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鸡总裁还我清白![娱乐圈] 作者:三千大梦叙平生 文案 十七线演员梁宵出道五年,不温不火。 因为被拍到频繁出没星冠影业总裁别墅,全网一夜成名。 别墅卧室里,梁宵洗干净趴在枕头上,专心致志抱着手机打游戏。 “总裁,您咬好了吗?咬好我就下班了。” 2. 作为星冠影业总裁,霍阑有个秘密。 他是个特殊变异型alpha,只有定期标记吻合的omega,才能维持信息素稳定不失控,否则就会危及生命。 霍总裁不近O色,第一天见面,就把银行卡跟合同冷漠地推到了梁宵面前:“各取所需,不该想的别肖想。” 梁宵勤勤恳恳挨咬,踏踏实实拿钱,安安心心打游戏。 直到他在星冠影业投资的大制作里一炮而红。 面对铺天盖地的包养黑料,梁宵跑回家翻出合同,准备让总裁帮他澄清真相。 霍阑眸色沉沉,接过合同,当着无数镜头话筒揉成一团,把人拉回身边。 “别慌。”梁宵被掐着腰按在墙上,冷静抱住把脸埋在他脖子里的霍总,沉稳地转向经纪人,“他现在要还我清白了。” 3. 经纪人疯了。 【闷骚冷清总裁攻x碎嘴沙雕健气受】 【abo无生子,轻松放飞小甜甜甜饼】 专栏预收文《殿下让我还他清白》(暂定) 镇远侯府满门抄斩,小侯爷云琅逃了五年,一着不慎,落在暗卫手中。 云琅跪在法场,对着寒光闪闪的铡刀,情急之下,一口咬定自己怀了琰王的儿子。 据传,琰王萧朔生母早逝,性情残暴嗜血,手上不知多少冤魂人命。 与镇远侯府有不世血仇。 —————————— 云琅胡言乱语死里逃生,正计划越狱赶去边境,忽然被提出天牢剥衣洗净,麻绳捆缚送进了王府。 烛光下,萧朔神色阴鸷,眉目冰冷吩咐:“找间上房,拨下人丫鬟,为小侯爷延医用药。” 云琅不好意思,刚要跟他客气,冷不防听见最后一句。 萧朔:“让他生。” 云琅:“……” *要么生,要么死。 *少年侠气。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 ——《六州歌头·节选》贺铸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豪门世家 娱乐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梁宵;霍阑 ┃ 配角:经纪人;管家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霍总,您好了吗? vip强推奖章 这是一篇娱乐圈主题的小甜饼,讲述了影视公司的Alpha总裁和对家公司omega艺人因为信息素被迫立下合同,进行纯粹的信息素交易,却在交易中不知不觉彼此心动,终成眷侣的故事。两个人都有不同的伤痕和过往,互相治愈、彼此陪伴,是一篇一起变成更好的人的故事。这篇文章文笔风趣幽默,时时叫人捧腹大笑,经常有意外神转折,但又偶尔温暖戳心,读时有笑有泪。人物形象刻画生动,剧情流畅情节丰富,两人感情线在意外和主观动力下层层推进,是个比期待更加温柔的故事。 第一章 “久仰久仰,有机会一定合作。” “机灵点,那边那个就是靳导,快过去打个招呼。” “林总——这是我们的项目书,您有时间吗?这个项目真的很有潜力……” …… 梁宵抱着手机,侧了侧身,给举着项目书追人的编导让了条路。 业内沙龙,星冠影业牵头的晚宴。 娱乐圈里顶尖的娱乐公司不多,星冠影业根基深稳财大气粗,一批拿得出手的当家演员,出了几部评价收益都颇高的爆款剧,办个宴会也群星云集得像是哪家晚会现场的后台。 人来人往,刚才站得挡路,胳膊撞了一下,游戏界面上操控的人物被对面一枪爆头,又输了一局。 梁宵退出游戏,正要往边上挪,眼前忽然多出只手,一把没收了手机。 梁宵抬头:“段哥。” 段明咬着牙犯愁,低声训他:“你就这么站着?” “找了。”梁宵也愁,看了一圈,“人多,没能坐的地方……” “让你去找编剧大导投资人打招呼混脸熟!” 段明气结:“事业心呢?挣不挣钱了?不想挣钱就散伙——” 梁宵眼疾手快,拿了两片曲奇塞他嘴里:“挣钱。” 段明是公司派给他的经纪人。 两个人从他出道起就搭伙,在十七线埋伏了五年,戏接了不少,大部分连资源都没留下,到现在都还没顺利突破到十六线。 梁宵拉着他站到角落,把手机拿回来,点开闲鱼递过去。 段明险些被他噎死:“什么?” “洗浴用品,五星级酒店小样。”梁宵给他介绍,“刚成交了两笔,还有三份就等发货了。” 段明:“……” 正好有买家问价,梁宵飞快把手机收回来,回了两条亲保质不保量可小刀不包退换不包邮。 星冠影业财大气粗,给来参加晚宴的来宾定了五星级酒店,各方面待遇都不错。 包车包住,赠的一次性洗浴用品转卖了正好抵机票钱。 段明深吸口气,默念三遍杀人偿命:“你就这么点出息?” 梁宵眨了下眼睛。 “机会难得!”段明压低声音,“这么多人,能不能主动点?去见个导演,介绍一下自己——” “能。”梁宵举手,“导演您好,我叫梁宵,出道五年,拍摄经验丰富,给各大剧组当过文替、武替、光替、背替、马替,代表作是《二十七人魔法使》男十六号,《三人行》男四号,除了前两天刚在热搜第一爆过,最高纪录热搜第四十九位……” “……”段明肺疼:“行了,闭嘴吧。” 梁宵拿了块曲奇塞嘴里,把手机偷回来,把剩下几份也顺手点了发货。 他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其实就是阴差阳错。 虽然也是科班出身,签的公司也不算小。但梁宵毕竟一没背景二没后台,刚出道的时候因为外形好还有过一段鲜肉待遇,后来资源没跟上,也就飞快地顺理成章过了气。 出道五年到现在,戏没少接,片场没少跑,到现在也只是靠着几部还算火的网剧的男三四五号从十八线熬到了十七线。 到场的人在圈子里都有名有姓,除了知名的导演编剧制作人,咖位最低的也是担纲过两三部大火戏的当红演员。在这之前,这些人估计连他演过的戏都没听过。 …… 直到三天前。 他深夜从星冠影业总裁的别墅里出来。 衣衫不整,脚下不稳,外套大两码,被蹲守的狗仔抓拍了一沓高糊街拍照片。 全网一夜成名。 主办方可能是根据热搜一水地往下发邀请函,也可能是觉得小伙子长得确实好,长相身材精致出挑,跟总裁说不定真关系匪浅,居然给他也送了一份。 “早知道就不该来。” 差距确实太大,段明也清楚,往四周瞥了一眼,没忍住重重叹了口气:“请你过来,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梁宵出道得早过气得也早,到现在年纪还在刚好的时候,外形即使放在omega出身的演员里,都是难得的精致亮眼。 他皮肤白,身形偏于单薄清瘦,加上清爽的短发,睫毛浓深眉眼精致,还有着相当的少年感。 公司再不给资源,这么出彩的外形条件,放在群星云集的晚宴上也不可能不引人注意。 到现在都没人来找他,反而不少人有意无意回避,显然只能是因为前几天那个过于暧昧的热搜。 圈子里这种事不能说少,但这么大张旗鼓爆出来的也确实没几个。尤其梁宵这种都不用测试分类、一看就是omega的精致外形,跟无数少年少女崇拜倾慕的顶尖精英alpha总裁搅在一起,管不住别人乱想。 这些天他们身边总有阴阳怪气的,这种晚宴来的人多少自恃身份,不至于当面为难他们,但也难免多多少少透出来态度。 段明窝着火,看那些意味深长的不屑视线就来气,扯着梁宵往外走。 “身正不怕影子斜,没事的。” 梁宵很想得开,又点开一局游戏,反而心态良好地开导他:“我跟霍总清清白白,现在八卦轮换速度快,等回头我进组,在山里拍三个月戏,肯定没人记得了。” “没组了。”段明叹气,“公司刚跟我说,咱们那个角色换别人了。” 手机烫得有点卡,梁宵一愣神的功夫,又被对面一枪爆头:“上个热搜这么严重?” 这几天都忙着善后,段明叹了口气,拍了一把还没意识到状况的当事人:“一直不忍心告诉你。” “局面发展到现在,最严重的不是你上了热搜。” 段明:“还光天化日在热搜上被无数粉丝仰慕的青年才俊、商场精英、星冠影业霍阑霍总裁潜规则了。” 梁宵好奇:“是什么?” 段明面无表情:“是咱们不是星冠影业的。” 梁宵:“……” 段明:“星冠是咱们多年的死对头。” 梁宵:“……” 段明:“刚坑了咱们公司五千万。” - 再过气,梁宵还不至于连自己公司叫什么都不知道。 但他从出道到现在,加起来一共见过三次公司高层,正经资源都没拿到过几个,具体细节也确实不太清楚。 比如他跟段明在的龙涛影业已经跟星冠针锋相对了好几年,从抢人到抢戏到抢平台资源,最近还刚被抢了五千万的广告代言。 这些事当然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他这些年不温不火,段明这个经纪人一样做得宛如单干,也是跑回公司好几趟,碰了一鼻子灰,才知道居然还有这么一出。 “咱们赵总看见霍阑就窝火。”段明叹了口气,“一个星期前刚在慈善晚宴上跟霍总说,再让星冠占到一点便宜,龙涛影视就倒着写。” …… 结果才过了四天,视影涛龙公司下属的演员就被对方在热搜上潜规则了。 平心而论,梁宵都觉得自己被雪藏得不冤。 “来,换个思路。” 梁宵点开一排龙套通告群,从上到下筛选比较性价比:“简历再多印几份,看看现在开拍的古装现代超现实剧组,广泛承接各类omega武替马替背替腿替……” 段明看他都愁:“你真想得开。” “生活所迫,挣钱要紧。”梁宵抓紧时间,存下来几则通告,又往嘴里塞了几块香草黄油小曲奇,“段哥,多吃点。” “哪有胃口?”段明叹气,“活动资金都让公司停了,还得跑资源,咱们手里的钱也没剩多少。我跟助理倒是有工资,你自己还得用钱,营销号那边也开始跟咱们要封口费……” “我知道。”梁宵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多吃点,你会发现我们又省下了一顿晚饭钱。” 经纪人的第三百七十二次散伙要求被过气鲜肉熟练地哄了回去。 梁宵给他塞了一把饼干,摸出手机叫车。 晚宴已近尾声,联谊却才刚到最热闹的时候。不少人都趁这个时间联络走动,不太出名的卯足了劲在名导制作人面前刷脸,咖位相当的搭话客套,都在利用难得的机会开拓人脉。 现在不走,等人全散了,堵车都能堵上半个小时。 身边人来人往,梁宵低头摆弄手机,又拽着段明往不显眼的地方站了站。 来宴会的人咖位平均下来也能在二点五线,没人不长脑子到当众为难他,但背后多多少少还是会议论的。 尤其这次做东的还是星冠。 他刚上了热搜,转头出现在这,难免有人往多了想。 霍总跟他清清白白,最多就是工作之余接了个私活挣外快的关系,但热搜毕竟到现在都还没顺利下来,也犯不着上赶着去找难堪。 听着偶尔传过来刻意压低了的“包养”、“果然是omega”、“霍总原来喜欢这一口”之类的窃窃私语,梁宵决定不让这几天已经有神经衰弱迹象经纪人继续受刺激,扯着段明及时出了门。 拉拉扯扯到走廊,段明彻底压不下火,一甩胳膊:“关他们什么事,没完没了!早知道就不该来……” “没事的。” 梁宵这两天已经被这么围观习惯了,拍拍他胳膊:“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说着话,手机又嗡嗡震了两声。 应该是司机发过来的定位,梁宵不认识路,按亮屏幕,拉着段明一块儿看:“你还不知道吗?我跟霍总清清白白……” 消息跳出来,异常简短。 【霍阑:8103。】 【霍阑:洗干净,来我房间。】 第二章 挣钱重要。 梁宵按下经纪人手里的刀:“段哥,冷静。” “屁!”段明双手拼命晃他肩膀,“富贵不能淫!卖艺不卖身!到哪一步了!” “……”梁宵被他晃得头晕眼花,摸出个口罩戴上,拍他肩膀往身后示意。 段明愣了下,松开手,跟着他看过去。 梁宵收起手机,转向走廊尽头。 霍总的出场就很有一个标准国民Alpha霸总的特色。 短信才发到手机上,已经有两个标配西装革履架着墨镜的保镖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纹丝不动地等在了对面的电梯口。 梁宵拽着段明,低声给他做心理建设:“想想资源,想想活动资金,想想封口费。” 段明还不甘心:“可是——” 梁宵苦雨凄风:“打包点饼干回去,当早饭。” 段经纪人发际线飞快往后挪了半毫米。 梁宵及时松开手,留下算钱记账已经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经纪人,快步迎上那两个尽职烘托气氛的保镖,客客气气:“霍总在楼上?” 标配的保镖在这种时候都没什么台词,一伸手,侧身让开条路。 梁宵跟段明摆了下手,走进电梯。 两个保镖跟进来,电梯门在身后关严,叮的一声上行。 刚转回来,他就先被从头到脚一点不漏地喷了一遍遮蔽剂。 哪怕早有准备,在这样一片毫不留情腾起来的呛人烟雾里,梁宵还是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才站稳。 这种遮蔽剂他熟,是专门用来驱除压制omega的信息素的。 现在社会发展完善,有了功能全面的各类药剂,无论是alpha、omega还是beta都不会在社会生活中出现明显差别。但相比于另外两类人,omega需要特别控制的方面还是要多些。 尤其omega会定期产生信息素。 虽然在味道上有着水果甜点花花草草之类颇具特色的个人差异,但无一例外的,信息素只要大规模释放,都可以对alpha造成无差别影响。 梁宵这种外形上omega特征就非常明显且优越的,哪怕一直用着抑制剂,具体的信息素特性还从没暴露过,吃瓜群众也依然一打眼就猜得出,哪怕他只稍微释放出信息素,就一定会对alpha产生不可忽略的强吸引力。 之前在宴会上,不少人一看见他就对那个热搜深信不疑,甚至胆子不小地讨论起了霍总的兴趣取向,也多多少少是因为这个。 在宴会那几个小时,他已经听见这帮人对他的信息素讨论出了东方调麝香、馥奇香调柑橘香、甘苔调琥珀香、美食调焦糖香四种非常广泛且全面的猜测。 “可以了,我又不是随时都有信息素。” 梁宵实在不喜欢这个遮蔽剂,咳嗽着咧咧嘴:“我戴了手环,抑制剂也有,不会夺你们家霍总清白……” 保镖漠然扫了他一眼,沉默着转回去。 梁宵不是第一次被带过来,差不多习惯了这个待遇,徒劳用手扇了几下,解开外套搭在臂间。 这种遮蔽剂只针对信息素,对人本身倒没什么影响,就是一股冷冰冰全无人情化设计可言叫人梦回医院的消毒水味儿,隔着口罩也直往人嗓子眼里钻。 霍总没有使用阻断剂的习惯,所以只能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最近的流程其实已经简化不少,第一次来的时候,为了挣钱什么都能干的过气梁姓艺人差点就在被要求用不知道哪来的中草药偏方泡第三遍澡的时候彻底丧失信心,推掉这个私活回去跑龙套。 电梯在八楼叮地响了一声,门轻捷地向两侧滑开。 “梁先生。”管家迎上来,客套地朝他笑,“跟我来。” 管家是霍家的,梁宵认识,跟他笑着点了个头。 来的客人多,这一层已经被星冠全包下来,楼下正热闹,没什么人回来休息,走廊很空荡。 梁宵跟着他往约定的房间走过去。 接这个私活的时候段明也是知道的,经纪人原本有着相当的尊严和气节,说什么也不想让职业操守沦为拉皮条,一度很不情愿同意。 但架不住他们实在太缺钱。 他每个月的固定支出一点都省不下来,公司不给拨资金,哪怕再勤奋,赚的钱的只堪堪够维持精简到仅剩三个人的团队支出。 一个他一个经纪人一个助理,连司机都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临时雇。 有人迎过来,梁宵没接着算这次雇车要多少钱,抬手覆上领口,轻叹了口气。 艺人的职业操守,无论接公活私活必须全程保持人设。 出道的时候给他定的人设是家境殷实教养良好的乖巧少年,后来就飞快地过了气,到现在也没转型。 经纪人用命威胁,梁宵只能退掉了手机里的换装小游戏,把歌单切回肖邦门德尔松小野丽莎,遗憾地放弃了再带两套一次性洗漱用品回去转卖的打算。 侍者迎上来:“梁先生。” 梁宵解开外套,站定递过去,得体地颔首微笑:“有劳。” 他长得太好,这样随意敛下眼睫一笑,就显出格外温润纯净。 虽然脱了外套,里面也只穿着件很普通的棉质衬衫,偏偏衬出一身的温文明朗,周身全是呛得要命的消毒水味,也一点都不显得狼狈。 侍者也是个年轻的小omega,同类间大都没什么吸引力,看他一眼居然也忍不住脸红心跳,讷讷摇头接过衣服,递过去张隔壁的房卡:“霍总说……让您先冲个澡。” 梁宵:“……” 挣钱重要。 一切为了挣钱。 梁宵维持着人设,深吸口气继续从容微笑,接过房卡,在浴室被水汽糊满的镜面上画了个脑袋上写着霍阑的火柴人,打了个十来个叉,举起喷头冲了个干干净净。 - 被管家领到8103的时候,可能是有重度晚期洁癖的霸道Alpha总裁正在工作。 梁宵挺自觉地没出声,进门找了个地方,站好玩手机。 作为星冠总裁,霍阑无疑很有钱。 在梁宵看来,如果哪天自己的资产到了霍阑这个级别,肯定英年早退息影撤出娱乐圈,喝一杯咖啡倒一杯咖啡在海滩边上晒太阳。 但霍总不。 霍总不光工作,甚至还忙得日理万机,连找他过来也只能抽时间。 梁宵原本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忙什么,在听了段明带回来的消息以后,至少知道了这些工作的一部分是从各大影视公司竞争对手那里坑钱。 “霍总。”管家轻声提醒,“梁先生来了。” 霍阑搁下手里的文件,抬眸看过去。 梁宵飞快放下手机。 他刚吹干头发,还套着那件绵质的白衬衫,带着一身清新的温热水汽心无杂念地笑了笑:“霍总。” 霍阑点了下头。 梁宵不急,耐心等着他挑姿势,视线落在他身上。 Beta的外形通常没有另外两类那么容易出众,圈子里的alpha和omega比例不低,以梁宵这些年阅A无数的经验,其实也没见过几个比霍阑更顶尖的alpha。 当初就有不少人说过,以霍阑这个条件,哪怕亲自出道也能在圈子里杀出来一片天地。 ——其实不出道也没差到哪去。作为其实并不常在幕前的影视公司,星冠的人气一直居高不下,旗下艺人活得宛如个高配男团,也跟这位粉丝量碾压一批一线明星的总裁有着直接关系。 霍阑示意管家出门,视线落回他身上:“坐。” “不了。”梁宵笑得客客气气,“速战速决,不耽误您时间。” 屋里很清静,没什么多余的装饰,有淡淡落雪覆着松枝被风掀起的凛冬味道。 可能是配合他们霍总冰雪奇缘同款的信息素,空调温度不高,浴室里带出来的那点热意飞快散尽。 梁霄打了个哆嗦,往手上呵了口气,在掌心拢了拢。 霍阑是生意人,不是那种强壮健硕肌肉鼓张仿佛健身房教练的alpha,但高订西服下依然掩不住天生的肩宽腿长,身材比例好得能去拍杂志封面。 哪怕不刻意释放信息素,那种alpha特有的强烈侵略性和排他性也会压不住地外溢出来。 虽然在梁宵看来,这人眼睛里写的全是工作狂三个字,夹缝里可能还写满了洁癖。但也不能不承认,和整个人气质天差地别的,霍总长了张天生用来撩人的脸。 深眉凤眼挺鼻薄唇,瞳睫深黑,眼眸狭长。 放在传统霸总小黄文里属于挑个下巴就能风流到撩天撩地后宫无数的那一类。 …… 可惜是个性冷淡。 梁宵有点惋惜地叹了口气,把手机里的不正经阅读软件藏到隐藏文件夹里,跟守在走廊的管家点了个头,反手合上门。 霍阑性冷淡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热搜的事。”静默几秒,霍总手里的钢笔咔哒一声扣合,落在桌上,“算违约。” “……”梁宵划掉了脑海里的“可惜”两个字。 霍阑对他的反应没兴趣,拿出合同给他念:“双方自愿,保证完全保密不予曝光,违约方一次性赔付五十万。” “霍总。”梁宵当机立断转身出门,“我刚想起来,我对alpha高度过敏,不适合做临时标记,之前的账不用结了——” “错在星冠。” 他刚拉开门,霍阑在他身后淡淡接上:“钱打到你的卡上了。” …… 梁宵手在门上一撑,从容地转了半个圈回来。 “过敏好了。” 梁霄解开衣领,眉睫舒展,带起商场酸奶促销品尝区导购的亲切微笑:“现在咬吗?” 第三章 在临时标记这种活动上,霍总没有任何创意。 梁宵趴在椅背上,衬衫领口褪到肩头,放任酒精棉球在颈后冰冰凉凉地转圈,默念着五十万清心明目。 咬一口就给十万,别的什么都不用干,接这趟私活的时候,他就是奔着坑冤大头来的。 但也没想到霍阑能冤成这样。 在五十万的衬托下,连拿镊子夹着酒精棉给他的腺体严格消毒的霍总裁都意料之外地显得地可爱了不少。 “那几条热搜,星冠公关部会处理掉。” 霍阑牢牢压住他,低沉声线从他耳后响起:“别——” “别肖想别捣鬼。”梁宵熟能生巧给他背,“生意关系,各取所需,老老实实拿钱走人。” 霍阑沉默下来,没再废话。 梁宵只肖想那五十万,尽量隐蔽地摸出手机给段明发了条消息,叫他去查卡里的余额,一旦有钱打过来立刻转走。 平心而论,他其实不指望霍阑会把错算在星冠这边。 那天两个人都出了点意外,但归根结底,还是他这边不够小心,叫狗仔蹲了个正着。 毕竟十七线艺人加不入流经纪人的配置实在太草台班子,他刚出道的时候还能有点儿八卦绯闻,后来飞快地过气飞快地糊,拿着钱都买不到各类营销号的一个版面。 让狗仔不小心拍到,都要尽快删了照片免得占内存的那种。 谁成想风水轮流转。 五十万不是个小数目,经纪人的消息带着一连串问号和感叹号杀进他的手机,梁宵正要和他解释自己没有卖身清清白白,箍着肩膀的手臂就沉了沉:“专心。” “放心。”梁宵单手按键盘,尽心尽意回身安慰他,“只要你轻点咬,我就不会压不住信息素……” 霍总的信息素跟他的气场一起营造出了凛冬已至的效果。 梁宵闭嘴趴好。 他也是第一天被领来的时候,才知道了霍阑的情况。 霍阑是个特殊变异型alpha。 这种类型的alpha平时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但定期就会出现信息素失控爆发。只有定期临时标记完全吻合的omega,才能维持信息素的稳定。 对于特殊变异型alpha来说,失控爆发每次出现的强度和时间都不一定。 轻的只是信息素外溢,抑制剂就能控制。严重的时候,整个人都可能在冲击下失去理智,做出什么来连本人甚至都没有印象。 上次霍阑的情况就严重得很突然,他当时在走神打游戏,一不小心没防备,也被激得没绷住。 霍总做这种事的时候当然不会让人守在边上看,别说保镖,连管家都没在房间里。 封闭空间,就他们两个人,信息素一块儿失控。 他在床上,霍阑在他身上。 叼着他的脖子。 用管家的话说,他们家霍总的清白差点就保不住了。 “好了。” 颈后微微一疼,霍阑松开他起身:“走吧。” 梁宵愣了下:“啊?” “标记过了。”霍阑没看他,冷淡转身,“下次再联系你。” 梁宵:“……” 梁宵觉得霍总可能是对清白差点没了这件事有点后遗症。 “霍总。”梁宵撑着椅背站起来,给他科普,“临时标记是alpha在咬住omega腺体的同时,提取少量omega体内的信息源,并且注入自己的信息素,留下一个会逐渐减弱到完全消除的记号。” 霍阑蹙眉:“我知道。” 梁宵:“不是让您给我咬个牙印。” …… 霍总的信息素独自营造出了死亡的效果。 “这样不算临时标记,相当于这一次根本没压制。” 梁宵毕竟还有良心,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顶着霍总朔风凛冽的信息素耐心解释:“下次再出意外,万一我不在,没准就有麻烦了。” 特殊变异型alpha和外面普通的alpha不一样,对匹配度要求极高,连临时标记都必须要找信息素谱匹配的omega,更不要说永久标记。 一旦失控下标记了不匹配的omega,对双方只怕都会有格外严重的伤害。 梁宵重新趴回去,体贴鼓励霍总:“别紧张,一口的事。” 他一向找得准自己的定位,这次连手机都没玩,按灭了屏幕扔在边上,纹丝不动,敬业地把自己当成了个人形抱枕。 隔了半分钟,微沉的力道才重新将他箍住。 梁宵屏住呼吸,闭上眼睛。 像他这种母胎单身的omega,向来都是靠抑制剂和手环解决全部问题。遇上霍阑之前,他也从没被人临时标记过,对这种事的全部了解其实都来源于手机里一个G的小黄文压缩包。 说不紧张也是假的。 但不能怂。 一方面是经纪人对他的人设有要求,一方面也是两个人这种有点复杂的交易关系里,他还肩负着挺重要的责任。 管家找他来的时候跟他说过,霍阑之前也一直用抑制剂,但这样长期压制毕竟对身体有害,最近几次的失控也因为抑制剂耐受越来越严重,所以才不得不通过注册系统找了吻合的omega。 换句话说,霍阑作为一个标配甚至高配版的霸道总裁,有关临时标记的全部经验,其实可能也仅限他们之前那几次。 面对霍总这种性冷淡洁癖患者,梁宵觉得,像自己这种阅文无数理论知识丰富的老手,有必要成熟且耐心地成为两个人之间作为引导的一方。 ……心跳有点快。 梁宵没惊动霍阑,慢慢吸了口气,一点点呼出来。 跟小黄文里信誓旦旦说的体验差得远,临时标记其实挺疼,被提取信息源和注入信息素都不好受。 尤其上次霍阑忽然失控。 强大凛冽的alpha信息素爆发性地释放出来,谁都扛不住。管家察觉到不对的时候,他的腺体都快被咬破了,整个人差点散架,从霍家出来的时候还不怎么站得稳。 紧急注射了镇静剂的霍总当时紧急地昏了过去,不然后果可能更严重。 梁宵闭着眼睛,默念到第十七遍咬一口十万,颈后再一次传来轻微刺痛。 不能不承认,霍阑的学习能力确实够强。 刺痛没持续太长时间,属于对方的清冷信息素触碰到他的腺体,等他适应了几秒钟,又沉稳地彻底包裹起来,和他的信息源融合,形成了个存在感极强的临时性印记。 霍阑起身,松开手臂。 梁宵还没缓过来,多念了半遍咬一口,回过神睁开眼睛,霍总已经坐回了办公桌前。 沉稳。 冷酷。 没有感情的咬人机器。 “合作愉快。” 梁宵穿好衣服,把后颈的腺体用衬衫领口遮得严严实实,单手扣上衣扣:“霍总,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 “你说得对。”霍阑说。 梁宵没太跟上他们当总裁的思路:“哪句?” “我失控的话。”霍阑抬头,清冷瞳光落在他身上,“你不在,会很危险。” 梁宵仔细回忆了一会儿这句话出现在第几段:“那您反应可能有点慢。” “……”霍阑没接他的话,右手按上额角,在一片新剧拍摄备案里来回扫视了几次:“下周进组,准备一下。” 梁宵愣了愣。 霍阑挑出一份伸手,没抬头,递了一阵没人接,视线才重新落回他身上。 梁宵捏着领口,对着那份从印刷质量就能看出来经费不菲的新剧备案,不由自主地反省了一阵自己这样究竟算不算是潜规则。 毕竟清清白白的生意关系现在忽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已经进度到开始给资源了。 梁宵沉吟了两秒,重新找回立场,客客气气一笑:“霍总,您可能忘了,我是龙涛影视的。” 霍总抬眸,拿气场给他画了个“那又怎样”的问号。 “坊间传闻。”梁宵笑笑,单手扣好领口最后两颗扣子,抬手把那份备案让回去,“我们老总跟星冠有过节,不方便。” 他觉得霍阑可能是想因为上次的事补偿他,想了想,又补充:“上次违约的事,双方其实都有责任,您付赔偿款就够了。我的档期也有点冲突——” “我的信息素最近很不稳定。”霍阑打断他。 梁宵微怔。 “如果再出现意外。”霍阑说,“我需要你在。” 梁宵:“……” 幸好他们两个清清白白。 不然霍总这段话要是再被哪个狗仔录音传出去,就这个表述,歧义估计能把他挂在热搜上风干。 “进星冠的组,我能随时找到你。”霍阑说。 梁宵轻咳一声收回念头:“就算不进,您也能随时找到我。” 毕竟他最近最大的进项和工作就是定期来让霍阑咬一口。 剩下的大部分时间,可能都在各大剧组从事文替武替光替背替腿替。 非常好联系。 机动性非常强。 霍阑看了他一阵:“龙涛总裁的事,我会帮你解决。” “不用。”梁宵自力更生,“问题不严重,我自己能处理” 霍阑:“星冠配备团队。” “不用。”梁宵知足常乐,“我现在的团队就够用了。” 霍阑:“近代文戏。” 近代戏不用穿古装,文戏不骑马不打仗没有炸点,又比现代戏容易出逼格。只要拿到批号能过审保证质量,算是当演员最青睐的剧种。 “不用。”梁宵摇摇头一笑,铁骨铮铮,“您客气。” “进组先付片酬。”霍阑说,“现结,三百万。” 梁宵:“……” 第四章 梁铁骨被霍家保镖密不透风地送出了酒店。 段明带着助理守在门口,看见他上车,甩开方向盘过去:“怎么回事?” “不好说。”梁宵心情有点复杂,“我和霍总发展出了某种源于生意又高于生意的关系。” 段明命悬一线:“……什么?” 梁宵抬手给他看。 这才发现他还攥着份印刷精美纸质精良的合同,段明愣了愣,抢过来翻了几页,揉揉眼睛抬头。 梁宵沉重点头,摸了摸口袋,翻出财大气粗的霍总直接叫人送过来的支票。 段明恍惚着接过来,看了看,晃悠两下坐回去。 梁宵挺愧疚:“富贵不能淫。” “扯淡。”经纪人异常干脆地推翻了此前对自家艺人的道德要求,抱紧合同,“三百万,回头给你脖子做个光子嫩肤。” 梁宵:“……” 段明反复确认过合同内容,掏出支笔,在重点条目上画了几笔。 星冠已经是业内翘楚,部门分工得当,流程条目清晰明确,合同上各方面都标注得详尽,也没什么外面影视公司处处设陷阱钻空子的劣迹。 公司协调有星冠承诺解决,整部戏投资在五千万以上,有星冠御用的影视制作团队,主演配置也高得离谱。 梁宵的角色番位当然算不上靠前,但能借这部戏进入主流影视圈,就是算敲开了一扇门。这之后哪怕再被公司雪藏,也总能凭着打开的知名度和流量接到些像样的工作。 段经纪人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满腔欣慰翻了三遍合同,忽然反应过来,一把拽住梁宵:“霍总干什么了?” “正当合作。” 临时标记的事经纪人知道,霍总绝大可能洁癖性冷淡的事几个人私下也八卦过,梁宵仔细回忆了一遍整个过程,光明磊落:“别的没干什么。” 段明狐疑:“三天前呢?” 当时的情况太扑朔迷离,在确认了星冠彻底处理好之前,梁宵还没跟任何人说过那天究竟出了什么事,连他这个经纪人都知道的不多。 星冠影业能有今天这个成就,跟霍阑的行事风格密不可分。业内有名的玻璃耗子琉璃猫,从不吃亏不说,抢了资源要别人倒赔钱,公关还要在宣传口全面占上风。 总不会霍总忽然心情好到要做慈善。 霍阑既然付了赔偿款,就意味着事情已经彻底解决。梁宵想了想,掐头去尾:“他的信息素失控了。” 段明愣了两秒,眼睛瞬间瞪圆,扑过去扯他领子。 “段哥,段哥。”梁宵攥紧领口跟他客气,“不合适,小宫还在……” 助理飞快消失在了车底。 “祖宗!”段明急得画风都变了,“不是小事!我看看!孤A寡O——” 梁宵当然知道不是小事,把他按回座椅里,好声好气:“我签了保密协议的,段哥,你封一下口。” 段明被他捂着嘴,拿眼睛瞪他。 “真的没事。”梁宵给他耐心解释,“卧室就有紧急呼叫铃,保镖管家都在外面,我就是跑得太快,没来得及拿外套。” 段明挪开他封口的手:“你跑,他就放过你了?” 段明自己是beta,但也知道alpha的信息素失控起来是什么样,论起战斗力,跟omega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进入的特殊时期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何况是霍阑这种毫无悬念的顶尖alpha。 理智状态下,霍阑当然不会做出什么过分越界的事。但失控状态下本人自己都没什么意识,信息素暴涨,本能占主导,身边就是个洗得干干净净omega…… 段明仔细想了半天,忧心忡忡:“霍总不举吗?” “……”梁宵:“举。” 段明不知道放心还是失望:“哦。” 梁宵当时被叼着看不见,现在回头想了想,给他补充:“挺举的。” 当时压在他身上的顶尖alpha筋骨强悍气息粗促,磅礴的信息素把他的意识裹成一片冰天雪地,偏偏滚烫气息从颈后一直滚到腰间。 双臂胸肩力道沉得要命,箍得他险些当场散架。 要不是两个人只是纯粹的金钱关系,简直能当场来一段小黄文。 梁宵心中有佛,把画面打上马赛克和谐掉,给经纪人解释:“他还是挺好商量的,我跟他交流了一下,他就放过我了。” 从没听过失控的alpha还能跟人交流,段明愕然追问:“用什么交流的?” 梁宵仔细想了想,拍拍他的肩:“当代医学知识。” - 霍阑放下袖口。 “霍总的信息素水平现在很稳定。” 私人医生折好袖带收起仪器,躬身往后退开,朝管家点了点头:“可以看得出,这位omega和霍总契合度很高,临时标记的效果很好。” 管家松了口气:“有劳。” “其实。”医生稍一犹豫,“如果是契合度这么高的omega,霍总可以考虑——” “辛苦您了。”管家端了杯咖啡给他,“您坐。” “谢谢。”医生愣了下,连忙朝他客气一句,“我是说,根据我们的研究,如果和omega的信息素融合,对alpha一方也会有很明显的良性影响——” 管家:“您吃饼干。” 医生:“……” “说不定可以彻底解决失控的问题。”医生一只手端着咖啡,一只手端着饼干,“霍总其实可以考虑永久标记……” 管家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屋里的温度计飞快往下掉了一度:“……” 医生打了个哆嗦。 “您慢走。”管家及时把他还没来得及动的咖啡和饼干打包,连人一起送出门,“有需要我们会再联系您。” …… 受惊的医生端着咖啡和饼干走了,屋里的信息素已经凛冽得刮人后背。 管家紧了紧衣服,屏息折回来,把中央空调往上调了两度。 霍阑依然垂着视线,一份份地看文件。 像是没受到刚才对话的任何影响,他的神色还很冷淡,速度很快,没多长时间就又攒了几份满篇废话的报告,毫不留情扔出去。 管家过去捡起来,挨个发信息让部门长去副总那里挨骂,犹豫半晌:“其实……” 霍阑手里的文件啪地一声落在他面前。 管家闭嘴。 “以后不用再提。”霍阑说,“少动心思。” 管家不敢再劝,点点头:“是。” 私人医生是这几年新换的,不知道以前的事,对霍总的性格特征了解得也不是非常全面。 霍阑算是各方面都在金字塔尖的那种顶级alpha,接手星冠之后雷厉风行,重组部门整顿风气,几年时间就杀进顶流,把一众老牌影视公司都压得抬不起头。 但在私生活上,霍总简直冷冰冰得不近人情。 管家一度很担心他是不是把哪个omega不小心冻死在床上了,所以才会对感情的事这么抵触。 但星冠自家的信息网就足够强大,偷偷查到现在,也没发现霍总从少年到青年的任何一段时间里,和任何一个omega有过接触。 “其实——” 管家提心吊胆等着他把信息素平复下去:“就算您不打算永久标记,至少也和梁先生试着好好相处吧?” “为什么?”霍阑问。 “毕竟是个外人,知道的又多。”管家走过去,帮他收拾桌上的文件,“万一闹得不愉快……” 就算有合同,嘴也长在梁宵自己身上。 按他们霍总这个脾气,指不定哪天就闹崩了。万一梁宵赌气,随时能把霍阑的事公之于众。 霍阑的情况特殊,就算有星冠的公关部应急兜底,到时候哪家对手不安好心随便埋伏一个发情期的omega,说不定就会有危险。 管家没说透,把文件摞整齐。 霍阑抬手拂了下眉心,没动怒,阖上眼。 “其实梁先生人很好,脾气好,待人也和气。上次出了事,还嘱咐我们先照顾您。” 管家努力烘托气氛:“您对他——感觉怎么样?” “不知道。”霍阑说,“没注意。” 管家:“……” 梁宵的资料就在抽屉里,霍阑拿出来翻了翻,视线落在那张格外精致的面孔上。 做这一行的,俊男美女看了不知多少,梁宵的长相确实出众,可也不至于真就到了什么一眼惊鸿的地步。 霍阑握着那份资料,向后靠进转椅,想了想。 如果不是医生一再警告,说再不采取措施就会对身体有害,失控起来也会一次比一次严重,他其实根本不想接受这种办法。 哪怕只是个会消退的临时印记也一样。 两个人无非是交易关系,梁宵缺钱,他要稳定信息素,各取所需。 他把梁宵安排进星冠的摄制组,也无非是因为上次那种极端失控的情况只怕不会只有一次,把人放在随时能找到的地方,应急起来方便些。 没必要掺杂感情,自然也用不着额外注意。 霍阑想了一阵,发现自己为数不多还算清晰的印象,好像也只有梁宵每次露出来后颈,叫自己临时标记的样子。 明明看起来挺淡定老练,其实远比他紧张。 衬衫褪到肩背间,再向下就遮得严严实实,看也看不清。 露出那一截单薄后颈白皙脆弱,几乎还带着未褪的少年气,一碰就打激灵,绷得几乎有些微微发抖。 …… 倒好像他做了什么非常过分的事。 他也不是从来不备着抑制剂,原本想这次就草草做个样子作罢,没想到对方真就实诚到这个地步,甚至还热心地对他进行了个业务指导。 霍阑睁开眼睛,把资料放回去,合上抽屉。 管家屏息守在边上,看见他眉宇稍显松动,立刻趁热打铁:“您有什么想问的了吗?” “上次。”霍阑说,“我失控的时候,他是怎么脱险的?” 管家:“……” 霍阑当时已经没有什么印象,只模糊记得自己当时全然不能自控,连梁宵的反应也完全想不起来。 后来他被注射了镇静剂,醒过来听管家说梁宵没事,原本还不放心,结果转头就看见人好好地在热搜上活蹦乱跳。 这次借着沙龙晚宴的机会,特地把人叫来,看着也确实似乎没什么不妥的地方。 但霍阑依然很清楚,自己失控的时候绝没那么容易应对。在他忽然失控、到他被注射镇静剂中间的这段时间,是最可能对梁宵造成什么能挽回或者不能挽回的伤害的。 既然是交易,他就应当对这部分的意外损失做出赔偿。 管家犯难:“您问个别的……” 霍阑瞳光冷下来:“连你们也瞒我。” “不是。”管家知道他是真动了怒,立刻站直,“您还记得您桌上那本十公分厚两公斤沉的精装版《当代医学知识大辞典》吗?” 霍阑蹙眉:“他在里面找到了压制我失控的办法?” “……没有。”管家闭上眼睛,“他把它砸在了您的头上。” 第五章 打开家门的时候,梁宵打了今晚的第七个喷嚏。 “合同最后附了日程,三天后进组。” 段明跟进门,翻出遥控器给他开空调:“这两天我跟小宫在外面多跑跑。你在家歇着,调整好状态。” 梁宵点头,又打了个喷嚏:“老话怎么说?” “打喷嚏?”助理想了想,“打一个有人想,打二个有人骂,打三个有人惦记。” 梁宵裹紧小毯子:“八个呢?” 段明接话:“有人骂了你四次。” 梁宵:“……” 段明看他终于老实下来,总算舒了点心,叫助理冲了杯感冒冲剂,加了蜂蜜一通猛搅,戳在他面前。 梁宵轻叹:“没化开……” Beta经纪人的杀气成功凝练成了信息素。 梁宵端起那杯冲剂,三口喝干净,拧开矿泉水漱了漱口。 “明天去医院,查个信息素水平,小宫来接你。” 摊上这么个祖宗,段明操心得眼见着要未老先衰,不厌其烦三令五申:“马上要进组,不能感冒,精神面貌皮肤状态要好,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剧组是优质alpha和omega汇集的地方,加上难免有些动作戏,对信息素稳定性要求很高,凡是非beta的演员进组都要提交近期的信息素水平检测。如果有波动的趋势,就要用相应的抑制手段,免得在片场出现意外。 段明常年替他跑医院,手机里就有联系方式,边提醒他,边顺手预约了个第二天一早的检查。 梁宵早习惯他唠叨,配合点头,跟助理凑在一起研究购物车里各个品牌的自煮小火锅。 段明已经超脱,不因为这种事跟他生气,继续往下说:“这次是近代戏,《岁除》,谍战主线。” 星冠动作一向利落,路上就已经跟他对接了剧本,该给的资料也一并传了过来。 整部戏还是战争背景,但梁宵这一段并不涉及打仗,剧情背景还在各方势力云集对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阶段。 他要演的是个见钱眼开、在豪门军阀间四处游走骗钱的江湖骗子,跟谁都有点对手戏,跟谁的对手戏都不多,角色类型上就是个推动情节的工具人。 “你的戏份只在前十集。”段明翻剧本,“都是文戏,服化道剧组给配备,拍摄周期最多一个月。” 梁宵想了想:“合同上不是三十集三百万吗?” 段明:“后二十集你主要以黑白照片的形式出场。” 梁宵:“……” 还得给剧组提供个相册选照片,段明让助理记在备忘录上,把剧本塞给他:“霍总给了人情,你记着还。” 梁宵还沉浸在剩下二百万挣得过于轻易的震撼里,下意识抬头:“啊?” “去。”段明面无表情,一盒面膜砸中他脑门,“每晚睡前十五分钟,敷脖子。” - 第二天一早,梁宵被如约绑到了医院。 敷着脖子打了一宿游戏,凌晨才睡着。他临出门前冲了个澡,整个人也没清醒过来,还沉浸在被砸开门的萎靡睡意里。 段明愁得整个人都有点变形:“有上进心吗?” 梁宵试图解释:“有。” 面膜他还是打开研究了的。 毕竟经纪人对他的脖子寄予厚望,他本来想索性敷上两张,顺便打几局游戏放松放松,打完就去洗澡睡觉。 结果一不小心就睡得没了意识。 顶着张干透了的面膜醒过来的时候,游戏平台收件箱里还有一溜挂机狗的痛骂私信。 这种事还是不应该来打扰日理万机的经纪人,梁宵给他捶肩膀,好声好气:“看剧本了。” 段明难得见他在正经地方有上进心,甚至有点惊喜:“看出来什么了?” 梁宵想了想,简单给他总结:“难度不大。” 他这个角色出场时长不多,没什么剧情供他发挥。无非就是凭着一张脸让对方陷入“你长得好看你说的都对”的buff里,趁机坑蒙拐骗劫富济贫地捞钱。 可进可退能屈能伸,没有原则立场,只要给钱什么都干。 段明听得莫名耳熟,神色复杂:“还真是……” “什么?”梁宵好奇。 他眉眼清秀,瞳仁比常人更显得黑澈湛亮,困得半睁不睁时还不显,这样忽然显出来兴致的时候,就格外叫人挪不开眼。 哪怕搭了这么多年,段明猝不及防,还是被他这张脸晃了一下:“……难度不大。” 毕竟角色过于写实。 段明按按额头,未雨绸缪把人塞回座位里,翻出个墨镜怼在他脸上。 车在医院外停下的时候,梁宵已经又戴着墨镜顺利打完两局,凭实力证明了自己要想输掉游戏根本用不着挂机。 “小心点。”段明没收掉他的手机,往外看了看,“你现在热度也烫手。” 梁宵点点头,配合着叠加装备口罩外套鸭舌帽。 热搜已经被星冠处理得很干净,有新的八卦被引导上来分流注意力,那些照片也有不少公众号开始有理有据地证明造假,但霍阑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把所有的狗仔都按住。 这种时候,他能少被拍到就要尽量少被拍到。 停车场这会儿还没什么人,医院事先联系过,只要顺利进了电梯,直上到顶层专用的体检中心就万事大吉。 “你先去。”段明眼尖,发现辆一路鬼鬼祟祟尾随过来的车,扯着助理去当幌子吸引火力,“我们把尾巴弄走,就上去找你。” 正好要拍民国戏,梁宵油然而生出点地下组织潜伏接头的刺激感,点点头,压着帽檐快步直奔电梯。 刚进电梯,他就先愣了愣。 负一层是地下停车场,只对院内高层开放,通常一楼都是空的,今天里面竟然有个人。 里面的人显然同样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人来医院,也抬眸看过来。 …… 还是熟人。 霍阑一身西装,瞳色深沉,视线跟他凭空相碰。 梁宵装备格外齐全,墨镜口罩厚外套,鸭舌帽压下来,整个人都显得像是要拍生化危机。 每次见霍阑,不是在被他咬就是在去给他咬的路上,这还是头一次在命运的巧合下意外碰面。 梁宵觉得自己不至于暴露,隔着墨镜谨慎地打量了一眼霍阑,就看着对方的视线在他捂得严严实实的脸上停了不到一秒,落在他颈间。 梁宵:“……” 行吧。 霍总熟的地儿比较特殊。 梁宵往后挪了挪,看着霍总的视线从他老人家熟悉的地方停了一停,移回到两人目光一平。 梁宵斟酌了三秒,沉稳地擦着边缓慢平移,换了个站位,规规矩矩站在和霍阑对角线的角落。 毕竟他今天没喷遮蔽剂没消毒没洗三遍澡。 容易让对方陷入洁癖不能承受之重, 两个人分列电梯两端,沉默着在凝固的空气里相顾无言了几秒钟,梁宵避无可避,摘了墨镜,先朝他笑了笑:“霍总,您也来医院?” 他现在的人设还是温润随和的,这种碰面总要友好地搭上两句话。 根据经验,霍阑多半会点个头或者连头都不点算是默认,履行霸总职责,承担起话题终结者的重要任务。 但今天的霍阑仿佛是被人冒充的,冷淡视线在他脑袋上意味不明地停了一秒:“来看病。” 梁宵没细想,点点头:“这样。” 他说完话就放心地把头垂回去,打了几秒的盹,却发现霍阑的目光还落在他身上。 …… 梁宵仔细想了想刚才两个人的对话,觉得确实很难定义成聊完了,温润关切:“什么病?” 霍阑容色淡淡,收回视线:“脑震荡。” 梁宵:“……” 第六章 电梯停住,盯的一声响。 轿厢门向两侧滑开,被砸四天后忽然罹患脑震荡的霍总身形沉稳,略过还站在角落里的梁宵,径自出了电梯。 梁宵从《呐喊》附身的状态里解除出来,在口罩的掩护下恢复正常。 明明管家说好替他保密。 虽然霍阑真追问起来,估计也没人扛得住,但露馅得也实在太快。 可能是霍总今早忽然发现头不够圆。 梁宵有点忧郁,把墨镜重新戳回脸上。 其实当时应该选个安全系数更高的下手,主要是情况过于紧急,他也没想到医学知识居然这么有力量。 刚到手的三百万还没捂热乎,说不定就要当医药费赔出去。 梁宵站在角落,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察觉到环境光线收拢一瞬又停顿,下意识抬头。 电梯门合拢到半路,被一只手挡住。 梁宵顺着手往上,目光迟疑两秒,落在顶尖alpha西装革履内隐约绷出来的上臂强悍线条上。 “霍总。”梁宵急中生智,客客气气朝他笑,“您忙,我还没到。” 霍阑瞥了一眼楼层:“顶楼。” 梁宵:“……” 电梯在医院兢兢业业工作了这么多年,显然也不明白自己到了顶层为什么不能下去,轿厢门未关闭的提示灯迷惑地闪个不停。 霍阑还在替他拦着电梯,视线落在他身上。 有光从走廊照进来,透过霍阑背后,给筋骨强悍身形高大的alpha加了个利落的剪影。 利落,英俊。 且能打。 梁宵斟酌三秒,闭眼横了横心,跟着他走出电梯。 如果霍阑考虑揍回来,其实也不是不行。 毕竟医药费能不赔就不赔。 以他的身手,霍阑敢对他动手,三秒后就要跪在地上人工呼吸求他不要死。 霍阑不清楚他在想什么,等人出来就撤开手,还电梯自由,转身往院办公室的方向走过去。 梁宵愣了愣,下意识叫他:“霍总。” 霍阑站定回身。 “反了。” 担心霍阑真是被自己砸出了什么问题,梁宵忍不住这该死的多管闲事,指了指体检中心的方向,小心提醒他:“……这边。” - 段明带着助理追上来的时候,整个体检中心都沉浸在庄严肃穆的气氛里。 梁宵绑着用来测试信息素的专用臂带,在门口一个人孤独地排队,西装革履的冷酷霸总渊渟岳峙,坐在用来检查的机器前面。 医护人员沉默着用眼神交流工作,以霍阑为圆心、少说五米为半径绕着圈公转,特别有必要的情况下,甚至已经触发了手语的备用技能。 段明愕然在门口,百思不得其解:“霍总为什么会在?” 不光在,看起来甚至也在做什么检查。 脑袋上贴了一圈电极,太阳穴还有两个小贴片。 看起来检查得还很严峻。 梁宵知道的太多,有心替霍阑遮掩被一个omega偷袭这种显然有损alpha形象的事,沉吟半晌掐头去尾,尽量简洁压低声音:“……霍总伤了脑子。” 段明:“……” 霍阑:“……” 体检中心的温度计颤巍巍地往下挪了半个格子。 段明简直后悔让梁宵张嘴,捂着人往后拖,就看见霍阑已经抬手扯了一脑袋的小铁片,霍然起身就往外走。 段明级别不够,对霍阑的大部分认识都源于坊间传闻,不太能扛得住移动的人形造雪机,打了个激灵:“霍总。” 霍阑在门口站定,视线落在梁宵身上。 他神色冰冷,漆黑瞳底沉沉得看不清光,梁宵大脑不受控地停转两秒,不知道怎么就想起那天失控的霍阑。 顶尖alpha的本能,瞳底明灭着不受控的凶狠暴戾,气息震荡,风暴将临。 先天造成的身体素质差距,omega对上alpha几乎没有任何胜算,更何况这次身边又没有知识的力量。 他又不能举起经纪人砸在霍总脑袋上。 梁宵怕他徒手掐死自己,本能往后退了半步。 霍阑却什么都没做,只凝看了他一阵,周身气息缓缓敛毕,绕过他出门,进了走廊另一头的院办公室。 - 在霍总的气场和信息素的作用下,劫后余生的医生们多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终于给出了梁宵的信息素检查结果。 “真平稳。” 医生忍不住感慨:“刚被临时标记过,信息源波动还这么平稳的太少见了。” Omega的信息源在腺体内部,是信息素转化前的形态,根据波动程度可以推测信息素的稳定性。 信息源不受刺激就不会外放,只在临时标记的时候会被少量提取。在受到身体影响转化成信息素释放之前,不会体现出任何信息素的特性和气味。 像梁宵这种显然成年、腺体也分化完全了的omega,信息源还能保证这种平稳状态,实在不算多见。 “梁先生心如止水。”医生佩服。 梁宵轻咳一声:“其实——” 段明下决心不再让他说话,对医生职业微笑:“对,他平时就喜欢临帖写佛经。” 梁宵:“……” 段明如沐春风拍他肩膀:“听大悲咒。” 离开体检中心的时候,梁宵头顶已经又多了经纪人扔上来的两个人设。 小野丽莎已经是极限了,梁宵实在不想在自己能凭一己之力扛起三支广场舞方阵的歌单里加上一首大悲咒,低声跟段明商量:“段哥……” 段明把口罩挂绳勒在他耳朵上:“心如止水。” 梁宵心如枯木。 段明懂他,把墨镜给他架在鼻梁上,拿过他的手机,新建了个《梵音佛曲·妙韵佛心》的歌单。 …… 大概是终于被医生提醒了自己刚临时标记过,回途的路上,梁宵居然还真觉得颈后的腺体有点发痒。 段明帮他扫了一眼,把人扔开:“面膜敷太久,过敏了。” 梁宵不太放心:“有备无患。” 霍阑这种顶级alpha的信息素太有侵略性,上次他的信息素就没顶住,虽然只失控几秒还问题不大,但毕竟能免则免。 段明看他半天,长叹口气,摸出支注射用的抑制针剂,连一支未开封的一次性针筒递给他:“算个账。” “什么?”梁宵熟练抽抑制剂。 “霍总临时标记你一次,给你十万。” 段明坐正:“霍总临时标记你一次,有备无患,你就要多打一次抑制剂,一支抑制剂十万。” 梁宵想了半天,无言以对:“……是。” 他用的抑制剂不是那种一次管半年的平价型,是针对某些特殊omega群体专门研制的,产量极少,一针就要上万。 最近价格又有上浮,八万起步十万不封顶。 效果跟价格一样夸张,每次用过都能严格保证信息素在一个月内的绝对稳定,连腺体内的信息源都不会在外界刺激下有任何波动。 佛经吟哦里,段经纪人灵魂质问:“所以你得到了什么?” …… 梁宵反思。 ……牙印。 不应当。 段明主要是替他心疼抑制剂钱,一时口快。再想想毕竟从星冠拿到了个含金量颇高的角色,三百万片酬也确实厚道,又觉得这么问多少有些忘恩负义不知好歹,剩下的话就没往后说。 梁宵打完了一针抑制剂,还在沉思。 整个人不言不语,靠着车窗,侧脸让光描得能看清睫下浅翳。 挺深沉。 段明猜他是没睡好,把人送回家,塞进沙发里爱补觉补觉,带着助理继续去跑剧组对接。 梁宵在沙发上深沉了半分钟,坐起来,摸出循环播放大悲咒的手机。 - 霍阑靠着椅背,睁开眼睛。 他今天会去医院,其实只是因为当初治病商议流程封锁消息太麻烦,索性买了家私人医院划成私产,今天正好轮到董事汇报工作。 但看见那个裹得像是潜入进医院偷土豆的人,就莫名想起了那本精装版《当代医学知识大辞典》。 那一句话其实不符合他平时习惯,大概是太久没吃过这种闷亏,偏偏砸他脑袋的人竟然还堂堂正正一派坦然。 也莫名就顺口说了。 …… 结果就不得不去体检中心走了个过场。 他平时不可能这样浑闹,不过说了句不该说的话,居然就落到这个地步,坐在里面被一群医生战战兢兢围着,发作也不是走也不是,本来就压了满腹火气。 始作俑者居然还真心实意担心他伤了脑子。 霍阑按着额头,揉了两圈。 多少年没被人气成这样。 他平了平气,挪过鼠标,看了一阵那个叫段明的经纪人刚交到星冠、又被管家冒死混在一堆样片海报里送进来的相册,还是抱着工作态度点开扫了两眼。 梁宵没正经拍过什么杂志之类的宣传图,送相册是拿来给剧组P黑白照片的,都是毫无角度可言的怼脸大头照。 但他确实长的好,这种死亡角度居然也硬生生扛住了。 尤其最后两张,应该是什么剧里的截图,难得是个靠谱的沉稳神色,人显得格外温润柔和,唇角泛着点清淡的笑,衬得眉眼清澄。 霍阑对着屏幕,忽然想起在门口的时候。 带着口罩的人看不清表情,眼睫抖了一下,眸底有什么情绪打了个水花。 ……梁宵其实怕他。 看着没心没肺,真面对面对上,那点怕在眼睛里盈着一晃。 格外显眼。 失控那天,只怕他还是做了什么。 那种情况下,omega几乎没有任何胜算,情急之下出手反抗,自保天经地义,做什么都怪不到对方头上。 今天翻旧账,是他心胸窄了。 霍阑想通了始末,反省过一遍,决定这事就这么压下翻页,下次再见到对方多少和气些。 刚翻完页,手机忽然嗡一声震响。 能打进他电话的人不多,霍阑眉峰微蹙,低头看了看,一怔。 梁宵。 “……霍总?” 梁宵没料到他接电话接得这么痛快,有点儿犹豫:“您现在忙吗?” 星冠的人已经习惯了霍阑的作风,从来有事说事干脆利落,没人敢这么说废话。 霍阑刚下定决心,不跟他计较,语气稍稍放缓:“什么事。” “是这样。”梁宵轻咳一声,“最近——物价波动,房价上浮,行业艰难,影视寒冬。” 霍阑:“……” 梁宵轻叹:“猪肉涨价。” “……”霍阑打断他:“有话直说。” “好嘞。” 梁宵松了口气,飞快说完:“参考市场规律,合理调整价格,咬一口十一万……行吗?” 第七章 段明是半夜杀过来的。 “怎么回事。”经纪人攥着降压药神色虚弱,“你又巧遇霍总了?” 梁宵试图涨价的电话只打到一半,谈得十分不顺,刚又降了三千就被甲方冷酷挂断了,这会儿也有点含糊:“没有……” “那你解释一下。” 段明拿放大镜对了一宿,把星冠连夜传过来的新合同递过去,给他指出唯一的变化:“单次合作的报价,为什么变成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元?” 梁宵:“……” 终于亏了。 无怪这几年各大影视公司都被霍阑的星冠压得抬不起头,几个老牌的庞然大物也撑不住,被占了不少市场份额。 从今天起,霍总每咬一口,他就亏了整整一块钱。 幸好一块钱他还亏得起,梁宵忧郁了一阵,又乐观起来,拉着段明坐下:“不要紧,大不了少咬几口。” 段明愣住:“能吗?” “没问题。”梁宵觉得不难,信心满满,“霍总其实很不情愿咬我。” 要是可能的话,他觉得霍阑其实很不情愿咬任何人。 打个比方,如果现代医学研究表明倒立可以降低特殊变异型alpha失控频率,他觉得霍总大概可能会从此倒立着率领星冠冷酷征服娱乐圈。 段明听得惊恐:“为什么是倒立?” “打比方。”梁宵给他划重点,“扎马步也行。” …… 经纪人半信半疑被安抚下来,依然多少不放心,一步一回头地出了门。 梁宵看了看那份新合同,毅然决定不能再增加自己这边的成本,揭了脖子后面贴着的面膜,不管有没有用先塞进保鲜袋系紧,转头去冲了个澡。 - 剩下的两天,无论霍阑还是星冠都再没消息过来,给枕戈待旦的经纪人多少留了条命。 不知道是不是被星冠暗地里威慑过,这几天狗仔小报都格外老实,段明找准机会,一趟机票把人打包送到了剧组的拍摄片场。 一下飞机,剧组的车就等在了机场。 “梁先生辛苦。” 负责接洽他们的副导演叫俞建,是个和气的中年男性beta,笑眯眯给他介绍:“咱们剧组统一住酒店,封闭拍摄,需要什么跟生活制片说……” 梁宵笑笑:“好说。” 副导演愣了下,把视线从他温文笑意里挪开,翻出份新剧本递过去:“之前给您的是初步接触的剧本,入组前一切保密,还请您见谅。” 梁宵道了声谢,接过来剧本翻了几页。 内容比之前有了不少变动,填补上了不少原本因为跳跃删改显得违和的内容,他的角色名也从“云某”变成了“云敛”。 剧组这么谨慎倒不奇怪。 《岁除》是星冠的开年大戏。几个主演都是当下大火的,团队宣发粉丝后援会一应俱全。星冠的宣传部门早开始发力,从筹备期就开始造势,到现在已经有了广泛的固定热度。 总导演宋祁,编剧是圈内有名的鬼才裴光,光名字就能保质保量的金字招牌,不需要靠路透做热度,反而要严格采取各类保密措施。 梁宵在外面温润从容得得心应手,随手翻阅剧本,微笑着客气攀谈几句,话不多,也叫对面的副导演眼里隐蔽地闪过点讶异。 云敛这个角色算不上有多重要,但在剧组里的分量很特殊。 这是剧组挂过鞭拜过香,正式开机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拍了大半个月以后,编剧忽然天降灵光,一拍脑袋加的角色。 跟谁都有对手戏,跟谁都没有感情戏。出身是假的,来路是假的,连名字也是假的,周旋在各方势力间,坑蒙拐骗见钱眼开,从主角到反派没一个幸免于难。 但走到致命一局,又是这个云敛跟平常一样,笑吟吟装成了个锦衣轻裘的贵公子模样,只身进了戒备森严的敌军总署,轻描淡写骗回来了主角团一干人的命。 也把自己从此骗成了张黑白照片。 这种角色出场退场都极迅速,整段剧情在五十集往上的剧本里占得比重不多,拍好了却绝对是个出彩的亮点。 星冠那边接到剧组的申请,没过两天就有了回应,塞过来的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 剧务一查,竟然还是个刚跟霍总闹过绯闻的,在热搜上纷纷扰扰挂了不短的时间。 总导演和编剧都只管让灵感脱缰狂奔,他们几个副导演苦得不行,凑在一起合计了半宿,终归没想通究竟是总裁公器私用给情人塞资源,还是星冠不满意剧组这么胡来有意敲打。 副导演现在想想都心有余悸,深吸口气呼出来,仔细打量梁宵。 来接人时还担忧得很,现在见着真人,竟然觉得柳暗花明。 车上颠簸,对方倒显得依然闲适,接过来助理倒的茶水,浅浅抿了一口。 也不抬眼,顺手递回去,又把剧本翻过一页。 俨然是被伺候惯了的 圈子里这种事不少见,哪怕不碰也难免知道了解。 副导演博览群瓜,一打眼就看出来眼前这个哪怕真是霍总情人,大概也是金贵养着、轻易不肯碰一下,更遑论下口的极品omega。 这份浑然天成的少爷做派,即使没什么演技,想来也不至于出戏。 “休息一晚,明天正式进组。” 副导演重见希望,精神也跟着振作,把一包东西递给段明:“先去酒店,这是房卡,咱们工作人员的挂牌也在里面。” 段明道了谢,同他寒暄几句,把挂牌分给助理。 一路到了酒店,四周都清净得很。 星冠财大气粗,整个酒店都被包下来专供剧组,副导演把人送到门口,又多看了一眼梁宵。 双方助理跟前台交接,一身清贵的omega闲闲靠在大厅沙发里,无所事事翻着剧本,眉睫低垂,衬得整个人更显温淡。 手上轻转着助理倒的茶,有一口没一口地抿。 副导演彻底放心,跟段明寒暄:“一路辛苦,今天好好休息。” “您客气。”段明朝他笑,“明天我们准时报到。” 副导演一块大石落地心情舒畅,笑着跟他约好时间,出了酒店。 段明心说啊啊啊啊总算走了,看着那辆车一路开远,甩下助理,快步过去把梁宵扯进电梯:“行了收功吧,小宫给你倒的什么?” 指望梁宵收拾行李还不如指望他把自己装进行李箱,他们来得急,只带了必要的生活用品跟私服,行李是段明收拾的,绝没有茶叶。 梁宵收了功,靠着轿厢生无可恋:“感冒清热颗粒。” 段明:“……” 梁宵含泪:“段哥,下次带板蓝根。” 段明自己都觉对不起他,咳嗽一声没说话,看着房卡找楼层,忽然愣了愣。 感冒清热颗粒可能是靠苦死感冒病毒发挥作用,梁宵还在奄奄一息艰难补蓝,看他脸色不对,好奇凑过去:“怎么了?” “三张。”工作人员都住十层以下,段明把自己跟助理那间房卡拿出来,剩下两张递给他,“1308,2000。” 梁宵仔细看了看电梯:“没有二十层。” “有。”段明自从拿到进组合同就早料到有这一天,真等到了还是心情复杂,“独立电梯。” 梁宵愣了三秒,想明白设定,眼睛噌地亮起来。 段明暗道不妙一把薅住他:“不准去拿沐浴露洗发水!” “总统套房!”梁宵实在扛不住这个诱惑,“咬一口赔一块钱,挣一百块就够赔一百次了!” 段明差点被他这个逻辑说服了,琢磨到七层忽然反应过来:“你还想给他咬一百次?!” 梁宵眨了下眼睛。 “你就是碰巧跟他信息素匹配程度高,是你帮他的忙,你又不欠他的!”段明有点暴躁,“怎么能一直叫他占便宜!” 霍阑的情况无疑是星冠机密,除了星冠内部有限的几个人,就只他们两个知道,连助理小宫都单纯地以为他梁哥开启了一段不能为人知的特殊感情。 情况特殊,多少算是助人为乐互惠互利。但按原本商量好的,双方也无非就是过渡一段日子,等星冠那边找到了更合适的omega,他们也攒够了钱,就把合同注销掉。 毕竟天下之大,只要肯找,不信匹配的omega就只有一个。 Alpha和omega之间原本就有天然吸引,临时标记个几次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标记得多了,omega的腺体就会自然而然被alpha的信息素同化。 到时候再要跟别人标记,多多少少会不契合。 万一将来梁宵找到个真爱alpha,腺体都没准配合不上。 到时候人家alpha什么都准备好了,天雷勾地火,干柴搅烈焰,轰轰烈烈烧出来个牙印。 …… 段明想想就愁。 梁宵没想到经纪人考虑得这么长远,听得肃然起敬,跟着他出了电梯:“可我对alpha没兴趣啊。” 段明皱紧眉:“万一呢?” “没有万一。”梁宵笃定,“我的信息素又不能有波动。” 段明想了半天,竟然无话可驳,无可奈何败下阵来,摸出1308的房卡刷卡开门。 梁宵的情况确实特殊。 他也是当初公司里出过一次事以后才知道。普通omega信息素稍微失控不算大事,甚至还算得上某种特殊情趣。但梁宵的信息素却一点都不能乱。 信息素爆发后遗症。 这种病在这些年其实已经很少见,主要致病原因是正在发育期的少年omega在发情时因为某些意外没能及时使用抑制剂、又没有被标记,发情期全程都没有采取任何手段压制体内的信息素。 现在针对omega的各类抑制方式都已经发展得很成熟,分化或准分化的少年omega都能领到统一免费发放的抑制手环,普通的抑制剂价格也很亲民,按理不该出这种事。 虽然当初尽职尽责地拦住了医生追问病史,但段明其实也不清楚,梁宵小时候究竟是出了什么意外。 什么样的意外,能让一个还是少年的omega在短则三到五天,长则一两个星期的发情期里,居然没有哪怕一个人管他。 信息素这么长时间大规模无节制地爆发,当然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损伤。患者平时倒没什么特殊症状,最多身体比常人娇气些,但必须持续使用价格不菲的专用抑制剂,严格避免任何一次信息素波动。 要不然梁宵也不至于这么缺钱。 “没有就没有吧。” 段明合上门,看着他坐进沙发里沉默不语,心里到底不忍:“算了,先这样,别的回头再说。” 梁宵却把他的话听进去了,整个人依然颓而深沉,摇摇头:“段哥,你说得对。” 段明:“……哪句?” “我不欠霍总的。”梁宵靠着沙发,视线落在手机上,“所以要据理力争,不能让霍总占便宜。” 段明莫名冒出点不祥,深吸口气,过去看了一眼。 他们来剧组的事瞒谁都瞒不过霍阑,估计一到酒店行踪就有人报上去,这会儿霍总的消息已经到了梁宵的手机上。 两条,一条要求一条地点。 简洁得一如既往。 梁宵没有回复,还瘫在沙发里坐不成形。 “祖宗。”段明虚弱,“我们在星冠的剧组。” 梁宵点头:“我知道。” 段明:“我们在星冠的酒店。” 梁宵:“我知道。” 段明快疯了:“所以你快上去,让星冠的总裁咬一口。” 梁宵摇摇头,伸手按住他,惜字如金:“等。” 段明奄奄一息:“等什么?” “段哥,你不懂。” 梁宵盯着屏幕:“这是博弈,谁先沉不住气就输了。” 段明:“……” 他不知道梁宵想做什么,但也清楚地知道至少现在霍阑他们还惹不起。 霍阑不是随随便便哪个普通alpha,是二十岁接手星冠,雷霆万钧把整个娱乐圈格局彻底掀翻,不断向外延伸产业链,硬生生一路拼杀进全球身家榜单前十的霍家掌权人。 星冠影业到霍阑手里时刚出了内鬼,颓败飘摇八面漏风,体量跟现在天差地别。 霍阑是怎么把公司打碎重整的,外人总归知道得不够详细,却也清楚记得当时热搜上没停过的血雨腥风。 霍阑的脾气,不可能容忍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底线。 段明深吸口气,打算干脆把人打昏了绑起来送上去,梁宵的手机忽然叮咚一声响。 梁宵扬眉,格外好看的眼睛弯了一弯,嘴角扬起来。 他刚才不知道在较什么劲,这会儿忽然放松,露出来这样笃然的明亮笑意,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 段明愣了半晌,再次缴械。 算了。 大不了带这位祖宗逃命。 他认命叹了口气,探过头去,看了看这位祖宗的手机屏幕。 发着光的梁宵抱着手机,当他的面点开红包,举起屏幕亮了一亮。 收下了霍总转过来的两块钱,开开心心摸过房卡,上楼去了。 第八章 霍总新改的合同里,咬一口只给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块钱。 剩下的两元以红包形式支付。 梁宵这次算得细致,自问不光没亏甚至还赚了,心满意足,跟着侍者直奔直通二十层的独立电梯。 “梁先生。” 管家守在电梯边上,看见他来才松了口气,主动迎上去:“有劳。” 他答应梁宵保密,可惜没扛住霍总的拷问,见了人多少有些愧疚:“之前——” “不要紧。”梁宵春风和煦,“霍总的头圆了吗?” 管家:“……” “您别去问霍总。”管家命悬一线,“千万。” 梁宵又不傻,笑着拍他肩:“开个玩笑。” 长篇大论的嘱咐被噎回去,管家愣了半晌,看着对方实在太讨人喜欢的明亮笑意,居然也没忍住泄了气,跟着露出笑容。 梁宵原本也不指望真能保密,倒没觉得这件事有多严重。 看霍阑的意思似乎并不打算跟他要医药费,他当然也乐得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向后安逸一靠,研究起了缓缓上升的半透明观景电梯。 酒店装潢阔气,整体风格一派奢华,独立电梯就已经透出总统套房以有钱为核心的鲜明气质。 内饰精美,吊灯亮得晶莹,透过观景罩能把外面一览无余。 飞机落地已经傍晚,路上折腾,这会儿已经黑透了,稍稍向下一望就是格外宁静的万家灯火。 “梁先生。”管家叫他,“霍总——” 话说到一半,管家的声音就轻下来。 梁宵什么时候都显得很有精神,这样靠着隔罩静静往外看,整个人却看起来温且淡倦,吊灯那一点光在玻璃上打个转,映得他从睫尖到眸底都安静得不太真实。 管家看惯了自家总裁那一款的,对这种完全没有抵抗力,接下来的话就更说不出口。 梁宵倒是听见了他的话:“怎么了?” 电梯停在二十层,管家把话咽下,走前面给他带路:“……没什么。” 梁宵觉得好奇,打量他一阵没看出端倪,也不追问,穿过保镖手里劈头盖脸的遮蔽剂,十分熟练且自觉地去了浴室。 - 总统套房当然不会辜负它在字面上给人的冲击力。 洗漱用品看上去就价格不菲,浴缸功能异常丰富,花洒的牌子都轻轻松松定价过万。 不算外面用途不明的那十来个房间和闪着金钱的光芒的酒柜,光主卧加上自带的浴室洗手间衣帽间,使用面积就能抵上梁宵现在住的那间公寓。 暖风轻缓灯光温柔,地毯花纹精美,雕花欧式大床能并排躺下五个人。 可惜霍总没兴趣。 霍总心里只有工作。 梁宵难得有个沙发坐,既惋惜又知足,披了件衬衫窝进去。 他今天坐了小半天飞机,接着又转车,这会儿被过于舒适的氛围烘托出来点疲惫,下意识揉了揉腺体,放松身体靠进沙发里。 虽然不知道霍阑为什么不看完了文件再叫他过来,但打扰人工作毕竟不厚道。 碍于人设,他也不能打游戏看小黄文。 爱好被剥夺下无聊得过了头,倦意点滴滋生,把意识朦胧裹住。 整间屋子都温暖安静得叫人有点惬意。 梁宵很久没这么舒服过,尽力扛了一会儿,还是抵抗不住陷进沙发,睡熟了。 …… 隔了几分钟,霍阑放下手里的文件。 刚为了两块钱跟他铁骨铮铮的omega,现在整个人融化在沙发里,毯子一角软乎乎搭在身上,睡得没心没肺。 霍阑存心晾他,无非有意给他个教训,末了发现全然没派上用场。 对方甚至还很受用。 ……算了。 霍阑叹了口气,过去打算把人摇醒。 这两天梁宵总打喷嚏,段明生怕他感冒,又硬塞了两颗感冒药有备无患,催眠效果格外出众。加上连躲狗仔带赶了一天路,两相作用,攒下来的那点困倦就尤其来势汹汹。 梁宵睡得人事不知,被他晃了两下肩膀,整个人顺着沙发往下淌。 霍阑本能伸手,恰好被他脑袋磕在掌心。 梁宵正缺个枕头,自己自觉挪了个位置,抱着他的手枕得端端正正。 霍阑:“……” - 三个小时后,梁霄睁开眼睛。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那点慵且懒的舒适缠了一刻才散开,他甚至没立刻察觉出有什么不对。 隔了几秒,他忽然发现自己的位置发生了一定的变动。 失去了沙发,现在的他整个人呈大字型,踏踏实实趴在了那张能并排躺下五个人的雕花欧式大床正中央。 身上团着条毯子,脑袋底下塞了个枕头。 身边还被枕头严严实实围了一圈。 从没见过这种阵法的梁宵:“??” 他有点受惊,愣了两秒,飞快撑起来观察四周。 办公桌前没人,文件估计是已经被人取走了,卧室的灯光比先前暗。 霍阑继承了他的位置,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 大概是听见了床上扑腾的动静,对方应声睁开眼,视线落在他身上。 “霍总。” 梁宵被毯子暗算,突围失败,整个人在枕头阵里摔成一团:“……救我。” “……” 霍阑按按额头,起身过去,伸手把他拎出来。 Alpha的手臂强悍有力,倾身贴近,已经能闻到周身氤氲着的淡淡冰雪气息。 还有很不易察觉的雪松味道。 霍阑最近的信息素在活跃期,加上自身情况特殊,即使增加了咬他的次数,也要配合用上临时抑制剂。 现在的临时抑制剂款式多样,无论omega还是alpha,可供选择的类型都很丰富,梁宵自己也好奇买过两支。 这款雪松抑制剂他在网上见过,叫“无人区”,主要是给偏热主调信息素的alpha中和使用的,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下怒刷存在感,跟霍阑自己的冰雪奇缘信息素凑在了一块儿。 冷得非常有层次感。 梁宵跟他道着谢,打了个激灵站稳,冻得当时就精神了不少。 霍阑没出声,神色依旧冷淡,扶他站稳就撤了手,往后退了半步。 梁宵愣了下,反手摸上腺体。 ……还没变化。 霍阑到现在还没咬他。 梁宵沉吟了一阵,看着这一会儿就又微阖了眼眉峰蹙起的霍总,谨慎提醒:“霍总。” 信息素平复不下去,霍阑蹙紧眉,沉声打断:“别出声。” “霍总。”梁宵好心给他解释,“是这样,我睡着的时候,我的腺体也在我脖子后面。” 霍阑:“……” 梁宵被他扫了一眼,迎上漆黑瞳底翻腾着的冰冷戾气,配合着闭嘴。 霍阑极不喜欢这时候的自己,也不愿意叫别人看笑话,趁着信息素还没失控,用力把身体压进沙发,反手去摸注射用抑制剂:“你走吧。” 他叫梁宵上来的时候信息素还只是不稳,偏偏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就被拐带着一起胡闹,为两块钱甚至还记了个仇。 有意为难为难这个就知道钱的omega,然后硬生生把人为难睡着了。 本来以为用了临时抑制剂就会没事,没想到屋里有个omega的效果这么强,即使对方一点信息素都没释放出来,他也依然在靠近的下一刻感受到了体内信息素的强烈波动。 霍总现在憋得行动都不太方便,越想越气,看着还在他面前气他的梁宵,难得的有点暴躁了:“钱照给你,出去。” 就知道钱的omega看了他一会儿,很耐心地蹲下来,握住他的手。 霍阑呼吸陡沉。 “打这个可疼了。” 梁宵认得那个抑制剂,从他手里把针管拿走,好声好气哄:“还容易累。” 信息素冲得眼前一阵阵泛白,霍阑压制着体内的冲动,听见他话的尾音,忽然蹙了下眉。 梁宵半蹲着,单手解开衣领。 自己就占了一块钱便宜,霍总实在不必气成这样。 想起经纪人说的星冠是玻璃耗子琉璃猫,梁宵亲眼看到星冠当家总裁,总算彻底有了概念。 他睡了一觉,这会儿身轻体健精神十足,当即利落褪下衬衫,大大方方主动让步:“快咬吧,一块钱不要了。” 霍总:“……” 霍总觉得自己可能要气死了。 梁宵背朝着他蹲了半天,没等到预期的接触,愣了下回头,吓了一跳:“霍总——” 霍阑紧闭着眼睛,整个人冷汗涔涔,周身肌肉绷得鼓健贲张,双臂压在背后,后脑用力抵住墙壁。 大概是已经被失控的信息素冲得意识模糊,梁宵叫了他几声,石沉大海,没听见半点回应。 梁宵皱紧眉,扶着他用力晃:“霍总!” 霍阑头晕得厉害,被他晃得几乎能听见自己脑袋里的水声,深吸口气逼出几个字:“抑制剂——” “别抑制剂了我的霍总。” 梁宵比他果断,纵身扑进那一团冻得人打哆嗦的冰天雪地里,把他脑袋按在自己颈后:“快咬,一会儿凉了。” - 霍总趁热咬得挺疼。 梁宵终于体会了一次小黄文里临时标记的真实感受,回自己房间睡了一宿,第二天早上起来,后颈还火辣辣地疼成一片。 段明赶早来接他,吓了一跳:“没睡好?” “比较复杂。”梁宵晃晃悠悠去洗漱,“后半段不太好。” 段明没听懂,总归不大放心,皱着眉伸手扶他。 梁宵走到浴室门口,碰巧有人敲门。段明过去帮忙打开,愣了愣,下意识回头看梁宵。 梁宵跟着探头出来,也有点茫然,接过霍管家递过来的油条豆浆包子热粥。 “您进组以后,星冠这边会配备助理团队。” 管家提醒他:“三餐都能预定,有什么需求也可以直接提。” 梁宵下意识道了谢,想起昨晚的情形,觉得自己该关心一下:“霍总——” “霍总说从今天起,每次再加十万营养费补助,从他私人账户划拨,还给您打到旧账户上。” 管家似乎早等着他问,一口气接上:“霍总还说——” 段明:“!” 梁宵:“!!” 梁宵精神一振,笑容和煦:“霍总还说什么?” 管家:“……” 霍总下这个命令的心路历程是什么管家不清楚,反正管家觉得自己不太能说得出口。 但不能说也要说。 管家尽职尽责,深吸口气:“霍总说,您下次再去的时候……再敢说一个字,就扣十万块钱。” 第九章 《当代医学知识大辞典》:信息素活跃期,也称易感期。指成年alpha个体由信息素浓度波动所致的一系列身体变化,多数伴有神经心理症状。 梁宵窝在片场边学习,压低声音跟经纪人交流:“霍总会不会是神经心理症状比较严重……” 剧组新订了一批道具服装,段明没时间和他讨论医学知识,过去把人拎起来,捏着皮尺量腰围:“哪来的书?” “上次戴口罩上去。”梁宵抬胳膊让他套圈,“霍总让霍管家送给我的。” 段明愣了下:“霍总为什么送你书?” 梁宵:“霍总说看了头疼。” 段明:“……” 从上次管家替霍阑转达了“再说一个字扣十万”的新条款以后,过去了一个星期,梁宵去了两次,每次都是严严实实戴着口罩上去的。 从电梯门口就开始酝酿气氛,从管家到保镖全体庄严肃穆,手语都不打,全凭眼色交流。 上去就喷遮蔽剂,喷了就冲澡,冲了澡就去见霍总,见了霍总就让咬。 整个流程冷漠流畅得仿佛在黑市做猪肉检疫。 段明不知道梁宵这个比喻的本事是跟谁学的,想起这几天管家身上的冰碴,也很是心有余悸:“霍总没为难你吧?” 梁宵摇摇头:“没有。” 霍总甚至很可能都没看清他。 管家原本想给他套个抢银行同款的头套,试了试发现效果太夸张,还是换回了口罩。 为保稳妥,还特意带着保镖跟他排练了好几次。 进门之后无论霍阑在做什么,立刻找准机会过去设法就位,让霍总咬一口,咬完立刻就走。 绝不耽搁一秒。 每次在门口接应他,管家都有种鞠躬尽瘁的悲壮感:“尽力了……” 段明也知道管家尽力了,但看霍阑的状态,还是有点担心对方会不会哪次一时冲动咬死梁宵:“霍总的易感期什么时候结束?” 梁宵回头翻了翻那本大辞典,给他念:“数天到一个月不等。” 段明发际线又有点摇晃。 “往好里想。” 梁宵倒比他看得开,算了算,乐天知足拍他肩膀,“咱们挣了三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八元整。” “……”段明收起皮尺,给他发了个两块钱的红包。 说话的功夫,负责接他们的那个副导演俞建已经走过来,笑呵呵催场:“梁宵,走位了。” 梁宵喜气洋洋收了红包,放下手机,跟着下了片场。 - 客观而论,光从片场气氛,就能看得出星冠出品影视剧的质量。 导演组正和灯光摄像定机位,几个这场有戏份的主演在边上等,工作人员井然有序,有条不紊穿梭忙碌,还在跟剧本场景做最后的核对。 总导演宋祁正在看监控器,听见身边人提醒,交代了还要微调的几个机位,接过剧本让到场边。 “时局晦暗,景氏集团举办酒会。” 宋祁拍戏有亲自说戏的习惯,这场是群像戏,无非拍个众生相,难度不高:“景哲要在酒会甄别敌我,跟宾客寒暄,掌握好分寸,会有近景。” 站在中心的高挑青年点点头,翻了两页剧本。 景哲是《岁除》一番男主,景氏集团二少,角色从前期到后期转变厚度内蕴很深,对外形的要求也相对偏高。 宋祁斟酌再三,还是用了这几年大火的实力派alpha演员江平潮。 江平潮出道早,常年担纲男主,演技已经很成熟。宋祁颔首,没再多说:“景明主持大局稳住全盘。程茹协助,找机会跟景哲对眼神,摄像会追镜头。” 饰演大哥景明的是被媒体誉为“beta之光”的影帝段飞白。女主程茹要和景哲相爱相杀一整部剧,还有不少拔枪亮刀的打戏,也选了颇有名气的一线alpha女演员苏蔓。 群像戏拍起来困难,真放到剧里最多几个镜头,难点其实在摄像和后期剪辑上。 宋祁简单交代过一遍,朝片场示意,收起剧本。 “宋导。”副导演看他逐个点过来,低声提醒,“梁宵呢?” 宋祁:“骗钱。” 副导演:“……” 在场众人都没太忍住,咳嗽声一时四起,各自别过头勉强压住笑意。 梁宵已经第七天听导演这么给他说戏,十分习惯,坦然点点头,接过来自己那份拍摄备注。 霍阑那天给他资源,给得随意到甚至称得上草率,抬手就签了合同,恐怕也没事先看过什么他之前拍摄的资源样片。 毕竟那些剧的资源连他自己都找不着。 星冠向来精益求精,他当时多少觉得意外,现在看来,霍总这个决定也是随意得很有理由的。 一个从进组到现在,唯一的工作就是周旋在各方势力间骗钱,唯一的要求是脸的角色。 难度系数低得和整个剧组格格不入。 “梁宵。”副导演走过来,有点为难,“宋导不是针对你……” 梁宵笑笑:“我知道。” 宋导确实不是针对他,宋导是针对所有omega。 圈子里稍微有点交集都知道,宋祁是拍大制作正剧的,用演员一向beta优先,连alpha都经常因为长相身材过于出众,第一轮被毫不留情刷下去。 Omega外形大都精致,相对在力量体型上都要逊色出很多,要不是这次编剧灵光一现出来的角色类型太明显,大概也没他的份。 剧情有主线,云敛这个角色前期不能抢风头。到最终反转之前,他的剧情都相当碎片,穿插在各种剧情里一闪而过,台词都寥寥,导演可跟他说的原本也不多。 “那就好。” 副导演看他确实没受影响,放了点心,试探着跟他透话:“帮我们跟霍总问好……” 总导演不食人间烟火,几个副导演操碎了心。星冠是这部剧最大的投资方,后面的拍摄按宋祁的想法要搭实景,加上烟火特效,预算怕是还要超出不少。 早晚还要和霍总要钱。 制片主任昨晚刚哭着算了一宿账,副导演肩负重任,好不容易挤出这一句话,看梁宵面有难色,眼前一黑:“怎么了?” “……”梁宵莫名同病相怜,拍拍他肩膀:“没事。” 霍总可能不让他问好。 霍总甚至不让他说话。 副导演忧心忡忡盯着他,还要再说,身后宋祁已经跟几个主演分别嘱咐完了,拍了下手,示意各部门就位:“开拍!” 这场的群演多,执行导演各自打着手势调动指挥,灯光大亮,照出一片觥筹交错热闹喧嚣。 主演就位,机位缓缓转动。 “《岁除》第三十七场第一次,action!” - 霍阑推开电脑,阖眼按住眉心。 他习惯工作时规规矩矩在办公室,现在困在酒店,即使总统套房,办公起来也并不顺手。 偏偏最近信息素太不稳定。 处理个把绯闻对星冠来说算不上挑战,但涉及自家总裁毕竟棘手,这届网友又对包养一类八卦莫名热情。 再让梁宵跑别墅,难免又被有心人捕风捉影。 上次汇报工作,公关部部长还带着整个部门的手印,对着副总斗胆死谏:“务必请总裁在总统套房多委屈几天……” 霍阑向后靠进转椅,在眉心按了一阵,睁开眼叹了口气。 他这几天睡得并不好。 换了谁,临睡前闲翻几篇书酝酿睡意的时候忽然有人破门而入,带着一脑袋的水花冲到他面前一声不吭鞠躬九十度,等着他咬一口就夺门而出,大概都不太能睡得好。 ……一宿一宿的魂穿订书机。 霍阑撑住额头,揉着太阳穴,挪动鼠标点开了个新文件 《岁除》的宣传样片。 发布会后就没再动作,已经按了大半个月,该有一批新物料刺激粉丝路人神经,持续造势维持热度。 有宣传策划部,这种样片通常都用不着他亲自审核。但这次他这个总裁兼制片方被困在了拍摄现场,剧组不明就里,多半以为他格外重视这部剧,给他也多送了一份。 剧组宣发也是星冠配备的,各类剪辑经验丰富,刚一点开,气势恢宏的配乐就卷着刀光剑影扑出来。 拍摄进度连一半都不到,能用的素材不多,一分多钟的剪辑,大都是各个主演精挑细选的片段。 配合着音乐色调,镜头迭转,一片风雨欲来的压抑紧张。 霍阑大致看了一阵,确认了质量过关,正要退出,镜头刚好转到梁宵。 从进组开始就在兢兢业业地骗钱,梁宵没有单人镜头,客串了个富家的公子哥,在饰演主角景哲的江平潮片段里一闪而过。 镜头给的是江平潮的角度,压低帽檐在雨里匆匆赶路,梁宵跟他擦肩,施施然伸手拦人。 整个画面为之一亮。 一身润泽江南气的富家少爷,嘴角噙着淡淡弧度,眉眼含笑,通身温宁舒朗。 拦着被雨淋透的主角,摸过一柄纸伞,轻轻巧巧递过去。 …… 霍阑多看了一秒,忽然想起对方湿淋淋冲进来咣唧磕在办公桌上时甩自己的一头一脸水,瞬间左太阳穴疼到右太阳穴,手一哆嗦关了视频。 第十章 再洗干净把自己送上门的时候,梁宵觉得霍总的易感期仿佛已经不只限于心情不好。 整个人好像也不太好了。 不光不咬他,还盯着他不放。 视线警惕,单肘抵住桌沿,西装下隐约绷出上臂线条。 看起来仿佛随时高度防备着他忽然扑过去磕在办公桌上。 梁宵严严实实戴着口罩,发梢滴着点未干的水,一身淋漓的温热湿意站在门口,看着霍总左手牢牢攥着的大块干毛巾。 …… 梁宵觉得管家鞠躬尽瘁出来的策略可能在某种程度上出了点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整个流程其实挺费腰,一鼓作气三而竭,他也不是太想再来一遍。 梁宵沉吟一阵,谨慎停在原地。 霍阑牢牢盯着他。 这一阵都忙着让霍总往脖子上卡戳,这会儿两个人莫名僵持,难得对个正脸,梁宵才发现他状态确实不太正常。 眼下微微泛青,眉宇疲惫,看着仿佛三天没睡。 精神可见的不佳。 霍阑这人很怪,平时冷得仿佛随时随地能给人一个禁锢寒霜,这种明显累又不舒服的时候,拒人千里的气场弱了,反而莫名有点好相处。 周身信息素都比平时淡,莫名烘托出了某种断桥是否下过雪的倦怠缥缈。 梁宵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缥缈的霍总攥着毛巾警惕了他十分钟,眼皮一点点不堪重负地坠下来,仰进椅背,睡着了。 - 霍阑这一觉没睡上两分钟。 管家在门外守得提心吊胆,实在担心梁宵可能死在里面了,火急火燎冲进来:“霍总,梁先生——” 梁宵还站在门口,不及防备,脑袋跟门磕得结结实实。 霍阑:“……” 梁宵:“……” 管家扶着门,颤巍巍看着滑下去的梁宵:“梁先生……” 梁先生气息奄奄:“啊。” 没料到屋里是这么个平静到诡异的局面,管家有点心梗,扶着胸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霍阑头疼更甚,按着额角深吸口气:“出去。” 管家飞快答应,刚想把地上的一滩梁先生一起拖出房间,霍阑已经走过去,单手把人拦腰捞了起来。 管家不敢往下看,闭紧眼睛退出去,合上门。 卧室重归安静。 梁宵对他们这种有肌肉的alpha做事的方式一向不太能理解,被霍阑捞着放在沙发上,还有点头晕,眨了下眼睛抬头。 霍阑没在看他。 台灯的光从霍阑身后打过来,给整个人加了层朦胧的光晕。 高挑强悍的alpha探身撑住沙发,右手探向他脑后,稍稍施力拢住。 梁宵估计他是要咬了,主动亮出后颈。 隔了两秒,霍阑松开手,站起来。 梁宵愣了下,看着霍阑打开小冰箱,挑了个中号冰袋给他,才意识到对方刚刚是在测量他脑袋后面撞了多大的一个包。 …… 也不知道霍总为什么要在冰箱里放冰袋。 可能是因为霍总的脑震荡也还没好。 管家救人心切,那一下撞得实在不轻。梁宵接过冰袋,敷在脑后,一阵疼后知后觉翻上来,没忍住吸了口气。 霍阑蹙眉,转身往外走。 梁宵蹦起来,一手捂着冰袋,单手拦住他。 霍阑回头。 梁宵摘了口罩,刚想说话,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刚啊那一声怕已经扣了十万,咬着舌头生生刹住。 霍阑看着他。 梁宵闭着嘴。 “……”霍阑阖了下眼睛:“这句不扣。” 梁宵应声开口:“不用找医生。” 霍阑刚亲手摸了有多大个包,不大放心,眉峰蹙了蹙。 梁宵闭着嘴。 霍阑:“……” 霍阑:“这句也不扣。” “不是。”梁宵松了口气,一溜烟飞快说完,“小时候没睡好,我脑袋后面本来就有个包。” 不明原因的,很多地方有把无辜的新生小孩子脑袋睡扁的传统,梁宵在没能力用语言进行抗议的年纪里,主要用行动抗议了这件事。 但抗议得也不太圆。 头发遮着看不出,用手摸就鼓起来一块。 管家那一下还撞得当当正正。 自幼接受精英教育的霍总看起来不大能理解这种传统,看了他一阵,谨慎避开了不擅长的范围,没再追问。 已经占了两句话的便宜,梁宵自问不能得寸进尺,很有节制,闭上嘴坐回沙发。 这一阵已经足够霍总清醒,那点冰箱待机的缥缈彻底没了,整个人又嗡一声启动,信息素冰天雪地铺下来。 梁宵冻了个激灵,想起正事,伸手拽他,指指自己的脖子。 霍阑气息微滞。 他这个动作原本没问题,奈何这几次给霍总灵魂里种下的阴影太深刻,扫了一眼,被闹得刚好些的太阳穴就又蹦着高的一疼。 几天都没能睡好,烦躁本来就如影随形。他自问最近已经被气得太不够冷静,按住太阳穴,忍着脾气闭上眼:“不用了,走吧。” 梁宵闭着嘴。 霍阑等了半天,睁开眼睛。 梁宵给他画了个半个人大的问号。 “……”霍阑:“最近不临时标记了。” 梁宵:“!!” 霍阑麻木看着他弯着腰尽职敬业点第二个感叹号最后的那个点,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死了:“我用抑制剂。” 之前的情况都没这么严重,他还没用过这种针剂型的抑制剂。 听说效果要比喷剂的强很多,副作用虽然多,但能把需要临时标记的次数压制下来。 总比气死强。 梁宵劝过一次,看他凌厉坚决得眉间都隐约挂了层白霜,只好惋惜地叹了口气。 霍阑知道他惋惜什么,冷冷清清看他一眼:“按期来,钱照结。” 梁宵眼睛亮得差点儿没绷住,觉得毕竟占了便宜,拼命绷着嘴角压回沉稳温良,凭空给霍总写字:不合适。 霍阑早不信他这点温良,不作解释,随手把那几个字挥干净,替他了开门。 - “你说。” 段明愕然:“霍总不咬你。” 梁霄点头。 段明:“还让你上去。” 梁霄稍一迟疑,点点头。 段明:“还给你钱。” 他们还在片场,有所顾忌,声音压得不能更低,梁宵硬是从经纪人的气音三连问里听出了鲜明的问号感叹号感叹号。 梁宵其实也没太想明白,本来想问,但挣的钱实在不够字数:“是。” 段明查了进账,匪夷所思:“餐补照给。” “……”梁宵:“是。” 段明忧心忡忡:“霍总真伤了脑子吗?” …… 两人一个omega一个beta,对alpha的各方面具体设定了解也不全面,想了半天全无头绪,又回去凑头翻那本精装版的《当代医学知识大辞典》。 翻了两页,恰巧苏蔓刚揍完人,一身洋裙神清气爽过来:“梁宵?” 今天她的戏多,一直在片场,已经拍了三场戏。 过两天轮到她被云敛骗钱,苏蔓原本打算找梁霄对对戏,一眼看见他手里那本大部头,不禁好奇:“什么书?” 梁宵朝她亮了下封皮,抬头笑了笑:“蔓姐。” 苏蔓对医学兴趣不大,摆摆手,大马金刀一甩裙摆坐下,分了他一瓶矿泉水。 段明:“……” 苏蔓是星冠的当家花旦,今年二十六岁,出道七年,面容姣好身材火辣,一度包揽了古装现代剧里所有要抡着人往地上砸的女主。 到现在这位知名alpha女星都还是单身状态,前段时间有男星自不量力扒着她炒CP,想在红毯上借故搀她,被她拎着胳膊一路拖进了颁奖现场。 段明不太放心梁宵的生命安全,把人往后扯了扯,尽力朝苏蔓客气笑:“苏老师,下一场——您不是还跟江老师有戏……” “他易感期。”苏蔓不能沾口红,仰头灌了两口水,“不能连场拍,调进度呢。” 梁宵正好奇这个,拧开瓶盖:“易感期容易累吗?” “容易哭。”苏蔓说。 梁宵让矿泉水呛了一口。 两人对的是一段爱人反目的打戏,苏蔓刚失手把人揍哭了,现在江平潮已经回了酒店,正被他那个omega经纪人呕心沥血地往回哄。 “跟本身的性格想法没关系。” 苏蔓想起他也是单身,大概还不清楚这些,体贴地没说太露骨:“Alpha易感期的时候信息素活跃,心理敏感,缺乏安全感,比较需要omega……安抚。” 就比如江平潮,平时虽然高冷且傲气,除了导演前辈对谁都不屑一顾,但现在可能就在一边哭一边叼着他的omega在床上酱酱酿酿。 梁宵单身二十六年清清白白,根本没意识到苏蔓的车轮差点碾他脸,豁然开朗:“这样。” 苏蔓点点头,正准备跟他对戏,助理忽然气喘吁吁跑过来说导演组已经把场次调完了,请她过去确认。 正事要紧,两人的戏倒还不急,苏蔓抄起剧本跟他道了个别,风风火火事了拂衣走了。 梁宵肃然起敬,把她的功与名一起送走,回头看段明:“段哥?” “可能是因为这个。” 段明也是个母胎单身,又是个无辜的beta,仔细想了半天,压低声音跟他讨论:“霍总不想咬你,但又离不开你。” 梁宵:“……” 听起来更不对了。 段明怕他多心,特意划重点:“苏老师也说了,跟性格想法没关系。” 大概和omega的发情期差不多,是alpha普遍存在的某种无法抗衡的生理规律。 “那你就照去。”段明低声跟他商量,“对霍总好点,别老气他。” 毕竟梁宵固定支出太大,不能总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挣钱,在他们找到戏路突破十七线之前,霍阑这里还是笔极为重要的固定收入。 段明这个经纪人当得操心至极,既怕霍阑一直咬梁宵,又怕霍阑被惹翻了不再咬梁宵,整个人都活得早生华发人生如梦。 梁宵茫然:“我什么时候气他了?” 段明心梗,心说你恐怕什么时候都在气他,按按额头:“当我没说。” 梁宵倒没他想得这么多,仔细想了想上一次霍阑确实不大对劲的状态,才恍然原来真是易感期作祟。 怪不得又没精神又睡不好的。 没想到霍总那种单手能把他从地上捞起来的alpha也会缺乏安全感。 “行了。” 梁宵浑然不知霍阑和订书机的恩怨情仇,责任感油生,拍拍经纪人的肩信心满满:“交给我吧,我会好好安慰霍总的。” 第十一章 办公桌前,霍阑重重打了个喷嚏。 “要叫医生来吗?” 管家担忧:“您看起来不是太好……” 霍总熬到现在,终于被人发现不是太好,整个人身心俱疲,靠在转椅里阖目养神。 管家更担忧了:“我这就叫——” “不用了。”霍阑出声,“把抑制剂给我。” 管家怔了下,本能开口想劝,犹豫半晌没出声,转回去翻出一直备着的注射型抑制剂。 霍阑接过来,连说明书扫过一遍。 专门针对alpha特殊需求研制的抑制剂,飞扬药业出品,针剂型。注射后可以强效压制信息素,在一段时间内保持信息素稳定水平。 飞扬药业论起来也是霍氏子企业,是家面向信息素进行研发的医药公司,主打一系列以抢钱为宗旨的专用抑制剂。 虽然竞争激烈,但抑制剂效果力压同行,包装精美造型丰富,广泛考虑居家旅行工作休闲各类需求。往往一出新品,就又不少忠实粉丝哭着剁手掏钱包。 这一款是最贵的,据说还有omega同款。 “医生说尽量不用,还是临时标记安全些。” 管家还不放心,跟在边上忠心耿耿:“我们可以把梁先生装在袋子里,其他地方全罩住,掏一个洞,只露出脖子……” 霍阑:“……” 忠心耿耿的管家被轰出了霍总的总统套房,带着一脑袋冰花失落且茫然地找到保镖队长,借酒消愁去了。 霍总闭上眼睛,把梁宵被装着布袋只露脖子捆手捆脚被一根竹竿抬上来的恐怖画面彻底忘干净,敲开抑制剂,给自己毫不犹豫扎了一针。 - 梁宵在片场,《当代医学知识》翻到一半,提前被导演抓了去试戏。 几个场务被副导演指挥着在忙,飞快调整刚炸过一次的大厅布景,在满目疮痍里整理出来个觥筹交错的华美角落。 中午饭吃过了,江平潮的经纪人奄奄一息打电话过来道歉,说情况严重,恐怕暂时回不来。 剧组出工费用一天百万起步,机位灯光都驾着,拍摄进度不能中断。 苏蔓闲也是闲着,恰好他在片场。 “互相照顾。” 总导演宋祁头也不抬,手里翻着剧本:“下次你有情况,再叫别人顶上。” 他不爱用alpha和omega出身的演员,多半因为这个。 信息素不随意志转移,哪怕再敬业的演员,真赶上了就是个不可控意外,整个剧组也只能跟着适应。 梁宵一直用着抑制剂,理论上不会出情况,也不多解释,笑笑:“好。” 宋祁见他好说话,神色缓了不少,把他跟苏蔓拉过来讲戏:“你们两个在酒宴上见面,她以为你是专修机械军工的海归高材生,假扮舞女,来和你套情报。” 苏蔓熟读剧本:“然后被你骗了项链和怀表。” 梁宵:“……” 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宋祁不关心演员的心情,给两人划重点:“舞女要妩媚,摇曳生姿。” 苏蔓刚演完上一场拷打戏,一身束腰军装英姿勃发,左手拎着条绞了钢丝的鞭子,踩着把破椅子边看剧本边点头。 “……”宋祁收回视线,相信她业务水平,看向梁宵:“高材生家教严,涉世不深。” 云敛这个角色出场一次换一个人设,梁宵记下来这次的,翻了翻剧本,发现台词居然只到两人彼此问好后的头几句。 “下面都是远景。”宋祁知道他想问什么,“你们随便聊,三分钟,摄像要抓镜头。” 苏蔓早演惯了这种意识流,跟宋祁点了个头,拿剧本戳梁宵:“对对戏?” 梁宵一笑,也不动,手里剧本落稳,抬头眼神先变了。 他眉眼鲜明,稍一转就显得风流。苏蔓没和他面对面对过戏,也知道他拿捏温润或是撩人都有一套,做好了准备,看清时却不免一愣。 梁宵已经进了戏,向后礼让了半步,书呆子气摆出来,一身书香门第养出的迂直端方。 偏他长得太好,骨子里的清俊雅致藏也藏不住。 从小没见过这些旖旎的乖巧学生,眼睫局促敛颤,眸底光芒被舞女撩得无措一闪,平白显出不涉人事懵懂澄澈。 苏蔓跟他对了个眼神,险些没忍住手里的鞭子。 跟她的小助理是个beta的小姑娘,见怪不怪,一脸绝望跑过来,把小皮鞭从她苏蔓姐手里接走了。 …… 开机的时候,苏蔓才堪堪喷了临时抑制剂回来。 她对梁宵没兴趣,只是天性使然耽于美色。现在人已经不齐,要是场上又有个alpha演员出状况,可能要把宋导逼到这辈子只用beta。 梁宵也没想到效果这么意外,轻咳一声:“蔓姐——” “演你的,我不看你。” 苏蔓这场背镜,镜头在她身后,只能捕捉到旗袍下摇曳生姿的曲线:“你这天赋太不健康了。” 梁宵:“……” 他也头一次遇见有人在这种情况下对他举鞭子。 毕竟一直致力于开发替身的新种类,他虽然阅A无数,平时也极少有跟顶级alpha这样面对面接触的机会。 现在见识过,忽然忍不住有点担心霍总是不是也有类似生理反射。 苏蔓刚用了檀香的抑制剂,整个人清心明目四大皆空,伸手去挑他下巴。 梁宵退开半步,脸上微红:“阁下自重。” 布景被布置得非常节省,除开他们这一角换成了鬓影衣香的镜头,四周都还炸得胳膊一块腿一块,稍微一挪就要出戏。 苏蔓侧脸给了镜头个妩媚的笑,扭着腰转身,继续明目清心不看他,把两个人堵回镜头范围。 温润端方的归国留学生难得遇上这种场面,局促不已,推让间被她碰上左肋,侧身阖目,眉梢负痛轻悸一闪即过。 …… 剧情里,这份敌人的新武器资料极为重要,不及时送出去,主战场仓促应对下只怕要吃大亏。 程茹不得已,抱着一丝希望,假扮舞女去刚刚留学归国的留学生那里套话。 却不料单纯懵懂留学生竟也是假扮的,周旋一场,还让对方顺手捞走了自己身上的怀表跟项链。 可该套的话竟然还是套着了。 甚至远比原本真归国的学生知道的更详尽,只有冒险一闯军部,从森严戒备里拼一身伤才换得出来。 云敛的立场也是从这一场戏开始隐约显露,编剧尤其喜欢这种把戏,处处埋了伏笔线索,就等着最后角色反转一群迷妹迷弟哭着倒回前面糖里翻找玻璃碴。 “差不多了。” 两人把编剧要的玻璃碴演完,苏蔓的抑制剂效用也已经开始回落,急需闲聊出戏:“梁宵。” 梁宵稳稳当当被撩得面红耳赤:“蔓姐,你耳环歪了。” 苏蔓风情万种一理云鬓,拽正耳环叹息:“好想揍江平潮。” 梁宵:“……” Alpha真是个可怕的物种。 他知道苏蔓是要聊天,仔细想了想,正好借这个机会取经:“蔓姐,alpha易感期要怎么哄?” “没用。”苏蔓领会错了,遗憾抚他肩膀,“哄好了他也不会再让我揍,那场戏宋导过了。” 梁宵一心只读圣贤书,君子非礼勿视,硬邦邦抬臂,挡着手腕把她隔开。 苏蔓虽然是个有鞭子的alpha,毕竟还有着性别赋予的八卦本能,琢磨一阵目光一亮:“你也有个alpha?” 梁宵觉得这个说法仿佛不大对,又挑不出错,没应声将就默认。 苏蔓在圈内浸淫多年,一眼看得出他显然还清白,估摸着大概进度,半正经不正经调笑:“把你自己洗干净了送给他。” 梁宵:“……” 苏蔓看他神色不对,奇道:“怎么了?” …… 故事开始的地方。 梁宵对这一步比什么都熟,叹了口气:“可能不好用。” “……”苏蔓:“哇哦。” 镜头里两人一片旖旎,不涉人事的无辜学生逐渐推拒不动,被舞女半哄半拐地捧了杯红酒。 苏蔓熟练借着位,跟他拉开点距离,八卦雷达全开:“这么性冷淡吗?” 外面盛传梁宵是被星冠总裁包养,满城风雨沸沸扬扬,圈内当时那一阵也将信将疑,过了这么久,真相信的已经不多。 梁宵甚至都不是星冠的。 霍阑作风强硬,要真有事,还不早摆明了车马跟龙涛影视抢人。 梁宵当时答应得痛快,现在想起晚上还要哄人,也有点无从下手的愁:“这种alpha易感期也会哭吗?” “说不准。”苏蔓沉吟,“我易感期就很想拿鞭子抽人。” 梁宵:“……” 苏蔓头一次遇到难题,来了兴致:“他平时喜欢什么?” 梁宵仔细想了想:“工作。” 苏蔓悟了:“性冷淡工作狂。” 梁宵深有感触,点点头,被她灌了口高脚杯里的道具葡萄汁 苏蔓出道那会儿戏路别具一格,演多了霸道总裁不爱我的女二戏,这种事很有经验:“对这种人,要突然袭击,先采取措施。” “这种人没情趣可言。”苏蔓:“你不主动,他永远不主动。” 梁宵越听越是这么一回事:“对。” 霍总甚至已经不是不主动,而是主动不了。 “所以你要负责这个部分。”苏蔓给他支招,“一个从天而降的惊喜。” 要哄alpha高兴可太艰辛。 梁宵为自己的善良喝了口葡萄汁,横了横心:“什么惊喜?” “你的出现就是惊喜。” 苏蔓家里攒了一摞剧本,霸总情节随口就来:“去吧,今晚把自己藏袋子里,装成礼物送给他。” 第十二章 梁宵担心憋得慌,特意给袋子掏了个洞。 …… 夜深人静,剧组忙了一天功成身退回房休息,世界和平一如既往,夜色朦胧。 管家跟夜色一样朦胧,闻讯赶来,奄奄只剩半口气:“……发生什么了?” 梁宵连人带袋带绳子带竹竿坐在门口,也很迷茫:“不清楚。” 管家恍惚盯着反锁的门:“霍总呢?” 保镖刚一起被扔出来,隐约瞥见一眼,忠实转述:“在往墙上撞自己的头。” 管家:“……” 管家半口气没了。 霍阑整个人都不太清醒,扶着门缓了十分钟,翻出抑制剂说明书。 从头到尾,包括三页附录,七条备注,的确没有“做了噩梦,醒来打开门真的看见了噩梦”一类不良反应。 不光没有,还特别标注了“注射后可最大限度保持信息素稳定”的字样。 霍阑漠然站了一阵,自己拍净头顶的冰碴。 一撮冰晶晃悠悠落在稳字上。 化了。 - 保镖把卧室门拆下来的时候,飞扬药业的管理层刚集体深夜惊醒,对着远程视频会议,打着寒颤接受霍总对产品质量及副作用的质询。 管家生生冤死:“霍总……” 他跟保镖队长抱头哭了一天,明明没跟梁宵串通,眼下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霍阑抬手,听飞扬药业研发部战兢兢汇报完毕,下了最后一项重启四期临床试验、重新评估药物安全性有效性的严厉命令,合上电脑。 管家六月飞雪。 霍阑刚把信息素重新压制下去,雪还得等一阵停,阖眼出声:“把空调打开。” 管家不敢说话,找到空调控制面板,按了几下。 冷暖空气交汇,整间卧室莫名一片雾色苍凉。 梁宵隐约猜到自己来前只怕还有其他前情,犹豫几秒,走过去:“霍总。” 霍阑:“扣二十万。” 梁宵闭嘴。 霍阑下颌微抬,示意管家送客。 他神色平淡,看不出怒色,管家反而更紧张:“霍总,梁先生……应该不是有意的。” 虽然不清楚梁宵的思路,但他也一度以为这样霍总会咬得快乐一点。 何况梁霄上来之前,还特意发了消息,问他霍总是不是心情不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再三要他确认霍总房里没有鞭子,但也说了如果需要,价位可以打五折,上来两趟只要一趟的钱。 满五次还可以再赠一次。 管家觉得优惠力度已经不能更大,颤巍巍提了口气,尽力解释:“梁先生是好心,可能有些意外……” 霍阑:“送客。” 管家:“请。” 一屋子人的视线都转过来,梁宵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小雪花,站了一阵,翻出手机。 霍总平扣在桌上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管家:“……” 霍阑抬眸,视线落在手机上。 管家觉得他想砸,闭了闭眼豁出去,抢他一步死死抱住手机。 …… 霍阑垂着头,半晌笑了一声。 他不用看,大致也猜得出这个掉进钱眼里的omega在想什么,漠然扫梁宵一眼:“不用解释,扣的不会再补。” 他又不是真的钱多到没处花。 不临时标记,还让梁宵过来,无非担心抑制剂效果不对口,他的信息素再失控,暂时留个备选方案。 现在看来,气得他信息素失控的主要就是这个备选方案。 “以后不用来了。”霍阑说,“我不需要omega。” 管家急了:“霍总——” 霍阑:“订票,回去。” 他越这样冷淡漠然,说出的话就越没商量。管家不敢再劝,打了个手势,示意保镖护送梁宵下楼。 梁宵走到门口,回头看霍阑。 “戏你照演。” 霍阑并不打算难为他,翻出那份合同,填进碎纸机:“好聚好散。” 保镖恪尽职守,架着梁宵出了门。 人走干净,室内重归安静。 霍阑靠在转椅里,看着那份合同一点点变成碎纸,屈指敲桌面。 管家不敢再跟他犟,联系董秘办订飞机票,和酒店方也发了消息对接妥当,给他冲了杯咖啡。 热腾腾白雾涌起来。 霍阑喝了一口,彻底驱散这几天的混乱经历,抬头见管家居然还牢牢抱着那个手机:“发了什么?” 管家为难:“霍总……” 霍阑耳边清净,总算有了点心情:“念。” 管家拼死瞄上手机,愣了下,抬头看了看门口。 梁宵已经走了。 霍阑神色阴沉,瞳底隐约淡漠冷嘲。 “梁先生说……” 管家又仔细看了看,收回视线,犹豫出声:“抱歉。” - 梁宵被送回房间,附带了只带窟窿的麻袋。 保镖在这种情节里宛如没有感情的大型群体NPC,把他架到门口放下,就不知道消失在了哪个角落。 折腾一趟总共没占多少时间,段明刚审完最近收的剧本,开门正准备走,愕然发现他居然也回来了:“怎么这么快?” 梁宵坐在地上,也觉得困惑:“是不该掏洞吗。” 段明没懂:“什么?” 整个故事要从苏蔓支招讲起实在有点长,况且已经发展到这种支线,再回溯也不能读档重刷再来一次。 梁宵抬头,沉吟一阵:“段哥。” 段明被他吓着了,把人从门口端进沙发,关紧门:“到底怎么了?” “没事。”梁宵顾忌着经纪人心情,谨慎考虑了半天,“段哥,如果霍总罚了我一千万,你怎么办?” 段明:“跳楼。” 梁宵:“……” 梁宵:“如果霍总罚了我五百万——” 段明:“跳楼。” 梁宵被经纪人的铁血丹心惊了,动容凝视了他半晌,彻底松了口气:“段哥,告诉你个好消息,霍总没罚我钱,只是和我解约了。” 段明提心吊胆半天,闻言也总算放心:“哦。” 段明:“……” “段哥。”梁宵扑过去,抱住窗口经纪人的腰,“冷静。” “冷什么静!”段明疯了,“你要钱你知不知道!上次怎么住院的忘了?还想在床上躺半年是不是?我不管,你去抱着霍总的腰哭着让他不要走!” “……”梁宵:“段哥,你不要再收偶像剧剧本了。” “不收你演什么!”段明跨在窗台上,掐着他肩膀晃,“现在影视寒冬,开机的剧组都不多,大剧组又进不去。两分钟前紧急推送飞扬药业召回你那批抑制剂重新做四期临床,黑市流通的已经暴涨到五十万一支了!” 段明抱着计算器怆然涕下:“你现在还只能再买6.74支,还要人家小数点后第三位四舍五入!” 梁宵:“……” 他原本想安慰经纪人自己还可以去天桥底下贴膜,而且在保镖忙着拆门的时候,他还咬咬牙不要脸,拿了霍总套房里三个浴室所有的一次性洗漱用品小样。 但五十万的定价确实太离谱。 可能要贴五万张手机膜。 “为什么忽然召回?”梁宵尽量拉上窗户,把经纪人卡在窗台上,“必须要用抑制剂的患者怎么办?” 他的情况虽然少见,但肯定不是全世界就他一个,对不少人来说,这款专用抑制剂毕竟还是必需品。 就算真在某些没被发现的地方出了问题,也不可能放着他们不管。 段明只看了推送,还没来得及大庇天下寒士,泪眼朦胧看他。 梁宵怕经纪人掉下去,扯着窗帘把他捆好,翻出手机,点开飞扬药业官网。 一进官网首页,先跳出来的就是飞扬药业领导层连夜开会赶出的紧急推送。 “Valu”系列专用抑制剂重启第四期临床试验,召回已发售全部款型,并广泛征集临床试验志愿者。 一年内,免费向志愿者提供所需全部改良款抑制剂。 …… 经纪人瞪圆了眼睛。 经纪人解开窗帘,推开窗户,从窗台上爬了下来。 经纪人漫卷诗书喜欲狂,毅然找出乙方合同撕了。 - “霍总。” 管家放下手机:“飞扬药业反应很迅速,已经处理妥当了。” 信息素涉及人身安全,不能侥幸,哪怕剂型稍有缺陷,也必须重新调整验证。 开启志愿者征集,免费提供抑制剂,也能照顾特定人群的需求。 有责任有担当。 霍阑已经看了内部汇报,对应急处理还算满意,合上电脑。 管家:“机票定好了,明天一早。” 霍阑蹙了下眉,推开转椅起身,去浴室洗漱。 管家:“酒店方也协调好了,不用我们赔门。” 事实上酒店方还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他们其实有专用钥匙,哪怕被人反锁,也能从外面打开。 但管家觉得这种事可能不用跟他们霍总汇报:“司机明早来接。” 霍阑:“照赔。” 管家把钱给酒店打了过去。 霍阑站在洗手池前,对着空荡荡的洗漱用品区:“……” 霍阑:“索赔。” 管家给酒店发了个收款码。 身边总算清净,偏偏烦躁依然没压下去,也不知道那款抑制剂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被发现的不良反应。 霍总看什么都很不顺眼,偏偏偌大的三个浴室转了三圈,竟然没一样能拿起来的东西。 甚至没什么能砸的。 空空荡荡。 管家战兢兢跟着他绕圈:“您——” 霍阑白雪皑皑转身。 管家飞快把空调又升了一度。 整件事主要由误会构成,不是不能解开,霍总虽然冷淡冷酷冷血地把梁先生赶了出去,但从他念完那条消息,就没再多说过话。 毕竟是能让霍总深夜亲自下令在合同里扣一块钱、转天又亲自发了两块钱红包的人。 全世界没有第二个人能让他们霍总白掏钱。 两块钱也不行。 管家是个beta,闻不到信息素,但依然合理怀疑梁先生这个香甜的小omega还是引起了他们霍总的注意。 对方的经纪人是他负责接触的,一直对维护合同很上心,看得出是真很需要这笔钱。 如果适当调整合同价格,从经纪人下手,晓之以理动之以钱,说不定能劝动梁先生回心转意。 管家看着他一直攥在手里的手机,承认有赌的成分,横了横心:“想叫梁先生……回来吗?” 第十三章 梁先生的经纪人喜滋滋拉着梁先生,填了一整宿志愿者申请表。 错过了十二个霍管家打来的电话。 - “别打了。” 霍阑一宿没睡成,在候机室里闭目养神,被他绕得心烦:“吵。” “霍总。”管家努力找补,“可能是有事耽搁了,等回头我再联系……” 霍阑:“不用。” 管家不甘心:“可您难道不想叫梁先生回来?” 倦怠乏力如影随形,霍阑没力气下雪,抬手按住额头,叹了口气:“不想。” 管家愕然:“那上次梁先生睡着了,您为什么把他抱到床上?” 霍阑:“……” 管家当时就在门外,和保镖队长一起扒着门缝看了全程,声音听不清,剧情一点没落:“没临时标记梁先生,还给他盖了毯子。” 霍阑:“……” 管家当时看到这一步,其实已经不太懂:“还拿抱枕把梁先生围起来……” 霍阑烦死他了:“闭嘴。” “……”管家闭上嘴,悄悄缩回去。 霍阑挪开手,拉过笔记本电脑打开,拣出几份工作简单处理。 当时梁宵说睡就睡,沾到手上就挪不走。他整个人被困在沙发边上,打太极一样托着那个脑袋转了两个圈,又没有别的办法。 不用抱枕把人围住,梁宵就一直找他的手。 视频会议,他又不能一只手办公一只手托个人头。 当时以为管家保镖都不在,没想到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竟然全在门外偷懒。 霍阑有心整顿,实在乏得厉害,扫他一眼,暂且记下。 管家还没弄懂上床和抱枕的逻辑,也不敢再深扒细节,试着轻声劝:“医生说这款抑制剂用了容易累,您休息休息。” 召回抑制剂不是小事,新闻已经上了热搜,从市价到股价都在动荡。飞扬药业连夜开了十三场会,汇报一封接一封地送,有些还要尽快处理。 霍阑不理他,点开几份报表,忽然出声:“容易累。” “是啊。”管家不明就里,“不良反应第一条写了。” 霍阑怀疑人生的十分钟里把说明书看了二十遍,当然知道不良反应第一条写了,目光却还冷沉,扫过几页股价波动曲线图。 他没再说话,鼠标点下几处,停在一页,视线落向窗外。 - 梁宵打了个哈欠,整个人瘫在躺椅里,累得神魂颠倒但求一睡。 经纪人生怕飞扬药业领导层第二天早上恢复理智,昨晚火急火燎拉着他报名,巨细无遗核实了一宿身高体重三围既往病史现病史。 也不懂一个信息素抑制剂为什么要填臀围。 对面客服也不明原因的大半夜不睡觉,客客气气接收了他们的申请,表示会尽快审核评估入组,三天内一定回复。 段明还不放心,跟助理两个人一起,不厌其烦填了所有能找到的申请方式。 要不是这个世界没有魔法,经纪人可能会带着助理去抓只猫头鹰。 “怎么样?”苏蔓下了戏,看他恹恹地没精神,特意兴致勃勃来八卦:“成了吗?” 梁宵正跟困意殊死斗争:“什么?” 苏蔓提醒他:“易感期。” 梁宵反应过来,正要说话,刚好段明容光焕发过来:“苏老师,我们梁宵清清白白。” “……”梁宵及时恢复人形,按着嘴把他拖回来:“蔓姐。” 经纪人可能是这段时间屈心抑志久了,从昨晚志愿者报名递交成功之后,这句话见谁都要说一遍。 助理场务听听不要紧,刚才拽着江平潮家经纪人说,差点刺激得对面挂着黑眼圈的清秀omega蹦起来掐死他。 还不长记性。 苏蔓倒不介意,只是彻底想岔了,拍拍他肩膀安慰:“不要紧。” 梁宵松了口气,朝她歉意一笑,摸出个创可贴给经纪人贴在嘴上。 助理小姑娘没追过来,苏蔓有一占一,抓紧时间耽于美色。 大概没睡好,梁宵精气神不比平时足。正好云敛在这场戏里受了伤,妆效又多给加了点苍白,衬得眉眼温秀睫色更深。 戏服是剧组新订的,腰线收身,轮廓分明清隽。 苏蔓不能更熟性冷淡工作狂霸总,对梁宵信心很足,甚至现在就敢下个注多久对方就会折回来倒追。 不是谁都愿意把这种事拿出来说,苏蔓也不多问,朝他比了个加油,被助理小姑娘忧心忡忡拖去走位了。 梁宵戏在上午,特意过来蹭剧组发的早饭,吃饱喝足,瘫在躺椅里求睡得睡:“段哥,一起吗?” “……”段明刚满世界说他清清白白,翻出件大衣,严严实实给他裹上,撕掉创可贴。 他们难得进一次大组,处处都是人脉机缘,机会难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新戏蹭车。 经纪人这些天拽着助理四处帮忙,梁宵业务脾气又都格外好,到现在还保持着一镜过不NG不出状况不抢戏,和整个剧组的相处都渐入佳境。 段明放着他睡,搜罗一圈,风风火火去忙了。 梁宵实在困到恍惚,拿过剧本翻了两页,意识彻底告罄,一头栽倒。 助理过来想跟他报拍摄日程,走近了忽然噤声,踮脚过去,给他加了个隔音耳罩。 - “梁先生——” 管家愕然:“也用这款抑制剂?” 霍阑收回视线,看了看最新报上来的志愿者名单。 筛选统计对象是CRA方的事,部门经理就能审核批准,用不着作为冗余汇报交上来挨骂。 霍阑始终备抑制剂以防万一,隐约记得自己信息素濒临失控的时候,梁宵提过一次。 当时一晃而过,也并没额外在意。 管家斟酌良久:“他跟您提过?” …… 管家悟了。 清贫omega为昂贵抑制剂委身霸道alpha总裁。 梁先生对他们霍总没有任何感情,只把他们霍总当成一个没有感情的印钞机。 “霍总。”管家心疼,努力调整放大镜倍数,“您可能不记得了,当时您信息素险些失控,是梁先生主动抱住了您,让您临时标记……” 霍阑:“他倒立我也咬不到。” 管家:“……” 霍阑看了看那份通过各方途径汇总上来的报名名单。 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梁宵这个名字居然在每个渠道上都出现了不止一次,资料细致态度恳切,联系方式留了整整十三种。 甚至还有一旦写信可以寄往的三个地址。 三个地址都有传真机,一旦受到回信,三分钟内可以极速通知到本人。 “霍总。”管家忽然有点紧张,“您会不给梁先生通过吗?” “为什么?”霍阑问。 管家语塞。 剧情通常会是这样发展的。 总裁发现真相,冷酷出手,断掉omega自力更生领取免费抑制剂的希望,叫人为钱所迫,回来予取予求。 还会把omega掐着腰压在门上,冷冷一笑,说别挣扎了我会好好养着你。 管家已经开始担忧起了门的材质,眼睁睁看着霍阑在表格里删掉冗余内容,留下最上面一条梁宵的报名信息,批复了通过打回子公司。 管家一怔:“霍总——” 他今天说话吞吞吐吐,霍阑等烦了,合上电脑:“一句。” 管家:“您批准了梁先生的申请他就不缺钱了您是准备靠人格魅力让梁先生喜欢您吗?” 霍阑:“……” 管家:“……” 管家年纪大了,一句话说的心慌气短,尽力在一片金色小星星里沉稳捯气。 霍阑:“他不会说。” 梁宵确实一心挣钱,但并不是惹事的人。 哪怕不缺钱了,又不再有合同约束,也不会把他的缺陷随随便便传出去。 管家这才想起当初给他灌输过“为了保密尽量和梁先生好好相处”的论点,一时想不出反面论证,站了半晌:“……是。” 霍阑大概觉得这算是谈完了,倒出两粒安眠药,要了杯温水。 “霍总。”管家不太忍心,诚恳劝他,“梁先生也是可能会喜欢您的。” 霍阑服下药片:“你如果实在担心,飞机落地以后,给他发致歉函。” “……”管家实在不敢想象梁先生捧着一封来自星冠影业的《致因本公司总裁疏忽被装在麻袋里扔出门的梁宵先生的一封信》,尽力把这个话题绕过去:“我是说,哪怕不为了钱,梁先生说不定也——” “不为了钱。”霍阑说,“谁会喜欢我。” 管家被他对霸总人设过于清醒的认识震了,刚要说话,看见他脸上格外平淡的神色,不自觉一怔。 星冠影业现在势头最猛,外人不清楚,霍阑接手星冠影业,已经是在收编汇拢霍氏名下林林总总子企业三年之后。 过分年轻的霍氏少当家彼时锋芒不漏,坐镇被掏成了空壳的主家总公司。分家煞费苦心搜罗来人间尤物的omega,缠了刚分化正易感期的霍阑一个月,手段使尽,没能进霍总办公室第二道门。 当时世交长辈说霍阑心念坚磐能成大器,霍阑道了谢敬了酒,回来也是这样一句话。 管家不知道他这样根深蒂固的概念到底从哪来的,声音放轻:“霍总。” 霍阑关了电脑,闭上眼睛。 第十四章 梁宵从片场下来,刚好接到飞扬药业回执单。 不良反应组。 考察在广泛使用条件下抑制剂的不良反应,以严格保证疗效为前提,对比考察添加辅助药物对副作用的抑制效果。 辅助药物一律免费提供。 经纪人掐青了助理的大腿,反复确认过真实性,欣喜若狂舞之蹈之,绕片场跑了整整三圈。 “Valu。” 苏蔓单手拧矿泉水,搭他的肩看:“你也用这个?” 梁宵好奇:“蔓姐,你也用吗?” 苏蔓指江平潮:“他用。” 他们三个刚过了场对手戏,江平潮被道具师糊了一脸一身的血,正高冷地拿湿巾擦脸,闻言膝盖应声一碎:“……” 梁宵很仗义,把拼命咳嗽的助理让到了不会死的角落。 易感期瞒不住,alpha的信息素爆发起来会扩散得人尽皆知,有抵抗力弱的omega工作人员都要提前用阻断剂。 携手营造剧组和睦团结,导演再三严厉勒令封口,但也只是勉强能做到不在对方面前提。 毕竟他也头一次见有人的信息素是香菜味的。 “我欠两场戏。”江平潮跟苏蔓早合作过,不为所动,冷静转换话题,“明天补。” 他身边跟着助理,客客气气叫了苏老师梁哥,把调整过的拍摄日程给他们两个。 梁宵接过来,朝对方笑笑:“有劳。” 江平潮岿然不动,转身回了休息区补妆。 苏蔓叹息:“偶像包袱太重。” 梁宵倒能理解,把回执跟改过的日程表一并拢齐,嘱咐助理收好。 毕竟信息素类型相对罕见,有包袱也是难免的。 况且江平潮家境优越,出道即巅峰,自己有独立工作室,有目中无人的底气跟资本。 这些天他也和对方搭过几场戏,除了经纪人,江平潮对谁都一样不假辞色,整个人孤傲得仿佛一个英俊的哑巴。 和他相比,霍总甚至显得有些许话唠。 梁宵还没摆脱易感期的梗,对着他的背影,又忍不住把霍总跟哭和鞭子试着造了造句。 …… “对了。” 苏蔓这两天进度赶得飞起,眼下江平潮回来了,没戏可拍,无所事事拉他八卦:“你那个alpha易感期什么样?” 梁宵刚想到霍总哭着挥鞭子,闻言打了个激灵,及时住脑。 当晚的情况过于混乱,霍总生死不明,管家神志恍惚,保镖队长忙着指挥NPC拆门,他手里有个麻袋,身边就是浴室。 竟然真没发现霍总有什么明显异常的易感期表现。 “有种说法。”苏蔓给他科普,“对alpha来说,易感期是心理敏感期,受本能驱使,会表现出的反应其实是回溯分化前后正在做的事。” Alpha和omega的分化期大致在十三到十五岁,十七岁为界,成年前必须分化完成。 还是少不更事的年纪,心性容易动摇,难免和后来性格有所差别。 比如江平潮虽然现在看起来是个高冷孤傲的哑巴,但回溯到十四五岁,分化前后肯定因为什么在哭。 梁宵甚至不敢问苏蔓分化前后到底在干什么:“……” “抑制剂只对信息素有效。”苏蔓补充,“就算是valu,也只能让信息素能稳定下来,恢复理智,感性层面上没两三天过不去。” 梁宵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屹立在夜色里的香菜味江平潮:“那——” “宋导知道。” 苏蔓最不爱演这种戏,萧索叹气:“你没看这两天我们俩不是生离死别,就是一边哭一边在血里爬。” …… 绝不浪费。 充分利用一切条件,调动演员主观及客观能动性。 信息素尽其用,alpha尽其才。 梁宵对总导演肃然起敬。 要不是剧本上确实没有,硬加也难免突兀,宋导甚至说不定会让景哲忽然为女主做一道虾皮小葱拌香菜。 “所以。”苏蔓跟他打听,“Valu副作用真这么严重?” 梁宵回神:“什么?” “导致身体的虚弱和疲劳。” 苏蔓:“宋导要求左眼掉眼泪砸在右手食指上,哭了二十九遍,险些累死江平潮。” 梁宵觉得即使没有副作用,这种要求恐怕也能累死江平潮,仔细想了想:“……确实不轻。” 像他这么不间断用抑制剂的毕竟不多,大部分人用这种专用型抑制剂,还是用来应急。 尤其alpha。 和已经适应了信息素定期释放的omega不同,进入易感期的时候,越是评级高的alpha,反而因为信息素太过强悍,越难以完全自主控制。 碰上关键时刻,很容易耽误正事。 这些抑制剂通常就是这些时候用的,优先强效压制信息素,副作用大都是人体自身在本能被强行压制扭转后引起的反扑。 他用了这么多年,早适应了抑制剂的副作用,但偶尔碰上格外辛苦或是天气变化,也会觉得难熬。 苏蔓懂了:“不容易。” 梁宵笑笑,没当回事:“习惯了。” “哪能习惯。”苏蔓忍不住建议,“你没找别的办法治过?” 梁宵不说话了,只是笑。 他平时人设拿得从容稳妥,这时候不出声笑着低头,反而透出点少年气仍在的干净腼腆。 苏蔓在圈子浸淫得久,见多了表面文章,清楚梁宵本性怕是跟温润差得远,倒也没放在心上。这时不经意一扫,竟隐约仿佛在这点笑下面看见一点真心。 没少见他见缝插针在片场补觉,原本还觉得他那个经纪人和助理紧张过度,这会儿也隐约明白过来了缘由。 苏蔓没再拉他闲聊,拍拍他的肩,去跟江平潮对戏了。 - 梁宵回房融化进沙发,段明也刚好把第一份专用抑制剂和辅助药物领回来。 梁宵最近信息素平稳,又没被霍总咬,不太想动:“宽限两天……” “按时用。”段明早习惯了,把他从沙发里熟练挖出来捏回人形,“为切实保障omega权益贡献你的一份势单力薄的力量。” 梁宵势单力薄地爬起来,接过抑制剂。 段明给他力量,对着那几份辅助调养身体减弱副作用的药物,依次报价:“一万五,七千,两万,九千七。” 梁宵:“……” 梁宵身不由己,风驰电掣完成了志愿者入组第一天的全部任务。 段明看得欣慰不已,正要催他尽快洗漱收拾休息,看他把手机摸出来,立刻拉响警种:“不准打游戏。” 梁宵刚按亮屏幕:“我——” “删后台任务不好用。”段明警告,“我开了青少年模式,你删对战记录我都查得到。” “……”梁宵点开游戏app,发现经纪人居然真已经更年期到这一步,妥协叹气:“我不打游戏。” “那你拿手机干什么?”段明茫然。 片场补觉效果欠佳,梁宵正困着,原本也没想要快乐地游戏快乐地菜快乐地输,扒拉着屏幕点了两下。 段明看了一眼,忍不住皱眉:“你找霍总干什么?” “霍总也在用抑制剂。”梁宵好脾气解释,“提醒他关注对alpha权益的切实保障。” 专用抑制剂针对不同人群效果不同,alpha款的不良反应比omega的严重,偶尔用一次的反应也比他这种就没停过的激烈。 虽然霍总有钱,但他们这种平时身强体壮百病不侵的alpha,很可能自己都不会关注这些副作用。 梁宵刚记了那几种药的牌子,一个个照着打进对话框。 “传给我,我发给霍管家吧?”段明不放心,皱了眉跟他商量,“霍总可能还生气。” 当晚的事在管家的第十三个电话里传达给了经纪人,段明不太理解这个故事里每个人的思路,但依然听懂了霍总怕是雷霆震怒大雪纷飞。 虽说现在两个人已经没了什么明确关系,星冠一方也保证了不会因为合同解除影响梁宵在剧组的拍摄工作,但段明看着梁宵,还是有点担心霍总会顺着网线冻死他。 梁宵觉得不至于:“蔓姐说易感期会回溯到分化前后。” 段明愣了下:“什么?” “性格表现。”梁宵当时不动声色,心里其实快好奇疯了,硬生生忍了一路,“你不想知道霍总小时候是什么样?” 段明不想知道:“祖宗。” 梁宵其实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怕霍阑,拍拍他的肩膀,给经纪人递了杯感冒冲剂。 他一直觉得霍阑很好相处,要不是为了钱,他大概都不会在霍总试图冰霜降临他的时候闭嘴。 明明霍总就算快气死了也不过是下下雪。 霍阑不咬他,就要一直用抑制剂,总不能一直对副作用不管不问。 合同不作数了,毕竟还有两块钱的交情。梁宵自问在用药这种事上经验丰富,觉得有必要造福后人,坚持把药名打完。 “霍总真的有小时候吗?” 段明尽力想象了半天,实在没有画面:“什么样?小型移动制冰造雪机……” “不一定。”梁宵刚亲眼见过alpha成年以后会和少年差多少,见多识广,沉稳地猜,“说不定好欺负,很好说话,懂礼貌又单纯善良。” 段明翻出支体温计戳进他嘴里。 “真的。”梁宵打完最后一个字,叼着体温计点下发送,“说不定还很爱聊天回消息……” 上次他再说话就要赔钱,形势所迫在线上道了个歉,也不知道霍总看没看到。 话音还在,正在发送的圆圈刚消失,对面叮咚一声,竟然真回了条消息。 仿佛对着手机等了三天。 梁宵热爱脑补事业,都觉得这种想象太离谱,飞快挥散:“看,猜对了。” 少年霍阑可能是个热爱聊天的网瘾少年。 每天抱着手机,网上冲浪,看到消息就条件反射回复。 梁宵想着还没分化出信息素的网瘾少年版霍阑,甚至难得的有些慈爱了,一度想再发过去个一块钱巨款的红包。 事情已经脱缰到这一步,段明担着心,也跟着好奇疯了:“霍总发了什么?” 梁宵不着急,沉稳地往下滑了滑,扫了一眼。 梁宵:“……” 段明追问:“什么?” 梁宵放下手机。 段明很急:“到底发什么了啊?” “……” 梁宵按着额头,神志恍惚:“《致因本人疏忽被装在麻袋里扔出门的梁宵先生的一封致歉信》。” 第十五章 经纪人追了整整三天。 手段使尽,没能看到信的具体内容。 “还有半个月,各部门进度抓紧。” 宋祁点了几个人名,转回来:“梁宵。” 梁宵给防火防盗的隐藏文件夹加了层防经纪人的密码,藏好手机抬头。 宋祁翻剧本:“你晚几天走,再加场戏。” 宋导有每周五开组会的习惯,能出席的都出席,统一协调安排摄制计划。 剧组室内场还剩半个月,接下来要转大场面战争戏,迁组之前,他们要把所有内景戏全部赶完。 梁宵没有外景,原本该下周杀青,闻言点头:“好。” 宋祁抬头看他一眼,神色好了些。 “D组导演带人去拍群像战争戏了。” 苏蔓坐在梁宵边上,随手做翻剧本状,私下里给他讲:“拍了七八场,一场没过。” 所以宋导这几天心情都不是太晴朗。 副导演人人自危,生怕被发配去拍群像战争戏,每天开机都是一派夙兴夜寐的敬业景象。 梁宵不了解电视剧拍摄章程,听得好奇:“不合格?” “没有萧条且破败的肃杀感。”苏蔓说,“不够山河破碎。” 所以宋导要求从原地一路向西到新疆找景,不论找到哪,必须要萧败且肃杀的破碎山河。 梁宵想了想,慎重确认:“我们是在江南吗?” 苏蔓知足:“上次宋导要求从这里往西一路找到密西西比河。” “……” 梁宵觉得当时宋导可能是在拍《少年鲁宾逊的奇幻漂流记》。 组会是为统一调度协调,同时加强各部门和演员参与感。他们说话时,制作人已经接过喇叭,开始安排官宣事宜。 上次的宣传短片原本已经进入宣发流程,编剧精益求精,一定要添上几个镜头,又多等了一周。 补上的镜头除了江平潮的眼泪从左眼顺利跃迁到右手食指,也多了几幕云敛的转场。 梁宵被点到名,翻开笔记本记了几笔。 其实原本也没这么复杂。 负责接他的副导演跟了全程,发誓这个角色诞生时就只是个乔装打扮,靠演技装成富家少爷混入上流社会的骗子。 从他拍完那场归国留学生的戏,宋导和编剧就激发了灵感,人设越来越多样化。 按照原定计划,梁宵原本明天就能杀青,已经被往后延了一周。 现在又多了几天。 每次出场都要从装束打扮到气场换过一遍,少爷温朗,学生懵懂,教书先生敦厚,郎中医者仁心。 场记负责笔录拍摄过程,四处跑剧组,还特意举着分镜剧本问过梁宵:“请用一句话描述您的人设……” 梁宵感叹:“扇形统计图。” …… “确实出彩。” 苏蔓跟他对戏就有体会,眼下看剪辑样片,几乎不能想通:“龙涛影视进了奸细?” 成片摆在这里,从外形到演技,梁宵没理由被雪藏。 即使放在星冠,这种条件都要排在前列,龙涛日薄西山,绝不会人才济济到这种条件都出不了头。 梁宵笑了:“运气不好。” “不如跳槽。”苏蔓见他不愿说,也不追问,“退一步海阔天空。” 梁宵也考虑过,只是合同年限签得长,违约金又高,赎身一时还赎不起。 幸好约束还算宽松。 虽然没有资源,倒也不拘他在外面单干,日子总还过得去。 他这些年忙着挣钱,又存不住,挤出些给经纪人做活动经费,大头全给他换成了没断过的抑制剂。 苏蔓是好意,梁宵心领:“谢谢蔓姐。” “客气。” 苏蔓摆手:“要走流量,几个新公司都不错。踏实演戏,不妨考虑星冠。” 赎身钱还没攒够,梁宵没细想过这些,闻言怔了下。 组会已经开的差不多,宋祁只为交代正事,并不多占他们时间,干净利落结束,挥手放人。 苏蔓点到即止,收拾剧本起身。 梁宵握住手机,撑了下膝站起来,笑了笑:“好。” - “龙涛那边讳莫如深……瞒得很严。” 管家守在桌边,回想着资源整合部的报告,谨慎给霍阑转达:“签过保密协议。” 自从总裁受信息素所迫,亲自去了趟剧组,星冠的各个部门就被迫开发出了新的工作方向。 继艺人维护部要去维护别人家公司艺人的风评之后,终于轮到资源整合部开始整合别人家公司的资源了。 资源部部长虚度四十年,没干过这种偷情报的事,把报告给他的时候一身苍茫萧瑟:“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管家答应替他上香,试探出声:“霍总?” 霍阑接过报告,关了剧组新交上来的宣传样片。 管家趁机往他咖啡里加了片安眠药,偷走一摞不紧急的文件,整理好桌面,把台灯光线调整合适。 和大部分人推测的稍有时差,霍总的信息素虽然不明原因地活跃了半个月,但易感期其实是从候机室有了端倪、下飞机之后才正式开始的。 管家对霍总易感期的具体表现也了解不全面,只知道霍阑这时候尤其一心扑在工作上,心无旁骛,如果没有人管,就会不眠不休直到易感期结束。 至于性格上的细微差异,和这种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状态比起来都已经不重要了。 管家怕他累死自己,有任何和工作无关的事,都很想拿来分他的心。 “您要是不放心梁先生。” 管家抄了剧组日程,带放大镜一页页翻:“过几天剧组跑宣发,会有一部分人回来参加节目……” 正式上映前,剧要始终保持热度,遇上档期有空,剧组人员和主演会上一些合适的综艺宣传。 梁先生虽然不是主演,但梁先生是主角。 管家对他们霍总很有信心。 虽然不清楚霍阑为什么忽然要人查梁宵在龙涛那几年,但追溯因果全面分析,说不定就是霍总对误会梁先生的补偿。 霍阑正在看那份报告,没说话。 管家觉得他们霍总可能是没听见,但不妨碍解读成默认,横了横心,趁热打铁。 霍阑放下报告,看着管家递过来的平板电脑,眉峰蹙起来:“干什么?” “这个是——是梁先生以前演过的戏。” 管家解释:“……只找到了这个。” 让制作部找梁宵以前的影视作品的时候,管家也差点头疼到撞墙。 毕竟在星冠这种地方,也很久没见过糊成这样的演员了。 小半个部门的人忙活了三天,找遍各大视频网站,最后居然也只有几个零星的视频,还都要么粗制滥造要么像素感人。 龙涛影视明明是梁宵的本家公司,他们找人带着资源送上门,想要点梁先生的样片母带,也一无所获。 管家不得已亲身上阵,学习了一宿视频剪辑,把零零碎碎的片段凑在一起,不光配了音乐,甚至还苦心孤诣地加了滤镜。 所以管家宁死也很想让霍阑看一眼。 霍阑看着夕阳红画风的梁先生视频混剪:“……” 霍阑按了按额头:“辛苦了。” 管家受宠若惊。 霍阑拿过平板,关了视频。 “……” 管家还没若完:“霍总——” “给梁先生打电话。”霍阑说。 管家只剩惊了:“现在?” “现在。” 霍阑合上报告,平静指示,“几件事,去跟他确认清楚。” …… 梁宵翻了个身,躺在床上睁开眼睛。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有点后悔今天跟苏蔓聊天。 做了半宿不安生的梦,一阵是浓郁刺鼻的诱导剂,一阵是破碎光影,一阵是他跪在自己反锁上的房间里,痉挛着蜷紧,额头抵上冰冷的地砖。 梁宵摸出手机,随便点开局游戏,送了一波人头,被青少年模式愉快地卡出了游戏大厅。 梁宵仰头一叹天要亡我,点掉了屏幕上“自觉节制游戏、健康快乐成长”的提示。 事情过去快五年,要不是苏蔓问起来,还以为已经把当时的情形忘得差不多。 平白扰人清梦。 不如再看一遍霍总的致歉信。 已经多少年没看到过这么文风刚硬刻板一丝不苟又真情实感的五千字了,梁宵感慨颇多,点开随便看了几行,手机忽然震响。 梁宵愣了下,接通:“霍管家?” 管家深夜来电,扰人清梦良心不安:“……梁先生。” 梁宵笑了:“您说。” 他没有睡意,语气被沉沉夜色加持,平白添了些温和宁润。 管家松了口气:“霍总让我给您打电话,确认几件事。” 梁宵好奇:“什么?” 管家:“您是不是在龙涛影视过得不舒心。” 梁宵愣了下,没说话。 他在剧组没刻意遮掩藏拙,不论跟霍总的金钱关系,星冠有所留意,近水楼台也正常。 苏蔓的合同就在星冠,忽然问他公司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有所预感。 但实在没预感到会是这样一句。 “霍总说。”管家其实不太清楚他们易感期的霍总具体思路,横了横心,原话转述,“不论之前的事……” 管家:“在星冠,有您一条退路。” 梁宵仰在床上,举着手机,对着窗外一点星光走了会儿神。 管家:“……梁先生?” 梁宵捏了下鼻梁,清清嗓子一笑:“好。” “我知道了。”梁宵问,“还有事吗?” “有。”管家奉命跟他确认了两件事,现在要确认第三件,心里很是没谱,“梁先生……先问您件事。” 梁宵:“什么?” 管家:“您收到了我们霍总写的什么东西吗?” 梁宵不光收到了,甚至还在欣赏霍总能把任何事乃至一条麻袋都说得刚硬严肃岿然正经的文风。 梁宵咳嗽一声,忍住笑:“收到了。” 管家预感不详:“是什么?” “不方便说。” 梁宵刚被易感期的霍总猝不及防感动了一次,与人为善,决定帮对方保密到底:“有事?” “……有。” 管家绝望闭眼:“霍总问您,读后感写完了吗。” 第十六章 梁宵:“……” 管家:“……” 梁宵仰卧起坐。 现在想来,青少年模式和“自觉节制游戏、健康快乐成长”可能是某种指向性极强的暗示。 深夜睡不着,当然应当健康成长勤奋学习写读后感。 梁宵对着那封铿锵有力的道歉信,恍惚地坐了一阵:“有要求吗?” 管家似乎没料到他竟然没有当场挂断电话,愣了半晌,如实转达:“一……” 梁宵难以置信:“什么?” “一。”管家已经没有退路,破釜沉舟,“立意自定,文体自选。二,题目自拟,结构完整。” “……”梁宵:“三呢。” 管家:“……字数不限。” 梁宵按着额头,心如死灰:“我问一句。” 管家忧郁:“您问。” 梁宵:“霍总是在期末冲刺总复习的时候一不小心冲刺分化了吗?” …… 翌日一早,经纪人来送早饭,被吓了一跳。 梁宵没窝在床上和被子殊死搏斗,也没发现他进门,穿戴整齐坐在窗前,面前摊着张纸,手里捏着支笔。 段明放下油条,对着他的黑眼圈有点紧张:“怎么了?” 梁宵叹了口气。 段明担心他又熬夜打游戏,盯了两秒,翻他手机就要检查。 “没打。”梁宵拿回来,“别看。” 段明更不放心了,皱着眉探他额头:“为什么?” “为了你好。” 梁宵困得几乎有些不成人形,折起那张纸贴身收好,拍拍他的肩,缥缥缈缈去洗漱:“有些东西是不能看的。” “……”段明:“什么?” 梁宵历尽人事,沧桑感慨:“一旦看了,就要付出代价……” 段明彻底听不懂,把闭着眼睛怼着墙坚持不懈原地迈步的人领回来,平行往右挪了半米,塞进洗手间。 他刚接了两条剧组通知,原本想提早过来顺便跟梁宵说,看他状态,也不太敢提正事:“困成这样,昨晚没睡好?” 何止没睡好。 甚至没睡。 梁宵又长叹一声,迷迷瞪瞪洗漱过,从洗手间出来,接过经纪人手里的豆浆。 他今天上午还有两场戏,戏份不少,要去骗主角大哥景家董事长景明,还有大段客套周旋的拗口台词。 原本打算尽快写完作业就睡,没想到读后感这么难写。 “没问题吧?”段明看他困得张不开嘴,给豆浆插了根吸管,任劳任怨塞他嘴里,“不行我去跑跑,看能不能和哪位老师调一下。” 豆浆已经不烫,梁宵吸了几口,深吸口气振作精神:“没问题。” 段明依然不大放心,搀了一把,等他摇摇晃晃站稳,才收拾东西叫上助理,一并出了门。 半小时后。 坚称没问题的人秒睡在了片场。 梁宵这场戏要和景明强强对抗,几次试探周旋,云敛留下半句实话,叫多年游走明暗之间的景氏集团当家隐约猜出了他的立场。 也是这一场戏,定了后来主角遇险命悬一线,景明手段使尽走投无路,为了弟弟,求告到云敛面前。 云敛退了银票,散了厚礼,留下一套崭新西装,只身进了龙潭虎穴。 梁宵睡在了第一步。 饰演景明的孟飞白笑容和煦,亲自迎出门,等着来访客人下车。 等了两秒,孟飞白隐约疑惑,探手撩开车帘。 “……”段明眼前一黑,抬腿要去告罪叫人,被总导演宋祁一把按住,塞回场边。 执行导演接到信号,机位灯光维持不动。 云敛靠在车厢上,阖着眼,清俊眉宇隐约疲惫,容色淡白。 景明站了一阵,伸手去碰他肩。 不及碰实,梁宵稍一激灵,神色戒备,清醒坐直。 …… 编剧喜不自胜:“出神入化。” 这场戏前,云敛刚不为人知地受了伤,连日周旋,身心都已消耗到极限。 景哲投身前线,景明坐镇景氏集团。兄弟两个一在明一在暗,要到最后一刻才会联手,但对上帝视角的观众来说早不是秘密。 来见景明,云敛会放松浅眠,说明云敛早清楚景家兄弟立场。 梁宵这一睡,省了三场戏五页台词。 “灵气斐然。” 编剧越看他越顺眼,朝宋导一挥剧本:“综艺宣发带他一个。” 宋导不赞同皱眉:“主演成员,至少出场三十五集——” 编剧数学很好,点点头掏出钢笔,给云敛的黑白照片又加了五集戏份。 - 梁宵撑过两场戏,心神放松回房间一头睡倒,醒来还茫然:“什么综艺?” “访谈类的,上星一线卫视。” 段明捧着出行名单行程安排表回来,欣慰拍他肩:“后天动身。” 今早霍管家托副导演托他转达梁宵,剧组有宣传活动,尽力加塞,必要时可以自费出行,一应费用星冠报销。 早上梁宵困得神志不清,他还没来得及说。 段明越想越欣慰,拎起他一只手,击了个掌:“你跳槽务必带我。” 助理帮他收拾屋子,闻言举手:“带我。” “……”梁宵刚在梦里写了一宿读后感,揉揉额头,平白生出无限感慨:“不容易。” 尤其一旦想要跳槽到星冠。 不知道星冠的员工和艺人是不是也经常要写作文。 “慢慢来。”段明不知就里,安慰他,“不急,你的合同还没到期。” 梁宵笑了:“你们合同不也没到期?” “我们是工作合同。”段明说,“要跳槽辞职就行了。” “最多扣一个月工资。”助理也愿意走,忍不住牢骚,“早就想走,当初要不是他们把宵哥——” 段明沉声:“小宫。” 助理闭上嘴,闷闷不乐去拖地了。 梁宵在片场困懵了,凭着强悍的职业操守和惯性对完了戏,回了房间就一头睡倒,这会儿才清醒,随手把换下来的衣服理了理,笑着打圆场:“没事。” 段明脸色不好看,整理好行程单给他放在桌面上,被助理抱着拖把从背后比划了好几枪。 “喜怒不形于色。” 梁宵知道他不痛快,主动把衣服扔进洗衣机,耐心开导:“做了这一行,在圈子里混,我们要有基本素质……” “不说这个。”段明不愿意再想,“你昨晚到底怎么了?” 梁宵按下进水键,闻言愣了下:“啊?” “是不是副作用?” 段明想起今早情形,依然不放心,担心他又难受了一宿睡不着:“最近累着了?辅助药物效果不好吗?你忽然洗衣服干什么?” 梁宵隐约觉得整件事里出现了些许变数,怔了一会儿,抬起手:“啊。” 段明:“?” 梁宵:“……” 段明退了两步,拽着助理闪到一边,看着据说要喜怒不形于色的艺人拔了洗衣机插头掀开盖一头扎进去土拨鼠状激情翻找。 半分钟后,梁宵捧出一把零碎纸屑,坐在地上。 “地上凉。”段明最近越发看不懂他,把人拽起来,“到底怎么了?” 梁宵:“这原本是一张纸。” “……”段明看得出来:“对,你把它洗了。” 他其实也没留意,现在看见满洗衣机的碎纸沫,头疼之余也想起梁宵早上确实往兜里放了张纸:“没事,你别管了。” 来拍戏的群星云集,衣服大都金贵,剧组有专门的洗衣房。 梁宵的衣服从价格到质量都没这么矫情,本来也是助理负责洗。 但今天助理被气得去拖地了。 梁宵一时好心,代了个劳。 衣服上粘的全是纸沫确实麻烦,段明示意助理接手,把他放进沙发。 梁宵抬头:“这原本真的是一张纸。” 段明:“……我再给你找一张?” 梁宵:“找不到了。” 这张纸上凝聚了足足三百六十四个字的心血。 字字珠玑。 一个高考语文没过百的艺考生二十多年来最用心雕琢成的一篇读后感。 洗了。 “……”段明费了十成劲,从他嘴里大致听了全程,实在想不通任何一个环节:“你为什么要用纸写?” “不然呢。” 梁宵了无生趣,捧着纸沫目光无神:“我应该用竹简吗?” - “霍总。” 管家保证:“梁先生今天一定会把读后感交上来的。” 霍阑神色平淡,翻了几页报告,抬头瞥了一眼时间。 还剩三分钟零点。 管家甚至也开始怀疑他们霍总究竟是什么情况下分化的了,端着咖啡过来,熟练偷走一摞报告:“您睡一觉,梁先生交了我就给您送来。” 霍阑阖了下眼,按住眉心,摇摇头:“不用。” 管家刚想说话,忽然想起梁宵昨晚提出的猜想:“霍总。” 霍阑睁眼。 管家其实觉得梁先生这个猜测有些离谱,想了想,还有些犹豫:“梁先生问了件事。” 霍阑:“什么?” “梁先生问。”管家壮胆,“您是……潜意识里抵触睡觉吗?” 如果按照冲刺期末考试的逻辑推论,这种可能性其实是说得通的。 毕竟考试前就算再困,也并不很敢睡。 一旦睡了,睡之前模模糊糊看过但死活记不清答案的那道题,就一定因为某种玄学,狞笑着出现在卷子的最后一问。 管家话音刚落,霍阑眉峰已经倏地蹙紧。 他几天没好好阖眼,确实疲惫,整个人并不显得比平时冷,但气势总有种更不收敛的清晰锋利。 管家噤声,放下冰咖啡,抹掉头发上的一层小白霜,划掉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可能性。 “告诉梁先生。”霍阑说,“时间过了,不用交了。” 管家其实很想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不能通过任何一款通讯软件直接对话,但霍总有要求,只能照做:“还剩三十秒。” 咖啡浮上一层碎冰碴。 管家坚持:“梁先生真的在写。” 管家锤炼多年,有信心哪怕梁宵只发过来一个汉字,也能从各个方面给霍总解读出这个汉字里的两分震撼三分感动五分涤荡心灵:“您放心——” 霍阑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冰碴晃了晃。 管家目光一亮,欣慰欣喜,看着霍阑点开消息。 【梁先生:《读后感》】 【梁先生:QAQ】 第十七章 梁宵放下手机,扑过去拉段明:“段哥。” “放手。”段明开窗户,“我合同呢?” “……”梁宵:“干什么?” 段明:“逃命。” 助理还卡在洗衣机里有碎纸沫的剧情没跟上,抱着要重新洗的衣服,在门口探头探脑,谨慎抉择着方向。 “没事的。”梁宵试图解释,“霍管家说了,有他在,会帮我深刻解读——” 段明:“深刻解读你是怎么被霍总的一封致歉信感动得哭成了颜文字的?” 梁宵:“……” 霍管家年纪大了,又不常上网。 说不定甚至会从扑克牌的角度来解读这个神秘的字母组合。 俩圈带一个尖。 段明长叹:“就不该信你自己憋。” 一个六个小时只能憋出三百个字的人,在绝命极限三分钟里,就只能憋出三个字母。 非常合理。 霍总说不定会派出一队冰峰战士,深夜潜入酒店,把他们三个人冻成一组颜文字。 助理被经纪人的脑洞吓着了,有点紧张:“我不想被冻成A……” 梁宵心情复杂,拍拍他:“我冻A。” 助理稍微松了口气,刚要再说,被段明掰成一个带撇的Q,连衣服扔出了门。 - 性命之忧,经纪人的高度警惕持续到了三天后。 剧组宣发任务,主演团队集体请假,从片场拉出来,一趟飞机回了帝都。 “访谈节目,聊聊天,穿插几个小环节。” 制片人联系的资源,提前交代:“不论说什么,都往《岁除》上扯。” 来就是为新剧做宣传的,众人都有助理提前拿过来节目方预设的问题,心里有数,各自点头。 梁宵临时加塞,主要负责蹭飞机餐,刚瞄准段明,忽然被制片人点名:“对了,梁宵微博怎么回事?” 梁宵错失小面包:“什么?” “微博。”制片人正好想起他,“怎么找不到你?” 剧组刚放出了宣传样片,盯着官博的粉丝路人兴奋到自发沸腾,点赞转发评论疯狂飙升,看得次数多了,自然有不少人注意到专攻刷脸的新角色云敛。 谍战压抑,形势诡谲,时局风雨飘摇。 商人明争暗渡,书生投笔从戎。 就只剩下云敛身上这一点温雅江南。 宋祁的剧向来正且磅礴,忽然出来这样一个惊艳面孔,有人担忧,有人期待,有人纯粹向美色低头,热度压都压不住。 开机的时候梁宵还没入组,从合影到转发感谢都没轮上,剧组原本想趁这个时候把人引出来,才发现梁宵竟然连微博都没有。 梁宵反应过来,正要说话,忽然被段明扯了一把。 “……怪我。” 段明惦记这事好几天了,主动把锅扛下来:“之前没什么资源,一直没申请打理。” 制片人是星冠派过来的,大致了解情况,没太在意:“发几条,剧组好宣传。” 段明连忙答应,拽着梁宵按回去,往他嘴里怼了块饼干。 星冠财大气粗,给他们包了头等舱。条件待遇都优越,空间宽敞,飞机餐格外丰盛。 落地时,梁宵还被空乘的小omega红着脸多发了好几个草莓味果冻。 段明那一份落地礼包里没有果冻,找了一圈,把梁宵拉过来低声问:“懂了吗?” 梁宵想了想,摸出一个草莓小果冻分给他。 “……”段明操心操肺,撕开果冻封皮,给他塞进嘴里。 梁宵的微博是当初出事以后被龙涛强制收缴清空的,怕他乱说,连密码都换过,到现在也没给解禁。 当时梁宵也才出道不久,原本就不算火,粉丝不过几万,失踪也引不起多大水花。 娱乐时代流量三月一换,五年过去,早没人记得。 就连前一阵,他因为深夜从霍宅出来的事意外上了热搜,全网沸沸扬扬热闹了三天,也因为只扒出来了个太像冒牌的空壳主页,只好不了了之。 梁宵重新冒头,早晚要被龙涛针对,有星冠撑腰,日子总归能好过些。 “回去申一个新的。”段明有意借阵东风,低声提醒他,“找点素材,换个头像发两条内容,等剧组互动。” 梁宵想了想:“我跟霍总说一声?” 段明:“说什么?读后感写完了?” 梁宵:“……” “先替你自己想。”段明苦口婆心劝他,“机会难得,就这一回。” 梁宵没应声,被他戴好口罩戳上墨镜,拽进了绿色通道。 ……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上次的消息就突兀地停在了那封孤零零三个字母的读后感。 戏照拍,酒店照住,管家没再发消息过来,霍总也没排遣冰峰特工队。 段明担忧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回来之前,特意给梁宵买了三大包暖宝贴。 “不用特意跟霍总提。” 把人送到家,段明依然不放心,提醒梁宵:“星冠说了,龙涛那边会帮咱们处理。” 梁宵无奈,笑了笑:“星冠不知道我差点死在龙涛。” 段明脸色瞬间沉下来。 梁宵打住,不提旧事:“我现在发微博,龙涛难免误会星冠在我背后撑腰。” 段明指望的就是龙涛误会星冠在他背后撑腰:“两家原本也不对付……” “我看微博。”梁宵摘口罩,“飞扬药业也从属霍氏。” 段明没跟上思路:“所以呢?” “四期试验,最近股价动荡很大。” 梁宵点开手机,给他看股市折线图:“忽然召回一款面世多年的抑制剂,网上有不少揣测质疑,星冠也受影响。” 放在平时,龙涛就算再使手段,星冠也不会多在意。 这种时候因为他对上龙涛,无论是霍阑还是星冠的领导层,都要仔细斟酌。 “未必这么严重。”段明不甘心,勉力坚持,“万一龙涛这边已经忘了咱们呢?” 段明抱着一线希望:“都过了五年了……” “过了五年。”梁宵说,“我从霍家出来,他们还是给我买上了热搜。” 段明愣了下,没说话。 梁宵单手摘着口罩,一边还挂在耳朵上,微侧着头。 带弹性的白色挂绳乱七八糟缠在清瘦指尖,认认真真垂着视线,算屏幕上的股票指数。 他难得严肃,过于精致的五官被敛着的眼睫压下来,那点干净又固执到说不通的少年意味反而更鲜明。 段明张了张嘴,到底劝不下去,叹了口气:“明明平时坑霍总钱眼睛都不眨。” 梁宵愕然:“我凭本事清清白白挣的。” 段明:“……” 梁宵问心无愧,一身正气放下手机。 毕竟霍总一开始连怎么临时标记他都不会,就只能给他咬个牙印。 热搜的事是龙涛在背后捣鬼,他一开始其实也拿不准,还是星冠出手撤热搜撤得太过利落,才忽然意识到不是狗仔业务水平太强。 要是真热搜,压热度也要压个十几次,不可能他从霍阑办公室回来,网上就干净得风平浪静。 霍阑归根结底是生意人,不怕被这类绯闻干扰。但他在圈里发展,要干净清白,这种热搜如果当时没有星冠援手,只怕难免伤筋动骨。 五年过去,龙涛依然没准备放过他。 “段哥。”梁宵心里有数,耐心劝他:“你们合同毕竟还在龙涛。” 这样暗度陈仓,不光要把星冠坑进去,经纪人也要涉嫌违约。 辞职最多赔一个月工资,违约重了,说不定倾家荡产。 “你不靠星冠,又要护着我们。”段明叹了口气,“谁护着你?” 梁宵笑笑:“不是一回事。” 哪怕没人护着,他一个人也一样走到了现在。 他不能因为这个,就去掉头坑霍阑。 段明沉默半晌,没再坚持,帮他简单收拾了屋子,叫了外卖,调好空调检查过门窗,带着助理走了。 梁宵准备去冲个澡,路过偏厅,停下脚步。 霍阑的外套还在他这。 那天霍阑失控,他情急之下用知识的力量武装了自己,从霍家出来时太仓促,穿的是霍阑的衣服。 毕竟梁先生的外套没有被消毒水泡过八遍,没资格跟洗了三遍澡的梁先生一起进霍总裁的卧室。 衣服转过手,还被助理好心送洗了一遍,信息素的气息已经不明显。 这样稀释几次下来,倒像是阳光下差点化出冰碴的那一点融雪。 当时原本准备找时间送回去,但紧跟着就进了组,始终没来得及。 梁宵站了一阵,想起那天霍总卧室里的情形。 高挑强悍气息凛冽的alpha,被信息素冲得意识模糊。 胸肩绷得刚硬如铁,紧阖着眼死撑,筋骨悸栗,断断续续让他快走。 …… 虽然后续发展多少因为他确实被箍得走不了,出现了一些无伤大雅的意外,但那种其实紧急到极点的场合,回想时竟然也不觉得有多危险。 梁宵对着那件衣服站了一阵,决定给霍管家打个电话。 前几天文思枯竭坑了老人家,但他早晚要发微博跟剧组互动,总归提前给霍总通个气,无论星冠怎么决定,他都能配合。 原本也走不通流量的路子,就算不开微博也无所谓。 当个演员也强过在天桥底下十块一张手机膜。 梁宵横横心,把电话拨了过去。 没过几秒,另一头接通,语气甚至称得上轻松愉快:“梁先生?” “……”梁宵警惕:“您是霍管家吗?” “是。”霍管家高高兴兴,“听段先生说了,您回来参加综艺。” 梁宵甚至开始觉得读后感的事可能是自己的一场梦了:“霍总……不要紧吗?” “不要紧。”霍管家说,“霍总睡了。” 梁宵更摸不透形势,翻出手机,重新确认了聊天记录。 管家才想起他这边信息严重不足,乐呵呵对着电话,给他从头解释了一遍。 当时梁宵被洗衣机逼得走投无路,踩着死线发过来了消息。 他们霍总对着那封道歉信,不但没动怒,甚至还冷冷地笑了一声。 然后就放下了手机。 然后易感期就结束了。 这几天霍总已经恢复了常态,该工作工作该休息休息该下雪下雪,恢复了冷酷冷淡冷漠的总裁日常作息。 “……”梁宵甚至有点跟不上剧情:“为什么就结束了?” 管家也不清楚,但管家不在乎:“下次霍总易感期,您再试试发两张K带一个二。” 梁宵:“……” 他觉得霍总易感期结束可能不是因为扑克牌。 他还有事要和霍阑说,格外关注霍阑的情绪心理状态,只能暂且放下易感期之谜:“您确定霍总是冷冷地笑了一声?” “不确定。”管家坦诚,“当时整个屋子都很冷。” 咖啡冰碴都还没化。 霍总那个笑很轻,只一晃就不见踪影,然后就拿起手机沉稳冷静地去洗漱睡觉了。 第二天再起来,就已彻底没了什么异样。 梁宵仔细听过一遍,多少放心,跟管家提前通气:“有件事,想托您跟霍总说一声……” …… 管家听过始末,也有些慎重:“您知道飞扬药业的事?” 梁宵怔了下:“什么?” “……没事。”管家愣了两秒,忽然意识到他只是网上冲浪看了八卦,匆忙改口,“您忙,我跟霍总说。” 梁宵蹙眉:“飞扬药业有什么事?” “没事。”管家生硬否认,“您听错了。” 梁宵没出声。 “对您没什么害处。” 管家第一回 做这种事,有些心虚,磕磕绊绊:“霍总说不用特意叫您知道……” 梁宵听出管家其实非常想说,笑了笑:“您说。” 管家长舒口气,当即毫不犹豫给他透了实情。 梁宵安安静静听他说完,道了声谢,挂断电话。 这次试验就是霍总要求的,霍阑对专用抑制剂不敏感,超剂量用了valu,信息素也只是勉强平复。 重启第四期临床试验,一年内为志愿者免费提供抑制剂,资金缺口已经不少。 临床试验的主要目标是确认专用抑制剂的效果和副作用,进一步明确应用场景针对人群,剩下的并不在范围内。 霍阑服安眠药前,给飞扬药业发了封传真。 飞扬药业连夜安排重新调动,召集相关专业人才,统计比对找出了针对减轻omega副作用确实有效的辅助类药物。 …… 梁宵按按额头,呼了口气。 管家说,在飞机上,把他用麻袋扔出去的霍总其实也被连信息素带副作用搅得一宿没能阖眼,并不太能处理什么工作。 总共也就只做了两件事。 通过了他的志愿者申请。 给他一个人,建了一个不良反应组。 第十八章 次日一早,段明带助理来敲门,梁宵才刚醒。 他凌晨睡下,总共没躺几个小时,洗漱换衣服出门上车,精神还不是太好。 段明已经习惯了他精神不是太好,把早餐塞过去:“又没睡着?” 梁宵接过油条,半睡半醒点头,叼着豆浆喝了两口。 “因为昨天商量那件事?” 段明无奈:“别想了,不用微博就不用,你说了算。” 他跟梁宵久了,其实也清楚对方脾气。 要是早愿意沾这种手段,他们也不至于跑五年的替身龙套。 无非是个起来的机会,总归他们熬到现在,眼睁睁放走的机会也早不止一个两个。 梁宵醒了半分钟,笑笑:“没想这个。” 段明不信:“总不会是又写了一宿读后感吧。” 梁宵:“……” 段明是真以为这个情节已经结束了,等了半天,愕然回头:“……” 段明匪夷所思:“真写了?” 梁宵张了下嘴,轻咳一声。 “霍总逼你写的?”段明紧张,“不写退群?杀青回家?冰峰特工队?” “不是。”梁宵说,“我——” 他也想不出该怎么解释,其实也并不很清楚自己到底想写什么。 …… 只是昨晚挂断电话,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段明没带体温计,看了他半天,伸手摸他额头。 “没发烧。”梁宵挪开他的胳膊,认认真真,“上一篇太草率了……想再试试。” 梁宵清了下嗓子,打起精神:“端正态度,写点霍总想看的。” 段明心说你那何止草率,简直是草。顾及助理年纪还小,话到嘴边生生咽回去,仔仔细细想了半天,竟也憋出来几分认同:“霍总想看什么?” 梁宵犯愁:“不知道。” 段明:“……” 梁宵叹了口气。 他是真不擅长写作文。 当初他就偏科严重,语文是最差的一项,能勉强蹭上及格线,都要多亏被按头背精美段落好词好句。 背下来容易,落笔又不知道怎么排布,不知道为这一门课吃了多少核桃补脑。 梁宵快愁死了:“段哥,救命。” 段明认命叹了口气:“我看一眼致歉信。” 梁宵为难:“不太方便。” 段明:“那你自己想办法。” 梁宵:“QAQ。” 段明深吸口气:“给我看致歉信。” 梁宵有底线,抱紧手机:“不能看。” …… 综艺录制在电台大厦,司机停车,助理抱着公文包,眼睁睁看着经纪人举着梁哥哇呀呀呀从车里扔了出去。 - 节目录制进行得很顺利。 毕竟是有台本的访谈节目,从开机伊始,应邀来访的《岁除》剧组就井然有序地分成了三个阵营。 主持人带着主演谈笑风生,编剧带着剧组人员妙语连珠。 梁宵带着脑子记好词好句。 他不是主演,被额外带来刷个脸已经是极限,台本早就定好,压根没给到他问题。 梁宵对自己的位置把握很准,一开机就自觉坐到了第二排最边上。 “还没杀青,我们已经期待到坐不住了。” 男主持正跟编剧聊,笑着翻网友精选留言,尽职尽责念:“蔓姐这次的角色还是A断腿那种吗?” 苏蔓正跟孟飞白低声聊天,闻言两指并拢划过额头,随手比划了个随性且酷的军礼。 观众有不少粉丝席位,小姑娘被苏得兴奋不已,瞬间欢呼尖叫不绝于耳。 “太帅了。”女主持慷慨代劳翻译,“想嫁。” 现场笑声一片。 “蔓姐粉丝高兴,‘潮水’可替我们江老师求情了。” 男主持笑着念下一条:“联名请愿,请蔓姐孟影帝高抬贵手。” 女主持好奇:“江老师怎么了?” “粉丝也不清楚江老师怎么了。” 男主持尽职尽责念:“为什么他一个无辜且能打的alpha,在片花里居然除了吐血和哭就是挨揍。” 男主持:“还是蔓姐和孟影帝一人一顿,混剪交替着揍。” 江平潮呛了一口可乐,高冷地站起来,回后台换衣服去了。 他人设早深入人心,虽然孤傲寡言,但因为话实在太少,以至于吵架也时常跟不上趟,往往一个人都说不过。 粉丝跟久了,时常能在微博上看见高冷孤傲的偶像对某日发挥失常的吵架进行孤独的复盘。 现场没因为嘉宾意外离场紧张,依然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男主持咳嗽几声,尽力保持严肃,翻了一页:“江老师意外离场,临时替补一条,向美色低头势力振臂一呼,云敛必须有姓名……” 他也看了片花,对这个角色有印象,放下电子屏好奇打探:“裴老师,云敛这个角色戏份多不多?” “三十五集。”编剧沉稳,一指导演,“不信问他。” 宋导:“……” “那我们就放心了。”男主持笑道,“出场集数这么多,云敛的饰演者也在我们现场吗?” 梁宵不光在现场,还正在背编剧刚才对各个角色的总结注解,正在试图理解并灵活运用。 编剧抄剧本一指,镜头会意,跟着转过来。 梁宵坐得极靠台侧,主摄像机角度有限,转到极限,堪堪扫过他侧脸。 没想到还有自己的环节,梁宵甚至没留意镜头,被身边副导演提醒,眨了下眼睛,茫然抬头。 …… 大屏幕的画面只为做个背景,清晰度并不高,LED的模糊色块堪堪拼出大特写下突破分辨率的俊秀眉睫。 现场来的大都是各家粉丝,美色见过不少,也都早看过片花,依然猝不及防静了几秒。 女主持帮忙翻译:“……啊。” 观众席报以热烈掌声。 在片花里惊鸿一现,云敛这个角色已经有了不少热度,甚至还因为除了一张脸什么信息都搜不到,不高不低上了几趟热搜。 宋导的剧大都返璞归真,滤镜把人尽力往糙里推。他坐在角落后排时没人注意,不打招呼忽然放大特写,对现场观众从视觉到内心都是十足一击。 “现在这里应该刷过弹幕。”男主持抬手比划,“急求姓名,急求微博,急求联系方式家庭住址。” “不用。”女主持敬业代言观众,话筒递过去,“是单身吗?” 梁宵:“……” 微博的事还没解决,制片人有意留个悬念吊足胃口,不准他把资料这么早爆出来,甚至拽着他签了个保密协议。 他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访谈,录制前制片人特意提醒,告诉他主持人提问环节可能稍许犀利。 没想到犀利至此。 “目前还是。” 编剧执圈内牛耳,见多识广,施施然扯过话头:“我们剧组官博有角色人气投票,票数高了,云敛至死都是完璧。” 制片人没想到他这样都能拐回宣传任务,肃然起敬配合:“请快去投。” 男主持抓住重点,追问梁宵:“云敛可能牺牲吗?” 梁宵仔细回忆了一遍保密协议,笑了笑:“我演到现在,姑且还活着。” 他上节目第一次开口,不急不躁沉稳纯净,尾音带出点稍稍上扬的江南音韵。 制片人原本紧张着随时替他解围,见状松了口气,重新坐回去。 女主持听出他口音,顺水推舟采访:“您也是江南人?” 梁宵笑笑:“在江南长大。” 女主持旁敲侧击:“现在住在帝都了吗?” 梁宵看了眼制片人,尽职尽责打太极:“主要住在剧组。” 女主持:“平时也刷微博吗?” 梁宵:“不常刷,很少玩手机。” 女主持:“有其他作品给我们观众推荐吗?” 梁宵:“《清风盈》四十六集替身。” 女主持拼了:“我也是江南人,您是哪个高中毕业?” 梁宵歉然:“自学。” 女主持:“……” 制片人听得虚弱:“倒也不必……” 梁宵从善如流,朝女主持歉意一笑,自报家门:“我叫梁宵。” - 节目录制结束得很顺利。 游戏环节抢水气球,江平潮的被苏蔓不小心戳破了,又去换了第三身衣服。 他一共只带了三身衣服,为了防止再出意外,特意把经纪人带上来,守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孟飞白的角色是主角的大哥景明,坐镇景氏集团,兄弟两个一在明一在暗,要到最后一刻才会联手。 除了揍江平潮,孟飞白的大部分戏份都跟主剧情线没有交集,主要负责在深夜的办公室里出现,拍夜场拍得几乎与世隔绝,整个节目都在忙着找人聊天。 主演粉丝互动签名,剧组工作人员难得放假,和节目组同行聊得火热。 宾主尽欢。 梁宵嘴严到只被问出来了个名字,女主持也猜到多半是剧组有要求,依然十足佩服:“梁先生辛苦了。” 梁宵诚恳道歉:“多说要扣钱。” 女主持秒懂,不无同情拍拍他肩膀:“杀青就好了。” 梁宵笑笑,还要再说,忽然听见人叫自己名字。 “我们监制。”女主持好奇,“认识?” 梁宵看过去,怔了下。 录节目时他就留意到有人在看自己,当时视线太多,并没太过在意。 女主持察觉气氛不对,碰了碰他自觉退场。 梁宵无声颔首,朝她歉意一笑。 西装革履的威严中年人走过来,视线微沉,落在梁宵身上:“你是龙涛当年那个艺人?” 第十九章 梁宵抬手,拦住就要过来的段明。 他神色平静,把经纪人拨到背后,一笑:“是。” 这张脸在他这里隐约有印象,只知道姓彭,叫彭立新,天星卫视副台长。 原来还是这档节目的监制。 梁宵应得直接,对方反而皱眉,转身推门:“出来。” 梁宵扶住段明手臂,安慰按了两下,和导演简单交代一声,跟出了录制厅。 彭立新不和他兜圈子,将人带到办公室,开门见山:“你是来干什么的?” 梁宵找沙发坐下:“挣钱。” “实话。”彭立新沉声。 梁宵抬头,直白迎上他视线。 彭立新审视地看了他一阵,看他目光确实明净坦然,皱起眉:“不是龙涛叫你来的?” “不是。”梁宵坦诚。 彭立新眉头皱得更紧:“那你为什么会在星冠的剧组?” 梁宵怔了下。 前面的剧情逻辑他能连上,到这里忽然顺不下去:“我不能在星冠的剧组?” 彭立新难以置信:“霍阑容得下你?” 梁宵张了下嘴,隐约感觉对方指的容不下可能和自己想得有些许偏差,没立刻回答。 彭立新看了他半天,终于彻底想不通了。 前一阵热搜出来,圈外不清楚具体情况,只知道看热闹,圈内真假消息都瞒不住,不少人都在猜星冠霍总是不是真难得地开了荤。 只有他们这些当时在场,清楚当年情况的,知道绝无可能。 哪怕霍阑真要找人,也绝不可能找梁宵。 原以为无非龙涛不安好心,为炒热度作伪新闻。今天节目录制,做剧组访谈,竟然在原定名单之外把这个五年前险些牵出大祸的omega带了过来。 彭立新急着赶来,是怕龙涛又对星冠使了什么阴招,不想招惹这份麻烦。 没成想梁宵竟然也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一坐一站,相看无语半晌,谁都没能继续盘得下去。 彭立新困惑:“热搜真的是你?” 半个圈子都知道的事,梁宵没想到天星副台长连这个也不能确定,有点担心他被下面人架空,迟疑:“是。” 彭立新愕然:“进霍家的也是你?” 梁宵:“是。” 彭立新匪夷所思:“霍阑塞进剧组的也是你?” 梁宵不太忍心说了:“……是。” 彭立新快疯了:“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霍总找的那个omega——” 梁宵:“……” 彭立新:“……” 彭副台长没再同他说话,原地站了几秒,带着对整个世界的质疑和不信任猛地拉开门,打电话去了。 办公室没有外人,门砰地合上。 身边瞬间静下来。 梁宵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坐了一阵,摸出支抑制剂,未雨绸缪给自己扎了一针。 早知道节目监制在当年那些知情人当中,他其实不会来。 可又好像已经避不过去。 他要再找出路,龙涛一定会设法阻挠,星冠原本无辜,早晚因为他被牵扯进来。 霍阑也会被牵扯进来。 梁宵低头,摆弄了一会儿那支抑制剂,扯扯嘴角。 ……霍阑。 给他两块钱红包的霍阑。 信息素失控到极点,依然死撑着一线意识让他走的霍阑。 看他不小心睡着,哪怕信息素波动了也没临时标记,甚至把床让给他休息的霍阑。 被他气得大雪纷飞,还是什么都没做,撑着批准了他的申请,给他一个人建了个试验组的霍阑。 清清白白的霍阑。 梁宵按按额头,想起管家的话,一时甚至有些想做他们霍总的落跑小逃omega。 Valu起效很快,疲倦转眼从体内翻卷出来,他往后靠了靠,尽量放松身体。 要是五年前也有这种专用抑制剂就好了。 …… 五年前。 梁宵阖上眼,慢慢呼了口气。 五年前,他毕业进圈,接了两部戏,初试锋芒崭露头角。 和几个新人一起,被龙涛艺人部部长带出来参加晚宴,说是给大人物打个招呼,顺便接触一波代言。 他那时刚毕业,对圈子里情形不熟,特意做了不少功课。 然后被那个龙涛的部长单独带进了休息间。 …… “别的你都不用管。” “人一进来,你就用诱导剂,催发信息素。” “Alpha没办法抵抗omega的信息素,我们先把人灌醉,他自己都不清醒,不可能扛得住。” “只要定性成酒后强迫omega,他就完了。” “公司善后,不影响你名誉,你一样干干净净。” “五百万,公司今后力捧你,资源应有尽有,顶级代言先任你挑。” “你是龙涛的艺人,有公司撑腰,他没法报复。” “万无一失。” “磨蹭什么?!” 面前人影气急败坏,一把撕开诱导剂:“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的机会!要不是因为你的信息素跟他匹配度……” 后面的所有画面都被浓到呛人的诱导剂冲得支离破碎,声音也扭曲成忽远忽近的回响。 梁宵打了个激灵,忽然睁开眼睛,冷汗层层叠叠从额头渗出来。 …… 他忽然明白过来,彭立新为什么会想不通了。 包养或者潜规则毕竟你情我愿,即使见不得光,打击也并不致命。 但alpha强迫并侵犯omega不一样,行为性质极为严重恶劣,一旦沾上,几乎再难翻身。 当初龙涛逼他配合,他只知道要用他的信息素给某个alpha下套,其实并不知道要被陷害的具体是谁。 梁宵深吸口气,一点点呼出来。 因为少年时的意外,他的身体不能承受信息素爆发,那时又没有特效专用抑制剂。他豁出命把人撞出去,把自己反锁在房里,顶多撑了十分钟。 龙涛怕出人命,只能紧急把他送去医院。 救护车来得慌乱,宴席上觥筹交错,惊动的人并不多。 计划没开始就被打乱,没能继续进行。 那个险些被陷害的alpha……很可能其实也什么都没来得及知道。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龙涛的阴暗伎俩不可能永远尘封,早晚会被人知情。但无论多少人辗转听了,也不会有人疯到要去提醒他或者霍阑。 …… 霍阑。 梁宵坐在沙发上,攥着那支抑制剂空壳,听见自己的心跳。 霍管家第一次找到他的时候,带了一摞信息素匹配度鉴定报告,客客气气笑着对他行礼:“梁先生。” “根据测试。” 霍管家:“我们确认,您和霍总的信息素匹配度极高,想和您签个合同。” 梁宵坐了半晌,慢慢抬了下嘴角,无以为继,闭上眼睛。 ……彭副台长疯得有理有据。 五年前是他,五年后还是他。 信息素,热搜,微博,星冠,龙涛。 不用霍阑。 他都觉得自己居心叵测。 - 段明听过始末,反而意外平静:“……行,知道了。” 梁宵不放心他:“段哥。” “没事。”段明反过来安慰他,“咱们自己心里清楚,你心里清楚。” 段明走了两步,转身想收拾东西,找了两圈什么都没找着,深深吸气呼出来:“没事没事……又不是第一回 了。” “五年前都扛过来了,大不了再扛五年。” 他搓了把脸,朝梁宵跟助理笑:“心态好点,看我。” “段哥。”梁宵看他,“你眼睛红——” 段明:“闭嘴。” 梁宵闭嘴。 段明看他半天,心疼到站不住,深深深深吸口气,打着哆嗦呼出来。 段明无论如何想不通:“凭什么?” 梁宵怔了下:“什么?” “你做错什么了?” 段明眼睛红透了,嗓子都跟着劈:“你不该把送到面前的通天大道推出去?不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为了霍总闯进来?” 梁霄无奈笑笑:“我那时候不知道是霍总。” “废话!”段明气疯了,“知道还不如当时就让他咬了!反正早晚也得咬,省得等五年!省得你鬼门关上转一回!” 段明这个经纪人当初也刚入职,这种内幕根本不清楚,后来费尽心思钻挠打听,才隐约探出点内幕。 当初龙涛敢威逼利诱梁宵,就是因为梁宵有信息素爆发后遗症。 艺人入职时有体检,龙涛知道梁宵根本扛不住信息素爆发,原本计划就是一旦他不肯,就强行用诱导剂,逼他配合。 没想到梁宵会命都不要。 “……”梁宵甚至没考虑过他这个思路,愣了半天,竟然无从反驳:“是。” 段明看他愣愣坐着,胸口堵的难受,蹲下来拽他:“霍总会不会……不怀疑你这次来是别有用心?” 梁宵苦笑:“我都怀疑我这次来是别有用心。” 段明抱着一线希望:“彭副台长会不会没去告诉霍总?” “彭副台长不说,我也要和霍总说。” 梁宵握住他的手腕,诚恳温声:“段哥,对不起……” 段明叹了口气替他说:“我知道,免得霍总什么都不知道就被龙涛坑。” 梁宵低头,浅浅笑了下。 “霍总讲理。” 段明被他带得冷静下来,坐下分析:“戏应该会让咱们演完,最多以后不合作,江湖不见。” 段明全盘算过一遍,有点担心他的抑制剂:“志愿者那边……” 梁宵洒脱:“我再去挣。” “行。”段明搓了把脸,笑笑:“还跟以前一样。” 梁宵看他缓过来,多少放了心,也笑了:“你们在家等我,我去跟霍总见一面。” 段明不放心:“万一霍总生气呢?” 梁宵改口:“我冒着大雪去跟霍总见一面。” 段明:“……” 段明被他气乐了:“什么时候,还贫……” 梁宵也笑,正要说话,门铃忽然叮咚一声响。 霍管家站在门外,一身披霜戴雪,正好跟梁宵撞在门口。 “霍总在开会,脱不开身。”管家神色有些为难:“叫我来找梁先生……” 梁宵愣了下,了然回神。 当初的事霍阑不知情,他知道一半,不论如何,有必要给对方交个实底。 现在管家来了……说清楚也是一样的。 不用冒着大雪见霍总了。 梁宵释然一笑:“您请进。” “……等一下。”管家鼓足勇气,“不太好进。” 梁宵愣了下:“什么?” 管家侧身。 一群保镖NPC抬了十来箱不同剂型的Valu系列专用抑制剂进来,按照不同使用环境,一应俱全配了各种类型的注射包、外带套装,一整箱便携式注射器。 “梁先生。”管家:“这是我们霍总为您打下的江……医疗仓库。” 霸总可以砸钱,可以砸资源,没有任何一个霸总会砸小半个医疗仓库的库存。 管家其实很愁,但不得不照办,挑出那一箱便携式注射器,特别补充说明:“霍总说这种不很疼。” 梁宵看着注射器,胸口忽然有点疼:“霍总怎么知道?” 管家其实也不清楚霍总怎么知道:“可能是通过科学计算……” 梁宵懂了。 霍阑没有联系飞扬药业,飞扬药业被四期试验、召回药品和股价搅得焦头烂额,大抵也实在没有精力对比分析什么针头扎人不很疼。 要确认哪种不疼,其实有个很简单的办法。 梁宵闭了会儿眼睛。 他始终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从电台大厦回家,给段明讲清楚情况,安慰经纪人心理状态,心里也都有数。 当初的事变数太多,他不知道自己要被用来坑的就是霍阑,霍阑也不知道当初险些坑了自己的就是他。 阴差阳错,谁也怨不了。 知情人只知道阴谋内容,当时具体发生的真相,龙涛绝不可能承认,只能凭他一张嘴说。 所以他什么也不能说。 其实也没什么。 梁宵一点一点吸气,慢慢呼出来:“霍总——” 梁宵嗓子哑了:“霍总还说别的了吗?” “说了。”管家又拿过一个手环型的随身报警器,交给他,“这上面已经预设好了紧急联系方式,一旦有意外,只要长按报警键五秒。” 段明知情比管家多,既难以置信又惊喜心酸,眼圈红了一片,被感动疯了:“设的是霍总电话吗?” “……不是。” 管家就怕他问这个,躲不过去,虚弱吸气,按霍总吩咐字正腔圆:“是110、119和120。” 第二十章 房间里简短静了几秒。 “……哦。” 段明清了下嗓子,艰难把眼泪咽回去:“哦。” 他原本已经下定决心,准备听过答案,就催着梁宵尽快试试手环功能,给紧急联系人打个电话。 进行两句贴心的温馨交流,营造一场浪漫的小惊喜。 霍管家这一句出来,突兀得让他有些没法接。 …… 三个电话。 打哪个都不合适。 哪个都不会有温馨浪漫的小惊喜。 段明不忍心往下看了,心事重重闭上眼睛。 霍管家身不由己,终于完成任务,收起笔记本沧桑出声:“梁先生……” 梁宵回神,笑了笑:“帮我——” 他刚说两个字,停下话头静了一阵,改口:“我去谢谢霍总。” 管家没想到这样他都愿意去谢谢霍总,又惊又喜,当即要叫人备车:“现在吗?” 梁宵点点头。 原本霍管家刚好过来,梁宵是打算直接说清楚,拜托对方给霍阑带个话,直接跟剧组飞回去拍完剩下的戏份,自觉卷包袱走人该去哪去哪的。 不舍得了。 梁宵低头,接过那个手环,试着戴上,摸了摸。 与其让霍阑自己一点点查出来,弄清楚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宁可自己说。 跟霍阑说。 梁宵抬头,正要说话,段明先反应过来,一把拽住他。 “等——等等吧?”段明含混支吾,“现在不合适。” 管家愣住:“为什么?” 段明不好和他明说,纠结半天,隐晦劝梁宵:“霍总对你好,准备这么多东西送过来,你转头就去找他说……” 梁宵被那个副台长叫走,一个人从电台大厦回来,一说段明就懂了。 梁宵去找霍阑,要说的是龙涛当年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沟里的事。 是龙涛怎么下套,怎么计划,怎么设法把星冠这个竞争对手拉下马。 怎么用他脏霍阑一身洗不净的污水。 商量的时候,段明实在不甘心,也不是没挣扎过:“真不能跟霍总多解释一句?你当时确实没同意,还因为这个进了医院……” “没有监控,没有证人,全凭我一张嘴。” 梁宵:“我跟霍总解释,说我当时坚守清白宁死不从以命相搏,现在回头来找他临时标记一口十万?” 段明那时脑汁绞尽,依然没答得上来。 五年前,龙涛用梁宵给霍阑下套。不论什么原因没能成功,五年后,重新进了霍家的依然是梁宵。 太巧了。 当时的情形,梁宵自己说是誓死不从,外人难免猜是计划落空,弄巧成拙殃及自身。 不论怎么解释,都逃不掉一个别有用心。 “……就算要说。” 段明拽着他,尽力低声劝:“好歹缓一缓。” 总不能霍总刚叫人送过来礼物,转头梁宵就去照着人家心上捅一刀。 一轮明月照沟渠。 梁宵无奈,只能反问他:“霍总为什么忽然给我这些东西?” 段明愣住。 梁宵拿起那个小巧精致的防水外带包,认认真真研究了一阵,拆开包装,把注射器跟抑制剂放进去装好。 当时彭副台长在怀疑人生中夺门而出,就再没回过办公室。 梁宵不确定他是不是去找过霍阑。 但送过来的这些东西,用处都实在太明显。 明显到他不能不去想……霍阑可能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当初被龙涛设计用来下套的、差点害霍阑身败名裂的那个omega,其实就是他。 梁宵笑笑:“段哥。” 段明看着他,忽然明白过来,眼眶不自觉红了,一点点松开手。 梁宵拿过外套。 管家再不清楚,这时候也看出不对:“……梁先生?” “还得问您些事。” 梁宵穿上衣服,和气跟他搭话:“霍总给我送这些前,是不是见过什么人?” 管家愣了下,仔细想了想:“天星彭副台长。” 段明脸色彻底白下来。 梁宵了然:“彭副台长都说了?” 管家:“都说了。” 梁宵深吸口气,慢慢呼出来。 不意外。 “当时在开会。” 管家回忆:“彭副台长冲进来,正好看见我们黑板上的字,显得很激动……” 整件事其实稍许复杂。 彭副台长杀进星冠大楼的时候,星冠高层正在开会。 会议的主要内容是怎么从龙涛合理合法地买下一名艺人。 提案其实是《岁除》制片人交的,娱乐公司要在圈内屹立不倒,就要始终补充优秀的新鲜血液,设法搜罗抢眼新人。 梁宵在拍摄过程里展现出的条件,星冠不可能不心动。 当初苏蔓会问梁宵跳槽意向,也是受制片人所托。 “彭副台长显得很激动,冲进来问霍总。” 管家绘声绘色转述:“你要买他?!” “……” 梁宵忽然隐约觉得不对劲,甚至没工夫惊讶自己可能面临的从属变动:“霍总说什么?” 霍总说要。 得到答复以后,彭副台长显得更激动了。 “……虽然我们不清楚具体原因。” 管家仔细想了想:“彭副台长推开保镖,转过来追问霍总:‘你都看见了,还是要买他?!’” 当时屏幕上正好在放访谈的录制片花。 天星向来和星冠合作愉快,听说要梁宵的片段,动作很利落,剪辑好就直接送了过来。 艺人经纪部部长看得眼睛放光,正不由分说拍着桌子,跟财务部部长要钱。 天星的彭副台长背对着大屏幕,满腔质问匪夷所思。 “霍总说。” 管家如实转述:“因为看见了,所以要买他。” 梁宵:“……” 段明:“……” 梁宵不太忍心往下听了:“彭副台长还活着吗?” “活着。”管家说,“彭副台长要求最后一次机会,拿出了一摞资料,是梁先生曾经因为信息素爆发后损伤入院抢救的病历。” 龙涛当初那场龌龊有不少人在,都知道是个omega意图嫁祸陷害不成,反而被送去了医院。 有了这些记录,根据时间症状对照,就能直接锤死梁宵的身份。 按时间推,彭副台长应该是先去了医院,又带着证据去找了霍阑。 “……”梁宵按按额头:“然后霍总看了。” “其实霍总知道。”管家点点头:“志愿者信息统计的时候,梁先生就填过既往病史。” 但当时的既往病史没有彭副台长的全。 所以霍总又看了一遍。 事实上,霍阑原本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梁宵因为这件事入过院,不清楚具体内情,所以也只是叫飞扬药业那边建了不良反应组。 顺便在每次用抑制剂的时候,额外统计比对了不同型号注射器的疼痛程度。 但这一次,彭副台长拿来的就格外详尽细致。 梁宵已经准备好慷慨赴死祸福由命,冷不防被闪了个结实,整个人都有些发虚,摸索着坐回沙发:“然后霍总觉得,应该给我一个手环,再多给我备些抑制剂……” 管家一拳砸在掌心:“对。” 毕竟当时那份病历实在太过惨烈。 他跟在霍总边上,隐约瞄见几眼,都被上面的抢救次数和频率惊得心惊肉跳。 “您现在身体好了吗?” 管家其实还有些余悸,关心问他:“病历上说这种情形每爆发一次,对身体损害都很大。” 梁宵虚弱:“好了。” 管家看他状态,有些担心:“那您还去见霍总吗?霍总其实也——” “霍总怎么了?”梁宵问。 管家:“信息素不太稳定。” 虽然这件事霍总也不准说,但管家不听,卖得毫不犹豫:“Valu对霍总效用很一般。” 梁宵坐在沙发里,理顺了整件事,点了下头。 他其实已经猜到了霍阑对抑制剂不敏感。 Valu的效用没那么短,要不是抑制剂不好用,霍阑也不会在这么几天里就试全了这么多款注射器。 凝神时不觉得,这会儿彻底放松下来,梁宵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头钝着疼,虚得站起来都得费些力气。 管家还守着半客厅的抑制剂,紧张地看着他。 “我晚上去找霍总。” 梁宵笑了笑,说出他等了半天的话:“麻烦您来接我。” 管家松了口气,当即答应:“您自己想找霍总?” “对。”梁宵非常上道,“太久没被临时标记了,我不适应,有点不舒服,急需被咬一口。” 管家喜不自胜,跟他击了个掌,带着保镖NPC浩浩荡荡被助理送出了门。 …… 段明关紧门。 经纪人转回来,也在对面沙发坐下,跟他沉默着对坐了半天。 梁宵抬手遮眼睛,先乐了一声。 段明憋了半天,彻底绷不住,跟他一起乐出来:“都什么事……” 乌龙闹得太大,彭副台长生死未卜,到这一步,梁宵都已经没了主意,呼了口气:“段哥,扶我一把。” “怎么了?”段明吓了一跳,停了笑几步过去,“不舒服?去不去医院——” “没事。”梁宵说,“头晕。” 段明知道他情况,声音立即轻下来,扶他顺势在沙发上躺下,团了外套给他枕着,拿过毯子把人盖上。 梁宵听着心跳,被灯晃得眼皮疼,拽了拽毯子挡住光线。 “别说你。”段明苦笑,“我头都晕,彭副台长硬生生凭一己之力给你讹来这么多抑制剂……” 梁宵笑了下:“段哥。” “行了。”段明不用他说,“知道你还想跟霍总说。” 梁宵抿了下唇角,没说话。 想明白始末,一个人坐在彭副台长办公室里的时候,他还以为当初的阴谋和不堪会以最直白不留情的方式亮在霍阑面前。 但彭副台长凭一己之力,拿了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剧本。 并坚持念完了。 整件事的发展猝不及防转了个弯,忽然就有了一线转圜余地。 “你先缓缓,霍总不也信息素波动吗?” 段明:“他那边只怕也不冷静,让他咬你几口,再跟他说。” 等咬了几口,这件事大概也就好说了。 段明自我安慰,起身帮他关了顶灯,只留一条灯带:“还晃不晃?” “好了。”梁宵闭着眼睛,“段哥,你也去歇歇,我想想事。” 有人敲门,估计是下楼送人的助理回来了。 段明怕惊动他,快步过去开门:“你先睡会儿……还有什么可想的?” 梁宵蜷在沙发里,被软乎乎的毯子蒙头盖着,又摸着了那个手环,整个人难得的有点矫情了:“霍总。” 段明:“……” “睡不着。”梁宵把毯子往头上遮了遮,翻了个身犯愁,“不习惯。” 他有时候会想,霍阑或许就是这样一个人。 有错就认,赏罚分明。 该做的会去做,遇到能帮得上的,也会出手帮。 只要不涉及底线,真觉得有道理或必要的事,其实也会纵容。 刻板又正直。 当初得罪死了龙涛,他有心理准备,这几年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磕磕绊绊,也不觉得有什么。 忽然有人帮他……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段明艰难出声:“你——” 怎么都睡不着,梁宵蒙着毯子,自暴自弃叹气:“我现在就去找霍总算了。” 段明无力:“你……” 梁宵听他语气不对,愣了下,往下拽了拽毯子,探出小半个脑袋。 门开着,段明身边还有个人。 没穿西装,一身深色风衣,高挑挺拔。 身形凌厉得仿佛随时能下雪。 段明怕打扰他下雪,默默绕过去关门。 梁宵:“……” 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他家门口的霍总沉默清冷,视线落在他身上。 梁宵张了张嘴,飞快回想了一遍开门以后,自己都说了什么。 想霍总。 睡不着,不习惯。 现在就去找霍总算了。 …… 梁宵当场死了:“……” 霍阑站在门口,脱了在外面沾了一身新雪冷气的风衣,搭在柜子上,走过去。 梁宵觉得自己恐怕解释不清:“……霍总。” “必须这样?”霍阑问。 梁宵双目无神:“啊?” 霍阑蹙眉看了他一阵,解开衬衫袖扣,半跪下来。 段明用命憋回去愕然惊恐,屏息凝神隐身。 梁宵已经看不懂了,混混沌沌看着霍阑甚至十分条理清晰地抬手,稳稳架住他的肩背。 撤去他枕着的衣服,左手接上来,托住了他的头。 第二十一章 霍阑掌心比人暖。 干燥微温,稳稳当当托着他。 经纪人不讲义气地神秘消失在了场景外,霍阑半跪在沙发边,视线落在他身上。 端着他的脑袋。 梁宵:“……” 这种气氛下,梁宵实在想不出自己下一步该干什么。 应当不会是要他用脑袋顶着霍阑的手,清喝一声拔地而起,给霍总当场翻个跟头。 不可能。 易感期的苏蔓可能会这么干,霍阑不会。 霍总就算易感期,能做出来最疯狂的事,大概也只是追到他家让他趴在沙发上写读后感。 梁宵吸了口气,冷静下来。 他身上盖着毯子,冷汗隐约缓了些许,被垫在脑后的手掌托着,渐渐分过来一点温度。 头晕好像没那么厉害了,梁宵眨了下眼睛,迎上霍阑视线。 霍阑拿气场给他画了个问号。 梁宵愣愣看着霍总栩栩如生的气场,想了一会儿为什么用的不是信息素,后知后觉想起管家提过的事,撑着胳膊要爬起来。 撑着一口气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儿陡然松懈下来,他才发现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梁宵暗道不好,再使劲已使不上,胳膊一软,直直冲着沙发下栽。 眼前黑雾隔了一阵,隐约散开。 他刚好挂在了霍阑预先横过来的胳膊上。 ……也不知道霍总为什么这么熟练。 梁宵也不敢问:“霍总——” 霍总单手把他捞了起来。 梁宵:“……” 霍阑捞着他起身,四下巡视一圈,举步朝最近的一道门走过去。 “霍总。” 梁宵呈咸鱼状挂在他胳膊上:“那是厨房。” 霍阑换了个方向。 梁宵:“浴室。” 霍阑转身。 梁宵闭上眼睛:“洗手间……” 霍阑:“……” 在四选一的题目中,霍总顺利排除掉了三个错误答案,抱着他成功找出了卧室,推门进去,把梁宵固定在床上。 梁宵咸鱼翻身。 大概是终于想起了语言是人与人的交流的主要方式,霍阑随手带上窗帘,难得多说了句话:“睡吧。” 梁宵翻到一半,怔了下,抬头细看他。 这些天都没能彻底平复信息素,加上易感期刚结束,霍阑整个人的状态也并不很好。 在这种疲惫倦怠需要补蓝的状态下,霍总身上如影随形的凌厉漠然会淡上不少,大都容易接近。 这样单手垫在他脑后,坐在床边,低声说话。 落在空气里,渗进窗帘滤过的暗淡光线。 …… 梁宵决定这段时间少接触手机里那1个G的小黄文文包。 卧室安静,梁宵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循环播放了一阵《大悲咒》,抬眸看向霍阑。 不知道又认定了什么神秘的仪式,微服私访的霍总坐在他床边,靠着床头阖目养神。 左手还执着地垫在他脑袋跟枕头中间。 梁宵没出声,隔了半晌,放松力道,试探落在微温掌心上。 一整天都太跌宕起伏,过往纠缠,他绞在正中心,一口气到现在才来得及缓过来。 还不是歇的时候。 梁宵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慢慢理着整件事的始末。 五年前,龙涛为了坑死星冠这个风头愈盛的劲敌,用他给彼时接手公司不久的霍阑下了个套。 在晚宴上设法把霍阑灌醉,带进他在的那间休息室。 龙涛的五百万那时候其实已经摆在他面前,资源代言任他挑,开的唯一条件就是要他在霍阑进门后,用诱导剂让自己发情。 发情时omega会大规模释放信息素,没有alpha扛得下来。 更何况……霍阑的信息素类型竟然意外的和他高度匹配。 只要霍阑对他做了任何事,等着霍阑的,大概就是冲进来的无数镜头和第二天的全网曝光。 梁宵又有点冒冷汗,吸了口气,一点点呼出来。 薄薄的明净新雪气息。 梁宵攥了下掌心,把蛰伏着的回忆尽数压下去。 他那时只知道自己要用诱导剂,会有人被灌醉了带进来,并不知道龙涛的目标是谁。 也无所谓是谁。 他不配合,龙涛的人好话坏话狠话说尽,终于恼羞成怒,径直拧开了那罐诱导剂。 龙涛知道他情况,算准了他扛不住信息素爆发,要不了多久就会失去意识。 到时候把灌醉的霍阑引进来,休息室里都是他的信息素,结果也会是一样。 龙涛没想到,他还有把人撞出去、把自己反锁在屋里找死的力气。 …… 梁宵扯了下嘴角。 他心神还在五年前的旧事里,正要理顺逻辑向下捋,身边霍阑忽然动了下,抽出手站起来。 梁宵有点担心霍总的神秘仪式要进行下一步,飞快压住呼吸,闭着眼一动不动躺好。 霍阑在床边站了一阵。 可能是在端详他的头圆不圆。 梁宵均匀着呼吸装睡,等了半天,站在床边的人才往床尾走过去。 梁宵心头一凉。 …… 完了。 霍总怕是要托起他的脚了。 在圈内摸爬滚打多年,梁宵自问演技拿得出手,依然不太有信心在这种诡异的局面下保持逼真的睡眠状态。 霍阑绕过床尾。 梁宵闭着眼,天人斗争要不要跟霍总说明白,与其采取一些神秘的祭祀或者阵法,还不如咬他一口。 进退两难愁肠百结,温软厚实的触感忽然迎面覆下来。 梁宵怔住。 霍阑身高臂长,动作间几乎没带起什么声响,把叠在床尾的那床被展开,替他盖好。 顶尖Alpha,霍家的唯一嫡系继承人,从小金尊玉贵地养大,霍总大概也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 在床边站了一阵,又试着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 梁宵呼吸微滞。 胸口那点始终被刻意忽略着的疼翻腾起来,蓦然尖锐。 他那时候在医院躺了半年,对后面的事知之不深,但也隐约听过些乱七八糟的传闻。 说法似是而非,其实很多。 龙涛联合omega设套害人,弄巧成拙。 情人一心上位,不惜以死相逼。 新艺人想攀高枝不成,反而害得自身信息素失控。 …… 多难听的也听了。 当时的事,知情人不少。在彭立新看来,他自然就是五年前配合龙涛害人,弄巧成拙反而殃及自身的那个心机omega。 五年后当然也一样。 这些年时有合作,天星和星冠关系向来亲近。彭副台长知道了他和霍阑现在的关系,不可能不去提醒霍阑。 ……彭副台长当时比较激动,可能是选择了去质问霍阑。 质问霍总是不是真的看上了当初龙涛那个用来下套的妖艳贱货omega。 梁宵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里,哭笑不得扯了下嘴角。 彭副台长什么时候闯进去,质问霍阑“是不是看上了自己”,其实都很可能把话说清楚。 偏偏霍总当时在开会。 会议的主题是星冠看上了一个艺人。 霍阑这种当初甚至连临时标记都不会的洁癖性冷淡霸总,当然不可能把“看上了”理解出别的意思。 …… 彭副台长杀进星冠,手里攥着奸妃祸国不可不除的小黄文剧本。 跟他们霍总正直到没有任何屏蔽词的剧本迎面撞上。 甚至还顺利地在各自的次元里你来我往对了两轮台词。 他都不敢想彭副台长现在对人生的看法。 梁宵翻了个身,轻叹口气。 霍阑的信息素还在活跃,带着凉润淡薄的新雪味道在卧室里站了一阵,淡淡出声:“睡不着不用勉强。” 梁宵没想到自己演技翻车的一天来得这么快,怔了下,从被子里探出一点头。 霍阑垂着视线,在看自己的左手。 梁宵有点担心自己的头发是不是把霍总金贵的掌心戳出了头发印。 梁宵隐蔽地动了动,揪下来一根,试着戳了戳自己。 “我过来。” 头发印可能不算很深,霍阑并没看很久,放下手:“是有事问你。” 梁宵一愣,迎上他的视线,撑着胳膊坐起来。 霍阑看着他。 梁宵听见心跳,慢慢攥起拳。 ……他大概能猜得到霍阑要问什么。 彭副台长力挽狂澜,让整件事莫名就出现了一丝转圜余地,但依然有件事,他到现在都拿不准。 霍阑看到了那份病历。 就算之前的对话再乌龙,那份病历也已经到了霍阑手里。 病历上有时间,有病情,有患者公司单位。 当时在开会,霍阑当然可以只着重看了抢救和治疗部分,但只要再稍微细些翻看,就会联系起当年的事。 到现在,梁宵其实依然不清楚……霍阑究竟知不知道当初的事,知道多少。 为什么要买他,为什么叫管家送抑制剂过来。 为什么亲自来了他家。 “之前星冠什么都不知道,也坑了龙涛五千万。” 从天星回家,经纪人苦心劝了他一路,声音在脑海里反反复复回荡:“霍总不了解当初的阴谋,也未必会被龙涛占便宜啊。” “之前你什么都不知道,之后也当成什么都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先缓缓……缓缓都不行吗?” “保持现状不好吗?” …… 当然好。 梁宵释然:“霍总。” 霍阑瞳光明净冷淡,落雪一样,薄薄覆在他身上。 梁宵碰了碰那个手环,嗓子里久违地泛起点血腥味。 清清白白的霍阑。 “您问。” 梁宵朝他笑了:“我知无不言。” 霍阑审视他一阵,扣好衬衫袖扣,走回床边。 梁宵准备好招供,猝不及防看着他伸手过来,担心还有拷打,正犹豫要不要立刻大叫一声吐血三升震慑得霍阑不敢动手,那只手却只在他肩侧一过。 微凉雪意搀着体温,透过衣料,在脊背落定。 梁宵跟着坐直:“……” 霍阑很严格,纠正好他不成体统的坐姿,收回手:“QAQ。” 霍阑:“是什么意思?” 第二十二章 梁宵茫然。 霍阑审视着他。 梁宵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愣愣抬眸:“……什么?” 大概是觉得他不够坦白配合,霍总周围的温度隐约降下来,神色微沉:“你自己发过。” 梁宵想了半天, 灵光一闪,忽然对上了被字正腔圆念出来的那三个标准英文字母。 梁宵:“……” 梁宵:“哦。” 梁宵有点恍惚,抬起手,按了按额头。 他一口血还含着,上不上下不下,憋得眼前生生迸起点金星。 梁宵深呼深吸,撑着胳膊尽力挪了挪,倚在床头。 千算万算。 他知道这段剧情没解决, 但他是真觉得这段剧情结束了。 霍总不是拿的剧本跟他们不一样, 霍总是比他们拿的剧本慢了至少三章。 他都准备把龙涛当时参与这件事的人名当场默写一遍了, 他们霍总还困在上一个未解之谜里。 “Q……不重要。” 凝聚起来的心神气势浪费得干干净净, 梁宵又觉得晕, 掐了下掌心, 勉强恢复清醒:“您问个其他的。” 梁宵吸了口气, 苦心引导:“比如有些事,事关清白……” 霍阑蹙眉:“你的清白?” “……不。” 梁宵麻木重复口香糖广告:“是你的清白。” 霍总看起来并不吃益达, 神色清冷,视线依然落在他身上。 梁宵闭了会儿眼睛, 定定心神。 今天事情太多, 情绪波动太大, 他用了抑制剂, 刚刚又全然称不上休息, 副作用眼下正搅着不依不饶。 浑身上下都难受得不像是自己的。 再不尽快,未必撑得住太久。 “霍总。” 梁宵看着他, 彻底划掉所有细枝末节,直接拣出重点:“您看过我的那份病历了吗?” 霍阑蹙了下眉。 他来是质问梁宵的,有些事总要问清楚,并不准备心软。 但梁宵提起那份病历,又让他觉得……这样一味不依不饶,确实不近人情。 霍阑看了他一阵,不再追问,点了下头走过去。 梁宵撑在床头,细细思量一阵,正要再开口,冷不防被他伸手揽住肩背。 “霍总。” 梁宵吓了一跳,匆忙抓住床边:“不妥。” 房子是租的,当初为了清静,他特地选了顶楼。 霍阑要是这就打算把他从窗户扔出去,他不一定能在这章结束的时候依然保持人形。 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霍阑怔了下,手臂稍撤,低头看他。 梁宵抓紧时间:“病历是五年前的。” 霍阑手撑在床头,闻言微顿:“什么?” 梁宵瞄了一眼没反锁的窗户,评估过自己被扔出去的难度,趁机飞快拽住他衣摆。 他身上没力气,拽也拽不紧,未雨绸缪,先攥着霍总衬衫在指间缠了两圈:“五年前,龙涛曾经计划过用一个omega,陷害他们的竞争对手。” 霍阑低头,看了看自己被他牢牢扯着的衣服。 霍阑想了想,没使力挣开,肩背跟着稍俯下来。 “星冠被龙涛盯上的时间很早。” 梁宵原本想循序渐进,怕撑不住,只能自杀式爆马,横下心闭了闭眼:“您可能不太清楚这件事……” “我清楚。”霍阑说。 梁宵怔住:“什么?” 他几乎拿不准霍阑的“清楚”究竟指什么,又头晕得厉害,甫一睁开眼,视野就跟着黑了黑。 霍阑单臂架住他。 梁宵缓过来,定了定神,才发觉霍阑揽他那只手依然撑在床头。 两人离得太近,近得能隐约闻见霍阑身上的微凉雪气。 霍总身材条件傲视群A,肩宽臂长,这样俯身下来,手臂在他身后。 ……近得几乎像是在借位拥抱。 梁宵不自觉想了下这种时候机位该架在哪。 正事要紧,梁宵恢复清醒,堪堪扯回心神:“您……知道多少?” 霍阑敛眸看了他一眼。 梁宵张了下嘴,原本想接着说,猝不及防岔了口气,一迭声咳得险些扑街。 意识混混沌沌的不清明,胸口往上翻腾起燥热。 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烧起来。 梁宵原本还没在意,闭着眼睛咳得头晕眼花,忍不住皱起眉。 他已经用惯了Valu,身体早就适应,平时有些副作用,挺一挺也就过去了。 哪怕今天多用了一支,也不该这么严重。 梁宵有些撑不住,不得不松开手,摸索着想找杯子喝口水。 床头柜的方位他大概记得,摸了两下,水杯自己找到了他的手,配合着被他拿稳。 梁宵怔了下,抬起头,迎上霍阑的视线。 “下雪了。”霍阑说。 梁宵有点惊恐:“??” 他们霍总终于有了新的进步。 在要下雪之前,他们霍总甚至已经会主动预报了。 “……” 霍阑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压着脾气沉默半晌,勉强解释:“不是我下的。” 梁宵虚弱:“……哦。” 霍阑:“……” 梁宵:“……” 梁宵忽然反应过来,转过头往窗外看了看。 云色阴沉。 雪不大,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只有在路灯下被风卷着纷飞的时候,能看清一点晶莹。 确实不是他们霍总下的。 江南极少见雪,他拍了大半个月的戏,也放松了警惕,没怎么总关注着天气预报。 还觉得今天的天气阴得反常,原来是下雪了。 …… 梁宵喝了几口水,已经混沌的思绪慢慢转了一阵。 在片场时,他和苏蔓说过,碰上格外辛苦或是天气变化的时候,副作用会比平时严重。 其实也不只是抑制剂的副作用。 他少年时信息素强制爆发过一次,硬熬过发情期,才会有了这个麻烦的后遗症。龙涛也是吃准了这一点,才笃定他不得不配合。 意外之后,他在医院躺了半年,直到身体基本恢复利索,回来继续设法挣钱。 但碰上雨雪天气……还是难熬。 梁宵攥着水杯,忍不住看霍阑。 病历上有预后,他自己看过,虽然没多放在心上,也知道麻烦忌讳都有不少。 这种天气变化时会带来的影响也在上面。 为了让患者积极配合康复,这种事上,医院通常又会说得比实际情况更严重些。 …… 有一瞬间,他甚至隐约闪过霍阑是不是为这个才特意过来的念头。 梁宵不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放下水杯,郑重下神色:“您知道当时龙涛想陷害的是您吗?” 霍阑点头。 梁宵追问:“他们想给您设的套,准备的方案――” 霍阑:“知道。” 梁宵停下话头,细细想了半晌,呼了口气。 霍阑怎么会不知道。 商场博弈、掌握公司命脉,水深招险,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霍阑能让星冠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靠得当然不是不明白QAQ究竟是什么意思。 梁宵被自己逗乐了,清了清嗓子,敛下嘴角。 他其实也想过,如果是后来的他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做。 害人的事他固然做不到,但虚与委蛇,假装接下诱导剂,趁龙涛的人不在翻窗户就跑……总还是行的。 再不济,还可以找找屋里有没有什么足够沉重的知识的力量,紧急把那个倒霉催的alpha放倒。 根据后来的发展,如果当初他真这么干了,霍阑多半是会被放倒的。 但当时他才刚毕业。 刚进这个圈子,还有很多事不清楚。 去晚宴之前,他还满心的紧张期待,翻来覆去睡不着,特意补了一宿的代言相关的品牌资料。 面对一次比一次急的利诱威逼,那个时候的他,还想不出来足够周全、足够稳妥的应对。 梁宵笑了笑。 过几分钟,他大概就能用表情生动形象地给霍总解释QAQ的意思。 - 见梁宵自顾自怔怔出神,霍阑坐了一阵,视线落在床边。 水杯里还有些水,在床边放着。 摇摇晃晃岌岌可危。 霍阑看不惯,拿过来要去重新放好,刚一抬手,就被微烫手掌握住手臂。 霍阑抬头。 梁宵看着他。 身体不舒服,梁宵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脸色有多不好,但还是认认真真地看他。 眼底映出澄净雪色。 “霍总。” 梁宵:“我就是那个omega。” 第二十三章 梁宵没去等霍阑的反应。 他想了一整天, 一直在想该怎么说。 旁敲侧击,迂回暗示,托管家带话, 写小纸条给霍总塞办公桌第二个抽屉里。 在霍阑办公室外面的雪地上写字,吊威亚爬上去,敲窗户让霍总看。 …… 无论什么办法,其实都没这么直接。 可他确实撑不住了。 头晕得厉害,体力心力都到了极限,身上一阵阵冒冷汗。 梁宵刻意不去想手腕上那个紧急报警的手环,不去想半客厅的抑制剂,不去想霍阑扶住他的手。 当年那些隐约传进病房、又被经纪人咆哮着暴跳如雷砸出去的流言, 接二连三从记忆里浮上来。 别有用心, 咎由自取, 算计不成, 弄巧成拙…… 他垂下视线, 扯了扯嘴角, 克制不住猜霍阑究竟会信哪一个。 霍阑:“嗯。” 梁宵:您要有准备。” 梁宵:“之前的热搜不简单, 龙涛不会善罢甘休。这么好的机会,他们很可能――” 梁宵:“……” 梁宵愣了下, 抬头看霍阑。 霍阑的气场给问号点了个点。 梁宵觉得自己可能幻听了,沉吟两秒, 倒带重说:“霍总, 我就是那个omega。” 霍阑:“……” 霍阑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对回复格式也有要求, 但看着床上摇摇欲坠的人, 还是压下脾气, 改口:“知道。” 梁宵恍惚坐了一阵,探身捞过那半杯水, 往脑袋上倒。 霍阑蹙紧眉,抬手拦他:“干什么?” 梁宵被梦里的霍总拦着不准醒,还被没收了水杯,愣愣坐了一阵,反手摸自己额头。 他快烧熟了,霍阑看着他翻来覆去摸了半天,不得其法,抬腿晃晃悠悠就要往下床翻。 霍阑堪堪伸手把他捞住,摆回床上,拽过团在一旁的被子。 梁宵床下一轮游,大致确定了自己的清醒程度,头晕目眩裹着被喘气:“霍总。” 霍阑叫了私人医生:“嗯。” 梁宵第二次听他嗯,奔逸涣散的意识在霍总这样应声简直堪称好相处到极点上转了一圈,绕回来:“您是……看了病历吗?” 他问得跳跃,霍阑想了想:“算是。” 有预感的时间要再早些。 龙涛瞒得严,这些年都没怎么出过纰漏,但按捺不住在热搜上插了一脚,终归隐约露出来端倪。 梁宵的合同又保密得反常。 讳莫如深,原本就显得欲盖弥彰。 梁宵这会儿隐约感觉出自己烧起来了,喘的气都是烫的,勉力按住额头分析:“然后――彭副台长刚好去找您……” 霍阑点点头,往他肩颈后又垫了个枕头。 梁宵已经彻底混乱了。 他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样的执念,让霍总在得知了自己真实身份之后,特意离开公司放下工作,千里迢迢微服私访来他家找他。 ……为了拷问一个无辜又可爱的颜文字。 梁宵也不敢问,怕又勾搭着霍阑把这一茬想起来:“您……就没什么想说的了吗?” 霍阑发消息催了医生,伸手覆在他额上:“说什么?” 梁宵张了下嘴,没说出话。 霍阑大概是调起来了点信息素,润凉的冰雪气息落在他额头,稍微压下灼人的高热,整个人都比刚才好受不少。 梁宵眼睛烫得疼,被他掌心一并覆下来,刺痛淡下去了,隐约泛上点酸涩。 “问问我……”梁宵都想不明白到了这个地步,自己为什么还得尽力替他想台词,“为什么回来,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是不是又要和龙涛一起设法算计星冠……” 霍阑替他降温的手停在他眼前。 梁宵闭着眼睛,把因为那点凉意舒服出来的不合时宜的困劲尽力压下去。 现在明明该是你给我解释你听我解释我不听你给我解释的剧情。 他心口依然沉沉压着,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放松。 “和龙涛一起。” 霍阑挑了其中一句:“设法算计星冠。” 梁宵应了一声。 霍阑:“靠气死我?” 梁宵:“……” 虽然但是。 梁宵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轻咳一声:“霍总,您这样我没法接。” 霍阑没说话,静了一阵,挪开手。 梁宵睁开一只眼睛,瞄着霍总仿佛并没那么气的眉梢眼角。 霍阑:“梁宵。” 梁宵不常被他叫名字,偶尔被点名也是梁先生,应声一哆嗦:“到。” 霍阑按了下额头:“睡吧。” 该说的都没说清楚,梁宵心下不踏实,自问烧到四十二度恐怕也睡不着:“霍总。” 霍阑:“……” 霍阑忍辱负重,把手给他垫到了脑袋底下。 - 私人医生和霍管家一起来的时候,患者正枕着霍总的手睡得人事不知。 “三十八度。” 医生收起体温计:“有些积劳……主要还是旧患。” 梁宵的病历他在来的路上看过,听管家说是霍总匹配度相当高那个omega,当即又一个字不落看了一遍。 梁宵恢复的其实不错,平时只要正常注意休息保暖,不会有什么大碍。只是毕竟当初伤得太狠,两次意外下腺体几乎半废,这几年按疗程还在恢复期,天气变化总归难熬。 “不给药好些。”医生说,“物理降温,热度退下去就没事了。” 段明已急得转了八十多个圈,闻言立刻去接凉水投毛巾。 管家跟梁宵约了晚上见,转头就看着人活生生烧晕过去,愧疚不已,甚至没顾得上追问霍总是怎么出现在这个场合的,追上去试图帮忙:“段先生,我也――” 管家话音才落,眼睁睁看着他们霍总端肃沉稳不动如山,身后墙上的温度计颤巍巍降了半度。 管家:“……” 段明:“……” “临时标记。”霍阑物理降温,进一步确认,“会不会有影响?” “对omega方的身体健康吗?” 医生见多识广,沉稳翻看病历:“如果是普通omega,可能会因为信息素水平的波动,进而导致一些身体反应。梁先生的信息素水平始终在最低限,几乎没有影响。” 霍阑点了下头,阖眼靠回去。 管家对眼前这个局面既紧张又困惑,扯走段明,低声交换情报:“……怎么回事?” “不知道。”段明头疼,“您刚走,一开门就是霍总了。” 霍阑单手捞着梁宵,在屋里点兵点将找卧室的时候,局面其实就已经有些失控。 段明在厨房隐蔽了半天,鼓足勇气去卧室门口听了一阵,什么都没听见。 他知道梁宵有话要对霍阑说,也清楚说这种话的场合即使是他也不适合在场,所以蹑手蹑脚出了门,跟被茫然反锁在门外的助理在花坛上蹲到了彻底天黑。 再接下来,就看见霍管家拖着霍总的私人医生风风火火往楼上跑。 段明心惊胆战冲上楼,才知道梁宵还是以往的状况,只是这次大概心绪波动太大,又来回奔波多少累着了,烧得尤其严重。 段明暗骂自己心脏,想起助理小小年纪,更不好意思多说自己是被什么猜想吓着了,拧开瓶水含混解释:“……大概就是这样。” 管家上来时已经听他说了龙涛的事,大致弄清了其中的种种恩怨情仇。凝神听过一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霍总惨遭背叛心情激愤,一时失手伤了梁先生……” 段明一口水喷在了助理的脸上。 管家惊恐:“??” “……没事。”段明身心俱疲:“怪我心脏。” - 梁宵退烧醒来,已近半夜。 他这次难得烧得严重,昏昏沉沉一个梦接一个梦,一阵是龙涛那间休息室里的悸栗痉挛,一阵是少年时腺体几乎要灼起的滚烫。 后来就被不知哪来的清凉裹着,一点点沉进难得的舒适安宁里。 梁宵睁开眼睛,眨了两次,察觉到不对,翻了个身。 霍阑竟然还在床边。 不光还在床边,他甚至还枕着霍总清清白白的手,还不知道为什么抱着他们霍总清清白白的胳膊。 梁宵被自己浪得吓着了:“……” 霍阑大半条胳膊都给了他,困于身高和傲人的身材比例,只能纡尊降贵坐在地板上,后背靠着床头,也睡得正熟。 床头台灯光线柔和,覆在霍阑漠然英俊的眉宇间。 梁宵心惊肉跳缓了半晌,想要进一步探索错过的剧情,试着起身。 他烧了大半宿,身上没力气,使了半天劲才扛过一阵头晕跪起来,没折腾下床,先把霍阑折腾醒了。 梁宵艰难跪在床上,眼前一黑,迎上霍总缓缓睁开的眼睛。 …… 霍阑显然也没太清楚眼前的情形,沉默一阵:“不必多礼。” 梁宵:“……” 梁宵松开手,砰地扑街在床上。 霍阑身体素质远强于他,单手施力一撑,没有任何睡了半宿地板的后遗症,轻轻松松站了起来。 梁宵面朝下咸鱼状趴着,麻木地被霍总单手翻了个面,摸了摸额头温度,心情还很有些复杂:“霍总……” 霍阑整理好枕头,拎着他放在床头:“怎么?” “……”梁宵心若枯槁:“没事了。” 霍阑替他盖上些被,视线落在他身上,眉峰蹙了蹙。 梁宵烧昏过去前,其实一直很想和他说话。 后来有些烧迷糊了,整个人不清醒,还嘟嘟囔囔着非要他在别有用心、咎由自取、算计不成、弄巧成拙四个成语里选一个。 霍阑其实想纠正他算计不成并不在成语之列,但跟神志不清的人讲不清道理,只得姑且作罢,现在还没能翻过去这道坎。 梁宵靠在床头。 他还沉浸在自己被霍总轻而易举单手翻面的惆怅里,瘫在一排软乎乎的枕头上,被淡黄色灯光一映,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安静颓然。 霍阑观察了他一阵,出声:“梁宵。” 梁宵倏地回神:“到。” “……”霍阑按了下额头:“你那时候问我。” 霍阑停了下,平静继续:“我确实有话对你说。” 梁宵微怔。 “五年前。” 霍阑:“没有追查,是我的过失。” 他那时接手星冠时间不长,对娱乐圈种种明暗规则了解也只浮于表面。 龙涛的算计落空,用来陷害他的那个omega反而住了院,他都知道。 那时他身边重重危机,内外都不安稳,埋伏在他身边的蝇营狗苟太多,阴谋算计何止这一件。 龙涛偷鸡不成蚀把米,星冠自然能从别处找补,他有心放那个omega一马,没再不依不饶追查。 霍阑和梁宵解约时都不知道利用职权为难人,自然也想不到,龙涛会这样把人往死里密不透风地压制五年。 梁宵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愣了半晌,笑笑:“跟您没关系。” “我自己选的。” 梁宵原本没指望他能信这个,眼下夜色深沉,两人叫暖洋洋灯光一并泡着,身心不觉松缓下来,也忍不住多说了几句:“龙涛对付我,也是我自己的事。” 当初的事,霍阑放他一马,星冠仁至义尽。 路是他自己挑定了的,他走了五年,不觉得后悔,也并不想要霍阑的道歉。 一码归一码,霍阑分得清晰,摇了摇头:“我欠你一件事。” “您什么都不欠我。”梁宵笑了,“我那时候也不知道是您。” 霍阑十八岁执掌霍家,雷厉风行独断惯了,并不打算跟他商量,举步走过去。 “不合适。”梁宵抢先客气,“不用支票,您给的够多了……” 霍阑:“……” 梁宵:“……” 梁宵眨了下眼睛,看着压根没掏出支票的霍总,张了张嘴轻咳一声。 霍阑垂眸,很不明显的笑了下。 他这样笑的时候,整个人的冷淡漠然都忽然淡了,身居高位的气势恍惚散开,显得格外安静。 梁宵不自觉晃了下神,看着霍阑折回去,从公文包里取出张支票,现签上名字递给他。 “……”梁宵羞得现在就能从窗户跳下去:“真不用。” 梁宵深吸口气,一身朗朗风骨:“当初的选择,为的是我自己的清白,您这份感谢并不合适。” 霍阑看着他牢牢压在身后的手,配合点点头,收起支票。 梁宵彻底放松下来,闲心蹭蹭往上蹿,压都压不住。 霍阑原本不打算给他报酬,龙涛死死压着他的合同,一时又不能把他真买到星冠去。 刚刚霍阑说的“欠他一件事”,就瞬间充满了吊人胃口的重重悬念。 “所以。”梁宵好奇疯了,“您欠我什么?” 霍阑收好支票,放下东西起身,走回来。 梁宵眨了下眼睛,看着他径直走到自己面前。 霍阑比例优越,凌厉身影被灯光映着,静静站了一阵,倾下胸肩,伸手将他轻轻一揽。 “谢谢。” 霍阑:“辛苦。” 梁宵被他力道轻缓圈在胸口,猝不及防,怔怔打了个哆嗦。 梁宵想笑一笑,嘴角不及抬起,仓促攥住霍阑衬衫,低头闭上眼睛。 第二十四章 霍阑单臂围着梁宵。 事实上, 不止梁宵一个人认定,只要知道真相,他就会把梁宵的接近当作别有用心。 那个经纪人临走前, 仍然欲言又止频频回头,管家也一度探过他口风,尽力旁敲侧击。 霍阑自问,这样推测其实也没什么错处。 商场下套往往心狠手辣,按理来说,由不得对身边任何人掉以轻心。 …… 但他其实的确并没想过这些。 霍阑敛眸,视线落在梁宵身上。 这样环住肩背,梁宵清瘦得就更明显, 几乎单薄出肩胛轮廓。 微微发着抖。 霍阑有些担心是被自己冻的, 尽量控制住信息素, 低头要再说话, 衣摆忽然缀着一沉。 霍阑蹙眉, 看向梁宵紧阖着的眼睫。 “不辛苦。” 梁宵虚抵在他胸口, 闭着眼睛, 语气轻松自如:“其实黑白照片承担了主要戏份,粗略估算, 大概比我多了十五集――” 他突兀一顿,没再说得下去。 霍阑抬手, 在他睫下敛不住的水汽上碰了碰。 梁宵被抓个正着, 羞耻得当场没音了:“……”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千锤百炼。 演过尸体演过匪, 当过替身装过鬼, 剧组龙套轮流转, 跳过悬崖投过水。 被人抱一下,居然就这么没绷住, 直接哭在了当场。 就被抱了一下。 梁宵面红耳赤,趁着霍阑把手撤开,飞快胡乱抹干净眼泪。 屋里不刮风,窗户关得严严实实,有沙子之类的借口又不能用。 ……被霍总冻彻人心的信息素迷了眼睛。 梁宵自觉没脸见人,绝望地胡思乱想,恍惚喃喃:“十五集……” 霍阑微怔:“什么?” “黑白照片,比我戏份多了足足十五集。” 梁宵自暴自弃自由发挥,搜肠刮肚,划拉能解释这一哭的理由:“……我心生嫉妒,一时激动。” 霍阑没听懂:“嫉妒黑白照片?” 梁宵闭眼点头。 霍阑茫然:“嫉妒哭了?” 梁宵拼了:“……是。” 霍阑猝不及防,彻底被他绕进去了:“和宋导说过吗?” 梁宵疯了才会和宋导说:“没有……” 霍阑蹙眉,沉吟半晌:“我去说。” 梁宵眼前一黑,拖住霍总清清白白被他抱了半宿的胳膊。 霍阑停下脚步。 梁宵被自己熟练的动作吓着了,飞快松手,默念《大悲咒》:“黑白照片……也有黑白照片的价值。” “裴老师是总编剧。” 梁宵怕他真去找宋导,硬着头皮请出另一尊真神:“既然安排了十五集戏份,说明它在这十五集里很重要。” 梁宵深明大义:“不能删。” 霍阑于拍戏具体内容上并不擅长,听他说得不无道理,想了想,转回床边坐下。 照片的戏份不能删。 梁宵在意的关键,在于戏份比照片少了十五集。 霍阑大致梳理出重点,点点头:“我知道了。” - “懂了。” 回到片场的段明面无表情,坐在马扎上:“这就是你的戏份忽然多了两集,我们又要多拍五天的原因。” 江南没有暖气,片场持续接受寒冷魔法攻击,早拍完早杀青。 片酬提前结清,再多拍十集,也不会多拿钱。 段明是真看不懂他了,麻木分析:“你对你的照片不满,觉得它出场比你多。” 梁宵:“……” 段明越想越匪夷所思:“天长日久,心生妒意……” “段哥。”梁宵绝望,“别说了。” 段明没再刺激他,把新添出来两集的剧本塞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梁宵浑浑噩噩抱着剧本,找了个挨着电热油汀的地方,给自己贴了两片暖宝贴,打开剧本翻了几页。 …… 这样的发展也是他没能料到的。 霍阑这个人看起来心思深沉,其实过于注重逻辑。 在商场上能筹谋博弈叱咤风云,但只要不按道理跟霍总出牌,就能把他拐进死胡同,跟其他人差出来至少三章的进度。 当时霍总被他“嫉妒黑白照片嫉妒到哭”的理论绕进去,甚至还压着脾气,很耐心地开导了他一阵。 梁宵表现逼真,在霍总的苦心调解下,和照片冰释前嫌把酒言欢。 梁宵当时以为这就完了。 想不到霍总除了语文,数学居然也优秀如斯。 “没有问题。” 管家被霍总派来送他回剧组,提着姜汤过来,苦心劝他:“您介意的不就是比照片戏份少十五集吗?您看,现在就只少十三集了……” 梁宵双目无神:“我谢谢您。” “不用谢。”管家诚恳摆手,“您身体好些了吗?” 梁宵前些日子就是天气作祟,没撑住发了烧,退热以后自觉活蹦乱跳,加上没断过的辅助药物,早不觉得还有哪不舒服。 梁宵又道了声谢,接过姜汤吹了吹,一口灌下去:“好了。” 姜汤是管家看着熬的,亲眼见了厨房心狠手辣放了多少姜,愕然看着他径直往嘴里倒:“您要水吗?” “不用。” 梁宵气吞山河咕嘟咕嘟嗝咕嘟咕嘟:“我可以。” 原本是不大可以的,养病那半年,他没少往嘴里灌稀奇古怪的药,喝多了也就有了承受力。 感冒清热颗粒都能当茶喝,姜汤的杀伤力不算很强。 管家满腔敬意,接过他递回来的保温桶:“霍总今晚就到了,您好好养身体。” 梁宵觉得他这两句间的逻辑关联很弱,扯了几张纸擦嘴:“霍总还好吗?” “很好。”管家充满期待,“最近信息素相对平稳,等霍总来了,临时标记过您,大概就能完全恢复正常了。” 梁宵点点头。 虽然和管家有约在先,但那天晚上他烧刚退,淋漓出了一身透汗,霍总又说什么都不准他去冲个澡。 剧组拍摄时间紧任务重,第二天就要回转片场。 霍阑那时候在开晨会,梁宵洗干净了脖子在候机厅坐到差十分钟起飞,只等来了保镖队长和霍管家。 管家理解:“不怪您。” “霍总来了叫我。”梁宵笑笑,“我直接上去。” 管家盼着他这句话,闻言如释重负:“一定。” 梁宵合上剧本:“对了……还有件事。” 管家:“您问。” 梁宵好奇:“霍总为什么这么不愿意临时标记?” 他其实早就发现,霍阑本人格外抵触临时标记这件事。 心情不好了不想咬,工作累了不想咬,omega身体健康达不到预期标准不想咬。 管家操心操得不比段明这个经纪人少,每次都要苦口婆心给自家总裁做工作。 “我们也不清楚。”管家犹豫,“可能……和霍总的家庭有关系。” 梁宵这才想起霍阑刚成年就接手了霍家,又觉得自己不该多问,点点头:“这样……” 管家没等他话音落定,飞快说下去:“霍总身边现在已经没有亲人了,不会有人棒打鸳鸯,家庭环境自由,是优质的钻石单身alpha。” 梁宵按了下额头:“我没想问这个……” “没关系。”管家想说这个,搬过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这件事要从霍总出生说起。” 梁宵:“……” 管家描述得很干练,三言两语,给他讲清了霍家保姆厨师清洁工交流群推测版霍总性冷淡的由来。 霍阑小时候并不住在霍家,也并不受父母的喜欢。 幼年的小霍阑被放在分家寄养,到了上学的年纪,就被远远去了江南念书。 后来霍阑回了帝都上大学,没过多久,霍父霍母外出时遭遇坠机,一并意外过世。 家族生意乱成一团,霍阑临危受命,回霍家接管了生意。 成长历程太过不近人情,又没有合适长辈引导,霍阑能长成今天这个脾气,在管家看来,其实已经非常乐观积极亲切和善了。 “先生很不喜欢霍总。” 管家:“霍总上小学的时候,认认真真写了给父母的信,攒了一学期,暑假回家时拿去给先生看。” “……” 梁宵意外得不很意外,呼了口气,压下心疼:“然后呢?” “先生扔了。” 管家说:“扔在窗外的花池。那天倾盆大雨,霍总一个人跑出去捡……什么都没捡回来。” 梁宵蹙紧眉,没说话。 管家犹豫一阵,轻声继续:“霍总身边一直都没有人,也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可能的话,我们想请您再给他一点时间。” “您不是一直奇怪,霍总知道了五年前的事,为什么还不怀疑您吗?” 管家:“他其实比一般人……都更想找到一个能信任的人。” 梁宵深吸口气,一点点呼出来,看向窗外。 管家拎起保温桶,轻手轻脚出了门。 - 保镖队长蹲在门外。 保镖队长忧心忡忡:“是不是有点过了?” 管家蹲下:“过吗?” “家主当时只是没看。” 保镖队长回忆:“随手放在窗边,窗户开着,被保姆不小心碰掉出去的。” 管家:“差不多。” 保镖队长:“那天也没有倾盆大雨,天气很好。” 管家:“差不多。” 保镖队长:“霍总也没出去找……” 当时的小霍阑,其实就已经和现在的脾气差不多。 信是一笔一划用心写的,写了很久,攒了厚厚一摞,整整齐齐送到书房门口。 但扔了也就扔了。 对霍阑来说,送东西是他自己的事,并不需要什么回应,也不需要别人因此而喜欢他。 “……” 管家深吸口气:“霍总找了。” 保镖队长记得很清楚:“没有。” 管家:“找了。” 保镖队长:“没有。” 保镖队长负责护卫整个霍家多年,拥有整个霍家所有的监控摄像头,自问不会出错:“没――” “找了。” 管家按住保镖队长的嘴:“霍总找了整整一宿,衣服都湿透了,那天风好冷雨好大。” 保镖队长想不通:“这和计划有关系吗?” 管家:“咱们的计划是让霍总和梁先生在一起。” 保镖队长点头:“对啊。” “靠什么。”管家白发苍苍:“靠梁先生走路的时候摔了一跤,正好坐在了霍总冰清玉洁的身上吗?” 第二十五章 管家在霍家三十年有余。 行事稳妥, 忠心耿耿。 见惯大风大浪。 终于被横在面前几乎无解的难题彻底激起了斗志。 保镖队长还在茫然翻找过往回忆,没想通,被管家不由分说拽着, 匆匆扯出了走廊。 - 梁宵放下剧本,又呼了口气。 江平潮难得轮到一集揍人的戏,正跟武指逐帧抠镜头,拍摄时长比预期久。 后面还有两场,暂时还没轮到他的戏份。 “怎么了?” 段明嘴上损他,到底忍不住关心:“还喘不上气?” 梁宵天阴时会胸闷,比常人气短。段明操心习惯了,看看片场, 尽力替他找机会偷懒:“先回休息室, 我在这儿盯着, 快完了叫你……” 梁宵笑笑:“没有。” 段明有些狐疑:“那怎么了?” 梁宵摇摇头, 看向片场。 从休息间出来, 他就始终觉得胸口堵着。 管家说的简略, 那些过往就只三言两语带过了, 并没详说。 唯一说得事无巨细的,也就只有小霍阑冒着大雨跪在荷花池旁, 一个人去摸那些被扔了的信。 ……这件事先不论,梁宵更想不通的, 是霍阑怎么会不受家里喜欢。 虽然现在冷酷孤僻性冷淡, 也点亮了霸道总裁传统的砸钱技能, 但他偶尔还能在不经意间, 隐约看见少年时的霍阑是什么样。 认真正直到有点固执。 有些小霸总的样子了, 肩背板正,性情沉稳一丝不苟。 看起来寡言, 但只要身边有人拐着,其实也并不是不愿说话。 做起事来十分讲道理,犯了错会写道歉信,脾气大抵也要比现在好,做得最任性的事也就是追着别人写读后感…… 冷不防想起自己还欠霍总一份三个字母的书面解释,梁宵打了个激灵回神,平白酝酿起的一腔郁涩猝不及防散了一大半。 段明就站在他边上,是真不放心了:“是不是冷了?” “没事。”梁宵飞快摇头,“段哥,到我了吗?” 段明看了眼片场,叹口气:“早呢。” 片场是艺人的工作场合,导演编剧的脾气秉性,剧组的风格,哪家好相处对戏负责,哪家架子大,拍个戏二十个人伺候三十个人备用,稍用心都能看出来。 梁宵负责拍戏,段明这个经纪人跟着,自然得记下这些,为以后合作交集做准备。 “上午估计拍不完了。”段明拍拍他,“回去吧,我让小宫给你领盒饭。” 大半个月都在吐血和被揍,江平潮难得揍一次人,实在过于重视,精益求精到连对配戏演员吐血的量和高度都期许很高。 江平潮出道就有自己的工作室,连经纪公司的气都没受过,剧组不好把人压迫过头。 宋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默许了他翻来覆去磨这场能出单独宣传片的武打戏。 梁宵听段明大致解释过一遍,点了下头,看向片场。 他听苏蔓提过,江平潮不只家境优越,长辈也都是圈内人。父母都是当红演员,出道直接保送,头一部作品就是冲奖的大制作电影男一号。 江父拉着一干老友在电影里做配,江母那一阵也一反常态,接了不少综艺访谈,尽力替儿子四处宣传。 加上影片质量确实过硬,一上映就爆得一飞冲天。 出道即巅峰。 段明吃瓜唏嘘:“人比人……” 梁宵点点头。 “……你点什么头?” 段明扫了他一眼:“你白手起家,酝酿期长,早晚比他牛逼。” 梁宵一直不知道他和助理对自己莫名其妙的信心是哪来的,闻言笑笑:“不是我。” 他是在想霍阑。 少年霍阑的脾气,未必能和同龄人相处得多好,却绝对该是长辈最喜欢的那一类。 听话,懂事,沉稳。 不闯祸不惹事,学习又用功。 梁宵翻来覆去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霍阑父母会不喜欢小霍阑的原因。 总不会是因为小霍阑不了解各类颜文字的具体含义。 ……那也太严格了。 梁宵按按额头,推翻了自己的思路,决定有时间再找管家细聊一聊。 江平潮一场戏慢工出细活磨了大半天,下午才收工。 孟飞白紧赶慢赶,谈了场情挣了笔钱,天色就已经彻底暗了。 云敛那场戏是白天的,没有自然光拍不成,只能挪到第二天再补。 梁宵带妆等了一天,负责协调场次的副导演灰头土脸,跑过来跟他道歉:“实在来不及……” “不要紧。”梁宵笑笑,“你们进度也紧张。” 片场最容易有突发状况,一场戏磨上几天也是正常的,这种事原本也时有发生。 剧组搬家的时间已经定了,再拖也拖不了几天,进度卡着走不动,最着急的还是导演制片人。 梁宵没在意,披着段明硬塞给他的军大衣站起来,准备去卸妆换衣服。 刚走出两步,又被拦回了场边。 副导演吭哧半天,硬着头皮:“……对。” 梁宵没跟上:“什么?” 副导演:“我们……进度好紧张。” 梁宵就是跟他客气一句,闻言也不太接得上了,顿了一秒,犹豫了下要不要给对方一个安慰的抱抱。 副导演不需要抱抱,看他没有不耐的意思,磕磕绊绊:“宋导说――您现在妆化服装都在身上,不如不浪费,一起赶场夜戏,让征求您意愿。” 宋导原话其实并没这么客气。 拍摄进度原本就紧,宋导和编剧对给梁宵加的那两集的具体走向有分歧,正争论不休,火星呲着往起炝,整个人异常暴躁。 听见副导演问要不要让梁宵换戏服卸妆回去休息,当场就发作了:“穿都穿了,不准脱!都什么时候了?天都黑了!直接上,哪还有时间给他脱衣服……” 编剧及时制止了宋导的狼虎之词。 梁宵不知道具体内详,对挪场次倒没意见,想了想自己还剩下的夜场戏:“下雨那场?” “……对。”副导演松了口气,“正好苏老师和江老师都在,跟消防那边借的喷水车也在。” 梁宵点点头,大致回忆了下剧情。 他没有主线剧情,这段夜场雨戏其实是江平潮和苏蔓的,隐线逐渐揭开,爱人因为立场被迫反目,在雨里你听我解释好我听我不能解释地分了个手。 编剧善用场景烘托氛围,他们这部戏拍得三天两头下雨,喷水车就没开走过。 云敛没有感情线,闲着也是闲着,负责串联剧情,到现在已经敬业地给各阵营角色送了五次伞。 梁宵其实一度很担忧将来播出以后,观众会不会把自己的角色记成云送伞。 霍总的飞机大概还要再晚些,梁宵算算时间,很好说话:“我去补妆。” 副导演长舒口气,千恩万谢地走了。 夜场没有自然光,自然也不可能乌漆墨黑地拍。大灯打光更容易照出面部细节,梁宵皮肤状态上没什么瑕疵,依然被化妆师兢兢业业重新做了妆效。 “你们两个立场一致,阵营相左。” 宋导被编剧捂了半天嘴,气还没消,闷声给江平潮和苏蔓说戏:“虽然彼此信任,但还是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解释。” 江平潮拖了进度,这会儿执念解除清醒过来,也有些讪讪的,点了点头。 他这个状态倒是正适合景哲这时候的心理,宋导看他一眼,没多说,转向边上补妆的梁宵:“你散步。” “……”梁宵:“好。” 云敛这个角色出现的大半场合都是没有逻辑的,编剧大概喜欢他这种神出鬼没随心所欲的设定,打定了主意要让观众在每个剧情走到死胡同的环节都十分期待有人散步。 宋祁刚跟编剧吵完,压着火气翻剧本:“你看见他们两个了,但没立刻过去,直到女主走了才去跟景哲打了个招呼。” 梁宵稍一犹豫:“我是基于什么心态没立刻过去?” 他倒是对剧本有解读,但这种事千人千讲,不一定就跟导演对情节的预期一致。 梁宵演到现在,甚至都不太能拿得准自己应该是对男主还是女主稍微发展出来点不影响剧情的感情线,凑齐整个人物的丰满形象。 “没心态。”宋祁:“你就是想看吵架,遗憾他们没打起来。” 梁宵:“哦。” 梁宵翻了翻剧本,划掉了所有分析出来的感情线。 一个丰满的大半夜冒着雨散步的看热闹吃瓜骗钱送伞专业户形象。 梁宵找准了自己的定位,合上剧本。 宋导讲完了戏,起身拍了拍手,张罗起剧组重新开工。 一场戏三个人,两个人都感情受挫精疲力竭,这种拍了一天戏身心俱疲的状态正合适。 AB组人马浩浩荡荡跟苏蔓江平潮过去,梁宵调整好状态,带着D组孤零零的摄影机散步到了街角。 灯光就位,副导演手里的板打下来,喷水车兢兢业业地撒了满天的雨。 云敛在这段情节里的作用,紧接下来并没体现。 男女主黯然分手,各自煎熬着天各一方,偏偏总能意外收到对方消息,偶尔还会阴差阳错重新交集。 景哲一度也怀疑过有人暗中插手相助,但始终没查出端倪。 直到两人重归于好尽释前嫌,被云敛笑吟吟拦下,要回了当初递过去的那一把伞。 宋导是个钢铁直男,实在想不通云敛这个角色的行为逻辑,来讲戏之前,其实也跟编剧质问过:“他图什么?图剧能拍满五十二集?” “他什么都不图。”编剧很深奥,“他是个没有过去的人,也没准备有未来,做的所有事都只是因为他想做……” 宋祁刚跟他吵了一下午,没听完就暴躁了:“没有未来还让他活!” 两个人对云敛的结局分歧很大,宋祁坚持破碎和悲剧才是这类人物的真正内核,但编剧加的最后一幕,直接把结局扭转了个方向。 编剧拍宋导肩膀:“他没有未来,不准有人想让他有吗?” …… 梁宵刚嫉妒完自己的黑白照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可能有未来:“还要拍第二部 吗?” “也不是。”D组导演跟他一起蹲在街角,看着男女主满地潮湿大雨将至,“就是留个念想。” 梁宵那两集剧本都是他怎么在拷打下破碎成了个悲剧的,结局部分还没拿到,闻言也不由生出好奇。 “等到风波结束的那一天。” D组导演看了剧本,提前给他背:“战火平息,残垣断壁,伤痕累累。” 梁宵想了想:“我来和所有人要伞?” “……”D组导演:“没有。” D组导演:“政客在奔走,士兵在疗伤。百姓失去家乡成为流民,但毕竟还活着,在活着游荡,寻找归处。” “全景镜头。”D组导演说,“镜头一扫而过,扫见云敛。” 梁宵:“我在做什么?” “什么也没做。”D组导演摇摇头,“您在好好活着。” 梁宵怔了下,没说话。 - 整场戏拍起来并没什么难度。 男女主不需要激情澎湃,安静且疲倦地彼此分道,气氛有洒水车兢兢业业衬托。 梁宵看见提示,转过巷角。 该说清的都已说清,苏蔓已经走了,江平潮站在雨里,恍惚伸手去碰。 云敛撑伞过来,将一把伞递进他手心。 景哲疲倦至极,又像困兽,红着眼抬头:“你来干什么?” 云敛笑笑,扶住他肩按了按,难得并不装成什么挥金如土的富户大亨,转身望进深沉雨幕,不知想起什么,轻轻一叹。 …… 梁宵视线落在场边,不动声色一愣。 霍总的飞机比想象里飞的快。 霍阑没回酒店,不知为什么来了片场。大概是因为正在拍摄,并没折腾起多大动静,只管家陪着,跟编剧在场边安静交流。 梁宵撑着伞,尽职尽责侧面四十五度给镜头找特写,又想起霍阑设法给他争取的那两集剧本。 剧本的主要内容是云敛的结局。要救下来主角就要彻底暴露,云敛不可能全身而退,势必刑讯拷打枪毙一轮游。 多走两集主线,一是给观众交代,二是有意给他铺路。 梁宵领情,只是在听到真正版本的结局时,又忍不住想起了管家讲的那些事。 霍总身边已经没有亲人了。 上大学时父母意外过世,霍阑那时大概也只堪堪成年。 收拢权利撑起霍家,稳定企业动荡,没两年又接手星冠,身边只怕还少不了别有用心的算计陷害,容不得那时候的少年霍阑松懈下来半口气。 管家说霍总当初不怀疑不追究,是为了替自己找个能信得过的人,梁宵忽然觉得,其实并没这么复杂。 霍阑想得很简单。 世事弄人,这些年来,霍阑过得或许都并不舒心。 当年也好,现在也好。 他只是想叫所有能好好活着的人,就好好活着。 梁宵拿着伞,心里疼了下。 - 剧本已经基本敲定,霍阑来片场看了看,听编剧大致说过一遍,微微颔首:“辛苦您了。” “不辛苦。”编剧很喜欢这种剧情,慷慨握手,“以后不妨多合作。” 霍阑致过谢,送走编剧,看向拍摄区。 梁宵送伞功成身退,需要的镜头已经拍完了。江平潮还要在雨里失魂落魄地游荡一阵,剧组还在忙碌,几台摄像机转着取景。 喷水车工作依然敬业,风向变了,隐约水雾朝场边飘过来,沾上衣物就是一阵湿冷。 “梁先生今天好几次问起您。” 管家尽力替他挡了挡,效果有限,见缝插针汇报:“听说是您让熬的姜汤,梁先生什么话都没说,一口一口全喝完了。” 管家绞尽脑汁,栩栩如生:“就剩一点,还倒在保温杯里存着……” 霍阑蹙眉:“多熬一锅。” “……”管家:“是。” 霍阑自己很不喜欢姜汤的味道,没想到梁宵竟然喜欢这个,皱着眉想了想:“药厂那边――” “不用做生姜味的抑制剂。”管家虚弱,飞快出言阻止,“梁先生……倒也没这么喜欢。” 霍阑觉得他又有些古怪,看了管家一眼,没再说下去。 油纸伞不挡雨,梁宵在漫天水雾里站了半天,身上几乎湿得透心凉,一下场就被场务跑过来塞了干毛巾。 梁宵擦着身上的水,透过人群,又看了一眼霍阑。 好歹也是投资方,霍总来看看剧组工作,视察拍摄进度,也是情理之中。 灯光都围着拍摄区,逸过来的光线有限,到这边已经显得有些暗淡。 透过薄薄水雾,给霍阑投下个格外寡淡的影子。 梁宵有些待不住,把干毛巾递给段明:“段哥,帮我拿一下。” “……快回去冲热水,小宫给你装热水袋了,裹上被子睡――”段明一口气没上来,“你干什么?” 梁宵:“去去就回。” 段明着急,“诶”了一声没拽住人,顿足长叹:“睡一觉去去寒气别感冒!” 梁宵拎着伞过去,绕出人群,迎上管家错愕惊喜的视线,笑了笑,无声点了下头。 管家喜不自胜,感动得热泪盈眶:“梁先生……” 霍阑微怔,回头看向梁宵。 梁宵打开伞,帮他挡了挡飘过来的水雾:“霍总。” 他身上衣服还没换,面色冷得泛着青白,霍阑扫了一眼:“先回去。” “不急,还得等等看用不用补镜头。” 梁宵知道他不懂,随口找了个理由:“您也来看拍摄吗?” 霍阑其实并不清楚自己是来看什么,听他问了,顺势点了点头。 梁宵笑笑:“那我陪您待会儿。” 管家没料到他竟然这样配合,几乎要哭出来了,跑去低声催促,叫人把羽绒服风衣送过来。 江平潮的戏份也拍完了,一下镜头就被工作室里父母塞过来的十来个助理围住,举毛巾的举毛巾,拿热水的拿热水,拢得严严实实。 霍阑不知道片场也有差别待遇,想起梁宵下场时接的那条单薄的毛巾,眉峰蹙起来。 梁宵见他对着江平潮出神,把撑在两人头上的伞给他让了让,轻声开解他:“都过去了。” 霍阑怔了下:“什么?” 水雾飘摇,梁宵看他神色茫然,想起管家讲得小霍阑风雨里捡信的故事,心里又疼了:“那天的雨也这么大吗?” 第二十六章 管家当场昏迷。 保镖队长扛着羽绒服, 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 管家满打满算只离开了这么半分钟,被他扶着站稳,沧桑桑白发三千丈:“天命难违……” 保镖队长没听懂, 想把羽绒服先送去给梁先生,被管家一把拖住。 管家拽着他:“霍总还不知道两个圈带一个尖是什么意思,有机会你提醒梁先生,让他给霍总解释。” 保镖队长:“……啊?” 管家:“霍总雨天容易易感期,原因我没查到,可能是他在江南的那些年遇到了什么事,被哪个小野omega骗了清白,不要告诉梁先生。” 保镖队长:“……” 管家:“霍总夜里容易睡不着, 要是他出来要水, 把安眠药化进水里骗他喝。” “等一下。”保镖队长又急又懵, “到底怎么了?” “霍总其实知道, 但我们想让他睡, 为了让我们去休息, 他也会喝。” 管家哽咽:“霍总易感期偶尔会剥核桃, 剥不完整容易生闷气,不下雪, 但会赌气不吃饭,尽量找薄皮的给他……” 听他竟然隐隐有托孤的意思, 保镖队长大骇, 扶着管家还要追问, 不远处暗淡光线里的两个人忽然有了变动。 霍阑接过了梁宵手里的伞。 霍阑回想过一遍, 翻检过全部和梁宵有交集时的天气, 没听懂:“什――” 梁宵没等他说话,朝他伸手。 霍阑微怔。 梁宵横横心, 没管可能当场结冰的霍总,把人整个抱住。 一身的淋漓水汽,梁宵自己都觉得冰凉,又是在场边,其实也不大好意思这么大喇喇抱人。 实在是一不小心没忍住。 他从没被人正经抱过,也没正经抱过人,这么来一下能叫心里好受不少,还是霍阑教他的。 霍总看起来如常,整个人在水雾里安静着,却平白显得茫然萧索。 梁宵在他身边站着,忍不住一直在想小时候的霍阑。 很多时候,执念就是这么种下的。 自己甚至都未必察觉,之后也不一定常想起来。但碰上当时的天气,当时的情形,或是其实只无意一闪念,才发现原来一直没能过去。 一直困在原地。 梁宵懂,轻轻叹了口气。 霍阑显然没料到他的动作,被他突然抱住,整个人难得有些愣怔。 梁宵冻得有点哆嗦了,撑着抬起胳膊,在他背后安慰地拍了拍。 …… 保镖队长没有见识,激动抓管家胳膊:“啊啊啊啊抱了!” “老保。” 管家大概能想出来为什么抱,转过头不忍心看:“你现在能把梁先生扔到霍总腿上吗?” 保镖队长愣了:“霍总岂不是要扎马步……” 管家身心俱疲:“那你还不快去把梁先生拖回来?” 梁宵是好心,但按他们霍总的脾气,梁先生这个进度起码快了三十章。 霍总会在梁先生睡成一滩的时候因为要用沙发把人抱到床上,不意味着就能宽容到接受这种冒犯的身体接触。 按照管家原本的计划,两个人先纯聊天培养感情,借临时标记稍进一步已经是极限。 十章拉手,二十章拥抱,三十章是一个进度飞跃的关键阶段,说不定能上二垒。再过八十章,霍总大概就能顺利开窍,抱得omega归。 或者诶呀梁先生摔倒了,碰巧坐在了霍总腿上。 干净利落,生米煮成熟饭。 …… 后者是管家自己的妄念,知道不可能,叹了口气,看着还在暴风雪前沉默的两个人。 要是再不把人拉开,梁先生很可能变成一座晶莹剔透的冰雕。 上个这么对他们霍总动手动脚的omega,现在可能已经化到腰了。 保镖队长有点迟疑,还在犹豫,被管家推了两步:“快去,再晚就来不――” 话音没落,霍阑已经动了。 他们站的位置不显眼,灯光缥缈,剧组都在忙碌着检查拍摄镜头,助理团队各自围着自家艺人,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霍阑身形微动,抬起手臂。 管家:“及……” 管家肝胆俱裂,用力攥着保镖队长同样紧张的手。 两个人谁也不敢出声,心提到嗓子眼,屏息凝神,眼睁睁看着他们霍总的胳膊一寸寸抬起来。 轰雷掣电、凌厉万钧地。 落在了梁先生背上。 管家:“……” 保镖队长:“……” 梁宵身上冰得摸不出温度,霍阑将人稍稍揽近,低头:“怎么了?” 梁宵愣了愣:“什么?” 霍阑敛眸看着他。 梁宵性格好,多数时候没心没肺,不常会这样。 唯一没压住,透出一点支撑这么久咬碎牙齿和血吞的委屈疲惫,也就是那天深夜在自家卧室。 霍阑看了看他睫上水色,眉峰蹙起,替他拭了下。 梁宵急着来找他,只拿毛巾胡乱擦了几下,自己都没注意自己还糊了一脸水,眨了下眼睛抬头。 水车停了,霍阑合上伞,放在一旁。 或许是在剧组拍戏不顺。 他已经对星冠旗下剧组有过要求,但终归不能时时督促。 对龙涛的处置毕竟还要些时间,梁宵现在还不是星冠的艺人,在剧组,总有些地方照顾不到。 霍阑没再问,朝不知为什么迟迟不过来的保镖队长伸手,要过羽绒服,替梁宵披上:“回去再说。” - 霍总把人带回了总统套房。 没让梁宵说话,先把人放到了浴室。 保镖队长蹲在门口,从门缝往里瞄,压低声音跟管家求教:“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管家也想不通,恍惚喃喃:“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段明接到消息才知道人丢了,跑了一趟把梁宵替换的衣服全送上来,心惊胆战求剧透:“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啊啊啊??” 梁宵也不太清楚怎么发展到了这一步。 他被霍总带上来,什么也没问,直接送进了总统套房最熟悉亲切的浴室。 ……或许是霍总洁癖使然,实在忍不下他一头一身的水。 梁宵是真冻透了,哆哆嗦嗦暖和了一阵,脱下湿透了的衣服,熟练拧开一万块钱一个的花洒。 微烫水流笼罩全身,放松的舒适倦意涌上来,梁宵打了个哈欠,对着洗漱台上足足八套洗漱用品发了会儿呆。 酒店上次莫名因为洗漱用品不足遭遇索赔,接到收款码,生生冤出天际。 虽然支付的赔款就是霍总为拆门赔的钱,但这一次还是未雨绸缪,接到消息就开始准备,在衣柜里还特意预备了二十套。 梁宵现在不缺抑制剂,用不着想尽办法攒钱,但看见了还是心痒,眼不见为净,管住手转了个身。 总统套房的浴室要比标间好出太多,润泽水汽纯净温柔,一场热水兜头痛痛快快浇下来,身上就好受了不少。 梁宵闭着眼睛,等身上最后一丝寒意也被彻底冲干净,关了水,扯过浴巾囫囵擦干净换好衣服出来。 屋里空着,霍阑没在,大概是去别的浴室了。 毕竟霍总也被他莫名其妙劈头盖脸抱了一身的水。 梁宵晃荡了两圈,融化进沙发里,堪堪回过点儿劲。 在片场隔着层朦胧水雾,被霍总浑身的迷茫萧索一刺激,加上整个人冻得多半也不太清醒……一时没忍住。 梁宵当时心一横手一动,当时两个人都湿漉漉的,一个比一个冰,抱着也没什么感觉。这会儿咂过味来,整个人都比刚才在浴室里又烫了一层。 梁宵瘫在沙发里,眼前止不住地黑了黑。 霍总当时多半是被他吓着了,等回过神,说不定又会给他下什么新的禁令。 不是不许说话、说一个字扣十万了,这次说不定是不许动。 动一下扣一支抑制剂,写一篇《致被梁先生自己有想法的手轻薄了的霍总的一封道歉信》。 梁宵胡思乱想着,被自己吓得一愣一愣,甚至有点想去问问管家有没有什么喝了能让人一动不能动意识全无的迷药。 管家刚去熬完姜汤,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要命的东西,让保镖队长在门口放哨,轻手轻脚端进来:“梁先生?” 梁先生失意体前屈:“霍管家……” “是我。”管家左右扫视,飞快合上门过去,“您又跟霍总说什么了吗?” 梁宵愣了下,看他神色紧张郑重,只得暂时压下跟他要药的念头,仔细想了想:“没有。” 可能是因为被他吓懵了,霍阑比平时还要好相处,除了莫名其妙问他句话,就没再多说,叫人跟剧组交代过,领着他一路回酒店进了电梯。 梁宵在路上还试图旁敲侧击,聊聊小霍阑和信的事,奈何整个人冻木了,哆嗦着说不完整。 霍阑耐着性子没头没尾听了两句,就叫他闭嘴,把他塞进了浴室。 管家凝神听了半晌,长舒口气劫后余生:“那就好……” 梁宵微怔,回过神:“不能问吗?” 何止是不能问。 管家沧桑地看着他,把稍微放凉能入口的姜汤递过去,百味杂陈。 为了性命,管家心里清楚现在其实应该跟梁先生说清真相,以免以后再生出什么乱七八糟神出鬼没的误会。 但为了霍总,管家又不舍得。 大雨天只穿一件衬衫哭着捡信这种事当然是编的,可剩下的都不假。 霍总从小没在家里长,没被父母当儿子好好照顾过一天。先生无意商场,要不是那场意外,多半是要把这些企业慢慢交接给各个分家的。 一个没有继承权的小孩子,扔到各个分家流转着养。 管家确实不清楚那些年霍阑是怎么长大的,等霍总再回来主事的时候,已经跟记忆里全然不同,凌厉漠然乾纲独断,硬生生把已经一盘散沙的生意重新收拢聚齐。 所以即使不了解过往,管家也大致能猜得出来,霍阑当初把梁先生轰走以后,为什么会说那句话。 哪怕确实使了手段,利用了梁先生的同情心,以后为了解释清楚恐怕多半要写一整篇论文……也必须利用这个误会,尽量把人留下。 “霍总……不喜欢人提这些事。” 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管家碧血丹心,舍生忘死闭了闭眼:“敢在霍总面前提的人会被吊起来打。” 梁宵眼睛瞪圆了了:“??” “……”管家立刻反悔:“不是,会被关小黑屋。” 梁宵有点难以置信:“霍总吗?” 管家光顾着封他口,一时不慎抹黑了霍总,追悔不已,连忙尽力往回扳梁先生眼中他们霍总的印象:“有吃有喝有空调wifi,工资照发,五险一金……” 梁宵有点想不通霍阑是怎么在商界打拼到这个地步的了,按了按额头,没说话。 管家绝望了。 说轻了,怕梁先生不当回事,早晚捅到霍总面前露馅。 说重了,梁先生可能就不敢再来见他们霍总了。 管家深吸口气,反复慎重抉择了一遍,扶着梁先生在沙发上坐稳:“敢提的人会被霍总按在沙发上,亲自打屁股。” 管家狰狞,尽力吓他:“不准躲,整整十下。” 第二十七章 …… 恐怖如斯。 梁宵被震撼得一时无话, 不知该怎么反应,愣了半天:“……” 管家追问:“怕了吗?” 梁宵心服口服:“怕了。” 管家自问竭尽全力,功成身退, 给他行了个礼走了。 - 霍总穿了风衣,湿得并不透。在次卧简单冲洗过,安排好工作,叫管家保镖回去休息,只身回到主卧。 梁宵还陷在沙发里沉思。 平心而论。 从理智的角度,他其实不太觉得霍总会做这种事。 但凡事总有意外。他当初签合同的时候,也无论如何死都想不到,霍总除了咬他, 有一天还会给他一封道歉信让他通读全文并写出读后感。 何况管家跟随霍总多年。 见多识广, 忠心耿耿。 说不定少年霍总分化的时候正在一边看道歉信一边写读后感一边在沙发上被打屁股。 梁宵被自己的思考说服了, 隐隐生出些危机感, 满腹心事抬头, 一眼看见霍阑推门进来:“……” 霍阑被他直愣愣盯着, 气场驾轻就熟凝聚成问号。 梁宵飞快离开了危机四伏的沙发:“霍总。” 他的反应和平时不大一样, 霍阑不习惯,蹙了蹙眉, 并没多说,走到桌边坐下。 梁宵跟着他绕到墙边调空调温度, 跟着他拿了送到门廊的夜宵茶点, 跟着他取出电脑鼠标, 跟着他回到办公桌边。 霍阑被他尾巴一样跟了两圈, 在桌边站定, 抬眸:“着急?” 梁宵原地立正:“不急。” 经纪人把衣服塞给他的时候,甚至跟他说晚上不用回去, 只是夜里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梁宵不太清楚他强调夜里的用意,只是单纯有点不敢回沙发:“您要工作吗?” 霍阑颔首,放下电脑,把茶点推给他。 梁宵愣了下。 霍阑上楼之前,跟酒店侍者要了夜宵。 梁宵看见了,进电梯时还在想,原来霍总也有这样很像人类的真实可亲的小细节。 原来霍总也并不是为了满足自身作为人类的生理需要。 “不会很快。” 霍阑见他不动,僵持一阵,勉强出声:“你――” 他不习惯说这种话,被梁宵这样没完没了看着,没来由有些不耐。想说“你既然有东西吃就别打瞌睡”,想想多少有些过分,想说“夜场戏辛苦吃些东西先休息”,又觉得僭越。 霍阑沉默,拉开转椅坐下,打开电脑。 梁宵回过神,笑了:“谢谢。” 霍阑手上一顿。 “您吃东西了吗?” 梁宵把小白瓷碟装的精巧茶点分出一半,给他留下,自己端了一半:“飞机餐总像没吃饱,每次坐完飞机,我都特别想吃火锅。” 霍阑没答话,也没把他留下的那些点心推回去,接上鼠标点开报表。 他有些不能集中精神,视线在上面落了一阵,又抬起来。 “不是正经的那种。”梁宵找了个茶几,一样样放手里的东西,自顾自唠唠叨叨,“插个煮泡面的小电锅,放半袋麻辣底料,手边有什么煮什么,最好有鸡蛋……” 梁宵放下手里精致的奶油焦糖布丁,转过来,看着霍总仿佛在听什么公司重要财务汇报的正经神色。 想起管家口中的小霍阑,梁宵心里不自觉软了下。 他早发现了,霍阑其实很想和人说话。 如果说江平潮的寡言是天性使然加上傲气清高,霍阑的沉默,只怕多半是后天被逼出来的。 没人同他说话,也没人告诉他要怎么说。 寄人篱下,不受父母喜欢,说什么都是错。日后回来执掌公司,不论说些什么,身边人又动辄噤若寒蝉。 梁宵打定了主意要叫他多有正常交流,看他手里仍握着鼠标,把话题拉回他能插得上嘴的范畴:“您今天工作很多吗?” 霍阑怔了下,片刻点头:“是。” 他这些天明显比之前忙碌得多,虽然不比上次心力交瘁,但眉峰眼底压着积劳疲色,梁宵也能看得出来。 “星冠的事?”梁宵其实不大懂这些商界的博弈,只是随口跟他搭话,挑出一个奶油小方塞进嘴里,“辛苦――” “不辛苦。”霍阑说,“只是些杂事。” 梁宵愣了下,对着这么快就学会了抢答的霍总,甚至生出些欣慰,笑着点了下头。 霍阑等了一阵,看他没再有要往下说的意思,忍不住蹙了下眉。 ……总是这样。 即使他有心和人说话,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也总会几句就陷入僵局。 霍阑静下心,处理一阵工作,抬眸看向梁宵。 梁宵在哪儿都能待得自如,并没因为换了个地方显得局促,拉了把椅子坐在沙发边上,饶有兴致地点兵点将挑茶点吃。 他刚冲过热水,脸色比回来前好出很多。叫灯光一映,透出些健康的惬意气色。 眉眼温秀舒朗。 霍阑沉默半晌:“是龙涛的事。” 没料到霍总突飞猛进,甚至已经学会了主动引出话题。梁宵有些惊喜,满腔慈祥陪聊:“您要对付龙涛了吗?” 霍阑颔首默认。 “好歹待了几年,段哥多少知道些内幕。” 旧事已经彻底说开,梁宵并不忌讳,大大方方:“还有当初的事,我可以帮您默写主事人的名单……” 那场晚宴就是个阴谋,龙涛所有经手的人有一算一,只怕都脱不了干系。 总归都是演戏,梁宵当然也想跳槽到星冠,给霍阑挣钱:“您需要什么把柄,好跟他们谈判吗?” 霍阑摇摇头:“不必。” 梁宵怔了下:“星冠能把我从龙涛买下来?” “买不下。”霍阑说,“龙涛和你签的是强制非转让型合约。” 梁宵实在没想到他们霍总能给卖身契编出这么个正经的描述:“所以――” 霍阑:“所以我想把龙涛买下来。” 梁宵:“……” 霍阑:“……” 梁宵张了张嘴,看着霍总很想继续聊天的无声视线,深吸口气,按了按额头。 ……这大概是霍总最霸总的一句台词。 霸总到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接。 梁宵心说那您工作活该多,憋了半晌,彻底败下阵来,给他们霍总上供了一份松化甘露酥配岭南鸡蛋挞:“那您……加油。” 霍阑看起来并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抬头看他,还在等他说话。 “……”梁宵握拳,摇沙锤状:“耶。” - 基于买艺人不成索性买龙涛带来的庞杂工作,霍阑合上电脑,梁宵已经毫无意外睡在了当场。 到了这种局面,已经是他们纯霸总界才能涉及的范畴。梁宵自问帮不上忙,在精神上支持他,一直坐在桌边唠唠叨叨给他添乱。 霍阑起初还认真回答,后来发现梁宵纯粹就是闲着没事瞎聊天,就没再多回应。 等他对几份跟龙涛争夺重点资源代言的策划案逐一批复,结束工作抬头,才发觉背景音已经安静了。 梁宵枕着胳膊,伏在办公桌边,呼吸清浅均匀。 什么时候看着都很精神的人,这会儿睡着了,眉目宁倦,浓深睫色盛着台灯落光,脊背跟随呼吸起伏。 愈显单薄。 霍阑多看了一阵,才意识到梁宵枕的是他的胳膊。 梁宵睡得不实,他一动就跟着醒了,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 梁宵:“……” 梁宵瞬间清醒了,坐起来飞快松手。 霍阑蹙眉:“没睡好?” 梁宵睡得倒是意外好,这会儿身上舒适懒倦的劲儿还过不去,脑子里迟迟钝钝地想着自己究竟为什么这么浪。 抱一次是意外,抱两次就是轻薄了。 抱三次可能会被他们霍总单手翻个面扔出去。 梁宵有点恍惚,看着甚至很是平静的霍阑:“您……没什么要说的吗?” 霍阑总被他抱一只手,多少觉得麻,有心想叫他下次换右手,又觉得耽误工作,想了想:“没有。” 梁宵:“……” 这可能就是暴风雪前的宁静了。 霍阑看他还愣愣出神,蹙了下眉,起身把人拎去洗漱。 龙涛体量毕竟摆在那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这些年日渐式微,设法扳倒依然要些时间手段,要收购更不容易。 霍阑这些天都在盘拢流动资金清算资产,加上对龙涛的全面竞争打压,要处理的事格外繁冗。 梁宵如果能痛痛快快睡觉,他也能早些去休息。 梁宵正心虚,让干什么干什么,按着霍总的话混混沌沌洗漱出来换了睡衣,忽然觉得不对:“??” 霍阑也洗漱过,转出浴室,伸手揽他:“别动。” 梁宵还没来得及问霍总为什么要让他换睡衣,已经被圈在霍阑胸口臂间,柔软的纯棉布料被拉扯着稍向下滑,露出了颈后腺体。 轻缓压迫随着清凉的冰雪气息覆下来。 梁宵:“……” 霍阑怕他不适,只稍微提取了信息源,蹙眉低头:“怎么了?” “……”梁宵为自己的想法面红耳赤:“没事。” 霍总天赋斐然,学什么都越来越快。 梁宵不敢往下想,毅然删了手机里的小黄文,准备明天让段明再帮自己找找《清心咒》、《般若波罗蜜心经》。 霍阑看了他一阵,没多问,点了下头:“睡吧。” 梁宵红着脸浑浑噩噩:“什么?” 霍阑把他引到床边,示意他躺下。 梁宵颈后腺体当即跳了一下:“霍总,不妥――” 霍阑自己也很疲惫,并不和他磨蹭,拎起换好睡衣的人放在床上,扯过被子裹好,一只手垫在他脑后。 梁宵麻木地看着霍总格外熟练地动作流程:“……” “有侧卧。”霍阑有些头疼,阖目按按太阳穴,“你睡了我再走。” 梁宵实在想知道原因,壮着胆子试探:“那您的手……” ……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的脑袋和枕头中间。 问到一半,他自己先明白了。 梁宵心如死灰,回想着自己一睡着就抱霍总胳膊的轻薄行径,团着被子虚弱卷了卷。 霍阑替他调了灯光,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梁宵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深吸口气抬头想说明白,抬头看他,胸口忽然一疼。 ……小时候的霍阑,究竟要有多好欺负。 什么都相信,信了就认认真真做。 说不定当初也是有谁告诉他,给父母写信,就能和父母交心,尽释前嫌好好相处了。 梁宵闭了会儿眼睛,被自己灼得生疼,哑声开口:“霍总。” 霍阑听他声音不对,蹙眉睁眼:“怎么了?” “我……想爸妈了。”梁宵深吸口气,“睡不着。” 霍阑肩臂微顿了下。 他不太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安慰,沉默一阵,尽力回想管家语气:“你父母在哪?” 梁宵的资料里并没有父母的信息。 思念父母是人之常情,碰到夜深人静,他有时候也会想。 如果梁宵确实想得厉害,可以联系剧组安排,协调家属探班…… “不知道。”梁宵:“孤儿院院长把我从马路边捡回来的。” 霍阑:“……” 梁宵自己都觉得像抬杠,偏偏这句真是实话,清了下嗓子:“真的。” 霍阑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节哀。” 梁宵眼前一黑,横了横心,生硬转过话题:“我不知道父母是什么样,您……” 他也不想揭伤疤,但总要先知道霍阑究竟是怎么回事,才好对症处理。 为了不让管家因为“私下传播霍总童年隐私罪”被揍屁股,也只能和霍阑本人试探着问。 霍阑被他问得怔了怔,半晌出声:“我也不知道。” 梁宵听他语气,胸口更闷得厉害,不好意思再拉霍总另外一只清清白白的手,攥着他衣角拍了拍。 霍阑低头,看着他动作,轻轻蹙眉。 梁宵平时自然不会逮着人问这种事,即便要问,也会先去找经纪人或是助理。现在忽然问他父母该是什么样,应当是忽然忍不住非常想知道。 他这样回答,总显得敷衍。 “我――”霍阑沉默一阵,简单给他讲,“我小时候不和他们在一起,我母亲的信息素是‘暖阳’。” 梁宵胸口蓦地沉了沉。 发展到现在,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已经有明确分类,除了少量特殊型的信息素,大部分都归拢进了A到Z的大类里。 霍阑的信息素具体是什么,他还不清楚,但无疑要归属进自然类冷主调里,排行只怕还非常靠前。 在omega孕育后代的情况里,最危险的一种,就是母体和子代的信息素相冲突。 母亲的信息素是热主调,和婴儿正好冲突,如果恰好在波动时分娩,就极容易发生意外,严重的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 “父亲……很爱母亲。” 霍阑见他仍然不出声,想了想,继续解释:“所以对我很生气。” 他的出生原本就不是父亲期待的,又让母亲重病了好几年。 胎儿只在母体内形成信息源时会有信息素波动,出生后只要不分化,其实并不会释放信息素,但因为和母体同源,依然有引发母亲信息素波动的可能。 所以父亲从不准他多留在家里。 梁宵忍不住皱紧眉:“你妈妈呢?她难道――” 霍阑:“她不记得了。” 梁宵怔住。 霍总说起父亲时,他其实不意外,毕竟小霍阑想想就听话懂事,父亲不喜欢儿子,总要有些什么常人无法理解的原因。 但他确实……没想到这个。 omega身体脆弱,极容易受到伤害。受到自身信息素强烈冲击,在临床表现里,确实有失去一年到几年间不等的记忆的情况。 霍阑的母亲在分娩中信息素冲突,病愈后,面前只有恩爱如初的丈夫,生活美满家庭和谐。 夫妻两个神仙眷侣,一边四处度假慢慢调理身体,一边计划着把生意转给分家,将来一起去国外定居。 有时候分家的孩子会来住一阵,看起来也很懂事可爱,就是有点小书呆子的架势,还一本正经给丈夫写了感谢信。 …… 何止是不受父母喜欢。 梁宵忽然忍不住了,撑着床不清不白地坐起来,不清不白地把霍阑一把抱住。 霍阑微怔,下意识扶住他。 “我……太想我素未谋面的爸妈了。” 梁宵用力闭了闭眼睛,深吸口气:“我一个人睡不着,霍总,您能不能陪我待一会儿?” 霍阑被他紧紧箍住,迟疑着把人抱稳,摸了摸他的头发。 梁宵:“QAQ。” 霍阑看了他一阵,点了下头。 梁宵把整个胸口借给他,在他背上瞎胡噜。 霍阑收拢手臂,拍拍他背:“Q――” “哭的意思。”梁宵:“Q是眼睛,A是嘴。” 霍阑终于解开疑惑,还想再说,被梁宵一个头槌撞在肩膀上。 霍阑不及防备忽然吃痛,怔了半晌,低头看着他,瞳色一点点和缓下来。 他这时候就显得格外安静,不拒人千里,不冷漠凌厉,安静得几乎只剩下少年的一个影子。 少年的霍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淋着雨挨着风,站在花池边上。 “床这么大。”梁宵觉得这句话其实不对,但架不住心绪激荡到这儿,实在憋不住,“两个人……睡得下。” 他在刚才,忽然想起管家说的霍总易感期睡不着。 哪怕想通了道歉信、读后感和打屁股,他也依然想不出,是什么让少年的霍阑连睡觉都不敢。 “长夜漫漫……我睡不着。” 梁宵硬着头皮扛着锅:“您能不走吗?” 霍阑低头看了他一阵,揽住肩背,把梁宵轻轻放回床上。 他靠在床头,就这么坐着闭上眼,肩背一点点地放松下来。 床够五个人睡成五角星,梁宵的设想里霍总其实不必这么惨,迟疑着刚要说话,霍阑忽然很轻地抬了下嘴角。 梁宵一怔,没出声。 霍阑闭着眼睛,声音很轻:“好。” 第二十八章 霍总坦坦荡荡, 说陪就陪,阖着眼伸手替他掩了下被角。 心里那一阵难受劲还没过去,梁宵不太能睡得着, 闭着眼睛躺了一阵。 梁宵从小长到大,没在哪个地方停留过太久。 小时候四处辗转,待过的孤儿院先后倒闭了六家,后来实在不敢再去糟蹋幸存的,渐渐也就习惯了一个人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孑然一身,不期待也不难熬。 霍阑不一样。 霍阑一定是有过期待的。 父母也好,分家长辈也好,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好。 哪怕只近一点。 梁宵没叫自己接着往下想, 裹着被子心理斗争一阵, 往霍总那边又挪了两公分。 霍阑没有反应。 梁宵胆大包天, 又挪了两公分。 霍阑依然没反应。 霍总简直宽容得过分, 梁宵等暴雪等了半天, 终于自己先忍不住, 轻声劝他躺下:“霍总, 其实不用太介意。” 梁宵有经验,探身关了灯, 拍拍身边空出来的地方,躺平了主动给他做示范:“躺下就行, 不用紧张, 您看我――” 霍阑垫着他的手动了下, 摸了摸他的头发。 梁宵刚才心绪激荡, 没意识到脑后的触感变化, 这会儿又光顾着向霍总缓慢持续移动,没料到会有这么措手不及的变故:“……” 霍阑察觉他不对:“怎么了?” 梁宵被他摸了脑袋, 猝不及防僵了两秒,整个人飞快漏了气。 梁宵脸上滚烫,虚弱出声:“……太,太刺激了。” 霍阑:“……” 梁宵裹着被子,身心恍惚,自己翻滚到了另一侧的床尽头。 霍阑及时伸手拦了一把,没叫他翻滚到另一侧的床底下。 梁宵烫得厉害,和高烧时的混沌虚弱倒并不一样。霍阑看他比平时甚至还添了些精神,多少放了心,低声安慰他:“我不动了。” 梁宵从没被人摸过头,这会儿还没缓过来,卷着被子说不出话。 霍阑实在不清楚其他能让梁宵体验到父母亲情的方法,尽力想了一阵,回忆着少时在分家见过的架势,伸出手,隔着被轻轻拍了拍:“睡吧。” 霍阑:“我不会走的。” - 霍总哄人睡觉的本事出神入化。 梁宵自觉心神激荡,这一宿可能都合不上眼,结果辗转了没几个圈,就这么不知不觉没了意识。 再睁眼天就已经大亮了。 梁宵枕着腿,浑浑噩噩,尽力估算着自己究竟有多没心没肺。 梁宵估算了两秒,倒回去,重新理顺了一遍刚才的念头。 梁宵:“……” 霍阑早醒了,只是始终没动,察觉到他腾空而起,及时伸手把人捞回床上。 梁宵看了看霍总的腿,看了看霍总的手。 看了看自己远在床角的枕头。 ……这是什么缘起鸟投林的要命睡法。 梁宵不太敢相信自己老马识途至此的定位系统,用力抹了把脸,重新睁开眼睛,回头确认。 “管家问过。”霍阑看他失魂落魄,多扶了一把,将人在床头端正摆好,“上午没有拍摄日程。” 昨晚拍了个大夜,人困马乏,宋祁再怎么剥削,第二天也总要给半天假。 梁宵关心的不是这个,深吸口气,恍恍惚惚:“哦……” 梁宵回神,仔细想了想,艰难脑补了自己刚才不知道为什么枕在霍阑腿上的画面,眼前一黑:“管家……来过?” 霍阑看他似乎还没太清醒,稍一沉吟,点了下头。 事实上,不止管家,保镖队长和梁宵那个经纪人也来过。 他早上有晨练的习惯,管家早上会来送早餐,大概是在隔壁侧卧并没能找到人,来了主卧找他。 …… 他不方便走动,只是跟管家要了热水洗漱。至于管家为什么会在门口纹丝不动足足五分钟,之后保镖队长和那个经纪人为什么冲上来,霍阑其实都还并没来得及弄清楚。 毕竟当时梁宵还没醒,霍阑只是简单擦了把脸,问了几句,吩咐管家把工作帮他送到床边,就没再多惊动他。 梁宵承认自己没有实践的天分,但自问好歹理论知识比他丰富,听得手都有点抖:“您要了热水……” 霍阑蹙眉。 就算他是冷主调的信息素,附近偶尔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雪花飘下来,但他毕竟也是人。 也要用热水洗脸的。 霍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想不通为什么管家跟他确认了第二遍,梁宵还要确认第三遍:“是。” 梁宵深吸口气,一头磕在床头。 霍阑当了一早上的枕头,看梁宵醒来后很有活力,自问已经把人哄好,拎着电脑放回办公桌,自己去浴室正经洗漱。 梁宵磕得头晕眼花,淌回床上,缓慢融化。 剩下的戏份都给黑白照片吧。 他不想出这个总统套房了。 - 下午补昨天耽搁的进度,梁宵和苏蔓还有一场对手戏。 剧组人员上午也放了假,正忙碌着搭场景,导演在和编剧讨论剧本,没时间说戏,让演员自己发挥先对对情节。 “进度又没变化。” 苏蔓其实不太能理解宋导这种早上三个栗子晚上四个栗子的操作,尽职尽责调戏梁宵,身姿曼妙搭他肩:“有什么区别?” 梁宵还在早上的惨烈对话里没出来,闻言长叹:“区别大了……” 昨晚补了场今天本该拍的大夜,今天上午歇了半天,下午补昨天没来得及的白天场戏。 苏蔓甚至验算了一遍:“大在哪儿?” 梁宵愣了下,倏地回神,歉意按按太阳穴:“蔓姐。” “没睡好?”苏蔓扔了剧本,收起架势拍拍他肩,“拍夜场太遭罪,我也没缓过来呢。” 梁宵难得没在状态,朝他歉意一笑。 苏蔓没当回事,打了个哈欠,顺势坐下跟他聊八卦:“看咱们那个综艺了没有?” 梁宵这几天心神不宁,几乎把这件事忘干净了,闻言一怔:“已经播出了吗?” “昨天就播了。”苏蔓给他补剧情,“咱们几个一人一个热搜,江平潮很不喜欢他那个,今早还在协调星冠撤热搜。” 梁宵拧开瓶水:“是什么?” 苏蔓:“#盘点江老师能吵得过的人#” 梁宵呛了一声。 他大致知道江平潮这个跟谁吵架都要事后复盘三遍的设定,但也没想到这件事上的人数已经少到能做出来个盘点。 梁宵喝了两口水,从他们虽然沉默但动辄语出惊人的霍总那儿转回来:“结果呢?” 苏曼:“没有。” 梁宵:“……” 难怪江老师很不喜欢。 梁宵自觉不该背后偷偷说小话,也没忍住抿了下嘴角:“您的是什么?” “还是A不A那一套,老生常谈。” 苏蔓被粉丝喊了多少年想嫁,早不放在心上:“孟影帝的是论他到底有多想聊天。” 梁宵看出她故意吊胃口,笑了笑配合:“我的……” 苏蔓:“宁死不屈。” 宣传片只是先导,剧组上节目时并没给出明确介绍,加上编剧过往作品从来不少反转,其他人具体的阵营暂时都还不清楚。 但梁宵的就非常好分析。 “他们都说。” 苏蔓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你回答主持问题那段,就知道你绝对置生死于度外,不会在拷打下泄露我党的任何秘密。” 梁宵咳嗽了两声,也拿过手机,点开微博看了看。 他到现在还没申请微博,其余几个人都是用本名上的热搜,只他那条是#云敛宁死不屈#。 女主持什么都问不出来,问他学校他宁肯答自学那一段还被做成了截图,甚至发展出了不少莫名其妙的表情包。 梁宵翻了翻,隐约觉出不大对劲。 就算他确实还没注册微博,重新回到公众视野里,龙涛消停得也实在有点过头。 按他原本的预测,龙涛大概会急不可耐跳出来抹黑他,顺带设法影射霍阑牵连星冠。 这些年平静,只是因为龙涛压得严实,只要龙涛按捺不住出手,就一定会露破绽。 有他这个当事人,星冠早有准备,至少会让龙涛栽得不轻。 但眼下他这个热搜里还是一片祥和的哈哈哈哈哈。 “什么事?” 制片人还在焦头烂额应付江平潮,没懂他的诉求:“你也要撤热搜吗?” “不是……”梁宵微哑,“星冠不趁机出手吗?” 这是个好机会,五年来他一直是星冠龙涛之间的一个脆弱平衡,龙涛做贼心虚极力掩饰,星冠积蓄实力隐忍不发。 现在的霍阑已经不是当初刚接手星冠、立足尚且不稳的新人,星冠的舆论掌控和硬实力都是业内翘楚,今非昔比,从他这儿打破平衡正是时候。 “你是问这个?”制片人笑了,摆摆手,“不用。” 梁宵不解:“为什么?” “霍总说了,这是公司间博弈的事。” 制片人隶属星冠,开会时也在,给他转达:“商人逐利,无所不用其极,梁先生从头到尾,干净清白。” 梁宵怔住。 制片人还要哄江平潮,没多跟他说,匆匆走了。 梁宵站了一阵,呼了口气。 拿他做引子,最多这段时间他这儿有些乌烟瘴气,龙涛短时间内就能伤筋动骨。 但霍阑弃了这条线。 在圈子里待久了,谁都难免被黑上几次,只要事后能有把握澄清,就不算什么大事。 梁宵有准备,也没多放在心上。 梁宵又有点儿想去看霍阑,按了按念头,回场边坐下,想着要不要给霍总发条消息。 或者发篇读后感。 梁宵点开聊天框,无意识扒拉了几下,一抬头正迎上跟着段明过来的保镖队长和管家:“……” 梁宵清了下嗓子,飞快收好手机。 管家提心吊胆一上午,终于找着机会溜出来,急遑遑过去:“梁先生……” “没有。”梁宵:“我跟霍总清清白白。” 管家愣了下,要说的话忘了一半,下意识哄他:“是是。” 梁宵:“……” 梁宵觉得管家的态度不太端正,正色解释:“真的。” “我信您。” 管家其实也不觉得霍总进度会这么快,早上听见霍总要热水的时候只是一时惊愕攻心,缓过来就恢复了理智:“梁先生,有几件事问您……” 管家今早来,其实是找霍阑的。 梁先生病才好,片场挨冷受累都是常事,霍总昨晚跟梁宵的经纪人提过,叫梁宵上来休息,条件好些,段先生也同意了。 按他们的推测,谁用哪间浴室就住哪间房,霍总住的应该是侧卧。 可今早霍总不在侧卧。 管家当时并没多想,原以为大概是梁先生富贵不能淫地回标间去睡了,所以霍总睡回了主卧。 结果一推门,就受到了从视觉到内心的强烈考验。 “……”梁宵不想往下听了,宁死不屈:“您问,我实话实说。” 虽然刚删了手机里的小黄文,但该看的也都看完了,本来也该换一批新的了。 梁宵自己清楚今天早上的情形在别人看来有多不可说,只求管家尽快问,尽快解释明白。 管家欣慰点头:“好好。” 管家:“是霍总自己要留在主卧睡的吗?” 梁宵:“……” 梁宵:“我留的。” 管家:“那些点心……” 梁宵:“我吃的。” 管家愣了下:“那主卧的灯……” 梁宵沉思良久:“我关的。” 管家愣了下,连忙帮他抠其他细节:“是霍总靠在床上睡,自己不小心把衣服弄皱的吧?” “……”梁宵回想着霍阑被他疯狂瞎瘠薄胡噜的后背,喃喃:“我弄的……” 管家见惯了大风大浪,尽力稳住:“早上进门,我们看见……您的头和霍总的腿有一些位置上的特殊关系。是霍总――” 梁宵双目失神,按住管家的手臂,踉踉跄跄起来,攥着手机走了。 第二十九章 管家和经纪人身心受震, 不约而同定在原地。 神色愕然,目光复杂。 “怎么回事?” 保镖队长没听懂,茫然四顾:“梁先生怎么忽然――” 管家一把捂住他的嘴:“……段先生。” 段明:“啊。” 管家看了看梁宵离开的方向, 谨慎措辞:“这件事……” 见到了今早那一幕,段明其实才是他们三个里最受刺激的一个。 毕竟直到现在,在经纪人心里,还始终存着一线希望,觉得自家艺人和霍总其实还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还没到非得像大家心里清楚但都不能明说的那样更进一步的地步。 当演员的,但凡沾上这个,哪怕自己再努力再有天赋,传出去也难免被人指摘。 这些年下来, 别人不清楚, 段明眼看着梁宵有多辛苦。 好容易有了盼头。 段明不舍得。 管家心里也清楚, 原本想着慢慢来水到渠成, 总归将来霍总一定会给梁先生名分, 堂堂正正, 不怕解释不清。 结果今早一推门, 就看见枕头东一个西一个,被子乱成一团, 霍总衣衫不整,坐在床头。 梁先生这一晚上还不知道无辜遭遇了什么, 枕在霍总的腿上睡得昏天暗地。 震惊之余, 管家扪心自问, 心里是有愧的。 所以趁着霍总午休, 他特意拖着保镖队长出来, 让段明带着,想来跟梁先生确认昨晚的霍总究竟跃迁到了哪种程度。 …… 没想到。 管家心情有些复杂:“您看――” “……我知道了。” 段明深吸口气, 沧桑出声:“他……身体不好,经不起折腾。” 管家连连点头:“霍总绝不会。” 段明叹气:“天气不好的时候尤其严重……” 管家听霍阑提过这个:“霍总特意记了。” 段明愁得不行:“半夜打游戏不睡觉,抓着好几次了……” 管家掏出随身的小笔记本,飞快记下来,准备回头跟霍总说。 原本还打算多少为了保卫白菜据理力争一番,如今才发觉竟然是白菜把自己从土里拔出来蹦Q着跑了,还一路跑到了人家腿上。 段明心情比管家还复杂,闭了闭眼睛:“他胆子不大,嘴上比较放肆,其实……” 段明说不下去了,深吸口气按按额头。 ……其实比嘴上更放肆。 留了霍总在卧室,吃了霍总的小点心,关了霍总的灯,弄乱了霍总的衣服。 甚至还枕了霍总金尊玉贵的大腿。 从梁宵那儿没收的小说段明也没少看,不会不懂这一层表象下更深层次的碰撞。 段明不敢置信,但看梁宵状态,又清楚绝不是撒谎。 或许这就是高度匹配的alpha和omega之间神秘可怕而又不可抗拒的天生吸引力。 “您放心。”管家看出他心事,连忙解释,“霍家星冠上下封口,绝不外传。” 段明稍微松了口气:“太感谢您了。” 管家:“梁先生这边……” 段明长叹一声,彻底缴械,正式进入管家保镖队长阵营:“我去说。” - “……”梁宵难以置信:“说什么?” 段明把他一应行李收好,抻出拉杆:“我跟小宫就在楼下,有什么事就叫我们。” 梁宵恍惚着接过来:“你们会上来吗?” “不会。”段明,“电梯不通,自己下楼。” 梁宵:“……” 原本说好了,只临时标记的时候为了方便,当晚借住在总统套房。 不过是一场误会,居然就变成每天都要上去睡了。 梁宵心情复杂,被他连人带行李推出标间:“段哥,你误会了……” 段明留他一条腿:“误会什么?” 梁宵自己都说不出那四个字了,扳着门框不肯走,揣度着该怎么解释。 昨晚心情激荡之下多少有些失态,后续发展一路脱缰。他要和段明说清楚,就得找个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把霍总留在了主卧。 偏偏霍阑小时候的事绝不能叫再多人知道。 梁宵替经纪人的屁股着想,正在沉吟,忽然听见段明长叹了口气。 梁宵愣了下,肩膀被经纪人双手扶住:“段哥?” “五年了。”段明有点伤感,“不用瞒我。” “……”梁宵一腔好心喂了狗:“段哥,你也不信我?” “我信你。”段明点头,“你除了留下霍总吃了点心关了灯弄乱了霍总的衣服还睡在他腿上,剩下的什么都没做。” 梁宵动容:“对。” 段明:“……” 段明信他个鬼,拎着行李箱出门,把人塞进了电梯。 - 下午的戏不多,补完了昨天的场,还剩下些空余。 宋导拿着剧本当算草纸,反复验算了三遍,发现进度竟然还是拖了下来,气得去找江平潮吵架了。 编剧无导一身轻,在片场闲逛,恰巧看见梁宵:“来。” 梁宵回神站住:“裴老师?” 他被段明连人带行李打包送上去的时候,霍阑去跟剧组投资方接洽了,并没在房间里。 段明还没丧心病狂到把他塞进主卧,但以梁宵对他们霍总的了解,等今晚霍总回来,发现侧卧平白多出个人,只怕还要受不小的惊吓。 梁宵压了压念头,恢复工作状态:“要补哪个镜头吗?” “加几个。”编剧摸出份他没见过的剧本,翻了几页,“骑过马吗?待会儿――” 梁宵点了下头。 编剧“待会儿找人教教你”的话都说出来了一半,闻言愣了下,惊奇看他。 Omega身体条件限制,能做武戏的已经不多,骑马也大都要找身形相仿的beta替身。 梁宵身体条件看起来在omega中都不算好,前几天听说还生了场病,演伤损状态的云敛都不用多扑粉。 “《烟波》的马替就是我。” 梁宵看出编剧在想什么,笑了笑:“剧组有人要替身吗?” 编剧从讶异里回神,愈加欣赏,拍拍他肩:“没有,你快杀青了,送你个礼物。” 梁宵好奇,被他一路领到场边。 苏蔓刚拍完一场打戏,英姿飒爽,踩着马镫跳下来,跟他打了个招呼。 “有江平潮在,宋导大概能被困住两个小时。” 编剧把剧本塞给他:“现在熟悉,你不是要开微博吗?正好当第一条。” 梁宵愣了下,接过来翻开,仔细看了看。 云敛在剧里四处招摇撞骗身份不明,却是实打实的一身清贵门户才惯养得出的少爷气,从容悠闲不急不慌,活动量最大的情节就是散步。 虽说切换回上帝视角,他做得不少事都无疑也要奔波劳碌,甚至难免冒险亲自出手。但为了角色统一性,这些情节都被隐在了剧情之后。 编剧递给他的剧本,就是一段被删减的云敛受景明所托、驰援主角的过场戏。 在成片里,主角景哲身陷敌营命悬一线,景明走投无路,求到云敛门外。 镜头从景哲受刑再转,云敛已经到了敌方军部。 全城戒严,叫车无疑引人怀疑。近百里的路程,云敛是怎么只身过去的,并没详表。 梁宵看完剧本,迟疑合上:“宋导会让剪进去吗?” “不会。”编剧和宋祁搭档多了,心里非常有数,“我就是拍着过瘾。” 梁宵:“……” 梁宵没忍住笑了,点点头,把剧本递回去:“记住了。” 编辑接过来:“用武指吗?” 镜头要求并不难,梁宵摇了摇头,笑笑:“快杀青了,我送您个礼物。” - 霍阑同投资方到片场边时,私相授受刚彻底敲定。 场务飞快撤换场景,副导演鬼鬼祟祟放哨,D组导演拿纸筒卷成喇叭,给摄像打手语示意开拍。 天色渐暗,风雨欲来。 街道冷清空荡,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寂成一片死气沉沉。 几个巡逻的伪军刚捞足了油水,骂骂咧咧,拎着东西砸了家店铺出门。 一阵马蹄声从街角传来。 “什么人!”为首的伪军当即举枪,厉声呵斥,“下来!盘查――” 云敛一身天青色长衫,单手持缰,右手马鞭看也不看,破空甩在他手中步枪上。 伪军又惊又怒,匆忙撤手。 步枪被打落在地上,伪军不敢去捡,怒吼着叫后面兄弟开枪拦人,却见马上人忽然双腿一夹马腹。 滚雪白马一声长嘶,前蹄腾空。 长镜头并没停顿,飞快拉远,副摄像始终架在街角,一路追着疾驰的一人一马。 枪声在慌乱里响起来。 云敛反而一笑,扫了一眼偏到没谱的子弹方向,躲也不躲,随手摸出把银元抛出去。 “爷急着过。”云敛出声,清脆鞭声马蹄急促不停,语意间偏偏仍带着舒朗清澈的江南音韵:“赏你们。” 几个伪军都被眼前情形震得茫然,盯着满地乱滚的银元,难抑意动间,连人带马的影子已远远消失在街巷尽头。 …… 梁宵一路纵马,跑出摄像范围,稍有些喘,抬手抹了把汗。 白马跑得撒欢,他伸手拍拍马颈,放松了缰绳,让马又小跑了两圈,正看见站在场边的霍阑。 “漂亮!”场边一个投资商忍不住赞叹,“这是星冠的艺人?” 霍阑抬眸,目光落在梁宵身上。 梁宵也正看过来,一股一股勒着缰绳让马减速,迎上他的视线。 这么跑一趟对体力消耗不少,梁宵胸口轻微起伏着,额头沁了一层薄汗。 衬得眸色清亮。 “会是。”霍阑稍一沉默,“很快。” “能叫他参加一期真人秀吗?”投资商不疑有他,神色兴奋,“我们刚好有一档适合他,带宣传代言。” 霍阑收回视线。 等《岁除》播出,梁宵势必会崭露头角。 趁这个机会适当参加综艺,不仅有利于稳固流量,也利于后续影视路线和资源的规划。 双方不是第一次合作,霍阑对几档真人秀有过了解,清楚对方给的条件的确合适,稍一沉吟:“可――” 梁宵正好策马从几个人边上溜达过来,听见霍总竟然没谈片酬就要开口答应,急得当时夹了下马肚子。 “……”霍阑一阵头疼,深吸口气,忍辱负重扫他一眼:“可以,但要提前结钱。” 第三十章 执掌霍家十年, 接手星冠八年,纵横商场,所向披靡。 身家资产常年盘踞各大榜单前列。 霍总这辈子没跟人谈过全部报价加起来总共三十万的生意。 还是预付。 合作方当场就刷卡结了钱, 一度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关切询问,星冠的资金流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外人察觉不到的小小动荡。 管家觉得合作方那个眼神分明是在担心星冠破产清算了。 霍总沉稳依旧,对这种无端质疑并不过多回应,提供了星冠本季度买下的剧本IP名单和流动资金存量。 双方当即就梁先生参加《在路上》真人秀愉快达成一致,签了传真过来的合同。 管家把人送走,转回来欲言又止:“霍总,您……” 霍总静坐在桌前, 缓缓抬眸。 “……”管家闭嘴, 抹掉头上的雪花, 给他行了个礼, 出门去请梁先生来谈刚签下来的真人秀了。 - 梁先生对价位很满意。 梁宵现在对霍阑的办公桌已经很亲切, 飞快翻了几页合同, 点点头:“没问题。” 霍阑亲手签的合同, 再清楚不过他翻的是哪一页,按按额头:“……不要只看价格。” 真人秀的方向各不相同, 他挑选的的确是最适合梁宵目前定位和流量性参加的,但究竟合不合适, 还要梁宵本人来确定。 如果碰上梁宵的确不喜欢的, 还要通知星冠付违约金。 “不要紧。” 梁宵乐天知命:“只要给钱, 干什么都行。” 霍阑刚叫资源部部长把《在路上》的相关资料和往期节目发过来, 闻言停下鼠标, 无声皱起眉。 说的其实没错。 梁宵看着潇洒随性,其实心地澄明, 不该做的事绝不会做。 ……但只要不损原则不违良心,也绝不会放过一个挣钱的机会。 如果不是为了钱,当初管家带着合同和预付款找上门,梁宵也不会同意临时标记的事。 霍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不动声色,压了压平白腾起的念头。 梁宵正在点兵点将挑点心,察觉到他的视线,跟着抬头:“霍总?” 霍阑收回目光,把资料倒进平板电脑里,递过去。 近期变故太多,又牵扯出当年旧事,涉及龙涛星冠博弈,两人的交集也不觉频繁。 他几乎忘了……梁宵和他也只是单纯的交易。 虽然不涉商圈,只是个人契约,归根结底也无非生意一场。 金钱关系,各取所需。 …… 这些话还是霍阑当初自己对梁宵说的。 这时候又因为一句话莫名不快,无疑是他不讲道理。 霍阑按了下眉心,把杂乱的念头压下去,给梁宵简述合同:“下周录制,星冠协调,你杀青后休息两天再过去。” 梁宵点点头:“其实不用……” 霍阑不理他早拍早完节省时间多赚钱的心态:“《在路上》主打人生感悟,每位嘉宾配备一万元启动资金,嘉宾自主选择处理方式,由嘉宾引导节目流程。” 梁宵目光一亮。 霍阑:“……” 霍阑亲自跟人谈了三十万的生意,这会儿心态已经不是很平稳。看着梁宵,隐隐生出了梁宵要是敢说想要把这一万也带回去存银行,就直接把人带回去,通知星冠付违约金的念头。 苍天有眼,梁宵并没丧心病狂到这个程度,只兴致勃勃点头,收起了平板电脑:“知道了,谢谢霍总。” 霍阑又不自觉蹙了下眉,放开鼠标,看着他起身。 梁宵愣了下,重新又坐了回去:“霍总?” “还有事?”霍阑问。 “没事。”梁宵仔细看了看他神色,“霍总,星冠出什么事了吗?” 霍阑一晚上被人怀疑了两次星冠出事,一阵头疼,按了下眉心:“没有。” 霍阑已经有了应对流程,一成不变地把星冠本季度买下的剧本IP名单和流动资金存量调出来,又给他看了一遍。 梁宵就是关心一句,被霍总的坦荡震得措手不及:“倒也不必……” 霍阑喝了两口咖啡,冷静了点:“去休息吧。” 梁宵就怕他说这一句,心下一沉:“霍总。” 霍阑抬眸。 梁宵硬着头皮,清了下嗓子:“……有件事。” 经纪人连行李一起把他打包扔上来,连房卡都没收了,无论如何也是回不去的。 但他也实在没脸告诉霍阑,他就这么把霍总咬定青山不放松千磨万击还坚劲的名声给糟蹋了。 梁宵在心里给酒店告了个罪,磕磕绊绊,勉强编出了个他那间房暖气维修,可能要上来叨扰几天的理由。 霍阑怔了下:“暖气?” “坏了。”梁宵飞快补充,“在侧卧借住几天,不打扰您工作,需要临时标记的时候我就过来。” 霍阑没说话,收回视线,点了下头。 梁宵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准备好的三百字申请都没来得及念,愣了半天。 霍阑:“还有事?” “没了。”梁宵应声,“您忙。” 屋里的温度仿佛莫名比刚才热了点,梁宵有点不解,看了看一丝不苟的空调温度,又看了一眼已经沉心工作的霍阑,没再多问,轻轻合上门。 刚出主卧,管家就迎上来:“梁先生――” 梁宵跟他比划了个噤声,拉着人走出去,简单说了情况。 “跟霍总说了。”梁宵压低声音,“回头我跟段哥也串通一下,就说我屋暖气坏了……” 管家愣了下:“可这家酒店没有暖气啊。” 梁宵:“……” 管家看他脸色,飞快改口,“但霍总可能也不知道,所以信了。” 梁宵这些年在帝都待久了,回江南的次数不多,让管家一提醒,才想起来江南没有暖气这么重要的逻辑失误。 梁宵深吸口气:“但愿……” 管家进一步考虑细节:“霍总要是信了,肯定还要向酒店索赔。” “……”梁宵刚赚的钱,横了横心:“我来补。” “不用不用。”管家想的不是这个,连忙摆手,“我先去跟酒店通个气,不然酒店申诉,两边一对难免露馅。” 管家跟霍总久了,经验丰富,笃定地准备去忙活,忽然看见秘书部部长风风火火出了电梯。 管家拽住他:“怎么了?” “不知道。” 秘书部部长是跟霍总来办公的,忽然被叫上来,不明就里一头雾水:“您知道《致酒店某标间暖气意外损坏的一封感谢信》怎么写吗?” - 在侧卧能躺五角星的同款大床上辗转了十来圈,梁宵都没太想明白,霍总写这封感谢信的具体意图。 管家看起来倒是很懂,显得既惊喜又欣慰,不准他多说,扯着秘书部部长高高兴兴走了。 梁宵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睁开眼睛,对着夜色出神。 ……一步错步步错。 等霍总弄清楚整场误会,知道了自己的风评已经变成什么样,片场可能会被暴风雪直接埋了。 Alpha的信息素不知道会不会有共鸣,到时候苏蔓白雪皑皑挥鞭子,江平潮一边哭冰碴一边叼着经纪人,宋导再生气,只怕也回天乏术……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梁宵愁得几乎想起来了少年时被人按头背的那些高考必考篇目,抱着被子滚了两圈,算了几遍剩下三天的拍摄日程,枕着自己的胳膊迷迷糊糊叹了口气。 还有三天。 希望霍管家撑住,至少让他拍完结局。 片场来回折腾累得不轻,梁宵胡思乱想了一阵,抵不过倦意,整个人埋进松软被子里。 混沌间,他隐约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梁宵勉强睁开眼睛:“霍管家?” 门外没声音。 “门没锁,您进来吧。”梁宵打了个哈欠,披衣服摸索着开灯,“怎么了?是不是霍总――” 门被人打开,梁宵愣了下,飞快把“霍总终于想起了南方没有暖气”的后半句咽了回去。 霍总站在门口。 大概也是要睡了,霍阑并没像平日那样板正的领带西服,身上衬衫袖口挽着,领口被稍微打湿了一层。 霍阑刚洗漱过,眉间鬓角沁着水汽,单手扶门,视线落在他身上。 “怎么了?” 梁宵今晚就觉得他莫名不对劲,不大放心,抛开自己那些念头,开了灯过去:“您先进来。” 霍阑被他握住手腕,顿了下,跟着进门。 “是又易感期了吗?”梁宵想起那封感谢信,隐约觉得可能是个暗示,牵着他坐下,“再咬一口?” 《当代医学知识大辞典》上说过,Alpha在度过易感期后,近期内仍然可能有几次反复,程度各异,但都要等信息素波动完全平复才能彻底结束。 霍阑的信息素始终比普通alpha活跃得多,专用抑制剂都压制不住,梁宵原本就有点担心。 “不必。”霍阑拦住他就要解领口的手,“……我很正常。” 梁宵很想提醒霍阑他现在正很正常地大半夜来敲自己的门、很正常地进了自己的卧室、很正常地坐在了自己的床上,怕刺激他,顺着点头:“好好。” 霍阑本能地不喜他这个语气,蹙了下眉,没再解释。 梁宵认定了霍总怕是又有反复,平白耐心不少,坐在地毯上抬头:“那是怎么了?” 霍阑抬头,视线落在他身上。 卧室里只开了盏台灯,梁宵睡衣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一个,不太规整,这样坐在地上,偏偏又潇洒得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白天在片场时,他看见马背上的梁宵,就觉得其实梁宵原本就该是这个样子。 信马由缰,挥洒自如。 浑然天成的灵气在骨子里,抹多少黑、怎么雪藏,步履维艰也压不住。 如果他们出身交换,霍阑自问,并不能像梁宵这样干净洒脱。 “霍总?”梁宵在他面前挥了下手,“您是――又睡不着了吗?” 霍阑的确睡不着,却并不是为了这个找他:“星冠正在计划,为还没解决住房问题的签约艺人提供住房。” 梁宵:“……” 梁宵不太有把握,试探着问:“霍总。” 霍阑停下,等着他说。 “贵公司……” 虽说跳槽是早晚的事,梁宵自觉毕竟还不算星冠的人,不好意思太不要脸:“还有艺人的住房问题都没解决吗?” 星冠是影视公司不是经纪公司,有资格被签进来的艺人,不是成名已久择木而栖,就是流量新锐风头正盛。 至少都在圈内有了一席之地。 梁宵这些年挣的钱几乎全变成了抑制剂续命,实在攒不下钱,才不得不租了个房子,实在想不出如今叫得上名的明星艺人有谁还能过得这么惨。 “……没有。”霍阑不会说谎,被他灵魂质问得打了个磕绊,“但是――” 梁宵等他但是。 霍阑挪开视线,没立刻开口。 梁宵为了挣钱无所不用其极,看起来几乎没有原则,其实正相反。 梁宵的原则很严格,该挣哪一份,哪些是占便宜,都区分得格外清楚。 连当初跟他涨价都只叫了一万。 那时他还不知道梁宵要十万有什么用,后来清楚了自家药企抑制剂的价格,才弄清楚缘故。 霍阑思虑了一整晚梁宵挣钱都要用来做什么,怕他不接受,尽力找了个说得通的理由。等梁宵点头了,星冠其实还会突然想要计划给签约艺人配车配常服配备助理团队。 但是梁宵从这一步就提出了质询。 “计划签约的艺人……” 霍阑沉默半晌:“或许有。” 梁宵看他措辞艰难,原本哭笑不得的念头忽然顿了顿,心口平白一软:“霍总。” 霍阑被他逼得无法,难得的有点走投无路了,无师自通:“不是我,总经理的提案――” “霍总。”梁宵:“谢谢。” 霍阑微怔,抬眸看他。 梁宵深吸口气,慢慢呼出来,朝他笑了笑。 他又不是什么初入圈懵懵懂懂的新人小白,该明白的早明白了,就算不该明白的,五年前那一遭,也都已经懂得差不多。 霍阑大半夜敲他的门,跟他说给艺人买房子,总不可能是实在需要一个人在深夜促膝讨论公司今后的规划发展。 “我不跟您客气。” 梁宵语气淡,懒散坐着,偏偏有压都压不住的傲气:“等到了星冠,给我三年,我能挣两套房子的钱回来。不论您信不信――” 霍阑:“我信。” 梁宵顿了下,没再说,垂眸笑了笑。 霍阑来找他原本就是一时冲动,眼下彻底冷静下来,也觉得荒唐,沉默半晌:“……抱歉。” “您抱的什么歉。”梁宵摆摆手,“顶楼行吗?” 霍阑没跟上:“什么?” “小区条件不重要,附近外卖多就行。” 梁宵得寸进尺,撑着挪近,神神秘秘低声跟他商量:“最好是两室一厅,平米数不要紧,南北通透比较重要……” 霍阑茫然,被他引着弯腰凝神听了半天,逐个记下:“……好。” 梁宵看他愣愣点头,没忍住笑了,又认认真真正色:“谢谢。” 霍阑没余力答他的话,摇了下头,默背着他那一通乱七八糟的要求往外走。 梁宵差点儿没绷住,遮着眼睛忍了半天,堪堪没笑出声。 在梁宵看来,霍阑其实是个异常简单的人。 他待人好,并不一定源于什么目的,而是根植于他始终秉承的某种在他人看来甚至有些不可理喻的坚持。 梁宵想,要不是碍于总裁人设,霍阑说不定是会被流浪猫碰瓷得不得不蹲在路边,把猫粮倒在掌心任劳任怨当食盆那种人。 霍阑怕忘了,走得匆忙。到了门口,又折回来想替梁宵关灯,手忽然一顿。 梁宵还坐在地毯上,遮着眼睛的手挪开了,双手撑着地,闭着眼安安静静仰头。 眼睫紧阖着,灯光落下来,映出一点水汽。 第三十一章 二十年的不争气全栽他们霍总手里了。 梁宵闭着眼深深吸气, 把莫名腾起来那一点念头压回去。 好歹撑过了霍阑出门。 明早还有戏,再不睡觉,怕是能在宋导的怒火里直接睡在敌军军部的老虎凳上。 现场甚至还提前给备了刑具。 梁宵按住自己的脑袋, 不得其法,草草乱胡噜了两把。正准备睁眼找床回去睡觉,肩背忽然被薄薄雪意罩住。 梁宵吓了一跳,睁开眼睛:“霍――” 霍阑揽着他肩背,稳稳一抄腿弯,把人送回床上。 梁宵没太回神,眨了下眼睛,被霍阑俯身放稳, 看着霍总甚至已经格外熟练地替他展被盖好, 坐在床头, 伸出左手。 梁宵及时拦住他:“霍总。” 虽然误会已经多到把他一路送进了总统套房, 但自己其实并没有“必须睡在霍总的左手上”这种人设的事, 迟早还是有必要跟霍阑说清楚。 梁宵驾着他的手, 斟酌着措辞:“其实――其实不用……” 霍阑看他一眼, 并没把手照例垫在他脑后,掩好被角, 单手覆在他眼睛上。 梁宵怔住。 “睡吧。”霍阑:“没事了。” 说不清他这三个字究竟怎么莫名戳心戳肺,梁宵呼吸微滞, 静了半晌, 嗓子不自觉哑了:“……霍总。” 霍阑探身, 替他关了灯。 指间漏下来的亮芒也彻底归于黑静。霍阑掌心温暖干燥, 覆着他的双眼额头。 夜色浓深, 能听见安稳均匀的呼吸。 梁宵阖紧眼睛,没再出声。 - “……” 管家见多识广, 处变不惊听完了自家总裁今晚又和梁先生跃迁到了侧卧的理由:“梁先生睡着了。” 管家:“而您不放心,走不开。” 管家看着霍阑:“您觉得只要您的手一拿开,梁先生就会醒。” 霍阑:“……” 霍阑不想说话,拉开浴室门,打开温水擦了把脸。 管家今早亲眼看见霍阑从侧卧出来,实在想不通他们霍总经过了这么多天,进化的成果就是把手从梁先生的脑袋底下翻了个面。 挪到了梁先生的脑袋上面。 梁先生至少还弄乱了霍总的衣服。 还枕了霍总干净清白的大腿。 “您还觉得,梁先生只要醒了。” 管家难以置信:“发现您没在,卧室只剩他孤零零一个,这辈子就再也睡不好了。” 霍阑按了下额头:“没有――” 管家受的刺激不小,犯颜直谏:“除了这个,您半夜进了梁先生的卧室,什么都没做。” 霍阑平白从他语气里听出浓浓质疑,忍不住蹙紧眉,解释:“还说了提供住房的事。” 这件事是霍总深夜睡不着乾纲独断的,连总经理都是今早才被通知要替总裁背锅,管家甚至还不知道:“住房?” “他现在的住处是租的,没有安保,太容易被有心人盯上。” 霍阑拿过毛巾,在手里攥了下:“购入住房,只从星冠过流程,拨款走我个人账户,记在他个人名下,不必归进公司总账――” 管家:“您要给梁先生买房。” 霍阑:“……” 霍阑不想跟他说话了,转身下了场雪。 “您不应该――” 管家抹着他们霍总用来默认的雪花,费解喃喃:“不给梁先生解决住房,直接让梁先生住到家里吗?” 管家丰富的经验全然没用上,越想越想不通:“咱们家房间够住啊。回头梁先生跟您离得近了,走动也方便,您想去找梁先生就去找梁先生,想和梁先生去哪个卧室睡就去哪个卧室睡……” 霍阑蹙眉:“什么?” “……”管家清醒过来:“您买。” 霍阑也想买,但昨夜原本打算尽快回房,把梁宵那一大串要求默写下来,偏偏被牵绊住了,一宿过去忘了一半。 又不好回去再问。 霍阑心里正烦,一言不发,飘着雪花快步出门。 管家一个人站了半天,沧桑叹了口气,收拾好东西下楼,去和莫名接到了一封来自星冠的匿名感谢信的酒店交涉了。 - 梁宵在场边,正被几个特效化妆师围着忙活。 化妆师第一次给他化刑损妆,对长相好的人下手格外狠辣,血包淋漓着往身上洒,还不满足,又特意在颈间胸口添了好几道怵目鞭伤。 梁宵自己都被震撼了:“我被打的这么狠吗?” “景哲身份至关重要,敌方特务整条暗线都在他脑子里。” 宋祁其实也觉得有些过,但想想又合理,并没出言阻止:“你把人弄出去,就是断了他们的命。” 梁宵心说那也不至于照着胸口下鞭子,低头看了看,伸手尽力掩住四面透风的破碎衬衫。 化妆师耽于美色,一个特效妆忙活了个把小时,终于把他放开。 片场放了不少小太阳热油汀,但毕竟地方太大,效果寥寥。梁宵身上只一件衬衫,这会儿已经冻得唇色都有些发白。 段明看不过去,要给他披衣服,被他拦住:“不用……正好。” “正什么好?”段明皱眉,“脸上都快没血色了。” 梁宵提醒他:“都在胸上呢。” 段明:“……” 梁宵不太习惯这种透视效果,又掩了掩衬衫,把能遮的尽量遮住。 他常年跑片场接替身,要做的高难度动作也不少,时常在威亚上一吊就是一天,论身材在omega中其实算出众。 但和他们霍总比起来,还是量级上的差距。 梁宵又想起霍阑拎着他单手翻面的画面,有点怅然,轻叹口气。 “昨晚又是怎么回事?”段明看他叹气,压下的操心跟着不自觉翻上来,“你又把霍总拐到侧卧去了?” 梁宵气结:“不是――” 段明:“那是什么?” 梁宵都不忍心脑补他要是说了“霍总半夜敲门说要给我买房抱我上床但我们确实一切如常”这群人又会脑补成什么样,语塞半晌,又长叹了口气,跟着副导演怅然走了。 剧组刑讯室是早搭好的,几个主演轮流一日游,都多多少少进来领教过。 不用特意收拾,角落里散落着各式刑具,光线透过高窄铁床,照在前几次拍摄留下的斑斑血迹上,就平白营造出一派阴森肃杀。 梁宵让道具师戴上手铐脚镣,被人驾着躺进电椅。 “电刑和其他刑讯手段不一样。” 宋祁坐在老虎凳上,给他说戏:“电流刺激下,人的感官反而更敏感,想晕晕不过去,疼痛也更清晰。” 梁宵点点头。 “找得到感觉吗?”宋祁引导他,“试着想你经历过最痛苦的状态。你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了,死了或许是解脱,但并没有……” “宋导。”梁宵笑了笑,“我找得到。” 宋祁看了看他,没再多说,翻了页剧本:“你来时已经怀了死志。” 宋祁:“对你来说,你其实并不为了什么党派或是信仰。” 梁宵侧头:“我为的是什么?” “太平。”宋祁说,“你见过炮火,见过饥荒,见过遍地尸骨,见过最破碎寒冷的山河。” “你活着无处归依,只想死了能有地方埋。” 宋祁:“你在心里盼着,这块埋骨的地方,将来还能被人称作你的家国。” 梁宵闭了一会儿眼睛,睁开,点点头。 宋祁凝视他一阵,颔首挥手。 “《岁除》第五十六场第一次,action!” 探照灯光忽然刺眼大亮,电椅通电,响起刺耳铃声。 镜头下,云敛伤痕累累的胸肩蓦地一绷,肩颈向后仰去。 他不出声,负责审讯的特务队长越发暴跳如雷,厉声喝骂着,一再叫人加大电流。 云敛身体不自控地悸栗,喉结轻颤。 他神志已近恍惚,眸光尽力凝在虚空一处,又逐渐不堪重负涣开。 “再加!”队长咆哮,“加到90!” 电流加到这个强度,已经是人体极限,手下担忧:“如果人死了……” 特务队已经审讯云敛整整两天,不止没问出任何有价值的情报,甚至连这个招摇撞骗的骗子一身叫人恼火的清和温雅都没能撕下来。 90的电流能直接要人的命,特务队长隐约迟疑,皱起眉要说话,忽然有人惊喜喊叫起来:“他说了!他说话了――” 队长一把将人扯开,贴近云敛:“说什么?” 云敛胸口起伏渐微,身体在电流刺激下偶尔微微悸栗,浓深眼睫被冷汗浸得漆黑如墨。 电流施加到极限,他已经不大能分辨身处何处,嘴唇动了动,又静阖上眼。 “旧山……”手下隐约听见字音,皱紧眉猜测,“是代号吗?会不会是他们的哪条线?” 队长关了电椅,一把扯起他衣领:“快说,旧山什么!” 云敛被他惊扰,原本已平静下来的眼睫轻轻翕动,细微掀开。 队长担心他话没说完就撑不住,示意军医过来,加紧逼问:“旧山什么?” 云敛:“旧山……松竹老。” 云敛笑笑,气声温润:“阻我归程。” 他意识已缥缈,眼中反而沁了笑意,没人清楚他在看什么,刑讯室里一时反常地静了静。 镜头转开,透过牢牢封着铁栅的透气窗,迎上苍白晃眼的日光。 …… “卡!”宋祁的声音在场边响起,难得浓浓惊艳欣赏,“漂亮!快,把人抱下来――” 梁宵飞快跳下电椅,举手汇报:“宋导,我还活着。” 宋祁:“……” 编剧及时把梁宵这张嘴捂上,交给经纪人,扯着还没出戏的导演去看回放了。 梁宵受刑状态拿捏得精准,被段明拿羽绒服裹上,哆哆嗦嗦喝了两口热水,身边已经围了不少人。 “有诀窍吗?”孟飞白原本只是等下场戏,路过看了一眼,在场边守了大半场,拿着录音笔追他,“怎么尽快找到伤损状态……” 梁宵捧着保温杯,闻言仔细想了想:“也是脑补的。” 他有自己的特殊情况,想想这么说毕竟太像搪塞,又额外解释了一句:“我小时候分化,没准备好,信息素爆发过一次,状态差不多。” 孟飞白懂了,长叹口气:“可惜。” 他只是beta,甚至察觉不到他们说的信息素,更没这种体验的机会。 孟飞白一心扑在演戏上,有些惋惜,却也清楚这种体验只能意会不可言传,没再追问。 “不可惜。”梁宵笑了笑,“滋味并不好受,要是再来一次――” 他忽然顿了下,没再说下去。 “再来一次什么?”孟飞白问。 “没什么。”梁宵摇摇头,示意他身后,“孟老师,副导演叫了。” 孟飞白才发觉到了自己的场次,连忙道了声谢,抄起剧本跟他匆匆告别,去定灯光走位了。 “……得多难受啊。” 段明皱紧眉,把羽绒服拉链给他拉上:“你那时候怎么弄的?” 梁宵担心把衣服弄脏,抬手避了避,还是被彻底束手束脚裹成了个球:“什么?” “信息素爆发啊。”段明就见过他在龙涛的那一次,心有余悸到现在,更不敢想他小时候到底干什么了,“路边都有应急装置,外卖也能送抑制剂,你是被绑在电线杆上分化的腺体吗?” 梁宵小口小口抿着热水,被他呛了一声:“……没有。” 梁宵想了想,有点心虚:“我把别人绑了。” 段明:“??” 梁宵不太好和他解释,含糊自证:“我没有违法记录……” “你是个omega。”段明当然知道他没有违法记录,只是还不太能想明白,“你当时知道自己会是个omega吗?” 分化前都会提前测试,梁宵往电热油汀边上凑了凑,点点头:“知道。” 段明:“你是个omega,你在自己分化的时候,把可以去帮你拿抑制剂的别人给绑起来了。” “……”梁宵有口莫辩,仔细想了想:“对。” 段明:“你――” “段哥,别问了。” 梁宵当时确实遇到了些特殊情况,事急从权,当时年纪小还干得出来,现在想起来实在心虚:“问个别的……” 段明盯了他半晌,吐了口气:“行。” 段明审视着他:“今早怎么回事?” 梁宵一阵头大,正好听见导演组那边招呼,当即把保温杯塞给他,裹着羽绒服捧着暖手宝蹦走了。 …… 段明越想越觉得不放心,扯了助理过来盯着梁宵,自己回了酒店。 他走得急,刚到电梯门口,正迎上管家出来:“霍管家――” “什么都没发生。”管家叹气,“我们霍总不在梁先生身边就睡不着。” 霍总坚持留下是为了照顾梁先生,但管家比谁都清楚,他们霍总这两天虽然只睡了床头,睡眠质量却要比大部分没用安眠药的情况都好。 霍总睡得很好,梁先生睡得也很好。 只有管家饱经霜雪。 段明已经脑补了无数内详,闻言愣了半天,也有些颠覆认知:“这就是命中注定高度匹配的Alpha和omega吗……” 只要在一起,就能得到心灵的平静和安宁。 ……那信息素的设定岂不是毫无意义。 他从梁宵那里没收的小说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梁宵和霍总的信息素匹配测试显示高于98%,按照梁宵那些丧良心的小说,霍总早晚会把人叼着后颈按在床上,钳住双腕,凶狠地让梁宵在冰天雪地的信息素里瑟瑟发抖边喘边哭。 管家叫了他几声,见他怔怔出神:“段先生?” 段明被梁宵哭得惊醒,暗骂自己心脏:“不可能。” 管家愣了下:“什么?” “没事。”段明用力摇了摇头,把念头彻底驱散,“霍总不可能是这种Alpha。” 管家正跟他解释霍阑准备给梁先生买房子这件事,闻言叹了口气:“人不可貌相……” 段明当场气绝。 “霍总虽然平时有一说一从不徇私,但真任性起来,也没人拦得住。” 管家叹了口气,缅怀往事:“霍总刚接手家族生意那两年,飞扬药业经营不善,停产了大半年,眼看就要倒闭了。” 那时候飞扬药业还叫恒通制药,是霍氏下属不起眼的一家子公司,即使停产之前,也已经很久都没有效益。 霍氏风雨飘摇,董事都劝霍总断尾求生。可当时的少年霍阑却不知道为什么,唯独在这一件事上固执得几乎任性,谁劝都不为所动,将大半流动资金全注进了这一家子公司。 飞扬药业找准机会,专注当时市场还空白的信息素相关制剂方向,在大量资金注入下一举盘活,赚得盆满钵满。 接下来的几年,飞扬药业都是霍氏集团起死回生的重要支柱企业。 不然霍总也不能一口气给梁先生打下来那么多抑制剂。 …… 所以这次,霍总说要给梁先生买房子,就算星冠全体领导层都被龙涛贿赂了突然宁死不从,也一定会给梁先生买房子。 管家回忆完了过往,看着还恍惚的段明,愣了愣:“段先生?” “……没事。”段明起死回生,挣扎着跟上管家的思路,“霍总要给他买房?” “不知道是被什么刺激了。”管家犯愁,“看起来还很急。” 段明没管家想得那么多,闻言倒是忍不住替梁宵高兴:“好,以后他就不用到处搬家了。” 管家心里总觉得其实还要再搬一次,忍着没暴露,配合点头:“是。” 段明忍不住打听:“要买什么样的,我们能挑吗?” “既然给梁先生买,梁先生自然是能挑的。” 管家眼睁睁看着霍阑把人往外送,心在滴血,面上偏偏要笑得从容风度:“您放心,到时候我们一定先联系。” 段明是真替梁宵高兴:“谢谢霍总,他这些年一直想有个家。” 管家怔了下,没再往下说。 段明这些年在圈内见得多,原本以为无非又是场一时兴起的露水情缘,现在看霍阑态度,总算放心不少。 梁宵拍摄进度已近尾声,剪辑后前面有些镜头要补,今天还有几个场次。助理一个人应付不来,他回来交接了情报,还要再过去片场跟着。 段明人逢喜事精神爽,拉着管家又说了几句,高高兴兴放下心:“那我先回了,您下来是有事吗?” 管家站在酒店大堂,心事重重伫立半晌,长叹一声:“有事。” 段明愣了下,投桃报李关心:“什么事,我们能不能帮上忙?” 管家在霍家三十年,近来一个接一个新考验措手不及,沧桑握住他双手:“段先生。” 段明下意识跟他握了握手。 “您知道在说服了酒店老板,让他相信浴室里的洗浴用品确实就是神秘消失了之后。” 管家有点绝望:“要怎么再说服酒店老板,让他相信他的酒店标间里确实有暖气吗?” 第三十二章 经纪人意外绊在了酒店。 直到下午, 也依然没能回得来,错过了云敛最后的几场熬刑拷打的戏份。 “不急。”梁宵裹上羽绒服,边擦一头一脸的假血刑伤边看剧本, “段哥干什么去了?” 助理不明就里,仔细想了想,给他转述:“帮霍管家的忙,给酒店老板洗脑他们酒店的暖气漏水了……” 梁宵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还没过去,膝盖应声一碎:“困在了哪一步?” 助理:“酒店老板不明白暖气里为什么有水。” 梁宵:“……” 助理:“……” 梁宵静了两秒,深吸口气,慢慢放下剧本,带着嘴角没擦干净的血痕缓缓走了。 - “来了?” 编剧正跟宋导一起看回放, 看见梁宵过来:“你经纪人呢?” 梁宵一时不慎挖了个坑, 眼下已经把管家酒店老板和经纪人三个人埋了进去, 甚至不太忍心想现在发展出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局面。 段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爬上来, 梁宵清了下嗓子, 含糊解释:“有点事……段哥去解决了。” 艺人忙碌, 经纪人跑腿是常事, 整个剧组也只有江平潮的经纪人大部分时间都扎根在片场。 编剧没在意,点点头朝他招手:“找你也一样, 过来看一眼。” 上一波宣传片的热度很高,剧组有意趁热打铁, 再剪一版谍战的燃向主题, 趁着热度未褪再添一把柴。 云敛的谍战主线太少, 剧组这几天一直在等他的刑讯戏, 素材凑齐, 现场先粗剪出来了一版。 其他几个人的经纪团队都审核过了,苏蔓和孟飞白还好, 江平潮对自己的打戏部分能广为传播尤其期待,团队还主动提出了辅助宣发的申请。 梁宵绕到监视器前,弯腰跟着看过一遍:“没问题。” “节奏是不是不大合适?”宋祁要求高,皱紧眉仍在斟酌,“苏蔓在开枪,他在挨鞭子,孟飞白在追车,他在烫烙铁,江平潮在格斗,他在泼盐水……” 编剧:“那让他送伞。” “……”宋祁头疼:“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这么点镜头,已经是人家星冠的宣发部尽力剪得燃向了。” 编剧很懂,凑过来给他解释:“看,鞭子都踩点了。” 梁宵没绷住,清了下嗓子。 宋祁被编剧折磨了这么多天,对云敛这个角色也硬生生逼出了莫名特殊的情分,看看梁宵,难得解释了一句:“剧情主线限制,不是故意压你的戏。” “我知道。”梁宵笑了,“其实刑讯这段也可以删减。” 加上这段戏,对他这个角色自然有好处,但对整体的影响却不好说。 如果云敛是《岁除》主角,这一段收尾当然要处理清楚。但云敛在整部戏里若即若离的边缘化定位,注定了角色属性如果太过高光,反而有破坏整部戏的完整性的可能。 宋祁愣了下,神色反而严肃,蹙紧眉审视看他。 梁宵目光坦荡:“我可以做主。” 梁宵并不妄自菲薄,这部剧播出以后,云敛这个角色能冲到什么高度,他心里大致有数。 云敛的退场在十二集,再出场就是大结局。 景氏兄弟的高光时刻要到后期,抽丝剥茧层层揭开。如果前期辅助性角色太出彩压制了主角,退场后引起观众反弹,导致收视率波动,反而得不偿失。 宋祁看他半晌,神色渐渐缓和,按了下他肩膀:“不用。” 梁宵:“宋导――” “留不住观众,和角色无关,是导演失职。” 宋祁打断他:“少操心剧组的事,管好你自己。” 编剧跟宋导搭档多年,自觉帮忙翻译:“宋导对你的提议很感动,身为导演,有信心稳住收视率。不想删你的戏份,还有意日后再跟你合作。” 梁宵:“……谢谢宋导。” “不用谢。”编剧帮忙回答,“你要有心帮忙,那天那段策马赶路的戏,你等宣传片放了就发微博上。” 宋祁:“……” 梁宵:“……” “拍都拍了。”宋祁忍了口气,瞪编剧一眼,“放出来吧。” 当初星冠把人塞进来,宋祁原本当梁宵是个花架子,并没太多在意,这些天拍戏合作下来,说不欣赏是假的。 梁宵的天赋实力,不该耽搁到现在。 “那段放出来,你接到的邀约会多出不少。” 宋祁确实有意推他一把,被编剧点破,索性有话直说:“好好筛选,稳扎稳打,别让什么大IP投资忽悠进去。最迟明年,我的团队拿到合适的剧本,会和你联系。” 梁宵怔了半晌,抬头一笑:“谢谢您。” “什么表情。”宋祁皱眉,“以前没人关照过你?” “有。”梁宵下意识应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关照两天了……还没太习惯。” 第二版宣传片还要再抠细节,导演和编剧又因为对镜头的处理分歧吵成一团。梁宵加入不进去,站在边上,不自觉想了会儿霍阑。 ……他竟然在想霍总今晚手会放什么地方。 梁宵打了个激灵,飞快吓醒:“但是――策马的片段不是没在正片里吗?” “就是没在正片里。” 编剧深谙观影心理,抽空给他解释:“他们才会一直等这段,等到最后一集。” 梁宵:“……” 他甚至有些心疼《岁除》的无辜观众。 “这段原本也是你去救主角的插曲,观众已经知道你死了,期许也不过是你能在其他人的回忆里出现几个片段。” 编剧被导演死亡凝视,清了下嗓子好好解释:“但剧组会用正片规格制作,按删减版完整放出来,清晰度和正片完全一样,比放在回忆视觉效果更好。” 梁宵还有点替剧组担心:“但如果看到最后一集,大家也没看到这段回忆――” “没看到回忆。”编剧拍拍他的肩,“但他们会看到,云敛依然活着。” 归根结底,这个结局对在意云敛的观众才是真正重要的。 惊鸿一现随即退场,怎么都是意难平,有了结局的安慰,大概能弥补大部分人被虐出来的创伤。 “不一定。”宋导到现在依然固执,冷哼一声,“说不定是幻觉,虚实手法,待到山花烂漫时。” 梁宵猝不及防在丛中笑了笑:“……” “云敛原本就是个不够真实的人。” 编剧不跟他争,把握满满:“他是意念的集合。国家支离,时局倾颓,有人抗争,有人妥协,也有人始终在游荡,在寻找自己的路。” 宋导向来嫌弃他这套意识流:“意念的集合差点被拷打碎了。” “……”编剧稳如泰山,揽着梁宵肩膀往外走,继续给他讲:“无论观众怎么理解,他活着,或者他从来都在。流云没有形状,敛于危难,也散入山河。” - 为了更好地散入山河,梁宵任劳任怨,又在片场多配合了十来个怼脸要求的细节补拍。 “差不多了。” D组导演对着监视器一一确认过:“这两天零散拍些,等景搭起来,就该拍大结局了。” 结局是最后一次用这个片场,剩下的战争场景,都要挪到他们副导演一路跋山涉水好不容易找着的破碎山河。 梁宵听苏蔓吐槽好几次了,轻咳一声,接过浸了温水的毛巾:“辛苦。” “你们也辛苦。” D组导演跟他搭得多,眼看梁宵要杀青出组,还有些舍不得:“可惜了,没机会找你喝酒。” 梁宵不能喝酒,闻言笑着应了一声:“回头请大家吃饭。” 他不和整个剧组一起杀青,按经纪人的计划,剧组正式杀青宴的时候,他大概也有了新的安排。 这次拍完,下次再见面还不一定是什么时候。 D组导演也清楚,点点头,跟他碰了个拳:“前程似锦。” 梁宵笑了,正要道谢,场边忽然传来反常的骚乱人声。 宋祁治组森严,不要说骚乱,连喧闹都少见。眼下却不见平息,反而有愈闹愈烈的架势。 梁宵怔了下,抬头跟着望过去。 “怎么了?” D组导演吓了一跳,拉住大步走过来的监制:“出什么事了?那边是不是A组――” “江平潮的私生粉,不知道哪儿来的工作牌,装成剧组人员混进来了。” 监制一脑门子官司,急匆匆压低声音:“这边尽快清场,叫alpha和omega都离远点……他们带了诱导剂。” 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D组导演目光一缩,答应一声,转身飞快走了。 “梁先生。”监制急着吩咐疏散,转向梁宵,“您也――” 梁宵:“江老师的经纪人怎么样了?” 监制一滞,看了看他神色,言辞含混:“在……休息区,拉隔离线了。” 这种私生饭带诱导剂,大都是给自己用的。 脑子不清醒,偏要孤注一掷逼偶像给自己标记,根本不顾这种事一旦传出去,对艺人的名声打击有多重。 江平潮的经纪人反应快,没让人接触江平潮,把人硬生生按翻在了休息区。 那几个私生已经被扭送走了,挣扎间却弄破了罐装诱导剂,不先把人清场,剧组也不能大规模用鼓风机。 梁宵点点头,跟身边的助理交代了一声。 “梁先生,您要干什么?”监制要处理现场乱局,还要设法封口,正焦头烂额,被他引得心一悬,“那边不安全,您――” “我用着Valu,不会有事。” 梁宵翻出几支便携装的抑制剂:“先把他的信息素压制下来。” “是那个专用型抑制剂吗?”监制没想到现场还能找到这种东西,闻言一喜,“我们叫beta工作人员去送,太感谢您了……” “我去吧。”梁宵截住他话头,无奈笑了笑,“您这边的剧组人员,麻烦……也清下场。” 近距离接触诱导剂的后果他比谁都清楚,omega不能控制腺体信息源的爆发,同样不能控制的,还有信息素激烈冲击下强烈清晰无所不在的……更深层次的部分。 梁宵和江平潮的经纪人不熟,只知道叫池澈,是个格外清秀的omega。对谁都不假辞色,哪怕江平潮也一样管得严格,是网上评选里排得上号的精英级别经纪人。 梁宵没再耽搁,带着抑制剂快步赶过去。 隔离线边上,江平潮眼尾赤红,被苏蔓孟飞白一左一右死命按着,挣扎着要往里冲。 “现在不行!”苏蔓也是alpha,清楚后果,死死按着他不放手,“你扛不住这个浓度的信息素!你进去干什么,在片场跟他一块儿疯吗?!” 江平潮正在上升期,对外依然单身,和经纪人的关系并没正式公开。虽然在剧组都心照不宣,网友粉丝大都还只停留在猜测起哄的阶段。 一旦闹出这种事,哪怕剧组再尽力封口,只怕也无力回天。 “那就公开!”江平潮吼得嘶哑,“有什么不能说的?放开我!” “冷静一点,已经打急救电话了。” 孟飞白按住他:“我们团队有omega,也汇总临时抑制剂送进去了,就算作用不大,总不可能一点效果都没有的。” “对了。”苏蔓被他提醒,直起身找,“梁宵呢?有人――” “蔓姐。”梁宵挤过人群,“我进去给他。” 苏蔓原本想着找他借专用抑制剂,叫beta送进去,闻言愣了下:“你自己要不要紧?” “我用着抑制剂没断,不会有事。” 梁宵:“omega这种时候……beta帮不上。” 梁宵算算时间:“十分钟后,我先带人到空房间,再让江老师进来。” 他说的隐晦,苏蔓瞬间明了,没再说话,蹙紧眉点了点头。 梁宵昨晚刚打过一次抑制剂,以防万一,又给自己补了一支,弯腰挑了隔离线进去。 一进休息区,诱导剂甜腻呛鼻的味道就扑面而来。 梁宵的体质对Valu非常敏感,还是在原地多站了一阵,确认了信息素依然平稳得波澜不惊,才穿过走廊,找到了江平潮经纪人在的那件休息间。 不及推门,里面先传来嘶吼:“别进来!走……” “是我,梁宵。” 梁宵隔着门出声:“我是omega,给你送专用抑制剂。” 他顿了下,没等里面反应,拧开门进了房间。 浓郁的薄荷气息瞬间裹上来。 池澈蜷缩在屋角,冷汗浸透衣物,手腕已经被自己咬出了血。 梁宵快步过去,半跪下来按上他腺体:“别动。” 池澈意识已经不大清晰,依然挣着想躲。梁宵呼了口气,拿肩臂制住他,摸了摸他依然绷得死紧的手臂,阖上眼,稍微调动起自己的信息素。 Alpha的信息素会不会共鸣他不清楚,omega的信息素大都是互斥的。 他少量调动信息素,并不会到损伤身体的程度,只要能把池澈稍微压制住,就能叫人放松下来。 肌肉紧绷成这样,只有稍微放松,才能注射抑制剂。 “不要紧。”梁宵低声安慰他,“江老师没事,他很好。” 他提起江平潮,池澈终于有了点反应,低哑求他:“别叫江老师进来……” “蔓姐和孟老师在拦。” 梁宵释放出信息素,把他的腺体压制住些许,摸出抑制剂,眼疾手快给他扎了一针:“不会有事的。” 池澈的身体很好,只要及时用上特效抑制剂,一次信息素失控的后果不会太严重。 Valu对omega的效果依然显著,没过多久,池澈的身体已经渐渐放松下来,靠着他睁开眼睛。 梁宵掐着时间,平复下自己的腺体:“好点了吗?” 池澈抬臂把他让开,勉强喘了口气坐直:“……多谢。” “站得起来吗?”梁宵问,“我带你换间房,江老师会来接你。” “不用。”池澈低声说,“我歇一会儿,自己出去就行了。” “今天……有劳。” 池澈试图起身:“你需要什么资源吗?过几天团队会给你一份精选过的,如果你有意向――” 梁宵笑了笑:“不用谢。” 池澈愣了下,看他一眼,咬紧下唇硬撑着站起来。 “不用资源,让江老师进来接吧。” 梁宵抬头:“江老师急得差点就打过蔓姐了。” 池澈:“……” 池澈没和他打过交道,沉默半晌,还是坚持住了没被逗笑,弯腰捡了捡地上凌乱的东西。 梁宵歇了一阵,也攒了力气起身:“我知道不好受。” 池澈肩背狠狠绷了下。 “我也有过。”梁宵笑笑,“当时年轻气盛,也觉得……受不了。” 挣扎,绝望,力不从心。 身体不听使唤,欲望不能自控。 “你的信息素还没彻底平复吧?” 梁宵没给他注射完一整支,算算剂量,剩下的正好能让江平潮解决:“歇一下,我联系江老师。” “不用。”池澈皱紧眉,“我――” 梁宵:“你不想见江老师?” 池澈怔住,清秀眼尾绷得颤了颤,视线牢牢钉在他身上。 虽然关系不尽相同,但梁宵自己现在都有点想见霍总,将心比心,直接跳过了接下来怕还要纠结半天的对话,给江平潮发了短信。 刚把还没反应过来的池澈领进空气流通的房间,江平潮就喘着粗气冲到了门口。 池澈还在一身薄荷味冷冰冰表示不需要,看见门口人影,下一秒眼圈就红透了。 江平潮几步过去,把人死死圈进怀里。 梁宵用了两支抑制剂,刚还跟池澈小规模搏斗了一场,这会儿身上乏劲上来,找了个沙发正休养生息,发着光举手提醒:“江老师,先把人带回去。” 江平潮深吸口气,圈着池澈,朝梁宵郑重俯身:“……多谢。” “不用。”梁宵喜欢看这个,笑了笑,“举手之劳。” 将心比心,诱导剂对omega而言,几乎就是把人放在了全然任人宰割的绝望境地。 梁宵有经验,自然也知道池澈现在的心境。 这种时候,能一抬头见到信任的人……这个经验他倒是没有。 不过总归大概能好受不少。 梁宵目送两个人搂搂抱抱有伤风化地出门,就地融化进沙发,闭上眼睛歇了歇,轻轻呼出口气。 “下雨了吗?”池澈被江平潮稳稳揽着肩背,走到门口,低声问他,“我刚刚――” “没有。”梁宵被迫再次发光,“那是我的信息素。” 池澈:“……” 梁宵也不太想这么打扰人家,只是乏得不太能动,清了下嗓子,重新融入背景里。 江平潮一时激切杀进来,眼下重新看见人,重新冷静成了个孤傲的哑巴,小心护着池澈腕上的伤,回身朝梁宵又郑重鞠了个躬。 梁宵失笑,正要说话,忽然一怔。 江平潮也怔了下,迎上门口的人影:“……霍总。” 霍阑朝他颔首,视线落进屋内,紧蹙眉峰稍许释开。 “……出了些意外。” 江平潮正要带人偷跑,回头就被投资方的总裁亲自抓了个正着,难得心虚,组织语言良久:“我来接我的omega,我们想回家。” 他在影视基地附近有住处,这种时候更不适合再在剧组多留,至少要陪池澈多待一阵,也给剧组和他的团队个转圜公关的余地。 原本想和宋导请半天假,现在先被投资人堵了门,只能提前解释。 梁宵怔怔迎着霍阑视线,眨了下眼睛,看着那只被他轻薄过的左手缓缓松开。 青白骨节隐约恢复血色。 霍阑收回目光,迎上江平潮。 他平时不来片场,只急着来见梁宵,不太清楚这是什么剧组互相报目的地的特有礼节:“我――” 霍总沉默半晌,尽力入乡随俗:“我们……想回总统套房。” 第三十三章 霍阑这句活说完, 从门口到房间,都陷入了某种难以描述的静谧。 “……”江平潮:“哦。” 江平潮忍了又忍,还是回头, 悄悄看了一眼梁宵。 他不往下说,霍阑失去参考,也沉默下来。 经纪人状态不好,江平潮自觉接过责任,尽力发掘毕生社交潜力,打破僵局:“您……慢走。” 梁宵:“……” 池澈:“……” 池澈实在听不下去,强行打点起精神,跟霍阑利落问了声好。 他毕竟仍有职业素养, 尽力摒除个人情绪, 找回江平潮经纪人的定位, 客观简洁给霍阑解释了一遍情况。 说完, 也回头跟梁宵隐蔽交换了个视线。 梁宵恍惚抬头, 甚至不太敢想这两个人视线里谨慎隐晦投来的“你们也是”的询问是什么意思。 江平潮被激起了斗志, 还想再和霍总进行会话练习, 被池澈硬拖出了房间。 两人拉拉扯扯往外走,池澈一身压抑着的怆楚激切都被搅和散了不少, 出门几步,还能隐约听见江平潮磕磕绊绊坚持解释自己也能住得起总统套房的声音。 …… 梁宵不忍心再听, 仰头抵着沙发靠背, 深深吸气。 让江平潮来接, 是担心池澈受激过度, 只身出去怕出意外。 现在池澈意不意外他不大清楚。 他反正意外地不太想出去了。 霍阑站在门口, 凝注他一阵,反手合门走过去。 “霍总。” 梁宵撑了下胳膊坐起来, 把重新教霍总和人正常交流的念头暂且压下去,先谈正事:“差不多就是池先生说的……没闹大,池先生不要紧。” 霍阑是投资人,又是星冠自己的剧组,从哪边论都得由星冠来负责扫尾。 要是离得远也就算了,现在人就在剧组,出了这么大的事,霍阑亲自赶来处理也正常。 梁宵下手有分寸,对valu的用量也早有丰富经验:“让江老师把人带走,处理一下,回去休息一晚就没事了……” 他呼吸微滞,没说下去,看着霍阑探过来的手。 霍阑在他额间一探,听见他的话,莫名蹙了下眉:“剧组管理不善,工作证外流会追责,对受害方会分责补偿。” 各有各论,虽然起因在江平潮的私生饭,但剧组也有相应责任。 梁宵额头冰凉,从掌心温度里挣扎着回神,补充提醒:“池先生身体没事,这种事……他们大概也不愿意再提。” “……制片人全权负责。” 霍阑被他缠得无法,又看了眼梁宵几乎苍白的面色,只得尽力压下焦躁,耐着性子半蹲下来陪他做工作总结:“秘书部也在,会和对方团队协调处理。” 梁宵正要再说,察觉到不对,仔细看了看视线跟他一平的霍阑。 霍阑凌厉沉稳,平时不常动声色,这时眉峰蹙得几乎鲜明,身旁桌上,纸杯里的水面结了层薄霜。 显然是对这个话题很不耐烦了。 …… 可现在不就该处理这个吗? 梁宵看着他,有点茫然:“……霍总?” 霍总自己不耐烦了一阵,没让雪下到他身上,散净信息素,俯身伸手。 梁宵被揽住肩背,眼看霍阑另一只手熟门熟路往腿弯抄,吓了一跳:“霍总,不妥。” 飞来横祸,江平潮那边的团队只怕已经焦头烂额。他确实还想和霍阑聊聊,是不是借这个机会让星冠伸出橄榄枝,帮着应付一下。 梁宵猜江平潮和池澈今天可能都没心思管这件事,有心提醒霍阑卖个人情,尽量避免明天一早醒来,江平潮只身撂翻了苏蔓和孟飞白的战绩就被挂上热搜第一。 ……但也不至于围魏救赵到这个地步。 仗义出手,舍己为人。 为免江平潮被挂上热搜第一,自己先把位置占上。 梁宵自觉清白大概已经毁得救不回来了,决心对得起呕心沥血的管家,按住霍阑手臂,从耳根一路烫进衣领:“您不能……不能把我抱出去。” 梁宵尽力提醒他:“热搜会爆。” 爆得只怕甚至比#江平潮小宇宙爆发#还要快。 “站得起来吗?”霍阑低声问。 梁宵:“……” 霍阑扶着梁宵,视线落下来,看着他徒劳使了会儿力气,脱力软回自己怀里。 两支抑制剂的效果显著,但副作用也冷酷地跟着翻了个倍。梁宵刚才主动催发信息素,腺体内的信息源久违的有些活跃。 他现在整个人还被乏进骨子里的脱力感包裹着,到现在还不太能走得动。 梁宵清了清嗓子,试图换个思路:“救护车来了吗?您问问他们,看有没有担架――” 思路还没换完,霍阑已经撤手俯身,将他整个人揽进怀里。 梁宵轰一声,熟的彻彻底底:“……霍总。” 轻微疼痛自颈后传来。 霍阑护着他,把人圈进胸肩,咬住他的腺体。 每次临时标记都是为了平复霍总的信息素,霍阑向来抵触,能尽快结束就尽快结束,整个人都宛如一架冷酷无情的订书机。 这还是第一次……为了平复他的。 顶尖Alpha的气息劈面覆落,原本该冰冷的温度隔着布料,被身体熨得只剩清凉。 梁宵喉咙动了下。 他心跳有点快,本能攥住霍阑衣料,又犹豫着放开。 霍总赶得急,身上还穿着昂贵的高定西装。 按照他对总裁人设的了解,这件衣服很可能顶他好几十支抑制剂。 梁宵自问赔不起,攒了攒力气,想把手挪到身后压着,温暖掌心却已经覆上来。 霍阑左手稳稳揽着他,右手探过来,拢住了他的手:“别动。” 梁宵不会动了:“……” 霍阑嗓音低沉,这样放低得近于气音,喉结滚动,由耳畔直至胸腔轻微共振。 咬破皮肤的轻微刺痛转眼消散,清冷的信息素缓缓注入腺体,同在主动催发下有些躁动的信息源无声交汇。 弥足温柔交融安抚,一点点将他的腺体缓慢平复下来。 …… 霍阑放开他,直起身时,梁宵还有些没缓过来。 整个人都有点失去理想,瘫在沙发上,和灵魂进行着最深处的交流自省。 霍阑蹙眉,伸手覆他额头:“难受?” 梁宵彻底没脸见人了:“……不。” 恰恰相反。 相反得甚至有点过了头。 霍阑不放心,覆着他手腕测了阵心率,把梁宵从一滩的状态重新塑回人形,摆在沙发里,起身去替他关窗。 梁宵天人合一,恍惚看向霍阑背影。 直到刚才那一口之前,临时标记这件事对他们两个人而言,都无非是件必须完成的任务。 性质无限接近于周日深夜赶作业那一刻的下笔如有神,从开始到结束,充斥着只要有牙印、爱咬成什么德行咬成什么德行的随缘洒脱。 脑海里刚刚那一刻的感受依然鲜明,盘桓绕梁挥之不去。 梁宵默诵《般若波罗蜜心经》,有点儿绝望,叹了口气。 参考这一次的用户体验。 再这么咬几口,他可能就不好意思跟他们霍总要钱了。 - 霍阑也是第一次尝试主动平复梁宵的信息素,耐心等了一阵,看他情形依然不见好转,越发不放心,拿出手机要叫医生过来问诊。 “霍总。”梁宵一点也不想和医生讨论自己对临时标记的敢想,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拉住他,“我好了。” 霍阑怔了下:“好了?” “好了。”梁宵坚定点头,手臂较劲,晃了两下撑起来,“非常健康。” 霍阑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架势,觉得他对健康的标准有些许偏低。 “真的。”梁宵保证,“您不信的话,我可以给您翻个跟头――” “……” 霍阑不想看他翻跟头,伸手扶住他:“……我信。” 霍阑扶他并不费力,等着梁宵从话说多了的头晕目眩里清醒,施力把人往身边带了带:“既然好了,就跟我回去。” 梁宵挂在他胳膊上:“回哪儿……?” 霍阑已经报过一次目的地,抿唇压了压脾气,要再给他报一遍,梁宵忽然醒过神:“您――” 霍阑被他打断:“什么?” 梁宵头脑不大清醒,转了半晌,终于一点点理顺了整件事,撑着他手臂站直。 梁宵怔怔看着他,嘴唇动了动。 星冠分工明确,职权清晰。 剧组的事自然有人处理,不需要星冠总裁事必躬亲日理万机。 从头至尾,霍阑找的只是他,并没多问剧组或是江平潮。 …… 霍阑赶过来,似乎并没剩下其他任何理由。 梁宵轻轻攥了下拳。 他不大敢说,迟疑了半晌,声音轻下来,一点点小心试探:“您是……来接我的吗?” 霍阑:“……” 梁宵还有些没回神,想要再问,已经被霍阑俯身抄起来,径直出了门。 第三十四章 “舍己为人。” 段明坐在自家艺人床头, 捧着手机匪夷所思:“围魏救赵,为堵狗仔,抢先占领热搜第一……” 梁宵奄奄一息:“段哥。” “少装。”段明根本不信, “你把头扎霍总怀里的时候明明力气十足。” 霍总那么强悍健硕的alpha,猝不及防,都被撞得踉了半步。 梁宵:“……” 霍总这次的生气得突然,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打横平稳漂浮出了房间。 他身上虚得挣不动,又不能什么都不做。 段明:“所以你寄希望于只要没人看见你的脸,就不会认出你是谁。” 梁宵觉得经纪人可能还在记仇暖气的事,求饶:“……段哥。” 段明险些被他吓出心脏病, 凶狠看他一眼, 把剥好的橘子塞过去。 霍阑把人抱出来的时候, 救护车还在外面没走。 应急处理精确及时, 池澈状态恢复得很快, 并不需要再去医院。 江平潮走得低调, 只和导演打了个招呼, 特意叫了团队掩护,寻了个空子就带人悄悄绕出了隔离线。 救护车火急火燎赶来, 来不及听剧组解释,只知道有一位急需救治的omega。 …… 霍总正好抱出来了个omega。 梁宵甚至没来得及解释, 就被医用乙醚干净利落弄昏送上了救护车, 自己都想不到情节会以这样的方式串联起来, 躺在病床上感叹:“天意弄人……” “霍总弄你。”段明没好气, 把手机扔过去, “发微博。” 梁宵怔了下:“什么?” “星冠给你注册的。”段明说,“热搜还挂着, 没事就报个平安。” 出事的时候,他还绊在酒店,跟管家费尽心力给生在南方长在南方的酒店老板介绍暖气的运作原理。 猝不及防听说有人带了诱导剂,段明已经吓得三魂出窍,拼命冲过来,正好看见霍阑把人抱出休息区隔离带。 紧接着就是一群医护人员风风火火利落动手,把人从霍总手里接上了救护车。 段明懒得跟他解释自己追着救护车一边撕心裂肺哭一边跑的事,抹了把脸深吸口气,帮他点开热搜:“星冠和江平潮团队碰头对的情节,你熟悉一下脉络。” 梁宵原本就虚,被全麻弄昏过去,直接倒头睡到了现在,还没想过自己上热搜的原因还可能不是#星冠总裁强抢omega#。 段明直接给他找了个写总结的营销号,点开长微博。 梁宵低头,翻了几页。 梁宵:“……” 梁宵按按额头,放下手机深吸口气:“南方没有暖气……我不习惯,朝思暮想。” 段明咳嗽了一声。 梁宵:“拍了场策马的戏,又累着了。” 段明又拿了个橘子。 梁宵低头确认了两遍:“又拍了场电刑的戏,为了契合受刑的效果,用了少量诱导剂。” “诱导剂只在少量使用的时候合法。” 这个段明能解释,给他背:“限于在某些特殊场合下,omega不在发情期,但需要人为适量调动信息素的情况。” 段明剥着橘子,偷看了眼法条:“必须控制在不致信息素爆发的水平下,负责人必须在场,现场必须有专业医护人员操作监督。” ……甚至合理解释了霍总和救护车的出现。 梁宵几乎信了:“宋导就同意了?” “这样能引出你两场戏。”段明:“工作证是剧组管理不严,A组一个场务卖出去的,欠江平潮那边个人情。” 梁宵又反复看了几遍那条总结。 虽然早有准备会编个故事,他依然忍不住震撼于星冠的业务水平。 整件事在择出去了江平潮那一对以后,竟然还从头到尾无缝衔接上了。 甚至还借着热搜的机会,顺势帮他注册了个微博,引流了这些天已经积攒了不少的云敛角色粉,牵出了两场准备单拎出来宣传的片段。 “江平潮的团队在对那几个私生饭追责,但这种事还是……不好声张。” 段明怕他想不开,递过去橘子解释:“他们团队给咱们牵了线,送了两部综艺,叫你自己挑。” 梁宵倒是清楚这个,笑了笑:“其实不用。” “我说了。”段明:“他们执意……也不好再让。” 梁宵往嘴里塞了瓣橘子。 遇上这种事,艺人并不是不占理,但依然不仅不能宣扬,还要尽力平息,把余波彻底压下去。 尤其江平潮和经纪人的关系还没公开。 这种时候,不论从哪儿节外生枝,整个团队宣传计划都可能被彻底打乱。 梁宵尽全力想了一阵正事,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一遍最后那句“被星冠总裁抱出片场”,轻咳一声:“霍总――呢?” 当时刚出隔离线,医护人员就扑上来抢人,他和霍阑都在某种程度上吓了一跳。 可能霍阑受惊得还要比他更严重一点。 毕竟他才惊了三秒,就被面罩紧急地扣在脸上,紧急地晕了过去。 段明还想着跟他说对面给的那两个综艺,冷不防听见这一句:“醒了半个小时,就开始找人了?” 梁宵:“……” 段明只随口挤兑,要说正事,看着他隐约泛红的耳根:“……” 段明跟着编了一宿的剧情,原本是真相信他们俩在里面什么也没发生,这会儿也有些没把握了,放下手里的东西,谨慎盯着他。 梁宵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清了下嗓子:“不是,我――” 梁宵坐了一阵,自暴自弃,把脸埋进掌心:“是。” “……”段明是真没想到他这么君子坦荡荡,“你都不掩饰一下吗?” “太刺激了。”梁宵哀叹。 段明心跳一百八:“霍总干什么了?” 梁宵欲言又止。 段明险些要扳着他肩膀拼命晃,想起医生说梁宵这些天确实有些劳累亏空,不敢折腾他:“快说啊啊啊?!” 单人病房,梁宵看看左右无人,低声给他说实话,“段哥,霍总是来接我的。” 段明:“……” 梁宵:“……” 段明看了他一阵,甚至有些想给飞扬药业打个电话,让对方确认一下抑制剂是不是还会在一定程度下伤脑子。 梁宵面红耳赤等了半天:“段哥,你不反应一下吗?” 段明:“哦。” 段明:“不然呢,霍总是去遛狗的吗?” …… 梁宵跟他没话说了,轻叹口气:“浮萍漂泊本无根,天涯游子君莫问。” 段明:“……” 段明是真想给飞扬药业打电话了:“你――” 梁宵远目,浑身上下充满了诗意的忧郁,趁经纪人没注意,飞快抢走了他手里刚剥好的橘子。 - 段明险些被他烦死,梗着一口气,出去找霍总去了。 梁宵拿橘子皮拼了朵小花,有点无聊,摸过手机刷了刷热搜。 他还从来没被人接过。 凭实力送走了六家孤儿院以后,梁宵就不忍心再去祸害剩下的,出去自谋生路了。 那个时候梁宵也才十三四岁,涉世不深,背着小包袱孤独而倔强地没走出多远,又被拐进了个骗子窝,被逼着学了一身坑蒙拐骗的本事。 又过了两年,他多少被信任,那些人才放他出来自己行骗,只是还要定期交钱回去。 拥抱了自由的梁宵当时就兴奋至极,应付着打工挣了点钱糊弄那些人,高高兴兴找了个学校蹭课听。 ……之后的事就有些脱缰。 梁宵按了按额头,跳过了莫名其妙被人逼着补课背书、背不出来就要罚抄课文的惨烈回忆。 虽然确实是因为这个,后来勉强蹭上了艺考的分数线。但梁宵依然孤独而倔强地认定,自己对读后感的深切恐惧,九成九都是那时候被逼着写阅读题作下来的。 这么摸爬滚打着在社会里浮沉,还要掺着痛不欲生的补课写作业,小梁宵熬了一年,终于找到个机会跑出来,辗转几次,彻底甩脱了那些人。 梁宵放下手机,摸了摸腕间的手环,垂眸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云敛的活法他试过。 没有根基的人,当然会有孑然一身的活法。 梁宵忧郁了一阵,又想起管家口中的小霍阑,有点儿心疼,给霍总留了一瓣橘子。 霍阑……也是没人接的。 梁宵将心比心,觉得不能心安理得总是等着霍总找过来。 梁宵看了看还剩个浅浅底层的吊瓶,熟练拔针止血,找值班护士说了一声,披上衣服悄悄遛出了病房。 - 霍阑坐在桌前,面无表情听着管家唠叨。 管家年纪大了,一样再半点经不起吓,低声给他做思想工作:“要循序渐进,您不能要么不做,做了就惊天动地……” 明明和梁先生聊聊天睡睡觉咬咬脖子就很好。 就算把梁先生掐着腰按在门上,只要水到渠成,其实也算是某种无伤大雅的情趣。 管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霍阑竟然是能做出霸气宣告了“要带人回总统套房”,接着就把omega强抢一样打横抱出来的那种alpha。 “……”霍阑头疼,深吸口气:“没有。” 管家更心痛了:“您以前也绝不是敢做不敢当的。” 霍阑:“……” 他当时只是一时激愤,把人抱出来,忽然就被旋风一样抢走戴面罩塞进了救护车。 霍阑坐在急诊室外,自己其实也愣了半宿,才差不多弄清了是怎么回事。 他早想给梁宵做个全身体检,此前没来得及,同医院解开误会,索性顺水推舟全查了一遍。 查了一大圈,单子列了一摞。还真发现梁宵这些年没好好调养过,当年的病根没去干净,这些年身体都有些亏空。 霍阑其实很想去看看梁宵,但只是回来拿电脑,就被管家堵在门里进行了深彻的思想教育。 霍阑脑子里还在想医生的话,有些听不进去:“您误会了,我――” 管家:“您喜欢梁先生吗?” 霍阑一滞。 他靠进转椅里,胸口起伏了两次,阖上眼没出声。 管家这些年用“您喜欢xxx吗”的句式试了千八百次,第一次没听他否认,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您――” 管家怕不小心吓着他,屏息良久,声音轻下来:“您喜欢梁先生……是吧?” 霍阑睁开眼睛。 “喜欢人……不是这么追的。” 管家快被他愁死了:“您不能只是给梁先生买房子,半夜进他卧室什么都不做,又在人家正经拍戏的时候,强闯片场把人抢回总统套房……” “……”霍阑还存着解释清楚的幻想:“我没有。” 管家:“那您跟梁先生说清了吗?” 霍阑肩背无声绷紧,阖了下眸。 管家一直想知道他的心病在哪儿,犹豫着问:“您为什么不跟梁先生说呢?明明――” 霍阑:“他会走。” 管家正要向下说,冷不防听见他这一句,愣住噤声。 “不说。”霍阑:“他不知道,就不会把我绑起来。” 管家:“……” 管家:“???” 管家从来没听过这一段,瞪圆了眼睛:“您什么时候被绑架过的?!是什么人?他们干什么了?您没事吗――” 管家越想越担心,几乎想扑过去看看他们霍总的肾还在不在,被霍阑蹙紧了眉抬手架住:“没有。” “不是绑架。”霍阑沉默良久,“我不知道是什么人。” 他确实不清楚。 当时遇到的那个人,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脸也是假的,查到哪都是查无此人。 有时候,霍阑自己都会觉得,整件事是不是他的幻觉,只是在江南的一场梦。 “您……是跟他发生过一些关系吗?” 管家心里一沉,下定决心一定一定一定要瞒着梁先生这件事:“在江南的时候……” 霍阑:“十一年前。” 管家算了算时间,心里更沉了 那时候霍阑已经上了高中,能自己来回折返,回本家的次数比以前多了些。 先生瞒得再严,他们这些人毕竟都清楚,夫人多少觉察出了些端倪。 霍阑出生时信息素冲突,大概是腺体应激封闭,迟迟不分化,那段时间动辄高烧不退。为了能多见几次夫人,也硬挺着从没说过。 有一次,少年霍阑深夜发高烧,夫人去给他送点心。霍阑烧得昏沉,难受得厉害,实在忍不住,让夫人伸手摸了下头。 当晚,先生就把霍阑送回了江南。 管家不敢想,那个状态的霍阑喜欢上了一个人、又被这个人反过来绑架利用,会是什么心情。 “您――” 管家小心试探:“他是图财吗?” 霍阑阖眸:“不是。” 钱都还在,那个人一分都没拿。 管家更紧张了:“图色?!” 霍阑蹙紧眉:“……不是。” 那时候他甚至还不是alpha。 分化成了alpha,他就不会被再允许接近母亲。少年霍阑一直忍着不说,等意识到情形严重,已经没力气叫人,在暴雨里昏昏沉沉高烧了一宿。 醒来才发觉已经顺利分化了。 霍阑那时候年少,也一度以为自己不被接纳,是因为自己那时候是个假性beta。 醒来后的霍阑意识到自己分化成功,急着找人,想告诉对方这个好消息,才发现自己被绑在了椅子上。 “……”管家心说您发现的顺序恐怕有些不合常理,咳嗽两声,茫然问:“那他为了什么?” 霍阑摇摇头,阖了下眼:“他不喜欢我。” 管家:“……” 管家悄悄拉开他们霍总的抽屉,果然在里面看见了剥剩下的核桃皮。 易感期的状态下,霍阑通常比平时更难说得通,虽然不怎么下雪,但一不小心,就可能气得谁劝都不肯吃饭。 管家提心吊胆,尽量缓和着引导:“他……走之前,干了什么吗?” 霍阑:“他把我所有的参考书和卷子都乱写乱画了。” 管家:“……” 这罪可太大了。 管家抹了把汗:“怎么乱写乱画的?” “每一页的右下角,标页数的地方。”霍阑:“都涂掉了,写了QAQ。” 管家愣住。 …… 怪不得他们霍总一直执念着要知道两个圈带一个尖是什么意思。 管家思路飞驰,一瞬竟然有些担心霍总因为梁宵也碰巧用了这个词,把人家好好的梁先生当成了无辜的白月光替身。 “我以为……这是他真名首字母的缩写。” 霍阑:“但排列组合的可能性太多了。” 霍阑垂着视线,低声:“我连他姓秦还是齐都不清楚。” 管家差点儿提醒他还可能是乔,用力咬了下腮帮子,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管家已经不敢问他是不是真去查了:“……是。”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不必再提。” 霍阑不想再多说:“我既然喜欢梁先生,想和他共度余生,一起养一条狗,就不会再想过去的事。” “……” 管家麻木地咂了下嘴,看着他们霍总在易感期状态下过于流畅的感情表达,有点儿猜到了当时那个无辜的小野o是怎么被吓着的。 换了他,再年轻四十岁,冷不防听见自己已经被对方规划到了将来还要养一条狗,恐怕也可能会被吓跑。 霍阑沉默良久,继续向下剖析心路:“但我不会告诉梁先生。” “……”管家虚弱:“您最好先别告诉他。” “我……不需要他做什么,不需要他答复,不需要他回应。” 霍阑:“不需要他喜欢我。” 管家闭上嘴,心说您只怕做不到,您前阵子还需要梁先生写了读后感。 梁先生这几天还在写,管家有时候路过片场,看着梁先生坐在小马扎上垫着剧本翻好词好句选集,都有点于心不忍。 霍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反思过整个人生,摒除了所有做错过的事,阖了下眼:“这样……” 霍阑声音低下来,自己给自己承诺:“他就不会走了。” 第三十五章 管家陪着他, 原本还搜肠刮肚想主意,听见这句话,心里先跟着猛地一酸。 “梁先生……”管家轻声, “不会走的。” 霍阑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阖眸坐了一阵,睁开眼睛,拿过电脑打开。 管家后悔把他堵屋里了:“您不去看看梁先生吗?” 霍阑原本是想去的,现在恢复冷静,也觉得不该把人逼得太紧,并不应声,打开几份需要处理的报表。 管家肠子都悔青了。 昨天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大半个剧组都知道, 霍总从休息区里抱出来了个人。 他和保镖队长听见消息, 追着梁先生的经纪人一路气喘吁吁跑过来, 亲眼看见了霍阑抱着人从隔离线里出来。 别人不清楚, 管家是过来人, 一眼就看出梁先生怕是被霍总咬得没力气了。 他原本担忧霍阑这些年在商界打拼, 虽然初心仍在,但难免在大染缸里泡着, 受人拐带沾上了些囚禁强制爱之类不该有的习气,才特意找了个空当跑来给霍阑做工作。 现在看来, 只怕也显然不是事情表面的情形。 “梁先生说不定还等着您呢。” 管家想了半天, 尽力发挥:“一个人躺在病床上, 输着液, 身体还不舒服。” 管家:“无依无靠, 孤零零的,一边咳嗽一边看着门口……” 霍阑:“……” 管家这一招对梁宵有用, 拿来忽悠霍阑,即使霍阑正在易感期心绪不稳,也并不会上当:“他经纪人在。” 霍阑在床边陪了整宿,回来时人还没醒,看他睡得安稳,走时没惊动梁宵。 梁宵的身体确实有些隐忧,却也没到多严重的程度,也并没伤风感冒,最多乏些,不会咳嗽。 “热搜时效有限。” 霍阑:“微博还要他亲自发,江平潮团队递过来的综艺邀约,他的经纪人也要和他汇报筛选。” 霍阑:“没有时间看门。” 管家被他们霍总条理清晰地重重一击:“……是。” 霍阑扫过几份报表,挑出要相关部门关注处理的,做了标记。 他原本并不清楚自身心思,昨天剧组忽然紧急联络星冠,说休息区有诱导剂,有omega的信息素意外爆发,需要申请突发事件应急处理。 他赶到片场,听说梁宵人就在休息区里。 …… 霍阑垂眸,没再回想当时的情形。 梁宵的病房是他安排的,顶层的特需病房,很清净,只有专用通道才能上去,不会有人打扰。 他交代了星冠相关部门,热搜有星冠一手引导,能保证影响正面积极。 那个经纪人被他留在了病房,向来护着自家艺人,不会让梁宵受委屈。 医护很负责,病历治疗方案都给他逐一介绍过,也会细心照顾病人。 …… 霍阑从头至尾理了一遍,依然没找出什么还剩下来能留给自己的位置。 管家心说废话,这些位置都是被您一个个亲手找人占满的,苦得满腔苍凉:“梁先生不是――不是需要您的手吗?” 管家自己说出这句话都觉得凄楚,硬着头皮,给他们霍总找出存在的价值:“您看,梁先生没有您的手就睡不着……” “他解释过了。”霍阑原句复述,“其实不用。” 管家:“……” 管家被霍阑彻底击溃了:“您……忙,星冠需要您。” 霍阑收回视线,专心工作。 管家心疼半天,悄悄叹口气,出门冲咖啡去了。 - 霍阑处理过几份报告,放开鼠标,按了按眉心。 昨晚无论如何放不下心,折腾一宿,不及休息,今早又忙着处理热搜的事。 加上易感期作祟,霍阑这会儿头已经很疼。 静不下心,思绪也时断时滞。 清楚自己眼下的状态未必事事处理得妥当,霍阑合上电脑,撑了下桌沿起身,推开转椅,阖眼靠进沙发里。 霍阑其实并没有自虐的嗜好,也并不像管家想的那样,鞠躬尽瘁夙兴夜寐,一心全扑在工作上。 他其实只是入睡太过困难,尤其易感期时,闭上眼睛躺几个小时也未必能睡得着。一来二去就有了本能抗拒,更倾向于靠工作把叫人烦躁的疲惫感压下去,耗尽精力再合眼。 放在平时倒也没什么,眼下和龙涛博弈正在关键处,容不得失误。 再睡不着,也必须强迫着自己休息。 霍阑拿过手机,给管家发消息要了两片安眠药,想起管家临走前的话,打开微博看了看。 梁宵大概已经醒了,星冠代为注册的微博有了两次新的登录记录,原本空荡荡的首页也多了条报平安的微博。 星冠引流熟练,梁宵的微博昨晚刚注册,今天粉丝量已经翻到五十万。乘着热搜的东风,首条微博阅读量更轻轻松松过了千万次,转发和评论数目也相当可观。 有些人或许是天生就适合发光的,梁宵被雪藏了五年,第一次发微博,没有丝毫刚出头的新人局促或是膨胀的通病,从措辞到态度都格外得体。 评论有心疼有关照,也有不少还惦记着宣传片中惊鸿一现的画面,边撒花边求新物料照片。 一片其乐融融。 霍阑简略翻了翻,把公关措施在脑海里尽数过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放下手机。 被管家误打误撞问出当年的事,牵动心神,闭上眼睛也不大能静得下心。 霍阑抬手,缓缓按揉额角。 他少年时并不如现在会和人相处,一个人在江南上学,没交到什么朋友,和照顾自己的分家也止于礼貌疏离。 遇到的那个人,是唯一会同他一道吃午饭的。 虽然每次刷的都是他的卡,但当时的小霍阑也觉得高兴。等到两人稍熟些,就鼓起勇气,邀人回了自己在学校附近的住处。 他们不在一个学年,霍阑只知道他在读高一的课程,又在一次闲聊中听对方说过,将来的理想是从事医药行业,想当个医生或者药师。 少年霍阑尽己所能,按着医药行业需要的成绩标准,帮对方补了课。 …… 霍阑没再想下去。 他既然决定追求梁宵,当然会一心一意,不可能再囿于过往,也不会再重蹈覆辙。 霍阑阖着眼养神,听见门轻响一声:“把药放下吧,我自己吃。” 脚步声顿了顿,进来的人有些迟疑,没出声。 霍阑其实早知道管家偷着往自己咖啡里加安眠药,对这种边刹车边踩油门的行为多少有些费解,只是始终忍着没说:“白水,不要咖啡。” 倒水声放得也轻,水杯有条不紊拿起放落,合拢的窗帘把日光遮拦在外,只剩柔和壁灯。 霍阑闭着眼歇了一阵,莫名放松了些,困乏隐约渗上来:“您有时间吗?帮我揉下太阳穴。” 霍阑睡不着的问题从回本家就有,有时困得厉害又睡不着,难免头疼,偏偏又从不肯叫外人近身。 管家特意去学过一套按摩手法,偶尔赶上他心情好,就会替他揉一揉。 霍阑等了一阵,没听见反应,蹙了下眉正想说算了,已经有力道试探着落在了他的额角。 霍阑隐约觉出不对,怔忡睁眼。 梁宵蹲在沙发前,两只手按着他的太阳穴,有点腼腆,还对霍总那个“您”不大好意思:“其实不用这么客气。” 霍阑:“……” 梁宵不太擅长帮人揉脑袋,盛情难却,顺逆时针严谨地各揉了五圈,拿过刚倒好的温水给他。 霍阑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在这,没反应,怔怔地凝眸看他。 梁宵昨天差点被他接回总统套房,整个人还在故事发展过于刺激的余韵里,被他看得不自在,清了下嗓子:“我睡不着。” 早知道就不跟霍总解释手的秘密了。 梁宵自己给自己挖坑,现在硬着头皮往回埋,深吸口气,调动起演员的职业素养:“睡不着。想不通为什么,辗转反侧……” “……”霍阑脑子转不动,本能给他从科学角度解释:“因为你刚睡了十二个小时。” 梁宵:“……” “……是。”梁宵自己都被说服了,恍惚点头,“那是不太能睡得着。” 霍阑不知道他来做什么,尽力想了想:“有什么要我处理?” 微博有星冠在,绝不会出问题。剧组因为这场意外还在半休假,他刚补充注入了资金,应当也不急着复拍。 “龙涛找你的麻烦?” 霍阑想到唯一可能,撑了下手臂,想要坐起来:“我看一眼。” “没有。”梁宵飞快按住他胳膊,“什么事都没有。” 霍阑蹙了下眉。 “我……饿了。” 梁宵就编了一个睡不着的借口,这会儿实在用不上了,烫着耳朵咳嗽一声,从背后摸出两个饭盒。 “段哥有事不在。”梁宵闭了闭眼,横下心把脸捐了,“没人陪我吃饭,我吃不下。” 霍阑:“……” 梁宵:“QAQ。” …… 梁宵忙活着跑了两圈,拿过来小桌板支在沙发上,把两个饭盒分开,一人发了双筷子,看着还有些愣神的霍总。 迟早得找管家问点能合理出现的办法。 再这么把霍总拉到逻辑死线上,把人用丰富的经验绕死在里面几次…… 别的先不论,霍总可能就真的快疯了。 霍阑在还没绕出来的时候通常好说话,接过一次性筷子,学着梁宵的架势不甚熟练地掰开,低头看着饭盒里的三菜一汤。 “不是买的。”梁宵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拐着霍阑吃外卖,出言解释:“我刚上来前,路过酒店后厨……” 他到现在依然想给大雨里捡信的小霍阑送温暖,想不出什么能送的,恰好看见厨房开始准备午餐。 后厨有严格的卫生标准,他体检倒是合格,但为了进去,还是找助理开了标间,飞快且娴熟地把自己洗干净了好几次。 “自己做的。”梁宵保证,“不难吃。” 霍阑今天从逻辑死循环里绕出来得比平时慢,蹙眉看了他一阵,迟疑低头,拨了两下炒得青翠的嫩莴苣尖。 梁宵从小就梦想着送饭的剧情,将心比心,把第一次给了霍阑:“您……尝尝?” 霍阑垂眸,没动筷子。 梁宵仔细想了想还缺哪个环节,迟疑:“用我先给您试毒吗?” 霍阑:“……不必。” 他只是在分辨这是不是又一场梦,察觉到大腿疼得厉害,眸色松动些许,抽回手:“谢谢。” “不客气。”梁宵松口气笑了,看他还要说话,抢先熟练保证,“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霍阑沉默一阵,挪过饭盒,低头吃了几筷子菜。 梁宵手艺意外的不错,做的只是家常菜,但从卖相到口味都可圈可点。 他不常吃这些东西,入口却觉得意外合胃口。 “我从小的理想。”梁宵就着饭吃了口盐煎肉,含混抒情,“就是长大了能当个厨子。” 霍阑抬眸看他。 “……假的。”梁宵飞快实话实说,“我还想当科学家。” 小时候忙着长大,梁宵其实没什么功夫考虑将来,每次遇到需要回答的场合,都是随口瞎编一个应付了事。 后来出道要人设,经纪人逼着他填兴趣爱好理想追求的表格,编的答案必须背诵并熟练默写,他才在“从小梦想的职业”一栏从科学家宇航员老师医生公交车售票员里随机定了个厨师。 刚出道那会儿,路人觉得这种反差有趣,还因为这个小火过一阵。 梁宵无心多谈自己的事,随口扯了几句,引着霍阑放松下来,仔细看他脸色:“您不舒服吗,要吃什么药?” 霍阑摇了摇头:“没事。” 霍阑看了看他手上输液留下的针孔:“你怎么样?” “我――”梁宵正要回答,心神微动:“睡得不好。” 霍阑蹙眉。 梁宵看着他眼下淡青,大概猜出了事情始末,熟练往自己脑袋上扣锅:“是真睡不好,不踏实,一个梦接一个。” 梁宵唏嘘:“当时说不需要您的手,是我托大了。” 霍阑看着他,怔了怔。 梁宵看他一眼,暗道着上天保佑霍总千万要的是安眠药,继续硬着头皮瞎扯:“想睡不敢睡,很累,又怕影响工……” 他话未说完,头顶忽然覆上些许力道。 梁宵自觉已经身经两战,硬是绷住了没漏气,整个人岿然不动直直坐着:“工工工作状状态。” 霍阑神色缓和下来,覆着他头顶,揉了两下。 梁宵声音不自觉轻了:“……霍总。” 霍阑垂眸:“嗯。” 他一放松,凌厉眉宇跟着缓下来,隐约又透出少年的温和秉性:“我陪你。” 梁宵看着他,没说出话。 “别怕。”霍阑轻声保证,“我不会走的。” - 管家在楼下,被绊在了出餐速度堪忧的后厨。 “快一点。”管家反复查看着手机,又催了一次,“我们急着要。” 霍阑主动要安眠药,说明状态确实不好,管家不敢放他就这么睡,无论如何也想先哄他们霍总吃几口饭。 现在把药送上去,霍阑吃了直接睡下,下顿饭又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管家这边催着酒店,回头朝刚拦下的段明歉意解释:“段先生,霍总确实不方便……” 段明连忙客气:“我们理解。” 管家是真怕梁宵误会:“还请您跟梁先生解释一下,霍总太忙,眼下确实走不开。” 要是平时,他们撺掇几句,霍阑还可能忍不住去看梁先生。眼下霍总正易感期,没有任何可能说得通。 管家有过不知道多少次经验,愁得横生白发,郁郁叹了口气。 段明其实能理解,好脾气点头:“是。” 段明就是在病房被闹得头疼,哄梁宵说出来找霍总,在大堂碰巧被管家拦下,也恢复了清醒。 霍总日理万机,又不是闲着没事做,怎么可能处处都惯着梁宵。 段明了解梁宵:“您放心,他也没什么事。” 管家被对方善解人意得不由动容,叹了口气:“现在想想,当初可能也是误会梁先生了。” 毕竟这一次,也是所有人都觉得霍总强取豪夺。 管家将心比心,甚至隐约信了上一次梁宵也确实只是单纯枕了霍总的大腿,握住段明的手:“段先生,委屈你们了。” 段明百感交集,跟他握了握手。 后厨终于出了餐,管家来不及跟酒店计较工作效率,接了餐车,备好霍总要的药。 段明看他一个人忙得费力,帮忙搭了把手,接过来餐车,和管家一同往电梯走。 “谢谢您。”管家感动得厉害,忍不住跟段明剖心置腹,“其实……霍总又有些易感期的症状,是怕做出什么对不住梁先生的事。” 段明吓了一跳:“那确实不急。” 管家何尝不知道他怕什么,叹了口气:“我们霍总易感期的时候,确实会对身边人格外冷淡些,有事也只叫我过去。” 段明闻言想了想,也叹口气:“梁宵看着心大,其实也不怎么信任周围的人,贴身的东西只让我们经手。” 管家清楚梁宵当初的经历,不难理解,点点头:“霍总也一样,易感期更明显,从不肯叫人近身。” 段明刚擦除对梁宵轻薄放肆的忧虑,放心点头:“梁宵也是,哪怕睡得沉,有人碰一下也立刻会醒。” 提起睡觉,管家更添愁绪:“霍总睡眠很不好。” 段明苦恼:“梁宵其实也认床。” 电梯叮一声停在顶层,管家出门,替他按着电梯,齐心协力把餐车推出来。 段明把人塞进总统套房,原本只是想着要对霍总负责,眼下洗清误解,也盘算起了找个机会,把人接回来安心休息。 “霍总易感期的时候,经常动不动几天不正经合眼。” 管家开门,既头疼又自豪:“也只我在的时候,能稍微歇一歇。” “梁宵在外面,也总睡不踏实。” 段明点点头,既犯愁又骄傲:“每次要安心休息,都必须至少得有我们一个在边上守着。” 两人推心置腹一路,各自觉得相见恨晚,互相点了下头,噤声放轻脚步。 管家轻轻推开主卧的门:“霍总――” 管家:“……” 段明探出个头:“?” 段明:“??” 午后的亮白天光被窗帘严严实实遮着,卧室光线暗淡,壁灯光芒柔和泄落,屋内静得落针可闻。 两份已经刷干净的饭盒摞着,整整齐齐放在了办公桌上。 从不让人近身的霍阑阖目靠在沙发里,身上搭着条薄毯,眉宇疲倦放松,虚倚着身边人睡得正沉。 碰一下就会醒的梁宵抱着他们霍总的胳膊,睡得昏天暗地,在某种神秘力量的吸引下,半个身子已经扎在了霍总肩膀上。 管家为谁风露立中宵,看看枯槁在门口的段明,长叹一声,沧桑合上了门。 第三十六章 午休效果出奇的好。 霍阑难得有深度睡眠, 抱着人安稳睡了几个小时,醒来已经彻底恢复了精神。 管家屡经历练,对梁先生出现在他们霍总身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再奇怪, 冷静地把从霍总怀里茫然钻出来的梁宵送走,带了壶红茶回来:“梁先生回医院了。” 梁宵是拔了针自己跑出来的,下午还有两瓶液要输。 段明和管家坐在门口沧桑点完了一根烟,彻底放下了把人弄走的打算,准备回去就跟医院商量,看能不能把药带回来,让梁宵直接在总统套房输液。 管家隐去梁先生被自己越发放浪的行为举止吓熟了的一幕,放下红茶, 忽然觉察出不对, 迎上霍阑视线:“……霍总?” 霍阑颔了下首, 收回目光, 拉过电脑打开。 “……”管家飞快删去了脑海里霍总孤零零边咳嗽边看着门的画面。 霍阑睡得好, 眼下气色已经恢复了大半, 处理工作利落果决, 看不大出易感期的端倪。 只是仿佛有些落枕。 虽然并不影响他们霍总沉稳且冷静的人设,但每隔一阵, 霍阑就要抬起左手,冷静且沉稳地按摩几下肩颈。 管家原本还在怅然失落, 见他状态确实好出太多, 又跟着高兴:“霍总。” 霍阑抬眸。 管家:“您没考虑过和梁先生……” 管家顾及他易感期, 尽力斟酌措辞:“同时――存在在床上吗?” 霍阑:“……” 管家倒了杯红茶, 和茶点一并端过去, 放在他手边。 第一次是在梁先生家,因陋就简也就算了。来了片场, 总统套房的床明明够大,霍阑却依然雷打不动地从不和梁先生上床休息。 管家想不通床上有什么封印,迎上霍阑稍显不虞的视线,迟疑着劝:“现在这样,毕竟不舒服……” 霍阑没想到向来持重的管家会说这种话,蹙眉半晌,闭上眼压了压脾气。 管家年纪大了,对这些事或许了解不多,并不是有意轻薄诋毁梁先生。 霍阑睁开眼,耐着性子给他讲:“上床是很靠后的阶段。” “……”管家:“哦。” 霍阑收回视线,点开几份报告。 两人相处时,霍阑看得清楚,只是碰下头顶,梁宵都会紧张到手足无措。 他是为了哄梁宵睡觉,自然要负责到底,绝没有自己在床上享受,叫梁宵辗转反侧睡不着的道理。 管家虚弱地看着他,甚至想给他们霍总找几本囚禁强制爱:“那您――是打算一直这样吗?” 如果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到能和梁先生共度余生之前,霍总每个晚上都打算这么坐着睡,他或许还应当联系私人医生,约个颈椎的理疗牵引。 Alpha的身体素质强健,霍阑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按了按肩颈:“我没什么。” 管家现在就想约医生,想了想,暂且稳住:“您是没什么……” 他这话显然还有后半句,霍阑等了一阵,有些不耐,抬眸看他。 “……可梁先生临走的时候,说睡得不太舒服。” 管家横了横心:“梁先生在家,都是抱着抱枕睡觉,质量好的抱枕是从来不坐着的。” 霍阑:“……” 管家:“……” 霍阑只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条理清晰,他并没抱过抱枕,霍氏旗下也没有开拓过床品市场,一时几乎被管家唬住了:“很严重?” “很严重。”管家在心里给梁先生赔了个罪,“梁先生很需要抱枕,您没发现,他今天就是抱着您睡的吗?” 霍阑忍不住蹙起眉。 他有心纠正,并不是梁宵抱着自己,是梁宵一路从肩膀蹭到自己胸口,所以被自己抱住了。 又觉得这种话说出来实在显得轻薄,对梁先生有失尊重。 管家不明就里,还在按梁宵曾经传授过的经验,把他们霍总一路往逻辑深处引:“梁先生临走时还叹了口气,遗憾今天的手感不够好。” 霍阑是真被他说得有些坐不住了,紧拧着眉放开鼠标。 管家心跳飞快,悄悄咽了口唾沫。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 事实是梁先生从霍总怀里钻出来,整个人就始终在受惊过度的恍惚里。被他和经纪人送到楼下,才豁然惊醒,摇晃着经纪人的肩膀词不达意地磕磕巴巴讲了一遍今天的剧情比之前的又都刺激了多少。 但两个人发展感情,还不就是得时常有人稍微让步。 适当包容对方,做出些无伤大雅的牺牲。 管家在心底感慨唏嘘一句,决心今后一定要好好照顾梁先生,抬头坚定地看着霍总。 霍阑心下沉了沉。 他原本只想哄梁宵睡下,一不留神,自己反而睡沉了,并没发现梁宵竟然没睡好。 霍阑被他说得自责,沉默半晌,终于让步:“等他病好。” 管家目光一亮:“明天――” 霍阑:“明天不行。” 严格来说,梁宵这次其实并不算生病,只是被一场乌龙扯进来,莫名其妙替江平潮的经纪人进了医院。 但信息素爆发的后遗症之一,就是腺体始终易激惹,稍有刺激就容易转为活跃状态。 所以才必须始终靠专用抑制剂压制。 这次梁宵主动催发信息素,腺体被部分激活,即使医院配合用药,加上霍阑靠临时标记调节纾解,也要几天时间才能重新彻底恢复稳定。 对梁宵来说,在这种状态里多一天,就多一份危险。 “等他好了。”霍阑勉强出声,“我躺下……让他抱。” 管家惊喜一砸掌心:“好!” 霍阑还在想梁宵下午竟然没睡好的事,并没被管家的情绪感染,按按眉心压下自责,将心神重新投回在了工作上。 - 梁宵输了三天液,配合着临时标记,腺体重新稳定了大半。 只是整个人依然不大好。 连着三天都没怎么睡得踏实,整个人坐在场边,攥着剧本,有一阵没一阵地阖眼打瞌睡。 “又怎么了?”段明帮他盯着微博,及时伸手,把人扯回椅子上,“你在霍总身边不是能睡好吗?” 梁宵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是。” 段明莫名看他一眼,顺手给微博百万粉截图留了个念。 梁宵的微博也注册了三天,流量大体稳定,在编剧授意下,趁着热度发了两个策马驰援、电椅受刑的片段。 观众正是急需物料的时候,云敛的热度实打实地翻番。知道拍摄还没完成,有不少评论在剧组官博下面请愿,赞数飙升,只求给云敛个安稳的结局。 梁宵拿过手机,翻了几页微博评论,终归静不下心,还给段明,又叹了口气。 “……”段明麻木地帮他起了个头:“啊啊啊太刺激了。” 梁宵耳根一烫,险些跟着他往下说,堪堪回神硬憋住:“段哥,你套我话?” 段明心说疯了才套你的话,天知道你这次又是因为摸霍总手了还是碰了霍总的尊臀受的刺激,实在懒得再问,替他把眼罩戴上:“你和霍总既然已经是这种关系,就调整调整心态,不用什么事都一惊一乍……” 梁宵还在缓慢持续发烫,浑浑噩噩:“哪种关系?” 段明气结,拿大衣把他裹上,塞回躺椅里:“睡觉。” 梁宵颈后腺体被这两个词刺激得一蹦,仓促咳嗽几声,掩饰过去。 …… 他睡不着,倒不是因为在霍总身边。 霍阑陪他休息向来克制,只坐在床头,并不肯躺下。他因为这件事还有些担忧,私下里问过管家。 管家面露难色,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到最后只是向他保证,短期内对霍总身体不会有什么问题。 梁宵想着长期怕是要找个办法,这几天还都惦记着这件事。 心跳仍然没能平复,梁宵裹着大衣,掩面深吸口气,烫着断断续续呼出来。 ……他还从来都不知道,小黄文竟然真的是真的。 自从霍阑认定了要帮他平复信息素,临时标记就彻底不再是熟悉的咬一口了事。偏偏撞上霍总易感期,少年霍阑的刻板劲儿跟霍总的决心撞上,他这几天都不得不配合霍总做临时标记的控制变量实验。 咬多深、咬多久,信息素的注入量和信息源提取量的比例。 其他因素对缓解临时标记紧张性的影响。 拥抱力度,身体接触面积,坐在沙发上、床上还是办公桌上。 还是……霍总腿上。 梁宵做实验做得浑身发软,一想起来被霍总按在怀里低头一丝不苟地细细咬脖子就烫得难以启齿,偏偏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哪怕睡着了都能在梦里冒出来再提醒他一次。 “活该。”段明不明就里,只当他依然因为腺体不舒服,跟着担心,又忍不住唠叨他,“还敢自己催发信息素,现在知道不好受了?” 梁宵扯了扯嘴角:“事急从权……” 段明叹口气,摸摸他额头,把大衣给他裹得严实了一圈。 当时情形紧急,要不是梁宵应急处理得果决有效,江平潮的经纪人纵然能挺下来,也要在医院躺上十天半个月。 梁宵常年用着抑制剂,腺体活跃问题也并不大,无非这段时间必须多警惕些。有了医院配合用药、加上霍总始终帮忙临时标记,已经比他自己调整稳定得快了不少。 “江老师也是,怎么三天还没回来?” 段明心里清楚,无非自家人自家心疼,没再说他:“也不知道那两个人都干什么去了……” “……”梁宵隔着眼罩,恍惚觉得自己可能知道那两个人这三天干什么去了,堪堪维持着一线清醒,把话咽了回去。 “场都搭完了。”剧组不开拍,段明没有事做,还在他身边絮絮唠叨,“你也调整调整状态,等江老师回来,最后一幕好好拍完,咱们就杀青了。” 梁宵含混应了一声,找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配合着专心闭目养起了神。 剧组被投资方新注过资,底气足了不少,精打细磨出了大结局的场景,这三天已经搭得差不多。 只等江平潮回来,最后一幕就能开拍。 宋祁怕他们这几天没拍戏懈怠,每天依然把几个主演拘到场边,定期凑到一起说戏。 梁宵角色定位不同,不能跟着苏蔓孟飞白他们听暗战激烈风云诡谲,迷迷糊糊睡了一阵,被段明晃醒:“开工了。” 梁宵摸索着摘了眼罩:“江老师回来了?” 段明朝场边指了指,搭了把手让他坐起来。 梁宵刚睡醒,还有些没缓过神,看着江平潮和池澈同宋导说完了话就径直朝自己这边过来,愣了下,堪堪撑着段明手臂坐直。 江平潮走到他棚边,就停在边上,让池澈一个人走了过来。 “梁先生。”池澈按住梁宵,没叫他站起来,“那天……抱歉。” 池澈吸了口气:“我对您的态度――” 梁宵笑笑:“谁碰到都不好受。” 池澈被他截住话头,没再说得下去,抬头看向梁宵。 “我不要紧。”梁宵当时没能忍住帮忙,就不准备叫他过了这么久再介怀这个,“怎么样,已经没事了吗?” 池澈耳根不自觉一烫,嘴角抿了抿,点点头。 梁宵莫名懂了,硬生生忍住了“你也一样”的视线,清了下嗓子,把要不得的念头压下去。 “多亏……那时候您帮了忙。” 池澈沉默半晌,重新出声:“我们听说了龙涛的事。” 梁宵听出他话头,接过段明递过来的保温杯,喝了口热水。 “这些天,龙涛始终在向各家施压。” 池澈有一说一:“如果您有意和龙涛解约,江老师的工作室可以提供艺人合同。” 梁宵并没听霍阑提过龙涛,但舆论上龙涛被星冠死死压制着抬不起头,到现在依然没能找到机会顺利抹黑他一次,当然绝不可能不在别的地方动心思。 梁宵心里有数,笑了笑:“不必了……多谢。” 池澈:“您属意星冠?” 他问的直白,梁宵捧着保温杯,稍一沉默,笑了笑:“是。” “星冠实力出众,待遇也合理。” 池澈:“您了解霍总这个人吗?” 梁宵呛了一声:“……了解。” 池澈:“了解多少?” 梁宵:“……” 再过几天,可能就了解完他们霍总身体的每个角落了。 话是无论如何不能这么聊的,梁宵埋在保温杯升腾着的热气里,谨慎斟酌:“多少……了解一些。” 池澈在门口亲眼证实两人关系并不简单,客观而言,并不认为以梁宵的天赋实力,需要靠委身于哪个影视公司的总裁来换取资源待遇。 他受梁宵援手,并不打算多干涉梁宵的决定,只是有意还他这个人情,多少提醒一二:“霍总是个生意人。” 梁宵蹙了下眉,抬起视线。 “霍总是个很成功的生意人。” 池澈:“从不吃亏,冷静,步步为营,凡是他想要的就没什么得不到。” 这几天,星冠的大动作一个接一个,业内人看着无不心惊,都隐隐担心星冠有意再进一步彻底垄断圈内资源,断掉别人的活路。 龙涛这些年已经在走下坡路,被星冠全力打压,垮台是早晚的事。梁宵不可能一直待在龙涛,至于之后出路,还要他自己决定。 “就在昨天。”池澈说,“星冠截了龙涛两个千万级代言,废了一个亚太区的顶级资源。” “龙涛近来股权交易频繁,眼看快被逼进死路。” 池澈:“今天我们来片场前,还看到龙涛的负责人来找他。” 梁宵微哑:“……多谢。” 霍阑并不和他提及工作的内容,要不是池澈说起,梁宵还不知道星冠动作快到这个地步。 梁宵垂眸,捻了下保温杯的杯壁,想起深夜睡了两觉醒过来,床头依然对着电脑的霍阑,忽然有点儿想尽快跳槽到星冠。 好歹给星冠挣点钱。 霍总买龙涛的钱里,将来有他的十万分之一。 …… 梁宵刚腾起来的豪情有点受打击,甚至想找张纸重新好好数一遍零,顾及池澈还在,先放下了保温杯:“霍总在生意场上,是个很成功的生意人……” 池澈皱眉:“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梁宵说。 他这些天都在想这件事,池澈不清楚内情,误打误撞,反而叫他清醒不少:“在商言商,商人逐利,为的是钱。” 池澈怔了怔:“所以呢?” “我去星冠。”梁宵笑笑,呼了口气坦诚:“为的不是钱。” - 办公室里,霍阑冷淡垂眸,合上手中电脑。 “你想要什么?” 龙涛总经理几乎气急:“代言?资源?市场份额?” 并购事宜是要和董事长谈的,霍阑并不欲与他多说,示意管家送人出门。 “星冠这是在坏圈里的规矩!”龙涛总经理沉声提醒他,“把龙涛逼到死路,不怕人人自危,枪打出头鸟――” “合理竞争。”霍阑说,“星冠无意垄断。” 龙涛总经理皱紧眉盯了他半天,一闪念,忽然腾起个叫人啼笑皆非的念头:“你是为了那个omega?” 霍阑抬眸。 “一个弄坏了的omega……” 龙涛总经理匪夷所思:“你真喜欢他这种类型的?要多少,我们去给你搜罗――” 霍阑:“送客。” 管家上前一步,龙涛总经理察觉到霍阑眸底激烈暗涌,心下一寒,本能住口退了两步。 “张经理。”管家抬手,“请吧。” “就为一个……艺人。”人在屋檐下,龙涛总经理忍着火气,勉强改口,“龙涛不是不能出让。” 龙涛这次毕竟是来示弱,也考虑到了前期因为梁宵和星冠起的龌龊,到这一步,已经做了让步的准备。 霍阑示意管家经手,龙涛总经理交出梁宵的合同,咬牙签了艺人交接的意向书,终归忍不住出言嘲讽:“霍总真是一往情深。” “做舆论,找资源,铺路……”龙涛总经理:“听说星冠还要给他买房子。” 星冠的工作流程并没刻意隐秘,霍阑不意外他知道,发了消息叫秘书部上来处理合同。 “你什么都给他买了,以为就能让他死心塌地。” 龙涛总经理冷嘲:“他为了钱跟你,你钱给够了,他凭什么还不走?” 龙涛总经理也不是没玩过艺人,清楚不可能靠几句软话叫霍阑回心转意。如今迫于形势把梁宵交给星冠,有心给他上眼药,半真半假讥讽:“房子有了,前途有了,他不走,还等着叫你咬――” “他原本早该有这些。”霍阑说。 龙涛总经理被他噎了下,没立刻说得出话。 霍阑:“他没去做不该做的事,自然攒不起不该挣的钱,没有做选择的权利。” 梁宵不说,当时的事却毕竟仍有人知道。星冠一路追查,早查出了当初龙涛为让梁宵配合,开出了多优厚的条件。 霍阑深吸口气,压下无关情绪:“当年旧事,星冠依然保留追责权利。” 龙涛总经理面沉似水,却也并没出言辩解反驳。 龙涛自从被星冠一力针对,几次试图接触梁宵又都石沉大海,就猜到了只怕当年的事终归没瞒住。走到这一步,已经没必要再徒劳挣扎。 霍阑垂眸,理好合同放在一旁。 他当然清楚,梁宵要的是钱。 梁宵这些年活得竭尽全力,跌跌撞撞挣命,来不及攒钱,来不及有个安稳住处,来不及想未来。 这些镣铐枷锁,坠在梁宵手脚颈间,把人死死拖曳在地上,拖在他身边。 “世事对他刻薄,我补给他。” 霍阑:“补齐之后,要走要留,星冠不做干涉。” “龙涛蹉跎他五年。”霍阑:“他本该星途坦荡。” 第三十七章 龙涛总经理灰头土脸, 阴沉着脸色匆匆走了。 管家出门送客,快步赶回来:“霍总――” “今天的事。”霍阑说,“不准同梁先生提。” 管家一愣, 张了张嘴,把话尽数咽回去:“……是。” 龙涛签了意向书,合同还需要发回星冠法务部统一核准,霍阑逐页审过,一并交回给了秘书部。 “最多五天到一周,走正式法务流程,他们钻不了空子。” 秘书部部长这些天都和保镖队长聊天,多少清楚霍总在意的关键, 特意保证:“一定把梁先生安安稳稳过渡到星冠。” 霍阑点头:“去吧。” 秘书部部长很利落, 收拾合同出门, 去和法务部对接了。 管家合上门, 看了一阵霍阑面色, 迟疑:“霍总。” 霍阑阖眸, 用力按了下眉心。 “霍总。”管家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 低声劝,“他们是恼羞成怒……说梁先生的那些话, 您不用往心里去。” 在龙涛看来,梁宵只是个下套失败弄坏了的omega, 这些年的打压, 多半也只是因为忌惮霍阑。 这些人原本就蝇营狗苟惯了, 气急时更口无遮拦。 但霍阑无疑听不得这个。 ……不光这个, 他们霍总连听到“和梁先生上床”, 都觉得这种话是轻薄了梁先生。 管家不自觉犯愁,拉回心神, 低声开解他:“您把龙涛收购了,他们就诋毁不了梁先生了。” 霍阑听进去了,点点头:“是。” “您是不是觉得……”管家看着他脸色,继续猜,“梁先生在龙涛的时候,只怕也听多了这种话,受多了这种委屈?” 霍阑被他说中心事,用力阖了下眸,左手骨节攥得青白:“……是。” 管家飞快给保镖队长发消息,叫他去买一斤薄皮核桃,转回来陪霍阑耐心理顺:“梁先生受了委屈,心里一定难受了。” 霍阑手攥得更紧,沉默抬眸。 “人心里难受的时候。” 管家清了下嗓子,小心翼翼:“不都是……剥核桃的。” 霍阑:“……” 管家飞快改口:“您剥。” 霍阑只是易感期,不是伤了脑子,神色冷下来,打开电脑:“不必说了。” “人难受的时候……要哄。” 管家只当没听见,横横心继续往下说:“您哄哄梁先生,梁先生就不委屈了。” 管家说完话,屏息等了一阵,看着霍阑电脑上的光标挪了几次,就停在一行字尾没再动。 管家暗喜,趁热打铁:“梁先生好得差不多了,今晚您要和梁先生一起上床睡吗?” 霍阑放开鼠标,抬眸看他。 管家:“上床之前,先送点什么东西给梁先生。” “什么东西?”霍阑问。 “都行……别写信。”管家一闪念,忽然警觉,“也务必不要让梁先生就您的信再写一篇读后感。” 霍阑的计划一就这么被粗暴否决,怔了片刻,垂下视线,没出声。 他眉宇锋利清冷,这样沉默着敛眸,反而叫人看着平白心软。 管家硬撑半晌,叹了口气让步:“可以写信……” 听段明说,收到致歉信的时候,梁先生也是很感动的,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看一遍。 还放在了隐藏文件夹,加了两层密码,无论如何都不肯给他们分享。 管家已经不指望他们霍总能在床上送梁先生个牙印,仔细想了想,觉得偶尔写封信其实也说不定会是情趣:“梁先生语文不好,您别逼他写读后感了。” 霍阑点了点头。 “现在合同还没定下来。”管家问,“您是准备等彻底敲定了,再告诉梁先生吗?” 霍阑平时无疑不会承认,但易感期毕竟坦诚,沉默片刻:“他月末生日。” 虽然听梁宵说,他小时候是被孤儿院院长捡来的,就按了办户口那天的时间算,可毕竟是个生日。 霍阑不顾行规,把龙涛压制到这个地步,逼得龙涛不得不提前出让合同,也多少有这个念头。 管家头一次亲眼目睹他们霍总跃迁,愕然愣了半天,喜不自胜:“好好好。” “梁先生是闰年生人吗?”管家翻着日历,飞快记下来,“那件事到现在正好隔了四年,抹掉过去,一切重新开始,这份礼物再好不过了……” 霍阑心中原本也没多少把握,见他认可,神色松缓不少:“这之前――” “不告诉梁先生。”管家懂,“保密,惊喜。” 霍阑第一次做这种事,实在不想被拿出来翻来覆去说,收回目光,将心神重新放回工作上。 管家高兴半天,彻底放心,没再给他添乱,收拾好房间悄悄走了。 - 片场边。 梁宵说完一句,就没再解释。 池澈迎上他眸底明净舒朗,沉吟一阵,隐约懂了:“好。” 池澈来找梁宵只为还人情,见他已经有了决断,也不再多说:“以后有事,江老师工作室随时能帮忙。” 梁宵笑了笑:“多谢。” “该我道谢。”池澈朝他伸手,“如果不是你,我或许――” 梁宵:“你也会挺过来的。” 池澈怔了怔。 棚边已经有副导演来催,梁宵来不及再多说,飞快握住他的手晃了几下,人已经被场务拉着去了化妆间。 池澈愣在原地,站了一阵,看向收拾东西的段明。 段明猜到他要问什么,笑了笑,客客气气:“没什么不能说的,您问吧。” “梁先生……”池澈只是隐约听过当时的事,斟酌语气,“当时――” “也不容易。”段明放下东西,呼了口气回头想想,“现在回头想想,那么多天,我们几乎没见他哭过。” 池澈肩背默默绷了绷,耳后跟着泛上点烫。 段明没察觉他异样,难得回想一次前事,抹了把脸:“他看起来不难过,还跟我们开玩笑……我们也是心大,居然就当他没事了。” 池澈皱眉:“后来出事了吗?” “也不算。”段明摇摇头,“半夜人不见了,我们吓疯了,找了半宿才找到。” 池澈听得紧张:“在哪?” “……花坛里。” 段明按按额头,苦笑:“不知道从哪儿买的啤酒,喝了小半罐不到,以为自己在天台,打电话哭着说天台好冷风好大。” 池澈:“……” 段明其实不大好意思说这段黑历史,但梁宵提前交代过,叫他说出来给对方宽心,也只能配合:“我们就把人接下来了。” 池澈将心比心,原本已经准备好了听段格外惨烈的往事,愣了半天,勉强点头:“是,是很不容易。” “不容易。”段明叹了口气,“抱着路灯不撒手,一定要我们给他系安全绳。” “……”池澈彻底没话说了,绷了半天,没忍住笑了一声。 段明看他笑出来,放下心,也朝池澈笑了笑:“您快回去吧,江老师快和场务打起来了。” 这次回来,江平潮显得比经纪人还要紧张得多,池澈和他们说话的时候,就一直守在梁宵棚边上。 段明好几次往那边看,觉得对方可能连姿势都没动过。 今天这场戏等了三天,终于把人凑齐,宋导已经不肯再耽搁半分钟,副导演带着三个场务劝江老师去化妆,到现在依然没成功,眼看就要痛下杀手把人扛走了。 池澈回神,往场边看了一眼,飞快同他道了谢,匆匆赶过去。 段明功成身退,收拾东西去了化妆间。 “段哥,说了吗?” 梁宵正让化妆师调整眉形,从镜子里看见段明进来:“效果怎么样?” “笑出来了,估计没事了。”段明就没见过他管得这么宽的,“帮人帮到姥姥家。” 梁宵笑了笑。 段明看他半晌,叹口气,按按他肩膀。 有件事段明没对池澈点明,那次醉酒,是梁宵那半年里唯一痛痛快快哭过的一场。 段明没法细想他当时心境,压压念头转开话题:“江老师一直盯着,估计也是怕再出什么事。” 梁宵嗑到真的:“真甜。” “……”段明气结,怒其不争半天,隐晦提醒,“最后一场了。” 拍了这么久,霍总只看过一场,还是不正式播出的删减片段。 虽然霍总确实日理万机,但不论怎么说,这部戏毕竟对梁宵意义匪浅,又是大结局的终场收幕。 段明也想嗑真的:“你不能跟霍总说一声?” 梁宵腾的一声烫熟了:“不不不了。” 段明难得见他磕巴,莫名看他一眼:“为什么?” “影响状态……” 梁宵含混解释一句,默诵《清心咒》:“宋导要求我缥缈又不缥缈,真实又不真实。” 段明:“……” 段明:“能给你加个半透明特效吗?” 不是玄幻剧,显然不能。梁宵轻叹口气,把坐在办公桌上的画面暂时压下去,继续专心找着宋导要求的状态。 最后一幕是终章也是开端,尘埃落定,炮火暂时消弭,风雨欲来,战争和死亡的阴影却依然盘旋不去。 云敛的出现,会是这一幕里唯一的纯粹亮色。 梁宵到片场的时候,宋祁正给其余几个人说戏,特意点他的名:“怎么样,找不找得准?” “尽力。”梁宵点了下头,“我试试。” 宋祁也知道要求变态过了头,挥挥手轰走其他人,单独给他讲:“过来。” 梁宵放下剧本,过去找了个马扎坐下。 “你原本并没打算活。” 宋祁:“现在活下来了,也没有一定要做的事,没有一定要去的地方。” “天大地大。”宋祁问,“能找到这种茫然感吗?” 梁宵点点头:“能。” “但你不会困于这种茫然。” 宋祁话锋一转:“你从来都无处停留,已经习惯了这样活着,即使再遭遇什么,也不会额外觉得难过。” 宋祁:“也不允许自己觉得难过。” 梁宵垂眸,想了想:“能。” 到这一层,其实就已经是宋祁原本的全部要求。偏偏编剧执意,宋祁和他争了三天,只能各退一步:“但这一次,你忽然想好好活着。” 梁宵:“为什么?” 宋祁没好气:“天知道。” 梁宵:“……” 宋祁做导演毕竟专业,压压火气,给他重说:“可能是你找到了某件事,或者某个人。” 这些都是镜头背后的延伸,再多说也不会纳入主线,但其中的留白更能带给人无尽遐想。 宋祁想了想,给他粗拟了个思路:“比如是个人……有这个人在,让你忽然觉得,原来可以歇一歇,对自己好一点。” 梁宵怔了下,抬起头。 “浮萍漂泊本无根。” 宋祁理清思路,最后敲定:“这一次,你漂不动了。” 宋祁:“因为这个人,你忽然觉得累,所以想停下。也是因为这个人,你决心继续走下去。” 宋祁看着他:“能找到感觉吗?” 梁宵坐了半晌,喉咙动了动,没立刻回答。 宋祁尽力了,看他神色茫然,头大如斗:“不能的话――” “能。”梁宵说。 宋祁怀疑:“真的?” 梁宵笑了笑,松开轻轻攥着的手:“真的。” 最后一场在半室外,开放镜自然光,执行导演数着时间,正好卡在傍晚的苍白日色。 唯一一组灯光在茶楼布好,调过几次角度,D组摄像比了个定准手势,竖起拇指:“这场拍出来,一定能上镜头盘点top10。” “独自莫凭栏。”宋祁晃了下剧本,最后帮梁宵找感觉:“茶室在二楼,有灯光透出来,你和其他人的暗色场景是被割裂开的,但你其实和他们在一处。” 梁宵点点头。 宋祁朝执行导演示意,转身下楼。 “《岁除》九十一场三镜,action!” 轰炸余波渐消。 敌方实力几乎被彻底摧毁,只剩一座废城,飞机盘旋几圈,气急败坏呼啸离开。 满目疮痍,人群慢慢移动,汇聚,彼此擦肩。 景哲半身带血,踉跄着从废墟里站起来,神色茫然。 这份茫然只存在一瞬,他愣愣站定,抬头,眼里亮起光,朝眼前的爱人跌跌撞撞扑过去。 路毁得通不成车,景明甩了景家随从,一路往死里催马,赶得几乎吐血。 废墟满地,景明狠狠勒马,视线搜寻几次,终于在人群中脱力落定。 人们游荡,寻找归途,在血和眼泪里满身硝烟死死拥抱。 主镜头并不刻意停留,缓缓转过全景,转过冷灰色的断壁残垣,转过新或沉的血迹,转过残阳落下的微光,转过街角茶楼。 云敛倚在栏边,惯常衣着,温淡神色。 他身上不可能不带伤,除了面色苍白,却看不出更多端倪。 暖色调的灯光从茶楼里透出来,映着与他无关的刻骨聚散人间烟火。 梁宵阖了下眼,想着宋祁的话。 天大地大,孑然一身。 梁宵调动起情绪,睁眼正要配合机位,忽然微怔。 不光是想……他好像看见了霍阑。 工作人员忙碌,人人专注精益求精,卯足力气要磨好最重要的一个长镜头,没人注意场边。 霍阑并没靠近人群,身边没有管家跟着,站在了稍远些的地方。 离得太远,其实看不清。但看霍阑视线的大略方向,他还是隐约觉得……霍阑可能是在看他。 梁宵为找感觉,脑中翻起的那些回忆画面陡然散得干干净净。 “想你遇到的那个人。”临下楼前,宋祁回身提醒,“你不是没有归处。” …… D组导演看着监视器,目光一亮,无声抓住摄像师手臂。 云敛垂眸,眼底涌起微光。 - “绝了!” 宋祁摔了剧本,难掩激动:“就是这个,最后这一镜收束!” 梁宵还没彻底出戏,正尽力从薛定谔的缥缈里回来:“宋导,不妥。” “什么不妥?”宋祁灵感上来,根本不准他开口,“这一镜全剪过来!D组跟的怎么样?特写镜头留存两份,这种状态可遇不可求,估计他也再拍不出来……” 梁宵:“……” “不要紧。”编剧拍拍他肩膀,不急不忙,“云敛是游离在整个故事外的人物,换句话说,也只有在他的视角里,这才是个完整的故事。” 编剧:“他是局中人,也是观察者,故事在他眼里结尾,恰到好处。” 梁宵总觉得编剧早有预谋:“江老师他们――” “不会有意见。”编剧说,“每个人有自己的高光点,只要安排得当,不会有抢戏一说。” 梁宵没话说了,无奈笑了下。 “不用多想。”苏蔓也抢了个监视器,看过最后那一镜,拍他肩膀:“太漂亮了,换我是导演,我这一镜放片头曲最后一幕。” “……”梁宵飞快阻止她:“蔓姐。” 苏蔓身后就是宋祁,扬扬眉,不再继续假装不小心提醒宋导,正色拍他肩膀:“恭喜杀青,前途无量。” “恭喜杀青。”孟飞白走过来,也朝梁宵笑了笑,“实至名归,再过五年,这一幕大概也会出现在你的演技盘点里。” 孟飞白和江平潮都在最后一场有爆发戏,兄弟两个在废墟里狠狠打了一架,打到一半不知道谁先抱住谁,拧成麻花痛哭了一场,眼下才洗过脸回来,都还多少有些狼狈。 江平潮忙着盯经纪人,一步一回头,囫囵跟梁宵握手:“恭喜恭喜……” “……”池澈实在看不下去,站到梁宵身后。 江平潮松了口气,看向梁宵:“以后再合作。” 几个主演都对最后一镜没意见,梁宵也不好再多说,笑笑:“荣幸之至。” 要杀青的只有他,这一幕拍完剧组就要转移阵地,刚在废墟里痛哭拥抱尽释前嫌的几个主演还要调整回前期状态,再互相看不上眼地拍一个月战争戏。 梁宵在剧组人缘极好,不光几个主演,副导演场记监制都一一过来握手拥抱,恭喜他顺利杀青。 编剧也同他握了手,笑吟吟咬文嚼字:“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梁宵笑笑:“您谬赞了。” “不谬。”宋祁插话,看着他难得欣赏,“去吧,今后前程似海。” 不论那一个月战争戏,毕竟是在江南场拍的最后一天,一群人热热闹闹喊着起哄互道辛苦,转眼就从庆祝他杀青变成了剧组乔迁聚会。 梁宵被人群围着,好不容易谢过一圈,让段明给众人塞了惯例的杀青礼,钻出来缓了口气,向四处看了看。 段明跟着钻出来:“找什么?” 梁宵悄声:“霍总呢。” “霍总来了吗?”段明愕然,“没注意,我那时候光顾着盯你了……” 梁宵想了想,回头看了一眼,也觉得霍阑可能不太能顺利融入进身后在烟尘漫天的废墟景里翻滚的人群里。 他这会儿尤其想见霍阑,把外套脱了往段明手里一塞:“段哥,掩护我。” “……”段明眼睁睁看他背影,认命重重叹气,披上外套操心:“慢点跑!别着凉……” 梁宵摆摆手,飞快出了片场。 茶楼景难得不灰头土脸,梁宵换下服装,利落冲了个澡换好衣服,动作已经尽量快,天还是彻底黑透进了漫天星色。 梁宵没叫助理跟着,进了电梯。 霍阑坐在办公桌前,听见门响抬头,怔了怔。 梁宵自己在片场心神激荡了半天,这会儿看见他,后知后觉一烫:“……霍总。” 霍阑敛了下眸。 梁宵反手合上门,朝他走过去。 “恭喜……杀青。” 霍阑不大熟剧组传统,学着听见的生疏同他祝贺,起身朝他伸手:“辛苦。” 梁宵怔了下。 他知道霍阑去了片场,只是下来就叫人围住了,不知道霍阑是什么时候走的。 连这一句都学会了,他们霍总待的时间可能确实不短。 梁宵心跳有点快,长了记性,没敢再问霍阑一个人在场边等了那么长时间,是不是在等他。 霍阑等了一阵,见他没有要握手的意思,并不勉强,收回手。 梁宵回神,清了下嗓子:“霍总。” 霍阑抬眸。 “杀青……” 梁宵横横心,彻底不要脸了:“您有杀青礼物给我吗?” 霍阑:“有。” 梁宵已经下定了决心,只要霍阑没有,就顺势争取赖进他们霍总那幢别墅再多住几天。 飘不动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能停下,又很想停下,和霍阑一起走。 梁宵特意打过腹稿,运了气正要开口,猝不及防:“……啊?” 霍阑拉开抽屉,拿出个小纸包,递给他。 梁宵恍惚接过来,小心打开,看着剥得完完整整的十颗核桃仁:“……” 霍阑帮他重新包好,放进口袋里,弯腰去握梁宵手腕:“洗漱过了?” 梁宵还没在核桃的震撼里出来,闻言下意识点点头。 霍阑在他腕间一碰,试着握住,牵着他往主卧走。 梁宵觉得自己可能开错门了,让他牵着走到床边,喃喃:“霍总。” 霍阑肩背微滞,在床边站了半晌,阖眸下定决心,躺下去。 “……”梁宵不太清楚自己是不是该给管家打电话:“您――需要什么特殊服务吗?” 霍阑第一次当抱枕,怎么知道还需要什么特殊服务,蹙了眉看他:“还不够?” 梁宵:“……啊?” 霍阑不知道质量好的抱枕是不是不该穿衬衫,但毕竟今天特殊,他有心替梁宵庆祝杀青,僵持半晌,单手一撑坐起来。 霍阑闭上眼,单手去解衬衫扣子。 梁宵轰一声原地燃烧:“霍霍霍总。” 梁宵非礼勿视:“不妥……” 霍阑没耐心了,阖眸压了压脾气,单手把人捞起来,一起躺下,握着他手臂搭在自己腰间。 梁宵:“……” 霍阑躺得板正,手虚贴腿沿,闭上眼睛:“睡吧。” …… 夜深人静。 梁宵困在床上,抱着硬邦邦的霍总,恍惚着摸了摸衣服口袋。 从里面掏出纸包打开,摸出个核桃,吃了。 第三十八章 翌日一早。 霍阑等梁宵从怀里醒过来, 才起身去了浴室洗漱。 管家守在门外半天,找了个空钻进来:“梁先生……” 梁宵裹着被子失神:“霍管家。” 管家是想提前跟他解释的。 偏偏昨天梁宵拍了一天戏,没抽出空, 想趁他上来之前找机会说,又没拦到人。 管家昨天堪堪晚到一步,措手不及,眼睁睁看着霍总把人牵进卧室,就一直不太放心梁先生的人身安全。 梁宵人身很安全,叹了口气,把被子又往身上裹了裹:“您跟霍总怎么说的?” “说……您睡觉有要求。” 管家硬着头皮,实话实说:“必须要抱躺着的抱枕。” 梁宵悲愤:“还有坐着的抱枕吗?!” “没有啊!”管家一拳击在掌心, “您不也担心霍总坐着睡不舒服吗?霍总信了, 所以昨晚不就躺下了……” 管家愣了下, 自己被自己提醒, 仔细想了想进来时看见的场面:“为什么――” 梁宵绝望:“别问。” “好。”管家生生把话咽回去, 担心地看他, “您……没事吧?” 梁宵没什么事, 就是心神有点受刺激,长叹口气, 埋进枕头里缓慢降温。 昨晚霍阑的行动轨迹实在太出乎他意料,梁宵不及反应被迫躺平, 原以为自己怕是要困惑一整宿, 吃十个核桃仁补脑也跟不上他们霍总的思路。 结果说睡就睡。 管家不明白为什么预期是他抱抱枕, 早上却变成了抱枕抱他, 梁宵自己从霍阑胸肩上醒过来的时候其实也没想明白。 为什么有好好的枕头, 就一定要枕着霍总的肩膀。 为什么睡着的时候还是他抱着硬邦邦的霍总,早上醒过来, 他整个人就顺理成章地钻到了霍总怀里。 梁宵忽然想起自己的核桃仁,腾地翻身,在被子里飞快摸出纸包打开。 完完整整,一个都没压碎。 梁宵挨个仔细检查过一遍,松了口气,把纸包照原样包好。 管家看他不肯起身,鼓起勇气试探:“您的衣服――” 梁宵:“不用。” 管家:“……是。” 梁宵没来得及换睡衣,但穿着上来的也是柔软舒适的私服,睡上一觉也并不难受。 也没有弄出什么引人遐想的奇怪褶皱。 不用叫人拿来新的一边哭一边躲在被子里偷偷换上。 梁宵只是没脸起床,在枕头里埋了一阵,尽力劝自己是这些天临时标记作下的病根作祟,实在劝不通,长叹一声:“原来我是这种omega。” “不是!”管家此前冤枉了他,这次已经有数,急着解释,“上次是误会,我们已经知道了!您和霍总是真的――” 梁宵失神抬头,半边脸隐约带着霍总衬衫硌出来的衣服印子。 管家:“……” 管家:“您……和霍总是真的。” “……”梁宵从床上爬起来,晃悠悠披上外套,推开门,去次卧洗漱了。 - 托剧组晚三天杀青的福,梁宵没来得及休息,从霍总怀里醒过来的当天,就赶赴了《在路上》节目组。 “探寻世界,领悟人生。” 段明在飞机上给他念台本:“每位嘉宾配备一万元启动资金,由嘉宾自主处理,节目组只做配合录制。” 梁宵在他包里扒拉,无精打采点点头。 段明看不惯他这副没出息的架势,拧开瓶橙汁递给他:“多大点事,不就是又醒在霍总怀里了吗?” 梁宵愕然抬头:“段哥,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他刚接这单生意的时候,段明还掐着他的肩膀晃晃晃,逼他发誓富贵不能淫。 “我以前也不知道,‘霍总把你睡了’原来还有层这么纯洁的意思。” 段明叹了口气:“讲给小宫听都不用加屏蔽词。” “……”梁宵:“段哥,你又看我小说了。” “是我想看?!” 段明恼羞成怒:“你以为我愿意看?我愿意看?!你们两个要是搞快点,用得着我从里面帮你找经验吗!找什么还没完了……” 段明实在看不下去,从梁宵手里拽过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助理包,拉开拉链:“找什么?” 梁宵:“我那块表……” 段明想了想:“你去年买那块?” 梁宵点点头。 梁宵多少也有些要露脸的场合,服装还能租借,手上没块稍微像样的表总归不行。 去年他们拿攒的钱咬咬牙买了一块,平时都放在绒布内衬的盒子里,轻易不拿出来,免得磕碰了心疼。 段明不可能把这么贵重的东西往外随便放,拉开个夹层,给他拿出来:“你要戴表,不如跟霍总借一块,这块其实也不太拿得出去……” “不戴。”梁宵摇摇头,“有手环,戴不开。” 段明才想起来他那个一键报警的手环,想了想无论一手一个还是全戴在一只手上,确实都不大合适:“那要这个干什么?” 梁宵打开盒子,把表拿出来给他,摸出那个纸包放进去。 段明:“……” 段明试探着问:“这是霍总的……定情信物?” 梁宵手一顿,耳根不自觉烫了,轻咳一声:“不是。” 段明好奇:“那――” 梁宵怕他心梗,拍拍他手臂:“段哥,别问了。” 段明只知道两个人毫无进度地睡到了一张床上,不知道霍总原来还给了梁宵东西,心宽了不少,笑容可掬:“好好,我不问。” 梁宵找了块绒布,把那块表暂时包好,递回给段明,把盒子揣进口袋里。 段明心里高兴,也不嫌他败家,接过来收好:“想好了吗,一万块要干什么?” 星冠那边传过来的资料很全,段明也看了几期节目。 嘉宾思路五花八门,有人蹦极,有人跳伞,有人徒步旅行,还有在百老汇舞台上给经纪人念诗的。 “随心而动,探寻真正的自己。”段明念了遍广告词,“咱们没有人设,就当放松,做你想做的就行了。” 梁宵接过来文案,大略看了一遍。 “别太离谱。”段明提醒他,“你敢把这一万块存银行,霍总说不定会直接从帝都杀到节目现场。” 梁宵听得甚至有些意动:“……” “节目组也给了几个思路。” 段明没抬头,随手翻了翻台本:“旅行,礼物,生活体验。” 梁宵想了想:“一万块的礼物,送霍总是不是不大合适?” “你想送霍总?”段明吓了一跳,当即掐灭他这个念头,“一万块的礼物合不合适不好说,一亿热度的热搜肯定不合适。” 梁宵也就是那么一想,闻言配合着点点头,扣上文案。 “还有一会儿才到落地呢。” 段明看了看时间,翻出眼罩给他戴上:“养养神,调整状态。” 梁宵闭上眼睛:“段哥。” “干什么?”段明问。 梁宵:“这些年……” 梁宵其实一直想说,以前无论怎么都出不了头,纵然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就一直没提过。 现在看见希望了,一步走得比一步稳,有些话也能说了。 梁宵闭着眼睛,笑了下:“辛苦你们了。” 助理窝在他身边埋头打游戏,闻言抬头,愣了愣。 段明手一哆嗦,眼眶忽然红了整圈,格外凶地瞪他一眼:“没事煽什么情?” 梁宵只笑不说话。 段明把眼罩给他勒上,把助理拎到边上去哭,哑着嗓子唠叨他:“知道辛苦就少叫我们操心。把你自己管好,赶紧找个人看着你,少三天两头就生病不舒服。” 梁宵借着眼罩掩饰,清清嗓子辩解:“我还是挺健康的。” “在你那儿能爬起来的都叫健康。”段明还不知道他,“这次挑点轻巧的,拍完回去好好休息,歇透了再开工。” 梁宵这些年除了赚钱,还没想过自己有什么事想做,实在没什么思路,含混应了一声。 梁宵心念忽然微动,有了灵感:“段哥。” 段明还没哭完,没好气:“干什么?” “一万块。”梁宵掀开眼罩,“我知道干什么了。” - “……”霍阑抬眸:“干什么?” 管家硬着头皮:“梁先生说,这些年来……他最想干的事就是赚钱。” 霍阑当然知道,也不是打算问这个:“综艺报酬不是结过了?” “是。”管家说,“但梁先生说,一码归一码。” 管家担心他们霍总可能听不懂,吸了口气,尽力解释:“梁先生说,到了他手里的钱就算挣完了,新的还得再挣。” 霍阑闭了下眼,按按额角:“把他那一万划拨进星冠。” 霍阑:“算……买干股,按比例分成给他,先返还一万本金,叫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管家心疼地看着他:“霍总。” 霍阑不想说话了,单手放在桌下,摸到个核桃攥了攥。 “梁先生说,他就是喜欢赚钱。” 管家解释:“叫他闲着也闲不住,旅游浪费时间,他也没兴趣。” “不是。”霍阑说。 管家愣了下:“什么?” “他不是没有兴趣……”霍阑阖了下眼,没再多说,“让他挣,不准去摆摊贴膜。” “段先生给拦住了。” 管家连忙点头:“段先生说了,他要敢去天桥底下摆摊,段先生就从天桥顶上跳下去。” 管家:“瞄准跳,正砸在他摊子前面,摔成大写的‘你大爷’三个字。” 霍阑被梁宵经纪人的铁血丹心震了震,一时没说出话:“……” “后来和节目组也协商了几个方案。” 管家继续解释:“最后定下来,用这一万块买了台早餐车。” 节目一共只录制五天,霍阑不觉得这种生意模式能这么快回本,皱了下眉:“都花了?” “都花了。” 管家知道他在想什么:“原本这一万也是节目组的行动资金,可以作任意花销,有最多一倍的超量上限,但不能提取成现金。” 管家不太有脸接着往下说,憋了几秒:“而且……节目组还有规则,嘉宾可以许一个愿望。” 管家:“不论是什么,节目组必须答应。” “……”霍阑:“他许愿让节目组把车买回去了。” 管家麻木点头:“梁先生说,他的愿望,就是能让这台早餐车永远在《在路上》的节目组开下去……” 霍阑默然坐了一阵,甚至有些想把梁宵现在挖回来,放在星冠专门负责空手套白狼坑钱。 可能会大幅提升并购龙涛的项目进度。 合同到位在即,原则上梁宵已经算是星冠的艺人,管家担心霍阑不悦,小心给梁先生找理由:“早餐车……也是很重要的。” “一天之计在于早。”管家搜肠刮肚,“民以餐为天。” 管家磕磕巴巴:“车――” 霍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莫名抬眸。 管家忧愁:“时不待车,车不等人。” “我没有生气。” 霍阑实在不清楚他要表达的内核,看管家面色,大致猜到他在担忧什么,沉默了下:“只是在想梁先生。” 管家:“……” 他们霍总易感期的直白,梁先生要是在这,恐怕更遭不住。 “他从没休息过。” 霍阑:“所以即使能松口气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休息。” 管家一怔。 管家没猜到他是在想这个,看着霍阑,又忍不住心疼了:“您知道吗?” 这些年星冠霍氏如日中天,外人看着只知道惊叹,管家比谁都更清楚,霍阑这一路付出多少心血。 管家看他们两个一样心疼:“您――” “知道。”霍阑说,“我想教他。” “……”管家:“啊?” 霍阑合上电脑,放开鼠标。 他没在父母身边长过,但小时候,也会偷偷央着保镖保姆同他说父母每天做了什么事、去了什么地方。 如果他们也可以在一起,这些事他都能带着梁宵去做。 “我们可以一整天都没什么正事做。” 霍阑慢慢回忆着保姆说过的:“就待在家里。” 霍阑:“他可以放心睡,觉得累了,我抱他回卧室,陪他看书。” “夏天可以去岛礁海岸,秋天的时候,北极圈内可以看到极光,冬天阿尔卑斯山有雪场。” 霍阑记得很清楚:“出去多走走,视野心胸会觉得开阔,” 霍阑:“我们还可以一起给狗洗澡。” “……”管家很担心下次他们霍总的故事里这条狗恐怕就要去绝育了:“您这些话对着梁先生说过吗?” 霍阑沉默下来。 管家替他急:“您说啊!” 明明背着人家梁先生,情话能糊龙涛那帮败类一脸,每次见到梁先生之后,偏偏就一个多余的字都说不出来。 管家都想把这两个人绑在一块儿按头了,急得心焦:“您不说,梁先生永远不可能知道,梁先生现在还以为您是想拉他加入核桃爱好者协会呢!” 霍阑:“……” 管家一时激动,口不择言,给霍阑鞠了个躬,同手同脚飞快走了。 - “我知道旅游好。” 梁宵拽着段明,好脾气劝:“秋天看极光,冬天滑雪,夏天去黄金海岸。” 段明:“春天开早餐车。” “一年之计在于春。”梁宵不太好意思,“我……想挣点钱。” 段明懂,叹了口气:“能攒一万是一万。” 虽说就算挣了钱也是杯水车薪,但梁宵向来不放过每个角落,能忍得住不拿酒店附赠的洗漱用品,已经进步不小了。 梁宵听他提起这个:“对了……段哥。” 段明:“炸油条真不行,我和小宫都没那个手艺。” “不是……”梁宵呛了下,“咱们现在攒的钱,我想先不动。” “那就不动啊。”段明莫名,“你跟我汇报什么?” “原本想给你们发奖金的。” 梁宵低头笑了下:“小宫还一直说,想要个那种自动咖啡机。” “惯得他,速溶手冲他都喝不出来。” 段明毫不留情:“你自己留着,挣点钱不容易。” 段明听他话音,猜着他还有话说:“你要钱有用?” 梁宵笑笑:“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到时候再说。” 霍阑要并购龙涛,并不如说着那么简单。龙涛资产在亿级往上,梁宵没把握霍阑能把对方压到什么地步,也不清楚星冠的流动资金够不够吃得下。 自己这点钱杯水车薪……他当然也清楚。 但现在有了机会,他想趁着热度多接几部戏,拼一拼,连轴转个两三年。 能帮得上收购龙涛就帮,帮不上,星冠并购后也势必会有一段资金亏空期。 不少影视经纪公司都是靠一个当家艺人养着,星冠体量庞大,梁宵当然不至于觉得自己能当家,但尽快找准定位,不是不能有一席之地。 “你自己的钱,不用跟我们说。” 段明不在意这个,拍拍他肩膀:“等你红透,我们还不是横着走?急这一时干什么?” 梁宵低头笑了笑。 段明早发现他这个毛病,趁机敲打他:“你别老想着不能欠别人的,给你什么都要还上,还太清楚情分就没了。” 梁宵知道他又开始暗示什么,耳根烫了烫,摸摸那个盒子,含混:“没……什么都还。” 段明啧了一声。 梁宵:“……” 段明跟他搭伙这么多年了,这点心思还不至于看不出来:“你不想动攒的钱,所以就想趁这几天赶紧能挣一点是一点,还套现了剧组一万……” 梁宵有一说一:“那一万不能算。” “能挣一点是一点。”段明从善如流改口,扫一眼他外套口袋,“是因为要给霍总还礼吧?” 梁宵瞪圆了眼睛:“段哥,你到底看了我多少小黄文?!” “……没多少。”段明:“我天赋斐然。” 梁宵不信:“我那些主要都是车,剧情就那么点,带前情的不到五分之一……” 段明不想跟他聊这个,撕开个小面包,堵住他的嘴:“你要给霍总买什么?” 梁宵又烫了,没说话,把面包咽下去。 梁宵这五年都没有过恋爱史,段明看在眼里,有点担心他送不到点子上,指指他口袋里的盒子提醒:“最好跟霍总送的是对应的。” “人家送你袖扣,你就送胸针。”段明给他详细指导,“人家送你吊坠,你就送护身符。” 段明不大认为霍总现在就会送戒指,看那东西大小,也猜不出还有什么可能:“懂了吗?” 梁宵麻木地脑补着管家从礼物盒子里拆出来个砸核桃器:“……懂了。” 说不定霍总甚至还可能有点喜欢这个礼物。 梁宵最近总觉得身边人都不正常,决心守住自己这点清醒理智,趁段明不注意,摸出个核桃吃了压压惊:“我想送霍总套睡衣。” “……”段明刚放下心:“霍总是送你了个睡衣的拉链头吗?” 梁宵吸了口气:“不是。” 段明不解:“那你怎么想起来送睡衣了?” 梁宵没脸给他解释因为衬衫抱起来手感确实不好,早上起来还会硌一脸印子,冷静沉吟,找了个理由:“霍总那套不好看。” 段明:“……哦。” 段明是真没想到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连这种事梁宵的话语权都已经这么高:“那你挑个好看的,给你自己也买一套。” 梁宵正收拾餐车要卖的东西,手一哆嗦,差点拿牛奶给他挤个感叹号。 段明抹了把助理脸上的牛奶:“不是早晚的事吗?” 梁宵觉得自己是真不能再让经纪人没收库存了,心跳半晌,决心彻底解释清楚状况:“段哥,我和霍总还没说清楚呢。” 段明愣了下:“说清什么?” “我想去星冠,不只是因为……看上了星冠。” 梁宵轻声念了一遍这句话,扯扯嘴角,压下念头:“昨天想说,没来得及。” “霍总也……”梁宵总觉得这话由自己来说不合适,奈何身边实在没人真正知情,轻咳一声:“也没和我说过什么。” 虽然他和霍总已经该摸的摸过该抱的抱过,在沙发上、在办公桌上、在腿上箍在怀里咬过脖子,还抱在一起一张床上睡了觉,但他们确实什么进展都还没有。 这话梁宵自己想想都觉得亏心,没好意思说:“霍总那边……” 段明懂了:“霍总没给你过准话?” 梁宵笑了下。 “这种事……倒也怪不了霍总。” 段明其实能理解:“到了他们那个层次,每句话都要负责,都会被人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砸出十八个意思。” 段明皱着眉,先尽力说服了自己:“不能给准话。” 段明尽力安慰他:“霍总――可能也是为了保护你。” 梁宵忧郁:“那可太保护了……” 段明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纵然能理解霍阑苦衷,也忍不住替梁宵心疼:“你也辛苦。” 段明有点想给他个暂时休憩的安慰怀抱,刚抬起胳膊,听见梁宵的手机在边上响了一声。 助理拿起来:“霍总的短信。” 段明原本还把这两个人想得多甜,这会儿隐约猜着了怎么回事,看梁宵还在忧郁,叹了口气:“念吧。” 屋里没别人,助理哦了一声,抱着手机挪得近了点:“霍总说,等综艺录完,想请梁先生过去,和梁先生一起读书。” 助理:“不用……写读后感。” 梁宵愣了下,甚至有点惊喜:“真的?” 助理点点头。 他这份惊喜落在段明眼里,更心疼得不行:“就这个?” 段明都有些看不过眼了,想跟管家说说,想起梁宵处境,又勉强压下去,重重叹口气朝梁宵伸手:“算了,过来――” “还有。”助理说。 “……”段明没想到助理偏偏这么没眼力见,有些不耐烦:“还有什么?” “霍总问,能邀请梁先生回家吗。” 助理:“他想抱着梁先生,给他念书听。” 第三十九章 梁先生失去了经纪人温暖的怀抱。 助理莫名跟着激动, 来回看了半天,偷偷扯段明:“段哥,宵哥是因为不用写读后感高兴的变红了吗?” 段明现在除了心, 剩下的哪个地方都疼:“……是。” 助理低头扒拉短信:“那霍总说回家――” “不准看。”段明恼羞成怒,一手捂他眼睛把人往外拖,“走走走。” 两个人动静不小,梁宵倏地回神:“段哥。” 段明:“你要敢今晚偷跑回去,明天早上录节目,我就让小宫拉着早餐车,从这儿一路带着摄像跑到帝都。” 梁宵:“……” 段明白替他担心一宿,心情大起大落得再看十本书也抚平不了, 盯他半天, 摸了个橘子砸过去, 大步流星出门走了。 助理听得紧张:“宵哥……” 梁宵:“我拉车。” 助理松了口气, 飞快点点头, 跟着出了门。 梁宵降了会儿温, 剥开瓣橘子塞进嘴里, 拿起手机,自己慢慢翻了翻。 开头空两格, 结尾带句号,非常标准的霍总风格。 不是管家代发的。 梁宵仔细想了一阵, 实在不觉得管家能有这个本事, 让霍总相信更好的抱枕其实还带录音功能。 还能把用户主动带回家, 抱着用户念书。 易感期的霍总也不行。 梁宵走着神, 给橘子皮摆了朵花。 这两天, 梁宵其实已经豁出去,尽力设想霍总说不定可能多少也有那么一点喜欢自己了。 现在收到这条消息, 忽然觉得有点不真实。 霍总应该不会用免掉读后感作幌子,诱惑他放松警惕跟着回家。 然后在抱着他给他念书听之后,忽然抽出一张阅读理解题目,让他考试。 应该……不会。 梁宵心里其实不太有底,但终归扛不住意动,横了横心,抄起手机回了条消息。 “你什么时候回去?” 段明折回来,推门露了个头:“我让小宫提前订机票。” 梁宵愣了下,放下手机抬头:“拍完……” “拍完。”段明是真怕他不拍完就忍不住跑,飞快掐断了那个省略号,“五天后。” 梁宵点点头。 “定当天的机票。”段明回头跟助理确认,“直接送他去霍总家。” 梁宵耳朵有点热,咳嗽一声,没反驳。 段明当时没考虑周全,这会儿回神,也隐约担心:“霍总易感期还没完,不会读后感改考试了吧?” 梁宵发着烫,尽力不再脑补抱着念书的画面:“考就考。” 段明:“……” 梁宵等了半天,没听他说话:“段哥?” 段明亲眼见过梁宵憋读后感的学渣状态,实在想不到他这么豁得出去,震撼良久,由衷感慨:“你可真是太喜欢霍总了。” 梁宵愣住,没来得及问清楚:“什么――” 段明又摸了个橘子投喂给他,关上门,拎着助理走了。 - 次日一早。 节目组特意提早赶到了录制现场。 早餐车六点出摊,天不亮就要起来忙碌,该准备的准备妥当,来买早餐的人流也眼见着变多。 梁宵戴着口罩,节目组也是隐蔽录制,并没人觉出异样。偶尔来了熟客,随口打听几句原本的老板出了什么事,见梁宵不清楚,也没人再多追问。 段明扯着助理收钱找钱,忙过早高峰,才有了坐下来喘口气的功夫。 编导带着隐藏摄像,凑近了看梁宵做汉堡热牛奶:“梁先生做过这个吗?” 梁宵笑了笑:“不难。” “看着不难,做起来不容易。”编导看他熟练煎肉饼,甚至有点扛不住,“梁先生手艺真好。” 梁宵被口罩遮住大半张脸,露出来的眼睛一弯,手上利落摸了个纸袋,添上生菜煎蛋番茄酱,给他夹了份汉堡递过去。 编导不大好意思:“不行不行,录节目……” “请大家的。”梁宵说,“体验生活。” 录制时间实在太早,摄制组大半都没吃早饭,看了一早上被烘得热腾腾的麦饼面包,倒戈倒得干净彻底。 梁宵抽了个空,按人头做了十来份,又煎出来几份里脊烤肠,搁在铁板边上备用。 摄像吃人嘴短,扛着摄像机找角度,专心致志拍他垂眸煎流黄荷包蛋的专注侧脸。 “居家型。”编导感叹,“播出以后,评论一定一片喊着想嫁。” 段明忍不住高兴,尽力谦虚:“不太有爆点……” “《在路上》原本主打的也不是爆点。” 编导吃着汉堡,跟他闲聊:“市井,日常,离普通人最近的一面……梁先生的主题其实反而和我们贴合。” 倒不是其他来的嘉宾都不接地气,只是在这个圈子久了,哪怕想再回到普通人的日常,也很难再回得去。 段明也感慨:“都不容易。” “必承其重。”编导:“梁先生这样的嘉宾可遇不可求。” 他说者无心,段明膝盖还是一疼,多少有些心虚:“……难为节目组了。” 太可遇不可求了。 从没有一个嘉宾会用节目组给的一万买辆早餐车,再通过许愿,让节目组花一万买回去。 编导忍不住笑了:“其实不要紧,一万块钱只是个噱头,原本我们预算也不可能只有这么少。” 有些嘉宾的梦想还好,有要去撒哈拉或是北冰洋的,加上摄制组,一万块连来回路费都不够。 节目组没少贴补过,不用千里迢迢跟拍,这一次远不算超额。 “受梁先生启发,我们也有心做个新模式。” 编导给他透露:“等这辆早餐车从梁先生手里买回来,会再还给原本的摊主。” 此前有熟客打听,编导也简单解释过,摊主家里出了些事,急着用钱,才把早餐车转了手。 梁宵当时许的愿望,是叫早餐车一直在《在路上》节目组开下去。 他们讨论过,决定索性把早餐车再免费送还给摊主,长期跟拍,记录日后摊主的生活变迁。 “好主意。” 段明闻言目光一亮:“摊主家的事要紧吗,难不难解决?” “解决了。”编导已经提前做了功课,点点头,“挺有代表性的家庭,夫妻两个,有个儿子。听说是练体育的,天赋特别好,就是得了病。” 段明:“什么病?” “腺体封闭。”编导说,“Alpha特有的病,腺体因为各种原因出了问题,所以分化不顺利……不及时处理,严重了好像还有生命危险。” 助理听得紧张:“那好治吗?” 编导点头:“大剂量高浓度,拟O信息素冲击就行了。” 节目组已经在筹拍,编导特意去医院跟着了解过:“原理简单,就是操作得有专业人士,不然容易留后遗症。” 这种疗法的费用正好在万元左右,练体育的男孩子,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家里也攒不下什么积蓄。 摊主急得不行,才狠心卖了赖以为生的早餐车。 “拟O信息素。”助理好奇,“是omega的信息素吗?” “不是,仿omega信息素合成的,人工制剂。” 编导拿了资料,耐心给他解释:“哪能真用omega治?不要命了,每治好一个alpha,都有一个omega性命垂危……” 助理头一回听新知识,认真跟着信服点头。 段明听了一阵,眉头却一点点蹙起来,抬头看了还在忙碌的梁宵一眼。 梁宵刚卖出两份元气满分超值套餐,转了个身,被他拽住,“段哥?” “你之前说――” 段明低声问他:“你当初分化的时候,绑了个人?” 梁宵依然不大好意思提,咳了一声,含混糊弄:“段哥,我已经长大了……” “没说你中二。”段明皱眉,“当时出事的是你还是他?” “段哥。”梁宵:“虽然我们当时也算是孤a寡o,但我们真没出事,你放心。” 梁宵手上不方便,比划了下示意:“我的腺体绝对清清白白,除了霍总,从没被第二个人咬过。” 段明:“……” 段明看他只怕满脑子都是霍总,怒其不争,懒得再多理他,跟助理一人抢了一根烤肠。 - 摊主常年在这一片摆摊,客流早已经稳定,生意始终红火。 梁宵动作利落,招揽顾客也熟练,人来人往,收款声一早上几乎没怎么停过。 上午空档期结账,编导带人算了算,净入已经有了不少。 “该听你的。” 段明原本还怕原材料备得太多会坏,这会儿也有些后悔:“多买点。” 梁宵很知足:“差不多了。” 早餐车能处理的食材毕竟有限,胜在方便快捷,正好能满足上班上学的需求。 等到中午,也没什么人会来吃这些。 “素材也够了。”编导查看过一遍,欣慰不已,“梁先生镜头感也好。” 原始素材已经导进了监视器,编导切了几个时间,具体定格:“这几个没拍进去背景的镜头,节奏角度都没得挑,拿出去说不定会传成为人洗手作羹汤……” 摄像由衷叹气:“只要我不拍,就没人知道梁先生作的是手抓饼。” 众人笑成一团,顺利结束了当天拍摄,互道辛苦各回各处。 梁宵起得早,镜头前从容,回到节目组配的保姆车,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助理一早上已经扛不住睡了两觉,被段明塞进角落,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挣钱好难……” “睡你的。”段明拿毯子把他囫囵裹上,转回梁宵,“回酒店先补个觉。” 梁宵点点头:“段哥,你们也休息休息。” 段明答应一声,又看了他一眼。 梁宵被他看得不自在:“段哥?” “不跟你打太极。”段明看着他,“你当初究竟怎么回事?” 梁宵愣了半天,想明白他在问什么,笑了笑:“真没什么事……” 段明皱紧眉。 梁宵不说,段明用烤肠贿赂编导,后来也多问出来了些东西。 大剂量拟omega信息素治疗腺体封闭,近几年已经发展得很成熟,放在前些年,拟信息素研究还不完善,这种病治疗起来是有些棘手的。 “前些年,对腺体封闭认识也不深。” 编导有意跟拍摊主一家,了解不少:“他儿子就是因为这个,之前都没能确诊。” 编导:“一直卡着不能分化,还是十五六的身形,身高力量爆发性都跟不上,又老是生病发烧,眼看要被原本不如他的队友超过去了。” 助理听得紧张到不行,还忍不住追问过,要是真拖到最危急的时候会怎么样。 编导翻了资料,alpha只要分化不及时,身体都会受影响,拖到最后持续高烧不退,说不定连性命都有危险。 “算我多想。”段明问,“你当时是因为这个吗?” 梁宵听得有点震撼:“段哥,你真的天赋斐然……” “废话。”段明说,“除了这个,你在自己信息素爆发的时候把别人绑上的原因就剩下脑子有问题了。” 梁宵:“……” 段明原本也没想到,还是看编导带过来的资料,发现在大剂量信息素冲击治疗的过程中,可以选择全麻或者物理绑缚。 他也不想多想。 …… 但物理绑缚这四个字实在含蓄得明显过了头。 “这不是不能说的事啊。” 段明想不通:“你现在过去是一片空白,要往上走,现在就得把过去的履历盘清楚。” 像梁宵这种履历清晰写了信息素爆发后遗症的,要是自己不能把这件事解释清楚,只怕营销号能胡编乱造出百八十种信誓旦旦的独家真相。 “我们自己不扒,到时候也必须有应对。” 段明给他提醒:“从咱们这儿出来的都得是实话,不能再像上次一样,用自学之类的糊弄人……” 梁宵笑笑:“是实话。” 段明愣了愣。 “段哥。”梁宵往后靠了靠,“我不愿意提,是因为我那时候做错了事。” 段明提心吊胆:“你把人家咬了?” “……”梁宵:“不是。” 梁宵摸过他的手机,熟练找到了专门存放自己被没收文件的一栏,飞快删掉了经纪人没收来的赃物。 “那段时间……”梁宵说,“我骗了个人。” 段明皱眉:“骗什么了?” “什么都骗了。” 梁宵笑笑:“骗他我家境优越,去他们学校是被家里逼着上学的,不穿校服是因为我潇洒个性,懒得拿饭卡是因为嫌食堂太难吃……” 那是所偏向上流社会的学校,相比普通公立高中,这种格外宽松的学校反而要好混进去得多。 小梁宵那些年只是断断续续上过学,但也隐约知道,如果不想再浑浑噩噩活下去,这是必须走的路。 公立高中有门禁,教室固定,校规严格,他混了几次都没成功。 这种不以精英教育为目标的私立学园原本就宽松,学生又动辄不去上课,老师一年到头,甚至都认不全自己班上的学生。 小梁宵在各个班游荡了一个月,都没被任何人发现。 还顺利找着了个特别好骗的肥羊。 梁宵其实已经挺久都没再想起过这件事了,按按额头,笑了笑:“是个还没分化的alpha,跟我差不多高,挺单薄,戴个眼镜……” Alpha直到分化之前,都不会出现爆发性的身体素质提升,十来岁的小孩子们全混在一块儿,其实看不出多少差别。 梁宵生平就打得过这么一个准alpha,挺自豪,忍不住回忆当初的荣光:“我当时单手就能撂翻他。” “……”段明不太忍心把他叫醒,配合着晃醒助理,一块儿给他鼓了鼓掌。 梁宵双手虚按几下,挺矜持:“谢谢,谢――” 段明单手把他撂在座椅上,扯过毯子裹住:“然后呢。” 梁宵:“……” 梁宵醒了:“然后他就信了。” 当时的小梁宵其实也没骗过这么好骗的人,甚至有些不忍心,所以和对方相处的时候,也尽量能忍则忍。 梁宵不太想回忆当时的噩梦,闭上眼睛:“然后……他把我带回家了。” 段明听得心焦:“他干什么了?” “他让我写作业。”梁宵绝望,“每天三个小时。” 段明呛了一声,愕然抬头。 “写完之后,他亲自给我判对错,错了的给我讲。” 梁宵这辈子都没进过这么可怕的圈套:“课文背不下来,就让我抄课本,每天起床第一句,人面不知何处去。” 段明:“……” 梁宵:“每天见面第一声,桃花依旧笑春风。” 段明听不太下去了:“你这是造了什么孽?” 梁宵也不清楚自己造了什么孽:“白日依山尽,举身赴清池,欲穷千里目,自挂东南枝……” 段明提醒他:“背串了。” 梁宵双目无神:“我说我。” “……”段明实在说不出话,拍拍他肩膀,憋了半晌:“不容易……” “太不容易了。”梁宵叹气,“要不是我还得靠他的饭卡活着,肯定半夜拿笔给他脸上画个眼镜。” 但那个时候的小梁宵毕竟心软。 从没遇见过这么好骗的人,说校服丢了就借他校服,说不爱带饭卡懒得吃饭,就天天买了饭监督他吃。 除了每天逼他学习,没做过任何过分的事。 半夜看他往墙上撞自己的头,还偷偷买来核桃剥给他补脑。 段明槽多无口:“……行。” 段明:“然后呢,你发现他也有这个病?” 梁宵摇摇头:“当时没有,我也不常在他家。” 那时候小梁宵还要躲着那个骗子窝,不能被发现自己没按他们要求的骗钱,隔几天又要被威胁一次。 小梁宵当时也憋着一口气,咬牙偷着打着三份工,早上在早餐店,中午下午还有别的要忙。 幸好两个人不在一个年级,对方又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小梁宵一个谎话叠着一个谎话,也勉强给糊弄了过去。 但最后也还是露馅了。 那一窝里的人发现了他的端倪,逼他去在难得的肥羊身上捞一笔大的,不然就要他好看。 编出来的假身份,自然也会被捅得彻彻底底。 “我那天本来想跑。” 梁宵扯了下嘴角:“鬼使神差的,想起有道错题没改完。” 段明:“把那些人彻底甩干净?” 梁宵点点头:“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准备。” 小梁宵一直想着跑,该去哪儿、跑了以后怎么躲着怎么谋生、怎么活下去,其实都计划好了。 该准备的也都准备得差不多。 那天他跑到一半,怎么都放不下心那道题,想趁着半夜回去偷偷改了,正撞上对方高烧到昏厥。 “他每次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也不知道原来是因为这个。” 梁宵扼腕长叹,悔不当初:“我当时居然也没想到,还可以打110、120和119。” “你那时候还敢打电话?”段明听得心疼,“怪不了你。” “再说了,照那个编导的说法,当时这个病治疗手段还不完善,危重症阶段死亡率特别高。” 段明:“你要是打了119就跑,他恐怕也没命了。” 梁宵稍觉安慰:“也是。” 段明追问:“所以你就把他绑起来了?” “……最后一步。”梁宵说,“我当时刚好濒临分化。” Omega和alpha分化前都会有预兆,小梁宵算着时间,其实一直有准备。 诱导剂的正规使用里,最重要的一条,原本就是诱导少年omega完成分化过程。 小梁宵那时候刚申请了免费的诱导剂和抑制剂,只要找个地方给自己挨个用上,就能平平安安顺利分化。 可当时只能事急从权。 虽然对方严格控制他看电视的时间,但小梁宵靠着风扇喷水给电视降温,也偷着看了不少节目。 小梁宵在电视上看过,只要是alpha,腺体天然就会和omega的信息素共鸣。 小梁宵非礼勿视地捂了眼睛,不知道共鸣的具体内容,但依然靠着敏锐的天性,觉得似乎有必要先把对方给绑上。 段明无情戳破:“你拿人家的电视偷着看小黄片。” “……”梁宵:“对。” 段明开始质问他的时候还一腔担忧,现在已经彻底麻木了,按着额头:“行……然后呢?” 梁宵咳了一声。 ……凭借当时已经足够丰富的知识储备,小梁宵觉得应该把人先给绑上。 对方烧得昏沉,比平时不好折腾。小梁宵花了不少力气,把他绑好,给自己用了诱导剂。 Omega的初分化,在既没有alpha安抚,也不使用抑制剂的情况下,腺体不会自主平复。 小梁宵也是头一次,起初还能扛住,后来就越来越难受。 偏偏对方的腺体还石沉大海似的没半点反应。 小梁宵不敢昏过去,又不敢停,攥着那支抑制剂,哆哆嗦嗦给自己找了点既能泄愤又能维持清醒的活动,狠狠报复了那堆压迫自己的参考书。 熬到天亮,对方身上可怖的高热才退干净。 小梁宵当时已经迷糊了,把绑着他的绳子扯松,也顾不上看自己诱导出来了个什么信息素,匆匆收拾了东西,就撑着翻窗户跑了。 “然后……”段明皱紧眉,“你们就再没见过了?” 梁宵摇摇头:“没见过了,我也没问他名字。当时我的人设比较潇洒,都是随口起外号,什么解气叫他什么。” 段明气结:“少糊弄,怎么可能――” 梁宵扯扯嘴角:“段哥。” 段明愣了下,没继续往下说。 “我真的没问。” 梁宵笑笑:“我是个骗子。” 段明怔住,瞳孔缩了下,急道:“什么话,怎么能怪你?你――” “我有苦衷,但这个苦衷是我的,不是他的。” 梁宵说:“我骗了他,这是事实。你不知道,他当时多想考个状元……” 明明隔三差五的发烧,自己的学习时间都不够。 还要抽出来时间日复一日地辅导他学习,讲那些基础到不能再基础的知识。 段明看着他,胸口起伏。 “段哥,我讲的是我的视角。” 梁宵:“我给你讲一遍他的视角。” 梁宵:“他交到了个朋友,把人带回家,挤出时间给那个人补课,每天监督那个人吃饭。” “然后有一天,他睡醒了。”梁宵说,“没了。” “我当时……”梁宵吸了口气,笑笑,“其实就只是想找他骗张饭卡。” 第四十章 直到酒店, 段明都没再说得出话。 梁宵低声宽他心:“段哥,别想了。” “都过去了,就这一次。” 梁宵刷卡进门, 跟他保证:“后来我再没骗过人。” 段明皱紧眉:“我是因为这个吗?” 梁宵微怔,想了想:“学习真不行……尽力了。” “真的。”梁宵怕他给自己加学霸人设,提前坦白,“不骗你,我背台词都靠不屈的信念和野性的直觉……” 段明一腔郁懑被他搅得乱七八糟,气得肺疼:“……我是心疼你!” 梁宵愣了愣,没说话。 “你知不知道omega信息素爆发也可能没命的?” 段明越想越后怕,恨不得把他脑袋里的水晃出去:“你那还是第一次!出事了怎么办?” “孟影帝还问你怎么找濒死感!”段明狠狠瞪着他, “就是靠回想那个时候, 是不是?!” 段明几乎不敢细想:“你那时候才多大?第一次分化, 不用抑制剂一个人硬熬……” 梁宵怕他吓到助理:“段哥。” 段明话头一滞, 半晌重重叹了口气, 扒了外套把他塞进沙发。 段明自己是beta, 可也不是一点都不了解omega分化的事。 不像alpha分化就能立竿见影强化身体素质, omega的分化期偏长,正式分化的时候必须有监护人陪伴安抚, 必要时还要有医疗监控。 梁宵因为龙涛那场阴谋住院的时候,段明替他跑上跑下, 没少经过分化诱导科。 家里有omega的孩子分化的, 没一个不是全家总动员, 父母追着医生一路询问打听, 爷爷奶奶还要搂着, 边拍背边哄别怕不难受了。 就没见过像梁宵分化得这么玩命的。 “他那时候要是醒着也好啊。” 段明终归意难平,声音低下来:“哪怕抱着你……跟你说声不难受了呢。” 梁宵不觉得:“他会让我背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段明:“……” 段明深吸口气,艰难:“跑得好。” 梁宵深以为然点点头,握着他手晃了晃。 段明大致清楚了怎么回事,麻木地跟他握了个手,叹口气:“行……回头我再想办法。” 段明拍拍他:“你别管了。” 梁宵不想再提这件事,段明能理解,也不愿意勉强。 就算不走星冠,回头找霍管家私下商量,也不是不能编出个别的说法。 段明打定了注意,把人往房间里轰:“快回去,睡一觉。” 梁宵还想说话,被他囫囵着推回房间,反抗不及,在床上躺下:“段哥。” 段明帮他扯开被子,闻言停下动作,皱着眉等他往下说。 梁宵从经纪人手里接过被,三两下把自己裹好,露个脑袋:“我好了。” 梁宵长得好,眉睫湛秀眸光清亮,不了解的根本看不出受过什么苦。 这么严严实实裹成个墨西哥卷,躺得一动不动,被沿掩到下颌,乖得极具迷惑性。 当初住院的时候,段明就没少见他用这一招,憋了半晌,终归没忍住扯了嘴角:“行,我也好了。” 梁宵看他神色缓和,放下心笑了笑。 段明拍拍他的卷,把屋里空调升高两度,拉上窗帘,放轻动作出了门。 - 梁宵躺在床上,听着外门合拢,闭上眼。 他其实也挺久都没再想这件事了。 当时年纪小,很多事考虑得不周全,有很多事现在回想,都并不该做。 可做了也没后悔的机会。 腺体又有点异样,梁宵反手按了按,算算时间,从口袋里摸出支便携装抑制剂。 …… 虽然把经纪人气得不轻,但当时的梁宵其实真没怎么觉得害怕。 从小什么事也都得自己受着,腺体分化信息素爆发,无非是比别的更难熬些。 真论起痛苦的程度,还远比不上背诵并全文默写《离骚》,然后发现《离骚》其实不用全文背诵并默写。 梁宵自己出神想了一阵,没忍住扯了下嘴角,裹着被子翻了个身。 当时的情形,就算没把人叫醒,其实也不是不能留个纸条,说明清楚情况。 但十一年前的小梁宵,孑然一身,没在什么地方停下过,不知道什么叫朋友。 那个时候的小梁宵,有着固执且自成一套的逻辑体系。 只要不问名字,两个人就不算朋友,就是冷酷的骗吃骗喝关系。 只要他设法让对方脱险,就算还了这些天的饭钱。 只要他不喊疼,就还能熬得住。 翻窗户跑出去的时候,小梁宵其实已经连站都站不稳。拼着不知道哪来的一口气,撑到上火车,就彻底昏死了过去。 那趟车十七个小时,梁宵昏昏沉沉,在列车前行分割的光影里睁开眼,发现还有十来分钟到站。 胳膊上咬出来的伤没来得及处理,血洇透了两层衣服。 幸好当时穿得厚,又死死抱着书包挡住,没人察觉。 梁宵抬手遮着眼睛,呼了口气。 后来经历的事更多更杂,很多画面已经被时光磨得很淡,怎么打工挣钱,怎么一点点找地方落脚,他其实都记不大清了。 再后来,就是靠着当时被逼着学出来那一点底子,加上骗吃骗喝锻炼出来的演技,考上了表演学院。 当初那一次分化时的爆发到底留了后遗症,没有特效抑制剂,医院开的药只能勉强控制,他的信息素后来又小规模失控过几次。 也都是那么干熬过来的。 直到飞扬药业开发出Valu,才总算彻底有了解决办法。 梁宵不常囿于往事,今天难得放纵心神,静静躺了一阵,挪着手往上,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梁宵想起段明的话,警惕往门口看了一阵,确认没人,按着头低声试了试:“不难受了。” …… 梁宵觉得经纪人多半是在驴他,飞快收手闭上眼睛,裹紧被子睡着了。 - 难得被勾起了回忆,梁宵从一个接一个不安稳的梦里醒过来,再睁眼就觉得有些头重脚轻。 梁宵爬起来,自己测了个体温,没看出什么不对。 不发热不咳嗽,大概不是感冒。 梁宵翻了翻天气预报,找出药厂备着的辅助药物吃了,又特意多灌了几口热水。 当初出院以后,梁宵实实在在被经纪人关心过度草木皆兵吓到过几次,这种事通常不和段明说,多半自己缓缓,也不会真出什么事。 可能是腺体想霍总了。 梁宵揉了揉脖子,没当回事,出门兴冲冲找了助理,一块儿采购了第二天要用的物资。 接下来几天,早餐车的生意都格外兴隆。 成本让节目组抵了,梁宵的无本生意做得红火,攒了四天,已经差不多够了计划买睡衣的钱。 “要送人吗?”编导这些天也已和他混熟,好奇打听,“朋友?家里人?” 梁宵翻着购物网站界面,笑了笑,含混答应了一声。 编导跟着帮忙看:“这款不贵,但是穿着舒服。” 梁宵正好在看,顺手加了个购:“起静电吗?” “起。”编导点头,“尤其不能两个人都穿这种,会在黑夜里变成闪耀的灯球。” 梁宵:“……” 编导看他飞快删购物车,没忍住笑:“有几个牌子,我回头替你问问。” 梁宵抬头笑了:“多谢。” 编导摆摆手,帮人帮到底,摸出手机群发了几条消息。 又有人来买早餐,梁宵应了一声,放下手机起身要去准备,眼前忽然毫无预兆灭了阵灯,晃了晃仓促站稳。 段明扑过来扶住他:“怎么了?” “没事。”梁宵缓了下,视野重归清晰,“有点晕……不要紧了。” 段明不放心,皱紧眉看着他。 梁宵在他胳膊上按了按,走到窗口,把要的早餐加热装好递出去。 “坐下缓缓。” 编导也吓了一跳,快步过来:“今天最后一天,素材也攒够了……你们是杀青就直接过来的吧?太辛苦了。” 星冠提前发过公函解释,编导大致清楚剧组出了意外延期三天杀青的事,有点愧疚:“该商量一下,稍微把时间错开点的。” 梁宵就是一时头晕,不想闹出这么大动静,笑了笑:“真没事。” “也辛苦大家了。”梁宵诚恳,“这些天陪我折腾。” 编导连连摆手,去联系节目组叫车过来了。 段明扶着他坐下,脸色沉得不行:“什么时候开始的?” 梁宵轻咳一声:“昨天……” 他看了看段明,改口:“前天。” 段明估计着再问还能变成两天半前和二又四分之三天前,重重叹了口气:“又没当回事,是不是?” 梁宵难得见他讲理,飞快点头:“是。” 这几天虽然不舒服,但始终不算明显,只是隐隐从骨子里往外乏,和以往累狠了着凉生病来势汹汹的架势也不一样。 梁宵自己还仔细提防了一天半,后来实在没什么发现特殊状况,就放松了警惕。 他不舒服惯了,这次实在不严重,更没多当回事。 “过两天做个体检。”段明不放心,“今晚的飞机,回酒店睡一觉,我跟小宫送你去机场。” 梁宵不想叫他们担心,点头答应:“好。” 编导也联系了剧组保姆车,匆匆过来,安排了工作人员善后。 最后一天,原本也拍到了尾声,有用的素材都收集齐了,剪辑就能出成片。 编导送他们上车,特意嘱咐:“星冠程序完善,后续程序远程联系也一样。” 梁宵没立刻上车,特意跟节目组众人道了谢,对着即将转手的早餐车惋惜:“原本想请大家好好吃一顿的。” “还不算请?吃了你这么多天早饭,再吃下去我们助理都要跳槽了。” 编导笑着跟他打趣:“行了,回去好好休息,合作愉快。” 梁宵笑笑,和众人逐一握过手,上了车。 …… 大概是终于拍摄结束,绷着的一根弦彻底松了,梁宵回酒店躺下,身上不知来由的隐患终于轰轰烈烈折腾了个结实。 明明躺下前还下单了睡衣,笑着逗助理赶不上飞机,拖着早餐车跑回帝都去。 段明不放心,隔了五分钟再去看,人已经烧得没了反应。 助理当时就站不住了,被段明拎着扔出去,打了急救电话。 剧组第一时间联系了医院,风驰电掣把人送过去,做了全面检查。 …… 梁宵睁开眼睛,看着一屋子滴滴作响的仪器,有点恍惚。 “醒了?”段明靠在床边,身心俱疲,“再来几次,你我早晚有一个要英年早逝。” 梁宵动容哽咽:“段哥……” “不是你把我吓死。”段明冷漠,“就是我忍不住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梁宵:“……” 段明深吸口气,搓了把脸缓过来:“行了,这次确实不怪你。” 梁宵的状况太特殊,这些年一直用着抑制剂,信息素连个波动都没有,要不是有腺体,自己有时候都不记得自己是个omega。 不光梁宵,段明他们也都没意识到,omega的身体不适最明显的一种指向性。 “……”梁宵匪夷所思,“我也有发情期吗?” “刚才在急救室,半个走廊的人都以为下雨了。” 段明:“来治疗你的医生现在还有三个在用valu治疗自己。” 梁宵有点恍惚,按了按额头。 段明也是第一次见识他的信息素,实在忍不住:“怎么还有下雨的信息素,这么生僻吗?” “不生僻。”梁宵想了想,“自然类特殊主调,特殊科特殊属。” 梁宵:“跟我一个科的足足有三种信息素。” 段明:“……” 梁宵依然用着抑制剂,虽然十几年来第一次意外进入了自主发情期,但也没造成太大伤害。 只是因为被抑制剂压制得太严格,又不像在片场,有alpha临时标记,定期适量提取信息源。 信息素在体内憋了几天,轰轰烈烈在梁宵体内造了反。 医院及时疏导了部分信息素,剩下的稳定下来,问题就已经不严重。 段明虚惊一场,这会儿也放松下来,跟他闲聊:“信息素不是都有名字?你这个叫什么……” 梁宵想了想:“草色。” 段明诧异:“不是雨吗?”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梁宵拍拍他:“段哥,背诵并默写。” “……”段明拎起个枕头塞进他怀里,起身去给他倒水了。 梁宵抱着枕头,在床上翻了个身,对着窗外已经黑下来的天色看了一阵,忽然回神。 下午的飞机。 梁宵有点急,撑着胳膊就要起身。 “干什么?”段明端着水杯,飞快扯住他衣领,“你今天不能动。” 梁宵:“为什么?” “医生说了,你现在信息素平复,只是因为用抑制剂控制,并没结束发情期。”段明把他摆回床上:“omega第一次的时间有长有短,长的要一个月。” 大部分的omega初次自主发情都在成年后,梁宵腺体受过两次重伤,才会一直拖到现在。 梁宵情况特殊,即使在发情期,信息素也必须保持稳定,必须采取强效抑制。 有得必有失,强烈的乏力虚弱也是逃不掉的。 梁宵听了半天,难以置信:“不能动?” “你试试。”段明说,“你现在应该能动到床底下。” 梁宵不甘心,尽力撑着胳膊试了试,头晕眼花一头栽在了段明肩膀上。 “忍忍。”段明及时扶住他,“确实不能动,你这个阶段比普通omega还虚弱呢。” 梁宵手有点抖:“别人的发情期是发情期,我的发情期不能在床上做运动,只能在床上躺着?” 没打算确定关系的时候也就算了,一个人在哪都是躺着,现在他已经下决心要追霍总,当然希望一切能顺顺利利发展。 偏偏又遇上这么个要命的事! 梁宵悲怆:“我这是发情期还是天阉期?!” “……”段明只想把他嘴捂上:“你就关心这个?” “那我该关心什么?”梁宵想不通,“平时我还能在床上抱着霍总呢!” 段明心说你现在满口的虎狼之词,回头见到霍总只怕又要怂在当场,摸一下就沸腾着说太刺激了:“忍一忍,在这边稳定几天,好点了就回去养。” 梁宵不甘心:“我们定的不是今天的机票吗?” “是。”段明拍拍他肩膀,“所以咱们退票花了一万手续费。” 梁宵:“……” “事急从权。”段明拿他口头禅劝他,“霍总会理解的。” 梁宵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未必能禁得住差旅折腾。 不过是醒过来说了几句话,坐起来折腾了这么一次,都冒着冷汗胳膊发软得坐不住。 段明看他闭着眼睛尽力平气,心里不好受,扶着他坐稳:“在我们面前不用绷着。” 梁宵不绷着了:“我想去霍总家。” “连轴转这么久了,是个人也扛不住,好歹歇几天……” 段明话说到一半,愣了:“什么?” 梁宵:“QAQ。” 段明有点怀疑omega也有易感期,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梁宵惦记好几天抱着念书了,流黄荷包蛋都不小心煎熟透了好几个,拨开他的手,倚着枕头恹恹的:“是心病。” “……”段明麻木收回手:“哦。” 梁宵一个人说不下去,等他捧哏:“段哥。” 段明:“心病还须心药医。” “是。”梁宵就是睡了一觉,硬生生错过了飞机,很忧郁,“只躺着是养不好的。” 段明深吸口气,强压下把他从窗户扔出去的冲动,把水杯塞进他手里。 搭档这么久了,段明心里也清楚,梁宵每次这么折腾都是不想叫他们难受,故意打起精神插科打诨。 越难受越要折腾,越不舒服越胡闹,叫他们没工夫替他担心。 但……实在是太气人了。 段明看着他,甚至现在开始就有点担心霍总将来身心和发际线的安全。 梁宵自己满腔愁绪了一阵,抿了两口水,看了看窗外彻底黑下来的天色,又轻轻叹了口气。 段明快被他愁秃了:“医生说了,最早后天能动。” “等到后天。”梁宵怅然,“核桃就吃完了。” 段明没反应过来:“什么?” 梁宵在屋里逡巡一圈,找到自己那件外套,探着身子颤巍巍够了几次。 段明看不下去,帮他拿过来:“找霍总的定情信物?” 梁宵解释不清,这些天已经不反驳了,从口袋里摸出那个原本装着表的盒子。 段明难得见他坦荡,实在压不住好奇,跟着凑过去看:“……” 段明看着盒子里的核桃仁,整个人都不太清醒:“霍总给你的?” 梁宵点了点头,挑了半天,找了个最不好看的掰了一半,搁进嘴里。 段明:“霍总觉得你脑子有问题,需要补一补?” “……”梁宵放下核桃:“这么不浪漫的吗?” 段明实在不能从核桃仁上联想出什么浪漫,盯着看了半天,木然:“不然呢。” 梁宵说要给霍总还礼,送一套睡衣的时候,他还多多少少有点担心,怕还礼轻了对不住人家。 现在看简直还得太重了。 能买一车核桃。 还能赠一个砸核桃器。 段明又想起当初霍总发的两块钱红包,亦喜亦忧:“你将来会管钱吗?” 梁宵愣了下:“啊?” “你们两个的小金库都归你管。” 段明忍不住心疼他:“你精心保管了两年,突逢变故,在最需要用的时候打开,发现里面有两块钱。” 梁宵斟酌半天,给他掰了一小块核桃,递过去。 段明吃不下,摆摆手晃晃悠悠站起来:“睡吧。” 梁宵刚睡了一下午:“我不困。” “不困也多睡睡。”段明说,“梦里什么都有。” 参与到现在,段明也看透了,沧桑叹息:“在梦里,霍总可能会一掷千金,开会的时候听说你生病,当场坐私人飞机来看你,包机把你带回去……” 梁宵听得一愣一愣,合上盒子,谨慎塞回了枕头底下。 小说误人。 艺术作品里的霸总果然都是骗人的。 真实的生活不只有诗和远方,还有核桃仁和两块钱。 段明拍拍梁宵肩膀,叹息一声,正要再说,忽然听见一阵轰响:“什么动静?” 梁宵抱着枕头,循声抬头往上看。 助理刚抱着几份晚饭进门,好奇猜测:“装修?” “我们是顶楼了。”段明说,“装什么修,楼顶只有停机坪。” 段明:“……” 梁宵:“……” “段哥,快。” 梁宵当机立断,一把抓住段明胳膊,给经纪人多半是开了光的嘴灌了口水润嗓子:“你能再说一句在梦里霍总将来有天会掐着我,把我按在门上亲吗?” 第四十一章 霍阑推开门, 负责的医生甚至还没赶上来。 梁宵及时闭嘴,放开经纪人抬头。 霍总难得着装不够严谨,西装外套敞着怀, 衬衫下胸口激烈起伏,单手扶在门沿。 视线落在他身上。 “霍总是下午开会知道的。” 管家刚让人泊好直升机,气喘吁吁追上来解释:“怕来不及,尽力赶了……” 管家这些年在霍家,除了当初飞扬药业那一次,也难得见他们霍总对自己的角色定位觉醒到这个地步。 要不是夜里有资质开直升机的驾驶员不好找,到得或许还能更快些。 管家跟着欣慰,又难免忧心, 看了看病床上的梁宵, 压低声音扯段明:“段先生?” 段明刚让梁宵灌了水, 有点回不过神, 站在门口, 被助理拽着小声申请下一个说他买彩票中一百万。 段明跟管家木然点了点头, 捂着助理的嘴, 把人拖出了病房。 - 梁宵撑了一阵,手臂已经有些脱力, 试着动了动,整个人先跟着一软。 霍阑几步过去, 把他牢牢扶住。 梁宵被冰凉气息裹住, 半晌抬头, 张了张嘴:“霍总……” 主治医生已经接到通知赶过来, 管家负责解释, 把人拦在门外,体贴帮忙关上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 静得能听见庞大仪器规律运转。 梁宵迎着霍阑目光,没说出话。 霍阑扶了他一阵,沉默着拿过枕头,替他理好放在身后,帮梁宵靠上去。 梁宵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忽然握住他手臂。 霍阑抬眸。 梁宵缓了一阵,回过神笑笑,松开手:“……抱歉。” 经纪人的嘴开过光,事发突然,梁宵刚甚至也没来得及反应。 现在想想,既然下飞机就定了要去霍总家,他的行程显然早报给了霍阑。 平时也就算了,易感期下,霍阑对这种承诺过的事尤其严格。 上次梁宵不小心把读后感洗了,听管家说,霍总就一直对着手机等到了最后一秒。 “是我出的岔,不怪段哥小宫他们。” 梁宵吸了口气,抬头:“本来是准备――” 霍阑倾身,将他拥进臂间。 梁宵怔了怔,剩下的话尽数消音。 霍总今天沉默得有些反常,梁宵不放心,抬手覆在他背上:“怎么了?” “我没事。”梁宵怕他担心自己,连忙解释,“医生说了是发情期,我比较特殊,不能发情,所以只剩了期……” 霍阑收拢手臂。 背后力道猝然箍紧,激烈心跳隔着浸透冷汗的衣料,印在胸口。 梁宵停住话头。 静了半晌,梁宵垂眸笑笑:“……抱歉。” “该我说。”霍阑出声,“是我对你的身体状况预估不足,做主替你接了工作。” 梁宵实在精力不济,对抢着背锅这种事心有余力不足,摇摇头:“我没事。” 霍阑沉默一阵,放开手臂,将他放回枕头上。 拢在肩背的手臂力道沉稳,等他彻底靠稳,轻缓抽离。 梁宵看着他:“霍总。” 霍阑瞳底一凝。 “真的没事。”梁宵仔细看了看他神色,试着重复,“是正常的omega分化周期。” 霍阑在飞机上已经听医院远程汇报过,但该提的心也依然高高悬着,一分放不下来。 霍阑敛眸:“嗯。” 梁宵偷偷给自己打了打气,一点点把手挪过去,试着覆在霍阑手背上。 梁宵自己知道,当初出过那几次要命的事,身边人多多少少都落了点后遗症,整天担惊受怕,尤其怕他再有什么意外。 段明是beta,又习惯了他三五天出点状况,其实还好些。 在他们霍总这种身强体健单手翻面的alpha眼里,说不定认定了只要哪次不小心,他这个柔弱的omega就要变成泡沫被海浪冲跑了。 梁宵漫无目标地瞎想了一阵,又想起霍阑做主给云敛改的结局,心里无端疼了疼。 梁宵收敛心神,跟霍阑好好解释:“我不是不拿自己当回事……我会好好活着。” 梁宵小心看着他,轻声保证:“我在好好活着呢。” 这话要对着经纪人说,大概会把经纪人气得举着助理狂砸十八下,点着他肩膀从头到尾数落出三百条罪状,然后逼着他一个一个认错。 但对着霍阑说,道理就好讲得通些。 梁宵看着霍阑在灯下依然线条冷硬的肩背,心里不大有谱,把手往回挪了挪。 刚要挪开,霍阑的手掌忽然翻过来。 梁宵不及反应,落在他手里,被湿冷掌心牢牢裹住。 霍阑阖上眼。 知道梁宵出事的时候,他正在开会, 节目组打来的电话,语气无措背景音嘈杂,断断续续解释,说艺人出了意外正在抢救。 不等他再问,对面又爆出一阵惊呼,电话也在慌乱中被仓促挂断。 …… 已经连续两次出了这种事,霍阑不愿再多回想,握住梁宵的手,察觉到两人掌心温度差异,又重新松开。 霍阑迎上梁宵视线,颔首:“我知道。” 梁宵的确不是有意折腾,已经做好了准备解释,闻言微愣。 “你能照顾好自己。”霍阑说,“但凡事总有意外。” 梁宵怔忡半晌,笑了笑,低下头,扯着被拽了两下。 霍阑伸手帮他:“冷?” 梁宵点点头:“还行。” 梁宵身上虚,病房门开合间灌进来的冷风到现在还没散,好不容易攒的热气,又都被放出去得差不多。 南方冬天魔法攻击,要再暖和起来,还要多等一阵。 霍阑凝注他半晌,忽然起身。 梁宵愣了下:“有事?” “很快。”霍阑说,“十分钟。” 梁宵想了想,飞快悟了:“您忙。” 霍阑是开着会中途出来的,这一路只怕也叫他闹得没心思。 现在冷静下来,此前耽搁的事自然要尽快处理完。 拖到现在处理,被遗忘的星冠管理层只怕都还在会议室,哭着讨论他们总裁去找了哪个祸国殃民的小野omega。 “不急。”梁宵舍身成仁,“我没什么事,您多忙一会儿,一个小时也行。” 霍阑自觉用不了这么久,摇了摇头,临出门又折回来,脱了西装外套。 梁宵眨了下眼睛,裹着被抬头。 霍阑揽着他,叫梁宵稍坐起来,把外套替他披好。 明净的新雪气息沾在格外板正的西装外套上,把他整个包覆着,拢在其中。 梁宵怔怔的,被霍阑一丝不苟用外套裹严,胸口无措起伏了几次,仓促憋住口气。 ……他有点想祸国。 霍阑替他掖好西装,手臂虚抬了下,又停在半道。 梁宵闭紧眼睛,祈祷着霍总千万别揉他的头。 不然再过几分钟,痛骂祸国殃民小野o的星冠领导层们可能就只能接到他们霍总抱着小野omega召开的电话会议了。 祈祷比平时有效,梁宵提心吊胆了半分钟,听见霍阑脚步声停在门口,病房门轻捷稳健一开一合。 梁宵屏息撑了半天,一口气尽数泄了,脱力倒在枕头上。 管家还在和医生了解情况,段明找了个空当溜进来,看他半死不活的架势,毫不意外地帮他把氧气面罩扯下来。 梁宵觉得有点夸张:“不至于……” “至于,一会儿你就啊啊啊太刺激得缺氧了。” 段明给他罩上:“不是说要在床上抱着霍总吗?” 梁宵:“……” 段明就知道他行动力跟嘴上说的只怕隔了十个屏蔽级,叹着气操心:“霍总干什么去了,处理公司的事?” 梁宵点点头。 “你也真老实。”段明知道他干不出来,帮他调了调氧气流速:“书里不老实的omega这时候都是哭着让霸总不要走的。” 梁宵脑子里还转着刚才的情形,听见他这句话,忽然有点缺氧。 段明手一顿:“我的嘴已经好使到这个地步了吗……” “不是。”梁宵掀开点面罩,心虚自首,“我也……差一点。” 段明愕然瞪圆了眼睛。 梁宵不好意思再跟他说,自己跳脱出来在全局层面严正谴责了自己一通,憋了半晌:“我反省了。” “你反省干什么啊?!”段明扯着他追问,“你刚才差点干什么了?霍总干什么了?” “霍总――” 梁宵吸了两口氧,面红耳赤:“霍总……给我披衣服了。” 段明:“……” 梁宵遮着眼睛,红到脖颈磕磕绊绊:“当时霍总要是再……再揉一下脑袋。” 梁宵长叹口气:“我可能就控制不住,拽着他哭着让他不要走了。” “……”段明都不忍心回想按在门上亲的事:“真是……可惜。” 照这个发展趋势,如果有一天霍总真把人按在门上亲,他可能立刻就得联系120,准备给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omega先生做心肺复苏。 段明有心叫梁宵以后一直到和霍总亲上之前都保持沉默,不准再跟自己聊各种细节,又实在忍不住看热闹:“霍总经常揉你脑袋吗?” 梁宵错愕:“段哥!” “我就是问你揉脑袋。”段明,“你这个反应让我觉得我刚才问的是你们一天几次。” 梁宵:“……” 梁宵尽力让自己缓过来点,恢复冷静:“也――也不经常。” 梁宵没忍住,嘴角绷了半天,还是往起挑了下:“霍总……手法特别好。” 段明:“啊?” “我自己也试过。”梁宵低着头,挺不好意思,“比我自己弄效果好多了。” 段明匪夷所思看着他,又忍不住仔细回忆了一遍,想了想自己刚才是不是一时不慎,提了什么会被屏蔽的问题。 梁宵咳了一声:“一会儿回来,我还想让霍总帮我……帮我一下。” 段明听不下去了:“……行。” 段明都快被这两个人纯得急疯了,暗骂自己心脏,不忍心提醒梁宵回忆他自己都说了什么:“那你自己等一会儿。” 梁宵点点头。 “氧气别摘了。”段明低声提醒他,“对你自己好点儿。” 段明:“不想让我们担心就算了,对着霍总,总不用也非得强撑吧?” 梁宵愣了下,眼睛无声一弯,没回答,配合着把面罩戴好。 段明也不好多劝,点到即止,转身出门,正好迎上回来的霍阑。 霍总难得罩了件风衣,朝经纪人微一颔首,快步走到床边。 他周身还萦着温热水汽,深邃眉眼被沁得愈显浓黑,发梢隐约滴着水。 段明觉得霍总可能不是刚去给星冠领导层开了个会。 梁宵也觉出些不对劲,眨了眨眼,摘下面罩,抬头看着霍阑。 霍阑走到床边。 霍阑身上的凉润雪意几乎被尽数覆落,脱了风衣就更明显,衬衫透出温温热意,领口露出的锁骨都烫得微红。 梁宵胸口忽然一滞。 梁宵看着他,用力眨了下眼睛,嗓子不自觉哑了:“霍总……” “我不冷了。”霍阑看着他,“想抱抱你。” 梁宵说不出话,仓促闭上眼睛。 霍阑满满拥住他。 宽展胸肩沉默安稳,霍阑单膝抵在床沿,护住梁宵微微打颤的脊背,把他整个人圈进怀里。 “别怕。”霍阑摸摸他的头,声音格外轻,“不难受了。” 第四十二章 梁宵伏在霍阑胸口, 听不大清心跳声。 他其实没怕过,也不觉得难受。 再大的事无非一个熬,一腔心气死撑着, 咬咬牙就过去了。 没什么过不去的。 当年的小梁宵背着书包,胳膊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踉跄着翻窗户出去,也严厉地没准自己难受过一秒。 霍阑身上被水烫得温热,内里依然沁出层明净雪意。 冰下层流动着水,水纹波动,折射开温热日光。 梁宵闭紧眼睛,手上发着抖, 摸索几次, 用力攥住霍阑衬衫。 霍阑握住他的手, 指腹贴着脉搏测了一阵, 拿过氧气面罩, 替他戴上。 “不用。”梁宵侧了下头, 尽力叫声音平静下来, “我没事,想……” 梁宵深吸口气:“想让您再抱一会儿。” 他脑海里依然一片混沌白芒, 想不出该说的话,只能尽力捡着为数不多的念头:“我――” 霍阑掌心覆在他背上:“我在。” 梁宵打了个激灵。 “缓一缓。”霍阑把面罩替他戴好, 依然叫他靠在怀里, “我不走。” 梁宵胸口悸了下, 绷了半晌, 一点一点放松下来。 梁宵侧过脸, 额头抵住霍阑肩窝。 霍阑把他往怀里护了护,朝死死钉在门口的经纪人点了下头, 侧身把梁宵整个遮住。 段明倏地回神,用力抹了把脸,通红着眼眶朝霍阑尽力笑了下。 经纪人像是有话要说,最后却只是动了动嘴唇,无声退出病房,小心翼翼合了门。 - 霍阑在医院留了一宿。 次日一早,就同医院办妥手续,把梁宵一并带上了飞机。 这些天都没能睡得踏实,终于有什么东西彻底落了地,梁宵在他怀里伏到半夜,彻底昏睡得没了意识,检查办手续出院都一无所觉。 霍阑不假人手,下了飞机,把人一路抱回了家。 “自主发情期。” 私人医生已经和梁宵很熟,利落做了检查:“omega正常分化过程,大都出现在十八岁到二十岁,拖到这么晚的很少见。” 管家和那边医院交接过:“梁先生腺体受过两次重伤,和这个有关吗?” 医生点点头:“主要原因是腺体受损,和身体素质之类因素也有关。” Omega长身体的时候生活条件没能跟上,发育会被动延缓,腺体会自主推迟等待适合分化的状态。 有高度匹配的alpha信息素多次频繁刺激,也可能会引起陷入休眠期腺体的复苏。 对梁宵来说,进入自主发情期并不是坏事,说明当初重伤的腺体已经开始逐步恢复功能。如果能调理得当,将来也不是不可能彻底痊愈。 “我们备了营养师。”管家点点头,翻出本子记下,“还有没有别的……” “初次自主发情,时间会长一些,反应也会相对严重。” 医生当初第一次来,冒险建议霍总和高度匹配的omega永久标记,险些被当场冻上,这一回已经不大敢说:“建议――” 霍阑揽着梁宵,单手操控着鼠标在笔记本电脑上办公,循声抬头。 “建议。” 医生定了定心神,医者仁心:“如果有特定的alpha,最好在这期间保持长时间高密度接触,多进行几次临时标记。” 霍阑垂了下眸:“要多久?” “理论上接触时间越长越稳定,对omega的安抚效果越好。” 医生充分考虑患者及家属情况,适当委婉:“但是――” 管家:“您喝咖啡。” 医生:“?” “但是――也不绝对。” 医生想不通这次怎么又有咖啡,道了声谢接过来:“现代医学发展逐步完善,其实就算没有alpha……” 管家飞快把饼干塞他嘴里。 医生:“……” “有需要我们会再和您联系。” 管家体查霍总心思,熟练送客,把医生和咖啡一起送到门口:“您慢走。” 医生茫然嚼着饼干,端着咖啡同他点了下头,走了。 管家送着人走远,推门回来,轻轻把门掩好。 管家走近霍阑:“霍总……” 霍阑垂眸,稍稍调整过姿势,把人揽得更稳当些,示意身边已经批复过的文件。 管家把那一摞文件抱过来:“梁先生还好吗?” 梁宵这些天只怕都没好好休息过,一觉沉沉睡到现在,折腾这么久也没醒。 医生说了不要紧,只是发情期身体状态虚弱,加上前期没能及时发现,始终没配合着充分休息。 梁宵的发情期特殊,疏导淤积的信息素只是一方面,随之引发的身体问题才更要紧。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能尽力休养调理。 有机会放松下来,好好休息睡一觉,自然对身体是有好处的。 可总这么睡着,也难免还是叫人担心。 “不要紧。”霍阑松开测梁宵脉搏的手,“叫他多睡些。” 管家点点头,犹豫了下,又轻声劝:“您也记得休息。” 霍阑不置可否,视线落回电脑屏幕上。 管家放轻动作收拾好东西,退出卧室,悄悄带上了门。 霍阑静坐了一阵,放开鼠标。 他垂下视线,收拢手臂,看着靠在胸口的梁宵。 霍阑抬手,轻轻碰了下他阖着的眼睫。 梁宵眉眼湛秀,这样合眸安静睡着,显得格外温顺,比实际年龄要小出很多。 有他抱着,梁宵睡起来格外安稳,并没像每天晚上那样翻山越岭地折腾。 事实上,昨晚梁宵除了最后含混着叫过他一次,就没再出过任何声音。 他总不清楚这种时候该怎么做,只能看着怀里的单薄身体悸颤着发抖,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彻底力竭,无声无息软进他臂间。 霍阑胸口淤窒闷痛,小心把人翻过来,并没看见泪痕。 “他一个人久了,不知道……” 经纪人跟着他们回来,憋了一路,临下飞机磕磕绊绊鼓足勇气:“您别放开他……别走。” 霍阑从没想过这个,抱着梁宵在机舱口,同他承诺:“我不会走。” 经纪人说不出话,那个小助理红着眼圈左看右看,鼓起勇气小声补充:“梁哥说他喜欢您,想让您――” 后头的话没说出口,就被经纪人死死捂着嘴拖走了。 但前半句话,已经将霍阑心绪震得到现在依然没能缓过来。 虽然不至耽搁工作,但只要心神稍一放松,无处不在的念头就腾起来,叫他几乎有些坐不住。 …… 霍阑用力闭上眼,把被这一句话激出的隐约不安尽数压下去。 他原本想的只是尽他所能照顾梁宵,绝不让梁宵再过从前的日子,至于梁宵怎样看待他,甚至是真是假、是走是留,都从不在考虑范围内。 霍阑也清楚自己易感期时容易进死胡同,有些不该有的莫名执念,所以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和梁宵提这些。 但只是想到这种可能,他就无论如何静不下心。 他从没想过,梁宵也可能会喜欢他。 霍阑垂着视线一味出神,没察觉怀里的人动了动,在他臂间微微翻了个身。 梁宵睁开眼睛。 这一觉睡得不能更好,梁宵难得踏实,也不必担心睡着了耽搁什么事、经纪人和助理那边没人安排。 身心都彻底放开,梁宵一觉无梦,囫囵睡到了自然醒。 睁开眼睛,深度睡眠带来的舒适惬意还最后拥抱了下身体,才缓缓散净。 梁宵打着哈欠,准备去找霍总问问什么时候回家抱着念书,刚撑起来就觉得手感不对,愣了下抬头:“……” 梁宵揉了揉眼睛,闭上眼睛躺回去,重新醒了一次。 霍阑被他折腾半天,回过神,低头迎上他视线。 “……”梁宵瞬间熟了:“霍霍霍总。” 霍阑看着他,莫名觉得乱七八糟的念头也跟着散了,嘴角轻抬了下:“嗯。” 他睡着的时候身上绵软,靠着靠着就淌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霍阑只能始终留意将人圈稳,眼下见他醒了,肩背也稍稍放松下来。 梁宵看着霍总的电脑,心跳飞快,磕巴了下:“您――在办公吗?” 霍阑垂了下眸,算是默认。 梁宵膝盖一疼。 自己简直奸O误国。 放在古代,就是他们霍总为他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梁宵飞快自觉给君王让地方:“您忙。” 他刚醒,身上力气半点没攒起来,好容易翻山越岭翻到一半,被霍阑抬臂在肩上轻轻一拦,整个人就卸力塌了回去。 梁宵彻底没劲了,咸鱼状趴在君王大腿上:“……” “医生说――” 霍阑迎上他视线,攥了下拳:“这段期间,最好和alpha保持长时间高密度接触。” 梁宵轰一声烫了:“什么接触?” “长时间、高密度。” 霍阑说:“接触时间越久,效果越好。” 梁宵实在控制不住脑子里的小火车了,心跳激烈双目失神:“医生,医生还说了什么吗……” 霍阑手臂微滞。 医生还说了但是。 霍阑这次不太想说了,沉默半晌,把他往回揽了揽,摇摇头。 梁宵愣了愣,小火车呜呜呜停了:“没了吗?” 霍阑难得说谎,肩背都绷得微僵,又在心里复述了一遍助理说出的那半句话。 霍阑阖了下眼,尽力点头:“没了。” 梁宵甚至有点遗憾,不着痕迹轻叹了口气。 ……也挺好。 “不耽误您工作吧?” 梁宵乐天知命,整个人红得烫手,嘴角还忍不住往上扬,清着嗓子:“麻,麻烦您――” “不麻烦。”霍阑说。 梁宵怔了下。 霍阑把他圈回怀里,保证:“不会耽搁工作。” “不耽搁。”霍阑阖眸,回臂圈住他,“不走。” 梁宵茫然了一会儿,看见霍阑身边用过的alpha款专用抑制剂,隐约回过神。 “我也不走。”梁宵抱着他们易感期的霍总,拍拍背,“您轰我我也不走。” 霍阑摇摇头,看着他,唇角抿了下。 他这样安静坐着,少年气敛在深邃瞳底,像是阳光覆着的新雪,冰封雪盖不住地折出细碎亮芒。 梁宵向来扛不住这个,好不容易把视线从他们霍总瞳底拽出来,奄奄一息靠在他臂间,摸到个氧气瓶给自己吸了两口。 霍阑扶着他稍坐起来:“喘不上气?” “好了。”梁宵说,“您工作,我看着就行。” 霍阑仔细看他一阵,点了下头,叫他靠在肩头,拉过电脑。 - “这次的报告,霍总对这几份都不满意。” 管家给星冠管理层传达精神,逐个批评:“工作要尽职,不能三心二意,不能马马虎虎。” 霍阑不是没有秘书部,但当初的少年霍阑身边处处危机步步陷阱,每走一步都有人算计,能信得过的人实在太少,已经习惯了只叫管家近身。 尤其赶上易感期,霍总除了开会,对各部门的批复大都会由管家代为传达。 “恪尽职守,精益求精。”管家强调,“多和霍总学习。” 几个部长都有些愧疚,低头各自反省。 霍阑从不耽误正事,即使这次突闻变故急着赶过去,也在深夜将会议用文字形式开完了,安排了必要的工作。 星冠向来以总裁为楷模,近来跟龙涛的几个大项目都赢得漂亮,有些部门确实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稍有些放松。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出错。” 管家转达霍总的话:“星冠筚路蓝缕,不能栽在盲目自大上。” 几个部长面露羞愧:“是。” 管家点点头,打开平板,把霍总刚传过来那几份批复好的策划案分发下去:“这些是霍总刚批复的,有什么问题,尽快提出来,我反馈给霍总。” “有。”资源开发部部长连忙举手,“咱们那个影院投资项目,前期开发是不是还需要继续注入资金……” 管家清楚本分,只替霍阑做传声筒,从不会擅自多说什么话:“我替你问问。” 管家沉稳,接通了别墅的电话:“霍总,开发部那边问影院投资――” 电话挂断了,霍阑将投资项目的资金安排直接发了过来。 开发部部长飞快收好:“还有评估和前景分析,也想请霍总看一下。” 管家怀疑别墅电话可能出了什么状况,帮忙把那几份报表汇报发过去,又给霍阑接通了电话:“霍总――” 霍阑正要挂断,梁宵被格外敏感的腺体刺激得没绷住,闷哼了一声。 霍阑:“……” 管家:“……” 霍阑合了下眸,松口勉强解释:“我在临时标记。” “……”管家按住话筒,沉稳转达:“霍总在看,稍后会给回复。” 开发部部长不疑有他,满腔敬意点点头,收好东西坐回去。 “还有。”营销部部长鼓足勇气举手,“最近和龙涛肉搏,我们部从上到下压力偏大,想……请霍总说几句激励人心的话。” 管家:“……” 管家闭了闭眼睛,横横心拿起电话。 没想到发情期腺体会敏感到这个程度,梁宵嗓子哑得不成,软在霍总怀里,冷汗涔涔但求一死:“真不行了……” “坚持一下。”霍阑轻声说,“很快就好了。” 医生特意提过,梁宵情况特殊,如果不尽快定时疏导信息素,封在腺体内只会更难受,时间久了甚至会影响健康。 梁宵也清楚,尽力咬着下唇忍耐,被霍阑用手腕隔开:“撑不住就咬我。” “……” 管家睁开眼睛,力挽狂澜:“霍总说――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撑不住就……”管家深吸口气,“就咬咬牙。” 营销部部长胸口一热,含泪用力点头,回去给部门众人传达了。 品牌运营部举手:“还有――” 管家撑不住了:“怎么还有?!” 运营部部长吓得打了个哆嗦:“外界对星冠最近……争议不断,各执一词,内部最近也有些流言。” 运营部部长:“霍总有没有,有没有给咱们内部的话……” 管家绝望了,闭上眼睛举起电话。 好不容易熬过一次临时标记,梁宵身上几乎红透了,敏感得碰一下都打哆嗦,彻底在床边融化成了一滩。 霍阑不敢动他,接了杯水,在他唇边碰了碰。 梁宵艰难抿了两口,侧过头,奄奄一息:“太刺激了……” 霍阑摸摸他的头发:“辛苦了。” 梁宵昏昏沉沉,维持着一丝理智,看着他们霍总左手手腕上那个牙印:“您比我辛苦……” “不用管。” 霍阑摇摇头,收起那只手:“我会想办法。” “会做得更好。”霍阑单手遮住他眼睛,阖目低头,轻轻碰上梁宵汗湿额发,“不会叫你再一个人了。” …… 管家挂断电话,看透世事:“霍总说,不用管,他会设法做得更好。” 运营部部长还想再说,被管家捂着嘴,塞回了兢兢业业工作的领导层。 “散会吧。”管家沧桑,“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 第四十三章 梁宵在霍总的床上躺了整整三天。 发情期名不虚传, 熬到第三天,梁宵才堪堪攒出来了点自己站起来的力气。 霍阑去公司了,梁宵实在躺不住。在床上来回翻了几趟, 披上衣服,晃悠悠出了门。 生活助理守在门口,被他吓了一跳:“梁先生――” “没事。”梁宵笑笑,“透口气。” 生活助理是星冠给梁宵配备的,不清楚梁宵的来历,只知道是霍总格外重视的艺人,提心吊胆,生怕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得罪他。 梁宵和他说过几次话, 倒不算很熟。 霍总临走时特意嘱咐了照顾好梁先生, 生活助理犹豫一阵, 小心出声:“您要去哪儿?我扶您――” “不用。”梁宵很和气, “我认识路。” 之前履行合同的时候, 他其实也来过霍宅。 他这几天都在主卧, 主卧边上是侧卧, 侧卧再过去就是办公室。 办公室绕回来还有个小卧室。 梁宵对小卧室的浴室尤其有感情,还在小卧室里把沉重的医学知识砸在了霍总的脑袋上。 后来出门的时候太仓促, 才让狗仔钻了空子,拍了一摞引人遐想的高糊照片。 梁宵只想透透气, 没叫生活助理跟着, 自己按着熟悉的路线慢慢走了半圈。 以前也不是没病过, 和这一次莫名的力不从心却都不一样。颈后腺体还没完没了地折腾, 明明没觉得具体哪个地方不舒服, 偏偏什么力气都使不上。 走到第二圈,梁宵额头已经隐约冒了点汗, 不得不闭眼盖住视野里的雪花点,靠着门歇了一阵。 梁宵攒了几次力气,还没站稳,忽然被人跑过来一把扶住:“跑出来干什么?” 梁宵愣了下,睁开眼睛:“段哥?” “霍总让我跟小宫过来的。” 段明知道他要问什么,提前回答:“怕你用不惯别墅里的人。” 梁宵没想到连这种事霍阑都要想着,怔了一会儿,笑笑:“我没事……辛苦你们了。” “住别墅,小宫都高兴疯了。”段明就看不惯梁宵这个,随手推开扇门,扶着他坐下:“歇会儿,缓缓再走。” 之前每次都是在外面等梁宵,助理还是第一次进别墅,兴奋得不行。 段明怕他惹祸,按了一上午,等霍总走才把人放出去看热闹。 “跟他说了。”段明说,“只准在外边逛,屋子不许进,东西不准碰。” 梁宵笑了:“其实也没这么严格……” 段明:“严点好。” 梁宵头晕还没彻底缓过来,没再说话,点点头,闭眼歇了一阵。 “没事吧?”段明不放心,扶着他,“晕得严不严重,这几天一直这样?” “前几天更严重。”梁宵睁开眼睛,心有余悸,“我觉得我在波涛汹涌的小船上跟着海浪前滚翻。” 段明:“……” 段明有心问问他这个比喻是从哪儿看的,没忍心:“霍总一直陪着你?” 梁宵微讶:“段哥,你怎么知道?” 段明心说只怕整个霍家都知道了,拍拍梁宵肩膀,给他擦了擦额头的虚汗。 这三天霍总就没从卧室里出来,所有工作都是靠管家远程传达,连会议都只是短暂的文字讨论,连视频都没接通过哪怕一次。 星冠离得远,知道内情的人还不多。 霍家的保姆厨师保镖队伍都私下悄悄议论,霍总这次只怕是真被带回来的omega给降住了。 “这三天……” 段明自己也忍不住八卦,压低声音:“霍总都跟你干什么了?” 梁宵在床上苦思冥想了三天,就准备了这么一个问题:“临时标记。” “我的腺体需要稳定。” 梁宵准备充分,沉稳解释:“多临时标记几次,有助于疏通信息素。霍总这段时间信息素活跃,也能靠临时标记稳定下来。” 段明看梁宵处变不惊的架势,有些诧异,仔细盯着他看了一阵。 梁宵颔首:“互惠互利。” “霍总咬你。”段明仔细想了想他的答案,翻译过来,“咬了整整三天。” 梁宵:“……” 段明不太了解临时标记,但按照每次梁宵去和霍总做金钱交易的时长,总觉得这么点事用不了三天:“不对啊,你之前――” 段明抬手在梁宵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梁宵措手不及,张了张嘴,没出声。 “……”段明懂了:“啊啊啊太刺――” 梁宵冒蒸汽:“段哥!” 段明配合:“我不问了。” 梁宵腺体又有点不稳定,深吸口气,分几次慢慢呼出来,给自己降了降温。 …… 这三天,霍阑确实是一直在替他临时标记。 发情期腺体敏感是omega的身体本能,梁宵本以为撑过几次,慢慢适应也就差不多了,没想到居然没有半点好转。 霍总倒是……天赋斐然。 明明第一次还按了左胳膊按不住右胳膊,揽住肩膀压不住腰。 到现在已经能很利落且全面地把他压制在怀里,边低声哄他别怕,边拿手腕给他咬,边熟练地咬他的脖子了。 梁宵无力回天,浑浑噩噩被咬了三天,现在想起来依然心绪难平。 段明看他神色变幻不定,基本已经猜出了这三天的剧情,不再刺激梁宵,换了件事:“你那件睡衣到了。” 梁宵还恍惚,听见他说睡衣,又忍不住想起霍总这三天照顾他几乎没合眼,连衣服都没怎么脱过:“什么睡衣?” “不是你买的吗?”段明担心他给咬傻了,摸摸他额头,“送霍总的,核桃的还礼。” 梁宵尽力回神,记起始末:“……对。” 核桃已经吃完好几拨了,霍总易感期对核桃的执念很强,卧室里还有不少存货。 梁宵不舒服时,一睁眼就看见霍阑寸步不离守着他。等好受些昏睡过去,偶尔迷迷糊糊醒来,就会看见霍阑在灯下剥核桃。 拿看起来甚至很专业的工具一夹,核桃皮跟着碎开,细细拆解,把里面的仁剥出来。 动作熟练,轻捷无声。 梁宵这几天意识混沌,有时候看得出神,甚至会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不源于这些天里共处的印象,更像是隔得过于久远、久到已经隐约只剩下个轮廓的,某种安静且朦胧的似曾相识。 …… 段明看他忽然怔怔出神,伸手在梁宵眼前又晃了下:“想什么呢?” 梁宵沉吟:“想我和核桃是不是有段未了情。” 段明愣了下:“啊?” 梁宵和他解释不清,很深沉,摆了下手:“回头再说……” 梁宵被扶进门时晕的厉害,还没留意,这会儿缓过来,回头看了看身后整面墙的书架:“这是书房吗?” 段明急着叫他坐下,也没仔细看,愣了下抬头:“是吧。” 梁宵还没见过霍总的书房,想起这些天的执念,忽然忍不住想找两本书。 段明愕然:“什么书?” 梁宵到现在还惦记着霍总当初说的事,这三天过得神魂颠倒没顾上,这会儿想了想,耳根又跟着一热:“就是书。” 段明想起来了:“你让霍总连续标记三天了,你们两个**,孤A寡O,高度匹配,但你还是念念不忘,很想让他像说好的那样抱着你念书。” 梁宵就这么一个梦想,咬咬牙,不要脸了:“……对。” 段明深吸口气:“霍总这儿有小黄书吗?” “……”梁宵从《百年孤独》前面转开:“没有。” 段明几乎想给他捐两本,看着梁宵打转的那一面书架,及时把人拉开:“这是经济学著作,《货币战争》。” 梁宵换了一面。 段明抬头帮他看:“哲学理论。” 梁宵又换了一面。 段明:“宇宙奥秘。” 梁宵:“……” 梁宵不太想圆梦了:“有小说吗?” “《中国现代小说流派史》。”段明帮他找,“《哥伦比亚英国小说史》、《中国小说史略》。” “……”梁宵亲手安葬了自己的梦想,晃悠悠扶着书架,出门走了。 - 星冠的会开得不久。 霍阑简洁交代了必要的事务,让秘书部把文件汇总,就叫助理驱车回了别墅。 “梁先生睡了。” 管家迎上来:“刚睡不久,还没醒。” 开会耽搁时间,霍阑不放心梁宵,先让管家赶了回来。 管家比他到得早,在路上捡到了失去梦想枯萎的梁先生,不明就里,把人送回了卧室:“梁先生今天精神不太好。” 霍阑蹙了下眉,点头:“知道了。” “还不让梁先生用抑制剂吗?” 管家犹豫了下:“梁先生好像挺不习惯信息素这么活跃的。” 霍阑:“不行。” 看梁宵这么难受着,他当然心疼。 但也不能心软。 梁宵这些年一直用着专用抑制剂,就算再特效,这么多年用下来,也该有了抗药性。 梁宵自己大概也有感觉,本能地跟着信息素的频率调整用量频次。霍阑查过他的用量,几乎一周一支都压不住,中间还要时常再临时补充。 这么用,副作用怎么可能好过。 现在发现了,设法叫他减少抑制剂用量,缓上几个月,腺体对抑制剂的敏感性还能多少恢复,到时候用量也能适当减下来。 “梁先生不太会照顾自己。”管家想了想,也跟着叹息,“要不是有您――” 霍阑:“不是。” 管家愣了愣:“什么?” 霍阑阖眸,本能地不愿叫自己多想梁宵这些年的经历。 不是梁宵不懂得照顾自己。 是实在没得选,不拼命就挣不来命,拼命就只能抑制剂续抑制剂地透支。 这种事怪不了他。 这些年,梁宵是怎么过来的,又遇到了些什么事。哪怕稍一深想,就是一把刀。 霍阑压下胸口暗涌,吩咐管家:“接下来几天,工作照例送卧房,不开视频会议,有事用文字汇报。” 管家点头:“是。” 管家欲言又止:“但是――” 霍阑:“什么?” “您也别太辛苦了。” 管家犹豫了下,低声劝他:“多少休息休息。” 梁宵不用抑制剂,信息素每次一波动,就要纯粹靠临时标记来安抚。 发情期omega信息素活跃得要命,不分昼夜地折腾。梁先生自己当然不好受,霍阑这几天都没好好阖眼,也并不轻松。 “辛苦的是梁先生。” 霍阑觉得他担心错了人:“我不辛苦。” 管家看着他都愁:“但是――” “不必说了。”霍阑说,“我不需要休息。” Alpha身体素质比普通人还要强得多,只要不受信息素困扰,罕有会生病虚弱的情况。 霍阑替梁宵临时标记,也是纾解自己体内的信息素,这些天下来,易感期的症状也在逐步减轻,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休息。 管家不敢多劝,帮他开了卧室门,整理好要批复的文件,悄悄走了。 霍阑合上门。 卧室安静,窗外日光被窗帘遮挡得严实,床头台灯光线柔和。 梁宵抱着不知什么东西,蜷在床头睡着,手里虚虚攥着本书。 霍阑难得见他看书,莫名生出些不明来由的欣慰,放轻脚步过去,扶住他手里的书看了眼封面:“……” 《当代医学知识大辞典》。 梁宵睡得不踏实,倏尔惊醒:“谁――” 梁宵微怔,看着手里正拿着他的书的霍阑:“霍总,怎么了?” “……”霍阑:“头疼。” 梁宵呛了下,咳嗽两声, 霍阑实在不想看见这本书,难得冷酷专治,从他手里没收过来,放进了抽屉深处。 梁宵有点心虚,想起当初的事,又绷不住地想笑,忍得痛苦至极。 他揣着梦想进了书房,奈何实在看不进去霍总那一书架的书,想起唯一和自己有点感情的一本,就托段明找到,送过来翻了翻。 实在撑不住看到睡着之前,梁宵其实也隐约清醒,意识到了让霍总念这本曾经被当做凶器的书确实不大合适。 只是没想到他们霍总回来得这么早。 梁宵没来得及毁尸灭迹,看着霍阑半蹲着给那个抽屉上锁,实在绷不住,转了个身埋进被子里乐了半天。 霍阑收好钥匙,把脑海里不大愉快的回忆压下去,起身回到床边。 梁宵身上还虚,笑一阵就没劲了,揉着眼睛仰躺在床上,正满眼小星星移。 霍阑揽着他,叫他稍坐起来,倚在自己肩上:“想念书?” 梁宵没想到他还记得,愣了半天,烫着耳朵清了下嗓子:“……想。” 霍阑抬手,替他拭净额头虚汗:“想听什么?” 梁宵愕然:“我能自己选吗?” 霍阑不明白这有什么奇怪的,迎上他视线,点点头。 梁宵张了下嘴,仓促刹住闸。 ……他一瞬间甚至想去让经纪人支援两本小黄书。 这种念头最多只是想想过把瘾,梁宵试着脑补了下那个画面,还没成型,整个人就熟在了霍总怀里。 “不舒服?”霍阑蹙眉,摸摸他的额头,俯身去检查他手环上的信息素指标。 “没有。”梁宵清醒过来,正要说话,忽然意识到怀里还抱着东西,“霍总。” 霍阑抬眸。 梁宵咳了一声:“……这个。” 圈子里要交往人情,他没少送过人东西,但送得这么私人化,对象又特殊到这个地步的,还是第一次。 梁宵难得不知道该怎么说,清了下嗓子,决定让收礼物的人自己体会,闭上眼睛横横心,把那套睡衣径直塞进了霍阑怀里。 梁宵闭紧眼睛,屏息凝神。 …… 梁宵屏不住了,喘了口气,睁开只眼睛。 霍总捧着他塞过来的东西,坐在床边,和刚才没有任何变化。 看起来没有任何体会。 梁宵犹豫半晌,把心竖回来:“霍总?” 霍阑悸了下,被他的声音拉回神,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那套衣服。 看款式应当是睡衣,已经过水洗过,标签也特意被摘了干净。 布料贴在掌心,柔软微温。 霍阑抬眸,迎上梁宵视线,尽力领会了一阵他的意思,把那套睡衣轻轻放在床边。 霍阑迟疑良久,抬手覆上梁宵身上原本那套睡衣的领口。 霍阑深吸口气阖了下眼,转开视线,一点点解开了他的第一颗扣子。 “……霍总。” 梁宵是等着他感动,可也没想到他们霍总会感动到这一步,飞快握自己领口的那只手:“不妥。” 霍阑蹙起眉,顺着他的力道停下来。 梁宵磕磕巴巴:“光,光天化日。” 光天化日,不能平白污他们霍总清白。 梁宵拦了一次,自觉对得起管家,哆哆嗦嗦把手挪开,壮烈合上眼。 他尽力了。 他们霍总要是再解一颗扣子,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事了。 梁宵心跳飞快,甚至已经盘算起了要不要赶在局面变得不能决定之前,索性把脸捐了激情告个白。 他翻来覆去折腾,霍阑反而蹙紧眉,将手撤回来:“别动。” 梁宵吓了一跳:“我都不能动吗?” “不方便。”霍阑尽力不看他,“我记不准……” 梁宵愣了愣,睁开眼睛:“啊?” 霍阑微怔,迎上他视线。 霍阑:“不是――” 梁宵:“不是什么?” “要我――” 霍总克己守礼惯了,对他又格外尊重,不大能说得出这么轻浮的话,尽力半晌:“给你……换衣服。” “是我妄念。”霍阑蹙紧眉,“不该轻薄你。” 梁宵一颗心咣唧落地:“……” 梁宵虚弱吐息,心说您可真是太轻薄了:“……不是。” 梁宵实在想不通:“我要换睡衣,所以特意把衣服给您,让您帮我换?” 霍阑也想不通,只是不敢问,沉默着错开他视线。 梁宵自己憋了半晌,看着他们霍总难得心虚,没忍住乐了。 梁宵笑着叹了口气,心里又酸软着一疼。 “霍总。”梁宵放轻力道,拽了拽他衣袖,“以前有人送你礼物吗?” 霍阑怔住。 “不是生意那种,跑车西服名表。” 梁宵看着他:“就是……朋友。” 梁宵其实还想厚着脸皮更进一步,怕吓着他,糊弄过去:“朋友那种礼物。” 霍阑怔怔看他,嘴唇动了下,没出声。 梁宵彻底明白了,揉揉额头,扯了下嘴角:“睡衣……” 梁宵笑笑:“睡衣不是给我买的。” “前两天。”梁宵含混,“挣了点钱。” 梁宵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的量词从没用的这么精准过。 这几天在卧室看他们霍总办公,梁宵对着千万级单位的资金流水,一度其实都有点想把睡衣裁短一截自己穿算了。 现在想,幸亏没有。 “不是多贵的东西。”梁宵笑了下,“穿着玩儿,您要不喜欢,就拿出去收起来……” 霍阑忽然起身。 梁宵怔了下,跟着抬头,有点茫然地看着他们霍总带着睡衣夺门而出。 梁宵恍惚着把剩下的话说完:“……也行。” “这么不喜欢吗……” 梁宵揉了下眼睛,有点费解,躺回床上仔细思索。 他担心霍阑不习惯新买的衣服,还特意过水洗了一遍,还把穿着可能磨得慌的标签都给拆了。 没好意思告诉别人,还是自己蹲浴室里拿暖风一点点吹干的。 梁宵仔细回想了一遍是哪个流程出了问题,更仔细地想了想,才愕然发觉他们认识的这些天里,霍总似乎确实没怎么穿过睡衣。 睡衣恐惧症。 童年阴影,看过有关睡衣的恐怖片。 梁宵胡思乱想着,惋惜扼腕,郁郁长叹口气。 ……早知道就买砸核桃器了。 - 霍总走的时间有些过于长。 梁宵仰在床上,实在太闲,已经脑补了小霍阑和睡衣的十世噩梦纠缠。 梁宵脑补完了最后一场,在少年霍阑大战睡衣怪的背景音乐里睁开眼睛,叹了口气。 …… 不论怎么说。 仔仔细细选的礼物送出去翻了车,多少还是有些失落的。 梁宵有点忧郁,抱着自己拍了两下,听见门响,侧头看过去。 管家合上门,小心翼翼进来。 梁宵想不通了:“不至于吧?” 管家怔住:“什么?” “我就是送了件睡衣。”梁宵难以置信,“霍总就气得不想再亲自见我了?” 梁宵看着白发苍苍的管家,通情达理:“让您来陪我睡吗?不用的,我一个人也能睡好,就是可能在浴室镜子上画霍总的小人,明天麻烦您找人帮我擦一下……” “您说什么――”管家莫名听了半晌,忽然反应过来,“睡衣是您送的?” 梁宵自首:“是。” 管家悟了。 霍总刚铿锵有力地表示过自己不需要睡觉,忽然就换了套不知道哪来的睡衣,和所有人交代了一遍他今天要在卧室和梁先生一起睡。 连保镖队长都被叫过来听了一遍,很紧张,拉着他低声问霍总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敲打他们对梁先生的安保不够严密,需要半夜派保镖在门口和窗外蹲守。 现在只接受文字汇报的霍总正穿着那套睡衣,在霍宅办公室,给星冠管理层开紧急视频会议。 “没事了。”管家长舒口气,诚恳同梁宵道谢,“谢谢您。” 梁宵还在想霍阑,有些怏怏的:“什么?” “霍总――”管家不知道该怎么说,有点局促地笑了笑,“霍总从没这么高兴过。” 梁宵愣了愣。 梁宵仔细回想了一遍霍阑出门的架势,怎么想不出和高兴之间的联系。 除了“霍总怒气值剧烈升高、兴奋的人都被开除了”。 “霍总是……” 管家低低吸气,心口烫得几乎哽咽:“是高兴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做。” 管家:“他在这个家里,从没高兴过。” 梁宵想起管家曾对自己说的那些往事,静了半晌,心底也跟着发沉,点了点头没说话。 “谢谢您。”管家又道了声谢,“您今天――能和霍总睡吗?” 梁宵茫然:“不是霍总和我睡吗?” “霍总还没冷静……”管家对他们霍总的脾气很熟悉,“等冷静下来,一定会后悔,觉得刚才的举动对您太轻薄了。” 梁宵:“……” 管家:“霍总后悔,就会罚自己。” 梁宵:“……” 管家:“霍总每次罚自己,就会强迫自己不准做最想做的事。” “霍总最想做的事。”管家逻辑格外清晰,“就是和您睡觉。” 梁宵心服口服:“……您说得对。” “所以。”管家艰难跟他求情,“还得靠您……” 梁宵麻木接上:“靠我不要脸。” 管家立刻长舒口气:“对。” “……”梁宵虚弱点头:“知道了。” 当初天星副台长杀到星冠,说得只怕一点都没错。 奸O祸国。 梁宵对着影子,有点心酸,安慰地抱了抱自己,搓了把脸深吸口气。 披上衣服晃悠出门,勾搭霍总去了。 第四十四章 霍阑接手以来,星冠一共有过三次紧急会议。 第一次,星冠壮士断腕,大面积裁撤冗余部门,从此精兵简政。 第二次,星冠激流勇进,霍阑力排众议决意上市,股价一飞冲天。 第三次,星冠管理层茫然且紧张地集体上线,参与了场毫无内容的紧急视频会议,茫然且紧张地散会了。 “是考核吗?” 运营部部长提心吊胆,给管家偷偷打电话,“霍总设了题目,有意考验我们……” 藏木于林,藏水于海。 藏内容于没有内容。 所有没能深刻体会霍总用意的人,都要写三千字的工作反思。 管家瞄了眼霍总,低声:“我看看……” 管家中途溜出去找了梁先生,这会儿跟梁宵商量好了,一个埋伏在门口准备勾搭,一个进来先探探路,还不清楚会议的具体情形。 管家边通电话,边抽空看了眼会议记录。 对于他们霍总竟然不着正装、只穿了套简简单单朴实无华的睡衣开会这件事,果然没人敢提出任何质疑。 管家抬头,谨慎分辨了一阵他们霍总头顶上飘着的小雪花。 管家决定适当给出些提示:“星冠有规定,即使是视频会议,也要着正装出席。” 运营部部长匪夷所思:“都这么辛苦了,怎么能用这种事要求霍总?!” “……”管家提醒:“能。” “我们又不是大家来找茬部。” 运营部部长很不乐意:“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其实我上身穿西服打领带,下面穿的也是大裤衩。” 管家:“……” 管家尽力了:“您慢慢写。” 运营部部长愕然:“写什么?” “三千字。”管家很熟练,“《有关在视频会议期间穿裤衩的反思》。” …… 运营部部长恍惚着挂断了电话。 管家责任尽到,收起手机,走到霍总身边。 霍阑坐在桌前,肩背沉默轩挺,垂着眸,看不出什么特别神色。 管家轻声叫他:“霍总。” 霍阑静坐着,没应他声。 管家早习惯了:“我刚出门的时候,保镖队长在门外问我。” “保镖队长问,霍总今天穿的睡衣是哪儿来的。” 管家慢慢试探:“他也想买――” 霍阑沉声:“他凑什么热闹?” 管家咳了一声,假装没看见他们霍总头顶上的小雪花打了个转:“他看着好看。” 霍 阑不说话了,紧锁着的眉峰尽力蹙了几次,还是绷不住释开。 管家先前不知道,现在想想,霍阑特意穿着梁先生送的睡衣出来转到现在,偏偏一个人都没提过,心里也跟着越发不落忍。 管家横横心,栩栩如生:“您在哪儿买的?我们也想团购――” 霍阑:“不行。” 管家自己偷偷攥了个拳。 “我也……不清楚。” 霍阑垂着视线,觉得不妥,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是梁先生送的。” 管家惊讶:“哇!” 霍阑尽力压了半晌,唇角终归绷不住,抿了下,起身走到窗边。 “梁先生送您睡衣,一定是看您这么多天都没休息好了。” 管家再接再厉,帮他分析:“梁先生也关心您,看您辛苦,不放心……” 霍阑:“我不辛苦。” “梁先生辛苦。” 管家很好商量:“梁先生看自己辛苦,嫌您每次睡觉都穿衬衫,抱着不舒服。” 霍阑怔了下,不由蹙眉:“真的?” 管家也不知道,但管家敢编:“真的,梁先生说过,好的抱枕……” 霍阑眉峰无声蹙紧。 此前在一个卧室,他自觉两人没熟到那个地步,始终只是和衣靠在床头,随意应付一宿。 这几天他都让梁宵抱着睡,原以为对方睡得尚可,现在回想,为了方便照顾梁宵,竟然也一直都没顾得上换过睡衣。 霍阑几乎忘了抱枕的事,敛眸沉默下来。 管家转了小半圈,看看霍阑神色,有点不大忍心再坑梁先生,没继续往下说。 “omega,皮肤娇嫩些。”管家想了想,尽力往回找补,“触感也敏锐。” 管家:“难免的。” 霍阑自然清楚这个:“是我疏忽。” “以后――” 霍阑仔细理了理睡衣领子,低头看了看,语气又有点不稳:“我记得……换这个。” 管家松了口气,配合点头:“您穿这个,看着也跟平时不一样了。” 霍阑:“怎么不一样?” 管家从没见过他们霍总这么爱说话,欣慰不已:“看着比 平时好亲近多了,人也显得放松。” 管家趁热打铁:“梁先生肯定喜欢您这样――” 霍阑训他:“不准乱说。” 管家:“是。” 霍阑出来时几乎定不下心,这会儿隐约冷静下来,也觉得举动多有不妥。 他不愿背后议论梁宵,本能觉得这种话同管家说不合适,又忍不住想多聊几句:“梁先生喜欢什么,只他自己能定。” “他自己的事。”霍阑说,“他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都是他自己的权利。” 霍阑:“不该别人替他安排。” 管家愣了下,看着霍阑,心里忍不住跟着一软。 管家有点儿庆幸梁宵这时候在门外了。 毕竟霍总每次背着梁先生,这种话都能说得坚定坦白戳心戳肺。 但当着梁先生的面,直到带着睡衣夺门而出,他们霍总甚至都没成功为睡衣说出来句谢谢。 管家尽力把他往门口引了引,顺水推舟:“您去让梁先生看看?” 霍阑跟着他,本能往门口走了两步。 霍阑其实早就想去见梁宵,紧急会议开到一半,就已经有些没了耐心,简略说了几句就散了会。 他还没同梁宵道谢,换上睡衣,也还没让对方看过。 霍阑走了几步,忽然回神,停住脚步。 管家扼腕:“怎么了?” 霍阑停在原地:“……不行。” 管家就知道,叹了口气:“为什么?” “我……出来之前。”霍阑彻底恢复冷静,思绪也清醒过来,“轻薄了梁先生。” 霍阑垂眸,站了一阵,又走回桌前坐下。 管家离成功只差一步,还想尽力试试:“不要紧的。” 管家低声劝他:“梁先生不会在意。” “梁先生不在意。”霍阑说,“不是我不尊重他的理由。” 管家怔了怔。 霍阑:“今天……” 霍阑阖上眼,没说下去。 管家有点心疼,轻声替他说:“今天您太高兴了,所以举止不小心有些失礼了,是吗?” 霍阑颔了下首。 “可也不能全怪您。” 管家有心替门口准备诱惑他们霍总的梁先生多铺铺路,继续耐心引导:“凡事都有第一次,您也是第一次收别人送的礼物……” “是梁先生。” 霍阑纠正:“不是别人。” 管家:“……” 管家不太想铺路了,麻木更正:“对,梁先生不是别人。” 霍阑 这次觉得没什么疏漏了,点点头,没再说话。 “可梁先生也是第一次啊。” 管家干巴巴念台词:“梁先生以为您不喜欢睡衣,从卧室哭着跑出去,现在已经跑到楼梯口了。” 霍阑没想到这一层,心里一紧,倏地抬眸。 管家:“梁先生身体不好,路又远,边跑边咳边哭……” 霍阑坐不住了,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扶上把手。 管家屏息凝神。 “……不远。”霍阑阖了下眼,尽力保持清醒,“卧室开门就是楼梯口。” 管家:“……” 大意了。 管家一心营造气氛,忽略了别墅客观构造,很想反悔:“跑到另一个楼梯口……” 霍阑用力按了按额角,靠在门上,肩背无声卸力,缓缓站直。 管家虚弱地看着这两个隔着一扇门的人:“……” 按照这个高度,这扇门要是消失,他们霍总的手大概正好能摸到梁先生的屁股。 管家现在很想念梁先生的屁股:“您……怎么了?” 霍阑低声:“我很喜欢――” 他全然不习惯说这种话,几乎艰涩,又迫着自己缓慢清晰咬字:“很喜欢……这套睡衣。” 管家怕吓到他,格外慈祥,配合点头。 “他生气的话。”霍阑问,“会不会要回去?” 管家茫然:“梁先生为什么生气?” 这段管家不知道,霍阑原本不想说,到这时候也不得不承认:“我险些……脱了梁先生的衣服。” 管家瞪圆了眼睛:“什么时候?!” “出来之前,我误会了……” 霍阑从不习惯跟人讨论这些,今天实在不安,低声反省:“怪我。” 霍阑阖眼:“我不识好歹。” 管家愣愣看着他,旖旎妄念散了,心里又酸又苦:“不是。” “先生太太没对您好过。”管家暂且顾不上梁先生,急着开解他,“所以您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也能收到礼物……梁先生肯定能理解的。” 霍阑:“梁先生哭着跑了。” “……”管家编了这么多次瞎话,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顺利说服他的会是这一句:“梁先生……不认路。” 霍阑蹙眉,抬眸看他。 “梁先生现在可能哭着绕别墅跑一圈了,现在正好跑到您门外。” 管家放弃逻辑:“您拉开门看看。” 霍阑在易感期,又不熟悉收送礼物的范畴,容易被他拐走,可也不是没脑子:“胡闹。” 管家叹了口气。 “梁先生身体不 好。”霍阑已经隐约被他上一句说服了,无论如何也不信这句,“怎么会跑一整圈?” “你们为我好,不必在这种事上骗我,宽我的心。” 霍阑隐约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却并不是放纵自己沉湎编造温情的人:“实话实说,我没什么受不了的。” 少时在霍宅,管家也会这么干,拿来什么东西,哄小霍阑是先生夫人特意送给他的。 小霍阑高兴疯了,谁都拦不 住,硬闯上去,一定要同父母道谢。 …… 霍阑不愿再囿于过往,深吸口气,不准自己再因为这种虚幻祈望高兴半分,单手拉开门:“梁先生――” 霍阑怔了下。 霍阑摒着呼吸,抱着摔在自己怀里的梁宵,一时神志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神志。 “……”梁宵也没太回神,咳了一声:“到。” 霍阑:“……” 梁宵摔得结结实实,被他抱着,脸颊蹭过睡衣的柔软布料,耳朵不自觉烫了烫。 管家的铺垫实在太长,梁宵披着衣服,戳在门口等了半天,也没等来管家约好的摔杯为号。 梁宵靠在门上歇了一阵,实在忍不住,索性开始听墙角。 才听到关键,背后冷不丁一空。 ……整个人就这么一头栽了进来。 虽然不明白故事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但梁宵其实听见了自己“哭着咳嗽绕别墅跑一圈”的剧情。 梁宵有点纠结,不知道要怎么表现出这种复杂的人设,横横心,从口袋里摸出了管眼药水:“……霍总。” 当着霍总的面滴眼药水装眼泪就太不是人了。 梁宵好歹还有职业操守,小声拽他袖口:“您放下手……” 霍阑手臂倏然收紧。 梁宵一口气没接上,剩下的话都没了声音。 霍阑几乎怀疑自己易感期连幻觉都有了,想要驱散,偏偏怀里的人又格外真实。 他胸口起伏激烈,急促深呼吸几次,忽然俯身,把梁宵打横抱了起来。 梁宵吓了一跳:“霍总,我能走。” 霍阑视线定定凝在他身上,不肯放手:“下次不要绕别墅跑圈。” 梁宵:“……” 梁宵:“哦。” 霍阑怕他累,又怕这样他不舒服,阖目尽力忍了几次,还是逼着自己缓缓放松下来。 梁宵察觉到他筋骨一分分尽力松缓,心里跟着疼了下:“霍总。” 霍阑抬眸。 梁宵闭上眼睛,伸手主动揽住他,埋进颈间。 霍阑一悸:“不行――” “行。”梁宵说,“霍总,我没力气了。” 梁宵:“腺体不舒服,信息素不稳定,心里难受,还刚……” 梁宵叹了口气:“刚绕别墅跑了两圈。” 霍阑手臂绷得僵硬。 梁宵整个人烫得要命,呼出来的气也是热的,温温热热扫过颈间皮肤,顺着睡衣领口一路钻进去。 霍阑信息素也不稳定了,闭上眼,尽力缓了缓。< 梁宵没干过这种事,实在再憋不出什么话,彻底埋进他怀里,硬邦邦生撩:“想和您睡觉。” 霍阑没出声。 梁宵捏了下眼药水,横横心,准备趁霍总看不见飞快给自己挤一脸,哭喊着就要回屋睡觉,背后忽然一勒。 梁宵没拿住眼药水,仓促回揽住霍阑肩背。 霍阑抱紧他,大步出门,回了卧室。 - 将梁宵在床上小心放下,霍阑又看了一遍,卧室里并没有第二个梁先生,才终于彻底放心。 不是幻觉。 霍阑清楚自己情绪激切,怕吓着他,替梁宵掩好被角,自己去缓了缓。 梁宵侧过头,看着对着窗口静默的霍阑,忍不住撑起来。 霍阑想开窗,又不愿梁宵着凉,阖眼低头,抵上被夜风沁着的冰凉窗户。 梁宵掀开被下床,过去抱住他。 霍阑微滞:“……怎么了?” 梁宵其实不太想在窗户边上做这件事。 倒不是担心被偷拍,别墅深处的防卫很严密,方圆几公里也再没有其他等高建筑群,并不具备偷拍的必要条件。 但这次……他准备做的事,自己也没什么底气。 万一吓到霍总,现在的站位实在太合适霍阑单手捞起他从窗户扔出去。 梁宵今天出门透气,特意看过,书房外面是荷花池,卧室外面是一片矮松。 凌霜傲雪,郁郁葱葱。 叶子全是针。 梁宵有点忧虑,拽了两次,实在没能把霍阑从窗边拽开:“去床上说?” 霍阑本能地不准自己放松,阖目摇摇头:“你说。” “你说。”霍阑看着他,“我听着。” 梁宵迎上他的目光,心一点点软下来。 梁宵不管了,拽着他袖子一路往上,握住他的手:“霍阑。” 霍阑呼吸倏地一滞。 “和你一起……”梁宵有私心,模糊偷换了个概念,“我很舒服。” 梁宵握着他的手掌,声音轻缓认真:“所以我想……你也舒服一点。” 不用时时刻刻紧绷着, 不用自己罚自己,不用伤人伤己地独自禁锢在某个地方。 不用不相信。 “所以送了你睡衣。”梁宵问,“舒服吗?” 霍阑张了下嘴,发现出不了声,又怕他以为自己不愿回应,仓促用力点了下头。 梁宵看他急着点头,眼眶又有点酸,认认真真给他解释:“这是我送你的,不会要回去。” “你要是喜欢。”梁宵笑了,“ 就抱我一下。” …… 效果好的稍过了头。 梁宵被他们霍总从地上豁然拔起的时候,一度想反抱住霍阑,放声大喊救命。 但霍阑并没再做其他动作。 霍阑背靠着冰冷窗沿,身上睡衣的柔软布料都沾上了些寒意,依然全无所觉一样,将他用力抱进怀里。 梁宵本能回抱住他:“霍总――” 霍阑不舍得再收紧手臂,疼得狠了,闷哼一声。 梁宵轻声改口:“……霍阑。” 梁宵抬手,学着他每次的动作,覆在霍阑头顶,轻轻揉了两下。 霍阑人显得冷硬,短发精干,发质也偏硬,酥酥痒痒地扎着掌心。 “可以难受一下。”梁宵有经验,轻声教他,“这个时候,就可以难受一下。” 梁宵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一只手垫在他背后,隔开霍阑脊背跟结了层霜花的窗户:“太难受了,还可以用力撞我的肩膀。” 梁宵照着自己的经验教他,说顺口了,这句话一出来就有些后悔:“也――也不要太用力……” 霍阑轻轻摇了下头,把他端起来,低头抵在他颈间。 梁宵麻木地祭奠了逝去的身高差:“……” 两个人的身高原本不至于差距这么惨烈,但梁宵在omega里比例也是难得的极端出众,身高大半全靠腿撑,腰线能虐同身高演员一截。 霍总这么端着他的屁股,他其实不是十分适应。 但这个气氛下,似乎也不大适合提出来。 梁宵尽力忽略了姿势,抱着霍阑,一只手垫在他背后,尽力隔开料峭寒意,一只手慢慢揉着他的头发。 管家说,霍总在这个家里没高兴过。 梁宵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感受,他没有归处,凡是叫他不高兴的地方,无非拍拍屁股走人,再换下一个。 霍阑不一样。 霍阑被这个地方束缚着,挣不脱,走不动,解脱不了。 管家说,霍总一个人惯了。起先是同先生夫人隔阂,身边从没人能接近,后来冷峻凌厉乾纲独断,身边再没人敢接近。 高处不胜寒。 所以 哪怕其实再想和人相处,也总归不得其法。 “实在不喜欢的话。” 梁宵尽力想了想,觉得其实可以换个思路:“等我挣几年钱。” 霍阑微怔。 “房子就先别买了……不是要买龙涛吗。” 梁宵含混:“能省一笔是一笔。” 霍阑沉默了下,想解释给他买房的钱和并购龙涛的钱并不在同一个流水上,但本能觉得这时 候不该开口,点了下头。 “我是不是没跟您提过?” 梁宵放松下来,本能又换回了称呼:“我的信息素叫什么。” 霍阑堪堪找回声音:“什么?” “草色。”梁宵说,“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每次在医院填表,梁宵自我介绍信息素归档,用的都是这两句。 但其实后两句他也会背。 “星冠有没有流程?赶紧把我买过去吧。” 梁宵笑笑:“给我三年时间。” 他这些年不能出头,固然蹉跎,却并没荒废。 在片场跑龙套打帮手,在综艺做路人跟调动,场务场记,摄像助理灯光助理……凡是沾边的事,没几样他没去做过的。 这些事琐碎,却未必只能磋磨人心气。 “给我三年。”梁宵说,“我挣个能把您领回去的家。” 霍阑倏尔抬眸,落进他眼底。 梁宵迎上他视线,笑了笑,目光清湛。 他从没觉得霍阑有什么不可接近,也不信高处不胜寒。 这些年难如登天的事多了,他曾经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也一样健健康康活到了现在,曾经以为一辈子就要陷在泥潭里,也拼着一口意气,豁出命挣了出来。 觉得做不成的事,做成就行了。 想追他们霍总,尽力拼到能并肩的位置,堂堂正正追就行了。 “这首诗还有后半首。”梁宵问他,“您会背吗?” 霍阑定定望着他,眸子动了动:“我――” 梁宵难得有机会问别人一次这种问题,不给他答题机会,自己抢答:“我会。” 霍阑张了下嘴,没出声,唇角轻抿了下。 霍阑点点头,安静望着他。 “最是一年春好处。” 梁宵淡淡的,眼里盈不住的傲气:“绝胜烟柳满皇都。” 第四十五章 霍总沉默的时间有点长。 梁宵等了一阵,觉得他可能是更擅长理科和写道歉信,忍不住出声:“霍总?” “背得……” 霍阑轻声:“背得很好,没有错漏。” “……”梁宵犯愁:“不是光背诗。” 梁宵猜到霍阑只怕没这个抒情天赋,呼了口气:“是说……下雨。” 梁宵当年被逼着背了无数诗词解析,这时候想起来,甚至还能给他们霍总背出点细节:“雨洗春风,胜得过烟柳满城。” 霍阑微愕,视线落在他身上。 梁宵知道这种文采自己显然高攀不起:“不是我写的。” 梁宵写个三百字读后感都要一整天,确实不擅长这个,心知不解释一句,他们霍总说不定真要以为他当初发了个qaq是故意糊弄:“上学时候背的参考书……” 梁宵咳了一声:“引用一下。” 在这里引用,表达了引用者的自信,和将来能特别厉害、给他们霍总挣巨多钱的远大理想。 梁宵就背了那一句赏析,自觉这两句气势差得太多,不太好意思说:“大概意思就是――” 霍阑怔怔望他半晌,眉宇终于松动,身上气势一寸一寸安定下来。 霍阑垂着眼,轻轻笑了下。 梁宵险些当场气结。 他在这儿费尽心思地安慰,搜肠刮肚翻遍存货,这个人全听不懂。 还好意思笑。 梁宵憋了口气,看着霍阑眸底那一点格外温朗明净的笑影,愣了愣,心里到底软了:“……也行。” 霍阑抬眸:“什么?” “能笑就行了。”梁宵总算放了心,又胡噜了两下他们霍总的脑袋,“笑了就不难受了。” 梁宵紧了紧胳膊,察觉到霍阑身上始终压抑紧绷着的某种力道终于散净,心底也跟着松了口气:“听不懂也没事……” “懂了。”霍阑说。 梁宵叹气:“懂什么了?” 霍阑看着梁宵,良久抬手,揽住他脑后,轻轻揉了下。 梁宵对他们霍总这个动作从来没抵抗力,这些天触觉比平时敏感,更能察觉到那点掌心熨帖在脑后的安稳暖意。 梁宵刚才始终留意着霍阑情形,这会儿身心放松,忍不住眯了下眼睛,蹭了蹭微温掌心。 霍阑微怔,看着他。 梁宵忽然清醒,整个人飞快红进脖颈:“……” 没救了。 这罪恶的发情期。 梁宵后知后觉,一并意识到他们霍总甚至还单手托着他的屁股,手足无措想跳下来,晃 了晃,重心一歪就往地上栽。 霍阑单手托不住他,仓促换回双手,把他稳稳抱回怀里。 梁宵面红耳赤但求一死,脑袋用力撞上他肩膀。 霍阑被他一下一下往肩上捣,担心伤到梁宵,用手掌垫了下:“会疼。” 梁宵没脸见人了:“疼死我吧。” 霍阑多少能听得出他这是句玩笑话,但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力道和缓地将他额头隔开,仔细看了看。 梁宵脸上滚烫,浑身上下都红,看不出额头撞得怎么样。 霍阑替他揉了两下,将他小心放回地上:“我听得懂。” 梁宵已经忘了自己问过什么了,挂在他们霍总胳膊上,浑浑噩噩:“听懂什么了?” 霍阑抬手,在他眼尾轻碰了下,替梁宵仔细拭净被本能激出来的一点水色。 霍阑望他良久,阖了下眼,声音很轻。 霍阑:“你是我的天街草色。” - 次日一早,抱着霍阑睡了一宿的梁宵醒过来,瘫在床上怔怔睁眼。 …… 霍总深藏不露。 直到现在,梁宵还没从他们霍总昨晚那句话的杀伤力里缓过来。 梁宵对着天花板愣了半天,飞快按开手机,翻出耳机插上,给自己放了几遍《清心咒》。 霍阑晨练回来,带着早餐推开门,被梁宵的姿势引得在门口迟疑了两秒:“……” 梁宵听见动静睁眼:“霍总?” 霍阑敛了下眸,并没再纠正:“嗯。” 梁宵松开盘着的两条腿,把耳机连手机一起塞到枕头底下:“我发情期过了。” 昨晚霍阑终归不放心,又帮他做了一次临时标记,稳定了信息素。 今早醒过来,梁宵还没留意,翻手机插耳机放歌全套动作一气呵成,才发觉自己好像恢复了正常。 久违的神清气爽身轻体健,有力气得能绕着别墅跑整整两圈。 霍阑怔了下:“过了?” “过了。”梁宵点点头,站起来,给他从床上蹦了两下。 他发情期的状况严重,稍不留意就要出事,这些天没少折腾霍阑。 梁宵一直盼着发情期尽快过去,好让霍阑能安安心心合眼休息,这会儿也忍不住有点高兴:“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就是还没太从霍阑过高段位的总结能力里缓过劲。 梁宵听了十遍清心咒,自己细品了品,觉得这件事要解决恐怕没法急于一时。 何况……也不是太急着解决。 梁宵耳朵又有点烫,忍不住在心底重新复习了一遍他们霍总 那句话。 他这些天一直没什么力气,走路稍远些都打晃,现在终于恢复了自主行动,心情好得不行:“今天天气好,我能出去透透气吗?段哥说――” 梁宵愣了下,看着霍阑:“霍总?” 霍阑:“能。” 梁宵皱了下眉,没说话。 霍阑在门口等了一阵,散尽身上沾的清晨凉意,走过去,把早餐放在床头,伸手想抱他去洗漱。 伸到一半,霍阑忽然想起梁宵的话,收回手。 “霍总。”梁宵握住他手臂,“怎么了?” 明明霍阑进门的时候,看起来心情还久违的不错。 梁宵仔细想了想,觉得可能是自己用错了称呼,稍一犹豫:“霍阑?” 霍阑手臂轻滞了下,阖上眼:“叫不习惯……可以不叫。” “不是我不习惯。”梁宵说,“我怕配给我那个生活助理听见。” 霍阑微怔。 “他已经不敢跟我说话了。” 梁宵指指门外,压低声音:“再听见我这么叫,以后说不定见着我三米开外拔腿就跑了。” 霍阑没考虑到这一层,愣了半晌,脸色缓和了不少:“你需要他在三米以内?” 梁宵歇了这几天,等恢复开工,要顾的事情会越来越多,不能只靠一个经纪人和一个半大的小助理。 霍阑不大清楚演员的工作流程,想起星冠旗下那些被助理团队簇拥着的艺人,倒不觉得梁宵的要求有什么不对。 霍阑想了想:“是艺人部配发的。我叫他们要求――” “不用。”梁宵飞快谢绝,“三米外挺好的。” 霍阑微怔,迎上他敬谢不敏的坚决架势,半晌轻抬了下嘴角。 “……好。” 霍阑点点头,摸了摸他的发顶:“去洗漱。” 梁宵平时没那么敏感,察觉到霍阑身上沉涩渐褪,慷慨贡献出脑袋让他摸着过瘾,从搅成一团的被子里把自己解出来。 恢复行动力之后,洗漱也跟着方便了不少。梁宵飞快洗脸刷牙收拾妥当,又忍不住推开窗户深吸了几口气,荣光焕发回了床边吃早餐。 霍阑看他精精神神地来回折腾,瞳底也渐渐带了些笑, 迎上梁宵视线,把他那份早点递过去。 梁宵正饿,接过来囫囵吞包子,抽空端起豆浆吹了吹。 “昨晚。”霍阑特意和段明问过,去买了梁宵吃得惯的早点,看他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忍不住伸手,帮他端住豆浆:“买房的事――” 梁宵就着他的手喝了口豆浆:“以后再说吧。” 霍阑点了下头,隔了一阵,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继续往下说:“你租 的住处。” 梁宵几乎忘了自己还租了个房子了:“怎么了?” 霍阑迎着他的目光,沉默下来。 主意其实是梁宵的经纪人出的。 管家一力赞成,那个小助理也一再打包票,说梁哥绝不会不愿意。 他原本不愿这么做,想着毕竟不急于一时,还准备再斟酌几天。 可梁宵的易感期过了。 霍阑从没做过这种事,沉默半晌:“……暖气。” 梁宵:“啊?” 霍阑攥了下拳,艰难:“坏了。” 梁宵:“……” “这些天降温。” 万事开头难,霍阑克服心理障碍开了个头,垂眸避开他视线,继续快速往下说:“不方便回去住。有几个剧组想同你接洽,在等你时间,需要当面详谈……” 梁宵被暖气闪了一下,听他们霍总低头停顿都不带地背了半天,微哑:“我要是回去的话,星冠的车不方便接送?” 管家写的词被梁宵抢了,霍阑默然片刻,点了下头。 “住在别墅的话,不光方便接送。上次出事以后,星冠加强了防护,也不容易被狗仔追踪曝光。” 梁宵想了想,继续帮他往下编:“如果我实在太想念我们家楼下的早餐,您正好每天晨练的时候顺便出门,驱车二十公里替我买。” “……”霍阑沉默半晌,拿过手机,想给管家打个电话。 梁宵飞快按住他:“我没跟他们通气。” 霍阑蹙眉。 梁宵看他半晌,笑了笑。 昨晚把有些事捅清楚说开了,还是有些用的。 虽然不清楚什么原因,但霍阑显然莫名认定了,只要发情期一过他就会走。 要是昨晚之前,按着他们霍总的脾气,不要说召集人手群策群力把他留下这种事……说不定还会主动派辆车,在他来得及厚着脸皮申请再住几天之前,就把他打包送回去。 明明收到了睡衣还那么高兴。 昨晚趁他睡了,打着小台灯跟他念了半天的感谢信。 梁宵昨晚原本没睡实,听霍阑开始念的时候还很感动,想着等霍总念完,就突然坐起来给他们霍总一个惊喜的抱抱。 ……后来听到一半,实在撑不住,困得彻底睡死了。 “我发情期的时候,要靠您临时标记稳定。” 梁宵笑笑:“吃您的住您的,还不给钱。” 霍阑不想让他说这个:“不是――” “现在发情期过了。”梁宵没被他叫停,继续往下说,“用不着您临时标记了,然后我拍拍屁股就跑了?” 梁宵险些多说一句那我可太渣了,想想霍总可能听不懂,换了个说法半开玩笑:“就算走,起码也得还清您这些天的房租饭钱啊。” 霍阑:“我不要。” 梁宵也没打算给,点点头擦干净手,从床头摸了张便签。 梁宵捏着便签,在指间摆弄几下,叠了一大一小两个伞面。 明明到现在,最心心念念的一件事都还没能办成。 不然就让霍总念《百年孤独》算了 。 梁宵在早餐附赠的餐具包里翻了翻,扎上两根牙签当伞柄,简单调整了形状,递给霍阑。 霍阑接过来两柄小纸伞,还有些怔怔的:“什么?” 梁宵:“房租,饭钱。” 梁宵深吸口气,闭了下眼。 霍阑说……他是他的天街草色。 梁宵睁开眼睛:“我不想走,能再在这儿赖几天吗?” 第四十六章 霍总当时就同意了。 梁宵把小纸伞给出去的时候, 甚至还在盘算着要不要再搭点别的。 比如给他们霍总亲手做顿饭,比如帮霍总按按肩膀,揉揉太阳穴。 ……或者让他们霍总托起来咬一口。 但霍阑答应得太快,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加价, 已经获得了新的居留权。 梁宵愣了两秒, 把其他排着队的条件一项项咽回去。 梁宵甚至有点遗憾:“谢谢您……” 霍阑摇了摇头:“该我说。” 梁宵怔了下:“什么?” “没什么。”霍阑抬眸, 开口想要说话, 视线犹疑半晌,又不自觉转向他头顶。 梁宵人在屋檐下, 配合低头:“您摸。” 霍阑:“……” 梁宵等了一阵,看他不动,索性抓过霍阑的手放在自己脑袋上:“您找我是不是还有事?” 霍阑点点头,终归忍不住, 先轻缓揉了两下他的发顶:“……有几项工作。” 云敛的物料路透正逐步放出来, 实至名归,热度一天高过一天。拍摄的综艺也已经剪辑完毕, 今晚就有网播的第一集 。 微博这些天引流造势, 已经初步成了规模,只等《奉君》制作完成首映。 星冠给梁宵做了细致规划, 具体要怎么选, 还要梁宵自己来定。 “有三档综艺。” 霍阑看过报告,给他转述:“方向稍有不同,但都主推娱乐向真人秀。” 梁宵想也不想:“先不考虑这个。” 现在接娱乐向的真人秀,确实是能把热度做起来的最快捷径, 但反噬也同样严重。 要做这种真人秀就必须要有人设, 一旦观众对人设有了思维定式,作为演员的可塑造性就会大幅降低, 逆向限制今后能选择的戏路。 梁宵手里其实还有江平潮团队共享的两档综艺资源,在先夯实演员基础前,并不想在这上面发力。 “好不容易能好好演戏。”梁宵笑笑,“我想演戏想得睡不着。” 霍阑看着他眼里压不住的干净傲气,瞳光微动,点了下头:“好。” 霍阑打开报告看了看,稍一沉吟,还是准备说完:“报价――” “不能说。”梁宵飞快打断:“您说了我就真睡不着了。” 霍阑:“……” 梁宵险之又险及时叫停,还有些心有余悸,牢牢遮着眼睛不肯看:“您也不准告诉段哥,再让段哥告诉我。” 霍阑垂了下眸,这次是真没能压住唇角弧度:“好。” 梁宵谨慎挪开点指缝:“剩下的呢?” 霍阑收起报告:“两部电视剧,一部电影。” 霍阑其实已经记下了报告内容,不需要再确认,握着他的手一并落下来:“组讯还没定,在主演接洽期。” 梁宵还没有主演经历,势头正好实力斐然,第一部 主演的影片不仅自带流量,也有极广阔的可塑造性。 不只梁宵需要资源,剧组也同样对这样的主演人选可遇不可求。 星冠近期的投资都在《奉君》上,并没并行开拍其他项目,但能来找上星冠的,自然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剧组。 找上门来的两部电视剧,一部古代题材、一部现代都市题材,制作方同星冠合作过不止一次,质量都有保证。 剩下的一部电影也是古代题材,高投资大制作,开拍就是冲着日后冲奖去的,瞄准了最佳美术造型视觉效果。 梁宵凝神听了一阵:“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霍阑微怔:“我?” 梁宵自己心里其实有了主意,但还是想听霍阑说,笑了笑:“您不管我吗?” “不是。”霍阑蹙眉,怕他误会,“你――” 霍阑顿了下,看着梁宵隐约泛着烫的耳根,静了半晌,终于无师自通。 霍阑摸了摸他的头发:“管。” 梁宵腺体跟着一蹦,险些闷哼出声。 ……大概是发情期的余威。 梁宵尽力摒除杂念,坐正:“您说,我听着。” 霍阑点了下头:“古装大电影,目标锚定美术奖项,通常会相对压制演员的表现力。” “口碑会很高。”梁宵点点头,“但要烘托气氛,背景人设肯定都会诡谲。” 梁宵甚至还记得个诡谲,贴心附加了解释:“就是……古古怪怪,捉摸不透。” 霍阑微哑:“嗯。” “可以增加电影表现力和冲击性,也适合演员炫技。” 梁宵想了想,继续往下说:“但人设被氛围压制,注定单薄,很多行为逻辑难免站不住脚。” 霍阑颔首。 不只是人设单薄,凡是冲大类奖项的电影,除非的确足以封神,否则相应的,演员个人往往都只能止步于提名。 霍阑不打算否认,自己在这件事上有私心。 “适合给资深的圈内前辈。”梁宵总结,“我就不凑热闹了。” 霍阑不觉放松,点了头,继续向下说:“两部剧你任选,我偏于《云旗》。” 梁宵闻言好奇:“宋导跟您报备新剧了吗?” 霍阑一怔:“什么?” “正常来说,我已经拍了一部民国题材,接都市会更顺。” 梁宵:“您想让我接古装,说明要压我现代戏开局。” 梁宵罕少有能畅快聊聊本行的机会,眼下没有外人,索性边想边说:“演员个人冲奖,不能靠文化元素强烈的电影,要靠现代题材大视野开局。宋导恰好和我说过,今年年末或明年有个片子。” 梁宵抽丝剥茧,笃定分析:“宋导给您报了个能冲最佳男主的片子,您看过了,觉得很有希望,想给我个惊喜。” “……”霍阑有些坐不住,甚至想去检查一下那份只剩最后几步流程、准备给梁先生个生日惊喜的跳槽合同。 梁宵目光亮起来:“什么题材的?” 霍阑看他半晌,摇摇头,嘴角轻抬起来:“惊喜。” 梁宵:“……” 他们霍总天赋简直异禀。 这个强悍的学习速度,说不定等他一部剧拍完回来,就能把他掐着腰按在门上亲。 梁宵飞快拍灭胡思乱想,看着霍阑眼底的浅淡笑意,又忍不住跟着高兴,笑了笑:“行,那我等着。” 既然给了剧本,早晚是要接洽的,早些接触,对双方来说都利于做出合适的决定。 梁宵不打算等了:“剧组定组了吗,我今天就去去看看?” 霍阑点了下头:“车在门口。” 他起身,帮梁宵拿了外套递过去。 梁宵在屋里转了几圈,利落熟练收拾好了东西,拿过手机看了眼电量。 霍阑看着他走到门口,忽然出声:“梁宵。” 梁宵怔了下,回头。 霍阑练了整整一早,真叫出来依然觉得冒犯,忍不住蹙了下眉:“……抱歉。” 霍阑改口:“梁――” “我在。”梁宵说,“怎么了?” 霍阑抬眸看他。 这种近于日常的、格外普通又格外轻松的气氛,几乎叫人生出某种不该沉溺的错觉。 霍阑看了他一阵,闭了闭眼睛,惯性地要将无数念头尽数压制下去。 …… 压制不住。 霍阑睁开眼睛,看了看手里那两把有些粗糙的小纸伞。 “要……”霍阑尽力叫自己语气轻松些:“住几天?” 梁宵很好说话:“您定。” 霍阑微怔。 梁宵指了指租金:“不够了您提前说,我再补。” 霍阑没防备,胸口起伏了几下,开口要说话,被梁宵绕回来,拽着袖子扯了扯。 “今晚。”梁宵咳了下,气息也有点不稳了,“念书听吧?” - “……” 段明听他讲完了整段始末,意犹未尽:“就没了?” 梁宵茫然:“还该有别的吗?” 接下来的剧情……倒也不是一点都没有。 比如霍总捧了两柄小纸伞,在屋里转了几圈,最后绕回书架,仔细放在了他不能企及的高度上。 比如霍总跟了他半天,终于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忽然伸手拦住了他。 比如霍总端着他,一动不动安静埋在他颈间。 在梁宵终于忍不住,想跟他们霍总说清楚这个姿势不太对的时候,听见霍阑认认真真轻声说了谢谢。 …… 但梁宵觉得自己也有权利保留点隐私,很坚决:“就没了。” 段明欲言又止半天,叹了口气。 梁宵莫名其妙:“到底怎么了?” “你不知道。”段明拍拍他肩,“在你出去的这半天里,霍宅的所有人,都以不同的方式得知了一件事。” “……”梁宵隐约生出不祥预感,“什么?” 段明:“梁先生已经交付了全部房租和饭钱,所以有权一直住在这里,想住到什么时候住到什么时候。” 梁宵:“……” 段明刚参与了按头小队,咳了下,帮霍阑遮掩:“不是霍总说的。” “不是霍总。” 梁宵双目失神:“是暖气坏了,写着我交房租的收据顺着暖气水自己迫不及待地奔涌出来了吗?” 段明想了想,觉得也行:“你……先这么说服自己。” 段明:“暖气管往外淌你的收据的时候,还说什么都不肯告诉任何人,你是拿什么付的账。” 梁宵眼前一黑:“……” 按照时间来看,他前脚刚离开别墅,他们霍总大概就给家里人开会了。 会议内容主要围绕了梁先生忽然结清了的全部租金。 “不怪暖气管。”段明尽力找补,“他就是想通知大家,你以后在别墅也说了算了。” 偏偏在暖气管不了解的世界里,这种通知的暗示性实在过于明显。 整个霍宅都认定他们梁先生一定是拿身体给霍总结账了,听说梁宵今天就要出门复工,还很是担心,一路送到了别墅门口。 段明其实不大信,但也好奇疯了。 梁宵被送去谈《云旗》的剧本,被导演一见如故多聊了半天,又顺道简易试了个镜,一天都没在别墅露面。 段明等不住,主动带着小宫来接了人。 趁着接梁宵回去的机会,追了一路,才总算挤牙膏似的问出了实情。 没想到竟然就这么简单。 段明叹气:“我还以为你至少盘在霍总身上,让霍总端着你咬了一口。” 梁宵也不是没想过。 但当时霍总答应得实在太快了,根本没来得及加价。 事情再一次一路脱缰到了异常熟悉的局面,梁宵有些沧桑,瘫在后座上缓慢融化:“世事难料……” 段明没听清:“什么?” “再这样下去。”梁宵叹气,“可能只有我和霍总心里知道我们是清白的了。” 他其实无非随便找个理由赖在别墅,叠了两把伞,就是想哄霍阑高兴。 接下来又要辗转着忙,不一定每天都能回去。霍阑这些天帮他临时标记,自己的信息素也已经稳定得差不多,标记频次也可以适当放缓。 梁宵想留点东西,叫霍阑看着的时候心情也能好些。 一着不慎。 梁宵隐约有点后悔,挡着眼睛叹了口气。 给什么房租。 就该彻底不要脸,强赖在别墅骗吃骗喝的。 “霍总也不是故意的。” 段明看他反应,低声跟他提:“他应该是……忍不住。” 段明:“管家在霍家这么多年了,没见过他们霍总这样。” 霍宅从业人员被迫全体开会,通知梁先生以后也会住在别墅的时候,段明也跟着混进去听了听。 从头至尾,霍阑没说任何对梁宵不尊重的话。 逐字逐句端肃认真,一丝不苟。 “霍总说。” 段明拍拍梁宵的胳膊,低声给他转述:“别墅所有的钥匙,都要给你一份。” “……”梁宵恍惚喃喃:“那霍总床头的便签可太值钱了。” 梁宵原本打算一天给他们霍总叠一个,每天现结账的。 居然就连钥匙都换来了。 梁宵又有点忍不住担忧霍阑这些年究竟是怎么带领星冠走上业界巅峰的:“霍总没说吗?押一付三,我回头还得补房租之类的……” “没说。”段明说,“霍总说,钥匙给你。” “霍总还说。” 段明给他原封复述:“从今以后,任梁先生来往自由。” 梁宵微怔。 他本能地不想在这种场合煽情,深吸口气,飞快搓了两把脸。 梁宵挺身坐直,朝段明伸手。 段明照他手心扇了一巴掌:“要什么?” “钥匙啊。”梁宵压着心底悸动,终归不能全然绷住,还有点忍不住想浪漫一把,“霍总不是说给我吗?” 到时候随身带着,都拿根红绳挂脖子上。 想霍总了就数数钥匙。 梁宵自己兴冲冲脑补了一阵,没忍住有点害臊,脸跟着红了红。 段明看着他,神色有些古怪:“现在要?” 梁宵忍着害臊点头:“要。” 段明劝他:“等回家也来得及。” 梁宵着急:“现在不行吗?” “行。”段明说,“准备一下。” 梁宵皱了皱眉:“准备什么?” “三百多把。”段明咣铛一声:“你找个塑料袋。” 梁宵:“……” 第四十七章 …… 这沉重的爱。 梁宵心情复杂, 摸摸脖子,掐灭了找根红绳的念头。 这要是拿红绳穿起来,恐怕不是吊坠。 是铠甲。 参考钥匙的规模, 他在想霍总的时候, 把这些拿出来数一数, 大概就想不起霍总了。 段明看他怔怔出神, 伸手晃了下:“想什么呢?” 梁宵不敢往脖子上挂, 喃喃:“……霍总可太信任我了。” 他再是个omega,也毕竟是曾经拿《当代医学知识大辞典》砸在霍总脑袋上的omega。 霍总现在给他这三百把钥匙, 不论装塑料袋里,还是栓根绳串起来,一旦抡圆了砸出去…… 墙都能砸个碗大的窟窿。 梁宵怕吓到经纪人,晃了下头, 压下胡思乱想:“卧室――” 梁宵咳了一声:“主卧是哪把?” 钥匙上都贴了标签, 段明翻找一通,递给他一把。 梁宵相对谨慎, 仔细考虑了下:“次卧呢?” 段明翻出来递过去。 梁宵深吸口气, 心跳有点快,扇了扇风:“小卧室有吗?” 段明翻了递过去。 梁宵咳嗽一声, 咽了下唾沫:“书房――” 段明递过去。 梁宵小声:“办公室……” 段明愕然:“你还想在办公室?!” 梁宵没好意思说出口, 心思被经纪人一句戳破,咂了下嘴,从耳根一路急速红进领口。 “想!”梁宵豁出去了,“不行吗!” “……行。”段明点点头, “理想总要有。” 段明拍拍他的肩膀:“说不定有一天, 你们两个从主卧摸到次卧、亲到小卧室、滚到书房,然后霍总就端着你进了办公室。” 梁宵:“……” 段明过了嘴瘾, 没再难为他,拿过剧本:“说正事。” 《云旗》背景架空,主角出身镇远侯府,当今皇后本家长子嫡孙,金尊玉贵的小侯爷。 “他出生时正好赶上白虎星动,镇远侯嫌他不祥,放在偏院不管。” 段明:“皇后看不惯,索性从小给抱进宫里,按皇子份例娇惯着养大了。” 梁宵尽力压了压心神,应了一声,按下车窗吹了吹风。 “没有皇子的拘束,他天赋又好,从皇上皇后到先生师傅,没人不惯着他。”段明说:“惯过头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整个皇宫没有他没踩过的房顶。” 段明特意翻了几页剧本:“皇上会见使臣,场上礼乐齐鸣,他在昭明殿房顶上偷栗子吃。” 梁宵轻叹口气。 “怎么了?”段明问,“不想上房顶还是不想吃栗子?” 梁宵想被端进办公室,轻咳一声回神:“不是。” 梁宵已经跟导演聊了一天剧本,对剧情都熟得差不多:“他不光偷栗子,还摸了一大把烟花,半夜放着玩。” 和云敛不同,这是个前期底色彻底明亮的角色,少年意气鲜衣怒马,在宫里惯得无法无天,又惊才绝艳得没人真能冲他发出脾气。 段明拿到的人物小传就只到这一层,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后来呢,怎么样了?” 梁宵:“死了。” 段明:“……” 梁宵当初演那场受刑戏,其实就已经有了预感,叹了口气:“他们喜欢看我衣服全是窟窿,胸口一道伤,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在雪里爬。” 段明不知道该不该夸他对自己定位清晰:“……是。” 段明这几天替他盯着微博,对数据印象格外深。云敛受刑那一段转评赞都是最高的,现在剧组官博下面还有不少请愿,希望剧组能就这一主题再多拍几场。 段明咳了一声:“越虐――越有风骨。” 梁宵:“真的?” 段明心说怎么可能,他们就是馋你的身子:“真的。” 梁宵稍觉安慰,放心点点头,重新翻开剧本。 《云旗》这个名字取自屈原的《九歌》,载云旗兮委蛇,将云当作出征的烈烈旌旗,藏着凛冽征伐的战意。 “他十六岁领兵,但凡打的都是胜仗。”梁宵:“还没成年,皇上已经想要给他单独封侯赐爵,偏偏这个时候,他们家卷进了夺嫡之争。” 皇后自己没有子嗣,镇远侯投诚了六皇子,干净不干净的都做了,手上沾了太多的血,终于犯了天威。 皇后这时原本已经带了病,骤闻惊变急怒攻心,撒手人寰。 镇远侯府一朝倾覆,抄家灭族,唯独跑了一个还没及冠的小侯爷。 段明本能猜测:“多年后他回来复仇,洗雪沉冤,叫当初的人都血债血偿?” “没有,镇远侯府倒得不冤。”梁宵摇摇头,“他们家钻营抓挠,排除异己,他长在宫里,从不知道。” 梁宵翻了下剧本:“他逃到第五年,边境告急。” 这时候皇上已经变成了先帝,新帝继位,就是当年镇远侯投诚的六皇子。 新帝根基不稳,要名正言顺,凡是当年跟着做事的都被斩草除根抹干净了,当然也不会放过镇远侯府的余孽。 “朝中混乱,没一个能领兵出征的。” 梁宵:“他抢了匹马,被朝廷一路追杀着,和着血滚了两千里路。” 边境荒乱,兵溃如山倒。当年无往不胜的少年将军一身伤病血痕,匹马单枪以云为旗,硬生生纠起了支几百人的残兵。 这支几百人的残兵,一路横贯沙场,将戎狄拦在了西北边陲。 “追他的人没杀他,替他守着后背。”梁宵:“他连夜策马,追了三十里路,一枪挑死戎狄头领,被乱箭穿成了筛子。” 段明忍不住跟着疼了下:“就没了吗?” “还有一点。”梁宵看了看剧本,“负责抓他的人赶到,他躺在浸透了血的雪地上,靠着石头,给自己放烟花玩儿。” “……”梁宵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为什么一定要有雪地?” “好看。”段明催他:“然后呢?” “那些人要带他去治伤。” 梁宵:“他不让动,嫌疼。” 段明急死了:“然后――” 梁宵摇头:“没有了。” 段明愣住。 梁宵又看了一遍,合上剧本。 镜头就收束在这一幕。 雪色殷红,烟花余烬里,单人独骑力挽狂澜的少年将军终于力竭,阖上眼睛。 当年被惯得无法无天的小侯爷,低低抱怨了句疼。 - “梁先生谈完剧本,就回来了。” 管家看看时间:“要去门口迎迎他吗?” 霍阑翻开本书:“不用。” 管家看了看他手里那本书,咳了一声,不着痕迹往门口移动:“梁先生不认路,我还是――” 霍阑:“1645年。” 管家:“……” 霍阑翻了两页,蹙了蹙眉:“英国北爱尔兰阿马郡圣公会……” “霍总。”管家及时开口,“梁先生可能不喜欢《时间简史》。” 霍阑沉默了下,合上书。 管家陪着他挑了一下午书,眼睁睁看着他们霍总从人类诞生挑到宇宙起源,实在很想出去透透气,迎接即将回来的梁先生。 管家看着他,有些迟疑:“您为什么要在这里挑……” 这间书房并不是霍阑的,是当初先生夫人留下的书。夫人对很多领域都感兴趣,先生就叫人打了面书墙,经济学类的怕夫人看不懂,都特意挑了《货币战争》这一类易懂通俗些的演绎作品。 霍阑自己也有书房,管家不很清楚他为什么不去:“您的书,您不是更了解些吗?” 霍阑:“他不喜欢。” 管家愣了下:“为什么?” 霍阑摇摇头,把那本书放回书架,转身出了书房。 管家合上门,快步追上去,正要说话,别墅大门外忽然掀起阵隐约骚乱。 管家皱眉,拽住了个匆匆跑过的保镖:“出什么事了?” 保镖欲言又止,讷讷看了眼霍阑,指指窗外。 管家朝外面看了一眼,心下沉了沉。 保镖队长赶过来,看见霍阑,要说的话堪堪刹回去,行了个礼,飞快把管家扯走。 “是当年主要负责照顾霍总的分家。” 保镖队长扯着他一路走到楼梯口,忧心忡忡压低声音:“怎么回事,是因为霍总把自己的钥匙给了梁先生吗?” 管家沉着脸色摇头:“关他们什么事。” 管家憋了两秒,还是有些心酸:“霍总也没把自己的钥匙给梁先生,霍总给的是我的钥匙。” 保镖队长:“……” 最近别墅里莫名流行安慰的抱抱,保镖队长硬汉铁血,犹豫半天,闭紧眼睛朝他张开胳膊。 管家还要重新再配一套,叹了口气,挪开他的胳膊:“应该是龙涛捣的鬼。” 管家辅助办公久了,对这些套路很熟:“今天闹了,明天就会上热搜。豪门纠纷,霍氏欺压分家,逼得子公司堵门求生路。” 真在商界打交道,像霍阑这样严格只用商业手段,只用阳谋不使阴招,绝不殃及无辜、绝不涉及家人的,反而是极少数。 龙涛一天比一天式微,正大光明的交锋占不到半点优势,自然把力气都使到了这些见不得光的地方。 “龙涛撺掇咱们的分家来闹?” 保镖队长匪夷所思睁开眼睛:“然后这些人就真来了?” 保镖队长想不通:“都是一家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去问过,有什么情况会导致alpha出现特殊变异型。” 管家沉默半晌:“医院那边说,大部分是因为少年分化时过于凶险,有过危及性命的情况。” 保镖队长从来没想过这一层,闻言愕然:“那他们家――” “霍总当年寄养在分家的时候,年纪还小,自己不清楚怎么回事。” 管家:“他们家拿着霍总的体检报告,也不知道吗?” 保镖队长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管家低声:“太太当时的身体,原本也不适合再有孩子了。” 对当初的分家来说,先生太太有意隐退,主家没人继承,本家的的产业早晚要向下层分散转移。 唯一的阻碍,就是那个沉默孤僻又天资出众的本家少爷。 保镖队长嗓子有些哑:“那他们也不至于这么――” “他们不会主动下手。”管家说,“但霍总如果有什么意外,他们也不会管。” 管家:“甚至……会设法隐瞒。” 小霍阑身体有隐患,自己未必察觉得到,医院体检却不可能没有表现。 患者年纪还小,医院会选择通知的,只有当时的监护人家属。 “他们不告诉霍总,也不告诉先生跟太太,把这件事瞒下来。” 保镖队长心底发冷:“这样,万一霍总当年在江南出了什么意外……” 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这些资产就能稳稳当当过度给分家继承。 龙涛自身也常做这样见不得光的阴损事,未必不能查到当年的底。 即便没被查出来,霍阑平平安安回了帝都,接手霍家,当初这件事就成了永远悬在分家头顶的一把刀。 保镖队长忽然醒过神:“霍总知道吗?” 管家没回答:“把人轰走。” 保镖队长有些急:“霍总――” 管家没再说,转身快步上了楼。 霍阑依然站在窗前。 天色已经暗得看不清,模糊光影里,他的肩背依然显得锋利冷硬。 管家走过去,轻声:“霍总。” 霍阑看着窗外,神色淡漠。 管家跟着沉默下来。 霍阑……很可能知道。 或许当年的小霍阑还不知道,但回了霍家,霍阑雷霆手段掌控局面,要万无一失,就必须先把所有事都弄清楚。 弄清楚当初不光父母对他冷淡,连照顾他的分家,也想要他的命。 没有任何一份温情和善意是真的。 管家看看时间,低声提醒他:“霍总,梁先生快回来了。” 霍阑抬眸。 “他们会尽快把人轰走。”管家见他有反应,飞快接上,“不会让梁先生看见。” 霍阑颔了下首:“去接梁先生。” “现在?”管家怔了怔,有点犹豫,“那您――” 霍阑转身,走到楼梯尽头,进了间毫不起眼的房间,合上门。 管家站了良久,轻叹口气,转身快步下了楼。 - 保镖队长下手向来不留情。 梁宵到别墅的时候,门口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看不出半点有人闹过的痕迹。 管家站在门口,朝他迎上来:“梁先生。” “……”梁宵扛着钥匙,被阵仗吓了一跳:“倒也不必……” 他又不是不认识路。 就算全款租下了别墅,也用不着每天回家的时候,还要管家一把年纪特意来迎。 管家扯了下嘴角:“您就当霍总等急了。” 梁宵愣了愣,轻皱起眉。 “您辛苦了。”管家帮他把钥匙接过来,“谈得还顺利吗?听说这部戏导演也挺严格的,要求特别多……” 梁宵微哑:“霍总怎么了?” 管家松了口气:“……出了点事。” 必要的钥匙梁宵都揣着了,剩下的实在拿不动。梁宵让管家给了保镖,帮忙送到了给他放行李的房间。 梁宵托段明去帮忙,跟着管家往回走:“什么事?” 管家不知道该怎么说:“算是……家事。” 管家能编出小霍阑在大雨里一个人捡信,真遇上这种赤裸残忍的恶意,反而不大能说得出口。 霍阑看着冷漠凌厉,实则对身边人很宽容,但再宽容,也不会允许他们把那些不堪过往扒开来给人看。 管家有些犹豫,不知道该编个什么样的故事,尽力稳住梁先生。 梁宵看他一阵:“霍总呢?” “在……”管家迟疑了下,没说清:“一间房里。” 梁宵:“……” 管家为难:“梁先生。” “您这句话。”梁宵说,“有三百二十七个可能的选项。” 管家愕然:“您还真数了?!” 梁宵张了张嘴,咳嗽一声。 回来的路上有点堵车,耽搁了时间。 剧本看完了,他又有点想霍总。 管家确实不能告诉他,嘴格外严实,沉默半晌谨慎透露:“霍总状态不很好。” 梁宵想不通:“所以我现在过去啊。” 管家:“……” 管家仔细想了想,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是,但是――” 霍阑进的是小书房。 霍阑向来对自身要求严格,轻易不会进那间房间,进去了就不准人跟着,也不准任何人进。 上次冒冒失失进去的保镖已经化到腿了。 管家吞吞吐吐:“霍总……不方便。” 管家:“您能在卧室等霍总吗?” 梁宵对这个倒没意见,点点头。 管家松了口气:“您放心,不会太长时间。” “霍总今天心情不好。”管家怕他多心,低声解释,“实在忍不住了……才会这样。” “真不能告诉您霍总在哪。”管家低声,“您也千万别去找他。” 梁宵听得皱眉:“霍总会砸东西吗?” “会。”管家横了横心,“还会把人从窗户扔出去。” 梁宵:“……” 管家是真怕他不明就里推门被霍总冻上,尽力往严重里说:“还会――” 梁宵咳了一声:“会……把人按在沙发上打屁股吗。” 管家自己都忘了自己什么时候编的这段:“啊?” 梁宵脸有点烫,压了压念头:“没事。” 管家:“总之……您在卧室里等一等。” 管家保证:“要不了多久就好了。” 梁宵点点头,没再多问,一路被他送回了卧室。 别墅今天格外安静,平时手脚就利落的工作人员今天恨不得隐形,闷着头各做各的事,同他打招呼声音都格外轻。 梁宵终归没问出来霍总在哪间房,把自己洗干净,擦着头发,换上睡衣出了浴室。 最后一点日光也彻底坠出了窗角。 今晚天气不算好,无月无光,路灯光线都暗淡得有气无力,光线只隐约爬到窗沿。 梁宵在窗边站了一阵,看着管家带人出了别墅。 梁宵带上剧本,抱着霍总那套睡衣出门,绕到行李间,悄悄扛出了那三百来把钥匙。 第四十八章 霍总不在别墅的四楼。 也不在三楼最左侧起的前四分之三。 “不该心有灵犀一点通吗。” 段明实在看不下去, 上来给他送了杯水:“你点了多少了?” “……”梁宵不想回忆:“段哥,别问了。” 段明看他额头上的一层汗,扯了两张纸巾, 递过去。 “今天天气不好。”段明怕他又不舒服, 犹豫了下, “我带小宫帮你找?” 梁宵飞快摇头:“不用。” “管家说――霍总不愿意叫人看见。” 梁宵不习惯说这种话, 咳了一声, 有点害臊:“我――” 段明:“我明白。” 梁宵低头笑了笑。 段明不好多说,叹了口气, 接过被他一气喝空了的杯子:“还要不要?” “不要了。”梁宵抹抹嘴,撑着膝盖站起来,“胜利的曙光在向我招手。” 段明:“胜利的曙光冲你招一个小时手了。” 梁宵呛了一声:“……快了。” 梁宵确认:“段哥,霍总没回卧室吧?” 要是霍总自己缓过来回了卧室, 发现他不在, 又出来找他…… 故事可能就要向另一个方向发展了。 一场发生在深夜的别墅游击追逐战。 “没有。”段明说,“主卧没人动过。” 梁宵松了口气:“那就好。” “段哥, 帮我跟保镖队说一声。”梁宵想了想, “拜托值班室帮忙看着点。” 梁宵出了汗,这会儿觉得有点冷, 叫过堂风一激, 微微打了个哆嗦:“霍总回去了就叫我,别让他出来找。” 段明点头,把带过来的衣服递给他:“知道了。” 梁宵接过来披上:“你们也早点休息。” 段明摆摆手,转身匆匆下楼了。 梁宵穿好外套, 活动两下胳膊, 给自己加了个油,加快进度。 …… 霍总也不在三楼。 即使不考虑心有灵犀点不通的事, 扛着钥匙挪到二楼,梁宵也不得不开始思考,自己的运气是不是非过了头。 抽卡十连抽能出来九个R,第十次网络延迟系统故障。 行动之前,他甚至还特意做了足够缜密的计划,排除掉了霍总绝不可能在的厨房、洗手间、洗衣房、步入式更衣间和步入式冰箱。 梁宵实在有点站不住,咚一声把钥匙扔在地上,随便靠了扇不起眼的门坐下。 ……或许是他的分析有误。 不该排除步入式冰箱。 背后有点凉,梁宵把外套紧了紧,靠着门歇了一阵,重新做了缜密的计划二。 梁宵揉揉额头,深吸口气站起来,决定去看看他们霍总会不会藏在冷库里下雪。 徒手开了两层楼的门,他的胳膊已经不大是自己的。分着心拽住麻袋,刚觉出不对,手就跟着一轻。 梁宵心知不好匆忙低头,钥匙已经拦不住,顺着偏斜的袋口哗啦一声全洒了出来。 …… 梁宵靠着门,低头看着满地的钥匙。 好事多磨。 这可能是给他攒欧气的意思。 梁宵深吸口气,长长呼出来,心疼地抱了抱自己,任劳任怨蹲下来。 “人生。”梁宵捡了把钥匙,装进麻袋里,低声安慰自己,“起起落――” 门里沉声:“谁?” 梁宵手一哆嗦:“……” 梁宵蹲在地上,攥着刚捡起来的第二把钥匙,抬起头。 人生。 起起落起。 梁宵迟疑半晌,轻声:“霍总?” 门里再没了声音。 刚才那一声很清晰,梁宵扪心自问,应当不是过于思念霍总出现的幻觉。 梁宵想了想,挪过去抬手按在门上,谨慎试了试温度。 梁宵:“……” 梁宵抬起另一只手,垫着袖子敲了敲门:“霍总。” 依然不见回应,梁宵很耐心,继续一下一下敲门:“霍阑。” 静了一阵,霍阑终于有了回应:“……回去。” “我回不去。”梁宵靠近了门,轻声跟他说话,“能开门吗?” 霍阑沉默下来。 “是出什么事了吗?”梁宵隔着衣服,倚在门上,“我――” 霍阑低声:“别问。” 梁宵点点头:“好。” 霍阑原本就怕自己这种时候吓着他,想着缓下来再回去,没想到梁宵竟然会过来,尽力缓了缓语气:“……先回卧室。” “回去……等我。”霍阑:“外面凉。” “不凉。”梁宵轻声,“您能先开下门吗?” 霍阑心绪静不下来,被他逼得无法,嗓子彻底喑哑:“不行。” 梁宵顿了下:“霍――” 霍阑:“我没事,不需要。” 梁宵来是担心他,他心里清楚。 但这个时候,他不仅没法顾及梁宵,甚至连自己都不能全然自控。 过往和现实纠缠着轮番上阵,每一步都是算计,每件事都别有用心,所有人都不可信任,所有温情都不可留恋。 当初刚成年的少年霍阑回到本家,靠的就是把自己这样近于偏执地逼进死路,才带着几乎倾颓的霍氏挣出了一线生机。 梁宵是为他好,霍阑不想再不识好歹。 “我需要。”梁宵说,“霍总,您可能不知道……” 门里静下来。 梁宵其实觉得,这个时候和气氛不该说这种事。 但他也实在没办法。 梁宵咳了一声,硬着头皮:“这扇门――是铁的。” “……”霍阑:“什么?” 霍阑原本已经铁了心,正要打电话叫管家上来,不论梁先生说什么,都暂时把人送回去。 电话都已经在拨出键上,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梁宵要跟他说的竟然是这样一句。 梁宵有点难过:“门是铁的。” 霍阑:“……” 霍阑有些缓不过神,阖上眼,把纷乱念头勉强驱散。 或许……是梁先生今晚恰好在探索别墅。 有了新发现,实在按捺不住,必须立刻和人分享。 霍阑尽力说服了自己:“是……有些铁门。” 别墅在霍家传了几代,年份已经很久。 当年的屋子建造得精心,又始终有人维护,有些房间到现在还不需要翻新修缮,用的依然是曾经的家具门窗。 这里原本是霍宅的保险库,用铁门也是正常的。 霍阑静了一阵,逼着自己好好同他聊天:“每层的这一间,门都是铁的。” 梁宵倒是不关心这个:“不重要……” 霍阑愣了下。 “霍总。”梁宵叹了口气,“救命,我手粘门上了。” - 在祖国的辽阔疆域里,更偏北的区域,确实会有不能舔铁栏杆之类代代相传的生存经验。 经验没说过,手也不行。 梁宵其实设想了十来种哄他们霍总开门的方法,就算不叫人脸红心跳,也好歹能发点糖,把门凭实力给甜开。 但事情总有意外。 梁宵跟着门一块儿挪开,蹲在地上,看着霍阑设法从门上往下拿他的手,有点恍惚:“怎么会到这一步的……” 霍阑:“掌心……有汗。” 梁宵:“啊?” “金属温度低的时候。”霍阑沉默了下,给他解释,“会迅速导热,让表面水分结冰――” 梁宵虚弱:“我不是问这个。” 霍阑把人冻在了门上,原本心里就连愧疚带懊恼,被他打断,垂了眸不再开口。 铁器遇冷,原本就不能湿着手碰。梁宵的手粘得严实,试了半天,也没有能拿下来的趋势。 始终贴着铁门,他手背已经冻得隐约青白。 霍阑沉默着,焦躁又涌上来,用力阖上眼睛。 “没事。”梁宵看他神色不对,“其实没感觉,不拽就不疼。” 梁宵弯腰,扯扯霍阑袖口:“您帮我……焐焐?” 霍阑蹙了下眉,抬眸看他。 “金属导热快,冻上了……结的是冰吧?” 梁宵尽己所能听讲:“是冰的话,焐热不就能化了吗?” 霍阑有些怔忡,看了他半晌,左手虚抬了下。 梁宵趁他不注意,把那只手拉起来,覆在自己手上。 霍阑掌心也不像平时那么干燥温暖,但温度毕竟比他的高,顺着他的力道没挣开,覆落在梁宵手背上。 掌心叠拢,透出微微暖意。 “是不是――” 梁宵下手果断,这会儿也不大敢抬头了,转开视线咳了一声:“得多焐一会儿?” 梁宵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对着霍总有事没事就被自己莫名轻薄的手,深吸口气准备反悔:“或者――” 霍阑:“嗯。” 梁宵怔了下。 霍阑覆着他的手,视线依然不落向梁宵,单手撑了下门,学着他当初席地的姿势坐下来。 霍阑揽着梁宵,叫他坐在自己身上。 梁宵被他掌心温温焐着,看着垂眸的霍阑,轻声叫他:“霍总。” 霍阑没什么反应,替他暖着手掌,手臂环在梁宵背后,让他靠在臂间。 梁宵几乎被这个姿势圈住,稍往前倾,就能察觉到霍阑格外凉的胸肩。 梁宵忽然明白了霍阑为什么执拗地不肯抱自己。 胸口有点堵得慌,梁宵阖上眼,轻轻呼了口气。 “能――” 隔了良久,霍阑终于出声:“能动吗?” 梁宵试着拽了拽,心念微动,把挪开一条缝的手飞快贴回去:“……不能。” 霍阑蹙眉:“我去找人。” 铁门冷,不只是源于他的信息素。 今夜原本就降温,走廊风凉,这间房位置在边角,当初的用途是保险库,也始终没有安装过取暖系统。 一时半刻暖不起来,这么拖着,梁宵迟早要冻伤。 霍阑不想再耽搁,脱了外套给他铺在地上,想叫梁宵坐上去,忽然被梁宵一把拽住了胳膊。 霍阑眉峰紧锁:“我去叫管家。” 梁宵就是想找个机会,诓着霍阑好好抱他,一点也不想叫管家来处理自己一不小心就能从门上拿下来的手:“不行。” 梁宵横了横心:“我是偷着跑出来的。” 霍阑怔住。 梁宵趁机把他拽回来,靠得近了点,老实承认:“管家……不知道我来。” 霍阑有些回不过神,定定望着他。 开门的时候,霍阑不是没看见满地过于壮观的钥匙,只是心神实在不宁,没有余力细想。 除了管家,没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梁宵没从管家口中问出他在哪,对别墅的构造也不清楚。 梁宵带着这些钥匙,是一间房一间房试过来的。 梁宵没想到他这种情形下思路还这么清晰,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咳了一声:“……不管这个。” 他胳膊酸得厉害,再撑一会儿恐怕就要装不下去,抓紧时间:“霍总,我――” 霍阑胸口起伏了下,闭上眼:“抱歉。” 梁宵飞快跟他客气:“抱什么歉……” “这个房间。”霍阑沉默半晌,“没有钥匙。” 梁宵:“……” 梁宵恍惚坐了一阵,也不装了,从门上把手拿下来,站起来身就要走。 霍阑本能伸手,拉住他手臂。 梁宵腿麻了,沧桑着往前踉跄了一步。 察觉到掌心微弱力道,霍阑怔了下,忽然放手。 梁宵落寞地摆了半天姿势,眼睁睁看着霍阑就这么松了手,怄得胸口生疼:“您不能配合一下?拦我――” 梁宵愣了下,蹙紧眉,迎上霍阑视线。 霍阑还坐在地上,眼底血色未褪,视线定定追着他。 霍阑肩宽腿长,虽然学了他的姿势,多年养成的规矩板正还是抹也抹不掉,肩背沉默着笔挺锋利。 锋利得像是开了刃,鲜血淋漓,割开暗沉昏淡的现实过往。 不伤人,只伤己。 梁宵胸口翻扯着疼,不等霍阑了,转回身半跪下来,把他整个抱住。 霍阑微微打了个哆嗦,艰难推他:“凉。” “没事。”梁宵收紧怀抱,“抱着就不凉了。” “不是……” 霍阑胸口起伏得激烈,阖紧眼逼自己:“我身上……凉。” 霍阑低低吸了口气:“你会冷――” “霍阑。”梁宵说,“你冷吗?” 霍阑说不下去了,闭着眼睛摇摇头。 “你冷。”梁宵抱着他,“你只是习惯了,你也冷,没人不会冷。” 梁宵想了想:“有首诗你可能没听过,不是必背篇目。当初我认识个人……很好的人,他教我背着玩的。” “别的我都忘了,就记下来两句。” 梁宵说:“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 霍阑嗓子哑透了:“不辞冰雪为卿热。” 梁宵怔了下,笑笑,摸摸他的头发:“是。” “有你在,冰雪就冰雪。” 梁宵呼了口气,彻底伏进霍阑怀里,“下次再看见我走,记得拦我。” 霍阑肩背轻悸,静了良久:“你――” “我欲拒还迎。” 梁宵胡言乱语,拿能暖着他的地方尽数暖着他:“看我像是要走,其实我就是欲擒故纵等着你拽我。” 霍阑怔怔看着他,瞳底动了下,一点点抬手。 霍阑阖上眼,握着梁宵的手臂,叫他靠得更近些,轻轻蹭了蹭他的短发。 “对。” 梁宵笑笑:“你拽我。” 梁宵侧过脸,贴了下他的脸颊:“你看,我不就回来了吗?” 第四十九章 梁宵白天跑了一天, 又刚带着钥匙试了两层楼的门,这会儿其实已经不是很有力气。 霍阑身上确实凉,夜间风冷, 两个人身上的热意都极淡。 梁宵没在意, 低头去拽外套的拉锁。 霍阑微惊, 抬手拦他:“不――” 梁宵把拉链拉到一半, 给他掏出来始终揣在怀里焐着的睡衣:“啊?” 霍阑:“……” 霍阑阖眸, 无声谴罚了心底妄念:“……没事。” “暖和的。”梁宵怕吹凉了,没顾得上追问, 飞快按进他怀里,“快换上。” 霍阑本能抬手,抱住塞过来的睡衣。 梁宵被他怔怔盯着,张了下嘴, 也觉得让他们霍总在楼道换衣服不太合适, 咳了一声:“去……里面换?” 门缝被霍阑挡得严严实实,梁宵到现在还没机会看见里面是什么样。 “不想回卧室就不回, 我也不急着回去。” 梁宵指了指虚掩着的门, 按捺不住,有点想趁机偷看一眼:“是想待在这儿吗?我――” 霍阑轻轻摇了下头, 抬臂护在他身后, 将人收进怀里。 梁宵措手不及,视野再一次被他们霍总的宽阔胸襟遮得严严实实:“……” “不必看了。”霍阑声音很轻,“你见过。” 梁宵愣了下:“我见过吗?” 他发情期那几天昏昏沉沉,可也大概知道自己和床的位置关系, 应当不会和床私奔出卧室这么远。 梁宵仔细想了想:“刚签合同的时候?” 霍阑没应声, 抬手合上门,抱着他起身。 梁宵跟他一块儿坐在地上还觉得挺浪漫, 这么被托着抱起来,整个人腾地红了红:“等――” 霍阑怔了怔,抬眸望他。 梁宵迎上他的眼睛:“……” 梁宵自暴自弃,把脸埋在他颈间:“抱吧。” 他们霍总幸亏是这个沉默自矜性冷淡的脾气。 梁宵心跳微快,闭上眼睛,尽力压下纷乱念头:“钥匙――” 霍阑:“我叫人来收。” 梁宵还想再问,又实在不大好意思。 他倒不是真想做铠甲,要这么多钥匙,其实也没什么用。 但还是想留着。 毕竟……是霍阑送的。 在想霍总的时候还可以数着玩。 梁宵憋了半天,厚着脸皮问:“收好了……” 霍阑学着他,轻轻贴了下他的脸颊:“还给你。” 梁宵自己做的时候横横心华山一条路,还不觉得有什么,被霍阑身上凉润气息轻缓贴近,整个人嗡的一声,瞬间没了音:“……” 他们霍总资质绝伦。 霍阑敛定心神,稳稳抱着咕嘟咕嘟冒泡的梁先生,转过楼梯回了主卧。 梁宵还没缓过来,瘫在床上自己慢慢调整,看着霍阑带了睡衣转进浴室,探进外套,把剧本一点一点抽出来。 还准备忽悠霍阑说自己不爱学习,一看剧本就犯困的。 梁宵百无聊赖,在诓着霍总给自己念之前,先随手翻了几页。 梁宵打了个哈欠,眼皮一点点垂下来,睡着了。 - 霍阑没多耽搁时间,快速冲洗过,换了睡衣出来。 梁宵蜷在灯下,已经自己跟自己睡成了一团。 第一天复工,今天的工作量其实就已经有些超标,晚上又加了个班,在走廊里冻了半天。 梁宵精精神神跟他闹时还不显,这样安静睡着,眉眼间就泄出隐约疲倦。 霍阑静静站了一阵,走过去。 梁宵睡得不实,察觉到灯下阴影,就跟着晃了下睁眼:“谁――” 霍阑调暗灯光:“是我。” 梁宵不过迷糊了一会儿,隐约觉得自己做了好几个梦,有点恍惚,揉揉太阳穴。 霍阑蹙眉,摸了摸他额头:“不舒服?” 梁宵摇摇头:“没事。” 大概是没事瞎背诗闹的。 他原本不常能想得起少年时的过往,这段时间却动辄就冒出来几场梦,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要保持着对学习忠诚热爱。 霍阑刚拿热水烫了自己一遍,自觉这时候已经能放开了抱他,上了床,把梁宵圈进怀里。 梁宵还没彻底暖和过来,怔了下,被他身上温热水意迎面裹住。 凉透了的前心后背热热一熨,梁宵忍不住低低舒了口气,本能往霍阑身上靠了靠。 霍阑静了良久:“抱歉。” 梁宵愣了愣:“什么?” 霍阑:“我该拉住你的。” 梁宵没回过神,想了半天,没忍住乐了:“没事,下次您记得配合我一下就行了。” 梁宵是真冷,贴着他身上的水汽热意,不大舍得撒手,又往霍阑怀里钻了钻。 霍阑回抱住他。 湃然暖意安静落定,身上彻底暖和过来。 梁宵心满意足呼了口气,五花大绑抱着霍阑,盘算起了该怎么再接再厉,诓他们霍总给他念剧本听。 ……字太小了,看的眼睛疼。 梁宵打定了主意,正要开口,霍阑已经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剧本。 霍阑伸手调了下灯光,单臂撑着,靠坐在床头,抱着他靠进自己怀间。 梁宵愣愣抬头。 霍阑迎上他的视线:“眼睛不疼?” 梁宵张了下嘴,几乎以为自己刚才不小心想出了声:“有,有点。” 梁宵拽了拽那份剧本:“字――” 霍阑:“太小了。” 梁宵:“……” 完了。 他们霍总可能在会下雪之后,又点亮了新的技能。 读心术。 梁宵有点忍不住,在心里飞速回想了十遍刚看的那本小黄文。 霍阑能读的部分似乎就只到这一步,并没接受到接下来的信息,拿过剧本,叫他靠在自己身上。 “第一场。”霍阑翻了一页,“书房,内,日。” 梁宵:“……” 霍阑:“……” 霍阑不熟悉拍戏流程,没想到剧本用词露骨至此,忍不住蹙了下眉。 “日――是白天的意思。” 梁宵艰难解释:“场次,地点,时间。” 梁宵觉得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但开了个头,又不能不往下说:“就是――地点在书房,棚内,日场戏……” 霍阑听懂了:“……抱歉。” 梁宵烫得一点都不冷了:“不用。” 霍阑对自己要求向来严格,摇摇头:“我想了不该想的事。” 梁宵:“……” 梁宵忽然生出了点格外不祥的预感。 霍阑道歉向来坦诚,无论做错了什么事,都会态度郑重走心地认真道歉。 被他尽力扳了这么久,也不过是从写道歉信,变成了把道歉的内容尽量精简,通过口头简洁陈述出来。 万一将来,两个人擦枪走火。 他们霍总并不是不可能会写一封《不小心在书房里日了梁先生的道歉信》。 “您也不用……什么事都道歉。” 梁宵想想这个画面,眼前就一阵阵发黑:“不怪您。” 他想的内容,肯定比霍阑想的更不该想。 梁宵不大好意思说:“很多事,不是您的错。” 梁宵尽力隐晦,曲线救国,一点点给他讲道理:“有些事,未必是两个人里任何一个人的错。” 比如万一哪天霍总在书房里亲了他、或者在卧室里跟他完成了什么生命的大和谐,其实就既不能怪他祸国,也不能怪霍总轻薄。 梁宵虽然什么都不敢做,但毕竟什么都敢想,天马行空脑补了几个姿势,顺利把自己烧得熟透了。 霍阑静了半晌,低声:“不是?” 梁宵坚决否认:“不是。” “错可能出在任何一个地方……” 梁宵尽力想了想:“阴差阳错,命运弄人。” 他随口胡扯,没来得及再说,忽然被背后手臂蓦地勒了下,身不由己掉在他们霍总身上。 梁宵吓了一跳:“霍总――” 霍阑胸口起伏几次,牢牢箍着他的手臂慢慢松下来。 “没事,抱紧点暖和。”梁宵飞快止住他,回抱住霍阑,在他背后草草胡噜了几次,“怎么了?是不是难受?” 霍阑越是这种时候越平静,平静得雪窖冰天,找不出一丝裂痕。 管家说过,霍阑严苛地不准自己高兴失态,也从不准自己放肆着难过。 梁宵隐约察觉到他情绪变化,不想让霍阑再退回那个千里冰封的状态里,匆匆抬头:“我在――” 他的眼睛被霍阑抬手罩住。 梁宵怔了下,停住话头。 霍阑握住他手臂,静默良久,低声问:“你说的……当年那个人。” “……”梁宵气结:“霍总,现在是吃醋的时候吗?” 霍阑不为所动:“你说他是好人。” 梁宵实在拿他没办法,憋了一阵,耳朵烫了烫,小声哄他:“没……没你好。” 霍阑微怔:“真的?” 梁宵泄了气:“假的。” 霍阑安静下来。 “你们俩一样好。” 梁宵心知这么说怕是要让他们霍总不高兴,停了下,轻声解释:“我当年不懂这些,这种事肯定没想过,但我――” 视线被剥夺了,能听见的部分就变得尤为重要。 梁宵屏息听了一阵,没听见霍阑出声,其实不大放心。 梁宵摸索着,同样拽住霍阑的胳膊,不着痕迹挪得离窗户远了点:“我当初,是真的拿他当朋友。” 霍阑手臂微微一悸。 梁宵不想让霍阑多想,低声给他宽心:“不是我们这种朋友。” “……”霍阑静默良久:“为什么?” 梁宵愣了下:“啊?” “没事。”霍阑没再问,“我――” 霍阑只说了一个字,就格外突兀地沉默下来。 梁宵被他拥着,屏息等了半晌,动了动,正要说话,脸上忽然沾了些冰凉水意。 梁宵心口一紧:“真的不是。” 梁宵没想到自己曾经有个朋友这种事这么严重,手忙脚乱摸索着,攥着袖口替他们霍总擦脸:“我保证,我们两个清清白白――” 霍阑哑声:“对不起。” 梁宵急了:“对不起什么啊?” 霍阑胸肩悸栗,将他密不透风扣进怀里。 梁宵说,有些事不是两个人间任何一个人的错。 阴差阳错,天意弄人。 霍阑尽力用他说的开解自己,越去想,反而越想起当初星冠为了买下梁宵,曾经收集的那些资料。 梁宵怎么跑片场攒钱,怎么在武行爆破的生死线滚,怎么一点点艰难挣命。 天星副台长拿过来的病历,抢救九次,抢救途中失去生命体征四次。 霍阑手有点抖,闭上眼睛,尽力说服自己。 阴差阳错,阴差阳错…… 梁宵被他罩着看不见,急得不成,挪开他的手:“到底怎么了――” 霍阑将他死死拥进怀里。 霍阑:“梁宵。” 梁宵控制不住本能:“到。” 霍阑阖了下眼,有些后悔。 当初……不该要对方每次点名,都记得喊到。 他给什么梁宵就背什么,梁宵其实并不知道,“雨洗春风,胜过烟雨满城”并不来源于任何一本参考书。 他当初写这一句,只是因为不押韵,小梁宵就背不下来。 霍阑当时听他说,还只是隐约生出预感,并不敢确认,可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任何再否认的理由。 霍阑低声:“你……还当他是朋友吗?” 梁宵几乎被他愁死:“霍总。” 霍阑听懂了,嘴角轻轻抿了下,眼底滚热,又尽力压下去。 他还有很多事不清楚,梁宵当年遇到了什么,为什么要隐姓埋名,为什么不喜欢学习。 为什么会走。 明明当年说好了要从事医药行业,还不由分说赖着他,一定要他负责解决工作,为什么后来又进了娱乐圈。 为什么再没来找过他。 霍阑没再想,握住他的手腕,摘下了那个手环。 梁宵急了:“不行――” 梁宵其实没打算真用这个报警,但还是舍不得,握着霍阑的手口不择言:“我们俩真的就是朋友!我还想给他脸上画QAQ来着,我都没想过给您画!” 霍阑被他吼得一懵,视线落在他身上,眼底血色渐渐淡了。 霍阑看着他,垂了下眸,轻抿起唇角,摸了摸他的头发。 梁宵:“QAQ。” “不拿走。”霍阑说,“是你的。” 梁宵皱着眉,不大放心。 霍阑连上手机,调出设置,在一键报警的默认电话里添了一行,拢着梁宵的手,帮他重新戴上。 梁宵有点恍惚:“是本市急救中心的电话吗……” “不是。”霍阑说,“是我的紧急联系方式。” 梁宵怔了怔,抬起头。 梁宵仔细想了一遍这句话,干咽了下,心跳忽快。 霍阑静了一阵,打开床头,拿出份合同递给他。 梁宵在星冠的新合同,该有的手续都齐了,只剩下本人签字,就能即时生效。 霍阑原本想等他生日再给他,现在不想等了。 梁宵看着他用递结婚申请书的气势把自己的合同递过来,迟疑了下,接过来小心翻了翻:“这不是都填好了吗?” 梁宵始终觉得自己到星冠就是早晚的事,看见合同敲定,还是觉得高兴,粗粗看过一遍:“挺好的,就是――” 就是还有段哥跟小宫的合同,也想请星冠法务部帮忙从属处理一下。 梁宵正要开口,霍阑却从他手里拿过合同,翻到了最后一页。 梁宵愣了下,低头仔细看了看。 霍阑已经排演了无数次这句话,真开口时还是心跳激烈:“梁先生。” 梁宵怔忡抬头。 霍阑抬眸,视线落进他眼底:“我想和你一起,做你想做的事,走到你想走到的高度。” 霍阑:“以成为你的紧急联系人为目标,和你在一起生活。” 梁宵静静听着,胸口滚热酸楚翻腾得几乎造反,笑了笑:“我――” 梁宵抹了把脸,埋进霍阑肩头用力蹭了几下。 “霍总。”梁宵收起合同,仔仔细细叠好,随身揣着,“这句话,我们通常都有另外一种说法。” 霍阑微怔:“什么?” 梁宵深吸口气,倾身拥住他。 梁宵:“我也喜欢你。” 第五十章 该说的都说了, 到这一步,没什么豁不出去的。 梁宵抱了他一阵,撑着坐直。 霍阑静默的时间比他预料得长。 呼吸都摒着, 视线拢着他, 整个人凝得连灯下影子都不动。 梁宵不大放心, 听了听霍阑胸口, 又隔着睡衣从肩膀往下, 把人细细摸索着捏了一遍。 要不是心跳砸得地动山摇,身上也带着健康的温热, 梁宵几乎要以为他们霍总终于一时不慎,把自己也给冻上了。 霍阑被他闹得静不下心,动了动,垂眸握住他手臂。 梁宵抬头:“霍阑?” 霍阑:“嗯。” 梁宵迎上他视线, 隔了两秒, 冒着热气别开眼睛。 霍阑不放心,蹙了下眉:“怎么――” 梁宵叹气:“没事。” 霍阑做事向来专注, 梁宵了解, 可也每次都遭不住被他这么心无旁骛地盯着看。 霍阑的眼睛好看,冰冷成雪水深潭, 睫色浓深眼尾微敛, 反而显得诱惑禁欲。 冷意化开,清冽得几可见底。 梁宵被他看得心跳飞快,头一次为自己毁得近于半废的腺体生出些恨铁不成钢的念头。 要是现在腺体没问题,按照他看过的小黄文, 这种时候霍阑就该单手把他撂翻在床上, 咬住他的腺体,叫他在海上的小船里前滚翻了。 梁宵当初少年心气, 对着拿别人前程清白当垫脚石的升云梯,几乎没考虑就选了玉石俱焚的路。 现在忽然难得的有点后悔。 原则固然不能退让,龙涛的龌龊他不会妥协,手段……却不是不能圆滑些的。 不伤人,也不是就没有不伤己的办法。 要是不当初把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现在霍总说不定就能永久标记,给他卡个戳…… 梁宵被自己浪得闷哼了一声,摸到腺体,揉了一把。 霍阑察觉到他的动作:“不舒服?” 霍阑没再让他糊弄过去,拢着他的手,查了查手环上的信息素水平。 梁宵身上烧得厉害,恍惚着想不通:“不应该啊……” 他的腺体被Valu压制惯了,信息素一向稳定,发情期里虽然没怎么用抑制剂,但霍阑始终替他临时标记疏导,也从没出过差错。 现在发情期过了,本来该是信息素最平稳的时候。 总不会是他想被霍总咬一口的愿望强烈到了这个程度,甚至已经实质化,可以跟腺体共鸣了。 ……那还用什么诱导剂。 哪天想了,就一边想一边洒信息素一边跑,跑到霍总办公室正好开始。 一路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梁宵烫得浑浑噩噩,胡思乱想着,眼睁睁看霍阑拿起手机叫医生:“不用――” 霍阑托着他,叫他靠进自己怀里:“不吃药。” 梁宵一怔。 “只看看。”霍阑说,“一定用药,叫他们用不苦的。” 梁宵难以置信:“段哥连这个都跟您说了?!” 霍阑看着他,瞳底动了动,没应声。 梁宵没想到经纪人倒戈得这么彻底,有点沧桑,叹了口气。 怕苦不假,可药喝多了,也就能忍了。 在人前,他至少还是什么都能往嘴里灌的铁血硬汉人设。 梁宵心里还是挺珍惜这个人设的,缓了缓,跟霍阑打商量:“不跟别人说行不行?” 霍阑点点头。 梁宵松了口气,靠在他身上。 今晚一直悬着口气,整颗心都在霍阑身上,没什么余力关注自己的状况。 这会儿放松下来,梁宵才觉得确实觉得身上连乏带酸的不舒服。 梁宵先前迷糊了一阵,并没多歇过来,这会儿有些没精神,撑着抬头仔细看了看霍阑。 霍阑迎上他的视线:“要什么?” 梁宵摇摇头,觉得有点冷,侧过来贴着他:“还难受吗?” 霍阑眸光动了下,阖上眼摇摇头。 梁宵怕他不说实话,抬手按着他头发胡噜了两下,刚要撤开,手腕就被霍阑抬手捉住。 “……”梁宵虽然教过他拽着自己,可也不是这么个不松手的拽法:“霍总――” 霍阑蹙眉:“怎么这么烫?” 梁宵愣了下,摸摸自己额头,没觉出什么不对,又摸了下霍阑的。 霍阑神色沉下来,又给医生发了条催促的消息。 …… “当患者信息素稳定的时候。” 私人医生大半夜赶来,风尘仆仆:“摸起来像发烧,看起来像发烧,患者自己觉得也像发烧。” 私人医生:“患者可能就是发烧。” 霍阑:“……” 梁宵:“……” 梁宵匪夷所思喃喃:“我病弱到这个地步了吗……” 他倒也不是没看过告白之后发烧的小说,但人家发烧通常都是有逻辑有理由有前文的。 即使没有前文,也好歹有行省略号。 梁宵实在想不通到自己这怎么连省略号都不配有了:“现在都这么简略了?只有剧情线吗?” “今天是你发情期结束第一天。” 段明趁霍总去和医生交流,低声提醒他:“你白天在外面谈了剧本,半夜在别墅里开了两层楼的门。” 梁宵觉得这个运动量刚刚好:“医生不是说多活动?” 段明气结,心说医生也没让你发情期刚过就大半夜不睡觉,在冷飕飕的走廊里折返跑出来一头的汗。 当时找霍总要紧,梁宵面上镇定,急得都不没边没沿开玩笑了,自己还没察觉。 段明看在眼里,更不好说这些。 这会儿看两个人的架势,问题多半是解决了。 段明放了些心,提醒他:“今晚天气不好。” 梁宵愣了下,往窗外看了看。 梁宵找着了罪魁祸首,释然:“天意弄人。” “弄你。”段明每次看他遭罪,就忍不住想起当初的事,终归意难平,“也不知道你当年遇到那个alpha现在在哪。要不是为了救人,你也――” 梁宵打断他:“段哥。” 段明知道他不爱听:“我不说了。” “……不是。”梁宵谨慎往门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不能提我当初遇到那个alpha。” 段明困惑:“为什么?” 梁宵也不知道为什么,但看霍阑的反应,总觉得不踏实:“我怀疑……霍总有点吃醋。” 段明呛了一声:“啊?” 梁宵犯愁:“真的。” 毕竟今晚这种关键时刻,霍总都没忍住,跟他提了两次半当初认识的那个人。 段明想不通:“你就哄霍总,说他比霍总差远了不就行了吗?” 梁宵进退两难:“可他跟霍总一样好啊。” 段明:“……” 段明没告诉梁宵,这两天管家其实心事重重拽着他,吞吞吐吐艰难透露,说起了霍总当初年纪小涉世不深,可能有个意义不同的人。 段明刚接受了这个设定,实在没想到梁宵这么不落下风:“你也有个白月光?” 梁宵摇摇头:“怎么可能。” 当年他连朋友都不大清楚是什么,哪可能往朋友上面更动心思。 当年事当年了,现在纠结没有用处,他只是再想起来的时候,依然难免觉得愧疚。 尤其霍总不知道为什么,还老是提醒着他想起来。 梁宵感慨了一阵,忽然觉得段明话音不对:“也有个白月光――谁还有?” “……”段明:“我。” 梁宵瞪圆了眼睛。 段明忧郁拍拍他肩膀,摸了支温度计塞他嘴里,走了。 霍总紧张过度,医生系统查了一遍,给梁宵查了心肺功能信息素水平,其实并没什么大问题。 无非还是天气作祟,又着了些凉。 连患者自己都没觉得有明显不适,医生对他身体已经很有数,医嘱下得宽松:“注意保暖,发发汗――” 管家给他端了杯咖啡。 医生:“……” 医生捧着咖啡,看着管家手里的小饼干,改口:“在足够保暖的环境里,做一些能够发汗的活动。” 梁宵靠在霍阑怀里,正小口小口喝板蓝根,闻言手一哆嗦,险些把杯子扔霍总腿上。 管家生怕他们霍总听不懂,大声询问:“请问有哪些能够发汗的活动呢?” 医生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医生毕竟不是拉皮条的,说到这一步已经是看在旧交情的极限,一身正气:“范畴很广,比如跑步,跳绳,俯卧撑――” 医生抱着被塞进怀里的饼干,张了下嘴:“……多次频繁的临时标记。” 管家松了口气,飞快回头看了一眼。 霍阑眉峰依然紧蹙着,不知听没听见他们的话,正拢着梁宵手里的水杯,看着他把药喝干净。 梁先生一口灌下去,抬头要说话,忽然被霍阑单手拢住后脑。 霍阑圈着他,向前倾身,额头轻抵在他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梁先生可能是烧得更厉害了,怔怔地被贴着额头,目光涣了几秒,顺着霍总胳膊坐不住地往下淌。 霍阑仓促把人捞住,瞳底焦灼未散,正要叫人,被梁先生拽着小声说了几句话。 梁先生深吸口气,学着他的动作,红通通捞住霍总的脑袋,贴上来。 霍总静了两秒,红了。 …… 管家匪夷所思地看着这两个不知道在干什么但浑然天成其乐融融的人,一时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医生嚼着饼干,喝了口咖啡:“多此一举了。” 管家:“……是。” 医生:“怪我们成熟得太快。” 管家揉揉额头:“是。” 医生叹息:“知识面太广。” 管家:“是。” 医生:“二十年后。” 管家愣了下:“什么?” “二十年后,霍总如果忽然想亲梁先生一口。” 医生慷慨优惠:“可以叫我来免费检查。” 管家:“……” 管家无从辩驳,不无沧桑,回头看了一眼。 医生抱了抱拳,事了拂衣去,端着咖啡和小饼干出了卧室门。 - 管家在这两个人头碰着头抵在一块儿的时候,一度还试图做点什么,看到霍总抱着梁先生,逐字逐句地低声念剧本,终于彻底放弃,悄悄合上了卧室门。 编剧是港派出身,剧本十足的详尽细致,和《岁除》开局全靠悟的风格迥异,从场景到人物都有标注。 寥寥几幕,几个主要人物的白描就都已经清晰列了出来。 “昭明殿前,文武百官肃立,分两列,身后禁军三百。” 霍阑念了一句:“天光既明,使臣车盖云集,带甲武卫四处巡逻,没人发觉房顶的云琅。” 梁宵其实已经看过一遍,现在听着,还忍不住感慨自己跟这个姓氏的莫名有缘:“再有第三部 片子,我说不定叫云三。” 霍阑抬了下嘴角,低头要说话,看着泛着红的梁先生靠着他咕咕哝哝絮叨,心里又跟着温烫。 霍阑低头,贴了下他的额角:“是因为‘云旗’。” 镇远侯府举族获罪,已经不配再用“云”字战旗。 小侯爷一路逃亡,身不被甲、马不配鞍,手里一柄摘了缨的白蜡杆长枪,原本撑不起气势。 一身伤病的少年将军对着灰头土脸的兵士,勒马人立傲气冲天,指了天上的白云为旌旗,领着残兵,只身横插大漠三十里。 “只要天上有云。” 霍阑:“他的旗就还在。” 梁宵眼底一热,闭了下眼睛:“嗯。” 霍阑也已看完了剧本,重新翻回来:“他不该死。” “无牵无挂,心愿又了了。” 梁宵有点担心,提前坐起来坚定立场:“逃亡路上落魄着死太窝囊,被绑回京城砍头太丢人,不如死得其所。” “……”霍阑:“我不是要改剧本。” 梁宵半信半疑:“真的?” 霍阑看他半天,忍不住揉了下额角。 他又不是有什么奇怪的执念。 必要情况下,角色的死亡绝对要比活着更打动人心,更容易塑造出经典。 他只是想让梁宵好好活着,又不是一定要让梁先生在镜头的每一个角落都好好活着。 梁宵本意是想逗逗他,看着霍总真心实意的头疼,自己先没忍住笑出来:“那就好。” 梁宵胳膊有点酸,挪了挪:“霍阑。” 霍阑垂眸看他。 “演的都是假的。”梁宵看着他,“我活着,别想以前的事了。” 霍阑肩背无声绷了下,原本被暖意一点点浸着柔和下来的线条倏而冷硬。 梁宵就知道他心病在这儿,并不想多说,点到即止,摸索着握住了他的手。 自己的病历,梁宵当然看过。 梁宵自己看来,整件事七成起于龙涛下手龌龊毒辣,三成怪他自己行事激切,不知道转圜。 但他们霍总说不定就觉得,十成都怪他当年没进这个圈套,直接咬自己一口。 解释不通,只能慢慢来。 梁宵忍不住又在脑海里放了段小黄片,咳了一声,耳朵红了红:“还……接着念吗?” 霍阑点点头,拿过剧本。 “礼官下令,号声起。” 霍阑不叫自己再多想:“气势肃穆恢宏,贡品流水着抬,车盖聚拢,各国使臣云集。” 霍阑:“云琅看够了热闹,觉得无聊,躺在殿角剥栗子吃。” 霍阑终归忍不住:“你的经纪人说,这几个片场,所有屋顶你都上过。” 经纪人连自己嫌药苦都说了,梁宵不意外,点点头:“差不多。” Omega演员局限性大,低些的房顶也就算了,高点的无疑要吊威亚,omega受体质局限,稍有不慎就会被磨得鲜血淋漓。 梁宵不提这个,兴致勃勃给他分享:“江南那个片场的最好,有几个殿专门拍大场面,殿角的小兽都是镀金的。” 霍阑:“……” 梁宵叹息:“我当时险些掰一个。” 霍阑早听经纪人说过梁宵打岔的本事,有了准备,依然没撑住被他拐走了:“多半是镀铜。” 梁宵愕然:“镀铜的也不上锈吗?” “可以喷一层清漆……”霍阑察觉到不对,尽力拉回念头,“星冠会调配有经验的威亚师。” 《岁除》里梁宵没什么要翻跟头的工作,除了到处散散步,还用不上武行。 古装剧少不了飞檐走壁,想拍打戏,不动威亚是不可能的。 梁宵终归没岔过去,静了下,笑笑:“好。” “其实――也不要紧。” 梁宵不捣乱了,认认真真给他解释:“这个讲究经验,刚开始谁都不适应,等习惯了,和走路区别不大。” “我吊威亚的镜头多。”梁宵来了兴致,“《豪杰列传》第7、9、13集,《覆雨》9、16、25、37集,《柳下》男主全程的威亚镜头都是我,广泛承接――” 梁宵背简历背习惯了,咳了一声堪堪收住。 霍阑蹙眉:“承接什么?” 梁宵不大好意思,含混背完:“承接各类替身龙套工作……质优价廉。” 霍阑阖上眼,压下胸中无声翻覆。 梁宵飞快补充:“全靠经验。” “我身上伤不多,尤其这两年,都跑熟了。” Omega在不留疤这种事上天赋异禀,梁宵坐起来,仗着没有证据,厚着脸皮跟他胡编乱造:“我平时没发情期那么矫情,根本不怕疼。” 霍阑垂眸。 梁宵深吸口气,横了横心:“真的,可以看。” 导演和他定了时间,三天后成组,一周后正式开机,到时候要跑片场,短时间怕是连别墅都回不来。 这种机会再放过去,这些年的小黄书就都白看了。 梁宵经验丰富,觉得自己应当勇敢担负起两个人中推进度的责任。 这种时候霍阑多半不会立刻同意,并且会觉得是轻薄了他。 两个人推拉纠结的功夫,梁宵一不小心,就可以扯坏睡衣的扣子,继而根据不同的故事类型和情节发展,有些更深入的交流。 梁宵豁出去了,色从心中起脸向两边扔,握住他手往自己怀里拽:“不信您检查――” 梁宵:“……” 梁宵低头,愣愣看着霍阑来解自己衣扣的手。 梁宵有点恍惚:“霍总。” 霍阑并不看他,垂着视线解开他领口:“嗯。” “您――”梁宵咽了下唾沫,“就检查了吗。” 霍阑确实想知道,又觉得理当尊重他,只垂着视线摸索着解他衣扣:“我不看。” 梁宵觉得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不看的话,您怎么确认――我身上……” 霍阑:“……” 梁宵:“……” 梁宵眼睁睁看着霍阑骤然惊醒收手,敞着领口,有点恍惚地闭上自己这张嘴。 他是怎么经验丰富地把一个霍总摸他的机会推出去的。 霍阑醒神,追悔莫及:“抱歉。” 梁宵比他还追悔:“不……” 霍阑攥了下拳,用力闭了闭眼,不去想脑海里转的那些念头。 他不是不信梁宵的话,只是知道梁宵在骗他。 在将两个人彻底联系起来之前,他或许还未必能意识得到。 在江南时,小梁宵明明一怕疼二怕苦,吃口药要人抱着哄,洗澡的时候摔了一跤,磕破了脑袋,怏怏不乐了三天。 小霍阑拿他没办法,又担心他不舒服,时不时就要放下手里的功课去照看他。 小梁宵贴着个创可贴,窝在床上不起来,矫矫情情的,非要他在额头的伤口上吹气。 少时的霍阑脾气倔,没做过这么轻薄失礼的事,说什么也不肯。哄了半个小时,看他拧着不肯吃药,想着还差十来张没做完的卷子,终于忍不住放下药就走了。 …… 霍阑阖上眼,胸口翻搅着疼。 他那时还不知道,梁宵没有家人,想叫人帮忙给伤口吹气也不是什么轻薄失礼。 小梁宵从没被人好好待过,一知半解地看书看电视学了些套路,就挑了看着带感的,心心念念扯着人要一起试。 霍阑逼回眼底涩意,低声开口:“当年――” 梁宵还在莫及,怏怏的:“什么?” 霍阑:“当年……那个人。” 梁宵愣了半天,反应过来,成熟地轻叹口气。 ……又来了。 这可怕的醋意。 梁宵握着霍阑的手,拍拍胳膊安慰他:“放心,他也没脱过我衣服。” “我当时受了伤都瞒着他。” 梁宵记着经纪人的建议,尽力找能对比的地方,一心安慰霍阑:“我都不瞒您。” 霍阑胸口又插了把刀:“……” 霍阑沉默半晌:“你当年受过伤?” 已经足够久远了,又跟演戏没关系。梁宵觉得这种事没什么非得瞒着的,点点头实话实说:“那时候缺钱,打了三份工。年纪小没力气,动不动就磕了碰了,总偷着用他的红花油。” 霍阑记得当年一卧室的红花油味:“然后说……不小心打翻了。” “对。”梁宵觉得自己当时挺聪明,“天天打翻太奇怪了,我一般一个星期只打翻一次。” 霍阑无声攥紧了拳。 霍阑忍了又忍,终归忍不住,声音哑了哑:“你想见他吗?” 梁宵愣了下:“啊?” “……能找到他。” 霍阑低声:“叫他见你――” 梁宵坚决:“不想。” 霍阑怔了怔,抬眸看他。 梁宵有点犯愁。 梁宵倒不怀疑霍阑能找到人,以星冠的信息整合力和霍氏的财力,要找到一个现在前途大概已经很明朗的精英alpha,应当是不算多难的。 又不是谁都像他这样没有学籍四处流浪,要上大学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个黑户 两个人只怕势均力敌,梁宵忍不住脑补了将来万一见面,他们霍总和对方的气场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画面。 梁宵叹了口气,喃喃:“我真是祸水……” 霍阑没听懂:“什么?” “没事。”梁宵振作精神摇摇头,“我真的不想见他。” 倒不是因为愧疚心虚,也不全然是怕霍总把人家冻上。 梁宵本能的不愿意让对方知道,自己当初跑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要做什么是他自己选的,救人也好,差点没命也好,当初的小梁宵有无数个反悔的机会,抑制剂就在手里,不是身不由己。 他当时只是觉得,这么好的人……就应当一直这么好下去。 坦坦荡荡,干干净净的。 没必要再背负一份沉重到关乎性命的真相。 “过去的就过去吧。” 梁宵很感慨:“真再见到他,我肯定拔腿就跑,有多远跑多远。” 霍阑:“……” 霍阑承认的话已经到了嘴边,艰难咬碎了吞回去,沉默下来。 梁宵想了半天,没忍住笑了,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看我,想对我干什么。” 说不定想捅了他。 一个玩弄了别人感情的小野omega。 梁宵绝不承认自己这么坚定,说不定大部分原因其实是不想重复少年时背书的噩梦:“他估计恨死我了……” “不会。”霍阑说。 梁宵怔了怔。 霍阑迎上梁宵的目光:“他――” 霍阑怕他会跑,用力阖了下眼,无声攥紧拳,没再说下去。 梁宵动容:“霍总。” 梁宵握住他的手:“您……不用这样。” 为了开解自己,还要替一个吃醋对象说好话。 梁宵被霍阑勾着想起心事,不小心说多了,这会儿冷静下来:“他想干什么是他的事,我不管了,您想――” 霍阑握住他的手臂,将他圈进怀里。 梁宵被他环住,心口一跳,下意识摒了呼吸抬头。 霍阑垂眸,瞳光倾落在他身上。 当年的小梁宵就已经很重视自己的脸,磕破了额头,担心了整整一个星期会不会破相。 他实在没办法,去霍氏所属的医院要了不会留疤的偏方。 小梁宵敷药倒是很积极,不用他帮忙监督,每天自己蹲在卧室里,对着镜子一连仔仔细细敷了好几天。 没留下疤。 霍阑阖上眼,压下眸底激烈翻涌。 梁宵微抬着头,眸光茫然。 他刚发了热,这会儿才隐约退烧,额发被甩得微微松散,叫薄汗沁得微湿,零星沾在额间。 霍阑抬手替他拂开,仔仔细细、格外小心地吹了口气。 梁宵不太清楚他在干什么:“霍――” 霍阑阖眸,吻上他额头。 第五十一章 霍阑气息急促。 梁宵脑中一片白茫, 被霍阑紧箍着,肩背勒得生疼,用了十成力才把蹦到嘴里的心咽回去。 …… 不能怂。 梁宵看的书多, 始终自认是两人中经验更丰富的一个, 没想到一时大意, 被他们霍总在这种事上抢了先。 梁宵被激起了斗志, 深吸口气, 颤巍巍往上挪。 察觉到他挣动,霍阑本能抬手摸索, 握空了几次,终于拽住他的手臂。 梁宵正准备闭着眼睛豁出去叨他们霍总一口,察觉到不对,蹙了下眉睁眼, 迎上霍阑眼底血色。 梁宵轻声:“霍阑?” “怎么了?” 梁宵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 不大放心:“别着急,我――” 霍阑:“还疼吗?” 梁宵愣了愣, 本能低了下头。 ……就不是“还”疼不疼的问题。 他们霍总这分明是要单手把他的弱不禁风的胳膊捏断了。 梁宵不大想承认, 吸了口气:“不疼。” 他气吸得隐蔽,霍阑情绪激切, 还是注意到了, 瞳底悸了下,慢慢撤开手。 梁宵没叫他把手收回去,反握上来,牢牢攥实了。 “霍阑。”梁宵格外结实地拽着他, “我在, 你说话我会听。” 梁宵迎上他的视线,逐字逐句:“我认真听, 能听得懂。” 霍阑看着他,胸口起伏几次,阖上眼,冷硬如铁的肩背渐渐松缓下来。 “以后……”霍阑出声,“我都会吹。” 梁宵没听懂:“啊?” 霍阑看着梁宵,嗓子哑下来:“不会……再叫你一个人。” 真伤了的地方反而瞒着自己,他磕破了额头,没完没了地闹,就是想让自己帮他吹口气。 为什么就不知道多问一句。 为什么就偏死脑筋,非要守着那些教养礼节。 霍阑逼着自己,不再去想当年对着桌上的药、一个人在屋子里的小梁宵究竟是怎么缓过来不难受的。 当年在江南,他也曾经因为父母的事黯然过。小梁宵不明就里,却也并不没完没了打听追问,只是教他,人要活下去,只能往前看,一直往前看,不能困死在过往里。 梁宵教过他,不能囿于过往。 霍阑抬手,把他轻轻圈住,抵上梁宵额间,声音轻下来:“……会陪着你。” 梁宵不大清楚怎么回事,还是蹭蹭他额头,答应了一声:“嗯。” 梁宵想了想,觉得自己也该说点什么:“我也陪――” “陪着你。”霍阑低声,“别再走了。” - 梁宵怕吓着霍阑,一宿都没敢走。 不光没敢走,甚至连动都没动,抱着他们霍总一下一下地拍,一直拍到了自己撑不住,才囫囵睡了过去。 霍阑察觉到他手臂垂落,把人往怀里护了护,睁开眼睛。 梁宵今天一天实在折腾得不轻,力竭睡熟,身上又不舒服,睡着了眉间也还微皱着。 烧退下来了,额间就沁了层薄薄的冷汗,半蜷着,脸色淡白。 平时清亮的眼睛阖上,倦意终于不加掩饰地泄出来。 霍阑低下头,格外小心、一点点地亲着他的眉心,停下来,轻轻摩挲着。 梁宵舒服了点,低低呼了口气,又往他怀里蹭了蹭。 霍阑圈着他,轻拍着他的背,叫梁宵身上也逐渐放松。 这些天发生的事太多,又赶上发情期,梁宵那几天被信息素冲得昏昏沉沉,都始终惦记着抱在怀里念书的事。 时间过得太久,梁宵自己大概都已经想不明白……为什么唯独对这个会这么执着了。 这些年,霍阑刻意不去回想,却依然时时能记起当时的情形。 是在濒临期末冲刺的周末傍晚,他在复习,对弱点科目查漏补缺。 虽然母亲只当他是分家子弟,但毕竟也是从小看到大的,对他依然很温柔,偶尔也会弯下腰来,笑着询问他的功课进度。 他有心在期末拿到个好些的成绩,回去给母亲看。 小梁宵也在复习备考,只是实在看不进去课本,在沙发上滚过来滚回去,一定要扯着他聊天。 小梁宵问他,家里人在一起都是什么样。 他那时并没多想,自己也不甚了解,只简单答了几句,就又给小梁宵布置了新的作业。 霍阑还记得很清楚。 他对小梁宵说,家人能时常待在一起,可以四处旅行,秋天看极光,冬天滑雪,夏天去黄金海岸。 冬末春初人容易困乏,懒倦时不愿意到处走,也可以一整天都待在家里。 什么都不做,只抱着念书听。 梁宵比刚睡下时舒服了些,在他胸口蹭了蹭,翻了个身,格外熟练地在梦里抱住了他的胳膊。 霍阑由他抱着,把人护进怀里,阖上眼。 …… 梁宵听懂了他的话,并没有回绝,他们现在已经是家人了。 他是梁先生的家,梁先生是他的人。 他们会在一起度过很漫长的时光。 这些事,他们都能一件件去做。 - 梁宵在家里听了三天剧本,到了最后的进组时限,终于收拾东西,匆匆上了去片场的飞机。 “原本是想调私人飞机的。” 管家帮忙送人,给经纪人解释:“怕太张扬,让剧组其他人看见,反而对梁先生影响不好。” 段明吓了一跳:“不用不用。” 段明隐约从梁宵嘴里逼出来这两人捅了层窗户纸,对这次别墅里出来的阵势倒是有准备,只是还有些事不太理解:“霍总怎么没来?” 管家:“……” 管家咳了一声,硬着头皮:“霍总怕梁先生舍不得走。” 段明:“啊?” 管家抬头,看着终于重新开工、高高兴兴拉着助理忙碌的梁先生,叹了口气。 霍总没有亲自现身,是因为担心梁先生看到他就挪不动步,归心似箭,不拍戏了一定要回别墅。 梁先生显然不是归心似箭。 梁先生的心已经绑在箭上飞走了。 管家有些心疼他们霍总,含糊过去:“没什么,霍总忙。” 当总裁的日理万机,段明理解,点点头:“那让霍总也保重身体。” 管家道了谢,礼尚往来:“梁先生也――” 管家愣住,环顾一圈:“梁先生呢?” 段明已经有阵子没拿大喇叭找过艺人了,闻言诧异抬头,看着神色同样茫然的助理。 …… 梁宵轻喘着,眼急腿快,截住了即将再次混进人流的霍阑。 这段他熟。 常用剧情,即将异地的时候一方不舍得送,藏在人群里,偷偷看着另一方上飞机远走高飞。 就是他们霍总反侦察能力实在太强,每次再一抬头就看不见了。 梁宵打地鼠似的追了四五次,终于顺利把人砸中:“霍总。” 霍阑被他拽住手臂,顿了下,停住脚步。 他西装轩拔,加了件挺括的风衣,看不出穿着梁宵送的那套睡衣时放松的架势,整个人倒更近于平时在公司的冷淡凌厉。 霍阑不想冻着梁宵,往后稍退了半步。 “这几天封闭建组。”梁宵不明白他在干什么,把人往回拉了拉,低声跟霍阑说日程,“主要是配角试镜,还有剧本围读会,不让人随便出入。” 霍阑这些天抱着他念剧本,大致了解了剧组流程,点点头。 “差不多一周就能开机。”梁宵循循善诱,“烧完香就让乱跑了。” 霍阑抬眸看着他,怔了怔,点了下头。 梁宵看着他,有点犯愁。 梁宵自觉已经把脸当成身外之物了,但还是本能觉得,这种私密的话在大庭广众下说不合适。 可他们霍总今天大概打定了注意做个冷酷且英俊的哑巴。 梁宵深吸口气,环顾四周无人注意,咳了一声:“您――” 梁宵小声:“不,不用咬我了吗?” 霍阑:“……” 梁宵自己都被自己浪着了,两条腿生出自身的意志,带着他转身就往回跑。 慢动作跑了两步,被他们霍总抬手拽住了胳膊。 梁宵长长松了口气:“霍总――” “要照顾好自己。”霍阑说,“不用担心家里。” 梁宵刚要往下说,被他话里不知道哪个词猝不及防戳了下,没能出声。 梁宵摒了会儿呼吸,看着霍阑,笑了下:“嗯。” 霍阑怕说多了叫梁宵想家,原本不想同他说话,现在实在忍不住了,拽着他松不开手,声音又低又快:“量力而行,做危险动作的时候注意防护,不要冒险。” 梁宵安安静静听着他说。 “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不要熬夜打游戏。” 霍阑:“剧本背不下来,就多读几遍,理解记忆,不要往墙上撞……” 梁宵:“……” 梁宵觉得自己有必要找时间和经纪人谈谈。 虽然适当分享彼此不为人知的小细节,可以增进感情,也是某种无伤大雅的小情趣…… 但也不必慷慨至此。 霍阑不见他回应,沉默了下,视线落在他身上。 “……好。” 梁宵听话点头:“我不撞墙。” 霍阑多少放心,看了梁宵一阵,抬臂在他背后轻轻一揽。 梁宵等了半天这个临别的抱抱,心愿已了,回抱着他拍了拍,忍着烫提醒他们霍总:“信息素不稳定了……记得找我。” 霍阑这些天帮他调理腺体,自身信息素也稳定了不少,不想让梁宵担心,诚实摇头:“最近很稳定。” 梁宵没话说了:“……” 梁宵抬头看了他半天,想起霍阑那句“家里”,又戳心戳肺得憋不住气。 梁宵垂下视线,半晌笑了笑:“行,那就没事了。” 再不上飞机就要被机场点名了,梁宵看看时间,准备回去登机:“那我先走了,您也注意身体――” 霍阑:“梁宵。” 梁宵:“到。” “……”霍阑沉默了下,把风衣脱下来递给他。 梁宵刚在心里感慨他们霍总果然钢铁笔直,猝不及防就接了外套,下意识抱住,愣了半晌,抬头迎上霍阑视线。 霍阑看了他一阵,握住那件风衣,拽了拽。 梁宵抱着不松手:“不是给我的吗?!” “就让我拿一下?抱一抱?体会一下这种温暖的触感?” 梁宵悲愤:“不是我说,您这样是要注孤――” 霍阑叹了口气,把眼看要被揉成一团的风衣从他怀里拿出来,握住梁宵手臂,仔细给他穿上。 梁宵怔住。 霍阑:“……想家的话。” 霍阑替他理好衣领:“就联系我。” 梁宵张了张嘴,心口忽然烫得疼了疼。 梁宵不舍得说话了,抿了下嘴角,点点头。 霍阑颔首:“去吧。” 梁宵最后抓紧时间,飞快抱了他们注定不孤的霍总一把,厚着脸皮凑过去,在他颈间蹭了蹭,转身跑了。 - “懂了。” 段明点点头:“这就是你穿着大三码的风衣外套,打扮得像个刚撞上猫头鹰的巫师飞上了飞机的原因。” “……”梁宵抱着风衣舍不得脱:“段哥。” 段明不给他机会:“动作快点,这种衣服不能熨烫不能水洗不能干洗。” 梁宵愣了下:“是一次性的吗?” 段明:“……不是。” “有专门的护理机构。”段明大概知道点这个,“干洗可能会脱色,水洗伤布料。” 片场不近,他们飞了几个小时,才在机场这边落地。 剧组落地接机,直接送到了预定的酒店。 有星冠的负责团队接洽,现在把衣服送去护理还来得及,拖的时间再长点,揉出来的褶皱说不定就要留印了。 段明监督着他脱了外套,一并交给助理团队,道过谢转回来:“霍总都跟你说什么了?” 梁宵失去了风衣,怏怏趴在沙发里:“别提了。” 他不问还好,现在问起来,梁宵也想起了正事:“段哥,你怎么能这么不讲义气?” 段明莫名:“我干什么了?” “你跟霍总说――” 梁宵自己都不好意思说,憋了半天泄了口气,脸上热了热:“你也不要什么都跟霍总说……” 段明仔细想了一遍,总共就记得跟管家提过一嘴梁宵半夜打游戏,看他就来气:“我说了不是为你好?” 原本干这一行就昼夜颠倒休息不好,遇上赶场连拍,演完一场下来倒头就睡都是常事。 梁宵动不动就打半宿游戏,倒是不大挂相,黑眼圈不明显,可缺的觉又补不回来。 “我怎么就不能说了?” 段明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连这种事都不能说一句:“你要能省心,还用得着我说吗?!” 梁宵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老老实实认错:“不用。” 段明瞪他:“怪谁?” 梁宵:“怪我。” 段明这些天都替他操心得吃不好睡不着,偏偏梁宵被霍总护得死死的,他们稍微训一句,都觉得脑袋顶上仿佛在飘雪花。 段明憋了几天,总算有机会一抒胸中块垒,训了他几句彻底解气:“不想让我们操心,就照顾好你自己。” 梁宵点点头,翻了翻口袋,剥出块糖吃了。 段明没见过:“哪儿来的糖?” “霍总给的。”梁宵收好糖纸,有点儿高兴,“我吃药怕苦。” 飞扬药业提供给他那些配合抑制剂的辅助用药,有不少是口服的,确实苦得人神共愤。 他在飞机上,把风衣所有口袋翻了一遍,就翻着了这些糖。 梁宵含着糖,忽然觉得告密也挺好:“段哥。” 段明没来由背后一紧:“干什么?” 梁宵:“我不光吃药怕苦,还怕没钱。” 段明:“……啊?” 梁宵殷殷看着他:“每天都很想有人给我发十块钱红包。” “哦。”段明问,“然后呢?” 梁宵耳朵有点烫,咳了一声,没说下去。 然后就不用帮忙了。 他倒不是非要红包,就是想找个由头,争取每天能和霍总在不用感谢信和道歉信交流的前提下聊聊天。 可惜他们霍总清冷自矜,对感情的事也冷静克制,看起来也不是很需要聊天。 ……哪怕聊十块钱的也行啊。 梁宵觉得可能是自己的暗示还不够明显,深吸口气,准备跟段明再详细聊聊自己有多爱钱,忽然听见有人敲门:“谁?” 助理跑过去开门,问了两句:“剧本围读会。” “知道了。”梁宵收敛心神起身,“靳导来了吗?” 门外场务客客气气跟他打了个招呼:“来了,请各位老师过去。” 靳振波是典型的老派导演,向来以规矩严条例多出名,对谁都不假辞色,连星冠也只是稍微能说得上几句话。 梁宵在给《柳下》做替身的时候,就进过他的剧组。对组里规矩的印象格外深刻,从围读会到开机烧香一个不落,入组就开始封闭拍摄,探班都要层层审批。 梁宵也是因为这个,才没跟霍阑定准见面的时间。 段明反应很快,利落收拾了剧本大衣暖水袋保温杯,一股脑塞给他:“快去。” 梁宵堪堪接住:“段哥,你们早点休息。” 围读会是老派剧组常有的流程,不带妆不过场,纯对台词,用来给演员在开机前找准状态调整人设,说不定要对到半夜几点。 围读会原则上不准工作人员参加,经纪人和助理跟他赶了一天的路,不如早睡早踏实。 段明不用他操心,摆摆手,把人送出了房间。 他们卡着成组时间最后赶到,飞机落地直奔酒店,时间压得可丁可卯,刚好接上第一场围读会。 梁宵跟着工作人员到了会议间,里面已经有不少人。 《云旗》以云琅为主线,其实是部群像戏,除了他还有不少个性鲜明有记忆点的角色,又是难得的大制作,哪怕不出暴款,收视率和热度也绝对有保证。 被吸引来的演员,不少咖位都不低,也宁愿自降番位接了配角。在屋里草草扫过一圈,就能发现许多格外熟悉的面孔。 靳振波也带着剧本坐在了桌前,见他进门,点了下头:“进来吧。” 梁宵进门问好,找了个地方坐下。 “知道你刚到。”靳振波说,“今天叫你来,先感受一下围读会氛围。” 梁宵点点头:“好。” 靳振波规矩严明,倒没有宋祁那么介意身份,因为拍摄题材,也没少用过omega的演员。 梁宵这次卡着成组时间报到,星冠是解释了原因的。靳振波看他一眼,特意多照顾了一句:“气息不够,可以先泛读剧本。” 梁宵笑笑:“不用。” 靳振波抬了下眉。 他第一次和梁宵接触,对他印象还是个籍籍无名的替身,肯吃苦毛病少,在威亚上一吊一天,下来威亚衣上都沁了血,也从不招呼一声。 《岁除》里云敛的角色出彩,梁宵未播先火,靳振波倒也不觉得意外。 宋祁同他早认识,《岁除》的样片他预先看过。梁宵天生是吃这碗饭的料,身段镜头感都挑不出错,表现力也堪称惊艳,这次担纲男主实力已经足够。 唯独因为台词实在不算多,所以暂时还看不出功底。 Omega演员会有特殊时期,身体素质不稳定,刚结束的阶段里气息容易跟不上,有时遇上严重的,剧组停摆等上一两天也是常事。 靳振波照顾他一次,义务尽到,不再多说:“开始。” 边上的副导演拿过剧本,代念旁白:“黑入,晨雾熹微。” 副导演:“摇臂拍摄广角镜头,兵戈散乱,零星三四从烽烟,战马无主游荡……” 剧情从追兵追杀云琅拍起。 当年被纵宠着敢在宫中半夜放烟花、趁着阁老大臣午睡给人花白胡子编辫子的小侯爷,如今被追得只剩一人一马。 伤痕累累衣襟透凉,手心早被缰绳磨得鲜血淋漓。 一路向边境,愈走愈苦寒,越行越荒凉。 副导演念到一串疾驰马蹄声,饰演追兵首领的中年演员及时接上:“勒马,箭矢无眼!” 梁宵放下剧本,抬头:“挡我者死。” “林中有十架强弩,前面设了绊马索。” 中年演员缓声:“天罗地网。” 中年演员:“你再逃下去,只会自寻死路。” 梁宵:“我离死路还有十里。” “十里外,就是与戎狄交战边境。” 副导演:“镜头追首领视角,航拍后掠,尸横遍野满目烟尘。” 中年演员沉默了下:“少侯爷,悬崖勒马,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梁宵笑笑:“我早不是少侯爷。” “当初旧事与少侯爷无关,先帝遗诏大赦天下,君恩雨露。” 中年演员:“现在回去,朝臣求情请愿,说不定有转机。” 中年演员:“边境势危,一旦去了,生死一线――” 梁宵:“去对戎狄说。” 中年演员:“什么?” 梁宵笑了:“去跟他们说……” 梁宵抬颌,傲气凛然:“还不快逃,小心生死一线。” 中年演员放下剧本,沉默下来。 梁宵洒脱一笑,声音清朗:“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 “他只念了这两句,扯缰拨马,跃过藩篱路障,绝尘而去。” 副导演续上旁白:“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孰知不向边庭苦……” 中年演员低声:“纵死犹闻侠骨香。” 云琅一骑绝尘,朝死路纵马而去。 副导演:“他一去不回。” 第五十二章 一场围读会直接开到了凌晨。 副导演提醒几次, 靳导兴致依然不减,过了两点才想起放众人回去睡觉。 次日中午,制片主任灰头土脸带着场务挨门赔礼道歉:“实在对不住……” “没事没事。”段明守着门, 跟他客气, “我们理解。” 段明有点迟疑, 往屋里回了下头:“人还没醒, 急着叫吗?” “都没醒。”制片主任飞快应声, 让场务把剧组的单日日程塞进去,“不急, 送了东西就走。” 段明接过来,道了声谢,看着制片主任跟副导演石头剪子布着去敲下一扇门了。 段明轻手轻脚合上门:“走了。” 梁宵抱着被子,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埋回去闭上眼睛。 回房时就已经凌晨, 洗漱收拾满打满算,到现在也不过六个小时。 梁宵换了床睡不好, 睡了一觉依然没缓过来, 困得天崩地裂但求一死:“段哥。” “在呢。”段明快步过去,“要什么?” 梁宵挣扎着翻了个身, 握住他的手:“你不知道, 这些年我一直缺钱……” 段明:“……” 段明把梁宵的手塞回被子里,囫囵裹严实:“睡觉。” 从昨晚开始,梁宵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就始终殷殷盯着他, 换了十来种方式或委婉或直接地表达了自己对十块钱红包的渴望。 他又不是许愿池。 段明烦得不行, 自掏腰包给他发了十块钱,梁宵又到现在都没领。 “睡不着了。”梁宵被敲门声吵醒, 这会儿纵然困得厉害,再闭眼也没了睡意,“今天有日程吗?” 段明看了一眼:“中午本来有个交流会,多半是黄了。” 这种交流会大都是简单聚餐,剧组包下酒店餐厅,给要合作的演员和剧组工作人员彼此熟悉交流,增进感情。 制片主任昨晚没跟着围读,今天来敲门道歉,只怕也是在餐厅孤独地等到地老天荒,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梁宵放心了,摸到手机,睁开只眼睛看了看屏幕。 剧组群有几条昨晚的公共消息,制片主任今早在空荡到诡谲的群里问了一串人呢,问号和感叹号越加越多,终于在堆成两排后被副导演圈走私聊,没了下文。 当初加的通告群还没退,攒了几百条消息,广招临时群演跟组包午饭,报酬九十日结。 公众号推了一串打折优惠,进群领优惠券,零点准时开抢。 特别关注栏空空荡荡。 梁宵放下手机叹了口气,不放心了。 段明皱眉:“怎么了?” 梁宵有点伤感:“这么快吗。” “什么这么快。”段明没听懂,摸摸他额头,“又发烧了?” 梁宵没发烧,清醒得很,摇摇头晃掉段明的手:“霍总到现在都没给我发消息。”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不聊十块钱的,两块钱也行啊。 梁宵长叹口气,抱紧小被子靠在床头,凄凄凉凉的:“告白了,我是他的人了,不在乎了,不发消息了……” 段明麻木:“戏过了,收一下。” “……我担心。”梁宵说,“霍总可能是被什么给绊住了。” 段明:“能被什么绊住?” “说不好,我其实一直不放心。” 梁宵想了想:“那天咱们出门谈剧本,本来什么事都没有。要是没出事,霍总为什么忽然把自己关小黑屋里?” 段明原本还没觉得,被他这么一说,也隐约觉得不对:“是。” 虽然从根源上来说,霍总把自己关进小黑屋就已经在霸总的人设上出了些问题,但出的问题又早不止这一个。 梁宵不提,段明也几乎忘了,他们还不知道霍总那天究竟出了什么事。 段明想了想:“我帮你问问霍管家?” “不用。”梁宵摇摇头,“霍总一定不想说。” 既然霍阑不想说,大概就是些说出来平白惹人烦的糟心事。 梁宵并不一定非要知道,只是就这么走了,多少有些不放心留在家里的霍阑。 …… 梁宵念头顿了顿,仔仔细细倒回去想了一遍,一不小心被自己这个浑然天成的“留在家里”戳了个结实。 梁宵心跳半天,抿了下嘴角,没忍住给自己喂了颗糖。 段明坐在床边,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想红了:“你现在想到哪一段了?” 梁宵醒神:“什么哪一段?” “主卧,侧卧,小卧室,书房,办公室。” 段明给他数了一遍这次带过来的钥匙,匪夷所思抬头:“为什么又多了一把步入式更衣间?!” 梁宵呛了一声,翻天覆地咳了半天。 段明跟他合作这么久,从没想到梁宵心里虎狼至此:“你――” 梁宵一梗脖子:“不行吗!” “……行。” 段明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拍拍他肩膀:“加油。” 段明:“一定要有梦想。” 梁宵恼羞成怒,抢过钥匙贴身收好,挑出栓着红绳的主卧钥匙挂在脖子上,顺着塞进衣领,重新抄起手机埋头苦按。 段明也在霍宅保姆厨师清洁工交流群里,点开群消息仔细筛了几遍,也没找出什么端倪:“会不会是生意上出了什么问题?” 梁宵摇摇头:“是他没把握的事。” 段明不解:“那怎么就不能是生意上的了……” 梁宵:“生意上的事,霍总怎么可能没把握?” “……”段明心服口服,点点头,闭上嘴不说话了。 两人碰头琢磨了一中午,没得出结论,只能姑且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 剧组交流会没办成,一路顺延,挪到了下午。 连进组的演员带随身团队,加上剧组的工作人员,一并在餐厅吃了顿不知是什么时候的饭。 “辛苦大家了。”制片主任替导演背锅,道歉道得嘴皮子磨薄了一层,“今后会控制好工作流程,不会占用大家休息时间……” 靳振波敬业惯了,当年没少领着整个剧组挑灯夜战,对现在这种吃点苦都不行的风气很看不惯,闷在边上不出声。 监制帮忙打圆场:“也是各位老师发挥得太好,一不留神就进状态出不来了。” “确实。”副导演点头,“我们在边上,都被带入戏了好几次。” 这话倒是不假,昨晚来围读会的都是千挑万选筛出来的主演,梁宵的台词功底也堪称惊艳,一群人凑在一块儿,哪怕不扮相不开机,都能碰出来十足火花。 靳导脸色好看了点,有一论一:“是不错。” “尤其梁宵。”边上的中年演员笑了,“台词没得挑,我看了《岁除》的样片,镜头表现力也真漂亮。” 梁宵微哑:“您谬赞了。” “不用谦虚。”靳导接话,“你这个年纪,做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 靳振波几年前见过他,多少知道梁宵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有机会就抓紧,第一次担纲男主,剧组会给你多磨几遍镜头。” 靳导口中的“多磨几遍”,不光剧组成员,在场不少合作过的演员也刻骨铭心地见识过。 听见靳导这句话,不少人依然心有余悸,目光落在梁宵身上,也带了些不自觉的同情。 梁宵浑然不觉,笑笑:“我求之不得。” 靳导盯了他半天,目露欣赏,没再多说,点点头走了。 - 酒店供餐是自助模式的,角落区还有现煎的牛排,龙须面手握寿司流水着供应,凭兴趣自取搭配。 梁宵找了个地方坐下,叫助理跟着经纪人去挑喜欢吃的菜,自己又翻出手机看了看。 霍总这次被绊住的时间有点久,已经过了大半天,还是静悄悄的没半点动静。 梁宵有心给他发条消息,又担心霍阑在办正事,被消息分了心。 “怎么不拿东西?”制片主任看他坐着不动,担心梁宵头一次担纲男主拘束,特意坐过来宽他的心,“不用紧张,靳导爱才,脾气其实比你们宋祁导演好。” 梁宵收起手机,抬头笑了笑:“谢谢您。” “你拍的那个综艺我看了,切入点很好。” 制片主任除了拍戏,还要管着预算合同宣发,对演员的关注也不止演戏一项:“反响也很不错。” 梁宵几乎忘了自己还卖了五天早餐,闻言怔了下:“播出了吗?” “第一集 ,后面还有。”制片主任笑笑,“把我都看饿了。” 《在路上》已经做了几季,难得还能稳得住初心步调,一路下来的风格都没太大变化。平时不温不火地一期接一期,偶尔碰上个流量高的嘉宾,就能小爆一次。 梁宵最近的热度已经被星冠稳定下来,云敛的物料逐步往外放,配合《岁除》的宣发,正是粉丝涌入多、资源需求缺口大的时候。 难得有一部综艺放出来,第一集 刚出,播放量就超了前些期的好几倍。 “大隐隐于市,在早餐车里看世间百态,挺好的。” 制片主任话锋一转:“不过人设跟咱们定位略有冲突,近期最好找几个机会,适当往回拉一拉……你的合同是在星冠了吧?” 梁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看世间百态,点点头:“是。” “在星冠就放心了。”制片主任说,“他们宣发没问题,能不能和你们霍总商量下,把方向暂时微调一下?” 这种事在圈子里也常有,对艺人的长期人设规划和角色稍微冲突的时候,团队就会不着痕迹地随着进行短期调整,以免观众出戏。 再严肃高冷的,接了部轻喜剧也要适当放下架子发些通稿。 再走温文儒雅风的,要是接了硬汉的角色,也要找机会放几段晨跑硬拉的小视频。 制片主任和靳导搭班子久了,也记得梁宵当替身那几年,对他印象很不错。 制片主任有心带他,多解释了几句:“这部戏你的角色定位是钟鸣鼎食的小侯爷,硬掰犯不上,对你以后的戏路也有影响……可以找些典礼晚会之类露露脸。” 要出席典礼晚会,就势必要着正装,相关配饰也要搭上。 梁宵长的好,又比同龄艺人多了份磨砺出来的处变不惊,只要正装上身,找个靠谱些的造型师稍加打理,什么场合都不难镇得住。 不用多宣传,光流出的照片就能平白衬出一身清贵。 “我知道了。”梁宵其实听得懂,依然认认真真点头,“谢谢您。” 制片主任笑着摆手,又勉励了他几句,起身走了。 梁宵心里还想着事,被制片主任一句“和你们霍总商量下”勾了起来,走了阵神,才注意到端着餐盘的段明:“段哥,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看有人跟你说话,就没过来。” 段明把餐盘撂在他面前,拽着助理坐下:“制片主任让你干什么?” 梁宵有点不好意思:“段哥,别问了。” 段明愕然,想不通自己一个经纪人怎么不能问这个:“为什么?” 梁宵就等着他问为什么,高高兴兴的:“主任让我给霍总打电话。” 段明:“……” 段明觉得主任原意肯定不是这个,张了下嘴不知道该怎么说,揉揉额头看着他。 段明甚至有些不忍心了:“……行,去打吧。” 梁宵扯回心神,先把自己要调整宣发方向的事三言两语跟经纪人说了。 星冠的团队专业且负责,这种事就算制片主任不提,后续规划里其实也已经安排好了,段明手里就有几张晚宴的请柬。 段明细听了一遍:“咱们都有准备了……” 梁宵也清楚,但依然记恩:“人家好心帮咱们。” 段明:“那你也好好演戏,相辅相成。” 梁宵点点头,拿过手机。 原本是不大好意思打搅霍阑工作,但制片主任确实说让他跟他们霍总商量商量……应该大小也算个工作。 梁宵总归已经不大重视脸了,有个由头,就飞快顺水推舟说服了自己:“段哥,我去――” 段明快被他烦死了,连连摆手:“快去快去,不打半个小时别回来。” 梁宵从昨天半夜回来倒头睡到现在,还什么东西都没吃。段明怕他打着电话忽然饿死,拿牛皮纸裹了几个现烤的葱香面包递过去:“带着点干粮……怎么了?” 段明看了看梁宵脸色,过去扫了一眼他的手机。 是条APP弹出来的自动推送,梁宵刚点开,自己也在看。 段明皱了下眉:“霍氏分公司抗议……他们抗的什么议,当年本家非要守望相助没让他们如愿倒闭?” 梁宵摇摇头,隐约有了预感:“应该是有人捣鬼。” “谁能捣霍氏的鬼――”段明忽而反应过来,吓了一跳,“又是龙涛?!” 梁宵抬头看他一眼,打了个手势。 段明也回过神,飞快压低声音:“龙涛是不甘心,临死前也要反咬星冠一口吗?” 梁宵没应声,点开热搜看了看,又扫了一圈转发评论。 龙涛内部问题很多,这些年也有不少烂账亏空,被星冠火力全开往死里针对,明眼人都看得出,被挤垮是早晚的事。 这次的热搜也无非是垂死挣扎,并没闹出多大水花来,舆论风向甚至都不用星冠刻意维持,一边倒的在群嘲那几个不知感恩的分家。 梁宵倒不至于在这种犯不着担心的事上发愁:“撑不了多久。” 梁宵沉默一阵,放下手机:“霍管家说,霍总小时候是长在分家的。” 段明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就是这几个来闹的?” 梁宵也不清楚,但看霍阑的反应,只怕多半是这么一回事。 “这算什么事……”段明皱紧眉,“这不是诛霍总的心吗?这帮人就这么见钱眼开,半点情分没攒下来?” 梁宵摇摇头:“很多事我们不清楚。” 段明:“我回头问问霍管家。” 梁宵想说话,被段明按回去:“霍管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真是霍总不想叫别人知道的事,他也不会说的。” 梁宵张了下嘴,脸上没来由一热:“也不一定……” 管家还是说了些不该说的事。 比如当年小霍阑冒着大雨捡信。 就决不能和霍总说,一旦说了,很可能会被霍总按在沙发上打整整十下屁股。 两个人都一整天没见了,连消息都没发上一个。梁宵有点心动,甚至有点想这就跑去问问他们霍总那天的雨大不大。 段明不明就里:“什么?” 梁宵不准备和经纪人分享这个惩罚,囫囵摇头:“没事。” 段明莫名其妙,还想再问,梁宵已经抄起手机和葱香面包,同他击了个掌给自己鼓了鼓劲,趁乱溜出了餐厅。 - “霍总。” 管家放下文件:“公关部报,说舆论风向没问题,需要处理的不多,还在实时监控……” 霍阑:“不必管了。” 管家点点头:“是。” 前几天分家闹到门口,他们就有这个准备,此后几天星冠和霍氏几个子公司门口也被捣过乱,发酵成热搜是迟早的事。 这种事霍氏本家并不理亏,当年的过往也一清二楚,没必要硬压下去。 人们都喜欢这种豪门轶事,不用星冠自身发力,就已经有营销号轮番盘点当年霍氏近乎传奇的临危授命起死回生。 管家不想叫他多想这些,特意挑了有意思的给霍阑分心:“他们都说,您当初注资飞扬药业简直是神来一笔。当时明明已经彻底陷进了死局,圈外业内也都没想到,原来破局点在这……” 霍阑合上一份文件:“我也不知道。” 管家已经做好了自言自语一个小时的准备,闻言愣了下:“什么?” “不是神来一笔,我当时也并不知道。”霍阑抬眸,“我只是――” 霍阑沉默了下,没忍住又蹙起眉,看了看手机。 管家追问:“只是什么?” 霍阑:“梁先生为什么还没结束工作?” 管家:“……” 管家心说您的思路确实很神来一笔,张了张嘴,咳嗽一声:“团队那边说,昨晚围读会开到了凌晨,梁先生睡到中午才醒,接着剧组就开交流会了。” 霍阑只对剧组流程大致了解,并不清楚原来实际履行起来这么麻烦,垂眸看了一阵手机,没再问。 管家尽力分他心:“您刚才说,您也不知道飞扬药业是破局点,只是……” 霍阑:“他要我帮他解决工作。” 管家愣了愣:“谁?” 管家常年主管霍家各项琐事,信息量庞杂,早练出来了抓重点的精准本能:“当年――当年您在江南遇到的那个人?” 霍阑沉默了下,没出声,从书桌旁的小抽屉里拿出了个核桃。 管家:“……” 他怀疑他们霍总只要一和梁先生分开,就会易感期。 霍阑握着核桃:“我那时也答应了。” 霍阑平时并不愿说这些事,但梁先生工作迟迟不结束,又到现在都还没想家。 霍阑自己也专心工作时还好些,每次一歇下来,就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 “他……”管家硬生生咽回了江南小野o几个字,“让您解决工作?他知道您是做什么的吗?” 霍阑阖了下眸:“多少知道些。” 那时小梁宵的心思都在他的饭卡上,对他的身份其实并没多大兴趣,但也多多少少会有所了解。 那个学校里都是家族子弟,霍阑偶尔给他拿药,为了叫他信这些药都不花钱,也会说是自家的医院。 小梁宵听完眼睛就亮了,趴在课桌边上,拽着他的袖子给他捣乱,没完没了叫他给解决以后的工作温饱问题。 管家问:“他说想从事医药行业吗?” 霍阑点了点头。 管家翻出通讯录,把联系方式里所有的医生药师都标了个高度警戒的红感叹号。 霍阑:“他和我说,如果将来他跟家里断绝关系跑出来,实在没饭吃了就来找我。” “我……那时想。”霍阑说,“他忽然消失,说不定就是和家里断绝关系跑了。” 少年霍阑临危授命回了霍家,没歇过一天,背着摇摇欲坠的庞大家族生意,每天都要提防有人在暗中算计,每走一步都要分析是不是陷阱,有没有后手在暗中蛰伏。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每走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管家还有印象,霍阑刚回霍家时,只是格外沉默了些,原本其实并没这么淡漠到不近人情。 实在是……容不得。 少年霍阑是一点点咬着牙,割去信任割去幼稚,舍了所有温情放松,把自己硬生生逼成了孑然一身。 飞扬药业是他给自己留下的唯一一扇门。 他当时还剩下的,就只有对方想从事医药行业这一点信息。 全国那么多药厂、那么多医院,哪怕只是大海捞针的一点可能。 霍阑低声:“我当时不知道……” 要是早知道梁宵后来干什么去了,他说不定就会孤注一掷,把资金全投进星冠里了。 管家听得心惊肉跳:“您不知道什么?” 霍阑敛回心神,摇摇头:“没什么。” 管家从来不知道他们霍总和江南小野o的渊源这么深,捂着心脏小心试探:“您和他还有别的事吗?类似这种的……” 霍阑目光柔和了些:“还有很多。” 管家当场死了。 霍阑和他说了阵话,纷乱心绪已经压下来不少,正要重新专注工作,手机忽然震响。 霍阑低头扫了一眼,拿起手机。 管家恍惚间好像看见他们霍总眼睛亮了一下:“是……梁先生吗?” 霍阑点了下头,无暇同他多说,带着手机进了卧室。 管家跟到门口,没迈进去,失神靠在门边。 保镖队长在门外蹲守,快步过去:“怎么样,霍总高兴了吗?” “霍总是很高兴……”管家心情复杂,颤巍巍攥他胳膊,“梁先生将来可能不太高兴。” 保镖队长茫然:“为什么?” 管家恍惚着看他,实在说不出口他们霍总上一秒还在神情柔和缅怀前缘往事,下一秒居然就对着梁先生的电话眼睛一亮。 管家沉默半晌,长叹口气:“我们一定要对梁先生好。” 保镖队长原本也没准备对梁先生不好,闻言愣了愣:“为什么啊?” 管家摇摇头:“你不懂……” “梁先生的爱。”管家长叹,“太苦了。” 第五十三章 霍总的电话并没打太久。 管家在门口提心吊胆地守了五分钟, 实在忍不住,想去给梁先生的经纪人打个电话聊聊,霍阑已经挂断电话出了门。 管家有些愣怔:“您是要什么东西吗?” 霍阑并不缺东西, 摇摇头, 合上卧室的门。 管家是看着霍总盯了一天手机的, 好容易盼到梁先生来电话, 对只坚持了五分钟的时长有些不安:“梁先生……生您的气了吗?” 霍阑蹙眉:“梁先生为什么会生我的气?” 管家怎么知道:“比如――您跟梁先生说什么了……” 他们霍总在拿到核桃的时候, 时常会做出些出人意料的举动。 第一次,管家没拦住, 他们霍总给梁先生写了封道歉信。第二次,管家没看住,他们霍总把梁先生从剧组休息间直接打横抱了出来。 事情发展到现在,管家已经不大敢预测, 他们霍总会不会直接在电话里把过往跟梁先生坦白了。 霍阑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沉默了下,解释:“梁先生和我谈了工作的事。” 管家愣了愣:“就只谈了工作吗?” 霍阑点了点头。 梁宵给他打电话, 说了剧组对他最近调整人设的需求, 想让星冠这边予以配合。 星冠已经提前做了准备,和梁宵的经纪人也有过交接。 霍阑原本几句话就能交代清楚, 实在忍不住私心, 又用更复杂详尽些的角度,尽力多解释了几遍。 一直解释到梁先生彻底明白了,才挂断了电话。 “您没和梁先生谈些别的?” 管家有点难以置信:“比如――梁先生在剧组适不适应,您在家适不适应, 您想不想梁先生, 您昨晚一整夜都没睡着觉,梁先生昨晚是不是也没睡好……” 管家担心他不会, 几乎想替他写个大纲:“这么多事要问,您――” 霍阑皱起眉:“谈工作,不该掺杂私人感情。” 管家:“……” 管家看了看他们霍总手里的核桃,有点苍凉。 ……是真的。 他们霍总一离开梁先生,确实就会进入易感期。 就像没人能真正阻止少年时的霍阑热爱学习一样,没人能彻底阻止他们易感期的霍总沉迷工作。 管家对那个江南小野o的提防放下了不少,暗中松了口气,半喜半忧:“您要定制梁先生的拟信息素吗?” 霍阑微怔:“什么?” “拟信息素。”管家说,“您和梁先生的信息素匹配度应该是百分之百。” 技术测定只能标定大致范围,他们当初检测的时候,只能确认霍总和梁先生的信息素匹配度高于百分之九十八,具体比九十八高出多少,还不能肯定。 这种只要一分开、alpha就会应激进入易感期的情况,只会在信息素百分百匹配的alpha和omega相遇并多次临时标记之后发生。 完美匹配的情况极为罕有,但也并不是不可能出现。 为了应对这个问题,已经有医院和研究所合作,有了定制某种特定拟信息素的服务。 “和临时抑制剂用起来一样,都是喷剂。” 管家给他解释:“少量使用,可以有效抑制alpha在和匹配omega分开后的易感状态。” 管家:“只要把梁先生的信息素取样,送去模拟人工复制就行了。” 霍阑并没意识到自己又进入了易感状态,被他提醒,沉默了下,将核桃收进西服口袋里:“梁先生不能释放信息素。” 管家几乎忘了这件事,闻言怔了下:“一点点――” “也不行。”霍阑,“他会难受。” 管家张了下嘴,没再出声。 霍阑:“他说过,在家里很舒服。” 霍阑不想让管家再动这些心思,沉声:“他在家里的时候,只能舒服。” 管家:“……” 管家叹了口气,甚至想去买支录音笔,专门用来录一篇《那些年霍总不敢在梁先生面前说的情话》。 管家尽力了,发了条消息让保镖队长去买薄皮核桃,替他开了办公室的门:“那……梁先生说了,下次打电话是什么时候吗?” 霍阑在电话里没想起来问这个,闻言蹙眉:“没有。” 管家收拾好桌面,帮他倒了杯咖啡:“您问梁先生,他什么时候休息了吗?” 霍阑眉峰蹙得愈紧:“没有。” 管家飞快偷走了看起来不好剥的几个核桃:“那您一定跟梁先生说了,等他忙完,记得联系您……” 霍阑:“……” 管家:“……” 管家深思半晌,忽然悟了:“霍总。” 霍阑抬眸。 管家站在飞舞的小雪花里,叹了口气,跟他确认:“您当初在江南,和您的……朋友。” 管家尽力模糊了个词,继续说下去:“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每次他想跟您说点什么、做点什么的时候,您不是忙着自己学习做题,就是按着他学习做题?” 霍阑肩背微绷了下:“是。” 两人那时并不是全无交集,霍阑沉默一阵,低声解释:“我还监督他学习、给他讲了题。” 管家:“……” 第一次联系起在分家的那些糟心事,听霍总说起当初那些过往的时候,管家还很心疼当年孑然一身、又被唯一信任的人背叛了的小霍阑。 人有亲疏远近,站在霍总的角度,管家对那个骗人感情的小渣o也不无怨气。 事情发展到现在,管家甚至有些同情那道被题海淹没的白月光了。 “您不能这样。”管家深吸口气,吃力地劝,“您和梁先生是在……交往。” 这个词对他们霍总似乎很有效,霍阑攥了下拳,视线彻底离开了文件,抬眸看他。 管家犯愁地薅了把头发。 看他们霍总在机场送梁先生的优异表现,管家原本还很放心。 现在霍总有没有前缘、和前缘有没有未了情,都不很重要了。 梁先生真正的情敌是工作。 “交往的时候,没什么东西是泾渭分明的。” 管家低声给他解释:“不是……工作的时候就不能交往,不能说关心体己的话,不能告诉梁先生您很想他。” 霍阑自幼受的教育都是必须专注、决不能三心二意,闻言蹙眉:“但是――” 管家飞快打断:“您分心的话,处理基础的工作会出问题吗?” 霍阑:“不会。” 管家:“梁先生分心的话,就会演不好戏,发挥不好被导演满片场追着打吗?” 霍阑本能不喜欢他这个假设,蹙眉:“不会。” 管家急死了:“那您――” 霍阑低声:“我会忍不住。” 管家愣了下。 霍阑攥了攥拳,没有解释,把核桃从西服口袋里取出来,放回抽屉锁上。 当年……他其实也并不是不想理小梁宵。 他其实很想和小梁宵说话,聊聊天,甚至干脆什么事也不做,就只一起窝在沙发里打个盹。 小梁宵实在看不下去书,跑去兴致勃勃挪他的家具,一定要给他房间换个新面貌的时候,他其实也想放下书本过去帮忙,告诉小梁宵书架放在门口很可能会磕脑袋。 霍阑阖眸,压下后来小梁宵真的磕了脑袋的歉疚:“我并不喜欢工作。” 当年的少年霍阑,也并不是多热爱学习。 管家怔住,张了张嘴,下面的话没能再说出声。 管家静默半晌,轻声问:“当年――您和先生说您想报考传媒大学,做话剧演员……” 霍阑没有应声,将要处理的报告放在一旁,拿过一份翻开。 “夫人是话剧演员。” 管家嗓子哑了哑,低声:“我们还以为……您是因为太想夫人了。” 霍阑摇摇头:“我并不很想做。” 管家皱眉:“您――” 霍阑不想再谈这件事,重新将心神放回工作上。 他没试过做演员,也不清楚自己的兴趣在不在这一项上。那个年纪的少年,原本就会有很多种对未来的期望和计划,并不一定每个都会实现。 当时的小霍阑也一样,其实也并没完全确认自己想做什么,真正的兴趣在什么地方,面前有无数条路,都是新鲜的,等着尝试探索。 但从他选择了回到霍家,接过这一项必须要做、无从推脱的责任起。 在少年霍阑的眼前,就再没剩下其他任何一条路。 管家从没意识到过这件事,这时忽然想明白了,低声:“对……先生和夫人都不喜欢这些。” 哪怕一天都没长在父母膝下,霍阑的秉性依然不可能不留存着父母的影子。 这才是霍阑不准自己高兴、不准自己放纵,始终毫不留情逼迫自己的原因。 霍阑批复过一份报告,看了管家一眼:“不必再想。” 管家心底酸涩,低头轻声:“是。” 霍阑:“我和梁先生……会越来越亲近。” 管家还没涩完:“……” “等我们更亲近了。”霍阑说,“就不会再在电话里只谈工作。” 霍阑:“梁先生想家时就会找我。” 管家有点担心梁先生根本还没想家,沉默了下,尽力咽回去:“是这样。” 霍阑分析清楚,不再盯着手机看,将心神重新放回工作上。 这些年来,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活法,霍阑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值得难过的。 但和梁先生在一起,是他最依从本心的一件事。 如果不克制自己,他很可能现在就会放下工作,去剧组找梁先生,抱着梁先生一起睡觉。 他暂且还掌握不准这条界限,所以可能要稍微多克制些。等日后两个人更加亲近了,梁先生的存在就会成为必然,到那个时候,自然就不会再影响任何事。 管家靠在门边,忧心忡忡看了他半天,悄悄合上了门。 - 梁宵放下剧本,揉揉眼睛,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 “今天早点睡。” 段明帮他简单归置了行李,看他还挺宝贝地揣着手机:“霍总都跟你说什么了?” 梁宵挺满足:“什么都没说。” “……”段明:“啊?” 梁宵已经迅速融入了新剧组,今天跟着讲读了一天的剧本,做了不少标记,还要再整理出来便于理解。 梁宵把剧本收好,兴致勃勃给他分享:“霍总跟我说了足足五分钟话。” 段明看了他半天,抬手摸摸他额头:“你是已经睡了吗?” “……”梁宵拨开他手:“没有。” 虽然内容彻底没什么营养,但能听霍阑低声认认真真说话,梁宵就已经挺知足。 尤其……内容还没什么营养。 对霍阑来说,能耐下性子跟他说五分钟的废话,说不定已经是做到最极限的地步了。 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情感表达方式,梁宵对他们霍总这一款很熟,拍拍段明的肩:“霍总很在乎我了。” 他的态度过于沉稳有把握,段明恍惚看着梁宵,几乎信了:“这样……” 梁宵点点头:“对。” 梁宵还特意录了音,准备没事就自己听听,有这五分钟的电话录音回血,估计就能顺利续航一个星期。 段明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梁宵的气势实在太稳健,一时甚至找不出什么破绽。 段明憋了半天:“所以……你就准备这么睡了?” 梁宵摇摇头:“我准备听着霍总的录音、枕着霍总的糖、抱着霍总的外套就这么睡了。” 段明:“……” 段明喃喃:“那霍总这恋爱岂不是谈得过于容易……” 主要流程全靠另一方全程自行脑补解决。 段明暂时找不出这套理论的问题,看着梁宵抱着霍阑的外套不撒手,还是觉得不大对劲:“你都――不想霍总吗?” 梁宵高高兴兴了两秒,耳朵忽然泛上点红,咳嗽一声,没说话。 段明一眼看出来:“根本睡不着吧?” 梁宵脸上烫了烫:“段哥!” “都这么想了。” 段明探索发现:“为什么不给霍总打电话?” 梁宵犯愁:“没理由了。” 段明愣了下:“什么理由?” “我之前给霍总打电话,用了五个理由。” 梁宵给他数:“第一个是剧组让我联系星冠调整人设,第二个是我没听懂星冠想怎么调整人设。” 梁宵:“第三个是我还没听懂……” 段明按住额头:“第四个是你依旧没听懂,第五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就是听不懂。” 梁宵:“……对。” 他已经尽力了。 再听不懂,就不是感情有问题,是脑子有问题了。 段明大致理解了,揉了几次额头,尽力帮他想主意:“有什么东西忘在别墅了,需要送过来……能行吗?” “试过。”梁宵怏怏,“星冠团队当时就给我买来了。” 段明一阵头疼:“你水土不服,信息素有波动,带的抑制剂不够。” 梁宵:“飞扬药业给我又送了两箱。” 段明麻木:“你心系霍总,出门摔了一跤,磕在了门框上。” 梁宵:“医疗团队束手无策,急需霍总过来帮我吹口气。” “……”段明:“你在合同上发现了一些不懂的地方,想让霍总解惑……” “一样的。” 梁宵很熟练:“霍总就会再针对合同,给我详细讲解五分钟。” 段明快疯了:“霍总为什么要给你讲合同?” 梁宵:“因为我有地方没看懂啊。” 梁宵小时候还不大习惯这种待遇,后来发现身边全是这样的人,觉得问题可能出在自己,就高高兴兴地朝命运低头,接受了这个设定。 梁宵愣了愣:“不是每个人都这样吗?” “不是啊!”段明抓狂,“交往的时候打电话!怎么有人会在交往的时候给你解释工作的!你小时候想找人聊天,人家也会按着你逼你听讲题吗?!” 梁宵茫然:“会啊。” 段明:“……” 段明深吸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拿了衣服摇摇晃晃往外走。 梁宵有点担忧:“段哥?” “没事了。” 段明冷酷关灯,回手关门:“一个人睡吧。” 第五十四章 接下来的几天, 剧组日程都安排得有些过于充实。 礼仪课、角色小传、配角筛选、剧本讲评围读。 被靳导期望值越高的,越得全程都跟着参加。 梁宵疲于奔命,每晚累得一个人倒头就睡, 终于被折腾得暂时没了为霍总辗转反侧的力气。 霍宅。 管家拦在办公室门口, 给赶过来汇报工作的部长分发暖宝贴:“尽快进去, 尽快出来……” 运营部部长撩着衣服贴了一张:“霍总的信息素又不稳定了吗?” 管家含糊点头:“不影响工作。” “要不要和梁先生续一份相关合同?” 秘书部部长大概知道这件事, 压低声音:“之前因为有了梁先生, 霍总的信息素就控制得很好。” 管家有些沧桑,叹了口气:“现在何尝不是因为有了梁先生……” 秘书部部长愣了下:“什么?” “没事。”管家回神:“各位都总结好要说什么, 尽量简洁,霍总心情不太好。” 管家想起件事:“资源部――” “交了。”资源部部长:“《在路上》梁先生这期的全部资源,成片版、未剪辑原版、调色版……现在粉丝有些自发的剪辑MV,还要吗?” “要。”管家点点头:“还有。” 管家翻出个笔记本, 照着念:“《豪杰列传》7、9、13集, 《覆雨》9、16、25、37集,《柳下》的男主镜头。” 资源部部长运笔如飞跟着记:“镜头要哪些, 正脸的还是侧脸的?” 管家:“不要脸的。” “……”资源部部长诧异:“干什么用?” 管家也不清楚干什么用, 只是奉命转达,原话跟他说:“最好挑在房顶上的、吊威亚的镜头, 远景也要。” 管家补充:“尽量全。” 资源部部长有些茫然, 点头答应,转回去叫人翻片源剪辑了。 管家守了一阵,等着部长们都流水汇报完工作飞快退干净,在门口多停了一阵, 敲门进了办公室。 霍阑靠在转椅里, 阖着眼,撑着额头一动不动。 部长们的报告摞着放在桌边, 并没被翻开。 管家迟疑一阵,轻手轻脚过去:“霍总?” 霍阑不出声,管家不清楚他是不是头疼在闭目养神,尽力只捡要紧的说:“分家的事基本解决了。” “分家那边也不是都没脑子。” 管家低声说:“有几个好糊弄的,让龙涛的人一撺掇,利欲熏心来闹……昨天已经让他们自家按回去了。” 霍阑没有反应。 管家看看霍阑脸色,没多说这件事,帮他理了理办公桌。 有这么个说法,无非本家分家面上都好看些,不至于叫外人看笑话。 究竟怎么回事,其实谁心里都明白。 这些天霍阑逐步削减了几个分公司的资金流,到昨天刚好有了效果。 分家安逸这些年,几乎忘本,直到公司资金断流才真正慌了神。 管家心下寒凉,并不多提,换了件事:“龙涛的代言掉了三个,有几个有出走意向的艺人,咱们这边在匿名接触。” 霍阑睁开眼睛,拿过咖啡,喝了一口。 管家想了想:“《岁除》的拍摄已经到了收尾期,前期剪辑已经完毕,后期制作加上运营,大致在下半年流量好时上星。” 霍阑放下咖啡杯,打开一份报告。 管家:“梁先生――” 霍阑:“梁先生忙完了吗?” 管家:“……” 管家顺利试出来了他的开关:“还没有,听团队那边说,梁先生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 剧组开机的前期准备,要做的事反而比开机后正式拍摄繁琐细致得多,作为演员能参与进剧组筹备,是格外珍贵难得的经历。 靳导爱才,有心给梁宵铺路,星冠求之不得,更不可能干涉。 管家沉默了下,不太忍心告诉他们霍总,梁先生忙到现在可能都还没时间想家。 “机会难得。”霍阑听他大略说过,脸色反而好看了些,“梁先生正需要剧组的参与度和话语权。” 管家松了口气,飞快点头:“是。” 对梁宵来说,走到这一步,远没碰到他本身演技和实力方向的瓶颈。 梁宵现在人气还在起步,能拿得出手的作品只有一部《岁除》,还没正式上星播放。 能切实参与剧组筹划,在出演过程中说得上话,正式进入影视制作的主流圈子,对梁宵来说反而要比接几个代言、拍几张封面重要得多。 管家想了想,帮他宽心:“剧组那边一切都好,您不用担心。” 管家:“梁先生和整个剧组都相处得很好,寝食同步,不摆架子,实力拿得出手,几个有名望资历的圈内前辈也都有爱才的心思……” 霍阑蹙了下眉。 管家没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不对的词,愣了愣:“怎么了?” 霍阑:“寝食同步。” “统一都住剧组订的酒店。”管家飞快解释,“剧组供应盒饭。” 霍阑调出《在路上》的原片,将进度条拉到定点,扫过几帧。 是梁宵做早餐时同编导的闲聊,和节目组设置的“淡然观察人生百态”的人设有悖,并没剪进成片里。 梁宵在煎培根时,和编导提过一次,虽然什么都能入口,但只要有可能,还是不大喜欢吃剧组的盒饭。 编导还打趣,说梁先生是江南人,口味清淡偏甜,吃重油重盐的北方菜怕是要用水全涮一遍。 霍阑沉默一阵,合上电脑起身。 这些报告原本也不急处理,管家难得见他放下工作,有些惊喜:“您要出去透透气吗?” 霍阑摇摇头:“不去。” 管家微怔:“晨跑?” 霍阑:“……不去。” 管家仔细想了三秒,从角落里拽出一大袋早敲开条细缝的薄皮核桃,给他小心放在桌上。 霍阑:“……” 霍阑阖了下眼,压压脾气:“厨房在哪?” - 剧组。 场务抱着热腾腾的盒饭,分发到了各人手里。 开机在即,需要被面试的主要配角只剩了最后一轮,封禁得严严实实的拍摄场地也开始逐步开放,陆续有了来探班的媒体和亲友。 梁宵现在还在上升关键期,流出的信息必须少而精,星冠做主拦了一波采访,反而不像其他人那样忙碌。 梁宵难得清静,避着人流,和经纪人助理一块儿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 “总算快开机了。”一个老演员提着饭盒过来,感慨一句,“每次跟靳导合作,都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开机,好休息休息喘口气……” 梁宵微哑,给他让了个地方:“辛苦您了。” “我们还好些,靳导这次是要磨你,少不了要吃苦。” 老演员笑呵呵坐下,朝另一头招了招手:“一块儿吃吧,一起吃热闹。” 助理年纪小,看着他的饭盒好奇:“蒋老师,您的饭是自己带的吗?” 老演员脾气很好:“不是,是保健医生给我的。” “管这个管那个,什么都不准吃。” 老演员年纪大了,儿孙绕膝,都很孝顺,满足地叹了口气:“规矩多得很,不是高血脂就是高血糖的……” 饰演侍卫首领的中年演员也过来,闻言笑了:“我还好,家里人今天来探班,给带了不少肉。” 中年演员坐下,打开自己拎过来的饭盒,忍不住低声感慨:“剧组盒饭那点肉,吃到现在,可能那头牛刚被砍成轻伤。” “哪个剧组都这样,好歹昨天还给火腿肠了。” 边上的武行叹了口气,挺知足,也拿出个饭盒:“幸好今天能探班,我爸给我送过来的,说又要挨打了,多吃点扛揍。” …… 段明捏着筷子看了一圈,看看梁宵手里的朴素一次性饭盒,怎么都不是滋味:“我去给你买个饭盒,你倒里面吃?” 梁宵抬头,有点动容:“生活要有仪式感吗?” 段明心说屁的仪式感,听着众人其乐融融吃午饭,看了半天他饭盒里格外寡淡的那几片肉,叹了口气低声:“怪我,该早准备的。” 这几天剧组刚开放,来探班的人多,对盒饭的需求量也显著往下掉。 吃盒饭的主要都是自家工作人员,剧组采办的时候,也没在菜色上多下什么心思。 段明忍不住:“我让小宫去给你买只扒鸡……” 梁宵:“……” 梁宵拍拍他肩,安慰被激起了斗志的经纪人:“不用,我习惯了。” 段明皱眉:“这怎么也能习惯?” 梁宵笑笑,没多解释,给饭盒里的菜熟练摆了个盘。 段明看着他拿胡萝卜西兰花拼孔雀尾巴,想起梁宵含混跟他提过的那些少年时光,忽然反应过来,不由后悔:“我不是――” 段明愣了下,揉揉眼睛,仔细看了一眼。 梁宵还在精心雕琢最后一根胡萝卜丝,听他忽然没了动静,好奇:“段哥?” 段明拽了拽他。 梁宵抬头。 霍阑一身风衣,在人流里显得格外拔群,被喧闹引得有些不适,蹙了眉向后退开几步。 霍阑手里拎着什么东西,目光转过一圈,落在他身上。 梁宵怔怔看着他。 霍阑找着了他在哪,没让管家跟着,快步走过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梁宵低头看了看,是个格外符合他们霍总审美的钢铁饭盒。 …… 梁宵一瞬间有些担心里面是一份炒冰。 一圈演员里有不少都认识霍阑,纷纷起身打招呼。霍阑颔首作礼,视线却依然在梁宵身上:“吃不好――” 梁宵怔了下,抬头看他。 霍阑迎上他视线,沉默一阵,低声:“吃不好,也该联系我。” 梁宵想了半天,才终于把这句话跟那句“想家了就联系我”凑成一整句。 梁宵愣愣站了几秒,眼睛忽然不争气地有点儿酸。 霍阑抬手,把饭盒递过去。 梁宵头一次被人送饭,有点仓促地眨了几次眼睛,匆忙放下筷子,从经纪人兜里隐蔽扯出张湿巾擦了擦手。 “霍总是来给梁宵送的饭吗?” 老演员见多识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笑吟吟圆场:“霍总和梁先生是朋友?” 梁宵耳朵一烫,正准备当场承认,霍阑已经出了声:“不止。” 梁宵:“……” 梁宵当场熟了。 几人都是在圈子里浮沉久了的,对这种事见怪不怪,心领神会,各自往一侧汇聚,给他们让出了点空间。 武行不太熟,扒了口饭茫然抬头,被中年演员不着痕迹拖着腰拽走了。 霍阑把饭盒递给他。 梁宵不太舍得接,犹豫半天该单手还是双手,深吸口气,张了张嘴准备先道谢。 霍阑蹙了下眉,凝注他一阵,妥协地坐下来,把饭盒放在腿上。 梁宵还没来得及接,愣愣张着嘴。 霍阑打开饭盒,夹了一块炖得酥烂的小鸡腿肉,屏息凝神,郑重地放进了他嘴里。 第五十五章 四周短暂静了静。 虽然这种事在圈里并不少见, 但总裁一方主动来做这种事,甚至还莫名显得格外直白坦荡的,也确实太难得了。 “现在……都是这样的。” 中年演员安上下巴, 尽力沉稳, 给老演员解释:“新一代人的恋爱方式。” 老演员松了口气:“怪不得。” 中年演员:“青青子衿, 悠悠我饭, 执子之手, 与子偕餐。” 老演员点头:“有道理。” 中年演员:“现在有款游戏,叫《吃鸡》, 讲的就是这个。” 老演员虚心学习:“记住了……” …… 梁宵有些恍惚,慢慢嚼着那块鸡肉,咽了下去。 梁宵颤巍巍摸了摸自己,被烫了个激灵。 或许是管家又给霍总了灌输了什么奇怪的想法。 梁宵不放心, 担忧抬头, 张嘴想问一句。 刚张嘴,就被稳稳当当放进来了块晾到不烫的土豆。 梁宵:“……” 梁宵闭上嘴, 细细嚼着土豆吃了, 物我两忘冷静下来,理清思路。 霍阑西装革履, 一贯的利落整洁, 但袖口沾了片格外细小的核桃屑,不靠近了仔细看根本发觉不到。 核桃的出现,说明霍总不明原因地再次进入了易感期。 易感期的霍阑,会对自己的逻辑链非常坚定且固执。 梁宵含着浸透了汤汁的绵软土豆嚼了三十下, 没忍住, 偷偷伸手,帮他们霍总把袖口的核桃屑拍掉了。 梁宵上下牙缓慢磕碰着, 看了看神色郑重的霍阑,终于谨慎得出了个结论。 ……他们易感期的霍总可能没意识到,并不是每个人的嘴张开,都必须往里面放点什么东西填上。 一个人张开他的嘴,其实还可能是为了说话。 现在看见的人还不多,中年演员和老演员正在缓慢地自我催眠,梁宵决心替他们霍总留些星冠总裁的威慑,飞快开口:“霍总――” 霍阑握着他的手,把筷子交到他手里。 梁宵握住,咽回剩下的话:“……?” 霍阑眉峰微蹙:“在外面。” 他和梁先生已经是一家人,比从前亲近,自然可以做一些以前绝不能做的事。 但也要有分寸。 他虽然了解梁宵,剧组的人却还未必熟悉。 这种事做多了,在外人看来,难免显得梁宵有些娇气,连饭也不肯自己好好吃。 霍阑怕他不高兴,低声劝他:“先自己吃。” 梁宵:“……” 霍阑抬眸,尽力克服障碍,低声:“回家……再一起。” 梁宵握着筷子的手一抖,深吸口气,哆嗦着按住心脏。 ……他现在就想蒙住经纪人的眼睛,原地起立绕剧组跑三圈,然后直接跑步回家了。 梁宵谨慎衡量了一阵武力值,觉得自己可能蒙不住经纪人的眼睛,有点遗憾,叹了口气,在第一步推翻了计划。 梁宵低头,又扯了张湿巾仔细擦了擦手,小心打开饭盒。 这种钢铁饭盒分隔出来的空间很单一,除了米饭,就只有一道格外家常的鸡肉炖土豆。 精选散养小土鸡腿肉,炖优质高产绿色无公害土豆。 梁宵尽力改了个符合他们霍总身份的菜名,举着筷子犹豫半天,又有点不舍得吃了:“霍总,我能不能带回去?” 霍阑没想到他吃饭真这么费劲,皱了皱眉,低声确认:“必须要――” 梁宵眼前一黑:“不用喂。” 霍阑被他截住话头,垂眸不说话了。 梁宵横横心,仔细挑了半天,想挑一块长得不那么好看的土豆吃,居然没能成功:“为什么……这些土豆都长得一样?” 管家刚好过来,闻言一阵心累,叹了口气:“因为霍总是拿――” 霍阑神色微沉,扫了他一眼。 管家闭嘴,把“因为霍总是拿尺子一块一块量着切的”咽了回去。 管家没说完,梁宵却听出来了重点,怔忡一阵,视线落在霍阑身上。 霍阑在人前时显得淡漠,五官都冷得不近人情,肩背轩拔板正,被高定西装收束得线条凌厉。 梁宵费尽心思,也没能想出来……轩拔凌厉的霍总挽着衬衫袖子,在厨房做一道家常菜的样子。 霍阑显然并不想让他想,格外严厉地看了管家一眼,让人闭上嘴:“好好吃饭。” 梁宵轻声:“霍总。” 霍阑肩背无声绷了下。 管家叹了口气,置生死于度外:“本来两天前就能来的,把厨房重新修缮到能用的程度,多花了些时间。” 梁宵看着他们霍总脑袋顶上的小冰碴,没忍住,悄悄拿手背蹭掉了:“别墅不是有四个厨房……” 管家改口:“在四个厨房里挑选出一个毁损程度不太严重的,修缮到能继续使用的程度。” 霍阑:“……” 梁宵:“……” 保镖队长现在还留在别墅监工修房子,霍宅保镖厨师保姆群正群策群力,等着他远程参与讨论。 管家很忙,给他们霍总鞠了个躬,顶着霜花走了。 霍阑难得遇到并不擅长的领域,不想叫梁宵知道这个,难以自控的烦躁涌上来,没忍住皱紧眉。 梁宵端着饭盒,往他身边挪了挪:“霍总。” 霍阑静了一阵:“我不是。” 梁宵怔了下:“不是什么?” ……不是有意弄坏的厨房。 两人将来要一起住,会住在梁先生买的房子里。 霍阑不愿给梁宵留下个自己没事炸厨房的印象,偏偏无从解释,静默半晌沉声:“没事了。” 单就做菜来说,霍阑学得其实并不慢。 毕竟厨师已经写了整整六页论文,从食材的尺寸、形状,到调料的克数,水的多少,烹饪的时长,都精确地描述到了小数点后两位。 霍阑就算再从没接触过做饭,也不至于不能照着用化学实验的流程复制出来。 但霍总的信息素毕竟不很稳定。 冷热交替,温度骤然变化。 很容易产生意想不到的危险和意外。 霍阑易感期情绪不稳,压不住胸口烦躁,不想殃及梁宵,阖了下眼准备先走:“你慢慢吃。” 梁宵:“霍阑。” 霍阑身形微滞。 霍阑低头,看着梁宵覆在自己腕间的手,静了几秒,烦懑躁郁烟消云散。 “伤到没有?”梁宵问。 霍阑摇了摇头。 梁宵覆着他的手:“您自己吃过了吗?” 霍阑被他拢着,下意识想握回来,手臂轻轻动了下,摇摇头。 梁宵就知道,抬头给段明递了个眼神,飞快看了一圈四周。 没人注意。 经纪人心领神会,扯着还迷茫的助理过来,严严实实挡住外人耳目。 梁宵转过来,拿身体遮了遮,攥住筷子,耳朵先烫了。 梁宵吸了口气:“张嘴……” 霍阑微怔:“什么?” “我的霍总。”梁宵笑了,“饭不是这么吃的。” 梁宵仔仔细细把炖得软糯的土豆碾碎,连汤汁一起浇在饭上,搭了块肉,满当当颤巍巍挑起一筷子。 片场纷乱,有人忙碌着采访追热点,有人四处安排工作,没什么人关注休息区的角落。 梁宵拽着风尘仆仆一路赶来、就为了给他送顿饭的霍阑,一块儿窝在避风也避人视线的墙角。 通红滚烫,让霍总也吃了一口自己亲手做的饭。 - 严格监督着梁先生吃过饭,霍阑才带着饭盒,起身离开了剧组。 经纪人蹲守一中午,扔下助理飞快过去:“怎么回事?霍总――” 梁宵撑得气息奄奄,靠在墙角:“我一口也吃不下了。” “……”段明胡乱给他拍了拍背:“霍总找你说什么了吗?” 梁宵缓缓转头:“霍总说……不满意。” 段明心跟着提起来:“什么不满意?” “有些凉了。” 梁宵自己其实没觉得,但霍总要求很高,尽力想了想:“盐放得稍多,汤有些稠,米饭颗粒性和饱满度不够……” 段明头疼,压低声音:“正事呢?” 梁宵回神抬头。 段明:“这两天龙涛折腾捣鬼,是有什么事要找你吗?公司有事?剧组有事?” 霍总亲自来送饭,高兴无疑是该高兴的,可要真是有什么事要交托给他们去做,也不能耽搁。 段明拽着助理,仔仔细细分析了半个小时,连叫他回龙涛卧底这种可能性都盘出来了。 食君禄为君分忧,段明不大敢信他们霍总就是单纯来给梁宵送这一顿饭,几乎已经全方位做好了准备。 “不用为难。”段明低声跟他说,“有什么需要咱们这边做的,我在龙涛多少还有点人脉。” 段明:“高层有点困难,打听个消息,探探风向总没问题。” 梁宵愣了下,坐起来,仔细回想了一遍。 段明看他不说话:“没说?” 梁宵摇了摇头。 段明盯了他半天:“就让你好好吃饭了?” 梁宵:“还让我好好睡觉。” 段明:“……” 段明通讯录都准备好了,冷不防被晃了个结实,深吸口气,按着额头慢慢呼出来。 梁宵伸手,小心在他眼前晃了晃:“段哥?” 段明看着他,抬手拍在他肩上。 梁宵给他画了个小问号。 “……奸O祸国。”段明叹息,“没事了,去定妆吧。” - 古装剧大美术先行,场景已经精心打磨了大半年,直到上个月,服装道具的细节才最后敲定。 忙碌了一周,定制的戏服终于尽数到位,制片主任带着场务东奔西走一中午,刚安置妥当。 梁宵刚到片场,就被副导演一把拦住,拽进了化妆间。 “小侯爷来了。” 美术指导看见他,含笑招呼:“来看看。” 梁宵客客气气问好:“陈老师。” 美术指导姓陈,叫陈宏文,操盘过不少拿过国际奖项的电影美术制作,在业内颇负盛名。 这次《云旗》的棚景和几处主要宫殿的形制调整,就都是他主刀改景施工,未播先火,已经在微博上收割了不少路人的膝盖。 陈宏文年纪大了,脾气很好,笑着朝他点了下头。 “这几套主要搭配少年戏份,大概占十集左右。” 负责他的副导演过来,帮忙介绍:“以亮色调为主,两套纯白压金线滚云雷暗纹常服,一套群青练功服,一套锁子甲、一套光明铠,按爵位的常服也有一套,和其他老师的形制是一样的。” 梁宵出道以来,角色不少,还没有过这么换衣服的待遇。 段明看得身心受震,低声客气:“太破费了……” “不破费。”编剧托着下巴,“剩下二十集他穿的都是破破烂烂的麻布。” 段明:“……” “老师开玩笑的。”副导演怕梁宵多想,连忙解释,“我们有好几套很好看的麻布。” 梁宵微哑,点了下头:“好。” 云琅自幼在宫中养大,是金尊玉贵的小侯爷,也是十七岁提枪上马能战、一夜将戎狄逐出百里路的少年将军,不多几套衣服,反而不大合理。 他看了看那几套衣服,捡起边上一把宣白折扇,在手里试着掂了掂。 陈宏文看着他,眼睛亮了下:“会转吗?” 梁宵点点头,扇子在指间转了几个眼花缭乱的圈,稳稳落在手里:“都是没事闲耍着玩的……” “很合适。”陈宏文记下来,“回头再给扇子加个玻璃种翡翠坠,绞金丝线。” 边上的总监制忍不住笑了:“那就真是纨绔了。” “纨绔,又不膏粱。”陈宏文磕了两下笔,“流星白羽腰间插,别人在宫里学诗书礼易,他在戈壁把戎狄当兔子追,随便在扇子上拿金线坠块破翡翠玩儿怎么了?” 总监制咽下玻璃种的价格,心服口服点点头:“是。” “这里的感觉也要找准。”编剧见缝插针,给梁宵解释,“云琅天资斐然,在当时宫中的同辈人里,即使算上皇子,也是最受宠的。” 梁宵点点头。 云琅被领进宫时,皇帝皇后都已近暮年,正是最盼着含饴弄孙的时候。 镇远侯同皇后是本家姑侄,对云琅这个天资绝艳的孙辈,皇帝皇后都格外纵容宠爱,闯了祸也每每多有回护,最多假意训斥上几句。 即使是后来镇远侯犯下举族死罪、无从转圜,在听到云琅逃走后,皇帝也只是叹息一声,并没叫人再追查。 如果不是后来皇帝过世,新帝即位,心虚翻扯出当年旧事,云琅也不至于被追兵咬着,硬生生滚出浸饱了血的两千里路。 “所以后来逃亡,其实也分了两个阶段。” 副导演接过话头:“先帝在位,他虽然要隐瞒身份,但并没有性命危险。” 这一段,云琅虽然戴罪逃亡,但骨子里的清贵依然抹不掉,即使东躲西避,也依然尽力叫自己衣着整洁得体。 梁宵点点头。 副导演给他看了几套朴素的寻常衣物,又转过来:“但新帝即位,他身边忽然步步杀机,一步走错就是天罗地网,几次都受了伤险些丧命。” 梁宵对穿布条的意见其实不大,看副导演面色实在为难,主动帮他解释:“生死关头,顾不上太多。” 副导演松了口气,飞快点头。 梁宵一路看过来,视线被最后那一套吸引过去:“这件是什么时候的?” 从获罪开始,云琅的服饰就转为暗沉色调,连着几套都是压抑的玄青鸦黑。梁宵心里大致有数,却没想到最后居然又多了套格外显眼的灿白劲装。 “最后一集。”编剧说,“云琅知道朝中无人可派,再拖下去,边境早晚要撑不住。” 云琅当年出征,从来都是宝马轻裘、银甲白衣,这一次弄来铠甲无疑已经不可能。 但云少将军规矩大过天,哪怕已经一身罪孽生死一线,也绝不肯穿着破布条赶赴边疆。 这一段并没在剧本里细表。梁宵想了想,点头:“所以我去买了一套……” “小侯爷看上的东西,从没亲自买过。” 编剧:“回皇宫抢的。” 梁宵:“……” “制衣局新得的上好云锦,南疆的贡品。” 这一段里没有云琅,不在梁宵的剧本上,副导演给他补充:“裁宽袍广袖用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只够做一套短打劲装。” 副导演:“当初南疆叛乱,还是被云琅带兵揍服了,才年年进贡的。” 本朝尚文不尚武,常服分赐诸人,剩下这一套劲装没有着落,就放在制衣局。 少将军要出征,只身潜进宫里找了一圈,没搜罗着趁手的长枪宝剑,拐了匹跟他熟的汗血宝马出来,正好撞见了这么一套衣服。 外面四处搜索逃犯,宫中反而灯下黑,没人想到被通缉的死囚竟然还敢往回闯。 等到察觉了衣服失窃非同寻常,暗卫仓促追出来,云琅已经又回了趟贴着封条的破败王府,翻出自己那杆白蜡枪,策马出京几十里了。 …… 众人三言两语理清了剧情线,摄影等在边上,等梁宵有了感觉,就直接换衣服定妆。 “他一直傲。”编剧说,“不是心高气傲,是真的目中无人。” 靳导推门进来,闻言点点头:“活路是他自己挑的,死路是他自己找的。” “当年他出生时白虎星动,府内宫外传得乱纷纷,说他灾煞怕克,福少祸连绵,将来要血光横死,克身大凶。” 编剧:“他不以为然,说白虎凶不过他。” “但他也是千纵万宠的小侯爷。” 靳导看了眼编剧,给梁宵往回拉:“他有少将军的凛冽风骨,也有被娇惯养出来的少爷脾气。” 副导演点点头,翻剧本:“当年同戎狄和谈,他坐镇边境,嫌边境苦寒烦得不行。还是皇上赐了至宝的白狐裘,才把他哄住了,没气急直接带人去灭了戎狄老巢。” 梁宵心中大致有数,点了下头,接过导演随手扔过来的道具剑。 靳导刚莫名接了个经验极丰富的资深威亚团队,进门不久,心情难得不错:“试试。” 为了达到镜头效果,道具剑也用了金属材质,沉甸甸地压手,只是没开过刃。 梁宵在手里掂了掂,试着拔剑出来,挽了几个剑花。 他在片场是跑替身的,经常闲着无聊,这些小花样都信手拈来,剑柄沿手掌转了个圈,雪亮剑身一抖,剑穗就稳稳当当缠在了手腕上。 “漂亮!”陈宏文眼睛发亮,出声提醒,“武行那边多分些心,给他好好设计武打动作。” 靳导点点头:“不用分心,威亚那边有人管了。” “有人管了?”总监制愣了愣,“哪儿来的人,不都是武师拉威亚吗?” 靳导也不清楚,但顶尖的威亚师,有人敢捐靳导就敢要:“剧组刚接受了一笔捐赠。” 总监制:“……” 总监制拍了这么多部电影电视,也接到过不少粉丝或艺人团队捐的应援物,接过电扇取暖器,接过躺椅太阳伞,有别出心裁的,也会捐些易煮螺蛳粉火锅底料之类有些奇怪的礼物。 但从没有人能独树一帜到这个地步。 …… 捐了个威亚团队。 梁宵隐约知道独树了根帜的人是谁,朝经纪人不着痕迹摇摇头,收剑还鞘放回去。 段明心领神会,闭上嘴不参与讨论,帮他给通红的耳后脖颈扇风:“控制一下,尽量保持在绯红。” 梁宵:“……好。” 段明拽过来助理,帮他挡了挡。 虽说普通的武行团队也能胜任威亚工作,但有专业人士助阵,无疑是个好消息。 段明看过云琅的武戏设计,小侯爷天赋好,武学一点就通,能用轻功绝不好好走路,就没安安生生站在地上几次过。 高来高去,不在房顶,就在去房顶的路上。 这会儿多了份保障,段明也安心不少,高高兴兴跟梁宵低声聊:“霍总连这个都考虑了,说没说今后你吃饭怎么办?” 梁宵咳了一声:“星冠……有团队。” 霍阑毕竟还有工作要处理,不能天天炸厨房,这次过来,特意带了别墅的几个厨师。 梁宵本来觉得犯不着,被霍阑往手里塞了一包刚剥好的核桃仁,就没舍得再说话。 剧组人太多,说的又是正事,不能放开了高兴。 梁宵摸摸口袋里的核桃,文思泉涌,甚至有点想今晚就动笔,不眠不休连夜给霍总写一篇洋洋洒洒四百字的午饭吃后感交上去。 段明在边上盯着,眼看他的表情管理有要往得意忘形发展的趋势,清了下嗓子,摸出他手机插好耳机:“想什么呢?” 梁宵没忍住,压低声音,高高兴兴跟他显摆:“想霍总收到我呕心沥血的四百字……” “……”段明:“多少字?” 梁宵狠狠心:“四百二。” 段明拍拍梁宵肩膀,点开《清心咒》,把耳机给他戴上。 梁宵忽然被浩荡佛音醍醐灌顶,有点茫然,抬头看了眼还在热烈讨论什么人会捐威亚团队的剧组众人,给他画了个问号。 “别想了。” 段明没忍心告诉他运营部部长的裤衩都写了三千字,看他,叹了口气:“听会儿歌吧。” 第五十六章 定妆照发在了开机仪式头天。 夜里发出来, 凌晨就抢了五个热搜位。 “两个是剧组早预定的,星冠赞助了一个。” 段明守着手机,给梁宵透底:“剩下的都是自然热度……咱们终于也能凭实力上热搜了。” 梁宵笑笑:“最近《岁除》正在后期宣发, 借了东风的。” “借什么风都行。”段明看他熬出来就跟着高兴, “还不是粉丝控评那种热搜, 也算是出圈了。” 梁宵的定妆照拍了三套戏服, 一套飞扬意气的小侯爷, 一套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 拍第三套的时候,编剧想撺掇他穿布条, 被导演毫不留情否决,加妆效拍了最后赶赴边疆的那套云锦劲装。 这次反响最好的,也是第三套。 浑身是伤的少年将军淋漓染血,反而衬得眉宇更锋利韶秀, 像是出鞘宝器, 凌厉夺人,耀眼得惊心动魄。 有了云敛被放出来的受刑场面打底, 这次的剧本主线明明还半点都没公布, 关于他这次又会怎么受伤流血的讨论居然就这么上了热搜。 梁宵正在背剧本,闻言探过来, 跟着看了一眼:“怎么还有个#穿越时空的云家兄弟#……” “也是个人设。” 段明计划得挺好:“你下次再接个姓云的现代戏, 回头热搜就是古今云氏三杰。” 梁宵:“……” 段明身心舒畅,拍拍梁宵肩膀,起身给他泡了杯咖啡。 明天开机烧过香,两场戏都是梁宵的。 剧组有这个讲究, 如果开门头场戏拍的顺利, 之后整部戏都能拍得顺顺当当,要是第一场就NG了, 靳导盛怒之下说不定会罚梁宵每天晚上抄十遍台词。 况且明天开机,记者只会多不会少。 制片主任答应了前三天对记者开放探班,有镜头全程跟着,剩下几场能少NG一次是一次。 古装剧台词比现代戏难得多,梁宵嚼着霍总塞过来的核桃仁补脑,对着整整两页密密麻麻的台词,已经背了一整天。 段明把咖啡递给他:“歇会儿,松松脑子。” 梁宵放下剧本:“不用。” 段明愕然:“霍总的核桃这么好用吗?” “不是,歇不歇都一样。”梁宵灌了两口咖啡,摇摇头,“反正也已经不是我的脑子了。” 助理趴在边上刷热搜,闻言呛了一声,低头偷笑出来。 段明有心训训助理这个幸灾乐祸的毛病,自己也没太绷住,尽力控制表情:“……辛苦了。” 段明把助理往后拽了拽,看着往头上顶剧本的梁宵:“这是什么新的背剧本姿势吗?” “渗透压背书法。” 梁宵怅然:“把书压在头顶上,由于浓度差,知识就会顺浓度梯度,从高浓度的书本扩散进我低浓度的头……” 段明绷不住了,拧了助理一把,在助理脱口而出的惨叫声掩护下乐了半天。 梁宵是真背得一团浆糊彻底转不动,盖着剧本闭了会儿眼睛,长叹一声天要亡我,用力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 段明帮他拧了条毛巾:“不是都背下来了吗?” “段哥,你不懂。”梁宵接过毛巾抹了把脸,“开机前背剧本,就像考试前背书。” 段明茫然:“什么意思?” “背的内容已经不重要了。”助理深有同感,捂着胳膊举手:“重要的是背。” 梁宵点点头:“这种时候,背书就像是一种仪式,通过献祭我的脑子,来祈祷考得全会蒙的全对……” 段明听得一愣一愣的:“有用吗?” “没用。”梁宵:“我第二天差点就睡考场上了。” 段明:“……” 梁宵和助理意外有了共鸣,同是天涯沦落人地击了个掌,重新拿过剧本。 没用归没用,再有下一次,还是会能多背一句就多背一句。 段明难得见梁宵有心情提以前的事,有心让他歇歇脑子,暂时没收了他的剧本:“你艺考的时候成绩不是不错?” “在艺考生里还算不错。”梁宵叹了口气,“现在想想,我当时对分数的概念可能被灌输得有点误差。” 他没正经上过学,报考时也走的是社会途径,对分数的概念全来源于江南被按头补习那一个月。 给他补习的人告诉他,至少要考到六百分。 “……”段明:“这是有点误差吗?” 梁宵也百思不得其解:“我后来也在想为什么……” 当年从江南出来,小梁宵一路跑到帝都,安顿好后自己偷着做了两套模拟题,成功被这个至少要达到的分数吓哭了。 高考考完,小梁宵自己对了答案,难受得暗无天日日月无光,险些第二天就去南下打工。 ……紧接着就收到了传媒学院的电话。 上了学,有了助学金,生活逐步并入正轨,梁宵也逐渐了解了各个学校的分数线,才总算把自己的认知彻底纠正回来。 “你说的那个人。”段明谨慎问他,“就是那个你在江南救的……” 梁宵:“段哥。” 段明飞快换了个说法:“逼你学习的那个。” 梁宵点了点头。 段明一直对梁宵这个不是白月光胜似白月光的旧识挺提防,现在仔细想了想,竟然有些放心:“那就行……你这个朋友看起来也不太聪明。” 大抵也是个书呆子,只知道学习,说不定连说句好听的话都不会。 不够格做他们会做饭的霍总的对手。 梁宵愣了愣:“为什么?” “他还想把你教上六百分。” 段明想不通:“他是疯了吗?” 梁宵:“……” 段明帮梁宵把脑袋顶上的剧本拿下来,塞进他怀里,拍拍肩膀。 把顶灯换成台灯,合上门,扯着助理走了。 - 翌日,剧组正式开机。 靳振波规矩多,挑了早上的六点十八开门大吉,带着一群困得懵懵登登的主演工作人员一丝不苟烧了香,又一人给剧组提前种下的树添了一锹土。 开拍的第一场戏,就是云琅躺在屋顶上,拿栗子戏弄一块儿念书的小皇孙。 云琅算起来也和皇孙同辈,但开蒙早了几年,习武的底子也打得早,从小就是叫别人望尘莫及的那个,长大了些也还是浑不吝的骄矜脾气。 小皇孙与他同年,性子木开窍晚,刚因为没背好书被先生劈头训斥过一通,正闷头往外走。 头场戏意义非比寻常,整个剧组都全神贯注。 场边安静,反光板补足了自然光,镜头推轨随着一路往前。 梁宵藏好身后防护,揣着满满一口袋小石子,百无聊赖地躺平。 小皇孙走了几步,忽然被一枚石子砸在脚边。 小皇孙抬头,认出他来:“云琅,你做什么?” 梁宵躺在房顶格外无趣:“书背过了,武又练得太好。” 小皇孙:“……” 梁宵自己都觉得这话过于欠揍,叹了口气:“课业都做完了,字帖临完了,今天要给先生交的策论也得了甲上。” 小皇孙:“……” 梁宵一撑,轻轻巧巧坐起来,单臂搭在膝头,顺着房檐往前探出来:“你父王新得那匹马不错,什么时候牵出来,借我骑两圈。” 小皇孙恼羞成怒:“你――” 小皇孙没话同他说了,转身想走,刚迈步,又被石子格外精准地砸在下一步要落的地方。 小皇孙本来就烦闷,平白被他找茬,皱紧眉:“云琅,不要仗着你天资好――” 房顶上的家伙什很全,梁宵摸了条布巾随意擦擦手,手一扬,什么东西咚的一声砸在他脑门上。 小皇孙本能接住,吃痛吸了口气,含怒正要发作,低头看时忽然愣了愣。 是枚刚蒸好热腾腾的、剥了壳的软糯栗子。 “笨成这样。” 梁宵叹了口气:“借我骑两圈,哪句看不懂,下回我先讲给你听不就行了?” …… 剧中,云琅虽然被惯得上房揭瓦,却少有真欺负人的时候。有时候心情好了,还会这样随手帮一把那些不出彩又受人排挤欺负的王子皇孙。 但也就是随手帮一把。 云琅自己天资好,弄不清为什么讲到这个地步还有人听不懂。每每还没给人家讲明白,就已经彻底没了耐性,洋洋洒洒写上一大篇解释拍在桌上,自己跑出去习武练剑了。 这场戏按计划,只要拍到云琅跳下房顶拦人。 梁宵在威亚上早格外有心得,踩着殿顶琉璃瓦身形稍纵,轻巧掠下,稳稳当当拦在了饰演小皇孙的年轻演员面前。 宫中的戏份对少年感要求尤其高,梁宵长相占优势,出去敢装未成年,也特意在开拍前磨了眼神,把整个人的气质调到了纯粹清透。 演小皇孙的是个刚毕业的科班生,还有些青涩,按剧情下意识退了一步,走位偏了偏,眼看就要背对镜头。 这一场的镜头都是定点,演员一旦走位失误背镜,这一段都要重来。 场边工作人员脸色变了变,跟着心头一提。 靳导神色骤然沉得风雨欲来,刚要叫停,梁宵手里宣白折扇唰一声展开。 “骑三圈。” 梁宵持扇拦他,笑吟吟讨价还价,不着痕迹把人拦回定点:“下回先生训你,我就蹲在窗外,大声喊失火了……” …… 有惊无险。 头场戏顺利过了,整个剧组长舒口气,靳导脸上也终于多云转晴。 演小侯爷的年轻演员下来,知道了自己险些失误,吓得一身冷汗,脸都白了:“谢谢梁老师……” “不用叫老师。”梁宵笑了,“小事。” 副导演心有余悸:“头场戏,出状况了可不是小事。” 监制点点头:“刚才靳导脸色都不对了,要是第一场戏就NG了,这一个星期说不定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年轻演员脸又白了一层。 梁宵微哑:“您别吓人了。” 演戏不只是穿上戏服念台词这么简单,要会配合镜头,要和剧组协作,等这一层打磨熟透了,才能再在基础上有个人发挥。 再有老天爷赏饭吃,刚从理论转实践,也难免犯些错误。 “不着急,慢慢来。”梁宵收到监制暗示,耐心唱红脸,“以后就有感觉了。” 监制适时补上:“都是一场戏一场戏磨出来的,越是好演员,越要会总结提升,梁宵刚出道的时候比你还难呢。” 年轻演员脸色由白转红,涨红着脸深深鞠躬,跑回去专心跟着表演老师听下面的镜头了。 “现在的学生多少都有些飘,打磨打磨沉下来刚好。” 副导演感慨一句,忽然好奇:“对了,梁宵刚出道的时候是什么样?” 监制也不知道,转向梁宵:“你刚出道时候是什么样?” 梁宵:“……” 越是好剧组,越要会胡说八道。 梁宵眼睁睁看着监制张嘴就编,油然生出些敬意:“我像他这么大,也是这么过来的……论压力其实小多了。” 梁宵出道的时候远没这么大场面,剧组连职权部门都不清晰,拉开架子就拍,粗制滥造什么都给过。 阴差阳错,反倒在一群不入流的小剧组里把演技给硬生生磨了出来。 “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吊着威亚在天上飞呢。” 靳导走过来,毫不留情戳破:“因为有一个圈转得不够圆,磨了半个小时,就为让你再转一遍。” “……”梁宵讷讷:“您记性真好。” 靳振波倒不是记性好,实在是任何一个导演被这么磨半个小时,都难免印象深刻:“你当时还说,我是你有史以来见过最优秀的导演。” 梁宵咳了一声,飞快找补:“您现在也是――” 靳振波:“我前两天跟宋祁吃了个饭。” 梁宵:“……” 作为梁宵有史以来见过最优秀的导演,宋导还很自豪,在饭桌上向老朋友欣慰了半天自己的慧眼识珠。 头场戏拍的顺利,靳振波心情不错,懒得跟他计较,示意各部门调整准备:“等拍完了,有个片花跟拍,随便录几个日常小片段就行。” 梁宵不敢说话,老老实实点头。 靳导摆摆手,点了几个副导演过去调动群演,走了。 - 或许是真有什么头场戏的奇特buff,接下来拍摄的几场戏也都顺利得出乎意料。 一天下来,剧组上下同心群力,表现得都格外出色,总共也只因为客观原因NG了两次,早早拍完了既定任务。 “缓口气。” 段明守在门口,看梁宵换好衣服卸妆出来,给他递了杯热奶茶:“有节目组要跟拍几个vlog,叫咱们配合一下。” 梁宵戏服薄,为显身材、增加少年骨架的单薄感,又不能在里面多加衣服,在片场冻了一整天,这会儿还没暖和过来。 梁宵捧着奶茶暖手,想了想才把vlog和靳导口中的“日常小片段”联系起来,点点头:“好。” 段明皱眉:“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明天贴两片暖宝贴吧?” “不方便。”梁宵喝了口奶茶,“宽袍广袖,一不小心就扯掉了。” 他又不是头一次在大冬天拍戏,看着段明忧心忡忡的架势,笑了笑:“不要紧,比这更冷的时候我还拍过滑雪戏呢” 段明不好多说他,把暖水袋塞过去,给他揣着:“快回去冲个热水。” 梁宵点点头,出了休息间,和负责跟拍自己的摄制组问了声好。 这种节目组专门关注片场,做些娱乐新播报之类的快线新闻,这两年紧跟潮流,也把单纯片花的拍摄扩展成了演员的日常vlog。 梁宵早听靳导说过,也有准备,一路和摄制组聊着天回到酒店,正准备开门,手上忽然一顿。 段明怔了下:“怎么了?” 梁宵扶着门,沉默了下,笑笑:“没事。” 梁宵回身,客客气气:“就录制到这里可以吗?” 能进来跟拍就已经难得,有不少人还未必同意配合,编导愣了下,连忙点头:“当然。” vlog需要的内容原本就不长,编导示意摄像关了机器,和梁宵握了手,带人离开。 段明没回过神,看着摄制组走远:“怎么了?” “段哥,找一下剧组。”梁宵说,“有人进过门。” 段明愣了两秒,脸色忽然就变了。 艺人的隐私空间格外重要,除非挂了打扫的牌子,否则决不允许人随便进出。酒店就在片场附近,承包了不止一次拍摄,不可能不懂规矩。 “怎么发现的?”段明压低声音,“是什么人?需不需要星冠处理?” 梁宵看了他半天:“……段哥。” 段明皱紧眉:“干什么?” “我能发现有人进门,是因为酒店门锁是老式的,把手被人拧过,方向和之前对不上。” 梁宵:“我都考不到六百分,能推理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 “……”段明:“你能不记仇吗?” 梁宵叹气:“意难平……” 段明一阵头疼,捂住他的嘴,迎上梁宵的眼睛,心底倏忽跟着沉了沉。 段明放开手,没说话。 当年出事以后,梁宵看着平常,依然没心没肺该吃吃该睡睡,好些了就四处跑片场挣钱,好像比他们心还大些。 虽然也落了两年身边没人守着就不能安心休息的毛病,后来时间久了,也已经渐渐不明显。 段明当初跟管家互诉辛劳的时候,其实也没想到……事隔五年,梁宵每次开门的时候,都依然还会关注这些细节。 段明沉默了下,分析:“不是狗仔就是私生粉。” 艺人住酒店,房间里进生人的事一点都不少见。 尤其梁宵刚火,热度有余威慑力不够,粉丝生态也没彻底稳定下来,正是招这些的时候。 段明:“多半是安了摄像头,要么就是混进来偷拍,拿了什么东西……咱们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应该――” 段明看着他的脸色,艰难吐字:“应该不是……诱导剂。” 梁宵笑笑,摇了下头,并不往前走。 段明:“我们……替你进去看看?” 梁宵摇摇头:“beta闻不到信息素,也闻不到诱导剂。” 段明低声:“联系霍总吗?” 梁宵抱着热水袋笑笑:“多大点事……” 段明沉默半晌,不再坚持,点了点头:“走吧,找剧组说一声……咱们出去住。” 第五十七章 制片主任把梁宵暂时安置在剧组大开间, 匆匆出去半宿,回来时脸色已经格外难看。 “不要紧。”梁宵主动出声,“我没进门。” “幸亏你没进门。” 制片主任叹了口气:“翻了一圈, 电视机下边安的针孔摄像机, 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梁宵点点头:“别的老师房间里最好也检查一下。” “联系过各团队了, 今晚连夜排查, 明早就向酒店追责。” 制片主任合上门, 斟酌半晌,给他们透了句风:“也不一定是你们招来的……这部剧有对赌协议。” 段明瞬间懂了:“有人捣鬼吗?” “不好说。”制片主任揉揉额头, “真出了什么岔,打击肯定比普通拍摄重得多。” 靳导一心拍戏,从不管这些事,但古装剧大美术的资金缺口原本就大, 近来影视寒冬, 拉投资也越来越艰难。 靳振波拍了这么多年戏,不惹人是不可能的。对赌协议的剧出了问题, 光是自掏腰包赔款的压力, 就能让剧组直接停摆。 制片主任心有余悸,朝梁宵道谢:“幸亏你发现得早。” 梁宵笑了下, 摇摇头。 “放心, 这种手段只会有一次,再来就诉诸法律了。” 制片主任:“明天生活制片会再订酒店,重新开了几间净房,都仔细查过, 你们――” 段明及时接话:“不用, 我们出去住就行。” 制片主任愣了下,犹豫着没说话。 “是我们这边的问题。”段明看了眼梁宵, 稍一沉吟,低声扯了个借口,“刚跳槽到星冠,合同才敲定,万事得小心些……” 制片主任瞬间领会:“明白明白。” 无论是哪一方的问题,不可能有公司会喜欢一跳槽就招惹事端的艺人。 遇到这种突发情况,梁宵谨慎些,要求出去住,也是在情理之中。 “是合理要求。”制片主任翻电话通知财务,“梁先生出去住,产生的花销剧组会报销。” 段明没推辞,道了声谢。 制片主任连连摆手,又认认真真就今晚的疏忽道了歉,将几人送出了门。 梁宵察觉到状况太早,剧组处理得也雷厉风行,酒店内外都还安静得不动声色。 助理头一回见识这种圈子里的勾心斗角,忧心忡忡:“以后还会这样吗?” “不会了。”梁宵摇摇头,“这种事只有一次。” 圈内也是有不成文的规矩的,这种阴招用出来,还没来得及挑起个水花就被粗暴碾平,幕后的人不想被报复到从圈子里直接消失,自然会清醒收手。 不论潜规则,签了对赌协议的投资方也不会坐视这种事发生。 助理松了口气:“靳导明天一定气死了。” 梁宵笑了笑,走了几步,实在忍不住好奇:“段哥?” 段明回神:“什么?” 梁宵在他眼前晃了下手:“想什么呢?” “没想――” 段明憋了半天,重重叹了口气:“没事,我就是……瞎想。” 段明用力搓了把脸,低声:“制片主任回来之前,我还想……万一是霍总来了,想给你个惊喜。” 虽然以霍总的脾气,不大可能做得出这种对梁先生稍显冒犯的事,但也说不定又被管家绕进了什么逻辑里,暂时蒙蔽了心志。 段明原本还怀着一线希望,盼着到头来只是场乌龙,剧组的人扛着几尊白雪皑皑的冰雕回来请他们过去。 梁宵很清醒,摇摇头:“那我手就直接粘门上了。” 段明:“……” 梁宵看他脸色还不好,主动帮经纪人分析:“按霍总炸厨房和霍宅修缮的速度,霍总下次来,大概还要隔一到两天。” 段明:“霍宅修缮速度就不能是变量吗?” 梁宵还真没考虑过这个,愣了下,还在细算,已经被段明塞过来了两片暖宝贴。 梁宵不觉得冷:“不用……” 段明直接帮他撕开:“贴上。” 梁宵从片场回来,到现在连个热水澡都没冲上,自己没发觉,唇色早已冻得隐约泛白。 段明有点后悔没回房间给他拿几套厚衣服,给星冠团队发消息,又问过一遍车到了什么地方:“今晚住哪?” 刚才段明就查过,只是没找到太合适的:“市中心有几家酒店,位置有点远,过去怕要半夜了。附近的除了这个,就剩一家五星级……” 梁宵把制片主任塞过来的红包给他:“段哥,你带小宫挑一个住。” 段明愣了下:“你要从这一边哭一边跑回家找霍总吗?” 梁宵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段明把话吃回去:“你怎么办?” “我没事。”梁宵含混,“明天直接剧组碰头。” 段明沉默一阵,翻译:“你今天不准备睡了,要在车上凑合一宿。” 梁宵张了下嘴,没说话,低头笑了下。 段明心里堵得慌:“我们也不去了,陪着你。” 梁宵:“……段哥。” 段明把红包还给他。 梁宵没接,握着他的手,动容半晌:“车上凑合不下三个人,你们不在车上,我还能躺一会儿。” 段明:“……” 保姆车空间宽敞,有空调有小沙发,和衣躺一宿,其实也不算难受。 梁宵不太想和经纪人助理相拥躺一个晚上,有点为难,斟酌着还想再劝,被段明捂着嘴按了回去。 段明被他气得头疼,静了半晌,轻叹口气:“别老这样。” 梁宵愣了下:“什么?” “憋着。”段明说,“当年你就憋着,我们都知道你难受,你自己什么都不肯说,非要等喝醉了再痛痛快快哭一场……” 梁宵眨了下眼睛,没说话。 助理小声帮梁宵解释:“宵哥没有,宵哥是在花坛里喝醉了,以为自己在天台上,觉得风好大被吓哭的。” “……”梁宵拍拍他背:“谢谢。” 助理坚定站在他这一边,朝梁宵点点头,往他身边挪了挪。 段明没说下去,看了看时间,在窗外的一片漆黑找了找车的影子。 梁宵那天醉傻了,没边没沿的闹,好不容易被他们绑着安全绳从离地不到半米的花坛上安全解救下来,还在啪嗒啪嗒掉眼泪。 他长得干净,眉眼间都是清澈纯粹的少年气,把自己哭成了掰不开的一小团。 一群哭笑不得的营救人员也跟着心软了,半句话没多说,给他披了条毯子,把人领去间空着的休息室缓了缓。 段明忙得一脑门子官司,灰头土脸道了一圈谢,大步流星回来准备训人。 休息室门虚掩着,只剩条小缝。 段明要推门,忽然察觉到不对。 梁宵醉得人事不清,紧搂着毯子跪在地上,哭得浑身发抖无声无息。 …… 段明从没这么想叫他们霍总把人按在办公桌上亲:“你要不要……给霍总打个电话?” 梁宵正给自己贴暖宝贴,闻言愕然:“现在?” 时间已过凌晨,段明看了看黑沉沉的夜色,泄气:“算了,霍总大概也炸累了。” 梁宵贴好了,裹了裹外套。 “没事,我问过,就是潜意识应激……主观控制不住。”梁宵走到门边,低声跟他解释,“再过几年就好了。” 段明看着他,没说话。 梁宵站了一会儿,拉开门,往外看了看。 无月无光,灯光在风里抖了抖,照着几乎化不开的浓深夜色。 段明忍不住,伸手拽他:“回来――” 梁宵指指门外:“车来了。” 段明愣了下,看着停在门口的保姆车,摇摇头缓过神,一把拽住他:“等会儿,我们先过去。” 梁宵微哑:“不要紧。” “多点小心总没错。”段明把他往回扯,“万一车上再有什么问题,你再应激一次,我和小宫岂不是要陪你去睡天桥……” 梁宵没忍住笑了:“不会,这次肯定没问题。” 段明皱眉:“为什么?” “玄学。”梁宵看着门外,“久经磨练出来的第六感。” 段明:“……” “真的,之前发现门口不对的时候也是。” 梁宵拉开门:“我的第六感告诉我,那扇门肯定有问题。” 段明伤感不动了,麻木捧哏:“这次呢?” 这次车窗没关,梁宵认得星冠给他配的那个司机,刚才已经借着灯光把驾驶室仔细看过了。 梁宵很有把握:“没问题,这就是辆普通的保姆车,里面有个普通的司机,剩下的什么都没有。” 保姆车在门口停稳,梁宵宽经纪人的心,信誓旦旦:“肯定没问题,相信我的直觉。” 段明:“车里什么都没有?” “车里什么都没有。” 梁宵信得过星冠,也清楚霍阑绝不可能叫他有什么危险。 梁宵放心拉开车门:“我久经磨练的第六感――” 梁宵:“……” 段明:“怎么了?” 梁宵:“错了。” 段明愣了愣,还想再问,眼睁睁看着梁宵飞快关上了车门。 梁宵回头,往他怀里囫囵塞红包:“段哥,你带着小宫去住五星级酒店,不够的钱我补……” 段明头一次见他这么大方,接住红包信口胡扯:“你呢,去包个alpha纵情声色发泄一宿吗?” 梁宵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看他半晌,耳廓一点点热了:“……对。” 段明:“???” 梁宵没工夫解释了,推着他和小宫一起上了后头跟着的副车,几步跑回来,轻喘着拉开车门。 灯光滚烫,沿着车门汹涌淌出,满满当当挤开冷沉夜色。 被结结实实拍在门里、要被包一宿纵情声色的alpha,身上只匆匆穿了件衬衫。 领口难得不够规整板正,袖扣也没来得及系严,黑彻眸光定定凝落在他身上。 “梁宵。” 霍阑伸手:“回家。” 第五十八章 梁宵张嘴, 忽然没了声音。 他刚开门就看见了霍阑,跑回来已经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打算朝他们霍总好好地笑一下, 再说上两句话。 现在……全忘了。 梁宵扶着车门的手紧了紧。 他有点站不住, 深吸口气, 用力闭了下眼睛, 尽力撑着慢慢站直。 霍阑见他僵在外面不动, 倾身探出车门,握住梁宵手臂, 右手圈在他背后,把人径直揽上了车。 车里暖风开得足,忽然被抱进明亮温暖的空间,梁宵才发觉身上像是有层看不见的薄冰化开, 先前早冻木了的知觉一点点缓过来。 料峭冬意早浸透了, 这会儿叫暖风逼得丝丝缕缕地往外钻,冻得人本能地微微打哆嗦。 梁宵已经尽力克制, 偏偏两个人贴得太近, 有什么动静都一点瞒不住。 霍阑蹙紧眉,回拢手臂:“冷?” 梁宵笑了笑:“有点。” 霍阑出来得太急, 外套并没随身带着, 向车里扫了一圈,竟然连条毯子也没看见。 霍阑抬眸,压着火气:“怎么回事?” 管家低声解释:“拿去换洗了。” 霍阑没想到这些人懈怠到这个地步,胸口激起无声躁郁, 阖了下眼沉声:“保姆车, 连备份也没有吗?” 管家深夜被叫醒,紧急跟着霍总出门接人, 趁着准备那三分钟,刚十万火急把车上的毯子全搜走藏起来:“……没有。” 管家置生死于度外:“梁先生的车是我负责,没能安排到位,忘了备多余的毯子。” 梁宵咳了一声,撑着胳膊坐起来:“不用――” 管家惊呼:“梁先生,您怎么冻成这样?!” 梁宵:“我――” 管家眼疾手快,趁霍阑不注意,扯掉了梁宵身上贴得那两片暖宝贴。 梁宵:“……” 管家尽力了,隐匿回灯光照不到的后排空间,鼻观口口观心,铁血丹心闭严眼睛。 车里一时寂静。 霍阑皱紧眉,抬起视线。 他不愿在梁宵面前下雪,对管家也向来敬重,无处发作,刚尽力压下对这种懈怠行为的火气。 兔起鹘落,忽然又换了个新的局面。 霍阑还有些没回过神,有些错愕,看着眼前事态的费解发展。 梁宵按按额头:“……不用,我没事。” 管家一片好心,梁宵理解,但这种进度对霍总来说确实太快了。 确认关系后那三天,梁宵也不是没努力过。 方法使尽,连后背上被蚊子叮了一下都试过了,既没能再顺利让霍阑帮他换衣服,也没能顺利解开霍阑的第二颗扣子。 梁宵有时候想,在他们霍总看来,这件事大概也要放到很靠后的阶段。 至少在他们去冰岛泡温泉看极光、去夏威夷海滩上晒太阳之后,亲手脱下他们两个中间任何一个人的衣服,对霍阑来说,才不算轻薄。 梁宵思绪有点混沌,迷迷糊糊考虑着既然如此泡温泉和去海滩的时候该怎么穿,被霍阑单手翻了个面。 梁宵对翻面倒是差不多已经适应了,配合着换了只手,握住霍阑的胳膊:“真不要紧,就是冻着了,暖和一下就……” 梁宵张了下嘴,没声了。 梁宵一寸寸抬头,缓缓睁大了眼睛。 …… 霍阑被他盯得焦躁,阖了下眼,遮住梁宵的视线,单手逐颗解开衬衫纽扣。 梁宵在他手掌底下,有点恍惚:“霍总。” 霍阑解开衬衫:“嗯。” 梁宵喃喃:“你是真的吗。” 霍阑:“……” 霍阑揽着他,将梁宵冰透了的身体裹进温热胸肩:“是。” 两个人身上的温度差的太远,梁宵被他体温一烫,先前被泡透了的凉意反而更鲜明,本能地有点打哆嗦。 梁宵哆哆嗦嗦:“我我是真真的吗……” 霍阑胸口无声翻涌,阖眸将他揽住,贴在胸膛:“是。” 梁宵不太信:“那那那您亲我一下。” 霍阑:“……” 梁宵闭紧眼睛,数了十个数,察觉到贴着的胸肩缓缓绷紧,没等到霍阑动。 梁宵睁眼,亦喜亦忧地叹了口气。 是真的。 不是梦。 要是梦里的霍阑,现在已经把他亲得不成人形了。 梁宵知足,抓紧机会,横横心闭上眼睛,把脸跟管家的毯子藏到了一块儿,往霍阑胸口靠了靠。 霍阑紧揽着他,心跳微快,隔着强健胸膛,一声声撞得格外分明。 梁宵还被遮着眼睛,听着霍阑的心跳,脸上滚热下去了,胸口忽然烫得有些发涩。 梁宵摸索几次,握住霍阑的手:“您是……听说这边出事了吗?” 霍阑沉默了下,回握住他的手。 “其实没事。”梁宵低声给他讲,“有人在房间里装的摄像头。我根本没进去。” “真的,我现在可机警了。” 梁宵笑笑:“哪儿有什么不对劲,一眼就能看出来。我――” 霍阑用力阖了下眼,掩去眸底湍流,撤开遮着他眼睛的手,把人往怀里箍进来。 梁宵迎上霍阑视线,怔了下。 霍阑凝注他半晌,低声:“不会有第二次。” 梁宵静了几秒,笑了笑:“我知道。” 在龙涛的时候还要为身家性命多留跟弦,现在他连人带家当都到了星冠,早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只是……控制不住。 矫情出来的毛病,缓一宿就过去了。 梁宵原本就只打算在车里凑合一晚,并没想惊动霍阑。 “本来也没事,让您白折腾回来一趟。” 梁宵低头,脸上还带着点笑:“其实怪我,大惊小怪了,下回――” 霍阑:“我没有走。” 梁宵愣了下:“什么?” 霍阑原本不想告诉他,没想到出了今晚的事,沉默半晌,将梁宵轻轻放开。 霍阑穿好衣物,单手拉开车门。 梁宵才发现保姆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裹上外套跟着下了车,看着格外眼熟的五星级酒店:“……” 段明跟他说过,这附近就只有一家五星级的酒店。 离他们不过两百米,近得发指,从他房间一开窗就能看见。 助理每天晚上都趴在窗台,遥望一街之遥的充满了金钱味道的幸福生活。 梁宵困惑喃喃:“这是什么人造的咫尺天涯……” 霍阑没听清:“什么?” “没事。”梁宵稳住心神,“您这两天……都住在这?” 霍阑进了电梯,沉默良久,并没回答:“晚上开窗时,你也会往外看。” 梁宵没敢告诉他这两天往外看的都是助理,咳了一声:“对……” 梁宵实在想不通:“您住在这,怎么不告诉我?” 霍阑肩背无声绷了下,垂眸不说话了。 梁宵隐蔽地往后挪了挪,朝管家打了个小问号。 “因为霍总担心。” 管家挪过去,压低声音跟他说悄悄话:“一旦告诉您了,您会想他想得神魂颠倒神思不属,背不下来剧本,影响您在剧组的发挥。” 梁宵:“……” 管家还想说:“其实――” 其实如果是正常状态下的霍总,这种担忧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霍总现在在易感期。 管家合理怀疑,他们易感期的霍总更担心的还是一旦告诉了梁先生,会忍不住只顾着跟梁先生玩,分了心写不完作业。 管家只说了两个字,察觉到背后隐约寒意,及时闭嘴。 电梯在顶层停稳。 梁宵心领神会,朝管家点了点头。 门开着,星冠的团队守在门口,暖色调的灯光投出来。 梁宵缓了缓神,没再多问,跟着霍总进了陌生又亲切的总统套房。 - 不同的五星级酒店,标间大概在风格上略有差异,但总统套房都豪华得如出一辙。 浴室里,助理团队早放了满满一缸热水。 大概是知道了他要来,洗浴用品也特意备了整整一排。 梁宵站在浴室门口,看着整整齐齐、宛如排队检阅的一次性洗发水沐浴露:“……” 梁宵眼不见为净,跨进浴缸,熟门熟路打开热水,把自己劈头浇了一脸。 门外能听见霍阑吩咐管家的声音,被花洒的水声搅得听不清,温烫水流混着明亮的暖光,漫溢着将人整个裹住。 梁宵闭上眼睛,枕着浴缸沿,最后一点心神彻底落定。 他确实一点都没想过,会在这种时候见到霍阑。 霍总工作起来倒并不拘于地点,在办公室还是在床上都不影响。梁宵也早不是第一次见识他们霍总叼着他的脖子,一手抱他一手握鼠标,冷静果断地打回了两份下面送上来不能耽搁的紧急申请。 所以就算不回去,在这边找个酒店住下,靠传真机和视频会议远程办公,也是一样的。 可霍阑都已经在酒店住下了,居然没打算过告诉他。 还是因为怕他……神魂颠倒,神思不属。 梁宵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气得一头扎在水里,吐了一连串泡泡。 要是这次没出事,还不知道他们霍总要为了他能专心工作,每天晚上推开窗户,对着趴窗的助理默默伫立多久…… 梁宵被自己脑补得打了个激灵,从水里抬头,深吸口气。 门外传来霍阑的声音:“梁宵?” 梁宵把一个“到”硬生生从嘴边咽回去:“……我在。” 霍阑没再出声,跟着静下来。 梁宵等了半天,没听见第二句:“……霍总?怎么了?” 梁宵想了想:“是要用浴室吗?我泡得差不多了,这就――” 霍阑:“不用。” 梁宵也没打算起来,顺势躺回去,开了个浴缸自带的水柱按摩。 霍阑沉默半晌:“抱歉。” 水柱打在穴位,连酸带疼地解乏,梁宵主要停在了疼这一步,尽力咽下险些脱口的呻吟:“啊?” 霍阑:“我只是――” 霍阑不知该怎么同他解释,静了一阵,低声说下去:“我对你的实力没有质疑。” 梁宵对这家酒店浴缸的按摩力度有点质疑,攥着浴缸沿,好不容易摸索到按键关上。 梁宵劫后余生,按着酸麻的肩膀,拉回心神想了想:“我知道。” 气归气,梁宵冷静下来仔细想想,霍阑担心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古装剧台词原本就是演员普遍的难关,他这些天心无杂念,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背剧本,才能把情节都印在潜意识里。 真要是知道了霍阑就住在这儿…… 梁宵想了想那三天他们霍总给他念的剧本。 回想起来,霍阑低沉轻缓的嗓音、喉结滑动的凌厉线条,圈着他的手臂胸肩,倒是印象都很清楚。 念了什么,一句没记住。 梁宵按按额头,笑了笑:“其实您担心的也对……” 霍阑:“你不会误事。” 梁宵怔了下,没说话。 “我没走……” 霍阑不看着梁宵的时候,语言系统会完善上不少,隔着一扇浴室门,低声跟他解释:“是因为想家。” 梁宵眼眶不争气地酸了下,勉强笑了:“想家,您还不回别墅……” 霍阑:“家在你这。” 梁宵胸口狠狠悸了下,仓促闭上眼睛,静下来。 他们霍总这种一本正经的撩人本事…… 浴室里没人,梁宵还是把脸埋进水里,静了半晌,才抬头长呼口气,抹了把眼睛。 梁宵不想再跟他隔着门了,从浴缸里出来,匆匆擦干了身上的水,想要换浴袍出门。 走到更衣区,又猝不及防地愣了愣。 梁宵迟疑了下,退回去,扯了条毛巾囫囵擦了几遍头发。 直到确认了头发不再淋漓往下滴水,梁宵才放下毛巾,走过去,拿过整整齐齐叠放着的那套睡衣展开。 一模一样的款式,他的尺码。 不是霍总那一套。 洗过了,标签也摘得很干净。 布料柔软,隔了层玻璃门没叫热气熏蒸,还带着些凉润的雪气。 梁宵闭上眼睛,忽然觉得他们霍总的担忧十分有道理。 …… 再这么来几次,他可能就真要神思不属了。 霍阑立在浴室外,察觉到开门声睁眼,看着换了睡衣走出来的梁宵。 “挺合身的。”梁宵眼眶还有点红,索性不掩饰了,抬头笑笑,“谢谢。” 霍阑摇摇头,抬手帮他仔细理好衣领。 梁宵老老实实站着不动,让他帮自己整理,实在忍不住,低头轻轻蹭了下霍阑的手背。 霍阑手臂微滞,抬眸看他。 “今天……” 梁宵不习惯说这个,顿了下:“看见门被人动过,我就不敢进了。” 霍阑肩背无声绷紧,替他理衣领的手静了片刻,揽住他肩背,将他圈进怀里。 梁宵顺着他的力道,阖眼靠在霍阑肩头:“我倒不是怕自己出事……” 话音没落定,背后箍着的手臂就蓦地一紧,梁宵三口气被勒没了两口半,艰难改口:“我也,也怕自己出事。” 霍阑低头,埋在他颈间。 “但我有特效抑制剂,还有紧急联系人。” 梁宵抬手,在他背上用力胡噜了几下,给霍阑压了压惊:“我其实没危险。” 梁宵没立刻说下去,静了一阵,闭了会儿眼睛。 梁宵:“不论有意无意……” 梁宵轻轻笑了笑:“我实在不想再被拿来害什么人了。” 霍阑气息骤凝,用力揽住他,想要说话,被梁宵抬手按在嘴上。 梁宵从没跟人说过这个,自己说出口了都觉得矫情至极。 但宋导当初讲戏的时候跟他说过,哪怕始终漂泊成了习惯,也有些时候,就会忽然没了力气,想停下来歇一歇。 梁宵漂不动了,阖眼低声:“我知道,不是我的错,也没怪过我自己。” 少年时被那个骗子窝逼着,不得不咬牙断腕,从江南一路跑了再没音信也好。 刚出道就被算计,险些拿来污他们霍总清白也好。 人都是被命运推着的,有些事避不开,遇上就是遇上了,梁宵倒不至于因为这个妄自菲薄,伤春悲秋地觉得自己欠了这个欠了那个。 只是再走过似曾相识的地方,终归难免心有余悸。 “所以……我想了一下。”梁宵叹了口气,笑笑:“干脆就祸害您一个吧。” 梁宵抬头:“行吗?” 霍阑胸口起伏几次,迎上他的视线,轻轻点头。 梁宵顺势:“那我能搬过来住吗?” 弯转得有点急,霍阑还没替他疼完,怔了下,抬眸:“什么?” “住在剧组,我又不放心,有阴影……” 梁宵耳朵有点烫,横了横心:“再回去,肯定是睡不着了。” 按照霍阑的要求,想家要联系,吃不好要联系,睡不好无疑也是要联系霍总汇报的。 梁宵挺忧郁,伤春悲秋:“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霍阑本能抚了抚他的背:“剧组会换酒店,需要的话,星冠也可以资助。” 梁宵心疼:“太费钱了。” 霍阑有心说不要紧,话到嘴边,迟疑了下。 梁宵不提,他还没来得及意识到。 他和梁先生既然已经确实是一家人了……财产自然也该是共享的。 无论星冠还是霍氏,连他的私人资产,也该有梁宵的一半。 霍阑仔细想了想,觉得梁宵确实有权约束他的花销,点了下头:“好。” “再说,就算换酒店也没什么用。” 梁宵还不知道自己就这么吞了他们霍总一半的财产,还在专心致志忽悠霍阑:“这是心病。” 霍阑听不得这个,眸底暗了暗,又被他往胸口插了把刀。 梁宵:“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霍阑被他攥着刀把来回捅:“不会――” “我懂。” 梁宵叹息:“但心病不能靠懂治。” 霍阑被他捅透了,沉默半晌,低声:“要怎么治?” 梁宵:“心病还须心药医。” “从源头上解决问题,换个地方住。”梁宵一气呵成,“我看您这儿刚好有个侧卧……” 霍阑:“……” 梁宵飞快补上:“其实一样。” 霍阑蹙眉:“怎么一样?” “您在主卧,我在侧卧。您去晨练吃早饭的时候我还没醒,等我下戏回来,您多半已经休息了。” 梁宵刚在浴室仔细做了计划,很有把握:“花叶朝夕不相见。” 霍阑没想过这个办法,闻言几乎忍不住有些意动,尽力压下念头:“会不会……影响你?” 梁宵坚定:“见不着您就不会。” 霍阑隐约被他说服了,但又隐约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沉吟着垂眸。 梁宵叹了口气:“一朝被蛇咬,十年……” 霍阑:“好。” 梁宵松了口气,立刻抖搂掉了一身黯然:“一言为定?” 霍阑凝注着他半晌,看他眼底光芒重新亮回来,唇角不自觉抿了下,点点头:“好。” 梁宵欣慰不已:“那我跟段哥说,把我的行李――” 霍阑握住他的手:“不急。” 梁宵微怔:“啊?” 梁宵今天冻透了,又折腾得够呛,身体毕竟还没养回来,在门口说这几句话,手就又隐约发凉。 霍阑将那只手拢在掌心,慢慢焐着:“住下就好。” 梁宵进门时并没细看过侧卧,愣了半天,忽然隐约猜着了怎么回事,由他拽着不放手,探过去推门看了一眼。 侧卧和主卧不一样,并不是标准的酒店格局。 衣架上挂着几件他的衣服,小书桌上放了留在别墅里那份剧本,床上是格外熟悉的枕头被子,并没严格叠起来,稍乱地随手堆在床上。 他临走随手给霍阑折的那两把小伞,其中一个在办公桌上,他已经看见了,另一个就摆在侧卧的床头。 酒红色绒衬底托,照了个格外漂亮的玻璃罩。 梁宵被戳得几乎站不住,深呼吸几次,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怎么……” 霍阑对自己严苛得近乎刻薄,平时并不轻易进这间房。 现在梁宵来了,霍阑想了想,自觉能放松一晚,引着他一起到侧卧床边:“睡吧。” 梁宵心神还没定,恍惚着被他揽着,格外小心放在床上:“就,就睡了吗。” 霍阑摸摸他的额头:“你很累了。” 梁宵演了一天的戏,没来得及休息片刻,就又出了这种事。 折腾到现在已近凌晨,梁宵自己没察觉,脸上已经白得厉害,唇上没多少血色,心率也并不很稳。 霍阑不放心,将他仔细安置妥当,掩好被角,左手垫在他脑后。 梁宵有阵子没被他们霍总托头了,从墨西哥卷里探出只手,拽住霍阑的袖子,试了试触感。 霍阑轻蹙起眉:“怎么了?” 梁宵没立刻回话,仔细摸了摸霍阑的袖口。 他们霍总在认定了两个人是一家之后,简直进步斐然。 梁宵被斐然得有点恍惚,摸索着喃喃:“确实是真的吗……” 霍阑心里一疼,低声:“是。” 梁宵浑然不知自己又往他胸口捅了把刀,还在趁着摸袖子一路往上,已经摸到了霍阑肩头。 霍阑俯身,由他乱摸着确认:“是真的。” 梁宵已经确认了是真的,但决定不放过这个机会,继续往上摸,顺着霍总的衣襟一路碰上领口。 梁宵今天已经够辛苦,霍阑不想让他费力,肩背又往下倾了倾:“都是真的。” 霍阑用力阖了下眸,低低出声,近乎承诺:“我在,我陪着你,我不会走……” 梁宵屏息凝神,不着痕迹解开他一颗扣子。 霍阑定定凝注着他,声音哑下来:“你信我。” 梁宵愣了愣,手上本能地继续跟扣子缠斗,迎上他的视线:“我信啊。” “我一直都信。”梁宵迎着他的眼睛,正色诚声,“霍阑,我没不信过你。” 霍阑并没被他说服,瞳底湍流未歇,嗓子哑了哑:“那你为什么睡不着?” 梁宵心说废话还不是为了轻薄你,话到嘴边堪堪咽回去,勉强笑了下,趁他不注意手上加快速度:“还不困……” 霍阑心神全在他身上,并没察觉自己身上的异样,看着梁宵泛白的唇色,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这些年来,霍阑并没几天真正睡得好过,比任何人都清楚睡不着是怎么回事。 阖上眼,过往就会翻腾着搅人心神,压制不住。 夜不成寐,寝不安席。 梁宵曾经托管家问他,睡不着是不是因为潜意识抗拒睡眠。 “不是。”霍阑说。 梁宵愣了下:“不是什么?” 霍阑阖上眼。 不是抗拒睡眠,是抗拒睡醒。 醒来之后,就会发现一切都是假的,所有温情都会回归现实,所有幻象都会烟消云散。 他不想让梁宵也困在这种死局里,静了半晌,睁开眼看进梁宵眼底,低声保证:“我是真的。” 梁宵皱了下眉。 他隐约察觉到霍阑仿佛进了什么死胡同,有些不放心,撤开手:“我知道。” 梁宵抬手,覆上霍阑眉心,轻轻摩挲了下:“怎么了?是心里难受吗?跟我说――” 霍阑阖紧双眼,肩背无声绷了半晌,握住他的手:“我可以……” 梁宵彻底不放心了,皱紧眉:“可以什么?” 霍阑:“可以……证明。” 虽然他并不很清楚,为什么要证明自己是真的,就要亲梁宵一下。 但……如果这样能让梁宵相信。 将来梁先生要怪他轻薄,他不会给自己推辞解释。 梁宵已经忘了自己在保姆车上的信口开河,担心霍阑把自己绕死在了什么地方,满腔担忧去摸电话,想叫管家过来应急:“证明什么?没事儿啊,我好好的,霍阑――” 梁宵话音骤停,被霍阑握着手腕,覆在眼前。 为了叫他方便摸索,霍阑上身已经压得很低,身上睡衣的扣子已经被他全解开了,柔软垂坠的布料敞开着,露出强韧胸膛。 梁宵觉得自己可能是确实做梦了。 刚被霍阑在车上拿胸口暖着,梁宵其实就只是忍不住心生歹念,满打满算,无非想趁乱摸霍阑一把。 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局面。 梁宵笔直笔直躺着,丝毫不敢动,烫得快烧着了:“霍阑――” 梁宵骤然消音,睁圆了眼睛。 霍阑俯身,亲在他唇畔。 第五十九章 凉润明净的新雪气息。 梁宵心跳激烈, 意识都不大清楚,下意识用力拧了自己一把。 ……没疼醒。 霍阑动作格外轻,信息素微凉, 气息却滚热, 稍显急促地同他纠缠交葛。 顶尖alpha的强悍力量被严格收拢得涓滴不剩, 霍阑的信息素裹着他, 像是江南难得一见的薄雪。 细碎温柔, 沾衣不寒。 霍阑阖着眼,全神贯注地亲他, 浓深眼睫在光下安静敛起。 梁宵被亲得恍惚意动,实在忍不住,指间纠缠上霍阑衣摆。 梁宵屏息挪了挪,小心翼翼想要对得再准一点, 才轻轻一动, 霍阑就向后撤开。 梁宵刚按着喇叭开出来的车错愕一刹:“……” 霍阑垂眸,看着呆呆愣怔着的梁宵, 眸底黯了下:“抱歉。” 他单臂撑着, 想要起身出门,忽然被梁宵一把握住手臂。 霍阑尽力不去看他神色, 侧过头:“别怕了……放心。” 霍阑低声:“我这就走。” 梁宵尽力平了平心跳呼吸, 按住额头:“霍总。” 霍阑听他语气不对,肩背绷了下,阖上眼。 一时的激痛沉郁压不住,冲动吻下去, 气息交融时, 霍阑其实就已经隐约冷静下来。 ……连招呼都没打,就对梁宵做了这种事。 说冒犯失礼都是轻的。 霍阑不想惹他更生气, 沉默半晌,低低出声:“睡吧。” 梁宵被他气乐了:“我睡得着吗?” 本来不让摸不脱衣服也就算了,霍阑秉性端方持正,做不出来这种事,梁宵也能理解。 这怎么还有亲一口就跑,一点责也不负的?! 梁宵想不通,拽着他半片睡衣不松手:“就没有了?” 霍阑蹙了下眉,不敢同梁宵较劲,被他拽回来,勉强坐了个床沿:“抱歉,我――” 梁宵这次不打断了,点点头,等他接着往下说。 霍阑沉默半晌,没话说了,闭上眼睛。 梁宵愣了下:“霍总?” “是我轻薄你。”霍阑,“随你罚。” 梁宵微哑:“罚什么都行?” 霍阑点了下头,静了片刻,握住他的手:“……不走。” 梁宵已经习惯了他们霍总动不动就担心他会跑,闻言点点头,很好说话:“我肯定不走。” 梁宵任他握着,单手撑着挪了挪:“霍阑,你知不知道――” 梁宵耳朵烫了,咳了一声:“网上说,男孩子闭眼睛是要干什么?” 霍阑并不清楚,摇摇头。 没见过这种说亲就亲、亲完还不负责的,梁宵本来还想吓吓他,察觉到霍阑掌心在出冷汗,心底忽然一疼。 梁宵转了下手腕,反握回去,笑了一声,逐颗解开睡衣衣扣。 霍阑罕少见他这种态度,实在不安,下意识睁开眼睛,忽然愣住:“梁――” “不凉。”梁宵低着头,准确抬手,“不准看。” 霍阑怔怔被他罩着眼睛,没出声,依言闭上眼。 梁宵呼了口气,扯扯嘴角。 他们霍总就没这么狼狈过。 睡衣全被他解开了,扯得格外凌乱,一侧衣摆撩开,隐约能看见肌肉劲韧的腰线。 梁宵承认自己有占便宜的成分,闭上眼睛,伸手揽在他腰间。 霍阑呼吸微滞。 梁宵看着镇定,自己其实也紧张,屏息凝神,尽力握稳方向盘。 闭紧眼睛,颤巍巍正当当,叨在了他们霍总的嘴唇上。 - 翌日一早。 管家熟门熟路,没管主卧,悄悄推开了侧卧的门。 梁宵被剧组的意外折腾了大半宿,身心都累得不轻,还沉沉睡着,手脚并用牢牢抱着人型抱枕。 霍总睡衣敞着怀,单手拥着他。 衣衫不整。 管家欣慰得几乎要请尊月老回来,牢牢捂住嘴,小心翼翼要出门,被霍阑低声叫住:“联系经纪人,帮梁先生请个假。” 管家飞快点头:“好好好……” 说话声已经尽力放轻,梁宵还是多少听见了,皱了皱眉,被生物钟催着要睁开眼睛。 霍阑替他遮住光,低声:“没事,再睡一会儿。” 梁宵很听话,咳了两声,把脸埋回他胸口。 管家觉出不对,有些担忧:“梁先生……不舒服吗?” 霍阑摸了摸梁宵额头:“没事了。” 霍阑哄着梁宵重新睡熟,将人小心放在被子里,摸摸头发,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 梁宵睡得昏沉,含混应声,本能蹭了下他的掌心。 霍阑起身,扣好睡衣纽扣,出了卧室,动作轻缓把门合严。 管家蹲守了一宿,被眼前发展引得越发紧张,悬着心半喜半忧:“您――” “我昨天。”霍阑阖了下眼,“亲了梁先生。” “……”管家:“哦。” 霍阑莫名不喜管家这个语气,补充:“梁先生也亲了我。” 管家心情复杂,有点想给他发朵小红花,又担心霍阑会不高兴:“……哦。” 管家侧身,不着痕迹挪开堵门的门挡。 ……至少比医生预测的进度提前了二十年。 可以换一次免费看诊。 管家算了算,稍觉安慰,给霍总递了条温毛巾。 霍阑蹙眉看他一眼,继续说:“梁先生没怪我轻薄。他昨晚问我,知不知道闭眼睛是要做什么,我不清楚,他就让我不准看。” 霍阑自觉这种话说出来并不合适,但眼下屋里没有外人,沉默了下,尽量精简:“他脱了我的衣服,也脱了他的……” 管家失声:“这段不用细说!” 霍阑最想说的一句被他堪堪截断,蹙紧眉,拉开主卧的门。 管家在鹅毛大雪里站了两秒:“……您说。” “梁先生抱住我,亲了我一下。” 霍阑:“对我说……能遇到我,是他这辈子最高兴的事。” 管家怔了怔。 霍阑一整宿没睡,始终在想着句话,每想一次,心里就愈热愈满上一点。 梁宵昨夜心神消耗的太过,没能同他说更多的话,硬邦邦亲了他一口,就扎进了霍阑怀里。 梁先生热胀冷缩,烫成了一个小团。 霍阑花了十几分钟,才终于小心将他展开,圈着人在怀里慢慢拍抚着,叫他睡熟了。 管家愣了半晌,忽然明白了霍阑想听什么,眼底烫了烫,跟着笑了:“真好。” 管家异常坚定:“梁先生喜欢您,遇到您又高兴,一定能一直都好好跟您在一起。” 管家:“在一起一辈子。” 霍阑站了一阵,没应声,转身去主卧洗漱了。 保镖队长悄悄摸过来,小声问:“霍总还生气吗?” 管家摇摇头:“霍总一点都不生气。” 保镖队长刚才看雪太大,没敢过来,闻言有些不信:“真的?” “真的。”管家拽走他,“霍总高兴疯了。” 保镖队长在霍家这些年,满打满算,也就只在当年管家假借先生夫人给小霍总送礼物的时候,见过一眼小霍阑高兴疯了的样子。 保镖队长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愣了下,回头看了看:“霍总高兴的时候也下雪吗?” “现在还会下。”管家给他解释,“将来就不会了。” “现在有梁先生在了,梁先生会一点点教给霍总,怎么放松,怎么高兴。” 管家:“霍总会用心学,也一定学的很快。” 保镖队长闻言也有点高兴:“霍总学什么都很快。” 管家点点头,看看虚掩着门的主卧,飞快抹了下眼睛,拽着保镖队长出了套房。 - 梁先生没起来床,段明帮着在剧组代请了半天假,中午过来报了个到。 “上午没去是对的。” 段明灌了口水,心有余悸:“靳导火烧剧组,差点儿就把生活制片的头发燎了。” 管家跟他打听:“不是梁先生招来的吗?” “不是。”段明摇摇头,“别的房里又搜出来三个摄像头,幸好发现及时,都没来得及流出去。” 刚开机就出了这种事,靳振波火冒三丈,把相关的工作人员劈头盖脸狠狠骂了一上午。 “不是刚开机就出这种事。” 管家是局外人,看得清楚些:“是只有趁着刚开机事情多,有心人才能浑水摸鱼,没成想让梁先生第一天就揪出来了。” 段明扯扯嘴角:“是,制片主任也说了……剧组承这份情。” 段明看了眼侧卧,压低声音:“人怎么样?” “还好。”管家点点头,“有点着凉,不严重……医生说主要是累了。” 倒不光是拍戏辛苦,梁宵到了陌生环境,就会本能戒备相当长一段时间,自己都没察觉,其实一直没安心休息过。 始终绷着还没什么,冷不防忽然到了能彻底安下心的地方,反而就有些撑不住了。 管家怕段明担心,解释:“睡饱了觉就好了,再养几天,一点问题都不会有。” 段明松了口气:“我知道。” 段明扯了下嘴角:“他以前不会这么早出状况,多半都是等着所有戏杀青了,能回家才垮个狠的……” 管家几乎不知道该心疼哪一个,半晌点点头,郑重保证:“以后一定不会了。” 段明诚声道了谢,正要说话,侧卧门先被推开了条缝。 梁宵披着外套,睡眼惺忪推门出来。 段明看见他,目光一亮快步过去:“还难受吗?剧组那边你放心,进度还在上午卡着呢,你再缓缓,下午过去也不耽误事……” 梁宵还没醒透,迷迷糊糊听他说了半天:“段哥,霍总呢?” 段明:“……” 段明没有霍总,恨铁不成钢:“出息呢?” 管家乐见其成,笑吟吟过来问了个好。 梁宵对昨晚的事记得挺清楚,就是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梦。看见管家过来,脸上本能跟着一烫,瞬间清醒了不少:“……” “霍总在主卧办公。”管家给他报备,“特意让我转告您,叫您醒了别急着出门,多穿些衣服,好好吃饭,演戏时不要分心。” 段明原本还听得挺高兴,越听越不对劲:“霍总……是在这间总统套房的主卧吗?” 管家点点头:“是。” 段明茫然,抬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主卧门:“那霍总为什么不直接出来说?” 管家其实也没听懂:“霍总说,花叶朝夕不相见。” 梁宵:“……” 段明错愕:“什么意思?” 管家试着猜测:“可能是霍总读到了什么诗……” 梁宵听着这两个人低声讨论,一路从诗词用典讨论到佛家偈语,深吸口气,用力按了按额头。 昨晚为了赖在侧卧,梁宵使劲浑身解数,信口忽悠霍阑了不少。 没成想他们霍总听进去的竟然是这一句。 梁宵自己都觉得这个主意太过丧心病狂,不敢承认,硬着头皮打圆场:“没事。” “和霍总说,我知道了。” 梁宵咳了一声:“让霍总晚上――晚上别工作太晚,早点休息……” 段明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管家承受得太多,已经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点点头记下来:“好。” 梁宵原本还想给他们霍总个早安的抱抱,现在既不早也不能抱了,站在门口,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有点泄气:“……没了。” 霍阑除了睡眠堪忧,偶尔会绕进些他还弄不清的逻辑死环里,其余的时候并不会像他这样,一忙起来就顾不上料理自己。 梁宵仔细想了半天,竟然没想出什么能再嘱咐的。 既然昨晚的话霍阑听进去了,按照他们霍总的严格自持,他们两个说不定真能一个在主卧、一个在侧卧,两两不相见地住上一个月。 梁宵想想都觉得可怕,干咽了下,磕磕巴巴:“霍总说过……” 管家好奇:“什么?” “……说过。”梁宵磕绊了下,“什么时候,花会去叶那儿串门吗?” 管家仔细想了想,没什么印象:“没有……” 梁宵咳了一声,艰难:“那,那要是叶半夜想去扒花的门呢?” 梁宵:“花会按着叶打屁股吗?” 管家也没听过这个,虽然不清楚他在说什么,稍一犹豫还是开口:“重要吗?我帮您问一问――” 梁宵飞快谢绝:“不用。” 管家有点不放心,担心这是个什么十分重要的问题,打开笔记本记了下来。 梁宵靠着门,冷静了一会儿,按按太阳穴。 梁宵昨晚心神激荡,还觉得能这么比邻住着也很好,这会儿回过味,才意识到这个计划有多要命。 他每天回来住,躺在侧卧的床上,一墙之隔就是霍阑的主卧。 梁宵仔细想了想两间房的格局,伸手比划了下床的位置。 梁宵更犯愁了:“这是什么人造的天各一方……” 两张床都挨着墙,还是共用的那一面墙。 这种墙又不是承重墙,梁宵当年做过建筑工,大概能约摸出厚度,最多超不过一只手掌。 这么近的距离,他半夜翻个身,不小心亲了墙一下,说不定对面正好就是他们霍总的胸口。 那这到底算是他亲了墙,还是亲了他们霍总的胸口? 梁宵靠着门胡思乱想,脑海里冷不防蹦出个念头,脸上腾地一烫。 要是他们霍总半夜翻身,不小心撞了墙一下…… 段明眼睁睁看着他原地变红,吓了一跳:“怎么了?” 梁宵喃喃自责:“叶可太浪了。” 段明愕然:“啊?” 梁宵烫得神志恍惚,不敢再想,晃悠悠转身,回去洗漱了。 第六十章 梁宵收拾妥当, 吃过午饭,深情拥抱了主卧的门,被保姆车格外周全地送回了剧组。 段明还没想明白:“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 梁宵怕他心梗, 好心摇头:“不能问。” 段明只担心他们两个间出了什么矛盾, 看梁宵气色还好, 多少放下些心:“……行。” 段明不问了:“ 收一收, 别太得意忘形。” 靳导一上午都见神杀神见佛杀佛, 就算梁宵是苦主,这么春风满面地去剧组, 只怕也难免要碰一碰霉头。 段明看着梁宵压都压不下来的嘴角,提醒:“到了剧组,记得绕着靳导走。” 段明在剧组一上午,现在想想, 依然觉得心有余悸:“靳导那儿快气疯了, **炸药一碰就炸。” 梁宵还在回味昨晚的事,耳廓一烫, 没忍住抬手碰了碰唇角, 含混点头。 段明:“我说什么了?” 梁宵心猿意马:“**。” 段明:“……” 梁宵:“一碰就……” 段明懒得理他,摸出个口罩给他把脸严严实实遮上, 翻身回去补觉了。 - 剧组乱了一上午, 风浪过去,其实已经平静了不少。 靳振波的剧组是常年搭伙的老班子,开机被趁乱钻了空子是实在顾不周全,该处理的地方, 处理起来依然绝不含糊磨蹭。 梁宵到时, 新酒店就已经敲定,给各个艺人团队发了解释协商的紧急致函, 和对原酒店的疏忽也进行了严厉追责。 “没什么重要内容。” 段明接了致函,简要看过一遍:“和咱们协商对外保密,不对外界媒体透露细节。作为赔偿,首月片酬增加百分之十……” 梁宵心猿意马了一路,忽然惊醒:“这还不重要?” 段明没想到他跟霍总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还这么不忘初心不改本衷:“……重要。” 梁宵不走神了,接过致函仔细读了一遍,交给助理收好。 刚开机就闹出这种事,要是叫媒体知道了,难免大做文章,封锁消息补签保密协议是必然的。 这次的事已经及时止损,但毕竟叫不少人跟着虚惊一场,靳导的剧组向来有一说一,该赔偿的也不会矫情推让。 “昨晚该处理的都处理了,剧组这边也解释过。” 段明接了拍摄日程,帮他拿本子:“帮你跟制片主任说了,星冠这边提供住处,以后咱们单独在外边住……剧组这边完全能理解。” 不只能理解,在接受了梁宵刚跳槽寄人篱下的苦情设定后,制片主任还很关心,反复确认了几次这次的事会不会影响梁宵在公司的印象。 昨晚甚至一度险些主动致电星冠,帮梁宵解释一句。 段明想了想制片主任昨晚致电霍总的效果,用力按了按额头,恢复冷静:“你专心拍戏,别的不用管。” 梁宵点点头:“段哥,辛苦了。” 段明不跟他客气,摆了下手,把日程给他:“你的两场戏都在晚上,棚内仿自然光。” 梁宵点了下头,把要拍的场次记下来。 棚内戏日场夜场影响不大,有时白天光线效果不够,还会靠人造光源仿自然光,达到最好的镜头效果。 兵荒马乱了一上午,才开拍不久,下午的戏自然跟着挪到了晚上。 梁宵翻开剧本,忽然忍不住走了下神:“还真是……” 段明问:“真是什么?” “我回去,霍总已经睡了。”梁宵说话从没这么准过,攥着剧本反思,“是代价吗?” 拥有了什么,就必须再失去些什么。 亲一口,就需要献祭整整三天的朝夕不相见。 照这么算……万一哪天**。 梁宵犯愁:“那岂不是至少要十年……” 段明已经不准备听懂了:“要酸奶吗?” 梁宵长叹一声:“黄桃的。” 段明在助理的零食包里翻了翻,挑了瓶黄桃燕麦的酸奶拧开,给他递过去。 梁宵借奶消愁,痛饮两口敛敛心神,接着看剧本了。 虽说是无妄之灾,剧组上下却都被敲了个警钟,一整天恪尽职守精益求精,进度反而比平时还隐约快出来大半场。 梁宵原本算着少说也要排到半夜,刚跟管家报了大致时间,场务就匆匆跑过来:“您现在方便待场吗?” “这么快?”段明站起来,“前面不是还有场戏吗?” “就是拍快了,前面那场的妆还没做好。” 场务来回跑了半天,讪讪地解释:“可能的话,尽力……不让靳导闲下来。” 毕竟靳导闲下来就会忍不住想昨晚的事,越想就会越气,越气就越忍不住要骂人。 几个副导演兢兢业业,把场次排得密不透风,务必保证靳导刚从这场的监视器里抬头,下一场已经开始走位定点打灯光了。 梁宵微哑,点点头:“好。” 这几场戏台词都不算难,梁宵原本还担心自己惦记着家里的霍总,静不下心背不进去,没想到背起来反而意外的顺。 “我这就过去。”梁宵收起剧本,“辛苦。” 场务连惊带喜,连连摆手,应了声飞快跑回去报信。 段明接过梁宵身上披着的羽绒服:“没问题?” 梁宵点点头:“没问题。” 或者……也可能是反而静得下来心了。 人都在那儿了,一抬头就看见了,知道满打满算隔了不到十分钟的路了。 始终绷着的那根弦落定,全神贯注起来反而容易了不少。 梁宵正准备过去,算了算时间,折回来:“不对……还有件事。” 段明问:“什么?” 梁宵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 虽然晚上回去就只隔了一面墙,但他们霍总在接受了这种门隔流水不相往来的设定后,还按着原本一个在剧组一个在别墅的规矩,和他约定了打电话交流工作的时间。 原本的安排是没问题的,现在提前过去待场,真要拍起来……不一定抽得出空。 梁宵想了想。 按照靳导眼下这个点火就着的状态,他要是敢在片场打电话,今晚霍阑大概就会收到一个从物理角度确实熟透了的他。 “段哥,等忙完了,让小宫抽空帮我跑一趟……” 梁宵斟酌了下,摸出张叠着的纸条塞给段明:“帮我给霍总。” 段明愕然:“你们两个已经退化到这种交流模式了吗?” 梁宵:“啊?” 段明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人从见面退化到打电话,从打电话退化到鸿雁传书,实在忍不住担心:“下一次,是不是就找块木板刻几个字了?” 梁宵就是想跟霍总重温一下传纸条的刺激心跳,没反应过来,愣愣看着他。 段明越想越担心:“再下一次,你就拿一条绳子,上面打上几个结,让我们帮你转交给霍总……” 梁宵:“……” 段明真怕他结绳记事:“会吗?” “……不会。”梁宵深吸口气,“我下次和霍总视频。” 段明看着他回到现代科技的怀抱,松了口气:“那就好。” 梁宵有些担心最近是不是给身边工作人员的压力太大了,有心叫段明去休息休息,怕他多想,没立刻说出来,在计划上给自家团队添了个假期。 段明揣着他的纸条,按了按梁宵的肩,回头去找助理了。 - 主卧。 霍阑看了几次手里那份报告,放在一旁,又看了一眼手机。 管家犹豫着出声:“剧组那边……突发情况太多。” 管家怕他误会,低声解释:“梁先生一定不是故意不打电话的。” 霍阑:“我知道。” 管家愣了下。 霍阑阖眸,用力按了按额角,将注意力从格外安静的手机上扯回来。 梁宵在剧组,原本就忙碌,要做的事很多,有随时可能会有安排变动。 昨晚出了状况,今天白天要处理,自然还会有更多的不确定因素。 霍阑理智上清楚,尽力不去想这件事,静了半晌:“几点了?” 管家心里叹息:“九点三十七。” 距离梁先生原本约好了打电话的时间,已经过了足足七分零三秒。 这短短的七分零三秒里,他们霍总已经问了三次时间,看了五次手机。 原本在帝都的时候,剧组还没正式开机,梁先生每天虽然忙碌,但时间总归能自主,还没出过这种情况。 这次两个人相隔不到十分钟路程,梁先生反而被剧组绊住,没了自由安排的机会。 管家其实很想问他们霍总为什么不能去探班,勉强忍住了:“我给段先生打个电话吗?他应当知道……” 霍阑摇摇头:“不必。” 管家扼腕:“是。” 霍阑从九点二十九就有些静不下心,阖眸静默一阵,反思:“梁先生说的对。” 管家愣了下:“梁先生说什么了?” 霍阑:“见不到,才不会影响。” 今天梁宵坐保姆车走时,他忍不住在窗前一直看着,从梁宵出门一直看到了上车。 车走之后,他还在窗口站了五分钟。 霍阑低声:“是我太放纵了。” 管家隐约觉得梁先生本意一定不是这个:“也……不很影响。” 管家看了看表,低声提醒他们度日如年的霍总:“从您开始看不进去文件,到现在,一共也只过了八分钟……” 平时霍阑因为易感期睡眠太差,头疼的厉害不得不休息的时间,都比这个长多了。 今天早上梁先生拥抱主卧门的时候,他们霍总就抵着门,站在另一侧。 梁先生走以后,霍总心情好得一连处理了几十份季度性的繁冗报告。 管家纵观全局,觉得霍阑自从来了这里,整体工作效率其实提升了不止一星半点。 霍阑不大信,蹙紧眉:“只有八分钟?” 管家改口:“九分钟了。” 霍阑:“……” 霍阑体感上几乎已经过了九个小时,眸色暗了暗,用力按住眉心。 “而且――其实问题也不大啊。” 管家不明就里,隐约摸清霍阑思路,沿着往下说:“您看,梁先生早上出门的时候,正好是您的办公时间,等梁先生回来,您已经休息了。” 管家尽力顺着他:“不用克制,您本来也见不着梁先生几面的。” 霍阑:“……” 管家:“……” 管家抹了抹头上的皑皑白霜,反思起了究竟又有哪句话说的不对。 霍阑尽力压制着信息素,又看了几遍那份报告,终于阖上眼:“抑制剂。” 管家有些担心:“最好……不用。” 霍阑对抑制剂极端不敏感,不能根据自身信息素波动及时调节,很容易就会使用过量。 一旦过量,副作用加上易感期症状,会明显加重身体不适。 霍阑等了一阵,见他不动,起身自己去拿。 管家心急:“霍总――” 霍阑不为所动,取出支valu的特制型抑制剂,拆开外包装。 管家忧心忡忡得不成,还想再劝,保镖队长忽然敲开门,探进来了个头:“霍总?” 管家生怕他再捣乱,抢在门口把人拦住:“找霍总什么事?” “梁先生那边的人来了,说还没下戏实在打不了电话。” 保镖队长摸出张整整齐齐的纸条:“让帮忙传给霍总……” 管家迟疑着回头,看了看他们风雪初歇的霍总,飞快帮忙传过去。 霍阑怔了怔,接过纸条。 霍阑捏着那张纸条,手上并没用力,隔了一阵,小心拢在掌心,转身回了办公桌前。 管家把保镖队长严严实实关在门外:“您――要找什么?” “书。”霍阑说,“他给我的纸条,将来会检查。” 管家愣住:“啊?” 霍阑拢着那张叠成四方形的纸,静静看了一阵,压抑焦躁烟消云散,在桌上找了找。 小梁宵很严格,每次两个人一起凑在灯下写作业,偷偷传给他的纸条,隔几天都会抽查问他放在哪了、还找不找得到。 小霍阑起初几张并没留心收着,后来养成了习惯,就都仔细展平夹在了一本书里。 后来……小梁宵走的时候,把那些纸条也全都带走了。 霍阑怀疑自己记错了书,曾经拼命找过。别墅的小书房里放着当年他所有的课本习题,参考资料,课内外的读物选集,少年时的霍阑曾经把自己关在小书房里三天,全仔仔细细逐页翻过一遍。 除了那些练习册页脚的QAQ,没有任何梁宵曾经留下过的痕迹。 现在回来了。 纸条经了几个人的手,保镖队长大大咧咧,捏得稍有些皱。 霍阑放在桌上,一点点压平,将几处皱褶都修得差不多,仔细夹在了本带过来的书里。 管家愣愣看了半晌:“霍总……” 霍阑抬眸:“什么?” 管家被他平和得不太适应,顿了下,磕磕巴巴:“您――不打开看一眼吗?” “万一梁先生有什么急事……” 管家违心假设半晌,终归说服不了自己:“……没事了。” 梁先生要是有什么急事,当然会直接打电话。 就算真因为某些难以设想的原因,到了十万火急、又必须传纸条的诡异地步,也会粘上三根鸡毛,八百里加急谁拦谁死。 不会这么慢悠悠倒几次手送过来。 管家叹了口气,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现在先不看。” 霍阑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了下:“下次……再看。” 管家愣了愣:“什么下次?” 霍阑不想解释,摇摇头,重新拿过文件,批复了几处疏漏。 管家没想到梁先生的纸条都这么管用,有心回头找梁宵写上百八十张,必要时就拿出来一张救急:“您忙。” 管家满怀欣慰:“现在好了,梁先生好好的,您也不用担心了……” 霍阑眸底神色刚松缓几分,闻言又暗沉了下:“他不好。” 管家心跳过山车:“谁?” “梁先生。”霍阑说,“他每次给我纸条,都是因为他不想说话。” 管家怔了怔,有心问梁先生还什么时候给过您纸条,暂且咽了回去:“梁先生为什么不想说话?” 霍阑:“他怕我察觉。” 隐约了解了梁宵当初的经历,霍阑大致已经能还原出当初小梁宵同他在一起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小梁宵要打工挣钱,要忍着困听课,晚上回了家,还要自己强迫自己背书学习。 霍阑现在回想,每次小梁宵在灯下拿胳膊肘轻轻撞他,给他递过来张胡写乱画的纸条,都是在他或是被分家谋划算计、或是被父母漠然不理之后。 小梁宵不累的时候,发现他有心事了,就会没完没了缠着他胡闹,搅得他心烦意乱把这些都忘干净。 给他传纸条……是因为小梁宵自己也很累。 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闹不动也没了折腾的力气了。 小梁宵不想让霍阑替他担心,又不想让霍阑一个人。 “他说信我……” 霍阑阖了下眼:“但他心里,其实只信他自己。” 疼也好累也好,是不能分给别人扛的。 哭也是不能在别人面前哭的,哪怕真撑不住掉了眼泪,也要死命忍着,一点声音都不能出。 霍阑低声:“昨晚的事,他其实也并没彻底缓过来,只是不愿叫我担心。” 管家听懂了,心里跟着酸涩:“梁先生一个人熬惯了……” 霍阑:“今后不会。” 管家实在太想让这两个人互通情话,长了记性,飞快掏出录音笔:“是……今后不会,今后梁先生有您了。” 霍阑点点头:“我会慢慢来。” 管家循循善诱:“是,您心里惦着梁先生。” 霍阑被他引得翻腾起心绪,静了半晌,阖眸:“今后……我会尽我所能。” 管家趁霍阑不备,按下录音键。 霍阑:“总有一天,会抱着梁先生,让梁先生大声哭出来。” 管家:“……” 第六十一章 管家虚弱地站了一阵, 关了录音笔。 在霍家三十年,虽说没能亲眼看着霍阑长大,但凭管家的了解, 霍阑应当还不至于虎狼至此。 ……但不论哪种解释。 这种话放给梁先生听, 梁先生都很可能不会感动到含泪投进他们霍总的怀里。 管家心情复杂, 沧桑叹了口气, 删掉了这句流出去说不定要让梁先生在热搜上蹦极的录音:“……好。” 霍阑无声蹙了下眉。 管家抬头, 看着他们霍总稍显不虞的神色,吃力加油:“您……一定要让梁先生哭出来。” 管家:“大声哭出来。” 霍阑得了肯定, 颔首不再出声,专心将精力放回文件上。 管家在心里给梁先生陪了一万个不是,放轻动作帮他收拾好桌面,悄悄藏了那支抑制剂, 轻手轻脚出了门。 - 梁宵一场戏磨了近两个小时, 下来时已近半夜。 靳振波被整个剧组兢兢业业包围了一天,看着已经磨不出半点错处的一幕, 神色总算些许好转:“过了。” 副导演长舒口气, 精疲力竭坐下来。 “辛苦了辛苦了。” 场务四处送热咖啡,看梁宵依然目光清亮神完气足, 忍不住感叹:“您精力真好。” 梁宵笑笑:“休息得好。” 他早上睡得足, 这会儿还不困,道了声谢,把咖啡给了刚跑回来的助理。 角色的高光期还没到,这几场磨得不是他。 合作演少年皇子们的演员大都刚毕业, 经验最丰富的一个也只跟过两次剧组。靳导不管这个, 达不到要求就一句台词翻来覆去过,最变态的一镜硬生生走了十二次。 几个年轻演员从开机挨骂到结束, 被打击得信心全无,枯萎在场边,正被制片主任集体浇灌安慰。 A组导演给梁宵看了监视器,抬头扫一眼,摇摇头:“还是年轻……” 三组镜头同时追棚内近景,A组主要负责梁宵的机位,没这么辛苦,但一镜重摆就要集体再来一遍,也跟着被折腾的不轻。 “都是这么过来的。”监制感慨,“挨骂挨多了,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A组导演有些好奇:“梁宵也挨过骂吗?” 第一次合作时,梁宵还只是个武行替身,他们并没多注意。再见面,对方已经有了未播先火的角色,直接扛住了这部剧的一番位。 镜头感、拍摄技巧都能靠替身经验累积,角色代入却不行。 几个执行导演私下讨论,都很想知道梁宵究竟是从哪锻炼出的这一身演技。 梁宵正跟助理悄悄话问霍总接了纸条的反应,闻言抬头:“挨过。” 监制忍不住八卦:“怎么骂的?” “太虚,不够有代入感。” 梁宵想了想:“不自信,不逼真,不能让别人相信我就是这个人……” A组导演吓了一跳:“要求这么严格?哪个剧组?” 梁宵笑笑:“草台班子。” 监制也听得一愣一愣,忍不住感慨:“果然时势造英雄……多半是没碰上好本子,有这个敬业精神,早该火了。” A组导演跟着点头:“造化弄人。” 监制:“大浪淘沙。” …… 梁宵没再细介绍当年那个敬业骗子窝的强制性授课,由着两人感慨如今圈内大势,朝助理招了招手,悄悄走到一边。 梁宵看看四周,确认了没人注意,低声问:“霍总生气了吗?” 助理仔细想了想,摇摇头:“保镖队长说没有。” 九点半的时候,梁宵还在情绪饱满地重复第十一遍同一句台词,没来得及打电话。 这会儿整个剧组都没下工,他一个人开小差也不大合适。 梁宵看看时间,估计着霍阑多半已经休息了,有点惋惜:“纸条给霍总了?” 助理点点头。 梁宵咳了一声:“霍总――高兴没有?” 助理对这个有数,飞快点头:“高兴了,霍管家还说――” 霍管家还说让他留两分钟,要拿录音笔录下什么东西带回来,神神秘秘的,说要给梁先生个惊喜。 两分钟后,管家饱经沧桑地出来了,什么都没拿,要他一定不要告诉梁先生。 助理说快了,犹豫反悔:“霍管家不让说。” 梁宵:“……” 段明正跟管家互通有无,大致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拍拍梁宵肩膀:“你最好不知道。” 梁宵愕然:“段哥,你都知道了吗?” 段明点点头,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梁宵被他看得不自在:“怎么了?” 段明:“还是不要太大声。” “……”梁宵:“什么?” 段明替他演艺事业着想,挺操心:“伤嗓子。” 梁宵的声线很适合念台词,清朗干净,偏亮,穿透力强,按靳导的说法,电视里一句话就能勾得观众抬头。 段明想了想,未雨绸缪:“回头备两盒金嗓子喉宝。” 梁宵实在听得云里雾里,索性不再多问,交代助理去买了:“霍总――” 梁宵猜到他在跟管家说话,轻咳了一声,耳朵红了红:“霍总睡了吗?” 段明点点头:“霍总已经洗漱过躺下了。” 梁宵不意外,有点放心有点遗憾,点了点头:“哦。” 段明按了两下手机:“你以前还给霍总递过纸条吗?” 梁宵愣了愣:“没有。” 他上次传纸条,已经是在江南的时候做出来的事了。 这些年都没再有过那种氛围,也没想起过这一出,大概是拍小侯爷勾得心血来潮,没忍住拐着他们霍总幼稚了一次。 段明挑了挑眉,没再问,给管家回了几条消息:“管家说,霍总把纸条夹在书里,好好藏起来了。” 梁宵下意识点头,心念微动,揉了两下颈后。 段明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怎么了?” “我当年……” 梁宵含含混混:“偷过一整本书的纸条。” 段明皱了下眉:“还是你在江南那时候?” 梁宵点头。 段明:“你们俩当年传的?” 梁宵有点不好意思了,咳了一声,点点头。 段明眼睁睁看着他拿一模一样的手法撩了两次,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晌:“……后来呢?” 梁宵静了一阵:“烧了。” 段明愣住。 梁宵不常回忆当年幼稚时候做出来的那些事,这会儿想起来了,扯了下嘴角,坐下:“当时……有人教我,说文字是有感情的。” 段明:“你那个江南野A。” “……”梁宵不知道他从哪儿新学的词,咳了一声:“是。” 小梁宵其实不信,毕竟每次背课文的时候,但凡那些文字有半点感情,也该被他的诚心打动,自己跑进他脑子里。 但那个时候……也实在没什么能信的了。 “他跟我说,只要写下来了,就会记得。” 梁宵咳了一声,有点脸红:“我当时就想,既然这样,能不能反其道而行之……” 段明被他当年的思路惊了:“所以你想试试,烧了是不是就能忘了?” 梁宵当年其实挺中二,现在回头,几乎不忍回忆:“段哥,别问了。” 段明实在忍不住:“你是想忘了他吗?前尘尽断,浴火重生――” 梁宵:“不是。” 段明微怔。 梁宵揉揉脖颈,笑了下:“我想让他忘了我。” 段明原本挺想听这个的,听了几句,反而莫名跟着难受,低声:“不想说就别说了。” 梁宵难得说一次,挺想倾诉:“我没想断过前尘,当年的事儿我挺高兴的,也不太舍得就这么忘了。” 梁宵:“但他不一样。” 小梁宵长到那么大,是头一次被人管着有人作伴,陪他说话陪他学习,能让他胡闹着折腾。 头一次有个几乎像是家的地方。 被他当肥羊宰的那个少年alpha,一看就知道家境优渥,家教也严格优良。 虽然也一定有什么叫人难过又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梁宵莫名就坚信,以对方的性格,一定能好好走出来。 走那条原本该走的、又宽阔又坦荡的路,走到很高的地方。 小梁宵不舍得忘,但想起自己干的那些事,又咬着牙,揣着那一本书的纸条,狠了狠心。 段明心里跟着发紧:“然后……你就买了盒火柴吗?” 梁宵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他眼里是个什么形象,看他半天:“我买了个打火机。” 段明:“……哦。” 梁宵继续往下讲:“我当时实在不知道信什么了……病急乱投医,再不信点什么,我可能连自己也不信了。” 梁宵:“我就想,把这些烧了,说不定他就忘了。” 段明没吐槽他,皱紧眉:“他记得你,又不知道你临走干了什么,肯定以为你是不要他了……要是他哪天知道了当初发生的事,肯定会疯的。” 段明:“你救了他,但你不想让他承你这份情。” “他也救了我,我们俩扯平。” 梁宵笑笑:“我没想那么多,就想让他好好的。” 段明低声:“别想了。” 梁宵点点头,阖上眼,轻呼了口气。 刚下火车的小梁宵……其实也已经想不了那么多。 催发信息素的时候咬着胳膊忍疼,小梁宵半条胳膊都被血洇透了,腺体难受得厉害,身体素质也已经在一场信息素爆发里毁了大半。 小梁宵昏昏沉沉,冻得硬邦邦的,蹲在冷风里一张一张烧纸条。 边烧,边小声求不知道哪颗管文字跟人感情交流的星星。 实在太严格,让他一块儿忘了也行。 总归等这些烧完了,就一定要叫那个人回去好好过日子,活的要多好有多好,千万别再记得他了。 …… 副导演过来通知收工,段明起身安排,梁宵睁开眼睛,跟着一块儿站起来。 梁宵摸了摸左胳膊隐约没消干净的疤,放下衣袖遮严。 别记得他了。 别记得了。 第六十二章 梁宵从剧组出来, 已经快到了凌晨。 他在路上打了个盹,做了场不知是何夕的梦,被段明轻轻拍醒, 才发觉到了酒店。 管家迎在门口:“梁先生。” 梁宵缓过来神, 朝他笑笑:“不用麻烦您的。” 剧组拍戏没个定准, 他少不了还要有这种大半夜回来的时候, 总不能天天让管家风露立中宵。 管家明天不用早起, 闻言忙摇头:“梁先生是家里人了,家里人没回来是该迎的。” 梁宵怔了下。 管家还为他们霍总那一句话心虚, 确认了段先生的确守口如瓶,松了口气:“您还好吗?” 梁宵压了压心神,笑了笑:“没事。” 段明带着小宫去安置住处,梁宵跟着他进了电梯, 终归忍不住:“霍总……休息了吗?” 管家欣慰点头:“休息了, 多亏您的纸条。” 梁宵吓了一跳:“霍总看了?” 管家阅人无数,大风大浪见识过不少, 头一次见到传纸条双方心照不宣都不打开看的:“……没有。” 梁宵松了口气:“那就好。” 管家茫然:“为什么?” 梁宵耳廓微烫, 咳了一声,没细解释。 写纸条的时候他一时冲动, 没忍住……调戏了一把他们霍总。 写了几句孤枕难眠、急需暖床之类乱七八糟的话。 梁宵当时远在剧组, 有色心壮胆,觉得就算他们秉性端肃的霍总看了这种混账话发了脾气,要把他按在沙发上打他的屁股……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真回了酒店,心虚回来了, 多少还是怕真被霍阑拿雪埋了的。 梁宵拍拍胸口, 跟着管家出了电梯。 怕吵着霍总,没开灯, 特意换了间远些的浴室轻手轻脚洗漱过,换好了睡衣,才绕回来开了侧卧的门。 “段先生把行李送过来了。” 管家带了盏小台灯跟着他,轻声交代:“您有什么事,直接跟我们说,霍总都会安排周全。” 梁宵笑了:“能有什么事……不用麻烦。” 他跟剧组的次数自己都数不过来,遇上档期急的,换洗衣物洗漱用品划拉一书包就去了。 照总统套房的标准待遇,连洗漱用品都用不着自备。 梁宵甚至还有点想拿,管了管自己这只手,定定心神开灯:“没事了,您――” 梁宵站在侧卧门口,一只手还扶在门上,匪夷所思地张了张嘴,没出声。 管家被他挡着看不见:“怎么了?” 梁宵揉揉眼睛,仔细看了看,喃喃:“霍总……真是安排的太周全了。” 梁宵看着床上浩浩荡荡摆成一排的枕头,举步过去,掀开铺好的被,露出来了浩浩荡荡的一列热水袋。 梁宵沉思良久,伸手拿起一个热水袋,掂了掂。 管家看清了床上的情形,眼前一黑,仓促甩锅:“可能是保镖队长干的――” 梁宵摇摇头:“是霍总。” 管家一阵虚弱:“您……怎么知道?” 梁宵叹息:“霍总没忍住,看了我的纸条。” 他确实是孤枕难眠,又嫌晚上太冷,急需帮暖被窝。 现在就很不孤枕。 现在偌大一张床,他眼看就要被枕头挤得没地方睡了。 梁宵没话说了,心服口服:“发现问题,提出问题,解决问题……” 管家快步过去想替他收拾:“您稍等一下,很快――” 梁宵摆摆手:“不用。” 管家忧心忡忡看着他。 梁宵把热水袋捡了捡,找准了他们霍总可能在的位置,靠墙摞成一排,自己上了床,躺进浩浩荡荡的枕头包围圈里。 虽然视觉效果有些惊悚,但躺进来的感觉确实舒服。 梁宵几场戏都是近中景,照着礼仪老师的要求肩端背挺腰直气华,务求把宽袍广袖撑出少年的单薄纤细感,身上说不酸是假的。 梁宵陷在枕头里,甚至有些上瘾:“辛苦您了,快去休息吧。” 管家愁死了:“梁先生……” 梁宵意外满足,舒舒服服打了个哈欠,从枕头枕头和枕头中间探了个脑袋:“晚安。” 管家下去迎他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回来就看见了这么个阵仗,外头的助理团队也一脸茫然,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管家提心吊胆,仔细端详半天,确认了梁宵没有不悦,终于稍微放下些心:“您……好好休息。” 梁宵点点头。 管家帮他关灯,鞠了个躬走了。 梁宵听着门在一片黑暗里合拢,翻了个身,随手扯了个枕头,抱进怀里。 …… 说实话,这种时候霍阑不在,他多少还是能松口气的。 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但就算当年的小梁宵再嘴硬,已经种下的东西硬生生往外拔,再果断决绝,也是连血带肉的疼。 疼到哪怕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再偶然因为什么事回想起来,胸口依然堵得发涩。 梁宵当初出了意外,被段明草木皆兵操心多了,每次有点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总要折腾得经纪人跟助理提心吊胆跑上跑下。 后来再有这种事,就本能的不愿叫别人知道。 梁宵把枕头往怀里捞了捞,收收手臂,低低呼了口气:“没事了……” 梁宵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闭上眼睛。 不知道躺了多久,身上的疲乏渐渐跟夜色融在一块儿了,困意倒是消散得没剩下多少。 梁宵躺在床上,抱着枕头数羊,数到一千六百五十二只的时候,忽然听见门被人稍微推开。 极轻,一点点拧的把手。 沿着灌进来的暗淡光线推开了条缝。 梁宵心神骤提,下意识就要跳起来,想起自己是在哪儿,堪堪忍住了没动。 门口的身影站了一阵,视线落在他身上。 梁宵当初装睡被轻易识破,激起了斗志,已经全心总结了一波技巧,闭上眼睛放松全身,肩背跟着呼吸轻缓起伏。 身影静了半晌,大概是确认了他已经睡熟,放轻脚步走到床边。 梁宵逼真地抱着枕头翻了个身。 霍阑被他引得心下微提,停住动作,静了半晌,试着伸手碰了碰他。 梁宵没动。 霍阑放心了,稍稍松了口气,伸手轻轻去拽他怀里抱着的枕头。 梁宵不太清楚他们霍总为什么会半夜来抢他的枕头,想着睡熟了大抵没什么力气,象征性往回抱了抱,就松手让了出去。 霍阑大概刚冲过热水,温热水汽裹着凉润气息,交织着像是冰雪初融。 梁宵不觉意动,有点忍不住,凝神做起了计划,准备趁他们霍总不备、假装睡熟蹭上一把。 正瞄准了要动手,霍阑已经伸手掀开了他的被。 梁宵:“……” 他们霍总可能被人魂穿了。 梁宵有点不放心,犹豫着要不要不装睡了开灯看看。 霍阑并没察觉,一只手还握着他的手臂,迟疑了下,把那个枕头放在一边,自己躺下来。 霍阑动作格外轻,用自己换下了梁宵怀里的枕头,伸手将他揽在胸口,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梁宵愣愣被他折腾,胸口忽然翻搅着一疼。 梁宵生怕露馅,仓促屏息,闭紧眼睛。 霍阑察觉到不对,把人往怀里圈进来,放缓力道慢慢拍抚。 梁宵实在撑不住了,埋进霍阑肩头衣料,低低换了口气。 霍阑轻声:“我在。” 梁宵心头跟着一悸。 霍阑坐在隔壁,特意等了一个小时,算着梁宵白天辛苦,这个时间再怎么也该睡熟了,才冲了热水放心过来。 他不怀疑梁宵醒着,只担心他还没从十年怕井绳的余悸里出来,魇在噩梦里难受。 梁先生说,花叶朝夕不能见,指的是从早到晚。 夜里是不能算的。 霍阑将人揽在胸口,拿心跳慢慢焐着:“我在……” 梁宵眼底滚热。 霍阑并不会哄人,也说不出更多的话,只这一句翻来覆去轻声地说,一点点将身上的热意分给他。 梁宵心猿意马的念头没了,伸出手,把霍阑整个人严严实实抱住。 霍阑回护住他。 梁宵枕着霍阑胸肩,胸口纷杂翻覆的诸般念头一点点散干净。 梁宵又往他怀里蜷了蜷,倦意涌上来,不知不觉睡熟了。 - 翌日一早。 梁宵对着空荡荡的被窝,有点怔神。 “怎么了?” 段明进门帮他收拾,被一床的枕头枕头和枕头吓了一跳:“你终于不倒卖洗浴用品了?” 段明皱了皱眉,提醒他:“枕头是不能拿的,拿走了要赔偿……” 梁宵单手揉着额头:“我不拿。” 段明也听他保证过多少次不拿洗浴用品,不很放心,把枕头拢了拢摞在一块儿,给他看了今天的拍摄日程。 “今天有外景,你估计要骑马。” 段明翻出剧本给他念:“禁军演武,编排百戏祭春,射靶折柳屡次不中……” 梁宵已经背熟了,按着额头麻木接:“小侯爷不披甲不挂鞍,三箭连环,一个来回就掐了柳条最嫩的尖。” 段明愕然:“你连梗概旁白都背了吗?” 梁宵心疼地抱了抱自己,长叹一声:“我背的时候,没发现这是梗概和旁白。” 段明:“……” 段明拍拍他肩膀,开窗帮他通了通风,看着梁宵怏怏的没精神:“没睡好?出什么事了?” 梁宵:“段哥,你看见霍总没有?” 段明想了想:“霍总还没醒。” 梁宵今天有早场戏,比平时要去剧组的时间早,还没到霍总起床的时间。 他来的时候主卧门关着,保镖队长还特意跟他们说了,霍总这些天没睡好,动作尽量轻些。 梁宵点了下头,喃喃重复:“还没醒……” 梁宵费解:“我终于开始做春梦了吗。” 段明被他吓了一跳:“什么?” 梁宵摸了摸空荡荡的被窝,看着被自己好好抱着的枕头,又揉了揉额头。 他明明清楚记得,昨晚霍总半夜过来,抱着他睡了一觉。 总不可能是枕头成精报恩,要说是春梦……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可能。 梁宵回头看了看,忍不住感慨:“那也太了无痕了……” 早知道是梦,哪怕摸一把亲一口也行啊。 梁宵自觉亏得厉害,扼腕半晌,打起精神下了床,闭着眼睛飘去洗漱。 段明拽着他,帮他修正了个方向:“对了,霍总有话托他们问你。” 段明起初还不习惯,隔了一天,已经适应了这个模式:“霍总说,虽然梁先生说朝夕不能相见……” 梁宵愕然:“我什么时候说不能了?” 段明怎么知道,继续尽职尽责给他传:“……但并没准确规定,朝夕是几点。” 梁宵:“……哦。” 段明照着台词念完:“霍总那边的提案,是早六点到晚十二点,在这段时间内,无论霍总多想梁先生,也不能主动过来。” 段明:“你的呢?” 梁宵失神:“我的什么?” “提案。”段明说,“霍总已经替你说过不用写了,口头提就行。” 梁宵:“我――” 梁宵当初心血来潮,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放下牙刷,拘捧水洗了把脸:“必须要准确到几点吗?” “对。”段明点点头,“霍总说,如果约定了十二点,他在十一点起就可以开始准备。” 段明其实不大理解,但还是尽职转述:“这样的话,从十点起,他就能允许自己开始想梁先生了。” 梁宵微怔。 梁宵静静站了一阵,压下胸口翻腾起来的热意,笑了笑:“好。” 梁宵耳廓热了下:“那我……提案。” 梁宵没想到花跟叶居然还能打商量,又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咳了一声:“早,早十二点到晚三点……” “……”段明:“你的早晚范围这么宽广吗?” 梁宵横横心:“对。” “不行。”段明说,“霍总说,早上的波动范围在六点到七点,晚上在十一点到十二点。” 段明提醒他:“你也要时间专心拍戏,还要背台词。” 段明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补刀:“还要背梗概和旁白……” 梁宵膝盖一疼:“七点到十一点。” 段明点点头,帮他记了个时间:“你还有一分钟。” 梁宵愣了愣:“什么?” “霍总说,以梁先生定的时间为准。” 段明看表:“现在离七点还有五十七秒,你――” 段明话音没落,眼前已经没了人。 段明在原地站了两秒,探出头,看了看主卧。 …… 牢记着两个人的约定,霍阑一大早独自起身,放轻动作回了主卧。 他夜里并没睡踏实,这时还有些困倦,正阖眼躺在床上假寐,忽然听见门口砰地一声响。 霍阑蹙了下眉,正要沉声询问,忽然被一团人影卷进门,迎面腾起直扑下来。 霍阑被砸了个结实:“……” 霍阑眼前有点泛黑,甚至没立刻反应得出来人,艰难出声:“起来――” 梁宵没时间,掐着秒数:“来不及了。” 霍阑听出他声音,本能抬起的手怔了下,虚拢在梁宵背后。 梁宵结结实实飞快抱了他一下,瞄准霍阑叨了一口,压着最后一秒,头也不回冲出了门。 第六十三章 电光石火。 保镖团队身经百战, 依然没能反应过来,赶到主卧,眼睁睁看着梁先生兔起鹘落消失在了门外。 霍总遇袭突然, 在床上静静躺了一阵, 自己撑着床沿坐起来。 保镖队长心惊胆战:“霍总……” 保镖队长以为只剩一分钟不会有事, 一时大意, 追悔莫及:“您没事吧?” 霍阑没应声, 抬手碰了下唇角。 保镖队长看着他们霍总嘴角青了的那一小片:“……” 管家今早休班,把霍总的生命财产安全交给他时, 还特意嘱咐了他凡事务必多加小心。 千算万算,棋差一招。 “用不用……我们去告诉梁先生?” 保镖队长难掩自责:“就说您还要休息,叫梁先生以后早上不要――” 霍阑:“不必。” 霍阑并没在意嘴角淤青,看他一眼, 换了个更严厉的语气:“不准去找梁先生。” 保镖队长疑惑:“为什么?” “……”霍阑神色沉了沉, 没答话,起身快步走到窗边。 梁宵的动作非常快, 两分钟前刚从他身上蹦起来, 现在已经坐进保姆车,一路奔赴了剧组。 霍阑垂眸, 虚拢了下手臂。 霍阑尽力回想着刚才的触感, 难以自制地有些后悔。 梁宵进门他还在补眠,忽然被迎面砸醒,心神清醒得晚,并没能看清楚当时的情形。 等回过神, 梁宵就已经卷出门不见了。 霍阑很想补齐梁先生进门的那一段, 看着保姆车开走,沉默一阵:“主卧是谁负责?” 保镖队长硬着头皮:“我。” 霍阑有心问他:“你――” 保镖队长毫不犹豫, 大声回答:“没看见!” 霍阑:“……” 保镖队长懂,严格维护他们霍总个人隐私,拽过一排保镖:“他们也什么都没看见,是不是?” 保镖们不明就里,囫囵点头:“是是是……” 保镖队长尽忠职守,正气凛然挺胸昂头。 霍阑扫了这群人一眼,沉默半晌:“把监控调出来。” 保镖队长心说他们霍总果然心思缜密,连连摇头,解释:“您放心,卧室也没有监控。” 卧室是私密区域,保镖队长特意带人检查过,没有任何泄露隐患。 保镖队长坚定保证:“不会有任何记录,他们要是敢放,我们一定会对他们追责的。” 霍阑:“……” 霍阑转回窗外,尽力压了压脾气。 霍阑没压住,下了场雪:“管家呢?” 保镖队长大雪纷飞,不太清楚他们霍总是生气还是高兴,讷讷:“还没交接……” 霍阑:“交接后让他来。” 保镖队长愣了愣:“您找管家有事吗?” 保镖队长怕霍总不了解团队分工细节,给他解释:“我们两个在内围轮班,职权是一样的。” 保镖队长:“有什么事要处理,您跟我说也一样――” “告诉他。”霍阑处理,“今后不必轮班了。” - “说以后不轮班了。” 段明放下手机:“内围全权交给霍管家,保镖队长暂停轮值,今后只负责外围安保……他干什么了?” 梁宵还没从极限五十七秒的刺激里缓神,闻声抬头:“啊?” 段明叹口气:“没事,你接着回味。” 梁宵不大好意思,咳了一声:“其实不用。” “用。”段明很熟这个流程:“反正你有事没事也要想霍总,你现在多想一分钟,回头在剧组就能少发烫一分钟。” 今天要演的几场戏都是外景,有马戏有武行,要演出小侯爷的惊才绝艳,少年感决不能少,身段气质都要调整得足够明利锋锐。 段明怕他又把自己想软了,很宽容:“想吧,能量守恒。” 梁宵搓了两下烫红的脸,尽力收敛心神,拿过剧本:“我也不是……有事没事就想霍总。” 段明信了:“你在品鉴梗概和旁白。” 梁宵被他怼了一早上,恼羞成怒:“我背下来了还不好吗?!” “好。”段明实在忍不住好奇,翻了一页剧本,“该幕剧本由――” 梁宵控制不住:“主编剧组拟定,二、四副组细化加工……” 段明总算明白了梁宵为什么背得辛苦,看着他,点点头。 梁宵回过神,喃喃背完:“……审核三组初终审通过。” 段明话不多说,拍拍他肩膀,把剧本塞回进梁宵怀里。 段明发了条短信,让助理跟着团队买荧光重点笔去了。 - 虽说不小心背下来了不少没用的内容,但熟读剧本并全文背诵,依然对进入状态把握角色有不小的帮助。 等工作人员搭禁军春祭的景,梁宵带妆回来,先试了小侯爷练枪的长镜头。 不等靳导说戏,已经隐约出来了感觉。 “真漂亮!” 制片主任看得高兴,追着靳振波夸:“这次捡到宝了!他腿能劈到头顶上!特别直……” 靳振波执导多年,多厉害的武行也见过,没制片主任这么没见识,拉过来监视器看了看。 梁宵走过来:“靳导。” “感觉还偏。”靳振波毫不留情:“傲气不够,把枪随手抛给下人这块儿,没出来骄纵感。” 梁宵想了下,点点头。 靳振波皱着眉,逐帧挑毛病:“收枪不够利索,力道飘,气息不稳……这段时间是不是没做过锻炼?” 靳振波语气严厉:“基本功不能丢,你自己心里有数没有?” 梁宵的表现在众人眼里堪称完美,制片主任眼睁睁看着他被靳导从头到脚挑刺,想说话,被总监制扯了回来。 几个饰演配角的年轻演员刚才还看得心神激荡,忍不住小声叫好。眼下吓得几乎没人敢动,噤若寒蝉,贴边站成一排。 梁宵诚声:“有数。” “能出头不容易,别自己把底子浪费了。” 靳振波看他态度好,语气也稍缓:“老天爷赏饭吃,也要自己把饭碗端稳。” 梁宵点了点头。 段明头一次见他这么挨训,虽然知道靳导是高标准严要求,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梁宵身体素质原本就不算好,只是比一般omega能熬些,但最近连着生了几场病,刚过发情期,前几天入组饮食休息又都不好,体能也难免跟着滑坡。 并不是态度不端正。 段明有心替梁宵解释,犹豫了下,低声:“靳导――” “您放心。”梁宵笑笑,截住经纪人话头,“我回去就做恢复性训练。” 靳振波稍觉满意,不再训他:“你以前入组,跟的古装剧组大都是仙侠戏,武术设计偏向灵动飘逸,这次不一样。” 梁宵:“云琅是沙场杀伐的将军。” 靳振波微讶,看他一眼,点了下头:“花架子在战场上是没用的,不论枪法剑法,都是要人性命的路数。” “武指会给你重新设计动作,练枪这场戏看起来平常,其实是暗示他将军身份的第一场戏,镜头语言的力量必须足。” 靳振波:“一周时间,你把体能调整好,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磨出来。” 梁宵点头:“好。” 副导演迟疑提问:“那春祭呢?折柳射靶那一段,算是咱们最大的几个场面――” “耍帅的情节,观众喜欢……场面大,难度不高。” 靳振波不以为意:“我主盯远景,追镜特写你们审核行了就过,给他三镜三次足够了。” 靳振波记起往事,额外强调:“不准让他看监视器,不准让他因为拉弓没拉圆、流苏甩得不好看、马蹄少踏了一步要求重拍。” 梁宵咳了一声,试图找补:“靳导――” “他说什么都不要信。” 靳导冷漠而清醒:“他见的每个副导演都是他见过最优秀的副导演。” 梁宵:“……” 靳振波冷漠而清醒地看了他一眼,交代众人准备开拍,过去跟美术指导交流镜头风格了。 春祭演武,是剧组开机以来头个大场面。 陈宏文亲自操刀,按着古籍记载,反复打磨了小半年的外景。 这一场的景还没启用过,制景团队到最后还在修整。高耸城墙严严实实隔着,拉开城门,棂星门甲士林立彩棋飘动,琼林苑繁花似锦,金明池水清,映着五殿相连重殿玉宇的宝津楼。 跟在后面的年轻演员看得身心受震:“真壮观……” “按《梦华录》复刻的,花了不少力气。” 总监制笑着解释:“古装剧相辅相成,制景出彩的时候,演员表现必须更亮眼,不然反而容易沦成炫技。” 副导演点点头:“互为表里,光是花团锦簇的也不行。” 制景越精细,对演员的发挥要求就更高。靳振波对梁宵的要求严苛到变态,不只是有心提点他,也是拍摄的客观要求。 年轻演员受教点头,忍不住感慨:“真不容易。” 梁宵笑笑,接过场务递过来的分镜故事板,扫了几遍记下来,跟副导演过去走位。 今天一整天要拍的都在金明池外景,禁军祭春演武,云琅在宝津楼上伴驾,正赶上策马折柳不顺,换了几拨人,依然屡次不中。 皇上不悦,禁军统领已经用不着揣摩龙颜,急得火烧火燎。 随侍的太监总管笑吟吟打圆场,荐了云小侯爷解围。 “难度真不高吗?” 年轻演员在场边观摩,光看阵势心就已经悬了起来:“这么多个镜头……” “横摇,推轨,上下直摇。”边上有人踮脚看了看,小声给其他人确认,“还有空中遥摄。” 总监制不嫌事大,帮忙补充:“还有伸缩镜头,那边几台摄像机都是。” 几个年轻演员都是头一次见这种阵仗,争抢着往后退了退,不敢说话了。 梁宵刚上了威亚,扣好防护带,朝场边比划了个准备妥当的手势。 禁军振作,乐鼓声响起来,箭靶重新簪上簇新红缨。 副导演示意,镜头四面锚定。 小侯爷懒洋洋下楼。 云琅走得漫不经心,慢慢走到最后几阶楼梯,嘴角抬起来,脚下一踏,纵身掠上了匹刚牵来的御马。 御马司吓了一跳:“世子,还没就鞍――” 云琅不理,随手抄了副弓箭,策马挽弓,在手里试了试。 他用惯了三石硬弓,对这种软绵绵的弓弦很不以为然,忍着脾气勉强凑合,转过马头瞄也不瞄,抬手搭箭。 雕弓满月,白羽箭矢破空,径直穿透了鲜红簪缨。 乐鼓才奏了不过一遍,羽箭牢牢扎进靶心,箭尾轻颤铮声未定。 皇上大喜,在楼上远远看着,忍不住喝了声彩,四周立即跟着叫好。 云琅全然不管,拨马直奔御道旁新柳。 柳枝插在地上不动,折起来要稳妥得多。新柳刚冒嫩芽,被风吹着摇摆不定,等闲要折都不容易,何况还策着马颠簸疾驰。 云琅那匹马没有鞍鞯马镫,禁军统领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他一不小心摔下来:“少侯爷――” 云琅身形轻捷,按着马颈手腕一转,腾身而起,摘了最嫩的一叶柳芽。 御马刹不住,往前跑了几步。 云琅踏在柳树枝干,稍一借力,正好稳稳落在马背上。 场边静了一阵,不用皇上出声,已经涌动着山呼海啸喝起了彩。 …… 靳振波说了不管他,看着监视器,眼底还是难掩欣赏:“过了。” 整场戏一气呵成,为了几个多角度的追镜,梁宵又跑了几次,从马上下来时,气息已经有些不稳。 段明跑过去,把他从马上接下来。 梁宵歇了口气:“段哥――” “先别说话,平平气。” 段明不敢给他喝水,打断了梁宵的话,顾不上别的,先帮他摘了威亚衣。 到处乱飞是小侯爷的本事,梁宵没有,那几个镜头要和威亚配合,又是持续高速的运动状态, 梁宵经验丰富,能避得开钢丝,威亚衣连硌带勒是躲不掉的。 段明撕开几个粘扣,把威亚衣摘下来,没忍住皱了皱眉。 梁宵借着他的胳膊站稳,咳了几声,回头看了一眼。 刚才被拽着飞起来的时候,他隐约好像看见了个挺熟悉的人影。 ……但也只是一眼。 下来再找,就找不着了。 “擦擦汗,别着凉。” 段明拿过厚外套,替他裹上:“疼吗?回去找点药酒,给你揉一下……” 梁宵笑笑:“不要紧。” 以前跑剧组碰上劣质的威亚班底,统共只有几个武行拉钢丝,也一样满天乱飞。 梁宵觉得大概是自己最近被惯得有些过分,连累得经纪人也跟着更操心,低声安他心:“没什么大事,回去歇两天就行了。” 段明没好气瞪他:“你那儿就没有过大事。” 梁宵里面穿了防护,已经被汗浸透了,还有几个磨在威亚衣边缘的地方,洇了点极淡的血色。 段明想替他看看,又不方便:“和靳导说说,调一下戏?” “不用。”梁宵摇摇头,又没忍住看了一眼,“一鼓作气,状态是统一的。” 剩下几场戏无非领封受赏,都是文戏,也不耗体力,除了台词多没什么缺点。 梁宵早背熟了,边复习边抬头看:“真不要紧,我还没那么娇气……” 段明实在忍不住,跟着他的方向,一块儿踮脚探头看了看:“看什么呢?” 梁宵咳了一声:“……花。” 段明:“啊?” 梁宵谴责他:“段哥,你不能拐我分心。” 段明一脑袋的问号:“我拐你什么了?” 梁宵分了根弦,堪堪维持着戏里小侯爷的状态,剩下一半烫了烫,摇摇头:“不能说。” 这个时候见面,显然是不符合他们今早那个合同的。以霍阑的严苛自持,能忍不住出现在剧组附近,已经算是极限。 他要是不在天上飞,也看不见霍阑。 不能算是违约。 一旦说了……以他们霍总严于律己到毫不留情的脾气,多半会自己罚自己,以后每天半夜也不准去找梁先生。 给梁先生临时标记的时候,只有一只手能抱着,另一只手必须背在身后。 亲梁先生的时候,只能亲眼皮往上,决不能再往下一寸。 日梁先生的时候…… 梁先生被自己的想象吓着了,坚贞不屈,严严实实封口:“什么也没有。” 下场戏还要走场,段明不能多留,看他半天,莫名其妙走了。 梁宵定定心神,穿好衣服,跟着副导演去了下一镜。 - 管家找了霍阑半个小时,翻遍整个总统套房,终于在电梯门口迎着了人。 “霍总!”管家如释重负,飞快过去,“您去哪儿了?星冠那边有几份报告……” 霍阑在门口站了片刻,没回答,接过报告坐在桌前。 天气格外晴,他在太阳里站得久,身上还带着冬日难得的懒洋洋暖意。 管家刚要问他午饭菜式,察觉到不同,疑惑:“您出门了吗?” 霍阑肩背绷了下:“……晨练。” 管家看看时间,把表盘上的中午十二点遮起来,迟疑着点点头。 霍总昨夜没睡好,今早又被梁先生砸醒,之后补了几小时的觉,起身的时间也比平时晚了不少。 霍总作息规律,醒来后忍不住,实在太想出去晨练了。 逻辑通顺。 管家说服了自己,改口:“您早饭想吃什么?” 霍阑:“……” 霍阑沉默了下,终归难以心安理得,承认:“我去看了梁先生。” 管家愣了愣。 “是我有违约行为。”霍阑沉声,“告诉梁先生,我――” 管家飞快打断他:“霍总,您看见梁先生了吗?” 霍阑怔了下,蹙眉:“看见了。” 霍阑垂眸:“看了……一眼。” 他醒来后,几次试图收敛心神专注工作,都依然忍不住想早晨的事。 霍阑调整了安排,让助理以后每天必须在六点五十前叫醒自己,但终归心烦意乱,放下工作,出去散了散步。 缓过神时,步已经散到了剧组附近。 管家已经准备好了说辞,闻言愕然:“才一眼?” 霍阑看着管家,沉默了下,低声解释:“那一眼很值得。” 他只看到那一眼,梁宵借着威亚腾身,得心应手地在锋利钢丝间拧身旋臂,动作潇洒利落,把柳枝的嫩芽稳稳抄在掌心。 几乎发光。 霍阑:“我见过的,都比不上他。” 管家不太清楚他们霍总怎么能从一眼里看出这么多,稍一犹豫,没问不该问的话:“这一眼……有五十七秒吗?” 霍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什么五十七秒?” 管家坚定:“您只说有没有。” 霍阑摇了摇头:“没有。” 梁宵在天上,要是拽着柳条飞五十七秒,可能已经飞回酒店了。 管家放心了,帮他分析:“您和梁先生的约定里,只规定了时间,但今早梁先生单方面行动的五十七秒,您并没来得及配合。” 管家:“您不光没亲,甚至都没摸一把梁先生。” 霍阑:“……” 霍阑莫名不喜欢他这个说法:“我抱了梁先生。” 管家步步紧逼:“抱住了吗?” 霍阑不想说话了,沉默着闭上嘴。 管家早上不在现场,根据从经纪人那里打探来的消息,帮他总结:“今早梁先生抱了您、亲了您,但您什么也没来得及做,甚至还在梁先生砸到您身上的时候让他起来。” 管家熟练抹掉一层白霜:“所以这五十七秒对您来说,相当于彻底浪费了。” “……”霍阑不想听了,脸色冷下来,起身要走。 管家一口气飞快说完:“所以从原则上来说您完全有权向梁先生追回这段时间!” 霍阑怔了下,蹙紧眉看他。 “梁先生单方面砸了您,您也单方面看了梁先生,甚至还不到五十七秒。” 管家拽着他,斩钉截铁:“这么算起来,还是梁先生欠您的!” 霍阑隐约被他的逻辑绕了进去,又本能觉得不对,沉着神色停在桌边。 在商场手段可以有很多,却必须信守承诺。霍阑虽然只是无心,但毕竟不慎违约,原本有心自罚,这两天都不能再去梁先生的房间。 但……按管家的说法,似乎也并非不能说得通。 霍阑站在桌边,垂眸沉吟。 “梁先生还欠着您几十秒。” 管家也不清楚这场恋爱怎么能谈到这个争分夺秒的境地,但身处其中,只能尽力先顾眼前:“扣掉的话,您今晚十一点五十九就可以去看梁先生了。” 霍阑抬眸,视线落在管家身上。 管家对他们霍总的情绪很了解,心里一软,坚定点头:“真的。” 霍阑很想十一点五十九就去看梁先生,实在禁不住诱惑,颔了下首,被他彻底说服,坐回桌前。 管家解决了最要紧的事,松了口气,把那几份报告帮他打开。 星冠的工作大致能自主运转,除了大事裁夺,还需要额外报给他们霍总的,就是有关梁先生的各项安排。 “下周有个晚宴,圈内交流性质的。” 管家已经看过一遍,总结重点:“宣发部门说,梁先生要转型风格,在这种半正规的晚宴上出席很合适。” 管家:“团队这两天就过来,等梁先生有时间,量下尺寸订做礼服。” 霍阑沉默了下,没出声。 管家愣了愣,以为他不愿意:“……霍总?” 管家察觉到他似乎很想说话,体贴地闭上嘴,凝神等了等。 霍阑肩背还绷着,半晌:“我知道梁先生的尺寸。” 管家:“……” 管家为了拦他自罚口不择言,确实暴击了几句,实在没想到他们霍总竟然被激起了斗志。 霍阑低声说了一句,不见他反应,沉了神色抬眸。 “哇!”管家惊呼,“您是抱梁先生的时候测出来的吗?!” 霍阑耳廓红了红,尽力忍耐,沉稳低声:“我还……摸了梁先生。” 管家:“!!” “是真的。”霍阑说,“我昨晚睡不着,抱着梁先生,想知道梁先生身体有没有好些,所以摸了摸他――” 管家听得有些急,跳过背景解释:“您都摸了什么地方?” “……”霍阑本能觉得这种对话有些古怪,但管家对今早的点评实在太过分,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该摸的都摸了,梁先生瘦的厉害。” 虽然演戏的确对身材有需要,但总这样也不行,霍阑想了想,终归不放心:“把营养师团队也调过来。” 管家还在前半句的震撼里:“……是。” 事实上,管家其实不是很拿得准,他们霍总的原则里“该摸的”都是些什么地方。 肩背手臂大概是有的,不知道有没有腰。 腿或许有,髋关节应该没问题。 ……剩下的,多半是没有的。 管家亦喜亦忧:“是这样……梁先生不太喜欢让人测尺寸做衣服。” 霍阑蹙眉:“为什么?” 管家现编的,怎么知道为什么:“不清楚,您也……先别问梁先生。” 至少要等和梁先生串了供,才能去问。 霍阑神色沉了沉,颔首:“知道了。” 管家:“但是,咱们的礼服也必须得定制。” 霍阑:“用我的设计师。” “肯定用您的设计师。”管家点头,“还得用您提供的、梁先生的尺寸。” 霍阑只是一时受激,没忍住说了这个,回过神就觉得太过轻浮,沉声:“这件事不用再提。” 管家配合,话锋一转:“您知道做衣服要测哪些地方吗?” 霍阑摇了摇头。 管家:“胸围 、腰围、肩围、颈围、腿围。” 霍阑拿过笔:“我知道,叫他们――” 管家问心无愧:“臀围。” 霍阑:“……” “缩写是HO。”管家给他念标准解释,“测量时要注意皮尺保持水平,保持放松,沿臀部最丰满处围量一周。” 霍阑:“……” 管家:“梁先生调整人设,不光对自身发展有好处,也对这部戏有助力。” 霍阑阖了下眼,艰难:“我――” 管家深情,含着泪:“梁先生,太需要一套礼服了。” 第六十四章 急需一套礼服的梁先生本人, 正在片场痛不欲生地脱衣服。 吊了一上午的威亚,下午还有几场文戏连着。戏服繁琐,脱了再穿少说要搭进去一个小时, 大场面群像戏, 整个剧组不能光等着他一个。 梁宵索性一口气连下来, 直到最后一场也过了, 才换下了那套宽袍广袖的银缎锦袍。 威亚衣磨出来的几道伤口洇出了点血, 始终没处理,已经干透了。 梁宵没声张, 让段明拽进了休息间的小浴室。 “别动。”段明紧皱着眉,帮他一点一点扯粘在伤口上的布料,“忍忍,坚持一下――” 段明忍不住了, 松手抬头:“你能也配合一下吗?” 梁宵小口小口抽冷气:“怎么配合?” “随便。”段明看着他牢牢抱在胸口的手, “说点什么,让我显得不那么像是要对你图谋不轨。” 梁宵犹犹豫豫, 把手放下来:“段哥, 你轻点。” 段明:“……” 梁宵:“QA――” 段明按了下额头,不费事了, 拽着他衣服往下用力一扯。 梁宵眼前一黑, 没来得及放声喊出来,疼得彻底没了音。 一点点撕更折磨,还不如长痛改短痛。段明没心软,抄起浸了碘酒的绵片, 利落按在伤口上:“活着吗?” “既活着又死了。” 梁宵瘫在沙发里喃喃:“两种状态同时叠加存在, 只有当你观测的时候,才会坍缩成一种……” “什么东西。”段明莫名其妙, “谁说的?” 梁宵奄奄一息:“薛定谔。” 段明不认识,没多管,帮他给伤口上好了药,贴了几个创可贴。 梁宵这个毛病不是一天两天,没多大事的时候闹腾,真不舒服得严重了,反而状态正常气息稳定,谁都不肯告诉,一口咬定了自己没事。 段明每次见梁宵安静都紧张,看他现在这么龇牙咧嘴精神十足,反而多少放心:“行了,穿上吧。” 梁宵飞快套上衣服:“回去吗?” “我去问问,应该能了。” 段明看了看时间:“回去跟霍总说一声,洗澡的时候帮你护着点。” 梁宵正收拾东西,闻言猝不及防一烫:“……” 段明:“我又超车了?” 梁宵嘴硬:“没有。” 段明怀疑地看着他。 梁宵已经亲手脱过了他们霍总的衬衫,扪心自问,坚信离一起洗澡也只差微不足道的一小步。 梁宵定定心神,尽力让语气显得随意自然:“知道了……我今晚跟霍总说。” 段明提醒他:“红到脖子了。” 梁宵薛定谔地不肯承认,肩背挺直目不斜视,裹上外套,步履沉稳地开门走了。 - 回酒店时,还没到提案里花叶相见的时间。 整个套房都被他们霍总的工作状态笼罩着,工作人员静悄悄走动,一言不发,轻手轻脚地收拾房间。 梁宵没叫人打搅霍阑,融入氛围,放轻动作进了侧卧,仰在床上。 一整天的主场戏,说不累是假的。 梁宵浑身上下连酸带疼,躺下就不太想动,举着剧本翻了两页,胳膊也没劲了,索性放任剧本砸在了脸上。 梁宵盖着剧本,打了个哈欠。 “都累成这样了。” 段明看得皱眉,过去扯开被,给他搭了个角:“按说强度也够了吧……还约恢复训练吗?” 梁宵含混:“不一样。” 拍戏是拍戏,训练是训练。吊着威亚除了费体力费腰,别的几乎都练不到。 靳导对他武戏的标准是按历史正剧来的,和仙侠对武打动作要求的飘逸灵动比起来,力道、爆发性都要强出不少,正好是梁宵的弱项。 “到后半程我还得穿布条。” 梁宵困得迷迷糊糊:“按照靳导的脾气,我大概还得给他练出至少能看得见的薄层肌肉线条……” 段明心里也清楚,无非替他辛苦,叹口气妥协:“行。” 星冠给艺人配备的辅助资源全面,就有专门负责相关训练的团队,倒也用不着出去多花钱。 段明调出资料翻了翻:“约哪几项?心肺,平衡,体力提升,塑型增肌……” 梁宵帮他一块儿想:“核心力量。” 段明勾选出来:“约个损伤预防和放松拉伸吧?” 梁宵点了点头,看他把一页训练飞快划过去,心生好奇:“是什么?” 段明把他脑袋推开:“你用不上。” “不一定。”梁宵越不让看越想看,努力探着头,挺深沉,“演员不就这么回事,为镜头献身,什么意想不到的地方都可能需要……” 段明切回来给他念:“零基础臀部塑型,翘臀养成,打造蜜桃臀。” 梁宵:“……” 段明一片好心怕他熟,既然梁宵自己不珍惜,那就没办法了:“深蹲入门,腿部运动能力初级,臀腿拉伸……需要吗?” 梁宵羞愤欲死:“不要了。” 段明:“演员,就这么回事,为镜头献身……” 梁宵想暴起袭击经纪人,但腰上实在没力气,挣扎半天,跟被子彻底缠成了一团。 段明看不下去,把他救出来:“歇着吧,我给你约。” “没事儿我就先走了。” 段明看出梁宵确实累得不轻,不损他了,帮他把东西放好:“你放心休息,剧组有什么事,我再给你信。” 梁宵艰难体前屈:“段哥,你和小宫也休息休息――” 段明把他按回床上:“歇你的,少管我们。” 段明看了看他身边那份剧本,忽然又想起件事,翻出一套荧光笔给他。 梁宵愣了愣:“要我在霍总脸上画个猫吗?” “……”段明:“要你把台词画出来背。” 拍摄进度铺开,场次顺序就会打乱穿插,每场都要额外标明剧情锚点。所以通常进度越往后,剧本涉及的解释说明也就越多。 照梁宵这个背法,段明实在担心他荣膺第一个因为背剧本英年早逝的演员。 段明估计他懒得动,把荧光笔收好:“好几个颜色,你自己挑。” 梁宵有点遗憾,应了一声。 “还有蒸汽眼罩。”段明找了找,“发热的,眼睛酸了就戴上。” 梁宵控制不住想象力:“那霍总戴上岂不是会一直冒水蒸气……” 冷热相遇,水汽凝结。 从此成为一片行走的云。 段明看他半天,深吸口气按按额头。 段明控制不住他:“你要是实在想霍总,就别在这儿躺着,去扒他的门。” 梁宵也想了,但现在时间还有些早,霍总只怕还在完全体的工作状态:“那霍总怕是会把我按在沙发上,亲手揍我的屁股……” 段明愕然:“那你还不快去?” 梁宵:“……” 梁宵忍不住心动,认真考虑了半天,爬起来坐在床边。 段明不嫌事大,帮他开门:“去不去?” 梁宵泄气躺回去:“算了。” 段明奇道:“为什么?” 梁宵:“青天白日……不合适。” 梁宵在床上翻滚了几圈,摸过根荧光笔,翻开剧本画了几道。 霍总会怎么样,梁宵其实不是很有把握。 但他如果真的被按在沙发上揍了屁股,九成九别想再背下来明天的剧本。 梁宵静不下心,忍不住谴责经纪人:“段哥,你不能总想这些。” “……”段明活生生冤死:“是我想的吗?” 梁宵收敛心神,拿过手机,给他分享了个歌单。 段明麻木地看着手机上《梵音佛曲?妙韵佛心》的歌单封面:“……” 段明清心寡欲,开了盏床头的工作灯,端起剧本平放在他脑袋顶上,转身出了侧卧的门。 - 梁宵没能专心多久。 起得早,一天又辛苦,梁宵连着打了十来个哈欠,眼前的字就彻底重了影。 梁宵攥着荧光笔,艰难辨认了半天字迹,笔下歪歪扭扭画了条波浪线,精力终于彻底告罄,一头栽倒在了剧本上。 他累得不轻,一觉睡得昏天暗地不省人事,什么动静都没能察觉。 再睁开眼,窗外天色都已经黑透了。 窗帘严严实实合拢,台灯光线温暖,给屋里的东西加了层柔和的滤镜。 梁宵睁着眼睛,对着柔和的天花板愣了三秒,忽然醒神,一把抄过手机。 离花叶相见的时间已经过了足足二十分钟。 梁宵心疼得直抽凉气,弹起来要往外冲,腰上猝不及防一阵酸疼,整个人软回了枕头上。 梁宵扼腕长叹:“天要亡――” 浴室响动,霍阑循着动静快步出来,沉声:“谁?” “……”梁宵愣愣看着他们霍总:“我。” 霍阑从浴室出来得太自然,梁宵怔了半晌,没忍住,看了看自己是不是还躺在侧卧的床上。 执念太盛,夜半穿墙。 梁宵从枕头底下摸着了自己的核桃仁,松了口气,撑着胳膊要坐起来。 霍阑快步过去:“别动。” 霍阑走近了,梁宵才看见他手里的医药包,愣了下反应过来,笑笑:“没事儿……” 霍阑垂眸,难得的不为所动。 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况且也都处理过了,每个都贴了创可贴。 梁宵不以为意,一天下来终于看着了人,很想跟霍阑说话,精神抖擞坐起来:“您工作完了吗?今天片场热闹,靳导说――” 梁宵一顿,看着霍阑覆在自己衣领的那只手,把靳导说什么了忘得一干二净。 梁宵有点发热,喉咙动了下:“霍总?” 霍阑把他端起来,自己坐在床头,叫梁宵靠坐在身上。 梁宵发情期的时候体力不足,没少被他这么揣进怀里,多少适应得差不多,咳了一声:“霍阑。” “受了伤――”霍阑沉默了下,“也该联系我。” 他们霍总掌握的句式很固定,梁宵对这一个已经很熟,哄着他应了一声,忍不住想了想隔着一道门怎么联系。 毕竟不像之前分隔两地,打电话发短信……好像都有点多此一举。 隔着门敲三下当暗号,又不合适。 梁宵没忍住,喃喃:“传纸条吗……” 受了伤,蘸着血写张字条,给霍总从门缝里塞进去。 霍阑蹙眉:“什么?” 梁宵缓过神:“没事。” 他是真没把这几个小伤当回事,觉得实在犯不上大惊小怪,笑着拦了下霍阑的手:“总共破了层皮,再晚点儿看,可能就――” 霍阑侧过头,在他鬓角轻轻亲了下。 梁宵:“……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见不着的缘故,他们霍总最近每晚都像是打开了什么新的开关。 覆落的吻格外轻,能察觉到霍阑呼出的气流,和明净新雪的气息混在一块儿,混混沌沌裹着他。 梁宵张了下嘴,没出声,任霍阑解开了自己的衬衫。 霍阑摘下创可贴,露出被冷汗沁得泛白的伤口。 梁宵身上毕竟还虚,自己不察觉,累得狠了,身体的反应却免不了。 霍阑阖眸,将他往怀里揽进来。 梁宵还没来得及塑型练肌肉,莫名有些惋惜,尽力掩了掩衣摆:“这个进度――可以往后推一推……” 等专业团队过来,营养训练一起跟上,起码练出些薄层的肌肉线,从视觉效果到手感肯定都比现在好。 梁宵把自己想烫了,咳了两声:“霍阑――” 霍阑:“我在。” 霍阑揽着梁宵肩背,叫他彻底放松下来,仰在自己胸腹间。 梁宵枕在他臂弯,心率压不住地往上窜,下意识攥住霍阑衣摆,屏息抬头。 霍阑摸摸他的头发,俯身拢着梁宵,轻轻在他伤口上吹了吹。 霍阑:“不疼了。” 梁宵怔住,乱七八糟旖旎念头忽然散尽。 梁宵闭了下眼睛,扯扯嘴角:“本来就不疼啊,您不用这么……” 梁宵说不下去了,深吸口气,侧过脸,埋进霍阑睡衣的柔软布料里。 霍阑认认真真替他处理着伤口,用棉签蘸了碘酒,一点一点由内向外消毒,重新敷上药。 每处理几个步骤,就格外仔细地停下,小心吹两口气。 梁宵闭着眼睛,身上有点发抖,被霍阑圈着手腕握住:“疼?” “疼。”梁宵哑着嗓子笑了笑,“疼死我了。” 霍阑静了片刻,揽着他枕在胸肩,低头轻轻亲他的眼睛。 霍阑向来不通情事,对这些全无经验,亲吻摩挲依然都近乎稚拙,却又认真郑重得一丝不苟。 轻缓得近于安静的吻,隔着滚烫的眼皮落下来。 梁宵紧闭着眼睛,等到眼底热意在凉润气息里渐渐平复,终于舒了口气,扯扯嘴角:“我小时候……可羡慕这个了。” 霍阑阖上眼,将他护进怀里。 “真的神奇。”梁宵埋进他衣料里,笑了笑,“我还不信,原来真一吹就不疼了,以后我哪儿伤着了肯定第一时间找您吹……” 霍阑:“好。” 梁宵嗓子哑得厉害,说不出话了。 梁宵往他们霍总的睡衣上胡乱蹭了蹭,深吸口气,攥着霍阑衣摆往下拽。 霍阑正要继续替他处理伤口,察觉到力道,顺着俯身:“要什么?” 梁宵一门心思往下拽,手里攒了大半片睡衣,等到高度合适,仰头亲了上去。 霍阑气息微滞。 梁宵胸口止不住起伏,在他唇上碰了碰,试着分开霍阑唇缝。 虽然一样没有实践经验,但梁宵毕竟有一个G的理论知识库存,自觉有义务担负起两个人的引导地位,教他们霍总在这个时候张嘴。 梁宵合了合眼,喘口气,在霍阑肘后麻筋上一掐。 霍阑吃痛,下意识出声:“梁――” 梁宵趁机跟进去,碰了碰霍阑的舌尖。 霍阑从没了解过这个,被陡然冲起来的情动激得无措,肩背猛然悸了下,睁开眼看着他。 梁宵哪敢看,闭上眼睛默念清心咒,颤巍巍舔了下他的唇。 …… 霍总情动时,其实并不会把omega冻死在床上。 铺天盖地的信息素并不摄人,更像是雪后初晨,映着明亮天光开门时,被风迎面和阳光一并卷起的清凉雪粒。 冷意被体温牢牢隔绝,心跳隔着胸腔,印落在紧贴着的另一个胸口。 霍阑手臂垫在梁宵脑后,牢牢护着梁宵,没叫他扯动伤口,将他轻放在床上,深吻下来。 顶尖Alpha的天赋确实强得可怕。 梁宵只磕磕绊绊教了一次,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主导,被霍阑亲得昏昏沉沉,眼前几乎有些泛黑。 梁宵恍惚睁眼,又隐约看见风雪初霁后的透亮日光。 信息素爆发的后果格外麻烦,梁宵心肺还有暗伤,没多久就撑不住,呼吸彻底乱了规律,眼前彻底变成了一片雪花点。 霍阑始终握着他手腕,察觉到梁宵心率不对,及时后撤,蹙紧眉看着他。 “没事。”梁宵察觉到他们霍总气场里的不安,咳了两声,侧身吃力喘了几口气,“我特别健康。” 他对健康的标准实在过于宽泛,霍阑不放心,眉峰依然紧锁着,小心将梁宵扶起来,替他慢慢顺着气。 梁宵靠在他胸口,等着眼前的雪花点一点点恢复成画面。 …… 虽然不合时宜,但在这种弥足珍贵的场合下,他冒出来的第一个冲动竟然是向经纪人证明他们能行。 梁宵忍不住自责,刚要把念头压下去,抬头要说话,发现他们霍总正在给管家发短信。 梁宵:“……” 梁宵飞快摸出手机,给段明发了张金蛇狂舞的表情包。 霍阑不放心梁宵的身体,让管家同医生确认过没问题才放下手机,扶着梁宵坐起来,替他在身后垫了几个枕头。 梁宵担心他们霍总又亲了就要跑,眼疾手快,扔下手机拽住他:“霍总――” 霍阑不敢跟他较劲,被拽回来,迎上梁宵不无质疑的视线:“……” 霍阑揽着他,小心放回床头,轻声:“我去用抑制剂。” 梁宵愣住:“咬我不行吗?” ……莫非他们霍总在这种事上也有独特而倔强的克制。 每天每次只能用嘴碰他的一个地方。 一旦他们亲了,就把今天的份额用完了,就不能咬他的脖子了。 梁宵有些犯愁:“倒也不必……” 霍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阖上眼,胸口起伏了下:“你会承受不住。” 梁宵现在的心率还没降下来,腺体又已经被他的信息素浸泡得格外敏感,如果这种时候临时标记,很可能会应激出类发情期的敏感性。 按照梁宵发情期的状态,说不定真要他在屋里临时标记,医生在外面扛着CPR仪器准备抢救。 霍阑尽力才将情动压制下去,被信息素冲得有些头疼,担心梁宵误会,低声解释:“至少……要调理半年。” 霍阑保证:“好好调养,一定会好。” 梁宵后知后觉想起来,有点遗憾:“那您记得吃药。” 抑制剂的副作用对他来说已经早成了习惯,哪天醒来了没有不舒服,反而要觉得不对劲。 霍阑用抑制剂的次数不多,受副作用的影响相对要大出不少。 飞扬药业一直在根据他的状态调整用药,到现在为止,已经整理出了一组针对减轻副作用格外有效的辅助药物,配合使用效果确实斐然。 霍阑视线落在他身上,眸底暖了暖:“好。” 梁宵操心:“记得吃糖。” 霍阑抿了下唇角,轻声:“好。” 梁宵耳朵热了热:“吃完糖记得亲――” 梁宵咳了一声,压压心跳,磕磕绊绊说完:“亲,我。” 霍阑肩背微凝,静静看他半晌,没出声。 难得有一次这种机会,梁宵决心把他们霍总的观念多少扳过来些,横横心一鼓作气:“这种……不算轻薄。” 梁宵烫得快熟了,顺着枕头往下淌:“我们――我们不只是家人,还是互相喜欢的……” 梁宵今天份的浪用完了,滑进枕头堆里,干咽了下:“喜欢的家人,是不是?” 霍阑垂眸,静静听着,抿了抿唇角:“是。” 梁宵:“您知道互相喜欢的家人该怎么做吗?” 霍阑轻声:“不知道。” 梁宵怔了下,心口忽然疼了疼。 霍阑……的确不知道。 梁宵看着他静静站在光线末端,忍不住,扑腾下了床。 他腿上还软得站不稳,没头没脑踉了几步,也不抬头看,毫不意外一头撞在了霍阑胸膛上。 梁宵被霍阑稳稳接住,借着力道手脚并用抱住他,按着霍阑低头,照着脑门上叨了一口:“会这样。” 霍阑怔怔看着他,手臂回护在梁宵背后。 他站得格外久,久到梁宵几乎忍不住在他眼前晃了几下手,终于回神,迎着梁宵的视线点了下头。 霍阑揽着他,轻声:“好……” 霍阑眸底安静,像是雪水化成的清透深潭:“等我,不要乱跑。” 梁宵原本也没打算乱跑,舒舒服服卸了力,被他放回床上:“您要去哪儿?” 团队准备给梁先生定制礼服,霍阑除了用抑制剂,还准备去拿那几份行程单,劝梁宵让设计师们帮忙测量需要的尺寸。 但现在忽然不很想说了。 霍阑认真回忆,一点点学着梁宵的样子,朝他好好地笑了一下。 霍阑俯身,吻了吻他眉心:“我去吃糖。” 第六十五章 霍总来去匆匆, 赶回侧卧,同梁先生细细亲足了一整颗糖。 车速飙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峰。 梁宵彻底熟了,奄奄一息淌回床上, 捂着心脏艰难地给自己按了几下。 霍阑耳廓也隐约泛红, 胸口起伏, 伸手要扶他, 被梁宵及时拦住:“不能动。” 霍阑怔了下, 收回手。 “太刺激了。”梁宵命若悬丝,“让我缓缓……” 霍阑情动时失了自控, 看着梁宵昏昏沉沉吃力移,攥紧拳垂眸:“抱――” 梁宵抢先:“抱歉就算了。” 霍阑被他打断,张了张嘴,沉默下来。 梁宵给自己艰难翻了个面, 咳了两声:“抱……抱我行。” 霍阑眸光动了下, 抬头看过去,正迎上梁宵视线。 梁宵豁出去了, 闭着眼睛但求一死, 他们霍总天赋绝伦,直到现在他一说话, 嘴里还沁着润凉的清甜。 梁宵忍不住细品了品, 回过神,一不小心把自己又甜熟了。 霍阑见他心率始终降不下来,不放心,抱着梁宵稍坐起来, 低声:“我先出去。” “不用。”梁宵伸手拽住他, “您跟我说点正经事。” 霍阑问:“什么正经事?” “说点您工作上的事。”梁宵想想了想,“或者提醒我剧本背不完了。” 梁宵自己举了两个例子, 被劈头浇了一盆水,瞬间冷静清醒了不少:“我剧本可能确实背不完了……” 亲昵的时间不长,他们霍总自控严格,倒是没占多少时间。主要怪他一回来就犯困,倒头睡到了现在。 古装剧台词不比现代戏,每个字都可能是编剧仔细斟酌过的,哪怕意思差不多,也不能随意改动。 靳导的要求是包括标点符号,必须严格一字不差地背出来。 梁宵抄起剧本,飞快翻了几页,看着浩浩荡荡的台词,又有点呼吸困难。 霍阑微怔,看着梁宵颤巍巍捧着剧本含泪一段一段数有多少台词,眸底逐渐泛起柔和暖色,轻抿起嘴角,摸摸他的头。 梁宵控制不住,蹭了下他的掌心。 …… 梁宵回神,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霍总眼底那一点笑意。 想不到他们霍总居然是这种人。 梁宵痛心疾首:“这是幸灾乐祸吗?” “不是。”霍阑摇摇头,“守望相助。” 梁宵正要谴责他们霍总不讲义气,闻言微怔,眨了下眼睛。 “先去洗漱。”霍阑拿过剧本,看向他的伤,“我帮你?还是――” 梁宵飞快选定:“我自己来” 霍阑垂眸,点了点头。 梁宵今晚还想留口气背台词,坚决没再心软,让霍总帮忙换了防水的创可贴,攒够力气,去浴室把自己浇在了花洒底下。 - 飞快冲了个战斗澡,梁宵擦干水换上睡衣,回了卧室,霍阑正低头看着那份剧本。 霍阑做什么事都显得专注,借着灯光逐页翻阅剧本,肩背依然是轩挺板正的,睫色在灯下显得格外浓深。 梁宵顶着毛巾过去:“霍总――” “二十九号有个晚宴。” 霍阑放下剧本,起身过去:“有摄像,团队会定制配套的礼服佩饰。” 梁宵记得自己要调整人设的事,心里有数:“圈内的吗?慈善还是沙龙……” “沙龙。”霍阑把他头顶的毛巾摘下来,“圈内为主,半公开性质,资源交流共享。” 梁宵嫌麻烦,头发向来都靠甩干,看着他手里的吹风机,往后警惕退了退:“请柬是单人的吗?” 霍阑摇摇头:“可以带团队去,不超过三个人。” 梁宵的团队总共就两个人,闻言点点头,准备趁机绕过霍阑,才一迈步,就被稳稳捞了回来。 梁宵:“……” 霍阑握着他的手臂,引他坐好。 霍阑垂眸,犹豫了下:“过两天……要采集礼服的尺寸。” 梁宵正专心躲吹风机:“需要我调时间配合吗?” 霍阑稍一沉默,视线顿了顿,摇头:“不必。” 梁宵没想通这种事有为什么要拿出来特意说:“那――” 吹风机温热的气流扫过后颈,梁宵没忍住打了个激灵,彻底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很快。”霍阑抬手,替他遮住露出的后颈,“需要你放松。” 梁宵倒不是不放松,只是从小觉得这东西吹得人痒,始终不大愿意用。尽力撑了几秒,还是忍不住躲了下。 霍阑叫他靠在自己身上,手指拢进短发,轻轻揉了揉。 掌心干燥温暖,覆在头顶,力道温存稳定。 连吹风机的狂躁气流都跟着温柔了不少。 梁宵眯了下眼睛,舒服得叹了口气:“您去吗?” 霍阑微怔。 梁宵就是随口一问,出口也反应过来,想了想:“不对……不合适。” 既然是圈内资源交流的晚宴,霍阑不论是作为星冠总裁出席,还是跟他一起去,都多少有些不便。 霍阑静了静:“嗯。” 梁宵想得很开:“那我顺两颗糖回来。” 霍阑摸了下他的头发。 梁宵这些年都是一个人过,奔忙挣命,想想也知道,分不出过生日的闲心。 霍阑不意外他自己都不记得,敛下念头并没多说,点点头:“好。” 梁宵被他胡噜得有点儿困,打了个哈欠,舒舒服服往后靠了两秒,忽然回神:“不对,剧本――” “去床上。”霍阑说,“我念给你听。” 梁宵觉得霍阑很可能并不清楚自己的影响力:“恐怕不行,您念我背不下来。” 梁宵咳了一声,耳廓微烫:“我……听都听不进去。” 注意力光在他们霍总说话的嗓音和喉结上了。 梁宵深吸口气,清心寡欲起身:“不要紧,我多念几遍,念熟了就背下来了。” 大不了念个通宵。 文字是有感情的,看在他通宵的份上,说不定就会自觉跑进他脑子里。 霍阑摇摇头,握住他的手腕:“不抱着。” 梁宵控制不住惋惜:“不,不抱吗。” 霍阑抿了下嘴角,将梁宵引到床边,打开台灯,拿过纸笔递给他。 梁宵忽然腾起不祥预感:“……干什么?” “我念一句,你背一句。” 霍阑说:“三次背不下来,就把这句抄一遍。” 梁宵:“……” 梁宵眼前一黑,拔腿要跑,被霍阑单手往背后轻轻一按,条件反射盘腿坐直。 梁宵自己都记不起这个要命的反射究竟是哪儿来的了,肩背笔挺坐在床头,痛不欲生:“霍总……” 霍总拿过荧光笔,续着他画的接上:“开始。” - 接连几天,梁先生都完美地背下了全部台词。 段明拿着剧本,忍不住感慨:“听人说字里行间充满了血泪,原来还能是真的……” 梁宵崩溃:“段哥。” 段明观摩着他那份字里行间写满了QAQ的剧本,拍拍他肩:“你是能背下来的,就是缺少压力。” 光有动力是不够的,比如霍总承诺背下来一页亲一次,梁先生会心猿意马静不下心,但如果背不下来抄一遍,梁先生就能突飞猛进。 段明感慨:“霍总深谙人性……” 梁宵恼羞成怒,抢过剧本合上。 段明好奇:“你当年是怎么背书的?” 当年更惨些,梁宵打了个激灵,回忆:“一次背不下来,就把这句抄三遍。” 段明:“……” 梁宵叹了口气:“再分心,就要头顶着一本书,罚站背。” 小梁宵当初底子太薄,又散漫惯了静不下心,不用这这雷霆手段根本一个字都背不下去。 用了这种雷霆手段,小梁宵甚至都在高压下锻炼出了顶着书在墙角打瞌睡的深厚功力,十次有九次都不知不觉睡成一条,再醒来就已经裹着被躺在床上了。 段明听得愕然,喃喃:“你这是什么命……” 兜兜转转。 和知识的不解之缘。 梁宵原本还难过,被他一开导,两相对比欣慰了不少:“霍总温柔多了。” 段明:“……是。” 梁宵高高兴兴:“霍总还允许我写连笔字。” 当年小梁宵的字七扭八歪随心所欲,被逼着一笔一划,是只要连了一笔就必须再重新写一遍的。 段明看着他发自内心的快乐,一时几乎有些不忍,附和:“霍总真好。” 梁宵点头,顺利说服了自己,攥着剧本流畅地从头默背了一遍台词,跟着场务上场,顺利过了这一镜。 “不错。” 靳导看了一遍监视器,满意颔首,拿他教育一群年轻演员:“台词怎么难背了,一样的拗口,梁宵怎么就背得下来?” 几个年轻演员面露羞惭低声应是:“我们不够努力。” 靳振波看了一眼梁宵:“有什么经验,回头给他们介绍介绍。” 梁宵下了戏,刚拧开瓶矿泉水,被呛得结结实实:“……” 他近来的表现挑不出错,饶是靳振波要求严格,态度也好了不少,顺手替他拍拍背:“着凉了?” 梁宵清了下嗓子:“……没事。” “保护好状态,别生病。”靳振波提醒,“同期录音,你的嗓音状态不能出问题。” 梁宵点点头:“知道了。” 靳导示意几个副导演调场,走到场边,检查他进度:“训练开始了吗?” “开始了。”梁宵说,“这几天在加力量和心肺。” 大概是剧组有意调整了安排,他这几天台词量大,戏份倒都不很重。 和霍总见面都在夜里,空出来的时间,梁宵一直在做相关训练。身体塑型方面大概还要些时间,但力量和体力都在缓慢提升。 靳振波稍觉满意,点了下头:“主要练爆发力,枪不会给你做多沉。” 靳振波看了他一眼:“力量差不多,不让枪把你甩出去就行。” “……”梁宵险些被他戳成筛子:“是。” 靳振波:“下周你要回帝都?” 梁宵想起霍阑提过的晚宴,算了算时间:“是。” 团队这边有了日程,大概也已经报给了剧组,靳导知道也不奇怪。 梁宵犹豫:“耽误拍摄进度吗?” “又不是每场戏都有你,走两天不影响。” 靳振波倒不很抵触这个,摆摆手:“多去见点人,找几个好资源……用不着太端着,要戏拍又不丢人。” 梁宵笑笑,并没反驳:“我知道了,谢谢您。” 他的资源都在星冠,去晚宴是冲着出能打的生图,配合角色需要调整人设。 靳导年纪大了,观念还停留在演员自己找戏拍,对人设之类一向不以为然,制片主任大概也没给老导演多费口舌解释这个。 靳振波问过一遍,自觉已经关怀过演员,点了下头,回到场边去盯下一镜了。 梁宵被他提醒,从场上下来,跟经纪人碰了个头,拢了拢接下来的安排。 “主要精力还是在片场。” 段明翻了翻手机,给他总结:“以这部戏为主,二十九号有场晚宴,到时候会配合微博放图,宣传公关那边都有流程。” 段明:“效果好的话,可能会让你直播一两次,和粉丝互动。” 梁宵点点头:“行。” “下个月八号《岁除》正式进入后期宣发流程,剧组大概会参加几个节目,离得近的话,咱们也能过去帮忙跑跑。” 段明又翻了一页:“这周末《在路上》播出第二集 ……对了,他们编导还让跟你说一声,可能会占些时长引入早餐车摊主他们一家。” 梁宵微哑:“这怎么还用和我说?” “应该是怕有人介意。”段明猜测,“毕竟摊主一家挺有讨论性的,插入这个素材,可能会影响咱们这边的宣传口。” 梁宵想了想:“正好,咱们这边也要微调。” 段明点头:“对,你短期内也需要压制一下卖早点的记忆点,顺水推舟。” 星冠的团队全面接手,要他们做的事已经不多。段明简略翻了翻,放下手机:“没什么了,就剩你得找时间做套合适的礼服了。” 梁宵怔了下,隐约想起来:“霍总好像跟我提过……” “霍总找人给你做吗?”段明放心了,顺手划掉一项安排,“那就行,不过得抓紧,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梁宵当时没留心听,隐约记得是要量尺寸之类的,点了下头:“知道了……我跟霍总说。” “还缺块表。”段明帮他想,“实在不行和霍总借一块,回头再还。” 回头说不定不用还。 冰凉的金属表链扣住手腕,并不严丝合缝,被勾着空隙扣在头顶,牢牢限制住动作,挣扎间磨出淋漓血痕…… 梁宵瞪圆了眼睛:“段哥――” 段明回神:“我想出声了?” 梁宵瞪他半天,耳朵一寸一寸红了,咬牙:“没有……” 虽然没有,但经纪人的小黄书全是从艺人的库存里没收的。 段明看的他都看过,梁宵没防备地被他车轱辘轧了脚,自己烫了半天,恍惚起身,找地方降温去了。 无证驾驶害人不浅。 回了酒店健身房,梁宵戴专用检测手环的时候,还对既不冰凉也不是金属的表带多多少少有些心理阴影。 “不至于。”段明陪他做平板支撑,蹲在边上刷微博后台日常维护,“多大点事……” 梁宵刚做到第三组,颤巍巍咬牙:“段哥。” 段明停车,扯回话题:“最近星冠在逐步放开维护,微博这边会有点儿烦人,不用管。” 梁宵点头:“我知道。” 刚起步要给路人好印象,必须严格管理控制风向。星冠盯得密不透风,稍微引战不怀好意的评论都及时处理了,并没给蹦Q的机会。 现在逐步稳定下来,再控制得一片和谐花团锦簇,反而就显得太假了。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梁宵这一组差不多撑到了极限,整个人哆哆嗦嗦晃晃悠悠,“我又不是钱……” 不是人民币,总不能人人都喜欢。 段明就是给他打个预防针,点点头:“也还有人盯着呢,不会有什么太过火的。” 梁宵胳膊一软,结结实实砸在垫子上,翻身喘了两口气。 “挑刺的无非拽着你现在没有代表作。” 段明帮他递了条毛巾:“《岁除》制作周期短,要不了多久就能堵这些人的嘴。” 梁宵擦着汗,应了一声。 见他没往心上去,段明也放心不少:“再有就是……咱们之前担心的,有人扒你的资料,找出来了你信息素爆发后遗症的事儿。” 梁宵:“都说什么了?” “说什么的都有,编得还挺真的。” 段明点开一个营销号:“说你从小家境贫寒,买不起抑制剂,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跑到大山里分化……” 梁宵愕然:“我是疯了吗?” 段明换了一个:“你父母忙于工作,没时间管你,怕你乱跑,把你反锁在了家里。” 段明绘声绘色念:“你一个人分化,拼命砸门,喊哑了嗓子,等你父母回来,只看见门口的一滩你……” 梁宵:“……” 段明又换了一个:“你隐瞒了身份,其实家里特别有钱,被人绑架勒索的时候受了惊吓,意外突然分化了。” 梁宵对这个有些心动,坐起来想了想:“我机智地用信息素报信,引着营救人员来找到了我。” 段明想了想,帮他完善细节:“你当时在地窖里,外面封死了看不出来,但有缝隙,气体分子可以流动。” 梁宵点头:“高浓度向低浓度扩散……” 段明飞快记下来,准备回去和星冠团队进一步讨论,完善其余的逻辑和细节。 梁宵不能休息太久,稍微有了力气,就又爬起来,换了个器材继续自虐。 段明跟着他看,忍不住:“你要不要顺便练练蜜桃臀?” 梁宵正拽着配重拉背阔肌,呛得一迭咳嗽,手一松:“……” 段明遗憾:“算了。” “不练。”梁宵坚决,“以后不能让我听到这三个字。” 段明叹口气:“好。” 梁宵严格地和经纪人对视了半分钟,确认了对方已经完全记住这个要求,才又握住手柄,咬牙切齿拽起了配重的铁块。 - 星冠的团队向来专业,不放过任何一点能榨取的价值。 霍总来到侧卧时,被榨干的梁先生正瘫在床上,半死不活地被翻了个面。 屋里空调开得格外暖和,梁宵穿着半袖短裤,手臂大腿都被热腾腾的毛巾敷着,叼着吸管借蛋白冲剂消愁。 霍阑蹙紧眉:“怎么回事?” “梁先生刚做了力量训练。”管家解释,“热敷能缓解乳酸堆积。” 管家受梁先生所托,飞快添上一句:“没有不舒服。” 霍阑没应声,走到床边。 梁宵被蛋白粉难喝得但求一死,奄奄一息:“霍总……我没事。” 霍阑视线落在他身上,覆着他手臂,轻轻一按。 梁宵一口凉气呛在了嗓子眼,整个人哆嗦了下,弹到一半就连酸带软往回掉。 他们霍总意外的熟练,伸出手臂,稳稳当当捞住了他。 梁宵耳朵热了:“霍总……” 霍阑摸摸他的头发,揽着他小心放回床上。 梁宵就被温暖了这么一下,眼睁睁看着霍阑转身出门,愕然睁圆了眼睛。 这就不抱了。 色衰爱弛,爱弛恩绝。 梁宵凄凄惨惨的,挣了两下没爬起来:“人生若只如初见……” 管家守在边上,闻言愣了下:“什么?” 梁宵挺难过:“何事秋风悲画扇。” 霍阑同保健组问清楚了流程,打发人离开,拿用来热敷的毛巾严严实实裹了热水袋,推门回来。 梁宵还没背到等闲变却故人心,看着霍阑手里拿着的东西,怔了下。 霍阑朝管家点了下头,等管家出门,将几个小热水袋替他换了,又挑了一个格外烫的按住。 梁宵怔怔:“霍总――” 霍阑垂眸,等掌心热得差不多,掀开他衣摆,覆在腹间慢慢按揉。 梁宵张了下嘴,静了三秒,腾地红了。 “前几天会辛苦些。” 霍阑对健身有了解,慢慢替他揉着,右手从口袋里摸出颗糖:“我会早些过来。” 梁宵心跳砰砰撞着胸口,含混:“不……” 他声音太低,霍阑没听清,单手捏开糖纸,递到梁宵唇边:“什么?” 梁宵恍惚张嘴叼糖,嘴唇擦过霍阑指间,意识不清:“用。” 霍阑点点头:“好。” 梁宵:“……” 梁宵其实有点担心,万一提前了晚上见面的时间,以他们霍总的严苛程度,会不会相应扣掉每天早上的时长。 晚上提前两个小时过来,早上就要提前两个小时走。 凌晨五点,天光未亮。 霍阑把沉睡的他小心放在床上,只身出门,回到冰冷孤寂的主卧。 梁宵把自己想得有些动容,抬头坚定看霍阑:“不行。” 霍阑掌心热意散尽,重新按在热水袋上,闻言微怔:“什么?” “不能凌晨五点走。”梁宵说,“我早上――” 梁宵咳了一声,随手抄了个锅顶在头上:“我早上必须被人叫醒,要是闹钟叫的话,一天心情都不好。” 霍阑从没关注过这个,被他坚定得愣了愣,有些自责:“我……不知道。” 梁宵心说我自己上一秒都不知道,横了横心:“您能叫我吗?” 霍阑摸摸他的头发,点了下头:“能。” 梁宵松了口气,用唯一还能自由活动的脑袋蹭了蹭霍阑掌心,耳朵红透了,磕磕绊绊跟他确认:“抱,抱着睡……抱着醒。” 霍阑抿了下唇角,俯身轻吻了下他的额头:“嗯。” 梁宵放心了,熟透在床上了无杂念,没忍住打了个盹。 霍阑帮他热敷过,又拿来红花油,仔细搓热推开。 没被梁宵高一声低一声的痛呼干扰,霍阑把人困在怀里,帮他揉开了几处不知什么时候磕碰出的淤青。 梁宵如愿在霍总的怀抱里睡着,又在霍总的怀抱里活生生疼醒,疼得精神抖擞睡意全无:“真不行了……” “忍一忍。”霍阑比他更疼,亲了下他的鬓角,低声,“疼就咬我。” 梁宵咬不动,看着霍总绷得劲韧的肩颈肌肉,有心无力摇了摇头。 霍阑胸口微烫,阖了下眼。 现在拖着不处理,过两天还要更难熬。霍阑狠了狠心,尽快帮他揉过最后一处,将人揽进怀里,叫梁宵靠在自己胸肩上歇了歇。 梁宵眼前冒着金灿灿的小星星,恍惚着挂在霍阑身上,艰难跟他说正事:“段哥说,礼服得尽快……” 霍阑气息微滞,揽着他的手臂紧了下:“我知道。” “要……我腾时间吗?” 梁宵不太懂高订礼服,猜测着可能是那边负责量尺寸的大师太高级,没有等他下戏的时间:“我跟靳导说一声,回来一趟也行。” “……”霍阑低声:“不必。” “是担心我体型有变化?”梁宵想了想,体贴帮忙找理由,“不会那么快,训练不可能立竿见影就有成效。” 霍阑沉默了下:“我知道。” 梁宵关心:“那是什么?” 霍阑实在说不出来,静了半晌,摸摸他的头发:“很快,放松。” 梁宵隐约觉得这句话耳熟,愣了下,看着霍阑起身出门,有点儿茫然地按着他们霍总的要求放松下来。 疼的时候是真疼,缓过那一阵,身上轻松得不是一星半点。 梁宵放松得挺成功,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眯了眯眼睛,倦意又丝丝缕缕绕回来。 梁宵困得昏沉,隐约听见门响了一声。 这些年走过来,身边人太乱,什么样别有用心的人都有。梁宵对声音向来敏感,尤其半睡半醒的时候,有什么人接近都会察觉,本能提起心神防御警惕。 但最近对霍阑的脚步声已经格外熟悉,哪怕不仔细分辨,也能认得出来。 身边再乱,总有他们霍总清冷干净。 梁宵没紧张,懒洋洋打着盹,安心听着他们霍总走到床边,站了一阵。 梁宵既安心又放松,被睡意温柔拢着,隐约察觉到清冷干净的霍阑单手探进被子里,托起了他的屁股。 梁宵:“……” 第六十六章 …… 触感未免过分真实。 梁宵不太敢动, 心里不自觉有点紧张。 霍阑进门的时候他还没觉出问题,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容不得他不怀疑自己可能是飞快睡着了、又飞快做了场梦。 除此之外, 他一时还想不出能解释这个局面的理由。 他们霍总站在床边, 单手托着他的屁股。 另一只手拿了什么不知道东西, 探进被子, 动作轻缓缠了一圈。 说不定是绳子。 梁宵闭紧眼睛不敢看, 心神不宁。 如果是梦…… 他也太饥渴了。 甚至已经把他们霍总的人设崩成了这样。 梁宵耳廓微热,忍不住严厉谴责着自己, 正准备清心明目换个小甜饼梦做,事情的发展又有了新变化。 霍阑手里的绳子松了,抽出来搁在一旁,托着他控制不住绷紧的屁股。 慢慢揉了一下。 ……两下。 梁宵绷不住了, 愕然睁开眼睛。 卧室安静, 天花板温柔,灯光一如既往。 霍阑不在梦里, 格外真实地背对着他, 肩背绷得睡衣都折出来了过于凌厉的线条。 梁宵看不见他究竟在做什么,腰又酸疼得支不起来, 难以置信:“霍总?!” 霍阑背对他站着, 肩背狠狠一僵,静了半晌:“……放松。” 梁宵刚被他揉了屁股,瞪圆了眼睛:“怎么松?!” 霍阑被他问住,沉默下来。 ……毕竟替梁宵揉身上淤青时, 如果梁宵因为太疼绷紧得厉害, 小心揉两下就会放松很多。 霍阑只是举一反三,也不清楚这一次为什么不好用了, 沉默半晌,硬着头皮低声:“坚持一下,很快就好。” 梁宵:“……” 梁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坚持这个,但看着俨然也被严重困扰着的霍阑,还是艰难运转心神,尽力守住了岌岌可危的逻辑线:“管家……” 梁宵缓了口气:“管家是不是又跟您说什么了?” 虽然梁宵也很想不通,管家是和霍总说了什么,能把他们霍总忽悠得半夜来摸他的屁股。 还带着大概是绳子的某种道具。 好的抱枕都会半夜来摸屁股。 摸的时候不准躲,不然就拿绳子绑住,另一头拴暖气管上。 梁宵胡思乱想,看着霍阑轻轻点头,放心些许:“说什么了?” 霍阑沉默了下,稍直起身:“礼服要提前订做,时间不能再拖。” 梁宵愣了下:“啊?” 霍阑原本不打算和他说,但梁宵醒了,不得不解释:“管家说你不喜欢被人贴身测衣服尺寸……我不会问你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很不情愿的事,大都源于某段无论如何不愿想起的记忆。 霍阑自己也有,将心比心,不想用这种事困扰梁宵。 梁宵险些问他为什么,生生咽回去,隐约想明白了酷似绳子的道具是什么:“所以您亲自来测了……” 霍阑肩背绷着,点了下头。 ……还好。 至少保住了霍总的人设。 梁宵终于放心,松了口气,莫名有点遗憾:“但是――” 但是早在飞扬药业实验抑制剂入组、统计志愿者资料的时候,他的三围就都一起报上去过了。 梁宵这段时间的确有过调养,但和几场病功过相抵,在剧组谈不上休息,体型数据变化不很明显。 现在的三围,和报名时的也不会差出太多。 霍阑抬眸:“什么?” 梁宵险些说出来,心念微动,堪堪咽回去:“没事。” 梁宵耳廓微烫,咳了一声:“量……量一下也行。” 霍阑手臂无声绷了下,视线落在他身上。 梁宵强自镇定,软着腿扶床站起来,晃了晃,被霍阑一把严严实实接住。 “那么测……不对。” 梁宵原本也没力气,索性靠着霍阑站稳:“不能躺着。” 霍阑低声:“怎么做?” 梁宵脸上热了热,把皮尺给他,握着霍阑的手臂,放在自己身后。 霍阑身量比梁宵高,肩宽臂长,这样俯身把人严密圈牢,属于alpha的强悍侵略性就鲜明得半点儿都藏不住。 梁宵原本还想多说两句,这会儿自己也自身难保,听着心跳低头,磕磕绊绊:“测,测吧。” 霍阑静了一阵,伸出手,细致将皮尺缠了一圈。 霍阑阖目静心凝神,仔细看了看皮尺上的数字。 他曾经疏忽过一次,当初谈买房事宜的时候,被梁先生拐着聊天,没立刻记下来,出门后就忘了不少。 这一次无疑更重要些,礼服对梁先生意义重要,稍微错出一个小数点,也难免不够合身。 霍阑吸取经验,攥着皮尺,默背着数据直起身。 梁宵耳朵通红,有点儿不好意思:“怎――” 霍阑封住了梁先生的嘴。 梁宵:“?” 霍阑转身,快步出了门。 梁宵:“……” 侧卧的门冷酷合拢,掩住了他们霍总的背影。 一室寂静。 梁宵茫然地站在原地,扶了下桌沿,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梁宵撑着桌沿晃悠悠走回去,恍惚坐在床边。 梁宵摸出手机,拨通了经纪人的电话。 - “到底怎么回事?” 翌日片场,段明充满探究精神地追了他一上午:“你昨晚是遇到什么了……” 梁宵还在自己偷着尝试绷紧放松,半晌无果,失落抬头:“啊?” 段明实在好奇:“是什么让你半夜打电话,忽然说要练――” 梁宵:“段哥。” 段明:“……一种水果加身体部位?” 梁宵:“……” 梁宵解释不出口,张了张嘴长叹一声,回头看了看:“真的不圆吗?” 段明茫然:“什么?” “不该啊。”梁宵想不通,忍住了自己摸一下的冲动,“还是别的方面出了问题?” 段明看他几乎有些神神叨叨,不大放心,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梁宵回神,抬头:“段哥,你刚跟我说什么?” 段明按下探索心,跟他说正事:“说故事编差不多了,你看一眼,没问题就放出去造势。” 梁宵不愿把当年的真相再翻扯出来,段明能理解,也有心替他争取。 星冠一方很好说话,给出的解决方案是化被动为主动,藏沙于海藏木于林。 既然被编排出的说法已经多得压不住,不如再多编几个。 “绑架的流传最广,他们又完善了一遍细节,我都险些信了。” 段明把策划案给他,简单提了两句:“真真假假,也掺了些别的说法,流传度都不如这个。” 梁宵接过来,仔细看了看。 “星冠旗下的八卦号也提了一种。”段明说,“说可能是你少年时分化出了状况,因为某些意外没拿到抑制剂,或是拿到了抑制剂却没用。” 梁宵有点担心,皱了皱眉:“这么说是不是……” 段明帮他点开了那条微博。 梁宵扫了两眼评论,愕然半晌,缓缓放下手机:“说服力这么低吗?” “没人信,都说是胡编乱造。” 段明:“还有人整理出了这种可能不成立的十个有力理由。” 梁宵:“……” 梁宵按了按额头,怔忡喃喃:“是我想多了……” 他原本还担心,这种事真真假假传多了,集思广益,一来二去攒出来个八九不离十的当年真相。 现在看来,从起步方向可能就差出了十万八千里。 “也留了条路。”段明说,“这个八卦号是星冠商业注册的,万一将来瞒不住了,也能用这个说咱们努力解释过。” 梁宵点了下头,心情复杂:“解释过,然后被十个有力的理由驳斥了。” 段明:“对。” 段明又想起件事,同他确认:“你当年认识的人,现在还有没有能认出你的?” 梁宵愣了下,想了想:“不好说。” 段明:“你跟江南野A在一块儿的时候,用的不是你自己的样子吧?” “不是。”梁宵挺有信心,“他再见到我,除非我自己承认,不然多半认不出来。” 段明:“孤儿院?” 梁宵实话实说:“被我送走了六个,第七个院长给我收拾了行李,极力介绍我去第八家。” “……”段明不无敬佩地看了他一眼,放心点头:“那就行了,那个骗子窝估计也没什么人敢找事。” 当年小梁宵九死一生,那些控制孤儿行骗的骗子险些闹出人命,做的又是见不得光的事,只怕躲还来不及。 二十年的时效性还没过,真要是有人利欲熏心找上门,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翻出当年旧事,诉诸法律程序。 “明明只要实话实说,光粉丝都能帮你脑补出一段泣血往事。” 段明替他操心操肺,看了梁宵一眼,忍不住念叨他:“咱们现在倒成费尽心机编故事的了。” 梁宵牵了下嘴角:“段哥,麻烦你们了。” 段明倒不嫌麻烦,就是忍不住心疼他,偏偏梁宵还不准人提:“行了,少说废话。” 梁宵苦心,段明也理解。 信息素爆发毕竟不是小事,真叫对方知道梁宵当年差点丢了命,打击无异于被当年的擦肩错过追着连砍十八刀。 段明叹了口气,认命拍他肩:“为了你的江南野A。” 梁宵笑笑:“不是我的……” 梁宵觉得这种时候该适当强调,咳了一声,耳朵烫了烫:“我的不在江南。” 段明捧哏习惯了,下意识接茬:“在哪――” 梁宵红通通热乎乎:“在酒店啊。” 段明不及防备,被他往嘴里满满登登塞了一把狗粮:“……” 段明原本都不想提这件事了,被梁宵一刺激,又想起来:“你的一种水果加身体部位――” 梁宵把策划案塞回经纪人怀里,抄起剧本,风卷残云蹦走了。 第六十七章 酒店。 管家放下报告:“大体就是这样。” 管家:“梁先生那边应当也确认了, 公关部那边准备造势这几种说法,让跟您汇报一声。” 霍阑合上电脑,神色平静:“知道了。” 管家不大放心:“这个……是编的。” 管家亲眼见证了一个故事的成型, 眼睁睁看着剧情逐渐复杂, 从见财起意一路发展到豪门恩怨, 听得身心震撼自愧不如。 担心霍阑信以为真, 管家翻了翻报告, 特意逐句解释:“第一句是网上的传闻,第二句是梁先生编的, 第三句是段经纪人……” 霍阑:“我知道。” 管家松了口气:“是。” 霍阑莫名觉得他态度古怪,蹙起眉:“编的故事,我为什么会当真?” 管家:“……” 管家也想知道,但管家不敢问, 把梁先生的臀围尺寸悄悄收起来, 给霍阑倒了杯咖啡:“您在想什么吗?” 霍阑拿过那份报告,看了看, 没说话。 这些事梁宵自己不会提, 霍阑不愿让梁宵被往事纠缠,也从没问过。 梁宵为什么会走, 为什么没留下音讯, 为什么会信息素失控爆发。 为什么再没回来找他。 霍阑静了一阵,低声:“他的经纪人说没说过,当初究竟是怎么回事?” 管家愣了愣,摇摇头:“这个确实没说清楚, 不过咱们自己发的那个可能是最贴近的。” 段明跟星冠这边碰头的时候, 也适当交了梁宵的底,只是含糊了些细节, 说梁宵当年没有家人照料,被一伙骗子团队挟持,又遇到了些意外。 管家和经纪人私下聊天时,倒是隐约听说了些当年旧事:“不过听段先生说,梁先生当年离开江南――” 霍阑气息骤沉,抬眸盯住他。 管家怔了怔,下意识说完:“好像是因为……那伙骗子要对他下手了。” 霍阑胸口窒着翻搅,尽力压下去,阖眼低声:“出过事吗?” 他其实并非没猜到这个。 知道了梁宵曾经被困在骗子窝里,就已经能解释不少事。 当年小梁宵为什么会忽然平白出现,为什么不肯交代来路,为什么从名字到身份全是假的。 为什么他回了本家,动用了所有能找到的途径去查,都是一无所获。 霍阑已经隐约有了猜测,只是依然不能肯定,小梁宵当年走得安不安全,顺不顺利,是不是好好离开的家。 管家不大清楚,有些迟疑:“应当是没有,段先生说是‘要’动手,梁先生察觉,所以提前走了。” 霍阑胸口起伏了几次,用力按上太阳穴,闭了闭眼睛,向后靠进椅背。 “您是……心疼梁先生吗?” 管家看他神色,小心劝:“当年您不在啊,不能怪您……” 管家低声:“您现在在了,有您在,梁先生就没事了。” 霍阑肩背无声绷紧,缓缓攥紧拳。 信息素又开始不稳定,他有些头疼,抬手在眉心用力按了按:“我在。” 管家生生愣住:“什么?” 霍阑:“我在。” “我早该发现。”霍阑垂着视线低声,“他要我解决工作,是因为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做这个。” 管家隐约记得这一回事,稍一琢磨,脸色彻底变了:“您在江南遇到的――” 管家拼尽全力把“小野o”一个字一个字咽回去,看着霍阑,难以置信:“怎么会……” 霍阑闭上眼睛。 小梁宵一门心思要他的饭卡,是为了能吃饱饭。 小梁宵整天忙碌着打工,力气不足,身上磕得青一块紫一块,累得站不起来,是因为那个骗子窝在要钱。 和小梁宵要从他身上骗来的钱。 少年霍阑家境优渥,要的东西都有人备好,一心学习,又不跟着其他人胡混,几乎不清楚钱有什么用。 小梁宵甚至用不着编借口骗,动动嘴就能要来。 本家送来的生活费就放在抽屉里,银行卡边上就是纸条记的密码。 小梁宵一次都没拿。 …… 霍阑现在回头,几乎想不出自己当时是怎么会迟钝到丝毫没能察觉的。 明明当年的梁宵也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骗子。 哪怕装得再像,少年心性露出来的时候,也能透出一瞥即逝的真心。 “梁先生……说不定都安排好了。”管家原本还想同霍阑说说梁宵一个人在帝都的日子,叫霍总心疼梁先生推推进度,眼下无论如何也先不敢说了,斟酌着轻声:“走应该也是计划好的。” 管家尽力回想,把两个人联系到一块儿:“梁先生不是还给您画了两个圈一个尖吗?” 霍阑低声:“他为什么要画?” 管家愣了下,张了张嘴没出声。 霍阑阖上眼:“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梁宵被骗子挟持的时候,他没能察觉,甚至还因为小梁宵不好好背书罚了他的站。 那些人要冲小梁宵下手的时候,他也没能察觉,莫名其妙昏睡了一宿,醒来甚至还因为自己分化成功有些高兴。 霍阑控制不住地反复诘问自己,梁宵当年一个人跑出去,受没受过罪、吃没吃过苦。 外面不能用饭卡了,小梁宵吃什么喝什么? 一个小孩子,还没成年,能找什么工作,住在什么地方? 要谋生,要躲着那些人,要设法找到路活下去。 小梁宵是什么时候分化、信息素爆发的,因为什么原因没用抑制剂? ……他都不知道。 这些年,梁宵一个人挣命,他都一无所知。 管家沉默良久,轻声问:“您……问过梁先生这些吗?” 霍阑低声:“他还不知道。” 管家有些诧异:“梁先生也没认出来您吗?” 霍阑摇了摇头。 管家愣了半晌,想起霍阑少年时的样子,懂了:“那时候您还没分化……” 少年alpha没分化时,身体素质并不会出现显著提升。小霍阑那时候单薄瘦削,性格孤僻严肃,又戴着眼镜,怎么看都和现在要差出很多。 霍阑点了下头,语气沉寂:“当年在江南,他也不准我告诉他我的名字。” 管家站在雪地里,心里跟着酸了下:“梁先生当年可能是怕对您动心。” 管家低声替梁宵解释:“梁先生当年年纪也小,多半是觉得……不问名字,不知道您的事,就不会对您动心了。” 霍阑头顶的雪花打了个旋,更沉寂了:“他并没对我动过心。” 管家:“……” 管家小心翼翼:“您怎么知道?” “我同他告白那天,他对我说过。” 霍阑说:“他只认当年那个人是朋友。” 管家虚弱:“他也确实不能在您告白的时候跟您说,当年那个人是他未了的前缘……” 当时的情况太过复杂,霍阑解释不清,抬眸看了管家一眼,不再多说。 管家想了想,帮忙出主意:“您试过问梁先生吗?先不挑明,旁敲侧击,问问梁先生想不想见当初的那个人?” 霍阑阖了下眼:“问过。” 管家跟着一阵紧张:“梁先生怎么说?” “不想。” 霍阑:“梁先生说,如果有天再见面,他一定有多远跑多远。” 管家追问:“为什么?” 霍阑也想不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管家是知道当年的小霍阑动过心的,接受了梁先生是江南小野o的设定,就本能把锅从人家那儿端回了他们霍总头上。 “是不是您当年不够努力,没让梁先生察觉到您的心意?” 管家试探:“您当时跟他说清楚了吗?” “我……尽力了。” 霍阑低声:“我每天都同他一起写作业,帮他背书,让他练字。他做过的所有作业,我都会批改一遍,有错误就让他整理誊抄下来。” 管家:“…… 霍阑:“他不会的题,我会一直讲到他听懂,背不下来的内容,我会一直监督到他背熟。” 管家:“……” “我也试着同他说清楚过。” 霍阑落下视线:“就在他消失的前一天,我……鼓起勇气对他说了。” 管家心梗:“说什么了?” 霍阑:“我愿意一辈子陪他背书。” 管家气绝。 霍阑头顶的雪堆了一小层,声音愈低:“但他还是走了。” 管家按了按心脏,深吸口气,艰难反驳:“您这一句可能不该用但……” 霍阑愣了下:“用什么?” 管家心说废话当然该用所以,梁先生当年竟然能坚持这么久才走,简直情动天地。 换一个人,说不定不用骗子组织追杀,第一天就收拾东西跑了。 管家腹诽半晌,迎上霍阑视线,终归不忍心:“然后。” 霍阑怔了怔,摸过个核桃握在手里,跟着改口:“然后……” 霍阑轻声:“他还是走了。” 霍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核桃,轻轻放在桌上。 小梁宵走的那个晚上,他发着烧头疼,实在看不进去书,担心小梁宵背书太费脑子,就想着替他剥些核桃。 小梁宵很挑,核桃仁非要完整的,不完整就嫌不好看,说什么都不肯吃。 少年霍阑控制不好力道,在房间里尽力剥了一整袋,也只攒出了一小把完整的核桃仁。 第二天早上醒来,那些核桃仁还藏在抽屉里。 再没来得及给出去。 管家在边上陪着,把合同不声不响整理好,终于彻底弄清了当年小霍阑的心结。 管家小心把他们霍总从雪里扒出来:“您那时候回来,是为了找梁先生吗?” 小霍阑分化后的信息素会对夫人有冲击,被先生严禁再回霍宅。但先生其实不知道,就在小霍阑分化后不久,曾经自己偷着跑回过帝都一次。 那时候先生带着夫人出去散心,管家守在家里,收到消息,偷着出来见了小霍阑。 刚分化的少年alpha,被累月信息素引起的高烧折磨得形销骨立,身上淡漠拒人千里,眼里已经有了后来伤人伤己的冷厉。 管家不清楚他回来做什么,只是被小霍阑居然自己分化了引得心有余悸,硬拽着他去医院做了检查。 当时的检查其实没能查出什么问题,管家也松了口气。 后来又过了几年,霍阑的腺体彻底分化完成,信息素不稳定的隐患逐步明显得不容忽略,当年分化仓促出了意外的影响才暴露出来。 霍阑想了想,阖上眼:“他……原本总问我帝都是什么样。” 霍阑:“我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找他……” “但您现在不就找到了吗?” 管家没让他接着想,轻声打断:“您和梁先生这样打不散扯不烂的缘分,难道还不该把梁先生按在门上亲吗?” 霍阑:“……” 霍阑胸口还疼,忍不住蹙了眉,语气微沉:“你们为什么每天都在想这些?” 管家麻木叹了口气:“不然呢,您把梁先生按在门上,让梁先生背书吗?” 霍阑一滞,攥紧拳,垂眸不说话了。 管家飞快给家里发消息,让把先生夫人的书房换了把密码锁,特意强调了每天换一次密码,务必不要让霍总知道。 毕竟知识的力量并不是无穷的。 再把梁先生背跑一次,大家可能都不很能活得下去。 “什么事都是不能老瞒着的。” 管家耐心劝他:“您找些机会和梁先生渗透,循序渐进,让梁先生先在潜意识里接受……” 霍阑低声:“我知道。” “我们也去帮您打听打听,当年梁先生走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管家说:“您要负责的,就是和梁先生好好地过日子。” 霍阑眼眸动了下,被他触动心神,抬起视线。 管家:“梁先生这两天――心情都不很好。” 霍阑蹙眉:“为什么?” 管家这段是从梁先生那儿听来的,心说多半是因为您摸了人家屁股还不满意,话到嘴边咽回去:“不知道。” 管家想了想:“可能是因为这两天要应付舆论,想起了以前的事,有些黯然。” 霍阑点了下头,低声:“他确实多了些以前的毛病。” 霍阑攥拳:“他疼得厉害的时候……都不肯咬我。” 管家:“……” 管家看着霍总肩颈绷着的肌肉线条,觉得梁先生多半是咬不动。 管家没敢多说,点点头:“是。” 管家:“梁先生需要您尽量多陪伴、多安慰。” 霍阑点了点头。 管家:“您对梁先生也再温柔些。” 不能每天半夜逼着梁先生背剧本,背不下来就抄一遍。 管家组织词汇:“对待梁先生,要像,像对待一个珍贵且易碎的梦。” 霍阑被他戳中心底沉伤,胸肩轻悸了下,点头:“我会――” 话音不及落定,秒针走过十点五十九的最后一格,主卧的门忽然被砰一声推开。 梁宵今天加练了一晚上的臀部组合,好不容易找到了最佳状态,刚冲了个热水澡,水汽腾腾掐着时间冲进来。 霍阑抬眸,怔怔看着他。 珍贵且易碎的梦兴奋至极,一把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屁股上:“怎么样,圆了吗?” 第六十八章 霍阑:“……” 管家:“……” 霍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直觉这个动作或许对梁先生有些许轻薄。 霍阑从上一集的开头就没跟上, 茫然地被迫轻薄着梁先生的屁股,尽力镇定下来,低声:“什么――” 霍阑停下话头, 看着梁宵眼睛里晶亮的期待, 不忍心说了。 霍阑虚攥了下, 沉默半晌:“……圆。” 梁宵挥汗如雨了一宿, 得到肯定, 没忍住给自己攥拳比了个加油。 管家:“??” 霍阑抬眸,视线落进梁宵眼底。 颠沛这些年, 梁宵和少年时却几乎没变多少。 一样的纯粹坚定,一样的干净骄傲。 善恶分明,喜怒随于心形于色,高兴了眼睛就亮得恨不得放光。 霍阑本能地想叫他高兴, 眸底浸过暖色, 空着的手抬起来,摸了摸梁宵的头, 猜测着夸他:“很圆。” 管家:“!!” 管家是真不大能跟得上了, 费解地看向梁宵,试图从梁先生这里得到些对目前进度的暗示。 梁宵被霍阑轻轻揉了两下头, 兴奋落定, 堪堪恢复清醒。 管家隐蔽地给他打了个问号。 梁宵张了张嘴,卡着壳转过脖子,迎上管家的视线。 ……他练了一晚上,洗澡的时候特意自己摸了摸, 越摸越觉得颇有成就。 一时忘形。 梁宵冲进门时其实没预料到管家会在, 情急之下拽着霍总就上了手,也没来得及查看周围环境。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梁宵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咳了一声,从头顶被霍阑掌心覆着的地方往下,一寸寸烫进了脖颈。 管家懂了:“霍总。” 霍阑侧过头看他。 管家攥拳:“加油。” 梁宵:“……” 管家功成身退,朝梁先生也加了个油,不着痕迹出了卧室。 轻手轻脚地,从门外关上了门。 - 接下来几天,梁先生对训练都保持了高度的积极自主和能动性。 卓有成效,小侯爷在庭中练枪的戏筹谋了一周,酣畅淋漓走过一遍,银枪赤缨使得凌厉生风。 三组十几台摄像机围着转,众人屏息凝神静悄悄围在场边,靳导一个“卡”字刚出口,人群里就爆出阵格外热烈的掌声。 梁宵抖了个枪花,稳稳当当接在手里,顺手背在身后,带着薄汗抬头。 靳振波反复看了几遍监视器,目露欣赏:“过了。” 执行导演们互相击掌,制片主任压不住兴奋,快步过去:“漂亮!陈老师刚还说,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梁宵擦了擦汗,闻言笑笑:“过奖了。” 制片主任用力摆摆手:“是真出彩,我们手都拍红了。” 武戏出彩的演员也有不少,但大都是alpha出身,有天然优势。像梁宵这样身手利索、外形条件又出众的omega演员,满打满算也挑不出几个。 少年将军白袍银枪眉目韶秀,偏偏枪势凌厉战意逼人,两相对比,镜头里一眼就能把观众抓牢。 “不错。”靳振波难得满意,也夸了他一句,“这些天没白辛苦。” 梁宵把枪交给道具,笑了笑谦虚:“是您和武术老师指导得好。” 靳导不理他客套,叫来场务:“后天是不是回帝都?明天不用来了,多给你天假。” “其实不用。”梁宵说,“我――” “怎么不用,收拾准备不花时间?” 靳振波扫了一圈,找着制片主任:“你那块――浪什么?拿出来,借他戴两天。” 制片主任愕然:“干什么?” “他们现在不都拿这个撑场面吗?” 靳振波对现在的圈子了解不深,隐约知道手表是不能缺的:“省得人家说咱们剧组没钱,演员出去只能摊煎饼卖早点。” 梁宵:“……” 梁宵膝盖一疼,给远在破碎河山准备杀青的宋祁导演默默道了个歉。 制片主任懂得比靳导多,哭笑不得:“不一样……我那块浪琴老掉牙了,梁宵这个年纪戴出去,说不定要以为是他爷爷留给他的。” 制片主任:“他们现在都戴积家百达翡丽,还有定制款,带钻。” 靳导没想到这种事居然也这么麻烦,皱了皱眉,又要发脾气,被制片主任及时扯走了。 梁宵意外放了个假,从人群里出来,接过段明递的水:“段哥,明天有安排吗?” “没有,回去调整调整。” 段明早觉得他该歇歇,隐晦着劝:“你这几天练得太拼,别练伤了。” 虽然知道是为了小侯爷这场武戏,梁宵必须速成力量和爆发性,但这段既然过去了,该调整还是要调整。 梁宵的身体底子还没补实,每天都在高负荷状态,哪怕训练过后有专门的拉伸放松,时间长了也难免出问题。 梁宵喝了口水,没忍住强调:“还有热敷和按摩……” 段明已经适应了,点点头,主动接招:“虽然有霍总帮你热敷和按摩,但你也不能为了报答霍总,给自己盲目加训练量。” 段明:“有些水果,不能急于一时。” 梁宵一口水呛得结结实实:“……” 经纪人道高一丈,拍拍梁宵肩膀,去领着助理帮他收拾东西叫车回酒店了。 - 酒店,几个部长正隔着视频汇报近期的工作情况。 “梁先生最近的势头很好。” 艺人经纪部部长汇报过了部门总体工作,新接了份报告,有些兴奋:“《云旗》剧组官博放了新的路透片段,刚送的数据。” 星冠各部门总揽事务日理万机,下辖艺人过百,按理每个人的发展趋势不必特意向霍总汇报。 但梁先生情况特殊,有意无意提一提,就会让霍总心情好上不少。 “粉丝都过年了,转评赞不用我们多引导。” 艺人部部长翻了几页报告,笑着感叹:“这个数据上摆增幅……又是个不用运营的热搜。” “趁着势头,最好让梁先生也发个联动微博。”宣发组举手补充,“顺利的话,还能再引流一波热度。” 这种工作已经细化到了该梁宵和经纪人负责,运营部部长忍不住皱眉:“这种事为什么要现在说?” 宣发组有些为难:“因为――” 因为需要让梁先生在他们霍总的总统套房客厅里再耍一遍晾衣杆。 近来人设调整涉及方方面面,不能只靠一两张照片,这种难得的机会利用上,既有梗又吸粉。 就是晾衣杆不够帅,梁先生自己或许不很愿意,需要靠他们霍总帮忙。 宣发组不好解释,给霍总单独发了份《有关梁先生和晾衣杆互动的可行性研究报告》。 “舆论对梁先生的上部剧期待都很高。” 发行部部长也有话要说,点开份报告:“《岁除》采用的是拍摄后期制作并行模式,预计冲第二季度排行,最早三月末到四月初就能上星。” 霍阑正在看宣发组的报告,出声:“打磨求精,不急于一时。” 发行部部长保证:“宋导亲自把关。” 霍阑点点头。 眼看核心话题已经从工作汇报转向了梁先生,部长们尽力找了些有关的信息,连资源部部长都不甘示弱,尽力从报告里找出一页:“最近有三个综艺邀约,两个网游的代言,一个楼盘的剪彩……” 霍阑蹙了下眉,抬头。 资源部部长闭上嘴,飞快划掉了楼盘剪彩。 “霍总。”管家进门,轻声提醒,“礼服送过来了。” 霍阑颔了下首:“散会。” 众部长飞快下线回去工作,公关部迟疑了下,单敲他:“霍总。” 霍阑正要合上电脑,闻言停下动作:“说。” “不是梁先生那边的事……最近咱们这边又有些不太平。” 公关部有些犹豫:“霍氏的几个分家看起来老实了,但私下里小动作不断,动不动就招惹些新闻爆料。龙涛也死而不僵,还在闹腾……” 虽说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抹黑造谣,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让这些人日复一日地掏洞,多多少少要影响星冠的公众形象。 霍阑神色平静:“通知董事会,第三季度前完成对龙涛的并购。” “是。”公关部连忙应声,“分家那边――” “我会处理。”霍阑说,“应对时不必留手。” 公关部松了口气:“好。” 毕竟是霍氏的分家,打断骨头连着筋,血缘摆在那里。 星冠严格来说也是霍氏子公司,遇到霍总的亲戚,再怎么处理也有顾虑掣肘。 有了霍阑这句允诺,公关部部长就有底气了不少,等了几秒,看了看霍阑脸色,鼓起勇气试探:“霍总,我们和营销部这边还有个计划。” 霍阑问:“什么?” “关于目前我们被泼的一些脏水,有关已经受到的影响和损失的应对措施。” 公关部小心翼翼:“您……方便参加个综艺吗?” 霍阑抬起视线。 公关部心一悬,打了个哆嗦闭嘴。 平心而论,星冠根基稳健,受到舆论打击和影响的损失其实并不大,还不到非要总裁亲自营业的地步。 但最近毕竟还要买龙涛。 而且这档综艺又确实很合适,是个难得的机会。 公关部部长有些紧张,磕磕绊绊:“对嘉宾工作内容要求不多!是档度假类综艺,经常会和宣发这边合作,一次会请一个剧组……” “不必了。”霍阑沉声,“把心思放正些。” 公关部部长勇气告罄:“是。” 霍阑起身,正要出门,忽然蹙了下眉。 公关部部长正要下线,忽然被霍阑叫住:“请一个剧组?” “是。”公关部不敢多说,简洁汇报,“是《岁除》剧组的宣发流程。已经定好了,等梁先生这部剧杀青,正好《岁除》也进入了播放期,剧组主创都会去参加……” 霍阑:“什么模式的综艺?” 公关部愣了下,飞快介绍:“两人一组,四天三夜。” 霍阑:“……” 星冠是《岁除》的投资方,霍阑作为总裁,其实也能以投资制作人的身份算进主创团队里。 这些年来霍阑始终无意在社交媒体上多暴露个人信息,一个公司运营没有感情的营业微博,流量数据都能抵得上些一线明星。 运营部其实很想让他们霍总抓住这个机会,再吸一次粉,让公司和旗下艺人的流量也都跟着水涨船高。 但既然他们霍总不情愿,他们自然也不会强求。 公关部部长放正心思,改口:“我们知道您不想去了,绝不会再提。” 霍阑:“……” 公关部体贴上意,特意补充:“我们会联系节目组,给梁先生挑选好相处的搭档……实在不行就把宋导安排给梁先生。” 霍阑:“……” “是两个人一间房,朝夕相处,饮食起居都在一起。” 公关部坚定保证:“我们一定会照顾好梁先生。” 霍阑阖了下眼,静了片刻,睁开眼睛:“我――” 公关部部长坚决秉承了星冠的一贯作风,干脆利落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结束汇报关了视频。 第六十九章 视频会议结束后, 霍总的心情就不是很好。 连下戏回来的梁先生慷慨配合、在总统套房用晾衣杆练了一套即兴发挥的打虎枪法,都没能力挽狂澜。 “出什么事了?” 梁宵把编辑微博的重担交给经纪人和助理,压低声音问管家:“霍总工作不顺?” 管家亲眼见证了事情的发生发展, 心情有些复杂:“也不能算……” 梁宵划拉半天, 勉强捏了个手指大的小雪人, 放进冰箱:“那是怎么了?” 管家没忍心阻止梁先生的艺术发挥, 转身带路, 引着梁宵穿过客厅,打开了主卧的门 梁宵看着冰天雪地的主卧:“……” 梁宵:“霍总是刚在这里完成了一次进化吗?” 管家咳了一声:“不是。” 霍总只是没能成功隔着网线把星冠的公关部部长冻上。 管家叫人来收拾房间, 简单跟梁宵说了情况:“……大概就是这样。” 管家:“按照安排,您要和剧组一起上一档度假类综艺,一起度过四天三夜。” 度假类综艺不像挑战或是游戏类,录制过程自由度很高, 不必须按照剧本人设配合节目组, 有规则通常也很宽松。 这类综艺对非主营综艺咖的艺人很友好,也是大部分剧组会选择的营业模式。 梁宵倒是没什么意见, 点了下头:“可以。” 管家顿了下, 继续:“两人一间房。” 梁宵大通铺都睡过,对合宿意见也不大:“可以。” 管家硬着头皮:“一张床。” 梁宵:“……” 梁宵:“我要上的是个相亲类度假综艺吗?” 管家忙解释:“不是不是……” 虽然只有一张床, 但因为采用了北方乡村大通铺的模式, 两个人的行动空间其实并不会彼此影响。 但这些暂时还不必须向梁先生说明。 管家身边要带的队友实在太多,叹了口气,和梁先生有话直说:“霍总很想和您一起去。” 梁宵刚给段明发了条消息,准备和经纪人商量谢绝邀约, 闻言怔了下, 眼睛没压住地一亮:“可以吗?” “原则上没问题。”管家点头,“霍总是这部剧的投资人, 也是主创团队之一。” 当初拍摄的时候,霍总还因为把梁先生从片场抱出来,和《岁除》剧组捆绑着上过一次热搜,一起上节目其实顺理成章。 梁宵飞快藏起手机,点了下头。 管家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有人不让霍总去?” 梁宵差不多联系起了整件事:“星冠内部觉得这样不合适?” 管家叹息:“半个小时前的霍总觉得这样不合适。” 梁宵:“……” 梁宵懂了:“半个小时后,霍总得知了综艺的参加人员和具体内容。” 管家被他感动得热泪盈眶:“您活该星途璀璨。” 梁宵笑笑,给莫名被cue的经纪人发了几条消息解释,仔细想了想:“行……我知道了。” 管家微怔:“您知道什么了?” “我来想办法。”梁宵很有把握,“到时候我这边争取一下,就说一个人腺体不稳定,必须让霍总陪。” 梁宵背锅背习惯了,不以为意,兴致勃勃编:“我耍大牌,要总裁待遇,不然不配合。或者我恃宠而骄,觉得这样太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管家肃然起敬听着,没来得及反应,主卧的门忽然被人推开。 梁宵还没背完,下意识抬头:“剪不断,理还――” 霍阑勉强停了雪,刚去冲了个热水澡,整个人雾气蒸腾:“不必。” 梁宵愣了下。 “发函回去。”霍阑说:“不准――” 霍阑眉峰蹙紧,压了压脾气:“不准让梁先生和宋祁导演一个房间。” 梁宵:“……” 梁宵猝不及防得知了自己原本的待遇:“我为什么会和宋导一个房间?!” 管家补之不及:“梁先生――” 梁宵想不通:“我们俩一个房间干什么,我半夜陪宋导打麻将吗!?” “不会。”管家飞快安抚,“您也可以和编剧老师一个……” 霍阑:“我会和梁先生去综艺。” 管家愣了下。 霍阑被他盯得蹙了下眉:“我和梁先生一间房。” 按霍总原本的脾气,管家其实已经做好了让霍阑在房间里自己待一宿,第二天带冰镐进去找人的准备,闻言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是……您肯定和梁先生一间。” 霍阑:“朝夕相处。” 管家讷讷点头。 霍阑担心这些人阳奉阴违,蹙紧眉:“饮食起居都在一起。” 管家替他记催办函,要转回董秘办,还要用总裁的公章,笔下有点犹豫:“这一句――” 霍阑:“强调加粗。” “……”管家:“是。” 梁宵缓过神,拦了下管家:“其实不用……” 梁宵走过去,握着霍阑手臂扯了扯,低声跟他商量:“不用这么正式,我说一句就行。” 霍阑被他握住胳膊,整个人身上的冷冽淡漠就缓和了大半,抬眸看他,摇了下头。 梁宵失笑:“你毕竟是总裁,朝令夕改不合适,做错了也不好改口。” 梁宵:“也不是面向公众耍大牌,都是自己人,开个玩笑……” 有他给个台阶,星冠那边多半也能猜到怎么回事,再有管家帮忙转圜,一路的台阶都能备好。 不是多大的事,大家齐心协力也就顺下来了。 犯不着霍总这么高台跳水地亲自往下扎。 梁宵考虑得差不多,准备找经纪人帮忙编个合适的理由,刚要出门,忽然被霍阑展臂拦回来。 梁宵茫然:“霍总?” 霍阑:“自己人,更要尊重你。” 梁宵愣了下,本能抬头,视线落进霍阑眼底。 “再做错了事,你来教我。” 霍阑看着他,眸底雪水深潭:“你教我就会改。” 梁宵胸口不争气地轻悸了下,半晌笑了,点点头:“好。” 他们可能都把事情想得有些太复杂了。 霍阑比大部分人都更坦荡认真,虽然会有陷进自身逻辑的时候,但其实从来都并不是刚愎自用说不通的脾气。 霍总冷漠凌厉拒人千里,可再凌厉再冷漠,霍阑也没雪藏过任何一个艺人、私下处理过任何一个员工。 梁宵摸了摸霍阑身上,把人抱进怀里裹了裹,拿体温暖着,教他第一件要改的事:“以后刚下完雪不要急着冲热水。” 霍阑揽着他,低声:“我不会感冒。” “我知道。”梁宵拍拍他的背,“我们现在已经变成一团行走的云了。” 霍阑:“……” 梁宵回身,隔着雾气朦胧朝管家的方向挥了挥手:“您在吗?我是不是该试礼服了?” …… 霍总换了间卧室,额外多花了些时间,把雾也彻底散净了。 刚好赶上梁先生试好了礼服,推门进来。 霍阑循声看向门口,视线落在梁宵身上,不自觉怔了下。 梁宵很少这么穿,云敛的几套西服为了贴合时代,剪裁也都更偏于古板的三件套,不是专门面向宴会交际的高定正装。 梁宵长的太好,相貌的精致压不住,哪怕没特意修饰过,也被剪裁合体的正装衬得越发醒目。 身上偏于少年气质的干净清透被盖住了,反而透出近于青竹的温润修雅。 梁宵端着范儿亮了个相,迎上霍阑视线,没忍住笑了:“怎么样?” 霍阑凝注着他,轻轻点了下头。 “很――”霍阑:“很出色。” 梁宵板得难受,又不想弄出褶皱,抬手试图解开领口的扣子:“就是太憋得慌了……不舒服。” 要是穿着这身耍晾衣杆,大概至少能扯出十五六个口子。 梁宵穿惯了宽松的衣物,难得体会一次霍阑的感受,实在忍不住好奇:“霍总,你每天穿衬衫不难受吗?” 霍阑点点头:“难受。” 梁宵原本还等他说还好,闻言一愣,睁圆了眼睛。 霍阑看他还在跟领口那颗扣子纠缠,抿了下唇角,起身过去:“我并不喜欢。” 梁宵被他握着手挪开,心跳不争气快了快,看着霍阑的动作。 “这颗是横扣,不能按普通方向解。” 霍阑轻声教他,手指抵住纽扣,稍稍侧让过横档,叫扣子脱出来:“你送的……” 霍阑不习惯说这种话,沉默了下,继续突破自我。 梁宵看他艰难,下意识帮忙:“睡衣?” 霍阑点了下头:“是我穿过最舒服的。” 梁宵心里软了软,蹭蹭他们霍总颈间:“那我回去给他们家个五星好评。” 霍阑看起来很喜欢这种碰触,也学着他的动作,低头在他发顶轻轻蹭了下。 梁宵耳廓一热,小声叫他:“霍阑。” 霍阑:“嗯。” 大概是霍总终于意识到了沉默寡言的弊端,今晚表现得太像人类,梁宵的心思也跟着活络:“你做错的事……我都能教你吗?” 霍阑胸口无声紧了紧。 在门外听到梁宵格外熟练地背锅,他就知道,自己只怕做错了不止一件事。 自己在卧室等着冷热交融时,霍阑已经尽力反思,但身在局中,无论如何也想不清楚。 霍阑按下自责,阖了下眼:“是。” 梁宵抓紧机会,第一个朝花叶不相见下了狠手:“其实……我对七点到十一点一直有些意见。” 霍阑微怔:“不是――” “不是我说的!”梁宵也想不通这个锅是怎么到自己头上的,有点急,“我的提案是十二点到三点!” 霍阑怔忡看了他半晌,眼底光芒微亮,点点头。 “但也要保证工作。”霍阑轻声跟他商量,“不能耽搁正事。” 梁宵很好说话:“没问题。” 霍阑抿了下唇角,点头:“好。” 梁宵长舒了口气,不自觉微微发烫,扇了扇风:“还有……” 梁宵轻咳:“我们做的事,也不算是轻薄。” 梁宵的底线是领带绑手和大开间落地窗,这条线往上都接受良好,基本不信霍阑能飙出这个范畴:“所以想做什么,其实都能做。” 霍阑的车速远跟不上他,念头不自觉地在想亲梁先生的眼睛和想帮梁先生脱礼服之间盘桓,垂眸哑声:“但――” 梁宵飞快补充:“也不算是冒犯。” 霍阑被他截得结结实实,阖眸天人交战一阵,实在按不住心底情动,耳廓微热点了点头:“好。” 梁宵两连胜,给自己比了个加油,乘胜追击:“还有,我背剧本的时候,其实也不非得三次背不下来就抄一遍……” 霍阑:“不行。” “……”梁宵怔怔抬头:“啊?” 霍阑摸摸他的头:“可以放宽到五次。” 最艰巨的两个问题都解决了,梁宵无论如何没想到会卡在这一步:“就算不抄,我其实也――” 霍阑抬眸,雪水深潭静静映着他。 梁宵:“……” 梁宵凝神反思半晌,得出结论,难以置信喃喃:“我背不下来……” 霍阑点了下头。 他记得梁宵的嘱咐,没再压制内心的念头,抬手想帮梁宵解开衣扣。 梁宵晃了晃,恍惚按住胸口,踉跄着出了门。 第七十章 梁先生实在太难过, 抱着剧本游荡一圈,被霍总领回侧卧,仔细收好了高定的西装衬衫。 次日一早, 梁宵睡眼朦胧爬起来, 按例回了趟剧组。 今天不用拍摄, 只用去露面签个到就能回来, 经纪人和助理放了假没跟着, 换成了星冠配备的助理团队。 梁宵在保姆车里,被NPC团队密不透风围着, 依然想不通:“我为什么真的背不下来……” “什么背不下来?” 段明难得一次没跟着他,隔着电话听不大懂:“你今天不是没场次吗?” 梁宵举着手机,和经纪人遥遥叹息:“今天没有,以后总会有的。” 段明:“……是。” 梁宵有点难过:“等有了, 我又要抄剧本了。” 段明:“……” 梁宵从小怕这个,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依旧没能逃得了,难免感慨世事无常噩梦轮回, 怏怏叹了口气。 段明试探:“你要不要背书神器?” “什么东西。”梁宵很感兴趣, 坐起来,“能让我一次背十页吗?” “就是块塑料板, 拿黑笔画要背的地方……算了。” 段明隔着电话, 像是正翻什么东西,声音时断时续:“对你没什么用。” 梁宵的问题其实出在集中力不够,不被切实有效的高压措施强制着,就很难真专心下来。 除了霍总的雷霆手段, 确实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段明:“你有没有别的想要的?” 梁宵愣了下, 仔细想了想:“没有,我现在东西够用了。” 段明暗示:“将来想要的呢?” 梁宵逻辑严密:“将来想要的将来买, 万一到时候发现用不着了,就又省了一笔钱。” 段明被他说服了:“……对。” 段明吸了口气:“过去想要的――” “……”两人隔着电话,梁宵实在弄不清楚他要做什么,忍不住:“段哥,你是中了什么清购物车的抽奖吗?” 梁宵当机立断:“帮我加两箱火鸡面,要正品那个牌子,一箱可乐,咱们名片快发完了,小宫想要个胶囊咖啡机……” 段明一阵头疼,囫囵答应了,挂了电话。 - 酒店套房。 段明放下手机,叹了口气:“没问出来。” 管家有些犯愁:“这就难办了。” “霍总是要给梁宵过生日吗?”段明帮忙挑了一早上礼物,有些迟疑,“那个生日是瞎填的,按上户口的日子算了,他自己也不当真……” 管家摇摇头:“霍总说,那也要过。” 段明愣住,半晌笑了下,点点头没再说话。 管家又叫人去搜了搜生日能送的东西,整理了几张单子。 霍总其实早就在准备这件事,原本准备当生日礼物的合同被提前送了,总要再换个什么补上。 第一次送生日礼物,霍总标准严苛,这些天已经驳回了几百份提案。 今晚零点就是梁先生的生日,虽说已经准备好了几份礼物,但众人心里依然没什么底,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 段明想了想:“霍总自己生日都收过什么?照着挑――” 管家犹豫了下,苦笑:“霍总不过生日。” 段明愕然:“为什么?” “夫人生霍总的时候出了意外……重病了好几年。” 管家同他隐晦提过,并没细说,含混解释:“先生不准我们给霍总过生日,每年的这段时间也都不会待在家,会带夫人去各地疗养散心。” 先生夫人要出门,管家和保镖队长要在别墅轮流留守,哪怕清楚日期,也没人能在这时候去给寄养在分家的小霍阑庆祝。 有一年霍阑恰好在本家,管家偷着给小霍阑做了个蛋糕,还没来得及送去就被先生撞了个正着。 那段时间夫人的病情恰好又有反复,先生心烦意乱,当场叫人扔了那个蛋糕,严厉斥责了别墅的众人。 长此以往,没人再敢触这个霉头。 “心疼爱人。” 段明能理解,但还是忍不住皱眉:“可孩子又没错……” 霍总不准人多提这些,管家并没多说,摇摇头扯回话题:“所以霍总也不很清楚,礼物要送什么。” ……但霍总就很知道礼物不能送什么。 管家整理了几百份被打回来的提案,由衷感慨:“结合梁先生的爱好,我们甚至很想建议霍总,直接给梁先生一张随便刷的信用卡……” 段明头疼:“那他会去买火鸡面可乐和咖啡机。” 梁宵热衷存钱,但几乎没有花钱的爱好,这些年有过最冲动的消费,也就是冲了十块钱的游戏币。 为了这十块钱,梁宵还和段明痛心疾首念叨了三天,烦得段明给他发了一百个一毛钱的红包。 管家最后的希望也被无情掐灭,叹了口气:“梁先生领了吗?” “领了。”段明说,“他那个手机太老,被彻底卡黑屏了,又花了两百块修手机。” 管家:“……” 两个人的思路都有些告罄,相顾无言,碰了下咖啡杯一饮而尽。 静默良久,段明忽然想起来:“当年那个蛋糕――霍总没吃到?” 管家摇了摇头,苦笑:“我跟霍总说好的。” 当年管家特意答应了小霍阑,叫厨师在平时不用的备用厨房偷着做了个蛋糕,千算万算,端出来时正好叫先生撞了个正着。 不要说吃到……小霍阑甚至没能看见那个蛋糕长什么样。 “那以后,霍总就再没要过蛋糕了。” 管家清清念头,不再回想往事:“有什么问题吗?梁先生――” “没问题。”段明说,“梁先生也没吃过。” 管家怔了怔。 “没什么故事,他嫌浪费钱。” 段明飞快解释,看了眼主卧:“不过霍总考没考虑过,其实可以换个思路……” 不一定非要是什么特别贵重、贵到能留下来当传家宝的礼物。 段明其实隐约担心梁宵收到了这种礼物会不会去倒卖套现,定定心神,没多说:“反正霍总那个生日不适合过,两个人过一个还不行吗?” 管家愣了半晌,目光亮起来,攥住经纪人的手用力晃了晃,起身匆匆进了主卧。 - 梁先生回来时,整个套房的气氛都和平时不大一样。 客厅里难得没有霍总正在工作的气氛,几个级别不低的主厨在门口噤声站成一排,助理团队来去匆匆,人人手里拎着不少东西。 管家守在客厅门口,看见梁宵回来,神清气爽迎上去:“梁先生――” 梁宵脱了外衣,忍不住好奇:“霍总在做什么?” “现在不方便和您说。”管家笑容可掬,“您先等等,要不了多久就能给您个惊喜了。” 梁宵愣了下,忽然警惕:“霍总终于开始研制记忆面包了吗?” 管家茫然:“什么?” 梁宵按按额头,恢复清醒:“……没事。” 梁宵吃过一次霍阑做的饭,虽然不大清楚霍总为什么会在主卧进行这项高风险的活动,但终归忍不住期待,跟管家悄声打听:“要等多久?” “不太久。”管家保证,“您去背会儿台词,最多一个小时。” 气氛太神秘,梁宵不由跟着生出些兴奋忐忑,点点头,翻出剧本回去用功了。 …… 心里有事惦记,背书几乎就是走流程。梁宵边抄边瞄时间,等足了一个小时,飞快合上剧本,从侧卧探了个头。 外面没有霍总正在工作的气氛,几个主厨在门口噤声站成一排,助理团队匆匆拎着不少东西。 管家站在客厅门口。 梁宵沉吟一阵,回去确认了时间确实在流动,重新拉开门。 管家察觉到动静,快步过来:“梁先生……” 梁宵压低声音跟他接头:“好了吗?” “快了。”管家低声:“您再背一个小时。” 梁宵很好说话,点点头,把门合上了。 …… 一个小时后,梁宵拉开门,看了看没有霍总工作气氛的客厅。 梁宵回去看了一眼时间,又探出来,看了看一排噤声的主厨和来去匆匆的助理团队。 梁宵合上门,拉开,看着守在客厅的管家。 管家硬着头皮:“再背一个小时……” 梁宵忍不住阴谋论了:“霍总不会真在研制记忆面包吧?” 管家听不懂:“什么?” “多啦A梦里的。”梁宵给他科普,“把字印在面包上,吃下去就能记住。” 梁宵咳了一声,耳朵有点红:“其实不用……我挺喜欢跟霍总一块儿背台词的。” 毕竟没有霍总高压统治的时候,他自己背一页台词少说也要两三个小时,偶尔还会忍不住放下剧本去玩手机。 梁宵只是不喜欢抄书,但说不定哪一天,霍阑担心他抄累了,就会握着他的手帮他抄。 他坐在床上,霍阑要握着他的手,当然不方便在床下。 梁宵扶着门,念头忍不住有些发散。 只背剧本无疑太枯燥了,他被要求保持体力和运动量,也可以边背边活动活动。 霍阑握着他的手抄剧本,他多半稳不住,字是势必好不了的。以他们霍总精益求精的性格,难免会再重新抄。 剧本只有一份,两个人要都能看见,位置势必要有些平面视角下的重合…… 管家还停在哆啦A梦是什么,眼睁睁看着梁宵原地变色,愣了愣:“梁先生――” 梁宵回神,严厉自省:“我回去再背一个小时。” 管家松了口气,连忙点头,送着他回了侧卧。 …… 一个小时后。 梁宵拉开门,看着没有霍总工作气氛的客厅、一排主厨和助理团队。 管家:“……梁先生。” 梁宵:“我背下来了。” 管家:“……” 梁宵收好剧本,叹了口气:“您给我透个底,我根据要收到的惊喜,提前酝酿一下情绪。”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梁宵抄完了剧本,实在没事做,甚至已经把《不用厨房就能完成的美食大全》翻了两遍,每种菜式都充分脑补了可行性和操作过程。 如果他们霍总再需要一个小时,梁宵已经准备从助理团队手里要点儿东西,试着做两道菜了。 管家为难半晌,硬着头皮:“您……跟我来。” 管家示意众人照常工作,引着梁宵穿过客厅,进了扇暗门。 梁宵住了这么些天,还不知道这里居然有条路,好奇:“这是做什么的?” “侍者和清洁用的,不会打扰客人。”管家低声给他解释,“进去以后,尽量不要出声……” 梁宵闭上嘴,点点头。 管家引着他走到扇暗门前,轻手轻脚打开,隐约露出条缝,侧身让开。 梁宵靠近看了看。 …… 梁宵瞪圆了眼睛。 和想象里的画面不大一样,主卧其实没多混乱。 桌上甚至连文件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格外整洁空荡,放了个还没被切出合适形状的蛋糕坯。 两个主厨全神贯注守在桌边,一人一侧神色凝重,时不时紧急出声提醒。 霍总握着餐刀,背对着门肩背微绷,一点点修整蛋着糕坯的细节。 和主卧一墙之隔,梁宵不敢出声,回头悄悄给管家做口型:“霍总这个蛋糕坯……是不是有点大了?” 管家凑过来看了一眼,叹息:“送进去的时候,它还要比现在大一倍。” 梁宵:“……” 梁宵:“我最后会吃到一个三寸小蛋糕吗?” 梁宵看着霍总下刀的方向,仔细想了想:“或者它已经彻底变成了蛋糕的碎片,只有从柔软香甜的口感里,还能一窥它真正的身份……” “……”管家一阵头疼:“应该――” 管家探身向里望了望,也不大有把握了,含着泪:“应该是会……如果是这样,您还会吃吗?” 梁宵倒不在乎,点了下头,跟他一块儿小声蹲墙角:“霍总为什么忽然要做蛋糕?” 管家欲言又止,看了看他。 梁宵茫然。 管家原本已经听经纪人说过,现在看他果然全无自觉,也有些无奈,笑了笑:“您跟我来。” 管家引着梁宵出了暗门,回到客厅,从头同他细说:“您当初入组的时候,在资料里填了生日,那时您的合同还没过来……霍总原本计划,想把合同当成生日礼物送给您” 梁宵愣了下:“我已经收到了啊。” “对。”管家耐心解释,“因为提前送了,所以就不算数了,还要再送一次。” 梁宵没想到过个生日居然这么麻烦,张了下嘴,忍不住要实话承认:“其实――” 管家:“什么?” 梁宵其实不过生日,话到嘴边,看了看紧合着的主卧门,想起刚才从门缝里看见那一眼。 已经和蛋糕坯缠斗了三个小时,他们霍总看起来其实一点都不冷酷威严。 衬衫袖口高挽着,身上沾了些蛋糕沫,哪怕手里就攥着把刀,也丝毫看不出平时总裁的杀伐果断。 梁宵想了一阵,自己没忍住先笑了:“其实我挺喜欢做蛋糕的。” 管家已经准备好了劝梁先生过生日,闻言怔了下,错愕看着他。 “我从小就有个梦想。”梁宵这个句式用的很熟,张口就来,“每次从蛋糕店外面过,都会看着蛋糕师做蛋糕,梦寐以求……” 管家愣愣听着,忍不住生出个念头:“梁先生。” 梁宵:“啊?” “您是不是――”管家顿了下,迟疑试探,“小时候还有很多梦想?” 比如想当个医药工作者。 霍总当初提到注资飞扬药业是为了那个江南小野o,管家一度还很警惕,拉黑了手机里的所有医药方向人才。 按管家对他们霍总的了解,霍阑通常不会强人所难,但真涉及正事,原则性就会变得格外强。 就像现在霍总监督梁先生抄剧本,是因为梁先生不抄的话,台词就几乎真的背不下来。 当年霍阑强制小梁宵学习,只怕多半也是因为小梁宵这么信誓旦旦地忽悠了少年霍阑,说自己从小就有个梦想,想要当一名伟大的医药工作者。 “是。”梁宵愣了下,仔细回想:“主要按年龄分层的话,我想当过科学家、老师、医生、厨师、网吧网管、公交车售票员……” 管家听得震撼:“那您来当了演员……还真是不容易。” 梁宵笑了笑:“还行,就这一个理想不是我原创的。” 管家微怔:“怎么不是?” 按照经纪人和管家资源共享的速度,梁宵估计管家大概知道自己在江南有个朋友,也没避讳:“当初在江南的时候,我和我朋友聊天……我问他想干什么。” 管家胸口一跳,追问:“他当时说――” 梁宵:“他说他不知道。” 管家顿了顿,冷静下来,苦笑:“是。” “我当时实在不想学习,非要扯着他聊。”梁宵想了想,“后来他应该是让我缠烦了。” 管家沉默一阵,低声猜测:“您是不是看出……他心情不好,想陪他说说话分心?” 梁宵猝不及防被人点破,愣了下:“这么明显吗?” 管家下定了决心,准备找到机会就去和段先生先聊聊,一定尽快给梁先生渗透清楚真相:“您接着说。” 梁宵想了下:“其实也没什么……他应该是家里有长辈做这一行,和我说觉得演员在舞台上可以经历无数种人生,很自由,会发光。” 管家轻声应了句是:“所以您就想做演员了吗?” 梁宵笑笑:“我看他也不是干这个的料……反正我那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活。” 他那时立足都不易,有什么工作,只要能挣钱都会接来做。 精疲力尽的深夜,小梁宵灌饱了水,躺在街边长椅上,裹着厚厚的外套,枕着胳膊看星星。 烧纸条不管用,该忘的都没忘干净。小梁宵睁开眼睛,是无月无光的夜空里洒着的星星,闭上眼睛,是少年眼里的细碎星芒。 “我估计他那个脾气,就算长大了估计也不自由。” 梁宵耳朵有点红,笑笑:“我想……那我就好好心,替他自由发光吧。” 管家看着他,没说出话。 梁宵忽然回神,小声嘱咐管家:“您千万别跟霍总说,霍总容易吃醋。” 管家决心今晚就去和霍总说,攥着正在工作的录音笔,点头:“好。” 梁宵扯得太远,记起自己原本的打算,跟管家绕回来:“我从小就想当个蛋糕师。” “……”管家默默关了录音笔:“所以――” 梁宵当机立断,理理衣服站起来:“所以……我忍不住想参与进霍总的工作里。” 管家愕然,下意识想拦他,梁宵已经矫健穿过客厅,拉开了主卧的门。 - 经纪人闻讯匆匆赶过来的时候,梁先生已经进了主卧半个小时。 “现在是什么局面?” 段明担忧得不行:“冻上了吗?化到哪儿了,到腿了吗――” “没有没有。”管家连忙安抚,“梁先生没事。” 段明松了口气,放下了扛过来的开水瓶。 虽然梁先生开门的时候,门里确实飘出来了几片小雪花,但据之后出门的两个主厨说,霍总的信息素主要是为了冷却新烤出的蛋糕坯。 管家只是担忧从一个人糟蹋蛋糕坯变成了两个人,递给段明一袋打包好的蛋糕碎:“大家都尽力吃一吃……” 段明:“……” 助理有蛋糕吃就高兴,对形状不重视,兴冲冲尝了一块:“好吃!” 管家松了口气,笑容和煦点点头:“味道还是没问题的。” 毕竟霍总通过五页的论文,已经完整掌握了蛋糕的成分配比和烤制诀窍。 只是“把蛋糕切成正圆”这一步实际操作,还不能给完全靠知识来解决。 霍总严苛,力求完美,已经在这上面重来了三个小时。 管家小声和经纪人打听:“梁先生擅长画圆吗?” 段明想了想:“一般,他摊煎饼也摊不圆。” 管家越发犯愁,按着额头叹了口气,准备叫工作人员再去准备些鸡蛋牛奶低筋面粉。 “不过后面的步骤他大概没问题。” 段明补充:“梁宵做过装修,刮大白很熟练,抹奶油应该也一样。” 管家稍觉安慰,仔细想了想:“浇上巧克力以后,霍总还可以用信息素让巧克力尽快凝固塑型。” 段明点头:“梁宵能帮他放水果,还能帮忙裱花。” 天色已经黑透了,两个人披星戴月格外严谨地讨论了半天,隐约看见些能在明早飞机起飞前做完蛋糕的希望,轻手轻脚借暗门往里看了看。 …… 段明费解地揉了下眼睛,回头看看管家,让开门缝。 管家愕然,凑过去跟着看了看。 卧室里的情形和严谨相去甚远。 梁宵亲自操刀,一个蛋糕坯被信手挥洒切成了二十八面体,歪歪斜斜立在桌上,眼疾手快往上抹奶油。 霍阑帮他递工具,单手熬巧克力,偶尔还要伸手扶一下摇摇欲坠的蛋糕。 主卧毕竟不是厨房,施展不开,两个人的合作多少有些混乱。梁先生脸上蹭了几道奶油,顾不上管,还在信心满满地指挥霍阑裱花。 霍总没尝试过这种精细的手工操作,迟疑了下,想说话,被不由分说拽到了桌边。 管家从没见过他们霍总这么不严谨,用力揉了揉眼睛,仔细往里看。 霍阑素来缺乏艺术天赋,裱花袋用得格外吃力,尽力半晌,对着不明形状的一坨奶油蹙紧眉。 梁宵眼疾手快,握着霍阑的手舀了一勺巧克力浆浇上去:“快,快下雪――” 霍阑:“……” 淌下巧克力在低温下迅速凝固,有小雪花飘下来,在蛋糕上打了个旋。 梁宵由衷感慨:“完美。” 霍阑垂眸,看着惨不忍睹的蛋糕,攥了下拳:“我――” “印象派。”梁宵给蛋糕转了个面,“意识流,换个角度能看出来吗?” 霍阑换了个角度,迟疑点头:“看出……一些。” 梁宵挺满意,点点头:“好看。” 霍阑本能地信他,跟着凝神品鉴了半晌,低头轻声:“喜欢吗?” “喜欢,以后年年做。”梁宵点头,“我做得最成功的一个蛋糕。” 段明蹲在门缝边上,忍不住无声吐槽:“他就做了这么一个蛋糕……” 管家正看到要紧处,飞快朝他打了个手势,捂住了经纪人的嘴。 梁宵摸出手机专心致志从个角度给蛋糕留影,还不由分说扯了霍阑站在蛋糕前面,作为主创留了张自拍。 卧室光线暖融,梁先生在灯光下忙忙碌碌折腾,还想找人帮蛋糕翻模留个念,被霍阑轻轻揽住,低头亲了亲脸上蹭的奶油。 梁先生不会走路了,左脚踩右脚撞在霍总肩头。 霍阑展臂将他稳稳圈住,往怀里揽了揽。 梁宵还惦记着蛋糕,颤巍巍扶了一把,往桌面中心挪了挪。 霍阑接过他的手,一并扶着,切了一小块。 梁宵愕然:“就吃了吗?!” 梁宵忍不住心疼,手下一点不慢,飞快去抢塑料刀塑料盘,准备抢第二块。 霍阑把自己的递给他。 面前忽然多出来了块蛋糕,梁宵愣了愣,迎上霍阑视线。 梁宵犹豫一阵,低头咬了一口。 怕他反悔,梁宵这一口咬的分量十足,脸颊鼓鼓囊囊抬头:“真的好吃,你尝――” 梁宵停下话头,迎着霍阑的眼睛,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霍阑眼眸安静,低头让他揉着头发,试着抬起嘴角,一点点朝他好好地笑出来。 梁宵心跳有点儿超速,坚持说完:“……尝尝,好吃。” 霍阑点了下头,收拢手臂,低头吻住了梁宵。 灯光暖融,霍阑阖眸轻轻亲着他,身上的少年气几乎透过时光,在灯下鲜明地探出踪迹。 少年霍阑牢牢抱着自投罗网的小骗子,两个人一块儿,给彼此补上了这一块迟到了数年的蛋糕。 管家眼睛一烫,严严实实关紧门,扯着经纪人回了客厅。 第七十一章 霍总和梁先生一整宿没再出来。 翌日, 不用早起赶片场的梁先生难得痛痛快快睡到天光大亮,打着哈欠晃出主卧,跟着经纪人上了去机场的车。 “算是酒会。” 段明带了请柬, 在路上塞给他:“圈内走动交流, 联络联络关系, 筹办方还是咱们熟人。” 梁宵困得晃晃悠悠:“谁……” “你是天亮才睡的吗?”段明试了试他额头温度, “霍总昨晚怎么你了?” 梁宵还在打瞌睡, 听见关键词忽然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睛:“没事。” 段明半信半疑:“霍总怎么吃的那个蛋糕?和你一起吃的吗?带奶油那种……” 经纪人的车蹭着脸绝尘而去, 梁宵彻底不困了,烫得坐直:“段哥!” 段明:“不带奶油。” “……”梁宵深吸口气,按按额头:“霍总……和我聊天来着。” 段明忍不住:“纯聊天?” “还吃了蛋糕。”梁宵不服输,“我喂霍总, 霍总喂我。” 段明放下多余期待, 叹了口气:“说什么了?” “说了些他小时候的事。” 梁宵往后靠在椅背上,被光晃得侧了侧头, 拉下遮光板:“我没忍住, 多想了一会儿……就没睡着。” 大概是一块儿做蛋糕的效果,昨晚霍阑格外坦诚, 问什么就说什么, 也难得主动同他讲了些过往。 段明听得微愕:“霍总怎么也――” 梁宵愣了下:“什么?” 段明:“……没事。” 昨晚管家也忽然不由分说拽着他,从霍总出生一直讲到了霍总五岁。 段明不明就里听了半宿,其实也很困,要不是为了在艺人面前保持威严, 现在已经躺下补觉了。 段明灌了两口咖啡:“霍总也没睡吗?” 梁宵耳朵有点红, 咳了一声:“霍总睡得很好。” 抱枕昨晚睡得格外安稳,两个人分着吃了不到六寸的多面体蛋糕, 洗漱过一块儿躺下,没聊多久天就抱着他睡熟了。 霍阑不是为了叫他跟着难过,说得格外简略,整理出来放在百科上几乎能直接当成星冠现任总裁生平。 梁宵抱着人形抱枕,忍不住想了一宿这些格外简略的内容背后,到底藏了什么样的一个小霍阑。 段明揉了揉额头:“我大概知道到五岁……” 梁宵愣了下:“啊?” “回头跟你说。”段明拍拍他,“等我听到八岁。” 梁宵没太听懂,茫然地看了经纪人一眼,接过请柬,打开看了看。 “江平潮工作室牵的头。” 段明不卖关子了,给他解释:“《岁除》那边刚正式杀青,有一个星期假,又要跟着跑路演。” 梁宵点点头:“空窗期太久了。” 靠照片撑起来的时长,梁宵还能在定义上在主角团左右纵跳,并不一定需要跟着剧组参与全部宣传。江平潮是《岁除》的男一号,全程拍摄宣发一个都省不下。 梁宵半路入组,杀青的时间也早。江平潮是实打实在剧组里待了三个多月,加上前期准备后期宣传,少说也要搭进来半年。 “他们这个月还是在山沟里。”段明补充,“车都进不去,别说采访了,想玩手机都得在山上转着找信号塔。” 梁宵听得愕然,有感而发:“幸亏我们跑得早。” 段明:“……” 段明提醒他:“宴会上要有记者,你记得说你很遗憾,没能和剧组共同参与最后大场面的制作。” “你很想和剧组同甘共苦,倒不是档期冲突,是因为确实没有云敛的戏份了。” 段明生怕他再有感而发,强调:“如果下次合作,很期待能和大家一起从最初走到最终,从开机走到杀青。” 梁宵配合点头,简单记了两笔,默背了几次。 段明看他记笔记的熟练程度,忍不住打听:“霍总――” 梁宵抬头,眼睛叮地跟着亮了下。 “……”段明把他脑袋顶上竖起来的天线掰下去:“霍总现在还罚你抄剧本吗?你实在不喜欢,就跟霍总说一声,看能不能打个商量。” 看了这么久圈子里的分分合合,梁宵的小黄文也没收了不少,以经纪人的职业阅历,段明还从没见过有哪一对是因为背书和罚抄闹矛盾的。 段明多少有点担心他们会开创历史,提醒:“霍总不是说不通,你再试试……多换几种办法。” 梁宵不是没试过,怅然叹了口气:“什么办法?” “比如霍总如果再强制你抄剧本。”段明狠了狠心,“你就不让霍总抱着睡觉……” 梁宵耳朵烫了烫,不很乐意:“我好不容易才让霍总天天抱着我睡觉。” 段明被他一噎:“霍总要是让你抄剧本,你就不让霍总随时随地抱着亲。” 梁宵不舍得:“直到昨天,我才忽悠霍总同意了随时随地抱着亲。” 段明:“……” 段明:“霍总――霍总让你抄,你就不让霍总边亲你边给你脱衣服。” 梁宵眼睛亮了亮,忽然坐直。 段明生出些希望:“这个能用?” “能用。”梁宵飞快记下来,“我回来就教霍总,看他能不能学会边亲边给我脱衣服。” 段明:“……” 梁宵抬头:“段哥?” “没事。”段明说,“抄吧。” 段明拍拍他肩膀,戴好眼罩放下咖啡,放平椅背补觉去了。 - 星冠在另一头早有准备,梁宵在机场落地,就有了团队来接。 为了让霍总咬一口参加的星冠晚宴不算,除了当年去过龙涛的一次鸿门宴,梁宵重新进入公众视野后,还是第一次出席过这种半正式的场合。 星冠团队准备得充分,不止礼服,其他地方也下了不少功夫。 “宴会上着正装,不方便戴抑制手环。” 团队负责人早被打过招呼,不敢轻慢,客客气气给梁宵介绍:“这是腺体抑制贴,给您备用,必要的时候可以应急。” 梁宵听过这个,好奇接过来:“也是飞扬药业那款吗?” 负责人笑着点头:“是,类自然肤色,贴上几乎看不出来。” 段明帮梁宵打听过抑制贴,大致知道价格,闻言忍不住接过来看了看。 和能长期使用的抑制手环不一样,抑制贴只要揭下来就会失效。单片价格就已经不菲,加上一次性的使用限制,不是特殊情况实在不方便戴手环的,几乎没人会买。 “梁先生腺体受过伤。”段明想得全,帮他问,“这款――” “没问题。”负责人,“我们针对梁先生的病历咨询过,这是特制款,对使用者影响最小,可以放心使用。” 段明道了句谢,帮梁宵塞进了口袋里。 自从有了霍总稳定的临时标记,梁宵的信息素比之前服帖了不少,最近已经逐步减少了抑制剂的使用频次。 段明越想越乐观,低声跟梁宵计划:“说不定再恢复恢复,将来只用抑制贴或者手环就行了。” 梁宵笑了笑:“我尽力。” “肯定行。”段明对霍总信心很足,“你也保护好自己,早晚的事。” 梁宵点了下头,接过团队递过来的表盒,迟疑了下,伸手去摘腕间的手环。 上飞机的时候,其实都还没觉得有什么。 霍阑今早难得没去晨练,梁宵醒过来的时候,还枕着他们霍总的胳膊,一睁开眼就看见霍阑难度极高地边给他当抱枕边处理工作。 要不是电脑就放在自己的脑袋上,梁宵险些就被他们霍总君王不早朝的深情感动了。 霍总的身份不方便出席这种宴会,梁宵只回来一晚,明早就赶回去,犯不着让霍阑跟着来回折腾一趟。下飞机进保姆车的时候,梁宵发消息回去报平安,还特意答应了给他们霍总偷糖。 …… 摘个手环居然就矫情了。 梁宵没忍住正义凛然地谴责了自己一句,把手环摘了下来。 “没事。”段明隐约猜到他的心事,低声保证,“肯定不会再出五年前那种事了。” 梁宵笑笑:“我知道。” 不光是星冠会加强防护,江平潮的经纪人之前被坑得不轻,整个工作室都在老板的应激反应下和诱导剂不共戴天,光酒会严禁携带的各类物品就单给宾客发了一整页。 要是再出事,梁宵是真的打算去找个庙拜一拜。 段明莫名:“那你不舍得什么?” 梁宵叹了口气:“这不只是个手环。” “……”段明抢答:“还是霍总送你的手环。” 梁宵原本都谴责过自己了,不想提这个,偏偏经纪人非要问:“这是霍总送我的、霍总亲自给我戴上的,有霍总紧急联系方式的定制款手环。” 段明恨不得把前两句话吃回去:“……”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低,负责人没听见,好奇:“梁先生是怕不安全――” “不是。”段明已经经历过完整的一遍,及时打断,“他矫情。” 负责人愣了愣,飞快反应过来,体贴开解:“不要紧,一晚上就结束了。” “这块表其实也不是我们准备的。” 负责人把表拿过来,打开盒子:“霍总叫人送过来,原本说是给梁先生的生日礼物。” 段明好奇:“怎么是原本?” “今早忽然通知,说霍总昨晚已经送过梁先生生日礼物了,梁先生非常喜欢。” 负责人笑了:“霍总亲自发的通知,还给部长开了会……聊了聊天。” 梁宵总算弄明白了霍阑这一早上的工作内容:“聊什么了?” 负责人:“梁先生非常喜欢。” 梁宵怔了怔,看着负责人不像玩笑的态度,仔细想了想,忽然听懂了这句话。 梁宵没忍住,脑补了下他们霍总严肃冷静地开部门会、同各部门部长逐个严谨阐述自己送的礼物被肯定了的架势,被戳得胸口有点软,笑了笑:“行……我知道了。” 梁宵把手环收好,拿过款式简约的星空盘手表,仔细戴在腕间,调好松紧。 他平时少有正经打扮,收拾得利索妥当,同霍阑朝夕相处,不自觉沾了些肩背轩挺的习惯,被剪裁合体的高定礼服平白衬出一身格外唬人的清朗俊雅。 团队毫不怠慢,抓紧时间找角度打光采了几张硬照,把梁宵妥妥帖帖送去了酒会。 第七十二章 知道梁宵要来, 江平潮特意带着经纪人迎在了门口。 “好久不见。” 池澈主动过来,和梁宵轻轻抱了下:“原本想直接给你发请柬,恰好星冠来问, 转了个手。” 梁宵笑了:“身体不要紧了吗?” 年轻的精英经纪人显然已经走出了当初诱导剂事件的阴影, 被他问起来, 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 轻咳一声点头。 “是我矫情, 你当初比我辛苦得多。” 池澈查过梁宵的资料,想起自己当时的过激反应, 赧然低声:“我都不知道……” 梁宵在他背上稍稍一拥:“都能过去。” 池澈愣了下,抬头迎上他视线,一惯清冷的脸上也微微显出些笑,点点头:“走吧。” 江平潮同梁宵握了个手, 点点头, 引着几人进了宴会厅。 天色初暗,华灯初上觥筹交错, 厅里已经有了不少的宾客。 圈内这种交往宴会不少, 来的人显然都早已适应了气氛,笑着寒暄攀谈, 西装革履鬓影衣香, 满场的热络气氛。 “非正式聚会,大家放松放松,品品酒聊聊天。” 池澈特意迟了几步,给经纪人和助理一并解释:“如果有想认识的, 我们可以帮忙引荐。” 梁宵笑了笑:“有劳。” 池澈要了杯酒, 替梁宵拿了只杯子:“喝点什么?” 梁宵来的路上特意背了一整套名酒类别,清了下嗓子, 刚要开口,被经纪人冷酷截断:“葡萄汁。” 梁宵:“……” 段明对梁宵的酒量很有数,严厉看了他一眼,低声威胁:“要是想一会儿抱着柱子放声大哭,你就去沾酒。” 梁宵那次整整喝了半罐啤酒,这一次自认其实不至于:“我――” 段明:“没有安全绳。” 梁宵:“……” 池澈听过他在花坛里的光荣事迹,尽力压了压唇角笑意,点点头:“我们给梁先生备了葡萄汁,没有度数的。” 梁宵颇觉遗憾,轻叹口气:“有劳。” 池澈尽力满足他的愿望:“您可以选择酒庄和年份。” 梁宵忍不住好奇:“葡萄汁也分这个吗?” 池澈摇头:“超市买的饮料,我们可以帮您把标签贴到瓶子上。” 梁宵:“……多谢,不必。” 池澈点点头,回身一丝不苟去吩咐侍者了。 梁宵深吸口气呼出来,看着显然已经憋不住笑的经纪人和助理,恼羞成怒,给两个人也一人点了一杯82年蒙卡洛酒庄的葡萄饮料。 - “这是团队那边出的照片。” 管家守在车里,低声:“您不进去陪梁先生吗?其实……” 其实这种酒会不会有什么外来的媒体记者,能被放进去的都很懂事,江平潮团队这段时间杀气腾腾,也没有不长眼的狗仔还敢凑过来。 圈内有圈内的规矩,就算真看见霍阑亲自出席酒会,也不会有人敢心大到往外传什么闲话。 管家陪着霍总给梁先生一个惊喜,后脚悄悄出门,赶着第二趟班机落地。也没想到脱离了梁先生的指导,他们霍总对生日惊喜最刺激的计划就是蹲在小黑车里等着捡梁先生回家。 “他自己能应对好。” 霍阑皱了皱眉,给管家讲解科学恋爱观:“我不能处处管着他,他会觉得束缚。” 管家叹气:“这是梁先生在什么场合下教您的?” 霍阑:“我让他抄写时要肩背挺直的时候。” “……”管家点了点头:“那您在车里等梁先生,我进去看看。” 霍阑:“……” 霍阑有些坐不住了,蹙紧眉坐直。 “梁先生酒量很差,上次喝酒还是在医院的时候,喝醉了跑出去大哭过。” 管家和经纪人畅谈一晚,问出不少往事:“段先生说,梁先生当时其实是实在撑不住了。” 霍阑胸口微沉,低声:“他――” 管家:“段先生说,梁先生上次参加咱们的酒会,全程都没和人交流,一直在做自己的事。” 霍阑攥了下拳:“为什么?” 段先生说是为了卖酒店的一次性洗发水沐浴露,但管家不打算说,摇摇头,叹了口气:“总有些人,不善交际。” 霍阑膝盖被重重一砸,沉默下来。 管家也不劝他,实话实说:“梁先生摘手环的时候还很不舍得,听说手表是您给的,才肯换上。” 霍阑肩背微绷:“……” 管家:“梁先生临走前,留给您了一段话。” 霍阑嗓音哑了哑:“留了什么?” 管家把录音笔塞给他,打开车门,健步如飞走了。 - 酒会。 不善交际的梁先生端着葡萄汁,在人群里应对自如,客客气气送走了来联络感情的一批艺人同行,又被几位合作过的导演慈爱地围了个结实。 助理光数人都有些眼花缭乱,小声跟段明感叹:“梁哥认识的人这么多!” “跑了百八十个片场,再怎么也脸熟了。” 段明灌了口酒,稍解开衣领透了透气:“好几部剧都是全程跟下来的,当时没名气,熟了也无非是多些介绍机会,显不出来。” 梁宵近几个月才开始有起色,在导演圈子里出名的时间却要早出不少。 能给omega演员做替身的原本就少,条件素质好、出片质量高的难得一遇,剧组用过一两次,导演间就会互相介绍,大都早有联系。 近几年资本入场,导演话语权相对式微,自主挑选演员捧角色的权利并不多。看着梁宵熬出头,欣慰的占了大多数。 段明警惕盯着,拽了拽忍不住走神去看明星的助理:“留神点,这一批有修罗场。” 助理立刻跟着紧张起来:“为什么?梁哥偷偷说过他们坏话吗?” “没有。”段明头疼,扶额叹气,“看见那一圈的五个导演了吗?” 助理点点头:“看见了。” “五个导演,有一个咱们没合作过。” 段明:“剩下四个分别都是你梁哥见过最优秀的。” 助理:“……” 远在片场的靳导和宋导还不能算进来。 梁宵有起色前,要四处找片场卯足力气挣钱,段明其实还不太有闲心担忧这个。 自从发现宋导和靳导认识之后,经纪人就时时刻刻悬着心,生怕导演们什么时候在饭桌上聊起一个最近火起来的颇有天赋又努力的omega演员。 梁宵面对危机远比经纪人沉稳,不着痕迹地哄得几位导演笑逐颜开走远,松了口气:“好险。” “以后说话留神。”段明给他叫了杯葡萄汁,“没问你什么吧?” 梁宵摇摇头:“勉力我加油,抓住机会不能松懈。” “都是老前辈。”段明放心下来,“将来有时间,我们也多走动拜访。” 梁宵点了点头,接过来正要喝,蹙了下眉,低头看了一眼杯子。 段明愣了愣:“怎么了?” 梁宵扫了一眼人群,没动那一杯酒,轻轻放在一旁。 段明接过来一闻,被酒气冲得忍不住皱起眉:“是送错了吗?我叫他们换一杯……” “不是。”梁宵摘下腕表,“段哥,你一会儿站得远一点。” 段明吓了一跳:“怎么了?” 梁宵把腕间的表摘下来放进口袋,抬头迎上径直走过来的男艺人,笑了笑:“柴先生。” 助理茫然:“是谁……” “《柳下》的男主角,柴恪。”段明认出来人,蹙紧眉压低声音,“应该是来找茬的,站远点。” 在梁宵作为替身参与过的影视剧里,《柳下》是收视率最高的,男主也是靠着这一部剧一炮而红,这几年都发展得不错。 星冠最近负责梁宵的微博引流,也遇到过些阻力,除了老东家龙涛阴魂不散,剩下不少都是这个柴恪搞的小动作。 助理想不通:“梁哥不就是做了替身吗?” “全程的武戏和威亚替身。”段明低声给他解释,“所有背景镜头,大部分只有背影的文戏。” 助理听得瞪圆了眼睛:“那他不就出了一张脸?” 段明神色沉了沉,把助理塞到了身后。 柴恪一炮而红之后,就趁着热度转型综艺,两个人发展的方向天差地别,外人甚至不清楚他们有过交集。 江平潮的工作室就算调查得再细,也不会想到柴恪和梁宵能有什么过节。 “梁先生春风得意。” 柴恪走过来,朝他举了下杯子:“不肯和我喝一杯吗?” 梁宵点点头:“谢谢您替我叫的酒……” 梁宵抬头看他,笑了笑:“我喝不惯葡萄汁加伏特加。” 柴恪被他一言戳破,脸色沉下来,重重撂下了手里的酒杯。 气氛不对,逐渐有人有所察觉,不愿惹事,往边上让了让。 段明听得身心震撼,实在忍不住,拽了拽梁宵低声:“你怎么知道他兑的是伏特加?” 梁宵:“……” 因为他习惯性关注周围环境,和导演们聊天的时候,看见一个神经病莫名其妙朝侍者要了一杯葡萄汁和一杯伏特加。 梁宵决心不告诉经纪人,把那杯酒轻轻推开,叫了一杯清水:“我以水代酒行吗?” 他不想把事情闹大,在柴恪听来,却无疑是又在暗示当初替身的事,脸色愈沉:“你什么意思?” 梁宵有点担心他下一步就是往自己身上泼酒,不着痕迹往后让了半步,把手表塞给了段明保管。 “你跟那些导演说什么了,说我耍大牌?说那些镜头都是你拍的?” 柴恪神色阴沉,寒声威胁:“我被退的那几部戏,是不是也是你捣的鬼?当初就不该提拔你,忘恩负义……” “柴先生。”段明听不下去,沉声,“做事要讲证据。” 柴恪冷嗤:“跟一个被包养的omega,有什么证据可讲?”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四周有不少人听见,脸色都跟着变了变。 这种事众人心照不宣,听一听心里有数也就算了,拿出来说几乎是大忌。 梁宵最近走红得突然,又和星冠总裁同出同入关系匪浅。加上之前的热搜,怀疑的人其实不少,可也没人敢这么当众说出来。 “喝杯酒怎么了,喝了酒人家不更喜欢你吗?” 柴恪阴阳怪气:“回头把人陪好了,还能再给你个什么资源……” 柴恪的经纪人刚被他支出去了,回来时见到这一幕几乎心梗,快步过来厉声:“不准说了,回去!” “凭什么不能说?” 近半年综艺审批收严,柴恪转型受阻,半年都没拿到剧组邀约,看着梁宵一帆风顺青云直上,嫉妒得眼睛通红:“轻轻松松爬个床就有戏拍,还怕人说吗?” 江平潮工作室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池澈脸色沉下来,带着人快步过来:“把柴先生请出去。” “他当年就是给我当替身的!是我带他出的道!”柴恪灌了不少酒,声音愈高,“我这不是帮他吗?喝口酒赖到人家身上,脱了衣服滚一圈什么都――” 柴恪话音骤然一凝,目光缩了缩,张了张嘴没能出声。 梁宵正在盘算不惊动人把这个柴恪揍一顿的办法,被段明拽了两下,回头刚要叫经纪人准备下黑手套麻袋,也跟着怔了怔。 霍阑面沉似水走过来。 没想到星冠的总裁也来了酒会,柴恪的经纪人吓出一身冷汗,躬身不迭赔罪:“喝醉了说的胡话,我们回去就处理――” “梁先生没有特权。” 霍阑并不看他,容色淡淡:“任何一个艺人,在有足够培养价值和潜力的时候,星冠都会给予相匹配的资源。” 霍阑罕少在这种毫不正式的场合发言,担心这些人不能理解,蹙了蹙眉,补了句解释:“因为星冠手里有足够充足的资源。” 为了联络两部戏,已经亲自带人跑了小半年的池澈:“……” “星冠近些年一直在致力于让资本退场回流,把市场交还给创作者和观众,恢复良币优于劣币的正常生态。” 霍阑看了看柴恪:“你拿不到戏拍,证明已经初见成效。” 柴恪脸涨得通红,摄于威压不敢出声,咬紧牙关把话生咽回去。 霍阑阖了下眼,尽力压了压脾气,沉声:“还有。” 梁宵抬手放在他背上,轻轻按了两下。 霍阑肩背绷了下,凛冽的气势一寸一寸缓和下来,并没回身:“梁先生也不是被――” 他说不出这种过分轻薄冒犯的话,停顿下来,回身看了看梁宵。 梁宵想了想,帮忙翻译:“身体和金钱的交易关系。” “……”霍阑依然说不出口,沉默半晌,逐字逐句:“梁先生答应了我。” “梁先生答应过我,不是因为合同,不是交易。” “不是……因为钱。” 霍阑垂着视线,固执沉声:“梁先生也喜欢我,愿意和我成为家人,共度余生。” 梁宵看着他锋利如刀刻的背影,没来得及回神,心底先跟着疼了疼,扯着他袖口拽了两下。 霍阑的手冰冷,碰了下梁宵的手背就想挪开,被梁宵反握上来。 霍阑被他握住手掌,阖了下眼,周身气息渐渐平复。 霍阑:“这些话可以传到外界。” “不会不会。”江平潮的工作室负责人心惊肉跳,连忙保证,“今天发生的事,一个字都不会传出去。” 霍阑:“……” 霍阑蹙紧眉:“可――” “霍总。”段明低声提醒,“梁先生和星冠都在上升期,不急于一时。” 就算说得再清楚,网上也有人别有用心。梁宵还好些,星冠风评正被龙涛狙击,众口铄金,不一定要歪曲成什么样。 霍阑开口:“星冠――” “不用星冠……我们回去一定严肃处理。” 柴恪的经纪公司不大,经纪人吓得站都站不稳,已经隐约带了哭腔:“绝对不会叫他再乱说……” 霍阑沉默半晌,下了场雪,垂眸不说话了。 酒会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乱了节奏,保镖把柴恪拖出去,意外平息,气氛也跟着隐约恢复。 霍总的雪一时停不住,被梁宵和匆匆赶来的管家一块儿拽到了角落。 “确实没料到这个……” 管家特意筛了几遍安全问题,实在没想到会在这种事上出岔,接受了江平潮一方的致歉,焦头烂额回来:“是我们考虑不周。” “我在上升期,以前的事牵扯得又多,本来就容易惹事。” 梁宵笑了笑:“要是连这个都能考虑到,星冠就能改行做侦探生意了。” 管家千算万算,实在没想到还有柴恪这么一层,苦笑:“还好没闹出事……您放心,这里的事不会传出去。” 霍阑已经说得明白,该听懂的人自然意识得到究竟是怎么回事。 要是随手包养的omega,有几个胆大包天的嘴上没把门,往外说一说也有可能。但梁宵已经被霍阑亲自过了明路,就算有人要往外说,也要掂量星冠的强悍威慑。 圈内和圈外几乎是两个世界,能被外人看见的九成九都只是想被看见的,这种事大家心中有数,一点风声都不会漏出去。 梁宵理解,但还是不得不提醒:“您现在先别说这个……” 管家被雪埋了脚,回过神,飞快闭嘴。 “没事儿啊。”梁宵看了看霍阑,没忍住笑了,低声保证,“我确实不是为了钱。” 梁宵原本以为两个人心意相通,就用不着跟他们霍总说这些肉麻的话了,看着霍阑仍然有些冷硬的眉宇,心里还是被戳得有点疼。 梁宵咳了一声,拽拽霍阑,耳朵有点红:“我来星冠之前,看上的就不是钱,是星冠总裁了。” 星冠总裁猝不及防被人调戏,怔忡抬眸,迎上梁宵视线。 梁宵看着他,胸口跟着烫了烫:“不信?” “霍总应该不是不信。”管家陪了霍阑多年,了解得更深些,“是生气柴恪说话冒犯。” 梁宵愣了愣:“是说我轻轻松松就爬上床了吗?确实挺冒犯的,我费了多大力气……” 管家按按额头,无从否认:“是……” 梁宵继续生气:“还有,我就算喝醉了赖霍总身上――” “你醉了,我也不会对你乱来。” 霍阑握着他的手,低声插话:“我会征求你同意,再帮你脱衣服。” 梁宵:“……” 霍阑实在不愿梁宵被那些人胡说八道带坏,静默半晌,尽力克服障碍给他讲:“你身上沾了酒气,我会抱着你去浴室,和你一起洗干净,亲你,问你觉得哪里难受。” 梁宵:“……” “你可以赖在我身上,我会一直抱着你,不会松手。” 霍阑不想吓到梁宵,握了握他的手:“我会叫他们熬醒酒汤,如果你不肯喝,我会先含一口,哄你张嘴……” 梁宵闷声:“霍阑。” 霍阑怔了下,抬眸看着他。 梁宵摸过那杯兑了伏特加的葡萄酒,壮士断腕,仰头一口灌了下去。 第七十三章 经纪人不过是去处理了些余波, 转回来风云突变,愕然得几乎失态:“怎么还是喝酒了!” 管家心情复杂:“条件……太诱人了。” 段明茫然:“什么??” 梁宵酒劲彻底上来还有一阵,挺镇定地肩背轩挺坐在霍总腿上, 把杯子在头顶放稳, 打了个嗝。 …… 管家不便当场解释, 扯着段明一起, 去跟主办方交代了梁先生和霍总的提前离场。 好好的酒会出了这种事, 江平潮也赧得没脸。池澈处理时冷静,转回来到后台, 直接骂哭了几个负责筛选宾客的工作组。 听段明说要提前走,池澈尽力压了火气,亲自带人准备去送,被管家及时拦住:“不必麻烦了, 我们自己走就好。” 池澈皱紧眉:“是我们的过失, 我们会全程负责。” “大家都没料到。”管家体贴:“注意力都放在龙涛那边了,没想到还有这个, 霍总和梁先生也没打算追责。” 管家抬头, 隐晦看了江平潮一眼,低声解释:“是……实在不方便。” 池澈忽然反应过来, 脸上热了下, 堪堪刹住话头。 管家点到即止,不再多说。 池澈懂得差不多了,面红耳赤没再坚持,叫人开了绿色通道, 把几人平平安安送出了酒会。 - 到保姆车上, 梁先生已经有些不平安。 经纪人被管家眼疾手快拽到后面那辆车上去了,霍阑揽着梁宵, 几乎有些不敢碰:“坐好,先回――” 梁宵拽着他袖子:“qaq。” 霍阑:“……” 霍阑闭上嘴,把人端起来,小心摆回了自己腿上。 已经听说了梁宵喝醉酒会大哭的设定,霍阑担心他难过,把人揽进胸口,轻轻拍着背:“我在。” 梁宵摸了半天安全绳没摸到,退而求其次,手脚并用牢牢抱住霍阑,放心了,一头扎在他颈间。 霍阑收拢手臂,亲了亲他的鬓角。 梁宵身体还没养好,身上常年泛凉,眼下被酒力裹得难得热乎暖手,迷迷瞪瞪埋他颈间不动,呼出来的气流顺着板正衣料往领子里钻。 霍阑阖眼,尽力平复下信息素,轻轻晃了晃他:“梁宵。” 梁宵眼眶红了一小圈,眼睛里沁着水汽,抬头朝他迷迷糊糊咧嘴一乐。 “……”霍阑胸口被戳成了筛子。 霍阑不舍得再叫他了,紧了紧怀抱,把人护进怀间。 霍总未雨绸缪,联系管家,预先给自己备了支抑制剂。 …… 到别墅时,梁先生已经大致化成了一滩。 霍总花了些力气,好不容易劝说梁先生相信飞机已经落地了,又亲自帮梁先生解开了安全带,念着双语提示音哄着梁先生下了车。 梁宵半信半疑:“到家了吗?” “到家了。”霍阑扶着他站稳,脱下外套把他严严实实裹住,“我们现在在家门口。” 梁宵仔细想了想,联系起他们霍总私人飞机的设定,完善了逻辑,点点头。 霍阑摸摸他的头:“冷不冷?” 梁宵不冷,但不想把衣服还回去,牢牢攥着身上的厚实外套摇头点头。 霍阑抿了下嘴角,亲了亲他的额头。 “我们回别墅。” 霍阑揽着梁宵靠在身上,耐心给他讲:“这是门,这是台阶……这不是石狮子。” 梁宵喝醉了安全意识要比平时高不止一个等级,霍阑回来这一路大致已经适应,把极目远眺的梁先生从雕塑上抱下来。 霍阑揽着他,轻轻拍着背,单手推开门:“别墅里有很多人,很安全。” 管家回来得早,提前交待安排过,说了霍总和梁先生要回来。 霍阑推开门,不止侍者,连保镖都严格地非礼勿视,蹲在屋里没敢出来。 偌大个别墅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霍阑:“……” 梁宵:“!!” 梁宵分镜头缓缓转身,挂在他胳膊上,慢吞吞要往外跑。 霍阑一惊,仓促拦他:“梁宵。” 梁宵慧眼如炬:“我们霍总的别墅不这样!” 霍阑也觉得自己的别墅不该这样,实在不知该怎么解释,低声:“别走,我――” 梁宵在原地跑了几十步,发现自己怎么都跑不出别墅大门,戒备愈浓:“我不干!” 霍阑怔了下:“什么?” 梁宵挣扎了几次,奈何已经彻底软绵绵醉成一团,没能从霍阑手臂上挣下来,又去摸手腕。 他的手环摘了,手表又在酒会上塞给了段明,摸索半天用力戳了几次,凑过去含混说了几句话。 霍阑看他忽然用力怼自己的手腕,有些担心,把人使了些力困在怀里:“怎么了?” 梁宵不应他,霍阑蹙了蹙眉,低头凝神听了听。 梁宵对着空荡荡的手腕,嘟嘟囔囔叫他:“霍阑……” 霍阑忽然明白过来了,猛地一疼,屏息站稳:“我在。” “我在。”霍阑胸口像是被几十把刀戳着乱搅,嗓子哑了哑,握着梁宵的手腕牵进怀里,“你没被人陷害,不是圈套,我们在家……” 梁宵反应半天才抬起头,有些涣散的视线在他脸上落定。 隔了两秒,梁宵眼睛里泛起惊喜亮色,吧唧一口叨在他脸上:“霍阑。” 霍阑牢牢护着他,眼底滚烫:“嗯。” 梁宵愣愣看了他几秒,忽然反应过来,又转回自己身上胡乱摸索。 霍阑不知道梁宵要找什么东西,尽力扶着他站稳:“要什么?我叫人去拿――” 梁宵翻到最后一个口袋,终于找出备用的抑制贴,自己折腾了半天没能撕开,囫囵塞进他手里:“快,帮我贴上。” 霍阑忽然听见他条理清晰措辞流畅,怔了怔,下意识接过来。 梁宵抬手,啪地封住霍阑口鼻,飞快压低声音:“别喘气,贴上我就没事了,你快走。” 梁宵醉得站都站不稳,确认了门的方位,晃悠悠把他执意往身后拦。 霍阑胸口被十几把刀绞碎了,喉间隐约泛上些腥气,用力将他抱进怀里:“我不走。” 梁宵有些着急:“不行!” 霍阑疼得撑不住,收紧怀抱俯身,吻住了梁先生还要给他讲的道理。 “我不会再走了。”霍阑稍撤开些距离,哑声,“我带你回家。” 梁宵还要训他不能儿女情长,闻言怔了怔,张开嘴没出声。 “以后……也要记得。” 霍阑低头,亲了下他的手腕:“记得叫我,你叫我,我就一定会来。” 霍阑凝注着他,视线倾落进梁宵还有些怔忡的眼底:“一定要叫我。” 梁宵摸摸手腕上被亲的地方,愣了半晌,耳朵红透了,周身戒备忽然无影无踪,低头咧嘴笑了笑。 霍阑阖眸,敛下眼底滚烫。 霍阑揽住梁宵腿弯,将他打横抱起来,快步上了楼。 - 确认了自己在霍阑身边,梁先生被抱进卧室时,整个人已经放松得险些淌下来了两次。 霍阑将他捞稳,小心放在床上,刚一起身就被扯住了袖子。 霍阑只是想给他去拿水,顺着力道回来,俯身轻声:“要什么?” 梁宵委屈,嘀嘀咕咕地背:“征求意见……” 霍阑怔了下:“什――” 霍阑忽然回过神,耳廓不自觉热了下,拢着梁宵的手握回去。 霍阑坐回来,把梁宵尽力扒拉进怀里,扶着他靠稳:“我能……” 在酒会时是为了叫梁宵相信自己不会乱来,真到了要说的时候,霍阑本能依然觉得有些难以开口。 被梁先生咕嘟咕嘟冒水盯了半晌,霍阑阖上眼,抿了下唇角,轻轻亲了亲梁宵耳廓:“能……替梁先生脱衣服吗?” 梁宵很兴奋:“能!” 他答得过于响亮,霍阑就贴在他耳边,被震得一懵:“……” 眼睁睁看着梁先生自觉地和扣子搏斗,霍阑不大放心,握着他的手挪开:“我来。” 梁宵自觉让开,垂下视线,看着霍阑帮自己一颗颗解开板正礼服的扣子。 霍阑摸摸他耳后温度,不很放心:“冷不冷?” 梁宵囫囵摇头。 霍阑替他褪下外套,挂在一旁,迟疑了下,又慢慢帮他解开衬衫。 梁宵被迫板正了半天,难受得厉害,迫不及待在床上滚了几圈,活动了一遍发僵的筋骨。 霍阑没忍住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失去了礼服的束缚,梁先生变得活跃了不少。 霍阑把他划拉回身边就花了不少力气,还要控制着梁宵不彻底化成一滩,终于把礼服收好,额间已经隐约出了层薄汗。 梁宵整个人连红带热,已经烫得差不多了,刺激得瘫在床上奄奄一息。 霍阑把礼服交给了终于出现的工作人员去送洗,又叫人煮了醒酒汤送过来,一回头,卧室里已经没了人。 霍阑:“……” 霍阑隐约有些不安,往阳台紧走了几步,忽然听见浴室隐约传出响动。 霍阑快步过去:“梁宵?” 浴室里咚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撞在了墙上。 霍阑实在放不下心,打开门进去,一眼看见梁宵正往墙上撞自己的头,蹙紧眉伸手去拦:“怎么了?” 梁宵正麻木捣墙,捣了几次发觉触感不对,心丧若死抬头。 霍阑迎上他视线,仔细看了看,在眉间小心抚了抚:“醒了吗?” “能醒一会儿。”梁宵被自己浪清醒了,面红耳赤,“不想活了……” 霍阑听得胸口跟着一紧,神色沉下来,把人圈进怀里,摸了摸他磕的地方,低头吹了几口气。 梁宵被牢牢箍着肩背,察觉到霍阑臂间力道,有点儿后悔,拍着他后背顺抚:“我瞎说的。” 霍阑阖眼,圈着他轻声:“我帮你洗。” 梁宵吓了一跳:“不用!” 霍阑:“……” 霍阑怕冻着他,尽力压了压信息素,往后稍稍撤开。 梁宵看着他们霍总头顶上的袅袅蒸汽:“……” 每次喝醉了,梁宵都能清醒一阵,时间有长有短。等这阵过去,多半依然什么都能折腾出来,直到累得精疲力尽一头栽倒睡到第二天。 霍阑的描述太诱人,梁宵实在没忍住,当时脑子一热心一横一口闷了酒,这会儿已经隐约意识到不妙。 等会儿酒劲上来,霍阑要是正好在浴室帮他洗澡,他说不定真能强行要求他们霍总下场雪,在浴缸里边泡热水澡边堆雪人。 伏特加的后劲比啤酒足多了,梁宵头昏昏涨涨地疼,尽力找着点思路,磕磕绊绊:“我……怕我乱来。” 梁宵埋着头,发红发烫自剖心迹:“我怕我把你一起拽进浴缸,坐在你腿上,开着花洒,逼你搂着我的腰……” 头顶雪花纷飞一瞬,梁宵愣了下抬头,不等反应过来,霍阑已经攥着抑制剂,快步踉跄出了浴室。 第七十四章 管家殷殷守在门外, 抱着林林总总一整箱防护用品,眼睁睁霍总去侧卧冲了个冷水,给自己用了两支抑制剂。 管家守在侧卧, 惋惜扼腕:“霍总……” 霍阑莫名不喜欢他的语气, 蹙紧眉回身。 管家不敢劝, 帮他备了减轻副作用的辅助药物:“梁先生不介意, 您――” 霍阑沉声:“他身体不行。” 梁先生平时表现得太健康, 管家几乎忘了这个,闻言愣了下, 没再出声。 霍阑用了抑制剂,阖眼休息一阵,按了按额头。 管家把辅助药物递过去:“您有心事吗?” 霍阑低声:“他的经纪人说,当年他喝醉之后去过花坛。” 为了防止霍总对醉酒状态的梁先生应对不足, 管家已经详细给他讲过一次, 怔了怔:“是……后来被找回去了。” 管家和经纪人交换信息的时候,听得很详细:“段先生过去找的时候, 还看见梁先生醉得狠了, 一个人在休息室里哭……” 霍阑:“他那时候是清醒的。” 管家怔住。 霍阑没再多说,起身快步回了主卧。 - 梁先生在浴室的时间有些长。 霍阑守在门口等了半个小时, 终归不放心, 试着敲了几下门,没听见应声。 霍阑心口悬了悬:“梁宵?” 浴室安静,只能听见隐约水声。 霍阑胸口骤紧,拉开门快步进去, 箭步冲到浴缸边上:“梁――” 霍阑堪堪刹住脚步, 声音一轻。 梁宵枕着浴缸边沿,睡得没心没肺。 看起来多半是担心会滑进浴缸, 在最后有限的清醒时间里,梁宵还非常有安全意识地把自己拿花洒的软管缠了好几圈。 霍阑站了半晌,也几乎被他格外充分的安全意识震撼了,按了按额头,半蹲下来。 梁宵嫌他挡光,不满意地嘟囔一声,把他的脑袋往边上扒了扒。 霍阑配合地挪开些地方,让暖光淋着他,揽着人靠在自己肩上。 梁宵大概已经睡了有一阵,没泡在水里的地方几乎有些冰手,被弹簧金属管勒出了好几道明显的红痕。 他肤色偏白,衬得红痕已经有些怵目。但极具安全意识的梁先生也依然尤其坚定,被霍阑试着抽了几次,都牢牢拽着自己的安全绳不放。 “没事了……我在。” 霍阑低声哄他:“我在了。” 梁宵两只手撑开眼睛,艰难辨认了半天:“霍阑?” 霍阑握住他的手,亲了亲他的眼睛:“嗯。” 梁宵清醒劲儿彻底过去了,比平时放得尤其开,看见他就高兴,举着花洒喷头毫不留情喷了他们霍总一脸的水。 霍阑:“……” 梁宵是真一直想知道:“会冻成冰面具吗?揭下来……” “……”霍阑:“不会。” 霍阑想让他高兴,耐着性子,轻声有问必答:“会冻一层霜。” 梁宵:“?!” 霍阑趁他不注意,把花洒接过来,试了试温度,往他身上仔细浇了些热水:“我刚分化的时候,怎么都控制不好。” 梁宵想了想眉毛上挂了层霜的小霍阑,被自己逗得笑个不停:“少年老成……我要是看见就好了。” 霍阑抬起嘴角,摸摸他的头:“原本――” 霍阑顿了下,没继续往下说,亲了亲他的额头:“泡好了吗?” 梁宵很担心自己会不小心在浴缸里溺水,根本没敢好好泡,依依不舍摇了下头。 霍阑不催他,扶着他靠得稳了稳,把花洒放回去:“再泡一会儿。” 梁宵很挑,不大满意:“硌得慌。” 霍阑闻言微怔,单手扶着他,试着摸了摸:“是桧木的。” 梁宵对桧木不很了解,但很了解他们霍总的肩膀,坐在水里,拽了拽霍阑的衬衫袖子。 霍阑:“……” 梁先生不仅安全意识很强,对自己醉后的表现预估得也十分准确。 霍阑用过抑制剂,已经不很担心会冻到他,沉吟一阵,顺着力道跨了进去。 梁宵埋在熟悉胸肩,牢牢攥住了霍阑的衬衫衣摆,彻底放心了,整个人缓慢化进了水里。 霍阑护着他,轻声:“梁宵。” 梁宵越滑越靠下,隐约觉得只拽衬衫不够,胡乱摸了一把,拽着一扯。 霍阑:“……” 霍阑抬手,尽力护住:“梁宵。” 梁宵被叫醒了点,迷茫抬头。 他眉目精致,被水汽润泽了一层,衬得眸色清朗几可见底。 霍阑在他眼里看着自己:“有心事的时候,要告诉我。” 听管家说起梁宵当年醉后发泄,霍阑还没来得及再多想过。直到梁宵在别墅门口拼命让他走,那些所知的碎片才终于逐个拼凑起来,初见端倪。 梁宵太能忍,委屈艰难不当回事地往下咽,病了累了不过心地熬,疼了就咬着牙和血吞。 实在忍不住了,才会借着喝醉,清醒地痛哭一场。 霍阑有时候甚至会想,在梁宵严严实实藏着不为人知的地方,究竟还有多少事,是他甚至还不知道的。 霍阑阖眸尽力忍了一阵,终归忍不住,低头在温热水汽里吻上梁宵。 花洒尽职尽责浇着热水,微凉唇畔轻轻磨蹭,一点点染上情动。 梁宵迷迷糊糊被亲了一阵,忽然反应过来,眼睛亮了亮,积极地一屁股坐在了他腿上。 霍阑:“……” 梁先生这个积极的力度,多少旖旎情动也夭折了。 霍阑揽住他,换了个姿势,叫梁宵靠在自己身上:“可以告诉我……我不会受影响。” 梁宵靠在他怀里扒拉水,微顿了下,水纹顺着掌心散开。 霍阑静了静,又觉得说的不十分准确,轻声纠正:“我会疼,但不会影响工作和生活,也不会因为让自己被情绪影响太久。” “我们现在是一家人。” 霍阑揽着他,继续向下说:“理当互相照顾,两个人分担一个人的心事。” 梁宵醉后的逻辑十分直来直去,被他这么说了一通,几乎因为自己藏着的心事有些自责了:“这样吗?” 霍阑点点头。 梁宵抬头:“QAQ。” 霍阑胸口跟着疼了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怎么了?” “你没有事瞒我。”梁宵对家人没概念,很信他,忍不住自我批评自我谴责,“我有事瞒你。” 霍阑:“……” 霍阑难得有些心虚,低声:“我也――” 梁宵没听他的话,挣着转了个身,拽着他:“霍阑,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说过,在江南遇到的那个人……” 霍阑不会动了:“……” “你别吃醋,帮我找找他吧。”梁宵嗓子有些哑,攥着霍阑的手,“帮我找找他。” 霍阑胸口窒得几乎喘不上气,静了一阵,将他抱进怀里,抵着额头轻声:“为什么?” “我想知道他好不好……” 梁宵从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个,肩背悸了下,半晌低声:“我对不起他。” 霍阑哑声:“没有――” “他当时应该是很需要我这个朋友。” 梁宵有些急,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他跟你很像,他也总觉得别人不会喜欢他,不会说话,可他其实特别好。” 霍阑说不出话了,怔怔看着梁宵。 “真的……我当时不懂,说跑就跑了。” 梁宵是真的担心:“他会不会就不想再交朋友了?要是又有人对他好,偏偏他不信怎么办?他运气又没你好,没遇上我这么好的人,会不会自己孤单凄凉一辈子……” 霍阑:“……” 霍阑没想到自己在梁宵的设想里这么凄惨,张了下嘴,试图解释:“他――” “就假装是你自己,代入想想就行。” 梁宵怕他理解不了:“你们真的像,要不是当年我一只手就能撂翻他,我就以为你们两个其实是一个人了。” 霍阑阖了下眼,有些犹豫要不要让梁宵再撂翻自己一次:“他不会有事。” 梁宵皱紧眉:“那你帮我跟他说对不起。” 霍阑摇了摇头:“你也没有对不起他。” 梁宵醉酒状态下的逻辑只能坚持到这一步,彻底告罄:“那他就是有事。” 霍阑哑声:“没有……” 梁宵:“那要说对不起。” 霍阑:“……” 霍阑被他逼近了死局,静了片刻,下定决心,把梁宵轻轻端起来:“你想见他吗?” 梁宵坚决摇头:“不想。” 霍阑:“要是他很想见你呢?” 梁宵愣了下,迟疑着看了看霍阑:“他生没生我的气?会不会其实想打我一顿?” “他不想。”霍阑轻声,“他只想抱抱你。” 梁宵还要再问,冷不防听见这一句,胸口忽然狠狠一滞。 霍阑凝神等了一阵,见他不出声,有些不放心,低头:“怎么――” 霍阑停下话头,把梁宵圈进怀里,一点点拭净他脸上的淋漓泪痕。 梁宵掉眼泪时也不出声,抵在他胸口微微发着抖,几次有些喘不上气,身上颓然地往下坠。 “没事了……” 霍阑牢牢抱着他,轻轻亲他的眼睛:“没事了……可以哭出声,不要憋着。” 梁宵死死咬着嘴唇,用力摇头:“不行。” 霍阑轻声:“为什么?” “我有事瞒着他。”梁宵含混,“我自己哭一会儿就行了,不能让他听见。” 霍阑胸口紧了下:“什么事――” 梁宵不说话了,靠着他咳了几声,自己慢慢压下泪意,顺过了气。 霍阑不逼他,摸摸梁宵的头发,拿过备着蜂蜜水喂到他唇边:“喝一口。” 梁宵嫌热:“想喝凉的。” 霍阑:“……” 霍阑从不知道自己的信息素有这么多用处,拿得远了点,帮他凉了凉。 梁宵喝了几口,缓过心神,忽然有些警惕:“不对……他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我们现在就知道了?” 霍阑担心再刺激他,拿不准是不是现在就要说,犹豫了下:“我――” “他现在被关在大西洋的哪个岛礁上吗?”梁宵紧张起来,“被绑在凳子上不给水喝吗?拿羽毛挠脚心吗?” “……”霍阑不太清楚梁宵这些年都接过什么剧本:“没有。” 霍阑下了决心,轻声:“他想见你,所以……联系了我。” 霍阑:“你想见他吗?” “我――”梁宵犹豫了下,有点紧张,“我考虑一周行吗?” 霍阑点点头。 梁宵决心这一周至少找点当年的教辅,把扔下多年的课本补一补。 说不定两个人多年不见,难得重逢,对方就会掏出一套卷子让他当场考试。 梁宵打了个酒嗝,思维清楚逻辑缜密地考虑了一圈,忍不住八卦:“他现在好吗?” “很好。”霍阑说,“遇上了他真心喜欢的人,两个人在一起,比以前的任何一天都过得好。” 梁宵彻底放心了,兴致勃勃:“我也遇上了,真巧。” 霍阑心底软得不行,把梁宵圈得近了些,轻轻亲吻。 梁宵格外喜欢这种浅尝辄止的亲昵,跟他蹭了蹭,雄心勃勃:“我想给他捎句话。” 霍阑点点头:“好。” 梁宵等了半天:“不拿手机吗?” 霍阑:“……” 霍阑摸过手机,点开录音,给他找好了角度。 梁宵挺郑重地清清嗓子,咳了一声,耳朵有点红:“肥羊……” 霍阑蹙了下眉,掩住话筒:“什么?” 梁宵正准备和已经有了归宿的老朋友炫耀自己正和归宿一块儿泡澡,被突兀打断,愣了愣:“外号,我给他起的。” 霍阑当然知道是外号,但当年的小霍阑还听不大懂江南口音,一心以为小梁宵只是咬字不准尾音上扬:“为什么会叫这个?” “因为他真的太肥羊了。”梁宵关了录音,转回来给霍阑讲,“别人说什么他都信。我说离家出走,他就带我回家,我说饭卡丢了,他就把饭卡一直给我拿着。” 梁宵忍不住吐槽:“给他采买的那几个保镖骗他,偷着给他买些粗制滥造的东西糊弄,他一点都看不出来。我学他的字写了张条,才让那帮人老实点……” 霍阑甚至不知道这件事,怔怔看着梁宵,没说出话。 梁宵以为自己讲了个笑话,看着霍阑神色怔忡,愣了愣,在他眼前晃了两下手:“怎么了?” 霍阑用力按了按额头,深吸口气:“没事。” 梁宵担心他有事,喃喃讲完:“那以后我就管他叫肥羊了,他答应得也挺开心的……” 霍阑小心扶着梁宵靠稳,有些恍惚地站起来。 梁宵看着他往外走,更不放心了:“去哪儿?” “……去下场雪。” 霍阑:“很快。” 梁宵压着的酒劲儿又想往上涌,忍不住想追出去堆个雪人,生生忍住了,趁着点清醒出来,把自己擦干换了睡衣。 - 管家端着解酒汤守在门口,看霍阑**步履沉重出来,吓了一跳:“霍总!怎么了?” 霍阑站稳:“……没事。” “您换双鞋,下面都是冰碴。” 管家扶稳他:“是梁先生说了什么吗?您别着急,我已经和段先生讲到您十二岁了……” 霍阑:“不必讲了。” 管家:“!!” 霍阑心情复杂,把湿透了的衣物脱下来,擦干换了睡衣,怔怔坐在桌前。 管家忧心忡忡:“您……是听说了什么吗?” 霍阑:“是。” 管家追问:“听说什么了?” 霍阑阖了下眼:“他当年――” 霍阑没说下去,端过解酒汤,喝了一口。 …… 少年霍阑初回霍家,一身冷厉淡漠拒人千里,乾纲独断,力排众议把资金注入几乎倒闭的药厂,又亲自给药厂改了名字。 当年管家还怵他,小心翼翼问:“您为什么要改成这个……” 少年霍阑漠然孤戾,驻在窗前,并没解释。 当晚,少年霍阑独自进了小书房,肩背轩挺专注记日记。 【我把他的寓意和苦心给了药业,背水一战,最后一搏。】 【会撑下去,不会辜负他给我的名字。】 …… 霍阑头疼得厉害,把日记合上,交给管家务必锁起来,不准再让任何人看见。 日记最下面,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飞扬。】 第七十五章 第二天。 经纪人来别墅接人的时候, 梁宵还瘫在床上,身心恍惚奄奄一息。 霍总最近定居各大总统套房,难得回来一趟, 按理其实该回去处理些需要面谈的公司事务。 秘书部小心翼翼问了三次, 霍阑依然寸步不离守了一宿。等梁宵醒了, 和梁先生吃过早餐说了阵话, 才匆匆出了门。 段明抽了个空进来, 看着缓慢枯萎的梁宵,实在压不住好奇:“出什么事了?” 梁宵心如死灰:“不知道……” 段明不解:“那你愁什么?” “就是不知道才愁。” 梁宵沾酒就断片, 这次断得尤其久,抱着脑袋宿醉头疼:“霍总又不肯告诉我。” 他们霍总向来嘴严也就算了,这次连管家竟然也讳莫如深,无论他怎么问, 都坚持说梁先生很老实, 一晚上什么都没做。 段明安慰他:“会不会是你这次确实很老实……” “一开始我也这么想过。” 梁宵长叹:“但我实在不能说服自己,冰箱里那排小雪人是霍总没事玩自己的信息素捏的。” 段明:“……” 梁宵对昨晚的事只有些模糊印象, 隐约记得霍阑说要去下雪, 出去一阵,端了醒酒汤回来。 喂给他的时候, 他灵机一动, 戳了霍总的痒痒肉。 …… 梁宵不太敢肯定霍总今早嗓子还呛得有些哑是不是因为这个,愁得整个人都有些打蔫,惨兮兮抱着水杯小口小口啜:“霍总会不会有了阴影,以后都不准我喝酒了?” 段明瞪圆了眼睛:“你还想喝酒?” “说不准的。”梁宵忍不住设想, 未雨绸缪, “万一什么时候,需要喝点酒助兴……” 段明看他半天, 把水杯从他手里拿出来,换了个保温杯塞过去。 梁宵尝了一口,挺高兴:“甜的,什么汤?” “莲子桂花汤,霍总怕你宿醉难受,让熬给你安神的。” 段明:“喝了吧,喝完清醒清醒,再睡一觉。” 梁宵:“……” 段明拍拍他肩膀:“睡着了,梦里就什么都有了。” - 星冠,总裁办公室。 总裁难得在办公室,星冠的各部长兢兢业业,抓住机会赶来做了工作总结。 “……综合考虑流量波动,月度收益没有受到明显影响。” 运营部最后一个汇报,交上报表:“受《岁除》影响,同比稳中有升。” “但考虑到并购龙涛,流动资金仍然相对不足。”财务部补充,“上半年还需要各部门配合,开源节流。” 营销部部长:“霍总已经同意了参加综艺,亲自为公司开源做出表率。” 公关部部长也接了公函,对里面的“要和梁先生朝夕相处、饮食起居都在一起”印象很深,闻言愣了下:“霍总不是――” “霍总不是。”营销部部长把他按下去,“各部门也会积极响应,开源节流,尽己所能为公司汇聚充沛的流动资金。” 霍阑:“……” 霍阑按了下额头,打断这些人正气凛然的讨论:“好了。” 这些天他人在江南,并没放下公司的事务,对大部分汇报都心中有数,情形的预估也基本准确。 霍阑简略记了几条新增内容,放下笔:“今年上半年,各部门工作量会偏高,辛苦各位。” “不辛苦。”行政部部长说,“我们也是真想吞了龙涛。” 各部门的部长都是当年被霍阑一手提拔,跟着他打拼过来的,对当初的境遇还都印象极深。 当年星冠风雨飘摇,龙涛没少趁火打劫借机吃肉,挖艺人抢资源无所不用其极,加上黑手不断,险些就把星冠逼到了绝处。 “那时候才是真的难。”行政部部长感慨:“要不是有飞扬药业的资金支持……” “……”霍阑现在听见飞扬两个字就一阵头疼:“过去的事了,不必再提。” “您不提,我们也记得。” 行政部部长含着泪:“您当时说过,让我们放手干,飞扬就是我们的后盾。” 霍阑:“……” 霍阑不想听了,合上电脑:“散会。” 霍总向来不喜欢听歌功颂德,每次有人说起,都会被毫不留情轰出去。 几个部长想起当年背水一战的往事,心潮澎湃,不敢让霍总听见,自觉出门悄悄聊天去了。 秘书部部长留了一步:“霍总。” 霍阑点头:“说。” 秘书部部长见他有准备,松了口气,把文件给他:“龙涛那边给了并购意向书,开的价位和咱们预估的相差有些大。” 霍阑接过来,简单看过:“不管。” “好。”秘书部部长点头,“那就……还按着咱们最初计划的,进一步挤兑他们的生存空间,让他们没有筹码可谈。” 秘书部部长迟疑了下,追问:“需要加强力度吗?他们现在还有一线生机,未必愿意让步。” “不必。”霍阑说,“掌握好分寸,留神他们反咬一口。” 秘书部部长连忙点头:“好。” 霍阑简略看过几份报表,见他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抬眸看过去。 秘书部部长被他一扫,打了个激灵,不敢再犹豫:“霍总,咱们这边资金流……还是谨慎些的好。” “当年咱们说是背水一战,其实还有后手。” 秘书部部长:“这次飞扬药业还在四期临床,这次无论成败,都腾不出多余资金支援咱们……” 霍阑阖了下眼,按按额头:“不用叫全。” 秘书部部长愣了下:“啊?” 管家在边上提醒:“就叫药业。” 秘书部部长懂了,忍不住自惭形秽,深刻反省自己汇报冗长缀余:“是。”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秘书部部长精简发言,“龙涛并购以后,归化盘活要资金,可能会有缺口。” 霍阑:“不会。” 秘书部部长愣了下:“为什么?钱从――” 秘书部部长正要问钱从哪来,忽然反应过来,心跳微快,低声:“您要……整顿分家了吗?” 当初老霍总在的时候,霍氏下属其实就有不少中饱私囊的子公司,没有营业额,反而挖空心思从本家腾挪资金。 前些年形势危急,霍阑支撑霍氏走出危局已经不易,腾不出手,无暇分出精力处理这些。 近来分家越来越肆无忌惮,甚至和龙涛合起来挑事,确实也到了该整顿清算的时候。 “和星冠无关。”霍阑淡声,“我会逐个处理。” 秘书部部长彻底放心,飞快点头:“好。” 星冠业务一向出众,资金问题解决,剩下的也就不是问题。秘书部部长收起报告,安心出了办公室。 霍阑阖上眼,按了按额头,向后靠进椅背。 “咎由自取。” 管家合上门,转回来轻声开口:“您别想太多了。” 霍阑放下手:“我知道。” “当初要不是他们……” 管家现在想起依然意难平,不愿多说给霍阑添堵,转了话题:“幸亏您当年遇上了梁先生。” 霍阑睁开眼睛,神色缓和了些。 管家看他心情好转,实在忍不住,谨慎打探:“您昨晚……为什么让我把原本要给梁先生看的日记锁起来了?” 霍阑:“……” 管家虽然能帮他翻译,但自己心里其实也很想知道:“咱们药业名字那么好听,为什么不能叫了――” 霍阑起身,头也不回,快步出了办公室。 - 接下来几天,霍总都严格要求汇报精简,严厉禁止了任何人提起霍氏下属药业公司的名字。 梁先生回了片场,在拍戏间隙,坚持每天去高考题库刷了一百道题。 “情感动天。” 段明帮他盯着片场进度,忍不住感慨:“你当初要有这个积极性,高考成绩是不是还能往上提一点?” “提不动了。”梁宵埋头和三角函数厮杀,“我当初把能找到的练习册都抄了一遍。” 段明好奇:“抄了多少?” 梁宵想了想:“几十斤。” 段明愕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 梁宵挺认真,点点头:“真的。” 练习册都是旧书回收论斤买的,两毛钱一斤,花不了多少钱。 能讲题的人已经不在身边了,题目看不懂背不会,只能一遍一遍地抄。 小梁宵当年抄练习册抄得天昏地暗,攒钱买了个日历,把高考那天打了个硕大的叉,过一天划一天地算日子。 用完了不知道多少支笔,不敢写连笔字,边抄边哭抄不完了。 段明听得跟着心酸:“而且你还想考六百分……” 梁宵恼羞成怒,从回忆里清醒,冷酷抢走了经纪人手里的黄桃酸奶。 “梁先生晚上有安排吗?” 管家刚好带着梁宵的午饭过来,笑吟吟给他补了根吸管:“有个身体检查,那边医生会过来。” 梁宵回神,摸过手机记了个备忘录:“我早回去。” 这段时间补得精细,天气也一天比一天暖和,梁宵自觉身体已经好了不少:“其实不用这么勤,霍总太紧张了。” 不止检查,上次回帝都,霍阑一并把厨师带了回来,配合营养团队,全面替他调理身体补充营养。 为了矫正梁先生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的毛病,管家每天都会亲自过来送一趟。 “勤些好。”管家很重视,“大家都盼着您早点把身体养好。” 梁宵被他一提醒,脑海里莫名冒出些那天醉后的画面,耳朵没撑住热了热,轻咳一声道了谢。 管家见他神色不对,关切:“您不舒服吗?” “没有。”梁宵迎上管家诚恳神色,清心明目,严厉谴责了自己不健康的念头,“我一定积极锻炼,配合治疗。” 管家放心不少,高高兴兴答应下来,给保镖队长发了条短信,留下了那一箱特意准备齐全的防护用具。 梁宵吃上了饭,想起正事,忍不住跟管家打听:“对了,霍总最近遇到什么难办的事了吗?” 虽然已经解开了误会,但近几天他们霍总反而都有些深居简出,梁宵下戏回来,霍阑都还在主卧处理工作。 这段时间拍摄进度偏密,梁宵自我管理意识较强地抄了三天剧本,撑不住先睡着了三天。 都不知道他们霍总是什么时候潜入侧卧,顶替掉他抱着的枕头的。 “也不算。”管家笑了笑,摇摇头,“您不用担心,只是工作多些,还没遇到什么难题。” 梁宵想了想:“不是星冠的事?” 管家有点惊讶,点点头:“对,是分家那边。” 霍总说过,要为梁先生接受往事循序渐进做准备。管家沉吟一阵,拉开椅子坐下:“霍总十二岁的时候……” 段明:“……” 段明这几天已经听到了霍总的十五岁,抄起剩下几个饭盒,当机立断:“我去找小宫。” 梁宵听得正认真,被他吓了一跳:“带盒酸奶。” 段明风风火火回来,抄起盒草莓酸奶,风风火火地走了。 梁宵堪堪扶住了零食盒子,朝管家歉意一笑:“别在意……您说。” 管家帮他倒了杯热茶,点点头:“霍总十二岁的时候,分家以营养费和教育经费为由,和本家申请了一笔不小的资金。” 梁宵隐约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蹙了蹙眉,没说话。 管家有心提醒他,谨慎措辞:“营养费……一分都没用在霍总身上。” 梁宵不意外,点了点头:“猜得到。” 管家迟疑了下:“霍总当时在长身体,一个人住在外面,分家找的保姆也不很称职,人很单薄。” 梁宵听得心疼,几乎忍不住想回去抱抱霍阑:“先不说这个了。” 管家尽力:“单薄得可以被一个omega单手撂倒……” 梁宵:“……” 管家:“……” 梁宵按按额头:“我能现在就回去抱一下霍总吗?” 管家:“啊?” “我跑步去。”梁宵满心都是霍阑,没工夫想别的,皱着眉,“跑步回来。” 管家被他吓了一跳:“不不不。” 管家飞快找补:“分化之后,霍总的身体就好了很多,现在已经能单手举起您了。” 梁宵已经站起来了,步子迈到一半:“……” “这之后,分家就尝到了甜头。” 管家小心翼翼劝他坐下,继续向下说:“先生不喜欢经商,公司都交给代理人负责,分家那些年一直在以各种名目,从霍氏向外挪借资金。” 管家:“一来二去,几乎已经把霍氏整个掏空了。” 梁宵刚被他戳了痛处,按着膝盖坐回来,听得心里跟着微沉。 “但当时总公司体量毕竟还在。” 管家叹了口气:“直到……先生夫人的飞机失事。” 意外就出在霍阑成年前的一个星期,虽然不可能是人为,但局面一乱,自然有人开始疯狂动心思。 管家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那时候霍总是真的难。本家的公司只剩下个空壳子,分家各怀各的心思,都在为自己打算。” 梁宵想得出来,攥了下拳:“我知道。” “当时顾不上清算,只能先把危机度过去。” 管家说:“现在缓过口气了……该算的账自然都要算。” 管家看着梁宵,笑了笑:“也是因为有您了。” 梁宵微怔:“和我有什么关系?” “和您关系很大。”管家耐心给他说,“直到遇见了您,霍总才真正有了家。” 曾经的分家对霍阑有所图谋,虽说后来逐渐揣摩出了先生的态度,疏懒懈怠不少,但最初毕竟还是有过关怀问候的。 管家还记得,当年才几岁的小霍阑离开别墅,就是被分家的长辈牵着手,一步一回头出的门。 霍阑不至于因为这个心软,但这些年对分家多有忍让,未必不是源于当年这份薄到不能再薄的亲缘。 梁宵被他戳得心肺生疼,苦笑了下:“您说得我现在就想回去了。” “不行。”管家连忙摇头,“霍总绝不准我们耽误您工作,原本也不该给您说这些的。” 梁宵也想得到,只是难免心疼一步一回头被拽走的小霍阑,深吸口气呼出来,点点头。 管家试探:“您――” 梁宵回过神:“什么?” “您呢。”管家问,“您是怎么长大的?” 管家奉命给梁先生循序渐进,引导得格外谨慎,硬生生把“您长大的时候遇没遇见过一个营养费不够的少年alpha”咽了回去。 梁宵愣了半晌,笑笑:“我没这么跌宕起伏,一不小心就长大了。” 管家:“……” 梁宵好奇:“怎么了?” “没事。”管家揉揉额头,拿过公筷帮他布菜,“您说的……也很详尽。” 梁宵听他措辞古怪,想了想,没忍住笑了:“霍总让您来套我的话吗?” 管家心虚,低头不敢说话。 “没什么能拿出来说的……” 梁宵刚替霍阑心疼肺疼过一次,不想让霍阑再倒回来替他心疼:“我在龙涛的几年,星冠应该都查得到。” 梁宵刚被段明提醒起噩梦般的高考冲刺,难得有点感慨了,回首过往:“大学那几年过得也不错,有助学贷款,能接点观众充场,有MOKA的还能接平面摄影。” 梁宵大学其实很滋润,摸着下巴想了想:“美术学院那边人体模特的开价也很高……” 管家:“?!” “我没接过。”梁宵咳了一声,“当时有点心动……他们要练人体结构,让穿的衣服太少了。” 管家心神跟着坐过山车,稍稍松了口气:“是。” 梁宵想在自己的履历里尽力给霍阑挑点糖吃,细细想了半天,竟然没能找出什么可说的。 毕竟不能给霍总讲那江南野A的故事。 也不能讲哪个桥洞避风哪条街好睡,刮大白要保证墙面平整需要哪些技术要点。 “别的……也就那么回事。” 梁宵含混过去,笑笑:“您就跟霍总说,我小时候比他强,有人上赶着领我回去住,还管饭。” 管家隐约听懂了,心里跟着难受,没再多提:“好。” “霍总这些天――” 梁宵看着管家犯难,猜测着问:“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管家叹了口气:“是。” 霍总对梁先生得知真相后的反应没有把握,偏偏又在酒会那天约了一周后见梁先生,已经好几晚没能睡好了。 管家上次去检查,核桃存量明显比之前少了一大半。 梁宵不明就里,只当霍阑是因为要亲手处理分家黯然,想了想:“我今晚去哄霍总。” 管家微愕:“怎么哄?” “您不用管了。”梁宵耳朵有点热,咳了一声,“我有办法。” 管家吸取过往经验,低声提醒他:“可不能再用麻袋把您装进去了……” 梁宵摆了摆手:“放心。” 管家其实不很放心,看着梁宵信心满满的架势,犹豫半晌,收拾好东西悄悄走了。 …… 当晚,梁宵临下戏回去前,跟靳导不厌其烦磨了半天。 靳导被烦得不行,叫副导演找了道具组,拎来一袋子东西塞他手里,把人轰出了片场。 - 酒店主卧。 霍阑合上电脑,阖眼按了按眉心。 这些年分家盘根错节,要彻底清理并不容易,但也并非不可为。 龙涛死而不僵,早晚还要针对梁宵有所动作,再添上一个分家助力添乱,两人都难免掣肘。 不如提前下手,逐个拔除干净。 “梁先生的体检结果很好。” 管家适时接话,帮他收拾桌面:“除了腺体还必须精细着养,一点点恢复,身体再养一两个月就不要紧了。” 霍阑没说话,专注听他念了一遍,神色终于缓和些许,点了点头。 管家正要再说,霍阑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嗡嗡震了两声。 这些天分家已经隐约察觉到压力,没少来哭穷示弱。霍阑不做理会,任凭手机一阵接一阵的震,抬手碰了碰桌角那把折出来的小纸伞,稍稍换了个方向。 管家帮忙看了一眼,愣了下:“是梁先生的消息。” 霍阑微怔,拿过手机看了看,豁然起身,快步走到窗口。 已经进了早春,夜里依然有些冷。冰凉夜风扑面灌进来,瞬间叫人清醒不少。 梁宵裹得严严实实,站在楼底下朝他用力挥手。 管家想起白天的事,隐约担心:“梁先生说――说他要哄您高兴。” 霍阑蹙眉:“谁和梁先生说的我不高兴?” 管家飞快噤声。 “以后不必和梁先生说这些。” 霍阑沉声吩咐:“梁先生拍戏已经够辛苦。这部戏不是星冠注资,剧组严苛――” 说到一半,霍阑话音忽然一顿。 梁宵手里举着不知什么东西,在漆黑夜色里冒着炫目亮色,画了几个格外大的圈。 楼层太高,其实已经看不大清。但流光灼灼,火星顺着夜风散开,映着深夜人影,几乎有些夺目。 “是小孩子常玩的一种烟花。” 管家看出来了,猜到梁先生想做什么,没忍住笑了:“很便宜,不伤人,可以拿在手里放……只会这样冒火星。” 管家想了想:“应该是梁先生从――” ……从准备拍小侯爷偷烟花的严苛剧组里弄出来的。 管家咳了一声,及时把话咽回去,安安静静守在了一边。 梁宵一次拿了好几个,一块儿点着了,遥遥朝他晃。 霍阑胸口起伏了下,握住窗外护栏,忍不住稍探出身。 梁宵举着璀璨流光,给他点了两个点,又抡圆胳膊画了一大条弧线。 霍阑不很能理解这些暗号,担心读不懂叫他失望,急急回身,低声问管家:“冒号加括号是什么?” 管家:“……” 管家不懂两个圈带一个尖,但这次觉得他们霍总可能想多了:“梁先生可能没给您打暗号。” 霍阑蹙眉:“什么?” “您看。”管家指了指,让他看夜色里梁先生孜孜不倦画出的明亮光痕,“梁先生只是在朝您笑。” 霍阑怔了怔,扶着窗户,向下仔细看了看。 …… 梁宵还在踮着脚仰头往上努力画笑脸,察觉到脚步声,飞快熟练解释:“我知道我知道,不久留,不会有火灾隐患,放完这点我就――” 梁宵被整个端起来,习惯成自然,下意识熟练盘在了他们霍总身上:“……走。” 霍阑没等到电梯,轻喘着,胸膛轻微起伏,视线定定落在他眼底。 梁宵张了下嘴,耳朵有点热,朝霍阑笑了一下,把剩下来的最后一个塞进他手里。 霍阑从没试过这些东西,怔怔接过来:“是什么?” “应该是能飞的,真好看的那种。” 梁宵从靳导那儿磨了一下午,统共就磨来十块钱仙女棒和一个这个,咳了一声:“给你留的。” 毕竟仙女棒就很不搭他们霸气侧漏的霍总。 至少也应该能在夜空里五光十色流光溢彩的才行。 梁宵替霍阑理好衣领,担心他不敢放,蹦下来拿打火机:“别怕,特别好玩。” 那十块钱的火星还没放完,霍阑视线落在梁宵被花火映着的眉眼间,朝他抬起嘴角,点点头。 梁宵握着他的手,一块儿点了炮捻,盯着火星:“一,二,三,松手――” 霍阑同他一起松开手,看着烟花咻的一声上了天。 霍阑低头,轻声问:“会很好看?” 他也见过烟火盛会,如果是那种在夜空中盛放的绚烂星火,是该低头吻梁先生的。 霍阑一阖上眼就是梁宵给他画的笑脸,胸口依然滚烫,本能地不愿错过这样难得的温情,牢牢拥着他。 “本来应该是的。” 梁宵抬头喃喃:“飞的有点快……” 话音刚落,他们头顶上忽然震天动地地响了一声。 霍阑不大了解烟花的分类,下意识抬头,被梁宵扑上来捂住了耳朵。 隔了两秒,头顶更震天动地的震开了一声轰响。 殷殷用望远镜盯着楼下发展的管家飞快后退,眼睁睁看着霍总卧室的窗户晃了晃,被二踢脚温情地炸碎了一地。 第七十六章 霍阑有些震撼, 抬着头静默一阵,尽力夸他:“很……好听。” 梁宵:“……” “很响。” 霍阑隐约看见了晶亮碎屑,不太清楚是什么, 稍一犹豫:“能看见――” 梁宵实在没脸听, 拽过人胡乱叨了一口, 封住了他们霍总准备为表扬二踢脚构思的五千字议论文。 霍阑原本还想再开口, 被他在冰冷夜风里亲了下, 耳廓不自觉微烫,安静地任梁先生牵着, 不说话了。 梁宵一时半会还生不出旖念,蹦高看了看,确认过没人循声过来抓人,松了口气。 梁宵手脚利落, 拿着早备好的水瓶把呲完了火星的仙女棒彻底泼灭, 毁尸灭迹,拽着霍总飞快离开了作案现场。 - 深夜神秘巨响, 袭击的还是霍总的主卧。 助理团队和安保团队也都被吓得不轻, 紧急赶到总统套房外,救出了被封印的管家。 “您的……惊喜。” 管家年纪大了, 找人打扫干净碎玻璃, 和酒店连夜协商了赔偿事宜,再见到梁宵依然心有余悸:“下次可以适当小声一点……” 梁宵羞愧难当:“下次我自己买。” 烟花这种东西一时要买也难买得到,梁宵搜了一圈,没发现外卖跑腿有这方面业务, 索性近水楼台惦记了剧组的道具。 片场位置相对偏僻, 梁宵还特意查过,确认了他们所属的区域远离市中心、不在烟花爆竹禁放区。 现在想想, 当时查烟花爆竹燃放许可的时候,或许就是个命运的提示。 能燃放的不只有烟花。 还有爆竹。 梁宵现在回头想依然想不通,按着额头:“那岂不是要我在房顶上放二踢脚……” 虽说小侯爷也是个带兵的少年将军,但二踢脚也未免太过铿锵有力了。 梁宵想了想,尽力替剧组找了个道具采办不了解市场行情的解释,准备明天去片场提醒提醒他们靳导。 毕竟剧组的设备要比玻璃贵得多。 真要不小心崩坏了哪个,靳导还好些,制片主任说不定要在片场黑化。 “不过您这一招也很妙。” 管家看他怔怔出神,连忙鼓励:“瞄的很准。这下主卧只怕几天不能住人,玻璃修好以前,霍总恐怕都要和您在侧卧挤一挤了。” 梁宵无从解释,一阵头疼:“我不是――” 梁宵回神,有点惊喜:“霍总来我房间吗?” “就怕打扰您休息。” 管家不跟他客气,凑过去隐蔽低声:“酒店说一天就能修好,我们尽力拖到三天。” 梁宵眼睛锃亮:“五天行吗?” “五天不行。”管家经验丰富,摇摇头,“超过四天,霍总会让我们自己去买块玻璃。” 梁宵有点遗憾:“也行。” “辛苦您了。”梁宵补充,“酒店的损失我赔付。” 管家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梁宵笑了笑:“有一说一。” 管家愣了半晌,迎上梁宵视线,点点头:“好。” 管家记下来,没再多劝:“霍总这边――” 梁宵:“有我。” 管家彻底放心,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朝梁先生比了个加油,快步出门,去同酒店紧急交涉了。 梁宵里外上下折腾了半天,严严实实裹着的衣服进了室内,被空调暖风吹着,不觉已经出了一身汗。 梁宵有些嫌热,顺手脱了搭好,轻手轻脚进了侧卧。 要和酒店拖延修缮时间,霍阑被整个团队齐心协力排除在外,一个人在侧卧,站在窗前,正往外面看。 梁宵站在侧卧门口,想了想他看的角度,心里忽然有点儿疼。 那个方向……是他放的那把烟花。 火星灭得干干净净,流光融进漆黑夜色里,一点儿都没剩下。 早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霍阑还在看。 梁宵压压心疼,合了门轻手轻脚过去,准备给他们霍总一个能看得见摸得着的爱的惊喜。 霍阑对脚步声很敏感,梁宵刚瞄准了他的背,霍阑已经及时转身,端住了腾空而起的梁先生。 梁宵:“……” 霍阑不知道然后该怎么办了,看着他,安安静静等着梁宵往下教。 梁宵抱着他肩膀低头,心里一软,主动伏下来,在霍阑颈间贴了贴:“是不是吓着了?” 梁宵小时候不光放过二踢脚,还放过旱天雷,还在九千响的鞭炮里捡过哑炮回去攒火药。哪怕这些年没再碰过,接受起来也不算难。 长在大城市的孩子,没见识过二踢脚,难免是要被威力震慑的。 梁宵照着霍阑后背乱胡噜了两下,抬头要安慰他们霍总,眉间忽然迎上格外柔和的亲吻。 梁宵心跳骤快,本能手脚并用盘住了霍阑。 “不怕。”霍阑说,“很――” 后者的效果实在很难用美感来形容,霍阑静了下,转而将念头放回画出笑脸的流光花火:“很好看。” 霍阑揽紧梁宵,将他圈进胸口,轻轻亲着梁宵的眼睛:“谢谢。” 梁宵格外喜欢这种亲昵,没好意思出声,耳廓跟着热了热,抿起嘴角摇摇头。 霍阑轻声叫他:“梁宵。” “不用谢。”梁宵实在没忍住夹带私货,咳了一声,面红耳赤埋在他颈间,“非要谢的话,一块儿洗――洗澡也行。” 霍阑微怔,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头迎上梁宵视线。 梁宵胆大包天口头调戏了他们霍总,烫得自然成团,飞快在他怀里蜷成了个掰不开的小球。 霍阑仔细想了想,隐约猜到缘由:“不记得了?” 梁宵:“!!” 梁宵就知道自己断片期间一定出了什么大事,提心吊胆:“我喝醉酒以后,拖着你进浴室了吗?” 霍阑摇摇头。 梁宵松了口气,缓慢恢复人形。 “我自己做主进的。” 霍阑抱着他放在沙发上,半蹲下来,替他解开衣领:“那时你不很清醒……我不放心。” 梁宵稍觉安慰,轻拍了两下胸口:“这样。” “你没有拖我进浴室。”霍阑,“只是拖我进了浴缸。” 梁宵拍着胸口:“……” 霍阑照顾了醉酒的梁先生一晚,已经被折磨得很熟练,揽住梁宵肩背,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梁宵恍惚着分解重组,察觉到霍阑握住自己衣摆,飞快发烫:“不用――” 霍阑怔了下,抬眸。 梁宵凭着强悍的意志力管住了自己这张嘴,硬生生把话咽回去,舍生取义肩背轩挺:“不,不用停。” 霍阑伸手扶了一把,看着梁宵硬邦邦在沙发里板成的一块,唇角跟着不自觉抬了下,撤开手。 梁宵后悔死了:“真的不用停……” 霍阑握住他的手,低头在指节轻吻,遮在自己眼睛上。 梁宵愣了愣。 霍阑在他掌心阖上眼,不再看,抬手准确解开扣子,力道细致一丝不苟,有条不紊地帮梁先生做完了进浴室前的全部准备。 …… 梁宵从浴室出来,一直烫到了第二天早上。 大概是被留守在酒店的霍总殷殷念叨,心有所感,又一连在片场打了好几个喷嚏。 “也不一定。”段明仔细看他脸色,“你是不是感冒了?” 梁宵:“……这么真实吗?” “让你一热就急着脱衣服。” 段明已经习惯了他动不动感冒发热:“我都不用问,就知道你又跑出汗回房间就N瑟了。” 梁宵无言以对:“……” 前些年梁宵的身体是真不好,恨不得着点凉就要伤风,几乎拿感冒冲剂当茶喝,家里现在还备了不少。 这次赶上早春倒春寒,折腾这么久,居然只被他自己作得感冒了一次,段明其实已经十分知足:“霍总把你养得不错。” “怎么就是――” 梁宵反驳到一半,忽然觉得这个说法也挺好,高高兴兴点头认可:“霍总把我养得不错。” 段明早认定他没救,没好气扫了梁宵一眼,让助理冲了杯感冒冲剂,戳到他面前:“喝。” 梁宵又打了个喷嚏,接过来冲剂一口气灌下去,揉了揉还有点发热的脸。 要真是感冒了,卡的时间点倒还一点不耽误事。 早春能拍的前期情节已经拍完了,这几天都是小侯爷连伤带病逃亡的场次,剧组布景画风都跟着变了,惨得梁宵每天报到都不忍心多看。 偏偏靳导还很喜欢领着他熟悉场景:“这是马厩,这是破庙,这是茅草堆,你要在这些地方分别睡一宿……” 梁宵打了个激灵,没再想:“今天的场次多吗?” “还行。”段明看了看,“三场,都是日场戏,跟平时差不多……怎么了?” 梁宵咳了一声,忍不住显摆:“霍总这几天住侧卧,我今天想早点回去。” 今早梁宵醒过来的时候,霍阑已经在他床边开始了工作。 阴天原本就容易叫人慵懒放松,身边灯光温暖,梁宵团在被子里睡得暖和舒服,听着霍阑敲击键盘的轻微声响,几乎有点觉得不枉此生。 虽然两个人之前也住在一间套房里,但这么住在一块儿,感觉终归是不一样的。 段明诧异:“霍总跟你睡?” 梁宵很喜欢他这个说法,心花怒放点头:“对。” 段明几乎觉得他脑袋顶上也开了朵花:“因为你把主卧窗户炸了?” 梁宵:“……” 段明昨晚没跟着他,今早听了形形色色的种种传言,难免跟着震撼:“还是用仙女棒炸的?” 梁宵今早甚至还被人问过是不是用了蹿天猴,已经放弃解释,沧桑:“……对。” “早说这招有用。”段明很感兴趣,“回头找找,再给你备个破窗锤……” 梁宵恼羞成怒,扔下剧本转身就走。 梁宵找助理又冲了一杯感冒冲剂,龙行虎步回来,冷酷灌进了落井下石的经纪人嘴里。 第七十七章 一天的戏都拍得很顺利。 梁宵不舒服惯了, 没被场微不足道的小感冒影响发挥,扎扎实实完成了既定的拍摄任务。 有了主演的前车之鉴,副导演带着道具组紧急排查, 果然又找出三枚买错了的烟花, 心有余悸同梁宵道了一路的谢。 “不用谢, 这几个也给他。” 靳导做主:“拿回去, 看谁不顺眼就炸他窗户。” “……”梁宵连了场大戏, 难得喝口水,呛得咳嗽了两声:“靳导。” 靳振波皱眉看了看他:“感冒了?” 梁宵不觉得自己这次病得这么明显, 愣了下:“您都看出来了?” “又到流感高发季了,剧组中招了好几个。” 制片主任过来,给他发了两袋板蓝根:“靳导现在看谁咳嗽都紧张。” 梁宵板蓝根的存货至少还有两箱,盛情难却, 接过来道了声谢。 “注意防护, 需要休息就说。” 靳振波没那么暴君,对拍摄进度也不很急:“日程也没多紧, 大不了多拍几天配角戏。” “谢谢您。”梁宵点点头, “暂时还不用,有特殊情况我和剧组说。” 靳振波看了看他, 没多劝, 去跟副导演看监视器回放了。 “靳导就这个脾气。”制片主任陪梁宵去卸妆,给他解释,“别往心里去,他其实挺满意你。” 梁宵笑笑:“靳导为我好, 所以要求严。” 制片主任见他没生出不满抵触, 放下心:“是,他看谁有出息就对谁往死里严。” “你也是真有出息。”制片主任看了微博, 笑着夸他,“我看见了你那套照片,传的真广,都出圈了。” 梁宵调整人设是配合剧组要求,新出来这一套精英范儿的硬照无疑是为了这个,制片主任格外欣慰:“现在愿意这么配合剧组的也不多了……星冠确实没得说。” 过犹不及,这段时间星冠并没刻意引导,但梁宵这套照片一放出来,依然强势吸引了一波视线。 哪怕不靠这一身过分能打的高端配备,光是和平时状态截然不同的俊逸贵气,就无形契合了小侯爷的身份,为剧组方的顺势宣传提供了不少便利。 “还有――你被绑架过那个传闻。” 制片主任带着宣传口,没忍住吃了瓜,和他打听:“是真的?你小时候……” 梁宵笑出来:“假的。” 制片主任有些失落:“哦。” “最近有人钻挠着要挖我过去的料,多找了几个说法……把水搅浑些。” 梁宵歉然:“不会影响剧组宣传。” “没事没事。”制片主任摆摆手,“你这又不是什么负面新闻,最多是有话题度。” “再说了,你现在正是起步的时候,趁你没站稳才搞你,没小动作反而不正常了” 制片主任同他拍了这些天的戏,自认对看人还有几分把握:“清者自清,就算有负面新闻,你行的正走得直,也不怕他们抹黑。” 梁宵笑了笑,没说话。 制片主任不幸言中。 第二天,梁宵一下戏,就被段明匆匆拽到了场边。 “你别急,不是什么大事。” 段明显得比他急,皱紧了眉:“这群人不知道都从哪儿犄角旮旯翻扯的……扒出来了点你大学时候的事。” 梁宵今天已经觉出感冒的劲儿了,跟助理要了张纸巾,咳了两声。 段明不放心:“要不要紧?” “没事儿,有点咳嗽,嘴里没味。” 梁宵没当回事,翻他零食盒子:“有糖吗?” “有,霍总让团队买的。”段明给他翻出来几种,“要哪个?” 梁宵平时吃什么都行,感冒了反而矫情,挑挑拣拣半天叹了口气:“都不喜欢……” 段明气结:“我给你要两斤白糖?” “不用。”梁宵咳了一声,“我常吃的那个牌子就行。” “你常吃那个牌子吃没了,方圆几十公里都没有。” 段明击碎了他的梦想:“让他们去买也不知道买那个。上次和上上次就都买错了,凤梨和西柚的你不是说什么都不爱吃吗。” 段明忍不住问他:“那个牌子是不是有一百种口味?” 梁宵每次都是从霍总那儿拿的,没留意,没想到这么复杂:“我也不清楚……没事没事,奶糖就行了。” 梁宵剥了一块,含在嘴里:“我大学有什么事?” “就兼职那些……你们学校还有记录。” 段明替他难受,不想细说:“正好咱们在往不缺钱这方面发力,你那个小少爷被绑架导致信息素爆发的说法也接受得比较广,基本被默认了。” 段明皱着眉:“本来没问题,但这样一来,你的履历和这两个有冲突。他们借这个证明你大学过得不好……” 梁宵愕然:“我大学过的还不好?!” 段明:“……” 段明想了一遍被曝出来的那些满满当当的兼职信息,忍不住皱紧了眉:“你大学以前过得到底都是什么日子?” 梁宵近来一再被人问起这个,按按额头,也有点没底气:“他们没查出来吧?” “暂时还没有。”段明皱眉,扶他坐下,“星冠这边派人渗透,顺藤摸瓜查了,是个专门扒人背景的八卦运营团队。” 梁宵喝了口板蓝根,点点头叹息:“霍总还是要尽快把龙涛买下来。” “……”段明听这种霸气论调的机会不多,不知道他最近都跟霍总学了些什么,看他一眼:“别小看这群人,圈子里不少人都被他们狙过,最后大都是拿钱封口消灾。” 梁宵的履历问题倒是不大,但少年时的经历毕竟也埋了个雷,落到有心人手里,说不准会怎么发作。 不论这个,他那组照片也已经有人开始质疑,按着梁宵大学时的生活水平,根本负担不起这一身的价格。 梁宵想了想:“我大学以前过得比较艰难困苦,大学奋发图强……” 段明按着额头:“捡了个戒指,里面有个封印的未来演员成神系统吗?” 梁宵:“……” 梁宵尽力守住设定:“炒比特币?我商业天赋异禀。” 段明提醒他:“你两年前还吊着威亚替柴恪在天上乱飞。” 梁宵豁出去了:“个人爱好。” 段明:“……” 段明拿他没脾气,叹了口气:“最好的办法其实还是说实话,一个谎话叠着一个谎话,早晚要出问题。” 梁宵小时候的身份确实埋着雷,但始作俑者见不得光,不敢跳出来自寻死路,能找到的线索证据也不很多。 眼下人设的冲突不解决,放任发展下去,被包养的猜测出来是早晚的事。 等传遍全网,不论澄清与否,要彻底洗干净都难了。 “霍总……原本也有意向公开你们的关系。” 段明低声跟他商量:“现在是个时机。” 梁宵摇摇头:“对我是时机,对星冠不是。” 现在公开,按霍阑的脾气一定会实话实说。对他而言自然是好事,两情相悦自由恋爱,包养传闻不攻自破。 “但我现在从资历到流量都不够,一切都刚起步。” 梁宵:“我是星冠的艺人,霍总和我在一起,就算星冠内部的艺人不多想,外部也会逼着他们的粉丝多想。” 有没有挤兑,有没有倾轧,有没有走后门不公平。 他凭什么就能拿到资源,这些资源为什么没落在别的艺人手里。 星冠向来以公允出名,但圈子里难免有争夺,有人手里的资源不够好了,粉丝只要被有心人稍加引导,阴谋论不愁没有市场。 一旦闹起来,星冠股价和名声都要受损失。 段明也清楚这些,所以在酒会才会拦霍阑,进退两难:“是……可现在咱们这边也要处理啊。” 段明皱着眉:“这帮人造的势已经起来了,硬压下去太明显,他们要是有心闹大,星冠也控制不住。到时候真有人怀疑你是被包养之类才有了钱,话可要比现在难听多了。” 梁宵沉吟着点头:“我知道。” 段明提醒他:“真闹出来,星冠也控制不住霍总。” “……”梁宵按按额头:“我知道。” 霍阑原本就立身持正,星冠走到今天靠的不是歪门邪道,是靠着几次的险中求胜,先硬生生打磨出了过硬的口碑质量,倒回来吸引了一批有实力的艺人。 就算每个部长都知道了总裁和他关系匪浅,梁宵现在能拿到的资源,也一样都是凭实力被评估确认了适合拿到的。 按他们霍总的脾气,说不定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和喜欢的人谈恋爱,还会和公司内部资源分配有关系。 梁宵脸上有些热,焐了焐手:“这么看……就只剩一个办法。” 段明:“什么?” “把咱们的合同找出来,后面添个零,咬一口一百万。” 梁宵:“自力更生,发家致富。” 梁宵正气凛然:“让霍总出面,还我清白。” …… 段明几乎都忘了这件事了,瞪圆了眼睛愕然半晌,竟然无从反驳:“你说得对……” 不止解释了暴富的来由,也解释了和霍总有交集的原因。 除了可能被骂一骂心黑手毒一口天价之类的奸商行径,逻辑上几乎无懈可击。 梁宵抬手,跟他击了个掌。 段明来时预计的处理措施远不是这个,莫名其妙被他说服,站起来,恍惚着去跟星冠团队商量了。 - 回酒店的路上,梁宵被感冒药闹得犯困,靠在椅背上睡了一会儿。 迷迷糊糊的,就又做了个梦。 说来也怪,他每次被强行翻扯出来过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想着霍阑睡着,最后都会梦到江南的那间小屋里面。 梁宵在梦里深刻唾弃了自己的渣o行径,还是忍不住,打开了那扇门。 屋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梁宵心里沉了沉。 他知道自己梦到的是什么时候了。 上大学以后,梁宵也天南地北地跑了不少小片场挣钱,三过江南都没入过,后来终于忍不住了。 当年卷着铺盖跑了的小梁宵把什么都还回去了,唯独钥匙没舍得,贴身一直揣着,想家了就偷偷摸一摸。 那年中秋节学校有假,他一个人在宿舍,排位连跪了十局,心态终于彻底崩了。 大概是恰好在年少轻狂的时候,游戏的背景音烘托着,梁宵没忍住,冲动了唯一的一次。 梁宵连夜买了张火车票,揣着钥匙去了江南。 已经走了四年,梁宵原本以为自己大概把路忘得差不多了,一下火车,两条腿甚至都没征求脑子的意志,一路拐进了那片熟悉的高档小区。 回去的路上,梁宵其实也想过很多可能。 他在江南的时候对方已经高三了,说不定已经不住在这,锁多半也换了。 梁宵甚至都做好了准备,只要锁换了,他就带着钥匙去他们家楼下的花坛里,一边咳嗽一边哭一边拿花瓣一块儿把钥匙埋了。 …… 结果被他摩挲得光滑的钥匙,甚至没来得及使劲,就顺势滑进了锁眼。 那时候的少年梁宵已经自觉过得很好,特意穿了自己买的最好的衣服,还是没忍住紧张心跳,飞快拽出钥匙拔腿就跑,找了家带理发造型的洗浴中心仔仔细细收拾了一遍。 头发都特意抹了大概有十吨的发胶。 梁宵心砰砰跳了一路,肩背挺直同手同脚地走回去,重新用钥匙一点点打开了那把锁。 他也想了,对方要是还生他气,他就好好哄哄,要是想揍他一顿,他就挨着。 要是不生他的气了,还愿意抱抱他…… 当时的梁宵其实没敢想这个,特意给自己往衣服里塞了好几层防揍的厚纸板。 梦还停在眼前的那个场景,梁宵蹙着眉,被迎面的车灯晃得不很舒服,侧了侧身。 梦里的画面,和当时见的一模一样。 门开了,里面空空荡荡。 什么都没有。 没有江南野A,没有记忆里可能有三面墙那么多的书架,没有他偷着刻了好几个QAQ的木头书桌。 没有险些把他折磨疯的练习册,没有背到撞墙的参考书。 梁宵怔怔地站在门口,站了十来分钟,找到自己的腿,慢慢迈进去。 他攥着钥匙的手实在忍不住发抖,只能用另一只手攥着,拿肩膀帮忙一块儿关上了门。 屋里几乎被搬空了,只剩下落了灰的沙发,几年没人打理,早陈旧得看不出当时的颜色。 梁宵想了想,把衣服里防挨揍的纸板掏出来,戴上口罩给屋里做了个扫除。 沙发套也拆下来洗干净了,晾在了阳台。 梁宵在屋里转了两圈,把那些厚纸板铺在沙发上,躺上去试着打了几个滚。 空旷的房间里,梁宵攥着钥匙,一点点蜷成一小团。 …… 梁宵其实不很喜欢这个梦,蹙紧了眉尽力想要醒过来,偏偏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一成不变的梦境不容抗拒地禁锢着他,只有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能隐约看出时间还在流动。 天光敛尽,屋里屋外都被裹进静谧漆黑。 窗外在放烟花,大概是有什么庆祝的活动,人声喧闹得格外欢快。 那天少年梁宵在空房间里睡了一宿,第二天早上就不小心感冒了,吸着鼻子委屈兮兮地任劳任怨套好了沙发罩,抱着自己的家伙什一步步下了楼。 少年梁宵想边哭边咳嗽边把钥匙和花瓣一起埋花坛里,狠了半天心没舍得,又小心翼翼揣回了贴身的口袋。 也并没再哭出来。 路是自己选的,少年梁宵一滴眼泪都没掉,揣着那把钥匙,坐火车回了学校。 梦里的时间线好不容易熬到放烟花,梁宵阖着的眼睛被光亮晃得有些难受,下意识躲了躲,正要翻个身,忽然听见开门声。 梁宵胸口忽然狠狠抽紧,一口气都没再剩下,倏地睁开眼睛。 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酒店,躺在了侧卧的床上,手背还扎了个格外熟悉的吊瓶。 屋里空空荡荡。 梁宵一把拔了针下床,头重脚轻晃悠悠往外跑。 跑到客厅,他一头撞进宽展胸肩,被清凉雪意满满接住。 梁宵胸口起伏了几次,疼得厉害,一口叼住了自己手腕忍着,低头发着抖,眼泪无声飙出来。 他不想看不清,用力胡乱抹了几次眼睛,仓促把人死死抱紧,急喘着抬头。 霍阑刚回来,一身的风尘仆仆,左手还扶着门锁,右手牢牢抱着他。 霍阑视线凝落在他身上,握着梁宵的手腕,稍稍使了些力,让他张开嘴,把咬出了个血痕的地方烙在掌心。 梁宵嗓子哑透了,艰难出声:“霍――” 霍阑低头,揽住梁宵绷紧的单薄脊背,吻上他。 梁宵胸口轻悸,被他引着稍稍分开双唇,不及回神,舌尖忽然一甜。 霍阑吻着他,给他喂了颗最梁先生合口味的,少说也要驱车几十公里、他们霍总亲自去买才能买明白的水果糖。 第七十八章 糖太甜。 梁宵疼得仓促闭上眼睛, 闷哼了一声。 “别……我感冒。” 梁宵缓了一阵,从梦境和现实的交界间稍许清醒,往后避了避:“制片主任说是流感, 容易传――” 霍阑揽住他汗湿的后背, 在梁宵唇畔亲了亲, 把人整个抱起来。 霍阑抱着他, 径直进了侧卧。 梁宵说不出话了, 阖紧眼睛,压了压后知后觉泛上来的眩晕。 “我在。”霍阑轻轻亲他, “我不会走。” 梁宵努力挑了挑嘴角:“我知道。” 霍阑看着他攥着自己衣摆微微发抖的手,没说话,掌心裹住梁宵泛白的指节。 他在侧卧里静不下心,下了楼, 想等梁先生一起回去再工作。 梁宵回来时已经睡沉了, 经纪人原本想把梁宵晃起来,霍阑没让人惊动, 把梁宵抱回了房间。 起初还没什么异常, 睡了不到半个小时,梁宵就开始做噩梦。 一声不吭, 牙关咬得死紧。 什么也不说, 只死命蜷着,无声无息紧闭着眼睛掉眼泪。 霍阑叫不醒他,紧急找了医生检查,确认了只是感冒加上近期压力大心事重, 却依然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心, 在床边守到了半夜。 一直守到梁宵输上液,身上多多少少舒服些, 噩梦看起来也平复得差不多,逐渐睡得安稳了。 霍阑坐不住,从经纪人口中问出了梁先生想吃块糖。 “对不起。” 霍阑一遍一遍抚着他的脊背,轻声:“以后不会了。” 梁宵被他体温暖暖裹着,缓过来不少,苍白着脸色扯扯嘴角:“怪我,一惊一乍。” 霍阑是去给他买糖,这种事去之前瞒着才有意思,以后不瞒了,就没惊喜可言了。 下回霍阑再出门,他还能埋伏在门口,趁开门的机会蹦起来盘他们霍总身上,给霍阑个从天而降的惊喜plus。 梁宵还挺珍惜这种机会,吸着鼻子把自己耳朵想红了,低声嘟嘟囔囔:“真的,绝对不能提前告诉我――” 霍阑轻声:“会带你一起去。” 梁宵张了张嘴,愣了半天,被这个条件的诱惑程度生生击垮了:“……” 梁宵咳了一声,飞快反悔:“……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霍阑凝神看他一阵,确认了梁宵气色比之前好出不少,唇角也跟着抿了下。 霍阑拢着他,让梁宵放松靠住自己,点了点头。 梁宵在他颈间蹭了蹭,有点不好意思:“吓着没有?我没事……就是感冒了。” 梁宵晚上没吃东西,这会儿缓过来了,也觉出些饿,在霍阑口袋里翻了翻:“我吃不惯感冒药,每次吃完都睡得死沉死沉,还做噩梦,其实没事……” 霍阑轻声:“什么梦?” 梁宵怔了下,低头笑笑,没说话。 霍阑没有追问他,低头看了梁宵一阵,轻声:“等我。” 梁宵估计他是要去拿东西,主动举手:“我想吃方便面。” 霍阑微怔:“什么?” “我就想吃方便面。” 梁宵耳朵有点热,厚着脸皮跟他矫情:“不用煮,红烧牛肉的,不用盖盖子泡,盖着泡得不好吃。” 霍阑静静听着,依次记下:“好。” 梁宵恃宠而骄:“还想放一根火腿肠。” 霍阑抿了下唇角:“好。” 梁宵今晚已经把人丢得差不多了,不差这一点,艺高人胆大:“还想亲一下。” 霍阑正要应声,闻言顿了顿,手臂仍拢着他,视线落在他身上。 “不用含糖。” 糖是霍阑跑大老远买的,梁宵挺心疼,不舍得这么浪费:“就,就亲一下。” 梁宵想的挺周全:“我不张嘴的话,应该不传染……” 霍阑没让他说完,揽着肩背,低头吻住了梁宵。 梁宵怕连累他一块儿感冒,察觉到霍阑意向,不自觉动了动,往边上避开。 才一躲,就被霍阑牢牢圈住。 霍阑气息也有些不稳,抵着他额头,嗓音微哑:“想亲你。” 梁宵受不了这个,被他们霍总的低音炮刺激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张嘴,被霍阑细细吻进来。 梁宵腾地熟了,又不敢大喘气,小口小口地易牌,热乎乎拽住霍阑衣角。 霍阑拢着他的手,阖眼全心全意深吻他,忽然在梁宵嘴里探着了点甜意,不由微怔。 梁宵一紧张,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梁宵:“……” 霍阑稍稍向后撤开,看着梁宵,平了平胸口气息,想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霍阑胸口生疼:“怎么还没吃完?” “含着……”梁宵抠抠搜搜藏个糖都被抓了包,不太好意思,面红耳赤,“化得挺慢的。” 还剩小半块,少说能含十分钟呢。 梁宵扼腕惋惜,扒着霍阑的衣服口袋又摸了一块,不着痕迹藏在了枕头底下。 霍阑垂眸看得清楚,没出言点破,替他拭净了额间薄汗,亲了下额角:“我很快回来。” 霍总说到做到,离开不到十分钟,已经带着梁先生点的方便面回了房间。 梁宵有阵子没吃过这种据说没营养的速食食品了,闻着味就犯了馋,利落坐起来。 “还没泡好。”霍阑搁在一旁,握着他的手拢过来,拿过药箱,“等下吃。” 梁宵的手被折腾得可见的凄惨,手背上因为拔针仓促挂了条血线,腕间还被咬出来了个几乎有些怵目的血痕。 梁宵低头看了看,都被吓了一跳:“这么惨吗……” 霍阑抬眸看他一眼,不舍得说他,平了平气:“以后不要这样。” 梁宵自己都不太忍心看,别过头眯着眼睛,囫囵点头。 “太难受了……可以咬我。” 霍阑替他处理了手背上的伤,确认了手腕没被咬破,拿掌心细细覆着:“我不用力。” 梁宵大致能理解这句话在他们有肌肉的人口中的意思是“让你咬得动”,但还是隐约觉得整句话听起来都不很对劲,恍惚点头:“好……” 霍阑不想牵扯他心事,不再多提,拿过小方桌帮他支上,把泡好的面端过来。 梁宵喝上面汤心满意足,戳了块火腿肠,高高兴兴塞进嘴里:“对了……霍总,你刚要去拿什么?” 霍阑被他问起,肩背轻绷了下,静默一阵下定决心,拿出了个半旧的笔记本递过去。 梁宵愣了下:“是什么?” 霍阑握着笔记本的手稍紧了紧,交给他,将手撤回来:“你有时间时看。” 他不清楚梁宵究竟梦见了什么,却依然凭直觉猜得到,那些梦境无疑和江南的旧事有关。 他们并没能在一起很久,但那段时光在这些年里,支撑的或许不只是他一个。 在被往事支撑着跌跌撞撞往前走的时候,被牵挂和执念磨出血砺得生疼的,也绝不只是他一个。 梁宵隐约觉出严肃,双手郑重接过来,摸了摸:“日记?” 霍阑阖眸:“是。” 这次回帝都,霍阑带了不止一本日记回来,除了被锁起来亟待销毁的那一本,这本记得是在江南时的全部内容。 “看过之后……” 霍阑并不看他,低声:“有什么想问的,都能来找我。” 梁宵下意识点了点头:“好。” 霍阑轻攥了下拳,静默片刻改口:“都要来找我。” 这些天他始终不敢挑明,不只是因为梁先生每次都在他要说实话的时候扑上来牢牢封住他的嘴。 霍阑没有把握,也不清楚梁宵知道这些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就像梁宵当初拿不准他会不会怀疑,霍阑也拿不准,梁宵把他和江南的旧识对上,之后会怎么做。 他当初确实拼尽全力找过梁宵……可就像梁宵说的,世事弄人。 阴差阳错,他听错了自己的外号。 给药厂起错了名字。 霍阑难以自制的有些懊恼,阖眸尽力压了压念头,把心神尽数敛下去。 两人分开后,梁宵这些年走过来,只可能更艰难。 所以即使再不能确定梁宵得知真相后的反应,他也无权再只是为了保有眼前的平静,再不同梁宵彻底解释清楚。 …… 他们霍总的态度实在太郑重,梁宵把日记本接过来,没敢立刻翻开,仔仔细细藏到了枕头底下。 霍阑并不催他,拿过还没完成的工作,坐在床头。 梁宵还要背台词,摸过剧本,裹着被子越挪越近,跟他们霍总头碰头挤在了一块儿。 - 晚上没能睡好,第二天一早,梁宵按时醒了爬起来,觉得头也跟着隐约有些沉。 “不舒服就别拍了。” 段明陪他到了剧组,皱着眉看他脸色:“靳导又不是不准你请假。” “要请也要提前几天……”梁宵咳了两声,撑着额头笑笑,“没事,不严重。” 剧组每天的拍摄进度都是有安排的,会预先作出两天甚至三天的准备。道具布景还能等,群演和相关的工作人员都是按天算钱,意外停摆一天,都有不少既定支出要跟着打水漂。 虽说剧组有容错的资金储备,能尽量配合的时候,梁宵还是不想打乱计划。 梁宵按了按额头,拿了个凝胶袋敷着,又忍不住拿出那本日记看了两眼。 段明已经被他显摆过一早上,大致知道前情,扫了一眼:“看到哪儿了?” 梁宵挺知足:“封皮。” 段明:“……” 段明放下手里的日程表,过去往他嘴里塞了支温度计。 梁宵咳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解释:“看一页少一页。” 梁宵含着温度计,嘟嘟囔囔计划:“一共九十页,三天看一页,可以看两百七十天。” 段明已经习惯了他这个什么都屯的毛病,依然忍不住吐槽:“从前有一只松鼠,捡来的种子不舍得吃,还怕别人发现,全挖坑埋地里藏起来……” 助理听了十来遍这个故事,从手机游戏里抬头,高高兴兴接话:“后来它在一片小花园里饿哭了。” 梁宵:“……” 梁宵跟着两个单身到现在的人说不清楚,抱着日记,摸出块糖塞进了嘴里。 剧组这几天的戏不重,大都是些不得不拍又没什么近景的过渡,对体力要求不高,拍起来倒也不算多难。 梁宵正好赶上了小侯爷病倒在破庙里的情节,半真半假咳嗽了一天,下场时几乎已经有些说不出话。 “辛苦辛苦。”负责排日程的副导演在场边迎他,给梁宵送润喉糖浆,“最后一场,咳完就完了……您休息一下。” 梁宵原本还没多想,看着提前备好的药,隐约觉得不对:“靳导这几天是不是跟宋祁导演聊过天?” 副导演诧异:“您怎么知道?” “宋导在筹拍年底的冲奖戏,要和靳导借调摄像和美术。” 副导演实话实说:“陈老师档期紧,不一定有时间,还在协商……” 梁宵揉揉额头,接过止咳糖浆几口灌下去,换瓶水漱了漱口。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别的不清楚,感冒了干脆就让他咳一天这种主意,就无疑是当初让江平潮哭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宋导能想得出来的。 “没事。”梁宵清了清嗓子,感觉好了不少,接过道具血袋,“下场戏有要求吗?” 副导演愣了愣:“什么要求?” 梁宵拿不准靳导宋化到了什么程度:“比如我吐血的时候,第几秒开始,从哪边嘴角,血要溅成什么形状……” 副导演听得肃然起敬:“没有没有,表现出心神动荡就行了。” 这一幕是云琅逃亡时因病困在破庙,遇上京师忽然戒严,鸦雀无声钟鼓不鸣,直到凌晨,城内寺庙宫观忽然响起长鸣钟声。 钟声绵延,先帝驾崩,边境急传金鼓,狼烟隐约有再起之象。 云琅原本已病得昏沉命在旦夕,在破庙里硬生生呛出口血,爬起来,拿最后一块贴身玉佩换了副药。 没有锅煎熬,他一口口嚼碎了硬吞下去,一步一步走回了京城。 “先帝是这世上唯一还牵挂他的人。” 副导演跟着听了编剧的讲析,帮他转达:“他们家的罪是确实的,轻易赦不成,这些年如果不是先帝派人暗中护持,他也不能逃得这么顺利。” 副导演:“先帝遗诏里,特意说了要大赦天下。” 梁宵点了点头:“他原本也会被无罪赦免。” “但即位的新帝要斩草除根,将他排在了大赦之外。” 副导演点点头:“先帝也不在了,这世上就彻底只剩了他一个。” 原剧本里其实并没孑然一身到这个地步,云琅并不知道,当年被他随手抛了个栗子砸中的小皇孙也在京中疯了一般不顾后果底牌尽出。 两人最终憾然擦肩,小皇孙攒兵积粮,带着当初被云琅勒索的那匹马没日没夜赶到边疆,云琅手中的烟花余烬刚刚彻底冷透。 但编剧同靳导商量过,还是砍掉了其他支线,只留下了被朝堂更迭裹挟着的君臣父子。 梁宵心里有数,点点头:“知道了。” 副导演放心下来,安排人带他走镜定光,又忙着去安排摄像机位去了。 这一场走了几遍,从傍晚一直走到了天色彻底黑透。 靳导对吐血形状没有追求,但要求梁宵能表现出角色心里复杂内化的感情,加上不同光线对镜头光影效果的加成不同,反复试了几次,终于找到了最优的状态。 这种隐忍的爆发戏一样耗体力,梁宵听见镜头后面喊“卡”,阖眼歇了一阵,攒足了力气站起来,过去跟着看了看。 “可以了,有坚忍担当,嫌药生嚼不愿意吃的状态也很贴合。” 靳导看着监视器,点头夸他:“不错。” 梁宵是真嫌难吃,嘴里酸甜苦辣什么味都有,现在舌头还是麻的:“……谢谢您。” 靳导摆摆手:“今天夜戏,明天上午休息,回去吧。” 梁宵接过湿巾,擦了擦唇角掌心的淋漓血色。 最后一场戏耗心耗神,又要找准角色感受,看着没什么大动作,拍起来其实并不轻松。 梁宵按按额头,下场准备去卸妆,刚从场边过了一半,就被今天投在身上尤其多的视线拽住了脚步。 梁宵又不是第一次浑身是血的下戏,不由好奇,低头看了看身上衣物:“怎么了?” “没事儿,我们吃瓜呢。” 监制乐出来,跟他有卦同八:“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八卦号,造谣得已经丧心病狂没边了。” 监制把手机给他:“这两天网上不都讨论你到底是什么背景吗?今天又出来个说法,还买了个热搜……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估计是从梁哥上部戏里来的灵感。” 边上一个年轻演员煞有介事:“疑似勾结诈骗团伙,欺诈无辜学生,神出鬼没骗财骗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云敛的角色小传呢。” 一群人都知道《岁除》,绷不住哄笑出声。 梁宵接过来手机,看了看。 “行了,都收敛点。” 制片主任过来维持纪律,看见梁宵看的认真,也没忍住笑了:“确实离谱……好像还拿了张什么纸条说是证据。” “不用当回事,这种玩笑工作室辟一辟谣就行了。” 制片主任见多了这种闹剧,宽他的心:“纸条算什么证据?下次我写张纸条,说我借了靳导一千万,他不还钱难道就是人面兽心了?” 圈子里没人不烦这些,最容易义愤填膺找着共同语言,尽力克制着笑了半天,又七嘴八舌地损起了营销号。 段明匆匆赶过来,见梁宵被一群人有说有笑围着,心里就沉了大半。 段明快步拉住梁宵,跟制片主任问了声好:“工作室找梁宵有事……” 制片主任很配合,点点头:“快去吧。” 段明看了一眼梁宵,把手机拿回去还给监制,拽着他出了人群。 “你别着急……事儿不大,不难收拾。” 段明找了间休息室,让梁宵坐下,低声安慰他:“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沉不住气了,不过这个对咱们有利。” 他们对这个不是没有预料,只是都以为对方就算掌握了这一手,也会埋在最后,等效果最有力的时候一举爆出来。 没想到这么早居然就掀了摊子。 现在捅出来,留下操作的空间就多出了太多,何况《岁除》的造势刚起,像剧组里这种看法的大有人在。虽然上了热搜,也是嘲讽看戏的居多,并没多少人真被所谓的证据说服相信。 星冠也是因为这个,并没启动应急处理。 “可能是被什么逼急了。”段明低声,“狗急跳墙……不要紧。咱们这边还当个雷呢,叫他们这么冒冒失失一捅,最多就是个哑炮了。” 段明看他脸色,在他眼前晃了两下手:“没事吧?” 梁宵回神,笑了下:“嗯。” 他越冷静沉稳惜字如金,段明越不放心:“怎么了……他们真抓着什么把柄了?” 梁宵想了想:“纸条――” 梁宵不能确定:“纸条写的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那边还没彻底放出来,应该是留着后手。” 段明:“星冠这边有渠道,大致探了探……好像是留给他们家保镖的。” 这种东西一个辟谣就能解决,段明没细听,尽力回忆:“好像是说,你嫌买的东西不够好,训了他们,叫他们退了重买……” 梁宵点了下头。 段明愣了两秒,看着他脸色,心下咯噔一沉:“你真写了?是跟江南那个人在一块儿的时候吗?” “你写这个……是帮他敲打他们家保镖?” 段明隐约猜着了是怎么回事,皱紧眉:“你跟那个人还有联系吗?知不知道他是谁?” 梁宵:“不是他说的。” 段明心里不安,低声:“你别着急。” “我不着急。” 梁宵摇了摇头:“我……还没和他联系。” 梁宵尽力挑了下嘴角,笑笑:“霍总说他没生我的气,想见我,差不多就是这几天。” 段明张了张嘴,哑声:“他知不知道你写了纸条?” “我不知道。”梁宵说,“我觉得……他不知道。” 梁宵想要解释,又不知道该从哪说起,张了张嘴,没忍住咳嗽地伏在了桌子上。 段明吓得不行,替他小心拍背:“不可能是他出卖的你,说不定是纸条落别人手里了。你不是给他们家保镖了吗?说不定他跟他们家关系不好……” 段明越想越有道理:“关系好的话,怎么可能给他以次充好?肯定是像霍总他们家那种,主家子弟在分家受罪,被分家暗地里折腾。” 梁宵点点头:“我知道。” 段明快被他吓疯了,隐约觉得自己说的话他一句没听进去,扶着梁宵的头让他看自己,被烫得缩了下手:“怎么这么热?” 梁宵怔了怔,自己试了下温度:“没事。” “少来。”段明不信他,“霍总一会儿就过来接你,你先告诉我,你最担心的是什么,我们立刻去帮你处理。” 事情本身根本不难处理,无论是狗急跳墙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既然对方提前把底牌抛出来,星冠根本花不了多少力气就能摆平。 段明尽力迎着梁宵的视线,叫他凝聚心神:“没事,有霍总在,什么都能处理。” 梁宵张了下嘴,没能出声。 视线其实不很清晰,梁宵眨了几次眼睛,忍着头疼,低声:“不是他。” “应该不是。”段明点点头:“他估计都不知道。” 段明快被他在江南这段孽缘气死了,忍不住:“要真是他,我肯定支持霍总把他冻上扔海里……” 梁宵摇摇头:“不是他。” 段明不敢说了,只顺着他点头:“对对,肯定不是他。” 梁宵使了几次力,撑着桌沿站起来。 段明仓促把人扶稳:“你要干什么?” 梁宵怔了下:“卸妆。” “不急……”段明怕他这个状态去卸妆再出什么事,不敢放梁宵走,牢牢扯着他,“你这些年一直想着他,所以才能熬过来,是不是?” 梁宵轻轻打了个激灵,闭了几次眼睛,低声:“不是他……” 梁宵有些站不住,弯了下腰。 “是是,我知道不是他。” 段明小心扶着他坐回去:“别想他了,你想霍总,想想霍总。” 梁宵嘴角轻抿了下,摸索了几次,摸到块糖握在掌心。 段明想起来什么,翻出那本日记塞给他:“你看这个,看这个心情就好了。” 梁宵不舍得看,摇了摇头,把日记抱在怀里。 “你看看,万一霍总就是你在江南捡的那个野A呢?” 段明急得没法,胡编乱造着哄他:“你看,什么都对上了。霍总被分家针对,那群保镖不尽心,你替霍总写了纸条教训了那群混蛋,纸条落在分家手里,霍总一直都不知道……” 梁宵被他逗得抿了下嘴角,低低“嗯”了一声,静了一阵又反悔,摇摇头:“不行。” 段明愣了下:“什么?” 梁宵:“不能是霍总。” 段明没想明白:“为什么?明明――” 梁宵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忽然抬起头,视线落在门口。 霍阑眉峰蹙得死紧,开门进来,脱下衣物替梁宵裹上,把他整个人揽进怀里:“怎么回事?” 段明不知道该怎么说,支吾:“是――是他家事……” 霍阑看着梁宵抱在怀里的那本日记,轻声:“没看?” 梁宵抬头怔怔看着他,摇摇头。 霍阑压下胸口翻搅着的疼,把人护进怀里,低头轻轻亲了下滚热的额间:“是我的过失。” 他没耽搁,抱着梁宵快步出门,上了车,没回酒店,直接叫司机去了医院。 梁宵被他严严实实护着,烧得有些昏沉了,半阖着眼靠在他颈间。 “他没有出卖你……他不知道。” 霍阑握住梁宵的手,轻轻揉开他攥得发僵的指节,把早熄了屏的手机拿出来放在一旁。 霍阑用力阖了下眼,嗓音哑得厉害:“他什么都不知道。你当初经历过什么,现在经历过什么,替他做了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就只心安理得地在过自己的日子……” 霍阑小心亲梁宵的眼睛,低声:“他对不起你,所以一直都不敢对你说。” 梁宵听不很清楚,也很难把字句连成意思,枕着霍阑的手臂眨了下眼睛,努力朝他笑了笑。 霍阑喉间几乎泛起些腥甜,视线落进梁宵眼底:“梁宵。” 梁宵怔了下,本能跟着凝聚心神,抬了抬头。 “他在这,在抱着你。” 霍阑阖上眼,哑声:“你要怎么罚他。” 梁宵稍稍睁大了眼睛,怔忡看着他,艰难伸手去摸自己的额头。 “你在发高烧。”霍阑握住他的手,“不是幻觉,也没有听错。” 霍阑胸口起伏了几次:“我原以为,你会看日记――” 梁宵轻声叫他:“霍阑。” 霍阑胸肩狠狠一悸,不说话了,视线定定落在他身上。 梁宵握着他的手掌,摸了摸:“是你吗?” “是。”霍阑掌心轻颤了下,试探着一点点回握,“你在江南遇到的是我,一直都――” 梁宵:“你过得好吗?” 霍阑几乎喘不上气,尽力阖了下眼,低头朝他笑笑:“很好。” “我也――” 梁宵咧开嘴笑了下:“我也过得很好。” 霍阑这些天没落下任何梁宵被营销号扒出的过往,桩桩件件都戳在胸口,摇摇头,拢住他的手。 “真的。”梁宵说,“我们都过得很好。” 梁宵:“他过得不好。” 霍阑怔住,没能说得出话。 梁宵:“他很努力了。” 梁宵尽力挣着翻身,抱住霍阑,在他心口亲了下:“别欺负他。” 霍阑手臂几乎有些发抖,尽力将梁宵抱稳。 梁宵不放心,握着他的手:“别――” 霍阑哑声:“好。” 梁宵笑了笑:“嗯。” 梁宵没再说话,靠在霍阑怀里,闭上眼睛。 霍阑急喘了几口气,仓促阖上眼,将梁宵死死圈在了胸口。 第七十九章 段明紧急联系了剧组团队, 一路追上楼,看着梁宵被推进病房输上液,紧急做了身体检查。 霍阑寸步不离, 攥着他的手, 身形凝得几乎看不出任何动作。 “确实是重感冒……没有肺部感染, 但还是要把高热退下来。” 管家在门外拦着经纪人, 跟他交代:“基础不好, 最近没休息好,劳心劳神, 还是要养。” 管家低声:“医生说,发烧原本也是人体自我保护。不是长期高热,对身体也有一定好处,主要还是休息……” 段明深吸口气, 长呼出来, 向后靠着墙:“知道了。” 梁宵还烧得人事不省,现在进去的人多了也没什么用。 帮不上忙, 反而跟着打扰添乱。 “霍总……” 段明又往病房里看了看, 勉强放下心,尽力扯回些念头:“霍总真的是江南――” 管家苦笑:“真的。” “原本想靠您给梁先生慢慢渗透。” 管家低声解释:“所以才一直给您讲, 没想到叫那些人抢了先。” 段明神色沉了沉:“是霍氏那些分家吗?” “不止。”管家说, “这次是龙涛下饵,分家上了套。” 对龙套的并购已经正式提上日程,星冠给的压力越来越大,龙涛已经撑不住, 却还是想在最后挣扎一回, 至少为开价谈判搏些筹码。 不止梁宵一个,星冠不少艺人都被龙涛全面狠且黑地下了手, 公关营销几个部门这些天都在全力周旋应对。 分家手里攥着这个雷,压到霍阑和梁宵公开后点了,说不定真能搅一波浑水混淆视听。但现在被龙涛这么引着沉不住气放出来,放在这些天星冠和龙涛的公关攻防战里,甚至都没激起什么水花。 “所以星冠这边原本也没当回事……就只夹在普通报告里递上来,也没特意标注。” 管家低声:“等霍总看见,已经晚了。” 近几年星冠渐入正轨,霍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震怒过,一屋子的工作团队噤若寒蝉,不敢说话,匆匆忙忙备了去剧组的车。 霍阑在车上一直在给梁宵打电话,始终都没能接通。 段明用力搓了把脸,苦笑:“他拍戏的时候开静音,我们也没注意……” “我们知道。”管家忙点头,“没有怪您和梁先生的意思。” “霍总……一直怕梁先生误会。” 管家看了看虚掩着的病房门:“霍总早就想和梁先生说清楚了,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也始终在准备,没想到最后会是这种场合。” 管家犹豫了下,看向段明:“您――” “我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 段明扯了下嘴角,提前截住管家的话:“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就听不进去了,翻来覆去就只记着告诉我不是江南那个人出卖的他。” 段明尽力听了梁宵烧昏过去前跟霍阑的对话,听得一头雾水,现在也没什么头绪:“有可能霍总说了那么多,他也一句没听见……” 管家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摇摇头:“梁先生听进去了。” 段明愣了下:“为什么?” “梁先生听进去了,才会让霍总不要怪他。” 管家跟了霍阑多年,比旁人看得清楚,静了一阵才又说下去:“梁先生应当是很不希望……当年那个人就是霍总。” “是……”段明想起来,点了下头,费解,“可为什么――” “梁先生比任何人都清楚。”管家低声说,“如果当时遇到彼此的就是他们……” 管家:“最不会原谅当年江南那个人的,就是霍总自己。” - 梁宵烧得昏昏沉沉,身上的难受反而淡了,意识轻飘,混沌着翻来覆去反复折腾翻搅。 营养不好,能被单手撂倒。 罚他抄剧本,管着他坐直,清楚他一定背不下来。 知道他吃药怕苦,清楚他喜欢什么糖。 无论什么问题都一定会给他讲到彻底明白或者崩溃为止。 一丝不苟到几乎死板,别人说什么都信,信了就傻乎乎地帮。饭卡和半个仓库的抑制剂说给就给他,浑然天成的一只肥羊…… 霍阑的声音在他耳畔,反反复复回响。 记忆里瘦削单薄戴着眼镜的少年忽然就有了名字。 被名字牵扯着,过往的梦境一个接着一个,画地为牢锢着他,怎么都醒不过来。 …… 阖着的眼皮外光影闪动,梁宵蹙紧眉,尽力侧过头,往静处避了避。 熟悉的手掌探过来,干燥暖融,细细替他罩住眼睛。 梁宵一点点放松下来,重新坠进梦境。 刚被少年霍阑带回家的时候,他还很静不下心。 书实在太难背,小梁宵趴在窗户边上往外看风景,折着纸飞机百无聊赖地想往下扔,被少年霍阑一丝不苟地拦住,说是会污染环境破坏绿化。 小梁宵实在想玩,怏怏地在屋里飘来飘去,终于把在桌前做题的人逼得没法了,放下笔起身。 怕他要把自己从窗户扔下去,小梁宵未雨绸缪,拽着窗帘就往自己身上缠。 少年的霍阑戴着眼镜,还远没有现在那一身冷厉的气势,抿着唇角,严肃又头疼地把他从窗帘上摘下来,问他又在折腾什么。 小梁宵哆哆嗦嗦,问他是不是要谋财害命。 小梁宵嘴快,一顺口就承认了自己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意识到露馅想要改口,却发现霍阑根本没听他胡言乱语。 外面还有些冷,少年霍阑穿上外套,就要去开门。 小梁宵被他吓着了,以为他要走,跳下来跑过去拽着他,可怜巴巴地耷着头认错:“不闹了……” 少年霍阑被他拽得趔趄,愣了愣,伸手摸了下他的头。 …… 那天傍晚,少年霍阑在楼下帮他捡了一晚上的纸飞机。 天色渐渐暗了,日光西沉,晚霞把世界都染得泛着橙红。 瘦削的少年扶了膝盖轻喘着,仰头认认真真地看他扔飞机的方向,跑着去追。 梁宵眼底微烫,侧了下脸,在覆着眼睛的掌心轻轻蹭了蹭。 霍阑对他其实一点都不严厉。 他不清楚家是什么样,少年霍阑也不知道怎么交朋友。除了对他的学习一丝不苟从不放松,其余的只要他多磨几次,都会放弃原则配合着他做。 他胡乱挪屋里的家具,霍阑就帮他一块儿抬。他想给家里添点布置,买了贴画抹了胶水,霍阑就帮他扶着凳子,让他往窗户上贴从路边砍价买回来的大甩卖红双喜字。 他突发奇想要钓鱼,楼下保安不让,闹了两天自己都忘了。霍阑依然尽己所能买了一鱼缸锦鲤,又去买了副四米五长的钓竿,到了半夜,神色局促地敲开门给他扛到了桌上。 小梁宵看得出霍阑并不开心,又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尽力带着他折腾。 都是半大的少年,再定得下心沉稳早熟,被同龄玩伴拐着,也难免会有一起玩的念头。 小梁宵尽力拐着他不务正业,拖着少年霍阑往外跑,出门绕两公里吃久负盛名的豆花,去夜市吃一点都不健康的小吃,撬开锁上天台,坐在楼顶上晃着腿一块儿看太阳落山。 这些年,梁宵每次回头想,都觉得那段时间过得尤其开心。 开心到即使后来再觉得煎熬难过了,闭上眼睛假装回了那个时候,就好像还能好好过得下去。 但这样的日子又好像确实太短也太少了。 他甚至没来得及好好和霍阑道别,一件接一件的意外裹挟着他们,他自身难保,又豁出去拼了命想保霍阑,最后好像做到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能保住。 梁宵难以自控地一遍又一遍在梦里回忆,他当初走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带走了什么,留下了什么。 他留给霍阑了什么,他让霍阑一个人面对了什么。 霍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找不到他又被分家算计的时候,父母过世的时候,身边没一个人能信任、步步危机如临深渊的时候。 霍阑说,他是他的天街草色。 梁宵从没细想过这句话,这会儿却忽然明白了。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近却无。 霍阑从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可不光不生他的气,甚至还想抱抱他。 梁宵眼角沁出滚烫水色,呼吸粗重,摸索着想要找到那个被他丢在了江南的少年alpha。 霍阑坐在病床边,俯身把他整个抱住,一下下亲着鬓角小心安抚。 梁宵分不清梦境现实,急喘着找他:“霍阑……” “我在。”霍阑握紧他的手,“没事了,我在。” 梁宵怕他不肯原谅被留在当年江南的那个少年,喘得有些咳,挣着拽他:“你别罚他,怪我,是我错了,别罚他……” 霍阑喉间滚热,抱紧梁宵,低头埋在他颈间:“不是。” “不是你的错。” 霍阑按着梁宵教的,哑着嗓子,一点点念给他:“阴差阳错,天意弄人。” 梁宵原本挣扎得厉害,被他贴着耳畔念了两边,颤了颤,隐约平静了几秒,胸口反而起伏愈促。 霍阑担心他不舒服,急着揽住梁宵,伸手要去按呼叫铃,被梁宵挣扎着死死拽住了袖口。 梁宵喉间动了动,眼泪顺着紧阖的眼皮淌下来,发不出声的哽咽呢喃。 霍阑抱着他,把人贴在自己身上,忍着疼屏息靠近了听。 梁宵在他怀里,发着抖,哑着嗓子反反复复地念:“不闹了……” 霍阑胸口疼得几乎喘不上气,阖上眼睛。 在江南,小梁宵很喜欢惹他生气。 每次都胡闹折腾,真把他惹出脾气了又耷着头可怜兮兮地认错,转着圈把他从门口哄回来。 少年霍阑后来也隐约被拐出了些脾气,学会了被闹得实在头疼,就放下笔去拿外套,作势要走。 小梁宵每次都断然认错从不走心坚决不改,每次不让他走,翻来覆去都是这一句。 “你闹。”霍阑用力揽住他,哽声,“你闹,我不走,我不会走。” 霍阑不知道他梦见了哪一次,尽力回忆着,哑声解释:“我出门是去买东西……你想要什么,我去给你买,你不要怕,我很快就回来――” 梁宵被梦境现实死死逼着,蜷在他胸口,终于崩溃:“我想家……” 霍阑脑海中嗡的一声,心里疼得几乎失去知觉。 梁宵又要咬手腕,被霍阑轻轻拢住,把他揽在自己颈间。 梁宵挣扎半晌,被他牢牢箍在怀里,无从下口,用力咬住了霍阑的肩膀。 梁宵打着颤,胸口激烈起伏,支离破碎的哽咽声终于再压制不住,断断续续从喉咙里溢出。 霍阑阖上眼,一遍一遍顺抚着梁宵的脊背,静了半晌,尽力稳着手替他小心拭净了眼泪。 “我也想。”霍阑喉结哽了下,“家还在。” “家还在,我不放心留给他们,都带回去了……就在别墅。” 霍阑不知道他能听见多少,贴着梁宵耳畔低声说给他:“拍完了戏,我们就回去。” “有一个池塘,我叫他们养了鱼,都给你钓。” 霍阑:“想叠多少纸飞机就叠多少纸飞机,不破坏环境……好看。” 霍阑阖上眼,嗓音发哑:“那天晚上我就觉得很好看,只是因为要面子,不肯和你说。” “我很喜欢你带我吃的东西,喜欢你带我做的事。你恶作剧,我其实并没有生气,只是喜欢你闹。” 霍阑几乎说不下去,哽声:“我――” 梁宵喘得有些呛咳,霍阑小心地替他轻轻拍抚,叫梁宵靠在自己胸口。 霍阑低头吻他:“我很想你。” 梁宵再撑不住,死死埋在他肩头,放声痛哭。 - 不管不顾痛哭过一场,梁宵终于摆脱了这些年噩梦的纠缠,在霍阑怀中逐渐平静下来。 烧不难退,只是这些天梁宵心里都积着事,越攒越多无处排解,终于找到缺口一举反噬,轰轰烈烈折腾得格外难受。 霍阑始终牢牢守着他,冷敷降温喂水喂药,守到凌晨,梁宵身上的高热终于开始渐渐回落。 “问题不大,烧褪到38.5℃就不用再给药了。” 医生仔细检查过,松了口气:“慢慢退热,以物理降温为主,多喝些水。” 管家守在边上,帮着追问:“会难受吗?” “不舒服是难免的。” 医生点点头:“高热的时候身体感觉不明显,退热过程反而要难受些,尤其在38℃附近范围,身体不适会比较严重。” 医生想了想,大致介绍:“可能会有头疼,身上酸痛乏力,畏寒,有些人会有胃肠道症状,不太愿意吃东西。” 管家忧心忡忡:“用给些药吗?” “这倒不用。”医生笑了笑,“这是人体自然的保护机制,主要靠家属陪护和人文关怀就行了。” 管家稍微放了心,同医生道了谢,客客气气把人送出了病房。 霍阑坐在床边。 从昨晚到现在,除了冷敷时换洗毛巾,他几乎没离开过病床,视线始终落在沉沉睡着的梁先生身上。 管家怕他没心思听,带了助理送的早饭过来:“霍总……医生说梁先生不要紧了。” 霍阑没什么胃口:“不用。” 管家不跟他争,点点头,把饭盒放在一旁:“医生说到38.5℃就不用药了,但梁先生可能会觉得难受。” 霍阑蹙了下眉,抬眸看他。 “是人体的自然反应。”管家熟练成自然地复读机,“主要靠家属陪护和人文关怀。” 霍阑心神都在梁宵身上,帮梁宵慢慢揉着输液的淤血,几乎没跟上这种过于拗口的表述方式:“……什么?” 管家心直口快:“让您多疼疼梁先生。” 霍阑:“……” 管家:“……” 梁先生没绷住,闭着眼皮咳嗽了一声。 管家吓了一跳,正要查看,霍阑已经揽住了梁宵肩背,轻声:“醒了?” 梁宵其实醒了有一会儿了,就是对自己咬着霍总肩膀嚎啕大哭的事很没脸,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新的现实,一直没敢轻举妄动。 梁宵有点不好意思,掀开一点眼皮小心瞄了瞄:“嗯。” 霍阑视线终于跟着稍微亮起,摸摸他的额头,揽着梁宵坐起来。 病房安静,管家自然消失在了场景里,还体贴帮忙合上了病房的门。 梁宵张了下嘴,已经烧得滚烫的耳朵不很明显地热了热,轻咳一声:“我――” 霍阑静静等着他说。 梁宵看着霍阑,小心确认:“肥羊?” 霍阑:“……” 霍阑想让他高兴,阖了下眼,尽力朝他抿了下唇角:“嗯。” 梁宵敏锐,不很放心地看着他,摸索着握住霍阑的手:“不高兴吗?” 霍阑实在不太能对这个外号高兴得起来,静默半晌,反握住那只手,摇了摇头:“没有。” 霍阑尽己所能,不着痕迹引开这个话题:“你走之后――” 梁宵:“我就去帮你逐梦演艺圈了。” 霍阑怔了下,抬眸看着他。 “科班出身,我考得特别好。” 梁宵其实已经很满意,一直想和他显摆:“比六百分的一半都高了,我们那一届一大半都不如我,第二年我还带了个考前冲刺的文化课补习班。” 霍阑凝注他半晌,眼底渐渐融开暖色,点点头,安静听着。 “用你那一套铁腕手段,效果特别好。” 梁宵到现在依然记得当年的荣光:“哀鸿遍野,每天都得拿挂锁锁门,不然人都跑光了。” 霍阑绷不住,轻轻笑了下。 梁宵喜欢看他笑,也跟着咧了下嘴角:“真的……不骗你。” 梁宵看着霍阑,目光认真:“你听说的都是我难受的事,其实也有高兴的,我想给你讲。” 霍阑握着他的手,倾身在梁宵唇角亲了亲:“嗯。” 梁宵烧得看不出来脸红,被他亲得晕晕乎乎,摸到床边酸奶拧开,把瓶盖举给霍阑:“看。” 霍阑微怔:“什么?” 梁宵咧着嘴:“再来一下。” 霍阑微哑,看着那个什么都没写的酸奶盖,接过来放回去拧好,揽着梁宵,低头在另一边唇角也仔细碰了碰。 经纪人匆匆走到门口,隐约看见里面两个模糊人影,堪堪刹住,转身蹑手蹑脚走了。 …… 梁宵发着烧,体力原本就不怎么足,轻而易举就被亲成了一小团,奄奄一息轱辘回霍阑臂间小口喘气。 霍阑摸摸他的额头,换了块备着的毛巾,坐回床头,揽着梁宵靠在自己身上。 梁宵舒服得忍不住眯了下眼睛,蹭了蹭霍阑的颈间:“你呢?” 霍阑低头:“什么?” “我……走以后。” 梁宵含混:“你干什么了?” 霍阑尽力想了想,找了件最高兴的给他讲:“我把我们的房间……搬回了家。” 梁宵:“??” 霍阑猜着他昏睡时大概没听见,静默了下,继续说:“就在别墅里。” 管家说过,两个人互相倾心,这种多年后对于过往记忆的珍藏,是能让梁先生高兴的。 霍阑尽力低声给他讲:“我一直藏着,没让别人进。” 梁宵:“……” 梁宵按了按额头,吸了口气:“就是……三百二十七把钥匙都打不开的那个房间。” 霍阑点了下头。 梁宵:“里面装的是咱们当年住的那个屋子……” 霍阑点头。 梁宵喃喃:“……屋子里的所有东西。” “都带走了。” 霍阑肩背微绷了下,低声:“什么都没留给他们。” 梁宵在心里哭号着可也什么都没留给我,看着霍阑垂着视线神色诚挚,一腔郁卒活生生憋回去:“干得……漂亮。” 霍阑难得的也敏感了,蹙了蹙眉,轻声:“不高兴?” “太高兴了。”梁宵奄奄一息,“怎么不把锁也换了……” 霍阑低声:“你教过我,反抗时锁门没有用。” 梁宵给了少年时的自己一个头槌。 “要引君入瓮,让他自以为轻松开了门,其实什么都得不到。” 霍阑:“我接手霍氏时什么都不懂,这是我学会的第一件事。” 梁宵憋了半晌,心一点点软了,抬头亲了亲他的颈侧:“也行。” 牺牲他一个,估计也坑了不少当时敢惦记少年霍阑的王八蛋。 梁宵觉得挺值,又有点高兴了,握着霍阑的手在他怀里挪了挪:“等回去了,带我去看看吧。” 霍阑轻声:“都是你的。” 梁宵眼睛不争气地一热,咳了一声,继续趁火打劫:“我还想装修主卧……床离桌子太远了,不方便。” 霍阑点头:“好。” 梁宵飞快顺势往里夹带私货:“我还不想抄剧本……” 霍阑:“……” 梁宵还记得医生在床边的医嘱,忽然就不太舒服了,奄奄一息顺着他手臂往下滑:“头疼。” 霍阑抿了下唇角,低头想说话,看着梁宵枕着他无声无息阖眼,心口却忽然狠狠一紧:“梁宵。” 梁宵应声醒了,精精神神保证:“就发烧这几天。” 霍阑:“……” 霍阑静了一阵,平复下激烈心跳,视线落在他仍然发着热烧得通红的耳廓上,点点头:“好。” “不想抄就不抄了。”霍阑说,“我给你念。” 梁宵鼻子一酸,咧嘴笑了下。 小梁宵实在被抄课本逼疯到揭竿而起在房间里气势汹汹□□的时候,霍阑实在哄不了他,只能把他从桌子上抱下来,换成一遍一遍地给他念。 苦归苦,结结实实背下来的东西都进了脑子。 梁宵现在回想,要是没有少年霍阑逼着他学的这段时间,他现在真不一定到了什么地方。 霍阑听他不说话了,又有些不安,低头碰了碰梁宵的眼睛:“不舒服?” “感觉不太出来。”梁宵说,“就是累。” 他平时也常这难受那不舒服,眼下状态和平时没多少区别,只是格外打不起精神,困得依然很想好好睡一觉。 梁宵不舍得睡,还想和霍阑多说说话,撑着眼皮:“你回家以后想我没有?我每次上舞台对着镜头,其实都想你,就是前段时间一直都不太发光……” “很想。”霍阑试了试他的额温,把梁宵小心放回床上,仔细扶着他躺好,轻声,“药业的从业名单,我也每次都会看。” 梁宵迷迷糊糊:“我为什么会去药业?” 霍阑也不很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同他说过想当演员,静了一阵,半蹲下来握着他的手,轻声:“世事弄人。” 梁宵侧头,笑了笑:“世事真烦人。” 霍阑摸摸他的头发,跟着抬了下嘴角,阖眼点了点头。 梁宵困得厉害,摸索着握住他的手,眼皮一点点坠沉下来。 …… 梁宵睁开眼睛,皱了皱眉,握着霍阑忽然激烈的脉搏:“怎么了?” 霍阑定定凝注着他,喉咙动了动,没说话。 梁宵摸摸他颈间的一手冷汗,隐约猜出了怎么回事,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我没事了,不是每次闭眼睛都要出事。” 霍阑心里清楚,但心神依然艰难甫定:“我知道。” 梁宵灵机一动:“霍阑。” 霍阑抬眸。 梁宵咳嗽两声,把他袖口缠在指间,格外逼真地吐了口气,慢慢阖眼没了声息。 …… 管家来给梁先生送粥的时候,梁宵针对霍总短期应激反应的脱敏治疗刚进行到第十七次。 管家推开门,眼睁睁看着梁宵上一秒还在和霍总说话,下一秒就喘不上来气似的艰难抬手攥胸口,张了张嘴没出声,整个人脱力往后倒。 管家吓疯了,拔腿就往里冲,扑到床边,看着他们霍总沉毅冷静地坐在一旁,哆哆嗦嗦:“您――” 霍阑轻叹口气,熟练地把软在怀里碰瓷的一滩梁先生摆回去。 俯身揽着肩背,把人裹进怀里,格外细致地做了个长达半分钟的人工呼吸。 管家:“……” 第八十章 通过梁先生勤勤恳恳的脱敏治疗, 不到一天,霍总的短期应激反应就格外顺利地正式痊愈了。 管家有些应激,和经纪人在墙角黯然:“老了, 时代发展太快……” 段明也被结结实实吓了两次, 心有余悸, 按着额头:“不怪您。” 主演突然病倒, 让靳导反思了一宿自己是不是太过压榨, 调整安排,大手一挥给梁宵放了三天假好好休息, 复工到时候视情况而定。 经纪人兴冲冲来转达剧组通知,推门进来,险些被自家正在去世的艺人吓得当场去世。 “胡闹惯了,没正行……” 段明日常被梁宵气的头疼, 叹了口气:“也就霍总惯着他。” 管家原本也愁, 听见这一句愣了下,往屋里看看, 摇摇头:“梁先生惯着霍总。” 段明错愕:“他哪儿惯了?” 管家没细说, 笑了笑拐回正事:“事情都顺利吗?” 段明点点头:“目前势头挺好,我们跟公关部那边商量了, 他们先集中精力顾整体大局, 这边不着急处理。” 梁宵的料放得不是时候,昨晚爆出来,《岁除》剧组今早就发了角色单人向的小剧场。 有意无意,刚好是云敛四处神出鬼没坑蒙拐骗、骗得主角团血本无归的一篇。 舆论八卦和角色人设难解难分, 联系起这次为了小侯爷新发的套图, 甚至有不少人玩起了梗,把爆料当真的反而已经寥寥无几。 “今天还给他送上了个热搜……” 段明半是头疼半是好笑:“#为角色营业能敬业到什么地步#。” “一群人起哄, 说没见过他这么敬业的。舍己为剧,为让大家代入角色,先让八卦黑自己……别说他们,我都快信了。” 段明揉揉额头:“现在就算星冠站出来澄清说实话,他们大概也不会信,又要怀疑是配合剧组造势。” 管家跟着笑了,松了口气:“那就好,霍总也能放心了。” “还得找机会,跟霍总渗透一下还他清白的事。” 段明提前给管家透风:“龙涛自乱阵脚,两次下手挨得太近,路人的注意力都在后面,之前怀疑暴富暗指包养的料反而暂时被压下去了。” 段明:“等这波风头过去,该解决的还是要解决,不然早晚也是个隐患。” 管家理解:“早解决早干净。” 段明点了下头:“我们这边都能配合,梁宵的意思是尽量不影响星冠,劝劝霍总,争取用合同解释清楚。” 管家其实不很有信心劝得动霍总,迟疑了下,点点头:“好……” 两人对着沉默一阵,都不是很有信心了,一起探头,往病房里看了看。 医生的建议是缓慢退热、不到38.5℃不主动用药,逐步增强自身免疫系统能力。 梁宵这些天连累带心事,加上这次流感来势汹汹,身体亏损不少。退烧药的药劲过了,凌晨退的热,到中午就又烧了起来。 梁宵早习惯了,自己不觉得跟平时有区别,还生龙活虎地跟他们霍总斗智斗勇。但精力毕竟不济,被霍总按在床上吃了晚饭,没撑多久,就又头一点一点地犯起了困。 霍总大概是觉得医院从床到枕头都很不合格,把梁先生放在自己腿上,抱着人枕在颈间。 单手揽着,低声地给他读剧本。 嗓音柔和低醇,近于耳语,既轻缓又耐心。 梁宵困得软了,顺着他的腿往下滑,险些要一头栽倒,就被霍阑稳稳揽住,抱回来。 梁宵被晃得稍微清醒,眼睛还闭着,已经本能要肩背笔挺双手平放坐直。被霍阑抵着额头轻轻叫了两声,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被持续的发热闹得头晕,梁宵不大能立即分得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看清楚了霍阑,依然本能朝他咧嘴一乐。 霍阑眼底溢着暖色,摸摸他的头发。 天色晚了,夕阳的光线顺着床沿落进来,覆在床头的两个人身上,涂了一层格外温柔的淡金色调。 …… 此情此景,段明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管家已经多余一天了,有些苍凉,看着夕阳下自成一体的剪影:“老了。” 段明无从安慰:“……是。” 管家:“时代发展太快。” 段明:“是。” 管家含着泪,和经纪人互相安慰拥抱,转身去安排送霍总和梁先生回去的车了。 - 梁宵的情况不很严重,只要没再反复,倒也不拘于一定要在医院病房里休养。 助理团队严阵以待,等到医生检查首肯,飞快行动,把霍总和梁先生一起接回了酒店套房。 梁宵困得掉在霍阑怀里时还在病床上,一睁开眼睛,和他们霍总的相对位置倒是没怎么变化,眼前已经换成了侧卧格外亲切的天花板。 霍阑正在处理工作,察觉到他动静,放开鼠标低头。 梁宵朝他咧了下嘴角,在覆着额头的掌心蹭了蹭:“几点了?” “晚上九点。” 霍阑揽着他坐起来:“饿不饿,想吃什么?” 梁宵身上实在没力气,起身就跟着一阵头晕,眼前也跟着腾了一片黑雾。 他还没太饿,硬想也不很想得出来,歇了口气,等着黑雾散尽:“都行……你吃饭了吗?” 霍阑隔一阵就会测梁宵的额温,到现在依然没能退热,轻攥了下被熨得微烫的掌心,摇了下头。 梁宵心念一动,忍不住:“那――” “不行。”霍阑端过水杯,在他唇边碰了下,“你身体还没恢复,不能跟着我吃。” 梁宵不满意,低头叼着杯沿给他吹了一串泡泡。 霍阑:“……” 霍阑扶着他,轻声妥协:“我跟你吃。” 梁宵高高兴兴摸手机:“吃披萨吗?地瓜的――” “不行。”霍阑把水杯放回去,换了杯温热的,按着经纪人教的加了些蜂蜜仔细搅开,“我陪你喝粥。” 梁宵看着霍阑手里的水杯,还想再吹一次,霍阑已经低头含了一口,揽着他小心度过去。 梁宵:“……” 他们霍总在说开往事之后,仿佛自动打开了某个开关。 梁宵红通通张嘴,被他揽着喂了几口蜂蜜水,晕晕乎乎被哄好了:“粥,粥也行。” 霍阑耳廓也隐约发烫,放下水杯,仔细替他拭净了唇角的一点水迹,起身去叫了管家。 粥早熬了好几种,还熬了梨汤,都在酒店后厨拿砂锅炖着,就等着醒来的梁先生点。 管家听说梁宵醒了,也格外高兴,亲自过来细细问了他还有没有不舒服,欣慰得不行:“您精神好就好了……” “本来也没事。”梁宵心神还在刚才那几口蜂蜜水上,整个人精神都好得有点过了头,咳了一声笑笑:“就是个小感冒,我一感冒就容易发烧。” “那也不能烧得太厉害。”管家心有余悸,低声关切他,“霍总昨晚抱着您都只能下雾了。” 梁宵被霍阑身边人对他们霍总的评判标准惊了,仔细想了想,竟然觉得颇有道理:“……那确实。” 梁宵仔细想了半天霍阑抱着他下雾的画面,实在忍不住,思维发散:“以后屋里太干燥的时候,我是不是能这么跟霍总合作……” 管家吓了一跳:“不行不行,这样太费您了。” “……”梁宵被他说服了,点点头,拿过了品类丰富的粥单。 梁宵一直不喜欢喝粥,倒没什么特殊原因,单纯就是不合胃口,从小就实在没多少兴趣,宁肯大饼卷馒头就着米饭吃。 偏偏人们对养病喝粥这件事似乎还有不小的执念。 当初养病那半年,梁宵几乎已经喝粥喝到怀疑人生,被粥单上生动形象且诱人的图文描述并茂地诱惑了半天,依然没能下定决心。 管家守了半天,试着问他:“您挑好了吗?” 梁宵深吸口气,点了下头,正信心满满地试图指挥后厨把七八种口味的粥混到一起,忽然想起件事:“霍总多久没吃饭了?” 管家怔了下,苦笑:“也……就跟着您吃了些。” 梁宵愕然:“吃这么少怎么行?” 管家看他半天,有些头疼,揉了揉额头。 这两个人明明寝食同步,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对上另一个的时候才对吃饭睡觉有符合医生推荐的正常认知。 管家没忍心提醒梁宵,迟疑了下,缓声劝他:“您多吃些,霍总就会跟着多吃了。” 霍总前段时间陪着梁先生按时休息,已经调理得很好,近些天被龙涛和分家的事占据了太多精力,心里又装着梁先生放不下,自然吃不好睡不着。 但梁先生就纯粹是因为挑食。 平时身体健康无病无灾的时候反而还好,梁宵少年时苦吃多了,有口吃的就知足,十块钱的盒饭也一样吃得很高兴。 病着胃口不好的时候,梁先生凭一己之力,几乎已经愁哭了一整个经验丰富的营养餐团队。 管家还想劝劝他,刚要说话,霍阑已经推开门回了侧卧。 管家飞快闭上嘴,朝他格外隐蔽地摇了摇头。 梁宵没忍住皱了下眉,没声张,也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重新点了几样正常的粥和配菜,把单子还给了管家。 - 后厨动作很快,霍阑撤了枕头,让梁宵重新靠在自己身上,在床头没继续工作多久,热腾腾的粥就被送了上来。 霍阑正处理各部门近两天的汇报,点了下头,看着他们把粥菜放在方桌上:“去吧。” 几个助理都是经历过昨晚那场暴风雪的,小心翼翼瞄梁宵,见他没什么事了,心神才跟着松了不少,格外利索地应声消失在了门外。 梁宵倚着霍阑,跟着看了一会儿,小声捣乱:“分家那边还顺利吗?” 霍阑抬臂揽住他,点了下头:“没有明显阻碍,只是顺势而为。” 梁宵随口胡扯:“龙涛会不会还有底牌?比如他们其实是迪士尼的分公司……” “不会。” 霍阑摇摇头,耐心给他讲:“龙涛的法人和股权方都是明确的,是独立的影视公司。” 梁宵当然知道,但吃饭的时候,总要把他们霍总先拽出来:“分家会不会还藏着一个你的双胞胎兄弟?暗中培养的那种,到时候绑架你暗中替换……” 霍阑:“……” 梁宵:“……” 梁宵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关掉了脑子里辣鸡狗血霸总小黄文剧情:“不会。” 梁宵折戟沉沙,扳着霍阑的脑袋让他重新看向电脑,叼着勺子沉吟着搅了半晌的粥。 管家没说来得及出来,他也大致能猜得到是怎么回事。 霍阑平时是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的,早起晨练三餐定时,当年在江南,小梁宵每次打游戏入迷忘了吃饭,都会被少年霍阑格外冷酷地直接切断赖以生存的WiFi链接。 但一旦有了什么重要的考试要准备,两个人的关系就会彻彻底底调换个位置。 这次的对局暗涌无数,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容不得有半点马虎松懈,他又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按霍阑的脾气,梁宵其实不意外,霍阑会本能地把精力优先分配在他和工作上。 可也不能连吃饭睡觉都不顾 就算Alpha的身体素质要强出不少,也禁不住这么耗。 梁宵决定关心关心他们霍总,放下勺子,忽然戳了戳正专心工作的霍阑,小声:“诶。” 霍阑轻怔了下,放开鼠标转过头。 梁宵探头:“你――” 梁宵低头看了看他攥着自己的手,眼底也跟着不争气热了热,抿起嘴角朝他笑笑,添了点力气反握回去,捏了两下。 两个人在江南的时候,也没少这么一块儿挤在床头写作业。他写不下去的时候,就会这么撩拨霍阑。 虽说大半都是因为他非暴力不合作地不肯下床,但少年霍阑在这种事上脾气也并不大,下一回叫不动他,依然会拿着练习册来他的房间。 又不能老是叫人家肥羊,梁宵换了一圈外号,后来都觉得生分,最后就演变成了这么个挺不讲分寸的叫法。 梁宵实在忍不住,拽拽袖子问他:“你那时候为什么一定要找我写作业啊?” 霍阑肩背微绷,抿紧唇角没出声。 梁宵偏偏非常想知道了,连热带烫的赖着他,小声追问:“真是为了让我感受到学习的浓厚氛围吗?” 霍阑抬眸看他一眼,低声:“不是。” 梁宵明知故问:“为了监督我学习?” 霍阑被他逼得无法,摇摇头:“不是……” 梁宵嘴角有点压不住:“那――” 霍阑低声承认:“我想等你学不下去了,找我聊天。” 梁宵原本还高高兴兴等着“找机会待在一起”之类的答案,跟霍阑一起追忆往事感受真情,感情都酝酿到了一大半:“……” 梁宵:“?” 梁宵匪夷所思,旖旎心思烟消云散:“那我找你聊天,你还训我?!” 霍阑无从辩解,静默半晌,低下头。 梁宵做梦也没想到原来一切都是场钓鱼执法,越想越悲愤:“还罚我多写十道题,不准看答案??” 霍阑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么清楚,有些愧赧,拢着他的手握了握。 梁宵不舍得甩开,憋了半天,挪着霍阑的鼠标找着了句没什么用的话,砸着键盘铿锵有力地给他删了个句号。 “你不会写的题,就会来找我。” 霍阑垂着视线,轻声承认:“你不常和我说话,我――” 梁宵悲愤:“我不常和你说话是因为我一说话你就罚我做题!” 霍阑怔了怔,张了下嘴,没说出话。 梁宵看他半晌,连气带心软,半晌笑了一声,卸力砸在了霍阑肩膀上。 他们霍总不光容易被带进逻辑死角,也容易自己硬生生弄出个死角,带着别人一起沉稳地绕进去。 梁宵没脾气了,看着霍阑怔忡的视线,又不争气地开始心疼,拽了拽他的袖子:“没事,我不生你气了。” 梁宵想想自己居然还为了他刷了好几天的题库,还是忍不住有点生气:“你亲我十口吧,一口一道题,恩怨一笔勾――” 霍阑握住他的手:“不勾销。” “不勾。” 梁宵就是说顺了嘴,话刚出口就后悔了,顺势改口:“一笔扯平。” 霍阑凝注他一阵,倾身覆下来,在梁宵额间轻轻碰了碰。 梁宵还等着他们霍总暴风骤雨的十连亲,红得有点烫,硬邦邦拽他:“不是,往下。” “不扯平。”霍阑低声,“我慢慢还,九出十三归。” 梁宵不是没见识过高利贷,心神还迷迷糊糊,嘴已经本能反应过来:“一期几个月……” 霍阑阖了下眼:“一个月。” 梁宵忍不住算了算,被利滚利的惊人数字砸懵了,绷不住咧了下嘴角。 梁宵抬手按住脸,勉强控制住了表情,尽力让自己不情欲得那么明显:“行……行。” 梁宵自己淫入心窍地乐了半天,察觉到霍阑的情绪不对,愣了愣,拽拽他:“怎么了……想什么呢?” “想――”霍阑沉默了下,“如果我当时就和你说实话,会怎么样。” 梁宵心直口快:“那我当时就吓跑了。” 霍阑愣了下,抬眸静静看了他一阵,跟着轻抿起唇角,点了点头。 梁宵安安静静靠着他,胸口也跟着隐约泛酸。 虽说当时可能就吓跑了……要是真缓过神,当年的小梁宵是一定会撒开腿跑回来的。 吓得跑出去了多远,回来就再跑多远。 跑到帝都了,就坐着火车一路哭一路咳嗽一路撒着花瓣,跑到他们家楼下花坛埋钥匙。 梁宵隐约明白了霍阑的心结在哪儿,抱住霍阑拍了拍,轻声:“那咱们俩可能就都不像现在这样了。” 梁宵吓唬他:“你可能就不是霍总了,你说不定会被我带着私奔,跑到你们家找不着的地方。” 梁宵放开了遐想:“我天赋太好藏不住,估计还会被星探发现。然后我接戏养家,你给我当助理跑腿,每天给我捏肩膀按摩,按不好我就欺负你……” 霍阑静静听着,轻轻笑了下。 梁宵没想到霍阑都被自己描述得这么惨了,竟然还笑得出来:“笑什么?” 霍阑轻声:“真好。” 梁宵张了下嘴,胸口忽然没忍住狠狠一酸。 梁宵低头忍了半晌,还是不争气地拽着霍阑,往他领间蹭了蹭。 霍阑拥住他,把他圈进怀里。 “不想以前的事了,咱们都不准为以前的事难受了。” 梁宵红着眼圈吸吸鼻子:“谁哭打谁屁股。” 霍阑低头,有些迟疑他是不是在钓鱼执法,右手轻轻动了下。 梁宵无知无觉错失良机:“明天开始。” 霍阑垂了下眸,轻声:“好。” “先吃饭。”梁宵一不留神就忘了正事,雷厉风行吸着鼻子,“我生病的时候要调养身体,要按时睡觉按时吃饭。” 梁宵颐指气使,安排霍助理:“要有人监督我,陪我一块儿吃一块儿睡。” 霍阑看着他,稍一怔忡,唇角跟着抬了下,配合点头:“是。” “陪我睡必须从头到尾当抱枕,不准提前偷跑。” 梁宵很严苛,立规矩:“陪我吃饭要吃得比我多,不然我没有食欲。” 霍阑担心粥凉了,舀起一勺,拿嘴唇碰着试了试,喂给他:“嗯。” 梁宵气吞山河一张嘴,含住温度刚好的粥,本能咽下去,头顶轰地冒了热气:“……” 他罕少喝粥喝得这么痛快,霍阑仔细替他拭净唇角,在他唇畔亲了亲,自己一丝不苟按规矩地吃了两口。 梁宵烫熟了,自己冒着蒸汽恍惚回味半天,小声拽拽以下犯上的霍助理。 霍阑抬眸看他。 梁宵:“发,发烧的时候都是这个待遇吗?” 霍阑舀起勺粥,迎上他视线,唇角跟着抿了抿,点了下头。 - 梁先生在酒店休养了三天,撑着病体回剧组复了工。 接下来的一周,梁先生格外敬业,每天发着烧依然坚持赶赴剧组,圆满完成了每场戏份。 接下来的半个月,梁先生身残志坚,每天高烧三十九度依然不下火线,不用替身,完成了好几场高质量的打戏。 接下来的半个月零一天,梁先生神采奕奕地从剧组回来,找管家要了体温计,找好位置,夹着胳膊哼着歌进了侧卧。 霍总放下电脑,认真看了看梁先生的气色,摸摸额头,把人抱起来掂了掂。 霍总抬手,揽着梁先生,俯身去解梁先生的衣扣。 管家非礼勿视,严厉轰走了一群紧张兮兮扒门看进度的助理,帮他们霍总关了门,和经纪人一起顺着门缝往里偷看。 …… 梁先生过了这么久,依然显得有些紧张局促,欲迎还拒客气谢绝,试图推开他们霍总的手。 霍总力道沉稳温柔,握着梁先生的手,把梁先生细细亲得不会动了,解开他外套的扣子。 从里面拿出了温度计,和三个热腾腾的热水袋。 第八十一章 梁宵有点心虚, 欲盖弥彰,把体温计往霍总身上戳了戳。 水银柱受到信息素召唤,颤巍巍往下落了大半个格, 在四十度二停下, 不动了。 霍阑:“……” 霍阑没收了体温计, 收起来放好:“烫到没有?” 梁宵不敢说话, 含含糊糊闷哼了一声, 肩背挺拔双手平放鼻观口口观心坐得笔直。 霍阑看着他,静等了一阵, 不见梁宵回应,抬手去解他贴身的衬衫。 梁宵吓了一跳,攥着领子飞快摇头:“没有。” 梁宵迎着他们霍总的视线,咳了两声, 硬着头皮承认:“红……红了, 没烫伤。” 毕竟要营造出发烧的逼真状态,不只要让温度计配合, 人也总得热些, 至少要抱起来有病情的沉重和压迫感。 梁宵顾此失彼,一时大意, 被霍总从其他方面的沉重和压迫感上发现了端倪。 霍阑看着他, 按了按眉心。 梁宵少年时身体亏损太过,信息素爆发的后遗症也依然没能彻底恢复。霍阑不敢放松,因为梁宵的病情担心了十来天,光检查就叫医生做了好几次。 医疗小组都建了两个, 针对梁先生每天回酒店生龙活虎发高烧的情况讨论了十来种假设。 ……没有任何一种假设考虑到了热水袋。 霍阑前些天抱梁宵的时候觉得有些压手, 隐约察觉出了端倪,想着梁宵这些年难得任性折腾一回, 也配合着没有戳破,陪他胡闹了几天。 可热水袋的数量越来越多,再不制止,体温计说不定就要被烫炸了。 霍阑摸摸他的头,压了压脾气:“怎么放了这么多?” 梁宵老老实实承认错误:“物理降温的时间能长一点儿。” 毕竟除了人文关怀寝食同步,还需要物理降温,物理降温的主要途径就是他们霍总抱着他下雾。 两个人抱在一块儿,时间越长,能做的事就越多。 梁宵自认经验丰富,坚信等热水袋加到六个,就能把他们霍总拐到车上焊死油门。 梁宵把自己想得有点烫,嘴角不自觉咧了下,尽力严肃压回去。 霍阑:“……” 霍阑用力按着额头,深吸口气。 他忽然有些担心,如果不是信息素的种类实在太特殊,梁宵说不定会买一瓶同款信息素香水,每天晚上八点准时进入发情期。 “……”梁宵喉咙动了下,难以自制地有些意动了,尽量不着痕迹摸过手机,点开购买软件搜了搜。 霍阑一阵头疼,没收了他的手机,和温度计一起收好:“我不是――” 两人挑明过往之前,霍阑始终发乎情止乎礼,既是不放心梁宵的身体,也是始终心中不安,想给梁宵最后留下个来去自由的选择机会。 他愿意同梁宵亲昵,也愿意亲力亲为照顾梁宵,从不觉得有什么辛苦。 该说的都说清了,他和梁宵也已是一家人,更亲密的事自然迟早也是要做的。 …… 可也不能靠往身上塞热水袋连续发烧半个月。 霍阑这些天也隐约听见了管家他们暗中议论,压着雪意半蹲下来,抬眸轻声:“我不是不想。” 梁宵轰的一声,烫得不会动了。 “以为你生病,我更不敢乱来。” 霍阑看着他:“你必须先养好身体,养好之后,我们再说别的。” 梁宵连着被迫养了半个月,自觉已经健康得不行,张了下嘴想说话,迎上霍阑格外严肃的眸色,心里也跟着一软。 梁宵耷拉下来,老老实实:“好。” 霍阑握着他的手,倾身在他唇上碰了碰:“等你身体好了,做什么都可以。” 梁宵咽了下:“好。” 霍阑终归不放心,解开他身上衣物,仔细查看了被烫红的地方,确认过的确没被烫伤,拿过睡衣替梁宵一丝不苟换上。 梁宵伸着胳膊,老老实实让他往上套袖子,小声叫他:“霍阑。” 霍阑细致理好衣襟,抬眸看他。 “没生气吧?”梁宵顺着床沿滑下来,跟他头碰头蹲在一块儿,“看你这几天太辛苦……想闹闹你,让你换换心情。” 梁宵弄巧成拙,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一声:“不闹了――” 霍阑轻声:“我知道。” 梁宵微怔。 霍阑揽住他肩背,稍一使力,把梁宵整个端进怀里,席地坐下。 梁宵:“……” 他怀疑他们霍总迟早能把他端起来扔着玩。 梁宵腾云驾雾换了个体位,堪堪坐稳,随遇而安地盘在了他们霍总身上。 霍阑心跳沉静有力,梁宵离得近了,听着胸口清晰恒定的敲击,声音也不自觉跟着放轻,在他颈间贴了帖:“怎么……就知道了?” “一直知道。” 霍阑阖眼,抱着他:“你觉得我辛苦,总会想办法,让我高兴一点。” 他说的太清楚,梁宵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主动承认:“这次主要是我想。” 毕竟霍总的车速控制得过于稳了,无论到哪一步都能一丝不苟严格刹住。 就比如现在。 梁宵拽拽他的袖子,耳朵红了红,敞着怀厚着脸皮要福利:“扣子还没系呢” 霍阑低声:“不系了。” 梁宵还在自己的念头里没出来,下意识点头:“也行,那――” 梁宵:“……” 梁宵愕然抬头,拽着霍阑去摸他身上温度。 霍阑无奈,微抿了下唇角,拢着梁宵四处乱摸的手一并握住:“医生说,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有所恢复,能适应一定程度的轻微刺激。” 梁宵干咽了下,恍恍惚惚:“不,不到最后吗……” 霍阑摸了摸他的后颈,稍一沉吟。 梁宵前段时间的身体不一定能承受临时标记,他不敢冒险,只能让梁宵又换回了靠抑制剂稳定信息素的模式。 现在梁宵的身体已经调整得差不多,霍阑原本想同他试一试,恢复临时标记,看能把信息素稳定到什么程度。 循序渐进,不到最后,一旦梁宵觉得撑不住就立刻停下。 霍阑点点头:“不到最后。” 管家:“!” 段明:“!!” 梁宵:“!!!” 梁宵颤巍巍摸到自己的大腿,拽着肉拧了拧。 霍阑起身准备,按了铃让管家守在门外,抱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双手交叉安详躺平的梁先生,轻轻放回了床上。 …… - 经纪人没能坚守到最后,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追着梁宵打听了三天。 “后来呢?” 段明让助理守着人,拽着梁宵,压低声音:“霍总把你放到腿上,抱住你以后又干什么了?” 梁宵实在躲不过,放下剧本叹了口气:“跟计划的差不多。” 段明看过他写的那个计划,闻言瞪圆了眼睛:“真的?” 段明:“霍总先叼住了你的后颈,不准你乱动,然后制住了你的手。把你按在床头,雷霆电闪暴风骤雪,直到你昏过去,缓了半个小时,把你抱进浴室……” 梁宵硬着头皮:“差不多。” 梁宵底气有些不足:“跳……跳了一些步骤。” “不要紧,多一项少一项也没事。” 段明摆摆手:“从哪步跳的?” 梁宵:“霍总叼住了我的脖子。” 段明等了半天,看他没有要继续说的意思:“……然后呢?” 梁宵有点不好意思:“我缓了半个小时,被霍总抱进了浴室。” 段明:“……” 腺体被嵌在齿间的感受实在太刺激,梁宵心有余悸,按着心脏:“太久没咬了,不习惯……” 和为了平复alpha的信息素、简单提取信息源的临时标记不一样,如果以omega的信息素平复为主,要求就高了不少,需要的流程和操作都更加困难复杂。 也更……刺激。 梁宵干咽了下,没忍住往回想了想。 霍阑已经尽力收敛,无处不在的压迫感依然牢牢裹着他。 腺体被细细叼着碾磨,沁凉冰雪的气息从颈后格外敏感的一点涌开,把他的意识也裹进一片素白的冰天雪地。 冰下覆着流动的火,静得落针可闻的侧卧里,几乎能听见汗水滴在皮肤上的响声。 段明忍不住把他叫醒:“霍总就是咬了你一口。” “段哥,你们beta体会不到。” 梁宵面红耳赤:“生理构造,你没收的那些库存里面,契合度也没这么高……” 段明始终没细想过,被他一提,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对了,你们契合度肯定高。” “怪不得你对霍总这么敏感。”段明忽然想通了,“霍总的信息素是被你诱导出来的,全世界可能也就这么一个,要是真量化,你们的匹配度应该比百分百还高……” 梁宵回神,皱了皱眉:“段哥。” 段明愣了下,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飞快闭嘴。 这些天段明都没来得及想这个,看了看梁宵神色,低声:“霍总……还不知道?” 梁宵笑笑:“知道这个干什么。” 段明点了点头:“知道了,我封口。” 这种事不是简简单单一个心疼另一个的问题,梁宵原本最担心的就是江南野a知道当初的事,现在江南野a成了霍阑,就更得小心处理。 “不是长久之计。” 段明低声提醒他:“瞒不住,迟早要露馅的。” “我知道。”梁宵说,“至少……缓一缓。” 梁宵这些天睡着了,偶尔半夜醒过来,都发现霍阑握着他的手腕,指腹就贴在脉搏上。 哪怕脱敏了这么多天,霍阑依然偶尔会被梦魇住。梁宵自己知道落进梦里醒不过来是什么感受,不想让霍阑被早已经尘封的过往搅着,再往深陷进去。 “我懂,霍总的母亲也是因为他的信息素,重病了好几年。” 段明皱着眉点点头:“再让他知道这个……” 段明没再往下多说,想了半天,扯扯嘴角:“你说之前霍总那边想给咱们慢慢渗透,想让你知道他跟江南野a的关系,是不是也是这么提心吊胆的?” 段明宽他心,有意逗梁宵:“风水轮流转,扯平了。” 梁宵跟着笑了:“不扯平。” 段明愣了下:“怎么不扯平?” “不知道,霍总说的不扯平。” 梁宵耳朵热了热:“本来说亲十下的,霍总不扯平,非要借高利贷。” 段明:“……” “九出十三归,你们可能不懂。” 梁宵挺头疼的,怕经纪人知识涉猎不够丰富,特意介绍:“高利贷,借十给九还十三,按期利滚利,滚个两三年,差不多就亲一辈子还不完了……” 段明就后悔跟他说话,拿了个洗干净的雪梨,擦了擦塞他嘴里。 “再说。”梁宵叼着梨咬了一口,含混出声,“也幸亏……是我先知道了。” 两个人越来越亲近,他对着霍阑也什么都想说,说不定哪一天信念动摇,一时嘴快就承认了当年干出来的事。 要真连霍阑就是江南野a都没对上,就把这件事给招了,直接让霍阑把所有细节都严丝合扣地对上。 梁宵甚至不敢细想……霍阑会是什么反应。 段明想了想,打了个冷战:“我们会变成冰雪奇缘剧组吗?” 梁宵:“……” 段明:“……” 梁宵无从反驳,朝他抱了抱拳,叼着梨去化妆了。 - 主演康复,剧组又恢复了原本的进度,一鼓作气,用这大半个月顺利拍过了小侯爷在宫内和新帝即位前的全部情节。 梁宵坐在化妆间,对着琳琅满目的各色破布条,多多少少开始感谢起了逐渐回暖的天气。 “接下来的戏要吃苦。” 靳导来说戏,抱着胳膊看化妆师替他化妆:“你现在的身体条件挺符合,不用再减了。” 制片主任过来看热闹,正跟梁宵讨教怎么帅气地把扇子在手里转出花,闻言好奇:“他不是要逃亡吗?” “逃亡又不是吃不上饭。”靳振波说,“前期角色年龄摆着,小侯爷年纪小,不够单薄少年感就出不来,才让他保持体型。” 靳振波看了一眼梁宵,给他解释:“再瘦回之前那个状态,一阵风吹跑了,最后千里驰援那一段不好解释。” “……”梁宵已经渐渐适应了导演的评价,咳了一声:“好。” 靳振波低头看了眼剧本:“这部分的剧本主要侧重宫内风云涌动的群像,你的戏份不难……绝境而不绝望,天弃却不自弃,能拿的准吧?” 梁宵静心想了想:“拿得准。” “那就行了。” 靳振波点点头:“这部分你的戏份不多,断断续续拍状态不够统一。我们商量了一下,你的部分全挪到前期集中拍,能不能坚持?” “正好星冠也和我们联系了,说你随后有个综艺。” 制片主任被导演这个通知式谈判吓着了,把靳振波拽到一边,飞快补充:“我们这边配合一下,争取给你把戏份压缩到五月份,在综艺前全部完成。” 靳导没听出这两种表述有什么区别,皱了皱眉,依然坚持:“为了你状态好――” 制片主任捂着靳导的嘴,把人拖到了身后。 梁宵没忍住笑,点点头:“能,谢谢剧组。” 制片主任松了口气,笑着摆摆手:“互相成全,我们也要多谢你敬业。” 放在前些年,演员的日程几乎完全由剧组安排,这种调整也用不着特意沟通商量。 近些年业内被资本冲击,普遍有浮躁趋势,艺人或是不肯吃苦嫌累嫌烦,或是不能自主由公司安排榨取价值,已经林林总总出了不少状况。 已经成名已久的演员还好些,像梁宵这样业务精湛态度好、背后的公司也不拖后腿不骚操作,能扛得住流量的年轻一代新生力量,也是可遇不可求。 梁宵心里有数,微哑:“您过奖了……我就是闲着没什么事。” “那也不容易。”制片主任夸他,“一般年轻人走到你这一步,多多少少也要飘了。” 靳导被塞到了后面不准说话,还在生气:“不就是怕他一吹风就飘了吗?都说了让他多吃点……” 制片主任拍了拍靳导,给他塞了把扇子解闷,转回梁宵:“能闲着也不容易。等真忙起来,通告跑都跑不过来的时候,就该怀念这一段没什么事的时候了。” 梁宵笑笑:“是。” 制片主任拍拍他肩,让他专心看剧本找状态,拽着靳导出了化妆间。 …… 一语成谶。 剧组拍摄进度到月末,还真有了事。 “倒不是咱们的事。” 段明接梁宵下戏回酒店,提前给他透风:“并购的事谈妥了,霍总要回去处理。” 梁宵吓了一跳:“这么快吗?” “差不多,龙涛份额基本都被蚕食干净了,墙倒众人推,星冠在后期其实没使什么力。” 段明简单给他讲:“愿意留下到星冠的艺人也不多,大都是跳槽的,被挖走了不少。” 梁宵点点头:“不意外。” “对。”段明点头,“在龙涛走关系走惯了,也不一定就能适应星冠公平竞争的氛围,不如去小公司,当家艺人资源独享。” 星冠挑艺人向来贵优不贵多,发展模式偏于实力为重流量为辅,真论起来,对注重营销的快消型艺人也并不很友好。 这次龙涛的艺人出走潮,少不得也有星冠在背后助力牵线。龙涛总经理气不过,找星冠质问理论,在秘书部就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我们霍总想挖的艺人早已经挖过来了,犯不着再来抢。就这一个身上的潜力还远没发掘到位,正重点着力培养,没这个闲工夫……” 龙涛总经理气得说不出话,回去后险些砸了自己的办公室。 段明扯回话题:“不过这回霍总是真短时间内回不来了……要办的事太多。” 段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龙涛那个体量就算彻底凉透了,要正式收购,还要收编整顿,也是个不小的工程,不像之前那样只靠视频会议和传真就能解决,少说也要一个月。” 梁宵算算时间:“差不多……一个月都有点紧了。” 梁宵仔细想了想:“说不定得一直拖到我杀青。” 段明:“……” 段明提醒:“你也不能去找霍总,你这边的戏份密得飞个苍蝇都撞不进去了。” 梁宵轻叹口气:“是。” 段明看着他:“……” 梁宵被他看得莫名,低头看了看自己:“怎么了?” 段明昨晚还偷偷从门缝看见了两个人一起抱成一小团睡觉,忍不住皱眉:“这么快就同床异梦了吗?” 刚挑明了没多久,好不容易能好好在一块儿了,段明有点担心,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配合着思念一下,我一包纸抽都白准备了。” 梁宵:“……” 梁宵按按额头,笑了笑:“不行……太浪费了。” 段明愣了下:“啊?” “太浪费了,等霍总回去了有的是时间思念。” 梁宵格外冷静:“现在要理智考虑,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干点什么。” 段明张了下嘴,被他的冷静感染了,压低声音:“干点什么?” “能让我们一睁眼就想起对方,还不至于想到什么都干不下去的。” 梁宵沉吟:“我订做个拥抱姿势的等身真人蜡像,放霍总办公室门后。” “……”段明放心了:“不行,太恐怖了。” 梁宵有点遗憾:“恐怖吗?” “你自己想。”段明给他描述,“霍总半夜来公司加班,月朦胧鸟朦胧,夜色森森,门后一个人影张开怀抱。” 梁宵过了下脑子,被自己吓了个激灵:“算了。” 梁宵想得比较细致,补充:“万一龙涛半夜派人来袭击霍总,也不容易让保镖分辨该保护谁。” 段明有点费解地看了他一眼,尽力思考:“你给霍总做点什么?” “手工之类的。”段明说,“霍总很喜欢你那两把小纸伞。” 前几天收拾房间,助理其实不小心碰坏了一把,一度让整个团队都面临了不小的生存危机。 幸亏保镖队长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找来了些胶水,细致地给重新粘上修好了,还因为这个顺利升职,重新被调回了内围。 霍总因为这次的疏忽,严厉惩罚了自己两天不准剥核桃。 梁宵那几天看着霍阑的确不对劲,怎么问都没问出来,一度还很担心,闻言哭笑不得:“没两分钟做的东西……” “就算你找张纸在上面画两笔,霍总也是不准人碰的。” 段明很有体会:“不然你干脆找个本子,给霍总画三十页简笔画。” 梁宵气结:“我不能给霍总写三十封信一天一封吗?” 段明看着他。 梁宵:“……不能。” 写三十封信,他大概要花一年的时间头悬梁锥刺股皓首穷经。 梁宵清醒了,定下主意,拽着经纪人低声密谋了几句,下车进了酒店。 第八十二章 套房里已经有不少工作人员忙碌着收拾东西, 梁宵有准备,没打扰,同管家打了个招呼。 管家正指挥几个人搬东西, 看见梁宵, 快步过来:“梁先生。” 管家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 回身低声吩咐了几句, 让收拾的人先出了房间。 梁宵笑笑:“其实不用……” “先不叫他们来回绕着心烦。”管家松了口气, 也跟着笑了笑,“您没事我们就放心了。” 霍阑还在开视频会议, 管家看了看合着的门,低声给梁宵解释:“也是刚谈妥的,原本一直僵持着,结果龙涛当家艺人不声不响的, 今天忽然放了跳槽声明……全线直接崩了。” 这种跳槽挖人都是各公司最隐蔽的机密, 星冠虽然一直在暗中牵线推波助澜,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没有充足准备。 龙涛股价跳水全线崩盘, 始终咬死了的收购价格瞬间没了底牌。 那边大概是怕再拖下去血本无归, 几乎是火急火燎同意了并购,价格也压得比星冠心理价位低了百分之十。 “没想到这么快。” 管家难掩歉意:“不然肯定早跟您商量了, 霍总现在会还没开完呢。” “真没这么严重。”梁宵哑然, “就是异个地,又不是见不着了。” 两个人这么多年的异地都好好的过来了,一两个月,忍一忍也不算太长。 梁宵仔细想了一路, 不大放心, 和管家打听:“我和霍总还没永久标记,分开的话, 他的易感期会不会有问题?” 管家也担忧这个,只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低着头:“问题不会太大……” 霍阑的易感期只影响情绪,按他们霍总对自己的苛责程度,工作时情绪这种无用的部分多半是要摒弃的,处理公司事务并不很受干扰。 最多只是费核桃,倒不会耽误正事。 梁宵当然清楚霍阑不会耽误正事,笑了笑:“我不是问这个。” 梁宵前一阵住院,特意和医院咨询过:“我和霍总的信息素匹配度,应该是一分开就会易感期。” 医院那边介绍得很清楚,梁宵特意做了笔记,翻了翻备忘录:“说是可以配合拟信息素压制,但是需要omega的信息素样本。” 管家没想到他也问着了这个,愣了愣,埋头纠结半晌,吞吞吐吐低声跟他承认:“我们……也跟霍总提过。” 梁宵好奇:“霍总不同意?” 管家叹了口气:“是……” “知道了。”梁宵很沉稳,“我偷着弄。” 管家听到前半句还稍松口气,措手不及吓了一跳,连忙按住他:“不行不行――” “放心,我有分寸。” 梁宵揉了下颈后腺体,笑笑:“其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也没霍总想得那么脆弱。” 管家照顾了他这些日子,亲眼见证了梁宵对“恢复得差不多”、“身体健康”的宽泛定义,不敢答应,坚持着摇头:“不行,除非您和霍总商量好。” 管家是见过霍阑震怒的情形的,一点也不想在这种事上挑战极限:“您的身体要紧。霍总那边要真易感期症状太严重,抑制剂效果也不好,找个晚上的时间飞过来找您,第二天再回去也是一样的。” “工作时间都不够。”梁宵不很赞同,皱了皱眉,“太辛苦了。” 霍阑最近的工作强度已经很高,要平稳并购龙涛,还要提防分家在这段时间暗中生事,绝不是随随便便说几句话那么简单。 梁宵这些天跟着添乱,心里大致有数,各退一步:“到时候联系我,看剧组这边能不能串开时间。” 管家估计着霍总绝不可能退这一步,迟疑了下,还是没驳梁先生的意,点头:“好。” 梁宵看了看时间:“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上。”管家说,“后天正式签合同,霍总要先回去把关。” 梁宵沉吟了下,点点头:“还来得及。” 管家微怔:“什么?” 梁宵信心满满,格外神秘地摆了摆手,接过经纪人拎来的一兜东西,进了修好窗户之后就再没住过人的冷清主卧。 - 会议结束,已经近了凌晨。 局势变化突然,哪怕对星冠全然有利,要讨论确认的内容也依然太多,牵一发动全身,每个部长都有一摞自己部门的应急处理等着汇报。 批复过最后一项提案,时针已经过了一点,开始往后小半格小半格地挪了。 霍阑关上电脑,阖眼按了按太阳穴。 管家一直在门外守着,悄悄推门进来,给他送了杯咖啡:“霍总。” 霍阑按着额角:“梁先生睡了吗?” 管家:“应该……还没有。” 霍阑蹙眉,睁开眼睛。 “梁先生知道您要走了,还好,没不高兴。”管家连忙解释,“就是在忙。” 管家不太清楚梁宵在忙什么,迟疑了下,低声:“您――过去看看吗?” 霍阑垂眸,肩背微绷了下,没出声。 管家熟练挑了个薄皮的核桃,给他放在了手里。 霍阑蹙了下眉,看了看那个核桃:“干什么?” “……”管家原以为他进了易感期,一时大意,拿回来收好:“没事。” 管家帮忙收拾桌子,试探着问:“您在想什么?” 霍阑低声:“我说过,会一直陪着他。” 管家:“……” 不知道的可能以为他们霍总要去和龙涛的老总生死决斗。 管家担忧的也无非是这次走的突然,叫梁先生没有准备,没想到霍阑把承诺重视到了这种严格的程度。 说好了一直陪着就是一直陪着。 差一个月一个星期一天,也不是一直陪着 管家有心提醒霍阑现在科技已经很发达,哪怕两个人不能朝夕相处在一块儿,还可以通过视频和电话彼此联系陪伴:“其实――” 霍阑沉了神色,冰天雪地抬眸。 “其实……” 管家咽了下,改口:“这次也怪不了您啊。” 管家宽他的心:“确实是事发突然,原本还准备用一个季度彻底解决呢,怪龙涛不争气,说崩就崩了。” 管家保证:“梁先生知道了,也一点儿都没怪您。” 霍阑阖了下眼:“我知道。” 他当然清楚梁宵不会怪他。 就像这些年的错过、颠沛和求而不得,梁宵除了自己,也从来没怪过任何人。 霍阑没再耽搁,推开咖啡起身。 “您去看梁先生吗?” 管家大喜:“您跟梁先生好好休息一晚上,不用急着起,我们明早把东西收拾好,您要带些什么……” 霍阑:“不带。” 管家愣了下:“什么都不带吗?” 霍阑摇了摇头,走到门口,回身强调:“那两柄纸伞带上。” “……”管家原本备了三页的物品清单,叠了叠收起来,干巴巴地:“是。” “还有梁先生写给我的纸条。” 霍阑担心他们找不到:“在书架第二排左数第三本书里,第五十七页。” 管家:“……是。” 霍阑看他态度不很认真,蹙了下眉:“还有――” “还有梁先生从剧组给您顺回来的道具点心。” 管家白操了一宿的心,叹了口气,木然抢答:“梁先生这些天罚抄的剧本手迹,梁先生往怀里藏过的热水袋……我们需要偷个梁先生的枕头回去吗?” 霍阑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不必。” 管家应了个是,满身沧桑地开门出去了。 霍阑在门口站了一阵,蹙紧眉看了半晌那个枕头,将手背在身后牢牢按着,出了侧卧。 - 主卧的灯开着。 梁宵其实已经趴在桌上睡了有一阵,隐约听见开门声,揉了下眼睛撑着坐起来,看见霍阑就笑了笑:“搞定了?” 霍阑点了下头,合上门过去。 梁宵刚醒时总会迷糊一阵,看着霍阑走过来,忽然想起自己忙活到这么晚是为了什么,飞快护住桌面,利落合上了摊开的大号绘画本。 霍阑被他惊天动地的动静吓了一跳,脚步顿了顿:“是什么?” “保密。”梁宵严严实实压着本子,扯了根经纪人帮忙买回来的彩带,三下五除二利落捆好,“给你回去看的,一天最多看一页。” 霍阑微怔,停下脚步。 梁宵特意给他们霍总打了个蝴蝶结,抄起剪刀,熟练地在彩带上剪了个花边。半晌没听见动静,抬头:“怎么了?” 梁宵仔细看了看霍阑神色,放下东西绕过去,叨了他一口:“不舍得走?” 霍阑看着他,低声:“说过不走。” “这个走不是那个走。” 梁宵没忍住笑了,拽着他进了房间坐下:“咱们这个叫出差,出差就是出门忙一忙,还回家的。” 梁宵主动检讨:“像我那样说跑就跑没影了,你怎么找也找不着的,才叫走。” 霍阑没细想过这里的区别,怔了怔,抬眸看着他。 梁宵从第一天憾然坠车之后,就一直和霍阑搭档着勤勤恳恳练习临时标记,对流程有些过于熟练,难以抗拒条件反射,习惯成自然地坐在了他们霍总腿上。 梁宵耳朵热了热,咳了一声,耐心教他:“这次咱们谁都没走,就是一块儿出个差。” 梁宵戳了戳他腰间的痒痒肉:“你以前也出过差吧?” 霍阑绷不住,唇角稍稍抿了下:“嗯。” “出差多好啊,还能带纪念品。” 梁宵畅想:“还能促进感情。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小别胜新婚,**……” 梁宵又有点想重启自己的计划了,做着梦小声念叨:“**,光天化日。” 霍阑不很听得懂,但隐约察觉到了他的强烈渴望,将人往怀里圈进来,点头:“好。” 梁宵没忍住,咧开嘴乐了乐,打了个哈欠,埋进霍阑颈间。 霍阑身上清冷,贴近了才能透出层安稳暖融,明净新雪的气息裹着人周身,什么念头都能跟着安定下来。 梁宵知道他不安,握着霍阑的手,攥了攥:“放心,你回去了我也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霍阑回握住他,低声:“不要半夜打游戏。” 梁宵:“……” 两个人依依惜别,梁宵觉得这种台词其实不很适合出现在这种剧情里,含混答应:“行。” 梁宵想不通:“怎么发现的?我都是趁你加班的时候偷着玩儿的,静音也开了……” 梁宵特意埋在被子里装睡,试过了好几次不透光,霍阑也并没有检查他手机的习惯。 以他们霍总工作的专心程度,应当不至于连他呼吸心跳的细节都能注意得到。 梁宵猜了半晌,没能想出端倪,一时几乎有些怀疑他们霍总是不是能掐会算。 能掐会算的霍总握着他的手,稍一沉默,实话实说:“你输出的时候,身体会跟着一起用力。” 梁宵:“……” 霍阑对游戏并没有涉猎,近来尽力找到规则操作研究过,也只学会了几个专业术语:“游走的时候,你也会一起――” 梁宵只想一头撞死在他肩膀上:“好了不用说了!” 霍阑从善如流停住话头,目光落在他身上,唇角轻抿了下,把梁宵拥进怀里。 梁宵以前玩游戏都是一个人,毫无自觉,不太敢想象自己在被窝里一起游走的样子,满心绝望:“我再也不玩游戏了……” “可以玩。”霍阑轻声,“不要影响休息。” 梁宵凛然摇头,面红耳赤摸过手机,坚决删掉了坑人的辣鸡游戏。 窗外安静,时间已经挺晚。 梁宵趴在桌上睡了一觉,现在还没很醒透,给自己雄心勃勃设了个青少年使用模式的定时,把手机塞到抱枕底下,重新靠回霍阑肩头。 霍阑抬手拥着他,抚过脊背:“去休息。” “不困了。”梁宵兴致勃勃,“你回去了会想我吗?” 霍阑肩背绷了下,把他愈往怀里揽了揽,没说话。 “我肯定想。”梁宵大大方方跟他要东西,“外套给我留一件,皮带也留一条,衬衫――” 梁宵想了想,耳朵不自觉一烫,厚着脸皮:“衬衫留两件吧,我穿着睡觉。” 霍阑听得微怔,倏尔抬眸,定定凝注着他。 “挑便宜的就行。”梁宵本来还挺浪漫,转念想起他们霍总那些衬衫的价格,一瞬肉疼,“不然我不敢翻身了。” 霍阑从不知道原来恋人间也可以这样做,收拢手臂,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睛:“好。” 梁宵蹭蹭他,小声商量:“再亲一会儿?” 霍阑低声:“睡不着?” 梁宵多少还知道不好意思,耳廓热了热,埋着头“嗯”了一声。 霍阑抱着他起身,放轻力道,将人轻轻平放在床上,俯身整个拢住。 霍阑的亲吻向来克制轻缓,梁宵格外喜欢这种浅尝辄止的亲昵,在熟悉的冰雪气息里放松下来,摸索着攥住他的袖子,在指间绕了两圈:“对了。” 霍阑细细地吻他,胸口稍稍起伏,应声:“什么?” “我还不知道呢。”梁宵被他的信息素裹得密不透风,恢复了大半的腺体也跟着隐约躁动,一只手不着痕迹地解他们霍总的扣子,轻喘着小声问他,“你的信息素叫什么?” 梁宵一直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回味过来了,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当初告白的时候,我跟你说了我的信息素,你没告诉我你的……” 霍阑对等量交换向来很执着,这么重要的问题竟然略过了,梁宵本能地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事:“是什么?” 霍阑肩背微僵,摸摸他的头,没说话。 梁宵知道霍阑原本就是冷主调的信息素,但他的信息素“草色”极端罕见,找了这么多天连个类似的代用品香水都没找到。 当初事急从权,小梁宵仓促上阵,说不定会把霍阑也诱导出什么奇怪的下属分支来。 梁宵不很放心了,停下和霍阑身上衬衫扣子的缠斗:“是……非常少见吗?” 霍阑静了下,点点头:“是。” 梁宵忧心忡忡:“冰河世纪吗?!” “……”霍阑并不是因为罕见才始终没同他说过,揉了下额头,解开衣扣,把梁宵揽进怀里:“不是。” 霍阑:“是飞鸿。” 梁宵怔了下,抬头看他。 “飞鸿踏雪泥。”霍阑轻声,“我的信息素并不是雪。”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梁宵背过这一句当作文素材,想到当时一个人检查信息素的少年霍阑,胸口猝不及防狠狠一疼。 “我记得……这个是不是说。”梁宵往他颈间蹭了蹭,揉了下眼睛,低声,“人这一辈子遇到的人和事,就像飞鸿往雪地上一踩,也不负责,留了个脚印什么也不管就走了……” “不是。”霍阑说。 梁宵眼眶还红着,愣了下,有点尴尬:“不,不是吗?” “是惊鸿照雪。”霍阑声音哑了哑,“飞鸿已经留下痕迹了,雪不够好,找不到他。” 霍阑的唇贴上他眉心,阖上眼,逐字逐句:“你不会不管我。你如果要走,只会是为了我好。” 梁宵呼吸骤然一顿,眼底烫了下,闭上眼睛笑笑:“篡改成语乱讲古诗,扣五分。” “都给你扣。”霍阑垫着他肩背,“梁宵。” 梁宵控制不住:“到。” 梁宵:“……” 梁宵现在已经成长得可以给霍阑扣五分了,想不通自己这个条件反射到底什么时候能好,愁得不行:“你那时候到底给我练出了多少――” 霍阑:“我喜欢你。” 梁宵张了下嘴,没音了。 他们霍总向来拙于在这种事上好好表述真心,酒会上最接近直白的一次,也是略了步骤,直接跳到了“梁先生也喜欢我”。 大概是因为快分开了,易感期也有了预感,提前找上了门。 梁宵头一次听他说这句话,脸红心跳了半天,看霍阑还要再说,忽然抬手牢牢按住他的嘴:“等一下。” 霍阑微怔。 梁宵从他身下滑出来,生龙活虎跳下床冲到沙发边上,翻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开始录音一气呵成:“好了,说吧。” 霍阑怔在半空:“……” 梁宵钻回他怀里,举着手机,目光殷殷。 霍阑用力按了按额角,握着他的手,连递到嘴边充当话筒的手机一并挪开:“我以后会常对你说。” “我喜欢你这件事。”霍阑揽着梁宵头颈,细细亲吻,从眉睫一路到耳畔,“会持续很久。” 梁宵不自觉咧了下嘴,烫得乐不思蜀,磕磕巴巴采访:“多,多久?” 霍阑阖上眼,轻声:“久到它被刻成一句话,当作我们的墓志铭。” 梁宵怔了下,鼻子忽然格外不争气的狠狠一酸。 他忽然有点感激alpha的易感期设定了。 当年被他留在江南的,一个人在无数阴谋风波里踽踽独行走来的少年霍阑,原来还被时光好好封存着,一直在等着他。 眼眶说烫就烫,梁宵深吸口气压住泪意,点点头:“刻……刻上好。” 梁宵吸了下鼻子,咧咧嘴角:“刻上不掉,比雪泥鸿爪好多了。” 霍阑迎上他的目光,轻轻笑了下。 梁宵格外喜欢霍阑这么笑,用力抹了下眼睛抬头,从霍阑眉眼间一点点找出当年那个少年的样子:“你再说一遍,我不录了。” 霍阑怔了下,轻声:“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梁宵亲了下他的眼睛,抵着额头,扯着霍阑团在一块儿,“你长大别当什么演员了,东奔西跑的……当个总裁挺好,我去找你。” 霍阑忽然明白了他在说什么,胸口跟着狠狠悸了下,用力阖上眼:“好。” “回去继承你们家家业,还有你们家三百二十七把钥匙的别墅。” 梁宵胡噜着他的脑袋:“好好开你们家那个飞扬药业,我还得靠他们家救命呢……” 梁宵念了两遍,隐约觉得不对劲:“等一下,为什么这个药业――” “……”霍阑:“好。” 梁宵点点头,还是有点想问:“药业――” 霍阑肩背绷了下,低头吻住他。 梁宵被亲得晕晕乎乎,忘了飞扬药业的命名问题,软成一小滩:“还有。” 梁宵咽了咽,往他怀里蹭进来:“好好开你们家星冠影业……你找找,有个叫梁宵的,是当年骗你饭吃的小骗子。” 霍阑哑声:“我记住了。” “你早点捡他,让他去你们公司,给你挣钱。” 梁宵闭上眼睛,在他衬衫的衣料上蹭了蹭:“他嘴硬,其实也可想你了。” 霍阑手臂几乎发抖,收紧怀抱,把梁宵护进胸口:“好。” “找着了,不用管他说什么,不用跟他客气,打晕了扛回家。” 梁宵一心哄他,抱着霍阑轻轻晃了晃:“他不要清白,他要你。” 霍阑说不出话,胸口起伏几次,埋进梁宵颈间。 梁宵抱着他,拽着霍阑一块儿团进被子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叨着亲。 他知道霍阑有多在意,也知道霍阑有多意难平。 霍阑坦白的时候,梁宵还烧得昏昏沉沉不省人事,只撑着一个念头不准霍阑胡乱自责,太多事都没来得及问清楚。 后来彻底醒了,也渐渐联系起了当年的过往,梁宵就一直心心念念,想好好抱抱被留在江南时光里的那个少年霍阑。 霜刀雪剑、履冰临渊,少年霍阑死撑着走过来,来接他回了家。 现在轮到梁宵去接他了。 梁宵张开胳膊,大大方方搂着他,摸摸他的头发:“还遗憾吗?” “不了。”霍阑哽声,“我去给你买龙涛。” 梁宵:“……” 少年霍阑成长得有些过于快了,梁宵一时甚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哦。” 霍阑把他放回床上,格外郑重地亲了下,出门去吩咐人准备早上的航班了。 第八十三章 第二天早上, 霍阑走的时候,梁宵特意从剧组请了个假。 和向来严苛内敛的霍总比起来,梁先生无疑格外放得开, 毫不客气地拽着霍阑墨迹了一路, 又扣下了一条领带两颗扣子。 顺利给他们霍总哄得脸色好看了不少。 “等到家了, 跟我说一声。” 梁宵摸出颗早备好的领扣, 给被拆得零零碎碎的霍总别上了:“落地报个平安。” 仗着保姆车上只有自己人, 梁宵没客气,贴着他颈间蹭了蹭:“累了就发消息找我聊聊天, 我一下戏就看手机,不开静音。” 霍阑静静听着,伸手揽住梁宵,逐字逐句地认真跟他学:“下戏告诉我, 想家了给我发消息。” 梁宵痛痛快快点头答应:“行。” “正好, 今晚《岁除》就该首播了。” 梁宵算算时间,笑着逗他, 伸手胡噜他们霍总的脑袋:“忙就算了, 有时间的话就帮我贡献个收视率……” 霍阑稍稍低头,由着他毫无章法地乱揉一通:“第一集 没有你。” 梁宵:“……” 梁宵没预料到这个, 张了下嘴:“哦。” 梁宵尽力想了想:“没事, 两集联播,第二集 后半段应该就出来了,我回去看看第几分钟……” 霍阑:“十七分二十四秒。” 梁宵愕然抬头,摸了摸霍阑的额头, 又仔细摸了摸自己的。 “样片送审之前, 先给了星冠一份。” 管家在边上,给梁先生打小报告解惑:“您需要的话, 我们这里还有剪辑版、删减镜头汇总版、无台词工作专用白噪音版、细节慢放高清臻享版……” 猝不及防被管家出卖,霍阑蹙紧眉回身,神色沉下来。 管家见惯了大风大雪,沉稳地抹掉了头顶上的小冰碴,看着梁宵:“回头等营销部那边的mv制作大赛评比结果出来,前三名的作品也给您分享一份。” 梁宵愣了半晌,看看霍阑,嘴角尽力压了几次,还是绷不住地抬了抬:“……行。” 霍阑不想他们往外随意说这个,沉了声刚要训斥,梁宵已经可靠地朝管家一点头,及时扳回了霍总的脑袋:“好看吗?” “……”霍阑周身气势敛尽,静了静,任他双手捧着自己的头:“好看。” 梁宵高高兴兴:“有多好看?” 霍阑已经看了很多遍那些镜头,几乎比梁宵自己更清楚每个细节,被他这么追着问,顾不上责问管家,耳廓几乎有些发烫。 偏偏梁宵还很想听,满心期待地拽着他不撒手:“带感吗?帅吗?让人想扛回家吗……” 霍阑低声:“很想。” 梁宵张了下嘴,后头的话没说出来。 评价太高,梁宵难得的有点脸红了,摸了下脑袋,低头笑了笑。 “很出色……”霍阑垂下视线,拢着他的手,“非常耀眼,会发光。” 梁宵被夸得有点儿找不着北,咧嘴乐了一会儿,尽力谦虚:“一般,还没发挥得特别好……” 梁宵拽了拽霍阑,耳朵红通通地小声跟他说话:“那你想我了,记得看电视。” 霍阑轻点了下头:“你想我――” 霍阑顿了下,没能从梁宵的例子里举一反三,不自觉攥了下拳,眉峰蹙了蹙。 梁宵灵机一动:“我就看财经新闻。” 霍阑:“……” 梁宵:“……” 管家叹了口气,帮忙打开车门:“霍总,到机场了。” - 热度刚刚下去,梁宵现在不适合跑去机场送人,留在车上,殷殷朝一步三回头的霍总挥了半天的手。 航班的时间定得早,梁宵回到片场,刚好赶上了自己的戏份。 “用不着这么赶。” 靳导听说他去机场送了个人,大致猜着了是怎么回事:“状态行不行?不行就下午再拍。” “不要紧。”梁宵笑笑,“我们说好了,都不影响工作。” 靳振波仔细看了看他的精气神,没多说,点了下头,把剧本交给了负责下一场的副导演。 剧情交叉着拍摄,近来天气晴朗,适合拍红砖琉璃瓦的宫阙朝堂戏,剧组的片场也挪回了那一片造价不菲的宫殿群。 “这段是你躲避暗卫追杀,被堵了几次,索性灯下黑,华山一条路进了宫。” 靳振波叫人去调整设备,亲自给他说戏:“你回了这个地方,这儿你已经熟透了,闭着眼睛也能走清楚。” 梁宵被化妆师围着收拾,点了点头。 “但物是人非。”靳导说,“宫阙你认得,里面的人和景致都已经变了。” “就好像……地方还是那个地方,但你熟悉的人已经不在这儿了,熟悉的东西当然也都被撤走搬空了。” 靳振波最近刚和同为最优秀导演的宋祁导演探讨了说戏的经验,难得有耐心,特意说得细了些:“能找到感觉吧?” “……”梁宵抬头,看了看一身正气的导演,把捅在胸口的刀一把一把拔出来:“能。” 靳导很满意,点点头:“你自己多体会一下。” 梁宵自己多体会了一会儿,忽然忍不住有点担心。 霍阑才刚上飞机,梁宵原本还没来得及开始想,现在被导演这么一提,不由开始担心起了套房会被收拾成什么样。 他的行李其实不多,满打满算也占不了什么地方,要是真被搬空了…… ……那也太凄凉了。 还不如让经纪人帮忙联系酒店,看能不能重新定个勤俭节约的标间。 梁宵按下念头,没多走神,配合着化妆师侧了个头。 靳导向来要求自己出现在演员们视野的中心,跟着他转了转:“这一段没有台词,全靠动作语言和神态语言追内心戏,近景镜头会很多,要找准感觉。” 梁宵想了想:“好。” 靳振波:“会吊威亚,做好防护。” “知道了。”梁宵笑笑,“谢谢您。” 靳振波对他的戏感一向满意,没再多废话,点了下头,收起剧本出了化妆间。 - 一整天的戏下来,梁宵回到场边,手机上已经攒了好几条霍总发过来的未读消息。 “应该没什么事,就是到家了和你说一声。” 段明一直帮他盯着,把手机递过去:“特意说了让你专心拍戏,不用急着回。” 梁宵在房顶上奔波了一天,刚下来没多久,还有点晃,擦了擦手接过来:“什么时候发的?” “没多长时间。”段明让他两只手拿手机,帮他把身上的布条扒了一层,“估计公司的事多,才到家。” 威亚衣已经脱了,段明看着他贴身衣物上洇出来的那点淡红,没忍住又皱了下眉。 梁宵不以为意,手上飞快给他们霍总回消息,嘴角不自觉地往起抬:“没事儿,我细皮嫩肉……” 段明皱着眉:“不是肋骨外扩吗?” 梁宵:“……” 梁宵回完了消息,放下手机:“不是,这是omega的荣耀。” 确实不是梁宵的肋骨和威亚犯冲,omega天生皮肤好,怎么折腾也晒不黑糙不起来。当初赶上夏天跑片场,三十几度的高温暴晒一天,在一群矿工里视觉效果几乎拔群。 相应的,这种难免要被勒着抻来扯去的工作,就算防护得再到位,也多多少少要弄出点伤。 影视拍摄的时候,omega演员大都会找体型相对单薄的beta替身代劳,倒不光是耍大牌怕吃苦,也确实有身体素质的限制。 “但凡里头多穿两件衣服,也不至于磨成这样。” 段明看了这么多次,依然不习惯,拽着梁宵去卸妆换衣服,忍不住损他:“你这成功之路可真是血肉铺成的……” 梁宵知道他看不顺眼,笑着给经纪人捶了捶背。 段明没消气,把他塞进换衣间,依然忍不住唠唠叨叨:“先前做替身的时候,也没这么拼。” “替身要求不高。”古装难穿难脱,梁宵有点儿费劲地解着盘扣,给他解释,“我替的那些演员,塞两件衣服刚好……” 先前做替身的时候,要求相对不高,为了贴近原演员的体型,很多时候还有往里面套衣服的机会。 《云旗》的制作走了大美术的路子,摄像指导一律是从电影剧组过来的,从布景到服装道具都花了十二分的心思。就算没有靳导水涨船高的要求,梁宵自己也忍不住精益求精。 手机响了两声,梁宵解着盘扣,飞快点开消息看了看。 “霍总的消息?”段明跟他置不起气,找了把椅子让他坐下,“说什么?” 梁宵看了半天,没忍住,嘴角抬了下:“说他在看电视。” 段明:“啊?” “段哥,你不懂。”梁宵熟练地接收了《有关<岁除>中云敛一角的赏析与讨论(一)》,存进保密文件夹里,“这是情趣。” “……”段明不打算救他了,过去拿了医药箱:“行。” 这几天的戏都没什么台词可背,梁宵正愁没什么事做,高高兴兴给霍阑回了两条消息,把手机放在一边。 这次的威亚强度比上次好些,吊着的时间长,要旋转蹦跳的情节却不多,磨破了的地方也伤得不严重。 梁宵好容易脱了外面的衣服,看看洇血的位置,深吸口气一闭眼一横心,拽着衣服一把扯开。 段明刚洗干净手,拿了瓶矿泉水,准备帮他洇一下:“……” 段明:“失去了霍总让你变强了这么多吗?” 梁宵头晕眼花,奄奄一息往下淌:“Q……” “AQ,别说话了,闭嘴歇会儿。” 段明帮他说完,把人拎起来放回椅子里,蹲下来给伤口消了消毒。 梁宵有气无力瘫成一片,摸过手机又看了看,扒拉着那几条聊天记录,往回翻了翻。 “回去你自己再处理一下。” 段明把创可贴给他贴上:“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儿我跟剧组说一声,叫车来接了。” 梁宵有点犹豫:“没事……” 段明:“但是?” 但是梁宵一想起空荡荡的总统套房就有点凄凉,不很想回去,跟经纪人小声商量:“要不咱们加段夜戏?” 段明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在医药箱里翻了翻体温计。 “就是说说。”梁宵及时按住他,掩着衣襟坐起来,“我去看看,说不定谁背台词要我帮忙。” “谁敢用你……”段明忍不住吐槽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抬头看了梁宵一眼。 梁宵还在研究那两片创可贴,一会儿就掀开衣服看看,心疼地抱住自己,低头挺费力气地往创可贴上吹两口气。 段明不忍心说他了,叹了口气:“去吧。” 剧组的夜场向来和谐,进度并不很赶,不少人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儿聊天,白天采购来不能久放的糕点都会统一赶在零点前解决。 靳导晚上不常在,制片主任盯得向来宽松,等戏的演员也比白天放松出很多。 梁宵难得参与一次茶话会,捧了满怀被塞过来的点心,实在忍不住好奇:“为什么不用模型?” “模型一套要五千。”制片主任笑着给他分芙蓉酥和桂花糖蒸栗粉糕,“买点心才五十。” 边上的财务监制叹了口气:“但我们拍的何止一百场……” 制片主任笑吟吟不急不躁:“要吗?” “……”财务监制:“要。” 制片主任沉稳地给他分了两个栗羊羹,拍了拍梁宵的肩膀,给分赃的新成员多添了一块桂花糕。 拍摄工作强度大,夜场的工作人员和演员原本就辛苦,多少能加个餐,积极性都高出来不少,其乐融融地凑在一块儿聊天。 “今天《岁除》首播是不是?” 制片主任和靳导轮班,刚好看了那两集,笑着夸梁宵:“比预计的还出色,说不定能拿个最佳男配。” 梁宵笑笑:“您谬赞了……” “真的。”边上的年轻演员也在粉丝群里,兴奋举手插话,“#我钱多云敛请务必来骗我#,网上都刷爆了。” 首播造势,热搜位几个主演都不会少。江平潮和孟飞白的兄弟碰撞、苏蔓的鞭子都在热搜上有了姓名,热度是一定的。 梁宵大致有准备,笑了笑,客客气气道了谢。 “龙涛把你卖出去的时候应该也没想到,你能紧接着就一鸣惊人。” 制片主任对内情了解不深,不由感慨:“明珠暗投,你在他们那儿是真埋没了。” “哪有这么简单。”副导演吃的瓜多,正好过来拿点心,闻言插话,“龙涛何止是埋没他,干脆就是直接雪藏了……后来看他跳槽到星冠有起色了,又觉得眼热,还追着往死里黑。” 副导演递给梁宵瓶热咖啡:“你跟龙涛当年是不是闹过什么事?他们怎么这么针对你?” 梁宵就是来散散心,措手不及成了话题中心,无奈一笑:“是有些矛盾。” “还有这种事?”制片主任听得皱眉,“用不用我们找人脉帮帮忙?解决了吗?” “……”梁宵想了想他们霍总的发言,咳了一声:“解决了。” “不能大意,打蛇要打七寸,不然下次他们还要探头。”制片主任在圈子里久了,教他经验,“处理事情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梁宵谨慎点头:“挺根源的……” 制片主任见他确实有底气,也不再多问,转而提醒:“你不是跟星冠霍总关系挺好?平时多走动问候,逢年过节多发点消息。” 梁宵老老实实点头:“好。” 制片主任确实欣赏他,拍拍梁宵的肩膀,点到即止,带着人去盯下一场戏了。 剧组井然有序,年轻演员们也都知耻而后勇,抱着剧本埋头苦背,还不需要外力干涉援助。 梁宵确实没什么事可做,从片场绕了一圈,抱了满满当当的点心饮料回来,上了回酒店的车。 段明在车上等他,吓了一跳:“晚下班福利这么多吗?制片主任跟你又说什么了?” 梁宵沉吟:“让我跟霍总多发消息。” 段明:“!!” 段明没想到制片主任看得这么透,想了想:“那你就……多发点。” 段明早看出来了他一下戏就回到眼底的心神不守,跟着不舒服,把毯子塞过去:“有话就说,别憋着。” 梁宵愣了下:“这么明显吗?” 段明有心给他找面镜子,扫了梁宵一眼:“又想折腾什么了?” 梁宵又看了几遍聊天记录,放下手机,有点儿不好意思,轻咳一声:“我想看看,能不能换个房间住……” 段明愣了下,翻翻手机确认:“酒店的钱不是咱们掏的,霍总有他们家黑金卡,淡季住两个月送两个月。” 梁宵:“……” 段明不清楚他怎么就忽然想换房间住了,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下:“想什么呢?” 梁宵喃喃:“万恶的资本主义……” 段明没听清:“什么?” “没事。”梁宵打起精神,重新问清楚,“咱们现在是赠送期间吗?退换房间也不给钱?” “本来就是优惠,肯定不给。” 段明摇摇头:“其实就是最近大环境萧条,他们家位置偏成这样,本来全靠剧组开工吃饭,现在都跟着挨饿了。” 剧组考虑支出负担,会选取相对便宜的食宿安排,这种五星级酒店在业内萧条期空转,转一天赔一天的钱。 今年影视行业寒冬得猝不及防,除了星冠这种大体量根基深厚的影视公司还在稳扎稳打,相关行业赔钱都是轻的。龙涛内部做空太多,破产并购虽然声势浩大,但也不是业内个例。 “钱不退,不过房间应该给换。”段明想了想,“你是一个人住不惯吗?怕触景生情?我跟酒店说说……” 梁宵斩钉截铁:“不换。” 段明咂了下嘴,撂下手机。 “不能换。”梁宵绝不吃亏,大义凛然摇头,“让我一个人哭着凄凉地住在总统套房里,我不触景生情。” 段明看他半天,绷不住乐了一声,照他肩膀捶了一拳。 …… 玩笑归玩笑,霍总带走的人多,不论怎么算,也的确空出来了不少的房间。 虽说也留下了些保镖和助理团队,但也向来宛如NPC,能陪梁宵聊聊天的情况都罕有。 梁宵早跟段明商量了,叫经纪人和助理一块儿搬过来。段明嫌麻烦,原本不打算答应,这会儿细想了想,也有点不忍心:“你先凄凉一晚上,明天我带小宫过去,给你做个伴。” 梁宵眼睛亮了下,点点头。 “没意思了就找我们。”段明让助理守着,跟着梁宵下了车,陪他一块儿回了套房,“睡不着就找霍总。” 梁宵刷卡开门,笑笑:“好……” 他忽然怔了下,话音一顿,探头往里看了看。 段明替他捧了一堆点心,看不见:“怎么了?” 梁宵揉了下眼睛,推开门进了客厅,仔细看了看。 早上送霍阑走的时候他还困得五迷三道,加上担心触景生情舍不得,闭着眼睛跟着飘上了车,并没细看房间里的变化。 回来这一路,他还在努力给自己提前做空空荡荡的心理准备。 段明见他不说话,有些担心,皱紧了眉:“怎么了?哪儿变了――” 梁宵深吸口气,把眼底涩意眨回去,笑笑:“哪儿也没变。” 段明愣了愣:“啊?” 梁宵看着依然被塞得格外充实的客厅,推开侧卧,开了灯。 霍阑什么都没带走,不止没带走,甚至还尽力给他把两个人用的东西都配齐了,连睡衣也给他整整齐齐地叠在了床头。 梁宵拉开衣柜看了看,倒是不太意外地发现自己那套睡衣作为交换,被他们霍总给一丝不苟地带走了。 梁宵扶着衣柜门,忍不住脑补了他们霍总穿他那套睡衣睡觉的画面,飞快掐灭:“不可能……” 段明也被屋里的情形引得怔了半天,几乎以为霍阑还没走,翻出航班信息确认了一遍:“什么不可能?” “太刺激了。”梁宵不忍心荼毒他的脑子,“段哥,浴室有变化吗?” “没……”段明探头往里看了看,“有。” 梁宵愣了下:“什么?” 段明进去,拿了个一捏就响的小黄鸭出来,给他放在了脑袋上。 梁宵:“……” “还有一排,都在浴缸边上。”段明说,“这是你的梦想吗?” 梁宵自己其实也记不很清了,模模糊糊能想起小时候跟少年霍阑要过,清了下嗓子,拿下来捏了捏:“算……是。” 梁宵在衣柜里翻了翻,找出来了套没拆封的大富翁飞行棋套装。 侧卧的门上多挂了个飞镖盘,桌上放着一盒五颜六色的飞镖。 零食盒子给他摞在了桌角,除了他吃惯了的那几种糖,还有不少童年回忆的小零食。 梁宵忽然想明白了怎么回事,快步出门拉开主卧,果然在桌上翻出来了个游戏机。 段明忽然有点头疼:“这也太溺爱了……” 梁宵看了看霍阑留在桌上的便签,深吸口气:“都是小时候我撺掇他买的,他觉得玩物丧志……没同意。” 梁宵没忍住,胡乱揉了两下眼睛,把那个游戏机圈在怀里抱了一会儿。 段明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渊源,怔了下,声音也跟着轻了:“霍总还留了纸条?” 梁宵不争气的有点鼻音:“嗯。” 段明柔声:“说什么了?” 梁宵:“让我每天只准玩三十分钟。” 段明:“……” 严格要求不影响对过往的感动,梁宵抱着游戏机,在屋里兴致勃勃地寻了半圈宝,抱着发掘出来的礼物跟便签心满意足回了房间。 “霍总想的也太全了。” 段明看着梁宵套在脖子上的塑料哨子,没忍住拿起来,给他塞到了嘴里叼着:“你明天翻翻,说不定还有。” 梁宵攒了厚厚一沓便签,高高兴兴吹了声哨:“嗯。” “收都收到了,就给霍总回个信。” 段明帮他扯了扯床上的被子,铺开展平:“霍总那边估计也等你发现惊喜呢。”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收拾的。 段明早上来的时候还没看见这些,看着这两个人自得其乐地谈恋爱,也不忍心损他了:“你画了一晚上,给霍总画什么了?” 梁宵觉得自己的回礼一定对得起这一屋子的礼物:“几何奥数题。” “……”段明:“啊?” “纯手绘的。” 梁宵攥了攥拳:“我特意找了,都是图案特别好看那种,有个函数算出来还是心形的。” 段明后悔给他买圆规三角板了:“……哦。” 段明深吸口气,有点虚弱:“那你赶紧……给霍总发个消息。” 毕竟消息一旦发晚了,让霍总提前满心期待地打开了梁先生的礼物,明天霍宅可能就会变成一座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城堡。 梁宵心神还没从感动里恢复过来,抱着游戏机心猿意马地翻手机,打了几遍又都不满意,逐字逐句删掉:“不行……语法太破碎了。” 霍阑为了给他个惊喜,显然准备了不止一两天。 要是没有意外,不需要提前动身回京,他现在是该顶着小黄鸭吹着哨子冲进主卧给他们霍总一个爱的降临的。 梁宵自觉“啊啊啊呜呜噫”这种消息很配不上这么精心准备的惊喜,急需经纪人的文学素养支援:“怎么发?” “就说礼物你收到了,很高兴很感动,还有――” 段明头疼得不行,按着太阳穴给他支招,边说边掀开被子,忽然愣了下。 梁宵飞快打进输入框,高高兴兴地跟着他:“还有什么?” 经纪人皱了皱眉,仔细思考了细微的违和感在哪,又推开门,去主卧绕了一圈。 梁宵自己和霍总聊天的时候向来随心所欲,想到哪说到哪,续不上这么正式的感谢,跟在后面追着孜孜不倦:“然后呢,还有什么?” “还有……” 段明想不通,沉吟转身:“你的枕头都去哪了?” 第八十四章 梁先生在霍总临走留下的房间里, 得到了整个少年的梦、记忆和愿望。 失去了所有的枕头。 “有得必有失。”段明拍拍他肩膀,“真不是你拿出去卖了?” 梁宵冤得六月飞雪,举起少年的滋水枪袭击了经纪人。 段明抹了把脸上的水, 拉开衣柜, 仔仔细细找了一圈。 从主卧到侧卧, 洗浴用具床上用品一应俱全, 甚至还准备得格外周到, 连单人使用浴缸时保证安全的把杆都安了好几个。 唯独枕头格外神秘全部失踪,一个都没剩下。 “什么人会拿这东西……哪怕给你留一个也行啊。” 段明有些莫名, 翻了翻手机:“我跟酒店再要一个?” 梁宵看看时间:“太晚,不用了。” 他这段时间睡觉都是枕着霍总,也没怎么用得着枕头,仔细回想良久, 竟然没能唤起任何印象:“说不定是枕头群体不满我的长期忽略, 揭竿而起,离床出走……” 段明:“……明天酒店问怎么回事, 我能这么解释吗?” 梁宵咳了一声, 及时闭嘴。 段明实在想不通,也不再白费脑子:“算了, 我明天联系那边问问, 看是不是霍总那边收拾行李装错了。” 管家今早负责送梁宵和霍阑去机场,套房这边是保镖队长负责带人收拾的,要问行李的事,大概要联系保镖方面团队。 段明翻出那个霍宅工作交流群, 点开找了找:“你给霍总的致谢写怎么样了?” 梁宵:“发出去了。” 段明愕然:“发什么了?” “我收到了礼物, 特别喜欢,特别高兴, 感动得都哭了……” 梁宵给他念:“还有我的枕头都去哪儿了。” 段明:“……” 段明有点牙疼,按了按,深吸口气:“……怪我。” 管家临走时曾经再三告诫过,霍总和梁先生开发出了一种全新的交往模式,不是他们能轻易涉足参与的。 段明一时大意,不听老人言,现在后悔显然已经来不及:“不是致谢吗,问霍总这个干什么?” 梁宵挺不好意思:“万一是霍总不舍得,想带点什么有关我的纪念品走,正好就挑中了枕头……” 梁宵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耳朵热了热,挺胸昂头:“我问这一句,就在七分感动二点九分高兴里藏了零点一分的情趣。” 段明被他振振有词的扇形统计图惊了,张了张嘴没说出来话,摸了摸梁宵的额头。 梁宵觉得自己的推测挺有道理,挪开经纪人的手:“不对吗?” “……对。” 段明:“咱们聊聊揭竿而起的事。” 两者相较选其一,枕头起义出走的逻辑性和实现的可能性,显然都要略胜一筹。 梁宵恼羞成怒,举着滋水枪把经纪人轰出了房间。 “应该是收拾东西的时候传达错了,霍总的助理团队那边出了失误。” 段明眼疾手快,卷了几袋零食,扳着门框探进来半个身子:“我明早联系那边确认一下,你好好休息,实在不行拿床被卷一卷,小心点别落枕……” 段明飞快躲了一道水柱,替他关上门,下楼走了。 梁宵最后一击憾然落空,在客厅憋了半晌的气,遗憾收枪,回了侧卧。 手机没动静,大概是时间太晚,霍阑已经休息了。 梁宵举着手机翻了一阵,又往回翻了翻那几条消息,一个字一个字念叨着看了一遍,点开了那篇收藏了的人物赏析。 侧卧灯光暖融,已经被塞得比平时还满当。 梁宵攒了一摞便签纸,从要吃饭到好好睡觉,仔细沿着线在床头对齐贴了一圈。 梁宵躺在床上,仰着头一张张地看便签,来回翻了几次身,一不小心扯动了肋间伤口,吸了口气,顺手揉了揉。 霍阑的衬衫还在衣柜里,留下的都是格外柔软舒适的休闲款,整整齐齐码了一排。 一头埋进去,还能闻得见淡淡新雪的清凉气息。 梁宵按着肋间蹦下床,蹲在衣柜里将心比心,觉得他们霍总把脸埋在枕头里的画面也不是那么不能出现。 …… 也不是很能出现。 梁宵尽力想象了一阵,终归没能彻底让想象力自由脱缰,打了个哈欠,关上手机贴身收好。 就是没有枕头,问题也算不上多严重。 梁宵一向好凑合,顶着小黄鸭洗漱妥当,抱着霍总留下的睡衣团成一小团,枕着睡了。 - 霍宅。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保镖队长把管家拽到墙角,压低声音:“哪个不长眼睛的负责收拾,把梁先生的枕头都收回来了?!” 回来前收拾行李,霍总特意交代过了,要带的并不多。保镖队长一直还很奇怪,怎么行李的数量和体积出现了不小的偏差。 一时大意,居然出了这种岔子。 保镖队长到现在还没揪出是谁干的,越想越气:“得让霍总查!人家经纪人今天联系我,我才知道咱们怎么带了那么多车的东西!” 管家叹了口气,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保镖队长被他看得莫名:“怎么了?” “没事。”管家问,“你跟霍总说了吗?” 保镖队长:“说了啊!这种事怎么能瞒着霍总?” 管家总算知道了今早卧室的雪是怎么来的,深吸口气,按着头:“那你――” 管家低头,看了一眼保镖队长脚边的行李箱:“……没事了。” 保镖队长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调去负责外围,觉得应当是正常的工作调动,在哪都一样发光发热,并没往心里去:“怎么能没事?这事往小里说是失误,往大了说就是中饱私囊!没事带枕头回来干什么?” 两人站得离书房不远,管家及时出手,严严实实捂住了保镖队长的嘴。 “说不定是卖了!” 保镖队长坚贞不屈,费力说完:“现在五星级酒店的枕头也很值钱,要是卖出去了,必须追查市场……” “不用追查。”管家头疼,连拉带拽把他拖走,“市场上没有。” 保镖队长愕然:“那都在哪儿?到底是谁拿回来的?” 管家:“……” 都放在霍总的卧室里,整整齐齐码成一排站军姿。如果霍总自觉今天的工作完成得尚可,就会从里面挑一个出来,在一起待五分钟。 管家实在说不出来,扶着额头沉默一阵:“我拿的。” 保镖队长悚然看他:“你拿这个干什么?” 管家也不知道,但管家忠心耿耿,横了横心:“助理团队买了个真空压缩机……我一时技痒。” 保镖队长没想到几十年的老搭档是这种人,匪夷所思瞪着他:“技痒你就把人家梁先生的枕头全压缩回来了?你哪怕给人家留一个啊?!” 管家当时也是这么问霍总的,但霍总一个人沉默赌气在雪里剥核桃的画面太叫人心软,管家实在狠不下心。 今早管家已经联系了酒店,利用黑卡会员折扣买下了所有带回来的枕头,又通知酒店尽快给梁先生换了一批新的。看着还茫然添乱的保镖队长,头疼得不行,连行李一起把人轰下了楼。 今天别墅格外清净,来回走动的工作人员格外少。 两人拉扯推搡着走到门口,看见外面的动静,才发觉出了不对。 管家顾不上把人往外扔,松了手,皱紧眉过去:“怎么回事?哪儿送来的东西?” “分家……”外围的负责人讷声应了,“我们不知道放哪,也不能这么堆在门口。” 除了当初霍家出事的那几年,之后就再没处过这种情况,外围负责人进退两难,低声:“说是清明要到了,来给先生夫人送的,不好不收……” 管家寒声:“既然是给先生夫人送的,就好好送去墓园,洒扫祭奠,霍总下午也要去。” 负责人有些为难:“要是再有人送――” “再送就让他们送到墓园!”保镖队长缓过神,沉声呵斥,“送霍宅干什么?” 负责人讷讷:“我们劝了,他们说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往家里送也是哀思……” “哀思不清楚,一个个亲戚辈分写的还挺明白……现在又都是霍总的长辈了。” 管家拿过礼单翻了翻,脸色沉下来,正要说话,被下楼的人影引得心头一紧:“霍总。” 管家一把扔了礼单,压低声音叫了人,准备把东西都尽快挪走。 霍阑神色平静,似乎并没被眼前的花纸果篮多牵动心神:“下午跟车一起走,后续再送,一律转去墓园。” 负责人连忙点头:“是。” 星冠还有工作等着处理,霍阑还要先去公司一趟:“不用派人接我,我自己开车过去。” 管家有些迟疑:“霍总――” 霍阑淡声截断他:“家里的事有劳您。” 管家闭上嘴,没再多说,低头留在了门口。 霍阑没再多留,只身上了车。 保镖队长和管家一起看着车开远,有些担心,拽拽管家:“霍总……不要紧吧?” “不要紧。” 管家摇摇头:“霍总心情不好,就喜欢一个人待着。” 如果公司没这么多事,霍阑大概更倾向一个人待在从江南整个搬回来的小书房里。但眼下正在关键,霍阑也并不会因为自己的个人情绪,就对工作有任何干扰耽搁。 “怪我们。”外围负责人自责,“三月末就陆陆续续开始有人送,我们想着霍总反正也不回来,不至于烦心,就没多控制……” “我们也没想到。”管家叹了口气,“确实是意外。” 霍阑并不是次次清明都能赶回帝都,前几年霍氏亟待中兴,霍阑不少去国外考察交易,如果赶不回来,就会让霍宅留守的人代为祭奠洒扫, 他们原以为这次也差不多,该准备的都预先准备过,谁也没想到龙涛竟然就这么撑不住了。 “送这东西有什么用?”保镖队长想不通,皱紧眉,“就为了让霍总心烦?分家那群人到底想折腾什么?” “无非是这段时间没流动资金,受不了苦了,一个个上赶着来提醒霍总,他们好歹都是长辈。” 管家看了看那张礼单:“连辈分都是从先生夫人那儿轮的……当年霍总刚回来,资金捉襟见肘的时候,怎么没见他们这群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长辈?” 管家还清楚记得当年的事,新旧火气一并发作:“当年霍总一个人在江南,信息素冲突高烧不退的时候,他们怎么不来关心?霍总在大雨里分化的时候,他们又在什么地方?” 保镖队长被他点透了,仔细想了想,脸色也沉下来:“就该彻底收拾干净。” “秋后的蚂蚱,蹦q不了多久了。” 管家深吸口气呼出来,平了平气:“把东西都先收起来吧,下午跟车一起去墓园……摆在这儿成什么了。” 外围负责人不迭点头,叫了几个人,把东西搬走了。 管家不放心霍阑,回去想给秘书部打个电话,刚抬腿就被保镖队长拽住了。 保镖队长看看四周,跟他小声打听:“你说霍总在江南的时候……是怎么回事?” “还不就是跟梁先生在一起的时候。” 管家按按额头,叹了口气:“当初夫人生产的时候信息素冲突,生了重病,后来慢慢养好了,咱们就都以为没事了……” 居然就真的一个人都没想到,小霍阑其实也是受害者,身体也可能受了损伤。 少年霍阑其实已经隐约有了表现,那段时间回本家了几次,都是动辄发高烧,管家还担心他是不是已经不适应北方的气候,特意叫厨房熬了好几天养身滋补的汤。 “当时也是对这种病认识不足。” 管家叹了口气:“换到现在,一发现霍总高烧不退身体不好,就该赶紧检查腺体发育的。” “这么严重?!” 保镖队长听得一身冷汗:“幸亏霍总熬过去了。” “是。”管家都不敢细想,低声,“当时赶得不巧,梁先生恰好走了,霍总一个人在雨里昏了一整宿……要是没熬过来,不堪设想。” 保镖队长愣了下,犹豫着张了下嘴,没说话。 管家难得看他欲言又止:“怎么了?” “是――”保镖队长犯过一次错误,谨慎跟他提前确认,“烘托氛围吗?为了让梁先生心疼……” 管家气结:“这种事烘托什么氛围?我疯了?!” “梁先生都和霍总在一起了!”管家简直怀疑他是用2g网上冲浪,“再说了,这种事怎么能让梁先生知道?霍总也不准我们跟梁先生说――” 保镖队长被他训得讷讷:“可……那天没下雨啊。” 管家:“……” 管家简直快被他气出心脏病:“你这些年是不是就记得每天下没下雨了?!” 当年小霍阑一个人在水池里捡信,好歹事发地点还是在霍宅别墅,能记得当时没下雨,已经算是个保镖工作史上的奇迹。 少年霍阑分化是在江南,又是多年以前,要是真能想起来,简直是对特种人才的严重浪费。 “霍总亲口说的当时下了雨!我编这个干什么?” 管家气得不行,几乎忍不住想给他改个名:“以后你不要叫保镖队长了,就叫天气追踪……” “不是。”保镖队长被他怼得面红耳赤,语塞半晌,低声承认,“那时候我也在江南。” 管家愕然:“什么?” “梁先生走,不是就在霍总生日的前几天吗?” 保镖队长知道这个也是不能告诉梁先生的,低声跟管家说:“夫人就是生霍总的时候身体出的问题,后来虽然忘了这件事,但每年到这个时候,情绪还是会有变化……” 管家知道这件事,皱紧了眉:“先生会在这个时候带夫人出去度假散心,我知道,那年是我留守的霍宅。” “对。”保镖队长低声,“那年是我跟着的。” “那几天夫人不知道为什么,心神特别不宁,总是做噩梦。” 保镖队长回忆:“先生听说江南有个寺庙的同命符很灵,能叫两个人生死同命……带着夫人特意爬山上去求了一对。” 保镖队长:“那段时间,我们其实都在江南。” 管家怔住了,看着他没说话。 “因为要爬山,那几天的天气我们都盯着,都是晴天。” 保镖队长也被他训得有些怀疑自己了,开口几乎没什么底气,尽力回想:“之后那段时间应该也是晴天,真要下雨了,先生不会让夫人上山的。” 管家愣愣看着他,忽然想起什么,脸色白了白。 保镖队长愧疚得不行,低着头:“我们不知道那时候霍总有危险,要是知道了,说什么也会劝先生太太过去的……” 管家没工夫和他反省这个,拽着他再度确认:“那天没下雨。” 保镖队长点了下头:“没下……怎么了?” 管家心底隐约冒出来个念头,恍惚着摇了下头,冷汗冒出来:“糟了。” 保镖队长被他吓了一跳,有点紧张:“什么糟了?严重吗?我叫人准备――” 管家摆了摆手,低声:“我去给段先生打个电话。” 管家一把拽住保镖队长,强调:“这件事千万先别告诉霍总。” 保镖队长茫然:“我跟霍总说这个干什么?霍总又不下雨……” 管家跟他没法解释,半晌重重叹了口气,匆匆走了。 - 分家送来的东西太多,收拾妥当就花了不少时间,管家带人到了墓园时,霍阑已经站在了父母的墓前。 管家和经纪人的电话第一次没能顺利交换信息,段明一问三不知,大概是片场那边太忙,匆匆应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管家心里没底,只好把猜测的念头先暂且尽数压下去,走到霍阑身边,低声:“霍总。” 霍阑点了下头。 “东西都带来了。”管家轻声等他意见,“有点多,咱们……” “交给墓园负责人安排。” 霍阑说:“不必管了。” 管家点点头,找来个人交代几句,把东西拉走了。 霍阑静静站了半晌,阖了下眼。 “不能怪您……” 管家大致知道他的想法,沉默半晌,还是缓和着语气小心出声:“信息素是什么,不是您和夫人能决定的,夫人生病也不是您的错。” 先生对小霍阑从来不假辞色,碰上夫人病情不好的时候,斥责迁怒几乎数不清。 管家自知外人说再多也没用,只是尽力劝他:“您已经做得够好了。如果当年霍氏破产清算,有多少人一夜之间都要血本无归……” “保镖队长说……先生和夫人求过同命符。” 管家:“是让两个人命运相系生死同路的,先生和夫人的心愿就是这个,求仁得仁,现在一定过得很幸福了。” 霍阑神色微动,睁开眼睛。 分化之后,少年霍阑就再没能被允许见过夫人。管家猜他不知道这个,耐心解释:“是个庙里的符,据说心诚则灵,去求的人很多。” 管家尽力引着他分心:“您想和梁先生求一个吗?就在――” 霍阑轻声:“不想。” 管家怔了怔。 “不必生死同命。”霍阑半蹲下来,看着已经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墓碑,“如果我有天死了,他也要过得很好。” 管家没想到他会想这个,吓了一跳:“您――” “我立了遗嘱,过段时间会去公证。” 霍阑:“公司都会有妥善安置,我的财产归梁先生所有,不按亲缘进行二次分割。” “您忽然想这个干什么?”管家有点急,“您现在身体很好,平平安安没病没灾,咱们的设定里也没有什么能绑架谋害您的势力……” 霍阑蹙眉:“少说这些,不吉利。” 管家:“……” 管家硬生生噎回去,虚弱:“是,您说您的……遗嘱。” “只是有备无患。以后每年,我都会根据公司的变化做出调整,但财产分割不会变。” 霍阑:“别墅归梁先生所有,租出售卖由梁先生全权决定。” 管家壮着胆子:“梁先生……为什么不能自己住?” “如果我死了,工作人员也都会遣散。”霍阑皱着眉,“别墅全空着,他怕鬼怎么办?” 管家不挣扎了,在他身边蹲下,心服口服:“……是。” 管家大致猜到了他的思路,轻声试探:“您是不是因为先生夫人的飞机失事,觉得万一有什么意外,要提前做准备?” 霍阑神色沉了沉。 “……”管家其实不很能理解他对吉不吉利的分类,但还是闭了嘴,不再说晦气话,等着霍阑继续交代遗嘱。 霍阑静了一阵:“如果他执意要住在别墅里,给我烧纸的时候,就告诉我。” 管家张了下嘴,没出声。 管家偷偷从口袋里摸了个核桃,放在霍阑面前不远的地方:“……好。” 霍阑视线落在那个核桃上,尽力忍了半晌,还是探过手,握在手里:“你们说不通,我亲自去同他说。” 管家谨慎想了想他们霍总亲自同梁先生说的场面,提醒:“您刚说梁先生怕鬼……” 管家看着头顶的小雪花,不再多话,闭上嘴。 “他要活得很好,想做什么都能做,想要什么都能买,想……不背书就不背书。” 霍阑攥了攥那个核桃,垂眸轻声:“我不想要生死同命。” 管家静静看着他,心里跟着酸了下:“可梁先生说不定会想您。” 霍阑摇了摇头:“他比我坚强很多。” 梁宵其实比他强大得多,哪怕被命运碾磨磋压得伤痕累累了,也能在缓过一口气以后,再笑着重新爬起来。 霍阑被管家盯得有些不舒服,皱了下眉:“我不会死,只是做个假设。” 管家过两天还得帮他去把假设的遗嘱打出来公证,呼了口气,奄奄一息:“是。” “他会把自己调节得很好,即使想我,也不会放任这个状态持续太久。” 霍阑:“他其实不允许自己真正示弱。” 放在一旁的手机震了两声,霍阑并没理会,继续说:“真的想我了,他也只会自己忍一忍,不再想这件事。” 管家拿过手机:“是。” 霍阑垂眸。 他还清楚得梁宵高烧昏睡着,被牵动十年前那些过往时,哭得声嘶力竭死命抱住他的力道。 “到下一次想我。” 霍阑胸口跟着疼得近乎麻木,轻握了下拳:“他大概能叫自己……尽力忍十年。” 管家看了看消息提示:“……是。” 霍阑忍不住皱紧了眉,没再说下去,从被父母意外的过往和分家纠缠着生出近乎执念里抽出来:“谁的消息?” 管家:“梁先生的。” 霍阑微怔。 霍阑下意识直身,理了下衣物:“梁先生……说什么?” “梁先生说。”管家念,“他很想您,问您想他了吗?如果没有的话,他自己忍十秒钟,再来问您一次。” 第八十五章 霍总没让梁先生等足十秒。 保镖队长带人拖走了那些碍眼的东西, 兴冲冲回来,墓前已经没了霍总的影子。 “霍总呢?” 保镖队长看着扫墓的管家,有些茫然, 四处找了一圈:“刚才明明还在这儿的……” 管家悠悠远目:“车上。” “怎么可能?”保镖队长愣了愣, “霍总从不肯回去的, 每次清明都会在这儿待到天黑才走。” 保镖队长当年碰过壁, 印象还很清楚:“有一年清明节下雨了, 我劝霍总回去,就被霍总严厉斥责了, 还被地上的冰滑了三跤……” 管家叹息:“你当然劝不动。” 保镖队长愕然:“连我都劝不动,还有谁能劝得动?” 管家看了他一阵,拍了拍保镖队长的肩膀,把祭奠洒扫的工作留给他, 起身跟着车回去了。 …… “这就下班了吗?” 梁宵举着手机, 快步往休息间走:“我没什么事,刚下戏……” 他刚从形形色色的房顶上下来, 摸着了手机, 就忍不住先给霍阑发了两条消息。 两个人早约好了,谁都不准打搅工作, 消息一律放到休息时间看。梁宵没准备霍阑会立刻回消息, 还准备等上十秒再来捣乱一次。 霍总平时都在办公室,少有直接回视频电话的时候。梁宵刚换下来衣服,妆都还没来得及卸,拽着经纪人帮忙放哨, 紧急举着手机钻进了间休息室。 “没打扰你吧?”梁宵关上门, 耳朵跟着热了热,小声跟他说实话, “没什么正事……就是想你了。” 霍阑凝注着有些晃动的屏幕,静了阵,低声:“嗯。” 梁宵听见声音,怔了下,拿过手机仔细看了看。 霍阑平时的情绪就不算明显,隔着层屏幕,也没法靠温度判断,但梁宵还是本能觉得不很对劲:“怎么了?” “工作不顺吗?”梁宵猜了猜,缓和着语气安慰他,“不急,好事多磨……一开始太顺利,反而――” 霍阑摇摇头:“很顺利。” 梁宵:“……” “反而……更好。”梁宵硬生生把后头的话咽回去,强行改口,“一开始就顺利,后面肯定就更顺利了。” 梁宵尽力稳住:“好事多磨,意思就是想有好事就要多按摩。” 霍阑静静听着他信口开河,唇角轻轻跟着抿了下,周身沉郁一点一点散了。 梁宵熟练拉上窗帘,开了灯,抱着手机坐在沙发上:“不过按摩也得分场合。最好是人按,按摩椅也行,最好别相信浴缸,我最近已经挨了酒店那个浴缸三顿揍了……” 霍阑轻声:“我让团队联系保健医生。” “不用。”梁宵连忙摇头,“我身体挺好。” 梁宵仔细看了看他,笑了笑:“真的。你不在,我把自己照顾得可好了,一点儿都没生病。” 霍阑看着他,心底那个执念又难以自控地翻上来:“真的?” “假的。”梁宵字正腔圆,“我落枕了。” 霍阑:“……” 梁宵依然对自己当初的假设很自信,只等着他上套,往沙发里挪了挪,抱着手机叹了口气:“天有不测风云……” 霍阑终归做不到对他隐瞒,肩背绷了半晌:“……抱歉。” 梁宵瞪圆了眼睛:“真是你拿的啊?” 霍阑无从解释,阖了下眼,低头沉默下来。 梁宵已经有不少年没见着他这个货真价实的心虚架势,看了半晌,没忍住笑了:“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江南的时候,我好不容易学着菜谱做了碗蛋炒饭,你以为是保姆做的,就给吃了。” 梁宵还记得挺清楚,托着脖子回忆:“等我回来问你要,你也是这个反应,就知道低着头不说话。” 霍阑心口跟着动了动,轻攥了下拳,抬头看了梁宵一眼。 他那时其实知道,那碗饭并不是保姆做的。 小梁宵当时才刚有条件学做饭没多久,做得很粗糙,蛋壳都没挑干净,盐也放得偏多,把一小匙的量当成了汤勺。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梁宵对当年的许多事记得都不算很清晰。霍阑不知道他还记得这个,有些拿不准是不是该坦白,低声:“我――” 梁宵笑了:“没事,本来就是做给你吃的。” 霍阑愣了下,抬眸。 “我就是气不过。”梁宵说,“那几个保姆老不给你好好做饭,你们家给你补身体的营养品,都被他们偷着拿回去分了。” 梁宵其实挺不习惯这么表功,看着霍阑怔忡的神色,还是想叫他多开心一点儿,红着耳朵笑了下:“我自己买的鸡蛋,那个火腿肠简直抢钱……” 那时候小梁宵身上也没有多少钱,一赌气带着全身家当去了超市,狠狠心买了两根不认识的外文包装火腿肠、三个鸡蛋,还咬牙斥巨资买了一小袋鲜虾仁。 他在跟着霍阑回家之前,连厨房都没什么机会见到过。埋头恶补了三天的美食厨房节目,去书店抄了蛋炒饭的菜谱,回来照葫芦画瓢地折腾了一下午。 算着霍阑要放学回来,小梁宵才假装出门,把饭盛好放在了厨房。 小梁宵在外头晃了一大圈,好不容易等到了天黑才回家。发现霍阑果然上了当,得意得不行,在日记上给自己发了好几朵小红花。 “实在忍不住逗你……看你心虚太有意思了。” 梁宵揉了下耳朵,笑笑:“还好骗。你自己可能都没察觉,那几天我一叹气你就心虚,也不好意思逼我学习,我让你干什么你都答应……” 霍阑怔怔听着,在墓园里混混沌沌生出的念头彻底散净,闭上眼睛。 梁宵是想逗他高兴,见状怔了下,冲着摄像头晃了晃手:“怎么了?” 梁宵不太放心,不往下说了,轻声叫他:“霍阑?” 霍阑哑声:“我……没想过。” 梁宵张了下嘴,没往下说。 他隐约觉得自己可能又不小心往霍阑胸口插了把不知道什么刀,有点后悔跟霍阑提这个了,敲了敲手机,轻声陪着他说话:“没想过什么?” 霍阑看着他,心神无声翻搅。 他当时以为小梁宵的出身也和他一样,只是和家里赌气,叛逆离家出走,一时没地方可去。 那碗饭做得粗糙,又格外咸,一口饭要配三口水,里面的材料却满满当当得要从鸡蛋火腿虾仁里面找米。 少年霍阑不识五谷,不知道这些东西原来都要钱买回来。 他那个时候,其实就只是……很想吃小梁宵做的东西。 “……没什么。” 霍阑把原本要说的话尽数咽回去,轻声:“我还很想吃你做的饭。” “行啊,等回家了给你做。”梁宵笑笑,“我现在的厨艺可今非昔比了,你说想吃什么,我都能――” 霍阑:“梁宵。” 梁宵话音一顿,咂了下嘴:“……” 他们霍总还真是突飞猛进。 梁宵措手不及,连刺激带不好意思,脸红心跳地咳了一声:“也……也行。” 梁宵在外面一般不这么劲爆,往门口看了看,压低声音:“那等我回去……” “不急于一时。” 霍阑并不很清楚他在想什么,心神还在原本的念头上,继续往下说:“我想一直吃你做的饭,我会活很久。” 梁宵愣了下,呼吸跟着微顿。 “会比你久。”霍阑尽力把思绪从少年时接到飞机失事通知那一天扯出来,让自己回到现实,留在和梁先生在一起的现实里,“不会生病,不会冒险,不会出意外。”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梁宵努力笑了下,放轻语气:“多少年以后的事了,急什么……” 霍阑:“不会留你一个人。” 霍阑看着他:“永远不会。” 梁宵气息跟着轻悸了下,低头静了半晌,没再说话,笑了笑。 梁宵放下手机,起身去洗了把脸,转回来。 霍阑始终等着他,看着梁宵重新拿起手机,坐回沙发里。 梁宵的动作不算很快,水声响了一阵,卸干净了剧组的妆效回来,水滴还缀在鬓角没来得及擦干净。 他眼圈稍微有点红,端着手机弯了下眼睛,点点头:“好啊。” “说好了。”梁宵笑了笑,声音有点哑,“别――” 梁宵有点说不下去,仰头忍了一阵,拿手把摄像头遮了,轻声:“别留我一个,我真想你,十秒都等不了。” 他不知道霍阑怎么会忽然想起这个,但少年霍阑分化受阻高烧昏迷的样子,梁宵是见过的。 原本每天叫他起床的人,无知无觉昏睡着,怎么叫都叫不醒。身上烫得人不敢碰,晃得狠了就软软滑下来,靠在他肩上。 ……直到几年后,当时见到的情形依然构筑了他大部分深夜惊醒的噩梦。 梁宵没再回想,深吸口气清了下嗓子,笑笑:“不说了。活得好好的,说这个干什么。” 梁宵训他:“一点都不吉利。” 霍阑安安静静垂眸,听着他训:“嗯。” 梁宵:“矫情。” 霍阑轻声:“嗯。” 梁宵:“为赋新词强说愁。” 霍阑点了下头。 梁宵看着他老老实实的说什么应什么,心里先软了,声音放轻下来:“没说你……说我。” 梁宵自打重新遇着了霍阑,轻伤不掉眼泪这条线就没再能遵守过,吸了下鼻子,挺不好意思:“我矫情,我刚才光是想了想你说的,就跟着难受了。” 霍阑摇了摇头:“怪我。” “不怪你,本来就该提前计划来着。” 梁宵摇头:“说是不吉利,万一真遇上什么意外――” 梁宵说到一半,忽然顿了下,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你……是去看你父母了吗?” 今天清明,剧组还特意发了青团鸡蛋,拍摄进度也减了不少,他才能这么早就来撩拨霍阑。 梁宵从小到大孑然一身,几乎忘了这天还要扫墓,这会儿才忽然想起来:“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霍阑本能地不愿拿这些事烦他,怔了下,解释:“没什么事,只是来洒扫祭奠……” “那也该叫我啊。”梁宵一想到霍阑一个人来看意外过世的父母,就忍不住皱紧了眉,没再跟他打趣胡闹,“还……顺利吗?” 霍阑点头:“没什么事。” “那就好。”梁宵松了口气,“追思逝者是为了让我们向前走的,你必须活得好,才对得起他们。” 霍阑听着他一本正经地讲道理,忍不住抬手轻轻碰了下屏幕,点了点头。 “今天特殊,想想这些也没事儿。” 梁宵笑了:“想想吧,明天就不准想了,明天只准想《有关<岁除>中云敛一角的赏析与讨论(二)》怎么写。” 霍阑原本还认真听着,闻言怔了怔,唇角跟着轻抿了下。 梁宵看他神色松缓,也跟着放了不少的心,把手机挪得更近了点:“听见了吗?” 霍阑点头:“听见了。” 梁宵难得过把瘾:“什么时候交上来?” “很快。”霍阑说,“还在写。” 梁宵没想到他竟然真写了,脸上一热,有点儿不好意思,咧了下嘴角:“也――也不着急……” “对了。”梁宵忽然想起来,“我给你的礼物拆了吗?” 霍阑这些天还能忍得住,没舍得动,摇了摇头。 “等想我了就拆开。”梁宵很大方,“看完了我再给你寄一本。” 霍阑看着他,瞳底跟着暖了暖:“好。” 梁宵已经想他好几十个小时了,原本还想逗逗霍阑,问他们霍总想他了多久,这会儿也不舍得了。 梁宵抱着手机,看他半晌,忽然笑了:“霍阑。” 霍阑:“嗯。” “开录屏会不会?”梁宵教他,“有个摄像机的小按钮,你按一下……” 霍阑轻声:“会。” 不止会……梁宵和他通话的视频和音频,他其实都会保存下来。 少年时能留存下来的东西太少了,霍阑靠着那些回忆,一遍一遍自虐一样翻找细节反复梳理,熬过那些年,一路走到了现在。 其实现在已经足够幸福,心里也已经清楚,他们已经会有格外漫长和充实的未来了。但那段无处着落的时光却依然留下了不轻的烙印,再得到任何一点,都忍不住要积攒着留存起来。 “那就行了。” 梁宵敲敲屏幕:“录了吗?” 霍阑不清楚他要做什么,点了下头。 梁宵朝他眨了下眼睛,换成全景调了调聚焦,把手机在手里轻轻掂了两下,往上抛起来。 摄像头的视角忽然摇晃,霍阑下意识往后避了避,意识到是对面的画面,正要问梁宵是怎么回事,忽然怔住。 视角朝梁宵快速靠近,画面一晃而过,带着笑的韶秀眉宇,鼻梁唇畔,大大方方敞开的手臂,在一片胸口踏实落定。 ……几乎像是个猝不及防的拥抱。 霍阑怔忡看着,胸口轻微起伏。 “开发一下,说不定还能做个vr视角。” 梁宵也是新学来的,被手机砸了好几天,总算差不多总结出了不翻车的技巧:“知道你比我高……尽量脑补一下,就当你把我连根拔起了。” 梁宵就想逗霍阑高兴,厚着脸皮来了一遍,自己都羞得没好意思再露脸,严严实实捂着屏幕把手机拿起来:“不腻歪了,回头回酒店,再给你录个我砸你的。” 霍阑阖上眼,静静想了一阵,让画面在脑海里被尽力细化生动,点了下头:“好。” 梁宵功成身退,高高兴兴隔着手亲了他一口,红着耳朵关了视频。 - 计划赶不上变化。 接下来的半个月,两个人都没找出来什么再能好好腻歪的机会。 龙涛的收购进入到了关键环节,部长们几乎食宿都在公司,霍阑留在公司过夜,能剥核桃的时间都不很多。 剧组的拍摄进度说强就强,梁宵要演出竭尽心力日夜兼程赶路的劳顿感,纯靠化妆和演技做不到百分百写实。靳导同他商量过,也启用了最常用的高压拍摄。 梁宵惦记着早回去,赶戏加场次来者不拒,下手比他们靳导还心狠手辣。 制片主任看得心惊胆战,强势坚决加入讨论,才没让这两个人合谋在四月份直接把梁宵的戏份杀青。 “是要拍出只剩一口心气苦撑的感觉。” 制片主任实在看不惯:“那也不能真只剩一口气了吧?” 靳振波原本也没打算把人压迫到这个地步,偏偏头一次遇到主动欢迎压迫的演员,有口难辩:“他自己说行……” “他说过不行吗?”制片主任气结,“你上周提的那个高难度威亚镜头,他不也说行?” 这两个人凑到一起,一个敢提一个敢答应,谁也不比谁更靠谱 上周拍林中的打斗戏,武指提了个高风险高难度的动作,靳振波同意了。结果林中情形太复杂,风向忽然有变,梁宵试的时候险些一头撞到树上。 幸亏梁宵经验丰富,千钧一发及时应对,堪堪躲过了大半,只撞青了一片,没闹出断手断脚的拍摄事故。 制片主任这些天都不很敢见梁宵的经纪人,又不能冲人家足够敬业的演员发脾气,只能跟导演翻旧账:“演员又不是一次性的,哪能这么用?节约资源建立月抛型剧组吗?” “……”靳振波被训得哑口无言:“我给他减点戏。” 制片主任余怒未消:“给他放一下午假,让他睡个觉。” “可是――”靳振波原本想说可一旦放了假状态就可能松下来,看了一眼一下戏就走得像是在大战植物的梁宵,终归抵不过良心发现,“行,叫他回去吧。” 制片主任头疼了几天,总算磨到他松口,叹了口气,拽了个场务去通知了。 “好好……有劳。” 段明稍松了口气,接住梁宵,客客气气道谢:“那我们就回去了。” “辛苦辛苦。”场务负责传话,不迭点头,“主任说叫梁老师好好休息……” 《岁除》播出已经过半,云敛的黑白照片出镜后,梁宵的流量数据终于彻底强势崛起,在新生代演员里彻底有了一席之地。 剧组原本已经足够友好,对他的态度也难免越来越客气。 “有劳。”梁宵晃了晃脑袋,把困意压下去,朝他笑笑,“剧组也辛苦了。” 场务连忙摇头,又同他转述了几句明天的安排,飞快跑远了。 “总算能缓口气了……”段明心有余悸,晃了晃靠在自己肩上就开始打瞌睡的梁宵,“醒醒,回去睡。” 梁宵眼皮原本已经快合上,艰难掀起来一点,笑了笑。 段明连拉带拽扶着梁宵上了车,强行把人拽起来,没叫他彻底睡死:“霍总不在,就这么睡不好吗?” 梁宵被他晃得睡不成,半阖着眼睛,幽幽长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在霍阑身边睡惯了,再要一个人睡,无论怎么都踏实不下来。 勉强睡着了,夜里也要醒。 梁宵曾经一度丧心病狂地买了个人形抱枕,套上霍阑的衬衫试了试,终于在半夜醒过来的时候顺利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惊天动地地冲进了经纪人的房间。 梁宵觉得这种事多半是自己矫情,也没好意思跟霍阑说。后来索性就跟靳导达成了共识,每天都把自己累到闭着眼睛吃饭洗漱,一头栽倒在床上就能睡熟。 “知道你想赶戏。”段明看着他,隔一阵就把人往反方向扶一把,“量力而行,别把身体弄坏了,得不偿失。” “这么严重吗?”梁宵奄奄一息滑回椅背,按了按,忧心忡忡:“我现在就觉得胸口疼……” “胸口疼是撞的。”段明刚看了他的体检报告,没给他捧心的机会,“我撞树上我也疼。” 梁宵被说服了,哑口无言闭上嘴,按着胸口揉了揉。 车在酒店门口停下,段明没多耽搁,拖着他回了套房,把人塞进了浴室。 - 梁宵晃悠悠冲了个澡,换上睡衣一头栽倒在床上,一动不动人事不省了十个小时。 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半夜,梁宵睁开眼睛,在亲切的天花板里缓慢追溯了一阵记忆,被床边的经纪人吓得一激灵:“段哥――” “怎么跟见了你那个抱枕一个反应?” 段明皱了皱眉,给他塞了个枕头靠着:“睡够了?” 梁宵有点不好意思,咳了一声:“还行……” 段明拿过个饭盒给他:“吃饭。” “不用。” 梁宵还没觉出来饿,愣了下,本能客气:“我还没饿,你们先吃……” “你都两顿没吃了。”段明说,“吃两口饭,告诉你个震撼的消息。” 梁宵睁圆了眼睛:“霍总上财经新闻了吗?!” 他们霍总在财经新闻上出现的机会相对少一些,梁宵特意混进了星冠总裁颜粉群,依然每次都要提前蹲守。 梁宵囫囵扒了两口饭,跳下床要去看电视,被段明堪堪拽住:“放完了。” 梁宵追悔莫及:“不该睡的。” “网上有,回头你自己看。” 段明把他扯回床上,把饭盒推过去:“这次的新闻比较重要,龙涛签署正式并购协议,以后没这家公司了。” 梁宵:“……” 段明:“……” 段明还等他高兴,晃了下手,莫名:“怎么了?” “我没看。” 梁宵胸口又疼了,颤巍巍抬手捂着,奄奄一息风中残烛:“我看了十多天,就这一集没看……” “……”段明看着他在风中晃悠悠来回摆,伸手把人按住:“网上还有录播。” 梁宵扼腕:“录播怎么能一样?!” 段明想不通:“录播有什么不一样?” 经纪人体会不到这种痛,梁宵按着胸口,悔不当初地摸过手机,点开微博,飞快找到了星冠正式并购龙涛的热搜,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 梁宵看得格外细致,连文章带图片都保存了一份,终于有时间抬头:“新闻里有霍总吗?” “有,就是看起来也挺累的。” 段明点了下头:“外人看不出来,熟了多少能感觉到。” 梁宵只看那些密密麻麻的交割条目,就能大致猜到霍阑那边恐怖的工作量,压不住地心疼了一会儿,点开消息看了看。 霍阑并没联系他,只有管家给他分享了个最早的新闻通知。 “应该是太忙了。”段明说,“太晚了,明天给霍总回个消息,说一声。” 梁宵又把管家分享过来的新闻也逐字逐句看了一遍,被经纪人拎着耳朵叫了三遍吃饭,终于依依不舍放下手机,食不甘味地扒了几口。 梁宵一旦没心思吃饭,就容易跟食材过不去。段明眼睁睁看着他把土豆戳成了藕片,叹了口气,拿过游戏机给他:“玩一会儿吧。” 霍总给买的游戏机,梁宵眼睛亮了下,接过来在怀里抱着,高高兴兴按亮了屏幕。 当年小梁宵忽悠霍阑买游戏机的时候,市面上还是插卡带的超级玛丽,远没有这么高端的产品。 梁宵边吃边研究,摆弄了一阵,兴致勃勃挑了个游戏。 段明不很能理解游戏机的快乐,跟着看了一会儿:“这东西有什么好玩的?” 梁宵玩得专心致志,往嘴里塞了口米饭:“我也不知道。” 段明愣了下。 “当初就是看动画片,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打游戏特别好。” 梁宵笑笑,脸上有点热:“尤其打赢了,还能一个把另一个抱起来转圈。” 段明忍不住替他惋惜:“现在就只能霍总单方面转你了……” 经纪人哪壶不开提哪壶,梁宵很不乐意听,摸过水枪朝他开了一枪。 “现在想想……真的不容易。” 段明抹了把脸上的水,叹了口气:“你们两个都就这么撑过来了。” “也是有个念想。”梁宵很知足,没忍住自己高兴了一会儿,“他靠我撑着,我靠他撑着。” 段明:“……” “主要靠我们对彼此的深厚感情和沉默的支持。” 梁宵嘴角压都压不住:“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段明:“我有事,你先――” “真的。”梁宵马上就要打赢这一局了,拽住经纪人,抱着游戏机给他炫耀,“只要心有灵犀,哪怕隔得再远,也――” 段明等了半天:“也什么?” “……”梁宵看着三十分钟游戏限时已到达的提示,深吸口气,冷静地把话全和着饭吃回去,把游戏机扣在了桌面上。 - 霍宅。 连续几天不眠不休,在签署合同结束采访后,霍阑就一个人回到卧室,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睡到了现在。 卧室安静,夜色深沉。 霍阑睁开眼睛,静静平躺了一阵,自觉已经有资格打开梁先生的礼物,起身下床,拿过始终精心保管着的素描本翻开。 对着第一页十六面体由截面经过定点及棱分割后体积比例的问题,陷入了静默的沉思。 第八十六章 霍总不止知道了回家休息, 甚至还主动叫了晚餐。 管家喜不自胜,紧急催着厨房做出来,亲自端上楼, 小心敲开了卧室的门。 …… 管家站在门口, 谨慎探头:“霍总?” 霍阑放下笔抬头。 管家屏息凝神, 仔细绕过了铺天盖地的算草纸, 尽力侧身挪到桌边:“您……在设计什么草图吗?” 明明送霍总回来的时候, 霍总还说等休息好了要拆梁先生的礼物。 管家没能成功在书桌上找到一片净土,迟疑了下, 端着饭菜举高,放在了一旁的书柜上:“您还没看梁先生的礼物吗?听经纪人说他准备了一宿,是亲手做的。” “看到了。”霍阑说,“很精致。” “真的?” 管家惊喜:“梁先生送您什么了?在哪儿?我帮您收起来……” 霍阑落下视线。 管家愣了下, 迟疑半晌, 也跟着挪过去低头:“……” 管家身心复杂,看着梁先生亲手作图画出来的精致十六面体, 艰难:“是……很精致。” 霍阑:“梁先生的几何立体空间感很好。” 管家几乎有些心疼地附和:“是。” 霍阑:“透视很准确。” 管家:“是。” 霍阑顿了下:“线……很直。” 管家实在不忍心, 仔细根据他算草纸的分布,把一部分暂且用不上的挪开, 端过餐盘:“您先吃饭吧, 吃过饭再算。” 只要是梁先生送的东西,霍阑都会尽力寻找优点,奈何实在是这一次有些过于无从下手。 霍阑挪开素描本,看着管家一张一张地挪算草纸:“梁先生为什么会送我这个?” 管家正帮他收拾东西, 闻言愣了下:“您不知道?” 霍阑微怔, 抬眸看他。 管家硬生生把一句天道好轮回憋回去,深吸口气, 尽量委婉地问他:“您以前在江南的时候……给梁先生选礼物,送过练习题吗?” “没有。”霍阑说,“练习题我每天都会给他,不需要特意送。” 管家:“……这样。” “送过字帖,是我自己写的。” 霍阑细致回想了一遍:“还送过参考书,必背古诗文汇总,必背公式汇总。” 管家心说那您是何等的活该,堪堪咽回去了,点点头:“这样。” “他当时基础不稳,要建立学习习惯,还要培养积极的学习意识。” 霍阑:“多背一些,不只是补全基础,也能加快思维运转,保证敏捷和灵活。” 霍阑现在已经不抵触再想起当年的事,不自觉想了一阵当年收到礼物喜极而泣的小梁宵,眉宇和缓了不少,收回心神:“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管家摇摇头:“没关系。” 管家:“梁先生希望您多动脑,加快运转,维持思维的敏捷和灵活性。” 霍阑静思一阵,接受了他的解释,阖眼按着太阳穴揉了揉。 管家知道他这些天工作量简直大到离谱,原本还想和梁先生打个电话说说,眼下也没这个念头了,帮霍阑开了新风,抱过来一摞没用过的a4纸。 霍阑蹙眉:“做什么?” 管家拿了一盒新笔,放在新算草纸上,积极朝他握拳:“加油。” - “你可真是给霍总找了个好工作。” 段明拿着剧本过来,在梁宵身边坐下:“管家说了,叫你不用担心,现在霍总生活非常规律,每天晚上都一边看电视一边写作业一边剥核桃。” 相比之下,梁宵每天边看财经新闻边打游戏都显得成熟了不少。 梁宵正喝水,呛得一迭声咳嗽:“……段哥。” “现在已经写到第三页了。” 段明坚持给他转达完:“第一批核桃仁预计明天到片场。” 段明想不通:“好好一个恋爱是怎么被你们两个谈成这样的?” 梁宵当初考虑不周,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后悔也已经来不及:“就是想温馨一下,回忆一下少年时光……” 一时不慎,竟然挑起了霍总的斗志。 梁宵的斗志也被半小时一防沉迷的游戏机激起来不少,日常半小时激情通关。两个人各自埋头苦干,彼此联系的时间都比以前少了好几分钟。 段明实在不知道被十六面体几何体控制的少年时光有什么可怀念的:“你不能出点简单的题吗?” “我分不出来。” 梁宵扼腕:“在我看来都一样,都不会做。” “……”段明无从反驳:“是。” “题目我其实看不懂。” 梁宵忧郁:“但那个十六面体长得真的很好看。” 段明:“……是。” “其实每页背后,我都把答案抄上了” 梁宵长叹一声:“还在每个答案末尾都给他写了一句话,特别肉麻……” 段明愣了下,仔细想了想那个画面:“不也挺好吗?” 梁宵一时大意,悔之不及:“我忘了,霍总从来都是做完整本才对答案的。” 段明:“……” 段明把剧本塞给他,拍拍他的肩:“去吧,该你走场了。” - 龙涛并购后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缓冲过渡期,公司上下人员的安置、部门的整合、合同随迁过来的艺人都需要处理,霍阑的工作依然繁重,一时半刻还无暇分神。 梁宵和制片主任商量过,主动让靳导把场次在承受限度内又压了压,争取控制在两周内杀青,还能赶在综艺录制前有个小假期。 “状态不错。”靳导看了看梁宵,点了下头,“你这一段虽然也是逃亡,但和之前的心态是不一样的,状态比那个时候更虚弱憔悴,但精气神一定要有。” 这些天拍的都是丛林戏,当年簪缨贵胄的小侯爷单枪匹马伤痕累累地往边疆赶,身前是敌军犯境,身后是千里追杀。 “你当年在沙场上都娇贵,没受过委屈。枪要最好的,马鞍要最上等的皮革,千里奔袭都要叫人把厨子扛在马上带着。” 靳导给他讲戏:“即使不得不逃亡,你也没糟践过自己。” 编剧在边上补充:“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 “对。”靳导点头,“没好吃的宁可饿死。” “……”梁宵咳了一声,点点头:“是。” “但这次不一样了。” 靳导翻过一页剧本:“你这次必须活着,因为你有活着才能做的事。” “你不为了龙椅上那个没人性的皇上,也不为人人退缩避让的朝堂。你自幼钟鸣鼎食,受民生供养,战火起时,就该护住生灵百姓。” 靳导说:“你自觉这是你的责任。” 梁宵看了看剧本,点头:“无论怎么样,都要活下去。” “他比任何人都骄傲,是最纯粹干净的那一个。” 靳导补充:“但当他愿意为了什么摧折骄傲的时候,这份纯粹反而会有最极致的明亮。” 这段剧情是云琅转变的关键。逃亡渴了三天三夜也要摘叶子煮茶喝的小侯爷,倍日并行地豁出命往战场赶,幕天席地餐风饮露,为了能活下去,无所不用其极。 梁宵拿准了感觉,找到导演要求的状态,放下剧本:“可以了。” 靳导点了点头,示意各部门准备,打了个手势退回场边。 这些天应导演要求不好好睡觉,加上白天拍戏辛苦,梁宵的状态熬得无可挑剔,感觉一次比一次找得准,没多久就顺利过了一镜。 和年轻演员比起来,梁宵走戏快,过镜率也高,又比中老年的演员扛折腾,各组都愿意跟他搭班子。 经纪人守在场边,站了一阵,就聚过来了几个暂时没拍摄任务的分组导演。 “确实没得挑。”制片主任跟着看监视器,感慨,“这么惨还能这么好看,太难得了。” “您没看,摄像拍他都比拍别人专心。” d组导演笑了:“很多特写其实没什么意义,没有任何镜头语言,但我们确实不舍得删,都给留下了。” “能不能商量商量?”d组导演跟经纪人打好关系,“下场戏给我们拍,我们还给他特写。” 分组的事演员不合适干涉,段明觉得梁宵很可能禁不住这个诱惑,谨慎推让:“还是看剧组安排……” d组导演:“全身特写,让他独立残阳。” 段明:“……” 段明不着痕迹交代了助理,尽力守住梁宵,务必不要让d组导演找到任何诱拐机会。 “老天爷赏饭吃。”c组导演连着拍了三天的朝堂纷争,也很想回来拍好看的脸,叹息,“先天条件太好,没得挑。” a组导演点点头:“他自己镜头感也好。” “就这个从马上摔下来的镜头,将来说不定能进教科书。” e组导演分析:“定点镜头,摔下来之后就地翻滚,起身,踉跄两步虚弱栽倒,居然能正好摔在镜头前面,还是角度最合适的侧脸――” 靳导冷冷参与感慨:“是得多臭美。” 制片主任:“……” 各分组导演:“……” 段明:“……” 段明深吸口气,用力按了按额头,又给助理补了条消息,给梁宵和靳导也定了五米以上的安全距离。 “对了。”c组导演难得有机会聊天,很有兴致,“你们看《在路上》了吗?接着梁宵那几期,他们又新推了个普通人视角的,也很有发掘价值。” “看过了,算是他们新开的一档子节目,叫《沿途》。” 同行关注得多,监制恰好走过来,笑着插话:“也是绝,第一期就是梁宵那个早餐车的车主,切入点太自然了。” c组导演点点头:“两档节目的名字也有心。在路上经过的时候,你以为就是风景,其实回到沿途,都是一段一段的真实人生。” 段明也听了节目组当时的计划,大致有准备,没想到动作这么快:“已经播出了吗?” “播出了,第一期讲的是那个摊主一家。” 监制恰好刚看过:“视角选得很有心,是父母眼中儿子身上的变化。原本听话的儿子忽然叛逆,内向封闭,跟人打架……后来才发现是孩子病了,在训练队一直被人指点嘲讽,还忍着他们没说。” “现在还留了个悬念,没说是什么病,都在等下一期。”监制在圈子里久了,提醒段明,“梁宵有时间也可以看看,喜欢就帮忙宣传一下,卖个人情,说不定什么时候有好处。” 段明正想着事情,闻言回神,点了点头:“好好,谢谢您。” 监制点了一句,也不多提,跟c组导演聊节目创意去了。 …… 整场戏一直从天亮拍到了傍晚,梁宵下戏时,林子里已经乌漆墨黑一片,打着两盏探照灯才顺利绕了出来。 “还不错。今天挺平安,没撞树上……” 梁宵回了休息室,自己脱下来威亚衣交给场务,给经纪人汇报战况:“段哥?” 梁宵看他神色不太对,晃了下手:“怎么了?” “他们说《在路上》节目组那个副本开播了,你有个准备。” 段明帮他脱戏服,提前嘱咐:“估计下期就要讲到摊主那个儿子的病情了。” 梁宵怔了下,眉峰蹙了蹙,没说话。 “这段时间霍管家可能是察觉什么了,一直在问我当年的事。” 段明:“早晚瞒不下去……你提前给霍总打预防针了吗?” 梁宵张了下嘴,小心迟疑:“最后一页那道题……算出来的答案是5211314算吗?” 段明眼前一黑:“……” 段明拿起手机就要给管家打电话,被梁宵飞快按住了,好声好气劝回了沙发坐下。 “是替你头疼!”段明被他按在沙发里,恨铁不成钢,“你要不想瞒着,就尽快跟霍总说――” 这些天的戏都是高风险高难度,梁宵身上没少添伤,被他扯得吸了口气,苦笑了下:“我想。” 段明皱紧眉,看着他没说话。 “霍总对我的情绪也敏感……”梁宵揉揉肋间,无奈一笑,“我不知道他是江南野a的时候都说漏不少了,总不能现在自己先沉不住气,就这么露馅了吧?” 梁宵到现在依然没想出任何能妥善解决这件事的办法,其实比谁都急,可越急越不能显出端倪。 霍阑远没少年时那么好糊弄,他的状态但凡有一点儿不对,都说不定会被察觉出来。 段明愣了半晌,想明白了他的意思,用力揉揉眉心,叹了口气:“总这么瞒着也不是办法……病情出来了,肯定要讲相关治疗。” alpha分化受阻,要么硬熬到信息素激烈爆发、冲开腺体封闭自愈,要么就要用大量拟o信息素进行冲击治疗。 大部分人都只清楚第一种,当初的少年霍阑独自被信息素冲击得高热昏迷,醒来时也是一个人,自然也不可能想得到其他地方。 现在两个人重新遇到一块儿,知道的越来越多,再往回想,很多事细推敲起来就都有了新的解释。 节目组承担宣教任务,早晚会把相关病情面向大众介绍清楚,霍阑一旦看见了,联系起当年的情形,没道理再瞒得住。 “一周一集,最拖能拖个三四集就到头了。” 段明算了算:“要是拖到你杀青回去还好,万――” 下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段明就被梁宵牢牢捂住了嘴,猝不及防挣扎半天:“干什么?!” “段哥,你不能说。” 梁宵对他的嘴很迷信,预先扯着经纪人喊口号:“每天起来第一句,瞒住霍总没脾气。” 段明:“……” 梁宵耗尽毕生文学素养:“每天――” “不用第二句了。”段明及时打断,按了按额头,“争取等到你杀青,对吧?” 梁宵点点头:“对。” “杀青以后呢。”段明问,“你想过怎么办吗?” 梁宵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都辗转反侧地想,被他问到了,心里也跟着沉了沉,没说话。 “知道你愁。”段明扯着他坐下,帮忙一块儿疏理,“霍总对他自身的信息素原本就抗拒,被你开发了一堆用法以后才稍微好了点……可也影响不大。” 当年因为信息素冲突导致母亲重病,始终就是小霍阑的心结,如果又知道了因为自己的信息素,几乎害得梁宵没命…… 段明的立场在梁宵这儿,每次一代入霍阑的视角,都依然觉得不寒而栗。 “管家八成是知道了,我先跟他透个气,商量商量怎么办。” 段明心说风水轮流转,叹了口气:“你放心,肯定不让霍总察觉。” 梁宵点头:“行。” “我们都只是助力,说到底还得看你们。”段明说,“你得得先想清楚怎么办。” 段明提醒梁宵:“要是霍总又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或者觉得凡是接近他的人就会倒霉之类的,想让你――” 段明张了下嘴,认命地没往下说,食指中指小人走路往远比划了下:“你……自己心里先有个准备。他不是不喜欢你,是太喜欢你了。” 梁宵点点头:“我知道。” “万一霍总钻牛角尖,你要拽他出来。”段明说,“想过有什么办法吗?” “我想过。” 梁宵叹了口气:“只想出了一个办法。” 段明:“什么办法?” “下点药。”梁宵壮烈阖眼,“永久标记。” 在被永久标记后,omega必须要alpha相当长一段时间的贴身陪伴,才能彻底稳定信息素。只要能贴身,能操作的空间就大出不少。 两个人寸步不离地腻歪一个月,再大的心结,梁宵也有信心解决干净。 “……”段明提醒他:“眼泪从嘴角流出来了。” 梁宵吓了一跳,心虚地擦了半天,才发现什么都没有,恼羞成怒:“段哥!” 段明几乎在梁宵脑袋顶上看见了迫不及待四个大字,一点都不明白他这点壮烈是哪来的:“也是个办法……亏你还能想得出来。” “怎么想不出来。”梁宵不服气,“我们不是个abo的故事吗?” 段明:“……” 梁宵:“……” 段明自己都快忘了这是个abo的故事了,拍拍他肩膀,心服口服:“……对。” “正好那时候你的腺体也差不多养好了。”段明预先提醒他,“必须严格注意安全,我先去跟管家交个底,回头和医生商量一下,不能冒险。” 梁宵点头点头:“知道。” 段明:“霍总和你匹配度过高,未必受得了你的信息素冲击,外面得留人随时应急。” 梁宵点头:“行。” 段明:“药我去找,只能用青少年款诱导分化专用的安全剂型。” 梁宵点了点头,郑重朝他伸手。 段明当初摇着他肩膀怒吼富贵不能淫,做梦也没想到会有拉皮条的一天,长叹口气,跟梁宵胡乱握着手晃了晃,认命起身走了。 第八十七章 一周时间晃眼即过。 《在路上》节目组深谙吊观众胃口的诀窍, 新一期节目切换视角,抽丝剥茧地细致讲了少年身上罕见的症状和表现。 段明特意联系节目组问过,剩下的成片还在剪辑制作, 预计至少还要两到三期才会揭开谜底, 进入科普阶段。 “我们跟霍总也说了, 节目里没有梁先生, 不用特意看。” 管家难得找到机会, 打电话过来报信:“梁先生的剧还在播出,霍总的题也没有做完, 应当没有时间关注太多。” 段明按按额头,夹着电话,在本上记了几笔:“辛苦了。” 管家连声说着不敢,迟疑了下, 还是忍不住低声问:“当初真的是梁先生……” 经纪人一周前忽然打电话过来, 让他们这边帮忙周旋。管家清明时听保镖队长说那天没下雨,心里就已经有了预感, 当即猜着了是怎么回事。 两头心照不宣, 都没把事情挑明,可也都已猜到了七七八八。 管家这些天都没敢细问, 越想心里越沉, 终归没能忍得住。 段明不再瞒他,叹了口气:“是。” 纵使已经有了准备,管家心里依然跟着一紧:“梁先生那时候才多大啊?” 自己还是半大的孩子,走投无路了, 拼上命救朋友, 末了连留都不敢留,带着东西就跑得没了影子。 那些八卦号前阵子热衷扒梁宵的过往, 霍阑不准他们瞒,管家往书房送过两次,也多多少少看过。 梁宵那时候甚至连家都没有。 管家不清楚omega硬扛分化是什么后果,但也看过梁宵这些年的体检报告,当年的旧患到现在依然严峻得不容忽略。 向回倒退十年,几乎叫人无从设想刚分化完成、一身伤病累累的小梁宵是怎么一个人在帝都摸爬滚打着活下来的。 段明刚知道真相时就想过这些,奈何梁宵嘴紧,这些事一个字也不肯透露,到现在依然没能问得出来。 “就是因为这个。”段明低声,“梁宵想尽量瞒着霍总……至少有个缓冲。” “是。”管家进退两难,良久叹了口气,“就是难为梁先生了。” 管家几乎能想到梁宵自己瞒着这些事有多委屈:“我们暂时过不去,您帮我们多慰问慰问梁先生。” 段明回头,看了一眼和游戏一起游走的梁先生:“……行。” 管家越想越担心:“梁先生这些天还好吗?” 段明:“还好。” “这些年能走到现在,都多亏梁先生自己。” 管家满腔感慨:“论起来,霍氏才是报恩……梁先生真的不容易。” 半小时马上就要到了,梁宵格外不容易地打废了一条命,正要扼腕长叹,被段明牢牢捂住了嘴:“是。” 管家忍不住关切:“梁先生现在怎么样了,有什么要我们照应的地方吗?” 段明松开手,看着被青少年防沉迷的限时卡得奄奄一息的梁宵,揉着太阳穴深吸口气。 梁宵失去理想,抱着游戏机晃悠悠飘到床边,颓废在了床上。 段明:“……有。” 管家没想到真有能帮得上的事,几乎有些惊喜:“什么?” 段明当初做经纪人的时候,好歹也有些抱负理想,对将来的工作内容有些预估,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段明:“霍总……给他买的那个游戏机。” 管家愣了下:“啊?” 段明叹了口气:“防沉迷设置的密码是多少?” - 管家使尽浑身解数,从霍总手中套来了防沉迷的密码。 “梁先生说,其实背面有题目的答案……” 管家隐蔽出手,把密码给经纪人发了过去,放下咖啡提醒:“您不看看吗?” 霍阑蹙了下眉,抬眸看了管家一眼。 管家:“……您不看。” “是梁先生亲手出的题。”霍阑很不满他这个态度,不悦沉声,“我应当全心应对,不该投机取巧。” 管家心说您未免也过于全心了,叹了口气,没多劝,搬走了一摞用过的算草纸。 霍阑当初成绩再好,也已经毕业多年,当年学的东西多年用不上,难免生疏不少。 如果不是恰好赶上易感期,说不定补起来还要更困难些。 管家帮他收拾好桌面,往抽屉里补充了新核桃:“这段时间的工作稍微少些了,您要去看看梁先生吗?” 霍阑目光动了动,沉默了下:“不行。” 管家不解:“为什么?” 霍阑静了一阵,按按额头,阖眸歇了歇,放下笔 霍阑没去碰那些核桃,拿了支抑制剂拆封,稍稍压制了些信息素的躁动,重新闭上眼睛。 “您是怕自己忍不住,耽搁梁先生工作吗?” 管家猜测着,小心帮他配了能稍微减弱副作用的药,连温水一起放在桌边:“其实――” “信息素而已。”霍阑淡声,“我能忍得住。” 管家愣了下,想想这些年的情形,心里跟着黯然:“是。” 管家这些天都尽力瞒着他,自己却终归难免想起梁宵,轻叹口气,低声:“梁先生……也能忍得住。” 霍阑蹙紧眉,睁开眼睛:“不该他忍。” 管家微怔。 “梁先生有任何不适,立刻告诉我。” 霍阑沉声:“他的信息素如果有波动,我会立刻过去。” 霍阑神色冷下来:“任何人再瞒,就不必再做下去了。” 管家连忙应声:“是,我跟他们说。” 这些天剧组的拍摄都存在高强度高危险性,梁先生身上零零星星添了不少轻伤,团队都没敢隐瞒,一样不落地报了上来。 唯独前阵子梁宵拍戏险些出意外,凭着经验堪堪化险为夷,胸口在树上撞青了一片。负责的人想着检查结果没有大碍,就没往上报。 艺人险些出意外,直到剧组按规矩给了星冠致歉的私函,霍阑才终于知情。 “以后肯定不会了。” 管家保证:“都跟他们说清楚了,任何事都要报,主观客观都不准疏漏。” 管家仔细看着霍阑的脸色,见他神色稍缓,迟疑了下:“您不刚好去看看梁先生吗?梁先生那边最近拍戏也很危险――” 霍阑摇摇头:“我去了,更容易分他的心。” 管家没想到这个,愣了下,仔细想了半晌:“是。” 拍些普通的情节也就算了,高风险情节一点都不能走神,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在有变故的时候及时应对。 梁先生背台词的时候都容易被霍总干扰,两个人在一处了,就算再尽力专心,也难免互相惦记。 拍那场戏时,要是梁宵的精神稍有不集中,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管家心服口服,点点头:“还是您了解梁先生。” “况且。”霍阑阖眼,用力按住眉心,“我会忍不住。” 管家微怔。 霍阑不愿再回想看见那份报告时的心情,肩背紧绷半晌,一点点迫着自己松缓下来。 “这是梁先生自己选的路。” 霍阑声音很低,像是说给自己听:“他要向前走……我不能拦他。” 管家听懂了,心里忽然跟着一酸。 “您不想让梁先生受苦,是不是?” 管家帮他往咖啡里放了块方糖,慢慢搅开了,轻声:“您心疼梁先生。哪怕梁先生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小心受伤了,您也难免心疼的。” 霍阑自己向来说不出这些,听着自小当长辈尊重的管家细声慢语地问,闭着眼睛,低低“嗯”了一声。 管家放下咖啡勺:“但您心里也清楚……梁先生是想做的。” “我知道。”霍阑这些天就一再用这个提醒自己,尽力压下脾气,不愿再多想,“明天有什么安排?” “日常工作。” 管家迟疑了下:“下午两点有视频会议,五点分家邀您过去……商讨削减负盈利公司和彻查内部股价做空的事。” 霍阑点了下头,喝了几口咖啡,拿过电脑准备工作,被管家小心叫住:“霍总。” 霍阑抬眸看他。 “您能想清楚。”管家犹豫半晌,轻声问他,“梁先生想做,是不是?” 霍阑看着他,眉峰蹙了下,没立刻答话。 管家也没再问,帮他收拾好了东西,打开工作灯,快步出了书房。 - 第二天,分家来接的人准时到了霍宅。 “看见那个人模人样的老头了吗?” 保镖队长领着新来的保镖认人,隐蔽在暗处,低声交代:“他们就是当初负责照顾霍总那个分家,他叫霍仓鑫,没干过什么好事。” 一群保镖肃立着点头,杀气腾腾。 保镖队长最近被分家气得不行,不带好气:“这些天的事,不少也都是他在背后闹的。” 保镖们杀气腾腾,摩拳擦掌掏警棍。 “……”保镖队长及时把警棍拦回去:“今天不用。” “他们是实在没办法了,来请咱们霍总过去的。咱们霍总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答应了。” 保镖队长:“以后再见到,不论用什么手段,都不能让他们再进门。” 一众保镖摩拳擦掌收好警棍,立正应是。 保镖队长在内围负责的时间长了,很久没享受到这种一呼百应的待遇,威风凛凛:“凡是敌人想要的,我们就不给他。凡是敌人想做的,我们就阻止他……” 第三句凡是还没来得及总结完,管家已经推门快步进来,捂住嘴扯着人匆匆出了门。 解决了龙涛这个心腹之患,霍阑逐渐腾出手,已经开始正式处理分家的事务。 这些年坐吃山空,分家已经习惯了轻轻松松从霍氏掏钱中饱私囊。眼下资金流一再被裁撤,几个分家都察觉出了危机,才有了今天这个拿不准是低头认错还是鸿门宴的邀约。 管家担心不安全,特意拽上了保镖队长。 “带着你的人,不论什么时候,都一定不能让霍总落单。” 管家跟他低声强调:“不能让霍总离开视线,不能让霍总上分家的套,不能让霍总听见你说话。” 前几条保镖队长都能理解,也跟着紧张起来,如临大敌谨慎点头:“为什么不能让霍总听见我说话?” 管家:“因为霍总不想听见你说话。” 保镖队长:“?” 管家拍拍他,给他发了个口罩,跟着前面的人一起下了车。 霍仓鑫难得回一趟霍宅,格外感慨,已经同霍阑聊了一路。 按辈分算,他应当是霍阑的伯父,只是隔了几层,真论起来亲缘其实已经偏远,要往上算两代人才能碰的上。 “大概也是缘分。”霍仓鑫引他进门,笑了笑,“当年偏偏就是我领你从霍宅出来的。” 霍仓鑫轻叹了口气,目光慈祥:“你当初那么小,一步都不肯回头。你父亲以为你薄情,其实他不知道,你当时把我的手都攥白了。” 霍阑垂眸:“有劳您了。” “应该的,原本也是一家人。”霍仓鑫笑笑,“咱们……” “叙旧的话可以延后。” 霍阑扫了一眼屋内情形,淡声打断,让管家带人留在门外:“诸位有话,不妨直说。” 霍仓鑫脸色不着痕迹变了下,重新换上笑容:“好好,来坐。” 分家摆出了家宴的姿态,偏偏来的都是霍阑叔伯甚至更高辈分的长辈。霍阑并没同他谦让,径直走到主位,在椅子上坐下。 边上头发花白的老人忍不住皱了眉,开口训他:“在场的都是你的长辈,当初也都照顾过你。你――” 霍阑抬眸,目光平静深寒。 老人被他气势一摄,教训的话生生卡住,心惊胆战闭上嘴。 有不少分家多年没和主家打过交道,虽然知道霍氏一度险些倾覆,对主家的概念却几乎还是当年不管事的总裁和多病的总裁夫人,对这个新家主的印象也还是当年孤僻单薄的阴郁少年。 这次摆出家宴的架势,就是有心拿辈分先占住上风,一步一步压得霍阑重新恢复对分家的资金支持。 霍阑进门时还不显,眼下在主位落座,周身冷冽锋芒不再收敛,慑得几个准备好了发难的人都心惊胆战,一时没敢再开口。 “误会,误会。”霍仓鑫忙笑着打圆场,“就算辈分在,家主坐首位有什么不对?再翻旧账就没意思了……” 霍阑淡声:“可以翻。” 霍仓鑫脸上笑容顿了下,没说得出话。 “既然要翻,该翻的有很多。” 霍阑:“霍氏危急时,主家同各位求援,签订过一份协议。” 霍仓鑫没想到他上来就提了这个,脸色变了几变,彻底闭上嘴,沉默下来坐回去。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霍阑声线平淡清冷,逐字逐句复述:“诸位手中有现金存余、渠道、贷款抵押、资金周转,能协调供应主家,日后十倍奉还。” 他的语气无波无澜,说出的话却叫不少人都微微打了个哆嗦,不无心虚地低下头。 霍阑扫视一圈,并没往下说。 当年霍氏每走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他接了父亲的印章,一个人在办公室等了十天。 十天后,等来了三份催促主家赔付欠款的催缴书,十七份股权分割申请。 每一份他都亲手签了字。 霍阑无意追究旧账,语气平静:“原则上,股权分割在当时就已经完成了。” 角落一个分家人脸色变了,急声:“家主,我们――” “这些年霍氏负芒披苇,无暇照管各个分家,确实让诸位受了不少委屈。” 霍阑:“眼下能倒出手了,分家内部这些年发展停滞,有长期负盈利、经营不善、做空中饱吞资金流的,守望相助,主家愿意出手协助处理。” 这话已经说得不能更明白,几个分家的脸色都彻底灰败下来,心如死灰看着反客为主来做清算的霍阑,好不容易聚拢起的气势已经先散了大半。 霍仓鑫来回扫了几眼,咬牙断腕,率先起身:“这是好事,我们愿意配合。” 他身边一个分家人愕然抬头:“你之前――” “这些蛀虫早就该处理。”霍仓鑫沉声,“我之前也说了,分家这几代没有出色的子弟,让主家代劳,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霍仓鑫转回身,看着霍阑:“这些分家的情况各有不同,您可能不都很了解……今天叫他们来,也是让他们各自给您说明一下。” 霍阑抬眸,声色淡漠不动。 霍仓鑫咬咬牙,横了横心:“我们……第一个来。” …… 厅门严严实实关了三个小时。 傍晚时下起了小雨,眼下天色彻底黑透,雨也依然没停,反而有了越下越大的架势。 门再打开,已经开始有人踉跄着面色惨败地出来,打伞都顾不上,一声不吭冒着雨往外走了。 “不是他们来跟霍总求情的吗?” 保镖队长戴着口罩,谨慎压低声音:“怎么一个个恍惚成这样……” “他们是来跟霍总求情的,霍总也是来找他们算总账的。” 管家已经不指望他能想清楚,叹了口气:“不然带你的人来干什么,给他们沿途装点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吗?” 早已经对这些人没有半点期望,分家把邀约送过来,霍阑就安排人做了准备。 本家浩浩荡荡的保镖队伍守在外面,霍阑从商场几次生死一线磨砺出的一身冷冽寒意,也不是这群养尊处优坐享其成久了的分家能应对的。 “无非是走个过场,彻底把事情说清楚。” 管家扫了一眼失魂落魄往外走的老人,叫人让开些路,不屑低声:“霍氏一直掏钱养着这群蛀虫,现在不给钱了,他们当然不愿意,可也没有底牌来跟咱们霍总谈。” 保镖队长这次听懂了,忍不住磨牙:“活该。” “他们是活该。”管家示意他打起精神,“咱们也该小心了。” 到了这一步,霍阑已经没给分家留下半点退路,算是彻底撕破了那一层伪饰遮掩。 如果真有什么底牌,到了这个时候,大概也要用出来了。 两人谁都不敢大意,瞪圆了眼睛在外面守着,一直守到了最后一个分家人也黯然出门,屋里只剩下了霍仓鑫和霍阑。 霍仓鑫脸色也一点都不好看,揉着额头,身心俱疲苦笑:“你还真是……比当年长进太多了。” 霍阑收好一摞合同协议,交给进门的管家,眸色平静:“人总要长进。” “当年你来家里的时候,才五岁,只知道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叫都不肯出门,三天都没下来吃一口饭。” 霍仓鑫叹了口气,低声感慨:“一晃就到了现在……” 霍阑并不愿听这些,眸底显出些冷色,没出声。 管家听不下去:“一个五岁的孩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不出门,您就放心到没让一个人去劝劝,没让人把饭给他送过去?” 霍仓鑫神色一滞,张了下嘴,讪讪:“我们以为――” “不必说了。” 霍阑淡声打断:“还有其他事吗?” “有。”霍仓鑫抢着应了,“前两天有个热搜……你那个小明星的事,你还记得吗?” 霍阑蹙了下眉,眸色冷冽,目光落在他身上。 “你多半不信,这件事我们查出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霍仓鑫叹了口气:“我也犹豫过要不要告诉你,后来想想,就算你因为这个跟我们疏远,也要为了你好……” 霍阑寒声:“纸条是你们拿出来的?” “你知道了?”霍仓鑫愣了下,点点头,“对……你跟我来。” 他没留意霍阑眸底森寒,只当他是仍因为刚才分家闹的事不悦,引着霍阑走了几步,拐出门进了条长廊。 长廊是半开阔的,挟着雨意的夜风清新拂面,格外沁人心脾。 霍仓鑫深吸口气,精神好了不少,重新振作:“我们前段时间才查出来,你看中那个小明星,竟然就是在江南险些害你丢了命的那个骗子。” 霍阑沉声:“怎么查出来的?” “当年我们其实就摸清他的身份了。” 霍仓鑫嗤笑一声:“一个骗子窝里养出来的野小子,还敢冒充你的身份,让我们的人帮忙买东西。” “他学你的笔迹学得像,我们的人还上了几次当。后来正好撞见他写纸条,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霍仓鑫始终担心霍阑因为当年的事报复,打定了主意先告状,提前向他表功:“这种人怎么能留在你身边?我们叫人狠狠教训了他一顿,本来想着小小年纪放他一马,他竟然还死犟着不肯走……” 霍阑胸口像是被重锤死命砸了下,喉间几乎泛起血腥气。 保镖队长被管家嘱咐了寸步不离地跟着,吓了一跳,匆忙扶住他:“霍总。” 霍阑垂眸静静站了一阵,胸口起伏几次,重新站稳:“之后呢?” “我们想了个办法,把他的行踪透露给了他那个骗子窝,果然把他吓跑了。” 霍仓鑫叹了口气:“可惜我们还是疏忽了……他大概是不甘心,逃跑前偷着用了诱导剂。” “你大概不记得了吧?那时候你年纪还小,又是刚分化成功没多久,受不住omega的信息素冲击,昏过去了。” 霍仓鑫:“要不是我们第二天早上碰巧去看,说不定你就真没命了。” 霍阑几乎没能继续理解他的意思,阖眸静了半晌,低声:“他用了诱导剂?” “不是挺多人都想知道他信息素爆发后遗症是怎么回事吗?其实就是这么回事,我们顾忌你的脸面,没往外说。”霍仓鑫点点头:“估计是看你昏过去就跑了……自作自受,还险些害你也丧了命。” “我知道这事不容易接受。”霍仓鑫叹息,“你是挺喜欢他的吧?谁也不知道现在看着这么干干净净的一个人,过去原来是这么回事。” “听说你看上的是他,我们就一直替你担心。你不知情,又怎么知道他是为什么回来的?” 霍仓鑫有意向他示好,耐心凑近了些:“你们两个信息素天然匹配,他又知道你小时候的爱好心思,让你喜欢上他简直轻而易举……你以前没喜欢过什么人,让他蛊惑了,不是你的错。” 眼前视野扭曲着泛黑,霍阑涌起一阵恶心,向后退开半步。 保镖队长也听得心惊肉跳,无论如何不信梁先生会是这种人,仓促扶住他:“霍总,不会的……” 霍阑推开他,阖眼站稳,找到自己的声音:“他――” 长廊外雨势越来越大。 雨夜清冷,风卷起水雾,沁心沁脾的寒意向身体里丝丝缕缕地钻。 管家一共慢了这么一步,心脏几乎被吓得活活跳出来,快步赶上去:“霍总!” 管家千防万防,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出岔子,怄得几乎活生生吐血:“您先别急,梁先生好好的,梁先生在剧组拍戏,您想见他咱们现在就去――” 霍阑想去碰一碰雨幕,被冰冷雨水一砸,猝然惊醒,蓦地收回手:“不去。” 管家叫人把霍仓鑫扯走,小心翼翼扶着他坐下:“好好,不去,您别急。” 霍阑周身冷得彻骨,胸口脑海都剧痛着几乎裂开,耳畔轰响寂静。 霍阑胸口起伏,视线落下来:“不是雨。” “不……不是。”管家闭上眼睛,“梁先生想做,您记得的,是不是?梁先生想……” 霍阑站起身。 管家不敢说话了,示意保镖队长叫人把车开过来。 雨越来越大,几步路就把身上浇得湿透。管家不敢松手,扶着霍阑往车上走。 霍阑顺着他的力道走了几步,停住脚步,抬手接了些落下来的雨。 霍阑没再动弹,看着刚积起一点的水洼顺着指缝一点点漏干净,空荡荡握了下湿透的掌心。 霍阑垂着眸,轻声问:“怎么会没发现的?” 第八十八章 霍阑像是在做一场格外长的梦。 梦里他还在江南, 在全部少年时光仅有的亮色里,身边都是梁宵。 小梁宵扯着他胡闹,扯着他不听话, 扯着他做长到这么大都没做过的离经叛道的事。 扯着他在雨里踩水面上的灯光, 湿漉漉的马路空荡宽阔, 夜色静谧星尘闪亮, 路灯的光是暖的, 明亮得好像能跟着水花溅起来。 少年的霍阑刻板且无趣,迟钝迂执得能气死人。小梁宵被他气得哇呀呀风火轮转胳膊, 末了又自己消了气,挤挤挨挨地过来蹭他,给他递纸条。 单薄清瘦的男孩子,高高兴兴没心没肺, 眼睛的明亮笑意从来不带半点阴霾。 让他以为他看见的世界……就该是这样。 他从来不知道小梁宵去打工, 不知道小梁宵攒钱给他买吃的补身体,不知道小梁宵暗地里护着他, 被分家那群人不择手段报复威胁, 依然死犟着不肯走。 不知道在他烧得昏昏沉沉的那个晚上,小梁宵原来就在他身边。 在他身边, 用诱导剂不计代价地催发自己的腺体分化, 强行让信息素失控爆发。 为了救他的命。 他印象里分化那一夜的那场暴雨,原来既从没真实存在过,也不是什么错觉,是梁宵拼尽全力催发的、用来救他的信息素。 霍阑心底被寒意逼着, 胸口窒涩, 几乎冷得发抖。 他一遍一遍无法自控地去回想所有过往,无数早该发现、又被有意无意掠过的细节, 忽然鲜明得不容忽视。 两人互通心意那天,梁宵含混同他说,不想见那个人。 醉后的梁宵哭得喘不上气,依然死死忍着不肯出声,因为有事要瞒着,不能让江南的朋友听见。 牵扯出过往的那天晚上,梁宵高烧得意识不清,还不依不饶地死死拽着他,说什么都不准他欺负那个少年的霍阑。 …… 霍阑不敢违背梁宵的话,却又难以自制的憎恶当时的自己。 怎么会迟钝到这个地步的。 怎么会什么都没发现的。 已经这么明显,为什么一直都没发现,一直都没能想清楚。 为什么能心安理得地回了帝都,心安理得地过了这么多年,心安理得活到现在。 霍阑胸口疼得几乎失去知觉,闭上眼睛。 那些在那天晚上,被硬扛信息素爆发的小梁宵哆哆嗦嗦涂掉的页码,和被一页一页重新画上的qaq。 究竟有多少是想要对他说……但已经来不及说的话。 “梁先生是有话对您说的。” 管家守在他身边,小心出声:“原本是想找机会好好告诉您的,梁先生一直担心您意外知道,录了话给您……” 管家攥着早准备好的录音笔,犹豫:“您要听吗?” 霍阑视线落在那支录音笔上,瞳底稍稍柔和了些,伸手碰了碰。 霍阑把录音笔接过来,慢慢攥在手里。 管家有些急:“不是,要按这里播放――” 霍阑摇了摇头,避过管家的手,把录音笔贴身仔细收好。 “他会说。”霍阑说,“不准我怪自己,他很高兴遇到我,遇到我是他最高兴的事。” 管家一滞,张了下嘴,没能出声。 霍阑垂着视线,声音甚至比平时还轻柔和缓,像是生怕弄破了某个梦境:“他会很精神,会哄我,会假装成一点不疼的样子,让我别难受。” “他会说……不告而别是他的错,瞒着我是他的错,是他那时候年纪太小了,没找到更好的处理措施。” 霍阑眸底寂得无波无澜,神色却依然近于柔和:“他会告诉我,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们还有无数个未来。” 管家原本想给梁先生打电话,攥着手机的手慢慢放下了,看他半晌,低声哽咽:“您别说了。” 霍阑很想说,摇了摇头,轻声:“从家里跑出去――” 他被这句话一刺,瞳底疼得轻颤了下,眉峰微微蹙了蹙,重新改口:“从我住的地方跑出去以后。” “他流浪了两个月,没有饭吃就拼命喝自来水,没有地方住,就在躺椅上睡。” 霍阑:“他顾不上养身体,一直在拼命挣钱,有地方住了,又去念书。” “那时候,飞扬药业的抑制剂还没研发出来。”霍阑缓缓往下说,“医院的抑制剂效果不稳定,必须长期使用使用,随时可能会信息素失控。” 霍阑缓声:“每次失控,都又是一次鬼门关。” 管家实在心疼得听不下去,哑着嗓子:“霍总――” “我也听不下去。”霍阑说,“可他活下去了。” 他连完整听下来一遍都很艰难的,是梁宵因为他跌跌撞撞伤痕累累活下来的十年。 如果没遇到他,梁宵不一定要念书,会很健康,能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没遇到他,梁宵就不会被分家针对,不用远远逃去帝都,不会把身体毁得到现在都没能养好。 就不会被龙涛用来做饵,不会又一次险死还生。 霍阑始终在尽力压制着自己的愧疚,他不想让这些愧疚成为两人间的包袱,想和梁宵好好在一起,想给梁宵所有早就应得的东西。 可……最后这一根稻草,他没能想到。 他没想过,也从不敢哪怕稍微去想。 霍阑甚至能想到梁宵会怎么安慰自己,会说些什么话,可这些话却好像又都并不足够把过去的一切抹消干净。 管家疼得哆嗦,哑声:“不怪您,您一直都不知道……” 霍阑视线落在车窗外,看着铺天盖地的雨幕,反问他:“这不就是该怪我的地方吗?” 管家语塞。 霍阑闭上眼睛。 梁宵的命运因为遇到了他,搅得伤痕累累遍地荆棘,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他都不知道,都活得心安理得,喜欢梁先生也喜欢得心安理得。 在他身边的人好像都逃不过这样的怪圈,他以为害了母亲已经罪不可赦的时候,梁宵一个人熬着挣命,尽全力才能堪堪继续往下活。 他甚至还在设想他们的以后。 他已经把梁宵害到了这个地步,还在设想以后。 霍阑垂眸,自虐一样轻声重复:“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霍阑:“我要怎么赔给他?” - 车在别墅门口停下时,雨已经大得看不清人。 夜色浓深,眼前的一切都被淹没在雨幕里,铺天盖地冰凉水色,压得人胸口喘不上气。 霍阑没让管家跟着,一个人上了楼。 “怎么会弄成这样?”保镖队长始终提防着分家捣鬼,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事上出意外,急得团团转,“怎么办?联系梁先生吗?” 管家身心俱疲:“先……别急。” 霍阑眼下的状况太差,管家也拿不准该不该在这个时候通知梁先生了,重重叹气:“梁先生现在就算来了,对霍总也未必是好事……先让霍总冷静冷静。” “我先联系医生,霍总的信息素可能要出问题。” 管家拽着保镖队长:“分家那边你无论如何都要看住,谁敢闹事,直接杀鸡儆猴。” “我知道。”保镖队长磨牙,难耐杀气,“这帮王八蛋玩意……” alpha身体远比常人强健得多,霍阑除了被信息素的问题困扰,已经多年没怎么生过病。这次猝不及防身心受震,说不准要出什么问题。 管家不敢放松,给私人医生发了消息,看向保镖队长,咬咬牙:“把你的保镖……给我几个。” 保镖队长心里跟着一沉,皱紧眉:“这么严重?” “有备无患。”管家也没多少主意了,重重叹了口气,“先等一天,晴了再说。” 管家看着门外的雨,低声:“霍总要是过不去这个坎,我们总不能真什么都不管……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语成谶。 雨不依不饶下了一整天,别墅无人走动,静得几乎风平浪静。 霍阑并没显得太异常,甚至还在第二天夜里按铃要了一次晚饭。管家火急火燎盯着后厨做好了,亲自送过去,看见霍阑在认真地做梁先生给的那本题。 已经做得只剩下了最后一道。 管家没敢惊动他,放下饭菜悄悄走了,隔了两个小时忽然觉得不对,带着人冲上去撞开门。 霍阑倒在屋角,冷汗淋漓意识模糊,房间里冷得慑人。 …… “信息素的应激性爆发……alpha的信息素原本就不够稳定,极易受情绪影响。” 医生进不去房间,守在门口:“抑制剂也能压制下来,但后患太大,尤其特殊变异型的alpha,信息素强度还要超出三到五倍。” 医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低声提醒:“最好――还是有omega在。” “不是不让梁先生来。” 管家何尝不清楚,重重叹气:“现在梁先生要是来了,霍总的情绪只怕更控制不住。” 霍阑信息素爆发时会被本能冲击得难以自控,只能凭意志力生扛,当初刚签合同时就出过意外,险些伤了梁宵,还随之惹来了个热搜。 如果这次爆发再意外伤到梁先生…… 管家没敢再想下去,用力摇了摇头:“先……用抑制剂应急。” “霍总也是这个意思。”管家低声,“我能做主。” 医生叹了口气,不再坚持,扯了张处方单:“治疗方案你也能做主吗?” 管家咬咬牙,正要点头,忽然愣了下。 霍阑的情形不容再拖,医生正等他回答,急着催促:“能不能?” 管家张了下嘴,艰难:“不……” 医生察觉到不对,跟他一起回了下头。 梁宵一路跑上来,气息还未定,撑着双腿站直。 保镖队长在楼下被梁宵逼出了全部真相,没能拦住人,仓促追上来,急得在楼梯口不住远远打着手势。 梁宵能做主,抬手接过医生的处方单,看了看。 “梁先生。”管家无论如何想不到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您怎么――” 梁宵顺手揉了处方单:“霍总知道了?” 管家挣扎半晌,艰难点头。 梁宵闭了闭眼睛,深吸口气,压压一路跑得咳喘的气息,一点点呼出来。 “您……别急。”管家扶着他,“是我们的过失……” “不怪您,我没考虑到还有这边的事。” 梁宵揉揉额头:“当初他们来揍我的时候,我也没想到他们是什么分家……我还以为他们是跟我们抢诈骗片区的。” 管家:“……” 管家苦笑了下,低声:“也差不多了……” 梁宵点点头:“我进去。” 管家吓了一跳,忙着拦他:“不行,霍总现在不很冷静。” 管家实在怕再伤着他,心惊胆战求他:“您别逼霍总,霍总真的不想伤您。他是真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霍总比谁都想保护好您……” 梁宵皱眉:“我知道。” 昨晚没能联系上霍阑,连管家也含糊其辞词不达意,梁宵就猜到是出事了。 他等了一宿,没等到回信。今天一早请假抢票飞回来,连经纪人和助理都没来得及带,对情形已经有了准备:“霍总不是信息素不稳定吗?” “是。”管家急得不成,“alpha的信息素和情绪有关,您进去了,霍总恐怕更稳定不下来――” 梁宵莫名:“我为什么要让霍总稳定下来?” 管家愣了下,无言以对。 梁宵自己还带了份青少年分化专用诱导剂,准备着以防万一,就不是奔着让霍阑冷静来的。 他没再耽搁时间,摸了下口袋,沿着领口拽出栓了红绳的钥匙,打开牢牢反锁着的主卧。 管家依然不放心,急着往前走了半步,被医生扯回来。 梁宵反手关上了门。 第八十九章 卧室里关着灯, 冷得慑人。 梁宵拧开盏光线柔和的壁灯,看着阖目仰在沙发上的霍阑,胸口压不住地尖锐一疼。 他设想的……原本不该这样。 他想过不少办法, 循序渐进地一点点渗透, 小心点多暗示几次, 把两个人该忙完的事都忙完了, 好好抱着在床上慢慢地说。 不该这样。 梁宵闭了会儿眼睛, 扶着墙站直,走到沙发边上, 半蹲下来。 霍阑被信息素冲得意识模糊,衣料下筋骨绷得近于锋利,浓深眉睫冷汗密布。 梁宵抬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像是连这样的温度都有些过于灼烫, 霍阑颤了下, 本能要躲,身体跟着微微悸栗, 却依然没能醒过来。 “是我。”梁宵握着他的手, “霍阑,我不舒服, 你帮帮我。” 霍阑急喘了口气, 胸肩蓦地绷紧。 “不着急,我不会走。” 梁宵贴了贴他的脸颊,解开衬衫,拿体温暖上来:“你先醒, 醒了来接我。” 梁宵抬手, 帮霍阑按着额角,慢慢施力按揉着, 让近乎痉挛的筋脉一点点在指腹下平复下来。 梁宵摸出条领带,把两个人交握着的手绑在一块儿,打了个死结。 霍阑多半是被他绑了一回就绑怕了,察觉到腕间的禁锢,本能想要挣开,被梁宵低头,在手背轻轻亲了下。 柔软温热的触感落在手背上,霍阑微微缩了下,没能躲开。 “绑上好,这回谁都跑不了了。” 梁宵阖眼,抵在他手背上靠了一会儿,把霍阑整个抱住:“冷不冷?” 霍阑身上冷得要命,梁宵把自己的衣扣也解开了,胸膛贴胸膛替他暖着,一点点替他按摩绷得坚硬如铁的肩背臂膀。 霍阑眼睫颤了下,挣扎着要醒过来,又被更深的浓黑拖回去。 他原本只是想把那本题目做完,想翻看梁宵留给他的答案,信息素冲得他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用了几支抑制剂,脑中依然一片混沌。 他控制不住被alpha本能激起的烦躁,又怕弄坏了梁宵留给他的东西。 素描本很厚实,但一不小心还是容易弄皱,霍阑已经尽力防备,还是让冷汗滴在了纸面的字迹上。 题目的数据被沁得模糊了,就再做不出来了。 霍阑不清楚自己是怎么陷进梦魇的,只是心底里依然牢记着不能弄坏那个本子,尽力支撑着走到了最远的屋角,终于无以为继。 他沉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皑皑冰雪茫茫荒原,割骨的冷风卷着他,无数声音都在耳畔反反复复地回响。 梁宵和他说过,被梦魇住时不容易醒过来,必须要找到出口。他记着梁宵的话,尽力追着能见的烟花的光往前走,却每次都眼睁睁看着那些光芒在他的触碰下支离破碎,被黑暗重新吞噬。 至绚至烂,粉末尘灰。 声音被死死封住了,连道歉告罪都无从出口。浓深黑暗冷凝成冰,禁锢肢体,几乎要将他彻底封死在里面。 霍阑肩背绷紧,想要挣开,忽然被暖融温度扑面裹住。 禁锢的另一头也变成了带着呼吸和温度的恒定心跳,同冰霜迥异的另一种温度严严实实护着他,熟悉到彻骨的气息把他整个裹住,牵着他,往黑暗的边缘走出去。 暖融轻轻碰他的耳畔:“霍阑。” 霍阑胸口轻悸,跟着睁开眼睛。 “还真不好叫醒你……”梁宵放松下来,脱力靠回他胸口,仰头笑了笑,“好久不见。” 霍阑怔怔看着他,气息不定。 他想不出梁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几乎有些怀疑自己从一个梦境跌进了另一个梦境。 可这个梦境……又无疑比上一个好出太多。 霍阑看着梁宵额间的涔涔汗水,下意识抬手,想替他试净,才一抬手,却又仓促闭上眼睛。 信息素没能得到平复,意识恢复清醒,alpha强悍到不容忽略的本能就又掀起不容抗拒的狂澜。 “抑制剂――” 霍阑阖紧眼睛,身上狠狠绷紧,牙关几乎紧咬出血,勉力挤出几个字:“快走……” 梁宵摇摇头:“走不了了。” 霍阑怔了下,皱紧眉想要说话,忽然察觉到两人腕间牢牢绑缚的死结。 霍阑本能猜测着是又有人陷害,心下彻底冷透了,气息骤沉。 即使只是又一个梦境,霍阑依然怕碰伤了这里的梁宵,尽力将手臂压在身后,把无数念头尽数驱散,哑声:“怎么……回事?” 梁宵原本想实话实说,被他这么一问,忽然没忍住心念一动:“……不知道。” 霍阑蹙紧眉。 “可能……是命运的试炼。”梁宵咳了一声,耳朵有点红了,睁眼说瞎话,“我们被锁住了,剪不开砸不烂,只有永久标记才能解开……” 霍阑被一阵强过一阵的信息素冲得头痛欲裂,胸口起伏着,尽力理解了梁宵的意思,去折被绑着的左手。 梁宵被他吓了一跳,一把扯过来他的胳膊牢牢抱住:“干什么?!” “弄断了……你先走。” 霍阑低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去安全的地方。” “alpha的力气比你想得大。”霍阑怕他不放心,尽力朝他笑了下,抬手轻轻摸了摸梁宵的头,“徒手就能弄断,放开,闭上眼睛……” 梁宵被他气得眼前一黑:“……” 他确实低估了他们霍总。 都到了这个情况了,霍阑竟然还能天赋异禀地找出来第三种解法。 梁宵气乐了,撑着坐起来:“你把手弄断了,然后让我跑?” 霍阑被他暴涨的气势压得愣了下,抬眸怔忡看着他,没说话。 梁宵气得几乎想咬他一口,找了半天,从哪儿都舍不得下嘴,只能死死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我不放。” 霍阑被他胸肩满满一拥,肩背悸了下,喉间溢出难耐闷哼。 霍阑恨透了这样的自己,喘了口气,尽力阖上眼:“你快走,我会去找你……” “然后再相见不相识。”梁宵问,“互相找上十年?” 霍阑轻怔了下,睁开眼睛。 梁宵的反应实在太真实,他几乎有些怀疑这不是个梦了,心底隐约生出不安:“我――” “你什么你?”梁宵早就想训他了,一直不舍得,这会儿被意想不到的c选项惹得连生气带心疼,一口叼在他肩膀上,“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梁宵用力咬着霍阑,含含混混训他:“我都试出来一次错了,咱们两个付出的代价也够多了,你还想再来一次,就该扣你八十分……” 霍阑怔怔听着,胸口起伏不定,心神彻底清醒过来。 梁宵气死了:“咬不动!” 霍阑张了下嘴,没出声,逼着自己一点点放松肩膀,让梁宵结结实实咬了一口。 尖锐的疼穿过混沌,霍阑闷哼一声,闭上眼睛。 梁宵咬他一口就消了气,抬头看见他睫间水汽,满腔火气转眼消了,反悔回来把人抱紧:“行了行了不咬了……” 梁宵压不住心疼,贴贴他被冷汗浸透的脖颈,轻声:“不咬了,别难受了。” 霍阑几乎发抖,抬手想抱住他,又不敢,把手一点点收回来。 梁宵一把拽住他的手,扣在自己腰上。 霍阑轻轻挣了下:“不――” “再说不行。”梁宵磨牙,“我就从窗户跳下去,边哭边喊星冠霍总始乱终弃将我抛弃不是东西。” 霍阑不敢说话了,胸口起伏着,静静看着他。 梁宵胡言乱语把人吓唬住了,抬头看了看,到底不忍心,握着霍阑的手捏了捏:“不喊。” 霍阑阖眼:“该骂我。” 他终归没办法就这么轻易宽恕自己,这种念头归根结底,和梁宵是不是怪他、是不是愿意原谅他都没有关联。 “先出去……解开,出去等我。” 霍阑尽力清醒过来,意识到了绑住两个人的只是条领带,并不是什么命运的试炼,摸摸梁宵的背:“先让我用抑制剂,等我缓过来……我们好好说。” 霍阑闭了下眼睛,逼着自己全部心神牢牢压制着无可忽略的本能:“你身体还没好,听话……” 梁宵飞快从口袋里掏出一份体检报告,翻到腺体百分之九十以上已恢复功能的一页,塞进他手里。 霍阑:“……” 霍阑攥了攥拳,低声:“alpha的本能远比你想得可怕,我怕我控制不住……” 梁宵摸出一本《当代医学知识大辞典》,撂在一边。 霍阑:“……” 霍阑嘴唇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已经被梁宵结结实实叨了一口。 “外面有人守着,万一出意外了我就喊。” 梁宵抵着他的额头,耳廓滚烫,低声跟他嘟嘟囔囔:“我进门前都跟他们放狠话了……你不咬我一口,我没脸出去了。” 梁宵其实猜得出霍阑会做什么:“你是想让我出去,你自己找个地方冷静。等过一两个月,你把自己调整好了,不会因为情绪影响我了,再来找我,是不是?” 霍阑避开他的视线,轻轻点了下头。 “可我舍不得。”梁宵说,“咱们俩错过多少个两个月了,一寸光阴一寸金,哪有这么奢侈?” 霍阑低声:“你不是舍不得。” 梁宵还准备给他用黄金汇率算一笔账,闻言愣了下:“啊?” 霍阑阖上眼:“你不想留我一个人难受。” “你知道一个人有多难受,也知道强行抵抗信息素有多疼。” 霍阑嗓子哑了,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抱紧他,又迫着自己一点点控制好力道:“所以你不想……我也这样。” 梁宵被他过分直白地戳中心事,恼羞成怒,照着刚才的牙印又咬了一口。 霍阑周身都疼得昏沉,已经察觉不到肩上的疼,还是努力放松下来配合着让他咬得动,唇角轻轻跟着抬了下。 霍阑摸摸他的头,轻声:“第一次……我不想这么仓促地给你。” 梁宵:“……” 话是没错,但结合语境,他总觉得自己更像是强取豪夺逼良为娼的那个。 梁宵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一堆东西,莫名有点心虚,往身后藏了藏:“那……我也去用抑制剂?” 霍阑蹙了下眉,心神跟着清醒不少:“你用什么?” 梁宵耳廓滚热,握着已经空了的诱导剂包装,给他看了一眼。 霍阑脑中嗡的一声,撑着坐起来,忽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怪不得……他在昏沉到极限,几乎已经对周身的一切失去知觉的时候,依然能察觉到格外熟悉的气息,被牵着走出来。 怪不得梁宵能叫醒他。 “是温和型的,剂量特别小。”梁宵好不容易把他拽到胡同口,担心他又回去,连忙解释,“你不想咬我就去用抑制剂。” 梁宵保证:“我现在一点都不难受,活蹦乱跳的,一支抑制剂就够用了。” 梁宵撑着他的腿,想给他现场活蹦乱跳一个,才坐起来,就被霍阑死死扣住。 滚烫水意沁在他颈间。 梁宵怔了下,摸了摸霍阑抵在自己肩上的脑袋,轻声:“你是不是没听那个录音笔?” 霍阑呼吸粗重,周身被强压的泪意逼得微微发抖,摇了摇头。 梁宵从那堆被自己脱下来的衣服里翻了翻,找出录音笔打开,按下播放。 霍阑听着,愣愣抬眸。 梁宵没安慰他,没说是谁的错,没说什么过往什么以后。 “新账旧账,一次结清。” 梁宵的声音叠着早存好的录音,一起落在他的全部心神上:“霍阑,把你自己赔给我。” …… 沛雨甘霖的气息彻底不受控地蔓开。 “霍阑。”梁宵按掉录音笔,汗湿额发间,合着的眼睫压制不住,和嗓音一并轻轻颤着,“你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第九十章 霍阑气息狠狠一滞, 本能圈扶住梁宵肩背。 梁宵身上滚热,心跳快得异常。 清凉雨意裹着他们,梁宵微微打着颤, 汗水沁透韶秀眉睫, 皮肤泛着不同于平时的淡粉, 气息浅促。 他还记着要把霍阑带出来, 不肯放松, 阖的眼睫颤动了几次,勉强掀开:“不怕, 我――” 霍阑抬手,把他彻底裹进怀里。 梁宵猝不及防,跟着闷哼了一声,在他胸口轻悸了下。 霍阑肩背胸腔都在微颤, 力道却稳定得几如磐石, 抱着梁宵起身,走到床边。 梁宵贴着他的胸口, 听着霍阑如出一辙的激烈心跳, 扯了下嘴角:“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用辞典砸你……” 他第一次主动用诱导剂, 逐步恢复的腺体爆发起信息素终于不再是单纯的疼, 难耐的热意焦灼炙烤,激得心肺都跟着一阵阵地泛疼。 梁宵低低咳了两声,理顺胸口那一团灼热气流,摸索着握住霍阑的手:“不怪你没找到, 怪我。” “怪我……防范意识太强。” 梁宵笑了笑:“当时要是不把你砸昏过去, 你早就认出我的信息素了。” Omega的信息素在分泌稳定后,就会展现出alpha可以辨别的独特气味属性, 霍阑只要遇上,多半就能认得出来。 两个人还是纯粹合同交易时,梁宵被霍阑拐得没绷住过一次,偏偏下手过于果断,当即和他们霍总交流了厚重的医学知识。 后来他帮池澈解围,为了保证安全,特意勤勤恳恳地通了风。第一次发情期住院,霍阑又恰巧不在。 阴差阳错。 “你觉得欠我。”梁宵视线被汗水沁得看不清,眨了下眼睛,微仰了头,“觉得我活得辛苦。” “如果没遇到你,我的确不会辛苦。” 梁宵稍微缓了口气,嗓子被体内灼烫逼得微微发哑:“往上走才辛苦,想做更好的人,才辛苦。” 霍阑胸口起伏,脏腑都跟着生疼,亲了亲他的眼睛:“不说了。” 梁宵喜欢这种碰触,嘴角挑了下,仰头轻轻蹭着他:“说清楚……不然显得我强抢民A。” 梁宵格外严谨,想了下:“豪A。” 霍阑绷不住,被他逗得跟着轻轻抿了下唇角。 梁宵看见他笑了,彻底放了心,眼睛也跟着弯起来,仰头亲亲他:“如果没遇到你,我可能会从小骗子长成大骗子,最后变成老骗子……” 霍阑握着他的手,摇摇头:“不会。” “难说的。”梁宵轻轻呼了口气,“遇见你之前,我其实还雄心勃勃想劫富济贫。” 后来发现富实在单纯得过于好劫,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送温暖。 送着送着就把自己也一起送了。 …… 梁宵现在回头捋,才发现整件事的真相:“我是不是才是肥羊?” 霍阑怔了下:“什么?” “不管了。”梁宵很豁达,“只要我不回头分析,吃亏的就一定不是我。” 霍阑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本能轻点了下头,摸摸梁宵的头发,替他小心拭净眉睫间的淋漓汗水。 梁宵呼了口气,升华总结:“霍阑。” 霍阑怔忡抬眸。 “我喜欢你。”梁宵说,“比命喜欢。” 霍阑胸口猛然跟着一滞,仓促闭上眼睛 梁宵是真撑不住了,一口气彻底懈下来,被情动一阵一阵冲着意识,不自觉往他怀里偎:“等……等会儿感动。” 梁宵不太好意思这种时候打搅他,但浅尝辄止的碰触拥吻到这一步已经于事无补,情形确实不好再拖延。 梁宵哑着嗓子,轻轻扯他:“我难受,你先帮――” 咸涩滚热滴到唇边,梁宵心里跟着一疼,不忍心出声了,正要抬头,忽然被霍阑深深吻住。 霍阑和着泪,近乎凶猛地吻他,力道又克制的整个人几乎发抖。 梁宵摸摸他的头发,闭上眼睛抬头,迎上无数激烈到无从用语言交付的深彻心事。 一吻终了,两人的气息都已全然急促混乱。 气流凌乱纠缠,同杂乱无章的心跳搅在一道。 “不疼……” 梁宵被霍阑极端隐忍的力道扯得胸口跟着生疼,小心胡噜着霍阑的背,不知道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嘴里小声唠唠叨叨:“不疼不疼不疼……” 梁宵有点害怕:“不疼吧?” 霍阑胸口起伏着,一臂揽着他,瞳底漆黑得仿佛深渊玄潭。 梁宵:“QA……” 霍阑轻轻吻了下他的眉心:“不疼。” 梁宵安全意识很强,颤巍巍吓唬他:“我我我绑手了。” 霍阑眉宇深彻柔和,拢着他的手掌,轻轻点头:“准备得很周全。” 霍阑担心他挣动时反而会把自己磨伤,摸索了一圈那条领带的空隙,从床头取出些纱布,小心替梁宵把手腕裹好。 梁宵抬头,在他眼里找到了熟悉的深彻温纵,壮烈阖眼,把颈后腺体彻底亮出来。 霍阑凝神护着他,掌心覆上他的腺体。 梁宵支持不住地打了个激灵。 难受和快感一并涌上来,梁宵胸口隐隐约约泛疼,本能攥住霍阑的手,喉间溢出些格外难受的闷哼。 霍阑稍缓了片刻,等他略微适应了,揽着梁宵靠在肩上。 霍阑低头,轻轻吻了吻,哑声:“难受就咬我。” 梁宵不舍得咬他,急喘着含混回了一声,用力摇摇头,不留半点空隙地用力抱紧。 霍阑回抱住他,屏息垂眸。 梁宵气息不定,心跳隔着皮肤毫无章法敲在他身上。 眉睫被汗沁着,越发显得浓深,眼尾泛着点红。 腺体被咬破的痛楚在铺天盖地的情动中格外轻微,霍阑的每一步都极尽轻缓克制,信息素分明已经浓郁得冰天雪地,力道却依然弥足温存。 冰凉触感缓缓注入颈后腺体,梁宵微微打着激灵,身体难耐绷紧,眼前隐约腾起黑雾。 ………… 半小时后,霍阑终于轻轻放开。 梁宵彻底脱力,意识不清,昏昏沉沉放松成一小团,软绵绵往床下淌。 霍阑及时把人捞住,小心抱稳,让他靠在自己臂间。 绑着手实在不方便,霍阑解了几次,没能顺利解开梁宵自由发挥的死结,右手护着梁宵手腕,肩臂肌腱较劲一扯,直接硬生生拽断了领带。 一小团梁宵:“……” 他们霍总所言不虚。 霍阑抱着他,摸摸梁宵的头发,低头亲了下他的眼睛:“睡一会儿。” 梁宵还在对着壮烈牺牲的领带惋惜:“是你的……” 霍阑怔了下:“什么?” “你的领带。”梁宵心疼得不行,“我偷着藏的,走得急,别的都没来得及带。” 梁宵晃晃悠悠靠着他,源自omega本能的冲动被压制下去,勤俭持家的本能冲动就又冒了头:“贵吗?” 霍阑静了静,想明白了他的意思,轻轻笑了下,摇摇头。 梁宵迎上他的视线,看着他眼底格外深邃的燎原烈火,心口跟着轻轻一跳。 霍阑……刚刚过于温柔了。 Alpha不止体能强悍,暴戾的占有和征服欲是深藏在本能里的,更不要说他来之前,霍阑就已经有了信息素爆发的趋势。 可刚才的标记,霍阑对他……何止是不疼。 梁宵隐约缓过些心神,不放心,摸索着去拉他的手,心底忽然猛地一沉。 霍阑没料到他会乱动,抱稳他坐下,轻声:“休息一下,别动……” 梁宵低头,看了看手心沾上的血。 他颈间那把钥匙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摘下来了,霍阑始终握在掌心,牢牢攥着。 Alpha的身体足够强韧,依然被匙齿毫不留情地硌破皮肉,不知道攥了多久,已经浸了整个掌心的血色。 梁宵手有点抖,不让霍阑替自己挡着眼睛,喉咙发紧:“我是逗你的,我――” 梁宵说不下去,用力闭了闭眼睛,忍不住狠狠训自己。 有什么可怕疼的? 再疼又疼不过信息素爆发……又不只熬过一次了,怎么就矫情了?! 梁宵后悔得不行,心肺刺痛后知后觉泛上来,挣着要去拿纱布替他处理,被霍阑抬臂拦回来。 梁宵第一次真跟他生气:“胡闹!” 梁宵胸口起伏,火气顶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我怕不怕疼你还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体就能这么乱来?就没人心疼是不是?!” 他的声音丝毫没压着,门外的人听得紧张,刚要敲门询问,被他毫不留情凶回去了:“不准进来!” 门外磕碰着响了几声,重归寂静。 梁宵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天,昨晚一宿悬着心没能睡着,今天尽力稳住了赶回来,好不容易把人一点点抱着哄着领出来,一点都没想到会在这一步出岔子。 梁宵气得打哆嗦:“没人心疼是不是?啊?!” 霍阑轻悸了下,侧过头避开视线。 梁宵觉得必须狠狠训一顿才能给他长记性,一点不心软,把人不由分说拽回来。 湿热水色砸在手背上,梁宵疾言厉色凶他:“哭也没用,不准哭!” 霍阑抬臂,把他拥进怀里,轻轻吻上他淌下来的眼泪。 梁宵铜铃似的瞪了半天霍阑,皱紧眉,照自己脸上抹了一把:“……” 梁宵:“……” “别哭。”霍阑嗓子也跟着哑了,低声,“我知错了。” 梁宵彻底没脸了,用力吸鼻子,强词夺理:“我没哭。” 霍阑说什么都应,一点点把梁宵藏进怀里,掌心一遍遍细细碾过脊背,顺抚着轻声点头:“嗯。” 梁宵哽声凶他:“有没有人心疼?” 霍阑轻声:“有。” 梁宵吸着鼻子训他:“谁?!” 霍阑静了静,闭了下眼睛:“……梁先生。” 梁宵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怎么都憋不回去,被自己气死了,晃悠悠蹦下来就要去浴室。 他的体力早彻底告罄,踩着棉花晃了两步,被霍阑追上来,牢牢抱回臂间。 梁宵原本以为这件事不用靠生气、靠着好好解释互相疗伤就能一点点渗透解决,这会儿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了。 梁宵身上发着抖,这些天积攒压制着的压力和牵挂忽然轰轰烈烈讨伐上来,混着无数的不甘、怨愤和意难平,再压制不住,全无章法倾泻而出:“凭什么……” 霍阑周身冰冷,胸口涩得发紧。 他不敢说话,也不敢再多做动作,小心护着梁宵靠稳。 梁宵彻底绷不住了:“他们凭什么这么欺负你?!” 霍阑怔了怔,抬头看着梁宵。 “你做错什么了?凭什么不喜欢你?凭什么扔下你一个人就不管了,凭什么不好好对你?” 梁宵嗓子哑得几乎出血:“你本来不用这样的,本来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能掐着我按在门上亲的……” 如果不是一直没被亲人真放在心上牵挂过,霍阑也不会养成现在的脾气。 不会永远逼着自己做不想做的事,不会再难受也不肯告诉他,不会疼到极限了就只想着躲起来。 不会为了不伤到他,就毫不自惜地折磨自己。 梁宵反复告诉过自己无数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可每次一想到少年时的霍阑,都依然压不住的意难平。 霍阑没想到他气的是这个,身体渐渐回暖,试探伸手,慢慢揽住梁宵。 梁宵心疼得直不起腰,扯过纱布,把他那条胳膊抱进怀里,红着眼睛一圈一圈地缠。 他力气不够,手又发着抖,缠了几次都缠不紧。 梁宵恼羞成怒,低头准备上牙一块儿咬,被霍阑轻轻圈住肩背。 梁宵脾气发完了,这会儿已经攒不起来火,又不想这么容易就被哄好,被他抱着坐回腿上,依然冷着神色继续和纱布较劲。 霍阑垂眸,静静看着梁宵的动作。 他心神也恍惚,灯光安静,记忆深处江南的小骗子悄悄冒出来。 红着眼尾吸着鼻子,恨铁不成钢地一边唠唠叨叨训他,一边给他小心处理被那些纨绔针对捉弄出来的伤。 霍阑阖上眼,把梁宵拥进怀里,无声抱紧。 梁宵早气完了,被他体温一烙,心也跟着软了:“行了,不生气了……别动。” 梁宵低头,隔着纱布亲了下他那个伤口:“还没包扎好,等一下――” 霍阑掌心被他的气息烫得轻颤,稍一迟疑,还是拢着梁宵的手轻轻挪开,一点点解开了那几圈纱布。 “干什么?” 梁宵皱眉:“还不长记性?先止了血去处理,我这儿没什么事……” 梁宵:“……” 梁宵揉了下眼睛,低头仔细看了看。 霍阑亲了亲他的头发,轻声:“不流血了。” 梁宵隐约意识到自己对alpha的身体素质可能确实有些误解,张了下嘴,难以置信抬头。 …… 梁宵低头,看了看自己一周前被威亚衣磨破的、到现在还没好利索的伤口。 “alpha分化后,体质天然就会有爆发性提升。” 霍阑轻声解释:“你帮我分化完成后……我的身体素质就比当初强了不少。” 梁宵吸了口气,恍惚:“哦。” 霍阑不想让他担心,犹豫了下,继续解释:“再过两天,就会结痂收口了。” 梁宵虚弱:“……这样。” 霍阑早注意到了他肋间的伤,始终凝神护着没弄破,之前无暇细问,这时候终于有了时间:“你的伤――” 梁宵恼羞成怒,冷酷捂他嘴:“不准问。” 他的掌心还带着刚刚飙出的冷汗,霍阑胸口被烫得一疼,阖上眼,轻声:“嗯。” 梁宵有点后悔,耳廓通红有错就认:“不该凶你。” 霍阑无论如何都不想再伤他,梁宵心里当然清楚,只是看不得霍阑这么不珍惜自己,心疼再压不下去,没能忍住这些天的火气。 他不气霍阑,只是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气那些让霍阑变成今天这样的人。 梁宵有心好好哄他,把手收回来,轻声:“怪我,本来想好了不发火的……” 霍阑摇了下头,阖目抱住他:“谢谢。” 梁宵愣了下:“谢什么?” 霍阑敛下眼底涩意,把梁宵彻底拥进怀里,收拢手臂牢牢护住。 他是个多无趣的人,有多迟钝、多不解风情、多容易惹人生气,霍阑比任何人都清楚。 霍阑惹过父亲动怒,受过父母长辈的责罚,见过分家的横眉冷对,也没少听过竞争对手的愤愤叱骂。 从没有任何人对着他发火……是因为气这个世上没人好好待他。 霍阑没因为这个怨怼过,也从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被梁宵火冒三丈拽着发脾气的时候,忽然从心底某个地方跟着彻底化开。 和风细雨,冰消雪融。 “以后不吓唬你了。”梁宵见他半晌不说话,不明就里的不很放心,拽拽霍阑,“以后看见我生气也不用怕,我就是气一气,不跑,气完还回来。” 霍阑埋在他颈间,轻声:“好。” “要是超过五分钟,我还生气,你就哄哄我。” 梁宵戳戳他:“陪我做点儿我愿意做的,我立马就好了。” 霍阑静了下,认认真真记牢:“好。” 梁宵看着他掌心的伤,依然不很放心,低声:“你先去处理一下,我等你。” 梁宵没什么力气,亲了他一口,蹭了蹭:“我没事,歇一会儿就不要紧了。” 霍阑点了下头,又抬起目光,轻声征询他的心情:“还生气吗?” 梁宵原本想摇头,张了下嘴,耳廓忽然红了红。 该说开的都说开了,梁宵忽然忍不住很想知道,霍阑要哄他,会挑哪个他愿意做的。 梁宵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咳了一声,抿抿嘴角:“生……生气。” 梁宵看了一眼表,特意提醒:“五分钟了。” 霍阑被他殷殷盯着,难得回过神了一次,抱着他起身,走到浴室门口。 梁宵:“!!” 他们霍总果然天赋异禀。 梁宵脸红心跳,高高兴兴等着霍阑邀请他共浴,忽然被霍阑轻轻放下。 梁宵愣了下,茫然抬头。 霍阑揽着梁宵,小心掂了掂,找准重心,掐着腰把他严谨地按在门上。 亲了一下。 第九十一章 梁先生夙愿达成, 恍惚着被霍总端进了浴室。 梁宵被放进浴缸里,身心都有些不很真实,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霍阑正调试水温, 察觉到他的动作, 俯身揽住他:“不舒服?” “……没有。”梁宵喃喃, “和想象里不太一样。” 他确实期待了很久的被按在门上亲。 原则上来讲, 他们霍总已经严格地做到了每一个字, 但不知道为什么,做出来的效果总好像有每个地方都不很对劲。 迎面覆落的吻实在过于温存了, 他本能地抬头回应,连救命都没想起来喊。 梁宵仔细回忆了全过程,有些困惑:“小黄文这么骗人吗……” 霍阑怔了下,本能猜测着自己哪个地方又没能做对, 轻攥了下拳, 垂了眸没出声。 梁宵察觉到他的反应,没忍住笑了, 收回念头:“没事。” 梁宵靠在霍阑肩上, 被满缸温热清水泡着,身上不自觉放松, 耳朵红了红:“也……也挺好。” 他是心疼霍阑, 心疼得想起来就恨不得去和那些不知所谓的分家狠狠打上一架,可也忍不住喜欢这样的霍阑。 没有父母疼爱护持,被分家谋划算计,无数对手无数陷阱, 这些年没有一天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霍阑这样一步步走过来, 依然沉默坚定,依然干净清冷。 梁宵把自己想得有点烫了, 抿了下嘴角,轻轻蹭了蹭霍阑:“以后――” 梁宵轻咳了一声:“咱们俩就算彻底绑定了吧?” 霍阑微怔,下意识想要说话,迟疑了下,握住他的手。 “这回谁都跑不了了。” 梁宵心神彻底放松下来,一天一夜没阖眼的倦怠跟着冒头,舒舒服服枕着霍阑的肩:“我歇一会儿……你去把手处理一下。” 霍阑点点头,轻声:“好。” “放心,我等你回来再睡。”梁宵笑笑,“去吧,我就在这儿,不乱跑。” 霍阑吻了下他的额头,把一个刚捏好的小雪人递给他。 梁宵:“……” 看这个熟练程度,两个人异地这段时间,他们霍总只怕也没少玩自己的信息素。 梁宵忽然有些担心起了第一个带坏清冷干净的霍阑的反而是自己,不自觉地有点心虚,匆忙扯着毛巾擦了擦手,捧着接过来:“不,不用这么客气……” 霍阑轻轻抬了下唇角,仔细扶着他靠稳,转回身半蹲下来。 梁宵被他过于正式的姿势引得怔了下:“怎么了?” 霍阑握着他的手,漆黑瞳底静水流深,有光芒一晃而过,闭上眼睛。 他一向沉静端肃,忽然这样毫无防备地阖起眼,周身气势温柔放松,和着朦胧水汽,近于某种长途跋涉后落定的安宁。 梁宵从交叠的掌腹察觉到霍阑微快的脉搏,愣了半晌,鼻子忽然一酸,低头笑了笑。 “以后……想要亲一下,不用这么复杂。” 梁宵生怕热气把小雪人吁化了,小心翼翼捧得远了些,抱住微抬着头阖眼安安静静等人亲的霍总:“想亲就能亲。” 梁宵认认真真地亲了他一遍,嘴唇贴在霍阑被水汽沁着的眉睫间,蹭了蹭:“不用拿小雪人换。” 霍阑耳廓微红,倏地睁开眼睛,绷着肩背侧过视线。 和梁宵一紧张就话多截然不同,霍阑越紧张,就越沉默端肃举止周正,恨不得一句话也不说。 梁宵早在江南就摸准了他的脾气,没忍住笑了,不继续难为霍阑,转回去趴在浴缸边沿摆弄那个小雪人。 霍阑握了握他的手,脸红心跳起身,快步出了浴室。 - 梁宵两地折腾,这些天又没少赶戏,身心俱疲,早撑到了极限。 他信誓旦旦说着不睡,霍阑简单包扎过掌心伤口,匆匆赶回,人已经迷糊在了浴缸边上。 小雪人垫着毛巾,化了一小半,远远放在了水池旁。 霍阑放轻动作,揽着他靠稳:“梁宵。” 梁宵对他的气息脚步都早没了防备,眼睫跟着颤了颤,费力掀开条小缝,确认了是霍阑,就往他怀里偎进去。 “抱你出去。”霍阑轻声,“吃点东西再睡。” 梁宵四肢百骸没一点力气,觉不出饿,不很情愿:“不想吃……” 霍阑亲了亲他的额头:“我陪你。” 梁宵困得心神恍惚,隐约想起霍阑被过往梦魇死死折腾了一整天,只怕也吃不进去什么东西,胸口跟着疼了疼,尽力打起精神:“好。” 梁宵想了想,从惦记的事里揪出一项最紧要的,探着胳膊去捞那个雪人。 霍阑把他稳稳抱起来,用浴巾整个裹住:“我再给你做。” 梁宵不舍得:“下一个就不是这个了。” 霍阑抬眸,帮梁宵擦干净额发淋漓下来的水色。 他的动作格外轻缓,梁宵身上有不少这些天拍戏磕磕碰碰出来的伤,不准他问,霍阑也大致都能说得出来由。 霍阑尽力避开了那些淤青伤痕,让梁宵靠在自己肩上,细细替他擦着头发。 梁宵很诗意,叹息:“雪人也有雪人的归宿。” 霍阑:“……” 霍阑拗不过他,一手抱着梁先生,一手俯身端起那个化成小冰锥的雪人,送进了宿命的冰箱。 看见他出去包扎伤口,管家几乎喜极而泣,当即应了声火急火燎催着送饭,甚至还一度想进来给梁先生送一面锦旗。 霍阑不觉得梁宵会对锦旗感兴趣,对门口过于声势浩大的阵势也有些不适。转念想起这些人大概也是怕自己伤了梁先生,没再多做追究,拦下了叫人裁锦旗的管家,自己端着饭菜回了房间。 梁宵身体毕竟还没好全,这些天又都没能好好休养,体力消耗太甚,未必能支撑得住接下来的几天。 梁宵打着哈欠,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坐在霍阑腿上挥斥方遒点菜:“糖醋排骨。” 霍阑拿了筷子,给他夹过来了两块酱汁挂得最匀的,放在米饭上。 梁宵指点江山:“生炒菜心。” 霍阑挑了些脆嫩的菜心,给他拨到碗里。 梁宵气吞山河:“乌鸡汤、蜜汁叉烧、牛肋排。” 他胃口向来不很大,霍阑有些担心他吃多了积食,稍一犹豫,依次挑了最好的替他分在碗里,挪过来。 梁宵仔细考察了半天,很满意,连筷子一并接过来,推到他面前:“必须都吃完。” 霍阑怔了下,抬眸看他。 梁宵顺利得逞,很得意。高高兴兴接了另一碗饭,和着菜一块儿扒了好几口,伸手给自己够了瓶酸奶。 …… 身心体力的消耗确实严峻,梁宵不觉得饿,边逗霍阑边吃饭,不知不觉也吃了不少。 他困得厉害,最后几口边吃边打瞌睡,被霍阑握着拿过碗筷收好,抱回浴室简单洗漱过,抱回了床上。 梁宵其实不很适应被这么抱来抱去,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就着霍阑的手抿了两口水:“其实不用,我没什么事……” 霍阑揽着他,叫梁宵靠在自己肩上:“节省体力。” 梁宵不很明白为什么还要节省体力,但太久没好好和霍阑腻在一块儿,身心都被格外熟悉的清冷气息裹得安稳,也不舍得挪开,索性随遇而安地团在了他臂间。 灯光柔和,窗帘把外面的光线遮得严严实实,几乎分不清早晚。 梁宵差不多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设定,在心底无声感慨了一会儿从此君王不早朝,打了个哈欠,顺手捞过霍阑的胳膊抱着,闭上了眼睛。 - 这些天确实累得不轻,眼下彻底安心,积劳牵挂全翻腾上来,梁宵索性尽数抛开昏天暗地睡了个透。 梁宵自觉睡得格外舒服,朦胧间察觉到有人替自己检查身体、测量信息素水平,要醒不醒时被霍阑掌心覆着,纷乱光影声响一并隔净,就又安心囫囵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胸口淤涩已经散了不少。 屋内依然昏暗安静,梁宵翻了个身,才察觉霍阑也还在床上,一臂揽着他,安静阖眼睡着。 平时雷厉风行的霍氏当家,这会儿睡熟了,眉宇间还能看见少年时的影子,额头轻抵着他的,神色放松温宁。 梁宵不舍得闹他,小心挪了挪,刚想下床去找点水喝,身后的手臂就跟着忽然收拢,把他往怀里护进来。 梁宵怔了下,迎上霍阑几乎是应声睁开的眼睛。 “怎么了?”梁宵摸摸他的头发,“还是睡不好?没事的,我在呢……” 霍阑揽着他,轻轻摇了下头:“要喝水?” 他显然没睡多久,声音里还带着初醒的惺忪。梁宵心里跟着软得不行,抬头亲了下:“你好好睡,我自己拿就行。” 已经睡了这么长时间,梁宵自觉恢复了大半,撑着胳膊坐起来,刚要下床,就被霍阑圈回了怀里。 “我真不跑。” 梁宵失笑,在他颈间蹭了蹭:“多大的人了,紧张什么?” 霍阑摇摇头,低声:“我帮你拿。” 梁宵懂,轻叹口气,很成熟地拍了拍他们霍总的背:“好。”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两个人擦肩而过那么多次,终于把前尘往事彻底说开,他们霍总不舍得撒手,也是人之常情。 梁宵慷慨地捐了腿,让霍阑揽着坐稳,喝了两口水,润了润睡哑了的嗓子。 “再睡会儿?”梁宵靠在霍阑肩头,仔细看了看他的气色,“不闹你了,你好好歇一会儿,我去看看那个小书房。” 霍阑本能地照顾他,守着他无疑睡不好。梁宵这会儿睡够了,有心出去透透气,就又想起了当初江南被霍阑整个搬回来那个房间。 知道了始末以后,他就一直被困在剧组拍戏,没机会回来,还没去亲眼看过。 梁宵想了想,终归没忍住心疼,握了握霍阑的手:“这次怎么没去那儿待着?” 那间房里有不少两人过往的回忆,哪怕再难受,回去了也是能多少有些安慰的。 梁宵都做好了再被冻门上一次的准备,问了保镖队长,才知道霍阑居然把自己锁在了主卧。 霍阑被他问得微怔,静了静:“我……不知道怎么进去。” 梁宵:“……” 梁宵:“密码忘了吗?” 铁门太容易把人冻上,不能换指纹锁,现在看来,密码锁也不安全。 现代科技变数太大。 梁宵扼腕:“就说了该用钥匙……” “……不是。”霍阑按了下额头,“我――” 霍阑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说,沉默一阵,低声承认:“我把题目弄坏了。” 梁宵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送我的题目。”霍阑说,“我做到了最后一题,原本已经快算出来了……不小心。” 霍阑:“我能做出来的。” 梁宵怔了怔,拢着他的手握了握,抬头看他。 霍阑放轻力道反握回去,交拢着一点点握牢。 当年的事留下了太多遗憾,他原本该尽己所能补偿梁宵、补上两人错过的十年,却偏偏被执念逼进绝处无以为继,反而牵累梁宵要撑着替他担心。 他那时没有余力去调整状态,只能一再徒劳回溯记忆里的无数细节。 护不住梁宵,看不懂梁宵留给自己的暗号,解不出题目,连梁宵亲手写的题干也弄坏了。 霍阑自觉没有资格再进那间小书房,能待在留有两人痕迹的主卧里,已经算是给自己最极限的宽赦了。 梁宵握着他的手,有些动容:“真的?” “真的。”霍阑无意为自己辩解,攥了下拳,阖眼,“我――” 梁宵拍拍他的手背:“放心,我还有五十道。” 霍阑:“……” 霍阑睁开了眼睛。 “竞赛真题。”梁宵握住他的双手,晃了晃,“我去抄。” 霍阑:“……” 霍阑有点想为自己辩解:“我――” 梁宵郑重:“我懂。” 梁宵这次回来得虽然急,但杂七杂八的东西带得很全,在他怀里探着胳膊够了几次,扒拉过来了个包。 梁宵抱着那个包,拉开拉链,掏出了整整三大本崭新的素描本。 …… 梁先生用充沛的题库存量,彻底治好了霍总时常自责的小毛病。 总算有机会追忆过往,梁宵很有兴趣,看霍阑实在睡不着,索性扯着人一块儿钻进小书房,结结实实翻了一通。 “这本是那时候我偷着藏起来的。” 梁宵摇摇晃晃拿下来一本参考书,印象深刻:“当时我实在不想背了,就藏到床底下,骗你说找不着了。” 霍阑还在想那五十道题的事,闻言回神,伸手接应他下来:“我知道。” 小梁宵恨这些书恨得牙痒痒,藏起来的时候却格外小心,用牛皮纸包了好几层。 一点儿灰都没沾上。 梁宵逐渐被抱成了习惯,熟练挂在他胳膊上,闻言愕然:“你知道吗?” 霍阑点了下头:“嗯。” 毕竟丢一两本未必能察觉,但当十来本书都意外地找不到以后,就算再迟钝,也能多少看出些端倪。 尤其梁宵每次藏书还都是在一个地方。 霍阑摸摸他的头:“你那时实在不喜欢学习,我也看得出。” 梁宵回想起自己把墙面用脑袋砸出的那个坑,格外怀念地磨了磨牙:“我谢谢你……” 霍阑轻点了下头。 梁宵看着他竟然一丝不苟地点头,气不打一处来,想蹦起来敲他膝盖,被霍阑圈回怀里:“我原本想――” 梁宵怔了下:“想什么?” 霍阑看着他,单手捏开颗糖的包装纸,在他唇边碰了碰。 梁宵没这么好被拐走,低头叼了糖,含含混混:“想什么了?” 梁宵很想听,拽着他撺掇:“过去这么久了,该释怀的也释怀了,随便说着玩……” 已经过去太久,霍阑有时会觉得这些话已经不必说,迎上梁宵亮晶晶的目光,心底还是跟着微烫,垂眸笑了笑:“想……你如果实在不喜欢学习,那就不学了。” 梁宵:“??” 梁宵没法释怀了:“你当时怎么不说?!” 霍阑:“……” 梁宵难受得痛心疾首,显然一点都没当成随便说着玩。 霍阑心生愧疚,揽着他低头亲了亲:“我那时给你送核桃,推开门,看见你边抄书边往墙上撞头边哭。” 梁宵觉得这一幕不必描述得这么详细,红着耳朵咳嗽一声:“这个不用说……” 霍阑难得能好好回忆过往,很想继续说:“你看见我进来,就跑过来抱着我,说你实在不想背了。” 梁宵没好意思告诉他自己当时是想撂倒他同归于尽,张了下嘴,含混点头:“然后呢?” 霍阑轻声:“那是你第一次抱我。” 梁宵微怔。 “我……那时候就想。”霍阑静了一阵,摸摸他的头发,“如果你实在不想学,就不学了。我多学些,努力考出来养家。” 那时他尚且用不着背负家业,两个人都有着无数的不确定和可能性,未来的道路都还没横栏在面前。 少年不识愁滋味,他从不敢说,却也偷偷想过他们可能的无数种未来。 霍阑自知其苦,不想让梁宵也被往事分心,握着他的手:“不想了,我们――” 梁宵热泪盈眶:“你当时怎么不说?” 霍阑被他问得怔了怔,抿了下唇,没能答得上来。 梁宵按着心脏深呼深吸,晃悠悠走了两步,颤颤巍巍一头栽倒,被霍总捞起来捏好,小心抱回了卧室。 - 发觉到自己和卧室的绑定过于紧密的时候,梁宵已经和他们霍总一起在屋里不止今夕是何夕的吃了三顿晚饭。 “公司没关系吗?” 梁宵捧着小雪人,趁霍阑出门时拉住管家打探:“我这次出来得急,剧组那边也不能一直请假,得尽快回去……” 他这些天都没怎么出过卧室,霍阑也寸步不离地陪着他。即使抽时间拿笔记本办公,效率也无疑差出不少。 梁宵有心回去一趟,把剩下几场戏拍完,也赶在综艺之前尽力给霍阑挤出些专心工作的时间,免得到时候还要两边牵挂。 管家吓了一跳:“您现在怎么能回去?” 梁宵愣了愣,试着活动了下:“不能吗?” 霍阑的信息素已经彻底稳定下来了,该说清的也已经说清,梁宵仔细想了想,觉得确实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 一来二去已经拖了不少时间,再不尽快回去拍完最后几场,拍摄期说不定就要和综艺轧在一块儿。 梁宵早习惯了,倒不怕折腾。霍阑要是和他一起参加综艺,又要跟着他来回跑剧组,只怕未必能立刻适应。 “霍总心态很稳了。”梁宵跟管家保证,“我给霍总留了五十道题,不会出问题……” 管家心说您简直是生怕霍总不出问题,看了眼梁宵,没敢说,缓和着劝:“您现在不方便走……能和剧组请一周假吗?” 梁宵倒是能请假,只是想不通缘由:“为什么不方便?” 管家年纪大了,说不出这么直白的解释,为难半晌:“真的……不方便。” 梁宵茫然,摆弄了一会儿那个小雪人,眼看快化了,起身打开了冰箱门:“是霍总还有什么事吗?不用瞒着我,有问题一起解决,两个人一定比一个人办法多。” 梁宵把雪人放进冰箱里,心跳忽然快了下,蹙蹙眉,没多在意:“明天――” 梁宵皱了皱眉,话没能立刻说完,扶着冰箱门站稳。 管家被他吓了一跳:“梁先生?!” 梁宵胸口莫名滚热,张了下嘴没能出声,闭了下眼睛,细细密密的汗水唰地从额头冒出来。 管家手足无措,正要叫人,霍阑已经快步推开了门。 “霍总!”管家急惶惶回身,“梁先生――” “我知道了。”霍阑在门外就察觉到了梁宵忽然爆发的信息素,示意管家先出门,合了门快步过去,“怎么没放在身边?” 梁宵被他揽住,极端难受的状态才稍好了些,惊魂未定:“护,护身小雪人吗?” 霍阑:“……” 霍阑摸了摸他的额头,快步抱着人回到床边,让梁宵坐在自己腿上:“闭上眼睛。” 梁宵心跳骤快:“不是已经永久标记完了?!” 霍阑无从解释,顺抚着他的脊背,稍稍释放出信息素:“……很复杂。” 他特意进行了永久标记的理论培训,也从医生手里拿到了相关的论文资料,不很清楚梁宵这边的流程是从哪些地方了解的,只能尽力先让他的信息素稳定下来:“至少要七天。” 梁宵倒是从小黄文里看过这个标准,被他一提醒,也跟着想起来,喃喃:“天赋异禀,七天七夜……” 霍阑那天明明已经咬了他半个世纪。 梁宵这些日子过得昼夜颠倒,还以为七天早过去了,没想到小黄文里几页的内容竟然一点也不时光飞逝。 标记期的omega不能离开alpha的信息素,梁宵只空档了一小会儿,腺体已经格外难受,身上热得难捱,本能攥紧了霍阑的袖口。 触觉的敏感似乎也跟着到了极致,梁宵被霍阑的掌心覆在颈后,难以为继地跟着闷哼了一声,闭上眼睛:“霍阑……” 霍阑轻轻吻他:“我在。” 梁宵嗓音打着颤,急促喘着:“永,永久标记还用鼓掌吗?” 霍阑蹙了下眉:“什么?” 梁宵一直以为永久标记只是个用来进行深入交流的借口,从没想过后者有可能才是前者正确的操作方式,攥着他的衣料,低低喘了口气:“开车……” 霍阑听不懂这些过于隐晦的描述,静了下,低声给他讲:“要成结。” 梁宵:“!!” 梁宵按着胸口,奄奄一息留遗言:“我还有戏没拍完,还剩个结尾,咱们两个还有个综艺,你记得去……” 霍阑握着他的手,低头在他眉宇间吻了吻:“不是现在。” 梁宵眼泪还没憋出来,闻言愣了下,红通通抬头。 “Alpha和omega,都天生会被信息素影响。” 霍阑细细吻他,让梁宵扶在自己颈间,放松肌肉方便他咬:“匹配度越高,越契合,互相吸引就越强烈,越无法分割。” 梁宵被他沉静柔和的嗓音震得心神模糊,干咽了下,本能跟着点点头。 “我们不是。”霍阑拥紧他,手臂护住梁宵脊背,“我们是先互相吸引,信息素才会完全契合。” 梁宵难得听他说情话,耳朵跟着滚热,扯了下嘴角,不自觉地遗憾:“就是……你那时候要是说出来我不用学你养我,就更好了。” 霍阑:“……” 霍阑亲了亲他的耳廓,咬住他的后颈,稍稍施力。 顶尖alpha强悍凛冽的气势全无遮掩地迸发出来。 梁宵闷哼一声,身体骤然绷紧,眼前蓦地腾起茫茫白雾。 原本无从忽略的痛苦和古怪难受一次比一次稀薄,随着信息素的磅礴注入,奇异的渴望从脊背直冲上来,激得人一阵阵打着哆嗦。 梁宵发不出声,下意识仰起喉咙,闭紧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格外炽烈的冲动终于隐约消散,清冷纯粹的信息素牢牢裹着他,彻底平复了被信息素激发的难耐本能。 “梁宵。”霍阑轻声叫他:“睁开眼睛。” 梁宵眼睫动了下,被顶尖alpha的气势压制的紧张无形散了,睁开眼睛,迎上霍阑的视线。 霍阑眸底清楚得纤毫毕现,格外专注地盛着他。 梁宵原以为身上会乏得动不成,试着挪了挪胳膊,才发现竟然还有不少力气。 “这些天。”霍阑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问,“我们试过几次?” 梁宵尽力想了想:“六次……” 除了第一天用过诱导剂,他这几天其实都不很需要标记,但霍阑执意按时咬他一口,无论做什么、去什么地方,也始终亲力亲为寸步不离地陪着他。 不知不觉,梁宵才发觉自己似乎已经彻底适应了霍阑的信息素。 适应到冰雪气息像是已经彻底融进了他的腺体,融进了他本能的每一寸角落。 梁宵下意识抬手,碰了碰霍阑睫尖的微微汗意,迎上那双眼睛里的深彻清明。 这样大规模高频率用信息素冲刷腺体、预先为腺体提供适应期,可以最大限度降低永久标记时信息素对双方的冲击性。 Alpha不会被本能完全控制,omega也可以保持清醒、保持行动能力。 “我们能遇到,能互相喜欢,能在一起。” 霍阑的体力消耗比他还要多些,胸口起伏着,抵上他的额头:“是我们自己决定的。” 梁宵抿了下唇角,看着霍阑眸底不容否认不允摧折的凛冽骄傲,眼眶烫了下,笑笑:“嗯。” “我们理当在一起。” 霍阑逐字逐句:“永久标记也该由我们决定。” 梁宵闭上眼睛,仰头去吻他。 霍阑揽住梁宵肩背,本性里的迂劲又要上来,想开口征询梁宵的意见,被他的omega及时堵住了嘴。 梁宵嗓子有点哑,笑了笑:“可以了。” 他带着隐约鼻音,格外亲昵的语气掺在被情动搅得微哑的气音里,在唇齿间磕磕碰碰:“就到这儿气氛最好,我们真的不能为这个打申请……” 霍阑静了下,反抱住他,将用力他勒进怀里。 梁宵有点警醒:“也不能写做后感――” “……”霍阑收拢怀抱,阖上眼,珍而重之地深吻上他。 清凉新雪覆落下来,裹着朦胧细雨,湿意漉漉,恣意探出生命的山川草色。 …… …… 医生听说患者情形不对,被管家火急火燎扯着赶来。跑到门口,没等敲门,被门缝灌出来的凛冽风雪毫不留情拍了一脸。 医生拒绝了咖啡和小饼干,一身霜色,抖着冰碴沧桑走了。 翌日一早,霍总亲自出门,保证了陪主演一同奔赴剧组,替梁宵和靳导又请下了三天的假。 第九十二章 梁先生同霍总合力, 在卧室就气候问题交流了足足三天。 第三天傍晚,梁宵挂在霍阑手臂上,随风飘荡着, 奄奄一息上了私人飞机。 “用补一补吗?” 段明蹲在边上, 看着舷窗外一丝不苟交代工作的霍阑, “我朋友圈有代购, 肾宝特价……” 梁宵枯萎在座位上, 翻出滋水枪,朝经纪人连开了好几枪。 段明挺惋惜, 抹了把脸上的水,删了好友:“我特意加的。” 经纪人是第二天带着助理回来的,混在管家保镖在内的庞大霍宅工作群里磕了一个星期的瓜子,主要负责了和修空调的工作人员一起研究怎么排水抽湿。 这些天在剧组没命赶工, 难得休了一个星期, 段明的气色都跟着好了不少:“也是,你这个状态刚好演结局, 都不用调整。” 靳导不是不讲情理, 也没少和omega演员合作过。听说梁宵有特殊情况,也就顺势把原本排后的场次往前挪了挪, 剧组并没空转着等梁宵一个人。 唯一的要求, 是梁宵的状态必须保证和回来之前相差不大。 “何止相差不大。”段明感慨,“让靳导看见,说不定都要以为你不是去解决发情期,是替干旱地区义务降雨……” 梁宵恼羞成怒:“段哥!” 段明第一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自家艺人甩了, 追到机场被飞机喷了一脸的尾气, 记了一周的仇,抓紧时间打击报复:“青少年款的诱导剂效果也这么好吗?” 他不问还好, 梁宵听见诱导剂就一阵头疼,气不打一处来:“一点都不好。” 段明愕然:“还不够好?” 段明吃全了瓜,忍不住问:“那你那时候为什么跟霍总说,再不快点就来不及――” 梁宵面无表情:“霍总再不咬我,我的信息素小失控就要结束了。” 段明:“……” 经纪人亲自帮忙找的诱导剂,青少年安全型,梁宵特意兴冲冲塞了满满当当一整包。 过于安全。 如果不是彼此信息素匹配度够高,彼此就能联系呼应,梁宵甚至不大敢想象,诱导剂失效后两个人会面临什么样的场面。 段明没料到这个,咳了一声:“毕竟安全……” “是安全。”梁宵叹息,“有效期精准控制到了半个小时。” 段明咂了下嘴,理亏讪讪:“多一点都不行了吗?” 梁宵至今都觉得自己那半个世纪的错觉和诱导剂脱不开干系,恼羞成怒,拿过经纪人的手机,一并冷酷删掉了诱导剂代购的好友。 …… 霍阑在机下交代过大略事宜,并没多耽搁,同管家一并上了飞机。 和剧组约定的时间毕竟偏紧,霍阑特意和梁宵商量过,与其第二天再平白折腾,不如当晚直接飞过去,回酒店安安稳稳修整一宿。 “都交代好了吗?” 梁宵见他上来,撑着胳膊跟着起身:“我不急,这边安稳了再走。” “好了。”霍阑揽住他,“没什么可交代的。” 对待分家的态度早已经确定,分割已经成了定局,并没留下能转圜的余地。 这些年霍氏将权利资金流逐步回拢,分家已经被天上掉的馅饼养废得差不多,即使再有人垂死挣扎,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龙涛那边呢?”梁宵这些天都没怎么见他工作,有些担心自己真成了祸国妖o,“我的事不急……实在不行,我先回去拍两天戏,你安排好了再过去。” 梁宵越想越觉得靠谱:“我不在,你也能安心工作,想我了就刷几道题。” 霍阑肩背微僵,拢着梁宵的手,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不必。” 霍阑低头替他理理衣领,轻声:“不想我一起去?” 梁宵哑然:“怎么可能。” 他一个人在酒店就没能睡好过,不把自己彻底累到精疲力尽几乎根本睡不着,躺下来闭上眼睛,满心都是霍阑。 梁宵试过枕自己的胳膊,效果实在差的太远,第二天还因为肩膀麻了没能开动弓,被靳导严厉督促了半天。 这次他因为“个人原因”请假,联系上之前的情形,靳导还在制片主任的严厉督促下开展了批评与自我批评,诚恳就忽略演员身心健康的问题给他道了歉。 “就是……有点不想让你看。” 梁宵原本不想提这个,想想只怕前几次也没瞒过霍阑,横了横心实话实说:“回去要拍结局,得吃点苦。” 霍阑很清楚他说的“吃点苦”是什么,手臂回揽了下,没出声。 为了保证镜头下的最好效果,梁宵这半个月的戏几乎不能从威亚上下来,难得在地上跑的,还有不少策马在林中穿梭的戏份。 梁宵胸口的淤青现在还没彻底消下去,就是吊威亚时碰上了风向变化,钢丝拉得太长,险些一头撞实在树上。 如果不是他反应快,只怕现在还要躺在医院。 梁宵这些年拍过不少马戏,但普遍危险度不高,有难度的也能靠着实打实锻炼出来的骑术应付过去。但林中策马,不止考验演员的水准,也和环境有着不少的关联。 “两年前。”霍阑握了握他的肩胛,“摔得是这?” “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了……” 梁宵失笑,特意活动了几下给他看:“早好全了。” 霍阑没应声,将掌心贴在他肩胛处暖着,慢慢揉了揉。 梁宵身上还隐隐发酸,舒服得呼了口气,把脸贴在他臂弯,轻轻蹭了下:“不想让你看。” 霍阑拢着他,低声:“我不会打扰你。” “如果你不能专心。”霍阑轻攥了下拳,“我去别的地方住――” “倒不是。”梁宵笑笑,“你不在,我才静不下心。” 梁宵闭了下眼睛,扯扯嘴角:“就是……” 梁宵不习惯说这种话,不大好意思,埋进他臂弯轻咳一声:“你一在,我就委屈了。” 两年前梁宵还是替身,也是林中策马的戏。马那天的状态不好,不知怎么忽然失控,在树林里刹不住地狂奔,撞翻了好几个负责安全防护的武行。 梁宵的身体素质不足以同惊马较力,被带着一头撞在树上,结结实实撞碎了左肩膀,人也昏了半天。 当武行的一向免不了这种事,加上剧组水平参差不齐,梁宵身上几乎没几个地方没受过伤。 这次两个人彻底坦诚相见,梁宵身上的旧伤也被霍阑格外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虽然得益于omega天赋异禀,留疤的地方不多,依然没能顺利糊弄过他们霍总过于强悍的情报网络。 梁宵原本早习惯了摸爬滚打的日子,自己这一路走过来都一点没觉得有什么。被霍阑珍而重之地圈着,小心翼翼一点点吻那些伤过的地方,忽然就从心肺角落翻扯出了这些年掖着藏好的不争气。 梁宵想想自己遇到霍阑以后掉眼泪的频率,忽然有点担心:“会不会我本质其实是个哭包……” 霍阑亲了亲他的眼睛,低声:“不是。” 梁宵忧心忡忡:“不是吗?” 霍阑静默了下,摇头:“我也下雪。” 梁宵:“……” 他们霍总在半年前,还绝不可能这么坦然地把这句话说得这样沉稳冷静。 梁宵被他的沉稳冷静感染了,清了下嗓子,以此类推:“我……我眼睛下雨。” 霍阑点点头。 梁宵绷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乐了出来 。 梁宵原本还想调侃他为了自己什么瞎话都编的出,抬头迎上霍阑格外认真的眸色,心里猝不及防一烫。 ……或许就是因为秉性实在太过端肃,霍阑大概自己都不知道,这种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时候有多招人心软。 梁宵心里软得不行,耳廓红了红:“……霍阑。” 他的声音放得轻,霍阑摸摸他的头发,跟着低头。 梁宵探身看了看机舱后面,确认了其他人都在睡觉,拽了拽霍阑的袖子,小声:“亲一下?” 霍阑呼吸微滞,阖了下眸,摇摇头:“你很累了。” “还没累到底呢。”梁宵好了伤疤忘了疼,彻底不记得了迎风摇晃的是谁,轻叹口气,“我最近睡眠都不好。” 霍阑微怔,眉峰跟着蹙起来。 “必须累透了才能睡觉。” 梁宵悠悠叹息:“真的,不信你问段哥,还有靳导……” 两人偎在一块儿,被他呼出的气流扫过皮肤,霍阑肩背隐约绷了绷,轻抵上他的额头:“一下。” 梁宵得寸进尺,高高兴兴:“一点五唔――” 霍阑吻住他,手臂回揽,把人严严实实封进了怀里。 - 第二天,梁宵准时回了剧组。 “真没问题了?” 靳导被制片主任训出了记性,盯着他,不放心地上下打量:“不行就再休息休息。” 梁宵笑笑:“没问题了。” 靳振波执导多年,从来不知道对omega演员采用高强度拍摄能把人硬生生逼出发情期,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不用强撑。” 剧组这几天都忙得如火如荼,靳导抬了下手,示意:“不少配角群像戏份呢,你不来也有戏拍。” 监制从边上路过,笑吟吟补充:“您不来靳导也有人骂……” 主要吸引靳导火力的目标不在,雨露均沾,从演员到工作人员,这些天谁表现不好都是一顿劈头盖脸的严厉批评。 几个年轻演员已经被逼出了应激反应,打了个激灵应声站直,警惕地四处看看,贴墙飞快跑了。 梁宵几天没回来,被剧组崭新的生态面貌震撼得心服口服:“来。” 他的戏份原则上已经剩得不多,但结局的几场戏的确急不来,必须一场一场磨出最好的效果,保证收尾收得足够漂亮。 有霍总配合,台词早背得烂熟于心。梁宵没用多准备,上了妆走过几遍戏,分组导演就点了头,朝场边发出了就位信息。 几天没拍过主演特写,摄像灯光都尤其打起了精神,反光板调得一丝不差,光线送进层叠遮掩的密林。 一身尘土和血的少年将军全力策马,骏马被绊马索狠狠一绊,长嘶一声,连人带马砸在地上。 云琅就地一滚,躲开几道劲力极强的弩箭。 远处追杀声愈近,云琅随手抹了唇角血痕,拍了两下马颈,掠上马背头也不回继续疾驰。 …… 这一段要的镜头感张力极强,靳导没半点因为梁宵刚复工就放松,盯得格外严格:“马过了,拉开。” 几个副导演已经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迟疑着不敢劝,叫人把马牵开,空出镜头。 马是租来的,虽然受过训练懂得做戏,可也不能一味这么摔。 这些镜头后期还要剪切,梁宵没什么意见,踩着道具的弹簧木板一遍一遍滚着砸在地上,单手撑地护住头颈,翻滚发力,避开弩箭。 毕竟已经有一周没连着拍摄,他的状态保持得再好,镜头感也要重新找。 镜头是最严厉的标准,前后的状态哪怕有细微不同,都会格外明显地暴露出来,叫人产生不自觉的违和感。 这种差异可意会不可言传,梁宵半跪着歇了一阵,撑身站起来,让妆效重新处理补妆扫掉泥土残叶,看了看监视器后靳振波的神色,又走回弹簧板前。 “差不多了吧?”监制都已经看不出什么问题,低声,“这一场太耗体力,再来几镜,主演也不一定能撑得住了。” 靳振波要的就是他撑不住摇摇欲坠的关口,皱紧眉摆摆手,示意再来一次。 梁宵就地侧翻着滚开,避开擦身而过的凌厉弩箭。 “你已经没力气了,但你必须攒出力气。”靳导让人替梁宵补妆,过去给他重新说戏,“你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疲惫,但你的心神也比任何时候都集中,这是你最认真的一次。” 梁宵小口小口补了些水,缓过一阵喘,点点头。 “会有面部特写。”靳振波说,“精气神不能懈,一懈就不对了。” 制片主任招呼着人给梁宵拿椅子,实在忍不住:“什么导演会在连人带马翻过去的时候给面部特写……” 靳导火冒三丈,扔下剧本,撸着袖子去跟制片主任吵架了。 “已经很好了……靳导精益求精。”副导演无奈,苦笑着给梁宵赔礼,“辛苦您了。” 梁宵摇头笑笑:“我状态确实不对。” 回去之前,他心里牵挂着霍阑,又惦记着那把没掉下来的刀,无论如何都安不下心,反而阴差阳错契合了角色。 现在心里满当得过了头,再要找回当时的感觉,反而不容易了。 梁宵沉吟一阵,跟段明打听:“霍总有什么绯闻吗?” 段明正抱着手机日常维护微博,闻言愕然抬头,险些把手机扔到马蹄下面:“你要用来勒索霍总吗?” “不是。”梁宵咳了一声,也觉得不大合适,“我找找感觉……” 心态问题不比别的,不是纯靠演员的职业素养能弥补的。梁宵业务水平再高,入戏也总得要个代入的由头。 偏偏他们霍总实在过于让人放心,梁宵尽力搜刮了半天,也没找出来什么用得上的切入点:“霍总有没有跟谁传过绯闻?” “有。”段明查了查,点点头,“近十年前,他刚接手霍氏的时候往那个药业不由分说砸钱,被人怀疑是不是冲冠一怒为omega。” 梁宵:“……” 段明点开另一段:“五年前,他参加龙涛挑头的宴会,有不明身份omega被紧急送医,被人怀疑是不是和他有关。” 梁宵:“……” 段明翻了翻,找到最后一个:“有身份不明某omega深夜衣冠不整,从霍宅出来,上了三天的热搜……” “好了好了。”梁宵严肃打断,冷漠摆了摆手,“都用不上。” 段明假装没看见他红通通的耳廓,配合着点点头:“嘴角控制一下。” 导演还没回来,梁宵飞快压往上扬的嘴角,尽力往下坠了坠,切换回了一身的锋芒冷冽。 段明切回微博评论区:“其实可以换个思路。” 梁宵好奇:“什么?” “很久很久以前。”段明说,“我们讨论过,让霍总还你清白的事。” 梁宵呛了下:“……” “当时你还没广泛引起讨论。”段明补充,“但这一次,广大网友目光如炬,有人在机场看见了你偷渡。” 梁宵气结:“我怎么就是偷渡――” “都知道你在拍戏,微博上不少人在传谣辟谣,讨论你究竟回去干什么。” 段明翻了翻:“碰巧这两天没什么能替你吸引火力的热搜位,就只有霍氏发布声明资产重组。” 《岁除》正在热播,梁宵的热度压都压不住,广大网友看了三十来集黑白照片的戏份,等云敛归宿等得眼睛都绿了,终于难以避免地波及上升了演员本人。 梁宵扼腕:“当时就不该答应宋导。” “晚了。”段明拍拍他,“你和霍总交集确实太多。有人显微镜出来了你上次去酒宴的表和霍总的一块同款不同色,还有数据流分析了你跳槽和收购龙涛的时间。” 段明:“八卦有记忆,上次你在片场出事,也是霍总把你抱出来的。” 梁宵一阵头疼,无从反驳:“……是。” “星冠目前给了两种应对,直接公开或者暂时压下来。” 段明见惯了大风大浪,已经不会为这么一点小风波紧张:“参考目前霍氏的总体情况,他们的公关部更偏向于压一压,尽量不在这个时候再掀风浪。” 梁宵点点头:“还不能公开。” 霍氏资产重组不只是内部的重构,也是一场不算小的舆论战。这段时间频繁的大动作,有不少人会把这件事同收购龙涛联系起来,进而从各个角度对星冠甚至整个霍氏的资金流进行攻讦。 其他上市公司还好,影业受舆论影响更大,这种变动难免会让星冠股价不稳。 眼下正是强化霍阑个人的商业形象,增强企业舆论的信任度和可靠性的时候。 梁宵有点担心:“这种时候参加综艺会不会有问题?” “这个倒是没问题。”段明知道他想的是什么,摇摇头,“龙涛原本就是综艺大户,星冠的收购行为被不少人看作是从影视圈扩张业务的第一步,霍总带头参加个综艺顺理成章。” 段明:“星冠前几天官宣,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分析霍总亲自参加综艺的深远考虑和商业性质了。” “正好,让霍总在综艺里树立杀伐果断冷酷霸总的形象,输出信心。” 梁宵松了口气,点点头,专心想了想:“然后再开个发布会,还我清白。” 只要综艺里两个人掌握好分寸,发布会澄清就顺理成章。最多他被质疑一段时间,对星冠的影响能压到最低。 梁宵放下心:“还有什么事吗?” 段明看着他。 梁宵:“……” 段明:“……” 梁宵豁然警醒:“我不去和霍总说!让管家――” “管家去说过了。”段明说,“他们的公关部和营销部也去说过了……盛情难却,我也去试了一次。” 梁宵张了下嘴,心下隐约沉了沉:“说通了吗?” 段明:“你堆过雪人吗?” …… 主演心有牵挂,精准地找着了状态,在导演的高度赞扬里顺利过了精疲力竭又心神不散的一整场戏。 梁宵卸了妆,收拾好东西匆匆赶回酒店,正好迎上蹲守在门口的管家。 “梁先生!” 管家盼星星盼月亮,快步迎上来:“段先生跟您说了吗?霍总现在有点生气,只能靠您了。” 梁宵按按额头,第一次也没了什么把握:“要我做什么?” “劝霍总在综艺里对您陌生一点。”管家说,“对您客套有礼,冷淡自矜,假装不熟……” 梁宵看着他:“……” “……”管家忧心忡忡:“可能不行。” “只在镜头下也不行吗?”营销部部长特意赶过来汇报的工作,在一旁为难得要命,“能表现出几个细节镜头来就行了,主要靠后期剪辑,我们完全可以让霍总深情的注视都落在花草树木上……” 梁宵深吸口气:“我……尽力。” “您能不能拿信息素哄哄霍总?”管家把梁宵引到角落,压低声音说悄悄话,“您下场雨,霍总可能就好了。” 梁宵百口莫辩:“我不是真的能下雨……” 他要是真能下雨,当年在江南强行救治少年霍阑那天,只怕都要水淹书房了。 霍阑的信息素能引起空气中的水分子冷凝,已经是信息素对现实影响的极限,梁宵的信息素只是雨的味道,并不能真对空调的除湿系统造成什么负担。 梁宵的腺体已经恢复了大半,虽然还没能从匹配alpha信息素大剂量冲刷的状态下恢复,没有半点信息源要活跃的趋势,但也不是一点都不能驱动转化:“不信您看――” 梁宵:“……” 梁宵有些费解地揉了揉眼睛,看着自己身边噼里啪啦掉在地上的小冰雹。 管家早问了医生,连忙给他解释:“您的腺体和霍总的信息素接合期还没过,释放的信息素会偏于交融状态,等过去就好了。” 梁宵心情复杂:“哦。” 管家当时听医生提醒,也只是以为雨会下得大一点,没想到交融状态会是这样,生怕他有什么负担:“没关系,正好我们新买了一批可乐,没有冰块――” 梁宵深呼吸几次,按着额头,晃了晃,从殷殷望着他们两个的营销部长手里接过了那份策划案。 梁宵抱着策划案,穿过客厅,拉开侧卧的门。 给他们霍总下冰雹去了。 第九十三章 梁先生下到一半, 从卧室出来,拿了两杯可乐。 …… “镜头前做做样子。” 梁宵绕回霍阑桌前,跟他商量:“回了房间, 照样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霍总不算圈内人, 对艺人营业也没什么了解。梁宵给他倒了杯可乐, 耐心解释:“就当演戏……” 霍阑垂着视线, 手里的报表并没放下, 肩背轩挺闷声不响。 梁宵空费半天口舌,渴得灌了两口冰可乐, 看他半晌,没绷住一乐。 ……也是进步。 他们霍总至少知道不喜欢的事不答应了。 梁宵看着难得有了脾气的霍阑,甚至很有些欣慰,琢磨一阵, 闭上嘴没再唠叨废话, 悄悄绕到了他身后。 霍阑静坐了一阵,没听见梁宵继续往下说, 抬头时甚至已经没了人影。 霍阑胸口微沉, 眉峰蹙了下,扔下报表豁然起身。 “没走没走。”梁宵及时拉住他, 没让霍总冲出去上天入地的找梁先生, “在这儿呢。” 霍阑视线落在他身上,肩背微绷了下,垂眸:“抱――” 梁宵很好说话,应声张开胳膊, 结结实实抱了他一把。 霍阑的抱歉还没来得及出口, 怔了下,本能抬手, 回揽住他。 “知道你不喜欢。”梁宵随手胡噜着他的后背,“忍一下,等我接完这个综艺就休个假,歇一个月,我给你当贴身秘书。” 梁宵脸上红了红,抱着他摇了摇:“就咱们俩。中午困了,我在你屋睡。” 霍阑显然没法抗拒这个诱惑,呼吸不自觉摒了摒,静了半晌:“我让他们买按摩椅。” “行。”梁宵目光一亮,“我挑牌子。” 他惦记按摩椅已经不是一两年的事,以前每次去商场都忍不住扫五分钟,没想到还有重温旧梦的机会:“不用买太贵的,功能一堆,都没什么用……” 霍阑点了下头,抚了抚他的背。 梁宵察觉到他的力道,索性也跟着放松了,没骨头地靠在霍阑身上:“你办公的时候怕不怕打扰?” 霍阑摇了摇头:“要消化维稳,下半年都不会有重点工作。” 梁宵彻底放心了:“那我就吃吃喝喝打游戏,没意思了就来闹你……还写纸条?” 霍阑喜欢他提这些事,耳廓也微微热了,抿了下唇角:“好。” “那就写纸条,还揉成小纸团砸你。”梁宵笑了,“你好好工作,挣钱养我……” 霍阑摇了下头。 梁宵没料到这个环节还有摇头,有点错愕:“是――不喜欢小纸团还是不想好好工作?” 霍阑看着他,低声:“你并不想让我养你。” 梁宵不自觉怔了下,隔了几秒才回神,笑笑:“怎么忽然说这个……” “你只是说出来,哄我高兴。”霍阑揽着他坐在床上,解开梁宵严严实实系到最上面一颗扣子的衬衫,“你从没这样想过,也不会接受这样做。” 如果不是因为接下来要同分家博弈,梁宵担心他的状况,甚至连这一个月的假都未必会休息。 梁宵一直都是骄傲的,小梁宵傲得什么都不肯和他说,连血和泪地往肚子里咽,长大了的梁宵也一样骄傲,有无数条捷径,偏要一门心思地往最难的那条荆棘路里钻。 今天在片场,梁宵一遍一遍一遍重复那几个镜头,磕得一身青紫。最后一次体力彻底耗尽,踉着险些没能站起来,还笑着摆手说没事的时候,霍阑其实就在场边。 他不愿叫梁宵分心,并没走近去打扰,也不会提起这件事。 “以后不必说这个。”霍阑拿过红花油,在掌心熨热,慢慢替他推揉肩颈脊背的淤血,“我的成就感,原本也不源于这种事。” 梁宵从来受不住他这种过分直白的坦述,清了下嗓子,偏过头笑笑:“好了,不说这个……” 霍阑轻轻亲了下他的眼睛:“我最高的成就,是遇到了你。” 梁宵眼底一烫,几乎有些说不下去,埋进他颈窝。 霍阑轻易不说情话,每次一说出来,都是叫他全无招架之力的k.o级别。 谁再说他们霍总不解风情,都该通通拉出去堆雪人。 梁宵不想这会儿不争气,吸了下鼻子,抬头想朝他笑笑,猝不及防一愣:“……” 霍阑单手遮着他,手里拿着份文件,帮他挡了噼里啪啦砸下来的一地小冰雹。 梁宵:“……” 霍阑:“……” 霍阑对这样的情形也有些无从预料,凭着本能反应替他挡了,沉默地看了看满床满地的小冰块,尽力表扬他:“下得……很均匀。” 梁宵没脸见人了,恼羞成怒封了他们霍总的嘴,抄起红花油,一头扎进了浴室。 - 接下来几天,梁先生都被霍总过分直白坦诚的情话晕乎乎领上了床,没能顺利完成劝他们霍总营业的艰巨任务。 “出师未捷。” 梁宵有些讪讪,深刻反思:“等今晚,我一定――” “今晚就杀青了。”段明长叹口气,“霍总一定会替你庆祝。” 梁宵张了下嘴,不觉有些心动。 段明:“最后一场,剧组会放烟花,真好看的那种。” 梁宵耳朵热了热,给自己下了点小冰碴,拿毛巾卷着敷了敷。 段明:“剧组给你准备了蛋糕,霍总大概率会来和你一起切,第一块就给你,恭喜你杀青……” 梁宵身先死,红通通壮烈阖眼:“等综艺开拍了,我一定劝住霍总。” 段明看他半天,有些沧桑,拍拍他肩膀,带着助理拿上剧本走了。 …… 最后一场戏,梁宵用不着再特意对词,剧本早已经倒背如流。 这些天剧组边拍边挪地方,一路从繁茂的防风林挪到了边缘的戈壁滩,镜头所及已经是触目可见的荒凉景色。 几个特效化妆师最后在他身上添着血色,务求每道伤口都尽力逼真。 “没问题了。”副导演跑过来,“各部门就位。” 梁宵准备妥当,翻身上马。 靳振波对他已经彻底放心,没多说戏,确认了几组镜头的角度,挥了下手:“开始吧。” 场记手里的响板应声敲下。 “《云旗》第九十二场一镜,开始!” 镜头抬起横掠,戈壁寸草不生。 残兵流离,旗帜早被烽火炙烤得残破垂坠,狼烟四起尸横遍野。 少年将军策马奔袭,在灼得近乎血色的残阳里,亮起唯一耀眼的一抹白。 《云旗》第九十二场二镜。 马蹄踏起尘灰,被温热血液重重砸回地面。 云琅颊边染了血,韶秀面庞杀意凛冽。 云琅撕下里衣布条,咬住一头,把白蜡枪杆和手牢牢捆死在一处。 《云旗》第九十二场三镜。 “你到底为了什么?” 戎狄头领被他逼到绝处,尽力回挡:“你的皇帝弃绝了你,你的朝堂要至你于死地,你就算立下再大的功劳,也不可能被赦免了!” 云琅不为所动,回马一枪,把自身后摸过来的戎狄人刺了个透心凉。 “你同他们是敌人!”戎狄头领身边手下几乎已被他杀尽,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来,“这里不是你的家!你见过这里的流民吗?软弱得像狗,连反抗也不懂,只知道种地,只知道求饶……” 云琅:“他们原本就只该知道种地。” 戎狄头领愣住。 生死之间,容不得半点马虎。云琅手中长枪携着劲风刺在他肩头,带出一蓬鲜血。 《云旗》第九十二场四镜。 “我们的疆土,我们的百姓。” 云琅招式狠厉毫不留情,将他逼到死处:“他们祖祖辈辈在这里,他们原本就只该知道种地,只该知道安居乐业,只该知道平安。” “在我身后,还有更广的疆土,更多的百姓。” 云琅眉目冰冷:“渔樵耕读,士农工商,有太多活法,不该打仗。” 两人离得太近,远处射雕手无从放箭,戎狄头领看着近在咫尺的枪尖,面色惨白。 “是你们把他们卷进战火。”云琅一枪贯入他胸口,低声冷嘲,“现在你来问我,为了什么?” 《云旗》第九十二场五镜。 弓弦嘣响,射雕手的劲弩连珠射出利箭。 云琅持枪策马不闪不避,手中枪杆压上马速向前狠狠送出,将戎狄首领彻底穿心刺透。 箭矢呼啸着破风而至,少年将军瘦削肩背跟着一震,再一震。 血色洇透出来。 《云旗》第九十二场六镜。 狼烟,残军,流民。 暮色染血,战马人立嘶鸣。 …… 《云旗》第九十三场。 天色彻底黑透。 千里缉捕云琅的追兵赶到,战火已经烧得只剩余烬。 尸横遍野,云琅半身染血,靠在石头上,手里把玩着浸透了血的烟花。 为首的侍卫下马过去,单膝跪下。 “残兵殉国。”云琅说,“本地募兵,流民从军。” 云琅:“无一人求饶,无一人偷生。” 侍卫叫人记了,低声:“少将军。” 云琅并不看他们,摸了个火折子,自顾自点着了烟花,松手。 他血流得实在太多,身上几乎没剩下什么地方能下手碰。侍卫不敢妄动,跪得近了些:“少将军――” 云琅皱了皱眉,侧头微微避了下,又摸了个烟花出来。 侍卫跪倒,改口:“小侯爷。” 云琅已经太久没好好被人这么叫过,眸子动了下,看着一个接一个的烟花在夜空绽开。 侍卫想去扶他,被云琅叱开。 他身上的凛冽气势已经敛净了,眉眼间的少年意气露出来,被身上的伤牵着,皱紧眉吸着气:“哪边是京城?” 侍卫愣了下,回身指了个方向。 云琅摸了个哑炮,在手上一弹,晃悠悠飞出去,炸开不显眼的一团。 “小侯爷。”侍卫再忍不住,膝行上前,哽咽,“跟我们回去,尽快治伤,或可尚有生路――” 云琅早彻彻底底无处可回,懒得听这些,闭上眼睛。 侍卫告了声罪,伸手要去扶他,被云琅钳住手腕,一抖一推送出去。 云琅已经伤得不能再碰,因为这一下牵动,又咳出些血。 侍卫急声:“小侯爷!” 云琅皱紧眉,闭着眼睛吸了口气:“别动……” 云琅:“疼。” 他语气尽是少年骄纵一般无二的不满抱怨,声音却已经格外含混低微,近于呢喃。 侍卫不敢妄动,伏身候了半晌,悬着心起身,试着叫了一声。 烟花未尽,狼烟已熄。 …… “卡!” 靳振波长舒口气,直起身:“a、c组撤镜头,b组无人机追远景,收工!” 几组导演应声而动,场边鸦雀无声静了一晚,瞬间爆出欢呼声。 “恭喜恭喜。”制片主任笑容可掬,带着副导演把蛋糕推过来,“梁宵辛苦了,恭喜杀青!” 总算顺利到了主演杀青这一天,剧组大半人都特意赶过来,屏息凝神跟了大半宿,这时候都在热热闹闹地兴奋起哄,把蛋糕围了个结结实实。 梁宵一眼看见了人群中的霍阑,精神一振,撑着胳膊跳起来,带着戳了一身的道具箭跑了两步。 视觉效果太惊悚,他没跑多远被道具匆匆追上,把戳着的道具箭一根根全给拔了下来。 “真绝了。”监制全神贯注跟了一宿,这会儿也长舒口气,快步过来,“辛苦辛苦,大家都不容易。” 监制帮道具一块儿收拾梁宵,忍不住感慨:“太漂亮了,靳导都挑不出错。” 梁宵也才反应过来自己一身的人造血浆,张开手臂让道具处理,笑了笑,道了声谢。 监制给他递了条毛巾:“为什么要朝京城的方向扔那个哑炮?是寄托思念吗?云中谁寄捷报来……” 梁宵特意和编剧讨论过这个情节,诚实摇摇头:“是想炸了京城。” 监制:“……”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编剧心态很好,笑吟吟摆手,“到时候播出了,网上说不定会有十八种不同的角色内心剖析。” 云琅是少将军,也是骄纵上天的小侯爷,必须做的事做完了,谁都管不住的少爷脾气自然要跟着造反。 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两千里路都咬碎和血吞了。要是真有机会回去,他是说不定真会点个炮,狠狠吓皇宫里那群锦衣玉食的膏粱们一跳的。 编剧设了好几条支线,都被靳导大刀阔斧地砍了,到现在还格外惋惜:“他其实是有处可回的……” 梁宵仔细擦净了脸和手,道了声谢,把毛巾还回去,帮忙出主意:“您偷偷把小皇孙那份剧本放出来,让大家写同人文。” 编剧眼睛一亮,深以为然点点头,摸出个本子记了两笔:“裴光老师在《岁除》剧组这么干过吗?反响怎么样?” 梁宵张了下嘴,轻咳一声。 …… 裴光老师没这么干过,但裴光老师直接让他拍了一段。 被那段戏份勾着,观众已经快追到了结局,结结实实赔光了眼泪。 现在已经隐约有人察觉到上了当,剧组官博下面万里江山一片红,全是辣鸡剧组还我血泪的痛心控诉。 梁宵不太敢传授这种经验,含混答应了一句。正要去找霍阑,刚一抬头,目光就压不住地跟着一亮。 霍阑没在外面等他,分开人群,快步走到他面前。 靳振波刚盯完了b组航拍的镜头,和众人依次击掌道了辛苦,雄赳赳过来要和主演击个掌,被编剧和监制一边一条胳膊拖走了。 …… 霍阑目光落在他身上,胸口轻微起伏。 梁宵看着他,咧了咧嘴想好好笑一下,心底压不住的发烫,仓促眨了下眼睛。 “等……回去。”梁宵清清嗓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一身的血浆,“庆祝一下?好好抱――” 霍阑展臂拥住他。 梁宵猝不及防,心口跟着一跳。 霍阑的体温恒定温暖,透过新雪凉意,牢牢贴在他胸口。 梁宵深吸口气,终归忍不住心痛:“不好洗……” 霍阑紧了紧手臂,低声:“不必管。” 梁宵有心给他们霍总培养一下勤俭节约的优秀品质,抬头张了下嘴,胸口终归暖热满涨,扯了扯嘴角,没能说得出话。 梁宵闭了会儿眼睛,轻轻笑了一声,埋进霍阑颈间。 “辛苦。”霍阑摸摸他的头发,静了一阵,“发挥得……非常好。” 他并不很清楚影视剧的具体拍摄流程,这些天在场边跟着看,多少了解了些,更猜得出梁宵在里面下了多少苦功。 霍阑拢着他,几乎能觉出梁宵已经比开拍前清瘦了不少。 拍摄任务已经足够繁重,梁宵每天下戏回来,还要撑着想方设法做他的思想工作。 霍阑阖了眼,终归压不住自责:“抱歉。” 梁宵还在享受胜利会师的拥抱,闻言怔了下,睁开眼睛:“什么?” “综艺。”霍阑说,“我会按你说的做。” “合同关系,保持距离。”霍阑低声重复,“装作……不熟悉。” 梁宵没想清楚霍阑是怎么忽然说服了自己的,张了下嘴,还是被霍总过于低落的气场引得心里一软,胡噜胡噜他的背:“没事,最多就一个星期,人前撑住就行了。” 梁宵扯扯他的袖子:“先……试一下?” 霍阑轻声:“好。” 梁宵:“保持距离。” 霍阑垂眸:“嗯。” 段明从这两个已经抱在一块儿腻歪了少说五分钟的人身边路过,一字不漏听见了这段对话:“……” 霍总说到做到,严谨松开手臂,带着一身刚从梁先生身上蹭的血浆向后退开,把刚刚杀青的主演暂时还给了剧组。 “段哥,霍总同意了!”助理很兴奋,拽着经纪人小声打听,“这次没问题了吧?我们用不用――” “嘘。”段明捂住他的嘴,“看。” 助理睁圆了眼睛,屏息凝神跟着看过去。 梁宵天生容易讨人喜欢,和剧组每个人关系都格外好,互相恭喜了杀青,每个人都慷慨地合影握手并拥了抱。 霍总镇定沉稳,站在场边,身上的血浆结了细细的小冰碴。 梁宵被怂恿着切了蛋糕,还没来得及偷回来第一块给他们霍总,就被靳导当仁不让拿走,咬了一口。 霍总清冷沉着,头顶的小雪花打了个旋。 梁宵眼疾手快抢了第二块,飞快塞进霍阑手里,刚回到人群,就被热热闹闹围了个结实。 这些天的辛劳压力都难得有个发泄的口子,一群人胡闹起来没边没沿,连吃带闹地砸着蛋糕,不知道谁起哄,把梁宵抱手抱腿地扔了起来。 段明捂着助理的嘴,边看边数:“一,二,三――” 话音刚落,闭着眼睛哆哆嗦嗦飞的梁宵已经结实精准地落进了霍阑怀里。 梁宵睁开眼睛,愣了下,小声提醒他:“距离――” 霍阑霜刀雪剑,护着一点都不熟的梁先生,朝迷茫吃蛋糕的导演冷静地一颔首。 保持距离,把人捧出了片场。 第九十四章 进度意外拖后一周, 日程就变得紧张了不少。 杀青第二天,梁宵没多耽搁,从剧组直接转机, 赶到了综艺录制的现场。 “确实安排得仓促了。” 节目组的负责人特意过来对接, 格外歉疚:“我们协商过, 这边的行程都是提前预约的, 时间的确调不开……” “是我个人情况。”梁宵笑笑, “给节目组添麻烦了。” 负责人看他态度随和,也松了口气, 连声客气着不敢,小心看了一眼一旁阖目养神的霍阑。 《吃茶去》是档主打生存拓展的度假类综艺,主要为嘉宾找到远离繁华城市喧嚣的各类小众地点,剧组提供一应基础物资, 以合宿的模式共同生活四天三夜。 为了增加节目趣味性, 节目组也时常会对嘉宾设置一些环节和挑战。因为整体节目的高自由度、对多组嘉宾的兼容度和硬软广植入的浑然天成,成了不少剧组团综联动宣传的首选。 节目组没少对接过咖位顶流的明星, 对各类商业模式都很熟悉, 一路做到第四季,已经接了不少的剧组推广。 像投资方砸钱塞人、靠综艺节目吸粉这种事, 当然早不是个例。 ……但还是第一次出现投资方砸钱把投资人塞进来了的情况。 收购龙涛、裁撤分家, 霍氏近期的雷霆手段震慑得圈内圈外心惊胆战。节目组和星冠的营业范畴没有冲突,负责人近距离接触霍氏的当家人,心里依然免不了发憷。 “录制外原则上允许助理团队参与,我们安排了统一住宿。” 负责人不很敢和霍阑交流, 稍稍压低了声音, 谨慎跟梁宵征求意见:“嘉宾住宿方面――” 梁宵知道他想问什么:“我和霍总住一间。” 负责人长舒口气:“好好。” “节目规则照例,不用调整改动。” 梁宵体贴帮他补充:“有什么需要后期剪辑调整的, 我们再和节目组商量。” 负责人难得遇到这样通情达理的嘉宾,格外感动,不迭点头道了谢,把早准备好的详细流程交给了梁宵。 这次的综艺要配合《岁除》的宣传。眼看上星播放即将完结,视频网站的流量蓄势待发,正缺强有力的宣发配合。 《岁除》剧组难得聚齐,连宋导也被制作人和编剧连手用麻将牌诓来了节目。 加上星冠早早凭脸出圈的精英总裁,这种意料之外的各圈顶流聚合,等到播出的时候,对流量的冲击无疑是爆炸性的。 节目组不敢怠慢,特意反复调整了几次计划,从前几期的边疆塞北一路找到风景如画的江南,再三抉择下终于敲定了地点。 “是座没名字的山,山路不好走,但风景很好。” 负责人给他介绍:“山间有一小片平原,有流水有茶园。” 负责人在平板电脑上翻了翻,调出照片给梁宵看:“附近还有几座山,都比它的名气大,游人大都被吸引过去了,这一片区域除了茶农几乎没什么人。” 梁宵接过来细看了几张,点点头:“真漂亮。” 江南气候温和,茶园向来不少。茶园大都建的依山就势,五六月正好是枝繁叶茂的时候,山水相接茶色青翠,云蒸霞蔚得格外养眼。 梁宵在戈壁滩看了几个月苍莽的防护林,对着照片都觉得心旷神怡不少,碰碰霍阑,把平板塞进他手里。 他态度随意,一旁的负责人却已经命悬一线,心惊肉跳地看着霍总蹙了下眉,睁开眼。 霍阑下意识抬了手臂,抬到一半,堪堪落回在腿上,接过平板:“怎么了?” 梁宵压了压笑意,轻咳一声,给他们霍总转述了负责人的介绍。 “气候不错,风景也好。”梁宵一本正经,侧过身替他扒拉照片,“附近没什么人,很清静……” 霍阑看了几张照片,并没太多感触,正要把平板电脑递回去,动作忽然微顿。 梁宵侧身挡着,一只手从负责人看不见的角度探过来,贴在他手背上,轻轻碰了碰。 霍阑下意识翻转手腕,拢住了那只手。 梁宵清了下嗓子,尽力压了压嘴角。 昨晚杀青庆祝,霍阑保持距离把他捧出了片场,愁得管家苦口婆心劝了半天。还特意危言耸听地摆出了对梁先生各方面风评的影响,吓唬了霍总半个晚上。 剧组是封闭性质的,工作人员都签了保密协议,对这些事也早都有数,倒不会有什么后果。 综艺拍摄这种半开放的环境,已经必须得注意举止。 今天赶过来拍综艺前,霍总终于正式同意了人前装作不熟冷淡的计划,来的飞机上,还下着雪研读了一路的《有关同梁先生正确保持距离的行动指南》。 “咱们到得早。”梁宵捏了一路的小雪人,有心哄他们霍总高兴高兴,没把手抽回来,“能先挑房间。” “是是。”负责人屏息凝神等到这一句,鼓起勇气接话,“有五间房,位置都不一样。嘉宾先挑选,剩下一间给剧组……” 负责人一边说,边感激地看了梁宵一眼。 虽说业内传言霍阑严厉冷酷,但看眼下情形,似乎也不尽然。 和旗下艺人凑在一块儿说了好几句话,也没见霍总有什么不耐烦的表现,甚至还听得颇为认真。 负责人多少放了心,正要凑过来细说,忽然莫名寒意里打了个激灵。 负责人咽了下,谨慎噤声,一点点挪回了原本的位置。 负责人保持距离,坐在车头给车尾的嘉宾遥遥介绍:“都是木屋。” 梁宵忍俊,松开手转回身:“您说。” …… 考虑到拍摄效果,统一活动的场地不在六间房的任何一处,定在了茶山主人在山脚下的宽阔老宅。 配合宣传,五间木屋都是民宿体验性质,各有各的特色。两间在山脚下,两间错落在半山腰,一间在山顶,从风格到景色都不尽相同。 《岁除》来了四组嘉宾,剩下一间的给剧组做活动房,先到先得。他们没耽搁,一杀青就直接从剧组飞过来,反而成了最先到的一组。 “每间房都很有特色。” 负责人小心措辞:“一二号房在茶园边上,都配了茶室,三号房现代化一些,有投影仪,四号房有温泉……” 梁宵目光叮地一亮,想起自己的人设,堪堪压下去,不动声色点了下头。 负责人不敢再贸然靠近,顿了下,看了看还被霍总拿在手里的平板电脑:“……” 梁宵闻弦歌而知雅意,体贴从他们霍总手里没收了平板,递回去。 负责人连敬带畏地看了他一眼:“谢谢您……” “不用谢。”梁宵客客气气,“霍总也很好相处,您有什么话,直接和霍总说也一样。” 负责人将信将疑,谨慎看向后排的霍阑。 车停在山脚茶园外,节目组已经摆开了录制的阵势,摄像和工作人员都在场地就位,显得格外热闹忙碌。 车里冷清寂静,霍阑并没向窗外看,正逐页翻阅着梁宵塞过来的那份策划案。 气势肃杀。 负责人不敢再多说话,囫囵点头,飞快逃下了车。 - 两人到场没多久,其余几组嘉宾也陆续到了老宅。 山间的建筑大都用木质榫卯,配上紧邻的茶园,已经格外清雅脱尘。梁宵没忍住,拽着霍阑转了两圈,回到专门用来录制的空荡晒场,已经见着了不少的熟人。 苏蔓同梁宵已经有几个月没见,看见他从屋后绕出来,先过去打了个招呼。 梁宵笑了笑:“蔓姐。” “要见你还真不容易。”苏蔓也在星冠,大致知道同公司艺人的日程,“怎么赶成这样,手里钱不够?” 梁宵和苏蔓一起拍了一个月的戏,依然对她身上的直白匪气无从招架,哑然:“够……意外出得多些。” 霍阑在听节目组汇报工作,梁宵有心出来打个招呼就回去解救整个节目组,看见一旁独自沉默冷酷的江平潮,不由好奇:“蔓姐,你和江老师一组吗?” “我疯了才和他一组。” 苏蔓没了剧内人设的限制,毫不留情:“谁敢往我的牛肉面里加香菜,他就死定了。” 梁宵:“……” 梁宵轻咳一声,尽力厚道保持严肃:“江老师大概也不想……” 考虑到江平潮的易感期表现,梁宵其实一直隐约好奇,当初的少年江平潮在分化期痛哭的原因,究竟是不是因为分化出了香菜味道的信息素。 无从求证,梁宵压了压心底的探索欲,回到正事:“是怎么分配的?” “他和孟影帝一组。”苏蔓说,“剧里兄弟相爱相杀,观众攒了一堆大胆的想法,都拿着显微镜在等综艺。” 《岁除》中云敛的角色是个意外,主线依然在孟飞白和江平潮饰演的景明、景哲两兄弟身上。 景明在商场左右逢源深藏不露,表面上仿佛只要有利润就百无禁忌,暗地里却是纯粹的红色商人。景哲面上纨绔玩世不恭,其实也早被吸纳成了专门执行特殊任务的暗线人员。 兄弟两个互相怀疑互相暗中调查,每天晚上回家都怀着对方是敌人的深切忧虑对线飙戏,闹出一连串啼笑皆非的误会,也掺了不少燃虐的泪点。 观众对这种相爱相杀的兄弟组合格外有兴趣,一轮首播下来,已经有了不少自发的激情产出。 梁宵倒有这个准备,闻言依然怔了下:“池澈――” 苏蔓:“他那个经纪人?” 江平潮为经纪人一怒之下甚至打过了苏蔓,两人的关系在剧组里早不是秘密。 梁宵没说破,找了一圈没能见到人,点了点头。 “你猜。”苏蔓抱着胳膊示意,“江平潮现在为什么成了一个沉默冷酷的香菜味哑巴。” 梁宵:“……” “每个alpha的易感期,都有omega在勇闯天涯。” 苏蔓叹息:“他那个经纪人不准他公开关系,严厉要求他出来营业,还威胁他如果不配合,以后回家涮火锅就只涮香椿芽。” 苏蔓和江平潮一趟车过来,第一次听见这么别具一格的威胁:“香椿是什么,比香菜还恐怖吗?” “……”梁肃然起敬,心有余悸点点头:“因人而异。” 就像有些人喜欢香菜,梁宵至今也还记得当年在江南的时候,他照着电视上兴冲冲摘回来一兜香椿芽,洗净了炒鸡蛋拽着霍阑尝的情形。 小梁宵当时没敢吃,眼睁睁看着少年霍阑失去理想和希望了整整三天。 从此再没敢贸然尝试过。 苏蔓原本还被勾起了些兴趣,听他一说,也敬谢不敏,让助理删了香椿的采购条目。 “不过他经纪人也跟随拍摄。”苏蔓说,“不知道他们两个怎么商量的……好像是经纪人戴口罩,混进他的followpd队伍,也不是没有机会独处。” 梁宵点点头:“剧里景哲也嘴硬不喜欢大哥,应当没问题。” 苏蔓不置可否,点了下头:“我和他嫂子一组,叫俞枝,你们两个没搭过戏,不熟。” 俞枝也是星冠的艺人,在剧中饰演大哥景明的妻子,气质和苏蔓截然相反,是个说话都轻缓温柔的omega小姑娘。在主角团里的特色相对不算鲜明,却也是兄弟间不可缺少的调和剂。 梁宵好歹还禁得住折腾些,苏蔓没搭过同性omega,多少有些不适应:“不能磕不能碰的,麻烦……” 苏蔓兴趣索然,没多说,绕回来话头:“导演和裴编一起,制作人跟他们蹭房间,三个人算一组。” 不论演员们自身的态度,这样的搭配无疑最大限度满足了《岁除》观众的需求,也能结合角色碰撞出最多的可能性。 吐槽归吐槽,众人在圈内多年,也知道该怎么敬业,倒不会因为情绪影响节目录制。 苏蔓给他数了一遍,实在忍不住好奇:“你呢?” 梁宵愣了下:“什么?” “搭档啊。”苏蔓说,“我们之前还商量,都以为你就不来了。” 苏蔓有理有据推测:“云敛就没有多熟的朋友,按照接触频率和cp感来说,倒是可以给你配把伞……” “……没有。”梁宵微哑,“我――” 他话说到一半,心有所觉抬头。 苏蔓愣了下,跟着回头看了一眼:“……” 苏蔓:“霍总是来干什么的?” 梁宵谨慎想了想:“当伞。” 苏蔓:“……” 梁宵:“……” 苏蔓沉吟半晌:“你知道咱们接下来的环节是什么吗?” 梁宵大致看过了流程:“挑房间,通过游戏排名分配物资,各自在房间安顿好,回老宅参加活动……” “可以了。”苏蔓叫停,“你知不知道游戏是什么?” 这种更细的环节应当在单独每天的台本里,梁宵摇摇头,笑了下:“有操作难度的交给我,有霍总在,考验智商的题目都能胜任――” 苏蔓:“你来比划我来猜。” 梁宵:“……” 苏蔓看过《冰雪奇缘》,提前预防他们组耍赖:“不能用信息素捏出来。” 梁宵张了下嘴,没立刻回答,按按额头。 霍阑在来的路上遇到了江平潮,两个人正在用意念交流。苏蔓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叹息:“我们原本以为,这个游戏里有一个社交技能成问题的哑巴,效果就已经够惨烈了……” 两个顶尖alpha相对沉默,极具压迫感的气场压制得半个场地的人都不很敢出大气。 池澈实在看不下去,过去给霍阑打了个招呼,生拉硬拽扯走江平潮,进了节目组提供的休息间。 梁宵匆匆跟苏蔓打了个招呼,也想过去领走霍阑,想起两个人目前的距离设定,沉吟半晌,从口袋里摸出了本便签纸。 …… “您放心。” 星冠的公关部部长将功折罪,特意过来交接,和和气气安抚受惊的节目组:“霍总不会要求特殊化,一切按照节目原则录制,有问题可以随时找梁先生。” 负责人忍不住,小心翼翼和他打听:“贵公司的艺人……工作范畴这么广吗?” 公关部部长已经被现实按头教育过,做足了准备,很沉稳:“梁先生和霍总还有其他合同,能者多劳。” 负责人吓了一跳:“什么合同?” “您不知道。”公关部部长惟妙惟肖,“我们霍总是特殊变异型alpha,信息素又恰好和梁先生的匹配……” 这件事原本在霍氏内部是绝对机密,一旦泄露,就极有可能有人别有用心,用这件事来算计他们霍总。 但现在就没了这种忧虑。 他们霍总选择了最耗时耗力的一种永久标记方式,从梁先生下了几天冰雹、霍总下了几天的雾就能看出来,两人的信息素彼此融合,都产生了稳定的变化。 在标记了自己的omega的同时,alpha也会在交融下被反向标记,不会再受到其他任何信息素的影响。 梁宵近期的包养传闻亟待解决,又不能彻底公开,恰好利用这份早签订的合同解释清楚。 团队有心借节目组造势,公关部部长身负重任,处变不惊:“梁先生经常要让霍总临时标记,因为接触得多,对霍总更熟悉一些。” “但我们霍总对梁先生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公关部部长强调,“梁先生也清清白白,除了是星冠的签约艺人,和霍总只有信息素和信息素的单纯关系。” 负责人懂了:“交易关系,各取所需。” “对。”公关部部长点头,“冷酷的金钱交易。” 负责人多少放了心,松口气点点头,抬头正要说话,眼睁睁看着梁宵手里的纸团砸在了霍总冷酷的脑袋上:“……” 公关部部长力挽狂澜:“这是暗号,代表梁先生的腺体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提供信息素。” 公关部部长叹息:“梁先生的信息素太温和,没办法让霍总察觉,只能通过实体化途径通知了。” 负责人将信将疑,看着霍阑握住那个纸团,冷了大半天的气场终于渐缓,打开看了看,走到梁宵身前。 公关部部长扭转乾坤:“霍总的信息素产生了共鸣,回应了梁先生。” 负责人疑信参半,抬头借摄像头张望。 梁宵同霍阑说了什么,霍阑眉峰蹙紧,沉默不语。 梁宵站了半天,叹了口气,横横心,拽着霍总的袖子抻了两下。 霍阑气势蓦地缓下来,被梁宵扯着袖子,四下找了一圈,安安静静跟着走到了个避人耳目的角落。 “……” 公关部部长:“霍总正在……蓄势。” 角落里,梁宵拽着霍阑,小声说了几句话,塞过去了块糖。 霍阑唇角跟着微抿了下,摸了摸他的头,抬臂将梁宵轻轻揽进怀里。 “……看。”公关部部长闭上眼睛:“这是霍总在验货了。” 第九十五章 同梁先生冷酷交流过的霍总, 各方面而言都变得平易近人了不少。 导演组闭眼抽签,输了的通知众人来集合准备开始录制。被命运选中的现场导演战战兢兢过去,甚至听见霍阑亲口说了句“好”。 “胜利在望。” 制作组饱受激励, 扛着几摞道具板布置现场, 互相击掌加油:“继续努力, 只剩江老师和宋导还在生气了……” 梁宵过来集合, 恰好听见这一句:“……” “他们总导演正在反思。”苏蔓走过来, “当初为什么要接我们剧组的推广,现在退钱还来不来得及。” 《吃茶去》久负盛名, 在总导演尹驰的执导下,几季反响都格外出众。 节目组久经考验,见过无数大风大浪。请来的嘉宾各具特色,有的其乐融融、有的别出心裁、有的同节目组斗智斗勇, 还是头一次遇到眼前这种地狱级别的难度。 要不是宣传稿已经铺天盖地, 粉丝的期待值也飙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合作说不定真会夭折在录制的第一天。 苏蔓影综两栖发展, 在众人中算是参加节目经验格外丰富的, 看见他们总导演往摄像机上撞自己的头,都没忍住留下看了阵热闹。 “平潮还好, 就是有些分离焦虑, 经纪人在给他做辅导。”孟飞白没能顺利同江平潮搭上话,留下池澈拽着人威逼利诱,过来加入聊天群:“宋导生气是因为对硬件设施不满意,不太好解决。” 梁宵好奇:“什么硬件设施?” 孟飞白只听了个大概, 对八卦所知不全, 模棱两可:“应当是什么生活必需品,但这几间房里都没配备。” “不是说一应俱全吗?”苏蔓原本无所谓住哪间, 闻言皱了皱眉,“没配什么,冰箱空调洗衣机?” 孟飞白确认过,这几样倒是都有,还没找出缺的是什么:“烘干机?吸尘器?” 俞枝细声慢语担忧:“热水器和吹风机……” 编剧路过:“全自动麻将桌。” 孟飞白:“……” 苏蔓:“……” 俞枝好奇:“是能自动打麻将的书桌吗?” …… 开始录制时,节目总导演尹驰的发际线已经隐隐往后飙了半公分。 宋祁的剧组向来以专业水准著称,几乎不用当红艺人,对纯综艺咖更敬谢不敏。这次被剧组连诓带哄,勉强来了这种“打打闹闹没营养”的综艺,甚至连个平平无奇的麻将桌都没能看见。 孟飞白脾气好,又没人一同聊天,主动承接了补全三缺一洗牌发牌的工作,总算勉强安扶住了格外不满意的宋导。 江平潮不知道被经纪人拽走做了什么辅导,戴着墨镜,一身薄荷气息地回来,神色也终于隐约有了缓和。 “现在开始录制。”机会稍纵即逝,尹驰断然示意摄像开机,清了下嗓子,“欢迎大家来江南。我们在龙顶茶产地的茶山,这里平时人烟不多,但胜在景致幽静,附近也有不少名胜,像雾隐山、栖石寺、云溪洞……” 综艺承担带动地方旅游任务,尹驰介绍得简略,但配合上眼前叫人心旷神怡的风景,也依然有着不小的吸引力。 “听说栖石寺的符很灵。”孟飞白是唯一一个做了攻略的,边听边悄悄约人踏青,“明天自由活动,去看看吗?” 江平潮同他一组,两人原则上要一起行动,闻言皱眉:“我――” “你不想去。”苏蔓实在嫌他说话慢,替他抢答,“你要跟你的经纪人在有投影仪的现代化房间里看电影。” 江平潮:“……” 他一向吵不过身边人,每到易感期,就更显得实力尤其悬殊。 况且苏蔓说得不错,也没有能反驳或是补充的地方。 江平潮接下综艺时,原本以为能和池澈住在一起,寝食同步朝夕相处。到了节目组才知道要按剧组宣传需要分组,到现在依然心情不佳,摆弄着手里的琥珀吊坠,闷闷不乐闭上了嘴。 孟飞白年纪长些,能体量年轻人难舍难分的心情,十分随和,转头约梁宵:“一起去吗?” 梁宵正想事,闻言回神:“什么?” “栖石寺,明天去踏踏青。”孟飞白好奇看他,“怎么了,节目设置有什么不对?” 梁宵摇头笑笑,没说话,看了看唯一还在听总导演做旅游宣传的霍阑。 节目设置没什么不对,但这一处寺名他倒是总隐约觉得耳熟。 梁宵一时还没想起来是在哪儿听过,但也有心拽着霍阑多散散心,看看风景陶冶情操,点头应下来:“去。” 苏蔓不愿意带一碰就坏的柔弱omega,但也不至于孤立同剧组的演员,征询了俞枝的意见,也定了明天自由活动时一并去看看风景。 几个主演在剧组里就已混熟,等到总导演终于念完导游词,转而介绍房间和资源的分配规则,已经在下面定好了第二天的行程。 …… 《吃茶去》和其他度假生存类综艺不同,虽然也限制物资分配,但不搜包不检查,唯一的限制是每个人只能带一手提包的行李。 统一分配的同等大小手提包,不论里面装了什么、有多沉,只要能装得下,就都能带到节目里作为基础物资。 节目没有金钱概念,以物易物。嘉宾可以通过协商途径,用某样分配或生产出来的资源来交换另一样,以此顺利生活四天三夜。 “原则上,房间按照大家到达的先后顺序分配。” 尹驰说到这里都没有人造反,甚至有些不适应,看了看众人,拿过签到记录:“根据记录,到达的第一组有权最先选定房间。” 苏蔓看热闹不怕事大,撺掇梁宵:“三号,选三号……” 每个房间的主题布置都不同,第三间是唯一有投影仪大荧幕的。 江平潮和池澈难得有个假期,连个电影都没能约到就被抓来参加了综艺,终于难得的暴躁了,对着苏蔓怒目而视:“你――” 众人殷殷瞩目着闭上嘴。 梁宵原本想客气几句选个最没特色的,这会儿也不忍心打断江老师说一句完整的话了,停住话头,一起看过来。 尹驰飞快示意保持安静追镜头,把可能打断江老师思路的题词板也撤到了幕后。 …… “怎么能这么――这么――” 江平潮愠怒半晌,气得涨红了脸:“这么不讲道理?!” 苏蔓:“……” 尹驰:“……” 苏蔓索然无趣,摆了摆手,回去逗同组的omega小姑娘聊天了。 江平潮气了一天,很想把架吵完,正要再以牙还牙同苏蔓据理力争几句,被孟飞白拍拍肩膀按下来:“放心。” “把三号房留给江老师吧?” 孟飞白被池澈提前打了招呼,担心真把易感期的江平潮气得当众哭出来,拉着他坐下,同梁宵商量:“江老师和followpd住,我去找宋导打麻将。” 梁宵原本也是这个打算,闻言笑笑点头:“好。” 一个剧组的性格都格外突出,有特色的房间说不定早有人看中,倒没必要为这个起什么争执。 “住哪间都可以。”梁宵想了想温泉,多少有些惋惜,得体宽谅地笑了笑,“我们――” 霍阑:“四号。” 梁宵愣了下,转头看过去。 霍阑替他选定了,垂着的手动了下,重新落在身侧,示意梁宵坐回来。 他长久不说话,周身气势也因为有梁先生在敛得沉静冷清,众人一时几乎都忘了还有投资人在,负责跟拍的摄像都没绷住一抖。 “四号――温泉房。”尹驰最先反应过来,示意助理记录,“下一组是宋导和裴老师……” 这一组算上制作人有三个人,宋导对一览众山小有着别样的执着,一定要选山顶上那一间房,三人争执不下,一时片刻还出不来结果。 梁宵没细听,坐回霍阑身边,嘴角压都压不住:“怎么挑了这个?” 霍阑做主选定了房间,看着梁宵心花怒放坐回来,抿了下唇角,摇了摇头没说话。 梁宵看他严谨克制着背在身后的手,心里也跟着一软。 两人经历了不知道多少风波,难得好好在一块儿了,连个好好度假的机会都没有,还要在摄像机前面假装不熟。 梁宵有心哄霍阑高兴,没跟他矜持,小声:“我本来也想挑这个……没好意思说。” 他还没泡过温泉,直觉同浴缸一定不一样,也不藏着满心期待,高高兴兴感慨:“英雄所见……” 霍阑被他目光灼灼看着,心底微动,瞳底跟着暖了暖。 无非是住处,霍阑对这些房间其实并没有特别的喜好,硬要挑选,大抵也是会从安全、通风采光、交通便捷的角度来考虑。 ……但在来的路上,霍阑几乎听见了梁宵听见温泉时“叮”的那一声。 霍阑更喜欢梁宵的解释,没多说,配合他补全:“略同。” 梁宵理智分析,觉得这种默契实在值得互动,拉过他们霍总的手,抓住机会击了个掌。 …… 他们两个自觉克制地凑在一块儿黏糊,外人不明就里,还不算十分察觉。边上的江平潮被刺激得眼眶发红,几次想起身回去找经纪人。 孟飞白实力维护剧组和谐,好说歹说把人劝住了,跟在导演组们后面选了三号房间。 苏蔓也无所谓住宿环境,让同组的omega小姑娘温吞吞地选了剩下一间喜欢的茶室,提前要了一桶可乐一桶红葡萄酒。 “大家都已经选完了房间。” 尹驰已经超脱,看见互动就格外知足,对一个剧组关系奇怪的拉拉扯扯视而不见:“基础的生活必需配置,在房间里都已经给各位备齐了……” 尹驰看了看沉着脸色的宋导,改口:“……非必须的配置,我们也会尽力争取。” 话是这么说,就算联系民宿主人弄到了全自动麻将桌,只怕也很难从山下一路抬到能一览众山小的高度。 尹驰多少有些没底,没再多纠结这件事:“生产生活资料,还需要各位凭实力来争取。” 换句话说,有厨房,厨房里却未必有米面菜油,有洗衣机,却未必有洗衣粉,有投影仪,却未必有内置账号的密码。 能拿到多少资源、这几天生活得怎么样,都要靠实力来决定。 节目组平时和嘉宾斗智斗勇惯了,难度高竞争激烈的游戏也有不少,上一组来的嘉宾还骑着大花猪在广阔的牧场上跑了整整三圈。 考虑到这次来的剧组综艺经验不丰富,尹驰带着导演组特意斟酌了三天,挑了个最不具有难度的:“规则很简单,各组内部自行分配,一个负责用肢体语言表演看到的词,另一个人根据表演来推测答案。” 叫你来比划我来猜实在太不正规了,尹驰沉稳示意,把题词板抬上来:“心有灵犀。” 摄像适时跟上,给每组追了镜头。 导演三人组终于争完了房间,现在在争执是两个人负责比划还是两个人负责猜。 苏蔓带着俞枝,应景地朝镜头笑着挥了挥手。 孟飞白有心配合,也想拉着江平潮挥手,没能成功,只能遗憾地比了半个心。 尹驰四大皆空,带着摄像采访梁宵:“这些天吃什么,就靠这个环节决定了……梁先生有信心吗?” 梁宵输人不输阵:“有,我带了方便面。” “……”尹驰点点头,心如止水带着摄像走了。 - 游戏原本是限时的,尹驰再三斟酌,还是提前让人撤了计时器。 与其彻底什么都拿不走,还不如由着这群人自由而混乱地比划上两个小时,到时候让后期挑出能用的素材,在屏幕加上五分钟倒计时营造紧张气氛。 挑选物资的顺序由嘉宾自发决定,苏蔓录的节目多,带着俞枝最先上场,靠猜不中就跳过的资深经验顺利跳过了二十组题目。 “苏老师已经很有综艺感了。” 负责他们这组的跟拍导演下来,跟总导演汇报:“是几组里完成最好的,应当能剪出不少素材。” 尹驰隐约生出点希望:“猜中了几个?” “一个都没能猜中。” 跟拍导演摇摇头:“但因为我们的规则里没说不能明抢,所以苏老师现在的资源有一袋米和一桶油。” 尹驰:“……” “宋导那一组要困难些,是最有胜负欲的一组。” 边上的现场导演调了调耳机:“裴老师猜不中的时候,会批评宋导比划得太僵硬,没有生活的灵动和美感。宋导猜不中,会指责裴编写剧本写得头脑发达四肢简单。” 尹驰点了支烟:“制作人老师呢?” “制作人老师猜不中的时候。”跟拍导演在耳机里汇报,“会被宋导和裴编一起训有没有脑子。” …… 平心而论,倒也同样有不少的综艺看点。 跟拍导演蹲在边上,护着机器征询:“这种镜头我们能放出去吗?会不会影响观众对《岁除》剧组的印象……” “尽量……挑能猜得中的。”尹驰毕竟厚道,终归不忍心下手太狠,“叫后期多加些表情包,配乐活泼温馨一点,营造出最美不过夕阳红的效果。” 边上的副导演答应一声,过去通知了。 尹驰已经不再惊讶江平潮和孟飞白的兄弟组合一个词都没能猜出来,把希望放在了最正常的一组身上,叫人给梁宵和霍阑腾出了一组场地:“梁老师……” 梁宵正趁没摄像头拉着霍阑说悄悄话,闻言抬头,微哑:“您叫我梁宵就行。” 尹驰忙客气了两句,看看霍阑:“有时间吗?苏老师那边的场地空出来了,随便猜几个……” 尹驰看了看霍阑,有些没把握:“霍总……愿意猜吧?” 梁宵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回头看了一眼。 通常情况下,霍总是不愿意的。 但霍阑秉性过于端肃,不会轻易破坏规则,只要把整个游戏当成综艺的必经环节介绍给他们霍总,他们霍总哪怕再不愿意,也会一丝不苟地完成。 梁宵坑霍阑早坑出了经验,压低声音跟总导演通气:“不要声张,就说所有的综艺都有这个环节,会根据这个决定我的出场时间……” 尹驰飞快领悟,点头:“好。” 梁宵同他合谋过,回了场边,把霍阑领到了摄像机前。 说实话,霍阑会不会擅长这个,梁宵其实也没有半点把握。 少年时的霍阑几乎不接受任何胡闹,不要说这种丝毫没有仪态可言的游戏,就连石头剪子布,小梁宵都孜孜不倦地苦心教了他一个星期。 成年后的霍阑…… 梁宵想了想他们霍总杀伐果断的冷冽气势,没敢再多脑补,毅然拉着霍阑站到了猜词的位置上:“我来比划。” 霍阑视线落在他身上,点了下头。 两人要装作不熟,霍阑尽力克制,几乎没什么机会这样专注地好好看他。梁宵在位置上站好,被他目不转睛注视着,耳廓先不自觉红了红。 ……小别胜新婚。 永久标记了整整七天,梁宵原本已经对他们霍总清冷霜雪的气息熟悉透了,才保持距离了半天,被这么看着居然就又有些脸红心跳。 明天正式开始录制,今晚回房间后摄制组不跟。梁宵不由意动,几乎已经忍不住期待起了两个人一块儿泡温泉的情形。 梁宵清了下嗓子静心明目,给霍阑熟悉规则:“根据我的动作,猜我看到了什么。” 霍阑点点头。 梁宵看了看第一个词,尽力想了一阵,耳朵微微泛着热,抬手展开比划了个平面。 尹驰对他们的正确率不抱希望,但毕竟是难得气氛不诡谲的一组,低声交代跟拍导演:“霍总实在猜不出来,就在场外举牌提醒……” 霍阑:“沙发。” 尹驰:“??” 梁宵:“!!” 梁宵不很清楚他们霍总的思路,还比划着平面的手停了两秒,看了看正确翻页后下一个词。 梁宵咳了一声,张了下嘴没出声,又比划了个平面,向下一划。 霍阑:“浴缸。” 尹驰愕然回头,看了看霍阑视野里有没有出现镜子之类的反光物。 梁宵看着工作人员猜中翻页,迟疑两秒,抬手比划了第三个平面。 霍阑蹙了下眉:“办公桌。” 尹驰过去,亲自替换了负责翻牌的工作人员。 梁宵隔了几秒,脸轰一声红了,心跳飞快,艰难比划了个竖起来的平面。 霍阑蹙紧眉:“不行。” 尹驰几乎被这两个人的交流惊了,举着牌探出头:“什么不行?” “落地窗。”霍阑对节目组有了些意见,紧锁眉峰沉声,“这个词不合适。不够尊重――” 尹驰全然想不通平平无奇的家具专题怎么就忽然不够尊重了,还要再问,忽然被凭空掉下来的小冰雹砸得一懵。 梁宵面红耳赤,仓促中断了录制,扑过去匆匆拽走霍阑,一块儿进了休息室。 第九十六章 被梁宵拽走细细沟通过, 霍总从休息室出来,终于谅解了节目组对梁先生的冒犯。 节目组清清白白,尹驰冤得六月飞雪, 无论如何没想透题目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抱着一整本题词卡回去, 埋头翻起了字典。 “大家表现得都……很出色。” 副导演临时顶上, 为众人分配资源:“现在得到的, 就是大家的初始物资。” 《吃茶去》主打守拙归园田,鼓励嘉宾回归生活本身, 在保障基础生活条件之外,衣食住行一切都要自己动手。 除了每天的游戏环节和竞赛项目能赢得物资,也允许嘉宾们彼此交换,用本组多出来的物资去换取其他组手中所需的材料。 原则上不支持暴力抢夺。 最后一条是十分钟前临时加进来的, 副导演硬着头皮念完规则, 谨慎抬头看了看:“现在……大家可以把分配到的物资拿回去了。” 苏蔓早抢完了本组该抢的,抱着胳膊看热闹, 忍不住好奇:“江平潮他们组居然还拿到了东西……” 苏蔓看了一圈, 低声问梁宵:“是不是你们让出来的?” 梁宵愣了下,谦虚:“可能是江老师他们组后发制人――” “不可能。”苏蔓说, “我看了他们组半个小时, 唯一猜对的一个词是‘哑巴’。” 梁宵:“……” 苏蔓:“还是因为孟飞白每次都猜了‘哑巴’。” …… 目前的分组原则实在没有任何心有灵犀可言,孟飞白猜中了一个词,都已经感动到热泪盈眶,拉着跟拍导演做了十分钟的胜利感言。 梁宵看瞒不住她, 无奈笑了笑:“是……霍总天赋异禀。” 虽说在暂时关上了某扇门之后, 两个人的心电感应有所下降,但要碾压其他组依然绰绰有余。 毫无默契的搭档中间出了一组叛徒, 实力差距实在过于悬殊,严格按照成绩分配,有些组说不定要彻底空着手回去。 为了保证剪辑效果,节目组特意和梁宵私下沟通过,适当调整过方案,至少保证了每组的基础生活。 “也是怕宋导继续生气。” 梁宵的跟拍导演关了机子,低声给两个人透底,抬头看了看:“毕竟宋导现在还没有意识到,他们住在山顶上。” 为了体谅导演组的年龄和体力,节目组已经提前改了规则,删去了嘉宾自己把物资扛回去的规则。 ……但整个节目组都依然很紧张,时刻担心着宋导会在爬山爬到第几天后失去一览众山小的豪情。 跟拍导演做了这么多期节目,从没这样为嘉宾着想过,由衷感叹:“尽力了……” 其他几组跟拍导演听得忧从心起,安慰着互相握了握手,交换了从栖石寺求来的平安符。 原本只需要半个小时的游戏,由于嘉宾的特殊情况,耗时平白翻了几个番。众人终于分配好了资源,天边已经隐约透出暮色。 现在回去收拾了东西,再下山回老宅集合,就算赶得再紧,也要拖到晚上。 有业内知名恐怖片编剧参与,晚上的围炉夜话环节说不定又会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发展。 “今天不再安排其他活动,大家回房间后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正式开始四天三夜的录制。” 副导演讨论过日程变动,回来宣布:“我们为大家准备了专用的手机,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联系节目组。” 度假类综艺节目的惯例,嘉宾录制节目,原则上要统一封闭联络。 一来加强嘉宾间联系和互动,二来也是为了保密原则,免得有未经后期剪辑的片段或照片流出去,给节目造成不良影响。 苏蔓就很能理解这个,边交手机边点头:“比如不能外传,孟影帝每换一个词,都在气氛沉默五秒后猜‘雕塑’和‘哑巴’……” 孟飞白哭笑不得,及时拽住了想要怒斥苏蔓不讲理的江平潮。 孟飞白找了找池澈,把江平潮塞过去,好脾气同苏蔓打商量:“能不能把账号密码给我们?” 投影仪空有账号没有密码,登录不上,内置存储一共只有《动物世界》和《舌尖上的中国》。孟飞白和节目组确认过,才知道密码本被苏蔓顺手抢走了。 虽说已经约好了去给三缺一的导演组洗牌,但孟飞白毕竟还要回房间睡觉,也不很希望事情一路发展到江平潮气得满屋子都是信息素。 “以物易物。”孟飞白主动提出,“我们这边可以拿东西换……” 苏蔓挑了一圈,实在没能从孟飞白他们组乏善可陈的物资里找出什么能用的,兴致缺缺:“没意思。” 孟飞白无计可施,求助地看了看梁宵。 哪怕暗箱操作适当调整过,梁宵和霍阑这一组的物资依然格外丰富,察觉到孟飞白的窘境,当即大方地分了盒午餐肉过去。 “多谢多谢。”孟飞白大松口气,“你们还有吗?” “有。”梁宵点点头,担心他不够,捞过嘉宾自行携带的手提包,“我还有三盒午餐肉,两袋火腿肠,一盒番茄沙丁鱼,一盒红烧肉罐头,四袋乌江榨菜……” 孟飞白:“……” 苏蔓:“……” 闻讯赶来的副导演:“……” “那是……很丰富。” 孟飞白看了看自己一组寡淡的米面小油菜,干咽了下,看了看那个平凡的手提包:“能装下这么多东西吗?” “不止。”梁宵给他们介绍,“有个拓展拉链,拉开以后还能装更多。” 罐头类的东西易储存又不占地方,梁宵来参加节目前就研究过规则,特意搜刮了一波。 论往行李里面玩儿命塞东西,梁宵无疑比这些人都擅长得多。霍阑的手提包又全然由着他折腾发挥,除了这些,其实还林林总总带了不少用得到的东西。 梁宵还有心介绍介绍经验,颈后忽然微温,下意识跟着回头。 霍阑收回手,拎过了那两个沉甸甸的手提包。 …… “不要紧。” 两个人一块儿往山腰的住处走,梁宵看着霍阑神色,绕着圈劝他:“不用心疼物资,我带了不少。” 霍阑被他绕着转了几圈,停步:“我不是――” 梁宵好奇:“不是什么?” 霍阑几乎忍不住想伸手抱他,想起不依不饶跟着的摄像机,阖了下眼,把梁宵手里拎着的那点行李也一并接过来。 “霍总体力真好。”跟拍导演偷偷跟梁宵感慨,“不愧是顶级的alpha……” 梁宵喜欢听人夸霍阑,笑了笑:“霍总身材也好。” 跟拍导演愣了下:“您怎么知道?” 梁宵:“……” 跟拍导演格外单纯,举着摄像机:“?” “……推测。”梁宵处变不惊,“一个优秀的演员,也应当有隔着衣服推测围度尺码的能力。” 跟拍导演听得肃然起敬:“用来做什么?” 梁宵心口胡扯:“用来在对戏的时候,判断对手戏演员能不能轻松把自己……” 他分心说着话边走边退,没留神一脚踩在碎石子上,猝不及防往下一滑。 跟拍导演吓得神魂俱裂,要扑过去扶,只给摄像机留下个背影的霍阑已经豁然转身,一把将人稳稳捞住。 梁宵自己也吓了一跳,挂在霍阑胳膊上,把话补全:“……抱起来。” 跟拍导演神魂未定,愣愣信服点头。 霍阑颔了下首,依言抱起梁先生,快步回了房间。 - 按照常理,嘉宾回到分配的房间后,还会稍微跟拍一段日常,再取远景关灯休息。 跟拍导演奉命拍摄霍总和梁先生不熟的画面,眼睁睁看着霍阑单臂稳稳端着梁先生、单手利落收拾房间,一时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霍总……” 跟拍导演拍了一天,隐约觉得霍阑并不像传闻那样动辄十步杀一人,小心翼翼同他搭话:“您不先把梁先生放下吗?” 霍阑蹙了下眉:“他伤了腿。” 跟拍导演吓了一跳,连忙抛开工作,优先关注嘉宾人身安全:“严重吗?” 上山时光线太暗,梁宵摔得严不严重,众人也都没来得及看清。 跟拍导演很不放心,拿过手机:“我们有医疗组待命,需要的话随时能联系……” 梁宵耳朵发烫,飞快拽了一把霍阑:“不用。” 平地摔已经够丢人,梁宵阅遍各大片场的房顶,还不至于协调能力不足到摔一下都能受伤的地步。 当着摄像机,梁宵不好这就直接动手哄他们霍总,只能尽力配合,无中生有:“崴了一下……不严重,歇一宿就好了。” “那就好。”跟拍导演松了口气,慷慨分享经验,“那您就更要把梁先生放下了。” 梁宵:“……” 梁宵不着痕迹挪了挪,帮跟拍导演挡了挡寒潮。 跟拍导演所知的无非这两个人不熟,对气氛一无所觉,勤恳介绍:“崴脚以后要把伤腿垫高,最好躺下,垫得高于心脏,增加回流利于消肿,也能让受伤的地方静止休息,减少进一步的损伤。” “还不能立刻热敷。”跟拍导演滔滔不绝,“越早冰敷,效果就越好……” 跟拍导演隐约觉得自己看见了小冰碴,磕巴了下,迟疑:“不对吗?” “对。”梁宵叹息,“我这就躺下。” 霍阑肩背轮廓凌厉,俨然已经压制到了极致。梁宵实在担心霍阑一不小心把整个摄制组冻上,先下手把人拽住,朝跟拍导演客客气气笑了笑:“霍总帮我去处理一下。” 霍阑被他拽着袖口扯了扯,无声凝聚攀升的气势缓缓敛去,收拢手臂。 跟拍导演隐约觉出气氛不对,讷讷点头,示意摄像一并留在门外。 为了便于嘉宾们的特殊情况,虽然每间房的设定都是两人同寝,但也配备了侧卧,只要嘉宾需要,随时都能将侧卧也一并收拾出来。 知道了是霍总和梁先生这一组选了四号房,节目组没用打招呼,已经预先周全地收拾好了两间卧室。 霍阑径直略过了另一间,圈着梁宵走进主卧,严严实实合上了门。 …… 梁先生或许伤得确实不轻。 摄制组不敢贸然打扰,提心吊胆蹲在门外,听着里面隐约传出来的短促闷哼声,心有余悸交头接耳:“梁老师真的敬业……” 伤得这么重,竟然还能强撑着仿若无事地继续录制。 连冷敷都疼得直抽气了。 一干人等猜测着梁先生的伤势,战战兢兢蹲了十来分钟,几乎怀疑霍总是在里面替梁老师正了个骨,终于盼到了卧室门重新打开。 霍阑从卧室里出来。 他周身气势同之前天差地别,神色也像是和缓了些许。 衬衫袖口隐约有些皱,被一路高挽到了手肘,整个人身上不近人情的精英气质也跟着冲淡了不少。 跟拍导演有心去录制一小段处理好伤势的梁先生,没来得及靠近,霍阑已经牢牢合上了卧室门。 跟拍导演有些遗憾,试探着同霍阑征询:“我们大概还要继续录制十几分钟……” 霍阑颔了下首,转身去收拾东西。 跟拍导演稍稍松了口气,示意摄像言有尽而意无穷地拍了牢牢合上的卧室门,转而跟着霍阑收拾起了房间。 霍阑原本也沉默,并没同摄制组有过多交流,默许了摄像跟在身后打转,一丝不苟整理好了带过来的全部物资。 跟拍导演原本就惦记着两人的行李,特意让摄像追了那两个手提包,一点没落地见证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被拿出来,林林总总摆满了大半个置物架。 罐头食品只占了极小一部分,和其他组嘉宾朴素的洗漱用品必备衣物比起来,梁宵带的东西俨然直奔了另一个极端。 “我们是不是通知错了?”导演助理看了看攀岩专用的伸缩绳,小声问,“谁负责通知的梁老师?这一期不是去亚马逊丛林……” 跟拍导演带着摄像追镜头,正想训他胡说八道,眼睁睁看着霍阑从里面拿出来一根带高强度照明的电击棍:“……” 跟拍导演谨慎后退两步,不着痕迹联系了节目组。 - 总算等到摄制组出门,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本着维护嘉宾人身安全的初衷,尹驰亲自赶过来,好声好气同霍阑商量过半天,总算劝着霍总把梁先生行李里可能有危险的一部分用品暂时交由了节目组保管。 霍阑原本不打算同意,想起梁宵的嘱咐,被尹驰一再保证结束后会原封不动交还,才终于点了头。 尹驰带着人,浩浩荡荡抬着甩棍信号弹电击棍下了山。 屋里总算彻底清净,霍阑检查过一遍门窗,锁上门,回了卧室。 梁宵躺在床上,呼吸清浅安稳,已经睡熟了。 时间赶得太紧,刚杀青就赶过来,先前消耗的心力体力都没来得及补上。 梁宵能撑着配合录完一天节目,已经到了极限,刚才攥着霍总的袖子被亲得昏昏沉沉,落到枕头上勉强撑了不到半分钟,摇摇欲坠的精力就宣布了彻底告罄。 霍阑放轻动作过去,坐在床边。 梁宵一个人睡得不安稳,辗转着翻了个身,碰着条熟悉的手臂,睁开眼睛。 霍阑就坐在他身边,拢着他的手,在他额头上落了个吻。 卧室不算很大,收拾得舒适干净,灯光柔和,光线一点点融进窗外的暗色和月影里。 四周难得的安静。 梁宵反应了一阵,才从过于放松倦怠的状态里回神,朝他笑了笑:“节目组走了?” 霍阑点点头,静了下:“他们拿了些东西。” “防身那一套吧?”梁宵多少有准备,撑着胳膊坐起来,“那个确实危险,拿就拿了,不要紧。” 他得到具体的录制通知,听说是要进山,原本还以为是山谷探险山涧漂流这种激情项目。 画风实在差出太多。 梁宵还很担心他们霍总不舍得,拉着他的手握了握,探头看霍阑神色:“不要紧,我还有好几套呢,以前一起批发的……” 霍阑叫他靠在自己身上,伸手揽住梁宵的脊背。 梁宵下意识回抱住他,在他颈间蹭了蹭:“想什么呢?” 霍阑阖了下眼,低声:“想你走那天。” 梁宵怔了两秒,笑了笑,半正经不正经地拿胳膊碰了碰霍阑:“想这个了干什么……去不去泡温泉?” 霍阑轻摇了下头,静静看着他。 梁宵的天性里就不带着自怨自艾,每到这种时候,一定要尽力转移话题,从不肯让他多囿于这些往事一秒。 但霍阑却没办法不让自己去想。 梁宵一个人撑久了,有些习惯一时半刻改不过来。霍阑守着他,有时就能从那些梁宵自己都没留意的细节里,隐约窥见当年那些不容外人道的影子。 尹驰想不通梁宵为什么会带电棍来参加节目,霍阑心里其实清楚。 “我看了《在路上》的增档节目。” 霍阑将他圈在怀里:“这一期……他们讲到了alpha分化受阻的危险性和治疗方案。” 梁宵微哑:“本来打算这时候叫你知道的。” 霍阑怔了下:“什么?” “早晚瞒不住。”梁宵知道他意难平,呼了口气闭上眼睛,放松着靠进霍阑胸肩。 “计划都做好了,等我这边拍完戏,你那边也把该处理的都处理好,我就拐着你从沙发到浴缸到办公桌……” 梁宵耳廓微热,轻咳一声,笑了笑:“抱着你,好好慢慢地跟你说。” 变数太多。 直到现在,梁宵一想起当时霍阑被魇住的情形,心里也依然跟着难受。 “你就想。”梁宵握了握他的手,“我这么会往行李箱里塞东西,那时候一定带了不少家当走。” 梁宵当时的确带了不少家当走,后来颠沛着没断过,早养成了狂风骤雨收拾行李的习惯,没想到能在这儿被他们霍总察觉到端倪:“带了这么多东西,只有我让别人吃亏,没有我吃亏的份儿。” 霍阑并不反驳他,静静听着,点了点头。 “我还会上房。”梁宵说,“进可攻,退可守,打不过还能跑,到哪儿都是本地一霸。” 梁宵越说越豪情万丈:“叱咤风云,一呼百应……” 霍阑胸口生疼,阖了下眸,轻轻亲了下他的眼睛。 梁宵叱咤风云地一烫,心跳微快,整个人应声软了软,小声:“去……泡温泉吧?” 两个人辛辛苦苦营业了一天,梁宵已经惦记温泉惦记到不行,格外想和霍阑再给尹导的违禁词里加上一个。 梁宵兴冲冲想动身,被霍阑圈回来,轻声:“你没休息好,现在泡会头晕。” 梁宵愣了下:“有这个说法吗?” 霍阑看着他,点点头。 山间清凉,屋里也不算热,梁宵只睡了短短这一阵,却已经出了一身的虚汗。 霍阑担心他着凉,圈着梁宵用体温焐了一阵,摸了摸他依然泛潮的衣料:“明天再泡。” 梁宵失落着点点头,枯萎在霍阑怀里惋惜两秒,忽然回过神,举一反三:“你怎么会知道?” 霍阑肩背微滞,低头亲了亲他,抱着他进了浴室。 温热水流浇下来,梁宵由着他把自己翻来覆去折腾,有理有据推测:“你分化以后身体很好,不是咱们两个分开以后的事。” 霍阑只想知道梁宵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没想让他倒回来探究自己,肩背绷了下,低声:“不说这个。” 梁宵追根溯源翻扯出了回忆:“有一天你忽然和我说,你父母来拜寺祈福,附近有温泉,离咱们不远,让你一起去……” 梁宵忽然想通了:“你当初说的是栖石寺?!” 霍阑被他问得一怔:“是。” 霍阑当初已经同他解释过,不明白梁宵怎么会这样惊讶,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发:“怎么了?” “……”梁宵:“我当时以为是七十四。” 霍阑:“……” 梁宵:“我还接了多少楼台烟雨中。” “那是八十――”霍阑放弃纠正他,按了下额头,“我当时以为……你是不想去。” 霍阑的父母来江南祈福,恰好赶上本家的唯一继承人即将成年。分家有心试探本家对少年霍阑的态度,暗中以他父母的口吻邀了他一起去泡温泉。 他那时鼓起勇气邀请过小梁宵,看着小梁宵一身萧索地在阳台吟诗,也就没敢再多说。 梁宵没心思追究那时候的具体情形,皱着眉追问:“你见到你爸妈了吗?” 霍阑摇摇头。 他那时候分化受阻高烧不退,身体原本就不好,被引着在温泉里等了没多久,就撑不住昏沉着没了意识。 分家生怕让先生夫人看见,匆忙将他带走,再醒来,霍阑已经躺在了病床上。 梁宵越听心里越沉,皱紧眉:“你就在医院躺了三天?” 霍阑静了半晌,低头亲了下他的唇畔。 梁宵当时还以为少年霍阑是出去潇洒玩了三天,没想到机缘巧合故地重游,意外弄清了当时的情形,胸口火气压不住地往上冒:“怎么能这样?!那些分家――” “已经裁撤了。”霍阑说。 “……”梁宵一腔火气硬生生卡住:“再裁一遍!” 霍阑看着他怒气冲冲挥斥方遒,眸底微暖,跟着点了点头:“好。” 霍阑原以为梁宵知道栖石寺的事,才意识到两人只怕又出了岔,替他揉搓湿漉漉的短发,细细按摩着穴位:“你去时……如果看到长生牌位,替我上一炷香。” 梁宵怔了半晌,心口跟着狠狠一酸,没说话,点了点头。 霍阑又亲了亲他,静了半晌,低声:“今晚――” 梁宵哪舍得再保持距离:“一起睡。” 霍阑收拢手臂,把他揽进怀里,闭上眼睛。 - 第二天,节目组按例早早来到了各组嘉宾的门口。 按照规则,节目组会用“小惊喜”叫醒嘉宾。为了保持神秘性,除了这一条被提前告知过,叫醒顺序和方式都会严格保密。 “截止到目前,我们已经叫醒了三组嘉宾。” 主持压低声音,打着手势:“这一组是最特殊的。我们都知道,其中一位并不是剧组内部成员,是剧组的投资人,霍氏集团和星冠的总裁……” 主持采访其他成员:“霍总和梁先生熟吗?” 江平潮在酒会就知道了两人的关系,自觉必须负责,坚决否认:“不熟。” 苏蔓从你来比划我来猜就看出了端倪,一心看热闹,断然摇头:“不熟。” 孟飞白在圈内多年,这种事早已看得风轻云淡,笑吟吟包容:“不熟。” 主持放了心,点点头,小心翼翼将侧卧推开条缝:“……” 主持推开侧卧的门,仔细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梁先生有在房顶上睡觉的习惯吗?” 宋导还困得厉害,打着哈欠:“没有。” “好。”主持仔细想了想,“让我们用排除法,首先梁先生不在侧卧,其次梁先生不在房顶……” 宋导叫演员起床叫出了习惯,没管节目组这些保持悬念的环节,径直拧开了主卧的门。 霍阑应声睁眼,蹙了下眉,撑着手臂豁然起身。 主持:“……” 跟拍导演:“……” 《岁除》剧组:“……” 梁宵连着赶戏赶日程,确实累得不轻,昨晚从浴室出来,勉强坚持到吹干了头发,就一头栽倒在霍阑肩上睡得无声无息人事不省。 眼下动静虽然大,但也不足以把人从黑甜乡里拽出来。 主持看着眼前的情形,磕绊了下,凭借职业本能找回话筒:“您――和梁先生……” 天刚亮,晨光朦胧透进来,映得屋内温馨安宁。 霍阑气势清冷沉静,一点点把身上的梁宵摘下来,团成一小团藏回被子里,掩好被角:“不熟。” 第九十七章 管家和经纪人被紧急请到了节目组的录制现场。 “尽力了。” 公关部部长身经百战, 第一次无从下手到这个地步:“实在没办法……” “怎么就没办法了。”管家和这些人商量得好好的,“不是说好了靠后期剪辑吗?” 公关部部长:“是。” “把所有他们俩腻歪在一块儿的镜头剪掉。” 段明出主意:“所有单人镜头穿插风景,别连在一起。” 公关部部长:“剪了。” 段明:“后期制作的时候尽量引导一下, 多加些两个人不默契的暗示。” 公关部部长:“加了。” 管家补充:“找个单身十年的剪辑师, 带着怨气剪。” 公关部部长:“找了。” 管家莫名其妙:“还有什么问题?” 公关部部长长叹:“只剩七个镜头了……” …… 节目组不是没有努力过。 一个剧组的人睁着眼睛说瞎话, 主持人不敢反抗, 昧着良心从一个被窝里分别请出了两位不熟的嘉宾。 起床拍不成, 只能营造勤奋早起的人设。 摄制组在外面兢兢业业拍了两个人的晨间画面,镜头才三秒钟没盯着, 第一次用剧组准备的锅灶、险些被溅起来的油点烫到的梁先生就挂在了霍总的手臂上。 物资匮乏且起了个大早,几组嘉宾都在清汤寡水的早餐里痛不欲生,被香气扑鼻的烤吐司片煎午餐肉和黄澄澄的溏心蛋馋得满地乱窜。彻底没人再配合节目组,当即赖在四号房间又朵颐了一顿。 吃人嘴短, 跟拍导演从山上下来, 也没抹开脸再提醒梁先生和霍总保持距离。 “一上午的镜头。”公关部部长悲从中来,“只剩七个……” “……”管家深吸口气:“我去和梁先生说。” 公关部部长抱着一线希望:“还有霍总――” 公关部部长迎着管家的视线, 沉默半晌, 含泪嘱托:“请您务必去和梁先生说。” 管家对这种局面倒不是没有预料,可也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按按额头, 找大家在茶园里分别采茶的机会拦住了梁宵。 梁宵没料到能见管家,拎着竹篓,有些惊喜:“您怎么来了?” 管家劝惯了梁先生不要脸,风水轮流转, 陡一倒回来劝, 反而有些无从下口:“来看看您……” 管家尽力迂回着搭话:“您和霍总都还好吗?” 梁宵点点头,回身看了一眼:“我还好。” 管家愣了下, 仔细看了看他神色,忽然紧张:“霍总怎么了?” 梁宵摇了摇头,低声同他打听:“您知道这附近有个栖石寺吗?” 管家没听过,茫然摇了摇头。 霍家先生夫人出门未必会把人带齐,梁宵点点头,没多问:“我下午去一趟,您帮我陪陪他。” 管家听得皱紧了眉。 梁宵不是大惊小怪的脾气,一旦这样嘱咐,就说明霍阑的状况确实不算太好。 明明说好了保持距离,今天上午梁宵反常地跟霍总待在一块儿,只怕也未必只是因为忍不住。 “您能细说吗?”管家低声,“我们不跟霍总通气,您说一下,我们去查……” “我知道的也不多。”梁宵微哑,“只知道他父母当年去过,再多的也不清楚了。” 管家腾起个念头,愕然:“是霍总和您认识那年吗?那年他父母确实去了江南――” 梁宵点点头:“求了什么?” 管家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心下沉了沉:“同命符……霍总很不喜欢这个。” 虽说大抵只是巧合,但先生和夫人在空难中一同离世,却也极微妙地契合了生死同命的批文。 “我们一直为这个不舒服。” 管家至今依然忍不住意难平,这些话又无论如何不敢说给霍阑:“那时候霍总已经有了生命危险,先生夫人离得那么近,居然一点都没管过……” 梁宵摇头:“他想的大概不是这个。” 管家愣了下。 “他想的……应当很简单。”梁宵扯了下嘴角,“他只是很想再见他的父母一面。” 原本是有机会见到的。 霍阑一向心事重,动辄容易进死胡同,想的事又总不肯说。梁宵固然清楚霍阑不是囿于过往的脾气,却也拦不住他什么事都要往身上背。 如果没人管,霍阑倒也并不会被这些压垮,只会一板一眼地惩罚自己、一板一眼地反省思过,再一板一眼往下走。 霍阑甚至不会为这些过往多难过。 能允许自己难过,已经是霍阑对自己难得的宽宥了。 管家胸口发紧,低声:“您是因为这个――” “也不是。”梁宵猜到他要说什么,无奈笑笑,“我不舍得。” 管家愣了下,看着他没出声。 “波折坎坷,好容易都熬过去了。” 梁宵:“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不舍得再扔下他一个。” 管家眼眶蓦地一酸,想说无数话又都咽了回去,哑声:“多亏您……” 梁宵摇了摇头,收拾好手头的茶叶,又同管家多交代了几句,回了集合点。 - 清明雨前的茶才是品质最高的时候,雨水一多,茶芽长成嫩叶,就已经没了风味,等到五六月份,几乎已经彻底没什么好茶。 现在的茶园也有不少和旅游业联合开发,让游客来亲手体验采茶,额外再添一笔收入,摘坏了也不算多心疼。 “大家都做得很好。” 尹驰这两天受多了刺激,再看几个簸箩里惨不忍睹的茶叶,心态已经好了许多:“晒青还要一定时间,下午大家自由活动,晚上我们再统一回到老宅录制……” 尹驰走到最后一个簸箩,笑笑:“拿错了,不用把茶工的也拍进来。” 梁宵正拿藏着的嫩叶逗霍阑高兴,闻言举手:“尹导,是我的。” 尹驰愣了下,仔细看了看,再抬头看梁宵的目光已经有些震撼。 梁宵还没解释清自己带电棍的事,被他这样错愕盯着,咳了一声,提前补充:“我还会炒青和团揉。” 节目组原本还想拿制茶步骤给嘉宾们设置不少难关,措手不及遇着了内行。尹驰紧急记下了要调整环节,沉稳跟梁宵套话:“您还会什么?” 梁宵想了想:“银枪锁喉,胸口碎大石。” 尹驰:“……” 霍阑毕竟还有些良心,听不下去,把勤勤恳恳欺负节目组的梁宵捞走,提前领回了房间。 “这个真不会。” 梁宵担心霍阑又多想,再替他脑补出什么落魄少年omega当街卖艺的凄凉人设:“我瞎说吓唬他们的。” 梁宵边说边退,绕着霍阑解释:“增强综艺感,营造节目效果……” 霍阑还不至于连这种也分不出,无奈看了他一眼,伸手扶稳梁宵:“小心些。” 梁宵踩稳当,笑了笑。 下午的自由活动大致分成了三组,他和孟飞白、苏蔓俞枝几个去栖石寺,导演组也准备一起去踏青。江平潮和经纪人留在房间看电影,霍阑难得清静,要留在房间里把公司这几天的工作处理妥当。 摄像头都在山脚下等着,梁宵拽着霍阑的袖子,晃晃荡荡踩着路沿走:“工作多不多?” 霍阑摇了摇头,手臂稍稍施力,扶着他站回去。 最要紧的过渡阶段已经处理的差不多,许多事并不是非他不可。昨晚梁宵睡后,他也挑了些稍紧些的文件批复过了,今天无非只是日常处理些杂事。 梁宵昨晚睡得沉,半夜醒了也没能醒透,发现他还没睡,一定要给他做电脑桌。 霍阑拗不过他,只能配合着把电脑放在梁宵脑袋上顶了一阵,发现实在没什么心思再处理报表,索性将电脑挪开,顺利抱住了一只睡懵了软绵绵热乎乎的omega。 霍阑格外喜欢梁宵这样迷糊混沌的时候,又担心说了惹得梁先生恼羞成怒不好好走路,只暂且按了回去,将他扶稳:“有事?” “不算。”梁宵还不知道他们霍总脑子里在想什么,笑了笑,“忽然有点不想去了。” 霍阑微怔,抬眸看他。 “不想去了,想在家陪你。”梁宵仗着没有摄像头,乱七八糟什么都敢说,“探索一下新场景,温泉……” 霍阑扶着他的手臂稍一较力,将梁宵捞进怀里,摸了摸他的头发。 梁宵对他们这种身强体健的alpha一向不很能理解,飘飘乎乎被抱实,本能盘住了霍阑,跟着抬头。 “我没事。”霍阑说,“不必担心。” 梁宵张了下嘴,讪讪:“这么明显吗?” 霍阑摇了下头,把梁宵在怀里抱稳,没再放手,穿过翠叶如洗的茶园回了房间。 他并不很擅长发现这些,所以当年在江南,甚至一次都没来得及真正注意过。 他在少年时,满心都只想得到父母的承认。埋头刻苦学习试图考个好成绩也好、想走上母亲曾走过的路也好……直到昨晚之前,他怀抱着梁先生省视自身时,才发觉这些年来,他对这件事或许都从没真正彻底释怀过。 凡是他走不出来的任何事,回头看时,都有梁宵一口气不肯松地死守着他。 霍阑合上门,揽紧手臂吻住梁宵。 梁宵还没来得及站稳,被新雪气息蓦地裹严,下意识回抱住他:“怎么了?” 梁宵动了动胳膊,在霍阑背后飞快胡噜着画圈:“心情不好?没事,我不出去乱跑了,咱们俩去江老师他们家看电影……” 霍阑:“……不去。” 梁宵煞有介事:“那咱们在家看小电影。” 霍阑:“……” 梁宵绷不住先乐了,拽着霍阑仔细看了看,在他嘴角亲了亲,顺手揉了一把霍总清冷精干的发型。 霍阑被他一搅和,胸口压着的情绪骤然泄了,一时有些无奈,把梁宵轻轻揽住:“我不会叫你再担心。” “你越这么告诉自己,就越容易叫我担心。” 梁宵知道霍阑在想什么,耐心拉住他:“释怀不是靠逼自己逼出来的。” 霍阑蹙了下眉,没出声。 梁宵知道他在认真听,觉得这么说太生硬,引着霍阑回了房间,替他把外套脱下来:“有些事,你越逼着自己不准想,反而越忍不住想,晚上一闭眼睛,翻来覆去没完没了……” 霍阑听得微愕,看了看梁宵:“是。” “不是能掐会算。”梁宵咧嘴一笑,“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他已经算是心够大的,一旦勾起过往,也免不了辗转难眠几天,霍阑这个脾气,不辗转一个星期都不合适。 万一又勾起另外哪件事,又是一个星期。 这么翻来覆去,他们霍总要是能睡好,都没有天理。 往后两个人势必越来越忙,梁宵不放心,有心扳一扳霍阑这个内敛多思的毛病:“下午睡会儿,养养神再工作?” 霍阑轻蹙了下眉,没应声,微微点了点头。 梁宵早对他这套行为语言熟透了,知道霍阑显然不自信能睡着,也不多说,过去拿温水洗干净了手:“行了,去躺下吧。” 霍阑微怔:“做什么?” “陪你睡觉。”梁宵看了眼表,大马金刀脱外套,“还有一个小时集合,等你睡着我再走。” 霍阑几乎尚且没能回过神,被他山匪一样威风凛凛的架势引得牵了下唇角,低声:“不必――” 梁宵:“不必还是不想?” 霍阑顿了下,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没说话。 梁宵满意点头,不由分说拽着人一块儿躺下,扯着被子裹严,囫囵抱住了霍阑。 两人这样什么都不做,只是头碰头躺着,霍阑其实就已格外知足。 梁宵下午还有安排,霍阑并不准备睡踏实,在梁宵背上缓缓拍抚几次,想让他再争分夺秒歇歇,呼吸却蓦地滞了滞。 霍阑屏息强忍一阵,在清新明净的澎湃雨意里蓦地睁开眼。 “别动。”梁宵耳朵滚烫,扎在他颈间低声,“我说的话……你记着。” 霍阑肩背绷紧,抬手覆住他颈后腺体:“你说。” “这样你记得清楚。” 梁宵挪开他的手,在霍阑唇畔亲了亲:“你要好好待你自己,该休息休息,该放松放松,不准什么时候都绷着。” 霍阑还没想清楚梁宵是什么时候带来的诱导剂,心跳急促,下意识阖眼:“我――” “你不好好对自己,现在身体好,显不出来。”梁宵抵着他额头,轻蹭了下,“等将来老了,难道要我照顾你?” 霍阑胸口轻悸,揽紧梁宵,埋在他颈间摇了下头。 梁宵怕他钻牛角尖,拽拽他的袖子:“我肯定照顾,我就是扛不动你……” 霍阑被轻扯了两下袖口,滚热掌心翻过来,牢牢扶住梁宵的手,把人裹进怀里。 “对别人的事,你释怀不了,咱们两个一块儿背着。” 梁宵声音微微发哑:“对我的事……你不用释怀。” 梁宵从管家口中听过,小霍阑在家中那些年,曾经因为母亲的病情恶化,被父亲怎么毫不留情地叱骂苛责过。 这些叱骂如影随形,像是无形禁锢,至今依然困着霍阑。 斯人已逝,对错都无从论了,梁宵只想照霍阑说的,好好替他去上几柱香。 “不用为了让我放心……逼自己。” 梁宵吓唬他:“我就是因为不放心,才老盯着你。哪天真放心了,甩手掌柜跑了怎么办?” 霍阑倏地抬眸,定定看着他。 “……”效果有些明显过了头,梁宵张了下嘴,轻咳一声:“不跑。” 霍阑箍紧了他的手腕。 梁宵好声好气:“不甩。” 霍阑依然没松手,肩背微绷了下,垂眸把他往怀里牵。 “下回你再难受了,就来跟我打报告。” 梁宵知道怎么说霍阑最容易听进去,给他标准量化:“难受有百分之一了,就能换亲一下,百分之十,就能咬一口……” 霍阑低声:“百分之百――” 梁宵忽然隐约担心起了他们霍总将来会不会每天都觉得心里难受,念头一闪而过,没多想,大大方方:“七天七夜。” 霍阑也被他的豪气震了,微微错愕地抬眸看着他。 梁宵自觉有自己在,应当也不至于让霍阑难受到百分百的地步,在他颈间胡乱蹭了蹭:“你自己再细量化一下,回头做个表格……我签字。” 霍阑轻轻牵了下唇角,垂眸静了一阵,点点头:“好。” “行了,快点咬一口。”梁宵已经被诱导剂折腾得不轻,闭眼拽着他,“再不咬就来不及了。” 霍阑看着梁宵微微打颤的睫尖,胸口跟着无声潮涌,揽着他靠在肩上。 梁宵催他:“快点。” omega的腺体格外娇嫩脆弱,被标记前做不好适应防护,极容易引起不适。 霍阑从不肯轻忽,替他解开衬衫,尽快给腺体做了简易的清洁和接触适应。 梁宵闷哼一声,唔地咬住霍阑:“快――” 霍阑收拢怀抱,正要咬住他的腺体,忽然察觉到梁宵在怀里打了个激灵,整个人软绵绵塌了下去。 霍阑微怔:“怎么了?” “……”梁宵融化:“来不及了。” 霍阑没能立时理解,摸摸梁宵已经退热的额头颈后,茫然一阵,碰了碰他颈后已经复原的腺体。 梁宵软塌塌趴在他怀里,整个人都在格外空虚的贤者状态,心清神静灵台空明,彻底没了半点旖旎的念头。 ……原来和抑制剂一样,诱导剂接触多了,身体也能自动出现拮抗效果。 梁宵已经被诱导剂莫名其妙洗礼了太多次,扼腕长叹,看了看不到十分钟的有效期,翻出特意揣在身上偷渡进来误人青春的青少年型诱导剂,毫不犹豫扔进了垃圾桶。 第九十八章 梁宵看破红尘, 从霍阑怀里起来,四大皆空穿好了衣服。 霍阑想要起身帮忙,被梁宵不由分说按回了床上。 霍阑没防备, 让他砸了个实着, 下意识抬手把梁宵回抱住了, 避着床沿, 往怀里护了护。 梁宵趴在他肩膀上, 半愁不愁,先忍不住笑了。 要去寺里, 不好太放肆。梁宵咳了一声,压了压热意,含混:“等……我回来。” 梁宵昨晚睡得迷迷糊糊,也知道霍阑没怎么休息, 不放松地把人按在床上, 扯着被子囫囵裹住:“睡一觉,起来再工作。” 霍阑被他折腾这一通, 又结结实实仰面在床上砸了一下, 其实已经很精神,但还是顺着梁宵的意思点点头, 闭上了眼睛。 窗帘被拉得严实, 灯光隔着眼皮,暖融又暗淡,几乎叫人分不清时间。 梁宵在屋里忙活一阵,把趁手的东西帮他收拾好了, 绕回床边坐下, 检查了霍总的睡眠状况。 霍阑有心配合他,安静阖眼躺着, 呼吸平缓一动不动。 梁宵不知道从哪儿藏了片茶树嫩叶,捏在手里屏息凝神靠近,拨弄了两下他的眼睫毛。 霍阑:“……” 霍阑阖着眼,更显得眼睫浓深。梁宵玩上了瘾,没忍住又去扒拉另一边。 霍阑实在忍不住,睁开眼睛,捉住了他的手。 梁宵没半点被抓包的自觉,恶人先告状,换了只手拿叶子点他:“装睡。” 霍阑一向辩不过他,不知道怎么就又成了理亏的一头,静了下:“养神也……很有用。” 霍阑握着梁宵的手腕,掌心贴着腕骨,几乎更能察觉到梁宵这些天又掉了多少分量。 霍阑不想让他更替自己操心:“我会躺足一个小时,你放心。” 梁宵看着霍阑身上又冒出来一板一眼的架势,连头疼带心软,舍不得再折腾他,在霍阑唇畔叨了一口:“别动。” 霍阑微怔。 梁宵这次来带了个有些陈旧的表盒,看得很紧,不准他打开看,霍阑也恪守着规矩,一次都没碰过。 霍阑按他交代的不动,看着梁宵把那个盒子拿过来:“是什么?” “本来想等你哪次闹别扭了,就拿出来哄你。” 梁宵笑了笑:“这么容易就给你……亏了。” 霍阑蹙眉:“我不会闹别扭。” 梁宵心说你没少闹别扭,安慰地拍了拍霍?下雪?河豚?总的肩膀,打开那个盒子,从里面拿出来枚袖扣。 霍阑撑着手臂坐起来,还想同他解释情绪的事,看着梁宵递过来的东西,顿了顿,下意识抬手接在掌心。 袖扣格外精致,银色金属包边,是能打开合上的暗扣造型,里面的材质显得格外特殊。 淡青色,像是某种琥珀,里面封了枚剔透的冰晶。 清新润凉的雨意一并扑面而来,霍阑下意识握紧了袖扣,倏地抬头。 “我问的池澈。”梁宵笑笑,“他说这样能存一点信息素……这么一转就关上了。” 江平潮也有个里面封了片香菜叶的琥珀吊坠,粉丝一直在扒这块吊坠的寓意,知道内情的人虽说多少有些不忍直视,但也毕竟感怀艳羡这种情分。 梁宵特意找池澈问过,alpha的易感期除了用拟信息素应对,其实也有别的办法。 omega的信息源可以萃取提纯,凝成类琥珀的材质缓慢挥发,只是要直接从腺体提取,多少要受些折腾。 他的腺体已经大致痊愈,找了个在剧组拍戏的空档,拽着管家合谋,溜出去折腾了小半天。 要不是为了这个……说不定也不至于只能坚持区区十分钟。 梁宵想想就扼腕:“我真的没那么快……” 霍阑看他半晌,将梁宵揽回怀里。 梁宵还在为十分钟郁郁不得志,忽然被整个端起来,吓了一跳,本能回抱住霍阑:“你先自己感动一会儿,我得出门,现在不能乱来――” “……”霍阑:“我不乱来。” 梁宵半是松了口气半是惋惜:“哦。” 霍阑摸摸梁宵的头发,掌心覆在他腺体上:“还难不难受?” “早没事了。”梁宵说,“我上次去顺便做了个检查,腺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是自主性还差,激发和抑制都偏弱。” 一而再再而三落下的伤,被霍阑严格盯着养了这么久,好是好得差不多了,再要恢复就只能细水长流。 梁宵生怕他不懂,特意给他们霍总详细解释:“就是我要么不进入发情期,一旦进了,没个七天七夜不是很容易出来。” 霍阑毕竟端肃惯了,被他说得有些无措,侧过头低声:“不说这个。” 梁宵知道他不乱来了,就很想再多说几句:“等这个阶段过去,就彻底没什么问题了,我就能偷偷溜进你办公室。” “你把隔音修得好一点。”梁宵越想越带感,“到时候心随意动,抓紧时间,关门下唔……” 霍阑实在忍不住,低头吻住他,细细把只能坚持十分钟还要硬撩的omega亲得没了音。 梁宵被他亲得没话说了,软塌塌趴着,心满意足:“还以为你会生气。” 霍阑把梁先生仔细团好,在怀里圈稳:“我为什么生气?” “我瞒着你弄这个……”梁宵含糊,“你怕我伤身体。” 照霍阑一贯的作风,梁宵其实多少还有些担心,他们霍总会不会因为他不珍惜身体再下场雪,不分三七二十一动怒把礼物退还给他。 少年霍阑是一定要为这种事生一场气的,梁宵甚至都准备好了第二套方案,倔强而坚贞地含泪离家出走,为两个人的爱情故事加上点无伤大雅的小波折。 然后再被他们霍总找回来,关进小黑屋,更严重的说不定直接绑起来,狂风骤雨地按在床上…… 霍阑察觉到他视线往袖扣上瞟,蹙了下眉,攥起拳背在身后。 梁宵没忍住乐:“不抢。” 梁宵心猿意马,抱着他轻拍了两下:“太遗憾了。” 霍阑跟不上他的思路,还不清楚梁先生脑内的车一路上了多少迈,摇摇头,在梁宵额间吻了下:“你有分寸。” 覆落下来的吻太柔和,梁宵从狂风骤雪的梦里醒了,抬头迎上霍阑视线。 “你知道我怕什么。”霍阑说,“你并不很在意自己,但为了我,绝不会因为这种原因再叫自己出事。” 梁宵不习惯这么措手不及地坦白,张了张嘴,有点脸红:“也,也没这么伟大……” 梁宵没绷住,咧开嘴笑了下,抱着霍阑埋进颈间,正要含着热泪也表个白,忽然被他们霍总在肩背上轻按了下。 梁宵控制不住条件反射,肩背笔直坐在他腿上:“……” “剩下的事,我会负责。”霍阑看着他,“你不在意自己这一项,也要更正。” 梁宵隐约觉得不对:“这是我之前和你说的……” 霍阑不止学会了这一句:“否则等将来我们老了,你一旦身体不好,我还要抱着你四处走动,专心照顾你。” 梁宵喃喃:“你不专心照顾我吗?” “……”霍阑:“照顾。” 梁宵:“你不抱着我到处跑吗?” 明明现在他身轻体健没病没灾,他们霍总都已经快帮他把腿捐了。 霍阑:“……” 霍阑被他反驳得无言以对,本能觉得一定忽略了什么地方,蹙紧了眉垂眸沉思。 梁宵占了便宜就跑,从他怀里蹦下来,飞快叨了在逻辑的胡同深处沉吟的霍阑一口,拎着衣服矫健出了门。 -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栖石寺,赏景的赏景看古迹的看古迹。梁宵找了个空,忽悠着跟拍导演去帮忙拍苏老师给俞枝捉蝈蝈,绕到寺内找着了管家。 管家已经等他一阵,目光亮了下,迎上来:“梁先生……” 梁宵点了下头,笑笑:“辛苦您了。” 管家连声客气着不敢,引他过了扇小门,去了专供香客的佛堂。 牌位一放十年,长明灯都换过了不知道多少次,已经格外陈旧了,当年的漆色都暗淡了不少。 梁宵按着沙弥指引,郑重按晚辈行了礼敬过香,安静拜了几拜。 佛前青灯,冷清安宁。 管家在一旁陪着,心中黯然感怀交集,悄悄同寺里续了香火,回来时愣了愣:“梁先生,您求的什么?” 梁宵头也不抬:“同命符。” 管家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慌忙拦他:“不行不行――不是跟您开玩笑,霍总真的不喜欢这个。” 管家年纪大了,多多少少信这个,压低声音跟梁宵透底:“确实灵……霍宅一直偷着说,先生夫人就是因为这个生死同命,才会一起出了意外……” 梁宵看了看一旁怒目而视的小沙弥,及时接过那两个放了符纸的护身符,拽着管家出了佛堂。 管家忧心忡忡盯着他。 “不要紧。”梁宵耐心给他讲,“解铃还须系铃人。” 梁宵对霍阑的性格已经有了十成把握,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心里过不去这个坎,不是不去碰它,自欺欺人地找点什么东西遮起来,就能假装这条路平了的。” 管家无从反驳,为难:“要我们假装先生夫人回来了吗?” “……”梁宵:“啊?” 管家和霍阑讨论过梁先生怕鬼的问题,不很敢和他说明白,隐晦暗示:“假装……先生夫人收到香火回来了,和霍总说他们过得很好,还很支持你们两个在一起……” 梁宵肃然起敬:“不用。” 梁宵来上这一炷香,不只是为了圆成霍阑的念想。 既然两个人已经算是一家,不论怎么样,当然也要来见霍阑的长辈。 何况梁宵对自己也向来很有信心:“再说了,伯父伯母为什么会不支持我们两个在一起?” 管家:“……” 梁宵觉得这一句纯属多余,仔仔细细收好了那两个护身符,同管家一起出了寺:“符就是用来护人的,灵不灵,其实只看能不能得偿所愿。” “是。”管家语塞,“可霍总――” 梁宵懂:“霍总小时候听霍宅的人说多了,多多少少受了影响,也有些信这个。” 管家悔之莫及:“是。” 霍总不只有些信这个,还会一边把公证过的遗书交给梁先生,一边批评梁先生说得太不吉利。 管家生怕画面重演,提心吊胆跟着梁宵:“您和霍总好好说,尽量不要提生生死死神神鬼鬼……” 梁宵对这个最有把握,点点头:“您放心。” 管家不放心,一路把他送回了录制场地。 围炉夜话多半是导演组的专场,众人在老宅晒场围坐成一圈,月明风清团着茶炉,听编剧和导演讲故事,算是难得出不来什么岔的环节。 尹驰难得省心,指挥着摄像安详地拍了一圈。 制作人和这两个人搭了不止一次,听得耳朵起了茧,扯着孟飞白在一边打扑克。 苏蔓没能给俞枝捉着蝈蝈,咬着草叶教omega小姑娘编蝈蝈笼子。 江平潮难得能和经纪人多待一阵,勉强听五分钟,就要回头找一找池澈的位置。 …… “其乐融融。”尹驰感慨。 副导演深以为然点头:“要是大家一直都能这么和谐就好了。” “……”管家不很清楚节目组之前遭遇了什么,离怡然品茶的摄制组远了些,在暗处守着摄像机埋伏了一整晚,终于满腹忧虑地回去了 “好了,剩下的明天再讲。” 编剧被跟拍导演小心翼翼提醒了三次拍摄结束,依然不紧不慢讲完了最后一个求符保平安的故事,笑吟吟对霍阑高度评价:“霍总前途无量。” 霍阑谦辞道谢,扶着睡了两觉的梁宵稍坐起来,轻轻拍了拍背,想要将他叫醒。 梁宵睡得昏天暗地,勉强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就又打着哈欠扑街在了他肩上。 霍阑担心编剧误会,伸手将人扶住:“他不是――” “他不是故意睡着的。”编剧笑吟吟点头,“这个故事他原本也用不着听。” 霍阑微怔。 “什么符保什么人,什么灾念什么经。” 编剧不紧不慢:“有执念才会专心听这个。” 梁宵在寺里特意拜托了编剧,裴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笑着问霍阑:“你现在觉得,同命符是做什么用的?” 霍阑怔了下:“生死同命……” 裴光摆了摆手,格外深奥地拍拍他的肩膀,从宋导手里抢了根火腿肠,一溜烟走了。 摄制组这一次没有近距离跟拍,梁宵半睡半醒,晃晃悠悠被霍阑领上山腰,摄像机跟到小屋门口,就懂事地自己下了山。 霍阑记着承诺,揽着梁宵轻晃了两下,见他惺忪睁了眼,才抬手替他仔细剥了衣服。 梁宵:“!!” 梁宵瞌睡虫飞跑了十来只:“到哪段了?” 霍阑愣了下:“什么?” 梁宵特意在编剧的支援下为今晚写了个大纲,趴在他胳膊上醒了醒神,忽然精神抖擞,兴冲冲就要往温泉跑。 霍阑及时把他圈回来,一丝不苟冲过了热水、预先准备了补充体力的葡萄糖和饮料水果。 两人说不定多晚才能再回来,霍阑在挑水果时多耽搁了些,绕到温泉浴场,梁宵已经惬意地瘫在了池边上。 霍阑放下果盘,摸了摸梁宵的额头:“晕不晕?” “没事。”梁宵精精神神,“一块儿泡吗?” 霍阑笑了下:“不急。” 他知道梁宵期待了一天一宿,把冰镇过的果盘递给梁宵,靠着池边坐了,叫梁宵枕在肩上,慢慢推揉着肩背周身。 梁宵连疼带舒服,有一声没一声地抽冷气,又一次蛰伏在他们霍总异禀的天赋下:“怎么还学了这个……” 霍阑轻声:“你说浴缸按得不舒服。” 梁宵几乎都忘了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仰头愣了半晌,被霍阑俯身捞住,在水里翻了个面。 梁宵:“……” 霍阑一丝不苟替他纾解着筋脉,碰到那些还没褪去的淤青,力道就放得更缓,掌心带着温热水流,一点点把这些天的积劳彻底揉散开。 梁宵趴在他臂间,闭上眼睛,在霍阑胸口贴了贴。 霍阑低头:“疼?” “不疼。”梁宵笑笑,“你帮我拿个东西。” 霍阑揽着他靠回池边:“什么?” “那边那块石头。”梁宵胡言乱语,“我做了个梦,梦里白胡子老头跟我说石头底下有东西……” 霍阑看着那块生怕他看不见,还特意用荧光颜料画了个向下箭头的石头:“……” 霍阑过去,把石面掀开,看清了下面压着的东西,微蹙了下眉。 “霍阑。”梁宵叫他。 霍阑并不喜欢这种约定,但也不会因为这个驳梁宵的意,拿出里面两个装着符纸的锦袋,回到池边:“我去收好。” 梁宵趴在温泉边上,眸色被池水星光映得分明:“霍阑。” 霍阑停下动作。 梁宵:“你知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霍阑今天已经被问过一次这个问题,他想不出更多的答案,沉默一阵,摇了摇头。 “这东西的用处,不是生死同命。” 梁宵说:“我问过寺里了,它保的是生同命、死同穴。” 霍阑怔忡抬眸。 “同穴是多少年以后的事,这个你自己负责,给咱们俩的修一块儿就行了。” 梁宵朝他一笑:“我们不用它求什么一天死……那个没意思。” 梁宵:“我们用它求……只要有一个人活着,另一个就得活着。” 梁宵:“好好活着。” 霍阑气息倏然一滞,定定凝注着梁宵。 “我求过了。” 梁宵看着他,眼睛弯了下,雨霁云舒:“你跟不跟?” 他说这话的架势格外不庄重,偏偏目光洗过一样亮,头发湿漉漉滴着水,坠进热腾腾的温泉里。 搅得一池星动。 霍阑看他半晌,用力攥紧了那两个同命符,跟上来,握住了梁宵伸出的手。 第 九十九章 …… 他们霍总跟得雷霆霜雪。 梁宵在温泉雪色里翻覆了不知多久, 心满意足,枕着霍阑的胳膊缓慢融化,把温泉也从剧组的安全词里彻底划了个干干净净。 他实在坐没坐相, 身上又确实绵软放松得没半点力气, 枕着枕着就开始打瞌睡, 整个人沿着水面慢吞吞往下淌。 霍阑担心梁宵呛水, 揽着人往起坐了坐, 靠在自己身上:“小心。” “没问题。”梁宵察觉到他按着自己的脉搏,手腕一转, 捞着霍阑的手握住了,“我现在还能绕着半山腰跑一圈。” 霍阑看他半晌,瞳底彻底暖融,摸摸他的头发。 梁宵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蹭了下他的掌心:“渴了。” 他自己不动, 攒了点还没化的雪专心致志捏小雪人,支使霍助理支使得心安理得。 霍阑跟着牵了下唇角, 配合着点点头, 拿过果盘在一旁等着。 梁宵还有心搅和搅和,让他们霍总彻底把这个小土坎推平, 果盘来张口闭眼等了半天, 闭上嘴微讶:“还有流程吗?” ……莫非他们霍总突飞猛进,已经学会亲一下换一口水果了。 梁宵把自己想得不很好意思,轻咳一声,含混着假装推让:“不合适……” 霍阑:“很合适。” 梁宵高高兴兴叛变立场:“是。” 梁宵打起精神, 把手里摆弄了半天的小雪人戳到池边, 维持住人形扑上来,准备顺杆上亲他们霍总一口。 刚蓄势, 他就眼睁睁看着霍阑把果盘递了过来:“……干什么?” “等了太久。”霍阑说,“不凉了。” 梁宵:“……” 梁宵:“哦。” “我下的是雪。”霍阑同他细致分析,“局部制冷效果不很好,影响整体观感,需要冰块――” 梁宵恼羞成怒,一口叼在了他们霍总的肩膀上。 霍阑已经熟练了在他扑上来的时候放松肩颈肌肉,被梁先生结结实实咬了一口,隐约吃痛,依然及时抬手护住梁宵,没让他磕到温泉边沿的嶙峋石壁。 两人在一起早不是一两天,霍阑对梁宵袭击的套路谙熟于心,一手牢牢护着梁宵,一手把果盘堪堪端稳。 梁宵被他们霍总抱着亲了亲额角,余怒未消,抢走了果盘里最红的一块西瓜。 霍阑压了压嘴角,低声哄他:“知错了。” “信息素是用来这么玩的吗?!”梁宵痛心疾首谴责他,“雪人要化了!” 霍阑应声帮小雪人下了点雪。 梁宵还想再义正辞严双标几句,抬头迎上霍阑瞳底蕴着的笑意,没来得及回神,先绷不住下了一小片小冰雹。 梁宵:“……” 霍阑眼疾手快,接了些摆在果盘里,仔细冰镇妥当,挑了个葡萄剥了皮给他。 梁宵还没从他们霍总眼底那点笑影里缓过神,捂着胸口艰难保持清醒,张嘴接了葡萄,一不小心就碰上了霍阑微凉的指腹。 两人心神都跟着不受控地一悸。 “不行。”梁宵含着葡萄,痛不欲生,攥着霍阑手腕火急火燎要抑制贴,“下雪是情趣,下冰雹会砸哭我们的……” 霍阑替他挡着噼里啪啦掉的小冰块,嘴角压不住地抬了下,低头亲了亲梁宵的眼睛。 哪怕大雨里接吻都是个足够浪漫的事,梁宵实在想不出冰雹里有什么情趣可言,抬头想要强调问题,迎上霍阑眼底的笑意,终归也无可自制地跟着彻底没了底线。 …… 下冰雹就下冰雹吧。 没教会他们霍总开车,教会了他们霍总开玩笑,也是大功一件。 梁宵实在太喜欢看霍阑这么笑,顺手往他脸上泼了捧水,抓紧机会,胡噜乱了霍总的头发。 - 次日,霍阑替梁宵请了早录制的假。 “……”苏蔓吃着三明治,看着自家公司老总的神色都有些一言难尽:“这么急吗?” 霍阑蹙眉:“什么?” 一个剧组都差不多知道详情,今早一群人收到了四号房间友情赞助的三明治,感动之余,也闲得没事用物资凑在一块儿下了注。 赌投资人什么时候会忍不住凶残地办了过于可口的omega艺人。 录制还有两天一夜,苏蔓赌了两瓶啤酒,赌霍阑能忍到今天下午,已经是众人里最靠前的。 没想到他们都有些低估了顶尖级别的alpha。 霍总还听不懂这种级别的暗号切口,公关部部长愁得早生华发,跟上来解释:“不是……梁先生伤了腿。” 他说得认真,原本闲聊打趣的一群人也跟着愣了愣,意识到不是玩笑,纷纷关心:“严重吗?” 公关部部长:“不严重……” 顾及到要录节目,霍总和梁先生其实都很克制,并没做什么影响拍摄的事。 ……只是梁先生下冰雹的次数还不多,相对而言,经验毕竟有些不足。 在两人从温泉里出来的时候,梁先生没察觉细小的冰碴,脚下打滑一时不慎。 劈了个叉。 虽然霍总反应及时,没让梁先生受到进一步的伤害,但既定事实无疑已经严重伤害到了梁先生的身心。 公关部部长早上去汇报工作,一不小心听到了详情,到现在都很担心自己会被灭口,谨慎看了看霍总的神色:“休息……休息半天就好了。” “那就好。”尹驰松了口气,“需要我们去接吗?” 尹驰见缝插针:“我们正好有一款越野车的赞助,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只要先让我们的工作人员把梁先生抱到车上――” 霍阑沉声:“不用。” 尹驰:“……好。” 尹驰看着霍总上山去接梁先生,叫回了摄像机,低声安慰招商组:“我们可以……假装梁先生坐着我们如履平地的越野车下来。” 毕竟梁先生不带着腿参加节目的画面,都要严格按照两人不熟的原则剪辑干净,这种时候顺势帮投资商加个广告,也算是合理双赢。 尹驰当了多年的综艺节目导演,处变不惊,指挥着节目组开了辆越野车停在老宅外,争分夺秒介绍了油耗配置平稳性。 镜头切换,已经转到了被霍总亲自抱到山下,安安稳稳坐在茶室的梁先生身上。 …… “揉捻算是制茶的最后一个步骤,之后就只用干燥了。” 梁宵接过了指导工作,沉稳清冷得丝毫看不出昨晚劈了个叉:“一般手工都有专门的揉捻台,上面有篾片,要有耐心,不能快不能慢。” 梁宵在茶园做过不短的工,现在做得依然得心应手,把茶团拢在掌心,翻转着在篾片上不急不缓推揉:“干燥过程,烘或炒的比较多,蒸晒也有,要看茶的品类。” 苏蔓三下五除二揉碎了自己那一坨,扒拉着梁宵揉出来的茶叶看了看,好奇:“平时喝的茶就是这么揉出来的?” “现在大概普及机器了。”梁宵笑笑,“我们那时候大都是人工。” 霍阑手中的茶叶也碎了不少,梁宵探过去帮忙调整了下,耐心解释:“这样能破坏组织,把茶汁挤出来,附着在表面上,一泡茶汤就出色了。” 主持颇觉这里有些值得深挖的点,举着话筒:“您是真做过这些工作吗?” “差不多。”梁宵笑笑,“都是以前的老黄历了。” 主持特意做了功课,给梁宵手上的娴熟动作带了镜头,感慨:“也不知道云敛那些履历里,有没有茶园制茶这一项……” 茶原本就显得格外清雅,云敛的过去笼罩在迷雾里,剧中那一身的江南风韵和古色古香的茶室相衬,竟然意外的和谐。 “轻压短揉。” 梁宵想了想一点也不清雅的制茶车间,没戳破,带着霍阑试了几次:“这些是嫩叶,不能太用力气。” 梁宵看他依然不得其法,索性整个人挪过去:“轻一点,对――” 摄像头跟着梁宵走了没多远,眼睁睁看着梁先生被霍总端过走,飞快非礼勿视地转给了其他嘉宾。 “梁老师明目张胆偏袒。”孟飞白笑着打趣,“我们也揉碎了不少,怎么没这个待遇?” “他们不熟。” 苏蔓又换了一团,没控制好力道,对着满手的碎叶信口开河:“要多交流。” 这种工作无疑对alpha格外不友好,江平潮也失败了第三次,放下手里的茶叶,郁郁叹了口气。 尹驰琢磨半晌,目光一亮有了灵感:“不论以前有没有,以后有不就行了吗?” 编剧同他想到一路,两人凑在一起嘀咕半晌,调来了台专门的摄像机。 梁宵正专心指导霍阑,察觉到摄像机凑过来,不由好奇:“要录什么?” “多年后。”编剧示意他朝摄像头笑笑,“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岁除》上星首播已经结束,收视率平均到了三点零,结局单集收视率飙到七往上,虽然让云敛活着缥缈地出现了一个镜头,编剧依然被虐心虐肺的观众痛哭着寄了一地的刀片。 线上的播出会补上一部分删减镜头,梁宵被编剧拐着拍过的那些片段也会作为彩蛋随集放送,收视率无疑早有了保障。 但能锦上添花,当然也不容放过。 “到时候做成小剧场。”编剧边监督边解说,“风云落定,国泰民安,景明景哲兄弟尽释前嫌,带着相亲相爱的家眷来探望开了茶园的故友……” 编剧:“……” 镜头尽职尽责跟着转过来。 江平潮越做越错,眼看信息素又要不稳定,被孟飞白眼疾手快护住无辜的茶叶,把人塞给了伪装成FollowPD的池澈。 苏蔓被俞枝拢着双手,轻声慢语哄没了脾气,一步步跟着学操作要领。 开茶园的清雅故友一身江南烟雨,坐在投资方的腿上,整个人被稳稳当当圈着,专心致志地揉着手里的茶叶。 …… 编剧沉吟良久,扣上镜头盖,扯着导演出了茶室。 第一百章 综艺录制临近尾声, 导演组凑在一块儿开了个会,没再给这群人自由发挥的机会。 尹驰听天由命了三天,眼睁睁看着一整个剧组在导演的高压下雷厉风行就位, 兄友弟恭夫妻和睦地来探望茶园故人, 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霍总……怎么办?” 副导演有些不放心:“这样会不会显得我们孤立投资方?” 尹驰细细回想了一遍能剪辑播出的镜头, 扼腕长叹:“我们何止是孤立了投资方……” 星冠要求剪出霍总和梁先生不熟, 江平潮工作室和苏蔓的经纪团队都要求维持单身人设不变, 录制之前,制作人还委婉地询问了节目组, 能不能给导演组剪辑出超脱的前辈感。 尹驰好不容易弄来麻将机,刚亲自带人帮几位超脱的前辈把住处从山顶搬到了山脚下,稍微一动脑子都跟着愁。 虽然在业内和不少观众的共识里,剪辑后期能任意粉饰嫁接事实已经成了综艺标配, 但有些事终归是不能只以意志为转移的。 真要按照每位嘉宾的要求, 能用的镜头剪出来说不定凑不满一期。 嘉宾们职业本能强悍,有条不紊地临时拍摄着茶园主人烹茶待友的小剧场, 是难得能撑时长的环节。尹驰已经不求照顾到每个细节, 横了横心,交代后期:“画一个霍总扒门缝的卡通画, p到边框上……” 副导演愕然地睁圆了眼睛。 尹驰风萧萧兮易水寒, 拍了拍他的肩,一身萧瑟地去跟投资方讨论扒门缝的q版人设了。 - 茶香袅袅。 梁宵守着红泥小火炉,一身清润舒雅,尽职尽责泡到了第三壶茶:“故人再喝就要去洗手间了……” “纸片人不上厕所。”编剧沉稳, “影视角色不会尿急。” 梁宵:“……” 裴光浸淫编剧行业多年, 心态很稳,交代着镜头营造能饮一杯无的世事静好, 散着步出去找到了霍阑聊天。 综艺的摄像灯光几乎没做过这种艰巨的工作,在要求严格的新导演指挥下颤巍巍打光,反复调整,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角度。 参加个综艺还要加班拍戏,来探望故友的主角团凭着惯性找状态,勉强其乐融融地凑在了镜头里。 副导演不够,梁宵从镜头外进来,给苏蔓倒茶,低声帮忙带话:“蔓姐,导演说和江老师稍微亲近一点……” “当初杀青拥抱以后,我们还以为就能江湖不见了。” 苏蔓叹息着,给江平潮让了点地方:“门外为什么会下雪?” 梁宵愣了下:“啊?”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孟飞白背过这首诗,“晚来天欲雪――” “我知道。”苏蔓还能饮一杯,托着茶汤沉吟,“但现在不是夏天吗?” 梁宵实在忍不住,借着倒茶的机会回头,看了一眼门外:“……” …… 投资人用自己的方式参与进了温馨和谐的小剧场。 梁宵来回倒了三壶茶,终于从导演口中听见了个“过”,长舒口气扔了茶壶,快步出门拉住了默默无闻敬业下雪的霍阑:“好了,怎么――” 梁宵替他掸净了一身的银装素裹,终归没忍住,笑着叹了口气:“怎么还有这么个环节……” 霍阑停了信息素,同他解释:“裴老师出来问我,能不能帮上忙。” 梁宵对编剧的敬意几乎达到了顶峰,边犯着愁担心他们霍总的信息素早晚要被玩儿出什么奇怪的发展,一边压不住胸口沁出来的热意,把人往角落里拽了拽:“你就帮了?” 好歹也是个总裁投资人,梁宵有心教教他不能这么好说话,边拽边念叨:“也不能什么都答应,不乐意的――” “你的事。”霍阑,“乐意之至。” 梁宵张了下嘴,耳廓顺着红了一片,不说话了。 霍阑还不很放心梁先生劈过叉的腿,由他扯着往角落走,伸手扶了下。 纯论柔韧度,一字马对梁宵来说其实不在话下,但猝不及防下难以控制角度力道,梁宵踩着冰碴岔得突然,霍阑几乎都有些不及反应,终归还是多少抻伤了些韧带肌肉。 梁宵拍戏时一向敬业,脚底下丝毫没跛,这会儿下了镜,就有些吃不住力。 霍阑昨晚替他揉了一夜,对位置把握得很准,掌心覆在梁宵抻伤了的地方:“疼得厉害?” “还行。”梁宵还没从刚才他们霍总的直白情话里缓过来,热乎乎含糊,“有点酸。” 霍阑揽着他倚在自己身上,卸了那条腿的力,慢慢替他揉了揉。 梁宵乐滋滋缥缈着回味风雪夜归人的霍阑,隐约觉得这个姿势不很对,警惕心也只是一闪而过:“等回家了,咱们也找个温泉……” 霍阑点点头:“我让人挖一个。” “……”梁宵张了下嘴,虚弱:“也不必……” 他们霍总经常会在这种意想不到的地方,忽然展现出一个合格霸总的基本素质。 梁宵倒不怀疑霍氏的财力,但也还没准备好酒池肉林到这个令人发指的地步:“自然――自然环境的就行,我站稳,争取不劈叉。” 梁宵想了想,咧了下嘴角,笑笑:“当初你还说过,有地方有驯鹿拉雪橇,还能一边泡温泉一边看极光……” 霍阑怔了下:“什么时候?” “小时候。”梁宵说,“不是跟我说的……应当是和你的家人。” 那时的少年霍阑书房里有不少世界各地的旅游书籍,小梁宵当时深恶痛绝一切纸质读物,对这些书也一律敬谢不敏,现在想起来简直惋惜得要命。 梁宵提醒他:“你还说那边的桑拿浴对身体好,能促进血液循环,特别养生。” 霍阑对江南过往的回忆尽数和梁宵有关,被他提了几句,终于想起了当初的事,点了下头。 梁宵好奇:“你是自己想去吗?” 霍阑摇了摇头。 少时颠沛,旅途在他的印象里,无非从一个不是家的地方到另一个不是家的地方。 他那时对度假旅行之类的事其实并没有多少向往,也清楚不可能和家人同行,收集这些资料,也只是想尽力为父母分担些事。 霍阑回忆一阵,忽然想起来:“浴室里的彩虹――” 梁宵耳朵应声一烫,囫囵摇头:“不是我画的。” 霍阑静静看着他,唇角跟着轻抬了下,把梁宵圈进怀里,亲了亲梁老师通红的耳朵。 …… 少年霍阑其实时常会做这种尝试,虽说父亲对他不假辞色,多半时候说了也没什么用,但总归能因此多说上几句话。 那一次父亲也冷淡着斥责了他静不下心玩物丧志,霍阑并没反驳,挂断电话照例专心读书复习,有天晚上进了浴室,却被吓了一跳。 浴缸热腾腾放满了的水,水汽蒸腾,瓷砖上用格外泼墨抽象的手绘法画了满墙的七彩线条。 单论画风,和霍阑被小梁宵拽着去那一片拆迁棚户区,从门上看到的“拆”和“欠债还钱”格外相似。 这种事追根溯源,通常基本都要怀疑到小梁宵身上,但那几天小梁宵几乎都没回过家,也不能凭空指摘。 霍阑被那些纨绔子弟们作弄惯了,叫人清理干净了,并没在意。 …… “什么叫七彩线条?!”梁宵那几天为了凑齐喷漆几乎脚不沾地,听着就来气,“那明明就是――” “彩虹。”霍阑反省,“我没有艺术鉴赏力。” 梁宵怒气冲冲:“对!” 霍阑抚了抚他的脊背,低头静了一阵,跟着轻轻笑了。 他原以为自己早已不在意过去的事,即使有执念心结,也并不影响生活。但梁宵执念着要替他一件一件解开抚平,他也会尽力配合。 霍阑始终没真正想明白过缘由,直到这时候,才忽然察觉到不同。 不知不觉,记忆里那些稍微触碰都会压抑着沉闷翻搅的暗色回忆,都雨霁云消,只剩下纯粹透彻的本色。 每翻出一件,都从刀变成了糖。 “录完节目我们就回去。”霍阑轻声,“所有墙都给你画。” 梁宵还在扼腕少年霍阑的不懂情趣,闻言一愣,耳朵热了热,有点不好意思:“不用了……” 小梁宵也不知道什么是极光,凭想象觉得应当和彩虹差不多,在浴室里泼墨挥洒了半天,放了一浴缸的水,还能因为对现实认知的匮乏美滋滋想象霍阑在浴缸里看彩虹的效果。 世事变迁,梁宵现在回首当年,也不很有脸再把这些操作重复一遍。 梁宵毅然划掉了霍阑的提案,却还是被“回去”两个字牵扯着心动,忍不住:“录完节目回趟家吧?” 这里和他们在江南的住处不远,梁宵已经很久没回去过了,近乡情怯了这几天都没好意思说,眼下被霍阑提起,终归还是再按捺不下去。 梁宵念叨着这两个字,胸口都跟着沁出滚热,嘴角忍不住地往上抬:“一块儿回去,就当怀旧了……” 霍阑点头:“好。” 梁宵想起自己那次回去的情形,又觉得不大放心,反悔:“不行,我先回去。” 霍阑微怔:“为什么?” 梁宵心说我怕你回去被凄凉哭出来,看他一眼,大包大揽地拍了拍霍阑的背:“不用管,交给我。” 虽说录制节目的时候不能有团队跟着,但霍阑的助理团队都还在江南,梁宵有心先同管家打个招呼,抓紧回去收拾收拾,至少把房间整理成能住人的样子。 两个人难得追忆童年一次,就算不一块儿赖床上睡一觉,也好歹要让霍阑在沙发上抱着他念念书。 梁宵自己想得津津有味,已经脑补了自己疾言厉色逼着霍总背书的画面,沉稳安排霍阑:“我先回去一天,你留下给节目组补录点镜头。” 霍阑不理解:“节目组为什么要补录镜头?” 梁宵急中生智:“这种综艺都是这样……临走的时候每组嘉宾都要留一个,补录一些镜头,用来剪辑的时候填空用。” 他说得信誓旦旦,霍阑轻蹙了下眉,并没怀疑:“是惯例?” 梁宵:“……对。” 虽然暂时还不是,但人总要灵活变通。 梁宵已经打定了主意,准备一会儿就去给尹导提这个建议,把它变成惯例。 霍阑轻点了下头,却仍不很放心让梁先生一个人走,慢慢替他揉着伤处,依然沉吟着举棋不定。 梁宵已经被揉好了屁股,在他唇畔熟练叨了一口,矫健跳下来,去角落里找被遗忘干净的节目组了。 - 尹驰困在综艺导演的思维定式里,这些天都没想到这么个曲线救国的主意,听得目光锃亮,拽着送上门的梁老师和导演组一块儿开起了头脑风暴。 山路没有灯光照明,已经黑得差不多。 霍阑在茶室等梁宵一起上山,等了半个小时,先等到了找过来的池澈。 “有些事不方便和梁先生说。” 池澈让自家艺人守在门口,拿出份资料给霍阑:“这件事星冠应该也有察觉了,我们恰好和其中几个八卦号有业务往来,稍微知道得细一些……” 霍阑眸色微沉,接过来翻了翻。 “《岁除》撞档了一部纯线上的现代剧。”池澈说,“也是大制作,签了对赌……要是真撞上了,对面估计会被分走一大半的流量。” “我们这边的事……我们会彻底解决。” 池澈回头看了一眼江平潮,咬咬牙:“到了必要的时候,我会处理干净,不会影响艺人和剧组。” 流量战已经打得拼起了刺刀,现代人的空闲时间有限,各大app争先恐后分蛋糕,有人出来多占了一块,其他人必然吃亏。 那部现代剧已经准备好了狙《岁除》,江平潮作为男主首当其冲,池澈带人针锋相对了小半个月,也打听着了不少其他边角料。 “苏老师的粉丝战斗力太强,梁先生刚火起来,涌进来的新粉太多,来不及组织理顺。” 池澈看了看他:“他们下一个狙的应该是梁先生……” 霍阑蹙眉:“狙什么?” 池澈迟疑了下,低声:“……包养。” 梁宵身上没什么黑点,被揪出来的几个都不攻自破,只剩下同霍氏总裁不清不楚的关系和接到手软的好资源解释不清。 梁宵自身和云敛的气质相辅相成,一旦在这个环节出了岔,不少人出于对角色的幻灭,也会怒而弃剧甚至转黑。 “两个办法。彻底公开说清楚,或者压下去,咬死了没有任何关系,辟谣只是合同。” 池澈静了静:“前者变数太大……我们想选后者。” 池澈:“三天后《岁除》网络首播,他们定在后天晚上十二点统一放料,星冠最好提前做好准备。” 霍阑点点头:“多谢。” “我们欠梁先生人情。” 池澈摇头:“对星冠来说,选后者也更好。” 现在公开,对梁宵而言固然更能洗清包养嫌疑,却多少有些竭泽而渔。 星冠毕竟不是只有梁宵一个艺人的小公司,如果公开的过程稍有偏差,就容易被有心人指摘抨击。 星冠一旦出问题,迟早会倒回来反噬梁宵的发展。 霍阑这些天已经被苦口婆心劝了不知多少次,神色不动,颔首:“我清楚。” 池澈仁至义尽,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又转回来:“选后一个更好,是不是?” 霍阑抬眸,看着同样精英出身冷淡严苛的经纪人。 他和江平潮的事同样也拖了太久,总要解决干净。池澈已经准备好了辞职声明,看看门外的艺人,勉强笑了下:“更稳妥,不会出错――” 霍阑:“我喜欢他。” 池澈一滞。 霍阑素来寡言,神色却平淡笃然得不容置疑。 “我和他都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 霍阑:“我不认为这是错。” 第一百零一章 最后一天, 节目组先下手为强,毅然拆散了嘉宾们浑然天成的分组配对。 导演带着孟影帝负责替茶农拍摄宣传片,编剧拐着俞枝负责兜售茶叶, 梁宵负责留下指导江平潮和苏蔓炒茶。 制片人和摄制组一起, 负责给炒出的茶叶打包。 投资方负责欣赏茶园的美景。 “江老师其实也可以欣赏美景。” 梁宵其实有些担心茶叶混进来什么奇怪的味道, 适当建议:“比如和霍总一起――” 苏蔓叹气:“进行社交技能分组练习吗?” 梁宵:“……” 在剧组拍摄的时候, 这种画面也不是没出现过。 这段时间他们霍总的交流水平有所提升, 梁宵一时大意,忽略了把霍阑和江平潮放在一起可能会出现的情形。 两个高冷且帅气的哑巴。 梁宵清醒了, 俯身添好柴,把灶烧上:“江老师呢?” “门外。”苏蔓指了指,“昨晚好像和他经纪人吵架了,今早饭都没吃, 一直在种香菜。” 梁宵微怔:“吵什么?” 这两个人说不清是谁管着谁, 也早不是第一次闹矛盾。苏蔓只是听了个大概,同样不很清楚, 摇了摇头。 她没什么事做, 撸着袖子看了一圈,弯腰要跟着添柴, 被梁宵及时拦了下来。 苏蔓有点遗憾:“不用添了吗?” “这么多就够了。”梁宵看了看, “再多要起烟,能把自己呛死。” 他一个人做惯了这些事,一时想不出什么能让苏蔓帮忙的地方,找了一圈, 把风箱让给苏蔓:“小火轻拉缓推, 要大火的时候用力就行了。” 苏蔓好奇打量了他一阵,接过风箱把手, 研究着拽了几次。 梁宵把摘好的新茶筛好备在一旁,还是忍不住看了看江平潮。 业内身不由己的情形多,江平潮常年被经纪人严格管着,闷气确实隔几天就生一次,但这一回的情形又好像和之前都不大一样。 不光江平潮的状态不对,负责跟拍的FollowPD也换了人。 梁宵不很放心:“江老师真的没事吗?” “不好说。”苏蔓看了看江平潮几乎静成了背景板的侧影,“他的粉丝对他要求很高,之前有过几个omega艺人贴上来炒作,粉丝内部炸得都很厉害。” 梁宵皱了皱眉,没说话。 “池澈这种精英经纪人,肯定会给他定最正确的那条路,不会让他有一点影响到未来发展。” 苏蔓拨了两下茶叶:“星冠不也给你规划了吗?” 梁宵无奈笑笑:“怎么又说到我身上来了……” 苏蔓从出道起的人设就A得随心所欲,限制远比他们几个小,格外高深地拍了拍梁宵的肩,拎着小板凳拉风箱去了。 梁宵试过灶温,把袖口挽到手肘,过去洗净了手。 新摘的茶叶被倒进偌大的炒锅里,格外浓郁的茶香紧跟着沁人心脾腾开一片。 梁宵看了看,刚要上手,就被跟拍导演愕然拦住:“梁老师――” 梁宵愣了下:“怎么了?” 节目组只想拍摄嘉宾们的守拙归园田,不想让嘉宾们真的埋葬在园田,一身冷汗地拦他:“太危险了,只做做样子就行……” “不要紧。”梁宵笑笑,“炒茶都是这样的。” 他有分寸,没让其他人插手,翻搅了几次茶叶,看了看成色。 跟拍导演吓得一颗心悬到嗓子眼,时刻准备扑上去抢救梁老师,屏息凝神定了半晌,也有些愕然地凑近了些。 梁宵有些年没做过这些,重新捡起来倒也不难,利落翻炒着锅里的茶叶,指导其他人:“用这种办法直接杀青,温度要根据茶叶老嫩控制,上手的时候最好不戴手套。” 跟拍导演听得战战兢兢,拼命摆手客气:“不试了不试了……” 梁宵微哑,斟酌着力道有序搅了几分钟,舀起捧茶叶试了试温度,点了下头。 跟拍导演如释重负:“好了吗?!” “还早。”梁宵拍拍手,“这一步要一个小时。” 跟拍导演:“……” “揉捻和烘干都在这一步里。”梁宵又舀起一捧茶叶试了下,“刚上手的确困难。” 越好的茶叶越对炒制过程要求高,要受热均匀,就要保证用力适当,翻转抖扬都要根据茶叶的温度和干湿程度决定力道,到现在手工炒茶也没被机器彻底取代。 梁宵小时候也没少被烫得满地乱蹦,后来慢慢找着了规律,也就再没被烫伤过。 “跟你比,我们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苏蔓拉着风箱围观,忍不住感慨,“你现在也没多大,当初干这个才几岁,雇用童工吗?” 梁宵想了想:“满十六了。” “我小时候长得快。” 梁宵到现在依然很怀念当时的荣光:“当时我个子高,力气也不小,能单手撂倒一个少年alpha……” 苏蔓:“哇。” “……”梁宵:“真的。” “好好。”苏蔓配合着鼓了鼓掌,“你们家怎么就让你出来干这个了?” 梁宵的身世已经被营销号和星冠合力折腾得扑朔迷离,她也不知道具体情形,好奇推测:“总不会真和云敛一样吧?无家可归,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梁宵想了想那个时候的情形,没忍住笑了下,摇摇头:“有家。” “家里还……有个能单手撂倒的少年alpha。” 梁宵以前从不跟人说,现在把过往补全了,忽然有点想跟人炫耀这个,耳朵红了红:“我得挣钱,给他买吃的补营养。” 霍阑不在,梁宵拨着茶叶,信口开河过嘴瘾:“我每天都管着他,特别凶。让他专心学习不准他出去乱跑,背不下来书就罚站……” 苏蔓懂了:“家里顶梁柱,赚钱养家。” 梁宵很中意这个描述,点头:“对。” “也够不容易了。” 苏蔓给他提建议:“你让他们多拍几个炒茶的镜头,出去拿#少年往事#当tag宣传宣传,肯定让粉丝心疼到抱着手机哭出太平洋。” 梁宵哑然:“不用了。” “别急着拒绝,先问问你经纪人。” 苏蔓半开玩笑:“他肯定说这么做特别对。” 梁宵笑笑:“也不一定每条路都要挑最对的。” “走对路不好吗?”苏蔓往门外看了一眼,饶有兴致拉风箱,“流量事业相辅相成……” “流量艺人和我们不一样,工作领域我也不很了解。” 梁宵换了个方向,有条不紊揉搓着茶叶:“我是演员,归根结底,还是要回到演戏上。” “话是这么说,现在还是流量当道。”跟拍导演叹了口气,“没有流量就拿不到好作品,没有好作品就更没有流量……” 梁宵点点头:“所以自己选。” 跟拍导演愣了下:“什么?” “自己选。”梁宵从小到大都奉行这个哲学,“想清楚每条路能有什么好处,要付出什么代价,想清楚再选,选了以后就认。” “路是自己选的,付出什么代价都得认。” 梁宵说:“倒回来也一样,既然我什么代价都认了,走哪条路还不能让我自己选吗?” 跟拍导演还从没想过这个理论,怔了半晌,无从反驳:“是……” “有道理。”苏蔓点点头,“影响了流量,就多跑通告增加曝光,作品不够,就多接戏找补回来。走点岔路怎么了?” 苏蔓呼啦一推风箱:“人这一辈子就只剩下往山顶上走这一件事了吗?” 跟拍导演不明就里,听得心绪沸腾:“不只。” 苏蔓一拉风箱:“看不看风景?” 跟拍导演连连点头:“看看――” 梁宵笑笑,绕回话题:“所以这种镜头也不用太多发散,差不多带几个就行了。” 他的过往不具有什么普适性,总不至于给粉丝看了平白激励人去北漂,也不想事无巨细地拍出来让人心疼。 苏蔓煽风点火:“不想让粉丝心疼,还是不想让你们家那个alpha心疼?” 当着摄像,毕竟不好太直言不讳。梁宵被她打趣一句,莫名被这个叫法戳心戳肺,笑了下刚要说话,忽然听见门外响了一声。 两人一齐看过去,门外的江平潮已经没了踪影。 - 一天的拍摄下来,终于勉强凑够了镜头。 尹驰欣慰得热泪盈眶,同整个节目组如获新生地击了掌。 根据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嘉宾的建议,下午的录制总结里,尹驰慷慨宣布,放走了其中一半的嘉宾。 “每组协商后留下一位嘉宾,负责补拍一部分还需要用到的镜头……” 段明跟车来接他,念了一遍节目组的通知:“你不用留下吗?” 梁宵很有把握:“不用。” “那你们组谁留下?”段明想不通,看了几次分组,“霍总――” 段明:“……” 段明慎重放下了分组:“霍总?” “对。”梁宵时间卡的很紧,给司机报了个地名,“最好赶得快点,一寸光阴一寸金……” 梁宵没坐稳,眼睁睁看着被经纪人毅然拉开的车门:“段哥?” “你快回去录制!”段明不过几天没盯着他,眼睁睁看着艺人上房揭瓦,“怎么能把霍总留下?你知不知道别人都留的谁?!” 梁宵茫然:“谁?” 段明痛心疾首:“江老师,苏老师,名导宋祁。” 梁宵:“……” 段明:“江老师的经纪人去跑公关了。” 梁宵:“……” 梁宵不忍心想了,闭上眼睛:“来不及了……” 段明忧心忡忡:“什么来不及了?!” “快上车。”梁宵说,“我们赶时间。” 段明:“?” 梁宵还要拽着他帮忙收拾房间,郑重扶住段明的肩膀,把经纪人拉回车里,关上了通往南极大冒险节目组的车门。 在路上,掉线了几天的经纪人才终于勉强补全了错过的情节。 “所以。”段明看了看窗外,“我们这是要去你们俩当年住的那个房子?” 梁宵这会儿已经有些心猿意马,看着一路依然格外熟悉的景致,点点头:“对……” 段明:“思乡的热泪从嘴角流出来了。” 梁宵被他唬弄过不止一次,没上当,沉稳翻出了个口罩,戴在了脸上。 段明颇觉无趣,叹了口气,拿过一份通告给他:“正好,后天晚上有个采访,你和霍总都准备一下。” 梁宵怔了下,反应过来:“澄清传闻的?” 段明点点头。 江平潮工作室和星冠这边的团队互通有无,配合《岁除》剧组宣发,都在积极应对几家平台的联合狙击。 他们对澄清方案早有准备,段明跟他确认:“拿合同让霍总替你证明,说清楚你们两个就是没有感情的金钱交易,对吧?” 梁宵翻了几页计划书,心念莫名微动,迟疑了下:“或者――” 段明忙了这么多天,献祭了五毫米的发际线,刚卡着时间呕心沥血把该准备的证明资料合同报告全准备好,就眼睁睁看着他说了个“或者”:“……” “……”梁宵把经纪人从车窗拖回来:“我让霍总还我清白。” 段明牢牢盯着他。 梁宵端端正正把计划书递回去,默背了几遍采访的措辞。 “没事儿……等过些年你拿个影帝,稳稳当当地想怎么公开怎么公开。” 段明这些天也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静默一阵,挪过去低声:“最高处见,实至名归。” 梁宵笑了笑,点点头没说话。 段明不准备让他老想这个,有意打岔:“一会儿去收拾你们那个屋子吧?” 梁宵点了下头:“太空了,这么久没人住,估计也破败了……” 梁宵忽然静下来,沉默了半晌,看着窗外轻叹口气,揉了揉额头。 段明眼睁睁看着他画风突变,不太放心,拍拍梁宵的胳膊:“怎么了?” 段明尽力放缓语气:“近乡情怯?没事儿,有我――” 梁宵忧郁:“我忘了我当年走的时候关没关窗户了。” 段明:“……” 梁宵尽力回忆:“我记得我关了,但又拿不准。” “段哥,你也知道。” 梁宵其实已经担心了很久这件事,长叹口气:“人,总是容易怀疑自己。” 梁宵生动形象举例:“比如你每次关门之后,忽然就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关了灯,下楼以后,就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没锁门……” 段明确实有点怀疑自己,冷漠动手,把那份计划书糊在了他脸上。 梁宵接住计划书,愁肠百结看向了窗外。 …… 走时已经不早,车在小区外停下,天色都已隐约暗淡。 梁宵下了车,听着心跳,熟门熟路领着经纪人走到了那幢楼门口。 段明险些撞上他:“怎么了?” 段明已经被梁宵没完没了折磨了一路,实在不想再陪他讨论窗户关没关,提前警告:“你要是再说窗户,就原地散伙――” 段明顿了下,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梁宵回神:“段哥?” 段明皱着眉,仔细看了看他脸色:“你要实在不放心,我替你上去看。” 梁宵摇了摇头,笑笑:“不用。” 两个人在一块儿搭伙久了,段明最担心的就是他这么沉着冷静不动声色,一时几乎有些后悔,主动提起话题:“那咱们聊聊窗户的事……” 梁宵自己都快墨迹烦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段明气结,懒得再跟他废话,问清楚楼层,扯着梁宵上了楼。 小区在当年还是高档全新的,这些年虽然始终维护不辍,但也已隐约显出些老旧。 墙壁被重新粉刷过,窗外的景致变了不知道几岔,通风窗也调整过,楼梯间宽敞明亮。 已经找不出来多少当年留下的痕迹。 梁宵被拽着匆匆往上走,一时几乎有些恍惚,汗顺着淌到眼尾,下意识抬手揉了下。 有些路……明明当初选的时候觉得是最对的,代价也想好了能咬牙承担。 明明当初觉得一定选对了。 眼看再转过一层楼梯就要到门口,梁宵实在迈不动步子,拽了拽他:“段哥……” 段明停下脚步:“怎么了?” 梁宵笑笑:“等我一会儿。” 段明皱紧了眉,没说话,停下脚步安静等着他。 梁宵缓了几口气,摸了摸已经被磨得格外光滑的把手,踩着楼梯一步步走上去。 …… 他们的十年。 梁宵走到门口,深吸口气,摸出钥匙打开门。 “怎么了?”段明看着他愣愣不动,有些担心,“真没关窗户?没事,咱们――” 段明愕然站住,仔细看了一眼屋内情形,转头看了看梁宵,闭上嘴。 梁宵定定站在门口,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 - 《吃茶去》节目组。 苏蔓嗑着瓜子,看着据说要和自己合作录制的霍阑、江平潮、宋祁三位知名嘉宾,叹了口气,主动举手。 尹驰:“……苏老师。” 苏蔓:“能给我配个手语老师吗?” 第一百零二章 梁宵放下手。 如果没有经纪人在身边, 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又做了一场梦。 数年来最好的一场梦,屋里一切如旧,桌上放着书, 灯光温淡, 练习册一丝不苟堆到书架顶, 电视的插头用小挂锁严苛地锁着。 被他按照莫名其妙审美折腾得乱七八糟的家具, 一律静默岿然, 守在记忆里空荡的位置上。 守着清晨的书,守着黄昏的饭, 守着每个他蹑手蹑脚溜回来、被在客厅守株待他的少年霍阑抓个正着的深夜。 寸土不让。 梁宵摸了摸材质熟悉的墙纸,想进门,又把手收回来。 “是不是――” 段明看着他,犹豫着问:“霍总回来过?” 梁宵找到自己的声音:“不知道……” 梁宵勉强咧了下嘴:“或者――我之前走错了, 不小心进了人家的样板房, 睡了一觉……” “扯淡。”段明刮他一眼,“回家的路做梦都走不错。” 梁宵最后一口气也被经纪人戳没了, 扶着门框弯了下腰, 深吸口气,闭上眼清醒了一阵。 ……不该是梦。 没这么好的梦。 梁宵五脏六腑都憋得有点疼, 睁开眼睛, 低声找经纪人:“段哥――” “……”段明低头看了一眼他掐着自己胳膊的手,忍了:“不是梦。” 梁宵抱紧自己的小喷水枪:“真的?” 段明实在没想通梁宵这一路怎么还从身上藏了个喷水枪,抹了把脸上的水,惯着他:“真的。” 梁宵长舒一口气:“那你推我一把……” 段明莫名其妙:“为什么?” “推我一把。”梁宵有点不好意思, “我走不动了。” 段明:“……” 段明没再跟他矫情, 救出自己的胳膊,把磨蹭在门口足足五分钟的艺人干脆利落踹进了房间。 - 屋里和当年几乎一模一样。 梁宵逐个房间检查过, 越走越不舍得挪步,坐在了书桌前。 段明怕他一不留神变成喷泉,有心多陪着梁宵说话:“这是你的位置?” “是。”梁宵摸摸桌面,低声感怀,“当时我就是在这儿,威胁霍总他再敢逼我背书,我就从窗户跳下去。” 段明刚酝酿起来一腔情绪:“……哦。” 梁宵看见什么都想碰一碰,摆弄了一会儿桌上的笔筒,俯身去拉抽屉:“然后他就出门去给我买零食。” 段明:“为了哄你背书吗?” 梁宵摇头:“为了哄我从天台上下来。” 梁宵还记得当时的情形,睹物生情:“他怕我摔着,还一定要让我先绑上安全绳,然后再小心下来,他在下面接着我……” …… 段明不很能理解这两个人的青春究竟有什么可怀念的,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边上,配合着鼓了鼓掌。 梁宵自己想得挺带感,逐个地在抽屉里寻宝:“我看见他接着我,就故意踩空吓唬他。” 段明终于找到机会:“霍总就会抱着你安慰吗?” 梁宵:“霍总就会抱着我让我写检讨。” 段明:“……” 梁宵没能翻出自己的检讨,又翻了几个抽屉,攒了一把糖,剥开一颗塞进了嘴里。 少年霍阑那时严肃得很,远比现在不知变通,人生提前进入不苟言笑的夕阳红阶段。永远分不清开玩笑和认真的区别,几乎没有任何生活情趣可言。 小梁宵假装踩空,每次都会吓得霍阑扑过去接,屡试不爽。 少年时的霍阑不会下雪,气极了也只能严厉地批评他,一路屏息凝神抱着小梁宵戳回房间地上,拿过一摞稿纸让他写检查。 写过了还要朗诵,严格保证今后绝不轻忽大意,绝不任性妄为,一切以自身安全为最高宗旨。 小梁宵那时候没少被烦到崩溃,几次都想连夜在严肃的肥羊脸上画个猫。 梁宵翻出来支大号的记号笔,仔细想了想,为保稳妥,还是谨慎藏进了抽屉最深的角落。 “糖还能吃?” 段明拿过颗糖,看了看生产日期:“还好还好,我以为霍总连当年的糖都留着了……” 梁宵笑了:“其实挺多东西都是新的。” 段明愣了下:“有吗?” “练习册都是新课标的了。”梁宵点点头,“沙发和床也都是新的,地毯原来被我烧出来了个小洞,这次没了。” 他其实不很清楚,霍阑究竟是怎么重新找到的和当年几乎完全一样的款式,找到这些需要花多少心力,又是什么时候就开始了准备。 记忆里的那些画面都被熟悉的房间牵着,一点点重新拼凑起来,生动得呼之欲出。 梁宵攥着袖口,飞快蹭了下眼睛,眼疾手快,没收了经纪人正准备剥开的糖。 段明好歹被他掐了一路的胳膊,捏着空气愕然:“我吃块糖都不行了?!” 梁宵也不太好意思了:“楼下……车里,有咱们买的。” 还得守在家里等霍阑收工,一整天的时间,这些都不一定够。 梁宵实在不舍得,护着那堆糖往怀里扒拉了两下,耳廓臊得发烫:“也是这个牌子的,随便拿……” 段明终于找着了个机会,当即起身退场,把他一个人扔下,大步流星下了楼。 …… 梁宵遥遥站在楼梯口挥手送了走了经纪人,关上门,把客厅的顶灯也一并关了,走到窗前。 他担心霍阑,经纪人担心他,其实真避无可避地迎到了某个当口,大部分人原来都能撑得住。 但该有的熨帖也是不少的。 梁宵走到窗前,看着楼下停的车打了几次双闪,也拉开窗户,往下招了招手。 保姆车按了声喇叭,绕了个圈开出了小区。 屋子里陡然清净下来。 人影淡了,窗外的星光月色就跟着探进来,一点点在地毯上摹出熟悉的轮廓。 梁宵没舍得糟蹋卧室,挑了个抱枕,靠进沙发里,摸出手机。 人一忙起来,陡然闲了就变得格外不习惯。他这些年像个陀螺转得从没停过,这段时间有了着落,多多少少歇了几口气,也从没有这样无所事事的时候。 梁宵点开微博,大略看了看半真半假的那些爆料。 星冠给出的应对方案已经很周全,只要照着做,几乎全然不必更多操心,一点错都不会出。 对所有人都是最好的。 梁宵看了几遍那份用来应付采访的稿件,背得差不多了,随手塞进沙发缝隙,枕着胳膊躺下,闭上眼睛。 他在这上面睡的时间其实要比卧室那张床多,霍阑时常学到深夜,他一个人闲得无聊,总要出来撩拨对方说几句话,做些没用处的事。 记忆里过分严肃老成的少年怎么看都无趣,无趣得叫人忍不住跟着操心,一辈子要这么该索然无味到什么丧心病狂的地步。 梁宵向来活得高兴自在,每每看了霍阑弄出个框子把自己套死,都忍不住去帮他把框子擦了,生拉硬拽把人拖出来。 拖得久了忽然惊觉,撒不开手的变成了两个人。 梁宵睁开眼睛,看了一阵沙发边上的书桌,格外放松的懒散倦意涌上来,一点点把他拖回阔别已久的安宁里。 他已经很久没做过有关少年的梦,这一次,他准备梦见霍阑。 - 霍阑终于从节目组脱身,已经是次日的中午。 梁宵起了个大早,熟门熟路摸去快被拆迁了的早市,买回来了米面菜肉,扎进厨房忙活一整天,弄出了满满一桌难得正经的菜。 霍阑进门时,梁宵正专心致志地砸核桃。 和霍阑这种多年的熟手不同,梁宵在这种事上毫无经验,一锤子下来,核桃照着门几乎飞出了凌厉劲风。 霍阑及时闪开,看着核桃一路气势汹汹撞了墙,连蹦带跳地下了楼:“……” 梁宵举着锤子:“……” 遵纪守法,共同维护社区良好环境。 全方位避免有人下楼梯时不慎踩到核桃所导致的各种人身伤害和财产损失。 梁宵实在控制不住条件反射,从沙发上跳起来,把锤子塞进他们风尘仆仆回家的霍总手里,下楼去追核桃了。 一切都发生得格外兔起鹘落,霍阑拎着锤子,站在门口怔了半晌,才看见梁宵风风火火上了楼。 “顺利吗?” 梁宵跑得快,额头微微冒了些汗:“怎么这么快?我看见尹导在朋友圈发了个撞墙的动态,还以为要拍到晚上……” 霍阑把他填进怀里,收拢怀抱。 两人的胸口轻撞在一块儿,梁宵张了下嘴,转眼彻底忘干净了要说的话,跟着抬起手臂。 他任霍阑抱着,低头静了静,抿嘴乐了一阵,眼圈也跟着红了。 梁宵回抱住霍阑,在他颈间轻蹭了下:“欢迎回家。” …… 梁宵还要再说话,身后的手臂已经尽力收紧,将胸肩心跳都严丝合缝贴在了一处。 梁宵往他肩上衣料蹭了蹭,抬头迎上霍阑的视线,朝他笑笑。 霍阑抿了下唇角,想说话,又没能出声,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 梁宵大大方方让他揉,主动蹭了下覆在发顶的温热掌心。 他不清楚这样的场景有多少次出现在霍阑的梦境里,或许每个他在梦里打开家门的深夜,霍阑也做着同样的梦。 开门,开门,开门…… 开门,然后空无一物。 梁宵握住霍阑的手,让他按在自己胸口,落在轻撞着胸壁的心跳上。 霍阑抱着他,关上门。 门锁咔哒一声响,梁宵呼吸轻滞,侧头尽力敛了眼底潮气,笑着抬头想说话,被霍阑吻在眼睛上。 “辛苦了。”霍阑吻着他,“我在。” 霍阑:“我在了。” …… 一顿饭的时间,梁宵都在平复心情憋回眼泪试图停止下冰雹,再没了多余关心尹导为什么撞墙的心情。 两个人太久没有好好坐在家里吃一顿饭,终于放下筷子,时间已经彻底过了午后。 夏天的气息越发明显,明亮的热意晃眼地透过窗帘往里钻,把风也晒得又暖又懒。 霍阑起身要去刷碗,被梁宵拽着回来:“不急。” 霍阑随着他的力道站住:“要做什么?” 梁宵耳廓一热,看了看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那片沙发地毯,拽着霍阑过去。 当初宁可撞脑袋也要把书柜移走,就是为了把这一片阳光让出来。 梁宵实在期待了很久,碍于少年霍阑在这种宝贵的时间段不是上课就是学习,从来没实践过,眼下挽起袖子三下五除二,就把沙发拆得换了个造型。 霍阑从不知道自己家的沙发还能变形:“什么时候――” “早就能。”梁宵打了个哈欠,拽着霍阑一块儿窝进去,“你的书桌桌板还能卸下来” 霍阑:“……” 他当初从没留意过小梁宵都做了什么,被梁宵拉着靠进沙发,忽然有所开窍:“衣架也是你改装的?” “是啊。”梁宵按照沙发的形状调整着他们霍总,“稍微一改就是人形了,晾衣服多容易干,还不皱……” 霍阑沉吟一阵,还是没说出当年保姆深夜来拿家里的东西、被阳台衣架上飘飘荡荡的衣服吓得当晚就辞了职的事。 梁宵折腾得兴致勃勃,霍阑静静看了他一阵,笑了笑,伸手把他揽进怀里。 梁宵没防备,整个人忽然掉进他怀里,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随遇而安地团成了一团。 屋里的空调温度刚好,霍阑身边也沁凉,被太阳晒着,舒服得懒倦惬意都一个劲从骨子里往外钻。 天时地利人和,梁宵起得太早,几乎困得睁不开眼:“说真的,这款信息素夏天实在很好用……” 霍阑低头看着他,笑了笑,将梁宵往臂间揽了揽:“睡吧。” 梁宵有点担心他又要偷跑去学习,勉强撑起一边眼皮:“你呢?” “一起。”霍阑轻声,“不比你醒得早。” 梁宵心满意足,往天然空调型抱枕怀里团了团,安安稳稳睡熟了。 霍阑揽着他,静望了良久,在眉间细细吻过,一并闭上眼睛。 - 又过了一天,星冠的团队特意过来,接两人去了预定会场。 发布会宣传依然以《岁除》为核心,末尾的记者会,霍阑会作为投资方出席。 按照安排,先由商务版块记者提问,霍阑会先就星冠近期的大动作进行回复说明。等娱乐版有人挑起梁宵的事,就拿出事先准备的合同,同时让梁宵正式出面,共同给出澄清说明回复。 星冠在圈内资源深厚,该安排的早已经安排好,对记者的提问也做了万全准备。为了最大限度避免意外,负责“挑事”的记者都特意安排了自己人。 一直没开过这种正式的发布会,梁宵没来得及进场,先被激动过头的媒体围了个结实,才忽然对爆红有了真实感。 “已经拦了好几拨了,还有不少你的粉丝,提前过来蹲守的……记者也多。” 段明也罕少应付这种场面,还没下车已经觉出紧张,压低声交代:“一会儿会凶一点,什么都不准你说,你做好准备被轰走就行了。” “……”梁宵愕然:“不能温柔点吗?” “温柔不了,毕竟是冷漠的金钱交易。”段明拍拍他的肩膀,“保护好自己。” 梁宵:“……” 段明补充:“沉重一点。” 梁宵昨晚刚激情重温了少年旧梦,实在沉重不起来:“得酝酿一下……” 段明点开微博,塞进他手里。 …… 对面的实锤要等到零点才能放出来,星冠也要抢在这之前开发布会澄清,双方都在蓄力,微博上的风向一时没人控制,吵得不可开交。 有火就有黑,星冠这段时间都对梁宵的评论区维护不辍,黑子压抑久了,一口气冒出来,甚至把几个广场都屠得有些惨烈。 各执一词,信他和霍阑确实有私人关系的无一不直指当今所谓“娱乐圈乱象”,咬定了omega艺人为资源无下限无尊严委身影视公司总裁,放肆冷嘲热讽。有不信的也暗戳戳内涵,暗指梁宵借势出头德不配位。 双方越吵越激烈,连当年的旧事也翻出来不少,甚至已经有人阴阳怪气内涵起了五年前龙涛的旧事。 段明自己都看不下去,皱着眉,两个指头捏着手机:“酝酿好没有?” 梁宵由衷点点头:“酝酿好了。” “这次澄清以后,你得忍一阵了。”段明说,“不能让人抓着把柄,咱们牺牲一点,先把星冠彻底择出来。” 梁宵笑笑:“我知道。” “大不了找个山沟拍半年戏,正好抓紧时间拿个奖,混到影帝荣归故里,强强联合。” 段明给他打气:“到时候就说你和霍总当初虽然只是合同,但咬着咬着日久生情……” 梁宵配合着坐直了点,点头:“咬出感情了。” “对。”段明扶着他肩膀,“冷漠了吗?” 梁宵:“……冷漠了。” 段明看了一眼车外的人山人海,拉开车门,拽着他下了车。 …… “梁先生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公关部部长特意跟过来,看着工作人员替霍阑别话筒,压低声音:“咱们的舆论也已经就位得差不多,只要您这边澄清,我们那边立刻联动。” 霍阑接过准备好的问题稿,把手里的平板电脑放在一旁。 “只是一时的!”公关部部长一眼看见上面的微博评论,连忙解释,“这些八卦最不长记性,这次彻底澄清了,将来稍微一运作,就能反转回来。” 公关部部长做多了这种事,很有把握:“将来不会有人记得这些。说到底圈子里还是实力为尊,梁先生有作品拿出来,这些非议都能压下去。” 霍阑神色平淡,反扣下平板电脑:“我知道。” 他的语气听不出异样,肩背沉静,眉宇被投影仪的光线映着,几乎有些锋利冷硬。 公关部部长没了底气:“这种事在圈子里是常态,没人能彻底干干净净的,有人喜欢就有人骂,没有这个把柄,也有下一个……” “您这些年……不容易。”公关部部长低声说,“股价涨跌,对我们其实影响不大,但您为了霍氏付出这么多,这些年――” 主持人已经在有请投资方上场,公关部部长莫名不安,退开两步,给他让开条路。 公关部部长低声:“霍总……您是要还梁先生清白吗?” 霍阑垂眸轻碰了下那枚袖扣,一丝不苟理好:“不必还。” 公关部部长愣了下:“什么?” “有件事,或许有些人已经忘了。” 霍阑:“梁先生从头至尾,干净清白。” 公关部部长愕然半晌,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一时不知该不该再劝,张了下嘴,不安地看着霍阑。 霍阑并没在看他,视线隔过大半个场地,落在紧关着门连通幕后的漆黑角落。 他做过不知多少场梦,推开过不知道多少扇门。 镜头转过来,现场的喧闹声隐约跟着静了静,追光晃得人眼前一片白芒。 霍阑起身,朝话筒走过去。 第一百零三章 星冠总裁近来在公众前出现的次数难得的多, 在综艺录制时没能堵到人,不少记者都闻风追到了发布会。 霍阑在话筒前站定,已经有一批商业平台杂志的记者先涌上来。 发布会采取直播模式, 摄录的内容会直接向外公开。星冠筛选得严, 除了有关《岁除》的宣传, 能递上来的一律都是公司企划、未来发展方向之类规规矩矩毫不出格的问题。 分家裁撤后, 董事会彻底名存实亡, 已经在发展规划上彻底插不上话。霍阑即使不用发言稿,对这些提问也早心中有数, 逐个言简意赅解答过,就将话筒还给了主持。 “主持了这么多发布会,还是第一次最像mba现场授课的……” 负责控场的是位颇具名声的业内主持,笑着打趣:“听得我都想请个假, 去买一批霍氏下属公司的股票了。” 他语气轻松, 打破了被过于严肃的问答环节凝固的气氛,台下观众也跟着笑成一团。 “我们都知道, 霍总不只是霍氏的掌门人, 也是星冠总裁、《岁除》的投资方。” 主持不着痕迹将话题扯回来:“关于我们这部剧,相信大家也攒了不少问题等着问霍总。” 主持笑着看霍阑:“就这些方面, 霍总愿意和我们多分享一些吗?” 霍阑接过话筒。 主持人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朝台下示意,替蓄势待发的娱乐版记者也开了道口子。 星冠总裁的不近人情是早有流传的,冷主调的信息素也声名远播。业内甚至一向有传闻,其他公司的雪藏最多只是引申义, 只有星冠的“雪藏”, 才是货真价实既雪且藏的待遇。 出于这种叫人莫名敬畏的传闻,即使有星冠保证, 主持人依然直到亲自确认了霍阑愿意配合流程,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来。 “好。”主持人转向台下,“让我们看看,大家有哪些问题……” 他还在挑选着准备好的问题手卡,不等找出对应的平台记者,台下忽然响起一道声音:“这段时间,对于《岁除》某位演员和您的关系,网上始终有一些流言,对这件事霍总方便作出回应吗?” 主持人愕然抬头,脸色跟着变了变。 星冠确实同他打过招呼,况且即便星冠不提,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刻开发布会,也一定会遇到这种问题。 主持人早做了准备,却依然没能想到,星冠会铤而走险到把这种敏感到极点的问题放在第一个。 这种局面一旦处理不好,不止整个后续发布会的流程,连《岁除》和星冠本身都会受牵连影响。主持几乎能想到一秒飙升的直播收视率,后背隐约渗出些冷汗,看了看身旁的霍阑。 “当初的热搜事件,经过比对,从霍宅出来的就是梁先生。那时他离《岁除》这个级别的资源还有着不小的距离,而《岁除》恰好是星冠投资的大制作项目。” 记者显然有备而来,当着无数镜头,语气几乎咄咄:“据业内人士爆料,五年前龙涛的艺人丑闻,也和梁先生有关……” 梁宵的粉丝来了不少,台下已经隐约开始有人愠怒着骚动。 主持回神,攥着话筒笑了笑:“这种事只问一个当事人不好吧?” 不论做了什么准备,要澄清绯闻,两人同时在场都是最好的局面。 “听说今天梁先生也到了现场。” 主持人知道梁宵在幕后,朝后台打了个手势,及时控场:“既然传言同霍总和梁先生两个人有关,相信大家最想听的,也不是各类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而是两位本人的回应……” 主持的声音透过隔幕传到后台,公关部部长抓紧时间,把早准备好的合同塞进了梁宵手里。 梁宵接过来,朝经纪人沉稳点点头:“放心,霍总要还我清白了。” 段明:“……” 段明从见到公关部部长起其实就不很放心,不忍心打击他积极性,拍了拍梁宵的肩膀。 梁宵同他郑重握了握手,正要说话,目光落到不远处,愣了下:“江――” 江平潮严严实实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眉宇显而易见透出些憔悴,摇了摇头,走过来。 主持人还有几句过场,梁宵猜他有话要说,转回来耐心等着。 “你说――”江平潮沉默了下,“路是自己选的。” 江平潮看着他:“你选好了吗?” 梁宵洒脱一笑:“没有。” 江平潮微愕,要说的话尽数被堵了回去,愣愣看着他。 “路是自己选的,主要适用单身或者准单身的状态。” 梁宵挺不好意思,耳廓微微泛红:“我现在有家室,路得我们俩一块儿选……” 梁宵咧嘴:“我先预选一下,看霍总状态。” 江平潮:“……” 梁宵来不及同他多说,握着他的手摇了摇,抱着合同上了台。 相比于同霍总面对面单独交流,能换到梁宵,几乎所有人都会立时松口气。 主持人不能免俗,迎上梁宵视线,心里隐约稳了大半,笑着同他问了好:“梁先生。” 梁宵笑笑:“您叫我梁宵就好。” “那可不行。”主持人打趣,“现场有不少您的粉丝,这么没礼貌,是要被送伞的。” 《岁除》在各大卫视的第一轮首播已经告一段落,云敛的送伞专业户成了名场面。主持人用了梁宵的角色梗,留意着台下原本愠怒的粉丝跟着稍许平复,顺势将梁宵彻底让到了台前。 追光跟过来,同霍阑的并在一处。 “像这样,聚光灯打在身上,一举一动都会放大。”主持人说,“我们看到的多了,很多片面的印象连起来,就可能和真相南辕北辙。” 主持人看向梁宵,有意带话题:“梁先生拿的是什么?” 梁宵低头看了看,笑了:“合同。” 主持人好奇:“是经纪合同吗?了解的粉丝大概知道,梁先生原本的经纪公司并不是星冠,是近期才被交易过来的……” “不是。”梁宵大大方方,主动递过去,“是提供信息素临时标记的合同。” 主持人翻了两页,台下跟着稍稍安静,大屏幕紧跟着放上投影。 合同字迹清晰条目清楚,对双方的权利义务交割得格外分明,干净利落。 两人只是临时标记的解释其实早有传播,只是始终没有有力证据。粉丝一直盼着梁宵能拿出合同证明,屏息凝神盯着主持人翻到签订时间,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怪不得梁先生会出入霍宅。” 主持人点点头,稍一沉吟,又在头顶比划了下:“我知道,这个时候这里的弹幕应该是‘你怎么知道只是临时标记关系?说不定是用这个掩饰,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梁宵笑了:“清者自清。” 主持人也跟着笑了笑,点了下头:“不论怎么样,合同是不会骗人的。” 主持人看了看霍阑,主动引导:“霍总?” 梁宵不太方便在台上做小动作,拿着合同戳了戳霍阑,朝他递过去。 霍阑接在手里,视线落在梁宵身上。 台下的嘈杂声不绝于耳,记者们的话筒已经被掐了声音,在台上依然能听得清楚。 星冠能用这种雷霆手段控制局面,却终归不能封住所有平台的口舌,眼看着梁宵要用合同澄清,台下记者们的提问越来越尖锐,已经有人把没声音的话筒怼到了台前。 “可以理解成,梁先生其实是依靠这种特殊关系拿到的《岁除》云敛一角吗?” “对五年前的丑闻,梁先生有没有什么类似的解释和说法?” “曾经有爆料说,您当年曾经和诈骗集团有关,并且拿出了证据。这件事当时不了了之,不知道您有没有解释?” “信息素匹配度高的alpha和omega也有很多,我们想知道,您是用什么方法拿到的这份合同……” …… 梁宵像是早听惯了这些,看不出任何反应,侧头看着他,目光依然透彻关切。 霍阑垂眸。 梁宵的确早听惯了这些。 五年前,梁宵躺在抢救室里生死不知的时候,身边就是这样铺天盖地的非议指责。 这是经纪公司最熟悉的套路,提问的记者得不到回答,回去立刻就能撰写稿件,说梁宵对这些问题“避而不谈”。 这些八卦小料会被当成所谓的圈内秘辛分享,沸沸扬扬,逐渐冷却,再随着热度的消退无人问津,被人彻底遗忘。 就像如果没有这一次的事件,五年前那场意外最终的处理一样。 最简单,最易行,对公司的影响最小。 最合适的一条路。 “按照合同,我们大致可以理解成您和梁先生信息素高度匹配,是纯粹的交易关系,梁先生是匹配给您的omega。” 主持早同星冠打过了招呼,丝毫不给那些记者话筒,把话头递给霍阑:“这份合同――” 霍阑接过合同,揉成一团。 主持愕然呆住。 台下扎堆下套的记者被他周身凛冽寒意慑得一哑,一时几乎静了静,愕然看着那份被扔在地上的合同。 “怎么了?”梁宵皱眉,避开话筒,侧过身轻拉住他:“不生气,这种事难免――” 霍阑将他用力揽进怀里。 全场彻底鸦雀无声。 梁宵身上还肩负着一整个公关团队的希望,还想随机应变,察觉到霍阑格外激烈的心跳,动作不觉微顿。 霍阑低声:“难免?” 梁宵张着嘴,没能出声。 霍阑阖了下眼,将他放开:“不该难免。” 幕后,公关部部长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 “梁先生的问题,由我作答。” 霍阑向前走了一步:“把他们的话筒打开。” 主持还没缓过神,惊魂未定:“霍总――” 霍阑沉声:“打开。” 事情已经彻底同计划脱缰,主持人无可奈何,朝后台打了个手势。 梁宵终于堪堪回神,隐约猜到了他想说什么,伸手拉他:“不急――” 霍阑握住他的手。 梁宵迎上他的视线,猝不及防,心神跟着轻悸。 “我想过不急。” 霍阑:“上次我告诉自己不急,然后把我放在心上的人弄丢了。” 霍阑抬眸,视线落进梁宵眼底:“我找了他很久。” 梁宵喉间哽了下,终归再说不出话,闭上眼睛。 霍阑将他揽在臂膀间,再不避讳低头一吻,回身将梁宵彻底护严,视线落在黑沉沉的台下。 明枪暗箭,唇刃舌刀。 梁宵替他挡了整整五年。 “五年前。”霍阑沉声,“龙涛想要招待的是我。” “梁先生有信息素爆发后遗症,一旦用了诱导剂,不被alpha临时标记,后果足以致命。” 这些事原本该是龙涛内部的秘辛,霍阑目光冷沉,视线落在原本喊得最凶的那个媒体记者身上:“那时候,龙涛强行给他用了诱导剂。” “他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几乎丢了命。” 霍阑:“入院后抢救九次,失去生命体征四次,心肺严重受损,腺体一度濒临崩溃。” “他没有钱,也没有时间休养。”霍阑说,“龙涛从此没再给过他资源。” “他从此开始在片场挣命,吊威亚,爆破戏,龙涛,替身……他原本该一路坦荡,却因为这场意外,被硬生生蹉跎五年。” “没有耽搁这五年,他在今天拿到的,不该只是《岁除》的一个配角。” 霍阑:“他根本不必为了钱,来签这份合同。” 梁宵回握住他的手,低声:“霍阑――” 霍阑阖了下眼,把话说完:“那天,我只差五分钟就该到那个房间。” 霍阑曾经无数次回想过那一天。 原本该有无数个机会省去这五分钟,为什么偏偏在出门时耽搁了,为什么在进门时恰好被人拦住多寒暄了几句,为什么就在退场时晚走了一步。 为什么阴差阳错。 梁宵听不下去,皱紧眉叫他:“霍阑。” 霍阑牢牢握着现实,并没被过往再魇住,轻轻摇了下头,握了握他的手。 “如果那天没有意外发生。”霍阑抬眸,“现在被责问的,就该是我强制omega艺人发生的不正当关系。” 这些事实在太过隐秘,台上台下身心受震,一时都跟着愕然静下来。 “原来……梁先生和霍总还有这一段前缘。”主持回神:“那时候龙涛选中了梁先生,也是因为梁先生的信息素和您恰好匹配吗?” 主持尽力替他圆成:“因为信息素高度匹配,所以您会和梁先生天然互相吸引……” 霍阑:“不是恰好。” 主持人愣了下,看了看梁宵。 “我们互相吸引。”霍阑说,“也不是因为信息素高度匹配。” 梁宵耳廓热了热,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拽了下霍阑:“可以了……” “先前的说法也并不准确,梁先生不是匹配给我的omega。” 霍阑:“我是梁先生的alpha。” 他的语气太平静,台下静默几秒,视线都讶然投注向台上。 江平潮牢牢攥着手机钉在幕后,几乎也有些错愕,跟着看过来。 alpha全面强于普通人类,占据社会精英阶层,omega天然从属于alpha,这种社会分化几乎已经成了默认下的共识。 即使现代社会omega已经有了相当的社会地位,也依然没有任何人对这个共识有什么异议。 这样颠倒过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霍阑眸色清冷,像是对投在身上的错愕视线一无所觉:“梁先生之所以因为信息素爆发留下后遗症,是因为十年前,他曾经用信息素救过一个分化受阻的alpha。” 主持愕然:“所以――” 霍阑:“当年梁先生唯一骗过的人是我。” “是我擅自把他带回家,强迫他学习,想和他交朋友,也是我未经允许,擅自喜欢了梁先生。” 霍阑逐字逐句:“他唯一骗过我的,是他曾经用他的命,换过我的命。” “我的信息素由他衍生。” “我们少年相识,该在少年相爱。” 霍阑:“我们该一起回家,一起上学,一起长大,去做一切该做的事。” 霍阑:“我们早该在一起。” 梁宵眼眶滚烫,仓促闭了下眼睛,握紧霍阑的手。 “这样的私情,我无法忽略。” 霍阑牢牢回握住他:“为保公平,梁先生的合同会从星冠独立出来,成立单独工作室。从今天起,梁先生不再从属于星冠。” 这项决定霍阑没同任何人商量过,梁宵微愕,抬头迎上霍阑的视线。 “于公,梁先生不再是我的艺人,和星冠只在各项相关工作上按例开展合作,走对公合同,资源各自独立。” 霍阑:“于私,我是梁先生的经纪人和助理,负责梁先生的生活琐事、衣食住行。” 段明在后台,正听得热泪盈眶:“???” 公关部部长还没从梁先生从此单飞的打击里回神,仓促把梁先生的经纪人拖住。另一头实在顾不上,眼睁睁看着江平潮豁然起身,拉下帽檐快步出了演播厅。 管家年纪大了,佛系地劝着段先生一起冷静坐下来,笑吟吟探头,透过幕后缝隙看了看台上。 追光里的两道身影,从一开始就近得不能被任何人分开。 霍阑暂且没能考虑得更周全,揽住梁宵,低声:“通过吗?” 梁宵视野一片模糊,尽力眨了眨,扯了下嘴角:“反正有些人也擅自公布了……” 这些年来霍阑五官眉宇都更刚硬冷厉,几乎看不出过往的影子,这样揽着他垂眸时,却又忽然分明透出藏在骨子里的那个近乎迂执的古板少年。 执拗,顽固,倔得九头牛拉不回来。 不懂得变通,不懂得退让,认准了的事就一定要做。 梁宵当年每每犟不过他,唉声叹气照陪,陪得久了,才惊觉自己心里居然也很乐意。 很乐意被押着念书,很乐意被各处管着不准冒险不许胡闹。 很乐意疯跑回来一身大汗的冲上楼,看见家里亮着的灯。 ……他们的十年。 梁宵抬头一笑:“我选好了。” 霍阑微怔:“什么?” 梁宵喉间哽得厉害,实在说不出话,索性干脆利落,拽着霍阑的衣领把人扯下来。 追光灯下,梁宵阖着眼,仰头吻上霍阑。 凌厉清冷寸土不让的星冠总裁肩背轻悸,圈着他想要背转过身护住,被梁先生牢牢握着手臂,清白坦荡地亮在了无数镜头前。 “下面的每个十年。” 梁宵同他十指相扣:“我们都会在一起,一天都不浪费,一天都不耽搁。” “多指教。”梁宵一笑,“我的alp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