鹤倒是真的不知道这个。 他昨天的确看到了陆英明开裸.体群..p派对的消息,却不知道那是陆难放出去的。 陆老先生摇摇头,叹了一声:“这样把人护着,能把人护成什么样子?” 他温和地说:“温室里养的,可都是废物。” 陆难的语气也很平淡。 “让他走。” “把他留在这,结果不会是你想看到的。” 这话虽然平静,却着实是威胁意味太浓,陆老先生身后的保.镖纷纷做出了戒备的姿势,双方剑拔弩张,气氛一触即发。 只有陆老先生仍是原本的神色。 他挥挥手,道:“儿孙的事,想拦也拦不住的,去吧。” 方木森和保.镖随即护着林与鹤离开,但在林与鹤离开之前,他却还是听到了陆老先生的最后一段话。 陆老先生又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慈爱的老人面对小孩子胡闹时的宠溺。 “小难,你啊,和你父亲一样。” “你们俩都是正经人见得多了,觉得腻,非要去找个贱种,护得像个宝贝。” 他还是那种很和蔼的语气。 “最后呢?你看看他的下场。” “多不体面。” 045 方木森和保.镖一起护着林与鹤离开了酒店,过程还算顺利, 并未受到阻拦。 不知是不是陆难所说的“合同已定”起了作用, 当真让陆家不得不忍气吞声。 形势的确尚可,离开酒店时,方木森还补充说:“林少, 陆董和陆家的关系一直不太好, 有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林与鹤说:“我知道。” 他并不在意陆老先生说的那些, 陌生人擅自做出的评判也不会影响他什么。林与鹤真正担心的, 一直都只有陆难。 陆广泽看起来和蔼慈爱,言语之间却更像是对陆难恨之入骨,林与鹤清楚陆难对父母的感情,他不知道陆先生会不会受影响。 所以即使可能有不妥当,他还是忍不住问方木森。 “这边的事, 哥哥好处理吗?” 方木森给出的是和陆难一样的答案。 “没事的, 他们要谈的是商业合同,陆董早就处理妥当了。” 为了安抚,方木森还多说了几句不该是他这个身份能给的注解:“而且陆家家主会亲自出面, 已经说明了陆家的底气不足。之前他们都是要求让陆董上门的。” 现在这样,就说明陆家已经无法支使陆难了。 这是个很有积极意义的解释,很能让人安心。不过林与鹤听了, 却又忍不住想,原来陆先生的处境一直这么艰难。 之前林与鹤都只是在杂志和线上的报道中看过,那些华丽的文字极尽渲染,将陆难上.位的经历描绘得十足传奇。但林与鹤现在才真正感受到, 原来那些看似夸张的描写,仍然不足以比拟现实惊心动魄的万分之一。 林与鹤忽然想起了上午的那个拥抱。 他想再抱一抱哥哥。 林与鹤还想知道陆难父母的事,想知道陆广泽口中“不体面的下场”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拿这个问题去问方特助并不合适,也很不合时宜,虽然方木森一直在安抚林与鹤,但为了顺利送人离开,方木森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每个关卡都在与其他人反复确认。 林与鹤就没有再打扰他。 他们离开了酒店,前去入境事务处领取安全证明,两地的距离并不算远,但他们在事务处门口还等了很长一段时间。 方木森说:“事务处的现任长官和陆家一直有来往,所以拿证明时可能会有些不顺利。” 这次一直拖到陆老爷子过来,也未必没有这件事的原因。 “但申请和审核走的都是正规流程,事务处一定会执行。等下林少直接去拿证明就好,拿到我们就离开。” 林与鹤点头:“好。” 如方木森所说,等他终于得以进入事务处时,接待他的人动作果然有些刻意的拖延,但林与鹤的证件和各种文件都很齐全,来人挑不出错,只能将安全证明给了他。 林与鹤没怎么在意对方的态度,他真正记忆深刻的,是在领取单上签字的过程。 林与鹤从小练字,即使上了大学,文具电子化,也没落下过纸笔书写。他写过的字很多,但在“代领取人与领取人关系”一栏写下“配.偶”两个字的经历,还是第一次。 领完证明后,他们就直接去了机场。林与鹤之前并未察觉,这次有心留意了,才发现护送在自己左右的并不止一辆车。 他也不知道,一路上方木森在蓝牙通话中和其他人反复提及的Ⅰ型方案,其实就是最高级别防护的意思。 直到抵达机场,进入了围着巨幅“泰平金融”广告的专属VIP候机室后,气氛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可是直到飞机起飞,林与鹤也没有等到陆难过来。 临起飞四十五分钟,几乎是卡着无法办理登机牌的时间,林与鹤接到了陆难的电话。 “哥哥,你还好吗?” 林与鹤之前不想打扰对方,一直在候机室里安静地等。直到接起电话时,他才察觉到自己声音中的急切。 “登机牌的办理快要截止了,你到了吗?” “我没事。” 陆难的声音仍是一贯的冷静,让人不自觉地安下心来。 “这边有些变动,一些协议要本人在才能签,我可能会多待一会儿。你先回去,到家里等我,好吗?” 林与鹤沉默了一下,但时间很短,他迅速调整好了语气:“好。” 他又补充了一句,语速很快,像是怕占用太多时间:“那你注意安全,保重身体。” 陆难那边却没有着急挂掉电话。 “你也是。”男人还叮嘱说,“下了飞机给我发条信息,报个平安。” 林与鹤低低应了一声:“嗯。” 对陆难,他依旧是全然的信任。 方木森和林与鹤一起回了燕城,飞机上,林与鹤侧头朝向窗外,一直都没有动。 方木森以为他睡着了,找来一条软毯,打算给人盖上,但当他走近时,才发现林与鹤并没有闭上眼睛。 林与鹤一直看着窗外。 窗外,天色已暗。厚厚的灰色云层堆积在飞机下方,笼罩着整个香江。 山雨欲来。 抵达燕城时已经入夜,熟悉的城市并未给人带来多少应有的放松感和归属感,反倒是一贯的寒风凛冽,尽管没有像香江那样下雨,依旧冷到让人骨缝发疼。 林与鹤被送回了凤栖湾的住处。他今天的运动量并不算大,连和平时去医院实操的活动量都没法比,但他还是生出了一种略显沉重的倦怠感,仿佛神经被拉扯过度,无法用身体的放松来缓解。 飞机刚落地时,林与鹤就给陆难发过信息,信息发出去十几分钟,他收到了陆难的回复。 【好。】 一个字一个标点,很简短。 临睡时,林与鹤却又把这条不知看过几次的消息翻出来,重新看了一遍。 他斟酌着想给陆难发一条消息,还没想好要不要打扰对方,屏幕上静止的画面忽然变了。 手机铃.声随即响了起来。 是陆难。 接起来的一瞬间,林与鹤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愣了半拍,才叫出一声。 “哥哥。” 夜色沉沉,男人的声音从相隔千里之外的远方传来。 “休息了么?” “还没有。”林与鹤无声地喘了口气,平复下情绪,问,“哥哥忙完了吗?” “快了,不过我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回去。” 陆难说。 “抱歉,婚礼后没有蜜月,还出差了。” 他在林与鹤面前从来没有过高高在上的姿势,道歉也非常坦承。 林与鹤却觉得没道理:“没事的,不用这么说,工作要紧。” 陆难放缓了语气,说:“是不是快期末了?这些天我不在,你要回宿舍住吗?” 这对林与鹤来说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甚至应该是他主动提起的。但当他沉默片刻,真正开口时,给出的却是一个让两人都意外的答案。 “我在家里等你吧,哥哥。” 通话沉默了一瞬。 林与鹤摸了摸鼻尖,觉得自己可能是因为回想过太多次,才把哥哥那句“到家里等我”记得太过深刻了。 他轻咳一声,道:“你注意身体,忙工作也记得早点休息。” 电话那边比他沉默得更久。 像是很久之后,陆难的声音才终于响起。 “你也是。” 背景音里传来有人叫陆难的声音,林与鹤知道对方忙,也没有多打扰,便道:“我马上就睡,哥哥晚安。” “晚安,宁宁。” 陆难说。 “好梦。” 也许是陆难的“好梦”当真有祝福加持,精神疲惫了许久的林与鹤终于安然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便销假回到了学校。 医学生的课业依旧无比充实,加上快到期末,更是开启了地狱模式。去参加了林与鹤婚礼的同学们也没有太多时间来闲聊这件事,大家都忙得晕头转向。 重新回到校园,似乎和结婚之前也没有什么不同。 但林与鹤却很清楚,与他订婚之后回来毫无差别的感觉相比,现在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他的日常中悄无声息地多出了一些东西,并不起眼,但在毫无察觉的时候,已经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林与鹤前二.十.年一直生活在北方和中原盆地,鲜少关注南方沿海地区的事。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南湾区的位置在哪儿,才发现,事情并不像被人一笔带过的描述中所说的那般简单。 这个开发项目比林与鹤能想象到的极致还要庞大许多倍。 南湾区,地处新型世界级城市群的正中心,面积相当于三分之二的香江。这是一个天然的深水良港,也是一个刚刚通过审批的国家级新区。 天时,地利,政策,南湾区占全了。 但是林与鹤能查到的也只有一些地理信息,和寥寥几条简短的政策新闻,并不能探知那庞大计划的真正面目。这种政策之下的商业新闻并不像娱乐八卦,不可能登刊见报满大街宣传,何况就连八卦,都有可放不可放的选择。 而南湾区的新闻近来又格外的少,不知是处在谋划阶段,暂且无法公开,还是因为局势尚不稳定,难说最后花落谁手。 林与鹤查了许久,也没能查出多少详情。 他只知道陆难很忙,一直没有回来。两人在线上一直有联络,但因为陆难总在不停地开会、应酬,他们的信息回复时间往往也会间隔几个小时,或者更多。 连像林与鹤回燕城那天时的睡前电话,都鲜少再有机会能打。 林与鹤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比期末的医学生更忙得多的人。 两人打电话的机会实在很少,不是陆难在工作,就是林与鹤在上课背书。林与鹤一直都用文字信息和人联络,直到好不容易接起一次电话时,听筒那边的男人语速匆匆,带着几不可察的倦意,对他说。 “没什么事,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电话持续了还不到两分钟,就被下一次会议中断了。 之后,林与鹤就改成了发语音消息。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一些琐碎的日常小事。期末的生活单调又枯燥,刻意去挑拣都选不出太多新意,林与鹤发的那么多条语音,也不过是三餐,气温,考试有点难,燕城又下了雪。 上大学的第一年,好多同学第一次离家生活,因为思念,总会事无巨细地和家长聊,那时林与鹤并未经历过。如今已是大四了,大家早已习惯了离开家的日子,反倒是林与鹤,初次开始经历这种事。 也许是因为期末复习太难,林与鹤总觉得,时间过得好慢。 考试周开始前,学校留出了几天复习时间,林与鹤每天上晚自习,晚上还是会回凤栖湾睡。 第一门考试前的那个晚上,林与鹤带着满脑子的病理切片图开门进家,一抬眼,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看了太久的切片图晃花了眼。 他居然看到了陆难。 男人站在客厅里,身上的西装还没有换下来。他穿着深蓝色的衬衣,黑色的袖箍束出他紧实有力的手臂轮廓,领口严谨平整,领结很正。 很奇怪。明明林与鹤背了那么久的书,觉得大脑内存都有些不够用,但他才看见男人一秒,竟然就把对方从头到脚,纤毫不差地完整烙印入了脑海之中。 他看见陆难开口,说:“瘦了。” 是真的。 声音也是真的。 林与鹤感觉到自己在呼吸,他发现这一秒的呼吸和开门前的也没有太大差别,他还迅速地思考了对方的话,认真地回答:“没有,就是最近在复习,可能有点形容枯槁。” “你回来啦,”林与鹤说,“我之前还在想,你什么时候回来。香江那边降温好厉害,我看到新闻说,今年因为冷,花市的时间都比以往推迟了一周。” 他语气还挺平稳。 “不过燕城也挺冷的,我们班同学觉得期末太枯燥了,就买了束花放在教室里。结果有一次楼里保洁阿姨清扫时忘记关窗户,窗台上的花被吹了一夜,花瓶都冻裂了……” 林与鹤不知不觉就说了很多,因为专心说话,连走路都忘记了。最后还是陆难朝他走了过来,好像走了很久很久,才来到他面前。 陆难站在他面前,垂眼看他,说。 “家里暖和。” 林与鹤喉咙微哽,声音忽然就顿住了。 陆难伸手,圈过蓬松柔软的羽绒服,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宁宁。” 羽绒服质量不好,太差了,竟然还不如一个拥抱来得温暖。 “我很想你。” 林与鹤鼻尖一酸。 他努力睁大了眼睛,不想让湿意堆积太重。但这努力好像只持续了一秒钟,最后还是徒劳无功。 林与鹤把脸埋在男人颈窝里,熟悉的气息暖和到让他有点发抖。 “我也是。” 046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长时间,长到脑中混乱一片的林与鹤终于回过神来,感受到了背后帮他轻抚顺气的手,还有口袋里不停振动的手机。 手机已经响了很久。 林与鹤匆忙去摸手机,松手低头时,他的额头上忽然被亲了一下。 林与鹤茫然抬头,偷.香成功的男人面无波澜,还主动提醒他:“电话。” “哦,好。” 被病理图和陆难弄得慢了半拍的林与鹤去看手机,这才发现响的并不是通话,而是闹钟。 准确的说,是倒计时提醒。 这学期的期末足有十一门科目进入了考试周,还全都是专业课,十一门考试要在七天之内考完,复习时间相当紧张。 林与鹤平日里就习惯了制定计划表,这次也没有例外。 于是倒计时闹钟就及时响了起来,提醒他复习病理,离病理考试仅剩两天。 “是闹钟。”林与鹤解释了一句,他打开倒计时软件,准备把提醒停掉。 一打开软件,界面上就显示出了一长串的倒计时内容。包括了十多科考试的具体时间,以及一条额外的信息。 ——【距哥哥回来还有7天】 这条信息出现在病理、病生、内科、外科之间,着实很是显眼。 所以不只是林与鹤,他身旁的陆难也看到了。 林与鹤注意到了陆难的视线,他无意识地用拇指在哥哥两个字上摩挲了两下,说:“我没想到你会今天……上次说的是七天后回来。” 陆难盯着那条倒计时内容看了几眼,又把视线转到了林与鹤脸上。只是对林与鹤,男人却没能盯多久,才看了一秒钟,陆难就低下头来,亲了亲林与鹤柔软微凉的侧脸。 “事情处理完,就提前回来了。” 林与鹤的睫毛动了动。 这些天来他已经深刻体会到了陆难有多忙——而期末的医学生对“忙”的定义本来就和普通人的标准不一样。但究竟要加班加点地忙成什么样子才能提前一周回来,林与鹤还是很难想象。 他只能从男人眼下残留的青黑和眼底消不去的血丝中窥得万分一二。 林与鹤其实不太懂为什么陆难宁愿这么累都要提早回来,不过或许是考试将近,答题思路也扩展了很多,虽然想不清楚具体原因,但林与鹤学会了类比—— 或许这就和他把陆难回来的时间存在倒计时里天天数着时间,是一样的道理。 本就被冲到七零八落的理智此刻又被答题耗去了太多内存,等林与鹤反应过来时,他的指尖已经伸到了陆难面前,堪堪要触到陆难的眼睛。 他想摸一摸陆先生眼下的青黑。 摸一摸哥哥的疲惫。 陆难没有动,任由他伸手到自己面前。林与鹤穿得很厚,但指尖还是有一点凉,冰冰的,冷玉一般,仿佛直接触在了人的心尖。 很轻的一下,一触即分。 但摸完的手指并未能退开,林与鹤刚要收回手,陆难就握住了他那瘦削的腕骨。 他先亲了亲对方白.皙的指尖。 陆难没说话,仿佛是已经无心开口了,他帮林与鹤把羽绒服外套脱了下来,将那单薄的躯体从一团厚云中剥出来,按进了自己怀里。 林与鹤连手机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被钳住了下巴。 很热。木质的沉香刹那间将人完全包裹,身体比思维更深刻地体会着想念的滋味。熟悉的气息,熟悉的体温,悄然发生的改变在无声无息间早已铭刻入骨,最初被埋下的也不过是毫不起眼的细小种子。 转眼间,蔓延的根茎已然根深叶茂,无法撼动。 阔别已久的思念让本就惯于强势的吻变得更加炽.热,连一点让人换气的空间都险些忘记留。在气氛变得越来越危险的时候,这个吻却突然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铃.声打断了。 铃.声离得太近,让人想忽视都没有办法,那响声还伴着振动,直接将还握着手机的林与鹤震醒了三分。 “……” 陆难眼底的红血丝比之前更重了。 他低啧了一声,林与鹤唇.瓣的皮太薄,动作稍重一点就有可能出.血,陆难没舍得咬,只能换了个地方,在人耳.垂上重重地亲了一下。 惹得对方半边身子一片麻。 “唔……?” 陆难的虎口卡着人细窄的腰胯,掌心隔着一层衣料覆着凸起的瘦削胯骨,靠着一点单薄的慰藉,勉强压抑下了翻涌的情绪。 他的嗓音喑哑:“电话?还是闹钟?” 林与鹤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铃.声还在响着,屏幕上明晃晃地显示着一行字—— 【提示:病生考试还剩四天】 还是倒计时提醒。 林与鹤摸了摸鼻尖。 他制定了严格的复习计划,充实又紧张,把陆难不在的时间全部填满了。 却没想到对方提早回来,和复习时间正好撞上。 “我想着白天一直在图书馆,就设置了晚上提醒……抱歉,我现在就把铃.声都关掉。” 林与鹤听见陆难很低很慢地呼了口气,像是要排解掉什么情绪,然后男人就低下头来,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 陆先生几乎要把能亲到的地方都亲了个遍。 陆难说:“期末辛苦了。” 林与鹤摇摇头:“不辛苦。” 他和哥哥的辛苦程度根本没办法比。 而且林与鹤现在对着那充实紧凑的复习计划,还一点都不想动。 林与鹤放下手机,把脸埋回了男人的颈窝里,闷闷地说。 “我再过五分钟就去学习。” 两人肌肤相贴,他隐约听见陆难好像笑了一下,胸口传出一点低笑的轻震。 “那我可真开心。” 男人说。 “我足足战胜了学习这么久。” 其实陆难的胜利不只五分钟,直到半个多小时之后,林与鹤才回到书房复习。 看书之前,他还被迫在对方身体力行的监督下,给唇.瓣抹了一回药膏。 到底还是弄出.血了。 林与鹤要去复习,陆难也并不清闲,他还有事要处理,换了一身衣服就要出去。 临行时,林与鹤去玄关送他,陆难说:“在家好好看书,我很快就回来。” 林与鹤点头。 陆难看着他,缓下了神色:“这次真的很快。” 林与鹤弯起唇角:“好,注意安全。” 陆难单手整理好领结,倾身吻了他一下。 林与鹤怔了一下,被亲完才反应过来,小声说:“有药膏,苦。” 陆难却又亲了他一下。 “甜的。” 也许感情真的能让人无师自通,从第一次约会回来时的“多喝热水”到现在,陆难的话术进步堪比神速。 只不过听这话的人也是“多喝热水”的水平,接收就慢了许多拍。 好在他们两人都不急迫。 他们还有很长很好的未来。 —— 林与鹤是上完自习才从学校回来的,到家时将近十点,陆难同人一起半个多小时后才出门,等陆难忙完回来时就更晚了,都已经过了零点。 家里的灯还亮着,不是那种智能开关感应到主人回来后的自动亮起,而是有人等候时留下的夜灯。 陆难一推门进来,就看到了客厅沙发上抱着书揉眼睛的林与鹤。 “怎么还没休息?”陆难脱下外套,问。 他之前发过消息,说让林与鹤早睡。这些天林与鹤复习期末,也是严重的睡眠不足,明天又要早起,实在不适合熬夜。 林与鹤又揉了揉眼睛,开口时都带上了一点鼻音:“现在去。” 陆难换好拖鞋,一转身,就看见说着立刻去的人还站在去卧室的走廊门口,正探头看他。 “怎么了?”陆难问。 林与鹤冲他笑了笑,露出了唇边漂亮的酒窝, “看看你还在不在。” 男孩说完就抱着书回卧室了,只剩解领带解到一半的陆难顿在原地。 暖色的灯光下,陆难捏了捏高.挺的鼻梁,不由失笑。 陆难在香江待了将近一个月,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夜以继日。可他在这险恶境遇中忙碌了一个月,几近失控的次数竟然都比不上今晚的多。 风尘仆仆远道归来,陆难先去冲了个澡,只不过因为一点小插曲,这次洗澡的水温就有了一点变化。 等陆难回到卧室时,林与鹤已经躺下了。 床边夜灯还开着,柔和的灯光投射在林与鹤脸上,让他那漂亮的轮廓愈发柔软。 白天学习的时间太长,林与鹤困得厉害,陆难走进来时,他几乎已经睡了过去,听见脚步声,他才勉强睁开了眼睛。 “哥哥……” 夜灯照耀下,林与鹤本就卷翘的睫毛更显纤长,浓密眼睫如蝶翼般轻晃着,惹人心.痒。 陆难伸手,帮他掖了掖被角:“睡吧。” 林与鹤清醒了一点,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坚持要问他:“你呢?” 陆难的底线被他这种反复又无意识的黏人一次次地冲击着,刚浇透了的凉水又隐隐有了些失效的迹象。 “我也睡。” 林与鹤得到满意的答案,这才闭上了眼睛。 陆难从另一侧上床,伸手去探林与鹤的手,闭着眼睛的林与鹤很乖,主动把手递给了他:“不凉。” 陆难摸了摸,果然不算太凉,这才放心。 他问:“前些天自己睡觉的时候冷吗?” “有一点,没事,”林与鹤声音已经有些泛迷糊,“我喝了牛奶,很快就睡着了。” 床边杂物篓里就有空牛奶盒,陆难俯身过去,果然在林与鹤鼻息间嗅到了一点奶味。 唇也不干,润唇膏都涂过了。 陆难这才伸手关了灯。 室内没了光亮,那点清甜的奶香味变得越发明显,散不去一般,萦绕在鼻端。 陆难不太想打扰林与鹤,期末复习太辛苦,小朋友需要充足的休息。 他只能克制一下自己。 陆难躺下来,床很大,两人之间保持的距离一臂有余,还算安全。 但这距离也不算远,所以陆难一躺下来,就感觉到了什么硌人的小东西。 他摸了一下,在肩膀下摸出了一个圆.润的物什。 凭形状看,那是一只蓝牙耳机。 应该是林与鹤睡前带上的,睡觉时耳机跑了,就掉到了被子里来。 耳机还没关,里面一直有声音传出来,陆难起初还以为那是林与鹤睡前听的什么学术性音频,直到他越听那声响越觉得不对劲—— 陆难把耳机贴到耳边,然后就在里面听见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刚开完会,在吃夜宵。这家店的餐后点心不错,杨枝甘露奶味很浓,不算甜,下次可以试一试……” 那是陆难自己的声音。 林与鹤睡前在听的,不是专业课,也不是英语,而是陆难发给他的语音。 室内的灯已经关了很久,陆难的眼前却一直有光。 他终是无法按捺地俯下.身来,吻在了那柔软的奶香上。 吻很轻,按着床单的大掌却已经在昂贵光滑的布料上捏出了道道褶皱。 男孩睡前漱过口,留下的奶味其实很少,但品尝的人却还是觉得这味道如此香甜,比那什么百年老字号吃饭要排长队的杨枝甘露更美味百倍。 唯一不足的是,不能吃太多。 陆难很想把人亲醒,他更想做更深入的事。 但最后,他还是停下了动作。 床边电子表的屏幕亮起一抹柔和的暗光,整点报时。 已经一点了。 太晚了,宁宁明天还要早起。 陆难闭了闭眼睛,他已经受不住直接碰触,也担心自己的手劲伤到对方,于是只好隔着一层被子,抱住了睡着的心上人。 林与鹤在他怀里,安静地睡着。 陆难无声地叹了口气。 久远的学生时代,他都没有过这种感受。但现在,陆难却是真心实意,发自内心地抱怨了一句—— 这该死的期末考试。 047 期末考试一考就是一整周, 期间有几天甚至还会一天考两门甚至三门。再加上林与鹤还有几科第二学位的专业课要考,他这一周过得着实非常艰难。 虽然从小到大,林与鹤的成绩一直很优异, 但每当考试临近时,他总会还是会有一种紧张感。不管大考小考,甚至是不计入绩点的测试或者政治考试,林与鹤都会比其他同学重视得多。 这或许是林与鹤能保持优异成绩的原因之一,但对他自己而言,这种紧张同时也意味着压力、焦躁, 让本就紧绷的身体更加不堪重负。 提前赶回来的陆难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件事。 陆难原本定下的回程时间正好是林与鹤考试结束的那天,他最初和林与鹤说要那天回来时, 林与鹤还有些担心:“那我可能要等考完才能去机场, 不知道时间能不能来得及。” 陆难却说:“不用来机场,我会直接去学校。” 正好能把考完试的林与鹤接回来。 林与鹤有些意外。 不过对陆难的话他一向不会有异.议,林与鹤想了想,说:“那就和期中考试时一样了。” 陆难:“嗯?” 林与鹤说:“期中考试结束那天, 我一出考场就看见了哥哥。” 像是专程来接他一样。 陆难放缓了声音:“你期末考完出来,也能看见我。” 林与鹤失笑:“好。” 笑着笑着,心口的暖意就像是盛不下一般,一点一点地滴落出来, 蔓延全身。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陪他考试、一起期待假期了。 上一次,还是很多很多年前。 林与鹤揉了揉眼睛,说:“我记得我小时候也这样,考完就很放松,一结束就想和等着我的人一起去疯玩……” 陆难语气很自然地问:“小时候和谁一起?” 林与鹤却愣了一下。 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好像突然被卡住了, 莫名地说不出口,林与鹤皱了皱眉, 顿了下才道:“和我外公……还有同学们。”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答案,却似乎有哪里不对,林与鹤自己想不出来,只能问提起这件事的人:“怎么了?” 陆难却也只是道:“没事,顺口问一句。” 这点小插曲很快就被掀过,陆难提前一周回到了燕城,也就不只是等待着分享考完的喜悦,而是完整地陪林与鹤经历了一次考试周。 专业课的考试时间都长,基本一上午只能考一科,下午还要继续考。虽然林与鹤坐车回凤栖湾只用十分钟,但这来回二十分钟也有些浪费时间。 所以陆难在派人专车接送了两天之后,就改了主意,留林与鹤中午在学校休息,让司机把家里阿姨做好的饭打包送过去。 阿姨的手艺很好,菜式也多,林与鹤自己肯定吃不完,最后,这送餐就送成了四人份,整个404宿舍都跟着一起有了口福。 其实大家都已经是大学生了,吃的倒还是其次。关键是考试周的时间全校统一,食堂总是爆满,几乎每个窗口都在排长队。 有了陆董送的这顿午餐,四个人在无形中就节省了很多时间。 考试周第四天,四个人一进餐厅,就看见了昨天那个靠墙的老位置上摆满的一整桌午餐,和桌旁等着他们过来的司机。 几个人和司机打过招呼,等司机离开后,甄凌忍不住感叹:“我之前还只是在高中的时候见过专程送饭的,而且还都是家长送。没想到上了大学还能跟着蹭一把这特别待遇。” “嗯?大学没有?”祝博问,“你之前追管院那个学.妹的时候,不也是承包了人家一个宿舍的早餐吗?” 甄凌突然被噎住:“……你就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看着他们拌嘴,林与鹤失笑摇头,他把刚从公共筷筒里拿来的四双筷子分好,握着自己那双筷子,却没有坐下,道:“你们在这吃吧,我去一下旁边。” 已经追着人掐成一团的甄凌闻言也抬起了头:“怎么了?不一起吃吗?” 倒是沈回溪开了口,问:“陆董来了?” 他刚刚看见司机和林与鹤说了句什么。 果然,林与鹤点头:“嗯,我去和他吃顿午饭。” 在香江待了将近一个月,陆难在燕城这边也堆积了不少工作,这些天一直在忙。不过泰平的工作都在陆难掌控之中,已经比之前在香江时轻松了许多,所以他才能抽.出时间过来陪林与鹤吃饭。 期末也有不少老师会在食堂就餐,陆难的出现并不算突兀,他找的位置相对来说也比较偏僻,两人的用餐并未受到打扰。 就是林与鹤坐下,才刚动筷,就听陆难问:“没睡好?” 林与鹤咬着虾球抬眼看他。 陆难说:“你的脸色很差。” “有吗?”林与鹤摸了摸自己的脸,“可能被考试摧残得太严重了吧。” 他没怎么在意:“没事,考完就好了。” 陆难皱了皱眉,顾及人在吃饭,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问:“吃完回宿舍休息?” 林与鹤却摇了摇头:“不回宿舍了,和舍友去教室里看一会书,下午还有一科。” 陆难问:“看书还差这一会儿?” 林与鹤说:“没有,已经复习得差不多了,是因为中午睡不着才想着中午早点过去的。” 看见陆难仍然不怎么赞同的神色,原本该严肃对待、认真解释的林与鹤却忍不住,忽然笑了出来。 陆难看他:“怎么了?” 林与鹤轻咳一声,摆手示意:“没事。” 陆难却并没有挪开视线。 林与鹤摸了摸鼻尖,笑意还没能完全掩饰好:“就是我想起刚刚舍友说,他没料到大学还有家长来送饭。然后又听见了哥哥的话,觉得……真的挺像家长的。” 他这只是个人想法,自己都觉得很难解释,所以刚刚才没开口,现在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冒犯。 但陆难听见,却直接说:“家长命令你多吃一点。” 林与鹤乖乖点头:“我这些天吃得都挺多的。” 男人却抬手过来,轻轻捏了捏他的下颌。 “小骗子。” 他忍耐了许久,却还是忍不住伸了手。 “下巴都瘦到硌手了。” 好不容易才养肥的一点。 都还没等开吃,就又瘦回去了。 期末当真很是磨人,虽然林与鹤一直说没事,但他的脸色一直很苍白,甚至一天比一天憔悴。 陆难也帮不了什么,只能在用餐之类的物质条件上给予最大的支持。但尽管这样,日子还是相当难熬,好不容易才到了考试周的倒数第二天。 晚上回来,林与鹤也终于稍稍松了口气,明天只剩最后一科,考完就能解放了。 他是上完自习才回来的,到家时已经将近十一点,他的状态实在很疲惫,陆难没让林与鹤再看书,直接催他去睡了。 不过林与鹤洗漱出来,却没有直接上床,而是自己去拿了瓶牛奶。 陆难倒了杯温水,想等人喝完牛奶让他漱了口直接睡,但他端着水杯回来时,却发现林与鹤正坐在床边揉额角。 连手中的牛奶盒都在不知不觉间被他捏扁了一个角。 “怎么了?”陆难问,“不舒服?” 听见声音,林与鹤才抬起头来,他的脸色苍白,唇上没有一点血色,虽然刚刚涂过润唇膏,看起来却没有好转多少,仍旧干燥得厉害。 但他开口时,却还是道:“没事,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了。” 说着,他又喝了一口牛奶,像是想尽快喝完早点睡觉。 只是他吞咽的速度却很缓慢,像是有些艰难。 陆难皱眉,扫了一眼牛奶盒,他想起前几天问林与鹤独自睡觉时会不会冷,林与鹤说有一点,但喝完牛奶就睡了,当时他还不觉有什么,现在再看,男孩却像是当真把牛奶拿来助眠一样。 陆难问:“喝牛奶能睡得快?” 林与鹤还在缓慢地吞咽着,咬着吸管点了点头:“嗯。” 陆难薄唇微抿,但是看对方的神色,这牛奶他喝得并不愉快。 他问:“你不喜欢喝牛奶?” 林与鹤没否认:“我不太喜欢这个味道。” 陆难皱眉:“不想喝就别喝了。” 林与鹤却道:“没事,马上就喝完了。” 果然,他三两口喝完了牛奶,将盒子扔掉,漱了漱口,就直接躺下了。 看起来很让人省心。 但陆难却一直忘不掉林与鹤喝奶时的表情——那哪里是在喝牛奶,分明就像是在喝药。 还是最苦的那种药汤。 陆难总觉得林与鹤对牛奶的反应不太对劲。 而且在伸手帮人掖被角时,他的手不经意碰到对方,就被人贴着手背无意识地蹭了蹭。 这并不像是林与鹤清醒时会做出的动作。 陆难又想起自己刚回来的那一晚,那天林与鹤也喝了牛奶,当时自己听到他耳机里的声音,忍不住吻了对方——那时他的动作说不上多轻缓,但男孩却也没有什么反应。 思忖片刻,陆难最终还是走出卧室,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了起来:“陆先生,有什么事吗?” “周医生,”陆难问,“你知道喝完牛奶后出现晕眩头疼症状的原因么?” “牛奶?”周医生思考了一下,问,“还有其他症状吗,比如过敏、腹泻之类的?” “没有。”陆难道,他没有在林与鹤身上发现这些。 要说其他症状,那也只有一点,“他不喜欢牛奶的味道。” 他? 周医生愣了愣,陆董这么晚专程打电话过来,居然是为了其他人? 不过想想也是,陆董也不像是会喝牛奶的人。 疑惑归疑惑,周医生还是很认真地回答道:“应该是乳糖不耐受。” 陆难沉默片刻,道:“但他小时候并没有这种状况。” 虽然小时候也不喜欢,总要用长个子的事哄着才勉强同意喝一点,但喝完也不会不舒服。 所以陆难现在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让人喝了这么久。 “乳糖不耐受不一定是从小就有,”周医生解释,“不少人都是长大后突然出现的,这是很正常的现象。” 他还道:“乳糖不耐受其实挺普遍的,听症状应该不算太严重,陆先生不放心的话,可以去医院做个检查。” 普遍。 陆难皱了皱眉,问:“如果医生自身出现了这症状,他能感觉出来吗?” “能啊,”周医生很肯定地说,“这不是什么大毛病,有一点医学常识,或者是生病次数比较多的人其实都能自己察觉到的。” ……生病生得比较多的人。 陆难眉心皱得更紧。 那为什么林与鹤没有发现? 挂掉电话,陆难回到了卧室,室内的大灯已经关了,只剩床头一盏夜灯。 他缓步走到床边,借着光线,看向床上熟睡的人。 尽管不想承认,但陆难很清楚,以林与鹤的专业,他不太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症状。 就像是之前唇.瓣干裂时,林与鹤也知道自己可能会得唇炎。但他依旧没有行动。 林与鹤的反应,不像是不知情。 倒更像是不在乎。 陆难闭了闭眼睛。 其实他早该发现的。 陆难之前一直在监督对方涂唇膏,而事实上,以林与鹤的记忆力不可能记不住这种事,但男孩每次涂药,看起来却更像是为了让陆难放心,而不是让自己能好受。 林与鹤是个医学生,性格耐心又仔细,他分明能如此体贴地照顾好别人,却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在折腾自己。 暖黄色的光芒柔和地笼罩在熟睡之人身上,陆难沉默地,望着他的睡颜。 明明是个这么乖的小孩。 怎么总让人操心? 048 考试周的最后一天, 燕城难得出了太阳。 最后一门在上午结束,下午就是彻底的放松了,还有些急性子的同学提前收拾好了行李, 一考完就直接去了车站。 对于即将来临的快乐寒假, 大家都异常兴奋。 甄凌和祝博都是下午的车, 出了考场就直接回去收拾行李了。林与鹤和沈回溪从教学楼里走出来,他正打算去校门口,沈回溪则要先去找朋友。 两人顺路走了一段。路过那棵金合欢树时, 林与鹤想起期中考试完陆难来学校的事,随意地朝树下扫了一眼。 然后他的视线就顿住了。 枝杈已经变得光秃秃的高大树木仿佛与两个月前盛放到极致的璀璨金黄瞬间重叠, 树下, 英俊挺拔的男人站在那儿,沉默地注视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 林与鹤脑中泛起了一阵难以言明的古怪情绪。但他忙着和沈回溪告别、朝陆难跑过去, 所以就忽略了那点古怪。 他还是经历太少了。 就像小王子为狐狸赋予了麦田新的意义,林与鹤眼中的金合欢树也不再只是一棵美丽的古树。 他此刻还没有察觉, 但林与鹤之后就会发现,倘若再有后再有考试结束, 他走出教学楼, 第一反应肯定是去看那棵金合欢树。 最刻骨铭心的改变, 总发生在最悄然无声的平静。 林与鹤几步跑到了男人面前, 冬天的风很凉, 吹得人瑟瑟发抖,但或许是考场里太闷热,又或许是这几步跑得太快, 林与鹤的侧颊泛起了明显的薄红。 艳如樱桃,生动又可口。 校园里人来人往, 尽管大多都行迹匆匆,但也不适合做什么亲密举动。陆难伸手帮人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把小孩裹严实了,捏了捏他尖尖的下巴。 “恭喜放假。” 林与鹤抿了抿唇,掩不去的笑意盛在酒窝里,更甜。 “谢谢。” 他问陆难:“不是说在校门口见吗,哥哥怎么进来了?” 陆难神色仍是一贯的严肃冷静,却低低地叹了口气,惹得林与鹤一愣。 然后林与鹤就被圈住了,男人把下巴抵在他肩上,很深地抱了一下。 “想早点见你。” 樱桃在无声之间熟透了。 林与鹤之前一直觉得很难理解情侣间的互动、依赖和彼此索取,不明白两个毫无关系的人怎么会把自己的情绪完全交付给对方,任由对方的举止牵动。 现在他发现还是很难理解。 因为这种事好像并不是用来理解,而是用来感受的。 没有理由,无法解释,但林与鹤因为陆难,感到了开心。 两人在校门外上车,离开了学校。林与鹤的东西基本都搬到凤栖湾去了,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考完试直接就能走。 汽车的目的地还没有定,陆难帮人暖着微凉的指尖,问:“累不累?想回去休息还是出去逛逛?” 广大学子们有一个通病——考试前熬夜时都想着考完一定要昏天黑地睡他二十个小时,但真等考完后却一个比一个精神,不舍得把来之不易的休息时间拿来睡觉。 林与鹤也是。 “出去逛逛吧,”他说,“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陆难点头:“好。” 他神色很平静,没什么异常,所以林与鹤也没能捕捉到那一闪即逝的失望。 考试结束后的午觉补眠。 多好的白日宣.淫的机会。 虽然说是征求了林与鹤的意见,由他来决定,但等两人到商场时,林与鹤却发现,准备工作其实很早就做好了。 两人到时正好是饭点,他们先去吃饭。林与鹤想吃火锅,年轻人总喜欢吃这个,几天吃不到就想念,一提聚餐第一反应就是火锅。 不过林与鹤最近考试忙碌,肠胃不算好,加上陆难不吃辣,他们这次就换了个口味,去吃了潮汕牛肉火锅。 临近假期,商场里热闹得厉害,火锅店前排队的人多到连候餐区的椅子都不够用了,要等的桌号也一直排到了三位数。见人这么多,林与鹤正想着要不要换一家,却已经有人上前,将桌号递给了陆难。 这家店过号作废,桌号是助理提前来排的,两人来时,正好可以进去。 跟着服务生走进去,林与鹤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老实说,除了和哥哥一起的时候,他很少经历这种特别待遇。 不过他相信,哥哥肯定经历得更少——想想两人初见面时吃晚餐的那家顶层餐厅,再对比一下现在这人声鼎沸的火锅店,差别着实有些悬殊。 但陆难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适应的模样,他很顺手地替林与鹤摆好了餐具,倒上茶水,等点好的菜上来之后,他还替林与鹤涮起了牛肉。 这家牛肉火锅店没有肥牛卷,只有鲜切牛肉,一盘一盘的鲜牛肉端上来,色泽鲜艳.肉质紧实,不同部位的牛肉要涮的时间也不一样,但大多是十几秒就能熟,放在大漏勺里煮好了就要捞出来,不然会老。 和上次吃牛油老火锅时不同,这次林与鹤基本没怎么动手,全程都在吃陆难给他涮好的东西。 似乎没了辣椒,陆难的战斗力也强了不少。 十几秒就能煮熟的鲜切牛肉又嫩又鲜,肉.香味异常浓郁,还有手打的牛肉丸又香又弹牙,吸饱了醇郁的汤汁,咬一口就让人格外满足。 为考试复习忙碌了这么久,吃了这顿火锅的林与鹤才终于有了一点重新活过来的幸福感。 这家店的牛肉真的很不错,汤底也鲜,他一个人就吃掉了两盘脖仁和一盘五花趾。等又吃了半盘牛肉丸之后,林与鹤才终于说动了男人:“你也吃一点吧哥哥。” 陆难看了看林与鹤面前被堆得冒尖尖的盘子,确保人食物充足之后,才拿起了筷子。 林与鹤也稍稍松了口气。 哥哥一直忙着给他涮肉,自己也该吃点了。 林与鹤并不知道陆难此刻心中所想,若是知道的话,他也不会放松了。 ——不先把宁宁喂饱,他怎么吃? 浓郁的汤汁在锅中翻滚着,升腾起袅袅雾气。林与鹤咬着牛肉丸抬头看过去,在他对面,男人的五官似乎也被朦胧的热气柔化了一分,线条锋利的轮廓染上些许烟火气息,让人终于不再畏其锋芒,敢正眼去直视他。 很奇怪,明明男人没有笑,神色依旧很冷,面相中也还带着难以改变的凶意。 林与鹤却莫名生出了几分满足。 就像是满带牛肉.香气的鲜汤,顺着喉咙一路暖洋洋地灌入胃中。 火锅的热气很浓,但也还没有浓到能遮挡视线的地步,林与鹤被温暖的香气迷惑,忘记要对自己的目光加以掩饰,等被抬眼看过来的陆难逮个正着时,他才惊觉,自己已经盯着人看了许久了。 他匆忙收回视线,端起果汁佯做掩饰,这个掩饰实在不怎么高明,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 不过好在陆难并未深究,男人开口,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宁宁,你记得我之前在婚宴上和朋友介绍你吗?” “我和他们说,你是我的爱人。” 林与鹤回神点头,放下了果汁:“记得,怎么了?” 男人的声音好像也被热气模糊了,朦朦胧胧地,带一点暖意。 “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觉得还是应该和你解释一下。” “爱人这个称呼,在香江并不是配.偶的意思,而是与lover同义。” lover,意指情人,婚外恋的对象。 陆难说:“我出生后就离开了香江,一直在内地生活。‘爱人’的含义是我从身边亲长那里学来的,拿来称呼你,并不是情人的意思,只是想称呼伴侣。” 就算林与鹤再怎么迟钝,也不可能察觉不出男人此刻罕见地话多。 也是罕见地嘴拙。 陆难说:“我希望能解释清楚,不让你介意这件事……” 林与鹤推了推果汁杯,说:“我不介意。” 陆难停了话,沉默地看着他。 林与鹤反倒笑了笑:“其实我知道的。” 他说:“那天在香江遇见陆老先生,他开口第一句就问我,是不是哥哥的爱人,我就猜到了,陆老先生说的‘爱人’,应该不是个好词。” 陆难动作微顿。 在感情上,他一直把林与鹤当做孩子来看待,却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聪明,这么敏锐。 陆难先是感觉到了意外,随即便察觉了胸口不断袭来的闷滞的钝痛。 想想也能猜到,能这么敏锐地感知到恶意,那他之前又该会有多少相似的经历? 相比之下,林与鹤的语气却轻松许多:“不过我不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一个词在不同环境下本来就会有不同的含义。其实我挺喜欢‘爱人’这个叫法的,我外婆去世得早,但我外公和别人每次提起她,都会说‘我的爱人’。” 和陆难相处了这么久,林与鹤自然能感觉出对方对自己的态度。他知道陆难和陆家人不一样,陆难说爱人,并不会让林与鹤联想到情人,只会让他觉得哥哥很认真,念旧,还有一点点传统。 而且陆难还专程费心和他解释了这件事,这让林与鹤又想起了之前订婚时,陆难和他解释方子舒情况的事。 那时候林与鹤觉得,陆先生很负责,以后谁和他在一起,肯定很幸福。 现在林与鹤的想法也类似。 他觉得,哥哥很好。 所以林与鹤也想让陆难放心,他说:“哥哥不用多想,我知道你说的‘爱人’是什么意思,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他还指了指自己。 “就像我一直叫你哥哥,我也清楚,哥哥就是老公的意思。” 陆难:“……” 陆难很难描述自己听到这些时的感受。 他很久没能说出话来。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食材,觉得林与鹤还是吃得太少了。 到时候肯定撑不住。 049 不过老实说, 最先撑不住的其实是陆难。 剩下的半顿饭时间里,陆难一直没有说话,只在沉默地吃东西。 吃的时候, 他还一直在想林与鹤刚刚说的那句话。 但其实那句话, 陆难听一遍就已经受不了了。 “就像我一直叫你哥哥, 我也清楚,哥哥就是老公的意思。” ……这谁能顶得住。 林与鹤并不知道陆难的想法,见男人没说话, 他也跟着安静下来,只以为是对方还在思考称呼的事。 两人顺利地吃完了一顿午餐, 他们离开火锅店时, 店外还有不少人在排队。 从满是香气的店里走出来,林与鹤揉了揉肚子, 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吃得好饱。” 陆难垂眼看他, 也跟着伸手,去按了按他的小腹。 林与鹤笑着缩了一下:“痒。” 他很怕痒, 之前后颈被碰到时也是,敏感得厉害。 陆难眸光暗了暗。 门口的人不少, 有人注意到了两人的动作, 兴奋地小声讨论了起来。虽然是窃窃私语, 但林与鹤还是注意到了, 想到之前逛街时被人拍照的事, 他自觉和人拉开了一点距离,不想给哥哥添麻烦。 陆难却没有一点在乎的意思,林与鹤刚退开一点, 就被男人揽过肩膀,圈回了身边。 幸好离开火锅店后外面人就不多了, 林与鹤也没怎么坚持。 但他没有想到,让他意外的事还在后面。 两人接下来要去看电影,影片是林与鹤考试周期间就很想看的那一部。他之前还想过要问陆难想不想看,不过消息还没发出去,陆难那边就发来了两张电影票的位置。 而在去顶层影厅的路上,路过奶茶店时,陆难还停了下来。 “喝奶茶吗?”他问。 林与鹤:“……?”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林与鹤朝不远处看了看,那边是一家高端精品小罐茶的店面,装潢高档,导购比顾客的数量还多,与奶茶店前的长队形成鲜明对比。 相比之下,显然还是这种高端茶叶更符合陆难的画风。 不怪他会这么想,实在是因为陆难看起来真的不像是会碰奶茶的人。 结果陆难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问:“你想喝那个?” 林与鹤惊了一下,忙想说不是,就听陆难道:“那家不好喝。你想喝茶的话家里有,可以让人沏好送过来,正好能赶上看电影。” 男人甚至开始问:“想喝红茶还是绿茶?” 林与鹤不敢让他再说了:“不用不用,我喝奶茶就好。” 陆难点了点头,然后林与鹤就看见他打开应用,在线上点单。 直到奶茶点好了,林与鹤还有些恍惚。 哥哥怎么这么熟练? 陆难察觉了他的神色,问:“怎么了?” “没什么,”林与鹤很诚实,“就是没想到哥哥会喝奶茶。” 陆难沉默了一下,问:“喝奶茶看电影,学生逛街时不是都这么做吗?” 林与鹤眨了眨眼睛。 他有点怀疑,对方在这次出门,之前专程去查过了诸如“大学生逛街最喜欢做的事”之类的资料。 一想到这个画面,林与鹤就有点想笑。 但更多的,还是他对陆难的新的认知。 哥哥好可爱。 奶茶很好喝,电影也很不错,林与鹤看得目不转睛,走出影厅时还在摸着影院送的电影周边,回忆剧情。 跟在他身后的陆难兴致却没有这么高。 这是两人第一次一起看电影,无论准备再怎么周全,还是会有想不到的地方。 比如因为林与鹤不吃甜的,他们进场时没有买爆米花,看电影时,也就没能借拿爆米花的机会不小心碰到手。 而且林与鹤坐姿一如既往地乖巧,双手也始终捧着买来的那杯奶茶,一直没有放下。 让人没能找到一点意外接触的机会。 失策了。 不爽归不爽,等林与鹤转过头来问接下来去哪儿时,陆难还是面色如常地回答了他。 “去楼下转转。” 这家商城的整体风格比较时尚,价位也在轻奢档次,比较适合年轻人,林与鹤过来,正好可以看看衣服和鞋之类的。 不过两个人才刚走出电影院,还没下楼,就遇见了一点意外。 下一场电影就快开场了,一个五六岁的男孩连蹦带跳地跑过来,边跑还在边回头喊:“妈妈!快一点!” 他跑得太急,没有注意前面的台阶,被绊了一下,直接面朝下摔了过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一旁的人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眼看小男孩就要磕倒在地,千钧一发之际,正好在台阶附近的林与鹤一个健步冲上前,眼疾手快地捞住了他。 小男孩被吓得呆住了,愣了好久都没能发出声音。他的家长这时才赶过来,对着林与鹤千恩万谢。 “太感谢您了,谢谢谢谢!” 妈妈伸手把小男孩接过去,抱着他,心有余悸。 “宝贝你怎么跑这么快,跟你说了走路要看路……快说谢谢!” “没关系。”林与鹤摆摆手,对着小男孩说,“小朋友下次走路小心一点。” 一旁的陆难也走了过来,将小男孩刚刚摔倒时掉出去的玩具递给了他的家长。 小男孩受了惊,过了那么久还是懵懵的,被林与鹤的微笑安抚了一点,才怯生生地开口:“谢谢哥哥。” 妈妈把从陆难手里接过来的玩具递给他,小男孩抱紧玩具,又小声说了一句:“谢谢叔叔。” 林与鹤为这两个称呼的区别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不客气。” 他悄悄看了一眼陆难。 男人神色颇有些高深莫测,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不过在两个人继续朝楼下走时,林与鹤却听见陆难说。 “我们看起来不像同辈的人么?” 林与鹤忍不住笑了一下,轻咳一声才止住笑意:“像啊,本来就是。” 他主动揽责:“是我长得太幼稚了。” 陆难还是刚刚那种神情。 林与鹤碰了碰他:“怎么了?” 陆难语气硬.邦.邦的:“心情不好。” 林与鹤心想,哥哥这么在意刚刚的称呼吗? 结果他却听见陆难说:“手太冷了。” 他怔了怔,就见陆难看了过来。 林与鹤想了想,伸手握住了陆难的手。 他问:“这样呢?” 陆难反手握紧了他的手掌,牵着他走上了扶梯。 “好多了。” 林与鹤失笑,与人十指相扣。 他发现,幼稚的好像不只是他自己一个人。 楼下是男装店,林与鹤总觉得自己衣服够穿,平时他也没有什么逛服装店的习惯。陆难看出他兴趣不大,就直接和人去了运动品牌专区。 陆难平时也不会逛街,他的时间很宝贵,再者,他还有专门的造型团队,衣着搭配都有专人负责。 现在两人结了婚,陆难更是能光明正大地包揽下林与鹤的日常穿着,即使这回不买也不会缺。 这家商城的主要目标群体是年轻人,因此运动品牌的区域很大,规格也很全。 林与鹤对运动专区的兴致明显比之前大了许多,他之前和陆难逛商场时还买过滑板,后来也加入了社团做练习,还和沈回溪去看过极限运动的比赛。 之后因为临近期末,社团活动停止,加上陆难一直在香江,林与鹤也没什么心思,这才中断了练习。 这家商场也有滑板店,从店门口路过时,林与鹤恰巧收到了沈回溪的消息。 沈回溪考完就拿着滑板和朋友们刷街去了,他还给林与鹤发来了一段视频,是他刚做出的一个大乱,动作很是潇洒漂亮。 林与鹤因为和陆难一起,本来没打算看手机,但大乱的吸引力实在太强,他还是忍不住点开了视频。 大乱不好做,需要滑板360°翻转。沈回溪发来的视频里,背景音里满是一片惊呼,林与鹤看完,也忍不住惊叹。 他还处在练习ol的新手阶段,一点开视频,就没忍住多看了两遍。 直到陆难提醒他看路,林与鹤才应声收起了手机。 两人去了一家运动品牌店,店里人很多,门店前甚至在排队。林与鹤之前一直在攒钱还债,虽然收入不菲,但也没怎么买过太贵的名牌球鞋,见状不由有些好奇:“买鞋也要排队吗?” 不知何时跟在两人身旁的导购说:“这是为明天的抽签来取号的队伍,明早本店会有新款限.量鞋的发售,需要到场抽签才能获得购.买资格。” 林与鹤听得一脸茫然。 他之前听沈回溪说过在线上抢限.量球鞋的事,但没想到会这么夸张,还要来排队抽签才能买。 导购员说:“陆先生预订的联.名限.量款球鞋已经到了,两位可以来这边看货。” 因为林与鹤询问了排队的事,他还主动道:“明天那款新鞋还有名额,两位想要的话,现在也可以领号。” 林与鹤这才知道,陆难已经提前为他预定了球鞋。 他不想再添麻烦,就婉拒了导购的邀请:“不用,我们看看那双预定的就好。” 但事实上,林与鹤还是了解得太少,不然等导购将鞋拿出来时,他就该发现,这双预定好的鞋其实比明天的限.量新鞋还贵得多。 球鞋已经提前预定过,试穿合适之后就可以拿走。林与鹤虽然对球鞋了解不多,但对这双鞋却是一眼就喜欢上了,放进鞋盒中包好时,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无论平时多么冷静,男孩子总还是很难抵挡球鞋的魅力。 陆难在一旁看着,问他:“喜欢?” 林与鹤笑得眉眼弯弯:“喜欢,谢谢哥哥。” 陆难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后颈。 “都叫哥哥了,还谢什么。” 林与鹤想起了中午自己说过的“哥哥就是老公的意思”,后知后觉地有点脸热。 两人又在商城中逛了许久,临近傍晚时,才回到了凤栖湾。 林与鹤中午吃得饱,现在还不饿,进家时,陆难问他晚上想吃什么,他只说什么都可以,说完就跑去拆新鞋了。 陆难把他拎回来:“去洗手,把润唇膏涂好,鞋我帮你拆。” 林与鹤有预感,假如他不听,那就不是帮忙拆鞋的事了。 而是帮忙涂润唇膏。 所以林与鹤立即就点了头:“好。” 等他收拾好回来,新鞋已经被摘下吊牌,放在了客厅里。 林与鹤又把鞋换上试了试,如果不是考完试身体太疲惫,他都想今晚就穿着新鞋出去练滑板了。 手机里,沈回溪发来了消息,他们刚玩完滑板,正准备回去。 林与鹤回了他一条,又给自己的新鞋拍了张照,发了过去。 那边很快回了一串感叹号。 【沈回溪:这不是aj和ow的那款联.名限.量吗,你从哪儿买的?】 林与鹤回他:【三古里商城,哥哥买的】 和林与鹤不一样,沈回溪是资深球鞋迷,能让他这么惊讶的款式着实不多。林与鹤忍不住问:【这鞋很贵吗?】 沈回溪打了个哈哈:【还行,aj的普通水平】 看见那条“哥哥买的”之后,沈回溪就改了照实说的主意。 不过就这双鞋,照实话说也很难让人相信,毕竟是价格曾经一夜暴涨两千,鞋贩子都难求的一款限.量。 沈回溪回复完,又仔细看了眼照片,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这双鞋的扎带呢?】 林与鹤问:【扎带?】 沈回溪:【就是鞋上那个塑料带子,防盗扣一样的那个东西】 林与鹤想起来,沈回溪也买过类似款式的鞋穿,上面的确一直带着防盗扣。 正巧陆难走了过来,林与鹤抬头问他:“哥哥,这双鞋的防盗扣呢?” 陆难说:“拆鞋的时候被我剪掉了。” 林与鹤刚想说话,就收到了沈回溪的消息。 【沈回溪:我靠,你别告诉我防盗扣剪掉了?!】 【沈:你不是看过我穿的那双黑红aj吗?那双一直带着扣啊!怎么还给剪了?】 林与鹤回他:【我没动,哥哥帮我剪了】 【怎么了?】 【沈:……】 沈回溪一连发了三串省略号。隔着屏幕,林与鹤都感觉到了他的无力。 【沈:那个防盗扣是这款鞋最显眼的标志,穿这鞋的基本都会留着】 见林与鹤一直在看手机,陆难走了过来,刚走近,手机上就跳出了新消息。 【沈:我之前见有人说刚买的aj被他.妈妈剪了防盗扣,还当成了段子听,没想到真的遇见了……】 事已至此,沈回溪也没再说什么,还安慰起了林与鹤。 【沈:陆董他们这个年纪,会这么做也正常,剪就剪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与鹤一仰头,就看见了陆难。 陆难把屏幕上的信息看得一清二楚。 林与鹤匆忙收起了手机,试图将这件事掩饰过去。 但是今天已经被路人叫过“叔叔”的陆难显然不这么想。 他俯下.身来,单手撑在林与鹤颊侧,将人困在了自己和沙发之间,声音又低又沉,缓慢地重复了一遍。 “我这个年纪?” 林与鹤咳了一声,视线有些游移。 不过他开口时还是很严肃:“这个年纪很好。” 但陆难并不买账。 他眯了眯眼睛:“我觉得,我的能力似乎被质疑了。” 林与鹤坚决否认:“没有没有。” 但是林与鹤的表态还是太晚了。 从他进门时只看鞋不看哥哥开始,从他中午那声“哥哥就是老公的意思”、从两人分开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见面却还要等期末考试结束的时候开始。 就已经注定了这一刻的结局。 林与鹤甚至还没来得及退开半步,就被陆难单手圈住窄腰,直接扛了起来。 “哎……?!” 平坦柔软的小腹硌在坚硬的肩骨上,挣扎无法,动一下都会觉得疼。缺乏系统性锻炼的纤长身体与轮廓有力线条分明的精悍身躯相比,力量悬殊到令人心慌。 林与鹤反抗不得,就这么被人扛去了卧室。 而最让人心慌的,还是男人的话。 “实践出真知。” 陆难的语气很平静。 可他越是平静,说出的话却越让人后颈发凉。 “我想,我还是需要身体力行地向你证明一下。” 050 林与鹤横在男人肩膀上,就这么被直接扛进了卧室。 他不是没想过反抗,毕竟这个姿势着实令人羞耻,像什么不听话的小孩子要被家长教训一样。 但林与鹤还没能从被肩骨硌到的闷痛里回过神来,刚挣扎了一下,大.腿就被男人捏住了。 老实说,倘若当真是一个成年男性挣扎起来,那种力度其实很难被压制住,但显然,这对陆难来说却不算什么难事。相处以来的几次尝试,林与鹤都只是一次比一次更深刻地体会到两人力气的悬殊对比。 不只是力量,技巧也是。陆难只是在林与鹤大.腿上轻轻捏了一下,就把林与鹤捏得腿.根一麻,动都不敢再动了。 而且单肩扛着一百多斤重量的陆难还能轻松开口:“别动。” 他们恰巧要进卧室大门。 “小心撞到。” 男人声音平静,言语间的威慑却很是明显。 无论举止如何耐心体贴,骨子里,他仍然是一个占有欲十足、侵略性极强的男人。 林与鹤心神微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放了下来。 但这并没有让他轻松多少。 他被放在了卧室的大床上。 这次的环境其实比上一次在酒店总统套房时更能让人放松一些,林与鹤已经熟悉了这张床,熟悉了与男人的共枕。 和他的亲吻。 亲吻很深,连下颌都被掐得有些发痛。每一寸隐秘的角落都被细细舔过,标记一般,像是要借着唇齿的碰触,把整个人变成独属于自己的所有物。 林与鹤没有什么接吻经验,因此也就无从比较,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亲吻都会让人如此难以招架。 不只是深入的动作,连气息都是。 那乌木的香气太过凛冽,似是侵染味道还不够,霸道地想要刻入血肉。 一如本人般强势,独断,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标记侵占的机会。 林与鹤被亲得有些昏沉。他平日里清醒时都想不太明白,现在就更难想清楚,为什么明明接吻时呼吸很难,却会让人觉得自己这时才终于被供足了氧气。 仿佛氧气都有了专属的供应。 林与鹤自己都觉得自己发晕了。 不然怎么会生出这么违背生活常识和医学原理的念头。 他乱七八糟地想着,下颌上被掐住的力度倏然收紧了一些,颌骨的一点线条轮廓被微糙的指腹细细摩挲着,带着一点威胁的意味,亲吻也变得愈发深入,像是在惩罚他的不专心。 林与鹤不得不抛下了那些想法。 可他越专注,就越会弥足深陷。 心底隐有警告,他却已然无法抽身。 直到颊边内侧的嫩.肉被舌面掠过,惊起一阵闷痛,林与鹤才被唤回了一点神智。 “唔……” 疼。 林与鹤起初以为这也是亲吻的一部分,但他才刚一蹙眉,还掐着他下巴的男人却停了下来,放开了他已经微肿的唇。 陆难额角隐隐有青筋绷起,说话时还是尽量克制了语气。 “张嘴。” 林与鹤的睫毛全湿了,有些紧张地翕动着,他有些不明所以,但在男人的命令下,还是乖乖张开了嘴巴。 陆难看了一眼,眉心皱痕更深。 林与鹤正想问怎么了,就又被掐着下巴仰起了头。 陆难又重重地亲了他一下。 像是忍得太久,所以一旦开始,就再难停下。 亲吻一路未歇,离开了唇,依然能在其他地方染上同样艳.丽的红。林与鹤天生色素缺失,肤色冷白,却衬得这些外力染上的颜色越发张扬,几乎让人挪不开眼睛。 就算林与鹤自己看不见颈间的那些痕迹,却也能清晰感觉到大.腿上抵着的东西。 很熟悉。 身体的熟悉能够缓和很多情绪——在和陆难联系过亲吻和拥抱之后,林与鹤就很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肌肤的相触可以抚.慰人,生理与心理的安抚效果相互作用,彼此加深,最终形成条件反射。 拥抱时觉得安心,思念时想要亲吻。 所以想要更进一步也很正常,顺理成章。林与鹤想过,这没什么。 就像他无心谈恋爱却同意了结婚一样,林与鹤认识陆难之前没想过性.行.为,但现在也并不会反抗。 人体的生理反应,太正常了。 这种任由索取的放任让事态愈发失控,再无法停住。 热度一寸寸蔓延向下,点滴支流,汇聚成流淌的烈火。 林与鹤进卧室时被捏过的大.腿尚且残留着一点微麻,此刻那处的皮肤随着呼吸突突跳动着,像是重新开始闷痛。但这点感觉很快就被新的痛麻所代替,更强势,也更大面积,触电一般,穿透表层皮肤,直入血脉骨髓。 难以自持地,林与鹤想到了做到最后一步时会有的痛。 但除了些许的颤栗,他并未作出反抗。 洗手时换上的宽松长裤被男人用单手就轻轻松松地剥下来,扔到了一边,白.皙到蕴着光的皮肤大片大片地显露出来,极度惹眼,又如此的细腻柔软。 林与鹤半倚在床头软垫,放空视线,望向了天花板。 温热的大掌覆在微凉的皮肤上,激得林与鹤腿.根不自觉地痉.挛了一下。 他的精神反而放松了下来。 像是持续依旧的等待终于降临眼前。 陆难的手很热,一直如此,摸.到细嫩的部位,甚至会显得有些烫人。林与鹤眨了眨眼睛,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呼吸。 但他才刚缓慢地长长吸了一口气,就听见了陆难的声音。 “这里还没痊愈?” 温热掌心处贴着的,是林与鹤最敏感的腿部内侧。 也是他上次被磨破皮的地方。 林与鹤怔了怔,没想到陆难这时候会说这个,顿了一下才道:“已经好了。” 这么久了,怎么会没好。 陆难的手却没有挪开。 他面色无波,声线很稳,倒像是当真想要和林与鹤仔细讨论这个问题。 “还红着。” 林与鹤不自觉地缩了一下。 那里的皮肤本来就很敏感,而且这种时刻的交谈,让他更觉得有一种异样的……羞耻。 好像不正经地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没事的,是破皮之后新长出来的嫩.肉,过段时间就好了。”林与鹤轻声说。 陆难垂眼,缓缓重复了一遍:“过段时间?” 林与鹤点头:“嗯。” 陆难的指腹在那处轻轻一蹭,就惹得掌下之人一个哆嗦。 男人声音很沉:“已经一个月了。” 林与鹤哑然。 陆难问:“你没上药?” 林与鹤抿了抿唇,声音很轻:“上过……” 陆难抬眼看他,眸中蕴着暗沉沉的光:“药箱里的药膏是满的,最多只用过两次。” 林与鹤这才意识到,男人是真的要和他“仔细讨论”。 “唇膏也是。”陆难说,“我把家里所有唇膏找了出来,你带到学校去的只有一支。但就算那支全部用完,也不够你这一个月的量。” “宁宁。” 男人伸手,覆住了林与鹤的后颈。 “为什么不涂药?” 林与鹤的后背一凉。 他还没能适应突然转变的气氛和被迎面揭开的问题,只能仓促地回应着,试图掩饰过去。 “没事,不怎么严重……” 陆难却没有被搪塞过去。 他轻轻收拢了手指,掌心之下,就是林与鹤瘦削到近乎只剩一层薄皮的颈骨凸起。 “你考.前就这么说的。” “结果你今天在外面一直揉眼睛,下午在影厅时还在按眼角。白天吃东西时什么都不说,刚刚亲你才发现你嘴里有溃疡。” 陆难难得说这么长一段话,却更显得他声线低沉,语气冷硬。 “这就是你说的‘没事’?” 林与鹤彻底怔住了。 他没有想到,也不可能想得到。 怎么会有人这么关心他,一直在注视他。 他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卧室里倏然沉默了下来。 覆在林与鹤后颈的手掌虽然无法忽略,但力度并不算大,下.身光.裸的双.腿也被盖上了软被,不会觉得冷。气氛一时有些僵硬,而率先打破沉默的人,还是陆难。 男人收敛了自己不自觉便会散发出的攻击性,放缓了语气。 “两周前,我在香江,收到了家庭网络提醒,有大额流量波动。” “我查看了设置,发现是你在直播。” 为了防止遭受攻击或信息泄露,陆难使用的私人网络都会有安全设置,林与鹤当时用的是自己的设备连的网,所以陆难当天就收到了提醒。 那时林与鹤正处在期末复习阶段,他收到了合伙人发来的信息,让他记得在平台发些动态。林与鹤考虑之后,就开了一场直播。 他虽然是书法播主,但也不是只会直播练字,这次他就直播了一次自习。 正值期末,复习的学生很多,加上原本林与鹤直播间的粉丝数量本就不少,所以尽管没有预告,这次直播依旧吸引了不少人来观看。 而且林与鹤虽然没有露脸,但光是出镜的一双手就足以吸引不少人点进来。再加上他字迹漂亮,笔记条理,看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这次直播很快就被顶到了学习区的前三。 林与鹤直播时没有开麦,中间休息时才回答了几个问题。 问题也很老生常谈,大多是在问怎么提高效率,怎么保证精力。 其中一个问题是,压力大睡不着怎么办。 有弹幕说,白天困喝咖啡,晚上睡不着就喝牛奶呗。 提问的人说,一喝牛奶第二天就会腹泻,但是喝完会头晕,是不能是借此睡着,也算入睡的方法。 林与鹤说,不建议这么做。 “喝牛奶后腹泻头晕是乳糖不耐受的反应,身体不适应,容易不舒服,还是不要喝了,可以试试其他方法。” 这是林与鹤说的原话。 陆难问:“既然你清楚,为什么自己还要借牛奶催眠?” 林与鹤语塞。 谈这场话之前,陆难有过深思熟虑。但他很清楚,不把这些摆出来,不由他来挑明,林与鹤永远不会说。 他永远都是所有人眼里懂事省心的别人家的孩子。 陆难说:“牛奶用来助眠,做.爱也是吗?” “借别人之手来惩罚自己?” 林与鹤不想回答。 他有些不舒服,这种不舒服实际上源于他自己,问题被遮住了,粉饰太平,陆难却揭开了伪装,让他必须面对。 “我们不是结婚了吗?”林与鹤说,“做情侣一起做的事就好了,接吻,做.爱,怎么样都可以。” 他不懂:“为什么还要关心我,问我睡没睡好……” 想通这个问题对林与鹤来说太难,所以陆难直接给了他答案。 “因为我喜欢你。” 陆难说。 “我爱你,希望你开心。” 第 51章 “……” 林与鹤瞬间失语。 最开始是喉咙被哽住, 之后才意识到耳朵其实也一直在嗡鸣,最后就彻底发不出声音,只能怔怔地, 看着男人用再正常不过的语气,说“我爱你”。 爱你,所以在意。 其实推导过程也没有那么难。 能在漆黑一片的影厅里发现经常揉眼睛, 能在千里之外忙碌时记住直播里的一句话,能把唇膏全部翻出来一支支地看。 细心或许是唯一不需要取决于能力的品质。 它需要的只有关心,在意,心之所牵, 目光的注视。 答案其实在很早之前已经摆在了那里。 只是它太让人震惊,太不可能,林与鹤才从来不信。 直到它被陆难亲自翻开。 林与鹤很久没能说出话来。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相比之下,陆难的反应比林与鹤平静许多, 连话都没有再说。 他伸手为林与鹤拉好了被子, 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室内灯光敞亮, 林与鹤却觉得像是黑暗一般寂静。 许久, 门口才终于传来了动静, 林与鹤抬头——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看过去的动作有多么迅速,然后他就看见提着药箱的男人走了进来。 药箱里, 眼药水, 唇膏, 西瓜霜, 消炎药, 有条不紊地摆了一排。 陆难依次把东西递给了林与鹤,眼药水之类没办法自己来的, 他就会直接伸手帮忙。 许是之前帮忙涂润唇膏和防晒霜的经验多了,男人现在的动作也很熟稔,神色相当自然,让林与鹤恍惚间甚至产生了一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错觉。 可是心脏还在怦然跳动,耳朵也还有一点点耳鸣,残留的身体反应告诉林与鹤,一切都是真的。 就算没有这些,男人熟练轻缓的照料动作也是真的。 该抹药的部位都涂好了,因为大.腿内侧的伤已经痊愈,用不上消炎药,男人甚至还拿出了一罐护肤霜,抹在腿侧的皮肤上,减少摩擦,能够好受一点。 护肤霜是山茶花味的,带着淡淡清茶的香气,很好闻。 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有用,掌心的温度把护肤霜暖化了,抹匀,然后被碰到的和没碰到的皮肤都因为热度红成了一片,破皮处新嫩.肉的颜色倒是真的藏进了红色里,看不出来了。 明明陆难也一直冷到让旁人生畏,却不知为何总能那在冷白的皮肤上熏染出暖色的红。 室内一直很安静,没有人说话,至多只有一点软被摩擦的窸窣声,但却好像比林与鹤刚刚单独在卧室时温暖了许多。 直到一切都处理妥当,新的睡衣也被拿来换上,陆难才终于开口。 “过些天有医生过来,主攻心理创伤,我想安排你和他们团队见见,可以吗?” 林与鹤怔了怔。 “交给专业人士或许更稳妥些,这是我的想法。”陆难问,“你愿意吗?” 问题总要解决。 他最在意的还是林与鹤的意愿。 虽说生病就要找医生,但真的要去找心理医生,对很多人来说却很难。 有人觉得没必要,有人觉得没面子。 林与鹤的恍神倒不是因为讳疾忌医——他自己的第二学位学的就是心理学。 而且他.妈妈当初也是一位很出色的心理医生。 林与鹤只是没想到,陆难会做到这一步。 他抿了抿唇,喉咙还被堵着,说话都觉得鼻根发酸,但好歹可以开口了。 林与鹤说:“好。” 陆难揉了揉他的头发。 很轻,像家长安抚要去打针的小朋友。 陆难端来了一杯温水,插着吸管,让林与鹤喝了一点。等人喝完,他便道:“不早了,休息吧。” 考试周忙了那么久,林与鹤急需休息。 卧室大灯被关上,只留了床边一盏柔和夜灯。 “有问题可以慢慢解决,不着急。” 陆难说。 “假期还很长,睡吧。” 林与鹤躺了下来,但还有件事他没有问。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倒是陆难先一步回答了他。 “另一个问题也是。” 爱更不着急。 夜灯也关了,室内沉入一片黑暗,但因为身旁微微陷下的幅度和沉稳的呼吸声,这黑暗并不会显得过分孤寂。 林与鹤望着看不见的天花板,许久,才闭上了眼睛。 “不着急”的状态,于他而言有些陌生。 林与鹤小时体弱多病,就诊必须及时,哮喘发作时更是不能贻误片刻。之后他长大,开始攒钱,早一分钟还清就早一分钟结束,几乎也是分秒必争。 后来协议结婚,林与鹤以为也会这样,毕竟陆先生冷峻严厉,大概结婚离婚所有流程都铁板钉钉,不可怠慢。 结果事实却并非如此。 陆难一慢再慢,一遍遍地告诉他,没关系,不着急,慢慢来。 林与鹤有点不知所措。 他没经历过。 期末考试太耗费精力,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休息不足,林与鹤听着身旁轻浅沉稳的呼吸声,最终还是睡了过去。 不过这一觉睡得不长,也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昏天黑地。第二天清晨,林与鹤很早就醒了。 他安安稳稳地睡在自己这半边床上,没有越界,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才刚过七点,身旁床被上已经没有了温度。 林与鹤坐起身来。 尽管已经清醒了,那句“我喜欢你”和“我爱你”依旧未停,伴着昨晚的场景,在脑内循环播放。 他揉了揉额角,起身下了床。 洗漱完,林与鹤走出了卧室,还没走到客厅,他就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声。 是陆难和方木森,他们在谈工作。 凤栖湾的房子一直都只有林与鹤和陆难两个人住,陆难平时工作有六个助理,但只有方木森来过这里,他来也都是为了必须的工作。 林与鹤脚步一顿,不想打扰陆难的工作,但他还没折返,就听见陆难说。 “宁宁?你醒了?” 陆难已经听见了他出来的声音。 林与鹤走过去。 “这么早?”陆难问,“还继续睡吗?” 林与鹤摇摇头,扯了下衣服:“不了。” 与他一身白色睡衣相比,客厅里的两人都是正装革履。 陆难刚刚还在和方木森谈什么文件,林与鹤听不懂,却也知道事情还没忙完。但他一过来,陆难就结束了谈话,让方木森离开了。 陆难对林与鹤说:“来吃早餐。” 他也一同走进了餐厅,和林与鹤一起吃饭。 早餐是蒸饺和馄饨,最家常的餐点,暖和又鲜美,吃得人胃里很是熨帖。 馄饨重汤,清亮的汤汁味道异常鲜美,陆难帮林与鹤添了一勺,问:“中午想吃什么?” “好不容易考完,放松一下。”陆难说,“想去外面吃吗?” 林与鹤没有抬头。他看着汤碗,说:“不了,要去医院见习。” 陆难动作一顿。 “见习?” 林与鹤抿了抿唇:“嗯。” 陆难问:“要多久?” 林与鹤轻声说:“一个月,过年那几天轮休。” 一个月,整个寒假都过去了。 周遭瞬间安静了下来。 陆难沉默了片刻,问:“今天就要去?” 林与鹤点头:“今天去报道,确认之后开始。” 陆难握着汤勺的手指紧了紧,片刻之后才松开。 他的语气还算平缓:“身体吃得消吗?” “你刚放假,还没怎么休息。” 林与鹤想说没事,但他想起了昨晚两人的对话,顿了顿,最终还是改口,成了更详细的内容。 “还好,一天最多只要十个小时,而且大四生不用值夜班。” 正式的见习还是大四下学期和大五做得比较多。 陆难伸手,盖好了汤盅。 “先吃饭吧,”他说,“等下我送你过去。” 实习的医院离家不远,就在学校附近。报道当天不算太忙,结束工作后,林与鹤换下白大褂离开了。 距离不远,他打算走回去,但才刚出医院大楼,他就在早上自己下车的地方看见了熟悉的黑色宾利。 和车旁站着的男人。 林与鹤有些意外,他说过会自己回去,也没和陆难说自己几点下班。 他又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陆难在车外站着,或许是因为怕看不见他,担心错过了。 林与鹤快步走了过去。 “哥哥!” 陆难早在他出来时就看见了他,目光一直锁在他的身上。 “你怎么来了?”林与鹤走到人面前,说,“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 陆难说。 “想你,就过来了。” 林与鹤捏紧了掌心,瞬间哑然。 陆难这么说的时候,他真的很难不受到影响。 林与鹤被不同的人表白过很多次,内敛的,直接的,那时候林与鹤只需要考虑对方的心情,想着怎么拒绝能让对方不受伤害,打消念头。 现在他却开始自顾不暇。 几乎连正常的平静都做不到了。 最后还是陆难拉开车门,和他上了车,算是结束了这句“想你”。 回到家,神色更平静自然的依然是陆难,他盯着林与鹤涂完了一整套的药膏,确认了各处伤势的状态之后才停手。 检查溃疡的时候,林与鹤一度以为对方要亲上来,但没有。陆难只是认真地帮他涂好了药,直到最后时,才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亲他的额头。 药涂完,陆难就催林与鹤去睡,说他还没有休息过来。 林与鹤躺在床上时,还有些恍惚。 明明手机一直在弹邮件提醒、工作忙到没有下班时间的人是哥哥,但对方却总觉得,林与鹤更需要休息。 这一夜依旧睡得不沉,天亮时,林与鹤醒得比闹钟更早。 早上他照旧是被车送去了医院,不过下午时,林与鹤却提早离开了。 出来时,他正要给陆难发消息,说自己今天早回去,不用麻烦对方过来了。 结果才刚走出大楼,他就看见了熟悉的高大男人。 离昨天的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陆难已经等在了楼下。 天气不好,风很凉。男人站在车旁,他宽肩窄腰,身高腿长,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也足以成为一道风景。 只是这风景寒光太甚,无人敢正眼多看。 男人一向脊背笔直,冷峻又严肃,即使此刻正在进行漫无目的的等待,他也没有露出一点松懈的模样。 陆难戴了一双黑色的皮革手套,裹着修长的手指,露出了锋利的腕骨线条,配着长款风衣和厚底短靴,显得气势愈发凌厉。 而他的手指,虽然没有握着配套的马鞭,却还夹了一支烟。 男人噙着烟抬眼望过来时,林与鹤的呼吸都漏了一拍。 林与鹤以前总被人夸好相貌,自己却一直没感觉到,直到这一刻,他才突然懂了什么叫“美色误人”。 不过陆难看见他的第一反应却是皱起了眉,直接拿下了唇.间的烟。 林与鹤这才发现,那烟是完整的,没有点燃。 陆难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上车,自己却后退几步,朝一旁走去。 林与鹤走到车边,看见陆难走到了垃.圾桶旁,扔掉了还没点燃的烟。 副驾驶的门打开,方木森走了下来:“陆董……” 他手里还拿着文件,看见林与鹤一惊:“林少下班了?” 林与鹤点了点头。 方木森没看见陆难,问:“陆董呢?” 林与鹤指了指垃.圾桶:“去扔东西了。” 方木森就先把文件收好,等人过来再看。 虽然老板跑来蹲点等人,但他们助理的活该干还得干。 露天也得上班。 林与鹤之前没见过陆难吸烟,不由有些好奇,他问方木森:“哥哥抽烟吗?” 方木森的回答让他有些意外:“抽,有些年了,我跟着陆董的时候他就在抽烟。” 但林与鹤从来没在陆难身上闻到过烟味,他正想问,就听见方木森说:“不过陆董现在戒了,已经半年多没有碰过。” 半年,坚持的时间很长了。 因为哮喘,林与鹤对呼吸内科的医科知识了解得最多,也见过很多案例。他知道能戒烟成功的人真的不多。 不过这是好事,他问:“是因为健康原因吗?” 方木森却道:“不是。” “是因为听说哮喘病人气管敏感,闻不得烟味。” 林与鹤愣住了。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这句话的含义,扔完垃.圾的陆难就走了过来。 “怎么还在外面站着?”陆难皱了皱眉,没有走太近,“上车,外面冷。” 林与鹤回神,进了后座。 他上了车,陆难却没有。林与鹤看见男人摘下手套,从方木森手里接过了一个提包,拿出一件新的风衣,换掉了外套。随后,陆难又用喷雾对着手腕和领口喷过几次,用便携的颗粒装漱口水漱了口。 完成了一系列繁琐的动作之后,陆难才拉开车门,坐了上来。 但在注意到林与鹤的视线之后,陆难顿了顿,问:“有烟味?” 没等林与鹤反应过来,陆难已经伸手打算去推门下车了:“你先回家,我走回去。” 林与鹤忙将人拉住:“不用,没有味道了!” 陆难回头看他。 林与鹤:“真的没有,我们一起回家把。” 许是见他的语气笃定,又或者是听见了那句“一起回家”,陆难终于没再坚持。 汽车开动,朝凤栖湾驶去。 林与鹤刚把手收回来,就听见陆难问:“今天下班早?” 林与鹤揉了揉鼻尖,说:“下午只办了一个取消见习的手续,所以走得早。” 陆难动作一顿。 “取消见习?” 林与鹤“唔”了一声,看着自己的手,说:“我去找了导师,说寒假要和家里人一起,就先取消了见习。” 陆难喉结微动。 他心中有些念头,但不好确认,沉默片刻之后,他还是问。 “是你父亲他们要过来?” 林与鹤摇了摇头:“他们不来。” 他抿着唇,看起来有一点紧张,但还是坦承地把话说了出来。 “我和导师说,要陪陪我哥哥。” 第 52 章 “我们学校的正式见习一般是在大四升大五的暑假开始, 大四的寒假暂时不做要求。” 林与鹤解释。 寒假见习的报名日期比较早,当时林与鹤是因为不打算回家过年,才报了名, 准备寒假待在燕城。 只是没想到才几个月过去,他已经有了想一起过假期的人。 “而且这次我师兄师姐都在,导师那边的人手够用。所以我去请假的时候, 他就同意……唔!” 林与鹤的话没说完,就被截断了。 从医院出来之前,林与鹤想起陆难的话,特意涂好了润唇膏才出来。只是才刚涂上这么短的时间, 唇膏就被吃了个干净,从清甜的雪梨味道,变成了凛冽的乌木沉香。 还带着一点柑橘薄荷的味道,凉凉的, 是刚刚用过的颗粒装漱口水。 林与鹤的左手手腕被捏住, 男人的拇指覆在单薄腕骨上方那片浅色的红痕,细细地摩挲着。即使因为时间太久, 不得不退开来给人一点空间, 用于呼吸, 陆难依旧没有离开太远。 他的额头抵着林与鹤的,在一倾身就能吻上的距离, 低低地问。 “有烟味吗?” 也不知陆难是失态还是自持, 亲过那么深, 才想起来问。 “会不会不舒服?” “没有……” 许是因为缺氧, 林与鹤整个人有些迷糊, 他迟钝地眨了眨眼睛,才终于开了口。 还很乖地, 一一回答了这两个问题。 “舒服。” “……” 这次陆难是真的失态了。 林与鹤总是不知道自己的举动会对男人造成多大的影响,于是这次,他就亲身体会到了。 接下来有很长的一段经历,让林与鹤为刚刚的回答感到了真切的后悔。 等到终于能下车时,林与鹤正庆幸医院离家不远,让那些事得以结束,但等他进了家门才发现,刚刚只是中断,不是终止。 后面还有很多。 很多很多句“这样舒服吗”的询问,很久很久的反复验证,陆先生勤勉认真,亲身上阵。 以至于林与鹤之后对“舒服”这两个字,都产生了一点阴影。 经过一整天的慎重考虑,林与鹤决定取消见习,陪陪家里人。 结果他在家陪哥哥的第一晚,就差点被困在了床上。 第二天,林与鹤直接睡到了中午。 身体与精神的疲惫仿佛都在这长长的一觉中消弭散尽,接着,林与鹤就开始了真正的寒假生活。 每天醒来后看看书,散散步,处理一下合伙人发来的工作,家里的书房很大,林与鹤还把自己之前在学校没地方摆只好收起来的砚台、宣纸和毛毡都带了回来,久违地写起了毛笔字。 宽敞的书房里,林与鹤和陆难各占一侧。他们各自忙碌,交谈不多,但一抬眼,就可以看见对方。 书房的摆设越来越符合林与鹤的惯用,不只是书房,整栋房子都如此。 这座原本宽敞到有些空旷的新房,终于被一点点地填进了温暖的烟火气。 除了在书房工作,林与鹤也会外出,陆难很在意他的身体,每天都会叫他到外面走一走,当做锻炼。 虽然林与鹤觉得,他练得最多的其实是肺活量。 除了户型大,凤栖湾的绿地面积也很广,小区内树木葱茂,环境幽静,还有一个设施很全的小型广场。 广场地面平整光滑,正好适合林与鹤练滑板。天气好的时候,他就会跑出去练习,虽然进步不算多快,但玩得却很开心。 似乎运动真的可以让人心情变好。 又或许是受一起运动的人的影响。 单是看男人的身材,林与鹤也清楚对方的运动神经很好。不过让他意外的是,陆难似乎还懂得不少滑板方面的技巧,林与鹤在练习时,男人偶尔给出的几句指点都相当管用。 虽然以陆董日常的严肃形象,实在让人很难想象出他玩滑板的模样。 日子逐渐放松下来,林与鹤的心情也好转了许多,陆难和他说心理医生准备下个周末过来时,他也直接应下了。 不过在心理医生之前,却有人先一步来了。 之前一直说要来燕城大学的方子舒到了。 方子舒正在国外读大学,这次趁着春季假期回来,要来燕城大学参加一个寒假游学项目。她之前就和林与鹤说过这件事,到燕城之后,第一时间就过来找了他。 林与鹤尽地主之谊,带着她去参观燕大的校园。去之前,他还专门去问了陆难,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毕竟方小姐的父亲是泰平的合作对象,加上之前的婚约传闻,林与鹤怕自己举止不当,会影响到陆难。 “方小姐有什么特殊的喜好和忌讳吗?”林与鹤问,“我之前问过她,她只说什么都可以。” 陆难屈指轻敲膝盖,敲了几下,才道:“正常接待就好,不用担心太多。” 林与鹤点头,又问:“那用餐呢?逛完之后她想在附近吃顿饭,我还没想好吃什么,学校附近的饭馆都不大,方小姐会不会吃不惯?” 陆难双手交叉,道:“不会,选家特色餐馆吧。” “好。”林与鹤记下了,又说,“还有……” 陆难痒了很久的手终于忍无可忍,捏着林与鹤的后颈把他按回了床上。 “宁宁,你都还没有带我参观过学校。” 林与鹤:“……?!” 于是提问就此被中断了。 之后方子舒来时,林与鹤又问过陆难两次。但也就只有两次,后来就吃一堑长一智,不再问了。 一问就嘴巴疼。 和初见时一样,方子舒依旧温婉文静,很好相处。只不过她的衣着一直偏薄,林与鹤见了她几次,她一直穿着漂亮的裙装。 有次林与鹤甚至还看见方子舒穿了短裙和长筒靴,膝盖以上的部分就露在空气中,在将近零下十度的燕城,简直让人看着都忍不住觉得冷。 当时两人正好在逛学校商超,方子舒接下来还要去上课。离开超市时,林与鹤就单独买下了一个印有燕大校徽的午睡毯,给了方子舒。 接过礼物时,方子舒还有些意外。 林与鹤道:“可以盖在腿上,二教那边教室大,上课可能会有点冷。” “谢谢。”方子舒笑着说完,又道,“我想问个问题。” 林与鹤:“怎么了?” 方子舒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腿上没穿裤子呀?” 林与鹤愣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方子舒笑得不行,扯起大.腿上的打底给他看。 “我穿了啊,还是加厚款的,特别暖和!” 林与鹤茫然,看向那打底.裤的视线充满了疑问。 光腿神器,果然是直男无法触及的知识盲区。 笑归笑,方子舒还是很开心地收下了林与鹤的礼物。 “谢谢你的毛毯,我等下到了教室就拆开盖上。” 商超离校门不远,两人走出来的时候,正好遇见来接林与鹤的陆难。 一听见方子舒的话,再看她今天这身穿着,陆难的脸色当即就黑了下来。 接走林与鹤之后,陆难立刻给方家打了电话。 林与鹤对此并不知情,只不过几天之后,他再见到方子舒时,对方就已经换上了长到脚踝的大羽绒服。 羽绒服又厚又大,身材纤细的方子舒裹着它,仿佛裹了一床棉被。 那天正好下了点小雪,细碎的雪花中,方子舒不由仰天喟叹。 “嫉妒啊,那真是一个绿眼睛的恶魔。”1 林与鹤又是一脸茫然。 除了在学校里的几次,林与鹤和方子舒的见面其实也不算多,大部分还是在线上交流。 一天上午,林与鹤正在家,方子舒发信息问他。 【燕大在哪儿能打印东西呀?我有个表昨天忘了打,今天下午要交】 校内的确有几个打印店,不过现在是寒假,并不一定开门。 林与鹤把情况告诉了方子舒。 【表填好了吗?不然你发给我,我在校外打好帮你带过去,正好我下午要出门】 他要去给合伙人寄几份合同。 方子舒很快回他。 【填好了,太感谢了!】 文档很快发了过来,所占大小对一个表格来说有些大,林与鹤也没有在意,毕竟表格里经常会有图,文件大点也正常。 他接收完,抬头问刚走来客厅的陆难:“哥哥,书房打印机开着吗?” 陆难:“嗯。” 林与鹤说:“那我打印点资料。” 合伙人发来了一些资料和合同,他正好一块打印了。 书房的家庭打印机通过蓝牙连接,林与鹤用的平板之前安装过适配软件,这次直接把文档放进去就能打。 点下打印选项之后,林与鹤就把平板放在了桌上,去了一趟厕所。 等他回来时,微信已经跳出了好几条信息提示,放在靠垫上的手机持续地.震动着,数量还在不停地增加。 林与鹤打开.平板,就看见方子舒的消息跳了出来。 【我发错文档了!!】 中间夹杂着一长串流泪和道歉的表情。 【方:那个文档不是要交的表,新的这个才是!】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林与鹤回她。 【好,那我再把新的打一遍】 【方:……】 【方:上个文档已经打了吗?】 【林:对】 【方:……请尽快把它放入碎纸机】 【方:答应我,千万尽快t-t】 林与鹤有点意外,不过还是回了个“好”。 他翻上去看了一眼方子舒发来的文档,毕竟合伙人发来的文件林与鹤也还没点开看,这几个文件一起打出来,不太好区分。 但等林与鹤真正打开那个文档时,却发现,根本不需要区分。 因为这个文件并不会被错认。 文档是全英文的,花体标题下方,就是一行长长的提醒。 warning(预警):hurt/fort(疼痛/治愈),dominant/submissive(支配/臣服),spanking…… 林与鹤的目光停留在spanking那个词上,皱了皱眉。 他继续向下扫了一夜,第一页看似风平浪静,和预警中那些词没什么关系,但有两个词却很是显眼。 master(主人),slАve(主人的反义词)。 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了。 而且入目的内容中,通篇的人称用的都是he和him,没有出现女性角色。 文档在往下一拉,还有一张配图。 ……两个男人。 林与鹤猛地站了起来。 打印完毕的提示早就发到了平板上,打印机就在书房。 ……而且哥哥也在书房。 林与鹤猛然意识到了这个糟糕顶透的事实,他匆忙朝书房跑去,后背都开始发凉,仅剩的唯一一点希望,就是盼望着陆难还没回书房。 书房不算远,但这短短几步路,却让林与鹤觉得格外漫长。 来到门口时,他甚至觉得手臂有些发酸,开门时都有些费力。 不过不知是不是上天听见了林与鹤的祈祷,门被打开时,书房里居然真的没有人。 林与鹤朝四周扫了一圈,长长松了口气。 幸好。 他不敢耽搁,匆忙走到打印机旁,想把打出来的东西拿走,抓紧毁尸灭迹。 可等看到那些纸张时,林与鹤的耳边却忽然嗡地一声。 那些打印好的纸张,居然已经被分门别类,用无痕钉订好了。 而摆在最上面的文件,赫然就是方子舒发来的那个文档。 大大的warning明晃晃地印在上面。 林与鹤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门口传来了一点声响,林与鹤回头,就见陆难正端着水杯,抱臂靠在门框上看着他。 见林与鹤看过来,陆难扫了一眼他手中的文件,微一扬眉。 “你喜欢这种?” 053 “不是。” 林与鹤的唇。瓣有些发干, 他摇头,努力解释。 “是朋友发给了我一个文档,想让我帮忙打印,结果发错了内容, 才打印成了这个。” “朋友?” 陆难走过来, 问。 “嗯。” 林与鹤下意识地把正面朝上的文件往怀里挡了挡。 他实在不好意思再让哥哥看见。 陆难走到他面前:“耿芝?” 耿芝是林与鹤的合伙人, 这次一起打印的合同就是他发过来的。 林与鹤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是, 是……方小姐。” 他不是有意想要出卖方子舒,不过这种事想来不可能瞒得住陆难,而且毕竟方子舒身份特殊, 牵扯到方家和泰平的合作, 林与鹤不好隐瞒,怕耽误了什么, 最后还是说了。 “哦。” 陆难端着水杯,脸上看不出什么波动。 林与鹤有些无措地继续解释:“方小姐下午有个表要交, 我帮她打印了一下……” 他说着,水杯已经被举到了他的唇边。 陆难抬了抬下巴, 示意道:“喝一点。” 林与鹤的唇的确有些干,他手里还抱着文件,腾不出空,只能就着陆难的手喝了一口。 等他喝完, 陆难才道:“什么时候交表?” 林与鹤说:“我打算下午一点去学校把表给她,顺便去寄个合同快递。” 陆难拿着水杯抿了一口。 “我送你去。” 男人没有再多说什么,下午出门时, 他也只是送完人就离开去开会了。 林与鹤悄悄地松了口气,这件事好像就这么被揭了过去。 没过几天就到了周末, 陆难找的心理医生到了燕城,林与鹤也如约去见了他。 这位心理医生之前一直在国外工作,这次见面也不是在心理诊所,而是在一个研究所的办公室中。 一见到那位心理医生,林与鹤就吃了一惊。 医生戴一副细边方框眼镜,温文儒雅,彬彬有礼,他已经四十多岁了,脸上却完全看不出年纪。 林与鹤意外:“……谢叔叔?” 对方居然是他小时候认识过的叔叔,他。妈妈。的同事,谢明深。 虽然已经将近十年没有见过,不过谢明深的外表几乎没怎么变,所以林与鹤一眼就将人认了出来。 谢明深笑着,他的眼角带一点笑纹,露出只有到了这年龄才能积淀出的平和可亲。 “宁宁,好久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他说:“之前看信息时还以为是重名,没想到真的是你。” 看样子,谢明深也是刚知道这件事。 林与鹤的妈妈是一位心理医生,七岁时,林与鹤和妈妈离开乡下回城读书,认识了同一家诊所中的谢叔叔。两年后,林妈妈去世,林与鹤被常年在全国各地出差工作的林父接走,之后也就和这个叔叔断了联系。 后来林与鹤学习心理学,在看文献时也见到过谢明深的名字,此时对方已经成了国外知名大学的客座教授,学术成果颇为丰硕,俨然成为了这个领域的佼佼者。 林与鹤当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会再遇见对方。 两人聊了几句近况,这次偶遇的确是缘分,不过这次的目的也不能忘,简单交谈之后,谢明深便将陆难请了出去,开始单独与林与鹤聊。 林与鹤也学过心理学,但一方面医者不能自医,再者他学的都还只是课本上的理论知识,没有办法与专业的心理医生相比。所以这次就诊,全程都是谢明深做主导。 林与鹤小时候认识谢明深时,对方就已经是很出色的心理医生,这么多年过去,谢明深的进境更深。他只是坐在那里,仿佛就能让人自然而然地给予信任,想要将自己倾诉给他听。 两人的交谈并没有太明确的目的,气氛也很是放松,比起治疗,倒更像是聊天。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这次交谈就结束了,约好了下次的时间之后,谢明深就把林与鹤送了出来。 “这边有个项目,我最近一直都会在燕城,时间很宽裕,我们慢慢来。” 本来心理咨询也是个长期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 林与鹤点头,谢过了对方。 他出来,谢明深又和陆难交谈了些什么,然后陆难才和林与鹤离开。 两个人走下楼,陆难问:“感觉还好吗?” 林与鹤说:“还好。” 正值化雪,气温有些低,天空白茫茫一片,看不见蓝。 林与鹤揉了揉鼻子,室外有风,他的鼻尖被冻得有些冷。 林与鹤其实觉得有一点不舒服。 谢明深是个很厉害的心理医生,专业水准毋庸置疑。林与鹤学过心理学,对他除了幼年结识的熟悉,还有一种专业上的向往和敬重。 不过或许也是因为林与鹤学过心理学,才总会忍不住去想那一个小时的交谈对话,总在思考其中的问话技巧,和属于医生的诱导。 尽管交谈很轻松,林与鹤依然生出了一种被探究的感觉。 他很清楚,其实这并不是因为医生,而是他自己的问题。 也是经过这次交谈,林与鹤才发现,他的确在抗拒敞开内心。 而早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陆难就发现了这一点。 还帮他寻求了最专业的解决方式。 林与鹤并起双掌,揉了揉脸。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 慢慢来吧。 心理咨询的频率不算太高,基本每次都会间隔两天以上,一方面因为谢明深还有工作要忙,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每次谈话对于林与鹤来说都是一场消耗,中间需要休息缓和,并不适合太过频繁。 而在做完三次咨询之后,林与鹤又收到了方子舒的消息。 方子舒说,陆难差人问她那个文档的事了。 那次错发之后,方子舒和林与鹤解释了文档的事,说那是自己的兴趣方向之一,是找到的文学资料。 林与鹤自己其实没什么想法,他对性和爱都不怎么在意。 但他知道别人不会这么看,对着一整张的露骨词汇,很难会有人平心静气。 林与鹤担心的,是哥哥的想法。 那种感觉就像是偷看小黄书被家长抓。住一样,林与鹤自小乖巧懂事,在自己父母那里都没经历过这种事情,没想到居然会发生在陆难面前。 他只能拿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来安慰自己,努力想尽快忘掉这种窘迫无措的感觉。 可他却没有想到,陆难居然还在过问这个文档。 方子舒说:“陆董的助理找了我,问我你收到后有没有和文件内容有关的反应,我说了没有。” 虽然林与鹤不知道,但其实陆难从来没和方子舒直接联系过,之前有什么事都是通过方父,这次因为文档内容特殊,不好联系家长,才让助理去。 方子舒有些愧疚,这毕竟是由她的手误引起的。 她担心林与鹤会被误会,所以尽管这个话题私。密到似乎不太适合被讨论,方子舒还是决定和林与鹤说一下。 “那个文档里面的内容……就是bdsm,它其实是分成两个类别的。” 她轻咳一声,说。 “一类是文字作品,就像那个文档,它停留在纸面上,最多也就是被传阅,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这些文字作品大多以幻想为主,与现实有所出入,和实际的区分也比较明显,很多操作读者都清楚不可能实现。 “另一种则是真实的虐恋行为,有人会真的去做这些事,并以此为乐……还形成了单独的圈子,这也是真实存在的。”方子舒说得有点艰难。 她最担心的,是林与鹤被误会成这一种。 “我和陆董的助理解释过了,说完全没有。”方子舒抓抓头发,“不过我怕陆董误会……” 陆难这样的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看黄色小说的样子,可能直接误会成了后一种也说不定。 她说得不算很直接,不过林与鹤听懂了。 方子舒歉意道:“不然我再和他的助理解释一下……” “……不用了。”林与鹤捏了捏眉心,“我和他说吧。” “陆先生最近工作也比较忙,说不定就把这事忘了。” 方子舒说着好,心里却觉得,陆难会把林与鹤的事忘记的可能性不大。 两人又简单说过几句,电话便挂断了。 林与鹤捏住手机,顿时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他的心情并不像是他和方子舒说话时的语气那么平静,事实上,当方子舒说真的有人这么做时,他就已经生出了强烈的不安。 静。坐片刻之后,林与鹤打开浏览器,搜索了一下方子舒所说的圈子。 外网的图片和视频资料相当露骨,几乎毫无遮掩,林与鹤看了没多少就直接关掉了。 这个圈子的确存在,而且比他想象中更庞大、深入、花样百出。 林与鹤越想越心惊。 他并没有这方面的倾向,但真正的情况实际上也很难向人解释。而且方子舒发来的那个文档中还涉及了痛觉快。感,林与鹤回想起陆难在放假当天晚上说过的话—— “牛奶或许还有助眠的作用,那做。爱呢?” “做。爱就是借别人的手,来光明正大地惩罚自己,是吗?” 男人说这些话时的神情与语气,林与鹤现在想起时还会背脊发凉。 可那文档里的内容,却正好和这话对上。 林与鹤简直坐立难安。 他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去和陆难解释一下了。 更让林与鹤不安的,还有去做心理咨询时的事。 第二天的咨询结束后,林与鹤走出谢明深的办公室,在他学生的指引下去吃茶点,而在离开之前,他又看见了谢明深和陆难在交谈。 这几次都是这样,每当和他交谈结束,谢明深都会去和陆难聊。 林与鹤知道不能多想,或许两人谈的是其他事情。 但这种感觉,真的是太像医生和家属瞒着病人在交谈病情了。 当晚回去之后,林与鹤经过仔细考虑,终于在睡前的卧室里,叫住了陆难。 “哥哥,”他抿着唇,“……我想和你谈谈。” 陆难正要把喝完的雪梨汤碗拿走,闻言,道:“怎么了?” 林与鹤不适合喝牛奶,但他喜欢雪梨。冬季天干,他的喉咙和气管都有些敏感,睡前喝点雪梨汤,正好能润一润。 雪梨清甜,林与鹤喝完后已经漱过了口,唇齿间还留有一点甜意。 但他此刻的心思却完全无暇顾及雪梨了。 “……是之前那个打错的文档的事。” 林与鹤浅浅地吸了口气。 “那只是个纯粹的误会。” 他已经考虑过很久,真正解释时却还是觉得很难。 “我没有相关的兴趣,没有做过那些……也没有想要借此寻求慰藉。” 卧室的隔音很好,林与鹤的话说完,室内就再听不见其他的动静了。 过了一会儿,才有“叮”的一声轻响。 陆难将碗放在一旁桌上,迈步走了过来。 他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单手撑在床铺,视线与林与鹤平齐。 “方子舒找你了?” 男人一开口就猜中了原因。 林与鹤“唔”了一声。 陆难说:“我的确去做了些调查,如果打扰了你,我向你道歉。” 林与鹤怔了怔,摇头:“没事的,我只是想解释一下我没有……” “嗯,我知道了。”陆难望着他。 “宁宁,我会去调查,不是因为不想让你做那些。” 他抬手,帮人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额发。 “我只是想了解你。” 男人的手很温暖,让人忍不住想要贴上去。 “是意外的话就当个插曲。” “是爱好的话,我陪你。” “我陪你”这三个字被说得太过轻描淡写,以至于林与鹤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它的真实含义。 感情这个领域里,林与鹤完全是从零开始,或许之前还是负数,但从陆难身上,他却一次一次地亲身感受到了,喜欢这两个字。 原来有人会为另一个人考虑到这种地步。 陆难告诉他。 “我来,至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054 林与鹤眼眶有些发热。 堆积的情绪翻涌着, 用再缜密的言语都无法描绘完全。他只知道自己想离那热源近一点,再多一点。 然后男人就俯身下来,亲了亲他的眼睛。 那动作很轻, 却像是补足了热量,暖洋洋的, 让人愿意开口,想要表达。 “我没有想主动伤害自己。”林与鹤轻声说。 陆难又亲了亲他, 像奖励, 也像是太乖了,亲不够。 “我知道。”陆难说, “你做得很好。” 他又坐得离林与鹤更近了些, 贴着男孩, 一伸手就能将人揽住。 “心理咨询也是。” “医生说进展很好,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们的时间很多。” 林与鹤点了点头。 他一直体寒怕冷,常年手脚冰凉,现在却发现情况似乎没有那么艰难, 一个拥抱就能让他感受到温暖。 低落的心态似乎也一样,能被人察觉到关心一句就足以缓和。 有些人从不索取, 得到一点点都觉得太多。 林与鹤学了很久的心理学,还是第一次有这么真切的实际体验,原来有人的几句话和几个动作就会有这么大的作用。 他的情绪好转了许多,正想说谢谢, 却听见陆难说。 “不过那种事也不只是伤害, 当做情趣也可以。” 林与鹤怔了怔, 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 他盯着陆难的脸,很想知道对方是不是突然被人假扮了, 甚至想伸手碰一碰对方的脸皮。 可他还是低估了男人,说着这么不正经的话,陆难依旧面不改色,还能顶着冷冰冰的神情,压下来把人亲到发软。 软得化了,连指尖都开始发热。露在外面的白.皙皮肤全部染上了一层薄红,整个人都被招惹地变成了漂亮的粉红色。逃不开,于是就软成了一团,缩在男人怀里,被罪魁祸首紧紧地抱着,完完全全地圈住了。 哪里也不能去。 哪里也不想去。 —— 温暖的夜晚总是会让人睡得很好,休息得好了,精神也能跟着放松一点。 再去做心理咨询时,林与鹤的心态就平缓了一些。 虽然这个过程还是会损耗精力,让人觉得疲惫。 一个小时聊完,林与鹤的感觉和结束了一场小考也差不多了。 许是看出了他的情绪,结束后,谢明深没有再和陆难聊,反而招呼着林与鹤去了会客厅。 会客厅的布置比办公室更舒适一些,还有人端来了丰盛的茶点,可以任由想用。 其实不管装潢如何,能离开那个办公室,林与鹤也会觉得轻松一点。 “来,随便吃。”谢明深热情地招呼着林与鹤。 他从书架上拿下了一本薄薄的书册,走过来,坐在了林与鹤身边。 “这是我前两天收拾东西时翻出来的,正巧你在,就拿来想和你一起看看。” 谢明深将书册翻开,林与鹤才看见,那是一本相册。 里面的照片都有塑封,被保存得很好,但仍旧能看得出来,这些照片已经有些年头了。 谢明深看着照片,声音带着怀念:“一晃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林与鹤一眼就看见了照片上的妈妈。 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照片上,妈妈容貌依旧,她微笑地望着镜头,眉眼间带着温柔的笑意。微风拂过她如云的微卷长发,就连太阳也像是偏爱美人一般,为她恰如其分地打足了光。 那些照片被保存得太好,以至于让人恍惚间觉得画中之人就像是重新站在了眼前一样。 “云瑶可是我们那远近闻名的大美人,走在路上都会有人主动上来问,问她想不想去做明星。” 谢明深说。 “还有好多人想追她,我记得诊所旁边有家花店,那家店每天都会收到给诊所送花的订单,后来云瑶就去找了老板,让他再有花就直接送到街角的幼儿园。” “她刚来诊所的时候是冬天,那时候她每天都接送你上学,但还有人不愿意相信她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孩子。” 谢明深笑了笑。 “后来天气暖和了,你偶尔会不戴口罩,他们看见你的长相,才不得不死心。” 林与鹤和妈妈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大眼睛,小酒窝,发色偏浅,唇红齿白,像个混血的小天使,脸蛋软得让谁看见都忍不住想亲一口。 谢明深说:“长大了你也还是很像她,所以这么多年没见,我还是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了。” 林与鹤浅浅地笑了笑,唇抿得有些紧。 相册又翻过几页,照片中还出现了小时候的林与鹤。 他正地坐在窗边大桌子旁,翻着一本很大的课本。 林与鹤从小一直很乖,即使是七八岁这个其他男孩子皮到上房揭瓦的年纪,他依然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前,认认真真地写作业。 谢明深说:“我记得那时你经常会在云瑶的办公室里写作业,大家都夸你,不用家长看着就能把作业写完,字还写得那么漂亮,把诊所里那群有孩子的叔叔阿姨羡慕地不行。” 林与鹤唇角弯了弯,无意识地捏着手指。 “辛苦叔叔阿姨们照顾我。” “哪里说得上辛苦。”谢明深语气很和缓,“你又乖又懂事,每周不去的那几天,大家还会想你。” “当时大家还准备了玩具,怕你在诊所太无聊,不过你一直在写作业看书,好像也没怎么玩过。” 谢明深回忆着,说:“我记得那时候你什么都不要,有份点心就能乖乖坐好久。有个客人送了两盒手工糕点过来,因为太甜,大家都只分了一盒就没再动。结果第二天,冰箱里剩下的糕点不见了,有人好奇去哪了,才见你说,你问过妈妈可以吃,就自己吃掉了。” 当时小林与鹤怯生生的以为自己犯了错的模样,可把大家都心疼坏了,忙哄着他说没关系,随便吃。 之后诊所里每天又会有人准备甜食点心,留着给林与鹤吃。 “那时候你是真的很喜欢甜食。” 谢明深说,他看了看林与鹤面前的茶点,问。 “现在不太喜欢了吗?我看这些甜点你都没怎么动。” 林与鹤收紧了手指,停了一瞬才开口。 “嗯,长大口味就变了吧。” “这样吗,”谢明深说,“我记得你小时候还会随身带着糖果,云瑶也说你越甜越喜欢,喝粥都要加糖。” “大家都说没见过这么喜欢吃甜的小孩,我还以为你现在也会喜欢,所以特意准备了这些。” 林与鹤抿了抿唇:“谢谢您。” “不用不用,”谢明深摆手,神色像是有些可惜:“现在真的不吃甜的了吗?” “嗯。”林与鹤屈指擦了下鼻梁,说,“不吃了,怕蛀牙。” “蛀牙?”谢明深问,“你牙疼过吗?我看你的医疗记录,好像没看到过去牙科就诊的资料。” 他说:“我记得你那时候吃糖吃得多,诊所里大家也担心对你的牙齿不好,云瑶还说让你小心蛀牙,结果你很骄傲地说不会,你每天都有好好刷牙。” 林与鹤沉默了下来。 “是之后疼过吗?”谢明深问:“怎么现在担心起蛀牙了呢?” “……没有。” 林与鹤声音发干,额角有些抽痛,像是说话都会耗费掉许多力气。 “妈妈……她离开前,和我说,要小心蛀牙。” 照片上的妈妈面色温婉,眼波温柔,林与鹤已经很久没回忆起过这样的妈妈,以至于今天见时都觉得有些陌生。 他记得更深刻是插着呼吸管躺在病床上,瘦得连骨节都分明凸显出来的妈妈。妈妈面色灰白,目光还是温柔的,冰凉干瘦的手掌握着他的手,声音断断续续,身体已经虚弱到开口都无法连贯。 “照顾好自己,别挑食,吃完糖要记得刷牙,当心蛀牙,有事找爸爸。” “妈妈要休息一会儿,乖宁宁,你要,好好长大……” 055 人在难过时总会这样。原本已经将痛苦压住了, 可以勉强撑过去,反倒是在被人关心的时候,情绪会突然决堤。 林与鹤单薄清瘦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呼吸声沉闷又急促。 他没有说话,陆难也没有再追问。 男人伸手,掌心轻轻地覆住了林与鹤的后脑,将他的脸更深地按进了自己的怀抱之中。 风寒天冷, 行驶的汽车中, 陆难双手圈揽着林与鹤, 用怀抱为他筑出了一座城。 回到家后已经是傍晚。林与鹤的情绪依旧不是很好, 被陆难盯着吃了些东西, 洗漱之后,他很早就去休息了。 陆难进卧室时要晚一些, 床上的男孩呼吸轻浅,已经睡着了。 陆难俯身轻轻吻了吻他的眉心, 无声地重复了一句。 好梦。 可是这一晚实在是太过漫长,夜最深时, 寂静还是被急促沉重的呼吸声所打破。 林与鹤忽然被惊醒, 满身冷汗,黑暗中依旧苍白得显眼的修长手指, 在光滑的真丝织物上攥出了明显的褶痕。 他的呼吸一变, 陆难也醒了。 “宁宁?” 林与鹤没有回答,陆难打开了床边灯光柔和的夜灯,拿过床头的保温杯,将人扶着坐起来, 给他喂了点水。 水喝得不多,还有一点顺着唇角滑落。陆难用指腹将那湿痕抹去, 放下杯子,伸手关掉了夜灯。 足以隐藏一切的黑暗,似乎能让失态的人稍稍心安。 “做噩梦了?” 陆难伸手将林与鹤圈住,低声问他。 “想和我说说吗?” 林与鹤的身体还在发抖,喉咙里发出了一点含混的压抑的声响,并不成句。 他的双手紧紧握住了陆难的手臂,像握住仅剩的稻草一样,不肯放。 陆难用另一只手抱紧了他,轻吻着他柔软的侧颊,很轻很慢地,将那颤抖一点点吻去。 没有交谈,于是只剩下了轻柔的亲吻,用这无声的安抚,慢慢将人哄睡。 久到不知什么时候,怀中人的呼吸才重新平稳了下来。 而那双抱着陆难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第二天清晨,林与鹤醒得早,于是也就看见了还躺在身边的男人,以及自己缠着对方的姿势。 昨晚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大半,但到底也还剩下了些许,林与鹤带着歉意开口:“抱歉……昨天打扰哥哥休息了。” 男人之前好像一直不怎么喜欢林与鹤的客气,对这种“抱歉”、“辛苦”的说法也都一直会回答“不会”。但这次他却并没有这么说,陆难低头看了看林与鹤那苍白的面色,沉默了一下,忽然说。 “道歉应该怎么做?” 林与鹤愣了一下,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对不起。” 陆难看起来好像还是不怎么满意。 林与鹤茫然地看着他,有些无措,陆难盯了他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能强硬到最后。 男人压下来,在柔软的唇.瓣上亲了一下。 亲完,他又问:“会了么?” 林与鹤那过于苍白的面容上这时才终于被羞赧染上了一点生动的红。 陆老师不厌其烦地追问答案:“嗯?” 林与鹤不得不轻声开口:“会了。” 陆老师:“那来实践一下。” 不只是实践一次,为了巩固学习效果,认真严肃的陆老师还把人压着复习了好几遍,才终于结束了这场教学。 —— 白天陆难有会,要去公司。林与鹤自己待在书房里看了会儿书,但效率一直不算高。 最后他索性把书收了起来。 今天的阳光不错,林与鹤正想着要不要去外面转转,就收到了沈回溪的消息。 【沈:今天有空没?我拿到了几张燕城方程式比赛的门票,要不要去看看?】 林与鹤对运动的兴趣并不只局限于滑板,他对比较刺.激的极限运动都有好奇。再加上陆难之前说过自己妈妈是方程式赛车手的事,他对这类比赛的兴致就更多了几分。 加上现在也没什么事,林与鹤就回了一句好。 出去还能散散心。 今天找他的人并不止沈回溪一个,林与鹤这边刚回完,又收到了来自方子舒的消息。 【方:好不容易今天没课,燕城有什么好玩的吗?我想去逛逛】 名胜景点之类的方子舒之前都逛过了,没什么兴趣,她想去点新鲜的地方。 林与鹤之前一直在攒钱,去过的符合方子舒要求的地方并不算多,他想了想,干脆把沈回溪介绍给了方子舒。 【这是我舍友,他对这方面了解的可能多一点】 之前两个人都参加过陆难和林与鹤的订婚,虽然不认识,但彼此也听说过对方的名字。 沈回溪也很痛快地答应了,对于他们这种家庭,人脉自然越多越好。 林与鹤把两人的名片推给了对方,没多久,他就被拉进了一个三人小群里。 【沈:既然都没事,就一起去看比赛吧】 方子舒居然也对比赛感兴趣,打算跟两人一起去。 【沈:我开了车,直接去接你们】 赛车的比赛场地有些偏远,开车都要将近两个小时,但这比赛比林与鹤想象中跟火爆,偏僻的地理位置丝毫没有影响观众们的热情。 三人抵达时,场地外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候场。沈回溪拿的是包厢的票,可以直接走vip通道,他们提前进了场。 比赛在一个半小时后开始,观众席已经开始入场了。尽管赛场很大,但因为人员众多,现场还是有些嘈杂。 三人在包厢落座,这个包厢位置很好,不仅视野开阔,能近距离目睹赛况,还正处在赛道的重点位置,可以看到最后时刻的冲刺。 林与鹤和方子舒都是第一次看赛车比赛,沈回溪给他俩科普了不少相关知识。不过离比赛开始还早,他们也没有一直聊赛车。 方子舒和沈回溪之前虽然没怎么聊过,但彼此圈子重叠,共同话题很多,而且方家和沈家也有利益合作。再加上他们性格都很好,聊起来也很融洽。 因为林与鹤在,他们还聊到了订婚宴。方子舒说:“我听朋友说,陆佳怡最近好像要来燕城。鹤鹤知道这事吗?” 陆佳怡就是订婚宴上的那个红裙子女生,也是陆难的表妹。 林与鹤摇摇头。 哥哥从香江回来后,他就没再关注过陆家的事。 沈回溪皱了皱眉,显然对她的印象不怎么样。 “她来做什么?” 方子舒说:“不清楚哎,就是我朋友看见她发了个动态说要过来。听说陆家最近有点动静,可能她是来找陆董的?” 香江.的那些事情虽然还没有公开宣布,但瞒不过消息灵通的人。 几人正聊着,林与鹤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是陆难打来的。 包厢虽然位置很好,但也是露天的,周遭不免有些嘈杂,林与鹤和两人说了一声,便起身去通道内接电话了。 “喂,哥哥?嗯,我已经到赛场这里了……” 林与鹤走远,方子舒看着他的背影挑了挑眉,朝沈回溪做了个口型。 查岗? 沈回溪笑了笑:“十有八.九。” 看来有相同感受的并不止她一个。 方子舒感慨:“我之前一直觉得陆董是那种娶了老婆也照旧会冷冰冰的人,但没想到他能冷冰冰地接送老婆上学。” 她看了看林与鹤离开的方向:“我最近一直在怀疑,鹤鹤晚上回家都还可能有门禁时间。” 方子舒比两个人的年纪都小,原本叫的是与鹤哥,听见沈回溪叫鹤鹤,也跟着这么叫了。 沈回溪笑:“自信一点,把怀疑去掉,肯定有。” 他们一致达成了共识。 两人又聊了几句,话题重新回到了陆难的那个表妹身上,沈回溪问:“她对鹤鹤的看法是不是不太好?” 方子舒点了点头。 岂止是不太好,简直是恶意很明显了。 方子舒说:“我一直觉得她这人挺奇怪的,我和她不熟,当初是她主动托朋友找上了我,拐弯抹角地说了没几句,就问我是不是要和陆董结婚。” 结婚的消息并不是真的,但方子舒也没打算和一个刚认识半小时的人说这个,而且真要传出去变了味,可就是她要背锅了。 方子舒没有回答,把这个问题扯了过去。 见她不肯说,上一秒还在热情聊天的陆佳怡下一秒就没了动静。 方子舒没怎么在意,之后她得知这人是陆难的表妹,又去查看了一下对方的信息,结果发现这人直接把她删了。 方子舒:? 莫名其妙。 最莫名其妙的还在后面,陆董订婚那天,方子舒见到了陆佳怡本人,这个把她删掉的人忽然又主动找上来和她搭讪,还明里暗里地指责陆难订婚对象根本不够格,拉低他们陆家人的档次。 陆佳怡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陆家要选什么形象代言人一样。 当时周围的人太多,方子舒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她的内心已经开始吐槽了。 这位是哪国来的公主?连“平民”这种词都用上了,还真当自己有什么高贵血统呢。 “反正这人一直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说话也是,非说什么‘我听不懂你们的话,还是用英文交流吧’。” 直到现在回忆起来,方子舒还是忍不住想要感叹物种的多样性。 沈回溪听完,皱了皱眉。 他知道一点陆家和陆董的情况,陆家一直很傲慢。因为不满陆难自己选定结婚对象,陆家甚至连订婚仪式都没有派人来参加。 那么问题就来了。 “她既然这么看不上,为什么还来参加了陆董的订婚仪式?” 方子舒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不过订婚那天她一直在针对鹤鹤,并没有怎么说过陆董的坏话。” 方子舒回忆了一下。 “我记得当时有人夸陆董,她还挺满意的样子,还说陆董性格冷,只有对认识时间久的人才会好一点。然后又说什么这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订婚对象肯定不够资格。” 会在人家订婚宴上这么说话的人,方子舒还是第一次见。 “我感觉她这人真的听一言难尽的。”方子舒说,“这次她来,不会影响到鹤鹤吧?” 她会提起陆佳怡,也是想给林与鹤提个醒。 “等鹤鹤回来,再和他说一下吧。”沈回溪道,“应该没事,我觉得陆董会处理好的。” 林与鹤回来,三人又聊了聊,林与鹤道了谢,也没再表现出什么。 沈回溪感觉出来他今天的情绪似乎一直不是太高,便没有多谈,扯开话题聊了些轻松的。 不久,比赛就开始了。一辆辆炫丽的赛车呼啸而过,肆意张扬的飞驰似乎也冲散了心头盘亘的情绪,让人沉浸入了这激烈的赛事之中。 等比赛结束,三人又去吃了顿饭,林与鹤回到凤栖湾时,已经是傍晚了。 陆难还在忙工作,没有回来。林与鹤就自己去附近广场转了转,当做散心。 虽然是冬天,广场上依旧有不少人。林与鹤带了滑板出去,和最近认识的板友一起做了练习,练到最后,都有些出汗了。 将近晚上十点时,陆难来广场上接人,林与鹤才和他一起回了家。 到家后,林与鹤如愿的累到开始发困,洗漱之后就准备睡了。身体的疲惫带来了休息的渴求,入眠后也可以让思绪停歇片刻。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跑得太久,受了凉风,林与鹤的气管又有些难受,开始断续地低咳。 不过他早就习惯了,冬天原本就是哮喘发作的高峰期。陆难问他时,林与鹤也说没关系。 “可能太累了,休息一晚就好了。” 陆难双手撑在床铺,将人笼罩在自己身下,他眯着眼睛看着林与鹤,神情似乎不太相信。 “真的。”林与鹤又保证了一遍。 想着昨天耽误对方睡觉的事,他还有些歉意:“哥哥也早点休息。” 陆难薄唇未泯,没有说话。林与鹤看了看他,主动上前,贴了贴男人冷硬的唇线。 “晚安。” 他刚退开一点,就被另一个人重新拉回了距离。 晚安吻总是很甜。 只是到了第二天清早,情况就不太好了。 林与鹤的低咳并没有加重,但他头晕腿软,喉咙肿痛,鼻音重得像带上了哭腔。 他到底还是感冒了。 因为头晕,林与鹤醒得有些迟。陆难已经离开了,这两天他在忙一个并购案,走不开,再加上临近年底,工作任务相当繁重。 林与鹤发现自己感冒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幸好哥哥不在。 第二反应是,下次的心理咨询好像可以推迟了。 不过这幸.运也没能坚持太久,晚上陆难回来时,林与鹤的情况还是被发现了。 “都什么症状?发烧了没有?”陆难的衣服还没换下来,只把袖口解开了,露出紧实有力的小臂。 但他皱着眉抬手覆上人额头时,动作却轻得像温柔的落吻,“去拿过药了吗?” “没发烧,就是有点鼻塞。”林与鹤乖乖地任人动作,瓮声瓮气地说,“家里有药,就是普通感冒,没事的。” 他的“没事”在陆难那里的可信度显然不高,陆难又盯着他量过了一次体温,发现确实没什么异常后才停手。 陆难问:“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气管疼不疼?” “没有。”林与鹤摇头,安慰说,“其实就是换季感冒,一到这个时候就容易得,我习惯了,真的没事。” 只是陆难听完他的话却并没有被怎么安慰到,听见那句“习惯”时,男人的眉心反而皱得更紧了。 但现在也不好和病人讨论别的,陆难反复确认过林与鹤真的没事之后,才催他去吃药,早点休息。 林与鹤答应得很乖:“我去洗个手,一会儿就吃。” 因为有前科,陆难原本想监督人把药吃完。但他的电话响了起来,就只能暂时先去处理了一下工作。 等陆难再有空去看林与鹤时,已经到了休息时间。 “药吃了么?”陆难问。 林与鹤说:“我刚拿到屋里来,现在吃。” 尽管不是很及时,不过陆难的确看见了林与鹤拿来的水和药,就没有再多问。 等他洗漱回来,林与鹤已经吃完药躺下了。 陆难上前,床上的人呼吸平静,似是已经睡了。 感冒本来就要多休息,而且药里可能也有催眠成分,陆难便没有再打扰他。 帮人将被角掖好后,陆难就关掉了房间里的灯。 只是他没有想到,灯才关掉没多久,身旁本该睡下的人却突然开始闷咳,声音断续压抑,透着难以忍耐的痛苦。 陆难刚一伸手,就听见一声痛苦的呛咳。 “咳、咳唔……” 他心口一紧。 “宁宁,怎么了?” 灯光重新亮起,陆难这才看清男孩脸上的痛苦神色。 他已经坐了起来,正掩唇低咳着,面色有些涨红,似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陆难伸手帮他在后背上顺气,却没有多少效果。最后,还是男人伸手过去,掐住那白.皙颤抖的脖颈,卡在喉管处的手指猛然收紧,才让林与鹤在剧烈的呛咳声中,把东西吐了出来。 陆难迅速撤开了力度,却还是在那细腻皮肤上留下了鲜艳的指痕。 他的另一只手接住了林与鹤吐出来的东西,躺在掌心中的赫然是一颗湿漉漉的白色药片,还有一个被融化了小半、已经看不清颜色的胶囊。 卡住林与鹤的,正是他刚刚吃下去的药。 胶囊已经被融化了一点,里面的药粉撒了出来,苦得林与鹤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被苦得舌尖发涩,两颊发麻,就着陆难的手喝完两杯水之后,才稍稍把那味道压下了些许。 但那苦味太难散去,呼吸时依旧满是痛苦。 林与鹤又自己喝了一杯水,才终于能够开口。 “药……太大了,没吃下去。”他小声和陆难解释。 陆难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他沉默了几秒,似是花时间将翻涌的情绪压退了些许,才道。 “吃得太急了?” “不是。”林与鹤说,“是我吃药一直很难……总是容易吞不下去。” 林与鹤从小吃药就很困难,他的喉咙似乎天生很窄,正常大小的药片都很难吞咽下去。经常要喝掉很多水,等药片都开始融化了,才能勉强被顺下去。 药片都这样,胶囊就更难了。 陆难皱眉,问:“那你之前感冒时怎么吃的药?” 林与鹤看了他一眼,舔.了舔唇,很小声地说:“之前不吃,撑过去就好了。” 吃药的过程太过艰难,林与鹤小时候甚至宁愿捱着打针的疼都不想吃,长此以往,他就生出了不小的阴影。 反正感冒也是可以自愈的。 陆难:“……” 他的脸色更阴沉了。 男人的胸口起伏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他拿过了林与鹤手中空下的水杯,换了一杯新的温水,又把药箱也拿了过来。 趁着林与鹤喝水的时候,陆难戴上一次性手套,拿出一颗新的药片,用瓷刀切开,分成了小份。 胶囊不好拆开,容易伤胃,陆难就翻着说明书,找了包近似药效的感冒冲剂出来。 等林与鹤喝完水,小份的药片和冲好的药已经摆在了他面前的小桌上。 林与鹤摸了摸鼻尖:“谢谢哥哥……麻烦你了。” “我不觉得麻烦。” 陆难神色不虞,但还是开了口,“我宁愿你多麻烦我。” 林与鹤有些愧疚:“这是我应该自己做好的事……” 被这样将药切开冲好的对待,只在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遇到过。 陆难沉默了片刻,却说:“我不这么觉得。” 他剥开了一块不知从何处拿来的糖,淡淡的甜香味溢散开来。 “宁宁。” 陆难说。 “我更想让你来我身后,做个小朋友。” 056 林与鹤的脑海猛地空白了一瞬, 几秒后才重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来我身后,做个小朋友。 他又想起了婚礼前陆难曾经说过的话。 “你要对我更任性一点。” 林与鹤很难描述自己此刻的情绪,他看着男人抬手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发。 “你这个年纪, 本来也还是个小朋友。” 陆难俯身, 亲了亲他的唇角。 “现在, 小朋友该乖乖吃药休息了。” 明明没有发烧,林与鹤却觉得自己脸上有点烫。 林与鹤重新喝了一份药。虽然药片吞咽还是有些困难,冲剂的味道也很苦,但好歹没有再卡在喉咙里。 刚用水把冲剂的味道压下去, 他的唇边就被递来了一块甜津津的糖。 林与鹤顿了顿,然后听见陆难说。 “吃完我陪你去刷牙。” 男人的声线依旧低冷,像是冷硬的钢筋铁骨, 在这个寒冷的、生着病的夜晚,构建起了遮风避雨的庇护之所。 林与鹤沉默了数秒,最终还是启唇, 含.住了那颗清甜的软糖。 糖一入口, 被苦到发麻的唇齿终于得到了些许缓和,品出了一点惬意的、熟悉的甜。 林与鹤眯了眯眼睛,漂亮的眼廓微微弯起。 然后他就被压下来的男人亲了一下。 又亲了一下。 两个人一起去了洗漱间,林与鹤重新刷牙,陆难则站在他身侧, 洗了下手。 因为不着急离开, 陆难洗手的动作并不快。男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水流下冲洗着,动作不疾不徐, 却平白让人想象出了它们的有力。 那双手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莫名让人联想起了它做各种动作时的模样。 林与鹤含.着牙刷的动作停了一瞬, 直到察觉了面前洗漱镜中陆难看过来的目光,他才连忙收回了视线,匆匆忙忙地认真刷好了牙。 刷完他就侧过身去拿毛巾了,所以也没有看到镜子里男人那晦暗不明的眼神。 洗漱出来重新上床,林与鹤乖乖躺好盖上被子,屋内大灯关掉了,只剩下夜灯的暖光。 身侧的男人伸手过来,覆在了他的额头上。 林与鹤小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轻声说:“没有发烧。” 陆难确认完体温,又问他:“冷不冷?” 林与鹤摇头,软被和枕头被他的动作惹出窸窸窣窣的柔软声响。 “不冷。” 被子是加厚的鹅绒被,柔软又轻便,已经很暖和了。 只不过男人似乎仍然不怎么信任这被子,又或者不太信任林与鹤的回答。夜灯关掉后,陆难还是伸过手来,把林与鹤捞进了自己的被子里。 林与鹤:“……?!” 他有些懵:“……哥哥?” 他说话的时候,陆难已经用另一只手将两床被子叠在了一起,还把林与鹤背后的被角掖好了。 “睡吧。”陆难说,“这样暖和一点。” 不只是暖和,现在已经是烫了。虽然两人都穿着睡衣,但彼此的体温似乎还是透过柔软的衣料传递了出来。 林与鹤甚至有些不太敢说话,怕自己一开口,气息就会直接打在人颈间。 “会传染。” 男人已经将他抱好了,结实的手臂揽在腰侧,将林与鹤整个圈在了怀里。 “传染?” 陆难放低了声线,尾音磁性得惹人耳根发麻。 “嗯。”林与鹤很肯定,试图说服对方。 他却没有想到,男人非但没有被他说服,反而将手臂收得更紧了些,让两人之间几乎再无一点缝隙。 以至于陆难的话几乎是贴着他的耳尖说的。 “那正好不用上班了。” 林与鹤:“?!” 谁能想到连续加班一个月依然能把轮值助理先累垮的陆董事长会说出这种话? 林与鹤简直又想去摸陆先生的脸了。 不过在这种时候,他也没敢做出这么主动的动作,男人抱好了他,就像哄着小孩子入睡一样,很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睡吧,乖。” 林与鹤抗争不过,只好妥协。 闭上眼睛的时候,他还在想,没想到陆先生还会这么熟练地拍着背哄人入睡。 林与鹤的身体一开始还有些僵硬,后来累得厉害,困到迷迷糊糊的时候,就自觉地在男人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 陆难比他睡得晚一些,待男孩呼吸平稳之后才闭上眼睛。 他坚持要抱着人睡,不只是因为私心,也是因为这样能知道林与鹤有没有发热。 后半夜的时候,林与鹤果真烧了起来,陆难把人叫起来量了个体温,37°5。 陆难去找了袋退烧药给林与鹤喝,这个体温不算太严重,林与鹤自己也没什么反应,就是困得一直揉眼睛,喝完药一躺下,就又睡了过去。 陆难又等了一会儿,确认对方体温没有再上升才睡。 幸好退烧药当真起了作用,清早起来时,陆难再帮人量体温,就已经降到了37°以下。 周医生上门帮林与鹤检查了一下,还带来了新的药物。 陆难说话总是很认真,说小朋友就当真把人当做小朋友,药片都换成了儿童标准的大小。 虽然烧退了,不过林与鹤的意识还有些昏沉,被叫起来后就呆呆地坐在哪里,陆难说一句他才会动一下。 等周医生离开,重新躺回软被中的林与鹤还没怎么清醒,一见陆难拿来新的感冒药就皱起了眉。 陆难又走近了一点,就看见林与鹤直接把自己缩进了被子里。 “小心闷。”陆难说。 床上的一团被子动了动,在最上面掀开了一条缝,然后又不动了。 看得陆难很想把人从被子里剥出来,也把他直接从睡衣里剥出来。 不过陆难面上还是很冷静的神色,说:“现在不吃就算了,我把药放在床边,中午记得吃。” 药一天吃两次,早上不吃也没什么。 被子团没有动,像是假装没有听见。 陆难把药放下,说:“今天上午还要去研究室找谢医生。” 被子团这回动了,却是把自己缩的更紧,连刚刚掀开的缝都重新压了回去。 抗拒的意味相当明显。 不想去就不去,陆难也没打算让林与鹤出门,感冒了就该好好休息。 他说:“那先取消,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处理完工作就回来。” 陆难转身去换了个外套,回来还不放心,怕林与鹤闷到自己,又朝床上看了一眼。 他一看才发现,床上的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探出了被子,正盯着他的动作看。 见陆难望过来,林与鹤也没有挪开视线。 他张了张嘴,唇上还带着陆难刚刚帮忙涂过的唇膏,声音带着些未清醒的沙哑。 “哥哥。” 陆难走过去,以为他哪里不舒服:“我在。” “怎么了?” 男孩用那双漂亮的小鹿一样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轻声问。 “你能早点回来吗?” 陆难的动作一顿。 偏偏男孩毫无所觉,还觉得不够一样,又补了一句。 “我想你。” 最是撩人不自知,直球谁能顶得住。 陆难差一点就没能出门。 最后,他又不得不帮林与鹤重新涂了一遍润唇膏。 出门后,陆难并没有直接去公司,反而先去了谢明深那边。 他提前说过林与鹤没有来,谢明深就直接接待了他。 两人简单聊了一下。 谢明深说:“目前可以肯定的是,宁宁没有器官性.病变,也没有物理性的创伤。他平时的精神状况比较稳定,而且他学过心理学,做测试量表时也很熟练,sds和sas的分数都在正常范围之内。” sds测的是抑郁,sas测的是焦虑。 陆难皱了皱眉,道:“他学过这些,会不会有意往正常结果的方向来作答?” 老实说,这个问题相当危险。 “量表能看出的问题不多,这只是个基础的测试。不过宁宁的确有自我封闭的倾向。”谢明深说,“他也没有故意不配合,但潜意识里还在保护自己。” “虽然他学过心理学,小时候也跟着家长接触过一些职业领域内的事情,但就算是专业医生也很难处理好自己的病症。宁宁现在的情况,或许是可以进行自我判定,但他很难完成自我疏导,采取方法来改变。” “而且现在就算是判定也很难做完整,宁宁的心理创伤隐藏得比较深。” 谢明深说:“现在已经了解的情况,是他幼年原本的性格比较开朗,乐于与人沟通交流。” 从专业角度来讲,一般不建议心理咨询师为认识的熟人咨询治疗。不过两人已经近十年没见,之前也只相处过两年,如今的熟悉程度并不算太高。谢明深了解一些林与鹤当年的情况,不过更多的了解还是来自现在。 “但他现在却开始封闭自我,感情淡薄,导致他产生这个转变的原因还需要挖掘。” 陆难顿了一下,道:“是因为他父亲和继母的行为么?” “应当是有这部分的原因。”谢明深说,“不过,我现在还在考虑另一部分。” 他解释:“在负面情绪的能量层级中,愤怒、失望是偏于底层,相比之下比较容易调节的一类。最强烈、伤害最重的负面情绪,其实是羞愧和内疚。” “宁宁这个情况,我想再寻找一下有没有后者的影响。” 陆难皱了皱眉:“好。” “慢慢来吧,心理治疗本来就是个长期过程,不能操之过急。”谢明深道,“有些人善于发泄,善于自我调节,但还有一些人,也许一生都在带伤行走。” 陆难沉默片刻,才道:“我能做些什么去帮他么?” “可以多和他说说话,多聊一聊,”谢明深说,“日常生活里的聊天也有很大作用,只要别太强势,别吵起来就好。” “能让他多说一些,总是好事。” 虽然林与鹤并没有来,但陆难还是在研究所这边待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离开。 等他处理完工作回去时,已经是傍晚了。 林与鹤早就睡醒了,还去餐厅里观摩起了阿姨做饭,男人到家时阿姨刚走,正好开饭。 陆难一见人就伸手去探了探他的体温:“退烧了没有?” “早就退了。”林与鹤说,“睡醒就退了,中午和你发消息时又量了遍体温,一直没事。” 陆难问:“头疼呢?” “都没事了,感觉好多了,”林与鹤主动说,“饭前的两次药也都吃了。” 他笑了笑,说:“我自己学医呢,不会有事。” 陆难皱眉:“昨晚你还烧起来了。” 林与鹤说:“晚上比较容易发热反复,我之前感冒时也这样,不严重的,休息充足就好了。” 陆难眉心拧得更紧。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宁宁经历过的伤痛更多。 林与鹤并未察觉,他还在担心陆难有没有被自己传染:“哥哥呢?今天有没有头晕之类的?” 等陆难说完没事,两人才开始用餐。 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陆难又盯着人多喝了些水,还把昨晚用上的退烧药也备了一份。 如他所料,林与鹤入睡时情况还好,待到半夜时,就又烧了起来。 陆难熟练地帮人拿药端水,发烧时昏昏沉沉的林与鹤更不喜欢吃药,一尝到苦味就皱眉。而且他今天白天睡得多,也有了些精神,不像昨晚犯困时那样听话,最后陆难用手喂不成,还是用嘴喂好的。 喂完之后,林与鹤更晕了,被陆难圈回怀中都没有什么反应,还主动把小.腿靠在了男人身上,认真取暖。 惹得陆难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把火气压下去。 但他想让林与鹤多休息,对方却许久都没有睡着。也许是白天睡得多了,灯关了好久,林与鹤还会主动往他怀里蹭。 想起白天谢明深说过的话,陆难索性问起了林与鹤。 “冷么?我没抱紧?” “暖和……”男孩咕哝了一声,声音有些含混,“想更近一点……” 陆难忽然发现,这种交流难的不仅是让宁宁说实话,他自己也很难。 他闭了闭眼睛,压抑了一下情绪,才低声问:“就这么喜欢被哥哥抱着,嗯?” 林与鹤小声哼哼:“喜欢……” 陆难奖励地亲了亲他。 “为什么喜欢?”把人亲得舒服了,陆难又继续套他的话:“是因为喜欢哥哥吗?” 问得多了,林与鹤就不肯说了,只往他怀里蹭。 陆难抱着他,等了一会儿,见人还没睡着,又开始拿这个问题问他。 问完几次,林与鹤终于给了他一个答案。 “害怕哥哥……” 男孩的声音太软了,带着鼻音,说害怕的时候也像在撒娇。 陆难耐心地追问:“为什么害怕?” 林与鹤烧得迷迷糊糊的,被问了好久才说出一句。 “腿……难受……屁.股、也是……” 陆难没想到男孩居然会说这个。 他伸手帮人揉了揉,却也不敢揉太多。 对方还发着烧。 “疼吗?下次不让宁宁疼了好不好?” 陆难哄着人说。 “让你舒服。” 男孩却还是不肯。 “不要……” 他的鼻音更重了,明明声音软得不行,却勾着人硬。 “就是太舒服了……才难受。” “太多了……” 057 这一觉林与鹤睡得迷迷糊糊, 早上醒来时,都已经是七点多了。 这两天他一直在休息调养,鼻塞和头晕的症状也逐渐在减轻。林与鹤揉着眼睛坐起来, 正打算下床,却被大.腿处突然传来的疼痛激得顿了一下。 林与鹤有些疑惑。 他不是感冒吗,怎么开始腿疼了? 林与鹤低头卷起睡裤看了一眼,睡裤很宽松, 可以直接卷到腿.根。不过在他视线所及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伤痕和异样。 还有腿.根后侧和后臀那些部分, 林与鹤自己看不见, 只能伸手去摸了摸。 他也没有摸.到什么肿起的地方,只是觉得有些地方似乎一按就会疼, 像被伤到了一样。 林与鹤正疑惑着, 就见陆难从更衣间走了出来。 男人还没有出门, 刚刚换好衬衣。 “醒了?”陆难走过来, 问,“怎么了?” 林与鹤仰头看人:“没事,就是我腿后面有点疼,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回忆了一下:“可能是我之前练滑板时磕到了?” 陆难皱了皱眉:“我帮你看看。” 那些疼痛的部位实在有些隐秘, 林与鹤正犹豫,男人却已经伸手,将他按在了床上。 还动作自然地在他小腹下面垫了个枕头。 林与鹤:“……?” 他还没想明白陆难的动作为什么这么熟练,就被夺走了注意力,这个背对着把身下垫高的动作实在有些过于羞赧, 林与鹤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但就在他紧张的时候,他的腿.根处却又被人拍了拍。 “腿张开一点。”陆难说。 林与鹤简直没脸见哥了。 相比之下,身后男人的语气却一直很平静,他动作时也没有从那宽松的后腰处把手伸进去,而是将卷起的裤腿又向上拉去,用很正经的方式帮人查看了一下腿后的情况。 让林与鹤不由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陆难说:“没什么伤,就是有些地方发红,你练滑板时摔倒了?” 林与鹤松了口气:“可能是不小心磕到哪里了吧,我前两天都没什么感觉,应该不严重。” 他说完就想从床上起来,可是还没动作,那些疼过的地方就忽然被高热的温度覆住了。 陆难一手掐握着他单薄的胯骨,另一手覆在了那微凉的皮肤上。 “我帮你揉一下。” 林与鹤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他刚刚只是觉得有一点疼,现在却是整个人都软了,像冬雪融为春日的溪水,像冰淇淋化成了甜甜的奶油。 他不敢再让陆难揉了,慌忙抓.住了腿上的大手。 “不用、不用了……!我不疼了!” 陆难还是很好说话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强势控制、借机揩油的意思。 他握住了林与鹤的手:“没事了?” 林与鹤连连点头:“没事了没事了。” 陆难没有再坚持,松手将人放开了。 林与鹤这才得以站起来,他感觉自己的感冒都被吓得好了不少。 他匆匆道:“我去洗漱。” 说完,他就往洗漱间去了。 只剩下陆难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 那清瘦单薄的背脊、轮廓美好的后腰和其下软.肉、白.皙光滑的腿后,在衣料的遮挡下,在林与鹤看不见的地方,落满了尚未消退的指印与红痕。 甚至还有齿痕。 林与鹤看不见,所以也不知道,那略显苍白的皮肤上显现出的痕迹究竟有多么明艳,漂亮得让人根本挪不开视线。 让人只想要更艳、更多一点。 —— 清晨用过早餐,陆难就去上班了。 林与鹤动作间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不过渐渐也适应了,可以忽略,只当是感冒引起的身体酸痛。 今天沈回溪约他出去转转,林与鹤在家闷了两天,也想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同意了。 不过在他出门之前,却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接起来,对面的声音也不是很熟,但那人一开口,就把林与鹤叫得愣了一下。 “嫂子。” 年轻的男生笑眯眯地叫他。 “我是陆英舜,你还记得我吗?结婚前一天我们见过。” 林与鹤记得陆英舜,陆难的二弟,也是陆家唯一一个给陆难送过结婚礼物的人。 他有些意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打给自己。 “你好,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情,”陆英舜的语气很和气,“就是我过段时间要去燕城,可能要去燕大交换。我从大哥那儿听说你在燕大读书,就想提前和你联系一下。” “嫂子方便的话,我们加个微信?” 他说的理由很正当,林与鹤便答应了:“好。” 电话挂断之后,林与鹤果然收到了新的好友提醒,不过他没有着急通过,而是先去找了陆难。 陆英舜毕竟是陆家的人,他还是问一下哥哥比较好。 林与鹤把这件事简单描述了一下,发给了陆难。 陆难回得很快,他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这件事他和我说过。”陆难说,“你想加的话就加吧。” 林与鹤应了下来,又问:“那我和他来往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按你的心情来就好。”陆难说,“不用太在意他的话,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我。” 林与鹤说:“好。” 挂了电话,林与鹤通过了陆英舜的好友申请,那边很快发来了消息。 【陆英舜:嫂子好】 【舜:你现在在假期吗?】 林与鹤回了个对,那边又来了消息。 【舜:嫂子在燕城吗,还是回家了?】 看样子,对方好像还有要和他聊起来的兴致。林与鹤还要出门,便回复他。 【林:在燕城】 【林:我现在要外出,可能回复不太及时,有什么和燕大有关的问题你直接发我吧,我看到之后回复】 陆英舜很识趣。 【舜:好,那你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林与鹤回了个谢谢,就出门了。 老实说,尽管已经有了一定的认知,林与鹤仍然忍不住想感叹。 陆家的人,性格差别也太大了。 今天没有太阳,外面风也很大,林与鹤和沈回溪就去了室内逛。 方子舒也来了,经过上次的方程式比赛,三人熟稔了很多。他们都没什么事,就打算一起去看一场新上的电影。 离电影开场还有一点时间,三人找了家甜品店坐下来,聊了一会儿。 林与鹤想起陆英舜加自己的事,就提了一句。 “陆英舜?”沈回溪听说过他,“就是那位陆三少?他不是在哥大吗,怎么想着跑来国内交换了?” 方子舒说:“体验一下国内的大学生活嘛。” 她也是从国外跑来燕大参加留学项目的。 “他成绩好像挺优秀的吧,反正我在US的朋友有不少人听过他的名字,”方子舒说,“听说他SAT拿了满分,靠成绩直接拿到了哥大本科的名额。” 这个成绩即使是放在整个留学圈里也很优秀了,再加上陆家的家庭背景,陆英舜的知名度一向不低。 沈回溪说:“我记得他爸爸好像也挺厉害的,陆鸿庆,就是那位小四爷,都说他是天才级别的人物。当初好像还有很多人传,说如果小四爷没去世的话,可能现在整个香江百分之八十的产业都在陆家手里。” 林与鹤也了解过一些这位陆.四爷的信息,陆鸿庆从小体弱多病,却极为聪慧,相貌也是丰神俊朗,一度被称作是香江所有女孩的梦中情人。 只可惜他的身子骨实在不好,三十出头就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儿子,就是陆英舜。 沈回溪说:“反正和总是被香江狗仔拍到料的陆家其他人相比,陆英舜的消息算是最正面的了。好像和他父亲一样,陆英舜小时候的身体也不太好,陆家花了大价钱为他调养。” 陆家现在还是陆老爷子当家,下一任家主则是陆老爷子的第三子陆鸿余,也就是陆琪琪的父亲。 不过尽管如此,陆老爷子依旧很宝贝陆英舜这个幺孙,听说陆英舜被哥大录取时,陆老爷子直接送了他一套别墅和一艘游艇。 说到礼物,林与鹤不由又想起了陆英舜送的结婚礼物。 那支绝版的昂贵钢笔。 豪门想要投其所好太简单了,礼物一出手就能令人惊叹。 林与鹤又忍不住想起了陆难。 明明哥哥也很有钱,林与鹤却一直觉得对方不一样,他之前没有细想过,现下一对比才感觉出来。 陆难很少让他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差距。 连出去吃饭都特意选了人又多又吵的火锅。 老实说,和陆英舜接触过之后,林与鹤一直觉得他和陆家其他人的画风格格不入,不过想想陆难也是陆家后代,似乎也不那么奇怪了。 沈回溪说:“我记得当时陆董的父亲就是和四弟的关系最好,陆三少要来咱们学校,可能也和陆董在燕城有关吧。” 以林与鹤的几次接触来看,陆难和陆英舜的关系似乎的确比和其他陆家人的更好一些。 而且陆难升任了泰平的董事长,势力与之前大有不同,陆英舜想来和他处好关系也不奇怪。 林与鹤就没有再多想。 反正哥哥也说过,有什么事直接找他就好。 三人一同去电影院看完电影,吃过午饭之后,林与鹤就回来了。 毕竟他还在感冒。 又休息了一晚,林与鹤的情况明显好转了许多,他睡前没有再吃药,晚上也睡得很好,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很是神清气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林与鹤隐约感觉陆难看他时似乎带着些失望,但等林与鹤再看时,却见男人还是一贯的冷峻神色,并没有什么异样。 林与鹤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细想,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另一件事夺去。 又到了要去心理咨询的日子了。 尽管中间隔了一次,这回咨询也没有让林与鹤生出什么久违的感觉,他照旧和谢明深聊完,度过了这长长的一个小时。 聊完,谢明深把林与鹤送出来,这次他没有再备甜点,而是准备了一些茶点。 他又和林与鹤聊了聊近况。 “宁宁大四了吧,是不是快读研了?” 林与鹤:“对,明年。” 一般来说,国内医学院最好的是八年制连读,其次才是五年制。不过这些年国内院校又开始讨论起了八年制科研经验不足、无法协调规培时间的问题,像燕城医学院这几届的实验班就都是五年制,五年学习结束后,再由学生自行决定后续道路。 算一算,等到大四暑假的时候,林与鹤就要定下直博或者其他选择的事了。 谢明深问:“你的专业是医学吧,辅修心理学?” 林与鹤点了点头。 谢明深说:“学医挺累的,你这还修了个第二学位,肯定更累了。” 林与鹤笑了笑,说:“还好,对心理学感兴趣,就选了。” “对,我记得你小时候对心理诊所里的工作就很感兴趣,还说过长大想和妈妈一样当心理医生,”谢明深说,“那怎么没选择主修心理呢?” “是不是因为哮喘?”他问,“我记得你得过哮喘,是想研究这个病治疗自己,才选了医学吗?” “是因为哮喘,”林与鹤说,“不过不是为了治疗我自己,选专业的时候,我已经做过手术了。” 谢明深问:“那是?” 林与鹤说:“是弥补。” 谢明深顿了一下,才问:“为什么这么说?” 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触及了什么。 果然,林与鹤说:“我妈妈是因为哮喘去世的。” 谢明深皱了皱眉:“不是因为肺部感染吗?” “肺部感染是哮喘引起的并发症,”林与鹤说,“根源还是因为哮喘。” 因为亲人生病去世选择学医,这是个很正常的理由。 但谢明深却发现了其中的不正常。 他问:“那为什么说是,‘弥补’?” 林与鹤说:“因为是我害的她。” 他的声音依旧很平静,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如此。 但也正是这种如此寻常的平静,才让人真正感觉到了不对劲。 “妈妈之前是轻度哮喘,一直可控。但在怀了我之后,身体状况却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哮喘是会因为妊.娠反应而加重的。” 林与鹤用很自然的、顺理成章的语气说。 “是我害死了她,所以要弥补。” 谢明深曾经接触过无数病人,听到这番话,却还是愣了一下。 他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却没有想到问题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严重到林与鹤竟是可以用如此平静的语气,来说出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对“我害死了妈妈”这个认知,林与鹤早已盖章定论,他就像相信“太阳从东边升起”一样,坚定不移地相信着它。 那些自我封闭、感情缺失、无意识的自我惩罚,也终于寻到了原因所在。 有些人从出生时就带着创口。 他们这一生都在带伤行走。 058 林与鹤和谢明深在会客厅聊天时, 陆难也在。 他就在一旁听着。谢明深之前和他说过, 正式咨询结束之后在会客厅内的聊天也算咨询的一部分,就像上一次,林与鹤不吃糖的原因就是在会客厅看相册时说出来的。 所以这时候也不适合插话, 陆难在这儿更多的是陪伴作用, 让林与鹤能放松一些。 陆难就站在林与鹤身后不远处的地方,林与鹤说出那些话时,谢明深一眼就看见了陆难的表情。 男人平时的气势已经够冷了,现在更是眉目冷肃, 神色铁青。 幸好他大约还记着谢明深之前的提醒, 并未开口, 没有把情况变得更加棘手。 谢明深对林与鹤说:“宁宁,这些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必要把它们揽在自己肩上,妈妈也希望你能开心。” 林与鹤点点头, 他居然跟着这话点了头,没有一点反驳的意思。 “妈妈一直对我很好。” 但他越是附和, 谢明深就越清楚, 林与鹤的想法跟他根本就大相径庭。 妈妈越好, 越难舍得,他越难过。 谢明深刚刚的话是安慰,也是试探,现在他终于发现了简单的劝慰对林与鹤并没有用处,就像一个缠绕多年的死结, 不会因为一下轻拉就可以被解开。 死结缠绕了太久,连丝丝缕缕的麻线都几乎已经长在了一起。 旁人看来或许只是一句“不是你的错”就能概括,再多想只会觉得这人思虑过重,太矫情。但十几亿人不可能有同一个想法,总会有人有不同的念头,倘若没有身处林与鹤的境遇,也很难理解他的情绪。 有些念头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人人皆能想到劝解和安慰,林与鹤肯定也早已想过千百遍。 但他仍旧没能开解自己,没能想通。 所以即使心理医生用了最大的努力去共情、用了最丰富的经验去分析,依然很难想象,在过去了的那么长时间里,林与鹤究竟孤独地、反复地思考过多少遍,才会对这么绝望的一个结论如此坚信不疑。 一个被妈妈深爱着的小孩,害死了他深爱的妈妈。 谢明深没有再说话,他们沉默地吃完了茶点,然后起身,分别。 他对林与鹤说:“回去好好休息。” 林与鹤点头,还朝他笑了笑:“谢叔叔也是。” 谢明深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人转身后,才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在诊疗最开始时拿来开导林与鹤的一句“慢慢来”,现在反倒成了真。 症结太难解开,他们只能慢慢来。 外面的风有些冷,林与鹤要离开时,站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陆难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上前,给林与鹤披上了一件外套。 陆难的表情看起来依旧很严肃,谢明深不知道他听了刚刚那些话会是什么感受,这些天来陆难对林与鹤的上心,即使是偶尔来研究所帮忙的几位学生都看出来了,私下还悄悄讨论过。 但事实上,陆难此刻并没有想太多。 他在想上次咨询结束时的事。 那天从研究所回去的路上,陆难问林与鹤:“你想妈妈了吗?” 林与鹤指尖冰凉,难过得开始发抖,明明闭着眼睛,却像是泪如雨落。 他一直没有回答。 那时候陆难以为林与鹤是不想开口,怕一开口就会哭出声来,现在陆难却发现,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他是因为觉得自己犯了错,才不敢想念妈妈吗? 而一个小朋友,又该会有多愧疚,才会连“我想妈妈了”都不敢说? —— 两人一同离开研究所,林与鹤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反应,比上次要好得多。 虽然这也并不意味着什么好事——这代表着他已经习惯了这个认知。 不过好在林与鹤的感冒并没有再加重的迹象,心情看起来也放松了许多,还和朋友聊着要去看比赛。 就像是刚考完的学生,开心地和同学们约着出去玩。 陆难只提醒了他一句:“回家再看,当心晕车。” 没有再多说别的。 林与鹤也很乖地收起了手机。 但消息提示还在响,林与鹤摸了一下手机,想把声音关掉,手才刚伸过去,面前就压下来了一片阴影。 陆难面无表情,却是近乎凶狠的,重重地亲上了他。 林与鹤的手腕也被钳住了,动弹不得。他被整个压在了后座里,呼吸都被夺去了,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揉进另一个人的血肉之中。 他们之前不是没有过深吻,但这样的吻还是第一次。 不像是为了标记,更像是确认。 确认人还在自己怀中。 亲吻持续了很久,久到林与鹤眼睫都湿透了,男人终于把他放开的时候,他连呼吸都有些虚软。 这下倒是不会晕车,因为他先一步头晕了。 林与鹤乱七八糟地想着,眼角的湿漉被人用手背轻轻拭去,他睁眼看过去,陆难正望着他。 男人的眼神看起来很复杂,似乎隐藏了太多太深的情绪,却也像是很简单,只是单纯地想亲.亲他。 林与鹤舔.了一下唇,唇.瓣肿了,有一点疼。 像是为了弥补,男人又低下头来,亲了亲他。 林与鹤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开始装晕车。 但他才装了一秒,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一声。 林与鹤:“……” 他现在动也不是,不动又怕手机再响。林与鹤泄气般的叹了口气,刚想睁眼,眼睛上就被亲了一下。 一只大手覆住了他的眼睛,口袋里的手机也被抽走了。 陆难低声说:“睡一会儿吧。” 林与鹤原本并没有多少睡意,但许是因为汽车开得太平稳,又或许是身边的气息太让人安心,他最后真的睡了过去。 到家后林与鹤就去看书了,陆难则在书房开会。临近傍晚时,陆难才走出书房,对林与鹤说:“过两天陆英舜要来,说想见见你。” 林与鹤问:“那我适合和他见面吗?” 陆难说:“看你有没有时间。” 林与鹤点头:“那我等他的消息吧。” 陆难又道:“陆英舜的堂姐陆琪琪也会来,她就不用见了。如果她发消息或者用其他消息找你,直接告诉我。” “好。”林与鹤记下来。 “还有心理咨询那边,谢医生给我打了电话。”陆难说,“他有个项目要做,而且临近过年,年前就不去咨询了,年后再说。” 林与鹤这次的“好”明显更真诚了一点。 虽然他能猜到医生打给哥哥的电话可能不止会聊这个,但能暂时不去,他还是会觉得轻松一点。 陆难问他:“快过年了,你有什么想法么?” 想法? 林与鹤摇摇头:“没有,就正常过吧。” 陆难问:“你之前怎么过年?” “读大学前和我爸他们一起,”林与鹤说,“上大学后我到了燕城,寒假会先回一趟我爸那边,再自己回蜀地过年。” 陆难皱了皱眉,问:“自己回去?” “嗯。”林与鹤点头。 蜀地有个老宅可以住,而且林父要陪继母,走不了。林与鹤自己回去,林父他们一家三口正好团圆过年。 林与鹤说:“而且年后不久就是我妈妈.的忌日,我会等到给她扫过墓再回来。” 陆难沉默了一下,问:“今年还去么?” “我买了那两天的往返票。”林与鹤说,“去一趟就回来,正好开学。” 原本他要去医院实习,打算提前几天结束实习回去。 陆难说:“几号?我陪你一起。” 林与鹤愣了愣,说了时间,又问:“到时候应该开班了吧,哥哥不忙吗?” “能调开,不忙。”陆难说,“我也想见见家长。” 林与鹤想起自己见过的对方的家长——那一对已经被迁到燕城的新墓,就没再说什么:“好。” 他伸手,拍了拍陆难的肩膀。 然后手掌就被男人握住了,拉过去,亲了亲指尖。 虽然陆难说自己不忙,但临近年关,他在家的时间还是缩减了许多,有时甚至要到深夜才能回来。等林与鹤收到陆英舜的消息说他已经到燕城时,陆难也只是派了人去接他,没有亲自过去。 陆英舜住在了陆难安排的其他住处,他一直想来找林与鹤,去燕城大学逛逛。但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陆琪琪,听陆英舜说,陆琪琪也想来找林与鹤,却始终没有得到陆难的同意。 陆英舜担心自己来找人时陆琪琪要吵着跟过来,就一直没有和林与鹤见面。 直到又过了几天,陆琪琪要回香江了,陆英舜才给林与鹤打了个电话。 “嫂子,我在机场呢,送我堂姐回去。”陆英舜还是笑眯眯的,带着年轻人独有的朝气,“她先走,我要在燕城这边多待几天,你接下来几天有空吗?我想找你逛逛。” 陆英舜开玩笑似的说:“这些天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大哥的公司,走廊里有几幅画都快数清楚了,真的不想再去了。” 林与鹤不知道陆英舜和陆琪琪过来的目的,但也猜到了应该不只是过来旅游这么简单。而且陆英舜还说他去了很多次泰平,或许他们过来就是陆家的意思。 不过这些和林与鹤没关系,他也没什么兴趣,陆难说过陆英舜可以见,林与鹤就道:“明天可以吗?下午我有时间。” “好啊,”陆英舜笑着说,“谢谢嫂子。” 话刚说完,电话那边忽然突兀地插入了一个的女声。 “你在同谁讲话?” 那边的声音变得模糊了一点,似乎是陆英舜在和人解释,但是那女声却很尖锐,依然能听得清楚。 “嫂子?你叫什么嫂子……你们都背着我和他联系是不是?!” 随即又是“碰”的一声闷响,似乎是手机被摔到地上的声音,电话没有被挂断,那尖利的女声就一直传了过来。 她说的是白话,方言,不过林与鹤听得懂。 “他算什么啊?!他不过就是行大运才攀上了我们,大哥根本就不可能承认这个老婆,他明明有个好多年的心上人,这人根本就是个假货!” 059 电话那边又传来一些轻微的杂音, 最后汇成一声长长的“滴——”音,挂断了。 过了好一会儿, 又有电话重新打了进来。 “抱歉嫂子,”陆英舜的声音里带着歉意, “我的手机不小心滑了出去, 通话就断掉了。” 他斟酌着说:“刚刚声音有些大,抱歉吵到了你……” “没关系。”林与鹤很客气地应了一声,问,“手机没事吧?” “没事没事,”陆英舜说,“我堂姐已经离开了,现在只剩我自己在燕城,明天……” 林与鹤说:“明天在燕大校门见吧, 你方便么?” 陆英舜好像松了一口气:“方便, 我都可以的。” 刚刚陆琪琪的那些话是用白话说的,见林与鹤的语气还这么平静淡然, 陆英舜只以为是林与鹤没有听懂,才松了口气。 其实林与鹤听得很清楚,只不过他并没有什么异样, 和陆英舜定下了明天见面的事之后, 才把电话挂掉。 通话结束后, 林与鹤就回到了书店。他刚刚在书店里看书,接到陆英舜的电话时才去了外面。 回到书店,林与鹤继续看那本没看完的书。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 他打算看到傍晚,回家吃饭。 不过书刚看完,林与鹤就又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陆难。 男人一上来就问他:“你在哪儿?” 林与鹤说:“我在书店,哥哥有事?” 陆难没说有什么事,反而追问:“哪个书店?” 男人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古怪,声音也绷紧了,像是在紧张什么似的。 林与鹤有些莫名,但还是乖乖道:“在三古里的西西弗。” 陆难低低地呼出一口气,说:“我去接你。” 林与鹤意外,他记得陆难今天还要开会:“我自己回去就好,有直达的地铁。” 陆难的语气却不容商量:“在书店等我。” 林与鹤见状,也就没再坚持:“好。” 从泰平到三古里有一段距离,过来也还需要时间,林与鹤就先去买了本书,准备去一楼等。 路过楼下的文创区时,林与鹤被满墙满柜的文具吸引,还顺便买了一刀宣纸。 他不缺纸,但看见好看的喜欢的东西就容易心动。 而且之前林与鹤一直在攒钱,现在债还清了,就有一点报复性消费的意思,开始喜欢上了囤货。 仓鼠似的,看着买来的东西就很满足。 林与鹤挑宣纸的时候很专心,并没有注意周围的状况,直到他付.款结账之后,才发觉刚刚一直站在他身旁不远处的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走了过来。 “小哥哥,打扰你一下,”那个妹子笑得很甜,说,“我们是古风社团的,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当手模呀?你的手好好看!我们想聘请你帮忙拍一些商用照片,报酬很丰厚的。” 他们观察林与鹤很久了,现在见人要走了,终于忍不出上前来问。 林与鹤有些意外,但还是婉言谢绝道:“抱歉,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妹子忙解释说:“我们是正规的商业社团,还是快抖的活跃kol,拍照这些商业合作都是要签合同的,我们不是骗子。” 林与鹤笑了笑,说,“没有,是我时间不太够。” 女生肩膀都耷.拉了下来,看起来有些丧气。不过她还是很礼貌地说:“好,那打扰小哥哥了,谢谢你。” 林与鹤说了一声“不客气”,便离开了。 走出商场,林与鹤刚关掉静音模式,就接到了电话。 是方木森打来的:“林少,我已经到三古里了,你现在还在书店吗?” “我已经下来了,”林与鹤说,“在东区西门这边。” 没多久,一辆宝马m8就开了过来,方木森从副驾驶下来,帮林与鹤拉开了车门。 “林少,请。” “谢谢。” 林与鹤朝车内看了一眼,并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 他问:“哥哥没过来吗?” 方木森说:“陆董的会刚开完,他稍后就到。” 林与鹤有些惊讶,怎么还分了两波来接他? “哥哥是不是很忙?”他问,“那不用让他过来了吧,我们回去就好。” 方木森说:“陆董马上就到了,还是等一下吧。” 林与鹤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不过方木森都这么说了,他也就没说什么。 车里总让人觉得有些闷,林与鹤没上去,就站在车旁和方木森闲聊了起来。 “方哥,你们什么时候放假啊?”林与鹤问 方木森道:“除夕,按国家法定日期放。” 那还有几天,林与鹤说:“辛苦了。” 相处了这么久,他和方木森也熟悉了许多。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的名字,”林与鹤说,“取‘木森’这两个字,是因为家长觉得五行缺木吗?” 方木森笑了笑,说:“是寓意木林茂盛,生长成材。” 林与鹤用手背敲了一下掌心:“我妈妈也这么说过哎。” 他说:“说来也巧,她还说原本想给我取名叫林木森的,六个木,一大片森林。我一听说你名字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件事。” 方木森唇角微弯,眉眼间的笑意更温柔了些:“真的很巧。” 他放轻了声音,似是带着些怀念:“这也不是我第一次听见这些了。” 不是第一次? 林与鹤有些意外。 还没等他想明白方木森话里的意思,一辆深灰色的辉腾就停在了两人身旁。 男人从车上走下来,大步来到了林与鹤身旁。 他一见面就圈住了林与鹤的手腕,简直像是怕人跑了似的。 “宁宁。” 林与鹤疑惑:“怎么了?” 他还没弄懂发生了什么,只是发现男人的神情很冷,看向他的目光也沉甸甸的,检查一样,用视线将他整个人逡巡了一遍。 陆难开口,似是想说什么,但又停住了,最后还是道:“上车,回家再说。” 林与鹤更疑惑了,他以为.哥.哥这么着急来接他是要去别的地方,没想到是要回家。 他自己不是可以回去吗? 还是哥哥担心他的安全?林与鹤想,上一次这个阵仗还是在香江时去机场的时候,是陆家又出什么事了吗? 他认真地思考着,却对陆难此刻的焦灼一无所知。 上车的时候,林与鹤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关掉了静音模式,铃.声便飘了出来。 现在大多数的联络都是用微信,这还是陆难第一次听见林与鹤的电话铃.声。 那是一首香江.的老歌,用白话唱的,《处处吻》。 林与鹤要上车,没腾出手来拿手机,歌就多唱了一会儿。 正好唱到一句。 “给你拯救的体温 总会再捐给某人” 陆难听见这句歌词,皱了皱眉。 他看着林与鹤上车坐好,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回溪?”他说,“哦,我刚刚没看手机,就没回你消息。” 林与鹤和沈回溪聊了几句,语气很轻松。 “你明天去学校?什么时候?” 他甚至还主动提起了陆英舜。 “我也要过去一趟,陆先生的弟弟要过来,嗯,就是那位陆三少,他想去燕大看看。” “好,那我等你消息。” 无论是语气还是神色,林与鹤都没有任何异样。 等终于到了家,林与鹤才道:“怎么了哥哥,为什么那么急着找我?“ 他问:“是陆家的原因吗?是不是需要我注意安全?” 陆难神色微沉,他抬手,脱掉了黑色的西装外套,却没能脱掉一身风尘仆仆。 他的声音很低:“不是。” 林与鹤声音里难掩关心:“那是其他的事情?好处理吗?” 陆难回答很简短:“嗯。” 林与鹤这才放心:“那就好。” 他还说:“感觉哥哥最近工作好忙,等过年假期好好休……” “宁宁。” 陆难打断了他。 林与鹤抬眼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净又清澈,像是一眼就能望见其中所有情绪:“嗯?” 陆难却是沉默了数秒,才道:“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晚上,我和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林与鹤的记性不差,甚至能说是绝佳,他立刻就回想起了那天晚上发生过的对话,但真正回应时,却不由迟疑了一下。 那天晚上,陆难向他告白了。 隔了这么些天,陆难重新提起了这件事。 “我喜欢你。” “你怎么想?” 林与鹤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他又吞咽了一下,才终于得以完整开口。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难却不打算再绕圈子了。 爱可以不着急。 但误会不可以。 “今天上午陆英舜给你打电话,陆琪琪的话,你是不是听到了?” 男人想开口时,总能一针见血。 “陆英舜以为你听不懂,但我知道,你能。” 陆难说:“你的舍友就是羊城人吧?” 他说的是甄凌。 林与鹤点了点头。 虽然有些意外陆难能发现这件事,不过他确实听得懂。 陆难又沉默了一下,说:“陆琪琪的话,我可以解……” 这次却是林与鹤抢先一步,摇了摇头。 他说:“我听见了她的话,但和那个没关系,是我自己的原因。” 林与鹤思考了一下,解释说:“上次在香江那家酒店里,我说过和哥哥相差太大,像两个世界的人,其实这些话不太准确。” 他终于坦承:“准确的说,是我对感情没什么想法。” “其实我不太能理解爱情这件事……”林与鹤摸了摸鼻尖,“我觉得,喜欢是一种情绪,不管它的对象是谁,好像都没有太大差别。” “就像我们,哥哥,我们是协议开始的婚姻,换个其他人来完成这个协议,也一样的,不会有区别。” 陆难的脸色相当难看,克制了几次才压抑住自己:“没有区别?” 林与鹤居然还点头:“我是这么想的。”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制止了陆难的反应。 林与鹤说:“妈妈在世的时候,我父母的感情也很好,我爸爸经常出差,但只要不出差,时间允许,他就会接送妈妈上班,每逢节假和纪.念日,一定会有鲜花礼物。他们出去散步的时候都是手牵着手,每次爸爸回到家,他们还会拥抱,亲吻。很多人都很羡慕他们,还追问他们维持感情的秘诀是什么。” “妈妈去世时,爸爸瘦了十斤。因为总是睹物思人,他还带我搬了家。” 林与鹤说。 “然后在妈妈去世不到一年的时候,在喜庆热闹的除夕夜,我爸娶了吴阿姨。” 他用很平静的语气说着这些话,每一个字眼,都毫无波澜。或许林与鹤曾经困惑过、不解过,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但现在都不了。 人从原生家庭中长大,也将一生烙印着他的家。 林与鹤说:“我从那时候发现,原来爱情不是无可代替的。” 林峰和吴欣在一起,仍然是一样的体贴备至,成婚多年,进门时依旧会亲昵拥.吻。 所以林与鹤明白。 原来一份爱可以同等地复制给另一个人,分量毫无差别。 如果爱不能长久,换一个人就可以继续。 爱情是什么?一万个人可能有一万个答案,是省吃俭用攒钱送出的球鞋,是不辞辛苦送来的剥好的水果想吃的美食,是第一缕阳光照入窗户时甜蜜慵懒的早安吻,是一百个一千个恨不能让所有人看到的情侣同款。 可这些礼物、美食、甜蜜、同款……这些纪.念意义十足的物品,荷尔蒙和多巴胺共同酿造出的情绪,换一个对象,也一样会发生。 那它们还有什么特别的呢。 林与鹤很早就想过了这些,他说:“爱情大概就是一个双人任务,人们需要成家、繁衍、赡养、养老……于是就找了另一个个体,来共同完成这些。” 爱情是什么?对林与鹤来说,它从不是必需品。 所以之前那么多人曾经向林与鹤表白示爱,他从来没有同意过。 不是那些对象不好。 是他觉得没有必要。 “陆琪琪的话也没有影响到我,”林与鹤很真诚地说,“哥哥想做什么就做好了,我不会打扰你。” 他说得很温和,但剥皮见骨,最后血淋淋袒露出来的,仍旧是一个无比残忍的事实—— 以前喜欢谁,以后喜欢谁,都不要紧。 因为这就是爱情本身。 陆难刚刚听见协议两个字时还在生气,还带着肉.眼可见的怒意,额角青筋凸起,攥紧的手指用了全力。 现在他反而平息了下来,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了。 他只是声音变得很哑,说话很慢,一字一句。 “你是这么想的?” “我一直这么想。” 林与鹤微赧,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 “我觉得‘爱情是什么’这个话题实在有点幼稚,所以之前才一直没和哥哥说过。” 不是的。 林与鹤不知道。 这个话题一点也不幼稚。 它足以狠狠刺穿一个成熟稳重的成年人的胸膛,扎透那颗心脏。 谁都不清楚,谁也没想到,原来在这段看似差距悬殊的感情里,实情竟是如此。 最强势的人更脆弱。 最温柔的人最冷漠。 060 陆难沉默了几秒, 又像是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从未在人前表现出过疲惫的他忽然染上了一点倦意,累极了似的。 他说:“没什么打扰的。” 对林与鹤的那些根深蒂固的想法, 陆难没有反驳,他只针对那一句话做了回应。 “我不想做什么, 我喜欢的只有你一个。” 陆难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似乎不太符合这表白本该体现出的海誓山盟。 倒更像是在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陈述。 像是知道了林与鹤不在乎这些感情相关的事, 陆难也没有多说。 他只道:“不早了,吃饭吧。” 阿姨已经准备好了晚餐,摆满了一桌, 很丰盛。冬瓜小排汤冒着白蒙蒙的香气, 鲜美的酸汤里浮着大片的肥牛,脆生生的嫩菜心渡着一层润泽的光, 饱满的白玉菇被微焦的肉片染上了一点金黄。 还有特意为林与鹤准备的老麻抄手,他感冒刚好, 这么多天, 终于盼到了这一点熟悉的鲜和辣。 这顿晚餐准备得很可口, 但陆难没有吃。 他接到了电话, 要过目一份合同,时间紧,就先去了书房。 林与鹤独自吃完了晚餐,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今天的老麻抄手有点格外的辣。 辣到他这个蜀地长大的人都有些接受不了。 等他吃完饭,陆难还没有忙完, 林与鹤就先把饭菜放回了冰箱中。他吃饭时都是单独拨出来吃的, 剩下的大半份饭菜都没动过,还可以保留。 只不过一直等到很晚, 林与鹤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去吃饭,他中间出去过几次,书房的门始终紧闭着,陆难好像一直在忙。 直到睡前,林与鹤才见到陆难。 “润唇膏涂了么?”男人过来检查他,“喝水吗?” 林与鹤做得很好,很快就躺下了。他不想耽误陆难的时间,这些天哥哥已经够忙了,需要尽早休息。 但等林与鹤躺好,陆难却只是帮他掖好被角,没有和他一起睡下。 眼见男人站在床边打算关灯,林与鹤愣了愣,问:“你不睡吗?” “我还有些工作,”陆难说,“你先睡吧。” 林与鹤喉咙微哽,问:“哥哥最近很忙吗?” “不算忙,和平时差不多。”陆难说。 他安抚道:“最近没什么特别情况,不用担心,睡吧。” 陆难的话是想让林与鹤不要多想,但林与鹤听完,却有些发怔。 ……平时也和现在一样忙? 没等林与鹤细想,男人就俯身下来,吻了吻他的额头。 一个很轻的晚安吻。 灯被关掉,卧室沉入黑暗,林与鹤听见了一句惯常的低沉声音。 “晚安,好梦。” 咔哒一声轻响,门被关上了。 林与鹤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他想,哥哥每天都要和他说好梦,他自己呢? 哥哥能睡得好吗? 夜色如墨,在人的脑海肆意涂抹。 一夜沉寂,第二天清晨,林与鹤起得很早。卧室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他坐起来,愣愣地发了一会儿呆,不知什么时候,手就伸到了另一侧的床铺上。 床是凉的,没有温度,不知道是因为早起还是没睡。 林与鹤洗漱完走出去,陆难已经坐在了客厅里,见他起来,便招呼他:“吃早饭了。” 林与鹤跟着去了餐厅,拿果酱的时候,他朝冰箱里扫了一眼。 昨晚留好的菜已经不在了。 林与鹤的情绪莫名地缓和了一点。 拿出来的果酱并没有动,林与鹤吃惯了中餐,其实不太习惯吃面包。 最后他喝了大半碗馄饨,味道很鲜。 陆难依旧没有什么异样,照常问他:“今天打算做什么?” 林与鹤一一汇报:“上午去看看资料书,下午要去找陆三少。” 陆难说:“注意安全。” 吃完早饭他就去了公司。家里一下子空了下来,有点过分安静。 林与鹤临了一会儿帖,但写得不算太好。 写字需要心静。 他正考虑着要不干脆早点出门,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方木森打来的。 “林少,家里有个移动硬盘现在要用,就在书房桌上,银色的,你能帮忙去找一下么?” 林与鹤:“好。” 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移动硬盘,发现它正是陆难平时惯用的一个,之前林与鹤不知道它是什么,看外形以为是打火机,还问过一句。 哥哥怎么没把这惯用的硬盘随身带着? 林与鹤来这儿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陆难忘记拿东西。 等他找好东西,方木森又说:“陆董现在在谈合同,我暂时也走不开,差了个助理过去拿。” 但助理没有出入卡,进不去这种保密优秀的高档小区,还要林与鹤联系保安放行。 所以方木森才特意给林与鹤打了电话。 林与鹤听完,却没有直接应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不然我去送过去吧。” “嗯?”方木森有些意外。 林与鹤说:“正好我要出门买东西,可以顺路去一下泰平大厦那边。” 他问:“我现在过去会打扰工作吗?” “不会。”方木森说,“那林少过来吧,我给你叫辆车,在小区门口等你。” 泰平大厦。 一声“滴”响,专用电梯从顶层直达一楼,两个同样身高腿长的男人从电梯里走出来,落后一步更年轻些的青年还在追问。 “大哥,这次你是怎么处理的?要我看,这可是借机表白的好机会……” 前面那个冷面男人却没有一点要搭理他的意思,男人快步走过宽敞无人的走廊,正要直接走去大厅,却在拐角处透过玻璃幕墙,看到了会客室内熟悉的身影。 陆难脚步一顿。 身后的陆英舜已经先一步叫了出来。 “嫂子?” 坐在半开放会客室内的林与鹤也看到了这两人,他一过来就被前台小姐安排在了这里,等助理下来。 结果助理还没来,他就先等到了陆难。 林与鹤走了过去,陆难望着他,没有说话,倒是陆英舜先和他打了招呼。 “嫂子。”他笑眯眯地说,“来找大哥吗?” 林与鹤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一眼,虽然这边人不多,但陆英舜的那声“嫂子”叫得实在也太干脆了。 只不过无论是不远处路过的前台人员,还是跟上来的几位董事长助理,听见这个称呼后都没有什么反应,依旧目不斜视。 林与鹤放松了一点,说:“我来送东西。” 他把装着硬盘的小包递给陆难,陆难接过去,立刻就有助理上前,拿走了硬盘。 林与鹤还没来得及细想为什么自己刚刚在等待的助理现在出现得这么快,就被陆难手腕处露出的一点东西吸引了视线。 他愣了一下:“你受伤了?” 陆难的腕骨处贴着一层白色的薄膜,似乎是药贴。 林与鹤下意识想去握住男人的手臂仔细查看,指尖尚未碰到对方,却又停了一下,担心自己碰到对方的伤。 他的手悬在半空,下一秒,却被男人伸手握住了。 熟悉的体温驱散了冬日的寒冷,似乎还抚.慰了难宁的心绪。 陆难牵着他的手,说:“没有。” 陆英舜在一旁解释:“那是戒烟贴。” 林与鹤反应过来周围还有人,被男人握住的手却像是僵住了,抽不回来。 陆难帮他暖热了指尖,才道。 “我要出去谈个合作,你回去的路上小心。” 和林与鹤不同,陆难完全旁若无人,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弟弟和下属面前,帮林与鹤整理好了衣领。 “中午好好吃饭。”他说。 林与鹤的耳尖有些红,刚刚他还觉得有些冷,现在却热了起来。 他轻声说:“好,哥哥也是。” 时间很紧,陆难叮嘱完他便离开了。 陆英舜没有跟着去,他今天已经没什么事了,就等着下午跟着林与鹤去逛,现下遇见他,正好一道。 “嫂子,我们一起走吧。” 林与鹤脸上的温度已经恢复了,两人一起走出大厦,他对陆英舜说。 “三少,以后还是叫我名字吧,这样去学校可能方便一点。” “哦,好。” 陆英舜眨了眨眼睛,林与鹤发现他的眼睛和陆难很像,那纯黑色的双眸皆是深邃至极,一眼望不见底。只不过陆英舜一直眉眼含笑,就在无形中将那凌厉的气势冲散了许多。 “我叫你鹤鹤可以吗?” 以两人的熟识程度来说,这个称呼其实有一点过于亲昵了,不过林与鹤一直被朋友们这么叫,也没怎么在意。 “三少决定就好。” 陆英舜说:“既然这样,你也别叫我三少了,我们都叫名字吧。” 林与鹤并无不可:“好。” 他要去买资料书,陆英舜没什么事,就打算跟着他同去。 司机将两人送去书城,上车后,林与鹤还惦记着刚刚陆难的事。 他问:“刚刚那个戒烟贴,是陆先生自己贴的吗?” “嗯,对。”陆英舜说,他笑了笑,“其实我都没想到大哥会戒烟。前两年我见他的时候,他吸烟吸得可凶了,有时候甚至一天一包。” “结果他现在突然把烟完全戒了,我听公司的人说,大哥还在整个公司严控吸烟,甚至在和其他公司谈合作的时候,都会拒绝和吸烟的人共处一室。” 林与鹤怔了怔,他想起了上次方木森的话。 方木森说,陆难是因为哮喘患者不能闻到烟味,才把烟戒了。 那时林与鹤在医院门口见到对方时也一样,陆难虽然噙着一根烟,却没有点燃,还特意戴上了皮手套,甚至备好了漱口水和新的外套。 林与鹤自己还没有什么感觉,陆难却已经完全阻隔了会让他闻到烟味的可能。 林与鹤怔了一会儿,才问:“那他这次用戒烟贴,是反复了吗?还是之前没有戒完全……” “戒断了,没有反复。”陆英舜说,“我看见了大哥办公室的戒烟贴,是新拆的,他今天才用上第一片。” “我记得大哥当时戒烟特别果断,说戒就戒了,他的生活助理还准备了很多辅助手段,都没用上,这盒戒烟贴估计就是那时候买的。” 陆英舜安慰林与鹤。 “这次可能是因为工作比较忙,突然想抽,才用上了这个。我平时不抽烟,压力大的时候也会偶尔拿一根。” “过去了就好了。” 压力大。 林与鹤抿唇。 他想起了上次陆难拿出烟来,那时候,是林与鹤说自己要去医院见习,忙碌一整个寒假。 接着就是这次。 这种原因分析有些太难了,林与鹤想不太明白。他不知道为什么当初陆难戒烟时如此果决,却会在这两次时破例。 就像他也没能想清楚,今天的移动硬盘明明是交给助理拿最方便,自己为什么还要亲自送过来。 林与鹤费力地思考着这些事情,话就明显少了很多。 不过一旁的陆英舜似乎也没怎么介意。 林与鹤心事重重,就没太留意陆英舜的反应,因此也没有看到,陆英舜几次看向他时那若有所思的目光。 两人一起去书城买了东西,临近中午,沈回溪的电话打了过来。 三个人聚齐,一起去吃了顿午饭,吃完后,他们就去了燕大。 陆英舜的社交能力很强,没多久就和沈回溪聊熟了,三个人年龄相近,本来也有不少共同话题,像方程式赛车和滑板之类的户外运动,从小在香江长大的陆英舜对此了解得更为丰富,他们聊得很是投机。 只不过林与鹤偶尔会有些心不在焉,相对而言说的话也比较少,下午逛燕大校园时,大部分时间都是沈回溪在介绍。 快到傍晚时,沈回溪问:“咱们的晚餐怎么打算?你们有其他安排吗?” 陆英舜说:“没有,我都可以。” 林与鹤却是顿了顿,说:“我先去打个电话。” 三人正在燕大的湖边转,林与鹤多走了几步,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电话打过去之后,很快就被接通了。 “宁宁?” 林与鹤问:“哥哥,你晚上回来吃饭吗?” “这边还没有谈完,我不回去了。”陆难说。 林与鹤望着身旁的竹子,岁暮天寒,青竹的表皮也被裹上了一层粗糙的暗色。 他说:“嗯。” 男人的声音低沉依旧,林与鹤的视线放空,思绪好像也被放空了。 明明上午时才刚和对方见过一面,明明他一天里把这声音听过好多遍,林与鹤却不知为何忽然生出了一种陌生感,耳边的声音也像是变得很遥远。 陆难说:“晚上我可能回去得比较晚,你早点休息,把被子盖好。” 林与鹤又“嗯”了一声。 等电话挂断了很久,林与鹤还在想,不知道哥哥是不是又要和昨晚一样通宵工作。 林与鹤这时才反应过来,陆难其实一直很忙,加班熬夜都是常态,平时他陪着自己按时睡觉的情况才是特例。 现在对方只是在正常地去忙自己的日常工作而已。 沈回溪和陆英舜还在等,林与鹤走了回去,和他们一起去吃了晚餐。 晚饭之后,三人的行程也还没有结束。假期大家都很闲,他们一起去了附近工体的酒吧。 去的时候,沈回溪还问林与鹤。 “你晚回去没事吗?” 虽然林与鹤没提,但沈回溪还是想到了陆难。 一个人的生活中不知不觉间多出了无法磨灭的、属于另一个人的身影,他自己可能还未察觉。 旁人却能一眼瞥见。 林与鹤摇头:“没事。” 哥哥可能比他回去得更晚。 酒吧越晚越热闹,不过三人毕竟是第一次共同出来玩,就暂时没有考虑通宵。十点多的时候,他们就回去了。 这里离家不远,林与鹤回去的时候,又给陆难发了条消息。 对方没有回,可能还在开会。 林与鹤回家上楼,大概是因为跑了一天,他觉得自己有些疲惫。 他解锁开门,一推门,却愣了一下。 家里的灯亮着。 哥哥回来了? 林与鹤匆匆蹬掉了鞋,换上拖鞋走进屋内。 “哥哥,你回来了?” 他没有得到回应,客厅和书房里也没有陆难的身影。林与鹤朝卧室走去,刚一走近就听到了一点动静。 “哥哥……” 林与鹤推开卧室房门,这次却是当真愣在了那。 浴.室的门开着,陆难刚从里面走出来,身上带着湿.润的水汽。他还没有穿睡袍,只在腰间系了一条浴巾,精壮有力的上半身裸.露出来,紧实的皮肤下显露出完美的肌肉轮廓,一颗水珠自他下颌划过,从喉结上滴落。 啪嗒。 水滴的声音太响,震得林与鹤微微恍神,以至于他慢了一拍,才看清陆难的胸口。 那里居然有一处刺青。 林与鹤还没见过陆难裸上身的模样,即使是新婚当晚,被剥开的人也只有他一个。 后来衣着乱了,林与鹤却一直背对着对方,并未发觉。 此时他才第一次看清了陆难身上的刺青,男人的气势太过严肃冷峻,林与鹤没想过对方会纹身,即使想到了,他也只会以为是那些凶悍勇猛的图案。 然而他此刻亲眼所见,却是一只漂亮雅致、展翅欲飞的鹤。 即使林与鹤不懂刺青,他也清楚皮肤受伤后的应激反应需要时间来消除,这刺青必定不会是近来才纹上的,看起来,它已经在那儿停留了许久。 一只温柔的鹤,栖息在陆难的心口。 061 “回来了?” 相比之下, 陆难的反应平静许多,他随意地擦拭了一下.身上水珠,动作间肌肉轮廓不断起伏,优雅而有力。 让人不由联想起皮毛光滑油亮、肌肉.紧实的猛兽。 他抬手拿过浴袍, 问:“玩得开心吗?” 却没有得到回答。 直到陆难披好浴袍,站在门口的林与鹤还在发怔, 陆难望了望他,朝人走了过去。 “怎么了?”陆难问。 他将林与鹤领进了卧室, 伸手帮人把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蓬松羽绒服脱了下来。他刚从浴.室出来,身上带着清爽的须后水的气息,让人闻见, 却平白觉出一点燥热。 “宁宁?” 陆难又唤了一声, 才终于让林与鹤回过神来。 林与鹤的视线一直锁在对方胸前那只鹤上, 此刻陆难虽然披上了浴袍, 却也没有将那只鹤完全遮挡,还露着漂亮的长颈和半边翅膀。 林与鹤唇.瓣开合几次, 才终于发出了声音。 “那个纹身……” 陆难也察觉了他的视线:“是之前纹的。” 假如图案不是鹤,林与鹤不会想问这些, 但现在,即使这图案可能与他毫无干系, 他却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哥哥……怎么想起来纹这个?” 陆难的指腹碰了碰他的唇,确定他的唇.瓣不算太干,才收回手。 “胸口有道疤,就纹上了。” 林与鹤怔了怔, 再仔细去看时,才发现那雅致的刺青下的确有些部位有不甚明显的凸起。 只不过因为纹身的手艺太好,才让人完全没有看见那疤痕,即使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林与鹤还是在陆难的提醒下才觉察出来。 那刺青纹得实在很是精巧,优美的线条循着疤痕而落,将伤疤完全隐没在了刺青之下,仿佛将那伤痛也一并抹去了。 那只鹤落在这里,治愈了他。 虽然陆难把这伤疤说得如此淡然,但林与鹤学医,他清楚地知道这处刺青的部位离心脏究竟有多么近——或许再偏一寸,就不会再有今天。 而且这疤痕明显是旧伤,时隔那么久,岁月依旧未能抹平那创痕,还要用刺青来掩藏,林与鹤想也能明白,这伤当初该会有多么凶险。 不知道为什么,林与鹤莫名生出了一点似曾相识的难过。 他盯着那刺青,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颤:“这是什么时候的伤?” “很早了。”陆难说。 他用掌心碰了碰林与鹤的脸,那柔软的侧颊带着凉意,似乎是因为刚从夜色中归来,尚未能缓和。 “我那时还未成年,不能继承父母的遗产。除掉我,遗产才能旁落。” 陆难轻描淡写,几句话就带过了当时的情况。 林与鹤听着却只觉得脊背发凉。 情绪堆积得太多,反而说不出口,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似是过了许久,林与鹤才问出一句。 “……疼吗?” 陆难说:“不疼。” 骗人。 林与鹤想,哥哥之前还说他是小骗子,结果自己都说谎。 刺穿的伤口肯定很疼,一针一针.刺破皮肤的纹身也会很疼。疼痛不会因为身体的主人看起来很坚强就消失,它总是客观的,公平到近乎冰冷,即使有人善于消解隐藏,疼痛也一定会存在。 像是看出了林与鹤不相信,陆难又补了一句:“这只是一道疤。” 林与鹤却好像是忽然被惹怒了:“伤在这种地方,怎么能说只是一道疤?” 他很生气,气得声音都有些微颤,情绪突然一股脑地涌.出来,莫名的激烈。 陆难却只是望着他,声音依旧低缓。 “宁宁,你身上也有。” 林与鹤微顿,随即就被人握住了手。 温热的微糙的指腹覆在他清瘦的腕骨上方,那片浅红色的地方,当年打留置针留下的伤痕。 男人轻轻摩挲着那片疤痕,与他十指相扣。 他们都带着伤。 陆难的另一只手顺着林与鹤的侧颊向下,捏住那清瘦的下颌,轻轻抬起。他的掌心贴着人脸颊许久,依旧未能将那凉意完全驱散,于是就换了一种方法,更温柔地暖热了他。 笼罩下来的气息太过熟悉,熟悉地让人无法抗拒。 甚至想要更近一点。 林与鹤刚刚还在生气,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闷胀的部位忽然从胸口变成了眼眶。 他们接吻过很多次,之前林与鹤都是因为不会换气才会湿了眼睛,这次却连鼻根都酸胀起来。 所有的情绪缠搅在胸口,理不清,只剩本能。 本能地怀念与眷恋。 许久,等他彻底被暖热之后,陆难才将他放开。 生理的反应对于精神的影响太大了,大到让人很难抗拒,所以等男人伸手为他将眼角湿意抹去时,林与鹤第一次抛开了赧然,带着鼻音,闷闷地说。 “哥哥,你今晚还要工作吗?” 他问:“你要去书房工作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陆难又低下头来亲他,亲不够,索性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不了。” 陆难把林与鹤抱到床上,俯下.身来,不留一点空间地将人压在怀里。 “我们休息。” 林与鹤进门时忘了脱外套,最后脱掉毛衣和长裤的时候,也花了很久。 明明有人帮忙,却比他自己动手时还慢得多。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冬日里罕见的暖阳将光芒洒入宽敞的室内,更添一分暖意。 林与鹤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他揉着眼睛坐起来,思绪乱七八糟混成一团,身体也乱七八糟的,各处都酸。 林与鹤还没怎么睡醒,他愣愣地盯着身旁空荡荡的被子看了一会儿,视线都放空了。 直到门口传来一点动静,他才闻声抬头。 “醒了?”还穿着家居服的陆难走进来,“起来吃点东西。” 林与鹤这才发现面前的人居然是真的。 他有些茫然:“哥哥今天不去上班吗?” 他以为陆难早就走了。 “不了。”陆难走到床边,低头看他,说,“前两天加了班,把今天的时间空了出来,去换新的户口本。” “户口本?”林与鹤仍然有些懵懵的。 “对。” 陆难还是没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 “所以今天不能睡回笼觉了,吃完收拾一下我们就去。” 林与鹤还没反应过来:“我们?” “嗯,你和我。” 陆老师耐心地解答。 “拿着结婚证,去领我们的户口本。” 作者有话要说:  他不仅想领户口本,还想领个手铐和铁链,把你锁起来。 062 男人的声音低沉冷静, 说“我们的户口本”几个字时,却明显展露出了几分愉悦。 林与鹤这时才反应过来对方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两天他的情绪有些起伏,到了现在, 更是难以辨认这种被另一个人所牵动的情绪变化是好是坏。 但是等男人俯身吻上来时, 他还是本能地觉得。 很舒服。 陆难刚刚才说过吃过早餐就要出门,不让林与鹤睡回笼觉, 结果现在自己却带头拖延,把还迷迷糊糊的林与鹤困在了床上。 等他们真正起床去吃早饭的时候,耽误的时间和睡一场回笼觉也差不多了。 因为要出门,林与鹤的唇.瓣又经不起折腾, 下床的时候,林与鹤的身体比之前更酸了。这种感觉有些莫名的熟悉,让林与鹤不由想起了前些天感冒时大.腿后侧的酸胀。 只不过这次是全身都有,男人连他的脚踝都没放过, 在踝关节上留下了好几处红痕和齿印。 林与鹤恍惚间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支冰激凌,连蛋筒尖都要被人咬没了。 出门时已经是十点多了,林与鹤和陆难一起来到了派出所。 两人结婚三个月, 直到今天才来换户口本的原因其实是林与鹤。他的户籍在上大学那年就调到了燕城, 但因为是学校的集体户口, 转出来也需要时间。 而陆难的户籍则一直在燕城, 尽管之前他一直在沪城工作, 但泰平总部在燕城,所以他的户籍很早就落在了这儿。 换户口本的流程很快, 出示相关证明就可以,前后不超过五分钟。 这个速度让林与鹤不由想起了他们领结婚证的那天。 结婚证是两人在订婚后领的。那天林与鹤还有课, 刚被叫出来不久就得知老师宣布了实操考试的事,所以他全程的心思都放在了舍友们发来的消息上, 基本没怎么留意别的。 那时候,他只觉得这是一场马上就可以结束的协议。 现在他们却已经落在了同一个户口簿上。 没有规定说新人结婚后一定要更换新的户口本,只不过更换后会更方便处理双方资产、社会关系等相关的手续。而林与鹤也清楚,以两人的资产情况来看,会因此而受益的人绝对不是陆难。 但陆难主动提出了要换户口簿,甚至还带了其他人手过来,拿到新户口簿后,就为两人拍下了带着时间和坐标的合照。 像什么重要大事件似的,相当有仪式感。 与尚有些愣神的林与鹤相比,摄影团队的人已经习惯了这些安排,还主动和林与鹤打起了招呼。 拍照是在派出所附近一个露天花园完成的,林与鹤原本以为拍完就结束了,却没想到后面还有流程。 等方木森把那本在订婚宴和结婚宴上出现过的爱情日记本也拿来时,林与鹤是真的表露出了意外。 “怎么……还要这个?” 方木森看了一眼一旁正在挑选手写笔的陆难,笑了笑,说:“这已经是精简过的流程了。” “陆董真的很期待这一天。” 林与鹤一时有些语塞。 男人挑完笔就走了过来,神色依旧冷峻沉静,似乎看不出什么期待的样子。 不过他一来,就直接问林与鹤:“今天想写什么?” 相当主动。 林与鹤的心绪太过复杂,还没太反应过来。陆难见他没说话,便翻着日记本前面的内容,随意道:“不然写脚踝?” “……” 林与鹤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忙上去拉陆难的手。 “不行!” 陆难把主动投怀送抱的人圈住,耐心地接受意见:“那写什么?” 林与鹤在人怀里仰头看他,终于确认了。 男人的心情真的很好。 林与鹤到底也没想出来要写什么,不是因为没有开心的事,而是因为带着陆难标记的开心太多了,有些难选。 最后还是陆难提起了林与鹤之前说过的话:“不是说哥哥就是老公的意思么?” 于是今天就更直接了一点,用等号后面的称呼叫了一遍。 【领户口簿当天最开心的事——宁宁叫老公。】 这一次是陆难写的,林与鹤叫完这个称呼就没再吭声。他本来还没有这么大的反应,但陆难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亲他,还是露天的地方,就算其他人都很识相地主动避开了,林与鹤还是好久没能平复。 所以林与鹤也就没有注意到,男人写下的那句“叫老公”,并没有加上次数限制。 直到晚上他才反应过来这件事。 领完户口簿,两人就去吃午餐了,这次的餐厅比之前去的火锅店之类更高档一些,环境也比较幽静,是高层的观景包厢,只不过菜式还是林与鹤熟悉的口味。 在这种餐厅吃饭似乎不怎么适合交谈,食不言更妥当一些,所以林与鹤一直没怎么说话。 陆难却主动叫了他。 “宁宁。”陆难问,“你有心事吗。” 林与鹤愣了愣。 陆难明明自己没什么表情,对别人情绪的感知却如此敏锐。 林与鹤欲言又止,听见陆难问。 “因为刚刚亲你的事么?” “不是那个,”林与鹤摇头,他也不想让陆难误会。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是我觉得,有点矛盾。” 林与鹤对爱情的认知和对陆难的依赖已经形成了旗帜鲜明的对立,他前一晚还在想“爱情不是必需品”,接着就因为陆难亲他而感到了开心。 在这场感情中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索取者,还是一个标秉自己不需要、不想要的虚伪之人。他会趋利避害地去满足自己的情绪,却没能回以赠予他千倍百倍的男人分毫。 林与鹤说:“我不知道……怎么回应你。” 他做得太少了。 陆难听完,却说:“不用考虑这些。” 他面对林与鹤时总是如此耐心,比要做最需要耐心的医生的林与鹤还要多出几分。他说:“不需要想这么多,我只想让你开心。” 陆难一直这么说。 告白的那晚,他说的就是“我爱你,希望你开心”,今天也一样。陆难说:“前两天提起感情的事,是我担心你误会陆琪琪的话,解释是为了不让你多想,不是催你表态。” “除了你的情绪,其他事都不着急。” 林与鹤哑然。 得到了答复的他看似轻松地吃完了这顿午餐,心中的不安却逐渐成型,越来越鲜明。 可是这样真的公平吗? 他也想让哥哥开心。 可他做不到,林与鹤连自己的情绪都没能掌控,怎么能觉得自己还可以帮别人? 下午两人一起海洋馆,大范围的行走和令人惊叹的美景分散了林与鹤的注意力,直到晚上回家后,他才重新想起这件事。 他在浴池里又仔细地看过了那只鹤,近距离的,毫无阻碍。陆难把白天写在爱情日记上的那件事又巩固了一遍,也许不止一遍,后来就越发想要更多。 林与鹤的神智被冲得七零八落,却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无措。他的想法一直没有变过,爱情只是任务,可这个任务落在他身上,却好像开始向着无法控制的情况发展。 林与鹤越来越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带着鼻音被迫叫出声音破碎的“老公”时,除了羞耻—— 居然还生出了隐秘的、无法解释的开心。 第二天,林与鹤身上更酸了。 还多了更多隐秘的部位。 在他一次次地分神考虑自己和哥哥的事情时,林与鹤收到了一个消息。 吴欣,他的继母,怀胎六个月之后,流.产了。 消息是沈回溪告诉他的。林父已经很久没和林与鹤联系了,林与鹤自然也不会主动和他们联络,毕竟钱都已经还清了。 所以和沈回溪聊了好一会儿,林与鹤才回忆起来,吴欣流.产的这天,正好是林父和吴欣的结婚纪.念日。 新年将至,这是个难得的吉日,每年都会有许多情侣选择在这一天结婚。 吴欣流.产的事并不算秘密,除了她那个闹腾不休的大女儿让这件事变成了众人皆知的笑柄,吴氏的破产也是导致吴欣保胎不稳的重要原因。 沈回溪说:“其实这些事很早就有端倪了,这几个月吴家情况一直不好,但凡酒会之类的公开场合都没怎么露面过,连面子都撑不下去了。破产只是在走流程,等最后的结果。” “你爸和吴家他们没再联系过你吧?有什么事你也别参与,这事都和你没关系。”沈回溪说,“吴家早就公证过,剥夺了你的继承权,生怕你抢他们财产似的。” 这下正好,吴家那些烂摊子想找林与鹤也没理由了,顶多能让林父他们打打感情牌,林与鹤不予理会就成了。 林与鹤摇头:“他们没找过我。” 沈回溪说:“那估计是陆董拦下了。” 林与鹤沉默。 这其实是非常显而易见的事,他不知道吴氏的破产有没有陆难的原因,但以吴家以往的风格,能这么老实始终没来骚扰林与鹤,肯定有陆难的安排。 林与鹤想了想,又问:“你说的那些酒会是怎么回事?” 沈回溪说:“就是一些慈善酒会或者宴会之类,交际用的,其实没什么实际用处,不过为了牵线社交,拓宽人脉,各家基本都会派人去。” 林与鹤顿了顿,问:“陆先生也会去吗?” “会。”沈回溪说,“不过他们那个圈子更高一层,气氛更严肃了,我只去过两次就不想去了,太累,后来都是我爸带着我妈去的。” 林与鹤抿唇。 他从来没有去过。 订婚的那天,林与鹤看着满场宾客,本以为这会是自己不得不面对应酬的开始,却没成想,从始至终也就仅有那一次。 林与鹤终于反应过来,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他不单单只是接受了太多,还欠缺了太多。 除了感情,在物质上,他也从来没有履行过爱人应尽的义务。 明明这段关系中拥有压倒性优势的人是陆难,他却一手将所有全给了林与鹤,林与鹤永远在接受、在坐享其成。 他给不了回应,却还在不劳而获。 就算这是场协议,那未免也太不公平。 何况林与鹤清楚,哪怕陆难一个字都没有解释过,林与鹤也清楚,男人从未把这段感情当成过交易。 林与鹤想。 这场协议换其他任何一个人来完成,或许都比他合适。 回家吃晚饭时,林与鹤提起了继母的事,陆难闻言问:“他们来找你了?” “没有,是回溪和我说的。” 林与鹤犹豫了一下,还是道。 “吴家的事,是不是和哥哥……” “这是商业上的事,经济纠纷,宁宁。”陆难说,“不用多想,和你和我,和我们的婚姻,都没有关系。” 林与鹤发现,他不仅是实质上在被保护着。 连情绪也一直在被人安抚着。 晚上他们休息得很早,没到十一点就上了床。经过这几晚的相处,睡前的暖手暖脚似乎已经成了惯例,有时候也会暖一暖别的地方。 林与鹤咬着手背低低吸着气,这些天来他几次以为会顺理成章,但并没有。 陆难把人暖化之后就收了手,今天也一样。昨天做得最过火的时候,他还帮林与鹤含.住了下面,但林与鹤哭得太厉害,挣扎着不想让他碰,陆难才刚放开,就发觉人蜷着脚趾颤抖着去了。 这是陆难的错,结婚那晚他早就知道了林与鹤有多敏感,却还用了嘴,林与鹤根本受不住。所以他今天吸取教训,只用了手,等人埋头在他怀里颤栗着绷紧身体的时候,就停了下来。 简单帮人清理了一下,他就把人搂住了。 “睡吧,乖。” 林与鹤还在小口地急促地吸着气,一向畏寒的身体难得地热得发烫。陆难的动作不止会帮他取暖,还能助他早点入眠,类似牛奶的功效,却无害得多。 但今天林与鹤却没有直接睡过去,他没有再忽略腿.间的硬度,咬着白.皙的手指,用很低的声音问。 “哥哥呢?” “嗯?”陆难在他后背上轻轻帮他顺着气。 林与鹤努力控制着声音的平稳:“哥哥为什么不做?” 陆难的眸光暗了暗,却依旧动作温柔。 他吻了吻林与鹤的额头,说:“等你能接受我。” 等身体的适应,也是等感情的接纳。 林与鹤清楚陆难的意思,可他越是清楚就越想不通。 他感受着男人的体温,男人的克制,茫然地想。 等待就要让哥哥煎熬吗? 这段感情里,他的开心,为什么总要让陆难付出代价? 063 第二天林与鹤起得有些晚, 耗尽了的精力让他一觉直接睡到了九点。 陆难走的时候把他亲醒了一会儿,不过之后男人又伸手覆住他的眼睛,将懵懵的他重新哄睡了。 醒来后林与鹤就发觉了自己腿.根处的疼痛, 昨晚虽说没有做到最后, 但动作也稍稍有些过火。尽管陆难后来体贴地用手帮了他,却也无法掩去前面的举动。 林与鹤一起来, 就发现自己的大.腿内侧明显肿了起来,仔细看时还能看见指印。 ……和齿痕。 陆难的牙齿很漂亮,又齐又密又坚硬。林与鹤学耳鼻喉的时候听过同学们闲聊,说这种齿形的人控制欲强, 更持久。他不知道这说法有没有科学依据,不过在身上经历的次数多了,每次看见陆难的牙,林与鹤总忍不住会想起利齿森然的猛兽。 或许陆难才是影响林与鹤的矛盾本身。 怎么会有人能如此温柔又如此强势。 林与鹤下床时有点困难, 内侧受不住磨,走路姿势总有些别扭。 他洗漱完就去了沙发上看书,刚看了没多久, 就收到了一条消息。 【耿力量:我最近就要回国了, 小鸟, 你还在不在燕城?】 耿力量是耿芝的微信名, 他是林与鹤的合伙人, 也是林与鹤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耿芝比林与鹤大八岁,继承了父母的天赋, 在商业领域很有眼光。林与鹤接的商稿大多都是耿芝找的,艺术展之类也是他帮忙牵线, 从林与鹤高中开始,两人的合作已经有六七年了。 林与鹤回他:【在, 你几号回来?】 【耿力量:就这两天吧,日期还没定,忙完了跟你说】 耿芝打字很快,他性子有点急。 没等林与鹤回复,他就又发来了一条新消息。 【你和吴欣找的那什么老男人离婚没有?】 林与鹤顿了顿:【还没】 耿芝从半年前就出了国,当时是为了忙公司在us的上市,一连三四个月都忙得昏天黑日,林与鹤就没把自己的事告诉他。后来耿芝好不容易忙完了上市,得知吴欣的安排之后,差点没直接砸了电话。 “结个屁婚!mmp!个短命龟儿就知道瞎他狗.日的扯,给老.子爬!” 林与鹤很久没听到这么亲切的乡音了。 耿芝当即就想飞回来,但林与鹤知道他定居海外的父亲生了病,此时正是治疗的关键时刻,耿芝忙着在各大医学实验室寻找最妥当的治疗方案,回国实在影响太大,林与鹤就把人给劝住了,说自己没事,很快就会离婚。 之后林与鹤结婚时也没有请耿芝回来,只让耿芝专心陪护。直到耿芝的父亲手术成功,术后恢复情况也很不错,耿芝才终于闲了下来,打算回国。 林与鹤没有把婚后的情况告诉耿芝,他自己都还没怎么理清楚。这次耿芝提起离婚的事,他也只打算等人回来再细聊,就先把话题扯开了。 【伯伯最近的身体怎么样?】 【耿力量:没事了,他闲得不行。手术前还只是种花养鸟,现在已经开始挖地种田了,昨天刚和我妈出去买了种子,真是服了他们俩】 林与鹤安了心。 【身体好就没事了,多动动是好事】 他又和耿芝说:【你订完票和我说一声,我去机场接你】 耿芝用很不耐烦的语气回复他。 【不用,我有司机,这么冷的天你出来干嘛?在家裹厚点,少出来转悠】 林与鹤知道很难说动他,只好算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耿芝被叫走搬种子去了,临走和林与鹤说。 【等我回国找你】 【林与鹤:好】 白天林与鹤没有出门,也是知道他今天不出门,昨晚陆难下手时才重了一些。中午时,陆难还打了电话过来,林与鹤正在做题,被他提醒了之后才想起来去吃饭。 腿上的痕迹其实并不算严重,抹了一次药膏之后就更没有什么存在感了。只是林与鹤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不得不看了一整天的专业书。 晚上泰平有年会,陆难十一点多才回来。他喝了点酒,但不多,洗漱完出来,那点清冽的酒气飘入薄荷味的须后水中,倒是当真显得有些醉人。 林与鹤已经被他早早催着上了床,陆难走过去,翻了翻床头的药箱。 “涂过药了吗?”陆难问。 林与鹤点头。 陆难俯身亲了亲他。 男人身上乌木的淡香混着酒香一起,凝成一种凛冽的香气,让人难以逃离。 “乖孩子。” 林与鹤的耳尖被他那低沉的声音熏染得有些泛红。 陆难只是亲了亲林与鹤,并没有再做别的。上床之后他就关了灯,许是因为昨天做的有些过分,陆难只隔着被子把人抱得近了一些,没再折腾对方。 可是他想让人好好休息,被放过了一次的林与鹤却没有安稳地睡过去。 室内一片宁静的黑暗,林与鹤轻声开口:“哥哥,我想和你谈谈。” 陆难碰了碰他的额头,问:“怎么了?” 林与鹤轻轻吸了一口气。 和感情相关的问题,林与鹤总是很难想明白,这也是他不管如何刻苦地学习心理学都很难越过的障碍。 他今天看了一整天的书,却总是忍不住地去想,如果有如果,会是什么模样。 他轻声道:“我之前说,爱情是个双人任务。然后我就想……” “如果真的是任务的话,换个人可能会做得更好吧。” 陆难圈着人的手臂收紧了。 他缓慢地重复了一遍:“换个人?” 林与鹤解释:“我不是在说协议的事,我只是想,在这个位置上,我做得真的不好,这样对哥哥不公平。” 耿芝今天问他有没有离婚的时候,他是真的认真考虑了这件事。 “换个人至少……唔!” 林与鹤没有说完,陆难就变卦了。 他原本想让林与鹤休息一晚,现在却改了主意。林与鹤的腰很细,又窄又韧,陆难用单手就能握住他的胯骨,掐着他往自己怀里按。 林与鹤总是很难在亲吻中顾全自己,何况现在他毫无防备,腿上还有伤。男人只是在他还肿着的伤痕上用指节不经意地蹭过一下,就能让他软了腰,更难抵挡对气息的掳掠。 混着清淡酒气的气息愈发让人无从抗拒,宛如上瘾的毒药一般勾人心魂。林与鹤逃不开,直到他近乎窒息地开始虚弱推拒,陆难才终于放他得以呼吸。 但林与鹤才刚喘过一口气,唇就被重新堵住了,舌尖被人含过去,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呜……!” 林与鹤吃痛,眼睛瞬间就湿了。 他大抵能猜到对方动作里的惩罚含义,却还是努力想把话说完:“哥哥……我在认真地说这件事!” 陆难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黑暗里,林与鹤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凭声音判断,对方的神情该会有多么冷。 陆难很少用这种语气和林与鹤说话:“你想认真讨论是吗?好,那我告诉你,不可能换人。” “我们没有婚前财产公证,三天前又更换了新的户籍信息,离婚的话,我的资金、股权、保险、不动产……所有的财产,都要有一半归你。” 林与鹤愣了一下。 如果他足够冷静的话,他就该能听出陆难说出“离婚”两个字时语气的森然冷意,但林与鹤心绪不宁,就只问出了一句。 “可我们不是签过婚前财产协议吗?” “那是订婚前签的。”陆难冷冷地说,“结婚前重新签了协议,把公证废除了。” 订婚前签的所有协议都是吴家请的律师和陆难的律师共同在场签署的,合同均是经过多次协商修订,谈得相当仔细。但后来吴家出事,吴欣和林父离开了燕城,再签文件时,就只剩下了林与鹤和陆难两个人。 林与鹤学的是医,他才只有二十一岁,就算学的是法律,他也不可能比得过三十一岁拥有一个上市巨擘集团的陆难。 林与鹤也从来没听过这种事,只见过贪图钱财的年轻人嫁入豪门被骗得背锅负债锒铛入狱,哪有有钱人做慈善似的主动分资产? 他摇头:“我不想要你的钱……” 陆难却掐着他的下巴,很凶地吻了上来。 不过举止如何温柔,男人骨子里的强势依旧气势迫人。 林与鹤被亲着,有一点疼,他却只觉得难过。 事实上,陆难这种在婚前协议上动手脚的手段并不光彩,大多数人得知实情后只会觉得害怕,觉得枕边人心思太深,从最开始就设计着引人入圈套。 林与鹤却并不这么想。 他还想着自己犯的那些错。 他的声音被吻得断断续续,言语破碎,只剩下歉意还鲜明。 “可是这样……真的不公平。” “我不知道,怎么回应你……哥哥,我怕……” “我怕我不够爱你。” 陆难终于放开了他的唇,放他呼吸空气。 周遭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沉闷呼吸。 陆难的右手垫在林与鹤脑后,此刻缓缓地滑下去,覆在了那白.皙微凉的后颈上。 那里是林与鹤的敏.感.部.位,只消手指稍稍用一点力气捏住,就能让他绷紧身体、一动都无法再动。 林与鹤就像一只被钉在砧板上的猎物,被迫敞开了肚腹。 男人低下头来,在他被迫仰起的修长脖颈间落下一吻,正吻在那脆弱的喉结上。 在那一念便能扼住生死的地方,落下的吻却很轻。 陆难终于恢复了平时的语气,声线微哑。 “宁宁,你不是不够爱我。” 他总能一针见血。 “你是不爱你自己,才会这么说。” 064 林与鹤茫然地轻.喘着, 不知所措。 “……我?” 陆难低低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是林与鹤的盲区,无论委婉的还是直白的说法,对林与鹤来说都是很难想清楚的问题。 就像一个没拥有过糖果的小孩子, 你不能指责他“你吃的糖太少了,要多吃点才能补充能量”。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还会觉得得不到糖是自己的错。 陆难抬手将林与鹤散乱的额发轻轻拨到耳后,从刚刚动作到现在才只是很短的时间, 男孩却已经出了层薄汗, 紧张又敏敢。 顺着他光滑的下颌、挺秀的鼻尖和微蹙的眉心, 陆难一路吻到人光洁的额头, 动作很轻, 抚.慰一般。 他把僵硬的爱人哄得软化了一点, 才问。 “你也想让我开心吗?” 林与鹤的喉结滚了一下, 开口带着鼻音。 “嗯。” 他所有的愧疚、不安、自以为不公平,都是因为他没能为陆难做些什么。 他一直在冷静分析着的双人任务,却已经无声无息间夹杂了情绪的交换。 陆难循循诱导:“那你该怎么做?” 林与鹤一时有些无措。 不过贴心的陆老师已经给出了指引, 陆难放低了声音,问。 “还记不记得上次学习道歉的时候教过你什么?” 陆难离得已经很近了, 近到不需要林与鹤做太多心理建设就能鼓足勇气迈出这一步。 一次很轻的、小心翼翼的唇.瓣相触。 是林与鹤的主动。 陆难声音微哑, 夸奖他。 “乖孩子。” 许是因为没能经历过太多长辈的照拂, 男人这么说他时,林与鹤总会有些耳根发热。 “这样……可以吗?”他轻声问。 陆老师把问题交还给他自己去思考。 “你觉得呢。” 林与鹤思忖一瞬,又仰头去贴着人亲了亲。 陆难唇线冷硬,凛冽的男香将他周.身气势趁得愈发慑人, 只有亲身体会过的林与鹤才知道对方温度的高热。 男人身上原本已经消散大半的酒香似是在恍然间忽然得以重酿, 醇郁扑鼻地裹上来,惹人醉。 林与鹤的耳尖泛起一片薄红。 他做得很认真, 陆老师却还要求他更进一步。 “接吻只是碰一下就好了吗?” 陆难说。 “你的经验大概还是不够多。” 其实已经够多了,而且几乎每次都是逼湿眼眶的深度。只不过现在陆难才是裁决者,为了讨他欢心,林与鹤只能努力回忆着那些步骤。 先把外面润湿,再抵开唇,探入深处,将每一个角落细细对待——累积的经验已经告诉了林与鹤该怎么做,他的动作却并不顺利,生涩又笨拙。 陆难亲他时总是很深,像要把他困在怀里揉进骨血中一般。林与鹤总会被男人攫取呼吸,此刻回忆起来,哪怕对方并没有动作,细窄的喉口也条件反射般隐隐生出了一点被触弄的感觉。 可林与鹤的动作却完全没能发挥到任何类似的作用,他自己都能感觉到他的纯舌太僵硬,动作又笨拙,直到他的舌尖都开始有些发涩,林与鹤仍然没能做好哪怕百分之一的进度。 他甚至还感觉到了男人胸膛传来的微震—— 陆难在笑。 林与鹤窘迫到简直想把自己埋进枕头里。 他僵硬地停住了动作,想把自己退回来,至少不要再给对方带来无用的打扰——可林与鹤才刚缩回来一点,就被人钳住下巴按进了怀里。 覆在白.皙后颈上的手掌重新收拢,捏紧了他,让他动弹不得。 给了他充足发挥空间的陆老师终于重新执掌了主动权,瞬间便攻城略地,全然侵占。急促的、滚热的气息交缠在一起,早已经难分我你。 陆难继续身体力行地教导起了林与鹤,耐心又仔细。 他手把手教会林与鹤的,不只是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开心,还有更多东西。陆难掰开了挑明了告诉林与鹤:“你怎么会不够爱我?” “宁宁,你诚实地感受过自己的反应么?” 不是在这次亲身教导的过程里,也不在方才的主动,甚至不在后颈刚被轻握着捏住时——早在更早之前,在刚刚动了气的男人冷厉地覆上来的时候,林与鹤就已经生出了回应。 在他毫不自知的时候,林与鹤已然无法抵御这熟悉到彻入骨髓的气息。 “……” 林与鹤一时语塞。 他下意识想说这是正常反应,却已经没有了开口的机会。林与鹤根本不知道他有的反应对陆难来说意味着什么——坚强的意志是成熟男人必备的品格,但人总会有被扇旺心火的时候。 何况这已经不是扇风,而是在直接往火上兜头泼油了。 林与鹤完全被剥夺了说出完整字句的能力,他听着陆难在耳畔噙着柔软耳尖,一遍一遍地故意问他:“舒服吗?” 他却连让对方不要说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与鹤想说“不舒服”,可是声音被揉得粉碎,只剩下了身体能回答,诚实地回答。 舒服。 舒服地快要死掉了。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早已失去了概念。像是一定要给他一个记忆深刻的教导,陆难故意拖长了。林与鹤被累到精疲力竭,再不能分心去想换人的事。最后他连指尖都开始发麻,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林与鹤哆嗦着去摸对方的手臂,却又被人轻易地捉住了手腕,他被陆难整个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只剩脚趾无力地蜷起。他想要求绕,却根本说不出话,只有碎音。 “哥、哥……哥……” 陆难把他弄得太狠了。 林与鹤根本不清楚什么时候结束的,他从来不知道被迫延长的体验会如此磨人,惊涛骇浪一样将他吞没。林与鹤早就没了力气,最后被松开钳制放行的时候也还在哭,眼泪和那里一起,沾湿了两个人。 脸上的湿痕还没轻缓的动作被擦净,林与鹤就疲惫地睡了过去。 近乎昏迷般的睡去之前,他听见了陆难低缓的声音。 很轻,却也笃定。 “只有你,宁宁。” “没有人会比你更好。” 第 65 章 065 第65章 第二天林与鹤睡到了很晚,直到电话铃.声响起,他才埋在枕头里,迷迷糊糊地伸手去够到了手机。 “喂……?” “鹤鹤,你还睡着呢?” 电话是沈回溪打来的。 “今天中午吃饭你还去不去了?” 林与鹤清醒了一点,眯着眼睛看了看屏幕。 看清时间后,他不由一愣。 竟然已经十点半了。 “我去。”他一边回话一边试图坐起身来,但才刚撑起一点,腰间传来的酸麻感就让他不由皱了皱眉,“我马上起来,等下就出门。” 沈回溪又和他聊过几句,电话就挂了。林与鹤倚在床头揉了把脸,长长地呼了口气。 昨晚的情况完全超出了预期,导致他都忘记了今天还要出门。 林与鹤拉起睡衣看了一眼,他身上有不少地方滑滑的,泛着凉意,明显能感觉得出来是被涂过了药。 药涂得很仔细,痕迹越重的地方越多,内侧的隐秘之处就更不用说。 林与鹤捂住额头,小指在眉梢轻轻点了点。 原来他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梦见自己又被吃了一遍的事,可能并不是梦。 许是上过的药当真发挥了些许作用,林与鹤下床时感觉还算可以,尽管有些吃力,但正常站立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洗漱之后他就离开了卧室,这个时间点,陆难是真的不在家了。餐厅的保温柜里留着早餐,餐桌上还留着纸条。林与鹤原本打算直接出门,看见纸条后,还是去把温着的鲜虾蛋羹吃掉了。 吃的时候他还是站着吃的,椅子有点太硬了,坐不下,硌得疼。 吃完林与鹤就出了门,直接打车去了商场。他今天要和陆英舜、方子舒他们一起用餐,算是四个人的小聚。 陆英舜在燕大的课程要等年后才开始,他这次只是提前过来看看,过些天还要回香江过年。也是因为他快走了,这回选餐馆时才定了一家蜀菜馆。 上次见面时陆英舜一听说蜀地嗜辣就生出了兴趣,想去试试辣。 但等四个人在商场聚齐,正打算朝楼上餐饮区走时,跟在林与鹤后面一步的陆英舜却忽然开了口,说。 “要不我们今天还是吃点清淡的吧。” 他修长的手掌覆着自己的胃部,脸上笑容微微带着一点歉意。 “抱歉,我今天胃里不太舒服,可能不适合吃辣。” 林与鹤回头看他:“胃疼吗?” “不疼。”陆英舜笑了笑,他长得好,笑起来也让人觉得心暖,“就是有点不舒服,可能昨天夜宵吃得有点晚。” “那去吃点清淡的吧。”林与鹤说。 最后他们改去了一家本帮菜餐厅,点的也都是清口好消化的菜式。 点好了餐,几人便分拨去餐前洗手。林与鹤和沈回溪先去的,等他回来后,却发现自己的位置上多了一个软垫。 林与鹤有些意外,陆英舜已经去洗手了,林与鹤便问刚要起身的方子舒:“子舒,这个坐垫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方子舒摇头,“刚刚我出去打电话了。” 难不成这是陆英舜让人加的? 这个软垫的确缓和了不少林与鹤的压力,毕竟现在他的情况并不适合坐太硬的椅面。不过林与鹤并不清楚软垫出现的原因,他原本想等陆英舜回来问一下,但等对方回来时,服务生恰好送来餐前甜汤,一被打岔,林与鹤就没再想起这个问题。 而且从头到尾,陆英舜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反应,更没有提软垫的事。 四人吃完饭,在附近逛了逛消食,就下了楼,打算按之前的安排去楼下的室内滑冰场转转。 这儿的滑冰场很有名,林与鹤也来过几次。他正在思考自己还要不要参加这项运动——虽然会滑冰,但他的技术并不算好,以他现在这个身体状况,肯定会更加吃力。 还没等林与鹤想完这件事,一旁的陆英舜就开口道:“刚刚我朋友发了消息,说这儿新开了家桌球馆,几位想去看看吗?” 方子舒表示都可以,沈回溪也无所谓:“也好,这个点去滑冰场肯定要排队。” 林与鹤更不会有异.议,桌球厅对他来说友好得多。 四人就转道去了桌球馆。 他们是坐扶梯过去的,下扶梯时,林与鹤抬脚不太及时,不小心磕了一下。 没等他自己站稳,一旁就横伸出一只手臂,很是及时地扶住了他。 林与鹤愣了一下:“谢谢。” 陆英舜见他站稳就收回了手,笑了笑说:“没事,小心。” 他们继续往前走,林与鹤对刚刚陆英舜动作的迅速感到有些意外,对方仿佛一直在注意着他一样。 再联想起刚刚被遗忘了的软垫,甚至是中途更换了餐馆和桌球馆的事,林与鹤不由生出一点怀疑。 ……陆英舜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陆英舜就跟在林与鹤身后,林与鹤现在也没办法回头去观察他,那样未免有些太刻意。 林与鹤知道陆难不可能会把这种事对外说,但他不清楚是陆难吩咐过陆英舜多照看自己一点,还是陆英舜自己看出来了什么。 ……他今天走路的姿势明明已经够小心了。 他们一同走进桌球馆,这家新开的俱.乐.部装潢大方,风格优雅,还是个连.锁的店。除了消费时必须使用会员模式,它几乎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陆英舜是连.锁俱.乐.部的会员,进去很方便,四人直接去了一间包厢。 他们要的是一个中包,但室内的空间已经足够宽敞,除了一张崭新的标准台球桌,屋内还有长沙发之类的各种设施,和酒水茶点柜。 会员制的台球俱.乐.部里玩的一般都是斯诺克,不过四个人只是来随意休闲,再加上还有新手在场,他们就先玩起了八球。 第一局是沈回溪对陆英舜。沈回溪之前也玩过几次台球,陆英舜刚击了两个球,沈回溪就吹了声口哨,把球杆放在手肘间,鼓了鼓掌。 “三少练过啊。” 陆英舜笑了笑:“玩过一段时间。” 这一局的进展很快,虽然沈回溪也不算新手了,不过形势还是相当明显,没过多久就出了结果。 陆英舜赢得很彻底。 沈回溪心服口服:“三少厉害。” 服务生上前将球摆好,陆英舜道:“其实我大哥的球打得更好。当初我大伯打斯诺克的时候,还打出过单杆过百的记录。” 就算是职业选手,单杆过百也是很罕见的成绩了。 一旁坐着休息的林与鹤听见,不由挑眉。 哥哥打台球? 他忍不住想象起了男人打球时会有的模样——袖口卷到小臂,袖箍圈出肌肉的轮廓,弯腰架杆时勾勒出的腿部线条,和有力的、骨节分明的长指。 直到沈回溪叫他的声音响起,林与鹤才回神。 “鹤鹤,”沈回溪已经走了过来,疑惑地问他,“你盯着他干嘛呢?” 站在台球桌旁的修长身影并不是陆难,而是陆英舜。 林与鹤哪好意思说自己是透过人家弟弟看见了哥哥的影子,轻咳一声便岔开了话题:“没事,我去找点饮料,你想喝什么?” 沈回溪要了红茶。林与鹤去拿完饮料回来,台球桌旁的人已经换成了陆英舜和方子舒。 方子舒是彻底的新手,陆英舜正在从头教她。 “握杆时的手指要这样。” 陆英舜语气温和又耐心,也很绅士,全程只做示范,没有和方子舒有肢体接触。 他讲解得很详细,林与鹤也跟着听了一下,把自己只在高中时接触过的、基本忘得差不多的台球知识巩固了一遍。 正捧着雪梨汁听科普的时候,林与鹤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就把手里的雪梨汁放下了。 消息是陆难发来的。 【在外面?】 家里的门锁连着网,出入都有记录,所以陆难知道林与鹤出来了。 林与鹤回他。 【嗯,和回溪、三少和方小姐他们在大悦城这边】 陆难回得很快,像是刚忙完,终于有了一点空闲时间。 【身体撑得住吗?】 林与鹤用指腹擦了下鼻尖。 【没事的】 【哥哥:午饭吃过了?】 【林与鹤:嗯】 陆难问得很细,看起来似乎真的不太忙了。林与鹤一一回他,正专心地输入着消息,突然听见有人叫他。 “鹤鹤。” 林与鹤抬头。 是陆英舜。 他朝林与鹤招了下手:“来,帮个忙。” 林与鹤把手机放回口袋里,起身走了过去。陆英舜还在和方子舒说着些什么,等林与鹤过来,便示意他在桌旁站好。 “帮忙给方小姐示范一下。”陆英舜说。 林与鹤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他拿着陆英舜递来的球杆,被指点着找准距离站定后,又听人指令。 “左手在球台上,右手手肘抬高。” 陆英舜的手掌覆在林与鹤的后背上,微微施力,迫使他俯下.身子来。 “腰向下压,对,再压一点。” 林与鹤的腰微微有些发酸,昨晚被折腾的后遗症又涌了上来。 偏偏陆英舜还在他身后继续讲解着。 “腰要压得越低越好,离球台近,打球也标准。” 林与鹤抿唇,尽量放缓了呼吸。 上身姿势摆好,陆英舜又指点起脚下动作。 “双脚都要踩实,不要虚提。” 陆英舜每说完一步都会留出时间给方子舒看,林与鹤继续保持着这个腰实实压下来的姿势。 刚刚他和陆难的消息还没发完,放在裤子口袋中的手机还在震。 接连几下震动贴着腿侧传来,那里还有昨晚被掐出的指印。 林与鹤的右腿不由轻晃了一下。 他才刚有动作,身后就传来了陆英舜的声音。 “右腿要绷紧,才能构成一个稳定的姿势。” 晃过的右腿忽然被轻拍了一下。 “站好。” 感应似的,手机恰在此时又震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陆难:我不光会打台球,还会打小孩。 (床上才打,不暴力,别想多 为了防止挨骂还是标一下,1v1,没白月光。早安,继续求留言么么哒。 第 66 章 066 第66章 林与鹤浅浅地吸了口气。 幸好这些动作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讲解完之后,陆英舜就让林与鹤结束了示范。 林与鹤直身站起,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腰有点疼。 陆英舜的手还覆在他背上,转头问:“方小姐看清楚了吗?” 方子舒点了点头,自己去拿着球杆试了一下。 林与鹤见状,问:“可以了吗?” “可以了,去休息吧。”陆英舜说。 他收回了手,从林与鹤手中接过球杆,笑眯眯道,“辛苦嫂子了。” 这句话声音不大,只有林与鹤听得到,他就没再纠正称呼。 “没事。” 林与鹤摆摆手,回到了沙发上。 口袋里的手机还在震,林与鹤拿出来看了一眼,全是陆难发来的消息。 让他注意休息、别走太久、少做剧烈运动。 林与鹤摸鼻尖。 总不会比昨晚更激烈了。 不过他也清楚这事不能算在哥哥身上。陆难昨晚原本是想让他早睡的,被子都帮他掖好了。 是林与鹤主动招惹的。 林与鹤回复他。 【没事,我在坐着休息】 球台旁,陆英舜还在指点方子舒的动作。林与鹤朝他们看了一眼,从侧面看过去,陆英舜的面容轮廓与陆难越发相像,让人不由感叹基因的奇妙。 再想想那位年龄夹在两人之间的陆二少陆英明,就让人更加感慨了。 看着陆英舜打球,林与鹤给陆难发消息。 【三少说哥哥的台球打得也很好】 陆难回得很快。 【跟我爸学过一段时间。】 因着刚刚陆英舜指导自己的动作,林与鹤又想起了哥哥教自己滑板的事。 【之前滑板也是,感觉哥哥什么都会】 他还发了个“好厉害”的表情过去。 这次的回复比上次更快,林与鹤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哥哥:还会想你】 林与鹤:“……” 陆难平日里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话也很少。 林与鹤却总是会被他简短的几个字戳中。 林与鹤盯着屏幕许久都没想好该怎么回,手指停在屏幕上,静止了一样。 直到他听见沈回溪叫他。 “鹤鹤你干嘛呢?”沈回溪问,“怎么突然脸红了?” “……” 林与鹤用手背蹭了下脸。 “可能有点热吧。” 他们的对话声音不大,不知道能传多远,一旁的球台边的陆英舜似是有意无意地朝这边看了一眼。 林与鹤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哥哥:玩完早点回家,等你。】咦? 林与鹤问:【你回去了吗?】 【哥哥:嗯。】 林与鹤好奇:【今天好早】 【哥哥:怕你不舒服。】 林与鹤:…… 他又忍不住去按了按自己的腰。 不过最后林与鹤还是回:【我等下就回去】 等他和陆难发完消息,那边方子舒也练得差不多了。 沈回溪问:“鹤鹤,你要不要来一局?” 林与鹤正在考虑自己能不能撑得住,手机就响了起来。 “我去接个电话。” 沈回溪点头:“去吧。” 林与鹤走到一旁,接起了电话。 “喂?” “小鸟,是我,你在家没?” 电话里传来的居然是耿芝的声音。 林与鹤一愣,他看了眼屏幕,是国内的号码。 “你回国了?” “嗯,刚到。”耿芝说。 原本机票还要过两天定,但他有个朋友的私人飞机申请了国际航线今天回国,正好耿芝的签证也办好了,就跟着一起回来了。 “那个朋友就在你们学校附近住,我就顺便跟车过来了。” 耿芝之前给林与鹤寄过合同,直到他外宿的地址。 “你在不在家?” “我不在,我在大悦城这儿,”林与鹤没想到他回来得这么快,“不然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去。” 耿芝却道:“不用,你逛你的。” “我就是顺路过来,你不在就算了。我先回去倒个时差,明儿再约吧。” 从大悦城回去也要一个多小时,林与鹤也就没再坚持:“那你回去好好休息。” “嗯。”耿芝说话贼干脆,“你玩吧,挂了啊。” 正值寒冬腊月,即使出了太阳,燕城的气温依旧很冷。 凤栖湾小区门口,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护栏外。来人一头及肩长发松松扎起,穿着一身紫色的长风衣。 这个颜色穿在普通男人身上总难免会显得有些轻浮,穿在他身上却格外衬人,一点都不显得突兀。 男人的面容也很俊逸,是那种模糊了性别的美丽。只不过因为气势问题,并不会显得女气。而那近乎一米九的身高,更是让人难以错认过他的性别。 耿芝在林与鹤家小区门口直接下了车,还把人家的司机打发走了。他的行李不多,但现在回去也得重新叫车。 不过他并不着急,反而先拿出烟盒抽.出了一支。 国际航线一飞就是十几个小时,就算是私人飞机也难免会让人觉得倦怠。耿芝在凉风里多站了一会儿,打算抽支烟醒醒神再回去。 一辆宝马m8驶到小区门口,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刚拿出打火机的耿芝无意间朝那边扫了一眼,本意是看车,下一秒,他却被车上下来的人吸引了视线。 耿芝点烟的动作一顿。 “……小森?” 副驾驶上下来的方木森也看见了对方,他原本要去保安室,现下也停了动作,朝耿芝略一颔首,客客气气地叫了一声。 “耿先生。” 耿芝拿着烟的手指微微收紧,朝人笑了一下:“……这么巧,你也住这儿?” 方木森:“也?” “我来找小鹤,”耿芝说,“林与鹤,云瑶阿姨的儿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他就住在这儿。” 方木森温和地笑了笑,说:“我和他是一起的。” 耿芝盯着他,微微皱了皱眉。 那只被拿出许久的烟终于被耿芝夹到了唇.间,但他却没有点燃,只是咬住了烟。 “小鹤说他结婚了。” 耿芝说得很慢,笑意未入眼底,说话时,唇.间的烟也在轻晃 “不会是你把他娶了吧?” 方木森:“……” 他那斯文礼貌的表情上终于生出了一点生动的微妙,摇摇头。 “不是我。” 方木森的话刚说完,那辆宝马m8上就走下来了另一个人。 耿芝原本只是因为这人与方木森同行,才随意地瞥了一眼,但等看清这人的长相之后,他却顿住了。 微微眯起眼睛将人扫试了一遍,耿芝缓缓挺直了脊背,一米九的身高愈发显出威慑。他抬手拿掉了咬着的烟,唇边的笑意也不见了。 “陆英隼?” 耿芝皱眉。 “怎么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隼,一种鸟类猛禽,在鸟类食物链中位于顶端,会捕食鹤-v- 姨妈残废中,字数少了一点抱歉,明天补回来。求留言qwq 把预收改了一下,求收藏,下篇开,点进作者专栏就能看到~《男神说他暗恋我》by百户千灯 一朝破产,明夏好不容易找到房子借住。原以为的凄惨生活并未出现,他在房子里好吃好喝,偏瘦的体重都补回来几斤。 房主终于归来,明夏正要和人道谢,结果一走出去就愣了。 大门敞着,站在那儿的高大男人分明就是爆红多年的巨星喻来。 而他身后正跟着一堆长.枪短炮,摄像机运转的红灯亮着,所有人鸦雀无声。 直播视频的弹幕却已经被刷爆了。 【喻影帝不是独居吗??这人是谁?!】 【他为什么住在我男神家里!!】 【节目组居然来真的搞突袭吗!!刺激!!】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节目组一边擦汗一边补救:“这位是……喻先生的亲戚?” “不是。”男人声音低沉冷漠。 闯了大祸的明夏正以为自己要被赶出去,却听见对方说。 “这就是那个我要追的人。”节目组:?!! 弹幕:?!! 直播app直接被挤崩了。 * 传闻喻影帝单身多年,从无绯闻,就是为了等自己心仪十年的对象。 明夏知道艺人不容易,经纪公司不允许崩人设,所以喻影帝情急之下,才在镜头前找了这个借口。 后来明夏发现,喻来自己就是经济公司的老板。 传闻是真的。 喻来的话也是真的。 第 67 章 067 第67章 林与鹤回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从商场出来时,室外气温很低,风也吹得很猛,林与鹤穿着蓬松柔软的白色羽绒服,像一团风中飘动的云。 没飘多久,他就被迎面开来的一辆车拦下接走了。 林与鹤之前一直在攒钱还债,为了省钱早已习惯了乘地铁,即使冬天也很少打车。在室外吹寒风对他来说太煎熬,陆难提醒过他几次,后来就不再说了,直接让司机去把人拦住接回来。 商场离家有些远,即使坐车回来也要半个多小时。汽车开进小区时,林与鹤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感应到视线的手机自动亮起解锁,锁定前停留在屏幕上的聊天记录显现出来。 那上面,陆难说——还会想你。 大概是车里暖风开得太足,林与鹤揉了揉鼻尖,手心里攥出一点薄汗。 他从地下车库上楼,一路都很暖和。温暖适宜的温度给足了人思考的空间,但即使思前想后,反复考量,林与鹤的那点勇气也没有被消磨殆尽。 林与鹤觉得自己应该勇敢一点。况且那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只是对陆难十倍百倍赠予的一点正常回应。 走到家门口,林与鹤按了一下门铃。 房门很快被拉开,熟悉的高大身影站在面前,男人穿着黑色衬衫和西装马甲,耀眼得像是刚从闪光灯下走出来,却又没有一点距离感,伸手就将林与鹤解下的围巾接了过来。 “回来了?”陆难低头看他,伸手摸了摸.他的侧脸,“外面冷不冷?” “不冷。”林与鹤笑了笑,眉眼微弯,他贴着男人温热干燥的掌心蹭了一下,抬手把羽绒服拉链拉开,“刚刚我忘记回你消息……” 陆难:“嗯?” 他的注意力还停留在掌心柔软的触感上,迟了一秒才注意到青年微红的耳廓。 和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中漂亮的光。 林与鹤看着他说:“我也想你。” 林与鹤说完这句就低下头去继续拉羽绒服,但不知怎么,拉链却像是被卡住了似的,死活拉不开。 又拉了两下,林与鹤就放弃了,他轻轻吸了口气,重新抬起头,踮着脚上前在男人下巴上亲了一下。 薄荷味的须后水的味道。 林与鹤抿了抿薄荷味的唇,绕过了站在原地的男人准备往客厅走,就算他再怎么不长记性,经过这么多次亲身经历之后,也知道了主动亲人很危险,亲完最好离远一点,不然容易被拉过去按进怀里亲回来。 不过这次不知是林与鹤走得及时,还是陆难被出其不意地弄了个措手不及,原本在体力方面毫无胜算的林与鹤并没有被拉回去。 他顺利地继续向客厅走去,但还没走几步,就愣住了。 “耿哥?你、你怎么在这?!” 只见客厅里,长.腿长手的耿芝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脸色几乎比林与鹤的砚台还要黑。他身边另一侧沙发上还坐着陆难的特助方木森,正低头认真欣赏着地板上的花纹,目不斜视。 林与鹤根本没想到家里还有其他人在。 “这……”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 那他刚刚说的话,和主动亲.哥哥的动作,岂不是都、都被…… 身后的男人这时才跟了过来,相比之下他的反应淡然得多。即使此刻最想做的事因为有外人在不能做,陆难也没有显出几分急躁。 他走到林与鹤面前,单膝向下半蹲下来,帮人把拉到一半、扭得乱七八糟的拉链仔细地理好。卡在半路的拉链终于得以顺利拉开,陆难又起身,帮人把羽绒服外套脱了下来。 动作间的耐心、亲昵、熟练,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耿芝的脸更黑了。 他下意识地想抽烟,气得手都在抖,烟刚取出来就被捏出了褶,点火的时候打火机也憋了气,“咔嚓”“咔嚓”空响了好几下,最后一下终于有了火,火苗“噌”的一下蹿得老高,旺得吓人。 专心致志看地板的方木森终于抬起了视线,轻声提醒。 “林少气管不好,吸烟容易呛到他。” 林与鹤回神摆手,干巴巴地说:“没事,我已经好了。” 耿芝到底也还是没有抽,掐了烟——准确地说,是把烟掐成两截,扔进了垃.圾箱里。 这儿连烟灰缸都没有。 脱下外套的林与鹤坐到沙发上,他们的对话才终于得以继续进行下去。 耿芝的脸色还是很阴沉,特别是看到林与鹤身边那个沉默地给人削雪梨吃的男人,神色就更难看了。 但他还是开了口。 “我正好在小区门口遇见了小森,就跟着进来了。” 林与鹤意外:“你们认识?” “确切地说,是我们认识。”耿芝说,“云瑶阿姨当年资助过几个本地的失学儿童,其中一个就是小森。” 林与鹤更意外了:“……我妈妈?” “对。”耿芝说,“那时候你年纪还小,才五六岁,可能不记得了。” 当时耿芝和方木森都已经十四五岁了。 林与鹤愣了愣,他和方木森认识这么久,确实一直没想起这件事。 “所以那个每年给我妈妈墓前送花,落款写‘方’的人……是你?” 方木森点头:“是我。”林与鹤问:“那你知道我和我妈妈.的关系吗?” “我知道,”方木森说,“当初我去感谢云瑶阿姨,阿姨就对我说,我的名字让她感觉很亲切,因为她本来想为你取这个名字。” 林与鹤恍然。 难怪他和方木森提起名字的事时,对方会说不是第一次。 难怪对方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对他格外优待。 方木森歉意道:“抱歉之前没和你提过这件事。”林与鹤有些意外,忙摆手:“没事没事。”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必须要提的事,而且就算林与鹤不怎么接触商业上的事,他也清楚,特助的位置相当特殊,和董事长家属走得太近也不合适。 聊完方木森的事,林与鹤总觉得好像还有些疑惑没有解决,他看了耿芝几眼,忍不住问:“耿哥,你的脸色怎么不太好?” 室内稍稍静了一瞬。 林与鹤后知后觉地发现,从进门起,他身旁的男人就没有再说过话,此刻也只是在沉默地削着雪梨,一言未发。 耿芝终于开了口:“没事。” “就是时差没倒过来,”他搓了把脸,说,“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说吧。” 林与鹤点头:“好。” 他要起身去送耿芝,却被对方拦住了:“外面冷,别瞎跑了。” 方木森:“那我也先告辞了。” 林与鹤送他们到门口,耿芝和方木森一同下楼,一路无言,空旷的电梯里显得有些安静。 方木森忽然开口,问:“你怎么没说?” 耿芝会进来的原因并不是方木森,而是陆难。 他刚刚原本要直接和林与鹤说这件事。 “说什么?” 耿芝的脸色很不好看。 “说他第二次把小鹤骗到手了?” 方木森抿了抿唇:“不是骗……” 耿芝冷笑:“不是骗?你又不是不知道小鹤那时候有多黏他!” 面对方木森,他不想用太刻薄的语气,但一想起陆难,耿芝的怒意就直接开始焚烧理智。 “结果呢?陆英隼做了什么?!” 他们的对话并没有传到楼上人的耳中。 林与鹤关好房门刚一转身,面前就递来了一块雪白的梨。 陆难削好了雪梨,用牙签插好,递到林与鹤唇边。 “吃一点。” 雪梨很甜,不是那种超市里买的漂亮的皇冠梨,而是蜀地特产的土品种,长相不是很好看,却出奇地清甜多.汁。 林与鹤咬了一口,清爽的香气在唇齿间蔓延开,雪梨并不凉,男人顾及他的肠胃,还提前在保温箱里暖过一阵。 “好吃。”林与鹤说,“谢谢哥哥,我自己来吧。” 陆难把盛着雪梨块的瓷碗递给了他。 林与鹤捧着碗吃了一块,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抱歉,刚刚是不是打扰你了?” 耿芝毕竟是他的朋友。 陆难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 他伸手用指腹蹭了蹭青年的下巴。 “别想太多。” 没有就好,林与鹤松了口气,又道:“那哥哥不开心是因为陆家的事吗?” “我今天和三少出去,三少和我说,陆家那边在筹划新的方案,意图把脏水泼给哥哥,说你残害手足。” 陆英舜说得很隐晦,但林与鹤听懂了,他也是这时候才明白陆英舜这段时间来内地的原因——陆家的势力在香江,操纵舆论也易如反掌,相比之下,反而是燕城这边更安全,形势不会超出陆难的掌控。 陆难却又捏了捏他的下巴:“没事,我能处理。” 林与鹤担忧地看着他。 “我总感觉,哥哥处理这些事一直很累……” 陆难忍了几次,终究也没能忍住。 他没办法让自己离林与鹤远一点。 “是会累,”陆难声音微哑,他抵着林与鹤的额头,望着那双清澈的、满眼都是自己的漂亮眼眸,“所以需要你充电。” 林与鹤愣了愣:“我?” “嗯。” 陆难抢走了他的一点雪梨。 不是从碗里。 “需要你想我。” 已经被林与鹤遗忘了的、刚进门时的那个主动的吻,终于还是等来了应有的结果。 雪梨很甜,充电很满。 —— 第二天一大早,林与鹤就被耿芝约了出去。 许久未见,他原本想和耿芝好好聊一聊,结果对方一上来就开门见山,直接问他。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婚?” 林与鹤被噎了一下。 耿芝也知道自己说得有些急了,他缓了缓语气,换了种问法:“你想和他离婚吗?” 林与鹤有些犹豫:“我可能暂时没办法离婚。” 结婚那天陆难就说过,离婚的消息传出去会影响泰平的股价。况且后来又有婚前协议被取消的事,现在离婚并不好操作。 他把这些事告诉耿芝,耿芝听完却道:“你先别考虑那些,那些事都能解决。” 跳出这个圈子,耿芝考虑问题的方法比他成熟得多。 “财产你可以直接放弃,离婚案例中有多少净身出户的?数都数不清楚。至于泰平的股价,就更不用我们费心了,这段时间泰平形势一片大好,a股美股都在大涨。之前换董事长的事都没有对股价造成损失,离个婚又能有多大牵扯?何况离婚这个消息完全能压下去,股东才不关心这些。” “商人永远不会吃亏的,你不用管这些,就算真有什么事,也有哥给你兜着。” 耿芝不想让林与鹤背负这些多余的压力。 “现在可以离婚的话,你愿意吗?” 林与鹤:“……” 他还是没说话。 “就从你自己出发考虑,直接说。” 耿芝直截了当地问。 “小鹤,你想离吗?” 林与鹤沉默许久,小声道。 “……不想。” 耿芝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我.操!” 作者有话要说:陆叔叔听见了更想艹( 本章200个迟更红包,感谢追文qwq挨个么么哒 第 68 章 068 第68章 林与鹤说:“他帮了我很多,一直在照顾我。” 耿芝试图劝告:“可能他就是个中央空调,对谁都暖。” 林与鹤没说话,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默默看他。 耿芝:“……” 算了,想想陆英隼那张死人脸,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那也不一定非要把自己给搭上吧。” 耿芝有些烦躁,以指为梳从额前向后梳了一把自己的宝贝头发。 “结婚这事可大可小,小了只是一张纸,大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必须要慎重。” 林与鹤又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 “和他在一起我会觉得开心。” 耿芝张口欲言,却又听见林与鹤说。 “我也想让他开心。” 完蛋了。 耿芝心想。 真他.妈.的完蛋了。 前一句话还有转圜的余地,后一句话说出口,耿芝就明白,彻底没希望了。 他扶着抽痛的额头,心也开始一阵一阵地绞痛。 死娃儿,真是瓜惨了。 怎么偏偏就能两次栽在同一个人身上? 耿芝搓了把脸,长吸一口气,问:“那你想过以后吗?” 他知道林与鹤的情况,知道对方被那个混.蛋爹伤透了心、再不相信感情。 “你相信以后吗?” 林与鹤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一点。 能看得出来,他自己也还没有想清楚。所以直到被直白地问起时才开始斟酌字词,被迫直面那些潜意识中在逃避的东西。 “我不知道……我的问题其实挺大的。” 林与鹤很诚实。 “我在克服。” 他说完,耿芝反而不说话了。 周遭沉默了许久,林与鹤小心地问:“怎么了?” 耿芝又梳了一把头发,露出一点苦笑。 “能让你意识到有问题,愿意去克服,他也是很厉害了。” 从小和林与鹤一起长大,耿芝自然清楚林与鹤的心结究竟有多么难解。 最严重的心理问题就是意识不到问题所在。耿芝也尝试过帮林与鹤寻找心理医生,却总难找到合适的理由让林与鹤接受诊疗——以林与鹤从小的耳濡目染和大学期间的专业学习,想骗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受询问都无法做到。 而且林与鹤的妈妈就是心理医生,睹物易思情,耿芝也不想再让林与鹤遭受重新揭开伤疤之痛。 现在陆英隼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尽管耿芝对他相当不满,却也不想硬生生打断这个进度。 耿芝捏了捏鼻梁,道:“先不说这个,你今年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回去见到一些熟悉的场景,或许有一些话就比较好挑明了。 林与鹤想了想:“可能要过些天,时间还没定。”“再过几天可就是春节了。”耿芝提醒他。 “你还回家过年吗?还是等到了日子再回去?” 这个日子,说的是林母的忌日。 林与鹤说:“我回去问问陆先生。” 尽管泰平已经开完了年会,陆难却还一直在忙,为了处理陆家的事,也为了挤出过年的假期。 他好像永远在忙,像个只存活在镜头和杂志上的闪闪发亮的天才、神话、传奇,总之没有多少活人气。 但这位传奇又总会盯着林与鹤给他加毛衣,不把人裹成球不让他出去。 林与鹤一回到家,又被男人拎着检查。 脸和手指都被检查了一遍,不凉,眼看着又要检查嘴巴,林与鹤忙拦住他。 “我有事想问你!” 男人盯着他的唇,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嗯?” “哥哥春节怎么过呀,要在燕城这边吗?”林与鹤匆忙问起了正事。 “你想在哪儿?”陆难问他。 “我在哪里都可以。”林与鹤说。 他一向没什么要求。 他原以为陆难会留在燕城,毕竟这里比较方便,却没想到男人低下头来吻了吻他的鼻尖,道。 “那回家吧,去蜀地。” 林与鹤:“……?” “过年总要回家看看。”男人声音低沉。 过年回家是传统,是习俗。 也是心安,是归宿。 林与鹤张了张唇,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思量许久,却还是不识时务地问出了一句。 “……你呢?” 哥哥要回家吗? 林与鹤不知道哪个地方对陆难来说可以称之为“家”、称之为“故土”,是那个生他养他的香江,还是这个初来却合葬着父母之墓的燕城。 又或者……林与鹤想起陆难胸前那道凶险的、只差毫厘就伤到心脏的伤疤。 又或者哪里都不算他的故土,他的归处。 陆难却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 “明年再去我那边吧,轮着来。” 陆难说:“现在的年轻伴侣不都这样么,一年一次。” 林与鹤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去哪儿?” “波士顿。”陆难说,“我出生后不久,父母就带着我离开香江,去了us,他们在波士顿买了一座农庄,在那里过了十年。” “我就是在那长大的。” 陆难低头吻了吻对方微颤的眼睫。 “那座农庄现在还在,我们可以去那儿滑雪。” 林与鹤抿唇点头,胸口一瞬间感受到了充盈的暖意。 因为.哥.哥。 因为.哥.哥的美好的充实的过去。 他点头:“好。” 陆难握拳竖起拇指,和他拇指相对,两人的指尖贴在一起,立下一个约定。 “那我们明年就去那里。” 林与鹤认真地和人对好了指尖。 他小时候和人约定时都这么做,是和拉勾同样意义的动作。 “嗯。” 林与鹤想起了之前耿芝问他的那句话。 “你相信以后吗?” 林与鹤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又该怎么相信。 但他和陆难约好了明年,定准了下一步路,在构想的期待中,他们将彼此纳入了自己的未来。 再漫长遥远的以后,也可以一步一步走完。 —— 既然已经决定了春节要回蜀地,就要开始采购了,准备一些过年回家的年货。 大件的东西陆难都准备过了,不过一些琐碎的物件也要备齐。林与鹤时间不紧,做完直播就自己逛着去了商场买东西。 买完东西回去时,已经是下午。路上有些堵车,林与鹤打开车窗透了透气,结果意外在路边看到了一个熟人。 是方子舒。 方子舒穿着一条裙摆很华丽的大裙子,在路边很是显眼。她正和一群盛装打扮的小姑娘们走在一起,她们手里都大包小包地抱着很多东西,像是刚从什么地方出来。方子舒自己也提着两个纸提袋,她还踩着高跟鞋,看起来颇有些吃力。 附近正好有岔路可以拐弯,林与鹤就请司机大叔先把车开到一旁小路上,自己下车走了过去。 “需要帮忙吗?” 其他女生看见突然走过来的林与鹤还有些疑惑,方子舒却是眼前一亮。 “鹤鹤!” “接我的车被堵在外面了,开不进来,我的东西有点多,只能找朋友帮忙搬过去。”方子舒苦兮兮地说。 “我来吧。” 林与鹤从她手里接过提袋,分量确实有些重,看起来似乎都是些纸制品。 “我的车就在那边,不然你们先把东西搬到车上吧。” 提着东西的小姑娘们都松了口气:“那就太感谢了!” 林与鹤帮忙把东西搬到车上,停好了车的司机大叔也过来帮忙。小姑娘们拿的东西大都是方子舒的,确实有些多。 两人往车里放东西时,林与鹤就听见等在不远处的女生们叽叽喳喳地小声聊天。 “……好帅啊……这是太太的男朋友吗?” 林与鹤听得不太真切,只听到一些关键词。方子舒似乎说了一句:“不是,他有老公的……他是医生……” 接着就是一阵带着欣喜雀跃的惊呼声。 “哇~~” 林与鹤再回头去从那群小姑娘手里接东西时,总觉得几个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 带着一种微妙的……热切,看得他心里毛毛的。 好不容易搬完东西,堆积的提袋塞满了后备厢和副驾驶座,连后座都塞了好几个袋子。 除了纸制品,还有布偶、抱枕、海报……甚至是大包小包的零食,也难怪要这么多人帮忙搬。 方子舒的车还堵在外面,林与鹤和司机大叔看了一下路况,对方子舒道:“这么多东西,不然我们先送你回去吧。” 方子舒的住处就在燕大附近,也正好和林与鹤顺路。 方子舒同意了,和朋友们告别后就上了车。 两人坐进后座,小心地避开了提袋。 “这是去做什么了,”林与鹤问,“漫展吗?” “对,”方子舒点头,“鹤鹤也知道这个漫展吗?” “不太熟,”林与鹤道,“不过我有个舍友在做直播,参加过这类的活动。” 他问:“这些东西是你在漫展买的吗?” 方子舒笑了笑,看起来有些腼腆:“大部分是和其他太太交换的,还有小姑娘们送的东西。” “粉丝吗?”林与鹤道,“这是她们送的礼物……” 他们正聊着,汽车转了弯,一个没放稳的提袋因为惯性倒了下来,里面的东西哗啦哗啦倾洒了出来。 “礼物”两个字哽在林与鹤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完了。 提袋里的东西掉出来,绝大多数都是纸质品,花花绿绿的书册露出真面目,单是封面就格外惹眼。 ——全是和上次方子舒失误发给林与鹤的文档同样类型的东西。 方子舒手忙脚乱地想把东西捡起来,但她的裙子有些碍事,捡起来很不方便。 最后还是林与鹤伸手帮了忙。 方子舒觉得自己已经开始人生走马灯了。 “谢谢……太感谢你了鹤鹤。” 她被迫坦白。 “我们有一个同好群体,会交流这些,有时候写些东西会印成册子,小规模发行。我之前不在国内,今天是第一次参加国内漫展,再加上又搞了个签售,收到的东西就比较多……” 方子舒说得很委婉,不过林与鹤也做直播,了解过一些,以方子舒今天收到的礼物来看,绝不是“小规模”三个字可以概括的了。 看起来这位腼腆又矜持的小姐姐,在同好圈里也应当是大神级别的人物了。 林与鹤倒没觉得有什么:“我那个舍友就是医学世家,三代学医,家庭条件也很好,不过他就是喜欢玩游戏做直播。” 以方子舒的家境,也完全不需要依靠其他方式增加收入。 “只是个兴趣而已。”方子舒见他不排斥,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就是兴趣。” 就差直接说一句“搞黄色是生命之源”了。 不过方子舒的“兴趣”两字才刚说完,伸手捡东西的林与鹤就捡到了一个封面显眼的书册。 只见封面上,一个清瘦的青年被捆吊在半空中,近乎什么都没有穿,只有粗糙的长绳勒裹着他那白.皙的皮肤。青年身上戴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道具,身体轻轻.颤抖着,瘦削的下颌被一柄黑色的鞭拍抬起,马鞭的长柄正握在一个高大的男子手中。 与狼狈不堪的青年相比,男子却是西装革履,从头到脚一丝不乱,连皮鞋尖都亮得发光,一尘不染。 画师的水平太过高超,将两人的气质对比展现得淋漓尽致,明明是静止的画面,却表现出了动态的旖旎与暧昧。 最让人无法忽视的是,那个被捆缚的青年身上,还披着一件白大褂。 半遮半掩,却比全.露更引人遐想。 白大褂play。 林与鹤:“……” 那种熟悉的心底发毛的感觉又出现了。 好在方子舒没有注意到他手里的东西,林与鹤迅速把捡好的书册堆叠在一起,规整完之后重新放回了提袋中。 方子舒又道了一次谢,问:“对了鹤鹤,上回那次乌龙,陆董之后有说什么吗?” 说什么? 林与鹤想,说如果是爱好,就陪他一起……不了不了。 他连忙把这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问:“怎么了?” 方子舒笑了笑,笑容很甜,可惜看过提袋里东西的林与鹤已经很难再找回最初的美好印象了。 方子舒说:“其实我之前一直觉得……陆董挺有这方面潜质的。” 她解释得很认真:“他让助理找我的时候,我都以为他想涉猎这方面的东西了,但后来发现他并没有。” “陆董一直没有。”方子舒单手托住下巴,说,“他真的好喜欢你啊。” 林与鹤怔了怔,不太明白对方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 虽然在旁人看来,这早已是一件一目了然的事情。 方子舒解释说:“搞黄色是生命之源嘛,如果不搞,那就只能是不喜欢,或者太喜欢、不舍得了。” “他喜欢了你这么久,却只一心考虑你的想法,一直没行动,那肯定是喜欢惨了……” 林与鹤顿了顿,还没来得及纠正这个推导的逻辑问题,忽然察觉到了给定条件的不对劲。 “喜欢了我……这么久?” “是啊,”方子舒的语气很理所应当,“要不怎么会那么着急娶你?” 林与鹤心想,那是因为一纸协议。 只不过这话不能说,他才没有开口。 但方子舒下一句却是:“我知道是因为协议啦。” 林与鹤愣了一下。 难道用协议婚姻骗过陆家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可他千想万算,也没能料到方子舒接下来所说的话—— “但是陆董和其他人不一样,陆董是主动找上吴家的啊。” 林与鹤皱眉。 ……吴家? “那时候吴家不是把你的资料给了好多人吗?他们四处找人想用联姻做协议。” “但当时吴家的坏账太多了,接起来很棘手,谈的几家都在观望。结果陆董直接找上了吴家,一去就答应了所有条件……” 方子舒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她看着林与鹤的神情,也恍然反应过来了些什么,几乎是不可置信。 “鹤鹤,你……你不知道这些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他不知道,也不知道哥哥其实很想用鞭拍,实际操作一下 嗯,操做。 本章迟更红包300个,么么哒,求留言嘤,怕三百个红包发不完…… 第 69 章 069 第69章 林与鹤低低地吸了口气。 他交叉十指,用淡然的语气说:“我知道。” 不,他不知道,林与鹤什么都不知道,可他现在却不得不假装平静,来从方子舒这里获得更多深藏的消息。 “就是我不知道陆先生主动找上来的事,才有点惊讶。”林与鹤斟酌着说。 “哦,这样。”方子舒果然不疑有他,许是因为她相信了林与鹤的话,又或许是因为,根本没人想到陆难会做到这种程度。 林与鹤指尖按在手背上,微微用力。他说:“不过也可能是因为陆先生需要一个结婚对象吧,才找了吴家。” 方子舒却直接摇头:“不是的。” 这些是结婚前的事了,林与鹤不知道也正常,所以方子舒详细地解释了一下。 “之前陆家确实一直想给陆董选成婚对象,说是给长辈冲喜什么的,但最终目的其实还是想控制陆董。毕竟当时陆董手里有不少泰平的股份。” “而陆董始终没有同意。” 这在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那时候陆董还没当上泰平的董事长,不过内地这边已经有人看好他,想帮他一把,顺便和他结个姻缘。” “是陆董自己放出了消息,说不会考虑婚配。” 方子舒和林与鹤说这些,也算是再澄清一遍方家之前和陆难传的那段乌龙订婚绯闻。 因为陆难放出了这个消息,吴家在寻觅联姻对象时甚至都没敢去找陆难,怕会顶撞他。 另一方面,也是怕会得罪陆家。 结果谁都没有想到,陆难说完不婚配的话没多久,就忽然宣布了要和吴家继子订婚的事。 “当时吴家的协议已经送到了沈家那里,被沈家压了下来,好多人都以为沈家打算和吴家联姻。”方子舒说。 虽然以吴家的势力还算不上入流,但燕城沈家一介入,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因着沈家的身份,这消息当时在圈子里也传开了一阵子,不少人都好奇,沈家怎么会看得上吴家,还非要蹚这趟浑水。 林与鹤心神微恍,迟了一拍才反应过来沈家指的是谁家。 沈回溪。 果然,方子舒道:“当时沈家的态度很强势,还一直是回溪哥亲自出面,把其他有意向联姻的人都吓退了,大家都以为回溪哥一意想和你结婚。” “所以陆董那时候其实也在顶着冒犯沈家的压力。再加上陆家一直想让他找香江人结婚,如果不是喜欢你的话,陆董完全没必要费这么大力气来签这个协议。” 方子舒生在这种家世环境中,见得多,眼界也更开阔:“鹤鹤你没必要在意协议的事啦,协议本来就是个中性词啊。” “它其实就是一个合同,重要的还是初衷。” 林与鹤表面平静地应着声,自己的心情已经无法用“震惊”来形容。他以往的认知完全被颠覆了。 除了陆难,对沈回溪所做的事,林与鹤也一无所知。 “陆先生谈协议的时候……还撞上了回溪?” “对呀,”方子舒点头,“其实我那时候也以为回溪哥想和你结婚来着。” 当时的发展,真的很符合狗血三角恋的情况。 “认识了你们之后才知道你们俩是朋友。回溪哥是不想让吴家害你才这么做的吧。” 一次性接收的冲击性信息太多,林与鹤一时有些心绪难安。他这时才反应过来当初在订婚宴上陆难碰见沈回溪,为什么会是那种反应——那时候林与鹤只以为他们是商业上有合作才认识,却不知道两人在旁人眼中根本就是情敌。 但是从始至终都没有人和林与鹤说过这件事。 他们都在用各自的方法保护着他。 方子舒见他恍神,只以为林与鹤是回想起吴家推销的事觉得太恶心,她便安慰起了林与鹤。 “后来吴家也付出了很惨痛的代价。” 原本吴家那些坏账处理一下其实还能勉强应付过去,他们却偏偏想用联姻的方式找人托底,最后吴家投资的几个公司相继爆雷,血本无归,直到现在还负债累累。 至于这其中有没有陆难的手笔,就不太好直说了,反正这些事明面上和泰平一点牵扯都没有。 不过到底真相如何,其实也是不言自明。 毕竟泰平旗下主营业务之一,就是金融风险评估。 “而且我记得就在爆雷前一个月,吴家的负责人刚刚过世,遗产被分,每个继承人手中都握着一部分。结果后来一出事,吴家连能出面顶罪的单一负责人都找不出来,每个人手里都有坏账,都是一堆烂摊子,都必须要还债。” 每个人都逃不掉,也更没办法.像其他金融案.件的欠债人一样转移资产逃去海外,只能背负着巨额欠债,沦落为“老赖”。 这件事林与鹤隐约有些了解,之前沈回溪和他说吴家破产时提过。因为吴家分遗产时不想分给外人,就直接去开了公证,从法律上撇清了和林与鹤的关系,最后倒是让林与鹤没有受到一点牵连。 但林与鹤现在关心的并不是这个,他更在意的还是联姻协议的事。 沈回溪不和他说这件事的理由,林与鹤能猜到一些,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好,沈回溪大抵是想默默帮他。 可是陆难呢? 林与鹤之前与陆难素未谋面、毫无关系,陆难为什么会花费这么多来帮忙? 林与鹤想不通。 他发现自己遗漏了很多重要的东西,他也发觉自己一直都忘了问。 哥哥为什么会喜欢他? 汽车将方子舒送到了住处。帮她把东西都搬下去后,林与鹤没有再乘车,而是选择自己走回了凤栖湾。 风有些冷,但他想自己静一静。 回到家里,陆难并不在。这个时间男人一般还没有下班,而且他们明天就要出发去蜀地,今天陆难在公司忙的时间会更久一些。 林与鹤独坐了好一会儿,仍然没能理清。 他终于拿出了手机想询问一下,手机却自己振了起来。 林与鹤心中一惊。 不过屏幕亮起,显示的却并不是陆难的号码。 而是一位师兄的。 “喂,与鹤,你查投稿系统了没?咱们那篇sci通过了!” 师兄的语气很激动。 “这篇真的很顺利,审稿没被卡,审核时间也短,居然这么快就过了!” 林与鹤也有些意外:“真的?” 林与鹤主修的临床医学还处在跟着导师做实验的阶段,并没有写出论文成稿,倒是他在修读第二学位心理学的时候找到过一个很新的idea,被老师一眼看中,拉到了自己组里。 本科生暂时还没有能力单独做临床调查和实验,何况林与鹤这还是第二学位,老师就给他找了一位师兄带他,两人一起完成了一篇论文,投了一家sci。 本科生发sci的可能性实在很低,林与鹤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毕竟只要是学生基本都被期刊折磨过。不过没想到这篇论文这么顺利,居然一次就过了。 师兄在电话里除了通知过稿,还和他讨论了一下期刊给的修改意见,毕竟通过初审只是个开始,后面的修改任务也很繁重。对这么重要的电话,林与鹤自然不能大意,略显焦躁的心情也暂时按捺了下来。 这个电话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结束。 挂掉电话,林与鹤被论文填满的思绪空了一拍,半晌才重新想起要找陆难的事。 不过还没等他收拾好心情,就又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您好,请问是木鹤吗?” 木鹤是林与鹤在直播平台和社交平台用的id。 “是这样的,我们是l站的官方运营人员,最近有个播主培养计划,想邀请活跃的kol参与进来。平台检测到您的账号最近内容质量很高,所以想问问您愿不愿意接受我们官方的邀请。” 正值寒假,林与鹤的直播次数比上学时多了很多,时间也固定了下来,因此粉丝数一直在上涨,热度也很高。 林与鹤和人聊了聊,表示自己会考虑。 这件事他还要和耿芝商量一下。 挂断电话,林与鹤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闭着眼长出了一口气。 两个电话打完,他已经冷静了下来,刚刚的焦躁也平复了许多。 事情总要慢慢解决。 林与鹤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他的拇指正悬在陆难的名字上,却没有点下去。 算了,哥哥今天肯定很忙,等他回来再说吧。 林与鹤刚这么想完,又接到了一个电话。 今天他真的很充实。 不过这个电话不再是意外,而是耿芝打来的,为了回蜀地的事。 “小鸟,你想好了?”耿芝问,“你真要让他一起去?” 林与鹤“嗯”了一声。 “那你到时候……”耿芝顿了顿,说,“到时候的反应怎么办?” 林与鹤轻声说:“我备好了药,应该没事。” 耿芝沉默了,不知道是退让,还是在酝酿下一句反对。 但在他开口之前,林与鹤却突然问了一句。 “耿哥,你以前是不是认识陆先生?” “嗯?”耿芝有些意外。 林与鹤用的却不再是疑问的语气:“你认识他吧,不然那天你也不会只因为遇见方特助就跟到了家里来。” 如果只是认识方木森,那完全可以两个人单独去外面聊。 而且那天陆难的反应也有些不对劲。 林与鹤起初没有在意,得知陆难可能早就喜欢自己之后才察觉了端倪。 耿芝为他的敏锐而语塞:“他……” 林与鹤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耿芝叹了口气:“见面聊吧,小鹤。” 他们是今天凌晨的飞机。 “飞机上,我们三个一起。” 林与鹤同意了。 距离启程所剩的时间不多了,林与鹤收拾了一下行李。陆难果然回来得很晚,直到林与鹤在沙发上小憩时不小心睡了过去,男人都还没有到家。 林与鹤是醒来时见到对方的,他被叫醒时已经睡到了床上,陆难还给他端来了一杯温水。 林与鹤捧着水杯坐在床边,他睡意未退,望着换外套的男人,恍惚间觉得对方熟悉又陌生。 水温正合适,润湿了干燥的唇。睡着之前没收拾完的行李已经被打包好了,外套口袋里也被塞进了一支新的润唇膏。 林与鹤发现,其实不只是从前。 即使是现在,在很多很多他未能察觉的时候,陆难一直沉默地为他做了许多。 距离起飞仅剩下两个小时,林与鹤喝完水就跟着陆难出了门。路上陆难还在接电话,处理一些需要收尾的事务。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林与鹤早已清楚陆难的工作有多么忙碌,却还是很难想象,男人要辛苦到什么程度才空出了接下来这段长长的假期。 到机场时,已经是凌晨四点。燕城的冬夜漆黑如墨,连闪烁的星子都没有几颗。 他们趁着夜色登上了飞机,林与鹤踩着舷梯走上去,陆难在他前面。上最高处的几层台阶时,陆难先迈上去,随即便转身,朝林与鹤伸出了手。 林与鹤抬头望过去,夜色沉沉,风吹起了陆难风衣的下摆。男人就仿佛这暗夜一般,吸去了所有星芒,掩盖着惊涛骇浪。 他危险又神秘,是个让人难逃深陷的谜。 林与鹤握住了陆难的手,被男人拉了上去。 这次去蜀地,他们坐的是耿芝的私人飞机。因为申请航线比较麻烦,耿芝平时也不常用它,这次是因为陆难提前处理了航线手续,才选了这种方式。私人飞机方便得多,待飞机进入平稳行驶,空乘送完饮品离开,宽敞的空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林与鹤终于有了机会能开口问。 “怎么回事?” 他还没和陆难说这件事,但他相信对方肯定已经知道了——不只是耿芝,今天和林与鹤聊了这么多的方子舒应该也会让人把情况告诉陆难。 林与鹤把预想中的哥哥对自己的关注度再放大一倍,就能隐约推测出一些事实。 果然,陆难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么说,直接道。 “宁宁,我们之前认识。” 林与鹤闭了闭眼睛:“为什么我不记得?” 他很疑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耿芝轻咳一声,说:“我觉得,你不记得可能是好事。” 林与鹤皱眉。 他脾气虽好,却从不会在触及底线的事情上退让。 “我觉得,”他缓缓道,“这应该由我自己来判断。” “好吧。”耿芝举起双手表示妥协,“是你六岁那年的事。” 林与鹤拧眉,仍然没能回忆起什么有用的信息。 然后他就听见耿芝说。 “他之前不叫陆难,他原名叫陆英隼。” “那时候你还小,追着问隼是什么意思。”耿芝屈指蹭了蹭眉毛,“隼是一种大鸟,然后你就一直喊他大鸟哥哥,你有印象吗?” 林与鹤:“……” 大鸟……哥哥? 他突然有些理解了耿芝说的那句,“不记得可能是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别怕,大鸟和哥哥都很喜欢你。 第 70 章 070 第70章 耿芝摊了摊手,露出一副“我就说吧”的表情。 林与鹤下意识地看向陆难,看了一眼之后又像被烫到似的飞快地挪开了视线。 男人其实没什么表情,听到这种称呼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林与鹤却有些头疼。 ……他怎么还有过这么口无遮拦的经历。 林与鹤被这个称呼噎得一时有些语塞,一向寡言的陆难却主动开了口。 “十五年前我去过白溪,在那儿认识了你,待了两年后离开。” 按时间推算,那就是林与鹤六岁到七岁时的事。 林与鹤皱眉:“为什么我没有印象?” 耿芝说:“那时候你还小,记不全也正常。” 陆难比林与鹤大十岁,当年是十六。耿芝则和方木森同龄,都是十四岁。 但六岁也已经到了记事的年龄,没理由一点印象都没有。林与鹤正欲追问,却听见陆难说。 “你发烧了。” 林与鹤微怔。 飞机行驶的轻微嗡鸣声中,男人的声音又低又哑。 “我走的时候,你高烧昏迷,病得很严重。” 林与鹤恍然想起了自己七岁那年的一场大病。 那年冬天是蜀地几十年难遇的一次寒冬,白溪镇接连遭遇了寒潮和冻害。但那个冬天在林与鹤的记忆里却格外短暂,因为他一直在生病昏睡,等他彻底清醒时,河冰已经开化,外面已经是春天了。 那次病症的凶险程度,林与鹤还是之后从旁人的描述中得知的,他幼时本就体弱多病,冬天格外难熬,那一次高烧加上哮喘发作,差点就要了他的性命。 但林与鹤自己却不太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醒来后好像弄丢了一些东西,最心爱的抱枕也不见了。 林与鹤回忆着,努力想从埋没太久的过往回忆中找出一些有用的东西,却听陆难道。 “是我害的。” 林与鹤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嗯?” 陆难却一字一句,咬字再清楚不过,让人无法听错。 “是我害你生了病。” 很久之后林与鹤再回想起这场对话,才发觉其实这时候,原本是耿芝想讲的。 但陆难却先一步,自己把经过告诉了林与鹤。 他执意选择了亲手撕开这一道伤疤——假如换作耿芝开口,哪怕是责备、是咒骂,也不会有陆难亲口对林与鹤说这件事来得深切、溅出淋漓鲜血。 陆难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却是每个字都仿若带着倒刺的棱刀,一刀一刀地在自己的心口剜肉。 他说:“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结果牵累了你,害你在河里泡了两个小时,回去就生了病。” 林与鹤怔了怔,问:“那你呢?” 陆难手指收紧,手背青筋暴起。 他实实在在地沉默了一瞬。像是千算万算,也未能料到林与鹤听完后的第一反应会是,“那你呢?” 喷涌的鲜血减缓了流势,露骨的伤口失去了疼痛,病态的、失控的疯狂在一瞬间陡然被封回了潘多拉的墨盒,唤回理智的只是这简短的三个字。 陆难吸了口气,说:“我没事,刘叔带走了我。” 刘高义,也就是泰平的第二任董事长。 林与鹤仍在追问:“你心脏的伤,也是那时候留下的吗?” 陆难却摇头:“不是,是我到白溪之前。” “因为受伤,我才找了个偏僻的地方休养。” 耿芝说:“那时候他胸口的伤血淋淋的,还把你吓哭过。” 林与鹤抿唇。 难怪他前些天第一次见到陆难心口的刺青时,会觉得那道伤疤莫名的熟悉。 可待他再去细想时,却又回忆不出什么具体的情形了。 陆难说:“半年前我得知了吴家想找人联姻的消息,怕你会受到伤害,就找上了吴家。” 所有的一切终于被串了起来。 林与鹤却觉得有些怅然。 他已经理清了整个过程,心口却还是空荡荡的,填不满。缺失的记忆让他并未获得太多真实感,仿佛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可是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林与鹤高烧后忘记了太多东西。 他还有很多疑惑,却仿佛无法再找人解答。 答案在他自己弄丢了的东西里。 飞机的后半程有些沉闷。林与鹤一直在努力回忆,剩下的两个人自然也没什么好聊的,机舱内的沉默维持了许久。 直到飞机即将着陆时,林与鹤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给陆难介绍蜀地。 天色已明,窗外的城市越来越近,逐渐放大,林与鹤几次张口欲言,一想到陆难在这儿待过两年,早已准备好的介绍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后,他也只能对着窗外的景色,干巴巴地说了几句。 “下面这里是东城区,那条河是原来的绕城河,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现在河两岸都是市区了,变化挺大的。” 林与鹤自己都觉得自己说得乱七八糟的,却听见了男人低沉的声音。 “我记得。” 陆难说:“我每年都来。” 林与鹤:“……?” 听着他俩对话的耿芝:“……” 耿芝忍不住又想抽烟了。 没等林与鹤细问陆难每年来做什么,舱内广播中便响起了空乘甜美的嗓音,提醒他们飞机即将着陆。 私人飞机会降落在蜀地苍山市的机场,等下了飞机,他们还要转乘汽车去白溪镇。 林与鹤小时候身体不好,一直在白溪镇养病,直到八岁那年才去苍山市读书,而他的母亲祝云瑶,也葬在白溪镇的竹林里。 飞机着陆,几人走下舷梯,林与鹤正想寻找机场摆渡车,却见一辆未载客的摆渡车直接开到了他们面前。 车上下来两个中年男人,一见他们就迎了上来:“陆老板!可算等到您来了陆老板,欢迎欢迎,苍山欢迎您!” 从车上一起下来的还有个青年人,举止很利落,几步走到陆难身边,微微躬身,道:“陆董,这位是苍山的刘副书记,这位是王秘书。” 刘副热情地和陆难握了手,又和耿芝握手:“小耿先生也回来了?欢迎欢迎。” 林与鹤在一旁看得有些懵。 耿芝的父亲是当地有名的企业家,刘福会认识耿芝并不奇怪,可他为什么会对陆难这么热情? 没等林与鹤想明白,刘副书记又热情地朝他走了过来,想和他握手,不过没等刘副动作,林与鹤就眼前一暗。 陆难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他的面前,和刘副书记交谈了几句,便提出了想坐车离开。 “对,对,是去夫人老家对吧?车已经安排好了,就在机场门口,直接就能把您三位送过去!” 刘副书记笑着说,又问。 “哎,怎么没看见夫人?” 林与鹤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这个夫人指的竟然是他! 林与鹤完全没做好突然被叫陆夫人的准备,幸好陆难接了一句:“他先到了,我们一会儿在路上接他一起回去。” “好好,”刘副书记连声道,“那我就不耽误几位时间了,您先上车。” 摆渡车将几人送到机场门口,安排好的汽车早已在那里等着,刘副亲自将三人送上车,又特意送上了温热的早餐,叮嘱过了司机好好招待之后,才恋恋不舍地将他们送走了。 车是七人座的,空间很宽敞,三个人都坐在后排,林与鹤这时才有空问:“刚刚那位是……” “刘海涛啊,你不认识吗?”耿芝晃了晃腿,“苍山三把手。” 林与鹤更疑惑了。 “哥哥和他认识?” “我在苍山投资了一家果园,”陆难道,“前两天办私人飞机的航线手续时联络了这边,他们知道消息,就安排了人来接。” 林与鹤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果园”的意思,愣了几秒才忽然想起来:“苍山雪梨园?!” 陆难一边打开刘副送来的早餐盒,一边道:“嗯。” 林与鹤惊了,苍山号称雪梨之乡,那个雪梨园可是占地足有两千亩啊。 “那个不是公有的吗?”相比林与鹤的惊讶,陆难的反应淡然许多,还从早餐盒中拿出一杯豆浆,插好管递给林与鹤。 “合作开发。” 林与鹤接过豆浆,还是有些愣愣的。 耿芝说:“公家出大头,私人也可以参与投资。而且还有相关的果汁、罐头之类的加工生产线,都是要企业来做的。” 林与鹤抬头看他。 耿芝已经开始抽电子烟了:“不用看我。”~_~ 他用拇指指了指陆难:“陆老板早就包了。” 林与鹤:“……” 他又想到了什么:“那白溪的那家雪梨果汁厂……” 白溪镇原本是国家级贫困乡,地处偏僻,发展落后。直到几年前拉来了一家饮料公司的投资,新建成了一家大型果汁加工厂,经济才逐渐有了起色。这两年,白溪已经开始着手申请退出贫困乡了。 林与鹤近几年过年时都会回来,自然清楚这家果汁厂让白溪发生了多大的改变,说是翻天覆地都不为过。 陆难点了点头,没有细说,却是展开一张餐巾纸,铺在了林与鹤的腿上。 他又把一份蛋饼递给了林与鹤。 “吃一点。” 飞机上虽然也有早餐,但林与鹤没有动,现下一路开车过去要两个小时,陆难又开始了监督工作。 耿芝在一旁坐着,实在不是很想看他们俩。 林与鹤被盯着吃完了早餐,却有些食不知味,他的心绪太过复杂,一时竟也难以表达。 吃完饭,陆难道:“闭眼休息一会儿。” 林与鹤抬头看他,额发就被伸手过来的男人拨.弄了一下。 “吃饱了容易晕车。” 林与鹤本来没想睡,他还有很多问题没有想清楚。但等他闭上眼睛,闻着身旁熟悉的乌木淡香,却是真的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路旁的景色已经变得格外熟悉。 白溪镇快到了。 蜀地比燕城的气温高出不少,即使是冬天,也不会过于寒冷。林与鹤打开了车窗,向外看去。 这里是熟悉的,生他养他的地方。 临近白溪镇,下了高速,道路不再那么宽敞,车速已经降了下来。林与鹤朝窗外看了一会儿,不由有些奇怪。 怎么今天路上的人这么少,总共也没看到几辆车? 林与鹤问耿芝:“今天是什么节日吗?还是集市?” 耿直也不太清楚,他很早就搬去了苍山市,在白溪镇住的时间不多。 林与鹤有些担心:“不会是什么活动封了路吧?” 他问了一下司机,司机不是本地人,也表示不知情。 看不出端倪,林与鹤便想找人问问。他朝窗外留意着,没多久,就在路旁骑车的人中看到了熟人。 “李叔!” 李叔也看见了他,热情地同他招呼着:“呦,幺宁回来啦!” 汽车配合地放慢了速度。 林与鹤趴在窗边,用方言问:“李叔,路上人怎么这么少啊?前面路口又封路了吗?” “没有没有,”李叔道,“能过的,就是前面有个活动。那边是赵老守着,他认得你,你和他说一声,自家人过去就行。” 林与鹤放下心来,和李叔告完别后,就把刚刚的对话给陆难和司机翻译了一遍。 汽车开到进镇的主路口,临近刻着“白溪镇”三个字的石牌前,果然聚集了一群人。 小地方人不多,聚集起来也方便,白溪镇又是汉.族和少数民.族混居的地方,平日里各族活动也很多,这种场面并不罕见。 安全起见,也是因为不想打扰活动,汽车在人群十几米外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林与鹤正想下车,去和人商量一下给车让个路,结果他一只脚刚下去,就被警惕的陆难拉住了:“小心。” 林与鹤疑惑,一抬头,就见不远处聚集的人群忽然涌了上来。 道路两旁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连响。 “砰!砰!” 居然是鸣枪。 林与鹤被吓了一跳。 白溪镇一半居民是彝族人,鸣枪是他们迎接客人的最高礼节,林与鹤也只是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几次。 鸣枪后便是奏乐,没等林与鹤回过神来,人群已经在车旁聚集,几位盛装打扮的彝族姑娘走上前来,打头两人手里捧着两个银盘,银盘中放着盛满的酒碗。 酒碗一金一银,金碗前写着“敬老板”,银碗前写着“敬老板娘”。 几位姑娘亮开嗓音,和着乐声,起头领着人群齐声道。 “欢迎老板和老板娘!” 林与鹤愣了。 热情的人群认出他,也愣了。 “幺宁?” 众人面面相觑。 人群中传来疑惑的声音:“是、是不是接错人了?” “没有啊,就是这个车牌……” 众人正茫然着,却只见一人有了动作。 跟在林与鹤身后的男人向前一步,扫了一眼打头的几位彝族姑娘。 然后他直接伸手,接过了那只写着“敬老板娘”的酒碗。 作者有话要说:人前老板娘,人后大鸟忙。 忘记给存稿箱定时了抱歉qaq另外之前的修改都是捉虫,不用再回去看了,如果有更新提示的话,可以去系统设置里点击清除缓存,提示就会消失啦,辛苦大家。 第 71 章 071 第71章 陆难一动,大家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没有迎接错。 只不过陆难接的是敬老板娘的银碗,耿芝又自觉地离得很远,于是最后老板人选就只剩下了林与鹤一个。 而且跟着一起等的果汁厂的领导也什么都没说,上前就客客气气地对着林与鹤和陆难鞠了个躬,这下就更坐实了两人的身份。 大家又开心又诧异,七嘴八舌地讨论。 “是幺宁投资的哇?怎么之前都没听你说过!” “哎呀,自己人投资是好事撒,我们之前还担心招待不周会惹老板生气嘞。” “我们幺娃出息了,名牌大学生就是不一样!” “这孩子,真是的,为大家伙做了这么多也没说过。” 因为对象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大家的欢迎更热情了,热热闹闹地围着林与鹤,把他迎回镇里。 “来来来,干了这碗酒!” “幺宁能喝酒不咯?” “哎呀莫担心,这是赵老家自己酿的酒,不上头,巴适得很!来来,尝一口!” 盛情难却,林与鹤只好接过那碗写着“敬老板”的酒抿了一口。 酒还是温的,酒意甘冽,香气醇郁,家里人纯朴,的确是拿出了最好的东西来招待客人。 只不过林与鹤实在没怎么喝过酒,喝一口就被辣得够呛。迎客酒又当真是结结实实的满满一碗,林与鹤喝完刚准备歇一下再继续,手中的酒碗就被人接了过去。 他愣了愣,抬头看过去,陆难正站在他身边,仍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老板年纪小,剩下的由我代劳。” 说完,陆难就帮他解决掉了剩下的大半碗。 从林与鹤的角度,正好能看见男人喉结滚动的样子。 迎客酒本意就是为了欢迎,大家自然没有异.议。只不过对这位高大冷漠的“老板娘”,众人还稍稍有一点不太适应,也不太敢和他搭话。 更不适应的还是打头负责欢迎的彝族姑娘们。 迎客酒之后本来该是热情的民.族舞,请客人披上盛装一起加入。一旁的几位姑娘手里还捧着托盘,托盘中放着颜色浓艳的民.族服饰,以及彝族独具特色的漂亮银饰,准备得相当齐全。 但现在她们看着陆难,却不由有些茫然,更不敢上前。 托盘太显眼,让人一眼就能看见。林与鹤想阻止都没来得及,眼见姑娘们捧着托盘,看看衣服又看看陆难。 “……” 耿芝在后面笑得直打跌。 最后还是陆难开了口:“不用了。” 姑娘们早就被吓得不轻,忙不迭地把服饰收走了。 尽管过程出了些小小的意外,不过欢迎仪式总体还算是很顺利,对林与鹤回来的事,大家本来就很开心,再聊起果汁厂,就更热闹了。 白溪镇是林与鹤外公的故乡,外公是那个年代里正经读过大学的知识分子,十村八店都出不了一个。外公年轻时在省城生活,退休后回到白溪的竹林中休养。他是位医生,当初大家有个头疼脑热,都会请他来帮忙。 后来林与鹤的妈妈带着小林与鹤来外公家静养,也曾经在这儿资助过不少连学都上不起的小孩子,镇上的人对林家都很尊敬。 所以尽管林与鹤在妈妈去世后就离开了白溪镇,但他之后每年再回来时,大家也都很照顾他,和他的关系相当好。 这次欢迎仪式就更热闹了,大家都说没有想到。这家大型果汁厂是白溪镇当之无愧的支柱企业,提供了大量的工作岗位和雪梨收.购渠道,几乎有八成的村民都或直接或间接地从事着和果汁厂相关的工作。 林与鹤前几年回来时也听说过这件事,这家果汁厂的投资人很低调,一直没有露面,大家都很想感谢他,所以这次欢迎才会这么热情。 这些年来家乡生活水平的变化,林与鹤也是亲眼目睹,却没想到这居然会是陆难做的。 热热闹闹的欢迎仪式结束,大家把林与鹤几人迎回镇里,又热情地送了他们好多山货。 原本大家还担心老板从外地来,东西太多会装不下,这下可好了,东西直接搬到了林与鹤家里,把房子堆得满满当当,连带耿芝也跟着收了好多。 等人群好不容易散去,耿芝看着这些山货,不由啧啧称奇。 “这可都是好东西啊。” 可不是好东西吗?这些都是乡里人们平时好不容易攒下的山珍,大瓶大瓶的鹿骨酒,翎羽鲜亮的大松鸡,自然生长的山参野蘑……平日里想拿钱买都找不到地方。 林与鹤也没想到会收这么多,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陆难。 察觉他的视线,男人伸手覆在他后脑上轻轻揉了揉,道:“已经让人找了厂里会计,会按市价给钱。” 陆难布置得如此周到,林与鹤却更无措了。 不管是苍山还是白溪,男人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当地的助理跟上来,将详情一一汇报,把各种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让人一眼就能清楚,陆难曾在这儿花了多少功夫。 来之前,林与鹤还曾经计划过给陆难介绍一下自己的家乡,现在看来,似乎也没什么可介绍的。 对方可能比他还清楚。 林与鹤家就是他小时候来这里静养时住的地方,位于在一片竹林旁。原本住处独门独院,也还算是宽敞,但是现在却被山货堆满了整座院子,几乎没留下多少地方。 而且这里也已经近一年没人住,就算乡下竹林空气好灰尘少,也还需要打扫,暂时很难落脚。 这招待客人招待得也是很不周到了。 林与鹤之前回来时都会先去耿芝家借住一晚,把这里打扫好后再住过来。但现在有陆难和这么多山货在,林与鹤走不开,他正犹豫该怎么收拾,就听见陆难道。“先去隔壁休息下吧,这儿灰尘太多,对你气管不好。” 林与鹤愣了愣:“隔壁?” 附近只有竹林,哪有什么隔壁? 陆难遥遥一指,林与鹤才看见竹林另一侧的一栋小别墅。 “那儿。” 林与鹤已经惊讶不过来了。 “那不是一个外地富商修的别墅吗?” 耿芝在一旁叼着电子烟,慢吞吞咬着音地重复:“外地富商,哪个字有错?” 林与鹤:“……” 这别墅是去年才开始修的,得知消息时林与鹤还担心过,假如附近真要划片兴修别墅的话,家里这套十几年的老房子会不会被划片拆迁。 毕竟镇里都翻新得差不多了,就剩自家这片区域没怎么动过。 现在看来,不拆迁才更有可能是人为的手笔。 林与鹤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多次设想、一直笃定的“协议婚姻换一个人也一样”,竟是完完全全地站不住脚。 他看着那栋别墅,看着这片生长已久的茂盛竹林,这座欣欣向荣的白溪镇。 四周天地如此广阔,却没有一处不烙印着陆难的名字。 林与鹤这才明白。 从来都不是什么临时起意的偶然协议。 是筹谋已久,费尽心血。 他们一起去了别墅,这里早已收拾妥当,直接可以入住。 林与鹤看着双人份的拖鞋,终于忍不住问。 “这些……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陆难抬眼看他。 “如果是十五年前的事,那时候我还只是个小孩子吧?没有理由要做这么多……” 林与鹤想不通。 “而且为什么哥哥做了这么多,从来没告诉过我?” “因为这是我自己的事。” 陆难淡淡道。 “我不想给你压力。” 他真的只把这些事看做不值一提,语气轻描淡写。 “这对我来说不难,只是很普通的事。” 林与鹤语塞。 这叫普通吗? 他看了看一旁还没离开的耿芝,耿芝摊了摊手,竟然点了头:“是啊,这挺普通的。” “就像你当年高考出分后,一天内同时接到燕大和水木大学的招生电话,发愁究竟报哪个好一样。” 耿芝说。 他终于发现了,这两个人真的是绝配。 “这就是你们普通人的烦恼。” 作者有话要说:普通的陆叔叔今天也在普通地想:什么时候能离开晋江? 本章200个迟更红包,下章300个 第 72 章 072 第72章 耿芝没多久就离开了。这栋别墅虽大,但不管什么东西都是两人份的,根本没有多余的份额。 林与鹤送他出去,在门口站了没一会儿,就碰上了登门拜访的人。 来客们一口一个老板,叫得极为客气,毕恭毕敬地邀请老板赏光前去赴宴。 林老板没办法,只能眼巴巴地看向老板娘。 最后还是老板娘出来,婉拒了所有邀请,让助理先把人都送回去了。 陆难在白溪镇做的是实业投资,并不是具体的工厂管理。这里除了负责人和几个管理层是他的人,几个技术顾问是总公司派来的之外,其余聘请的都是当地人,所以见过陆难本人的人寥寥无几。 一堆来客被送完,最后留下来进了别墅的就只有住在不远处的两位邻居大嫂。她们是来送东西的——两大长串的自家灌的腊肠和一大盆麻辣兔丁。 两位嫂子的孩子小时候都让林与鹤的外公看过病,其中一个还是从鬼门关上拉回来的,她们也不是第一次来送东西了,林与鹤这几年回家时,她们都会过来,送些直接能吃的熟食,就怕林与鹤刚回来,吃不好。 林与鹤谢过她们,又说了家中小孩子有什么不会的作业可以随时来问,把两位喜笑颜开的嫂子送了回去。 等他再回来时,别墅里已经飘开了香气。 临近中午,请来的大厨麻利地做好了六菜一汤,为两人摆了满满一桌。 切好的糯米藕淋着着甜津津的糖汁,炖好的松鸡蘑菇最上面就是两只饱满肥.美的大鸡腿,片好的腊肠热过一回,散发出浓浓的肉.香,自家做的灌肠都比市面上卖的实惠许多,肉多得几乎要把肠衣撑破。 再加上肉质鲜香紧实的麻辣兔丁、香气扑鼻的冬瓜小排汤……这一顿饭单是看着便足以让人垂涎欲滴。 丰盛的午餐在桌上摆好,林与鹤被叫过去吃饭时,还隐约有些恍惚。 尽管从燕城来到了千里之外的白溪,但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依旧什么都没用他操心。 相比之下,陆难比他更像主人。男人递过来一碗盛好的排骨汤。 “尝一下,先喝点汤。” 林与鹤抿了一勺。 鲜气四溢,唇齿留香。 他轻声说:“好喝。” 陆难这才开始动筷。 林与鹤看着对方,微微有些恍神。 他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如果只是因为原来认识的话……也没有必要做这么多吧?” 陆难抿了口汤:“嗯?” 林与鹤说:“都是那么多年前的事,早就过去了。为什么会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做到这种程度……” 他不太懂爱,也不懂陆难给予他的、耗尽了心血的那样浓烈的感情。 陆难还是那个答案:“在我看来不算多。” “这些都是我力所能及的事。” 林与鹤发现他们没办法就这个问题达成一致了。 怎么能说是不算多呢? 因为陆难拥有得多,所以给他的这些就只算随手的施舍了吗? 不是的,林与鹤想起之前心理学课堂上老师调剂气氛时讲过的一个简单的情感选择题,问会选择一个有一百块给你一百块的人,还是一个有一百万给你十万的人。 当时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林与鹤也进行了理论分析,却从头到尾没有带入自己。 他只觉得可以自己挣钱。 可现在,却是一个拥有一百万的人给了林与鹤一百万,还告诉林与鹤给得不多,他还有更多钱。 但他给的是钱吗? 不是。 他给的是一整颗心。 林与鹤捧着这颗心只觉得烫手,觉得自己无法配得上。他的付出与收获完全不成正比,砸下来的巨大成果让他觉得根本没有什么真实感,更多的是无功受禄的心虚和自我反省。 他总是不劳而获。 林与鹤还是不懂:“那喜欢呢?哥哥说喜欢我……也是因为小时候吗?” 陆难这次倒是很明确地说:“不是。” “是后来的事。” 林与鹤想辨别清楚:“是因为害我高烧觉得愧疚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陆难和林与鹤说话时语气总会有意放轻缓,但他的话却绝非没有力度,“宁宁,喜欢和愧疚,我分得清。” 林与鹤哑然。 陆难耐心地为他解释:“我一直在关注你。” “一开始是想弥补,后来,你已经成了我的支柱。” ……支柱。 这个词用得未免也太重了。 林与鹤感觉陆难总在抬高他,而他自己分明就没有做过什么。 可男人这么说,他也无法反驳。 ——是他自己忘记了那两年的经过。 面前的汤碗又被添了一勺,林与鹤只能开始纠结地啃排骨。 没等他纠结太久,陆难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男人接起电话,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奇怪的是,林与鹤却从对方波澜不惊的面容中读出了一些端倪。 出什么事了?他想 尽管陆难的回应都会很简短,但这个电话却持续了很久,久到林与鹤都开始跟着心不在焉起来。 电话还没打完,陆难就放下了碗筷,对林与鹤道:“有些事要处理,你先吃,吃完休息一下,旁边卧室可以直接睡。” 说完,男人就上了楼。 林与鹤食不知味地吃了一会儿,直到咬碎了麻辣兔丁里的第三颗花椒后,他终于放下筷子,拿起了手机。 他知道这个电话不对劲,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果然,他连上外网一搜索陆家,就看到了铺天盖地的新消息。 “手足相残!陆难势让兄弟难” “兄弟阋墙,陆家长孙竟对同胞狠心下毒手” “陆英明不英明,陆冷面真心冷” 全是今天爆出来的新闻,说陆难故意残害二弟陆英明,派人伪造消息败坏陆英明的名声,还迫使陆英明出了车祸。 林与鹤之前从陆英舜那里听来过类似的消息,只不过那时候陆家准备的脏水是要污蔑陆难迫.害陆英舜。没想到陆英舜来燕城的事依旧没能阻止这次抹黑,陆家竟是换了个人选,开始指责陆难残害二弟。 这些新闻大同小异,都在行文时故意夸大其词、博人眼球,真正的有效信息却相当模糊,很容易煽动不明真相的受众。 而且舆论的操纵往往环环相扣,林与鹤想起结婚时回香江.的经历,那时候陆难先陆家一步拿到了南湾区的开发权,而现在这个消息还没有对外公布。如果舆论当真发酵下去,下一步的目的很有可能就是倒打一耙,说陆难残害手足大逆不道,用卑劣手段抢走陆家的项目。 虽然情况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但糟糕的是,林与鹤浏览了新闻评论就发现,因为陆难一贯的冷漠性格和行.事作风,这个残害手足的消息已经被不少人信以为真。 林与鹤不由想起了订婚前后的事。 那时候陆难的团队说过要宣传两人的婚事,一方面是为了让陆家相信,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柔化陆难过于冷硬的个人形象。 当时林与鹤还不止一次地想过宣传计划的事,因为他不太习惯被众人关注,以往直播时都没有露过脸,也担心这宣传会引起过度关注。 不过之后结婚的事情一多,宣传计划的事也就慢慢被淡忘了。 直到现在林与鹤才忽然想起来,所谓的宣传其实也就只有几次没照到他正脸的拍摄计划,后来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目前为止,也就只有林与鹤那些参加过婚礼的同学知道他结婚的事,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关注。 林与鹤原本并没有怎么思考过这件事,但现在看多了陆难为他做的事,林与鹤却也能猜得出来,陆难就是为了保护他才停止了宣传计划,宁愿自己独自去面对处理。 林与鹤不由怅然。 他不止一直在接受,连本该做到的事也没能帮上忙。 相关的□□热度一直在增加,各种污言秽语不停地污蔑指责、除了有意的煽动,也有许多人在无脑跟风。 豪门子弟、性格冷漠、久居燕城……这些本就是容易引发争议的关键词,不少人为骂而骂,又没有多少人会为陆难说话,舆论很快呈现出了一边倒的趋势。 而且虽然发消息的大都是香江小报,但内地的营销号收了钱之后也开始联动,泰平集团在内地又是相当出名的企业,很快,“泰平董事长”、“香江陆家”之类的关键词就被刷上了热搜,几个断章取义的短视频的点赞量也超过了十万,评论里全是惊叹和咒骂。 尽管热搜很快被公关掉了,新闻依旧留下了零星的痕迹。 而且之前陆难本人的公开宣传并不多,绝大多数人都不了解他,看新闻也只是图个看八卦的刺.激感。就算有不少人因为他的长相生出了好感,也都被有组织的针对他性格的诋毁给破坏掉了。 林与鹤只是看着那些言语都会觉得不舒服。 不是的,哥哥才不是这样的人。 他自己都这么想,就更难想象陆难看到这些消息的心情,而且从公关的速度和之前从陆英隼那里听来的消息看,这肯定也不是第一次了。 林与鹤虽然一直知道陆难和陆家的关系不好,却也又深刻体会到了陆难的难处。 他想起陆难午餐时对他说的话。 “后来,你成了我的支柱。” 或许当真如陆难所说,唯一能让陆难好受一些、借来聊以纾解的回忆,也就只有和林与鹤相处的那些日子。 所以陆难才会那么关注他。 可是林与鹤做得太少了。 他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他帮不了陆难,对已经忘却的记忆也毫无真实感。 排骨汤已经凉了,汤水表面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油脂,林与鹤视线放空,想起了耿芝临走前的话。 耿芝说:“小鹤,你七岁那年高烧,醒来之后什么都没忘,甚至连自学的课文都还记得,唯独忘记了陆英隼这个人。你想过原因吗?” “我不想妄加评判,但这是不是本能的自我保护,你应该好好想一下。” 林与鹤无法反驳。 就像现在,铺天盖地的□□面前,他只能徒然地暴露出自己的无能为力。 林与鹤有些难过。 为什么他会忘了陆难? 为什么陆难会喜欢上一个根本不懂爱情的人? 换任何一个正常人来都不可能抵挡陆难的温柔,早就沦陷着一同坠入爱河,陆难也可以早早开心,可以得到应有的回应,得到爱情,和爱情赠予的保护。 林与鹤又开始想这些问题。 他有太多事情想不通了,茫然,困扰,自己钻牛角尖。 林与鹤有点累,他想去冲一下脸,冷静一下混乱的思绪。于是他放下刷到滚烫的手机,朝卧室走去,想进里面的洗漱间。 但他才刚进卧室,脚步就顿住了。 卧室宽敞明亮,柔软的沙发上,正静静地躺着一个柔软的抱枕。 一个林与鹤再熟悉不过的、绣着“鹤”字的抱枕。 林与鹤有些怔愣,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也不知道那抱枕是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一个。他走上前,伸手拿起那个抱枕,翻出缝合处一看,耳边忽然就完全静了下来。 许久之后,他才重新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 这就是外公亲手给林与鹤做的,那个陪他度过了无数个独自入眠的夜晚、又在七岁高烧后丢失了的抱枕。 抱枕正面是一个飘逸的“鹤”,字漂亮,绣得也漂亮。林与鹤怔怔地看着它,这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抱枕,非要抱着才能睡得着。 小林与鹤不愿意让心爱的抱枕沾染一点污渍,特意和妈妈学了怎么洗衣服,每次都把抱枕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小心翼翼地保护着。 哪怕是关系最好的小朋友想抱时,他都没有借给对方,生怕会把抱枕弄脏。 现在这个抱枕依然很干净,但林与鹤却隐约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鬼使神差地,他把抱枕翻了过来。 原本洁白光滑的抱枕背面多了另一个图案。 那个图案也不新了,一看就是很久之前绣上去的。林与鹤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自己写的字,是他从小练习的褚体。这图案也是他自己绣上去的,针脚笨拙,歪歪扭扭一个稚.嫩的单字—— “隼”。 在林与鹤从不外借的心爱抱枕上,居然出现了他亲手缝制的另一个人的名字。 鹤的身后,就是隼。 作者有话要说:新婚之夜睡醒想离,两年相处粘完就忘 横批:幸好这里是晋江 陆难标注:五千字起,记账。 本章三百个红包,马上宁宁就会发现自己有多黏人啦=v= 第 73 章 073 第73章 抱枕是林与鹤四岁那年外公亲手做的,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七年。棉布绸缎之类的物品很少能保存十年以上,可这个抱枕却还是当年的模样,一看就被保护得很好。 毫无破损,与林与鹤记忆中一模一样。 身后传来一点动静,林与鹤回头,就见已经下了楼的陆难正站在卧室门口。 林与鹤看看怀里的抱枕,又看了看陆难。 “这个……” “这个是你送给我的。”陆难说。 林与鹤忍不住摸鼻子。 他怎么也不送个新的? 陆难走过来,说:“原本我一直随身带着,前些天为了保养才送回蜀地,修好后正好送到了这边。” 蜀绣举世闻名,手艺很是精致。因为这个抱枕是手工缝制的,也就必须要本地手艺才能修成原样。 只不过一般人不会把抱枕留十多年,也不会花力气再来修补。 林与鹤看了眼抱枕,他知道这抱枕表面看起来不起眼,但能保存得这么好,肯定要花很多心思。 这一看,他又瞥见了抱枕背面的“隼”字。 虽然字体清朗俊逸,但这个字的绣工却完全没办法和正面比。 果然,陆难察觉了他的视线,便道:“这个字是你绣的。” “当时还把手给扎破了。” 林与鹤:“……” 原来他还做过这种事。 林与鹤的心情有些微妙。 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有人曾在幼时的他心中占据过这么高的地位。 比最心爱的抱枕更重要。 林与鹤稳了稳心神,问:“哥哥的事忙完了吗?” 陆难:“嗯。” 林与鹤也不知道对方是真的忙完了还是为了不让他担心才这么说,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那我去把午饭热一下,来吃点吧。” 陆难应了声好。 为了陪他,林与鹤也跟着又吃了一点热好的红糖糍粑。 下午林与鹤要去拜访亲长,原本他是计划自己去的,外公的朋友多,他要拜访的人也比较多。但他才刚准备出门,穿好外套的陆难就跟了上来。 林与鹤问:“哥哥也要出去?” 陆难帮他整理了一下围巾:“和你一起。” 林与鹤有点意外:“你的工作忙完了吗?” 陆难帮人系好围巾,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我是来回家过年的,不是来工作的。” 林与鹤被捏得不自觉有些耳热。 他们一同出门,临近春节,各处的年味已经很浓了。外面各处都贴上了新的春联,四下隐隐有零散的鞭炮声传来,还有放了假的小孩子们从路边笑闹着疯跑而过。 不同于大城市的繁华,是一种独属于故土的令人眷恋的怡然安宁。 林与鹤带着礼品和陆难先去拜访了一些外公的旧交,他原本还担心陆难不太喜欢乡下这种过年访友的氛围,陆难却完全没有表现出什么不适应,一路都在相当坦然地跟着林与鹤一起叫叔叔伯伯。 更让林与鹤意外的还是亲长们的反应。 “幺宁来啦?呦,这位是……” 没等林与鹤介绍,就有伯伯用拳头一砸掌心:“这不是你小时候那个大哥哥吗!” 不只是一两个人,和林与鹤比较亲近的长辈们之中,几乎有一半都记得陆难。剩下的人被提醒,也都很快想了起来。 “就是他嘛!你小时候老跟在人屁.股后头跑,还要把人介绍给大家伙都认识,特别骄傲地说‘这是我哥哥’,笑得可开心啦,我们都记得撒!” 林与鹤:“……” 他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副情景,但也就是想了一下,就再不敢想了。 ……这不就是妥妥的熊孩子吗?哥哥当时没揍他都是手下留情了。 林与鹤越听越羞耻,简直没脸见哥。偏偏长辈们又都很关注陆难,毕竟就算除开投资工厂的事,这也是林与鹤第一次带人回家过年,带的还是大家之前认识的人,一聊就真的很难停下来。 好不容易拜访完一圈出来,林与鹤已经木了,走出好远,耳边还是盘旋不散的“大哥哥”、“幺儿他哥”。 而且这么说的人根本不止一个,林与鹤简直不敢去想——天知道他当时到底和多少人炫耀过。 而身旁的男人悠然地跟着他,还伸手在他后腰处拍了一下。 林与鹤被拍得吓了一跳,以为他哥时隔多年终于想起来要揍他了:“怎、怎么了?” 陆难淡然道:“背上蹭了灰。” 林与鹤为自己的一惊一乍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我那时候……很烦人吗?” “不是烦人。”陆难看了他一眼,“是黏人。” 林与鹤忍不住摸了摸鼻尖。 他很认真地比较了一下这两个词,但好像也没有发现什么区别。 他正想着,鼻梁上忽然被轻轻刮了一下。 林与鹤惊讶抬眼,正好看见男人面不改色地收回手。 陆难说:“还记得婚礼第二天我和你提过的那段话吗?” 林与鹤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嗯?” “一段对话。”陆难道,“有人说,‘我和你,和你身边所有的人都不一样,我和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回家,别再来找我了。’”“另一个人却说,‘可我们不是在一个世界吗,你看,我一伸手就能碰到你。’” “‘我抓.住你了。’” 林与鹤回想了起来,这是那天在香江酒店时陆难说过的事。 那时候陆难问他为什么这么冷静,林与鹤当时还没有说破自己真正的爱情观念,只回答说因为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陆难就拿这段话回答了他。 不过林与鹤不太清楚这段话和现在有什么关系,他道:“这不是哥哥父母的对话吗……” 他的话没说完,指尖就被人握住了。 陆难抓.住了他。 “不,是你和我说的。” 林与鹤微怔。 男人的掌心干燥温暖,握着他,包住了他的整个手掌。 林与鹤却平白想象出了一只稚.嫩的小手抓.住少年瘦削指骨的模样。 ——抓.住你了。 林与鹤心神微恍,情绪翻涌起来,惹得心口微胀。 知道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声,他才回神。 “鹤鹤!” 林与鹤回头,就见一个高瘦的年轻男生快步朝他走了过来。 是他在托儿所里认识的朋友,也是当时和他关系最好、想找他抱枕摸.摸看的特皮一男生,陈修。 林与鹤朝他挥挥手:“你干嘛去了?” “这不是被安排出去跑腿嘛。”陈修晃了晃手里的提袋,“刚准备回去。” “我正好要去你们那边,”林与鹤说,“刘星他们呢,回来了没?我给你们带了糕点。” “回来了,走走走,咱们正好一块。”陈修走近了,招呼人要走,这时才发现林与鹤身边这人是一起的。 他看了一眼陆难,愣了愣,随即惊喜道:“哎,这不是那个……鸟大哥!” 林与鹤:“……” 他本来以为大鸟哥哥已经是极限了,但是鸟大哥这个词也根本好不到哪去。 相比之下刚才长辈们一口一个“幺儿他哥”都显得没那么羞耻了,林与鹤看着热情地和陆难打着招呼的陈修,听着他的“好久不见啊鸟大哥!”,一瞬间真的很想把手里提的牛奶塞进陈修嘴里。 “什么鸟大哥……是陆英隼!”林与鹤气得直上头,“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 陈修嘿嘿一笑:“这不是过去太久了嘛,我就记得你小时候一直叫人鸟哥哥啥的……” 他从善如流,立即改了口:“隼哥!” 陆难倒没表现出什么介意的样子,只淡淡点了点头:“你好。” 陈修好奇:“隼哥怎么来了?” “和我回来过年。”林与鹤顿了顿,还是道,“我之前不是和你发过消息吗?我结婚了。” 林与鹤结婚时邀请的大多是高中和大学的同学,幼时的朋友也邀请了几个,但因为时间没能错开,就没有过去。 “哦哦,就我补.考那时候是吧。”陈修想了起来,又觉得不对,“那次不是说和一个叫路……路易的人吗?” “……” 林与鹤:“陆难。” “对对,抱歉,是陆难。”陈修挠头。 林与鹤:“就是他,只不过后来改了名字。” 陈修倒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三人一起走到了陈修家小区,正好在小区空地上遇见了打球的几个朋友,都是当时托儿所的同班同学。白溪镇就这点好,地方小,大家住得近,找人时也方便。 林与鹤就直接把燕城带回来的糕点和朋友们分了一下。 几个人也都和陆难打过了招呼,在林与鹤的介绍下,他们好歹没有再叫出那个让林与鹤不好意思听的“大鸟哥”的称呼。 但他们得知两人结婚后的反应,却有些出乎林与鹤的意料。 和陈修一样,几乎所有人都没有表现出意外。还有人直接道:“我就说嘛,那时候鹤鹤就特喜欢缠着陆哥,陆哥也是,就许鹤鹤一人跟着。” 几人七嘴八舌地点头说是,过去那么久,大家都还没记得陆难,足以看得出对当时记忆的深刻。 陈修也道:“那时候隼哥可冷淡了,和现在不一样,我记得当时刘星还因为被隼哥看了一眼给吓哭过。” 刘星没好气地锤他:“你还好意思说?当初被吓得从墙头掉下来的是谁啊?!” 林与鹤:“……” 虽然听起来有些夸张,但仔细思考一下,把人吓跑这事其实很有可能是真的。 林与鹤也反应了过来。和哥哥相处太久,他只记得对方现在的温柔,却忽略了男人骨子里的严肃冷漠。以陆难的性格,当初若不是自己死活要黏着,对方也不可能会让自己靠近。 ……这么一想,他就更心虚了。 原来最开始就是他主动招惹的。 几人聊了一会儿,约好下次聚的时间,就先散开了,毕竟陈修手里还提着东西。林与鹤还要去拜访陈修的父母,就跟他一起回了家。 到了家,陈修还在帮林与鹤回忆。 他比林与鹤大一岁,记得也清楚。 “我记得隼哥刚来咱们这儿的时候受了伤,你帮林阿公给他送药。阿公熬的药都特别苦,你每次还拿着糖去给隼哥,结果隼哥不吃,把糖还给你就走了,你追不上就哭,哭完了跑来找我借糖,拿着两块糖再给隼哥送去……” 陈修叹气:“唉,我那时候的糖可没少被你借走啊。” 林与鹤:“……” 没等林与鹤开口,陈修的妈妈就端着果盘走过来,闻言道:“我也记得鹤鹤送糖这事,那时候还是因为表现得好,老师奖励的糖呢。” 她正好是林与鹤小学一年级的老师,还不留情面地拆穿了陈修。 “你哪有糖可以借给鹤鹤,你那时候不倒赔给老师糖都是好事了。” 陈修咂嘴:“我那不就是赔完老师以后剩下的糖嘛。”林与鹤双手接过陈修妈妈递来的橘子:“谢谢阿姨。” 陈修妈妈看见他就忍不住感叹:“鹤鹤就是懂事。” 陆难也接过了递给他的那个:“谢谢。” 陈修妈妈看着他们,笑着说:“我们那时候还逗鹤鹤呢,说你这么黏着哥哥,一直要和哥哥在一起,长大后娶了老婆可怎么办。” 林与鹤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陈修妈妈道:“你特别肯定地说,你不要老婆,就要娶哥哥。” “这不就真的给娶回来啦?” 林与鹤干笑。 他坐姿都僵硬了,不敢再抬头去看身旁的男人。 陈修妈妈又数落起了陈修。 他们和林与鹤关系好,说话时也比较随意。 “人家鹤鹤都结婚了,你看看你,啊,小时候就知道扯女生辫子,到现在连个对象的影子都看不到。” 陈修拍大.腿:“那能怪我吗?谁让妈你小时候不给我找个青梅竹马!” 他转头跟林与鹤说:“鹤啊,你看看,人家都是童养媳,你这是童养哥啊!” 林与鹤:“……” 他的后背全僵住了。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回拜访,林与鹤逃也似的离开了陈修家。 但真正逃不开的却是他身旁的男人,两人一路沉默地走了几步,林与鹤终于忍不住开口想解释:“哥哥,刚刚那些只是玩笑……” 他的话没说完,就听见陆难道。 “你那时候,一直叫我大鸟哥哥。” 林与鹤痛苦地捂住了额头。 天啊。 给他条地缝吧。 男人声线低沉,还在继续。 “后来我纠正了你,你就改口叫我哥哥。” “只这么叫我,叫其他比你大的人都是姓名加单字。” 林与鹤愣了愣,放下了手。 “之后订婚前第一次约会,你叫我陆先生,我让你改个称呼。” 陆难声音低缓,在这寒冷的冬夜,平白让人生出一分暖意。 “然后你就开口叫我,哥哥。” 林与鹤怔住了,甚至停下了脚步,忘记要向前走。 他怔怔地望着男人,喃喃地叫了一声:“哥哥……” 英俊的面容在眼前放大,唇上忽然一暖。 手腕被松松圈住,温度缓缓向下,与他十指相扣。 “我在。” 林与鹤眨了眨眼睛,鼻息间满是熟悉的乌木香气。 他忍不住想。 童养哥这件事…… 居然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养大了哥哥可以亲亲,养大了大鸟可以…… 亲亲养我的姑娘们=3=! 注:感情是从成年后才开始的,童年不涉及,后文有详写。 第 74 章 074 第74章 两个人从陈修家出来时已经是傍晚,回到家时,正好到了晚饭时间。 林与鹤家里已经被陆难带来的人收拾好了,堆成小山的年货被整齐地放入了储藏室中,腊味挂在房檐下通风处,院子里还烘烤过松杉叶和柚子皮,祛湿去霉,弥漫开一种很清淡的怡人香气。 以往林与鹤每次回来都要戴着口罩打扫大半天,这次倒是让他轻松了不少。 不过今晚林与鹤还是被陆难带回了别墅那边住,虽然家里打扫干净了,但也还要通风晾一下,免得灰尘惹得气管不舒服。 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没有了其他事情的打扰,这顿饭吃得也比中午舒服许多。 一顿饭全是地道的家乡菜,林与鹤还稍稍有些吃撑了。吃完他就在别墅里转了转,消食的同时也简单参观了一下。 别墅是独栋的,推开窗就能看见外面的竹林。另一面则是屋舍依山而建的小镇,夜色降临,风景也变成了另一种美丽。 林与鹤去二楼逛时,还在宽敞的阳台上发现了一张吊床。 林与鹤有点兴奋,小的时候外公就在院子里拉过一张藤网吊床,那时候他身体不好,不能跑跳,睡吊床对他来说也算是很开心的运动之一。 阳台上的吊床比小时候那张更大一些,也更舒适,睡在上面就能看到落地窗外的山野和星空。林与鹤躺了上去,四肢舒展放松,舒服得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喟叹。 幸福。 陆难陪着他一起在屋里逛,也跟着走进了二楼阳台。林与鹤开心地和他分享:“小时候我们都特别喜欢这种吊床,又舒服又好玩。那时候小孩子还都喜欢在吊床上换方向,谁转得快谁厉害。” 吊床很软,又容易晃,躺上去就无处借力,很难活动身体。小孩子们精力旺.盛,一刻也闲不住,就喜欢折腾这些。 林与鹤还给陆难示范了一下,他最开始是头朝南躺着,然后就在吊床上坐起来,把腿挪过来,调转方向改成头朝北躺着。 他也是看见吊床玩得开心,就忘了留意陆难的眼神。 陆难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淡淡开口:“柔韧性不错。” 林与鹤:“……”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什么,老老实实地在吊床上躺好不动了。 但他不动,却有人会动。 陆难走到吊床边,单手撑在林与鹤脸侧,俯下.身来,将人整个地笼罩在了自己的阴影之中。 窗外有竹林被风吹过的轻响,头顶是星子渐明的璀璨苍穹。远处的小镇亮起灯火,夜幕下四周光点温柔闪烁,陆难俯身,吻上了林与鹤。 过了好久好久,林与鹤才真切地发现了,自己在吊床上一点都不灵活。 别墅里开着暖气,阳台上也不冷。林与鹤继续留在这儿,陆难亲完又给他找了张软毯,就先去书房处理工作了。 吊床轻晃着,静谧又舒适。林与鹤枕着手臂望着星空,山林里的夜空比城市中漂亮得多,星子遮不住,聚成一条浩渺的长河。 林与鹤出声地望着星空看了好一会儿,才留意到口袋里手机的声响。 他拿出手机扫了一眼,是陆英舜发来的消息。 【陆英舜:怎么样?你们到蜀地了吗?】 这次过年陆难陪林与鹤回了家,陆英舜也没有回香江,他要去us那边,正好在学校处理一些手续,等燕城大学寒假结束后就可以直接过来上课。 林与鹤简单地回复了几句,原本没想多聊,不过想到中午陆难接到的电话,和他看到的那些铺天盖地的消息,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林:那些报道和舆论……形势会很严峻吗?】 【陆英舜:不会吧,现在已经控制得挺好了】 【陆:嫂子是在担心大哥吗?】 林与鹤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回了个“嗯”。 【林:我怕他受到影响】 那边停了一会儿,才发来一条语音。 林与鹤点开,语音背景声有些嘈杂,陆英舜似乎在外面,不过他的声音还是很低缓,带着些笑意。 “不会的,大哥只会被你影响。” 林与鹤微怔。 他盯着那条语音消息看了一会儿,直到手机都暗了下来,屏幕上映出他自己的脸。 ……是这样吗? 林与鹤偏头朝室内看去,在这儿并不能看见陆难的身影,但整个房间里都亮着温和的暖光,温柔地等他过来。 林与鹤捏了捏鼻梁,又看了一眼两人的对话。 这么久以来,陆英舜是陆家唯一一个让他感觉比较和善的人。 但他也总感觉……陆三少对他们的了解似乎有点多。 不过陆英舜的话确实没说错,接下来的几天,网上有关陆难的□□的确少了很多,看样子是被压了下来,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浪。 而线下这边,春节马上就要到了。 -- 传统的年大多还是要在乡下过,单是年货就要准备好些日子。林与鹤回来得晚,不过该准备的东西基本上都被大家送齐了,光是腌菜就够他吃上一两个月都绰绰有余,一顿年夜饭更是不在话下。 蜀地过年不常吃饺子,更多的还是年糕、糍粑之类,以及各种各样的特色腊味。过年各家各户都会自己准备腊味,滋味地道,份量也足。 林与鹤回来这些日子,光是腊肠都还没尝完一遍,每天都是不同口味。 林与鹤收东西时其实已经很当心了,除了各家自己做的熟食,其余礼品一类的基本都退了回去。不过果汁厂送来的礼盒他却没法退,单是雪梨汁他就收到了好几箱。 清点的时候看见那些数量可观的雪梨汁,林与鹤忍不住感叹:“这也太多了,用来洗澡都够了。” 陆难挑了挑眉:“你想试试?” 林与鹤:“??!” “我开玩笑的!那也太浪费了。”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在陆难的神色中看出了一点失望。 ……这有什么好失望的? 除了果汁,还有一些雪梨加工成的甜点,味道也很不错。蜀地口味本就偏甜,饭食中的甜品也不少。 林与鹤现在已经重新接受了甜品,每天晚上陆难都会陪他一起刷牙。 时间很快,转眼就到了除夕,白天两人在镇上集市里逛了一圈,还在花市买了一大捧花回来。晚上林与鹤下厨的尝试再度宣告失败,最后还是陆难掌勺,做好了满满一桌年夜饭。 林与鹤看陆难的目光已经不是崇拜,而是仰慕了。 “哥哥也太厉害了!” 只是处理了一下半成品就收获了如此热烈回应的陆难,不由对林与鹤之前的饮食质量产生了一点担忧。 晚饭吃完,电视里已经响起了热闹的春晚开场乐曲。林与鹤跑了一天,吃完饭就有些困了,不过他还是坐到了电视前,一直没有离开。 陆难原本以为他是有想看的节目,结果发现没看多久林与鹤的头就低了下去,眼睛都完全闭上了。 但等陆难伸手想关电视把人抱回去时,林与鹤却又忽然睁开了眼睛:“唔?吵到哥哥了吗?” “不吵。”陆难摸了摸.他的脸,“困了就去睡吧。” 林与鹤却坚持:“今晚要守夜的。” 他揉了揉眼睛:“哥哥累吗?” 陆难把人揽进怀里:“我陪你一起。”-- 拥抱是冬天最舒适的取暖方式。 陆难抱着人看电视,过了一会儿,在他以为林与鹤已经又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听见对方开了口。 “我之前守夜,怕睡过去,也会一直开着电视。” 林与鹤的声音很轻,在热闹的电视背景音中,似是很轻易便会被盖过。 “但有时还是会睡着一小会儿,醒过来的时候电视还响着,却也只有电视的声音,周围空无一人……” 越是热闹的节日,孤单的人就越难躲过落寞。 林与鹤低低地吸了口气:“我刚刚睡着……差点也以为醒来会什么都看不到。” 陆难伸手去摸了摸男孩柔软的侧脸。 “结果呢?”他问,“看到了吗?” 林与鹤贴着他的掌心蹭了蹭。 “看到了哥哥。” 陆难低头吻了吻他的发心。 两个人一起的守夜变得比以往短暂了许多,临近十二点时,林与鹤的困劲儿已经过了,精神了不少。 他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烟花,和陆难一起去了室外。 镇上不禁烟花燃放,周围已经有了不少绚丽的光亮。林与鹤在集市上买的是小型的手持烟花,很方便,也很安全。 烟花棒燃起的同时,夜空中也恰巧有大朵的烟火升起,身前身后双重的绚丽花火勾勒出男人俊挺的轮廓,林与鹤看着他,不由愣了一瞬。 陆难抬眼望他:“怎么了?” 林与鹤喃喃道:“你好漂亮。” 他脱口而出后才察觉不太妥当,紧接着便想解释:“不是那种意思,就是让人看了很开心的形容……” 隔着面前燃烧的烟花,林与鹤看见了陆难的一点笑意。 温柔至极。 越是冷漠寡言的人,笑起来时越惊艳。 林与鹤的话音戛然而止,耳边嗡声作响,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灵光突现一般,林与鹤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是不是曾经这么说过你?” “嗯。” 陆难说。 “你说漂亮不单单是形容女孩子的——‘烟花漂亮,你也漂亮。’” 原来十多年前他就想用这个词了。 林与鹤想。 他很自然地将话接了下去,流水一般顺畅:“但是你和烟花不一样,烟花会消失,你一直在。” 烟花棒燃烧殆尽,光暗了下来,夜色中陆难的神情有些模糊,看不清。 “你还记得。” 林与鹤点头,点到一半就顾不上了,放下烟花拉着陆难就向竹林中跑去。 手机开了手电,光束在黑暗中轻晃,他们一路走上了竹林矮坡的最高处,这里视野开阔,面朝的方向正好能看到零星绽开的烟花。 临近零点,几处烟花燃放点都暂且停了下来,等待新年的到来。 林与鹤却没有注意那些烟花,他一直在往地上看,没多久就找到了那个醒目的石块。 石块很大,半人多高,形状嶙峋,只有一面勉强称得上平整。 林与鹤用手电照着,没多久就找到了那个图案。 他低低地叫了一声:“是这个。” 石块上平整的那一面上,刻了一个简单又稚.嫩的图形。 一只很大很大的大鸟,旁边还有一只鸟,小得多,但腿很长。 大鸟是隼,长.腿为鹤。 林与鹤看着那个简单到有些可笑、却深刻到十多年未消的图案,轻声说。 “我记得我把鸟刻得太大了,好久没弄完,刀子都刻坏了好几把,那还是雕木头的刻刀……” “你还把手给划破了。”陆难握着他的手,站在他身侧,和他一起看着那两只鸟。 “当时我就想,怎么有小孩子这么嫩,一不留意就会受伤。”林与鹤笑了笑。 “怎么有小孩这么笨。” 陆难却说:“不笨。” 林与鹤又觉得他说得也对。 不笨,一点都不笨。 比现在聪明多了。 很多东西都会变,会被忘记,但也有一些不会。最简单的方法能保存得最持久,刻在石头上的时候,也一定很想刻在心里。 林与鹤伸手去摸了摸石块,凹痕被时光打磨得圆.润,却依旧深刻。 他轻声说:“我一定特别喜欢你。” 陆难说:“你是最喜欢我的人。” 渺远寺庙中的钟声响起,零点,新一年来临。 道道烟花升至天际,璀璨又绚丽,映亮了半片夜空,也映出了竹林中的相拥。 “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好大好大的大鸟!摸摸会更大 下章是醉酒鹤~调整作息,之后更新改成晚上七点啦,努力多写一点,鞠躬 第 75 章 075 第75章 两个人回去时,最集中的一波跨年烟花已经放完了。四周各处还有零散的烟火在绽放,纯黑色的夜幕上满是烟花留下的痕迹。 一到家,关上房门,烟花的声音就小了许多,热闹被隔在门外,更显得室内安静。 但这安静,却再不是那种与世隔绝的落寞了。 室内很温暖,林与鹤的手还和人牵在一起,放在半年前他还很难想象自己会有和别人如此亲密的一天,而现在,他已经习惯了在男人伸手过来时微微仰起头,方便对方帮他摘下围巾的动作。 刚刚林与鹤跑出去时太急,都忘了要拿围巾,还是陆难顺手帮他系上的。 换好衣服走进卧室,林与鹤的手机屏幕一直在跳消息提示。他扫了一眼,除了微信上朋友们的零点祝福,大部分的消息提示还是来自微博。 林与鹤的账号零点时刚发过一条定时微博,发出去后就有了不少留言和转发。 他发的是贺新年的图片,红金底的喜气背景,配上漂亮的手写字,正好可以做新年壁纸。 林与鹤大致看了眼评论转发,大部分都是祝他新年快乐的,还有不少在艾特朋友,一起来换壁纸。 新年新气象,大家总想图个好兆头,也权当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林与鹤想了想,选了几条评论回复,然后就退出微博,自己也设置了一下。 陆难从餐厅走过来,端着一杯温水,见他还在沙发上,问:“怎么还不睡?” “马上。”林与鹤应了一声,放下手机就去洗漱了。 陆难从沙发旁经过,他刚把水杯放下,就见林与鹤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消息提示继续在跳。 男人原本只是随意扫了一眼,视线略过屏幕时却顿了一下,锁在上面没有再动。 他走过去,伸手拿起了手机。 原本是自带风景图的锁屏壁纸已经变了,变成一束漂亮的烟花,烟花棒迸发出的花火映亮黑暗,留下了绚丽的线条。 而在漂亮的光芒之后,暗沉沉的夜色中,还有一个男人的面容,同样被焰火映亮。 新年的第一天,林与鹤把自己的壁纸换成了烟花和陆难。 林与鹤洗漱完出来,刚推开门,就被门外站着的男人吓了一跳。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人掐住了腰。 陆难已经洗漱过了,压下来时满身都是薄荷味的凛冽气息。他明明早就用惯了这个味道,偏偏还要去试别人的,尝不够一样,亲得又深又狠。 直到林与鹤眼睛都湿了,他才被放开了一点,勉强得以呼吸。男人顺着下颌的线条亲到他耳廓,吐息温热,带着不甚明显的笑意。 “甜橙味的?” 林与鹤刚点头,耳尖上又被轻轻.咬了一口。 “甜鹤。” 男人在这种事情上总是很严谨,已经下完了定论还要继续检查,认真验证是不是各处都甜。林与鹤被人弄得脑子都昏了,他被陆难直接用单手捞了起来,轻而易举地抱到了床上。 不管再怎么说,林与鹤也是个成年男人的重量。而且他现在都已经一米七九了,比之前还长高了一厘米,马上就能到一米八,可陆难抱他时却还是轻轻松松,像抱小孩子一样。 所以林与鹤也就完全没有了逃脱的可能,两个人力量和体型的差距再明显不过,最后他还是被按在床上,完完整整地检查了一遍,究竟甜不甜。 这一检查就到了很晚,陆难之前倒的那杯温水早就凉透了,只好新换了一杯。陆难把被折腾了好久的林与鹤扶起来喂水,青年眼角的红晕还未消退,他睁着雾蒙蒙的眼睛望着陆难,那双眼睛总让陆难想起无辜的鹿,又或是长颈的鹤,翅羽雪白,通透澄澈。 陆难把水杯放好,上床俯身,碰了碰对方的鼻尖。 “怎么了?” 林与鹤已经有点迷糊了,他原本就生了困意,被折腾完一番更是疲惫,手腕和脚踝都有些发酸,各处都有鲜艳的齿痕。 但他意识昏沉,就会不自觉地往人怀里贴,找最暖和的地方。 “哥哥……” 陆难低应一声,尾音中带着一点磁性。 “嗯?” 林与鹤的声音已经有些含糊,却还坚持着把字咬清楚。 “新年快乐。” -- 林与鹤之前并不怎么在意节日,不过特殊的时间点似乎总会放大一些情绪,正面的,或者消极的。原本的林与鹤并不会在乎这些,但他现在却发现自己还是会受到一些影响,不知是因为之前忽略了太多,还是因为现在发生了改变。 原来节日和合适的人一起度过,真的可以生出真实到能握得住的快乐。 他终于真切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快乐。 也希望陆难快乐。 额头上传来一点温热的触感,圈在后背的手臂也像顺毛一样轻轻地拍抚着他。 “新年快乐,宁宁。” “晚安,好梦。” 第二天天气很好,难得的晴空万里。林与鹤睡得很沉,早上起来时还有点懵,他的视线跟着床边的陆难转来转去,直到把男人看得转身回来亲他,才终于记得挪开。 等洗漱完去了餐厅,林与鹤又愣了一会儿,忽然开口。 “哥哥,你为什么会改名字?” 昨天熟悉的烟花让林与鹤回想起了原本的零散回忆,那就说明他并没有忘得太干净,假如半年前两人签协议时陆难用的是“陆英隼”的本名,说不定林与鹤会更早一些记起来。-- 他这时才想起,自己还没有问过对方改名字的事。 “是因为来这边用的是化名吗?” 陆难将汤碗递到林与鹤面前,动作有条不紊,声音也很平静:“不是。” “陆英隼是我本名,十九岁时因为名字相冲,才被陆家要求改掉。” 相冲? 林与鹤意外。 “名字还能犯冲?” “嗯,”陆难道,“和陆英舜。” 林与鹤愣了。 陆三少? “我们的名字读音相近,当时他八岁,一直身体不好,陆家请的大师说他八字太轻,而我命格太硬,克亲,解决方法就是让我把名字改掉。” 陆难说。 林与鹤注意过这两个名字的相似,却没想到还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他简直无法理解,“怎么能要求你改名字?” 英隼,鹰隼,鹰击长空,翱翔九天。 这名字定当寄予了父母的祝福与厚望。 倒是陆难现在的名字——林与鹤很早就想过,怎么会有父母给孩子用“难”这个字当名字? 陆难却像是猜到了这个想法,道:“新名字是我自己取的。” “也算是彻底和陆家撇清了关系。” 汤碗冒着白色的热气,香气四溢,林与鹤的心情却很难平复下来。他知道陆难习惯了用这种轻描淡写的口吻讲述,但这并不代表那些过去的记忆就当真如此平淡,只要稍微一细想,就能想象出当时究竟有多么艰难。 陆难失去了父母,尚未拥有和陆家抗衡的资本,他手握巨额股份却宛如抱金于闹市,所有人都虎视眈眈,连继位为董事长的刘高义都不得不假装做出不满的姿态,才能将他保全。 林与鹤忽然想起了昨晚放烟花时陆难的话。 陆难说:“你是最喜欢我的人。” 那句话是笃定的喜欢。但林与鹤现在再看,却也猛然惊觉,陆难来蜀地认识了他的那一年,也恰好是陆难父母离世的时间。 深爱他的两个人离开了。 林与鹤又想起更早的一句话,陆难说:“你是我的支柱。” 那时林与鹤只觉得“支柱”这个词用得太重,现在才听懂,男人说的都是真的。 陆难在蜀地与林与鹤相遇,而在那之后,他重新回到了那个危机重重的世界。陆难被陆家为难、被泰平排斥,改名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只是他所面临危机的一小片缩影,或许不足冰山一角。 过了足足十三年,陆难才终于名正言顺地升任董事,接管了泰平。 在之后如此漫长的时间里,或许只有在乡下竹林里待过的这两年,能为陆难供以支撑。 他拥有的太少,以至于忘记了一切的林与鹤,都成了他的依靠。-- 林与鹤哑然。 他几次想开口,都没能组织好语言,最后还是陆难先道。 “没事,都过去了。” 林与鹤说不好,就只能做,吃完早餐他就剥了两只橙子给陆难。 希望哥哥甜一甜。 初一白天要外出去拜访亲长,下午又要去祖坟上香。等忙完时已经接近傍晚,热热闹闹的新年宴席早已准备好了,林与鹤又给邻居家的几个高中生讲完自主招生的事,才终于得以落座。 坐在他旁边的就是耿芝。因为父母没有回来,耿芝也没有去市里,而是留在了白溪镇。镇上人少,基本都沾亲带故,耿芝和林与鹤其实也能算的上是远方亲戚,只不过没有血缘关系。 陆难正在被几个前来拜访的干部敬酒,林与鹤看了看他的背影,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声问耿芝。 “那时候,是只有我和陆先生的关系比较好吗?其他小朋友呢?” “那可不是只有你,”耿芝瞥他,“有恒心,有毅力,铁杵磨成针,冰山化成水。” 林与鹤无奈:“我是认真问的。” 耿芝却说:“我也是认真回答的。” “那时候他是个来历不明的外来者,脾气坏得要死,身上还有那么吓人的伤,谁敢接近他?别说小朋友,大人都刻意绕着他走,也就是林阿公心善,愿意帮他熬药,还有你,屁颠屁颠地给人送去。” 他还补了一句。 “如果不是你一直拉着他给大家介绍,大家也不会那么快接受他。” 林与鹤愣了愣。 原来是这样。 耿芝叹口气,抿了口酒:“你也算有长进了,现在还知道找我问问,之前都直接往他跟前蹭。” “真让人欣慰。” 林与鹤突然想到另一点:“我只黏他吗?” 耿芝:“……” 他的酒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好半天才缓过来,脸色臭得厉害。 “我才刚欣慰一点,你就想把我噎死是吗?” 林与鹤听懂了:“那就是只黏他了。” 耿芝气得不想理他,一口气干了半碗酒。 酒是自家人酿的青梅酒,度数不高,口感清冽。林与鹤也喝了一点,免得耿芝一个人喝完一整瓶。 后来有同龄朋友过来聊天时,林与鹤又喝了些啤酒,本来这两样度数都不高,但他不常喝酒,不知道混酒易醉的事,等到陆难发现时,林与鹤的反应已经开始不太对劲了。 宴席还没散,他就牵上了陆难的手,连和长辈说话时都握着没有放。 同性婚姻还没有普及太久,但林与鹤从小就懂事孝顺,和大家关系很好,再加上陆难也算是众人曾经熟悉过的人,所以长辈们并没有多说什么,见状还笑着道:“小两口感情真好。” 林与鹤就跟着点头:“哥哥很好。”陆难难得见人这么坦承,却是幸福的煎熬。 好在宴席很快就结束了,林与鹤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他比平时更乖了,跟在陆难身后,说去哪就去哪儿。 惹得陆难很想把这小孩儿直接拐走。 回到别墅之后,林与鹤也很听话,说让他洗澡就乖乖去洗澡,只不过等裤子都脱掉了,他却忽然问。 “哥哥不和我一起吗?” 陆难顿了顿,才道:“你自己可以么?”“我可以。” 林与鹤说,他脸色很白,并未显现出多少醉态,只透着一点生动的粉。 “但我想和你一起。” 陆难捏了捏高.挺的鼻梁。 煎熬更严重了。 他还没开口,就听见林与鹤说:“哥哥不开心吗?你一直没有笑,是不是太累了?” 醉酒后的林与鹤话明显多了不少,还主动伸手抱住了陆难。 “哥哥辛苦了。” 他的裤子已经脱了,两条长.腿又白又直,只会让人更辛苦。 陆难喉结微滚,没有说话。 结果林与鹤看见男人的神色,又生了误会。 “别难过了,哥哥。”他伸手轻轻按了按陆难的眉心,说,“我安慰你。” 陆难捉住他的手,握在掌心里,板着脸说:“你安慰完又会跑。” 林与鹤茫然地看着他:“我不跑。” “你结婚第二天就想离婚,”陆难不为美色所动,“睡醒起来就翻脸不认人。” “没有……”林与鹤却不承认,“我没有。” 他小声说:“我就想和哥哥一起。” 他看见陆难叹了口气,放开了他的手,转身朝一旁走去。 “哥哥?”林与鹤疑惑,“你去做什么?” 陆难回来得很快,还带回了一个小巧的相机,就摆在林与鹤面前。 “录下来。”他说,终于同意了和林与鹤一起进浴.室,“给明天不认账的小混球看。” 作者有话要说:录下来,证明大鸟真的很大。 本章迟更红包200个,鞠躬 第 76 章 076 第76章 陆难把相机拿到人面前时,林与鹤也没什么反应,看了相机一眼就重新把目光转回了陆难身上,眼巴巴地等着人陪他一起进浴.室。 陆难拿着相机向他示意了一下,问:“你介意吗?” “介意?”林与鹤微微睁大了眼睛,他还是那种带一点茫然的无辜神色,目光澄澈,透出一种骨子里的天真与坦诚。 他摇头:“不会啊。” 可就是这种看似无害的纯良,却最惑人致命,混着他身上的一点青梅酒香,编织成一张勾.魂夺魄的网。 林与鹤很认真地说:“我觉得挺好的,可以保存共同记忆。” 陆难拿着相机的手指一紧。 他胸口明显地起伏了一下。 其实早就很清楚了,林与鹤骨子里就是爱撒娇,他小时候黏人黏得让人无法拒绝,长大了也是一样。 平日里他随口就能说出“哥哥就是老公的意思”这种话,醉了之后就开始更加坦然,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就能将人的理智彻底冲垮,放出被禁锢着的最凶猛的野兽。 “走吧。” 陆难声音微哑,不再多言。 浴.室已经放好了热水,宽大的圆形浴池冒着袅袅的白雾。空气中飘着一种淡淡的清甜气息,是雪梨味的浴盐。 但其实这是多此一举,林与鹤比浴盐更甜。 他抬手脱掉了仅剩的衬衫,露出像是和雪梨没有什么区别、碰一下就能掐出汁来的白.皙皮肤,弯腰去试了试浴池的水温。 林与鹤的动作很轻巧,肢体也很协调,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他依然被酒精麻痹了大脑,不然绝对不会这么安然地弯下腰来,将自己的后背毫无防备地暴露给身后的男人。 细腻的柔软向下和绷紧的小.腿线条连在了一起,分不清哪个部位更危险,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它们都白得如此耀眼,笼着一层薄薄的光,吸引人上前,去触碰,去染红,去亲手留下无可磨灭的痕迹。 水温正合适,林与鹤小心地沿着台阶走进浴池,温水淹没,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随即转过身来,朝还在池边的陆难招手。 “哥哥。” 他从这个角度看陆难需要抬头,仰起脸后正对着陆难的腰。 值得庆幸的是,陆先生还没有脱衣服,薄薄一层遮挡短暂地维持了两人之间尚且平和的气氛。 林与鹤没有察觉异样,他低头掬起了一捧水,温水包裹着他的手臂,复又滑落,将皮肤细细润染。 身旁传来了一点细微的水声,林与鹤抬起头,水面上漾开的圈圈波浪撞在他手臂,男人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雾气蒸腾,陆难的声音像是也被浸.湿了,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 “好好洗。”陆难说。 林与鹤乖乖点头,却不是很听话。他的心思并没有怎么专注在自己身上,没多久就开始侧头去看陆难,还是光明正大地看,被发现了也不转开。 他主动说:“我帮你搓背吧,哥哥。” 陆难却捉住了他的手腕,不许他乱碰:“不用,洗完早点出去,酒后泡太久会晕。” 林与鹤“唔”了一声,不再动了,只用小臂轻轻贴了贴男人的手臂。 他体温偏低,被热水泡过一会儿后刚刚有些起色,不过皮肤还是凉的。 可林与鹤真的贴上来时,却只让人觉得烫,像有什么直接烧起来了一样。 直到白.皙的后颈被捏住,林与鹤才终于安分了下来,听着男人哑着嗓音在他耳边说。 “乖一点。” 林与鹤点头,像个做了坏事被家长抓.住的小朋友。 他没再有动作,男人却伸手过来,用花洒帮他将头发打湿,涂上了洗发膏。 陆先生说洗澡就真的是专一洗澡,绝不分心。 林与鹤闭上眼睛向后微微仰头,陆难修长的手指在他发丝间轻揉,男人的动作说不上多专业,甚至不算很熟练,但他手掌的温度和力度却让林与鹤觉得很舒服。 林与鹤的睫毛一直在颤,怕沾水,就一直没有睁开眼睛。但男人的手一直很稳,动作也仔细,并没有水流滑落到他的脸上。 泡沫很快被冲干净,林与鹤睁开眼睛,似是被手指按.揉得太舒服,连声音都透出了一点软意,像被挠过下巴的幼崽。 “哥哥……” “嗯?”陆难放下花洒,拿来毛巾帮他擦了擦脸。 林与鹤接过毛巾自己擦了一下,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你要开心一点。” 陆难捏了捏他湿漉漉的下巴:“你这么希望我开心?” “嗯,”林与鹤很认真地点头,“我要照顾好你。” 他说:“我要对你负责。” 陆难的手指顺势向下,多捏了两下。 “好。” 声音里带着很浅的笑意。 陆难把人洗干净之后就将人从圆池里捞了起来,抱到了一旁的躺椅上。 林与鹤的话却还没说完。 他的声调低了下来。 “还有,我要和你道歉。” 陆难随意围了条浴巾,接过人手中的毛巾帮他擦起了头发。 “为什么?” 林与鹤的声音被毛巾遮住了一点,闷闷的。 “对不起,忘了你。” 陆难的动作顿了一下,但随即又继续,直到把头发擦得半干才停下。 他将毛巾拿开,单膝向下半蹲在林与鹤面前,捏住男孩的下巴抬了起来。 林与鹤的眼眶有一点红,眼睛也湿漉漉的,看起来有点可怜。 酒精让他坦诚,也让他的情绪愈发敏感。 陆难按着他的后颈压下来,在他唇边轻吻了一下。 “不怪你,”陆难看着他,说,“是我的错。” 林与鹤有一点茫然:“为什么这么说?” “不是因为我发烧才把忘了哥哥吗?” 陆难缓慢地换了口气,说:“你发烧的时候,没有忘记我。” 林与鹤愣了:“……?” 他的思维本就不太清醒,现在就更迷糊了。 “我回来过,翻.墙过去在窗户悄悄看你。” 陆难说。 “当时你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却还一直在做噩梦,哭着喊我的名字,说快点去救哥哥。” 明明是哥哥害他生了病,他却还一心惦念着。 “之后医生给你换了药,加了安定,你才勉强能睡着,但情况还是很不好。” 陆难抬手,握住了林与鹤放在膝上的手指。 “为了让你睡得安慰一点,家里把你的抱枕拿了过去,可你看见了抱枕背面的隼,就又开始哭。家里人没办法,只能尽量不让你接触和我有关的东西。” 所以后来,陆难的痕迹才会消失得那么彻底。 陆难也无法久留,免得再给林与鹤带来灾.祸。在不得不离开之前,他趁夜翻窗进了林与鹤的病房,握住了再度被噩梦惊醒的男孩的冰凉苍白的手指。 “我没事。” 陆难轻轻捂住了男孩惊喜的低呼,望见了对方瞬间亮起的眼睛。 那漂亮的光芒在之后的漫长岁月里成了他唯一的光。 “我要去做一项很难的作业。” 他告诉林与鹤。 “要保密。你自己也要把见过我的事藏在心里,保护好自己。” 他带给林与鹤的只有血腥和灾.祸,记住他不会有任何好处,还会有无尽的苦恼和等不到的煎熬。 所以他反复地向林与鹤强调、暗示,不要提,不要想,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别再思考交集。 “等我们各自完成作业,就可以再见面了。” 陆难这么说着,想得却是再不相见。 灾星离远。 林与鹤烧得太严重,小孩子的意识本就不坚定,加以暗示便能引导,陆难其实也没有几成把握,但后来再见林与鹤时,他就发现对方真的彻彻底底地忘了自己。 他天生感情冷淡,少有波澜,那一刻却情绪翻涌,复杂到难以形容。 林与鹤是太相信他,牢牢记住了他所说的“忘记我,我才能安全地完成作业”,才会那么彻底地忘记了陆难。 所以林与鹤为此道歉时,陆难必须要和他解释清楚。“是我的缘故。” 他吻了吻林与鹤的指尖。 “你会忘记我,是因为喜欢我。” 林与鹤安静了好久,才动了动指尖。 他轻声问。 “因为我想保护你吗?” -- 陆难点头:“对。” 林与鹤又沉默了一会儿,问。 “那哥哥呢?” 他完全没有一点因为陆难随意将意愿强加给他而产生的不满,最先考虑的问题却是—— “我忘记了你,你会难过吗?” 很多时候,忘记的人更幸福,反而是被留下的人会更痛苦。 陆难也坦然地回答了他。 “会。” “我一直在想你,惦念你。” “所以后来即使骗你,我也要和你结婚。” “没有骗我。” 林与鹤小声说。 他是醉了,却比平时的表达更直接清楚。 “是我说的想娶哥哥。” 被娶回家的哥哥就又过来亲了亲他。 他们离开浴.室回了卧房,只有一个人穿了鞋。临出去时林与鹤还留意到了一旁的东西,拉了拉陆难的衣领。 “相机还在这里。” 陆难把他抱过去,由林与鹤伸手拿走了相机。 相机被放在床边柜子上,镜头对着床。林与鹤被放到了床上,他晃了晃小.腿,问。 “我不重吗?” “你太瘦了。” 陆难伸手掐了一下林与鹤的腰,惹得对方向他怀里缩着躲了躲。 “出去按斤秤卖都亏钱。” “不亏。” 林与鹤小声哼哼。 “哥哥,你抱我就像抱小孩子一样。” 陆难就把人按回怀里,很耐心地告诉他。 “抱你的时候,我很清楚你不是小孩子。” 林与鹤被男人惹得耳尖又开始红了,连.锁骨都开始向下蔓延一片薄红。 “太热了……” 他的腿动不了,就蹭在上面。 “好烫。” “烫就乖乖睡觉。” 陆难很好说话地放开了他。 林与鹤却毫无自觉,打破砂锅问到底。 “哥哥不想做吗?” 陆难看着他,暗色的眼眸漆黑如墨。 借着林与鹤的醉酒,陆难也不再隐瞒,将自己平日说出绝对会把人吓到的真实想法一一坦白。 “想。” “每天都想。” 但他不能在林与鹤不清醒的情况下动作,即使对方认为自己非常清醒。更重要的是—— “我在等你想。”陆难说。 林与鹤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我想?” 陆难亲了亲他轻.颤的惑人眼睫。“等你对我产生欲.望。” 陆难一边说着,一边还腾出手来帮人吹干了头发。 静音吹风机的暖风中,林与鹤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句话。 “哥哥,你好霸道哦。” 他的头发干了,软软地垂下来,显得年纪更小。 林与鹤看向陆难,小声控诉。 “一点也不肯吃亏。” 陆难坦然:“嗯。” 他喜欢的小孩太不乖,不霸道一点的话,这个小混球早就跑掉了。 “我就是这样。” 陆难说。 “现在你想抗议也没有办法。” 林与鹤却摇了摇头。 表示自己并不抗议。 他还撑着陆难的肩膀仰起头,亲了亲对方的唇角。 然后就被很烫的男人按住,又凶又狠地亲了回来。 亲完林与鹤都有些晕了,缺氧太久,昏昏沉沉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啊……” 他慢吞吞地说。 “变大了。” 然后他后颈上薄薄的一层软.肉就被咬了一下。 陆难的声音带着暗沉沉的危险。 “你再不睡会更大。” 忙了一天,林与鹤也累得狠了,一躺好就有些睁不开眼睛,但他迷迷糊糊的,酒意未醒,还想和陆难说话。 “哥哥……” “嗯?” “我可能,比想象中更喜欢你。” 林与鹤含含糊糊地说。 “以后能做的时候,我想天天帮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尾音消散,化作弥漫唇齿的甜。 陆难垂眼看着睡着了的男孩,低低叹了口气。 管撩不管灭。 还要把以后的份都一起撩完。 要不说是小混球。 他低下头来,为了不惊扰睡着的爱人,于是就只在对方的衣领上吻了吻。 轻吻难满足,最后那柔软的布料上还留下了一个明显的牙印。 记账。 —— 第二天清晨,陆难很早就起了床,去门口拿吩咐厨师送来的醒酒汤,和暖胃的早点。-- 男人习惯了早起,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林与鹤居然也醒了。 才不到七点,这个时间比陆难预计中早得多。 林与鹤并没有像之前夜里撒娇时那样第二天赖床。陆难拿完东西回来时,就见对方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只不过林与鹤的反应还有些迟钝,愣愣的,好像在发呆,都没有注意到陆难进来。 “起来了?”陆难走过去,“有哪里不舒服吗?” 林与鹤像是被他吓了一跳,手指明显地颤了一下,顿了顿才开口:“没有……没事。” 他并没有再睡回笼觉,反而匆匆下床去了洗漱间。陆难把卧室简单整理了一下,床边还放着昨晚留下的相机。他拿起相机检查了一下电池,没过多久,就忽然听见了“邦”的一声响。 -- 陆难回头,就见林与鹤站在洗漱间门口捂着膝盖,皱着眉,表情有些吃痛。 “怎么了?”他放下相机走了过去。 “没事,不小心撞到了。”林与鹤忙摆手。 陆难帮人检查了一下,确认没什么大碍之后才将人放开。 “小心看路。” 林与鹤连连点头:“嗯嗯。” 陆难回身将相机收好,说。 “早餐准备好了,去吃点东西。” 林与鹤的视线一直锁在他身上,见男人朝门外走去,他似乎才终于松了口气,连声应道。 “好。” 他跟在陆难身后走出去,走到门口时,面前的男人却忽然回头,叫了他一声。 “宁宁。” 陆难神色平静,问。 “昨晚的事你是不是都记得?” 林与鹤的手一抖,“砰”的一声就直接在人面前把房门给重重地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开开心心看文吧,希望你喜欢这个故事,喜欢哥哥和鹤鹤。 锁章在改,辛苦久等。 第77章 077 实木的房门紧闭着,上面的雕花精致又高雅。 过了好一会儿, 门把手才终于缓缓地动了动, 门被从内侧慢慢地拉开。 陆难耐心地等着, 抱着手臂看着门缝一点点扩大, 露出青年修长单薄的身形。 林与鹤一直垂着头,开了门也没敢看他,只盯着他西装裤上的暗纹,小声说。 “昨晚……我喝醉了。” 陆难抬手, 并起的长指轻轻一捻, 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方片出现在他指尖。 “相机的内存卡我拿出来了, ”他语气淡然, “想看看吗?” 林与鹤却被惊得不轻, 他猛地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伸手去够陆难的手臂。 “不了、不了!” 陆难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指,将人从卧室里拉出来。 “那就先去吃饭。” 林与鹤还没看清, 内存卡就被收了起来,他心神忐忑, 只能乱找话题。 “哥哥好在意早餐啊。”林与鹤干巴巴地说, “我之前以为总裁之类职位的人都会忙得三餐颠倒……” “忙的时候是没办法。” 陆难却认真地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但有条件时必须要按时三餐, 保持体力和健康,自律才能换来高效。” “这才是对工作负责。”陆难说, “也是对自己负责。” 他捏了捏林与鹤的指尖。 “尤其是你, 底子差还喜欢乱来。” 林与鹤抿了抿唇。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那场坦诚交流的缘故, 他感觉自己对哥哥的了解也更深入了一些。 比如现在, 他就听出了对方的语气并非指责,而是……宠溺。 很奇怪,明明是平静到近乎冷淡的声调,男人也是一贯的神情,没有笑,这些看起来通通没办法和“宠溺”这个词联系在一起,林与鹤却当真这么觉得。 然后他就听见陆难说:“监督再不起作用的话,就要有相应的惩罚。” 林与鹤怔了怔,抬头望向陆难,就见男人又抬手,拿出了那个内存卡。 林与鹤:“……我记住了!” 陆难满意地低头亲了亲他的前额。 “乖。” 林与鹤的视线被挡了一下,一眼没看见,又不知道男人把内存卡放到哪去了。 ……他想错了,哪里是宠溺,分明就是恶劣! 他老老实实地跟着去吃早餐,寄希望于这一夜能早点被翻过去。但两人才刚在餐厅落座,陆难就开口道。 “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 捧着解酒汤碗的林与鹤手一抖。 陆难这回没再欺负他,直白道:“如果不记得,我再给你解释一遍你会忘记我的原因。” 醉酒后的林与鹤格外坦诚,除了黏着陆难,也把心中在意的事都表达了出来。 既然知道他在意,陆难自然要解释。 林与鹤垂眼捧着碗抿了一口,轻声道。 “我都记得。” 他有些赧然,但还是解释说。 “我酒量不好,但不会断片……第二天都会记得。” 林与鹤喝醉的次数很少,除了酒量不好,也有他不想酒后失态的缘故。 酒后的失态各有不同,到了林与鹤这儿就是格外地……话多。之前有次社团聚餐,林与鹤被灌醉了,回来就拉着舍友谈心,还照顾了正好感冒的祝博一整晚,坐在人床边帮忙端水拿药贴心开导,吓得祝博的病第二天就好了。 差点没把甄凌和沈回溪给笑死。 第二天醒来后林与鹤把整个过程记得清清楚楚,连开导的话都一字不落,弄得他差点自闭,大半天没好意思和祝博说话。 之后几次屈指可数的醉酒经历后,林与鹤都对自己喝醉后的经历记得很清楚,自欺欺人都没办法。所以他很少喝酒,昨晚也是因为青梅酒度数很低才喝了一点。 没想到却中了招。 他现在真的很难平静地去想昨晚的事,特别是他还蹭着人那里,说什么“变大了”…… 天哪。 林与鹤简直没脸见人。 他揉了揉额角,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说:“对不起,给哥哥添麻烦了,” 陆难看了看他,却道:“没关系,我喝醉之后也差不多。” 林与鹤愣了愣:“差不多?” 哥哥喝醉之后也会话很多吗? 他想象了一下……感觉很难想象得出来。 结果陆难道:“会暴露本性。” 他说:“大概也会麻烦你。” 林与鹤:“……” 经历过的太多,他无师自通地读懂了这句话里的危险,下意识地捧着碗远离了一点。 虽然知道哥哥是在安慰他,但林与鹤感觉并没有怎么被安慰到。 ……听起来对他来说并不是好事。 好在之后陆难没有再提昨晚的事,林与鹤终于得以安稳地吃完了早餐。 早饭之后,收拾好东西,他们就准备要出门了。 蜀地多山,历来也有新年登高祈福的惯例。林与鹤他们今天也要去爬山,只不过他们要去的并不是峨眉青城之类的名山,而是白溪镇当地的一座野山。 这座山名为白山,就在竹林后不远,过去很方便。林家一直有过年爬白山的习惯,山顶上有一棵足要三人环抱的老松,林与鹤小的时候,家里人每年都会去松枝系一条红绸,祈福来年平安。 只不过林与鹤小时候身体不好,同龄人跑着跳着在山里疯玩的时候,他只能在山脚下外公给他做的秋千架上看着朋友们往山上跑。 直到十八岁那年做完手术,林与鹤的哮喘才转为可控。最近三年他都是回白溪过年,但因为冬日气温低,他又畏寒,就没有安排外出爬山的行程。 今年还是因为身体状况有好转,手脚冰凉的情况也明显缓和了许多,再加上陆难过来,林与鹤才会和人一起来爬山。 虽然只是一座野山,但白山树木丛生,景色秀丽,比起风景区也丝毫不逊色。而且这里生态极好,近两年还发现过野生熊猫的踪迹,去年刚被划为新的自然保护区。 两个人上山时走的是石阶道,比未开发前的险峻小路省力了许多,不过这儿毕竟还是座山,爬完全程至少要两个多小时,对林与鹤来说还是有些吃力。 他和陆难一起从山脚开始往上爬,林与鹤的体力不算太充沛,说话并不多,倒是陆难一路走一路给他介绍植被,少有地多话。 林与鹤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陆难还对植被这么了解。 想起对方教自己滑板的事,林与鹤倒是真觉得哥哥可以和全能划等号了。 一路聊着天,倒也让人不觉路途漫长,不知不觉间就走了很远。 中途歇了两次,两人在中午前顺利抵达了山顶。清新的富氧空气让人呼吸都舒适了许多,林与鹤站在峰顶巨石边举目眺望,四下山林丰茂,风景极好,美不胜收。 林与鹤看着眼前的景色,却不由有些恍惚。 他怎么觉得这里……有些熟悉? 总觉得似曾相识。 林与鹤有从高处眺望的爱好,特别是心情不好时,这种远望更能让人平静。他之前就习惯了在十几层的宿舍楼顶向下看。但在林与鹤的记忆中,他并未自己爬过这座山,怎么会觉得这里的景色熟悉? 林与鹤朝身旁看去,陆难正站在他身侧,与他一同远望这秀美山景。 看着男人深邃立体的侧脸轮廓,回想起对方上山时一路的科普和对路途的熟悉,林与鹤忽然想到了什么。 “……我们一起上来过?” 果然,陆难点了点头。 林与鹤有些意外:“我当时可以爬山吗?” 陆难说:“我把你背上来的。” “……”林与鹤摸了摸鼻尖。 以残存的这种熟悉感来看,他在这山顶看风景的次数绝对不少,那也就可以想象……哥哥究竟背过他多少次了。 陆难单手搭在身旁的巨石上。 “你那时特别喜欢这块石头,总是会坐在上面往下看。” 这块石头就伫立在山顶最高处,普通人站在旁边都难免会因为恐高觉得腿软,林与鹤却一点都没有不适应的感觉。他就坐在这石头上,晃着小.腿,开心地看着脚下的山林、溪水、小径。 林与鹤虽然身体不好,却很向往高处的风景。 就像他无法剧烈运动,却总向往极限运动一样。 林与鹤看着那块石头,隐约也想起了一些事情。 “好像确实是。”他说,“我之前在石头刻图案的时候,好像是想来这块石头刻的,但我爬不上来……就选了竹林里那块。” 那是陆难到蜀地后的第一个春节,阖家团圆的日子,他却独自身处异乡。 林与鹤就想告诉他,“有我陪着哥哥。” 所以林与鹤悄悄跑出去刻画,想在除夕夜给哥哥一个惊喜。他不想让陆难提前知道,总是偷偷溜出去。 但在石头上刻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对一个小孩子来说。现在想想,陆难应该早就知道了。 前天两人再去看石鸟时,陆难还说过,林与鹤把手弄破过好几次。 想也知道,这种事其实是瞒不住的。 林与鹤失笑,摇摇头:“那时候真的特别傻。” “我记得刻石头时我拿的还是木雕用的木刻刀,一脸弄坏了好几把,妈妈看我总是弄坏刀子,以为我控制不好力度,都不敢让我学木雕了。” 陆难静静地听他说着,听完才问:“后来继续学了吗?” “嗯。”林与鹤点头,“不过现在好久没刻了。” 他说:“我还随身带着一块乌木,这次也带了回来,就和我的毛毡放在一起。” “而且很巧,那块乌木的气味和哥哥身上的味道特别像。” 林与鹤说着,就见陆难唇边显出了一抹很浅的笑意。 他怔了怔,忽然反应了过来:“……那块木头是你送给我的?” “嗯。” 陆难说。 “是我带你上山时,在这里发现的一快乌木。” 乌木价值极为珍贵,有“东方神木”之称,数量稀有,价格相当昂贵。 再加上林与鹤很喜欢乌木的香气,才会把那块木头随身带了那么久。 他只记得当时这块木头是自己小时候在山林里得到的,却忘了具体由来,直到现在,才终于回忆起来。 那段乌木就是在山腰的溪边发现的,因为体积太大,当时陆难只挖出来一小截,削了一块给林与鹤。 陆难说:“后来我还回来过一次,挖走了那段乌木。” 当时他被陆家和泰平的高层共同排斥,急缺现金,就回来蜀地,将之前发现的乌木挖出,换成现金,解了燃眉之急。 林与鹤恍然。 这并不稀奇,乌木真的很贵,之前就有农村盖房挖出百万元乌木的新闻。 陆难又道:“因为那段乌木很完整,比散块更珍贵,买家也没舍得分解它,几次转手,后来我又将它买了回来。” 林与鹤问:“买了回来?” “那是我们一起发现的。”陆难看他。 如果不是急需用钱,陆难不会卖掉它。 陆难抬眼望向这片山林,道:“这里不只有一段乌木。” 之后几年里,附近又陆续发掘了七段乌木,总计近八百吨。 就是这七段乌木,发展出了蜀地最大最完整的乌木产业。 “除了木雕加工,乌木还可以提取香料。”陆难说,“之后就有品牌方一起合作,开发出了乌木香水。” ……香水? 林与鹤这时才反应过来。 “你……” 陆难点头:“就是我用的这个。” “你那时候很喜欢乌木的味道,一直把那块乌木随身带着。” “后来我开始考虑结婚的事,因为之前吸了很久的烟,即使戒了身上也难免会有烟味,怕你接近时闻到不舒服,就找人开发了这个气味的香水。” 男人声音低缓,讲出的却是一个足以将人颠覆的故事。 林与鹤愣住了。 他完全没能想到,最熟悉的、最让他安心的乌木香气……居然是专程为了他所打造的。 恍神间,脸颊上传来一点温热的触感。 林与鹤抬眼,陆难掌心贴着他的侧脸,与他对视着,低声道。 “你可能一直对我有误解,宁宁。” “你一直觉得我是个完美的人,什么都会,是吗?” 林与鹤无法辩驳。 他一直觉得陆难是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人,完美到几乎失去了真实感。没有人可以抵挡这个男人的魅力,任谁面对陆难都会心动。 所以林与鹤一直觉得,换个人来,情况一样会如此。 可是陆难却告诉他。 “不,我不是。” “那时候没有人愿意接近我,所有人对我避之不及,只有你。” 只有林与鹤跑来,握着他的手,笑着和他说。 “我抓.住你了。” “是你改变了我,宁宁。” 山风轻拂,林木被吹出悦耳的声响。白山林海中,他们在最高处牵手,在毫无遮挡的暖阳下相拥。 “我是因为你才会变成如此。” “为你,变成让你喜欢的样子。” 第78章 078 林与鹤抬头看向陆难,暖融融的阳光洒下来, 落在男人的眉眼发梢。 将本就耀眼的男人修衬得愈发夺目。 陆难说:“如果你觉得我很好, 那是我因为你才变得这么好。” 所以之前陈修说的话其实特别靠谱。 别人家是童养媳, 林与鹤就真的是童养哥。 林与鹤吸了吸鼻子。 阳光太好, 照得他眼睛都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光。 所有人都知道陆董冷漠、严肃,同一句话从不会说第二遍,但只有林与鹤见过哥哥的温柔、耐心,不厌其烦地把那些话掰开了揉碎了告诉他。 林与鹤想起方子舒和自己说过的话——“陆董肯定是爱惨了你。” 又想起陆英舜说, “能影响大哥的只有你。” 他想起很多很多人, 或直接或间接的话。 爱是藏不住的, 爱一个人就是想对他好, 就是会让所有人都感觉得到。 像这照耀着的璀璨日光。 光明正大, 坦坦荡荡。 林与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言语纠缠在唇齿间难理清,最后所有的话就都化作了一声。 “哥哥。” 是从六岁那年开始, 忘记过却从未失去了的他的哥哥。 眼前微暗,唇上一暖。 阳光被身前低下头来的男人挡住了, 林与鹤却始终被自己的太阳照耀着。 山风清爽, 仿佛连山林中的吻都染上了一点额外的清甜。 林与鹤在陆难的保护下攀上了身旁那块一人多高的巨石, 在顶端找了个相对平坦的地方坐下,陆难也踩着石块凹陷处翻身坐了上来, 两人比肩, 一同望着脚下的秀美山景。 林与鹤从背包中拿出了自己的微单。这次他上山来除了登高祈福, 也想着要拍一些照片做视频素材。 爬山的过程中为了节省体力, 林与鹤用的是更小巧便携的口袋云台相机,现下到了山顶,他就把微单拿了过来。 结果才刚拍了没几张,林与鹤正考虑着要不要给两人拍张合影的时候,头顶忽然出现了嗡嗡的机械声。 林与鹤抬头,就见头顶不远处悬停着一架无人机航拍器,上面的红灯正好闪了一下。 完美地抓拍到了他抬头时的正脸。 林与鹤侧头,就看见了陆难手中的操纵杆。 “哥哥?” “用这个拍全景比较方便。”陆难说。 他拿出与航拍器蓝牙连接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刚刚拍下的两人合照。 拍全景方便,拍爱人更方便。 眼看林与鹤一直盯着他手中的操纵器看,陆难问:“你要试试么?” 林与鹤手里还拿着微单,心思却已经全都在无人机上了。 玩摄影的哪个不想摸摸航拍呢?哪怕是林与鹤这样的业余爱好者,也很难抵挡全景的魅力。 无人机的操作并不难,起初林与鹤刚接过操纵杆时,机器还有些摇晃,但很快就平稳了下来。 航拍器高高升起,俯瞰着山林野溪,拍下了壮阔的景色。 拍下了最高处并肩的两人。 他们在山顶巨石旁待了两个多小时才离开,踩着小路,去了白山另一侧的古松。 古松年岁已久,树干粗壮到足要三人合抱,矮处的树杈上系着无数鲜艳的红绸,都是来这祈福的人挂上去的。 古松这边的人流明显比巨石旁多出许多,聚成了一只不长不短的队伍。两个人等了一会才排到,他们一同上前,将红绸系了上去。 清风拂来,吹得红绸扬起。 绸缎上是林与鹤自己写的字,一面是“平安”,一面是“快乐”。 平安,快乐。 最简单的愿望,也是最奢侈的祝福。 系完红绸,两个人就动身准备下山了。古松旁虽然有队伍聚集,但总体的人数并不多,下山的路上,长长的石阶道上还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林与鹤回头望了一眼,从这个角度,远远还能望见粗壮高大的古树,和飘扬着被风吹动的红。 “我以前一直觉得……”他斟酌着,说,“觉得节日、纪念日、仪式之类的事情,都没什么意义。” “可能有时候我会去参与,但参与与否,对我来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陆难和他一起走在长到望不见尽头的空旷石阶上,听着人讲。 “现在呢?”陆难问。 林与鹤吸了口气。 “现在我开始想,好像意义这个词本身就没有意义。” 尽管昨晚的醉酒经历让林与鹤耻于回想,但其中有句话,其实说得挺好的。 昨晚拿出相机时,他曾经和陆难说,想保存共同记忆。 人的一生时长有限,只一味追求“意义”,未免也有些太过空泛。逝去的时间再无法重来,真正在累积人生厚度的,恰恰正是一段又一段的记忆。 林与鹤说:“不管做了什么,那些经历组成了我。我好像过于追求意义,反而错过了很多。” “就像我想了太多以后,反而忽略了现在。” 永远在担忧以后,就永远是一场空。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热,随即就被男人温暖干燥的手掌握住了。 林与鹤笑了笑,有些赧然,但还是道。 “我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说,今天和哥哥一起做的事,很开心。” 一起爬山开心,一起拍照开心,一起在陌生的、熟悉的环境中创造回忆,很开心。 开心重过了意义,今天重过了明天。 林与鹤浅浅地吸了一口气,说。 “所以,以后也想和你一起。” 来蜀地之前,陆难曾经和林与鹤说过,明年计划去波士顿的农庄过年。 陆难在自己的人生里一步一步地谋划出了有林与鹤的以后,而现在,林与鹤也终于打从心底生出了同样的期望,并且愿意坦承地将这种期望表达出来。 他说完还有一点不好意思,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肉麻。 但听了这话的男人却开始向两人身后望去,眉心皱起,似乎心情不太好。 林与鹤也回头看了看,却没看出什么异样。 他问:“怎么了?” “后面有人。”陆难说。 “这里找不到没人的地方——我不能亲你。” 所以心情很差。 林与鹤愣了愣,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哽住了。 他总是一次又一次,从感情到身体,在真切不过地体会着男人的浓烈爱意。 林与鹤结结巴巴地说:“刚,刚刚还没亲够吗?” 航拍器里都有两人接吻的照片了。 陆难却说:“没有,不够。” 他们的直球已经打得越来越熟练了。 “会一直想亲。” 长阶上时不时就会有人,两人最后寻了一条小溪,沿着溪流走得深了一些,在山石的掩映下接了一次吻。 那块足以遮挡视线的石头还是林与鹤先看到的,他指给陆难看,被男人拉着走过去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好像就是传说中的—— 送餐上门。 今天的次数有些超标,亲完之后林与鹤的唇就有点肿了,但不算疼。他最近已经很久没有唇瓣干裂的迹象了,不知道是润唇膏的功效,还是总会被另一个人帮忙弄湿的原因。 林与鹤湿着眼睛,糊里糊涂地想着,下颌就被人轻轻捏了捏。 他听见了陆难的夸奖。 “你怎么这么厉害。” 林与鹤茫然地想着自己那糟糕顶透、主动献吻时甚至让陆难笑出来过的技巧,想不明白有什么好厉害的。 “……我吗?” “嗯。” 男人声线低磁,指腹轻轻蹭去了他眼角的湿润。 “这么顺利地想通了好多问题。” 林与鹤眨了眨眼睛,用更清晰的视线望向了陆难。 男人冷峻、严厉,却难掩那最鲜明的家长特性。 宠溺,纵容,不管做什么在他这里都能收获表扬。 这种感觉对长久以来听惯了“要懂事”之类要求的林与鹤来说,很新奇。 他吸吸鼻子,摇摇头,说:“我不厉害。” 话匣子打开了,里面的东西就一股脑地都倾倒了出来。 包括最内里的、从未见人的深藏之物。 “之前我对心理学一直很感兴趣,也很像做我妈妈那样的心理医生……但我连我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就很难够格。” 林与鹤轻声说。 他说完,唇上就被蹭了一下。 是陆难,用拇指按了按他的唇。 “知道有问题就是好事,解决掉就好了。” 陆难眼眸纯黑,专注地望着他。 “每个人都会拥有情绪困境,有人怕黑,有人怕孤独,有人的父母暴躁易怒,最后发现自己也无法控制地变成了暴躁易怒的模样。” “没有人完美无瑕,而每个人都要继续完成自己的生活。” 陆老师耐心地教导。 “不要因为害怕而止步不前,反而留下更深的遗憾。” 这是他很久之前鼓励林与鹤买滑板时就说过的话。 林与鹤抿了抿唇,唇瓣一动,就轻轻裹住了陆难的指尖。 他偏头吻了吻陆难的指腹,才小声说。 “感觉哥哥当心理医生比我厉害多了。” 陆难的手指按在人唇上,又低下头来碰了碰柔软的唇瓣,才道。 “我是活学活用。” 林与鹤有些意外:“学?” 陆难的眼底浮现出一点笑意。 “我是林医生看过的第一个病人。” 林与鹤晃了晃神,才反应过来:“是、是小时候?” “嗯。”陆难很干脆地回答了他,“你说我总是不笑,很可能是生病了,就拿着妈妈的专业书追着我念,要给我治疗。” 林与鹤:“……” 他小时候都干过些什么? 他忍不住伸手捂住额头,指背上却被人轻轻吻了吻。 “热情得和昨晚追着和我一起洗澡差不多。” “??!” 林与鹤更惊愕了,下意识伸手想去捂陆难的嘴制止他的话,却被人捉了过去,又按着证实了一回“一直想亲”。 最后林与鹤只能放弃,自暴自弃地想。 没办法了,逃不掉的。 他见到陆难就是会控制不住的主动。 中途耽搁了好几次,两人下山的时间几乎比上山花得还久,如果不是要回去用餐,恐怕还会更晚一点。 他们一路走回竹林,到家时,正好遇见来别墅找陆难的人。 来人是果汁厂的一个当地伙计。过来给陆难送纸质文件,顺便还拉了些产品过来,当礼物。 伙计比较年轻,人活泛,性格也开朗,见到他们就主动笑着打招呼,说。 “老板们过年好!” 两人和他打过招呼:“过年好。” 陆难的助理也在,东西很快清点完搬了进去。 伙计把礼盒简单介绍完,又顺口问了陆难一句:“老板这次不弄石头啦?” 林与鹤在一旁听见,有些意外。 石头? 伙计笑着说:“石头不值钱!咱们这不产原石,玉脉也远,还是雪梨好……哎哎?”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忽然被助理给拉走了。 伙计和助理离开了,林与鹤看了看陆难,并没有从男人脸上看出什么异样。 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余光瞥见竹林,林与鹤忽然反应了过来:“……他说的是我刻过画的那块石头?” 陆难却好像没听见一样,拉开门道:“进去,该吃饭了。” 林与鹤听他打岔,反而更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他疑惑:“你搬那块石头干嘛?” 陆难的动作停了下来,沉默地看了他三秒,忽然一弯腰,直接把林与鹤扛了起来。 “你……?!” 林与鹤惊叫一声,一阵天旋地转,不得不扶住陆难的后背保持平衡。他挣扎着想下来,后面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那力度并不重,含义却太微妙,惹得他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那时搬不了你,只能考虑搬石头。” 男人轻松压制了他的挣扎,扛着林与鹤直接朝屋内走去。 “不过现在看,还是搬你更好。” 第79章 079 陆难大步流星地把人扛进了别墅,从被他动手“警告”过之后, 林与鹤就没有再挣扎过。但是当陆难扛着人走过客厅时, 却忽然发觉肩上的人开始无声地轻。颤。 陆难的动作一顿。 他原本打算直接把人抱到厨房, 现下也停了动作, 在客厅就把人放了下来。 陆难弯腰把人放在沙发上,捏住他下巴抬起来。 就看见林与鹤在笑。 陆难紧绷的情绪一松。 他并没有因为一向难以被牵动的情绪忽然波动而生出什么不适应,他用指腹在人下颌上轻轻摩挲了几下,问。 “笑什么?” 林与鹤的眼睛笑得泛起了光, 弯着唇角看他。 看着这个眉眼英俊的男人。 刚刚下山回家时林与鹤还在想, 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他一见到陆难就会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从小到大都是。 现在他发现, 陆难其实也一样。 会受影响,会想要靠近。 还差点做出过把石头搬走这样的事。 林与鹤又想起昨晚陆难说过的话。 “等你对我产生欲。望。” 陆难对林与鹤温柔至极,却也会计较, 会小气。 他并不是一个完美出尘到无法触碰、不容比肩的人。在感情面前,陆难也同样鲜活、真实。 他只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而陆难从不畏惧, 坦然地把自己的这一面呈现给他爱的人看。 林与鹤心口微胀, 指尖和身体都是暖的, 像被暖洋洋的日光烘烤着。 他说:“笑你一点也不像想象中那么冷。” 下颌上的力度忽然加重了,陆难眯了眯眼睛, 俯身靠近了他, 缓缓道。 “你想试试我有多热?” 林与鹤怔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唔!” 晚了。 两人赶着时间下山原本是为了回来吃午饭, 结果闹了这么一回意外, 午饭时间却被拖后了许久。 直到林与鹤已经饥肠辘辘,肚子都开始叫了,才终于得以被放开去吃饭。 倒是另一位男人,吃得相当餍足。 吃完午餐都已经是三。点多了,陆难去书房处理工作,林与鹤也跟了过去,准备开始忙自己的计划。 书房里放着林与鹤带过来砚台毛毡,和一套摄影设备,云台、支架以及一些简单的打光设备都已经装好了,直接可以使用。 林与鹤平时发壁纸之类的图片时会用板写,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写在宣纸上。他发布的内容也不只是静态图片,有时还会发一些短视频。 林与鹤在短视频平台和直播平台上的账号粉丝数量也不少。 其实从商业的角度来说,这种情况并不太适合长远的发展,因为发布的内容类型较多,容易被平台判定成账号内容纯度不高。而且各平台粉丝较散,可能会难以维系长期的热度。 只不过林与鹤做这些只是兴趣,和同好们交流分享,并没有真的考虑过专职做这个,他平时的更新频率就很随意,要不然也不会被叫成“失踪人口”了。 因为粉丝数目一直在涨,各个平台都邀请过林与鹤加入官方计划,想和他合作的商家、甚至是路边直接拦下他问“有没有兴趣合作”的人更是不在少数。 不过林与鹤一直没怎么参与过,这方面的事也一直都交给了耿芝打理。他的收入大多还是来自书法商稿,在线上运营这方面并没有刻意规划过。 今天这回,还是他第一回主动想做些什么。 林与鹤今天要拍的是一个短视频,卡点类型的手写歌词,需要双手出镜。这类视频稍微复杂一些,也是目前他所有的视频里热度最高的一类。 原因无他,就是林与鹤的手太好看了。 之前甚至还有不少粉丝戏称,他的手粉比他本人还要多。 这种视频的基本组成就是背景歌曲、手写关键词、相关静物,以及卡点转场用的手部动作。以往拍这种视频时,林与鹤都是只用自己的手出镜,不过这次他却破例,找了陆难帮忙。 不是让陆难帮忙拍,而是借陆难的手来和他一起出镜。 在共同度过的时间里,林与鹤想多留下一些回忆。 这次林与鹤手写的歌词出自最近短视频平台上最流行的一首歌,火到几乎所有的路边小店每天都在放。歌词的高。潮部分的有一句—— 最贪心只敢求携手,竭一生力奔向你可十指相扣。 林与鹤就打算请陆难来帮忙演那个“十指相扣”的动作。 陆难在处理文件,但不忙。林与鹤把自己请他帮忙的意图说了一遍,男人当即同意了。 林与鹤拿出手机,想给人介绍:“那哥哥先看一下我之前拍过的视频,基本流程都差不多。” 陆难却没有接过手机。 他直接说:“我知道。” 林与鹤微怔:“知道?” 陆难指了一下他的屏幕。屏幕上是林与鹤的账号,下方就是近百条的视频预览。 “这些我都看过。” 林与鹤看看屏幕,又看了看陆难,恍然间也反应了过来。 哥哥连石头都想过要搬走,又怎么会错过他的视频。 林与鹤不由哑然。 不过这样一来,视频进展也比他预想中顺利许多,陆先生本色出演,无师自通,动作完美,配合得相当到位。 没花多长时间,需要的视频素材就都拍好了。林与鹤没再继续打扰陆难,去了一旁的书桌上做剪辑。 剪片子的时候,他还给耿芝发了条消息,把视频的大致构想发给了对方。 耿芝很快回复了他。 【耿力量:……】 【耿力量:你确定要带他出镜?】 【林与鹤:嗯,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会有影响吗?】 【耿力量:不影响,就是让人很不爽】 林与鹤知道耿芝对陆难十三年前突然离开的事很不满,所以他一直看陆难很不顺眼。不过林与鹤也知道耿芝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他最在意的还是林与鹤自己的意愿。 所以林与鹤继续说。 【没影响的话我就打算今晚发了】 果然,耿芝说着不爽,但还是告诉他。 【最好七八点之前,太晚了人会少】 林与鹤回了一句好,本以为对话结束了,却又收到一条消息。 【耿力量:这事你问过陆难没有?他同意吗?】 【林与鹤:嗯,我问过会不会影响他,他说没关系】 【耿力量:但他的身份在这儿,不能不考虑。这样,你把他助理的联系方式给我,我和他那边商量一下相关的事,免得以后麻烦】 林与鹤想想也对,就把方木森的名片推给了耿芝。 接着林与鹤就开始专心剪视频,短视频时间不长,素材也不复杂,除了几个转场有点技术含量,其余并不麻烦,渲染也很快。 临近七点时,他就把剪好的视频发了出去。 视频发出去之后很快就通过了审核,开始自动播放。 音乐声起,一上来就是歌曲最高。潮的那一段。 “你似暖阳照我——” 随着悠扬乐声,黑色背景上出现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指尖微粉,掌心向下,并指朝两侧划开,掌心下出现一张白色卡片,纸片上写着飘逸的字迹。 暖阳。 接着便是利落的转场,随着下一句歌词,出现新的手写字。 “抬眸又星河阔。” 短视频总共转场七次,唱到最后时,视频里忽然多出了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 “最贪心只敢求携手,竭一生力奔向你可十指相扣” 最后一句歌词已经没有了卡片,只有一纤长一有力,一白。皙一麦色的两只手。 十指相扣。 随着视频的自动播放,林与鹤又把成片重新看了一遍,觉得还算满意。 他刷新了一下,短短半分钟,评论区已经出现了几十条评论。 【啊啊啊新视频!木木翻我!】 【您的踩点狂魔已上线~】 【求木木同款手写笔!算了,我缺的是笔吗,我缺的是那双手】 当然,更多的还是关于手的评论。 【看看这双手,再看我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泪目]】 【一人血。书求舔手指的视频!】 【啊啊啊这双手根本不该抓笔!就应该抓床单!!】 林与鹤:“……” 他摸。摸鼻子,正巧听见陆难叫他。 “宁宁,过来吃饭了。” “来了。” 林与鹤放下手机就去了餐厅。 因为中午吃得晚,晚餐就比较简单,林与鹤没有吃饭时看手机的习惯,直到快吃完的时候,他才被手机电话叫了过去。 居然是耿芝打来的。 怎么突然打电话?林与鹤想着,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 “我靠,可算接通了!”耿芝的声音很急,“你那个新视频爆了!快快快,抓紧去其他平台同步动态。” 爆了? 林与鹤看了一眼手机,把屏幕切过去,刷新了一下数据。 “二十三分钟十万播放量,这不是正常水平吗?” “大哥,那是十万点赞。”耿芝说,“播放量已经快一百万了!” 林与鹤这才发现自己又把点赞和播放量给弄混了。 不到半小时十万点赞,那是真的爆了。 林与鹤之前发在快抖的视频平均能保持在八。九万点赞左右,播放量和点赞的比例基本是十比一。他最火的几个视频曾经有过百万点赞,是真正意义上的爆款,不过就算是点赞破三百万的那个视频,最开始也是一个小时才到十万点赞。 新视频的势头是真的很迅猛。 在耿芝的催促下,林与鹤在其他几个平台也把自己的视频发了出去。发完之后,他才有时间回来看快抖的评论。 评论已经破千了,全是尖叫和艾特分享。 【最后那双手是谁的!!】 【握手已经有了,床单还会远吗!】 【短短一个画面,我已经脑补出了十万字】 【十万字请务必让我看看!】 【我敢打赌,肯定有人在盯着这个视频傻笑】 评论中已经很少再出现“木木”一类的粉丝昵称,因为大部分的评论都来自于不认识博主的新用户。 短视频的播放机制是会被自动投入流量池,而由于新视频最开始就数据好、热度高,就会被自动放入更大的流量池中,滚雪球一样越来越热。 等到满一个小时的时候,播放量已经破了三百万,几乎每隔几分钟,粉丝数量就在以万为单位不断增长。 而这时候,发在其他平台的视频的热度也开始不断攀升,其中留言最猛的,还是绿博。 绿博的评论已经破了三千,满屏都是尖叫和感叹号,比快抖更刺。激。 而且绿博的阅读主要面向关注者,评论里也都是熟悉林与鹤情况的粉丝。 【卧。槽,木木嫁了?!】 【是不是马尾小哥!】 【肯定是!!我粉的cp终于发糖了!】 再早之前,林与鹤发视频时曾经找过耿芝帮忙,那时耿芝露出过背影,粉丝们就记住了他的马尾。 虽然耿芝只出现了短短几个镜头,但大家还是牢牢记住了这个一米九的马尾帅哥,不少人都把他们配成了一对。尽管距那次视频已经过去了两年多,还有人不断地提起他。 这种拉郎很常见,并没有什么恶意,大家就是图个好玩。林与鹤也曾经回复过评论,说只是朋友。 后来怕影响耿芝,他就再没有拍过类似的视频,始终都是单人出镜。 这是时隔两年之后的一次破例。 有不少评论都在兴奋,也有人主动替林与鹤解释。 【不是cp吧,木木说过,只是朋友】 林与鹤也看见了那条问是不是马尾小哥的评论。 他想了想,点开了那条留言,转发回复。 【@木鹤:不是,这是我先生的手】 新动态发出去的一瞬间,他的消息提示就开始疯狂增加。 粉丝直接炸了。 第80章 080 林与鹤平时很少在这些平台发布个人相关的东西,这次罕见破例, 却是直接来了个猛的, 把粉丝们都给炸蒙了。 【卧.槽卧.槽真的嫁了?!】 【这是公开了?祝福木木!】 【我就知道, 帅哥总是会嫁给帅哥[泪目]】 评论区刷新得极快, 没多久就破了千,足以看出热度之高。评论里大部分都是震惊的祝福,还有一部分,则是另一种意义的尖叫。 【草, 先生, 这也太会了吧我没了!】 【你们只看到这两只手握着, 却不知道它们已经锁上了。我可以作证, 我就是那把锁】 【还有比先生更带感的称呼吗?!没有!!】 【更带感的……爸爸?】 【?刚刚是不是有车轱辘从我脸上碾过去了??】 评论区越来越热闹, 大体都是善意的言语。见没有什么大的偏差,林与鹤看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 商.务那边有耿芝在处理,林与鹤要忙的并不多, 他发完视频就没什么事了。简单收拾了一下,他就和陆难出去散步了。 蜀地的冬天比燕城温和许多, 晚上出来逛也不会太冷。林与鹤和陆难去了纵贯白溪镇的那条河边, 因着过节, 岸边的树杈上挂满了星星点点的小灯,璀璨如银河下落, 让人触手可碰。 河中水波粼粼, 倒映着两岸的星芒, 摇曳着亮光的花灯顺水而下, 河上和岸边一样热闹。 来河边逛街放花灯的人很多,林与鹤和陆难并肩顺着人流一起慢慢地走。出门时陆难给林与鹤系上了围巾,顺势向下握住了林与鹤的手。 大概是握住就忘了松开,两人一路都在牵着手。 人流熙攘,他们并肩走了很久,一直十指相扣。 不过等两人顺着河流看花灯的时候,林与鹤就发现,对方并不是忘了松开。 手背上传来一阵温热的擦蹭感,男人的指腹覆住其上,细细地摩挲着。 林与鹤偏头望过去:“哥哥?” 他以为对方有什么事要说,却听陆难道:“没事。” “怕你冷。” “不冷。”林与鹤说。 他晃了晃指尖。 就是有一点痒。 溪流很长,两人慢慢走到了人流不算太多的地方。四处热闹的声响渐渐隔远了一些,剩下他们自己的声音更真切。 陆难忽然开口:“我看到了你发的绿博。” 被他握住的细长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这边灯光有些暗,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情,但其实真正的反应也很好揣测。 青年那白透的耳尖肯定红了。 但陆难其实也并不比他平静多少——我先生,这个称呼值得一读再读。 没有人说话,只有远处传来的笑闹声。四周安静得可以听见风的声响,陆难忽然伸手,圈住了林与鹤的腰。 林与鹤的腰很细,让人很轻松地便能单手揽住,直接抱起来。 陆难把人抱到了河边的石栏上。 林与鹤坐在护栏上,正好能与陆难的视线齐平。他的身后就是漂浮着盏盏河灯的水面,头顶也有光洒下来,是树枝上小灯的星光,也是苍穹上落下来的星芒。 陆难在汇聚起的漂亮光团中看着对方。 他很难描述自己看到那条绿博时的心情,像一个久旱的人乍逢甘霖时总会失声。超出了控制的复杂情绪激荡出对立,陆难想告诉所有人林与鹤是他的,又只想把人藏起来自己看。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只在这漫天星芒中吻了吻他的爱人。 他的宝贝。 他们接吻了很多次,数不清,最后还惹来了一点控诉,用不是很严重,只有一点委屈的语气。 “哥哥,我们接吻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多?” 陆难用鼻梁蹭了蹭对方的鼻尖,有些漫不经心。 “多吗?” “嗯。”但是回答他的人很认真,“今天就有好多次。” 山道上,古树边,别墅前,河边护栏。 每个地点都有了共同的新的回忆,留下了或长或短的亲吻。 陆难又用鼻梁蹭了一下对方,像什么凶兽在仔细地嗅着自己的宝物。 他说:“你觉得多是因为还没习惯。” “习惯了就好了。” 面前的柔软的唇还想再说什么,却直接被阻止了。 “……唔!” 早就说过了。 一直想亲。 —— 回家时已经很晚了,为了避免陆老师继续补课,林与鹤洗漱完就利落地躺在了床上。 忙了一天,他也是真的累了。原本是为了躲陆老师,结果最后他只勉强撑到了陆难关灯上床,迷迷糊糊地说完一句“晚安”,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也很舒服,第二天被电话叫醒时,林与鹤的思绪都比以往清晰不少。 但这个电话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电话还是耿芝打来的。 “小鸟,你上热搜了。” “啊?”林与鹤没反应过来,“我怎么了?” “就是你昨晚公开的事。” 林与鹤在耿芝的指引下看了一眼绿博排行,果然,“木鹤公开恋情”的话题正挂在热搜上,还不是低位,已经爬到了中间的顺序。 林与鹤有点懵:“怎么回事?” “是自然热度。”耿芝说,“自己爬上去的。” “这……不至于吧?” 林与鹤疑惑,他只是个书法博主,粉丝都没破百万,怎么会有这种热度? 耿芝对他的自我认知却并不认同。 “怎么不至于,你活粉多啊,昨晚那条已经五万多条评论了。” 他顿了顿:“……你不会发完就没再看过了吧?” 林与鹤摸.摸鼻子:“我昨晚发完就去看灯了。” 耿芝无语。 他又道:“现在绿博的热搜机制也改了,单条微博的热度足够高就能上相关话题,你这个很正常。” 耿芝都说了正常,林与鹤就更没什么了。 “上吧,也没什么影响。”林与鹤说,“反正都是实话。” 耿芝:“……” 这么快就变成实话了。 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一个小屁孩追着陆难上赶着给人送糖的情景。 和耿芝聊完,林与鹤就去简单翻了一下评论。 评论和昨晚林与鹤看时差不多,大半都是惊讶和祝福,唯一一点明显的变化就是,评论里的话题开始变得更加……丰富多样。 前排热评已经有几万点赞量了。 【哥哥的手不是手,西子湖畔的垂柳!】 【我冲着练字来的,为什么最终还是败给了美色QAQ】 更有甚者—— 【所以这次可以看到抓床单的新视频了吗!】 【想看这只手无力攥紧试图躲开再被先生的手捉回来……】 林与鹤:“……” 他看了一点就没敢再继续,暂时先退出了绿博。 昨晚那句“这是我先生的手”他只发在了绿博,并没有放在其他平台,这也有绿博转发内容会比较明显的原因。其他平台的视频不好再额外加解释,林与鹤想了想,干脆又发了一个新的短视频。 这个视频更短,是他昨天和陆难拍摄时的一点花絮,陆难当时都不知道他在拍,只不过摄像机一直开着,林与鹤也是后来整理素材时发现了这一段,就剪出来保存了下来。 因为这一段视频是连贯动作,并不需要怎么剪辑,林与鹤只加了一段背景音乐就直接发了上去。 发的时候他还加了一句视频简介:“不是朋友,是我先生。” 算是回答了昨天视频下面问另一只手是谁的留言。 花絮很短,就是一段小互动。 视频中首先出现的是一只修长清瘦的手,皮肤很白,是那种薄凉的、带着禁欲色彩的冷白皮。那只手的腕骨线条分明,手指纤长,指尖和指关节都透着淡粉。 手的指尖在实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带着一分闲散和俏皮,动作时手背上的肌腱线条隐隐浮现出来,腕骨旁还凹出了一个浅浅的小窝,漂亮到平白惹人惊艳。 那只手开始慢慢向前,用两只手指走路,轻巧地来到了另一只手的旁边。 相比之下,腕骨上戴着手表的麦色手宽大许多,手背上血管凸起,隐蕴的力度一眼可见。 起先那只纤长的手离得近了些,试探般的将指尖搭在了西装袖口上。 但另一只手不为所动,仍旧按着掌下文件夹,不为所动。 于是那只手就更近了些,悄悄挪到了骨节分明的麦色手腕上。它的动作仍然未停,还在继续想去往手背上。 不过它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毫无动静了许久的修长大手忽然发力,手腕一翻,反手钳住了频频撩火的白.皙手掌,一下子把整个手臂拉了过去。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之后的场景任君遐想。 视频很快上传成功,林与鹤原本只把它当做昨天那个爆款内容的一个补充,发完就没怎么在意。 结果这回没用耿芝打电话,林与鹤自己也发觉了趋势。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小花絮居然比昨天的视频更爆,不到十分钟就满了十万点赞。 评论区彻底被引爆了。 【你们在开车!!我有证据!!!】 【为什么我在傻笑,天哪我怎么就停不下来?!】 【这性张力也太足了吧??一秒一万字起步!】 【卧.槽卧.槽谁敢信,我竟然看手看得面红耳热】 【昨天我还不认识博主,今天我已经开始帮他们的小孩取名了】 林与鹤有点懵。他没想到这个随手拍下来的小互动居然会火,过了才不到半个小时,点赞就过了五十万,甚至已经有人开始拍同款视频。 耿芝那边给他发了几条消息就不见了,林与鹤的账号里挂的邮箱是耿芝在管,他现在已经收信息收到没时间找林与鹤了。 最让林与鹤忐忑的是,他还要把这个视频的事告诉陆难。 这个视频剪出来后没给陆难看,林与鹤当时也没想着会这么火,就没有详细和陆难说。 而现在,他不得不自己找陆难问。 陆难在书房,就坐在拍视频的那张书桌旁。林与鹤硬着头皮上前,把视频的事和他说了一遍。 “花絮?”陆难抬了抬眉毛。 林与鹤点头,手里的手机被接了过去。 男人看完了那个视频,面上并没有显现出什么,他甚至还面无波澜地去看了一下评论。 林与鹤忐忑:“我发之前检查过,视频里没有出现具体文件内容……” “嗯,这个不重要。” 陆难抬眼看他,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频率很稳。 “重要的是,什么时候拍新视频?” “新视频?” 林与鹤有些茫然。 话刚说完,他的手腕忽然一紧,下一秒,他就被以视频中同样的姿势拉住了一个宽大熟悉的怀抱中。 男人的声线低磁,声音就贴在林与鹤耳侧,气息都打在了那白.皙的耳廓上。 “抓床单的视频。” 081 林与鹤被拉进男人怀里, 跨.坐在了对方的腿上。这个姿势并不安全,但他此刻已经无暇顾及, 满心都是陆难刚刚问过的那个问题。 他努力想解释, 声音都有些磕绊。 “那、那个不能拍,审核不让发……” 耳尖上被吻了一下, 一点微痒透入皮肤, 化作酥.麻。低沉的声音落在林与鹤耳畔:“谁说要发?” 男人的声音十足坦然。 “拍了自己看。” 林与鹤:“?!” 他微愕,正想辩驳,却再没能说出话来。 许久之后, 林与鹤才终于得以重获开口的自.由。他脑子晕乎乎的,被剥夺呼吸了太久, 有些缺氧,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 才碰了几下,他的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别摸, 容易破。” 陆难帮他检查了一下。 “疼?” “不疼。” 林与鹤老老实实地回答,“就是在想, 我最近嘴巴不干裂了, 可能是因为总是被弄.湿。” 陆难眼底浮现出一点笑意, 很浅。 “说明这方法有用, 要继续保持。” 林与鹤睁大眼睛看他。 陆难伸手用指腹蹭了蹭他微红的眼角:“怎么了?” 林与鹤心里想,哥哥最近好像越来越不正经了。 想归想,他却不敢当真说出口来。最后借着不打扰人工作的理由,他才终于从这个危险的“真皮”座位上离开。 陆难说这些视频不会影响他,林与鹤就放下了心来, 出去忙自己的事了。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只是他随手拍下的小花絮,居然会爆火到他难以想象的程度。 视频的点赞早就突破了百万,直接登上了快抖的当日播放量排行榜,吸引了更多人来观看。林与鹤账号的粉丝量已经直接翻倍,两天时间增加了五十多万,但真正的爆火,指的还不仅仅是这些明面可见的数据。 短短时间内,有不计其数的用户开始拍起了视频的同款。 这个视频的互动直白又简单,模仿起来很方便,成本也低。流传广泛的内容往往都是很容易引起共鸣的类型,很快,拍这个互动视频就成了秀恩爱的新方式,引发了大规模的跟风模仿。 不少直接仿照着拍的视频都上了十万点赞,足以说明这个互动模式有多受欢迎。很快这种视频还衍生出了其他类型,比如沙雕类的——没有对象就自己左手握右手。还有翻车型的,一只手悄悄挪过去,就被拿着手机的另一人的手嫌弃地挥开:上分呢,别碰。 不过点赞最高的视频依旧是最开始林与鹤发的那个。因为视频简单,只需要手出场,那么出镜的手也就成了关键,而手本来也是最难修饰的部位,好不好看一眼就能确定。 这个视频里拍出的手,哪怕它只是停在那里什么动作都不做,也足够赏心悦目。 视频的评论数目早就破了万,大部分都是尖叫和祝福,零星也有一些“好想看有这种手的人脸长什么样子”的好奇,和“只敢露手,八成是人丑”的酸溜溜言语,不过很快就被新的评论刷下去,并没有什么影响。 除了视频,林与鹤在简介里写的那句“不是朋友,是我先生”也成了特别火的一个梗,不少人开始效仿—— “不是朋友,是我老公。” “不是朋友,是我宝贝。” 甚至还有。 “不是朋友,是我儿子。” 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爆款”。 这是林与鹤所始料未及的。 耿芝的电话打过来时,林与鹤自己说起来也有点懵。 “其实就是随手拍的,一不小心就传开了。” 耿芝:“……一不小心。这话要是让别人听见,也是真够能拉仇恨的。” 不过有时候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有些人命里该红。这回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本来商业活动就需要流量。 只是这次没想到流量会来得这么猛而已。 耿芝说:“现在已经有不少新合作找上门来了,还有送戒指送手表的,想让你当手模帮忙推广。” 说着说着,他想起了什么:“哎对,你不早结完婚了吗,戒指呢?” “戒指太大了,”林与鹤说,“戴着不方便,就收起来了。” 他们的戒指是陆难父母传下来的那一对翡翠戒指,换了新的戒托和钻面,很漂亮,但因为太贵重,戴上就会有些影响动作。 ……靠,太大了。 耿芝无语。 这个理由真狠,有钱人。 不过耿芝早早调查过陆难,自然也清楚对方的资产情况。说实话,这次找上门来的戒指和手表公司都不在会被考虑的合作范围之内,因为这些公司完全没仔细看过乙方的情况——视频里出镜的陆难,手上戴的正是一款Cartier的限.量款猎豹腕表。 这只表可能比一个普通公司的总资产还高。 而这些找上来的合作方,如果是他们没认出这手表——那这种专业水平,谈合作都显得拉低水准。如果是认出来了,那就是心里没数,戴这种表的人怎么会接他们的推广。 所以耿芝也只是提了一句,没打算真的让林与鹤接这些乱七八糟的推广。 现在林与鹤已经没有了债务了,他们不着急把流量变现,留着慢慢筛选就好。 耿芝现在真正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小鸟,你……”他难得在开口时犹豫了一下,才道,“你的药备好了吗?” 虽然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但林与鹤还是很快给了回答。 “准备好了,没事的。” 耿芝沉默了一下,道:“市里有个老国手,这两天也回来过年了,要不提前去看看?” 林与鹤笑了笑,说:“不用了,真的没事。” 他还主动安慰起了耿芝:“今年的情况好多了,天气也不冷。” 耿芝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他说服了。 林与鹤问:“你什么时候去US?叔叔阿姨还在那边吧?” 他知道耿芝的情况,耿芝父亲今年刚做完手术,还在休养,这次春节并没有回来。而耿芝坚持回蜀地过年,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在林与鹤。 “我暂时不回去了,他们俩住得挺好的,回去了还嫌我吵。”耿芝说,“那边工作我已经处理好了,至少这半年都会在国内。” “等过完年,我就和你一块回燕城。” 林与鹤道:“好。” 他们又聊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林与鹤站在别墅落地窗旁向外望去,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竹林另一侧的老房子。 阳光很好,今年冬天,蜀地的天气一直很不错。暖暖的日光落在大片的青竹上,洗出一片清澈的翠绿。 林与鹤想。 冬天就快要过去了吧。 小城的日子总是很悠然,仿佛连时间都被放慢。和陆难在一起,林与鹤渡过了这些年来最放松的一次春节。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自己的个人想法,结果和方木森聊天时,他却得知了另外的答案。 方木森也是白溪人,不过他过年时并没有回来。他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所以之后才会因为失学被捐助的事认识林与鹤的妈妈。 在他和林与鹤告知过自己的身份之后,两人的聊天频率就渐渐多了起来,不只是工作,也有一些生活上的事。 比如方木森养了一只雪白的长毛猫,最近猫咪肠胃不好,需要人照看。再加上泰平的工作也需要处理,方木森就没有回蜀地过年。 这次,他们聊得也是工作之外的事。 【方木森:最近陆董的心情好像越来越好了,是不是你们一直在一起?】 【林与鹤:是】 他摸了摸鼻子,又问:【很明显吗?】 明明这些天陆难工作的时间并不长,和方木森也只是线上联系。 方木森直接回了他一个:【非常】 【方木森:陆董之前的时间表里只有工作,根本没有节日休假之类的概念,他一天平均只睡四个小时,最忙的时候三天没有合眼,睡了一个小时起来,天亮继续去开会。之前我和另一个特助轮流工作,都有些吃不消他这种强度】 【方木森:用餐也是,除了宴会酒席,陆董每次吃饭最多只花三分钟,之前他还服用过一段时间的浓缩营养剂,有时候我们都觉得,他就好像个机器人,换块电池就能继续工作】 所以现在的变化是真的很明显了。 林与鹤愣了。 他记得陆难和他说过一定要好好吃饭才能保证效率,却没想到陆难的用餐居然是这种方式。 林与鹤有些心绪难宁,他和方木森简单聊了几句就停下了,去了楼上的书房。 书房里,陆难看着面前的大沓的药物资料,神情冷肃。 直到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他才抬头,将资料收好,道:“进来。” 门外进来的人正是林与鹤,他攥着手机,薄唇微抿,似是欲言又止。 陆难一眼就看出对方有心事,他放下笔,起身走了过去。 “怎么了?” 书房里有沙发,比冷冰冰的实木桌椅柔软许多,两人在沙发上落座,林与鹤终于开口。 “你还说要监督我,哥哥。”他说,“你也没有好好保重身体。” “我刚刚和方大哥聊天,他说你之前一天只睡四个小时,”林与鹤吸了口气,说,“人不能长期处在过劳状态,要劳逸结合。不爱惜身体的话工作也会受影响,这是在透支健康。” 他说的时候,身旁的男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反驳或打断。 林与鹤却被看得有些没底气 道理谁都明白。他说的这些,自己好像也没有做得多好。 但是陆难并没有反问,他伸手捏了捏林与鹤的下颌,说。 “因为陪你,我已经多了很多休息时间。” “监督你的时候,我也在和你一起规律用餐。” 林与鹤愣了愣。 他轻声问:“所以,我也有帮到你吗?” 陆难也放低了声音,越发磁性。 “嗯,一直都有。” 喜欢是一种能量,让两个人为了对方变得更好。 林与鹤吸了吸鼻尖。 两人之间距离很近,陆难和他坐在一起时总不会隔太多距离,所以林与鹤一抬手,就揽住了陆难的脖颈。 他的额头抵在人肩上,呼吸时都满是乌木的淡淡香气。 后背被轻轻拍了拍。 “怎么了?” “没事。” 林与鹤埋在人怀里,声音有些闷。 “你暖和。” 哪怕只是在一个月之前,林与鹤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主动靠近,伸手拥抱。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只觉得很暖和,周.身有热源温暖着他,也有暖阳从他心口升起。 在真正懂得爱情之前,林与鹤已经体会到了许多很美好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你再往下摸摸,更暖和。 082 接下来的几天, 生活依然很悠然。 陆难有时还会在线上处理一些工作,林与鹤则是彻底地放了假,他没事的时候就会往外面跑,去各处逛。 林与鹤今年的身体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 运动起来也没有多少障碍了。有天陆难开会的时候, 他还自己上了一次山。 等林与鹤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傍晚了, 他这天连午饭都没回来吃, 身上灰扑扑的,不知从那儿蹭了一身的灰,裤脚上都溅得满是泥点。 他打了声招呼就打算去清洗一下,却被陆难叫住了。 “你的手怎么了?”陆难皱眉, 问。 林与鹤抬手看了一眼, 他的掌心和虎口被划了几道口子,伤痕不深,但因为皮肤白,就红得很明显。 “没事, 就是在山上不小心被蹭到了,”他说,“我去处理一下。” 那些伤口倒是真的不深,贴个创可贴就没事了。不过第二天林与鹤再出门时, 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陆难也和他一起上了山。 他们并没有爬到山顶,只在半山腰就停住了。林与鹤有另外的目的地,而陆难也终于发现了对方昨天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的原因。 他在采草。 草是马莲草, 是那种可以用来编东西的草叶。十多年前,路边经常有大.爷挑着一筐马莲草编成的小动物卖。 陆难问:“你想编东西么?” 林与鹤点头:“对。” 陆难挽起袖口,想去帮忙,却被林与鹤拦住了。 “没事,我自己来就好,”林与鹤说,“这些差不多够了。” 他把割好的草整理好,便和陆难一起下了山。 陆难问:“怎么突然想起了要编这个?” 林与鹤笑了笑,说:“给我妈妈.的。” 林母的忌日马上就要到了。 陆难神色未动,眸光却微微沉了沉。 回来之后,林与鹤也没有让陆难搭把手帮忙,他自己把马莲草清洗干净,晾干后简单处理了一下,就开始动手编了起来。 陆难没有再坚持,他觉得林与鹤可能是想自己亲手完成这些。 他留意到林与鹤的动作很娴熟,很明显对方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而当年他们认识时,林与鹤还不完全会这些,陆难用纸片折一只兔子,都能让林与鹤惊奇好多天。 马莲草不是一天能编完的,整理好东西之后,林与鹤又和陆难一起回了一趟老院子。 林与鹤原本打算在自己家住,为了通风才暂时搬去了别墅,后来收拾东西也麻烦,他就一直住在了别墅里。 比起新修的别墅,老院显得古旧朴素许多。这座房子是独栋,不过离其他住宅区也不远,对面就是一片楼房。 天有些凉了,似是起了风。林与鹤站在院门口朝对面望了望,指了一个方向。 “那儿是不是哥哥之前住的地方?” 他之前的记忆虽然被藏住了,但并没有真的缺失,再回到熟悉的环境里,看着熟悉的人,并不难捡拾起来。 陆难点了点头。 林与鹤指的地方虽然早就拆迁盖了新楼,但那里的确是陆难当年所住的地方。两处面对面,相隔不远,所以小林与鹤才会遇上陆难。 当时陆难尚未成年,不能继承父母留下的股份,有不少人都在盯着他手里的这份巨额财产,只有陆难消失,这股份才有可能旁落。 所以不只是泰平的人,连陆家都在蠢.蠢.欲.动。 如果不是陆难和母亲从小一起练习体术,刺向心脏的那一刀恐怕早就要了他的性命。 那时是陆难父亲的朋友冒险将陆难从风暴中心带走,将陆难送往这个偏僻的小镇藏了起来。 他给陆难留了钱,又托了一个远方亲戚照顾陆难,但他自己却必须离开,免得被人追查到这里。 而他那个远方亲戚又是个上了岁数的半瞎老太太,照顾自己都勉强,自然也没能怎么周到地照顾陆难。 所以后来才是好心的林阿公给陆难送了药,惹得林与鹤开始追着陆难跑。 林与鹤想了想,问:“我是不是还和你还去过那儿?” “嗯。”陆难说,“你说想看看我住的地方。” 那时陆难已经过来了半年多,终于不再冷漠地直接把林与鹤视为空气,开始偶尔会简短地回应几个字。 但这几个字也已经够了,小林与鹤受了鼓舞,黏大鸟哥哥黏得愈发开心。 他好不容易让陆难同意了带他去家里玩,到了那儿,却直接被惊住了。 “去看过那一次之后,你就开始想让我去和你睡。”陆难说。 那时候陆难已经长到了一米八,身条修长,骨骼舒展,正是最需要营养和空间的时候。但林与鹤在他住的地方,却只看到了一张破旧的不到一米五的沙发床。 不是没钱买床,是屋里空间太逼仄,根本放不下更大的床。 陆难就在这种完全伸不开腿的地方睡了那么久。 时间过去太久,林与鹤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晰了,他想了想才道:“但你好像没有和我回去。” 就算之后他们偶尔有几次共眠的经历,那也是很久之后、两人更亲密的时候了。 陆难说:“我不想打扰你。” 林与鹤抬头看他。 天更阴了,乌云压下来,连光线都显得黯淡了些。林与鹤望着面前男人英俊的眉眼,忽然发觉,他们两个真的很像。 独自走了太久,总不想打扰别人。 而那时候,陆难的年纪比他现在更小,也更孤独。 林与鹤抬手,学着陆难摸.他头发的样子——虽然陆难很少做这个动作,大多数都是直接去捏下巴——摸了摸陆难的头发。 男人的发丝略硬,穿过指缝时有些微痒。 林与鹤说:“不打扰。” 他想了想,又学着陆难说话的语气,道:“不打扰,不辛苦,不麻烦。” 陆老师真的是一位很优秀的老师,真正让学生学透了他想教的东西。 才会这样学以致用。 林与鹤的手刚收回去,就被人捉住了手腕。 陆难握住他的手指,低头亲了亲他的指尖。 在这僻静小镇的两年时光里,真正在照顾陆难的人,其实是林与鹤。 那个天真稚.嫩的,一笑一个小酒窝的小孩子。 雷光忽闪,随后,天边传来了一阵闷响。 起先是豆大的雨滴,随后便拉长成线,又连接成了片。 雨哗啦啦地落了下来,小城被笼罩在了朦胧的雨雾中。 两人进屋,走到了房檐下面。 蜀地多雨,房檐大多很宽,他们坐在屋檐下的石凳上,抬头看着眼前串串珍珠般坠落的雨帘。 院子很古朴,但和十多年前直接连着土地的砖红色地面也不一样了,换了新的透水地砖。只有园中那颗石榴树还直接扎根在泥土里,一年复又一年的沉默生长着。 林与鹤望着石榴树后面的砖墙,道:“那里原来是一片花坛,墙边还种了两株野山茶花,一株红色的,一株白色的。两株山茶花爬满了整片墙壁,开花的时候,特别漂亮。” 花坛里的花草和那两株野山茶花,都是林与鹤的妈妈在照料。等林与鹤回城里读书后,就交给了外公打理,在之后,妈妈去世了,长得极旺.盛的山茶花也忽然枯萎了。 四周沉默了一会儿,只有雨落下的声音。 片刻之后,陆难开口,问。 “你想养一株新的山茶花吗?” 林与鹤笑了笑,摇摇头:“不用了。” “山上就有野山茶,现在是花期,开得挺好的。” 他还想起了一件事:“我记得我们结婚那晚,酒店房间里放的好像也是红色的山茶花吧?” 林与鹤从小就喜欢这种花,当时就特别留意到了。 “嗯。”陆难说,“专门运过去的。” “……啊。”林与鹤恍了恍神,“为我准备的吗?” 陆难看向了墙边山茶花的方向。 “你说你很喜欢红色山茶花,以后结婚的时候就想用这种花。” 林与鹤哑然。 但他说这话的时候……才六七岁。 一个小孩子的话,自己都可能说过就忘了,却被另一个人记了那么久。 林与鹤现在再回想半年来两人订婚结婚的事,记忆已经变成了另一种色调。 那些冷冰冰的协议、条款、利益,统统被撕开薄膜,露出了内里真实的暖色甜蜜。 林与鹤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他有一点无措,但并不是慌乱,更像赧然。 他只能暂时先找个其他话题,说:“这,这院子里除了花,还养过动物。” “我妈妈.的猫经常喜欢去石榴树上打盹,后来墙边还扎过篱笆,养了几只小鸭子。” 那时候林与鹤恰巧因为哮喘要住院治疗,住院前特别放不下自己的暖黄色小伙伴们,和外公说一定要把它们照顾好。 结果等他出院回家,第一时间跑去篱笆旁看,却并没有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小伙伴,只看到几只大摇大摆、几乎到他一般高的大白鸭“嘎嘎”叫着好奇地朝他围了上来。 小林与鹤被吓得退了一步,等见到走出来的外公时,“哇”地一声就哭了。 “我以为那些小鸭子不见了,没想到他们长大之后会变得那么大。” 林与鹤摸了摸鼻尖,有点不好意思。 “我小时候挺爱哭的……外公总说我是小哭包。” 身旁静静听着的男人似乎弯了弯唇角。 “没什么。”他说。 林与鹤以为对方这是在安慰自己,却没想到—— 陆难下一句竟然是。 “你现在也挺容易被惹哭的。” 林与鹤起初还没听懂,正想说自己长大就不怎么掉眼泪了。 但他瞥见了陆难的神情,下一秒才忽然反应了过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在哪儿哭的?怎么哭的?哭哑了吗? - 周四可能会休息一天,有点累,如果周四休息的话,周五就晚七点准时更。 锁章还在等审核,这两天又给客服打了电话,管理员短信也发了,但都让等,给大家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083 林与鹤用惊异的表情看向陆难, 陆难却神色淡然, 还抬手过来摸了摸.他的后颈。 林与鹤感觉自己像一只猫咪一样, 被顺了背毛。 雨势比初时小了些, 变成了细密绵长的小雨, 滴滴答答落在屋檐上、土地里。风不算很凉, 林与鹤穿得也很厚,不冷。他望着眼前的连绵雨丝, 逐渐放空了视线。 安静的院落逐渐朦胧成一片美丽的风景画, 雨丝洇湿了水墨。熟悉的景色与记忆深处掩藏的东西重合,带出一段又一段的泛黄却清晰的回忆。 那是只有在这种旧有的场景中才可能回忆起的, 本以为忘记已久却早已被身体所牢记的东西。 林与鹤轻声道:“我记得……原来我们好像也喜欢在屋檐下看雨。” 蜀地多雨, 一下就是好多天, 所以放晴时,天总像是被洗过一样蓝。 “那时候,哥哥好像还会在屋檐下吹口琴。”林与鹤说。 陆难幼时学过一些乐器,钢琴小提琴都会一些,父母还为他打造过一架管风琴, 专门建了一栋房子来装它。但偏僻的小镇上却不会有那些华丽的乐器,有的只是随手摘来的叶子,或是竹子削成的木笛。尽管简陋, 但无论什么东西到了陆难手里,总会发出美妙的声音。 后来还是林与鹤去苍山时特意带了一只口琴回来,送给了陆难。 那只标价二十五元的口琴,陪他们度过了很长时间。 陆难伸手帮人整理了一下衣领, 把那白.皙的脖颈护得更严了一些,说。 “嗯,那是在夏天。” 冬雨太凉,是不会把小林与鹤放出来吹风的。 “夏天的雨更好看。” 林与鹤的视线挪到院中那棵石榴树上,喃喃道。 “但是雨下得太多……就把秋千给淋断了。” 石榴树下原本有一座外公亲手做的秋千,林与鹤小时候不能跑跳,荡秋千就成了他做过时间最久的活动。 秋千的绳索是用草绳编成的,不会冰手。但蜀地多雨,这院子又空置了十多年无人看护,秋千早就被雨水腐蚀地断掉了。 这座旧房坐落在这里,看起来似乎无论过去多久都不会变,但有些原本在的旧物,却仍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无人无事能抵御时间。 林与鹤的发心传来一点暖意,他的头发又被男人伸手过来摸了摸。 安抚意味十足。 林与鹤笑了笑,说:“没事的,过去这么久了回来还能见到这座老院,我已经很幸.运了。” 他们在院子里待了好一会儿,直到雨停了才回去。 一回到别墅,林与鹤就被盯着去泡了个热水澡,把一身的寒意驱散。 他并没有像陆难担心的那样受风感冒,事实上,林与鹤的状态一直很好,接下来的几天也都按时作息,早起早睡。 等妈妈.的祭日那一天真的到了时,他比平时起得更早。 甚至比一向六点起床的陆难还要早。 天还没亮,室内灰蒙蒙的,夜色还未完全散去,林与鹤就悄悄地起了床。 他原本不想打扰身旁的男人,但他才刚想下床,就听见了对方的声音。 “怎么了?” 陆难已经睁开了眼睛,声音略带沙哑,更显低磁。 “没事,你再休息一会儿吧。”林与鹤轻声说,“我去摘些野花。” 虽然他这么说了,但等真正出门时,却还是两个人一起去的。 他们又去了白山,从小路上去,在山腰上大片大片的野山茶花旁停了下来。 林与鹤摘的全是白色的山茶花,太阳还没有出来,清晨露水很重,很快就打湿了他的手指、袖口和衣服。 但陆难想帮忙时,林与鹤却拒绝了他。 白山茶花摘了很多,粗粗一数足有近百朵。林与鹤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他的动作很熟练,摘好的花就用草绳扎好放在篮子里,饱满的多重花瓣绽放着,在灰暗的清晨呈现出亮眼的白。 摘够了花,他们就回到了别墅。 天色已经亮了,远远的,就见别墅门口站着一个高挑的男人,走近了,林与鹤才认出来。 是耿芝。 “这么早来有事?”他好奇地问。 耿芝看着他,掐了嘴里没点燃的烟。 “没事,早起散步,顺便路过来看看。” 怎么突然想起来散步? 林与鹤看了看他,看了看陆难,发现陆难和耿芝好像也没有要聊天的意思,不由有些疑惑。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三个人一起进了别墅。 早餐已经送来了,足够三个人的份量。吃饭时耿芝也没怎么开口,只是时不时会看一眼林与鹤,让后者总有些莫名。 直到吃完早饭,林与鹤去整理山茶花的时候,才听见耿芝问他。 “今天什么时候去?”耿芝换成了电子烟,没有烟味,他叼着烟,声音有些含糊,“一起。” 林与鹤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来意。 “还早呢,不着急。”林与鹤说,“中午才去。” 耿芝没再说什么,在一旁坐下,看着他整理那些摘来的山茶花。 陆难走过来,把林与鹤要的剪刀递给他,刀柄的部分对着林与鹤。 等林与鹤接过剪刀,陆难也坐了下来,伸手想去整理一下山茶花散落的绿叶。 却被林与鹤拦住了。 “没事,”他笑笑说,“我自己来就行。” 陆难没有再动。 他看着林与鹤自己动作,利落地把花束连枝扎好。 之前也是,所有和母亲祭日有关的东西,林与鹤好像都在坚持自己来。 花束扎好,林与鹤又把其他准备好的东西一并整理清楚,临近中午时,三人才出了门。 墓园离得不远,竹林这边原本就是郊外。不过今天的风有些凉,最后还是陆难开车载人去了墓园。 小镇的墓园规模不大,也没什么人看守,谁都可以进。放眼看去,墓园有些荒凉,角落里的砖缝里甚至有枯黄的杂草。 天气一直不太好,虽然没有下雨,但也没有出太阳,周遭还起了淡淡的薄雾,四下都灰沉沉的,让人不免有些心情滞闷。 进墓园时,林与鹤还没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陆难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他,不过林与鹤已经自己站稳了,耿芝看着地面皱了皱眉,林与鹤刚刚走过的地方并没有不平坦的地方,也不知道他那下是怎么被绊到的。 林与鹤却只摆摆手,说没事:“是我不小心。” 他的神情和声音都没有什么异样,唇边还带着一贯的浅浅微笑。 耿芝没有再追问。 他们一同走进去,走到了林妈妈.的墓前。 墓碑是统一制式的,只不过这个墓碑四周比其他的干净许多,林与鹤刚回白溪时来这里清扫过。 墓碑上嵌着张彩色照片,被玻璃隔着,时隔多年依旧没有褪色。照片里的妈妈含.着笑,像是还在温柔地望着自己的孩子。 林与鹤却不再笑了。 他的脸上一点笑意都不再有了,连平日里惯有的柔和感都完全褪尽,只剩下一片苍白的木然。 林与鹤弯腰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一点一点摆上去。扎好的白山茶是妈妈最喜欢的花,马莲草编出的猫咪是妈妈养过的小猫,还有一些新鲜的水果,和妈妈喜欢吃的糯米糖。 耿芝和陆难也将自己带来的花摆在了两旁。 但只有林与鹤的动作最慢。 他的唇.瓣渐渐褪了血色,衬着本就色素缺失的皮肤,更像是南国冬天的雪,冰冷又脆弱易消融。 把东西摆完,林与鹤也没有起身。他半跪在墓碑前,看着妈妈.的照片,视线放空了,像是在发呆。 他许久都没有动,最后还是身后陆难轻轻托了他一把,让人站了起来,没再给已经开始僵硬颤抖的双.腿继续施压。 陆难低声说:“我们先去一边,你自己和妈妈聊一聊好吗?” 林与鹤像是这时刚回过神来一样,有些愣愣的:“啊……不用了。” 他吸了吸鼻子,对着墓碑说。 “妈妈,我们来看你了,还有小时候的陆哥哥也回来了,我们……” 但是林与鹤的声音很小,说着说着,就完全被风吹散,听不见了。 他的唇.瓣似乎也被吹干了,黏连在一起,再无法开口。 陆难在一旁看着,他曾经设想过很多可能,他以为林与鹤扫墓时会和妈妈说说话,聊一聊。但事实并非如此,林与鹤只说了几个字,就卡住了。 沉默持续了许久,附近只有风声。 对太过年轻的孩子来说,父母的逝去并不是一场能轻易熬过的病痛。那更像是一种内里的骨裂,表面显不出来,旁人看过来时外表也都光鲜完整,然而骨膜却每分每秒都在哀鸣着,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得见。 他们过早地失去了一条臂膀,永远地失去了人生的一半支撑。 林与鹤站了很久,久到耳廓都被冻红了又吹成苍白,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弯下腰来,对着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腰狠狠地弯了下去,又是许久都没有动。 寒冬把他冻成了一座雕塑。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与鹤才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点声音。 他说:“妈妈,再见。” 林与鹤揉了揉脸,转身说:“走吧。” 他似乎向对人笑一笑,但冻了太久,连原本的笑不太熟练了,最后只扯出了一点僵硬的弧度。 但幸好他本人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三人一起坐车回去,路上耿芝一直盯着林与鹤,见他还能正常地喝水取暖,说话回答,才稍稍松了口气。 回到竹林时,车停在了老院旁。林与鹤要先去一趟老院子才能去其他的地方,这是家乡的习俗,扫墓回来,把逝去的人领回家。 他们下车走进去,林与鹤把仅剩的一株白山茶花插到了屋内的花瓶里。 看着人做完这一切,耿芝才放下了心来。 林与鹤虽然脸色被冻得有些发白,但状态还算正常。看起来,他的身体今年的确比往年好得多。 几人走到院子中,准备回去,路过石榴树时,林与鹤忽然仰头看向光秃秃的树枝,伸手摸上了粗糙的树干。 身旁的陆难问他:“怎么了?” 林与鹤没有回头,轻声说。 “秋千不见了。” 时间太久,太多的痕迹都被消失抹去了。但过往是无法更改的,再早以前,这座秋千并不是专门为林与鹤做的。 这原本是外公给女儿做的秋千。 妈妈在成为妈妈之前,原本也是个喜欢荡秋千的小女孩。 是他抢走了妈妈.的秋千,后来妈妈离开了,秋千也断掉了。 好多好多东西都不见了。 墙角的花坛消失了,枯萎的花株被连根刨除,春意不再盛开,穿着裙子哼着歌悠然浇花的人很早很早就走远了。 这座老院子是林与鹤和妈妈住过最久的地方,后来他回城上学,上过一年妈妈就离世了,时光短暂地无法抓.住。 所以之后很久,林与鹤都只能回到这里,靠那些熟悉的痕迹回忆着。 想象着妈妈还在这里的样子。 但越来越多的东西消失了,消失地如此彻底。 仿佛不愿再留给他回忆。 一旁的耿芝招呼了一声:“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陆难的声音。 “宁宁?” “你怎么了?!” 耿芝动作一顿,箭步上前,就见林与鹤还在仰头望着石榴树。他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脸上的神色还很平静,但他的呼吸却已经完全不受控制,脸色惨白,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喉咙里发出沉闷的骇人的声响。 “宁宁!!” 伪装的平静与安宁终于被打破,被冻僵的伤口依旧血色狰狞,刮去表层的雪霜,仍然会有新鲜的血液汩.汩地涌.出来。 院子里猛然混乱成一片。 “他的哮喘不是早就治好了吗?!” “药!快拿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是晚七点到八点之间更,求留言,么么哒030 084 正文 084 耿芝从后腰口袋里抽.出早早准备好的气雾剂, 迅速地摇晃了几下, 拔开盖子掐住林与鹤的下颌,捏开他的嘴巴把喷头塞了进去, 用力地按.压了两次。 气雾剂发出闷闷的声响,可以确认已经有药物喷了出来。但林与鹤的情况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好转,他依然大口地喘着气, 双手都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哮喘急性发作时来势迅猛,用了药之后也会快速缓解,林与鹤这种反应明显不对劲。 “怎么回事?”耿芝皱眉, 他匆忙检查了一下气雾剂, “这是小鹤自己准备的药啊,怎么会不起作用?” 陆难抱着林与鹤, 下颌紧绷, 唇已经抿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他盯着林与鹤,发现林与鹤一直在无法控制地大口呼吸着, 却像是呼吸得越多越缺氧一样。 而且林与鹤也一直没有咳嗽,陆难皱了皱眉,低头轻声唤道。 “宁宁,放松。” 他不断地安抚着林与鹤。 “放松, 控制呼吸频率。” 但是没有用,林与鹤整个人都很麻木, 像是完全隔绝了外界的信息一样,根本听不见耳边的声音。 陆难皱了皱眉,伸手直接用手掌捂住了林与鹤张开的嘴巴。 耿芝被这动作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林与鹤本来就呼吸不顺, 这是想把人给憋死吗? 陆难的声音却很冷静:“他应该不是哮喘,我看过他的体检报告,他没有复发的迹象。” 他的思维高速运转着,却依旧无法避免理智被情绪拖累的事实。陆难不知曾在多少紧要关头做出过关键性判断,惊险到只不过一念之差或许就是全盘皆输、性命之忧,但无论是哪一次判断,也没有此刻来得让他心惊。 陆难顿了顿,才终于开口。 “这应该是过度呼吸。” 耿芝皱眉:“过度呼吸?” 他话刚说完,就见陆难俯下.身去,捏着林与鹤的下颌覆了上去。 耿芝:“?!!” 这都什么时候了??! 耿芝的第一反应就是拽开陆难,但他的视线一转,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陆难的手。 因为抱着人的缘故,陆难的小臂从袖口中露出了小半截,他的手背和小臂上青筋暴起,筋脉分明,看着格外骇人。 但被陆难捏住的林与鹤的下巴,却并没有被印出红痕。 林与鹤的皮肤有多薄,耿芝是知道的。陆难现在明显蓄积了极大的力度,却没有施加在怀中人身上分毫。 耿芝想把人拽开的动作不由一顿。 他抬手耙了一下头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陆难对林与鹤的在乎并非作假,这种时候他应该也不会毫无根据地乱来。 耿芝闭了闭眼睛,没再阻止对方的动作。他拿出手机,拨通急救电话,叫了救护车。 电话打完时,耿芝再去看林与鹤,就发现对方的手已经不再痉.挛发抖,呼吸也渐渐得到了一点控制,不像刚刚那样剧烈 再看着陆难小心地控制着林与鹤呼吸的动作,耿芝拧着眉,低啧了一声。 这样也行? 小镇不大,救护车很快就抵达了竹林,医护人员将人抬上担架送上车,陆难和耿芝也都随行去了医院。 呼吸内科的检查并不复杂,恰好今天医院人不算多,没有排队,于是很快就出了结果。 林与鹤在病房里休息,耿芝陪着他,出来找医生问结果的是陆难。 医生表示,已经排除了哮喘复发的可能性。 显然,之前陆难的判断是正确的,林与鹤的发作并不是因为哮喘,而是过度呼吸,由于二氧化碳过度排出而引发的呼吸性碱中毒。 过度呼吸正确的处理就是控制患者呼吸频率,让气息中的二氧化碳浓度增加,陆难的处理方式也是对的。 只是陆难并没有感到多少轻松,他问医生:“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症状?” “会诱发过呼吸的因素有很多,比如空气不流通,或者原本有相关疾病。”医生说,“不过大部分原因还是和心理状况有关。照你们刚刚的描述来看,应该是病人情绪波动,才导致了这种症状。” 他们简短地聊了一下。 医生说:“现在的年轻人普遍精神压力比较大,间接会影响到身体状况,也会导致情绪比较脆弱。” 陆难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 “我觉得,他已经够坚强了。” 和医生聊完,陆难回到了病房,林与鹤已经醒了。 耿芝刚从外面接了温水回来,他把一次性水杯递给林与鹤,抬头问陆难:“医生怎么说?” 陆难把诊断复述了一遍。 耿芝皱了皱眉,问林与鹤:“你之前也是这样吗?” 林与鹤把自己的事藏得很厉害,一直没有对别人说过。若不是耿芝去年在林母祭日时撞见过一次,他到现在也不会知道林与鹤的状况。 但也正是因为只见过那一次,林与鹤又一直说没事,所以耿芝没能仔细观察他的状况,只把这当成了哮喘的复发。他预先提醒了林与鹤准备好药物,却没想到,这会是心理压力导致的问题。 耿芝问:“你知道自己是过呼吸吗?” 他的表情和声音都很严肃,林与鹤这种掩饰的态度,真的让人不得不强硬.起来。 林与鹤已经缓了过来,状态却并没有变好多少,唇上没有一点血色。他靠坐病床上,脸色简直要比病房内的墙壁还要苍白。 “我知道情况不严重,”林与鹤低头看着手里的水杯,轻声说,“其实今年已经好多了,没什么事的,就是一时有些情绪波动。” “当时我没有办法开口说话,其实不用叫救护车的,缓一缓就能缓过来。” 他小声说:“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耿芝额头青筋一跳,听见这混账话就很暴躁,被点了火似的“噌”一下就着了。 但他正想开口,却被陆难拦住了。 陆难缓缓地朝他摇了摇头。 林与鹤的情绪还没有真正缓和下来,现在他并不理智,如果真正清醒,林与鹤现在不会说出“添麻烦”这种话,他知道这种话会让听见的人更不愉快。 但现在的林与鹤已经无力顾及这些,他只是在表达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想法。这种想法很难纠正,需要一点点来,而显然,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他们在医院里待得越久,林与鹤就会觉得自己给人添得麻烦越多,心理负担也就更重。 “既然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陆难说,“家里更适合休息。” 耿芝最终没有再说什么,收拾好东西带着林与鹤离开了。 陆难让助理找人派了一辆车过来,他陪着林与鹤坐在了后座上,耿芝则去了副驾驶座。 林与鹤的状态又缓和了一点,还主动开口说:“就是今天日期有点……特殊,过去就没事了。” “假期也快结束了,我们收拾一下,就准备回燕城吧。” 他到现在还在说“没事”。 耿芝被气得肺疼,不想回他。 陆难淡淡地说:“嗯,回去继续找谢医生看一下。” 谢医生,谢明深,之前给林与鹤做咨询的心理医生。 “……” 林与鹤张了张嘴,不说话了。 他默默地盯着前座的皮革花纹,安安分分地坐了一整路。 路上耿芝接了个电话,是工作上的事,他今天已经陪林与鹤待了大半天,没办法再继续延长休息时间了。下车后,他和陆难简短地说了几句,就先回去了。 林与鹤则和陆难一起,回到了别墅。 已经快三.点钟了,两人还没吃过午饭。陆难把餐桌上准备好的午饭去热了一下,再把碗盘端回来时,却见林与鹤眼巴巴地盯着他,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了?” 陆难用湿巾擦了擦手,坐在了林与鹤身边。 林与鹤没有看他,轻声说:“对不起,哥哥。” 陆难耐心地问他:“为什么对不起?” “今天的事……本来不该找你的。” 林与鹤低下了头,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的食指,捏得自己苍白的指尖微微发红。 他很艰难地才把自己的意思表达了出来:“今天是我妈妈.的祭日,但是哥哥……也扫过墓,并没有像我这样。我觉得,这种事不应该麻烦你……” 林与鹤失去了母亲,可是陆难失去的是父母双亲。他们有同样的痛楚,而他不该再去揭被伤得更深的陆难的伤疤。 陆难听懂了。 他以拳抵了抵上唇,低低地叹了口气。 “宁宁。” 林与鹤抬头看他,眼睛里满是小心翼翼。 “没有必要给自己背这么多负担,”陆难望着他,缓缓道,“如果我觉得不舒服、被伤了心的话,我会直接告诉你。” “所以在我没有受伤的时候,你不要平白担心这些,好吗?” 林与鹤立刻点了点头,只是神色间还有一些茫然。 陆难没有急于求成,他一步一步地引导着:“我不舒服的话会告诉你。那现在,你愿意把你的不舒服和我说说吗?” 林与鹤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他明显在紧张。 “每个人都会面临压力,面临情绪问题,面对各种伤势。你不是特例,也不是怪物,你只是个很普通的小孩。” 陆难说,“你可以再任性一点。” 很早之前,他就这么教过林与鹤。 林与鹤的手指冰凉,终于勉强点了点头。 不过陆难并没有急着发问,他握了握对方的指尖,起身拿来了一个平板,摆在了林与鹤面前。 林与鹤有些茫然看着他。 陆难说:“我找到了一段录像,是当时电视台的采访视频。” 视频点开,出现在屏幕上的—— 居然是林与鹤的妈妈。 那是一段街边采访的视频,是随意在路边找人提问拍摄,甚至没有标出被采访者的名字,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被翻找出来的。因为太过古早,视频的画面也比不上现在清晰,还带着噪点。 但那依然是无法错认的,妈妈.的样子。 林与鹤僵在了那里,出乎人意料的是,在看到妈妈.的影像的一瞬间,他忽然崩溃了。 掩埋多年的伤势无法愈合,积蓄已久的情绪冲垮了堤坝,林与鹤的眼眶一下子就红透了,他甚至不敢再去看那个视频,缩着身子往后躲。 “不……不要……” 陆难迅速将平板反扣,伸手将人揽住,林与鹤在发抖,止不住地打着冷颤,小声地哭着叫着。 “妈妈……” 陆难轻轻拍着怀中人单薄的后背:“乖,不怕。” 他想要安抚对方:“这不是你的错。” 却没有多少效果,林与鹤哭的时候也没有声音,肩头不停在颤抖,只在话音里泄.出哭腔。他摇着头,说:“我本来能见她的……她给我留下过磁带的,我没有放好,被弄坏了……” 林与鹤已经开始语无伦次,很多年前发生的事并没有消失,甚至没有被忘记,再展现出来时依旧带着鲜红的流动的血色。 “还有全家福,妈妈.的照片,挂在爸爸书房里,可是搬家的时候,我去家里看,才发现满地都是垃.圾,全家福掉在地上,没有被拿走,相框和玻璃都碎了,照片上还被人踩了脚印,怎么也弄不掉了。” 陆难强行掰开了他紧攥的手指,被那细白的手指掐握得生疼。 林与鹤已经完全崩溃了,陆难第一次知道,原来眼泪真的可以从人眼睛里成串地涌.出来。 而如此伤心的嚎啕,居然还不敢放出声音。 只能小声的,像是幼崽濒死的哀鸣。 “我梦见,妈妈回来找我,问为什么踩她……” “我对不起妈妈,我对不起她……” 085 林与鹤一直在掉眼泪。他好不容易愿意开口, 陆难想等他把所有的痛苦疮疤一并倾诉出来,但很快林与鹤就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只会翻来覆去地小声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妈妈。 他的眼泪不停地掉下来, 甚至让人开始担心他会不会因此缺水。林与鹤哭得缓不过来,又有些气喘, 他的呼吸越发急促, 脸色变得惨白,陆难不得不再次伸手过去, 捂住了林与鹤的嘴。 防止他又一次过度呼吸。 陆难的手掌覆着那湿漉的柔软, 掌心下的翕动急促又虚弱。但湿得最厉害的并不是掌心内侧, 却恰恰是他的手背。 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下来, 砸在紧绷的手背上, 溅起点点水花。 微凉的温度, 却灼得人生疼。 那些砸落的眼泪滑到男人肌肉轮廓分明的手臂上, 混杂着被挣扎着划出的抓痕一起, 汇成扭曲流淌的血水, 顺着小臂缓缓滴落。 陆难花了很长时间, 好不容易才把不停在发抖的人安抚下来, 让对方不再蜷缩着伤害自己。 也好险,让林与鹤艰难地撑了过去,没有再次诱发过呼吸。 客厅空间太大了,四处不着边, 陆难把林与鹤打横抱起来,抱着人去了卧室,关掉所有灯关,拉上厚厚的三层窗帘。 室内骤然昏暗下来,透不进光,营造出了一个收拢的空间,勉强让人觉得安全。 陆难把林与鹤用柔软的被子裹了起来,裹得很严实,很暖和。他在黑暗里给人喂了一点水,中间还加了几勺秋梨膏,给人垫一下胃。 林与鹤始终没有什么清醒的回应,不过也没有反抗,喂下去的水他勉强喝了些,聊胜于无。 陆难喂完就把碗放在了一旁,把人揽进了怀里。屋内并不是全黑,依稀能看到一些光景,陆难抱着人,看着他睁着眼睛默默地掉着眼泪,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每次眨眼,都有水珠从眼睛里掉下来。 陆难最开始用的是纸巾,轻轻帮人拭去脸上的水痕。但林与鹤的皮肤太薄了,干燥的纸巾擦久了也会蹭得发红。后来陆难就换用了湿巾,擦掉眼泪再吻一吻,在那湿漉漉的柔软脸颊上。 等林与鹤的气息好不容易平缓了一些,陆难才问。 “全家福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知道林与鹤现在不可能安心休息,而刮疮流脓要尽可能地早些解决,不然以后还是会痛。 昏暗的室内沉默了很久,只能听见林与鹤虚弱的呼吸声。 好一会儿,才有低哑的声音开口。 “我十一岁的时候。” 那年是林父和吴欣结婚的第二年,也是林与鹤被迫搬去吴家的时间。 “最开始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林与鹤低声说,“爸爸结婚的时候说过,就算以后要去继母的城市住,也会把苍山的房子保留着,因为这里是有我们共同回忆的地方,要留着做纪.念。” “结果……结果一年后要搬走,他立刻就找人把房子卖掉了。” 说着说着,林与鹤的鼻音又变得浓重了些。 “我去问他,不是说过要把房子留下来吗,他说家里要用钱,小孩子不懂这些,我们会搬去更好的房子里住,让我懂事一点。” 懂他大.爷的事。 陆难缓缓地吸了口气,一边用湿巾帮人擦脸,一边在心中暗骂。 陆难几乎没有骂过脏话,因为之前没有人值得他生气,就算是工作上的事,早在他开口骂人之前,那些人也早就被吓软了。 但这次不一样。就是这句由敷衍又毫无担当的家长说出的“你要懂事”,不知把林与鹤之后的人生害得有多压抑。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承受得了这些打击? 而且如果一开始林峰不给林与鹤希望,后来他也不会这么难过。 陆难等林与鹤缓了缓情绪,才继续问。 “磁带呢?” “磁带是怎么回事?” 磁带这件事明显对林与鹤的伤害更深,以至于他刚刚崩溃时都不敢多提。 直到被人追问,林与鹤才艰难地、颤抖着揭开了回忆。 “那是……妈妈留给我的,生日礼物,让我每年过生日时打开一卷来听。” 林与鹤的声音闷闷的。 “十二岁的时候,我住在继母的房子里,磁带也搬了过去。” 结果继母的女儿吴晓涵趁林与鹤不在时把磁带翻了出来,把带子拽出来玩,拽得太多,就把自己给缠住了,勒到了脖子。 吴欣看见后很生气,就把磁带全扔了,她平时从来不和林与鹤说话,那天却训了他一个多小时,让他别找自己女儿的麻烦,以后绝不允许有这么危险的东西放在家里。 “那些磁带……”林与鹤眨着眼睛,又有眼泪掉下来,“我才听了两卷。” 他揉着眼睛,小声说:“要是我把磁带放好一点就不会有事了……” 陆难用湿巾蹭了蹭怀里人干燥的唇.瓣,低声问:“是你没有放好吗?” 林与鹤想点头,却听见陆难说。 “宁宁,你六岁的时候就会把房间收拾得很干净,东西从来不会乱放。” “何况,还是对你来说这么重要的东西。” 林与鹤愣愣的,点头的动作卡在了一半。 但这也并没有多大用处,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说。 “不管怎么样,它都回不来了。” 林与鹤伸手盖住了眼睛。 “妈妈给我的礼物……我弄丢了。” 陆难把人抱得更紧了些,说:“妈妈会为你留这些礼物,是想要祝福你,宁宁。” 他缓声道:“我和你相处的那两年,祝阿姨也有身体不好的时候,但她从来没有责怪过你。她躺在床上的时候,你跑过去亲一亲她,她就会开心很久。” 怀里的人颤了一下。 半晌,他才含糊地说:“妈妈很好,是我害了她……” 妈妈脾气越好,越不怪他,就会让林与鹤越难受,陷入自责的恶性循环。 陆难也清楚。 伤痕存在得太久,已经无法被简单的几句话所说动。 他轻轻拍了拍林与鹤的后背,说:“但妈妈会希望你开心。” 林与鹤鼻音又重了,小声问:“会吗?” “会的。” 陆难把人按在自己怀里,下巴轻轻抵在柔软的发心上。 “你会听到的,我保证。” 林与鹤哭了太久,又断断续续地说了这么多,精神实在难以为继,没过多久,他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陆难又等了一会儿,等人睡熟之后,才把人轻轻放回床上,安置好,起身走出了卧室。 他无声地关好了门,走去了不会打扰人的客厅,才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边很快就被接了起来:“喂,陆董?” 是方木森。 陆难道:“把汇平分行保险箱十六号柜18号箱里的东西取出来。” 这命令简单明了,方木森本该立刻执行,但他却罕见地违背自己的专业水准,犹豫了一下,道:“老板,那个还没有修复完全……” 陆难说:“先取编号前十。” 方木森听完,却又多问了一句。 “容我多嘴,您……考虑好了吗?” 方木森清楚保险柜里放的是什么,事关林与鹤,他不得不逾矩。 “如果小鹤知道了的话……” 陆难的声音却很冷静,没有一点冲动的意味。 他淡淡道:“让他知道我是个跟踪他的变.态,也比让他觉得自己是害死妈妈.的凶手强。” “……好。”方木森没有再多话,“我现在就去。” 挂断电话,陆难用保温杯倒了些温水,就重新回到了卧室。 他悄无声息地上了床,陪着林与鹤一起休息。 睡着了的青年罕见地没有往热源的地方靠近,他并没有蹭进陆难怀里,只是蜷缩着身体,抱着自己睡着了。 —— 扫墓是中午时去的,即使中间多有波折,林与鹤真正入睡时,也才是下午,还没有到傍晚。 他睡得早,醒来得也早,半夜的时候,陆难就发觉怀里的被子动了动。 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迷迷糊糊地四处摸了一下,被陆难握在了掌心里。 “醒了?”他说,“还睡得着吗?” 林与鹤的反应有些迟钝,但确实是醒了:“不……不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第一个字都变了调,咳了一声才把话说完。 “那你饿吗?” 陆难捏了捏他的掌心,问。 被子里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有微哑声音飘出来。 “有吃的吗?” “有。”陆难道,“来,起床吃一点。” 饭菜一直在保温箱热着,拿出来就可以吃。林与鹤拒绝了陆难把饭端来卧室吃的提议:“不用麻烦了。” 他去洗漱间洗了把脸,就和陆难去了餐厅。 菜品很清淡,正适合许久没进食后比较虚弱的肠胃。陆难把汤勺递给林与鹤,看着人低头喝了一口,然后见他轻轻皱了皱眉。 “吃得下吗?”陆难问。 林与鹤点点头,把汤咽了下去,继续缓慢地安静用餐。 餐厅的灯光是暖色的,照在林与鹤的脸上,给那苍白的神色增添了一点温度。休息完之后林与鹤的状态比白天好了一些,虽然眼睛有些肿,但唇.瓣并没有干裂,也恢复了淡淡的浅粉色。 而且他吃的东西也不少,看起来情况的确好多了,让人安心许多。 陆难没有急着提白天的事,吃完饭,他就让林与鹤先去了沙发上,自己把餐桌简单收拾了一下。 但他才刚把碗筷端走,就听见了压抑的干呕声。 陆难走到客厅,人已经不见了,他是在卫生间里发现的林与鹤,单薄的青年佝偻着背脊对着水池,剧烈地呛咳着。 林与鹤把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他过了很久才缓过来,接过陆难递来的温水漱了漱口,虚弱地伸手打开开关,把那些秽.物冲走。 陆难看着他,说:“不想吃不用勉强。” 林与鹤低着头,脸色煞白如纸,小声说:“对不起。” 他们走出了卫生间,天还黑着,只有开了灯的别墅在深夜里孤独地散发着光亮。陆难叹了口气,说:“你吃东西不是为了让我安心,宁宁。” “别再因为不想让别人担心而伤害自己。” “没有必要。”陆难说,“放松一点。” 他拿着温热的湿毛巾,想把人擦一下脸,不过林与鹤自己却伸手接了过去。 林与鹤并没有点头应下来,他望着手里的毛巾,轻声说。 “你说过,想让我任性一些。” 陆难点头:“嗯。” 林与鹤擦了擦脸,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像是凝聚多年的霜雪,再难被融化。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有任性的资格。” 他终于抬头看向了陆难,目光沉寂冷静。 “哥哥,我不相信拯救。”林与鹤缓缓地摇了摇头,说,“我没有办法相信它,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总会有崩溃的一天。” 他已经用词很委婉,没有用“伤害”和“背叛”。 人在受伤的时候得到温暖,孤注一掷地把所有寄托在这温暖上,就注定会被伤得更惨。 外公和妈妈去世之后,林与鹤也曾把情绪寄托在爸爸身上。 灯光惨淡,蜀地的冬日也难逃严寒。外面起了风,冷风在漆黑的夜色中呜呜作响,听得人遍体生凉。 沉默在室内蔓延,不知持续了多久,才终于被打破。 “你不信吗?” 陆难问。 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出人意料。任再好脾气的人,被反复拒绝到这种程度也该动气了。白天的时候,耿芝才听过林与鹤说过两次“没事”,就被气得不行。 但是陆难没有。 这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稳重,事实上,陆难的平静全然来自于他的坦诚。 “我信。” 陆难说。 他看着林与鹤的眼睛,缓缓道。 “因为我被拯救过。” “被一个人支撑着,度过了这么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  林与鹤:给你拯救的体温,总会再捐给某人 陆难:?来试试体温? --- 本来想在鹤鹤那句话断章的,因为想写“不要相信别人能拯救自己”,不过想了想还是多写了个陆难的回答,甜一点。 陆叔叔能一句话变甜,也可以一句话变黄(推眼镜 求留言030 86、086 林与鹤是真的没有想象到这个回答,他听完还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谁?” 等林与鹤看清陆难望着他的目光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自己这句话问得太傻了。 但陆难还是认真地给出了答案。 “你。” 林与鹤哑然。 一直坚信的不可能忽然被人举出了活生生的例证,他一时难以消化,理解时也艰难。 他固执己见太久了。 陆难并没有着急催人回应,他伸手从林与鹤手中接过了用完的毛巾,转身去打了个电话。 林与鹤站在原地愣愣地听着男人平静地吩咐助理送东西过来,一时尚未能回过神来。 没多久,门铃就被按响了。陆难走出去,端着一个瓷盅走了回来。 瓷盖掀开,清甜的香气飘散开来。 是雪梨的香味。 “来喝一点。”陆难说。 林与鹤刚吐完,胃里空得沉甸甸地疼着,胃口也不怎么好。不过雪梨汤清甜可口,正好可以清口,并不会让人觉得腻,还让空落落的胃部熨帖了不少。 林与鹤喝了小半盅雪梨汤,不多,但比喝之前舒服了不少。 他原以为陆难还会继续和他谈刚刚的事,但并没有,男人只是伸手把瓷盅接过去,几口喝完了剩下的一半,并没有多说什么。 林与鹤去冲了个澡,吹干头发出来,听见陆难说。 “再休息一会儿吧。” 林与鹤白天已经睡了很久,不过还是依言上了床。他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身体的习惯却比他想象中强大得多,贴着熟悉的体温,他很快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过了那一天,林与鹤的情绪已经缓和了许多,再加上充足的休息,他的状态已经基本恢复了。 醒来没多久,他就接到了耿芝的电话。 昨天陆难已经给耿芝发过消息,但耿芝还是不放心,一大早就打了电话过来。 “没事了。”林与鹤说,“休息完已经好多了。” 他带着歉意道:“昨天吓到你了。” “没事就行。”耿芝听见他的声音和语气就松了口气,“再多休息会儿吧,今天记得去医院做个复检。” “嗯。” 林与鹤应了一声,想起了什么,又问。 “上次的视频还好吗?” 他说的是上次那两个只有手出镜的短视频。爆款视频总会引起各种议论,林与鹤只在刚发那两天看了看评论区,之后就没有再去检查,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差错。 “没事,那边我看着呢。”耿芝说,“有问题再和你说,你安心休息就行。” 两人聊了没多久,卧室门口就传来了一点动静。林与鹤抬眼,就见陆难站在门口,屈指敲了敲房门。 “该去医院了。”他说。 林与鹤点点头,挂了电话,和陆难一起出去了。 今天就是做个复检,不复杂,很快就结束了。林与鹤留在会诊室里听医生说注意事项,陆难则拿了单据去缴费。 “要加强锻炼,规律作息。”医生说着,看了看林与鹤,“你是昨天过呼吸昏迷被送过来的那个吗?” 林与鹤点头。医生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说:“我记得你。” 他又指了指门口,说:“还有那位昨天陪你来的家属。” 医生显然对陆难记忆深刻:“我听你家属说,你三年前做过支气管手术,手术很成功,术后恢复也很不错,但你之后依然无法适应运动项目,直到今年才开始慢慢锻炼。” 林与鹤愣了愣。 他的情况的确如此,只是他没想到哥哥对此会了解得这么清楚。 “这种情况明显有心理层面的原因,”医生说,“加强锻炼是对的,可以循序渐进,慢慢来。” 林与鹤咬着唇点了点头。 医生四五十岁的年纪,说话偏慢,带着一种老师特有的教导口吻,和林与鹤的导师很像。 “其实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我们提醒病人,因为很多人都不觉得心理因素会有这么大的影响。” 医生又道。 “会主动这样提出的很少,家属能意识到这一点挺难得的。” 医生低头吹了吹保温杯飘出的热气,道:“年轻人,多出去跑一跑总是好的。” 林与鹤点头:“谢谢您。” 他们聊完,陆难也回来了。男人又问了几个饮食、锻炼方面的注意事项,才把林与鹤领走。 出了医院大楼,两人一同上了车。林与鹤被柔软的围巾严严实实地裹着,半个下巴都埋在了围巾里。他盯着眼前的椅背,若有所思。 最后还是身旁的男人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怎么了?”陆难伸手把他的围巾掖了掖,问。 林与鹤说:“刚刚……医生和我聊了聊。” 他把两人对话简单复述了一下,顿了顿,问。 “哥哥,你为什么能做得这么好啊?” 和林与鹤那乱成一团迷雾的感情思路相比,陆难的笃定和周到就像是一座光芒耀眼的灯塔。 陆难的声音却很淡然。 “你教我的。” 林与鹤微怔,他眨了一次眼睛的时间,鼻尖上忽然一热。 男人不知是什么时候俯身过来的,气息已然将他周.身侵占。 低沉的声线,和着轻吻,一起落在耳畔。 “小林老师教得好。” 林与鹤的耳尖有些发烫,不断轻眨的眼睛里也浮现出了一层薄薄的水光。 气氛逐渐升温,就在林与鹤迷迷糊糊间逐渐放松警惕的时候,一阵铃.声忽然响起,猛地拉回了他的神智。 林与鹤明显听见耳边的气息一滞,男人低低地“啧”了一声。 听起来明显不怎么开心。 不过林与鹤也在意不了这么多了,他匆忙拿出手机,接起了电话。 “喂?” “鹤鹤,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是沈回溪。 他家就在燕城,放假时间长了闲得慌,就给林与鹤打了个电话。 “下周有个新的滑翔俱.乐.部要开,你来玩吗?” 林与鹤道:“我快回去了,就这几天。” 假期已经到了尾声,原本他也计划等祭日之后就准备回去。 他又和沈回溪聊了聊滑翔的事:“不过我之前没接触过这个,不太会。” “没事,本来就是去玩的。”沈回溪说,“那边会有专业教练带着的,直接过去就行。” 沈回溪一向很热衷这类室外运动,他之前也没少邀请舍友们去,只不过祝博有点宅,甄凌又恐高,而林与鹤之前怕身体撑不住,一般只去观摩,这半年来他才慢慢开始亲自参与,沈回溪叫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哦对了,陆三少也会去。”沈回溪说,“他昨天刚回燕城,到时候我们一起吧。” 林与鹤应了下来:“好。” 他们约好了一起,又聊了几句,才把电话挂掉。 林与鹤挂掉电话,就听一旁的男人道。 “你们要出去玩?” “嗯,”林与鹤道,“回溪说想一起去玩滑翔伞。” 陆难问:“去哪儿?” 林与鹤说:“就在香山。” 陆难皱了皱眉:“安全么?” “香山的高度不太适合滑翔吧。”他道,“你想玩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去勃朗峰。” 那都要跑到阿尔卑斯山去了。林与鹤摆手,说:“没事,我和朋友去就行,挺方便的。” 陆难看了他一眼,下颌微微绷紧,忽然道。 “可我想和你去。” 林与鹤一怔。 他被这直球砸得懵了一下,反应过来才听见自己说:“那、那我们可以一起。” 林与鹤还没从“哥哥在吃醋”这个事实中回过神来,直直地盯着人看,等陆难问他“怎么了”的时候才被唤回意识。 他诚实地说:“没什么,就是觉得……哥哥好可爱。” “真的吗?” 陆可爱表示不信,非要林与鹤证明给他看。 以至于林与鹤下车的时候,腿都不由有些发软。 林与鹤没有先回别墅,而是单独去了一趟老院,他去把院子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还把之前编小猫剩下的马莲草整理了出来。 草不多了,他随意抽了几根编着玩。 没多久,院门就被人轻轻敲了敲。 陆难站在门口看他。 “宁宁。” 林与鹤抬头看他:“怎么了?” 他以为陆难担心自己独自在这儿待得太久,正想说没事,就听见陆难说。 “有时间吗,有些东西想给你看。” 林与鹤把草收好,擦了擦手走过去:“什么东西?” “在家里的平板上。”陆难说,“外面冷,回室内看。” 两人回了别墅,陆难拿出的还是之前那个平板,林与鹤依稀记得昨天看视频看到一半的场景,他摸了摸鼻尖,有点赧然。 昨天的情绪波动有点太激烈了。 今天不会是要把剩下的视频看完吧? 林与鹤猜着,就见陆难在文件里点开了一个文件夹。 里面存放的全是音频文件。 陆难把平板递给他,林与鹤接过来,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他点开第一个音频,就直接愣住了。 “宁宁,我是妈妈。” 温柔的、再思念不过的声音忽然响起。 “今天是你的……” 林与鹤手一抖,直接把音频点了暂停。 他愣愣地抬头看向陆难,几次张嘴,才终于问出一句。 “这又是从哪里找来的音频吗?” 陆难望着他,神色平静:“不,是专门给你的。” 林与鹤勉强笑了笑,摇着头说:“这个玩笑不太好笑……” “没有开玩笑。”陆难说,“我说过会让你听到。” 林与鹤的思绪一片混乱,他看看陆难,又低头看了看平板。 音频总共有十个,命名都是数字,从11开始,一直到21。 林与鹤的指尖轻.颤,点了两次才让音频继续播放。 “今天是你的十一岁生日……” 是的,没有错。 这就是妈妈临走前为林与鹤录下的生日祝福。 可是为什么哥哥会有这些音频? 林与鹤已经无暇去想了,他点开第二个音频,这也是他听到的最后一个生日祝福。 柔和的女声缓缓流淌出来,与他当年听到的内容一无二致。 林与鹤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点开的第三个视频,这是他十三岁那年,本该听到却永远错失了的声音—— “宁宁,我是妈妈。 今天是你的十三岁生日,宝贝,生日快乐。” 妈妈.的声音温婉轻缓,时隔多年,未曾有变。 她的语气中还带着轻浅的笑意。 “其实我倒是挺希望你听不到这个的,那就说明你今天可能去和朋友们出去玩,自己吃了好大一块甜甜的蛋糕,开心地玩了一整天,回来累得直接睡着了,忘记了录音的事。” 妈妈温柔地告诉他。 “小孩子就应该轻松一点,开开心心去过自己的生活。” 林与鹤怔怔地听着。屏幕上没有画面,他隔着平板看到了对面的陆难,男人沉默地注视着他,伸手过来,轻轻帮他擦掉了不断滴落的眼泪。 音频里,妈妈笑着对他说。 “不管能不能听到,妈妈都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有什么看了能开心一点的东西可以请大家分享一下吗,书,歌或者综艺。 承蒙错爱,谢谢你。 87、087 陆难帮林与鹤擦了一下眼泪,留下一包拆开的湿巾,就暂时先走出了房间。 他没有再打扰林与鹤,让林与鹤能独自把剩下的音频听完。 有些东西丢失得太久,需要时间去慢慢地消化弥补。 直到将近两个小时之后,陆难一直没有听见房间里的动静,才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他担心林与鹤的状况。 不过陆难才敲了一下,屋门就被打开了。林与鹤正站在门口,看起来似乎刚刚准备好了要出来。 青年的状况看起来有一点狼狈,但不算太严重。他的眼眶红红的,不过眼泪已经擦干净了,像是刚刚把情绪收拾好。 陆难垂眸看他,抬手帮人轻轻拨.弄了一下额前的碎发,露出了对方光洁的额头,和那湿漉漉的眼睫。 其实林与鹤的额发并不算乱,他走出来之前应该也整理过了,但陆难还是伸出了手。 对林与鹤,他总会一反常态地多出许多小动作。没有多大意义,可就是想去碰一碰。 陆难低声问:“听完了吗?” 林与鹤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嗯。” 他怀里还抱着那个平板:“妈妈说……” 开口才说了两个字,林与鹤就又没能忍住,掉下了眼泪。 他抬手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想把泪珠擦掉,平静下来继续说。但他才擦了一点,就被陆难握住了手腕。 男人不赞同地看着他,轻轻将他的手臂拉开,将林与鹤带到沙发旁,抽了一张湿巾帮他擦了擦脸。 怀里的平板也暂时被抽.出去放在了一边,陆难看着他,问。 “你听到妈妈想和你说的话了吗?” 林与鹤吸着鼻子点了点头。 “所以,不是你的错。” 陆难伸手帮人将头发梳了一下,散了散哭出的薄汗。 他像哄孩子一样问。 “对不对?” 林与鹤抿紧了薄唇,睫毛颤了颤,又有积蓄的眼泪掉下来。 “乖。” 陆难伸手轻轻把人揽进了怀里。 “想哭就哭出来吧。” 怀里的男孩肩头耸动了几下,低低地长吸了一口气。 陆难胸口的衣服并没有被沾湿,他的腰侧倒是传来了一点轻微的触感。 林与鹤没有再继续掉眼泪,只是伸手,轻轻地抱住了他。 陆难的动作顿了顿,好一会儿,他才低头,吻了吻林与鹤的发梢。 等林与鹤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陆难才把人放开,找了个冰袋过来,用毛巾裹好,给人敷眼睛。 林与鹤缓过劲来,也终于想起来要问。 “哥哥,为什么你会有这些音频?” 陆难的指尖动了一下,食指和中指微微有些发.痒。 这是他想吸烟的征兆。 但最后陆难也没有多做什么,只是淡淡道:“那时候我找了个人,正好住在你们家附近。” 林与鹤十二岁的时候,二十二岁的陆难已经继承了父母留下的股份,情况比之前好转了些,也渐渐有余力能去关注林与鹤。 从那天林与鹤脸色惨白地出门去找被扔掉的磁带时,陆难的人就注意到了这件事,开始暗中帮他一起寻找。 只是吴欣把磁带扔掉之后,又足足训了林与鹤一个多小时,等林与鹤能出门去找时,垃.圾箱已经被路过的垃.圾车清走了。 这些事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年,林与鹤依然记得清清楚楚,他愣了一会儿,揉了揉脸,说:“啊……那时候我把附近的垃.圾桶都翻了一遍,也没能找到那些磁带。” 后来天色实在太晚了,林父出来找林与鹤,先把他带了回去,说明天再去垃.圾站问一问,现在垃.圾站已经下班了。 小林与鹤就只能把希望寄到了明天,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直等到了清晨——十几岁的小孩子原本熬不了夜,没多久就会在不知不觉间睡过去。 可那天晚上,林与鹤一闭眼就会做噩梦,最后他硬生生熬到了天亮。 六点的时候,晨光熹微,林与鹤就想起床去找爸爸,问他垃.圾站有没有上班。但林父和继母睡在一起,林与鹤不能进他们的房间,就只能在外面等着,看着钟表一秒一秒走过,每一秒都漫长得让人绝望。 每一秒都意味着磁带有可能在此刻被毁掉。 林与鹤一直等到了八点半,才终于看见林父从卧室里走出来。 他走过去急着想问可不可以去,却见继母也一同走了出来。 吴欣和往常一样对他视而不见,像嫌弃什么脏东西一样,离着很远就绕开林与鹤走过去了。 但她一出来,就意味着林与鹤不能再和林父提磁带的事,林父也轻声提醒了一下林与鹤,等继母离开后再说。 等两人终于能出门时,已经将近十点了。 那天是周日,林与鹤不用上学,才有时间出门去找,但这点运气并没有发挥多少作用,林与鹤最终没有找到那些磁带,被林父哄着带回了家。 林父要赶在继母回来之前到家。 那些陈年旧事过去太久了,林与鹤已经没有多少情绪,只一心惦念着磁带。 “我当时一直没能找到,”他问,“所以,是在哪儿发现的?” 陆难说:“在垃.圾处理总站。” 在那堆即将被投入已经启动的焚烧炉的垃.圾山里。 他没有多说寻找的过程,只道:“当时找到了那些磁带,我就让人准备去还给你。” “但你一直没有回家。” “唔。”林与鹤说,“我去寄宿学校了。” 因为磁带的事,林与鹤最终被勒令转学去了寄宿学校,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 陆难说:“那些东西最后给了林峰。” 可林与鹤并没有再看到那些磁带。 他隐约已经有了一些预感。果然,陆难道:“但没几天,就被吴欣发现了。” 吴欣发现磁带重新回来之后非常生气,觉得林峰还在惦记前妻,气得和林峰大吵了一架。她直接把磁带摔在了地上,一脚一脚地踩碎了。 最后吴欣还逼着林峰,让他自己把磁带统统从窗户扔了下去。 这些事情林与鹤并不知情,他一直都在新学校里。 “那些磁带扔下来之前已经被扯出来,带子都搅在了一起,很有很多被剪碎了,”陆难说,“所以当时就没能再去还给你。” 陆难的人只能把散落一地的磁带和细碎的黑条带收回来,替林与鹤收好,把被损毁的磁带慢慢修复。 修复的进展并不理想,每盒磁带里面的带子并没有特殊标记,不好重新拼接。即使拼好了,也需要修复后才能重新放出声音。 直到最近几年发展出了影音转存新技术,这些修复工作才渐渐有了新的进展,而直到现在,那些磁带也还没有被整理完全。 “现在总计转录出了十五个音频,剩下的五个还在继续。”陆难说。 当初妈妈一共为林与鹤录了二十个生日祝福,能让林与鹤听到三十一岁,成家立业的时候。 林与鹤看看平板,又看了看陆难。 一时接受的信息量太大,他听着只觉不可思议。 把被剪碎的磁带修好——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但转念再想,如果是陆难,林与鹤确实会相信对方可以做到。 因为陆难为林与鹤做得太多了——他做到了整整100,所以就显得能被看得到的那个“1”平平无奇、毫不费力。 林与鹤愣了很久,才终于回神开口。 “哥哥,你一直在看着我吗?” 男人那双黑沉沉的眼眸注视着他,低低应了一声。 “嗯。” 林与鹤心绪难平,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然后他就听见陆难说。 “私自跟踪你,是我的错。” 林与鹤怔了怔,有些哑然。 面前的男人抬手过来,帮他把冰袋裹紧了一些,重新敷在了眼睛上。 “先休息一下吧。” 这个时候,陆难不想让人着急想太多:“乖。” 他把林与鹤送回了床上,让人能躺着休息一下眼睛。 陆难在床边陪着人,但没过多久,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陆难直接把电话挂断了,回头却见林与鹤自己拿下了冰袋,眨了眨眼睛,对他道。 “哥哥先去忙吧,我没事。” 陆难起身查看了一下林与鹤的眼睛。 肿得不算太厉害,再敷一会儿应当没事了。 他没再坚持,俯身亲了亲林与鹤的额头:“那你多休息一会儿。” 林与鹤点头:“嗯。” 担心林与鹤的情绪不好,陆难去处理工作时,也时不时会出来几次,看一眼林与鹤的情况。 林与鹤的状态还好,休息完吃过晚饭,他还和朋友们聊了会儿天。 陆难路过时,听见林与鹤似乎在和陆英舜聊。 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这么熟悉的。 不过见林与鹤的心情似乎还不错,陆难就没有去多加干涉。 一直等到晚上休息时,陆难才结束工作,从书房回到了卧室。 林与鹤已经在卧室了,陆难一走进来,就看见男孩手里拿着一支用草编成的花,看样子是他刚刚才编好的。 花的花枝是用之前剩下的马莲草编的,花.苞则用了另一种红色的草,除了颜色.逼真,花的形状也很漂亮。 那支花正被林与鹤小心地握在手中,看起来很宝贝的样子。陆难走过去,问。 “这也是要送给妈妈.的吗?” 林与鹤抬头看了过来。 卧室的灯光撒落下来,将男孩温润的脸庞照得如玉般细腻剔透。 陆难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对方清瘦微尖的下颌。 他问:“打算什么时候送过去?” 林与鹤抿了抿唇,把手中的花举起来,举到了陆难面前。 “这是玫瑰。” 他说。 “给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男孩子送你草就是想让你草的意思(。 谢谢昨天的推荐,谢谢所有留言,鞠躬。 88、088 这次换成陆难愣住了:“……给我的?” 林与鹤点了点头。 见对方没有动作,林与鹤还把递到人面前的花拿回来看了看。 “不好看吗?” 他自言自语:“是不是不太像玫瑰?” 话音还没落下,林与鹤的手腕就被陆难握住了。 男人目光沉凝,神情冷肃,复杂得像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好看。” 他望着那支编成的玫瑰,伸手接过去的动作很轻,却也极郑重。 “谢谢,”陆难说,“我很喜欢。” 男人如此郑重其事,倒是让林与鹤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摸了摸鼻尖,说:“我编好了才想起来没太大必要……明明可以直接去摘玫瑰花的。” “其实没什么意义,下次我再找玫瑰花送你好了。” 陆难看着他,并没有反驳,反而低声道。 “我喜欢没有意义的事。” 林与鹤微微一怔。 这话从陆董嘴里说出来难免会让人意外。 陆难却说得很认真。 “那代表你愿意把宝贵人生的一小部分时间,没有理由地花在我身上。” 他俯下.身来,手中握着的草玫瑰盛开在两人之间。 见证着这个温柔的轻吻。 “我想和你虚度时光。” 哥哥最近可能去进修情话十级课程了。 林与鹤想。 但其实好像也没人能教得了陆难。 爱让他无师自通。 那朵草玫瑰被陆难格外珍视地收了起来,第二天,他就找人去对草玫瑰做了特殊处理。处理过程相当麻烦,还要送去市里才能做,因为白溪镇条件不够。 不过处理完之后,草叶就会能被保存很久,原有的形状和颜色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林与鹤看着都觉得有些兴师动众。 花总是会败的,再送新的就好了。 不过来接草玫瑰送去处理的人正好是前些天那位助理,一看到他,林与鹤就想起了那块石头的事。 想想陆难连石头都要搬,林与鹤最后也就没说什么。 不过他记好了,回去之后要在送一束鲜玫瑰给哥哥。 又在白溪镇待了一天,收拾好行李之后,他们就启程回燕城了。 街坊邻居们送来的各种特产已经整理好提前寄回了燕城,三人离开时也还算是轻快。只是他们要走的消息传了出去,镇上非又给几人安排了一场欢送会。 加之为了迎接元宵节,街边已经摆了不少花灯,这欢送会倒也真的颇有气氛。彝族的姑娘们依旧是盛装打扮,载歌载舞,还准备了好多鲜花,送给了林与鹤。 之所以全都送给林与鹤,除了名义上的“老板”身份以外,也是因为三人中林与鹤是最面善的那个,好亲近。 以至于最后林与鹤只是收花都收了好多。 耿芝一眼就看出了那些花里面有不少索玛花,好几次都忍不住想笑。最后直到林与鹤上车时,耿芝才道。 “幸好老板娘够凶。”他拍了拍林与鹤的肩膀,“不然今天可能就走不了了。” 林与鹤一脸茫然。 老板娘? 他正想着这句话,怀里的大把花束就被人接了过去。 林与鹤侧头,就见陆难把所有的花一并交给了助理,让人放到另一辆车上去。 “有花粉。”陆难面无波澜,“对你气管不好。” 耿芝挑眉,一脸“我就说吧老板娘够凶”的表情。 回程的路与来时一样,三人先乘车来到苍山市,然后坐飞机回燕城。 一路奔波又是大半天,到燕城时已经是傍晚。林与鹤本以为会先回去休息,却被耿芝叫住了。 耿芝刚接完一个电话,他道:“我拿到了点东西,有事要和你聊,我们找个地方一块吃晚饭吧,边吃边聊。” 林与鹤看了看陆难,哥哥没有意见,他们便一同去了一家餐厅。 餐厅是本帮菜馆,口味比较清淡,正适合舟车劳顿后的疲惫肠胃。 只不过林与鹤无心饮食,他的心思都被耿芝吸引了过去。 耿芝拿到的,居然是一份病历。 几人刚在餐厅落座,耿芝的人就到了,东西被送来时,林与鹤还无意间瞥了一眼,并没有发觉什么异样。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一沓看似平平无奇的a4纸,居然是二十多年前一份病历的复印件。 等菜上齐,侍者离开将包厢门带好,耿芝才翻开那沓纸。 “这是祝阿姨当年怀.孕时的就诊记录。” 林与鹤愣了,怔怔地看着他。 “我们也找到了当年的医生,和祝阿姨的同事,了解了那时候的情况。” 耿芝敛了笑意,眉宇间的英俊更甚,无声的威慑沉甸甸地压下来。 “起初,祝阿姨并没有备孕计划,她是意外怀.孕的。” 接下来的事病历上的问诊记录就写得很清楚了。 “得知自己怀.孕之后,祝阿姨就没有想过要把孩子打掉。医生也告知了她加重哮喘病情的可能性,是她自己决定要把孩子留下来。” 整沓a4纸是被订在一起的,翻到后面还有另外的病历。 “怀.孕前后,她气管和肺部的状况并没有发生明显变化。” 耿芝把那沓纸推到林与鹤面前。 “小鹤,你应该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意味着祝云瑶的哮喘病情并没有因为生育林与鹤而加重。 林与鹤没有害死他的妈妈。 林与鹤愣愣地翻看着那年岁久远的手写病历,他不知道这理应被到期销毁的病历是从哪个落满了灰尘的柜子里找出来的,也不知道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说明究竟耗费了调查者多少力气。 他只知道有人花尽心血、殚精竭虑。 只为帮他解开一个心结。 “小鹤,你是医学生,大概会更了解意外这个词。”耿芝低声道,“世事无常,可能有些前一天还好好的病人,第二天就突然不行了。生命总会有意外,找不到原因。” “别再把祝阿姨的病归咎于你自己了。” 林与鹤垂头看着病历,看了很久,才有了一点反应。 “……嗯。” 面前的餐碟中被放入了两只剥好的白灼虾,虾仁饱满,肉质紧实剔透。 身旁的默默剥虾的陆难道:“吃饭吧。” 拧结已久的心结不一定能直接解开,但只要能开始。 就一定会有被解开的那一天。 吃完饭,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耿芝回了他的住处,林与鹤则和陆难一起,回到了凤栖湾。 进门开灯,眼前的环境只有一瞬间的陌生,然后迅速被反应过来的身体识别出“家”的信息。 温和的暖意扑面而来,林与鹤摘下围巾,他已经沉默了很久,现在终于开了口。 “哥哥。”他问,“耿哥说‘我们找过当年的医生’,那个我们……是不是包括你?” 陆难刚脱下外套,正在摘领带。他停下了动作,长指勾着领结,偏头看向林与鹤。 “这是你和耿哥一起帮我查的,是吗?” 林与鹤回望着他。 陆难缓缓地摘下了领带,说:“那些病历,是在谢明深医生的帮助下找到的。” 谢明深是林妈妈.的同事,也是有资格证的医生,找起来有效率得多。 他之前一直没有回国,是被谁请来帮忙的,答案一目了然。 林与鹤垂下眼睛,头顶的灯光洒下来,将他长长的眼睫照出一片淡淡的阴影。 他轻声说:“谢谢你。” 眼前稍稍一暗,有人走近过来,随即额上一热。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不用谢。” 还没有脱掉暖和的毛衣,林与鹤就落入了一个更温暖的怀抱里,轻吻一直落到耳畔,陆难总是这样,总喜欢细细密密地亲他,与深吻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 轻吻太密,他迟了半拍才听见耳边的声音。 “……什么?” 林与鹤睁大眼睛看向陆难。 男人并没有重复,只低下头来吻了吻他的眼睛。 但林与鹤还是听见了。 陆难说的是一句法语—— “我的小王子。” 林与鹤想起自己送人的那支草玫瑰。 他小声问:“那你是我的玫瑰吗?” 两人距离太近,光照下的视线也恍惚,林与鹤隐约看见男人笑了笑,又轻轻来吻他。 “我在b612星球上,永远朝着你的方向生长开放。” 林与鹤觉得,哥哥不是玫瑰。 哥哥是甜玫瑰。 —— 真奇怪。 陆难在旁人眼里,是严寒,是冻冰,是无法接近的利刃和一碰就会流.血的硬棱。 在林与鹤眼里,他却是玫瑰,是陆可爱,是有一点凶但从来不会发脾气的老板娘。 感情真是最古怪的滤镜。 —— 晚上林与鹤很早就上了床,但因为暖身体的事情,他真正睡着时已经不早了。 醒来时床上已经只剩了他一个人,林与鹤声音含混地叫了几声“哥哥”,没有人应。 哥哥去上班了吗? 昨晚的温暖尚未褪去,林与鹤整个人像被泡在温泉里,思绪也还没太清醒。他迷迷糊糊地下床走出卧室,去客厅里看了一眼,没有人,不过餐厅里也还没有早饭。 那哥哥应该还没走。 如果陆难出门的话,总会提前把早餐给人准备好。 林与鹤转了一圈没找到人,就朝书房走了过去。 果然,他刚按下门把手推开一条细缝,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动静。 是方木森的声音。 “目前新一批不利舆论主要集中在陆董个人身上,包括原有的‘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妻’一类的传言……” 林与鹤听见就一肚子火。 那些小报又在乱写些什么? 他还没怎么睡醒,想也没想就推门走了进去。 “哪里克妻了?”林与鹤忍不住反驳,现身说法,“我明明还好好的。” 直到走进去,他才发觉不对。 屋里居然没有方木森的身影。 林与鹤一怔。 书房里只有陆难一个人,但他面前的屏幕上却同时显现着数个图像。 其中一个分屏里,正是方木森的影像。 陆难并不是在听方木森的单独汇报。 他在开视频会议。 林与鹤后知后觉地清醒了过来。 他懵了。 摄像头正对着林与鹤的方向,他能看到屏幕上那么多人,所以那些人…… 也能看到他。 林与鹤僵住了。他看见陆难也转过身来,看了过来。 他正忙不迭地想要道歉,却听见陆难说。 “别光脚跑,把鞋穿好。” “……?” 林与鹤显然没想到陆难被打断会议的反应会是这样。 他不由又瞥了一眼屏幕,发现屏幕上的十几格影像一动不动,虽然每格分屏都有不同的人在,但他们似乎都静止了。 这是不是说明那边听不到这里的情况? 林与鹤侥幸地想着,还没能松口气,就听见了方木森的声音从电脑中传来。 “夫人早。” 接着,那些“静止”的影像终于有了动静,众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接二连三跟着道。 “夫人。” “夫人好。” 林与鹤:“……” 林与鹤慌了。 作者有话要说:慌啥,又没有被看到那啥 89、089 率先有了动作的人还是陆难。 见林与鹤一直愣愣地站在那儿,陆难便起身朝他走了过去。 走到门边,陆难弯腰去拿备用拖鞋,动作格外自然。 看样子,他竟是想直接帮人把鞋穿上。 林与鹤这时才反应过来,他哪能再麻烦对方,匆忙接过了拖鞋穿好,低着头说了一句。 “对不起、打扰了!” 然后他就急匆匆退了出来,把门严严实实地关好了。 直到走出书房十几米远,林与鹤的脸还在发烫。 完蛋了。 他瘫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整张脸埋进了抱枕里。 如果这时候有鸡蛋,林与鹤觉得自己完全能用脸上的高温把它煎熟。 这可太…… 太没脸见人了。 林与鹤好一会儿都没能缓过来,他稍稍想转移一下.注意力忘掉这些,耳边就会响起那些接二连三地叫他“夫人”的声音。 天哪…… 他恨自己不能把这段记忆从脑海中挖出去。 直到司机送来做好的早餐,林与鹤才勉强收拾好情绪,把碗筷拿来摆放好。 又过了一会儿,书房那边才传来一点动静。 陆难开完会出来了。 林与鹤盯着面前的粥碗,一直没敢抬头,直到男人的脚步声来到桌旁,他才轻声说了一句。 “哥哥……对不起。” 男人在他身旁停下,却并没有出声。 林与鹤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到回应,忍不住抬起了头。 然后他就正撞上了陆难的目光,瞬间身体一僵。 陆难就这么垂眼看着他,还伸手过来,捏了捏他的耳.垂。 “红了。”陆难淡淡道。 “……” 林与鹤的耳朵更红了。 调戏完,陆难才淡然地收回手,坐在了林与鹤身旁。 “没关系。” 林与鹤还没被安抚到多少,就听见了男人的下一句。 “本来就是夫人,又没有叫错。” 林与鹤差点没把脸埋进面前的粥碗里。 他摇头:“不是这个,是我打扰了你的工作……” “不打扰。”陆难依旧语气平静,“我是老板。” 林与鹤微微一愣。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对方想说的……其实是“我是老公”。 没等回神,下颌上就传来了温热的触感,男人伸手捏住他的下颌抬起,倾身过来。 林与鹤为两人之间转瞬消失的距离睁大了眼睛。 下一秒,他的睫毛又紧张地忽扇了起来。 过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 哥哥今天的漱口水是柠檬味的。 被这么好生“安抚”完,林与鹤老老实实埋头吃饭,情绪这时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吃饭的过程中,他还问了陆难一句。 “哥哥,那些传言是怎么回事?” 上次有流言攻击陆难,还是年前陆英明出事那次,这么长时间过去,怎么又突然提起来了? “有人想阻止我接南湾区的项目。”陆难没有隐瞒,“想从舆论下手,煽动抵制。” “已经在处理了,没什么大问题。” 林与鹤点了点头。 他其实有些担心哥哥,怕对方会在这方面吃亏。 不过陆难已经这么说了,他暂时也就没多问什么。 吃完早餐休息了一下,陆难要去上班,林与鹤也准备要出门了。 之前他和沈回溪、陆英舜约好了一起去香山玩滑翔,临近开学,他们都想趁着最后几天多出去逛逛。 林与鹤和陆难一起出门,车开到最近的地铁站就停了下来。 他下车前,正在用平板看文件的陆难抬头看了他一眼,说:“真的不用送你过去?” 林与鹤摇摇头:“不用,坐地铁可以直达的。” 三人约见面的地方离这并不远。 陆难薄唇微抿,伸手帮林与鹤整理了一下围巾,没有说话。 男人的手指温热,蹭得人微微有些发.痒,林与鹤乖乖任人动作着,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哥哥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林与鹤却隐约觉得对方有一点不高兴。 因为没有和哥哥玩吗? 林与鹤想了想,等陆难将手收回去时,开口道。 “我先去那儿看看,下次我们就可以一起去了。” 男人的动作一顿。 他的目光落在林与鹤脸上,暗沉沉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危险。 “好。” 陆难的声音压得很低,等林与鹤反应过来时,那只本来要收回去的手已经钳住了他的下颌。 “唔……!” 意识昏沉间,林与鹤唯一的念头,就是庆幸前后座之间的挡板已经被升上去了。 但他并不知道,他真正该庆幸的是陆难没有直接叫司机把车开回去。 冬天即将过去,又到了动物……咳,万物萌动的季节。 好不容易把人安全地送进了地铁站,汽车才转头驶向了泰平大厦。 年后的工作依然忙碌,不然陆难也不会一大早就去开视频会议。 工作的间隙,他时不时也会给林与鹤发几条消息,直到临近下班,陆难才有时间给林与鹤打了个电话。 他打这个电话原意是想问什么时候去接人,却没想到林与鹤说。 “我们已经到市内了,在回来的地铁上。” 陆难问:“这么早?” 去香山单程也要两三个小时,这个点回来,说明他们在香山并没有待太久。 “嗯,”林与鹤说,“今天天气不太好,能见度不够,不太适合滑翔。我们听了听讲解,就先回来了。” 林与鹤说话的时候,背景里有地铁报站声,还有另一个人的说话声。 “鹤鹤,这儿有个空位置。” 那是陆英舜的声音。 电话那边的声音小了些,应该是林与鹤把手机拿远了在和人说话。 “我站着就行,你坐吧。” “你还是坐会儿吧,”陆英舜说,“还有十几站呢,你脸色……” 之后又响起了地铁提示音,两人交谈的声音就听不清了。 陆难的指尖点在实木办公桌上,发出了“笃”的一声轻响。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又过了一会儿,林与鹤的声音才重新响起。 “喂,哥哥?”林与鹤说,“不用担心我,我直接就能到家。” “你好好.工.作。” 陆难低应了一声:“嗯。” “注意安全。” 电话挂断,陆难的目光落在手机上。 直到光黑了下去,他才移开视线。 一个多小时后,林与鹤回到了凤栖湾,让他意外的是,没多久,陆难也回来了。 “今天下班这么早?”他好奇。 这还不到六点。 “嗯,不忙。”陆难说。 “香山阴天?”他问,“那儿冷不冷?” “对,还好,没下雨。”林与鹤说,“我们去看了……” 他正想和陆难聊聊今天的事,还没放下的手机忽然振了一下。 林与鹤看了眼手机,对陆难做了个抱歉的表情。 “稍等,我回个消息。” “好。” 两人走进客厅,林与鹤坐在沙发上回信息。 他回了几条,一直在低头看着手机。 “喝水还是雪梨汁?” 餐厅里传来陆难的声音。 林与鹤的心思都在手机上,慢了半拍才道:“……啊?” “水还是雪梨汁,你想喝什么?”男人又重复了一遍。 林与鹤:“雪梨汁,谢谢。” 他说完又开始继续回消息,盯着手机始终没有抬头。 直到脸颊上传来微烫坚硬的触感,林与鹤才晃了一下,猛地抬头。 陆难站在他身侧,手里拿着一罐热好的雪梨汁。 两人的身高本来就有差距,此刻男人站着看他,更显得颇有压迫感。 陆难把雪梨汁递给他,扫了一眼林与鹤的手机,道。 “在聊天?” “嗯。”林与鹤点头,接过雪梨汁抿了一口。 陆难又问:“和谁?” 林与鹤说:“和耿哥。”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个答案,男人脸上高深莫测的表情似乎平缓了一些。 仿佛这答案比他预想中的情况更好一些。 林与鹤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只继续和陆难解释:“我之前不是发过几个和哥哥的手一起出镜的视频吗,那些视频流量一直很好,吸引了不少粉丝。所以最近涨粉比较快,就稍稍有些乱。” 陆难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需要帮忙吗?” “没事。”林与鹤笑了笑,“我自己能解决。” 陆难的团队现在处理香江那边散布的不利舆论已经够忙了,他这种小事没必要麻烦对方。 “热度高了肯定会和之前不太一样,这也是我需要适应的过程。” 林与鹤说。 “不过其实我也没到太红的程度,我舍友做游戏直播,现在已经有五百万粉丝了。” 游戏直播平台的粉丝质量好、活跃度也高,与动辄千万却有九百万是僵尸粉的绿博不同,五百万粉丝的祝博已经是平台的头部播主之一了。 林与鹤在同平台的粉丝数量刚破百万,相比之下就还差一个量级。 陆难却道:“你已经很厉害了。” 林与鹤被夸得弯了弯眼睛,笑着说:“我还是因为.哥.哥的出镜才涨了这么多粉。” 他又把那个小视频调了出来,说:“这个视频好像还真的挺出圈的,今天去香山的时候,三少都说他看过这个。” 陆英舜? 陆难问:“他知道你的账号?” “他之前不知道,”林与鹤说,“三少说是他看到这个视频,把我们认了出来。” 陆难眉心微蹙,缓缓重复道:“认了出来?” “对。” 林与鹤点头,他指了指屏幕,视频正好放到陆难的手出现那一幕。 “视频把你的手表拍进去了,他应该是靠这个认出来的吧?” 陆难没有说话,目光落在那只手表上,眸光微沉。 视频中那只表是年前才送到国内的定制新款,到目前为止,陆难也只在拍视频那天戴过一次。 陆英舜根本没见过那只手表。 第 90 章 090 第 90 章 陆难看得出林与鹤并不清楚这其中详情, 他也没有再和人多说什么。 与陆家有关的事,陆难不愿让林与鹤被波及半分。 这个话题被暂时揭了过去,林与鹤则又继续处理起了耿芝发来的讯息。 这次的舆论风.波, 其实已经发酵过一段时间了。 距离那两个爆红视频的发布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不过因为视频出圈了,后续的热度依旧很高。每天的数据增量别说下降, 连上升的趋势都没有减缓多少。 也是因为一直有大量的人在关注, 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言论也就开始慢慢冒了出来。 会有这种变化并不奇怪,林与鹤的想法也很对——一旦关注度变高,势必会有不同的声音。 最先开始发酵的,就是之前已经在评论区中零星出现过的“只敢露手肯定是脸长得特别丑”的言论。 林与鹤并不需要靠脸吃饭, 事实上,他还有意地在保护自己的**,从未在网络平台露过脸。 这种言论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因此他也就没在意过。 但渐渐的, 说这话的人就不只零星几个了。 被抬杠和被恶意揣摩永远是受关注者无法避免的问题。假如一千个人里只有一个人会产生这种奇葩的想法,那十万人中就有一百个奇葩。 一百个人的声音,不算小了。 “脸长得丑”还只是最初级的挑刺,再之后,就有往更深处批判的言论了。 评论区里开始出现一些阴阳怪气的言论,说木鹤变了, 不好好写字,反而开始演起戏来了。 这个论调讨论最激烈的平台是绿博。绿博是“粉丝”特性最明显的平台,再加上它的点赞和评论排序机制, 很容易被几条评论带起节奏。 没多久, 这些言论就越演越烈,甚至有人依据木鹤近一年来所发内容进行对比, 言之凿凿地说出了“卖号”的推断。 【木鹤卖号了吧?之前发的都是书法相关,现在这是什么东西?故意秀恩爱艹人设?】 【卖号不一定,可能是签公司了吧】 【害,本来以为关注了个正经博主,结果竟然是个想靠卖腐吸.粉的】 【现在的营销团队操作也太刻意了,好歹看看这账号之前的视频风格啊】 事实上,正常人其实很难想象杠精究竟能找到多么刁钻的角度。 评论区里自然也有人对这些话提出质疑。 【什么玩意,发个日常视频就是卖号了?那你昨天吃中餐今天吃西餐是不是还变人种了?】 【木木之前也会分享一些日常啊,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前几天木木最新发的那条还是写字视频,哪里风格变了?】 结果又有人抬杠。 【说明雇的人到期了呗,这还不明显吗,一次性合作】 相关的争论让这条绿博在发布近半个月后,每天依然 有上千条新增评论。还有人跑到木鹤新发的视频下面询问,甚至有人私信去问木鹤有没有卖号。 林与鹤原本没怎么在意这些,他发视频只凭兴趣喜好,用不着别人来指手画脚。但这次之所以会惊动耿芝直接来找他谈,却是因为接下来的发展。 事情已经变了性质。 变化的原因是一个和林与鹤同领域的博主,这天忽然发了条绿博。 【不绿的付草V:服了,这年头居然还有人有胆量拿水货冒充Cartier的,国内这春节都过去了,还当人家巴黎法务部在放假啊?】 这条绿博发的是粉丝可见,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内涵意味十足。粉丝们都被勾起了好奇心,纷纷猜测起付草说的是谁,评论区里相当热闹。 付草在绿博上有近百万粉,也算是手写领域的知名博主了,而且他平时经常会发一些日常内容,从不经意间显露出的背景、配件来看,似乎家境相当殷实。 之前不少传闻说他有百亿身家,他的粉丝们也都自称“付(富)家子弟”,直接叫他“老板”。 这样一个博主来鉴定奢侈品的真假,自然相当有说服力。粉丝们开始好奇他说的人究竟是谁,评论区里满是各种猜测。 其中有一条的语气很笃定 【老板说的这是某位手模博主和他的手表哥吧[推眼镜]】- 这条评论发出的时间并不算早,但很快,它就直接上了前排。 因为这条评论被博主点了赞。 评论区本来就很热闹,看到这条内容的粉丝们也纷纷反应了过来。 【是不是那位卖了号的某人?】 【手模博主哈哈哈笑死,没办法,字写太丑,靠手来凑】 【我看是鸡爪博主吧[开心]】 付草的活粉不少,再加上这绿博的内容本来就很有八卦看点,没多久,这条粉丝可见的绿博就被各大营销号截图发了出来。当天下午,#付草#就上了热搜。 营销号可比付草直白多了,直接打上了木鹤的大名,紧接着没多久,#木鹤假表#也跟着上了热搜。 木鹤的评论区很快就被阴阳怪气的付草粉丝和热搜点进来看热闹的路人弄得乌烟瘴气,几乎没法看了。 所以林与鹤才收到了耿芝的提示。 不过耿芝也没让他多看。 【耿力量:你先不用回应,这事我来处理。】 反正绿博的日活比快抖低不止一个量级,而林与鹤这两个视频的真正爆火其实是在快抖。付草这事就算在绿博上吵翻了天,对林与鹤也无法造成多少影响。 林与鹤应下来,回了句辛苦。 不过他也有些意外。 【林:他怎么突然针对我?】 林与鹤之前都没听说过这个付草,他学业忙,后来又忙着结婚,上网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耿芝回得很干脆。 【耿:酸你呗】 【耿:这个绿草最开始是绿博起来的,后来快抖扩容,他也把账号同步到了快抖,但一直没起来,两年多了,快抖粉丝才七八万,最后又回去主营绿博了】 【耿:他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之前评论里那些爱找事的id就是他的铁粉】 林与鹤倒是真的不知道这些。 他平时发动态的频率都很低,至多挑几位粉丝回复,并不会翻太多评论。 事实上,林与鹤对身边最亲近之人的感情都还处在亏欠状态,就更理由因为网上的事情生气劳心了。 【耿:我已经收集好证据和截图发给律师了,最多两天他就会受到律师函】 - 林与鹤好奇。 【这样能告他吗?】 【耿:怎么不能?绿博早就实名了。】 【林:但他没直接明说是我吧?】 【耿:他点赞了不止一条知名是你的评论,还回复过这么说的人,这些都能当证据】 林与鹤表示涨了知识。 事情的后续交给耿芝处理,林与鹤就没再多担心,晚上他还去书房,和处理工作的陆难一起待了很久。 他已经越来越习惯这种生活了。 现实生活的充实是林与鹤不怎么在意网上流言的原因之一,而另一方面,他的分心也有陆难的缘故。 和那些大规模、有组织地针对陆难的污名化攻击相比,林与鹤收到的那些评论都只能算是过家家级别的小打小闹。他完全没能想到,被.操纵的舆论居然会有这么强势的颠倒是非的能力。 而且那些攻击早已不再局限于香江小报,逐渐蔓延到了内地的媒体。 林与鹤甚至在自己的朋友圈里看到了对泰平集团的质疑。显然,这是步步深入的计划。 但让他最不能理解的是,这一切的起因,居然只是对陆难的莫须有的指责。 晚上在书房时,陆难一直在忙,和他下午所说的“不忙”并不太符合。林与鹤没有打扰他,转而去问了一下方木森。 陆家不是在香江吗?为什么能影响内地的舆论? 方木森也在忙,过了好一会儿才回他。 【方:你发的那几个链接,发布的媒体背后都有香江资本】 陆家发展多年,积蕴尚存,能影响的不只是明面上的航运产业。 林与鹤既没学过经济也没有学过传播,他实在不够专业,并不懂这些。 方木森安慰了他不用担心,但林与鹤之后再看书时,却还是不知朝书桌前工作的男人看了多少次。 但让林与鹤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却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耿芝准备用法律手段处理付草的事,不过律师函还没下来,却有另一位博主出来说话了。 这位并不是手写相关的博主,事实上,他连个固定的直播账号都没有,绿博的动态更新也有一搭没一搭的。 他唯一被 坐实的标签就是——有钱。 这位叫游浅的博主十条绿博里面有八条是转发的车、表、房子,原创度并不高,但每条绿博下面却都有数千条评论,内容基本都是,“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 事情发生在#木鹤假表#这个话题上热搜的当晚,游浅在一个职业主播的房间里打游戏,正好有好事的弹幕提起了假表热搜的事。 游浅喜欢收藏名表的事众人皆知,然后就有不少人问游浅,那表是不是水货。 正好在等匹配,游浅就切出去看了一眼传得沸沸扬扬的“假表截图”。 他看了一秒就道:“我靠。” 主播问他:“咋了?假的?” 游浅:“假个屁,这表盘上不就是我上回想要的那批蓝锥石吗,结果那经理说蓝锥石都被人定了,还让我等明年排队。” 主播惊了:“还能有人让你排队?” 弹幕里也惊了。 【这表是真的?!!】 【但是我看锤他的人说Cartier根本没这个款式啊】 游浅:“这定制款。” 【……】 【我又被贫穷限制了】 【兄弟们把有钱打在公屏上!】 游浅又盯着图看了两眼,吐槽。 “我靠这人真狠,蓝锥石镶了两圈,怪不得一年的产量都没了。” 他之前想订的是vvs顶级蓝锥石,结果被人抢先一步,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游浅直播是在晚上,第二天一早,这事就直接上了热搜。 这位可是实锤的有钱,不可能被买营销的那种,他说的话,就相当于直接把付草给锤死了。 不只是绿博,游浅这段直播视频还上了快抖的热搜,一时间,木鹤被重新推上了风口浪尖,他先生的真实身份也引发了大家巨大的好奇。 大家都想知道会戴这表的人多有钱,也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会让游浅排队等。 网友们的力量是巨大的,不少人当真开始搜索起了这只手表的讯息。 其实这种事并不好查,因为一般来说,越是资产丰厚的人就越会注重**,像游浅这样公开露面的二代并不算多。 而且游浅年轻,许多人猜测戴这表的人肯定和游浅不是一代人,要不是视频里露出的手臂皮肤,他们大概都要猜是五六十岁的人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真正被查出来的手表主人,却并没有比游浅大多少。 而从开始查到出结果,总共才不到一天时间。 这事说来也巧,和蓝磁石、名表相关的讯息其实并不多,但就在不久前,香江媒体却对此有过大篇幅的报道—— 【陆大少新取手工表,估值近90000000】 而这位陆大少,正好身处内地,说起他的名字,或许还会有人感到陌生,但提起泰平,却几乎是无人不知。 大家都惊了。 泰平集团董事长? 所以他和木鹤是一对? 好奇的网友们再去香江媒体上翻陆大少伴侣的新闻,然后就看到了铺天盖地的耸人标题。 【结婚四月,陆难夫夫从未公开露面,婚姻恐名存实亡!】 实时播报寻找进度的短视频下面,评论区里众人都无语了。 【是,没露面,露了手】 【只露手就把半个快抖秀了一脸】 热评第一则是。 【名存实亡?!亡什么,这都下海帮老婆拍小视频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难:想拍名副其实的小视频。两个小时起步那种。 第 91 章 091 第 91 章 游浅在直播时鉴定手表真假的消息刚传出来, 付草就连夜把那条粉丝可见的内容给删掉了。 其实这条内容删掉也没什么用,相关信息早就被各路营销号发过很多遍了,顶多是让那些骂付草的评论换个地方而已。 但付草删的内容不只是这一条, 他还把之前发的不少带照片的绿博都删掉了, 又设置了半年可见。 他的动作倒是很迅速, 不过众所周知,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 那晚游浅直播时, 看的不仅仅只有木鹤视频中的手表截图。还有好事的网友,把付草晒在绿博里的手表照片也发了上去。 毕竟这热搜的起因就是付草跳出来鉴定假表,既然他鉴定错了, 那他自己的表也值得考证。 游浅看付草的照片时也只花了两秒,就道。 “什么玩意, 这又是啥?” 游浅根本不知道付草是谁, 他哪有兴趣关心这种小网红。 “你们给我发试戴图干嘛?” 主播已经从弹幕里简单了解了经过,他说:“这是说上张图是假表的那人发的,大家想让你看看这支表是不是真的。” - “表可不是真的么,这就是商品试戴图啊, ”游浅说,“华金区那店长找模特拍的, 给会员介绍新品的时候用的就是这张。” 弹幕一片哗然。 所以这人根本就是盗图晒表吗? 主播也无语了:“这哥们儿真行,他咋不拿淘贝的图当自己的。” 这事一出, 就有不少人开扒付草。而付草这着急删绿博的架势,也让他“百亿身家”的人设一时变得岌岌可危。 但这还不是结束。 第二天下午, 大城律师事务所在绿博上贴出了一张律师函。 被起诉者账号id:@不绿的付草。 受木鹤委托,事务所正式向付草提起诉.讼。 评论区里满是惊叹和大快人心的欢呼。 【卧.槽木鹤好刚, 昨天还想他怎么一直没出来,今天就发律师函了】 【法庭见!!!】 【就这么正面刚才爽嘛, 暗搓搓内涵也太丢人了,谁对谁错交给法律呗】 还有歪楼的。 【我靠大城……这可是十大律所之一啊,牛逼】 当然,评论区里也不是没有其他声音,尤其是一些不安分的付草粉丝,还在阴阳怪气。 【这年头谁还没收过几张律师函啊?】 不过显然,比起粉丝们的坚持,付草要心虚得多,最后他都直接把绿博清空了。 要不是因为认证过黄V,恐怕他会直接销号跑路。 但律师函已经发出,跑路也没用,尤其是付草还做过认证,就更方便律师事务所从绿博公司拿到付草的本人资料。 而且付草清空绿博的举动其实也没有多少用处 ,他之前发过的内容早就被人截图了。 网上有个社区叫红A,里面基本都专注于分享关于各平台网红的八卦,这次付草和木鹤的事也有不少人在吃瓜。 而红A很快发挥了自己的专职特长,游浅说付草晒表是盗图的那天晚上,红A就有帖子顺着付草的绿博照片扒出了不少东西。 【吃瓜吃到的东西越来越好玩了,这个付草照片里晒的高档红酒也是假的啊 回复:231】 【绿草最全截图!来找找有几款假货(更新:数目已超十)回复:611】 这些八卦贴在整理后被搬到了绿博,很快就转发破万,锤死了付草虚假炫富的事。 而除此之外,付草那经常被粉丝们吹的“高颜值”也现了原形。 付草之前发过不少照片,大多数都是那种遮一半脸只露眼睛或是露手露锁骨的图,正面照很少。 不过他也发过几张全脸照,一直被许多粉丝夸着说神仙颜值。 结果,有人翻到了付草之前在快抖开直播时的视频。 视频中付草露了正脸,很明显可以看出妆容的痕迹,还有精心的打光,但即使如此,他的长相也完全和“好看”这两个字扯不上什么关系。 最戏剧性的是,在直播一开始,摄像头刚打开的那两秒钟,快抖的滤镜没有反应过来,屏幕上就直接呈现出了付草的素颜。 两秒钟之后,美颜滤镜才开始起作用。 因为付草在快抖的号一直没有做起来,他的这次直播也就没多少人关注——实话说,其实就是因为太糊才没有翻车。 不过这次的事情一出,付草的直播视频被翻了出来,而那两秒钟前后的变化对比,直接被截成动图做成了表情包。评论里已经笑疯了,纷纷称赞起快抖的滤镜实在给力。 再对比一下付草自己发的精修自.拍,这差距就更明显了,几乎看不出是同一个人。 这次,付草倒是真的达成了之前梦寐以求的出圈热度。 只不过出圈的原因是他的照骗对比太惨烈。 吃瓜群众们纷纷表示——原来百亿身家是假,百万修图才是真的! 付草这事的变化太过迅速,林与鹤都没来得及关注,风向就已经完全变了。 他的认知还停留在要发律师函的阶段,去询问耿芝进展时,耿芝也让他不用再操心,已经没事了。 林与鹤担心更多的,还是陆难那边的状况。 不过网上针对木鹤的言论也没有立刻停歇,还有人非要把脏水也泼到他的身上。- 【付草是照骗,木鹤就一定好看了吗?说得跟谁比谁高贵似的】 【要是长得好看的话早该发照片了吧?】 【说句实话,现在的网红,不露脸的肯定是丑得没法见人……】 之前那些“只敢露手一定是人长得丑”的言论也被再度翻了出来。 【早就有人提这事了吧,木鹤这么久都没出 来澄清,那不就是心虚吗】 这些评论的事耿芝也和林与鹤说过,不过林与鹤一直觉得没想过要露脸,对这种话也不打算回应。 耿芝知道了他的想法,说会帮忙处理,但才过了半天,耿芝的电话就又打了过来。 “小鸟,你认识何夕社的人?” “什么何夕社?”林与鹤茫然。 “就是快抖上最红的那个汉服文化社,”耿芝问,“你不认识他们的人吗?” 林与鹤否认了,他平时看手机的空闲并不多,知道的几个博主都还是从耿芝那了解的。 耿芝疑惑:“那他们怎么突然出来帮你说话?” 林与鹤对此事一无所知,还是耿芝和他解释了一遍。 就在半天前,粉丝数量超过千万的何夕社忽然发布了一条动态—— 【还记得那个侧脸小哥吗?没想到他居然是书法博主@木鹤!看这手!】 和这话一起发出来的还有一个视频。视频是由两段短视频拼接在一起的,前一个是街拍视频,一个清隽的年轻人站在书架旁安静地看书,书店的柔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完美挺秀,漂亮地简直不似凡尘之人。 只是随意抓拍的一段视频和惊鸿一瞥的侧脸,就足以让人惊艳沦陷。 而后一个视频则是木鹤自己发布的那条“不是朋友,是我先生”。视频只放到一半就停下了,屏幕上那只修长白.皙的手被静止放大,手腕上的一处浅红痕迹被特意标出。 而在前一段视频里,那个安静看书的美人手腕上,也有着一模一样的痕迹。 视频的最后是两张手照的对比,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的确是同一个人。 这个新视频发出去5个小时,已经有了百万点赞,也直接登上了当日的播放排行榜。 林与鹤这半天没有刷快抖,因此也就没看到这条艾特,他在耿芝提醒后去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的消息又被刷爆了。 幸好他没开消息提醒,不然估计手机会直接被震坏。 耿芝简单和他说了一下,原来第一段视频是何夕社两个月前拍下的,当时只做是街拍视频,加的话题也是#你见过最好看的素.人帅哥#之类的,但因为视频中的青年太令人惊艳,这条视频足有近千万的点赞,红遍了大半个快抖。 即使何夕社在评论里说了请不要去打扰小哥哥的正常生活,这段视频还是被流到了各个平台,大家都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位小哥哥更多的照片。 而直到现在,这个视频也还是何夕社点赞数最高的视频前三。 因着发的时间更早,那条视频比木鹤的出圈视频热度还高一些。 而林与鹤对此并不知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凭一个侧颜爆红过一次了。 耿芝问:“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他们刚刚通过商业邮箱联系了我,语气特别热情,说和你见过,想找你合作,但被你婉拒了,这次看到你也有账号才艾特了你。” 以何夕社的粉丝 数量和视频热度,在快抖完全可以算是头部KOL了,他们会这么主动地联系,实属难得。 说到热情,林与鹤隐约想起了什么。 “找我合作……是不是一个女生和一个男生?” 耿芝道:“他们说那次是两个人和你见的面。” 那就是了。 林与鹤回想了起来,这居然是那次他在书店里遇到的人。 那天是陆英舜送陆琪琪去机场,和林与鹤打电话时,陆琪琪冲出来骂了林与鹤。然后林与鹤去了三古里的西西弗书店,等陆难来接他。 就是那时候,他在西西弗遇见了来搭讪的古风社团负责人。 那次婉拒后林与鹤就把这事给忘了,没想到这次还会再有交集。 “这下倒好了,再有留言说你长得丑也没人信了。” 耿芝叼了支烟,咬着烟说。 “现在评论里全是想让你发张照片的,刚刚我这边电话都接了好几个,想找你露脸拍广告。” 林与鹤愣了愣,问:“很多吗?” 耿芝说:“不是很多,是特别特别多。” 能通过电话联系耿芝的,都是之前合作过的甲方,积极来表达合作意向的已经不在少数。而木鹤的商业合作栏里留的联系方式是耿芝的邮箱,现在新来的合作方只能通过邮件联系耿芝,他的邮箱早就被挤爆了。 怎么说呢,在现在这个网络高度发达的社会,真是美人难藏。 不过耿芝知道林与鹤不想露脸的态度,就直接说都推掉了。 至于何夕社的视频红了之后,林与鹤的正常生活可能会被打扰的事,耿芝倒也不是太担心。 这种事陆英隼肯定会处理的——尽管现在依然看那男人不是什么好鸟,耿芝却也清楚对方对林与鹤的态度。 事实上,这次有关木鹤的舆论风.波其实也牵扯到了陆难本人。 蓝磁石定制手表的主人身份被扒出来之后,也有不少人还在继续搜他的相关新闻。 毕竟这位董事长这么年轻,又如此英俊,气势凛冽,会被关注也并不奇怪。 只是内地新闻中有关陆难私人的信息并不多,而香江媒体又都是一边倒地在说他多么残酷冷血,毫无感情,看得多了,难免会让人有一种错乱感。 这种人真的会为伴侣去拍那种秀恩爱的短视频吗? 再加上陆家的男人在情场上一向沾花捻草,经常和多人纠葛不清,那些未婚先孕、婚后劈腿的新闻更是如同家常便饭,让人见怪不怪,连陆老爷子自己现在都同时有着一妻两妾。 从这样的家庭中.出来的男人,很难让人对他不产生怀疑。 其实无论是哪儿,网络上都多得是不盼着别人好的人。没多久,就有新的风言风语传了出来,说和陆难结婚的也许并不是木鹤。 【新闻里只说陆难和同性结婚了吧,又没有具体资料,谁知道是不是木鹤?】 【我觉得吧,那些说婚姻名存实亡的消 息不一定就是假的……】 【对啊,和原配名存实亡,和木鹤秀恩爱,这又不矛盾】 不过占绝大多数的还是相信两人感情的人,网友们又开始翻找香江.的娱乐八卦,搜寻有关两人的报道。 但即使是号称无孔不入的香江媒体,竟然也没能拍到过陆难伴侣的正面。 看得出来,这位陆董的伴侣的确被保护得很好。 不过毕竟两人的婚礼是在香江举办的,尽管没有新人的正面照片,掘地三尺的小报们还是远远拍到了一些同框的背影。 照片上无法看清本人的相貌,但隐约可以看得出被拍摄者的身形,那人修长清瘦,被拍到的其中一身衣服还正好与何夕社视频中侧脸青年的外套一模一样。 而就在同一时间段的偷.拍照片中,陆难也穿过那件外套的同款——除了颜色、尺寸有所不同。 俗称——情侣款。 这基本上就已经是实锤了。 随着何夕社那条新动态的发布,又有不少人被吸引着关注起了木鹤和他的先生,被搬运过来的这些新闻截图也纷纷获得了不少热度。 【所以人家就是一对呗,说劈腿找小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啧,自己做三做惯了所以看谁都是小三?】 【现在想找漂亮小哥哥的门槛已经这么高了吗??】 【我酸了,我没有钱,也没有男朋友[柠檬]】 还有人直接嗑起了CP。 【靠,明明只有背影,为什么我越看越觉得他们好配……】 【这个同框对比也太……啧啧,最欲体型差?】 【我已经准备给泰平投简历了,请问进公司可以获得近距离嗑CP的机会吗!】 这些动态,林与鹤还是从耿芝那里得知的。 对陆难的消息,耿芝也一直有在关注。 实际上,耿芝并不只有林与鹤经纪人这一个身份,他自己名下也有上市公司。所以耿芝对那些针对陆难的舆论攻击看得很透——那可不像是无缘无故骂着玩玩的,这本质是商业攻击手段,是涉及利益争夺的真刀真枪,和木鹤遇到的舆论风.波性质并不一样。 耿芝一点都不想让林与鹤被牵扯进去。假如陆难真的想用和林与鹤的恋情来转变自己过于冷硬的公众形象,不管他成功还是失败,都会对林与鹤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 就算现在看来舆论势头尚好,但这种事一旦开始,以后就很难再撇清关系了。 耿芝旁敲侧击地问林与鹤:“陆难有说过想和你公开活动的事么?” 林与鹤却道:“没有。” 耿芝皱了皱眉,问:“那他有让你用木鹤的账号发什么和他有关的消息吗?” 林与鹤还是道:“没有。” 他想了想,补充道:“那个牵手的视频也是我主动发的。” 耿芝:“……” 算了。 他还是得接受小鸟六岁就被人拐走过的现实。 耿芝最后决定直接和陆难的团队接洽,处理相关的事情。 林与鹤也只知道耿芝没再继续追问,而是去找方木森了。 不过真正让所有人知道两人关系的事,却并非来自于双方任何一个人。 而是一段长视频。 一个Vlog。 之前何夕社团的人认出林与鹤的手,是因为他手腕上的那片浅色痕迹。 而新的Vlog被分析出来是同一人,也是因为这片浅痕。 不只是巧合还是天意,那片因为陆难的离开而永远留在林与鹤手腕上的留置针痕迹,反而成了所有人见证他们爱情的起因。 Vlog是一位id名为“煮菠菜”的五百万粉播主发布的。 这个Vlog已经发布了有一段时间了,几乎是三个多月前发的旧视频。视频拍摄了煮菠菜的一段日常,是他参加舍友婚礼时的纪.念。 视频从煮菠菜抵达香江开始拍起,记录了古朴礼堂中盛大的婚礼,生涩的拥.吻,耀眼的翡翠戒指。 这座礼堂伫立百年,接待过无数或平凡或尊贵的客人,其中有两对新人,相隔三十余年时光,在同一个位置、同一对见证人的祝福下,收获了他们的爱情。 视频还拍了夜场,美丽的伊丽莎白港灯火辉煌,漆黑的夜空中烟花璀璨,这一切炫目光亮,却都不及比肩而立的那对新人耀眼。 镜头中并没有拍到两位新人的正脸,但他们在人群中依旧显眼到一眼可见。 他们迥异又和谐,站在一起,就像是永远。 这条Vlog三个月前发布时就有两百多万的播放量,评论近万条,除了祝福和感慨播主出息了能参加这种土豪婚礼,更多地是对一些细节的惊叹。 视频里有一个短镜头,是两位新人相隔不远,分别在和另外的人交谈,其中一位新人下台阶时没留意,一不小心踩空了,他的身体才刚晃了一下,和他交谈的人都还没反应,他的爱人就直接身手来揽住了他。 有一条弹幕写。 【最全神贯注关注你,才最万无一失保护你】 三个月后,这段视频被重新翻了出来,因为其中一位新人手腕上带着和木鹤一模一样的红痕,而另一位的西装恰好是香江媒体大肆报道过的、陆家大少那件价值百万的高级定制。 视频的评论一天内就从一万涨到了五万。 【现在流行把狗骗进来再杀??】 【Hello??这叫冷血无情吗??娱记的嘴,骗人的鬼!】 【没想到粉上一对CP,从哪个博主那都能吃到糖】 【何夕社来的!】【姐妹我也是!】 【毒唯多年,没想到有朝一日变成了曾经最讨厌的CP粉……】 林与鹤知道这件事时,着实有点懵。 他没想到这种视频都能被翻出来。 接完祝博打来的电话,林与鹤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也给耿芝发了消息,耿芝只 说“知道了,没事。” 林与鹤还是有些心里没底。 尽管这些越来越多的讨论都是正面且善意的,但林与鹤到底不怎么清楚商业上的事,他知道陆难正处在备受舆论攻击的困难时刻,他担心这些变化会影响对方的工作和计划。 所以林与鹤还是想找.哥.哥谈一谈。 已是夜晚,陆难在书房里工作,林与鹤因为要接电话来了客厅,他再走回去敲了敲书房的门,却没有等到回应。 林与鹤推门进去。 屋里没有人。 可能哥哥出去了吧。 林与鹤想着,走到书桌旁,就见桌上放着一个平板。 平板用的是人脸识别,识别到视线,平板就亮了起来,自动解锁。 林与鹤见屏幕亮了,以为有消息,就拿过来看了一眼。 但他看到的却是陌生的相册。 这不是他的平板,林与鹤反应了过来,他和陆难用的是同一款,他拿错了。 这是哥哥的。 意识到这件事之后,林与鹤本该将平板放回去,但那相册里的图片却吸引了他的视线。 图片是截图,上面写着大段大段的评论。 【这两人真的是太绝了!天生一对!!】 【最开始我以为他们只有手相配,后来我发现他们体型也相配,最后我才发现他们一辈子都配!!给我锁死了!!】 不只这一张,林与鹤又往后翻了翻,一张、两张……十几张,全是。 全是这种说他们天生一对、林与鹤看了都觉得有点夸过火的留言。 整个相册,足有近百张这样的截图。 如果不是清楚这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东西,这个平板一定是陆难的,林与鹤都要以为自己错拿成别人的设备了。- 他一不小心手滑,屏幕回到了相册界面。 然后相册的名字就明晃晃地露了出来—— 《说得对》 林与鹤:“……” 作者有话要说:光截图彩虹屁有什么用,截“快开车”的评论啊! 还能有姿势和play推荐呢。 - 所以评论有姿势推荐吗? 第 92 章 092 第 92 章 林与鹤翻着那些截图看了很久, 他越看越觉得…… 说不出话来。 有些评论露骨到林与鹤自己看着都觉得有些脸红,偏偏陆难却把它们全都截图存了下来。林与鹤甚至发现,一些字数多的、夸得精妙的截图还被特意点了图片收藏。 ……足以看得出陆难有多认真地看过这些评论。- 林与鹤都完全不知道陆难是什么时候存下来的这么多截图, 吃完晚饭后两人就一起在书房, 林与鹤一直以为陆难在忙工作, 哪想到对方面无表情地对着屏幕时,居然在做这种事。 正在他心绪混乱的时候, 身后忽然传来一点动静。 书房的门开了 林与鹤回头,就见陆难走了进来。 男人一眼就看见了他怀里的平板。 “抱歉, 我拿错了,”林与鹤干巴巴地解释, “我以为是我的……不小心打开了。” 男人却神色淡然,看起来并不在意:“没事。” 但林与鹤却没法不在意。 他把屏幕朝向陆难, 指了指那些照片,问:“这是哥哥截的图吗?” 陆难依旧很平静, 完全没有一点被撞破的窘然。 “嗯。” 男人的坦然让林与鹤被噎住了两秒, 才道:“……为什么要保存这些?” “说得不错, 就存下来了。”陆难说。 “……” 林与鹤语塞。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 感觉尽管自己对哥哥的认知已经改变了许多, 却还不够。 原来看这些话会让哥哥觉得开心吗? 林与鹤忍不住想。 那之前那么多流言蜚语中伤污蔑, 他也看到了吗? 它们影响他了吗? 林与鹤直直地看着陆难,直到男人走过来,问他。 “怎么了?” 林与鹤不太习惯这种近距离的直视,他原本想挪开视线, 但望着对方, 却又克制着自己停住了。 “我感觉……”他喃喃道,“别人说了这么多, 我却好像还没怎么说过。” 陆难眯了眯眼睛,稍稍低下头来,更近地看他。 “说什么?” 林与鹤张了张嘴,话语已成型,却被害羞阻塞着,难以溢出喉咙。 他的嘴巴实在太过笨拙,说不出话,于是就只能用最直接的方式来表达。- 热的。 两人的身高差距足有12厘米,即使陆难已经低下头来,林与鹤却还是要仰头太高,才能亲到。 他的上身不自觉地前倾,毫无所觉地将自己送到了对方怀中,于是男人一抬手就能圈住他的后腰,紧实有力的手臂和收束的漂亮腰线严丝合缝,将人轻松地箍在怀里。 “唔……!” 林与鹤的 主动只持续了两秒、或者更少,然后就被男人夺去了主动权。 被攻城略地,寸寸掳掠。 每个角落都被细细检查过的酥.麻让身体不由发软,缺氧的迷糊导致林与鹤迟了好久才听见耳边的铃.声。 “哥、呜……” 霸占着他呼吸的男人没有一点要收敛的意味,林与鹤不得不推了推他,才催着对方去听那电话。 “……啧。” 男人虽然放开了他,脸色却阴得厉害。 电话是打给陆难的,他拿出手机按开通话,声线相当阴沉。 “怎么了?” 林与鹤眨着湿漉漉的眼睛,想。 好凶。 电话那边似乎也察觉了陆难语气不好,说话时很小心,声音放得很低。 林与鹤小心地拉开了一点距离,不想打扰对方.工作。 但陆难的视线却还锁定在林与鹤身上,落在那卷翘的湿.润眼睫和艳色的唇.瓣,始终没有挪开。 忽然,他伸手过来,捏住了林与鹤的下颌。 林与鹤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迫仰起头来,唇上被重重地咬了一口。 “唔……!” 林与鹤吃痛,却又不敢发出声音,怕传到话筒里。他眼含水光,看着男人咬完后眼神才勉强缓和了一些,终于开口和手机那边说了几句话。 林与鹤却也没法抱怨。 是他先招惹的。 这个通话持续了足有十多分钟,看得出来商量的事很重要。林与鹤等人打完电话,才问起了自己刚刚要找.哥.哥说的事。 “网上那些消息,会影响到你吗?” “不影响。”陆难很干脆地给了他答案,“还帮了大忙。” 刚刚打来的电话汇报的就是这件事,陆难的负面舆.论多是来源于他过于冷硬的行.事风格,而显然,这次爆出的恋爱新闻让他的形象和缓了许多。 电话打完,陆难也冷静了不少,他低头轻轻地吻了吻人唇上刚刚被咬过的地方,安抚似的。 “这次多亏了你。” 林与鹤却摇了摇头。 这是他早就该做的——本该在订婚后就开始的任务,却因为陆难想保护他,才拖到现在。 只不过陆先生并不许他摇头反对。男人那温柔的表象才维持了没多久,见他不听,就又钳着下颌咬了上去。 林与鹤早就知道了。 哥哥就是很凶。 外界对两人的关注并未停止,爆出圈的新闻的热度往往会持续一段时间。 而关注的人越多,有分歧的可能也就越大。- 虽然绝大部分人都在快乐地嗑CP,但也还是会有人抠字眼,于是就难免会出现一些别的声音。 香江报道中最不缺的就是对陆难的编排,除开那些无中生有的诬蔑指责,小报也热衷于对实际发生的事也进行恶意揣测,比如陆难有钱定制豪表 却丝毫不理会陆家的示好,再比如陆难的婚礼陆家人并未出席,摆明了是陆难不尊重亲长之类的消息。 对陆难的婚事,绝大多数的报道也相当偏颇。甚至还有不少媒体有模有样地分析,说陆难娶一个同性.伴.侣会绝后,他肯定会再找机会要子嗣,以争夺陆家的继承权。 这些媒体言之凿凿,说豪门的公子怎么可能放弃家产,陆难大概是想学陆老爷子,计划不止拥有一个伴侣。 陆老爷子一个正房两个偏室的关系合法,是因为修改前的婚姻制度,现在香江也是一夫一妻制。但媒体却还找出了空子。 报道上说,陆难这次的婚姻关系只在香江登记过,而他还有双国籍,可以去婚姻信息不相通的国外另外娶妻,再与异性生下子嗣。 很多八卦的底线低到正常人难以想象,而且传得多了,还真的有人会相信。因为香江.的律法体.系与内体不同,这些香江新闻被搬运过来后,就有人以此为依据,表示两人的关系根本貌合神离。 【散了吧,要分家产的】 【不是我说,这年头居然还有人信真爱?笑死人了】 【这就是炒人设吧,那个什么木鹤是不是要出道了?】 随着被搬运的香江新闻逐渐增多,这种言论也慢慢多了起来。还有人专门收集了相关截图,发了绿博,转发将近四千多条。 但还没等这个说法传开,就有了新动态 名为@泰平的蓝V账号发布了一张文字稿图片,标题是简单明了的两个字—— “声明”。 声明的字数也不多,只简明扼要地说了三.点。 1、我司董事长陆难先生为燕城户籍。 2、账号@木鹤的持有者为我司董事长配.偶,双方为事实婚姻关系,受我国法律保护。 3、我司法务已针对不实谣言进行取证并准备提起诉.讼。 @泰平的认证是泰平集团官方账号,这个账号的活跃度并不高,上一条内容已经是半年前发的了,粉丝也只有几十万。 像这种拥有多种业务的大型集团,在社交平台上往往会有很多细分账号,比如泰平保险、泰平金融,以及旗下子公司各自的账号等,以针对不同目标受众进行精准互动和服务,不少细分账号会比总公司账号的粉丝更高。 但从权威度来讲,肯定是集团的总账号威信最高。而对这次的传闻,泰平集团居然直接用了@泰平的账号来发布声明,足以看得出他们对这件事的态度。 很快,这条动态就被收入了“当事人回应”的合.集中,评论数量也开始快速增长。 【发生了啥?】【指路@“神仙”爱情,好像是这个号发了造谣新闻】 【这回应也太迅速了……我都还没看到传言就辟谣了?】 【哇,这是泰平总公司的账号吧?】 【替爱人澄清必须上大号!仿佛看到了一位宠妻狂魔~】 【哈哈哈真的很有排面!硬气!】 【上次是律师函这次是声明,干什么都好有底气233,理直气壮名正言顺地秀恩爱啊】 对网上出现了新的磕糖素材的事,林与鹤暂时还不知情,他在忙着去谢明深那里复检。 相隔大半个月,再来这个冷冰冰的医生办公室,林与鹤的心态已经有了变化。 重新用量表做过一次检查,谢明深也明显发现了林与鹤的转变。 “看样子最近状态不错。”谢明深笑着说。 林与鹤点点头,郑重道:“谢谢您。” 妈妈当年的病历,还是谢叔叔帮忙找来的。 谢明深自然也清楚这个寒假发生了什么,他笑了笑,没说什么,只和林与鹤闲聊了起来。 两人又谈了不少有关林与鹤妈妈.的事,气氛也渐渐变得越发轻松。 直到快结束的时候,谢明深才额外和他说了几句。 “宁宁,我做过这么多年的心理医生,可以说,心理医生与其他医生是有区别的。” “除了那些生理病变需要用药物治疗,其实心理医生更多的是在帮忙找出问题,提供协助,而问题的真正解决,其实靠的是病人自己。” 林与鹤沉默了。 他能听懂谢明深对他的安慰和夸奖。 谢明深道:“每个人都会有压力,心理病症也不过是压力的累积,换句话说,每个人都会有心理问题,只是程度轻重而已。” “不必把那些问题想得太困难,有的时候最难解决的不是问题本身,而是对问题的恐惧。” 林与鹤点了点头。 他沉吟片刻,忽然道:“那您也会有问题吗?” 谢明深慈爱地看着他,像长辈看着自己的孩子。 “每个人都会有。” 所以有问题也一样可以当医生吗。 林与鹤沉思起来。 离开研究所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原本林与鹤打算上午自己去找谢医生,但陆难没同意,硬挤出了下午的时间,也要陪他一起。 林与鹤清楚,是因为年前那几次自己在心里咨询过后状态不好,才让哥哥一直担心到现在。 谢医生说,心理治疗的过程是医生帮忙找出问题。陆难并不是医生,但他却同样发现了林与鹤深藏的、自己都毫无察觉的心结。 他用的不是专业知识。 而是爱与在意。 林与鹤想了很多。 愧对妈妈.的心结已经解开了大半,但他清楚,自己还有另一个同样严重的,也是事关哥哥的心理问题。 ——就是他那消极的爱情观念。 林与鹤希望能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他想让自己能早一点,像哥哥爱他一样去爱哥哥。 晚上在书房,林与鹤一直在查感情方面的理论知识,等临睡前回到卧室,他还在平板上看这些信息。 直到洗漱间的门被拉开,林与鹤才闻声抬头。 刚洗完澡的陆难正好从里面走出来。 他没有穿浴袍。 过了春节,天气转暖,虽然现在对林与鹤来说还是穿羽绒服的季节,但对一向身强体壮火力旺的陆难来说,现在已经很暖和了。 暖和到洗完澡只用系一条浴巾就够了的地步。 林与鹤本来只是无意间抬头,却一下子被晃了眼。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停在男人紧实完美的腰.腹线条上,盯在那起伏的腹肌轮廓,挪也没法挪开。 林与鹤的喉结不自觉滚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陆难自然没有忽视他的视线,男人随意地擦着头发,动作间,上身的线条轮廓愈发明显。 他问:“怎么了?” 林与鹤有些犹豫,但他想起自己研究了一晚上的事,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之前他曾经问过陆难,为什么不做到最后。 陆难说,要等他主动。 林与鹤想试一试。 他走到陆难面前,男人已经缓缓停下了动作,垂眼看着他。未擦干的水珠顺着紧实有力的皮肤滚落,明明是湿.润的水汽,却只会让人觉得愈发燥热。 正对着林与鹤的恰是陆难胸口的鹤,林与鹤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展翅的鹤,他抬手,轻轻碰了碰。 平的。 是光滑紧实的皮肤的触感。 往日的凶险疤痕已经被时光抹平,几乎已经看不出曾经的狰狞。 它已经被彻底地治愈了。 鹤再往下,就是明显的沟壑和肌肉轮廓。林与鹤之前没在灯光下仔细看过,新婚那晚也早早被掠去了力气,后来就算暖身子,他也都是被动的那个。 所以直到现在,林与鹤才发觉,除了腹肌,陆难还有异常漂亮的人鱼线,从薄薄的浴巾下延伸出来,明晃晃地诱.惑着人去触碰。 是哥哥说的等他主动,林与鹤一心想着试一试。 所以他就没有停手,继续向下。 手.感越来越好。 是那种只有亲手触碰才能感知到的、无法被想象代替的美好,以至于手掌先理智一步,诚实地抚摸着,不愿挪开。 这是完全超出了林与鹤想象极限的愉悦,是最本能的快乐。 林与鹤隐约觉得自己触碰到了什么。 他专心感受着,继续向下。 动作却忽然被制止了。 一只大掌伸过来,钳住了他细瘦的腕骨,力度失控般地重了一分,惹得林与鹤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他这时才回过神来,听见了耳旁近在咫尺的,喑哑的低沉男声。 蕴着风雨欲来的浓郁危险。 “宁宁,你在干什么?” 93、093 林与鹤眼睫轻.颤了一下,轻声说:“我想摸.摸哥哥。” 陆难垂眼望着他,奇异地仍然保有着理智,甚至还语气平静地问了他一句。 “好摸吗?” 林与鹤的耳尖被烧得有些发红,他诚实地点了点头:“嗯。” 这该死的诚实简直要人命。 伪装的平静到此为止,下一秒,林与鹤就惊呼一声,直接被人一把扛了起来。 “哥……!” 令人晕眩的天地倒转持续了几秒,他就被放在了柔软的床铺上。一声惊呼还没叫完,尾音就被恶狠狠覆上来的动作吞了下去。 明明他们两个穿得都很单薄,却烧出了一片倾海难灭的火。 林与鹤的身体受了惊地僵硬着,没多久,却又渐渐地缓和了下来。他那紧绷的脊背慢慢放软,深吻掠夺了氧气,却为他补足了勇气。 他甚至主动伸手,想去揽住身上男人的脖颈。 只是才刚一动,他的手腕就被人钳住了,紧紧地按在床上。 不容拒绝,不许反抗。 哥哥一直都这样。 好凶。 太过绵长的深吻让林与鹤在料峭的冬夜里罕见地出了层薄汗,急促的鼻息混绕交缠,他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眼睫都湿了,整个人**的,却还是止不住地想往更热的地方靠近。 只是热源没有让他如愿。 唇上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像是吃完吮净后仍不餍足的一点留恋。咬完这一下,压着林与鹤许久的男人就停下了。 他还撑着手臂,退开了一点距离。 林与鹤刚为唇上的闷痛皱了皱眉,空气就忽然涌.入,一瞬间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冷。 不是终于有充沛氧气的满足,而是热度骤然离开后的凉意。 林与鹤迟钝地眨了眨眼睛,看向了身上的男人。 陆难正垂眼看着他,眸光晦暗不明。 男人胸口缓慢却幅度颇大地起伏着,伸手帮林与鹤拨了拨额角汗湿的碎发。 熟悉的温度重新覆上来,让林与鹤不自觉地侧头在那贴近的手指上蹭了蹭。 好暖和。 没有人说话,四周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林与鹤舔.了一下带着齿痕的唇,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见男人额角突突跳动的血管。 他仰头,主动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自己亲了上去。 今天应该可以了吧? 林与鹤想。 但这一次,陆难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夺回主动权,顺势加深这个吻。 他只是用掌心托住林与鹤仰起的后脑,浅浅地吻了吻自己咬过的地方,就把人放开了。 林与鹤视野模糊地看着对方,他能感觉到撑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体温依旧很热,但对方开口时的语气却很冷静。 “宁宁,你想做吗?” 林与鹤只停顿了一秒、或者根本没有犹豫地直接点了头。 他觉得他们之间只差这一步了。 哥哥想做,他也想让哥哥开心,这是两厢情愿的事。 做就好了。 但林与鹤点完头,刚刚还凶到甚至不允许他抬手的男人却没有动,仍然眯着眼睛沉默地看着他。 林与鹤觉出了一点不对劲。 他的呼吸尚未平复,还在小口地喘着气,干巴巴地、有些局促地问了一句。 “哥哥……不想吗?” “不是我不想,宁宁。” 男人额角的青筋还在跳,目光却很平静。 “是你不想。” 林与鹤下意识就想反驳:“我没有……” “我说过,”陆难耐心道,“要等你对我产生欲.望。” 林与鹤有些疑惑,不自觉地蹙眉:“现在不就是了吗?” 看着仍然没有动作的陆难,林与鹤实在不懂。 “现在就是我要求的,和你说的主动有区别吗?” 陆难看着他,眸光沉沉,比夜色更深。 男人沉默地看了他很久,忽然握着林与鹤的手腕向下,按在了一个明晃晃的烫人的地方。 “你说有区别吗?” 开口时,陆难的声音依旧很哑,眼眶里甚至有血丝。 林与鹤愣住了,直到那烫人的热度顺着手掌一路烧到脸上,他才匆忙回过神来,终于明白了哥哥说的“区别”。 差别太明显了。 之前几次其实也是一样的。林与鹤总会被哥哥挑起念想,却并不是最开始就主动。 即使到了现在,他依然比不上那种程度。 还是不行吗……? 林与鹤的眼睫垂了下来,几乎遮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陆难已经松开了他的手,但那触感依旧存留着,明晃晃地提醒着他陆难忍得有多辛苦。 林与鹤吸了吸鼻子,声音很小,灰心又愧疚。 “可是我想,想让哥哥舒服……” 陆难那宛如刀刻的、雕塑一样的冷静神情终于缓和了一些,眼底浮现出一点笑意。 他很低地叹了口气,俯下.身来,亲了亲沮丧的小朋友。 “笨小孩。” 笨得让人心软。 陆难把人搂在了怀里,亲吻温和细密,轻得像风。 “你想顺水推舟让我做,满足我,是吗?” 林与鹤被人抱着,没说话,看起来有一点委屈。 陆难就又亲了亲他。 “我明白你的心意。” “但是不可以把你的选择推给我,宁宁。” 陆难声音平缓,少见的温和,却透露着无可动摇的坚定。 “不行,不可以。” 他什么都会答应,包括去天上摘星星。 除了这个。 “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步,必须要你自己走。” 陆难说“笨小孩”时温柔得能亲出甜味,说这些却又严格起来,寸尺不让。 他们之间有一百步的距离,九十九步的遥远距离已经消失,陆难打定了主意,最后一步一定要让林与鹤来走。 不许逃避,不许撒娇,不许作弊。 陆难一定是个很好的家长,宠爱至极,又有底线。 林与鹤抿着嘴巴想。 他之前也有过近似的想法,结婚之前看到对方的敬业时,林与鹤就觉得陆先生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以后嫁给他的人一定很幸福。 现在他终于改了想法,反应了过来。 嫁给哥哥的就是他自己。 哥哥也只有在对他时,才会是这种家长的模样。 没有继续,林与鹤最后还是被重新冲完澡回来的人抱在怀里哄着睡了,怀抱很温暖,他却没怎么睡好。 林与鹤更加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欠缺的到底什么了。 林与鹤隐约能感觉得到,似乎仍是有一层薄薄的膜存在着,透明却不可忽略,让他无法彻底放开自己。 可等他细想时,却又无法弄清楚那究竟是什么。 只剩最后一步,这种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的阻隔不由让林与鹤有些焦虑, 爱情这件事实在太复杂了。 他无力地想。 读了那么多书还是好难懂。 林与鹤辗转难眠,一夜都在胡思乱想,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第二天醒来,林与鹤有点没精神,去洗漱时,他还发现自己嘴巴里长了个溃疡。 上火了。 早饭的时候,陆难发觉了林与鹤的异样,吃完饭,他就找来了西瓜霜,给林与鹤上药。 林与鹤有些恹恹的,嘴里又疼,实在没什么力气。 但他看着面前给他上药的男人那平静的表情,却没来由地有些气闷。 陆难专注地看着伤口,没有挪开视线,却是直接开口道:“怎么了?” 等药上好,他才松开了捏着林与鹤下颌的手。 林与鹤看着他,没说话,有点气鼓鼓的。 就在陆难打算再问一遍的时候,林与鹤突然探身过来,在人唇上莽莽撞撞地亲了一口。 亲完他就跑了,比小鸟飞得还快。 留陆难站在原地,失笑。 最后,陆难还是轻而易举地在门口按住了意图想逃跑的小朋友。 他心满意足地亲够了,才把人放走。 今天是开学的日子,虽然没有课,但要回学校报到,林与鹤一早就去了学校。 虽然前些天木鹤的事已经传了出去,凭照片认出林与鹤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在学校里,林与鹤收到的多余视线却着实很少。 燕城大学从不缺名人,从国之栋梁到新兴流量,各个领域都有顶尖的佼佼者。学校里很少会出现聚众围观的现象,大家都各忙各的。 医学院就更忙了,在网上出名的事也没怎么影响到林与鹤的正常生活。 开学第一天不忙,大多是些琐事,林与鹤一个多小时就处理完了,还顺便和舍友们约了一起去吃午饭。 去食堂之前,他收到了陆英舜的消息。 陆英舜说有些听课手续想找他问一问,恰好陆英舜也在学校,两人距离相隔不远,他们就直接约了当面谈。 今天气温不算高,陆英舜却只穿了一件印着燕大logo的棒球衫,倒是和陆难很像,不怕冷。 棒球衫白色款的,衬得他的肤色稍稍有些暗,林与鹤多看了一眼,就被陆英舜察觉了,他笑着问:“是不是觉得我黑了?” 林与鹤点点头。 虽然前些天去香山时他已经见过陆英舜,不过那天天气不好,对方穿的也是深色衣服,他就没有注意。 “假期我去邦迪海滩晒太阳了,没想到这么明显。”陆英舜叹了口气。 他看着林与鹤从头到脚严严实实的装备和厚厚的羽绒服,笑道:“你挺怕冷的吧?冬天可以去南半球逛逛,那边天气温和多了。” 两人聊了几句,陆英舜问完手续的事,看了眼时间,道:“你中午打算怎么吃?” “去学五。”林与鹤说。 陆英舜问:“一起吗?” 林与鹤倒是没意见:“我还约了舍友他们,三少想一起吗?” 陆英舜挑了挑眉,笑道:“那就不打扰了,还是下次吧。” 他离开后没多久,沈回溪就走了过来。 “聊完了?” 林与鹤点头:“走吧。” 祝博和甄凌先去学五找位置了,沈回溪刚去完超市,才在这儿等着林与鹤一块过去。 沈回溪提着东西,朝陆英舜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一边和人朝食堂走,一边问。 “鹤鹤,你有没有觉得,三少和陆董很像?” 林与鹤说:“是吧,他们应该是陆家最像的一对兄弟了。” 沈回溪却犹豫了一下。 他想说的其实不是这种。 他是觉得,这两个人对林与鹤的态度很像。 沈回溪又朝陆英舜的方向看了一眼,路上人不算多,不过陆英舜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 家境使然,沈回溪比同龄人见过的人多得多,形形色.色,各种性格。他看人的眼光也被练了出来,还算得上比较准。 他看陆家这两位时,就有一种感觉。 虽然陆董和陆家关系不好,陆董和陆英舜的相处应该也不会太多。 但那种层层渐进的侵占、不动声色的掌控,那种冷静淡然的表象之下,隐忍又克制至极的疯狂—— 他们兄弟两个,却是一模一样。 94、094 沈回溪思量片刻,还是想提醒对方一下。 他道:“鹤鹤,你有没有觉得,三少对你的态度有点……” 没等他说完,林与鹤就把话接了过去。 “有点过于亲近了?” 沈回溪挑了挑眉,失笑。 看起来,林与鹤比他想象的还要警觉。 林与鹤道:“是因为陆先生吧。” 尽管陆三少无论是情商还是智商都和陆家其他人有着鲜明反差,但说到底,他还是陆家人。 不管和陆三少认识多久,不管平时相处有多融洽,在陆难与陆家之间,林与鹤永远会偏向陆难。 沈回溪听完,沉默了一下。 ……陆三少亲近人的原因,可能不是这个。 不过虽然这认知和事实存在一点差距,最后的效果其实也差不多。 鹤鹤能留心就好。 沈回溪拍了拍林与鹤的肩膀,没再多说什么。 林与鹤这人,体贴的温柔是真,近乎冷漠的理智也是真。 两个人一同去了食堂吃饭。 下午没什么事,林与鹤就先回了家。 他不太忙,陆难却很快进入到了最忙的阶段。 前些天针对陆难的舆论攻击已经代表了一种信号——陆家彻底按捺不住了。 原本这阵风.波是打算从舆论方面切入,抹黑陆难,顺势还能影响泰平,最后说不定能达成更深层的结果。 毕竟泰平集团也不是铁板一片。尽管目前的公司运作早已走上正轨,还逐渐呈现出了隐有上升的稳健趋势,但对这位年轻的董事长,仍然会有被触及了利益的人想唱反调。 陆难把集团业绩做得越好,他们越难反对,因此就只能打起其他主意。 他们敏锐地察觉了这波舆论的可利用性,可以说,这一波针对陆难和泰平的负面攻击,其实是里应外合。 而陆难一向手段强硬,对各种非议也从来置之不理,甚至当初香江小报那么大肆地抹黑他“身怀巨器却不播种”、“大概是不行”,陆难也从来没出面澄清过,而是直接把媒体告上了法庭。 但香江不是陆难的地盘,告了一家还会有一百家上来抹黑他,所以这种诉.讼最终也没有造成多少威慑。 这次也一样。他们不怕被告,他们甚至就等着陆难来告,然后就可以借此大做文章,说陆难小题大做,作为公众人物别人说句话都不行,实在是心胸狭隘。 甚至还可以上升到迫.害言论的高度。 法律是法律,舆论是舆论。惯于操纵舆论的势力有无数种方式可以颠倒黑白,自然会有大把的人相信。 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居然在最惯用的舆论上翻车了。 与木鹤的婚姻关系曝光后,针对陆难的大部分谣言都不攻自破。就算再有一些偏颇言论,也很容易被找出漏洞,根本无法发挥预想的泼脏水作用。 反倒是木鹤和陆难的cp粉队伍越来越壮大,喜欢他们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可是一对具有事实婚姻关系的cp,也是真正意义上的“嗑到真的了”, 粉丝们还致力于在各处找糖,毕竟细数之前发过糖的快抖何夕社、播主煮菠菜、泰平蓝v号……各个领域都有,照这情况看,之后再从哪里吃到糖,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cp粉找糖的力量是无穷的,没多久,还真的有不少细节被扒了出来。 扒得越深,cp越真,甚至还有人找到了以陆难照片为封面、木鹤题字的杂志。 大家开开心心地吃糖嗑cp,哪还会有人信那些酸气四溢的抹黑中伤。 公众形象这种事,好的形象不一定能给实际动作添彩,但坏的形象一定会影响正常的运作——很多时候大众舆论并不会细看真相,就是现在,因为谐音被无辜牵扯而受波及的无妄之灾也时有发生。 而这一波磕糖热潮,就顺利地抵消了那些抹黑攻击所带来的影响,让事实能够不受外力影响,用专业的方式正规解决。 一天后,泰平集团法务部正式提起诉.讼,将121个涉嫌发布虚假信息的媒体告上了法庭。 这些账号中有一部分是香江注资的,另一部分是花钱就能买的营销号,惯于带节奏,还有一些是博眼球吸引流量的自媒体号。 它们之前也没少发布过谣言污蔑和虚假信息,不过往往会因为当事人精力不足、诉.讼成本过高等原因,能侥幸逃过制裁。 但这种事其实是正当维.权,一告一个准。而企业法务部最不缺的就是精力和耐心,一口气连告了一百多个账号。 律师函发出来,这121个账号不得不公开道歉,赔偿损失。 之后也就再没有媒体账号敢乱来了。 而在诉.讼的过程中,法务部还找出了几个挪用公司财产收买营销号的泰平内部员工,甚至还有评级高至p12的管理层。 在对营销号提起诉.讼的同时,这些人员名单及违法事迹也被在集团内部通告,以单方过错直接结束了劳务合同,处理得相当干脆利落。 与此同时,泰平旗下的汇平银行还收.购了一家香江私有银行,对银行管理层进行大换血,雷厉风行地整治了该银行的不良坏债和非法资金流动。 但对这么大的动作,香江媒体却一致讳莫如深,罕有报道。 即使真的有,也都只是照办了银行官网上发布的官方通告。 只有极少数知情者放出了口风,说最近香江不少小报的日子会很不好过,因为他们的资金来源被切断了,收取资金的账号也因为违法被封禁了。 这一整套操作下来,无论是大众看得见的还是看不见的,都相当利落,让人神清气爽,堪称大快人心。 只是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林与鹤,却有一点不开心。 因为.哥.哥要走了。 陆家对陆难的舆论攻击是一种信号,陆难的反击同样也是。处理完舆论风.波后,陆难就准备动身去香江,处理南湾区的最后事宜。 事关重大,这一走,至少就是一个月。 陆难走前,林与鹤答应得很好——规律作息,不喝牛奶,每天涂唇膏,按时去找谢医生复检。 陆难一走,林与鹤就开始心不在焉,想不起自己答应过的事。 只会想哥哥。 开学后的医学生依旧忙碌,充实的课业帮林与鹤暂时分去了一些精力。 但下课铃.声响起后的短暂寂静,食堂人头攒动时不经意瞥见丁点熟悉感的一瞬错愕,实验室里等待实验结果时的片刻分心。 都无缘无故地被同一个身影占据了。 来势汹涌,让人措手不及。 林与鹤的借阅记录中有八十三本和爱情有关的理论著作。上百万的字数,却不及两个字的威力。 陆难。 搅得人心里瓢泼大雨,转瞬又晴空万里。 思念之外,还有担心。陆难把林与鹤保护得很好,陆家给的重重压力,他没让林与鹤被波及半分。 不过即使如此,林与鹤也知道这次已经到了决战时刻, 胜了,陆家将再无回天之力,败了,前些天的那种舆论攻击只会一次又一次重新上演。 陆难没和林与鹤说过其中细节,林与鹤也没问。他相信哥哥,但相信和担心不是反义词,他依旧会每天搜集很多新闻,从一个又一个夸张的报道里,寻找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两个字。 耿芝来找过林与鹤,和他商量木鹤这个账号的事。商量完了,耿芝却没能走成,又开始做起了免费顾问,帮林与鹤分析香江.的形势。 耿芝不是很高兴,但还是把事情讲了一遍,包括明面上的争斗,暗地里的汹涌,甚至他们目前所在的、距香江千里之外的燕城,也同样博弈凶险。 比如身为陆家最重要继承人之一的三少陆英舜,就没有回香江。 耿芝并没有细说陆英舜留下的原因,对这两位陆家少爷明里暗里的争斗和合作,耿芝没有一点打算深入了解的兴趣。 一个大变.态就够让人猜不透了,再加个小变.态进来,谁先掺和谁死得快。 但毋庸置疑,陆英舜留在燕城,最明显的影响,就是能保证林与鹤的安全。 燕城是陆难的地盘。如果真有人孤注一掷想鱼死网破,那也必须要考虑这位陆家继承人的安危。 林与鹤听得云里雾里,笔记都记了好几页。 他毕竟不是这个专业的,又没有接触过豪门纷争。晚上回家又把笔记复习了一遍,第二天一早醒来,最先回忆起的依旧不是什么各种指数。 而是哥哥的脸。 林与鹤泄.了气地把头埋进枕头里。 想他。 特别想。 怎么能不想呢? 怎么花了这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心意,苦得时候才倍加思念尝过的甜。林与鹤总觉得爱情会让人变得患得患失、束手束脚,看起来莫名其妙、不如不要。 现在他终于也变成了自己旁观过的莫名其妙。 林与鹤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课本的边角里居然出现了无意识写下的陆难的名字。 陆先生、隼、哥哥、甜玫瑰。 还能写得不重样。 想念得最厉害的时候,林与鹤就会发语音,叫一叫哥哥。后来他也不记得自己发过多少条了,好任性,对着那么忙的哥哥还不分时间地发消息去打扰。 但林与鹤就是想发。 陆难也总会回他。 他靠着那些语音度过了很多很长的夜晚。 一个月之后,南湾区召开发布会,会议隆重又热闹,上百位要员出席,三家电视台、两个线上平台同步直播。 发布会正式宣告了南湾区开发计划,分三个阶段,总计十五年完成。 承办方——泰平集团。 锤音落定。 发布会召开的当天,泰平集团涨停,第二天,陆家三支股票全线飘绿,一片惨淡。 紧接着,又传出了陆氏旗下企业坏账率过高、涉嫌偷漏巨额税务的消息,一时间陆家风雨飘摇,频传动荡。 更是有媒体直接在头版标了鲜红大字—— 大厦将倾。 分别多日,林与鹤终于收到了陆难要回来的消息。 “还有一点事情要收尾,”低磁的男声熟悉得让人鼻尖发酸,“最多一个星期,我就回去了。” 林与鹤拿着手机走在下了课的学校里,笑着和迎面的同学点头示意。 笑意止不住。 “嗯,哥哥保重身体。” “你也是。” 远方的消息终于让林与鹤悬着的心放下了些许,他也终于有心情关注些别的了。 最近学校要开“十佳歌手”比赛,甄凌弄来了四张决赛门票,要请全宿舍一起去看。 燕大的十佳歌手比赛一直很红火,决赛的门票更是一票难求,祝博不由好奇:“四张?你哪弄来的这么多张?” “小璇给的。”甄凌说。 小璇是甄凌新交的女朋友,正好是文艺部的成员。 “她说她和闺蜜们有个喜欢的选手,想拉人进去给那个选手投票。” 祝博问:“谁啊?” 甄凌说:“说是7号,具体人名我没记住,好像是个妹子。” 等到当晚比赛现场,四个人坐在前排观众席,看着7号走上台,才发觉不对。 祝博指着台上将近一米九的年轻男生,扯着嗓子问甄凌:“这就是——你说的——妹子?!!” 他们坐的位置好像还是7号的亲友团,7号一出场,身边所有人都开始激动地欢呼尖叫,敲打气球棒,显得他们四个人格格不入。 甄凌也懵了。 “我靠?!!” 他们四个的票和小璇不在一起,体育馆里信号也不好,他们也只能懵逼地听下去。 倒是一旁的林与鹤和沈回溪,看清台上的7号选手时,就将人认了出来。 沈回溪撑着下巴,挑眉:“没想到啊,陆三少还有这种兴致。” 林与鹤正想开口,前奏音乐已经响了起来。 他愣了一下。 这首歌是他听过很多年,再熟悉不过的那首—— 《处处吻》。 尖叫与欢呼声渐渐停歇,偌大的场馆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台上的光束之下,那个眉眼英俊至极的男生身上。 摄像机切特写,大屏幕将他那毫无瑕疵的五官完美呈现出来,那人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令人心脏漏掉一拍的微笑。 场内又有尖叫声响起,但在喧嚣之前,台上那人已经伸手抓过麦克,唱出了第一句—— “跟他结束,她与他在一起。” 一句之后,便是骤升的高.潮。 “你小心一吻便颠倒众生——” 尖叫声再起,已然合着旋律,成了这热烈歌曲的一部分! 磁性惑人的优越声线,无可挑剔的完美节奏感,再标准不过的白话字音。陆英舜一开口,就让前面所有选手都黯然失色。 他当真把这首歌唱出了“一吻便杀一个人”的感觉。 《处处吻》是首老歌,最近再度翻红。能唱这首歌的人,皆是魅力迷人、惊才绝艳,无疑,陆英舜又是其中的佼佼者。 除了声音,陆英舜的台风也极为出众,和同样参加比赛的其他学生一比,简直是跨级别的碾压。哪怕是一些职业歌手,也不一定能有他这种风范。 那是很难靠后天练习达成的,天生的舞台感。 他生来便万众瞩目。 翻掌之间,陆英舜几乎抓握住了全场所有人的心神,观众们不自觉地随着他的歌声尖叫、沉溺。一首歌的时间,不少人的嗓子都已经喊哑了。 直到旋律落下,场馆内依旧余音不绝,令人回味。 现场的掌声足足持续了半分钟。 每个选手要展示两首歌,《处处吻》唱完,陆英舜又甩下外套,露出内里镶着闪片的黑t和半截皮手套,唱了一首《乱世巨星》。 陆英舜的选择相当大胆,一首比一首难唱。不过以现场越来越热烈的反应来看,很明显。 他成功了。 陆英舜本身相貌嗓音就极为出色,舞台又极易将这魅力放大,在场不管是观众还是亲友团,几乎都被他所俘获。 林与鹤在台下看着,也不由感叹。 确实是豪门才养出来的人物。 自信,耀眼,天之骄子。 林与鹤望着那英俊的、足有五分熟悉感的侧脸,忍不住想。 哥哥在舞台上也会是这种模样吗? 一曲唱尽,台上那高高睥睨的男生甩了一下额上薄汗,露出一点笑意,周.身冷傲的威压一秒散尽,重新变成了温和可亲的学弟。 他朝四面鞠躬致谢,笑着朝大家挥手,回应着场中的欢呼声。 在他对着林与鹤这边挥手时,林与鹤也在鼓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与鹤隐约觉得陆英舜似乎看见了自己,还朝他笑了一下。 那笑容又引起了一片惊叫声。 十六位选手全部唱完,陆英舜当之无愧地拿到了第一。 当晚,他的照片就被传上了校内论坛。第二天,他的比赛视频就被学校账号发在了绿博和快抖,《处处吻》那一段还小火了一把。 不管网上如何,陆英舜在校内是彻底地出了名。 林与鹤学业忙,没怎么关心过这个,不过就在陆英舜来找他的几次,林与鹤就不止一次地遇见过有人来找陆英舜。 来参访的、来请他宣传的、问他愿不愿意参加乐队的,络绎不绝。 第三次和陆英舜见面时,正好有人来,想邀请陆英舜去参加校内话剧社的表演。 林与鹤自觉地退开了一点距离,打算等陆英舜和人说完,不过陆英舜却主动问他。 “你看过他们的话剧吗?” 林与鹤想了一下,道:“大一的时候看过一场。” 一旁的话剧社负责人适时插话,又把社团夸了一遍。 林与鹤也跟着点了点头。 学校的话剧社的确挺出名。 “你也挺适合演话剧的。”林与鹤说。 陆英舜天生耀眼,和陆难很像。 陆英舜“哦”了一声,看起来似乎更感兴趣了些。 他又问:“那你有兴趣来参演吗?” 负责人的眼睛一亮,林与鹤的外形条件也相当符合要求,这种买一送一的好事当然不能错过。 “这位同学想来也可以的,我们还有个重要角色,和陆学弟那个角色的对手戏也很多。” 林与鹤愣了一下,摇摇头。 “我就不了,这学期课比较多。” 负责人还想劝,不过林与鹤的态度很明确。 他只能把希望重新放回陆英舜身上。 但没想到,刚刚还表现出了兴趣的陆英舜又把剧本还了回来。 “抱歉,我的时间可能也不太够。” 陆英舜最后也没有答应。 陆三少这态度的前后转变似乎有些突然,不过林与鹤也没怎么留意。 他一直觉得陆三少挺让人看不透的。 林与鹤的心思也不在这儿,陆难回来的时间渐近,他一心都扑在了哥哥身上。 只是明确的时间还没有定下,陆难那边事务仍有波动,林与鹤只能继续耐心地等。 几天后,林与鹤上完课从教学楼出来,路过那棵高大的金合欢树时,习惯性地朝树下瞥了一眼。 结果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理智反应过来之前,林与鹤已经跑了过去。 “哥……!” 不过等几步跑近之后,林与鹤已经发觉了不对。 不是哥哥。 而是侧身站在树下,穿着一身深色长风衣的陆英舜。 他们俩的侧脸太像,林与鹤刚刚又只是不经意一瞥,恍惚间就把人认错了。 树下的陆英舜转头过来,显然已经注意到了他。 林与鹤也不好直接离开,他摸.摸鼻尖,整理好情绪走了过去。 “三少?” 陆英舜单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刚刚怎么跑得那么急?” 林与鹤正想随意解释一句,就听陆英舜说。 “嫂子这么想念大哥啊?都把我给认错了。” 林与鹤朝四周看了一圈,确定没什么人靠近之后才道:“学校里就别这么叫了吧。” 他问:“三少在这儿是要等人吗?” 陆英舜却没有被他岔开话题,反倒盯着他,笑了笑,说。 “我以为你不会那么想他呢。” 林与鹤抿了抿唇。 这话听起来总让人感觉有些奇怪。 林与鹤也不是很想和陆英舜说他和哥哥的事,但陆英舜却一改之前的善解人意,有意似的,仍在继续这个话题。 “大哥拿下了南湾区,之前那么多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林与鹤没有急着接话。 他不太清楚陆英舜的立场,但陆难会让陆英舜留在燕城,那他应该也不是完全站在陆家那边的。 林与鹤正思考着陆英舜和陆家的事,却听陆英舜说。 “不过这么一来,以后大哥要忙的时间就更多了,可能一年有一半都要待在香江。” 陆英舜忽然靠近了两步,微微低下头来,俯视着林与鹤的眼睛。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林与鹤:“?” 他一时没听懂:“考虑什么?” 陆英舜弯了弯眼睛,笑容温柔,咬字清晰。 “考虑和我在一起。” 林与鹤皱眉。 他疑惑地望着对方。 “今天是愚人节吗?” 陆英舜还是那种笑吟吟的表情:“不是。” 林与鹤转头想走,陆英舜却已经先一步开口。 “你不是觉得爱情没有不可替代性吗?” 林与鹤猛地一惊,脚步一顿。 陆英舜为什么会知道这种话? 他下意识地抬头朝四周看去,陆英舜看着他的反应,有些无奈,耸了耸肩。 “这儿没有其他人,也没有谁告诉我这些。” 陆英舜甚至直接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当着林与鹤的面关机。 “没有电话,也没有录音。” 林与鹤一瞬间产生的所有怀疑被他一一说破,这种被人一眼猜出的感觉让林与鹤有些不舒服。 他强忍下转头就走的冲动,皱眉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相比之下,陆英舜的表情反而很轻快,甚至比刚刚林与鹤认错人跑过来时还柔和了不少。 “你和大哥结婚的时候就是协议吧,反正都只是任务,换个对象也一样,不是吗?” 林与鹤脸色冷了下来。 这和他自己说过的话一模一样。 但他知道陆难不可能把这些话告诉别人。 “我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些,”他冷冷道,“但我……” “这有什么难知道的?”陆英舜笑了,“阿鹤,是你不知道。你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一眼就能读懂。” “我还看过你的采访,主持人问你,向往什么样的爱情,你说,爱情只不过是任务,你不相信爱情。” 林与鹤心中一凛。 这是他三四年前参加线上活动时的采访,现在采访他的那个社团都解散了,陆英舜又是从哪儿找出的这些? 他想起陆英舜在结婚时送来的万宝龙,想起前些天舞台上那首《处处吻》,忽然有些脊背发凉。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陆英舜究竟了解了多少? 显然,情况远比林与鹤想象的更加糟糕。 “最开始是协议,后来你也没有转变多少吧。” 陆英舜像是已经吃定了他不会走,语气也轻缓了下来。 “换其他人过来,碰见大哥这么好的条件肯定早就沦陷了,你却一直没有。” “因为你觉得,爱情只是任务,换个人,大哥一样会对他很好。” 林与鹤想反驳,却听陆英舜温柔却不容拒绝地对他说。 “听话,乖,让我说完。” 在很多方面,陆英舜都和陆难太像了。 这种控制欲都一模一样。 “即使你后来知道了他对你好的原因,也没什么差别吧,那都只是过去。” 陆英舜眉眼英俊,笑起来更迷人。 “以后不都还是一样的结果,不是吗?就像你的父亲在你母亲死后就转头找了下一个,你也一样。” “当这段关系不合适继续的时候,就可以换另一个对象。” 林与鹤下颌紧绷,牙关隐隐有些打颤。 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刚刚他就想过,哥哥不可能把这些话告诉别人。 那陆英舜现在所说的这些,这些几乎和林与鹤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 就真的只能是陆英舜自己看出来的。 这种被看透的感觉比愤怒更让人不舒服,近乎恐惧。 让人觉得自己仿若赤身裸.体一般,完完全全地被暴露于人前。 陆英舜又放缓了语气。他很会把握交谈的节奏,紧逼完了又换成安抚,几句话就把人的心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 “我没有想要强迫你的意思,阿鹤,我只是想给你一个选择,一个新的对象。” 陆英舜所说的正是林与鹤自己的理论,他将其化用得如此逻辑通顺、理所当然,让人几乎无法反驳。 “或许你知道,当时大哥的名字和我都一模一样,陆英隼,陆英舜。我们没有太多区别。” “刚刚你也把我和他认错了。” 陆英舜声音低缓,一步一步,卸除心防。 让人再难拒绝。 “没有什么是不可替代的。” “你也可以选择我。” 第 95 章 095 第 95 章 两个人交谈的节奏被陆英舜掌控, 这种整个被人带着走的感觉让林与鹤很不舒服。 他努力克制了一下情绪,才问:“为什么?” “你为什么会想和我在一起?” 这感情简直来得莫名其妙。 如果不是刚刚陆英舜当真说准了那些林与鹤的想法,林与鹤都要觉得对方是想要报复陆难才故意找他说这些的了。 陆英舜仍旧是笑眯眯的, 好整以暇地问:“你想知道吗?” 两人之间有着半步距离,若即若离。陆英舜很有分寸, 没有继续接近,也没有急于肢体碰触。 他看起来彬彬有礼, 配上英俊的笑容,愈发显得颇有绅士风度。 “你想知道的话, 我可以慢慢跟你讲。毕竟心动的开始,是爱情里最浪漫的事。” 陆英舜说话时也很优雅。 “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 但林与鹤听了却很不爽。 谁和你时间很长? 林与鹤摇头, 索性不打算听这理由了:“不用了,我不会同意的。” 被他如此直白地拒绝,陆英舜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连脸上笑意都没有消减几分。 “不用急着回答,阿鹤, 你可以多考虑一下。” 他眨了下眼睛。 “毕竟, 过于急切的否定也是心虚的一种。” 林与鹤并没有被陆英舜影响。 他坚持道:“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同意的。” 陆英舜笑:“你可以再想一想。” 有些念头,一旦被挑明就会扎根疯长,动摇原本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堡垒。 他不着急。 林与鹤基本能猜到陆英舜在想什么, 他索性也不再和对方争论。 毕竟他修读过心理学, 面对陆难之外的人,林与鹤想要猜透对方的心思并不太难。 陆英舜太自信了。他是天之骄子,习惯性地掌控一切,想要的都会送上门来, 大概从来没有失败过。 所以即使在这种时候,陆英舜也还是一样的笃定。 林与鹤没有兴趣纠正陆英舜的想法。 对这种人, 说得越多他反而会越兴奋。 林与鹤直接问:“你对我说这些,不怕我先生知道吗?” 听见“我先生”这个称呼时,陆英舜的笑终于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不过他还是很淡然。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和他没有关系。” 林与鹤却被惹怒了。 “怎么没有关系?” 他连声调都抬高了,罕见地动了怒气,望向陆英舜的眼神冰冷。 “要不是他,我根本不会和你有任何关系。” 陆英舜挑了挑眉,视线如链,牢牢地锁在他身上,愈发兴致盎然。 “阿鹤,”陆英舜声音轻缓,“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 。” 林与鹤:“……” 你有病吧。 多年的涵养让他压下了这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脏话,不过显然,这句话已经明晃晃地被林与鹤写在了脸上。 陆英舜看出了他的反应,笑了笑,问:“你觉得我变态吗?” “我们都是一样的,”陆英舜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我,和大哥。” “你知道大哥当初是怎么关注你的吗?他手下至少有三个人,常年向他汇报你的动向。” “不然,他怎么那么及时地知道你继母要卖掉你,出面来帮你?” “哦,或许不应该说当初,现在也一样。” 陆英舜笑眯眯地说。 “现在汇报的人应该更多了。” 林与鹤皱眉。 陆英舜看着他,继续耐心地解释。 “阿鹤,你脾气一直很好,能让你生气并不容易。会生气,代表你乱了情绪,也代表我能影响你。” “所以我觉得你生气的样子很好看。” 因为这是他亲手牵动的,最真实生动的情绪表现。 陆英舜像一个最厉害的辩手,逻辑完美,姿态优雅,把所有利害得失一一剖解得条理明晰。 “你和大哥差十岁,你还没有毕业,没有工作,大哥现在却是最忙的时候,他要把大半时间分给工作。你们的领域不同,以后没有充足的相处机会,慢慢地也会失去共同语言。” “感情需要维系,”陆英舜说,“它是会被冲淡的。” “时间长了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他缓声道。 “所以我想让你多考虑。” “时间再长我也不会考虑的。” 林与鹤拒绝地斩钉截铁。 他冷着脸听完了陆英舜说的这么一大段,终于给了对方最后的回答。 “我们之间的感情,用不着别人来评判。” 林与鹤语气冰冷。 “还有,我刚刚生气是因为我先生被轻视,不是因为你。” “换了谁这么和我说他,我都会生气。” 陆英舜饶有兴致地望着林与鹤,说:“我说过,不用急着下结论。” 他弯了弯唇角,笑起来显得那英俊的面容愈发迷人。 “如果真的坚信,你也不会在意别人说什么了。” 林与鹤没有再回应。 他的情绪早已平复了下来,也不会再被陆英舜所煽动。 陆英舜有一套自己的逻辑,交谈时让人很容易被绕进去。但这对林与鹤来说却是适得其反。 他也不打算再奉陪了。 “三少。” 林与鹤心平气和地说。 “你不是为我提供了另外一个选择,你是为我证明了,我只有一个选择。” 陆英舜挑了挑眉 ,他再想开口,却被林与鹤抢先了一步。 “你对我有兴趣,感到好奇。你觉得这种感觉对你来说很新鲜,你想要挖掘更多,想要改变我。” 林与鹤望着陆英舜,漂亮的眼眸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和那深藏在温和之下、不可动摇的坚定。 “你想找一个不轻易顺从你的人,这样你就可以玩得更久。你把这种新鲜感,当成了喜欢。” “但它不是。” 林与鹤一字一句地说。 “控制和征服,不是爱情。” 陆英舜的笑容明显地消退了几分。 他的声音还算平静。 “你还没有和我相处,就这么一句话下了判定?” “你了解过我吗?就说我只是想玩游戏?”陆英舜说,“你还是在逃避爱情,给所有人都贴上‘不可能’的标签……” 林与鹤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轻声说:“不是所有人。” 陆英舜皱眉:“你什么意思?” 林与鹤的语气反而完全平静了下来:“你是个很聪明的人,三少。” “你能轻易地看穿每个人,能精准地找出心结,影响别人的情绪——你很清楚自己的这个优势。” “其实,他也一样。” 林与鹤的目光柔和了下来,声音也放请了。 “他也一样擅长,你们真的很像。” “但哥哥从来不会把这种聪明用在我身上。” ——最后这句话如一声惊雷炸响,陆英舜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这是两个人最鲜明的差别。 也是无法逾越的差距。 统一下课的铃声在校园内响起,教学楼里出来了不少学生,空荡荡的四周逐渐人来人往,提前下课的林与鹤也没有再和人继续谈,他客气地和陆英舜道了个别,转身离开了。 等林与鹤走出了很远,陆英舜依旧在树下遥遥地望着他,神色晦暗复杂。 不过林与鹤已经没心思留意这些了。 他走开没几步就拿出了手机,找到最熟悉的那个名字,给人发了条消息。 堆积的思念到了极点,虫豸一般啮噬着他。 每咬一口却又留下一分诱人深陷的甜。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陆难工作太忙,即使到了收尾阶段,依然在夜以继日,林与鹤不知道对方现在是不是在忙,所以就只发了一条信息。 只是他发完仍然没能缓解多少,就翻着口袋找出了耳机,想戴上听一下哥哥之前发来的语音。 耳机才刚连接上,铃声就响了起来。 林与鹤看向屏幕。 是陆难。 对方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 电话接起来时,林与鹤深呼了一口气,想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 “宁宁?” 但熟悉的低沉男声响起时,林与鹤却还是 一瞬间被堵住了喉咙。 眼眶涨得发疼,他艰难地,过了好几秒才咬出一句。 “……哥哥,我想你。” 电话那边静了半拍,随即那略显嘈杂的背景音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男人略带急切的声音。 “宁宁?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你现在在哪儿?” 林与鹤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声音的不对劲。 他刚刚说话时都带上了鼻音。 “没有,我没事。”林与鹤忙解释,“我就是想问一下,你什么时候回来。” 陆难紧绷的声音这才放松了一点。 “还有二十五个小时。”男人声音微哑,“马上了,乖。” 虽然对方看不见,林与鹤还是点了点头,乖乖道:“嗯。” “你真的没事吗?”陆难不放心地追问,“声音怎么回事?” “没事。” 林与鹤吸了吸鼻子,轻声说。 “哥哥不是说让我任性一点吗?” “我就任性地说想你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传来陆难的声音。 男人显然对林与鹤所说的“任性”并不赞同,不过还是顺着人的话说了。 “你还可以再任性一点。” “比如让我现在就回去。” “不要。”林与鹤犹豫一秒,果断地做出了判定,“工作没有处理完,你回来也要分心。” 陆难的声音染上了一点不甚明显的笑意:“好。” 林与鹤又多听了好几句哥哥的声音,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为了能让陆难早点回来,他没再继续打扰。 “那哥哥保重身体。” “嗯。” 陆难的声音低下来,磁性又温柔。 “等我。” 林与鹤眨眨眼睛:“好。” 电话挂断的时候,他已经走回了家。 四周是熟悉的环境,耳边还留着熟悉的声音。 林与鹤眨着眼睛,眨着眨着,水珠就砸了下来。 他怎么会笨到这种程度?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问题,一秒就可以把答案说出口。 他却白白让哥哥等了那么久。 身旁的衣架上还挂着陆难的长风衣,林与鹤把风衣拿下来,抱在怀里,脸全部埋进去,深深吸了口气。 怎么这么迟才发现呢。 眼泪把昂贵的衣服弄得乱七八糟,林与鹤却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晰明了。 所有的问题只有一个答案,所有的爱情只有一个人选。 从很久很久以前,到很远很远的以后。 只有他。 非他不可。 不是他就不行。 哥哥。 ……快点回来吧。 —— 第二天中午一点,是陆难回来的时间。 林与鹤昨晚和陆难说过了要去机场接他,虽然陆难觉得机场太远想让林与鹤在家等,林与鹤还是坚持了要去。 他早早请好了上午的假,也是在翻出课程表的时候,林与鹤才发现,这次请假的专业课,和两人当初第一次约会时耽误的那节课,恰好是同一门。 司机把林与鹤送去机场,有同样来接机的助理过来,将林与鹤领到了候客区。 林与鹤也是到了机场才发现,陆英舜居然也在。 陆三少还是那种很泰然的模样,还主动和林与鹤打了个招呼。 林与鹤看了看他,谨慎地和他保持了一段足够安全的距离。 昨天下午耿芝打来过电话,林与鹤又问了问陆家的事,才知道陆家伤筋动骨以后,剩余还可以继续运营的产业几乎都在陆英舜名下。 陆英舜会留在泰平的大本营燕城,也很明显地能说明一些问题。 一目了然的,陆难和陆英舜肯定有合作。 这是早就说好的事。 他们是同盟。 现在南湾区刚刚定下,局势需要稳定,两人的合作更不可能拆除。 或许这就是陆英舜安然的原因。 不过尽管如此,林与鹤还是不太想和陆三少有过多的接触。 他自己去了飞机抵达的出口等。 一个小时后,飞机准点抵达。 等了这么久,林与鹤本以为自己已经平静了,但“入港”两个字在大屏幕上显示出来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头等舱客人出来得很快,林与鹤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一秒未停地跑了过去。 准确地说,是扑了过去。 林与鹤一头栽进那温暖的怀抱里,熟悉的气息在鼻端蔓延开来,却还不够。 想要更多。 言语再不够表达,只能用更直接的方法。唇齿碰上熟悉的温度时,林与鹤已经抛开了所有念头,甚至忘记了自己还身处大庭广众之下。 他只想更深地,再感受哥哥更多一点。 他用整个身体,迫切地向人表达。 ——欢迎回家。 直到气息不足,呼吸急促,林与鹤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腰上紧箍的力度。 几乎要把他嵌入怀中。 终于可以碰触到的男人眼底泛着血丝,亲吻的时候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宁宁。” “唔。” 男人叫一声,林与鹤就亲他一下。 才亲了两下他就被按住了。 被掐着后颈捏紧,亲到再无力气勾引。 等到两人真正亲完的时候,同架飞机的商务舱和经济舱的旅客都已经走完了。 不过四周还是人来人往, 也有不少人注意了这边的拥抱,林与鹤这时候才想起来不好意思,慢了好多拍地想要从人怀里退出来。 结果他一回头,就被吓了一跳。 一群人起码四五十位,都整整齐齐地在一旁地站着。 为首的正是的方木森。 有和陆难从飞机上下来的人,也有来机场接陆难的人。 都在等他们。 林与鹤:“……” 虽然大家都很默契地顾左右看风景,但林与鹤还是僵在了那儿。 他的记忆力太好,甚至从人群里认出了几位之前在视频中叫过他“夫人”的人。 林与鹤慌忙想从男人怀里退出来,却又被圈回去,在唇上咬了一下。 相比之下,陆难坦然得多。 他还安抚着给人顺了顺毛。 “没事,他们都认识你。” 陆难从来不在意别人眼光,不主动只是为了让林与鹤不紧张。 他又亲了亲林与鹤的额头,低声说。 “等我几分钟。” 林与鹤忙点头。 让这么多人等这么久,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林与鹤以为陆难要去和等候已久的人群商量一些公事,但他却看见陆难直接朝人群一侧的方向走了过去。 站在那个方向的,正是陆英舜。 大庭广众之下,四五十双眼睛,谁都没有看见动作过程,只听见了一声闷响。 陆难上去把陆英舜揍飞了出去。 陆英舜其实还躲了一下,第一下躲开了,紧接着就被踹中小腹,猝不及防地摔了出去。 来往的人群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四周一片鸦雀无声。 直到陆难面无表情地活动了一下手腕,走过去把摔倒在地的陆英舜拎起来,再举拳要揍时,才有反应过来的人慌忙去拉。 “陆董!!”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打弟弟了,大家只想看你打宁宁! (床上打 第 96 章 096 第 96 章 陆难是真的下了死手在揍。 围上前的人太多, 一时难看清情况,但在一片嘈杂声中,拳头砸在肉上的声音依然清晰可辨, 听得人牙酸。 旁边的人也不敢真的用力去拉扯董事长,陆难就这么结结实实地把人揍了一顿。 现场一片混乱,还惊动了机场的安保。最后等两个人终于被拉开的时候, 陆英舜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他被两个人搀扶着,才勉强得以和盛怒的男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陆难依旧面无表情, 连呼吸起伏都没有加快多少。如果忽略他手上的血渍,陆董看起来衣冠楚楚, 更像是要参加一场严肃的正式会议。 但就是这么个面无波澜的男人,却刚把人打到吐血,下手时又黑又狠,全是挑着人身体上最软最没防护的部位。 陆难的神色如此,另一位的情况却着实不怎么样。 陆英舜的脸上没有伤,但是面色灰白如土, 额上冷汗涔.涔。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每次呼吸让人看了都觉得痛。 陆英舜的嘴角带着血沫, 脸上居然还在笑。 “你把我打死,咳、咳咳……可就没人收拾这个烂摊子了。” 陆难面色无波, 但一眼看去,竟是让人觉得貌如修罗,打心底里生出一阵寒意。 他的声音也很平静。 “我会把他们都送下去陪你。” 陆英舜愣了一下。 他再想说话,但还没开口就开始剧烈地呛咳,咳到嘴角又开始涌.出.血沫。 他本来就没有陆难高, 此刻站不稳了,陆难看着他的目光就更居高临下。 “看在四叔的面上, 我放你一回。” 周遭又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陆难冰冷平缓的声音。 “别再去招惹他。” “没有下一次了。” 在方木森几人的沟通处理下,混乱的现场逐渐恢复了正常,聚集的人群散去,陆英舜也被送去了医院。 同样需要去医院的还有陆难,只不过他被送去了另外一家。 怕他在医院里再把人揍一回。 陆难手上沾的血不只有陆英舜的,还有他自己的。指骨用力过猛,砸出了伤口——足以看得出盛怒之下陆难的力度到底有多狠。 陆英舜的伤势有多重,也可想而知。 陆难手上的伤口不深,包扎一下就好,他自己更是没多眨一下眼睛。 但跟着他一起的林与鹤,却一直在看那些血。 包扎完,两人就离开了医院。上车后,沉默了很久的林与鹤终于轻声问了一句。 “疼吗?” 陆难抬眼看他,淡淡道:“不疼。” 林与鹤的眼眶却还是红了。 他想控制自己的声音,却还是泄露出了那一丝颤抖。 “你总是、因为我受伤……” 陆难目光一凝。 他抬手,用指腹抹了抹林与鹤微红的眼尾。 不。 是你总在治愈我。 只不过陆难没有这么回答,开口时却是一句。 “因为我想引起你的注意。” 林与鹤:“……” 林与鹤愣了。 他迟了好几拍才想起来生气,这人和陆英舜当真是兄弟,气人不嘴软。 “你……” 只不过话没说完,就被截断了。 “唔……!” 突然的亲吻来得蛮不讲理,偏偏林与鹤还不敢挣扎,担心会碰到陆难的伤。 亲着亲着,略显僵硬的身体就软了下来。 思念如扑面而来的潮水,将人淹没。 亲吻是唯一的氧气。 等终于被放开时,林与鹤低低喘了一会儿,还主动靠近过去,贴了贴那与主人的冰冷温度并不相符的薄唇。 贴了一下。 又一下。 “不要再受伤了。”他小声说,“哥哥。” 男人抵着他的额头,认真答他。 “嗯。” 林与鹤眨了眨眼睛。 卷翘的眼睫几乎蹭到了对方。 “我伤你太久,不想再看你疼了。” 陆难的眸光暗了暗,低头轻.咬了他一下。 “你哪有伤我?” 林与鹤却并不改口,还在继续。 “我早该明白的,哥哥。” 极近的距离里,他注视着男人纯黑色的眼眸,一字一句,异常认真。 “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 “只有你。” 最后一个字音,直接被人吞了下去。 他们又在亲吻,只有切实的肢体接触才能暂时消减彼此心中翻涌的情绪。 接触满足了的片刻消退之后,那些情绪却又变得更加汹涌。 唇齿交缠时,声音也变得含糊。 林与鹤却还是听清了陆难的低语—— “我应该早点受伤的。” 林与鹤又好气又好笑。 他想纠正,却被腰侧一下捏得发不出声音来,只能惊喘着听对方说—— “没有受伤。” “你不是在伤害我。” 每说一句都要亲很多下。 抵死缠.绵。 “是我一直空缺的地方,被你填满了。” 交缠的呼吸声中,细瘦的手腕被握住,轻轻按在心口正上方。 掌心下是蓬勃圆满的心跳。 和一只温柔栖息于此的鹤。 “谢谢你选择我。” 被吻的人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回答。 不客气。 也谢谢哥哥。 一路亲得太久,林与鹤不仅唇.瓣有些涩痛,脑子也有一点晕。 不过他并没有忘记该记得的事。 怕把人唇亲破流.血才停了动作的陆难正心猿意马摩挲着男孩腕骨上浅红痕迹,忽然听见林与鹤问。 “哥哥,你为什么要打三少?” 陆难动作一顿。 “我好像没和你说过他‘招惹我’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与鹤偏头看着他,慢吞吞地说。 “所以三少说得没错。” “你真的一直看着我,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迟了抱歉,28号白天下了病危通知,哭得头疼,写了一点没够三千字,后面还有一点正文剧情,会尽力保持更新。个人原因影响阅读体验实在抱歉,是我的错,评论不用安慰,是我对不起大家。谢谢这个故事和喜欢这个故事的你们支撑我。 推荐一篇朋友的文,欢迎收藏:《反派是个大好人》by淡诗 他穿成了心狠手辣,美艳狠毒的大反派。 可是所有的坏事都不是他做的,因为他是穿进具身体的第九道灵魂, 俗称……背锅侠。 他想证明自己是个好人, 奈何前八任穿越者都是混蛋,做下的事人神共愤, 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开始装失忆。 燕容意找到师弟一号:“我失忆了!” 师弟一号:“又来?” 燕容意:“???” 师弟一号:“这是你第九次装失忆。” 燕容意:“……” 燕容意找到师弟二号:“我失忆了!!” 师弟二号:“哦。” 燕容意:“???” 师弟二号:“一号不会又信了吧?” 燕容意:“…………” 燕容意找到师弟三号:”我失忆了!!!“ 师弟三号:“我信。” 燕容意:“!!!” 师弟三号:“我陪你一起骗一号和二号。” 燕容意:“………………” 师弟不信,他只好去找和自己相处时间最长的人——师尊。 燕容意在师尊面前痛哭流涕:“我真的失忆了。” 高高在上的师尊听罢,平静地点了点头,清澈的眸子里寒意浸染。 他心中一喜:“那我可以走了?” 师尊抿唇不语,像是默许。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转身欲溜,忽听师尊冷冷道: “你答应做我道侣的事,也忘了吗?” 燕容意:“???” 097 “……” 陆难的下颌绷紧了, 没有说话。 汽车抵达了燕城大学校门口, 林与鹤准备下车, 这个问题也就暂时被揭了过去。 他下午还有课,陆难也要回公司处理一些事务。 两个人都是忙里偷闲。 下车的时候, 林与鹤推门要走,却感觉垂在身侧的左手被人轻轻.握了一下。 他回头, 看见男人抬眼看着他,薄唇轻抿。 明明是一贯的毫无波澜, 林与鹤却平白觉得, 哥哥似乎有点紧张。 像是怕他会忽然跑掉。 林与鹤自己都被这个荒唐的念头逗笑了, 不过他还是反握住了陆难的手指,低头去亲了亲男人的手背。 学着对方的样子,亲在了那线条分明的凸起腕骨上。 林与鹤抬头, 眨眨眼睛,眉眼含笑。 “晚上见。” 他正想直身离开, 却被手臂上传来的力度拉了回去。 身体一时失去平衡,和人撞了个满怀。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的男人顶着一张冷冰冰的脸,按着他, 又亲足了好几遍。 “晚上见。” 惹得林与鹤下午上课时一直在摸嘴巴。 怕肿得太明显,被人注意到。 实际上大家都很清楚,这种行为有个更直白的说法。 此地无银三百两。 林与鹤下午满课, 放学后又找舍友补了补上午的笔记,将近六点的时候,才准备回去。 不过他才刚走出校门, 就接到了耿芝的电话。 耿芝就在附近,两人直接约在了校门外的咖啡馆见面。 “真是一会儿都不消停,刚回来就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耿芝一落座就没好气地抱怨起来。 “他还以为自己是个毛头小子吗,上来就用拳头说话?三十岁了,三十岁的人了!在机场打架!” “这事要是爆出去完全能空降热搜,又不知道会有多少幺蛾子,我真是服了。” 耿芝知道林与鹤去机场接人的事,但完全没想到陆难能把动静闹得这么大。 这要是前段时间也就算了,现在陆难的公众形象直接和林与鹤绑在了一起,出事之后,势必会影响林与鹤。 所以耿芝才会气成这样。 林与鹤迟疑了一下,小心地问。 “处理起来很棘手吗?” “……” 看林与鹤这幅担心的样子,耿芝有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了。 “他们公关部联系过我,现在已经压下去了。”耿芝勉强按下了火气,说,“现在陆家消停了,也不算太棘手。” 没人在背后撺掇挑火,这些事处理起来也没之前那么困难了。 “我就是想不通他闹的这事,平白增加工作量。” 耿芝觉得简直莫名其妙。 “陆家的事不是都结束了么,他为什么要揍陆英舜?” 林与鹤犹豫了一下。 不过这事瞒不住,他还是说了。 “陆英舜向我表白了。” 耿芝皱了皱眉。 见他没有多少惊讶的反应,林与鹤倒是有些意外:“你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耿芝暂且冷静了一下。 他喝了口咖啡,不咸不淡地说:“不过这也不算什么秘密吧。” 林与鹤:“……啊?” 为什么不算秘密? 他疑惑:“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我……” 因为他们兄弟都是变.态。 耿芝“啧”了一声,到底还是没这么说,只道:“这有什么好不知道的,追你.的.人什么时候少过?之前的告白信都快一天一封了。” 林与鹤说:“那不一样。” 不少人都是只和他见过一两次,只是因为外表才冲动表白。 耿芝却说:“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谈个恋爱就要考虑一辈子的事吗?” 现在看脸的人多了,炮.友一.夜.情都如此普遍。真要说起来,林与鹤这种非要正经思考一辈子的人才是少数。 “真不一样的只有陆难,”耿芝敲了敲咖啡杯,“也就他会和你的想法一样。” “你们俩倒是绝配。” 林与鹤听完,想了想,没说话。 耿芝挑眉:“怎么,不反驳我了?” 林与鹤却点点头,认真道:“你说得对。” 耿芝:“……” 咖啡杯被他敲得晃了一下,里面的咖啡都差点洒出来。 怎么听见林与鹤的认同,他却觉得更气了呢。 气归气,耿芝还是把陆难和陆英舜的事又仔细和林与鹤说了一下。 “当年陆难的父亲离开香江自立门户的时候,陆家唯一帮过他的人就是陆英舜的父亲,陆鸿庆。” 陆家老爷子陆广泽的正房有四个儿子,偏房的孩子没有继承权,但人数更多。 陆广泽对哪个儿子也没有真正的偏爱过,他只不过是更喜欢容易被控制的人而已。 而他的大儿子虽为嫡长子,却正好与他的要求完全相反,不仅在商业决策上经常与陆广泽有争执,还忤逆家族的联姻命令,执意娶了一位豪门根本看不上的赛车手做妻子。 陆广泽对大儿子的厌恶也就日益深重,更不要说是大儿子那根本没被承认过的妻子和孩子了。 陆广泽本想用家产限制大儿子,毕竟豪门遗产纠纷屡见不鲜,为了那些滔天财富,连亲生兄弟都能手足残杀,拆散一对情侣更是易如反掌。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大儿子居然真的会放弃所有继承权,依然带着妻儿离开了香江。 “陆广泽的四个儿子里,真正成器的其实就只有老大和老四,”耿芝说,“他们俩倒没有过什么争执,陆鸿庆也真的帮陆难父亲离开了香江。” 林与鹤想起陆难在机场揍完陆英舜时说的话—— “看在四叔的份上”。 林与鹤问:“他们俩的关系不错?” 这也解释了陆难会选择陆英舜合作的原因。 是从父辈那继承下来的感情。 耿芝却不置可否:“豪门的兄弟感情,谁知道呢,也说不定陆鸿庆就想着让大哥离开,最大的竞争对手没有了,陆家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 林与鹤愣了一下。 不过他想了想,又道:“不过后来当家的不是陆广泽的第三个儿子吗?” 也就是陆琪琪的父亲。 “那是因为陆鸿庆走得太早,不然也不会轮到他三哥。”耿芝说,“陆鸿庆先天不足,从小身体就不太好。” 他也是香江英年早逝的天才里,最让大众觉得惋惜的一位了。 “还有陆英舜。”耿芝说,“他和他父亲很像,都是天生体弱多病。” “五年前的时候,陆英舜还生过一场大病,当时是陆难找的医疗团队,帮他成功做了手术。” 林与鹤听得很认真。 他倒是不知道还发生过这种事。 “陆难很早就花了大笔资金投资了医疗研究所,”耿芝说,“现在us最大的那家医疗器械公司也有他的股份。”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林与鹤,却听林与鹤真诚地感叹:“哥哥好厉害。” 耿芝:“……” 算了。 他还是挑明了说吧。 “你应该也注意到了陆难的反应,他随时掌握着你的动向。” 耿芝正色,他望向林与鹤,缓缓道。 “小鹤,你一直想的是谈恋爱就谈一生,那这个问题,我希望你也能认真地考虑一下。” “有一个随时看着你的爱人,可能代表着安心,保护,但也可能代表着,会有来自于他的危险。” 耿芝说得很认真。 “这就真的成了一辈子的事。” “你没办法离开他,也没有了其他选择。” 林与鹤想起了下午他和哥哥在学校前分开时的事。 那时他问陆难是不是一直在看着他。 陆难真的没有反驳。 耿芝没有劝太多,他虽然不怎么喜欢陆难,但也不会替林与鹤做决定,只让林与鹤自己慎重考虑。 两人聊完时已是傍晚,天色依然黑了下来,林与鹤离开咖啡馆回家,出门的时候,他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然后他朝四周看了一眼。 没有什么异样。 林与鹤想,不会现在也有吧? 那他和耿芝聊的事,哥哥也会知道吗? 林与鹤到家时,陆难已经回来了。 男人还没有把西装换下来,只脱了外套,正站在开放式厨房里,把一盅乳白色的鱼汤端出来。黑色的衬衫和皮带勾勒出了男人的宽肩窄腰,即使只有一个背影,也英俊地让人挪不开眼睛。 晚餐的香味袅袅飘散着,美妙的热气让这个空荡了一个多月的家终于再度被填满。 陆难回头,看见了林与鹤。 “回来了。”他淡淡道。 林与鹤吸了吸鼻子。 家的香气。 他走过去,餐桌上的碗筷已经摆好了,陆难伸手接过了他肩上的背包,说。 “去洗手。” 林与鹤却没有动。 他侧头看了看陆难,餐厅温和的光线笼罩下来,将他清俊的面容衬得愈发柔软。 林与鹤问:“哥哥,你知道我今天和耿哥见面的事吗?” 陆难的动作一顿。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他明白林与鹤真正要说的意思——今天在车上的最后两句对话,已经让陆难做好了准备。 陆难把林与鹤的背包放好,才道。 “我的确一直在派人跟着你。” 林与鹤问:“从帮我捡录音磁带的时候就开始了,是吗?” 陆难下颌绷紧,低应了一声。 “嗯。” 在陆难看来,林与鹤大概是世界上所有坠入爱河的人中最冷静的一个。 全记得清楚,也看得通透。 把录音带交给林与鹤时,陆难就考虑过自己的跟踪被暴露的事,当时方木森也劝他慎重,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把磁带交还对方。 当时林与鹤专注于妈妈.的声音,无心他顾,才没有追究这个问题。 现在事情再次被陆英舜挑明,仍是必须要面对。 陆难也想过其他可能。 他一向周全缜密,对这件事的考量更是远比其他人所能想象出的程度更深入百倍。 但最后,陆难依然没能提前安排最妥当的结果。 因为这件事仍要交由林与鹤来决定。 陆难的胸膛起伏了一下,额前青筋隐隐跳动着,耳膜上的心跳声也聒噪不堪。 只不过他惯于隐藏情绪,开口时声音也还算是冷静。 “牵扯到你的安全,我无法放手。”陆难说,“等陆家后续处理完,情况应该会好一点。” 他望着林与鹤,声音很低。 “你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可以撤掉。” 陆难早设想过千百遍,也清楚对方有任何情绪都很好理解。但即使如此,他依然一瞬不眨地注视着对方,盯着男孩脸上所有的情绪变化。 他还是会怕。 怕对方神色中.出现哪怕一分的惊惧、厌恶、反感。 陆难盯得太紧,过了一会儿才发现林与鹤好像没有在仔细听。 林与鹤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他只是几步走近过来,抬起眼睛,也直视起了陆难。 他的眼睛很漂亮,蕴着光。 不是从四周投射来的,而是他自己发散出的漂亮星芒。 林与鹤伸手,轻轻地握住了陆难的指尖。 先是手指,再是十指相扣,后来这样也不够了,就踮起脚尖仰头去亲了亲。 想要更近。 他的动作并不算熟练,带着一点生涩,好奇,冷玉般的白.皙皮肤真正碰触到时,却带着撩人的温热。 像一只睁圆了眼睛的猫咪,凑过来黏着想要亲你。 林与鹤亲得不久,他也没有在搪塞糊弄,很快给了答案。 “没有不舒服。” 他的声音很轻,像自言自语。 却也认真。 “挺正常的吧。” 林与鹤听了那么多人的劝解和告诫,听了陆难的剖白,早该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却还是在想。 挺正常的。 他说着,又仰头去亲了一下。 在男人绷紧的唇线上。 把那寒冰融化成激流。 “有的时候,我也想一直看着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别看了,你要哭得没力气睁眼了。 - 明天有更新,还有两章正文完结。谢谢所有读者。 98、098 ()让一个拥有极端占有欲的人真正得到满足的方法,并不是一味地顺从他。 而是对他产生同样的欲.望。 林与鹤并不知道这个理论。 但他却做得比谁都好。 陆难的手臂圈在林与鹤腰侧,起初揽得很紧,几乎要箍得人发疼。 后来才渐渐收了些力度,眼底翻涌的情绪也慢慢缓和下来。 满心满眼,只有一个人在里面。 陆难低声地,最后一次询问。 “宁宁,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考虑好接受这份深厚到沉重的感情。 林与鹤回答时却很轻快:“嗯。” “我之前一直在研究有关爱情的理论,从生理到心理,看了好多书。” 林与鹤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后来才发现不是的,其实没有那么多理论。” 他说。 “爱不讲道理。” 林与鹤终于发现——理智能够理清爱情的一部分,也许是很大一部分,甚至可以到99%。 但补全100%的最后一点,一定是无法用理智解释的东西。 是说不清辩不明的,从心底涌.出的炽.热。 是冲动和任性。 “不用再确认我有没有考虑好了,哥哥。” 林与鹤道。 “你刚刚问的时候,我就真的是这么想的。” 他笑着说。 “我已经想好啦。” 林与鹤的话说完,身体就被轻轻撞了一下。 未及反应,下一秒,他就被按在了一旁的墙壁上。 后脑还被男人的手掌垫住了,身前的动作却比那细心的温柔粗暴许多,林与鹤只觉得唇上一痛,随即那热度就顺着被撬开的唇齿烧入了深处。 陆难才刚刚平复下来的气息又开始加重,像是要从人身上汲取气息,却无论如何都不够。 越靠近越饥饿,越触碰越渴求。 理智化为齑粉的瞬间,血液汹涌地奔流咆哮着,不是没有想过。 吃掉他。 一口一口,拆吞入腹。 掌下温热。 却又让他舍不得。 直到怀里传来吃痛的闷.哼声,脱缰的理智才勉强被找回了些许,陆难低喘着将人放开,才看到对方唇上那惹眼的红。 晶亮微肿的艳红,和鲜艳渗出的血色。 林与鹤的唇被他咬破了。 陆难闭了闭眼睛,低声说了句。 “抱歉。” 林与鹤感觉到了熟悉的刺痛,唇.瓣干裂流.血的次数多了,不用看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摇摇头。 “没事,我擦一下就好……唔!” 陆难帮他擦掉了。 用唇.舌。 唇上的伤口终于勉强唤回了陆难的理智,让他放人去吃晚餐。摆了一桌的佳肴香气四溢,哪一盘都能让人食指大动。 可面对着这么一桌丰盛餐点,陆难却始终兴致缺缺。 只有林与鹤让他觉得饿。 林与鹤倒是吃得很好。晚餐全是他爱吃的菜式,而且这是分别一个多月后两人第一次共同用餐,林与鹤心情好,胃口也随着好了不少。 陆难也陪着他吃了一点。 吃完饭,陆难顺手收拾了碗筷,林与鹤有点吃撑了,坐在椅子上不想动,不过看着男人收拾,他还是起身凑了过去。 陆难正在把碗碟放进洗碗机,他没有回头,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在林与鹤靠近的时候就察觉了。 “怎么了?”他问。 林与鹤走到陆难背后,探出头来,侧脸贴在人手臂上,看着男人动作。 “没怎么。”他含混地说。 就是想离哥哥近一点。 “需要帮忙吗?”林与鹤问。 “不用。” 陆难抬手伸了过来,用沾了水的手背贴了贴林与鹤的脸。 林与鹤在手背上蹭了蹭。 有一点凉。 “这一个月累不累?”他问。 陆难收回手继续收拾碗碟,他的工作强度一向很大,这一个月和平时比起来也算不上高压,而且他一直把林与鹤保护得很好,以往也只会说“没事”。 但这次或许是手背上留下的触感太过柔软,陆难沉默了两秒,说。 “累。” 身后的男孩果然绷紧了,声音明显带了担心。 “还是我来收拾吧……” 陆难清理着餐碟,眼底隐约浮现了一点笑意。 “不是工作累。” 他轻轻打断了林与鹤。 “是因为没有人能抱着充电。” 林与鹤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然后他就伸手主动抱住了陆难。 从背后抱上去,胸膛贴着后背,不留一点缝隙。 男人的背脊很宽,靠上去是很让人安心。只不过林与鹤抱着对方,却有些心猿意马,控制不住地在想。 啊……腰的手.感好好。 林与鹤从前不怎么注意这些。人体在医学生眼中早就被看惯了,从内脏到外层都翻来覆去地详细了解过,很少再有什么新鲜感。 现在他才发觉不一样。陆难的每个部位都在吸引着林与鹤,像那种只存在课本上的完美切片图,惹他惊叹,又忍不住去反复观摩。 想要触碰。 腰很好抱。 ……臀.部也翘。 陆难还穿着西装,没有换下来,手工定制的西裤修身合体,勾勒出的轮廓显得线条那愈发完美。 林与鹤一边想着自己要礼貌,一边却又忍不住想多碰一碰。 碰了又耳朵红。 觉得自己有一点色。 担心再继续会控制不住,林与鹤最终还是赶在陆难察觉之前及时收回了手。 “我去给你倒杯茶。” 他说完就匆忙走开了,没有注意到男人回头看他时,眼底那翻涌着的深沉情绪。 暂时逃过一劫。 不过也没剩多久了。 晚餐过后,两人一同去了书房。林与鹤晚上要上自习,陆难也还有一些文件要处理。 不过到底还是有什么明显地不一样了。进了书房,林与鹤就把自己的课本和椅子搬了过来。 他和陆难坐在了同一张书桌前。 陆难的书桌很大,四五个人并排坐也绰绰有余,足够容纳两人一起。只不过之前林与鹤担心打扰对方.工作,才自己坐到了房间另一侧的书桌旁。 彻底放下了心中顾虑之后,林与鹤就不自觉地变得粘人起来,总想让两人的距离近一点。 再近一点。 他怕冷,而陆难身边又足够暖和。 这次换了位置,空间依旧宽敞。桌上放了两人的物品,包括两只杯子,一杯是绿茶,一杯是雪梨汁。陆难伸手去拿杯子时,就发现有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拿走了杯子。 还在他手背上轻轻贴了贴。 这种按捺不住的、不经意的小动作,发生了不止一次。 林与鹤看书时还是很认真,但时不时也会不自觉地,总想要碰一碰陆难。 像是要把这分别的一个月、这等候的婚后大半年、这分开了的十三年。 一点点补全。 他碰一下就会安静一会儿,没多久又重复,总是不想离人太远。 黏人的表现,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对此,陆难评价他: 本性暴露。 林与鹤的雪梨汁已经被喝空了,闻言还是不怎么自觉,认真地追问。 “真的吗?” “嗯,和小时候一样。”陆难说。 “那时候你晚上睡不好,要贴着人睡,一离开你就会醒。” 林与鹤小时候总会生病,一病就好久都缓不过来,出了院还会反复发烧,特别是在夜里。 外公年纪大了,林妈妈.的身体也吃不消,后来的夜间护工就成了陆难,算他报答之前林阿公给的伤药。 一开始是报答,时间长了就分不清是还恩还是自愿。小林与鹤大概是世界上最乖的小孩,发烧难受也不会哭闹,被问的时候才会小声说一句。 “哥哥……” “我冷。” 他贴着人睡觉的时候也一样,陆难下床倒水回来就会发现林与鹤已经醒了,也不出声,只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他,等陆难重新躺回去,才会安心地闭上眼睛。 乖得让人心疼。 林与鹤自己并不清楚这些。他摸.摸鼻子,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 “啊……” 没摸完,手腕就被人握住了。陆难把他拉过去,抱进怀里亲了亲。 “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男人放低了声音,听起来有些危险。 “现在能做的更多。” “咦……唔!” 气氛很好,对象也很好。 只有时间不太好。 “明早有课……”林与鹤被亲得声音也有些含糊。 却掩不住语气中的失落。 今天去接机已经请过假,明天虽然只有上午半天课,却也不能再旷课了。 林与鹤蔫头耷脑的,被陆难摸着后颈顺了顺毛。 “那就先休息。”陆难又亲.亲他,“明晚就是周末了。” 也对。 林与鹤想。 他一点都没察觉危险,还跟着点头。 几次三番的亲吻还是影响了一点两人的效率,不过还好他们今晚都不是很忙。 没多久,两人就准备去休息了。 陆难先去洗澡,林与鹤在卧室整理自己明天上课要带的东西,刚整理完,就看到了班群里发的消息。 【班长:全体成员,老师临时有事,明天上午的课调到下周。】 林与鹤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浴.室。 宿舍群里已经在欢呼三天的周末,林与鹤心不在焉地回了几条消息,最后还是放下手机,朝浴.室走了过去。 走到门口,林与鹤犹豫了一下,屈指轻轻敲了敲门。 “叩叩。” 才敲了两下,门忽然被拉开了。 陆难就站在门口,衣服已经脱掉了,正垂眼看他。 “怎么了?” 林与鹤被吓了一跳。 “没、没事。” 说话时还磕绊了一下,自己都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虚。 接着他才反应过来不对。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他们婚都结了大半年了。 林与鹤吸了口气,说:“我们一起吧,节省时间。” 陆难看了看他,没说话。 似乎是真的信了他的理由,男人让开了门口,转身朝浴池走去。 林与鹤关好门,跟着人走了过去。 他看着陆难解开腰间浴巾,一步一步迈入了浴池。动作间,男人身上的肌肉线条不断起伏,蛊惑一般吸引着人的视线。 浴.室内有昂贵的排气系统,循环气流,可以确保室内温暖的时候也不会闷。但林与鹤才看了人几秒,却隐约觉得呼吸急促,难以平复。 他这时候才发现,其实不是西装的问题。 现在男人没穿西装,他却更想摸了。 林与鹤为自己越来越大胆的念头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换下睡衣,小心翼翼地下了水。 水温温暖适宜,让人一泡进去就忍不住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陆难一直背对着他,在水池另一侧沉默地冲洗着,林与鹤下水时他都没有回头。 最后还是林与鹤自己走过去,站到了陆难面前。 他隐约看见陆难吸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不过陆难的声音很平稳:“我帮你冲一下头发?” 林与鹤摇摇头,拒绝了陆难帮忙的提议,目光落在了男人的心口。 他安静了一会儿,然后缓缓靠过去,吻了吻那只展翅的鹤。 林与鹤小声说。 “亲.亲我自己。” 全身肌肉绷紧到额角青筋都在跳的陆难,闻言不由失笑。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 怎么这么可爱。 被他夸奖的人并没有领会他的辛苦克制,动作反而还在继续。林与鹤伸手摸了摸那只鹤,指尖有一点凉,却比滚烫的高温更能点火。 那点微凉还继续向下,顺着去往了更危险的地方。 然后就被截住了。 陆难松松握住了那细瘦的手腕,胸口缓缓地起伏了一下,才道。 “明早不是有课?” 林与鹤眨眨眼睛,很诚实地回答。 “调课了,明天一天都休息。” 陆难“哦”了一声。 林与鹤看看他,问。 “我可以继续摸你了吗?” 陆难眯眼看着他,喉结很慢地滚了一下,没有说话。 林与鹤还在乖乖地等着许可,等着等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难啊。” 陆难问:“什么?” “好难忍住。”林与鹤说,“哥哥还等了那么久。” 不像他,他才刚想通就一直想靠近对方,才半天就觉得忍耐好难,控制不住。 只想一直黏着哥哥。 林与鹤还认真地在发愁。 “我也怕我做得不好,”他老老实实地自我检讨,“不像哥哥每次碰我,我都很舒服……” 陆难抬手梳了一下微湿的额发,露出饱满的额头和一双暗沉沉的眼眸。 他低头,靠近对方耳侧,薄唇抿住了那白.皙的耳尖。 轻轻.咬了一下。 “我也很舒服。” 这个角度,林与鹤根本看不见,语气尚算轻缓的男人,眼底已经红透了。 泛着凶兽捕猎时的血光。 “还有更舒服的,我教你。” 荡漾轻晃的水面忽然被打破了平静,积蓄了太久的激流奔涌而来时,瞬间便能将人淹没。 “……?!” 林与鹤连最后一声惊呼都没能发出来。 太晚了。 直到哭都哭不出来还被按着不许有任何挣动,竭尽全力才逃开一点又被掐着腰狠狠地撞回来时。眼前隐隐发黑的林与鹤才终于意识到。 什么叫主动送到嘴边,还生怕对方吃不好。 就像经历过之后才知道温度舒适的池水灌进体内时还是会太烫,林与鹤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的主动究竟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可惜他已经无法反悔了。 周末有三天。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后会有番外,看评论怎么觉得大家要和我告别了qaq,番外还有一些内容,比如真正的婚后日常,还有陆难什么时候心动的之类的。 这章有6k字,本来想放出来的,结果收到消息又被举报了……大半夜真把我气笑了。明天又要扣榜单,完整的6k字等正文完结后我再放吧,实在没办法了,对不起,不然我写番外的时候还会被追着举报的。 等完结后就不影响榜单了,如果全文完结前评论能过7w我就再加一千字,算感谢。 谢谢大家。 99、099 不只是周五没有课, 这学期林与鹤的第二学位课程基本完成, 他周六周日也不用再上课了。 所以这次, 林与鹤在家一待就是三天。 三天的绝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床上。 因着被折腾得太狠,最后一天时, 林与鹤几乎全天都在昏睡。 相比之下,另一个男人的状态却好到让人牙根发.痒。他甚至还精力旺.盛到一会儿就会来拨开被子亲人一下, 耐心地询问着饿不饿。 不饿,撑得都快溢出来了。 尽管如此, 林与鹤还是被很准时地喂了午餐和晚餐,又被裹上了蓬松厚实的软被,被照料得十足妥当。 但不巧的是, 接下来正好撞上了大降温,来势汹汹的倒春寒让人穿着棉服仍然冷到搓手打颤。 林与鹤到底还是发烧了。 白天去上课时, 林与鹤就没什么精神, 回家之后再量体温, 依旧没有退下去。他烧得不算高,再加上担心增加耐药性,陆难并没有带人去打针,只哄着他喝了一点冲剂。 林与鹤还是不肯吃药片,嘴巴抿得很紧,迷迷糊糊地往人怀里靠。 看得人又心疼又心.痒。 这一场低烧持续了两天左右, 林与鹤始终是蔫蔫的。白天还好,好歹还有太阳,一到晚上他就冷得不行, 额头热着,手脚却都是冰的。 开口时也带了鼻音,瓮声瓮气地说冷。 他一直被陆难抱着,却还觉黏得不够,总是想往人怀里更深处蹭,几次都是听着陆难的心跳,才勉强安稳地睡了过去。 陆难自觉愧疚,一连做了好几天的正人君子,坐怀不乱,目不斜视。 等林与鹤真正恢复过来时,他已经享受了好几天的绅士服务。陆难连亲吻都不会亲嘴巴了,只在他额头和鼻尖上碰一碰,矜持得像一位宽和的长辈。 林与鹤再回想那个周末的遭遇,只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不可思议。 再看看眼前帮他煮粥的男人。 实在难以想象是同一个人。 不过等林与鹤喝完粥,习惯性地亲了亲对方做答谢,想离开却又被按回怀里的时候,他就又真切地体会到了。 温柔与掠取,极端的两面。 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呈现。 是会把他一翅膀盖住压得他动弹不得的凶戾猛禽,也是会守在他身后目睹他一步步向前的大鸟哥哥。 是注定要与鹤高飞、一生展翅同行的巨隼。 —— 倒春寒持续了很久,不过林与鹤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休养好了之后,他就又去了一趟谢明深的研究所。 做最后的复检。 去的那天天气不错,太阳从多日的阴云后面探出了大半个身子,照得宽敞整洁的室内异常明亮。 林与鹤和谢明深打过招呼,看了看窗边的绿植,问:“这是新换的盆栽吗?” 谢明深点头:“对,前两天刚买来的。” 他看了看林与鹤,说:“你的状态看起来好多了。” 林与鹤下意识地朝门外看了一眼。 一门之隔的地方,陆难正在那边等他。 “因为心结解开了吧。”林与鹤收回视线说。 谢明深笑了笑,道:“更确切点说,是把包袱扔掉了。” 他指指窗边茂盛的绿植,说:“以前你来这都苦大仇深的,可没心情关心盆栽。” 林与鹤也跟着笑了。 确实是这样。 再来到这熟悉的研究所,室内除了多出几盆绿植,并未有什么大的改变。 但林与鹤却再也不会觉得烦闷抗拒。 是他的心态变了。 复检的过程很轻松。做完该做的检测之后,两人就随意聊了聊,气氛很愉快。 没那么严肃,也不再沉重。 两人还聊了一些生活上的事,林与鹤想起了一件事,问。 “我妈妈.的公墓那边,每年都会收到一束未署名的鲜花,那束花,是您寄的吗?” 那束花已经持续寄了很多年,林与鹤之前一直没有找到寄花的人,今年遇到回国的谢明深,才想起来问了一句。 谢明深抿着清茶,缓缓地喝完了一口,才点头。 “嗯。” “谢谢您。”林与鹤说,“送了那么久,还是我妈妈最喜欢的山茶花。” “我之前还猜想过会是谁,因为花年年都来,却一直没有署名。” 谢明深笑了笑,没有接话。 和之前的咨询一样,两人聊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结束。 临分别时,谢明深叫住了林与鹤。 “宁宁,你之前问过我一个问题,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心理压力。” 谢明深拍了拍林与鹤的手臂,说。 “我和你说,有的,每个人都会有,我也一样。会有压力,甚至可以说是有心理问题。” “但它其实没有人们预想中那么可怕,也不只有一种必须遵循的解决方式。” 谢明深语气和缓。 “感情和人生都一样,没有标准答案。” 林与鹤看了看谢明深的眼睛,点头,轻声道。 “我记住了,谢谢您。” 两人一同从办公室走出来,隔着一层玻璃,陆难正在隔壁的会客厅等待。 林与鹤一心想着早点去找.哥.哥,走了几步,才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 “她会很欣慰的。” 林与鹤回头。 谢明深望着他,笑了笑:“去吧。” 林与鹤和陆难一同离开了研究所,回学校的路上,两个人并排坐在后座。林与鹤想了一会儿,忽然问。 “一般人会把同事的整本相簿保留二十多年吗?” 陆难侧头看他。 林与鹤沉默了一下,说:“谢叔叔是不是喜欢我妈妈?” 这个问题提得着实有些突然,不过陆难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他向来习惯了认真对待林与鹤的每一句话。 陆难淡淡道:“之前在国外开诊所时,谢医生每年二月份都会固定休诊一天。” 林与鹤小声地“啊”了一声。 二月,正是妈妈离开的月份。 “我去请谢医生帮忙查妈妈孕期的诊疗记录时,他那时还在国外,”陆难说,“但他很快就调出了相关的病历。” 不像是临时调查,倒像是早就查好了的。 林与鹤又“啊”了一声。 一些看似不经意的细节,终于有了解释。 林与鹤之前自顾不暇,抗拒心太重,并未过多留意。现在他的心结解开,也就敏锐地察觉了这些端倪。 他的猜测或许是真的。 陆难说:“谢医生现在是业内口碑最好的一位,当初我去请他时,他还不太想回国,后来听说是你,就忽然改了主意。” 林与鹤:“因为妈妈吧。” 他又想起刚刚离开时,谢明深笑着说,“她会很欣慰地。” 陆难却道:“也不只是因为妈妈。” “后来他和我聊过,说当年出国后就再没有关注过国内的消息,也不知道你的情况,这次再遇见,他想补偿一下。” 这是谢明深的原话。 林与鹤没听太明白:“补偿?” 陆难伸手,轻轻揉了揉男孩的后脑。 “他说自己有私心,喜欢一个人,却没有再关注她与别人的孩子。” 林与鹤终于恍然。 会有这种私心其实也是人之常情。 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选择,有人能接受喜欢的人和别人的孩子,有的人不能。这各有理由,分不出对错。 刚刚谢明深也说过。 感情和人生都一样,没有标准答案。 爱情有太多种方式了。 林与鹤怔怔地看了陆难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问。 “你刚刚叫我妈妈什么?” 陆难:“嗯?” 林与鹤:“你说请谢叔叔帮忙找……” 陆难接道:“找妈妈.的病历。” 林与鹤睁大了眼睛。 他没有听错,陆难叫的真的是“妈妈”,不是祝阿姨。 而面前的男人平静、坦然,没有任何的刻意为之,一切都自然而然。 陆难说:“宁宁,我们结婚半年多了。” 改口也正常。 林与鹤几次张嘴,却又说不出话,只能眨眨眼睛。 又眨了眨。 胸口瞬间翻涌起了很多东西,林与鹤想起哥哥心口纹着的那只鹤,突然发觉自己的胸口皮肤之下,那颗怦然跳动的心脏里。 也烙印上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在蜀地那个小山村里,林与鹤曾经和陆难说过—— “我总是想太多以后,忘了现在。” 我也总是想太多爱情。 忘了看你。 爱情有太多种方式,林与鹤全盘否认了那么久,如今才终于明白。 他只是在等一个和自己同路的人。 陆难察觉了林与鹤的视线,抬手捏捏他的下颌,问:“怎么了?” 林与鹤终于开了口:“没事。” 下一秒,他就倾身过去。 发挥了嘴巴的另一种用途。 林与鹤终于懂了之前哥哥说过的。 原来真的会亲不够。 唇.瓣相触,声音也变得些许模糊。 却一字一句,被人听得格外清楚。 “就是想亲.亲你。” “喜欢你。” 亲吻和告白都无需再鼓起勇气,坦承和主动源于难抑的爱意。 林与鹤吸了吸鼻尖,小声说。 “之前那么久……说得太少了。” “我觉得,应该多和你说几遍。” “喜欢。” “特别喜欢你。” 修长的后颈被温热的大掌覆住,手指稍稍收拢,温和地安抚着。 唇上的动作却凶狠起来,抑制不住,噬咬一般。 林与鹤隐约听见了男人的一声喟叹,再细听时,却什么其他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只剩下一声一声,用唇齿、用心跳、用整个身体所发出—— 爱你。 爱你,一生百年。 —— 第二天又是周五,上午上完课,林与鹤就先去把背包放回了家里。 放好之后他又重新出了门,下午没课,陆难今天也不忙,他们准备一起去外面吃饭。 陆难正好在附近开会,餐厅的位置也不远,林与鹤就没有乘车,直接步行走了过去。 天气终于彻底放晴了,暖融融的阳光笼罩着大地,一扫前些天的寒冷阴郁。 初晴乍暖,气温回升,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换上了明艳的春装,看得人心情也明媚了很多。 林与鹤下课的时间早,路都走了一半,陆难的会议才刚开完。两人约好了在会议酒店旁边的一家咖啡馆前见面,林与鹤走到时,正好看到男人在树下等他。 高大的国槐树长了新叶,娇翠的嫩绿色惹人心.痒。林与鹤一个恍神,视线里的国槐树就和校园里那棵盛开的金合欢树重叠在了一起。 四时更迭,花开叶盛,万物循生。 在树下等他的,依然是不变的那个人。 林与鹤快步朝男人走去,天朗气清,拂面的风也变得温和了许多,裹着难藏的春意。 离得近了,似乎走得有些急,他的心脏又开始大声跳动起来。 扑通。 扑通。 人生的前二.十.年,林与鹤学了大把的感情理论,目睹了很多爱情故事。他旁观着别人的爱情,对爱情的鲜明印象就是轰轰烈烈,要有一个特殊的日子,一次盛大的纪.念,一场大声的宣告,全世界为之欢呼,祝福。 激起所有人对感情的向往。 隆重,却也麻烦。 林与鹤始终敬而远之。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观念会全然改变。 真正的林与鹤的爱情,居然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里,人来人往的街边,他轻快地、脚步雀跃地朝一个男人跑去。 而那个人沉默地、温柔地注视着他,朝他伸手。 和他十指相扣。 感知到爱情的瞬间,居然这么平淡。 却又如此深刻。 一秒比一秒喜欢。 指间的温热如日光轻拂,就好像暖阳和煦,而林与鹤又握住了一颗太阳。 胸口的心跳还没有平复下来,林与鹤喘了口气,忽然说。 “哥哥,你说,最后一步必须由我自己来走。” 他问。 “现在我走完了吗?” 陆难伸手,帮人笼了一下散落的额发。 又垂首,在那额上落下了轻轻一吻。 男人声音低磁,眸光温柔。 “你已经跑着奔向我了。” 他牵着林与鹤的手,一同朝前路走去。 以后还会有下一个一百步,一万步,有很长很长的路。 要一起走。 迎面的春风和煦,裹着淡淡的花香。 春寒已过,路旁的花树也换了模样,昨天还光秃秃的树干骤然开满了艳.丽的重瓣,将寒冷里积蓄的能量彻底释放。 只一天,就开得盛烈圆满。 漫长的寒冬终于过去。 春天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久等了! 100、100 四月的时候, 林与鹤又去医院做了一次体检。 检查呼吸道和肺部的状况。 为他做检查的正好是林与鹤之前见习时认识的学.姐, 看片子的时候, 学.姐还看了一遍林与鹤的既往病史。 “没什么大问题。”学.姐说,“恢复得挺好的, 现在天气也暖和,继续保持, 按时体检,小心别吹凉风。” 林与鹤:“好, 谢谢学.姐。” “没事,”学.姐笑着说,“另外, 现在燕城飞絮挺多的,出门记得戴口罩。” 林与鹤点头, 他平时也习惯了戴口罩。 “你现在是不是大四了?”学.姐问, “在上老刘他们的课了吧?” 两人闲聊了几句学院里老师们的近况, 学.姐又道:“我之前回学校,听院里几个教授都提到过你。你们这一届的保研也快开始了吧?” 她拍拍林与鹤的手臂:“好好加油,老师们都很看好你。” 林与鹤笑了笑:“谢谢学.姐,我会努力的。” 两人又简单地聊了几句,林与鹤才和学.姐告别,离开了医院。 一走出来, 林与鹤就戴上了口罩。他上一包医用外科口罩用完了,拆的新一包口罩是黑色的,一戴上就遮住了大半张脸, 只露出了白.皙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漂亮的眼睛。 林与鹤又刚剪过头发,看起来更显得少年气,戴着口罩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要遮飞絮,倒更像是明星戴着口罩在防偷.拍。 天气转暖,路边的街拍摄影师也多了起来,林与鹤走了一段路,居然真的遇见有人拿相机对着他拍。 不过察觉之后,林与鹤就低着头快步走开了。 他还是不怎么习惯这种对相貌的关注。 走出一段路,林与鹤的脚步才慢了下来。他的呼吸也放缓了,细细感知着温暖的春。 升温之后,林与鹤就习惯了走路出行,和冬天相比,此刻的时节当真是太合适外出了。 沿着路边走了一会儿,林与鹤没再遇见对着他拍照的人。不过有汽车在他身旁放缓了速度,前方有路口,林与鹤以为对方要拐弯,也跟着放慢了脚步,结果他抬头随意扫了一眼,才发觉不对。 那辆汽车一直在跟着他走,后座的车窗也落了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英俊冷肃的面庞。 林与鹤的脚步一顿,虽然被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的面容依然一瞬间亮了起来。 “哥哥!” 后座上的男人推开车门,朝他伸手。 林与鹤搭着他的手坐了进去。 “检查怎么样?”陆难问。 “挺好的,没事了。”林与鹤弯了弯眼睛,笑得很开心。 他还在好奇:“哥哥怎么来了,不是要开会吗?” 陆难正在帮他整理口罩,理着理着,指尖忽然一绕,勾下了口罩的半边细绳。 林与鹤“咦”了一声,声音还没发出完整,眼前忽然一暗。 “?!” 疑惑的尾音就这么被另一个人吞了下去。 鼻息间弥漫的是再熟悉不过的沉沉香气,唇上的力度也化作了惯常的安抚。林与鹤的眼睫轻.颤着,气息也不由得加快了一些。 “会开完了。” 男人声线低哑,边亲边回答。 “想你。” 林与鹤发现哥哥很喜欢接吻——这是他早在两人刚订婚时就发现了的事实,那时他还想过,对方会不会是依恋心理。 现在林与鹤才发现,他自己其实也很喜欢这件事,亲吻让他觉得温暖。 也让他觉得开心。 所以等林与鹤呼吸愈发急促、才刚被放开一点得以顺畅呼吸的时候,他就又自己抬头。 去亲了一下那温热的薄唇。 然后林与鹤就被轻轻地推到了后座椅背上,下颌被捏住。 被结结实实地吻了个面红耳赤。 虽然接吻很温暖。 但一不小心也可能把自己给烧到。 直到林与鹤晕到眼角都开始泛红,才终于被人放过了。 他靠在椅背上低喘着,男人单手撑在他颊侧,面不改色地垂眼看着他。 看了一会儿,陆难又伸手,把挂在林与鹤耳朵上的口罩勾起来,重新帮人戴了上去。 因为林与鹤还在喘,陆难并没有遮住他的鼻子,只盖住了嘴巴。于是那艳红色的、还带着齿痕的唇.瓣就被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无法被旁人窥伺。 只有亲自品尝过的人知道他的美味。 林与鹤被亲得有点晕,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戴的口罩倒是给男人提供了不少的便利。 甚至都可以预见越来越过分的未来。 看不见痕迹了,就可以随便亲。 林与鹤皱了皱鼻尖,还没开口,鼻尖上就被人亲了一下。 亲得他都忘了要说什么。 男人的动作继续向下,甚至大有把口罩解开再来一回的趋势。林与鹤刚想控诉,怀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扫了一眼,眼睛里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林与鹤抿了下唇,把口罩拉到鼻梁上遮好,垂眼按下了通话键。 他淡淡地叫了一声。 “爸。” 从结婚之后,林与鹤就几乎没再和林父联系过,连春节过年时都没有打过电话。林父时不时地还会在微信上发些消息过来,林与鹤偶尔会回一下,也都只是“嗯”之类的字眼,很简短。 从给出那两百万开始,他们之间就有什么东西彻底地改变了。 林父打电话过来是因为他又来燕城了,电话里他的声音很客气,小心翼翼地询问林与鹤,要不要一起吃顿饭。 林与鹤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平静道:“不用了吧。” “您也忙,还是先处理工作上的事。” 林父却像是没听懂这语气的冷淡一样,连忙道:“爸不忙,真的。我特意留出了好几天时间,等你有空的时候,我们随时可以去吃。” “爸知道,你现在已经有自己的生活了,”林父的语气诚恳,姿态放得很低,“爸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吃顿饭。” 他念叨着:“鹤鹤,你的生日快到了,是不是?这二十多年,咱们每年都要吃顿饭的,打你小时候就开始了,从来没断过……” 林与鹤沉默。 见他没有第一时间拒绝,林父已经喜出望外。 “我在你们学校附近的巴蜀一品定了位置,就是咱们蜀地那个巴蜀,新开到燕城的第一家店,口味也是你喜欢吃的。这两天等你有空,我们就去一趟,好不好?” 林与鹤没有直接拒绝的原因并不是林父。 而是对方说的那句,“每年都要吃顿饭。” 妈妈还在的时候,一家三口每年在林与鹤生日时的外出聚餐,是林与鹤一年中最期待的事情。 他可以拒绝父亲,却很难下决心斩断和妈妈.的任何一分关联。 最后,林与鹤还是同意了外出吃饭的事。 时间定在了当天晚上,虽然林与鹤的生日还没到,不过林父也说了,生日那天留给林与鹤自己去好好休息,他们提前吃一顿。 倒是把“不打扰”的原则实行得很好。 林与鹤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陆难的原因。不过林父的电话打完,林与鹤的情绪明显有变,陆难却也没有问他原因,只伸手覆住了他的后颈,给猫顺毛一样轻抚着林与鹤的后背。 林与鹤也没有多问,只在学校门口下车时拉下自己的口罩,握着陆难的手在他指背上亲了亲。 告诉他。 我没事。 下午的课上完,林与鹤直接去了林父定下的餐厅。傍晚的气温不比有阳光的白天,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凉。 不过林与鹤戴了围巾,倒没有觉得太冷。 围巾是中午下车前陆难给他的,棕色经典格纹,好像是个很有名的牌子。林与鹤自己也有围巾,不过他有时会忘了拿,还不如陆难记得清楚。 最后算下来,林与鹤戴陆难的围巾比戴自己的次数还多。 围巾隔绝了冷风,没有让林与鹤觉得多难熬。走到巴蜀一品时,林父已经到了,一见人就将他热情地招呼了进来,叫服务生来点菜。 几个月没见,林父骤然地苍老了许多,尽管他的头发依然乌黑,脊背挺得笔直,神情动作也都很利落,但那种衰老依然从他的骨头中泄露了出来,像一个原本光鲜亮丽的装饰品,失去了表面的那层膜。 从此再无法散发原本的光泽。 林与鹤的话依然很少,林父问他点餐他也只说随意,之后就沉默地等餐、吃饭。 研究餐碟上的花纹像看切片图一样认真。 林父则很热情,一直说着没停,每端上来一盘菜都会让林与鹤多尝尝。 “这是家里的口味,你肯定喜欢。” 他说“家里”这两个字的时候,说得倒是很自然。 林与鹤只吃,没说话。 “前几年的时候,咱们还是在四环那边吃的,对吧?”林父笑着说,“不像现在这家离学校近,而且味道挺不错的,以后也可以定在这儿。” 大学的前几年,每年林与鹤生日时,林父也会过来和他吃饭。 只不过那时候林父都是背着吴欣来燕城,所以就在四环的车站附近找个地方吃一顿,吃完就匆匆离开了。 怕让吴欣发现。 车站在西,燕城大学在东,隔了一整座城。燕城交通又是出了名的堵,有时候林父回程的高铁都到站下车了,林与鹤还在回学校的公交车上。 林与鹤垂着眼,没应答。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林父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林父愣了一下,匆忙把电话按掉了。 林与鹤没抬头,说:“您有事就接吧。” “没事没事,”林父忙摆手,“今天这顿饭就是咱们爷儿俩的时间,天大的事也不接了。” 他还把手机拿了出来,特意在林与鹤面前关了机。 “关掉了,关掉了。” 林父说完就小心地观察起林与鹤的神情,似乎生怕他会生气。但林与鹤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林父后知后觉地发现,没表情其实比生气更让人害怕。 他局促地搓了搓手掌,不知道该如何弥补,只好岔开话题说起了其他的。幸好林与鹤看起来也怎么生气,偶尔还会回应几句。 林父的心这才放下了一点,继续热情地聊了起来。 一顿饭吃完,见气氛正好,林父就提出了要送林与鹤回去。 他这次要在燕城待几天处理业务,因此就开了一辆车过来。 晚饭聊了这么久,等回去的路上再相处一下,说不定就能缓和更多一点。林父想着,正要拿车钥匙去开车,却听林与鹤道。 “我自己回去就好。” 林父坚持:“我送你吧,鹤鹤,晚上这么冷……” 林与鹤:“不用。” 见他转身就要走,林父忙想拉他,却听见了另一个声音:“林先生?” 林父回头,一个身穿白色棉裙的女士正缓步走过来,温声问:“您是怎么了?刚刚打电话没有接,后来还关机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林父愣了一下,不过还是朝白裙女士点点头,道:“没事,我来陪我儿子吃顿饭。” 他又给林与鹤解释:“这是我的客户,白女士。” 林与鹤:“您忙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就没再停留,直接离开了。 有客户在,林父也没能再来追他。走出几步,林与鹤还能听见两人交谈的声音。 那位白女士说:“您家里不是女儿吗?” 林与鹤拉了拉围巾,系好。 头也没回地走了。 餐厅离学校不远,林与鹤先回了一趟学校拿书包。刚到学校不久,他就接到了耿芝的电话。 耿芝的消息也很灵通。 “你爸来找你了?” “嗯。” 耿芝问:“他和你说什么了吗?” “没什么,”林与鹤说,“吃了顿饭,我就回来了。” 耿芝顿了一下,似乎还想再说什么,林与鹤却已经猜到了他的意思,笑了笑,说:“没事,耿哥,不用担心我。” 林与鹤也是经过了这一次晚餐才发觉。 即使再和父亲见面,他也没有产生任何波动。 他比自己预想中更加彻底地同过去做了诀别。 耿芝见他真的没受什么影响才放心了一点,又道。 “不过你还是少和他联系,我听了消息,说吴欣的精神状态一直没恢复,谁知道他们又会搞什么幺蛾子。” 林与鹤问:“没恢复是什么意思?” “就是疯得很厉害。”耿芝说话总是很直白,“她从流.产后就这样了,一直在念叨孩子。不仅这样,吴欣还想再怀一次,都闹到医院去了。不过医院说她现在这精神状态不合适,不建议怀,而且吴家也不同意,因为吴晓涵疯得比她还厉害。” 吴欣的年龄摆在这,之前能怀上已经是多年调养努力的结果,不然出事后她也不会受这么大的打击。 这些乱七八糟的奇特发展放在正常人看来简直就和八点档电视剧一样,林与鹤听得迷茫:“她为什么还想要孩子?” “想要个亲生的吧。”耿芝道。 林与鹤:“她不是有女儿了吗?” “和林峰亲生的。”耿芝说。 “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不过有的人就是会很在意这个,觉得没血缘就隔着一层。你别说没血缘了,我之前听说有的家里生了两个孩子,一个随母姓,一个随父姓,然后爷爷奶奶就只对随父姓的那个孩子好,对另一个不闻不问。” “连个姓氏都有人介意,何况是亲骨肉呢。” 林与鹤若有所思。 耿芝又提醒了几句,才挂掉电话。林与鹤已经拿好了书,准备回家。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校园里的路灯全亮了。正是附近的家长带着小孩子们来燕大操场上玩的时间,出校门的时候,林与鹤就遇见三四个小孩子笑叫着跑进了学校。 等孩子们跑远了,林与鹤才收回视线。 回家的路不远,林与鹤独自走回家,陆难已经回来了,正在开放式的厨房里煲汤。 天气已经暖和了,但汤水飘出的热气还是在玻璃上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朦胧又温暖。林与鹤一进门就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声。 “好香。” “花胶炖鸡汤,马上好了。”陆难说,“洗手,去沙发上等一下。” 林与鹤应了一声,他洗完手出来,正好瞥见自己的手机亮起来。 他拿着手机回复了几条消息,汤还没好,他就随手点开朋友圈看了一眼。 一个视频吸引了他的视线。 视频链接是陆难团队的一个摄影师发的,婚礼之后林与鹤就加了她们的微信。摄影师们被陆难聘用,这次的视频也和他有关。 是一个泰平集团的宣传片。 视频是一部宣传纪录片的预告,涉及了泰平的历史发展,提到了第一任董事长陆鸿霁,还有现任董事长,陆难。 林与鹤看了几眼,就瞥见了视频里的文案。 子承父业。 根基牢靠。 优秀传承。 让林与鹤想起了那些什么超级英雄片。 家族企业,巨鳄集团,代代传承,精神永存。 浓郁的香气逐渐飘近,汤煲好了,陆难端着一个汤盅走了过来。 林与鹤抬头看他,发呆似的盯着人看了一会儿,忽然道。 “哥哥。” 他问。 “你想要孩子吗?” 陆难把汤盅放下,拿白瓷勺舀起晾凉,吹了吹热气。 他头都没抬地说。 “我已经有一个宝宝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句话毁气氛: 林与鹤(茫然):和前妻生的吗? 再加一句变颜色: 陆难:……过来,屁股给你打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