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的遗产 作者:寒菽 文案一:七月初七,薛咏二十三岁,丧偶半年,独自吃烛光晚餐,庆祝结婚一周年,夜里突发一场暴雨。 外头有人砸门,他打开门,看到浑身淋湿如落水狗的十三岁少年——他亡夫的弟弟,邢烨然。 走投无路的邢烨然犹如疯狗:“这房子是我哥掏钱买的,我有资格继承我哥的东西。” 他捏着鼻子,接受了这份不驯的遗产。 这一接手,就是一辈子。 文案二:十年后的邢烨然,身材一米九二,已经长大,变得内敛而沉稳。 邢烨然俯身,影子铺天盖地罩下来,把他整个搂在怀中,吻了吻他的耳边,温柔冷静地说:“七哥,你知道在哪看到的景色最美最壮阔吗?在万丈悬崖之沿,在粉身碎骨的边缘。” 薛咏才明白过来,邢烨然依然是条疯狗。从未变过。 ○疯狗变舔狗的精英攻x外强内荏的江湖大哥受,两个人doi的时候,攻是处男,受不是~!! ○角色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不换攻,谢谢。 内容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薛咏,邢烨然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有多锐利,便有多温柔。 第1章 未亡人 【第一章】 薛咏刚从大商场采购回来,接到一通李奶奶打来的电话,说有几个小流氓在她店里找麻烦。 薛咏丝毫不怂,淡定道:“您别着急,我这就过去。” 五分钟,他就赶到李奶奶的馄饨店。 几个小流子一见薛咏,立即安静了。 薛咏骑着一辆自己改造的摩托车过来,引擎轰隆隆像打雷一样。 薛咏穿一件黑色高领无袖背心和牛仔裤,戴一双黑色皮手套。他长得在南方算比较高了,穿着鞋得有一米八,并不瘦弱,也不粗壮,身材恰恰好,整只右臂包裹着观音莲花的刺青。他一身冷白皮,白得天光照下来时像透明,能看见蓝色的血管,一看就是那种晒都晒不黑的白,跟吸血鬼似的,把黑衣和文身都衬得更瘆人。 他停下摩托车,长腿往地上一支,摘下摩托车头盔,亮出一张清爽英俊的脸庞,长眉高鼻,一双猫眼,嘴角上挑的薄猫唇,漂亮得有点邪气,刀子一样的锐利目光往店里一扫,人群自动让开。 薛咏随意地走进店里,视线落在那三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的白斩鸡小流子身上,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小流子虚张声势地问:“你谁啊?” “就你啊?”薛咏跟看猪肉似的上下打量他,突然像是忍不住般轻蔑地轻笑一声,虎牙尖尖。 那小流子心上一跳,莫名地有点害怕起来:“……您是哪条道上混的?” 薛咏倒是没凶他,长臂一伸勾住对方的肩膀,当他是个小玩意儿似的,把人揽了过来,他一直做体力活,手臂有劲,不动声色地钳制住对方,笑嘻嘻地问:“什么道上不道上的?不知道现在扫黑除恶啊?你抖什么啊?我又没打你,你要是闲着没事欺负老人家,那不如哥陪你玩玩啊。” 小流子问:“玩、玩什么?” 薛咏说:“那边有拳击馆,哥带你去练练,瞧你这小身板子,晚上搞女人搞一回就瘫了吧?” 小流子还没回答。 薛咏突然伸手要戳他眼睛,指尖将将要碰到他的眼睛,眼见着逃不开了,薛咏的胳膊突然一松,他这才躲开,猛然往后跌倒。 薛咏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就你这样的还敢出来敲竹杠?” “带着你的小鸡仔们滚吧。” 三个小流子赶紧走。 李奶奶说:“哎!钱还没给呢!” 薛咏又说:“回来。” 小流子便折回来,规规矩矩地掏了钱,扔了张五十的整钞,都没要找钱,忙不迭溜了。 他们躲远了,才找人问那人是谁。 江湖上围绕着薛咏的传闻有许多,多带点黑色,据说他从小就是流氓,初中就出来混,坐过牢,认识很多人,道上混得很开,他爸是杀人犯,他也杀过人等等等等。 其实言不尽实,多数都是在口口相传之中被加工改造添油加醋,除了最后一条。 辟谣也没用。 正好用来吓吓人。特管用。 李奶奶道谢:“谢谢你了啊,小七。” 薛咏在老街巷弄爷爷奶奶的口里一直是小七,小时候他家那片的小崽子们串一块儿玩,一二三四往下数,他是最小的,岁数排第七,就叫他小七。 李奶奶:“时间不早,你得出摊了吧?耽误你时间了,就在我这吃饭吧,我给你下碗鸡汤馄饨。” 往日,薛咏都会答应下来,但今天他拒绝了:“不用,我今天不出摊。” “我正打算回家做饭。” “今天七夕呢,奶奶。” 薛咏被放走了。 回家路过小区楼下,薛咏买了两包中华。 在楼下抽了支烟。 他之前在汽修厂上班,几个月前丢了工作,一时找不好工作,把他奶奶当年的小推车从杂物间翻出来,敲打改造成烧烤摊,买了个摊位,专卖烧烤宵夜,带外卖,累是累,但是挣钱。 薛咏平时不休假,从初一干到三十,节假日单子多,他干得更起劲,大年三十他都不停工。 今天停工是因为日子特殊。 ——去年七夕,他相好的和他求婚,他当场戴上戒指,两人还自己写了结婚证。 不过今年七夕没人跟他过节。 他相好的死了。 都死了半年了。 留了这套房子和二十年房贷,他住的这套房子地段特别好,房价很贵,每个月得还七八千。他相好邢文彬是车祸去世的,死得太突然,刚死那会儿是真的焦头烂额,他相好爸妈非要抢房子,他俩说是结了婚,其实没什么法律效力。没办法,他一毛存款都没留,都给出去了,才保下了这套房子。 邢文彬生前和他爸妈关系就不好,倒不止是因为性向。 他爸妈就不是踏实人,不是沉迷赌博就是乱投资,之前搞p2p,风光了好几年,月初那会儿薛咏从朋友那听说俩老王八蛋卷钱跑了。 现在警察还在抓人呢。 薛咏心里可真舒服,回头想想难怪当初两人不跟他多扯皮,只要了大笔现金。 回到家。 薛咏系上围裙做饭。 他初中毕业就出来混社会,打过各种工。 以前在西餐厅的后厨也干过,他煎了两份牛排,两份牛肉番茄意面,两个高脚杯倒上红酒。 再点上一支香薰蜡烛。 一切完美。 再洗个澡,换上一身廉价西装。 小方桌上,这边一份,那边一份,还在自己对面摆上邢文彬的相框立住,好似是两人在共进烛光晚餐。 薛咏吃自己那份晚餐。 这刚坐下,外面突然变了天。 关了灯的屋里陡然一亮,“哐嚓”一声巨响,一道惊雷从云端劈下,狂风大作。 暴雨将至。 薛咏赶紧去阳台收衣服收被单。 收回屋以后先叠好,一件件整整齐齐装进衣柜里,别看他是个文身社会青年,他从小给家里帮忙,家务活干得妥妥当当、一丝不乱。 正这时。 薛咏听见外面隐约有哐哐的声响。 起初以为是打雷,雨声也很大,所以没在意,过了一会儿才分辨出那是有人在敲他家的门。 薛咏走过去,先从猫眼往外看,没看见有人。 真是邪门。 总不能是他相好的还魂了吧? 薛咏其实很怕鬼,他还记得以前有回约会,邢文彬和他一起看鬼片,他怕得要死还得装胆子很大的样子。 但今天他莫名地不怕了。 打开门。 很失望。 门外站着个瘦小还未发育的少年,因为太矮了,又离门近,所以猫眼看出去没瞧见。 薛咏张嘴就不客气,说:“半年不见,你怎么一点没长高啊?小矮子。你跑我这来干嘛?” 哪个男生乐意被人说矮?少年的脸本来就很臭,这下更臭了,他淋了一身雨,像落汤鸡,非常狼狈,瘦得吓人,骨头嶙峋,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他没说话,直接往门里挤。 薛咏回过神,可不能放他进来。 开玩笑,他跟这小子有仇的好吗? 薛咏想了片刻,懂了,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爸妈跑路没带你吗?活该啊!你这种嘴臭心黑的死小孩谁要你啊!哈哈哈哈哈。” 这正戳中了少年的痛处,他气得跳脚:“死基佬,轮得到你说我吗?你恶心下流,害死我哥,这辈子断子绝孙,哪天死了都没人给你安坟。” 这也戳中了薛咏的痛处,两人互相伤害一番,针尖对麦芒,寸步不让。 少年说:“这是我哥的房子,凭什么不让我进?” 没错,少年正是他亡夫的弟弟,邢烨然,今年才十三岁,还是个初中生。 薛咏太讨厌这个熊孩子了。 当初邢文彬把他介绍给家人,邢烨然当场给他泼了一脸茶水,烫的! 那会儿邢家还有钱,邢烨然估计零花钱不少,还印传单印横幅去他工作的地方骚扰他,搞得全厂子的人都知道他跟男人搞同性恋,他还是被cao的那个,太几把没面子了,只能辞职跑了。他又找了一份新工作,这熊孩子又去举报,一连黄了他三份工作。要不是看在邢文彬的面子上,薛咏早他妈把这个死小孩揍上十遍八遍了。 他这人气量狭窄,有仇必报。 现下看邢烨然倒霉,他不要太高兴。 就欺负小孩,怎么了?? 薛咏阴阳怪气地说:“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我不让你进就不让你进。” “再说了,你以前不是骂同性恋恶心吗?跟同性恋待一个屋你不恶心吗?不怕被同性恋病毒传染呀?” 但邢烨然大概是没地方去了,顶着他的嘲笑,也非要往门里挤,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扒在门边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 邢烨然瞪着他说:“这就是我哥买的房子,有一半是我哥的,按照法律,我也有继承权,我爸妈可以分我哥的一半,我可以分四分之一,这屋子有八分之一可以算是我的!” 薛咏书读得少,平生最怕有人和他绉文扯理,懵了。 邢烨然趁他愣神赶紧闯进来,撞了他一下。 薛咏站稳,拉住他:“嘿,谁准你进来!” 邢烨然像只小疯狗一样,夷然不惧,梗着脖子:“你打啊!你照着这打,打得越狠越好,你敢打,我就敢告你伤害未成年。” 第2章 小疯狗 【第二章】 薛咏真打架从没怂过,但现在面对这个瘦不拉几的小鸡崽,却无从下手。 不说未成年保护法,他还真做不了这么丢人的事。 有违他的原则,他平生只和男人打架,不对老弱妇孺伸拳头。 但他也不想收留邢烨然,凭什么要他收留啊?他和邢烨然没有亲属关系,他又不是圣父,他已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傻逼才给自己找麻烦,更何况这是个和他有仇的终极熊孩子,嫌弃日子过得太好吗? 而且,明明是这死小孩有求于人,居然还这么嚣张!还骂人! 他路边随便捡条野狗都比邢烨然可爱。 薛咏气笑了,嘲讽他:“我真纳闷,你这是跟你爸妈学的吧?老赖生个小赖。都是一个爹妈生的,你和你哥怎么差那么多呢?你哥多好的人啊,你也不向你哥多学学。” 邢烨然目光更锐利,仿似要剜了薛咏,杀气腾腾地说:“你配提我哥吗?我哥那么好的人,都是被你带歪了。” 薛咏冷哼一声,懒得再和这个牙尖嘴利的小鬼多费口舌,给他拎住脖子往外提。 邢烨然毕竟只是个才十三岁、还未长成的小毛孩子,哪里能抵抗得过成年男人的力气,被薛咏提了出去,拼命挣扎,涨红了脸,但还是被丢了出去。不论他是狼是狗,现在尚且年幼的他,不过是个小奶崽子。 邢烨然再次想闯入,薛咏拄在门口推了他一把,邢烨然踉跄了两步,站稳。 邢烨然浑身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淋了雨冻的,还是被赶出来以后气的。 看上去有那么一点点可怜。 有那么一瞬间,薛咏想起年少时的自己—— 薛咏迟疑了半秒,收起自己的恻隐之心,轮得到他可怜吗?邢家又不是没有别的亲戚,他爸他妈那边的亲戚又不是死绝了。 薛咏说:“我和你无亲无故,这里是我的房子,我是业主,我不让你进来你就是私闯民宅。你哥的遗产早就分配清楚了,你要是不服气,你去找律师告我。尽管去告。” “我就奇了怪了,你要找人收留你找我干嘛?你害我丢工作,威胁我和你哥分手的时候不是很开心吗?” “你不是很多有钱亲戚,你找他们啊,找我干嘛?” 邢烨然死死咬着牙关,两腮微微鼓起,一言不发,紧紧攥着两只拳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瞪着他。 薛咏“砰”地关上门。 他看了一下猫眼,邢烨然还站在那,瞪着他。 邢烨然的目光太可怕了。 薛咏关好门,落锁。 在门前站了一两分钟,薛咏还心有余悸……真是邪了门了,他忌惮一个小孩子干嘛。 薛咏等了一会儿,总觉得邢烨然会砸门,或者在外面骂他,绝对会报复他,搞点小动作,不可能这么轻易离开。 但是什么都没发生,外面安安静静。 因为雨下得大,他隐约听见外面有脚步声远离,不知道是不是邢烨然走了。 薛咏从猫眼再往外看,人已经不在了。 走了就好。 走得越远越好。 这么大一个麻烦,关他什么事。 薛咏坐回餐桌吃饭,牛排都凉了,变得冷硬难嚼。 他费劲儿地咬着牛排,眉头紧皱,放在对面的邢文彬的照片像在询问他:你真的打算对我唯一的亲弟弟的遇难袖手旁观吗? 邢文彬和他的熊孩子弟弟不同,是个非常温柔包容的男人。 邢文彬一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学历高,工作好,长相斯文,薛咏这种没读过书的大老粗对文化人特别崇拜。 薛咏觉得邢文彬是天底下第一好的人,他以前傻不愣登的,邢文彬从不嫌弃他,手把手教了他许多东西,是真心待他好。 都是一个爹妈生的,兄弟俩怎么就差那么多呢?邢文彬是歹竹出好笋,邢烨然是歹竹出歹笋。 当初邢烨然搅黄他的工作,邢文彬替弟弟跟他道歉,温温柔柔地说:“那小子其实本性不坏,他只是生气我现在归你了。他嫉妒呢。” “我爸妈除了给钱从不管孩子,他从小到大都是我照顾,他跟我半个儿子一样。” “我带他来和你道歉。你别生他的气了,好不好?” 邢烨然被他哥拎过来以后,依然张牙舞爪:“我打死都不会道歉的!呸!” 骂完就跑。 薛咏更气了。 邢文彬只好干巴巴地再道歉一次:“对、对不起啊。” 邢文彬待他弟弟是很好很好的。 薛咏曾偷偷见过这两兄弟私下相处的模样,邢烨然在他大哥面前还算乖。 仔细想想,薛咏也明白为什么这个臭小子要针对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大哥被外人抢走了,能不气吗? 薛咏吃不下了。 薛咏打了一通电话给小五,小五是昵称,本名叫宋逸杰,是他的兄弟,开一家文身店,消息灵通。他胳膊上的文身就是小五给他纹的。 薛咏问小五关于邢家后来的事。 小五说:“这我不清楚。怎么啦?” 薛咏没说话,沉默了须臾,闷声问:“你上回跟我说邢家那对老不要脸的都被抓了……邢文彬不还有个弟弟吗?他爸妈跑路要是没带他,他的哪个亲戚会收留呀啊?” 小五想了想,回答:“应该没人会收留他吧。搞非-法-集-资就是先从亲戚朋友入手的,全部被坑了一遍,要么拉入伙一起坑人,我听说他叔叔已经被抓了,他爸妈跑了。” 又是“哐嚓”一声雷鸣。 薛咏的良心颤抖。 这都什么倒霉事儿啊。 有一扇窗户没关好,被风吹开了,薛咏关窗户,看到雨珠倾落,不但没变小,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就算现在是夏天,并不寒冷,但这个天气,邢烨然一个小孩子,能去哪? 他有钱去住旅馆吗?应该没钱吧。 万一……万一死在外面怎么办啊? 他岂不是成了间接杀人凶手? 薛咏把雨衣雨靴拿出来换上,拿上一把伞,准备出门去找邢烨然。 没想到一打开门,脚下就有一团东西扑上来。 薛咏吓了一跳。 邢烨然跟小疯狗一样,牢牢抱着他的腿:“这里是我哥的房子!我有资格住在这里!” “你不让我住,我就一直堵在门口!让你没办法从这道门出去!除非你让我住进去!” 薛咏:“……” 他妈的。 白担心了! 这臭小子可怜个头!! 薛咏只觉得一股血直往脑袋冲,真叫人生气,他真想抬脚一脚把这小疯狗踹开。浪费他一片善心。 薛咏忍着气,捏着鼻子说:“进来吧,先进来。” 邢烨然觉得自己胜利了,还没站起来,就“嗖”地钻进屋子里,他脏兮兮的,在薛咏拖得干干净净的地板上啪嗒啪嗒地踩了一个个乌漆嘛黑的脚印。 薛咏骂道:“站住!别动!你把我地板都踩脏了。” 邢烨然低头看,不敢动了,蹲在地上,胡乱用袖子去擦,但他的衣服也脏,所以越擦越脏。 薛咏嫌弃地说:“得了得了,你别动了。脏死了,你滚去给我洗澡去。” 现在在客厅的灯光下,他可把这小子瞧清楚了,又脏又臭,不知道是摔了还是被人揍了,脸上身上还有些擦伤淤青,头发被雨打湿,混着沙泥,活像一条小流浪狗,配合那狠厉凶残的小眼神,绝对是有狂犬病的那种。 啧啧啧。 薛咏说:“你别张口闭口说什么你有资格,现在是我本着好心收留你。” 邢烨然张了张嘴,臭屁脸一摆,像是立即要出言不逊,薛咏速度指着他的鼻子毫无同情心地说:“你再吠一声,信不信我真把你扫地出门再也不让你进门了,你死在外面我也不心软。” 邢烨然气炸了,嘴巴像被缝上,不敢再哔哔了。 薛咏吵赢了,心里痛快,把这条脏狗拎去洗澡。 邢烨然孤身一人过来的,什么行李都没有,就背着一个旧书包,里面的书本还再套了个塑料袋。 薛咏去拿自己的衣服裤子给他换。 邢烨然问:“这是我哥的?” 薛咏答:“我的。” “我要我哥的衣服。你不是扔了吧?” “你哥的衣服我还留着呢,但我不给你。就不给你。你哥和包括你哥的东西都属于我。你不穿拉倒。” 邢烨然还真不穿了。 他在卧室洗完澡,愣是光着屁股把洗衣机洗完甩了水以后还有点湿的衣服裤子用吹风机烘干,然后换上。 薛咏服气了。 邢烨然现在干干净净,身子也暖和多了。 饥肠辘辘。 他一天多没吃过一口饭了,饿得头都有点昏了。 肚皮咕噜咕噜响。 薛咏笑了。 邢烨然满脸通红,羞耻难堪。 邢烨然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坐下。 薛咏已经把剩下那份牛排热过了,本来是做了代表他相好那份的,他不打算吃,正好给邢烨然吃。 邢烨然开头还有些不好意思,饥饿忍得久了都没感觉了,现在吃了两口食物,像一下子恢复了饿觉,狼吞虎咽。 薛咏点了支烟。 等着他吃饱饭。 见邢烨然差点噎到,还给他倒了杯温开水。 邢烨然终于吃饱,打了个饱嗝。 薛咏的一支烟也正好抽完,捻在烟灰缸中:“今晚你睡客卧吧,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邢烨然说:“我不要。” 薛咏问:“那你睡哪?我可不陪你睡觉啊。你别想睡我的床。” 邢烨然想到薛咏和自己大哥在那张床上做过苟且之事,就觉得恶心,脸唰地红了:“呸!谁要和你睡啊!真恶心!” 薛咏:“那你睡沙发?” 邢烨然:“不要。” 薛咏不明白了:“你要是真这么有骨气,你来投奔我干嘛?” 邢烨然忽然跟他算起数来:“你这个房子统共一百平出头,我有八分之一继承权,有十二平左右可以算作是我的可使用空间。” 他的目光落在客厅一角,还未装修的空白角落上,往那一占,用手比划着划了一块地,和薛咏分清界限,颇有占山为王的架势,理直气壮地道:“这块算是我的。” 薛咏倒吸一口气:“?!?” 哈????? 邢烨然从堆杂物的阳台拖了两个破纸箱来,在旁边放了五角钱硬币,说:“我跟你买这两个纸箱,五角钱很够了,多的不用找给我。” 薛咏已经不想说话了:“……” 邢烨然就是一只狗。 一只小疯狗。 他讨厌这只小疯狗,小疯狗也极其讨厌他,讨厌到连一分一厘都要和他算得清清楚楚,不愿意欠他一丝一毫的恩情。 邢烨然用破纸板给自己搭了个狗窝一样的床。 盘腿坐在那,像是画地为国,而他就是这个小小王国的王。 薛咏气到笑了:“你等着。” 薛咏从卧室衣柜抽屉的最底下翻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他最宝贝的东西,他的结婚证、房产证、技能证,还有一张协议。当初邢文彬死时,他找了律师朋友,和邢家父母签订的财产分割协议。 薛咏把这张纸展示给邢烨然看,说:“看到没?” “你哥的遗产我早就和你爸妈商量分割清楚了。” “小屁孩,这个房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和你没关系。别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我不欠你的。” 薛咏嘴脸极其恶毒,他微微笑起来,用纸张轻轻拍邢烨然因为紧咬牙关而紧绷的脸:“假如你要我收留你,你就低声下气地求我。” “听到了吗?” 第3章 逃跑了 邢烨然气得快爆炸了,恶狠狠地瞪着他,仿佛一只狂犬病即将发作的疯狗。 他咬紧牙关,打死都不想跟薛咏服软,讥讽道:“你缠着我哥非把他带到歪路,害得他被人耻笑,你倒是脸皮厚,一点都不害臊。我哥死了你还敢霸占他的遗产。你和我哥又没有领证,空手从我哥手上骗来一套这么好的房子。” 薛咏一副无赖样,左耳进右耳出,小朋友骂人不疼不痒,他瞧出邢烨然这是气急败坏了,笑嘻嘻说:“是呀,因为你哥喜欢我呀。他太喜欢我了。当初买房子的时候就只填了我一个人的名字。怎么着?生气啊?气死你。哈哈哈。” 薛咏觉得邢烨然这么熊就是因为没有接受过社会的毒打。 必须让这个臭小子体验一下。 薛咏说:“当初你害我丢工作的仇我都没报。” “我平生不记仇。有什么仇,我当下直接报了。这是我唯一记着的仇。” “要不是看在你哥的面子上,你能活蹦乱跳到现在?我早把你屁股给抽肿了。” “你说得不错,我这人就是人品非常恶劣。” “现在就是我报仇的好时候了。” “我可以收留你。” “但你要乖乖听我的话,比看门狗更乖,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会天天欺负你,把当初我从你身上受的气都收回来。” 邢烨然满脸通红,他被狠狠地羞辱了,气得握紧拳头。 他并不后悔当初做的事,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和薛咏对着干,逼薛咏和大哥分手。 他只恨自己现在虎落平阳被犬欺。 薛咏见他气到答不上话,心情相当畅快,难得他跟邢烨然吵架大获全胜。 薛咏倒没继续逼他,说:“你好好想想,明天早上再回我也不迟。要是你不乐意,那我明天送你去妇联。我本来就没义务要收留你,你还是去福利院吧。” 说完,薛咏也不管他,自个儿回卧室关上门睡觉了。 过了好久。 邢烨然才止住颤抖,外面还在下着大雨,噼里啪啦吵得人心烦。 他气得睡不着。 他怎么就落到这等田地?要是大哥还在就好了,假如大哥活着,怎么会由着薛咏这么侮辱他?大哥一定是被薛咏给骗了,薛咏这么没有同情心这么恶毒这么小气这么市侩……完全就是个烂人。 他难道真的要在薛咏这种混混流氓的手下讨生活吗? 他并不是想投奔薛咏。 他是想投奔大哥,想住在大哥的房子里,可现在薛咏明摆着是要赶他出去。 邢烨然绞尽脑汁地想还有什么办法,但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 他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但他想到真的要和薛咏低头,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深夜。 外面雨停了。 云散月出。 皎洁如霜的月光落进屋里。 邢烨然没开灯,起身整理东西。他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跟薛咏呼吸一个房子的空气都叫他觉得难以忍受。 邢烨然心底升起一股恶意,他不但要走,他还要再报复薛咏一把! 邢烨然就着月光,轻手轻脚地搜索了一遍客厅,他首先把桌上大哥的照片装进了自己的书包里,然后把屋里他觉得应该是大哥的东西塞满了整个书包。 走到门边,又记起来该拿点吃的。 没找到可以装东西的袋子,只有垃圾塑料袋,他只好用垃圾袋装,把厨房冰箱里的食物能装的都装下,熟食自不用说,连生的都没放过,其中还有两大碗腌肉。 邢烨然偷完东西,背着一大个包,拎着三袋食物走了。 这是邢烨然平生第一次偷东西。 他离开之后依然心惊胆战,好怕立即会被薛咏发现追上来,等走得有些远了,他觉得薛咏应该不会追上来了,心情快乐许多。 他听见有野猫叫-春的声音,撕心裂肺,非常刺耳。 邢烨然循声望去,看到绿化林里好几双绿莹莹的猫眼睛,想了想,把从冰箱里偷的生肉全部倒在了地上。 猫咪试探着涌过来吃肉。 邢烨然想象着明天早上薛咏醒来以后发现家里被洗劫以后会如何暴跳如雷,痛快地低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让你欺负我!” 邢烨然把一整大袋的肉全部给倒在路边,然后走了。 邢烨然不知道要往哪去,但要他跟薛咏摇尾乞怜? 下辈子吧! ~~~ 薛咏因为在晚上做生意,现在生物钟颠倒,这个点还睡不着。 他觉得难得可以这么早睡,应该好好享受一下睡个饱觉才是,但怎么都睡不着,凌晨十二点多,薛咏起床撒尿。 只开了过道的灯。 他洗了手,抽了张纸巾一边擦一边瞥了一眼光线昏暗的客厅,皱起眉。 ……好像有哪里不对。 起床没在意,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薛咏才陡然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 邢烨然不见了。 邢烨然不见了倒是无所谓。 但是他放在客厅桌上的他相好的遗照也不翼而飞了!!! 薛咏打开客厅的灯。 屋内被照得大亮。 邢烨然果然不见了,只剩下个破纸板箱放在墙角。 薛咏气到原地爆炸!妈的!他就知道不该放邢烨然进门!真他妈引狼入室的标准剧情!!! 他相好的相片、打火机、杯子、手套……全都被邢烨然顺走了! 邢文彬死后,这些东西本来放在哪他就还放在哪,一样都没动过,现在全没了!! ~~~ 邢烨然凭着胸口郁积的一口气,不知不觉地走出好远,脚都走疼了,因为刚下过雨,道路泥泞。 路边的地砖有一块是坏的,他一脚踩了进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走着走着他的球鞋破了,右脚前脚掌的整个鞋底脱落下来。一走起来就会像鸭子一样啪嗒啪嗒,很是可笑。 他在路边坐了一会儿,把鞋带解开,将鞋底和鞋子系住,可总系不好,走几步就松开,走几步就松开。 邢烨然看一眼手表,他走了三个小时,至少走出十多公里,够远了。 深夜的马路安静得可怕。 路边还有家24小时便利店正在经营,邢烨然看了好久,实在是忍不住,走过去,问:“能打电话吗?一分钟多少钱。” 老板说:“一分钟五角钱。” 邢烨然捏着手里最后的两个一块钱硬币,拨出了一通他半年没打过的号码—— 他哥邢文彬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邢烨然当然知道这通电话不会有人接听。 他哥都死了,已经死了半年了。 大哥的手机号估计已经属于别人了。 要是大哥还活着,他何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大哥肯定会要他的。 甜美的客服女声说:“接下来将为您接入语音信箱,请在听到滴的一声之后开始留言。” 邢烨然这些天颠沛流离、提心吊胆的所有难受和委屈都爆发出来:“哥……” “爸妈都跑了,叔叔被抓了,家里房子被银行收了,他们要送我去福利院,我不想去跑了出来。我想去找你,但是薛咏他真的很恶毒,他不肯收留我,还侮辱我。” “哥,你怎么会看上这种人呢?” “哥,那个男人到底有哪里好啊?你为什么为了他就不要我了?你要是没和他在一起,你现在肯定好好的。” “哥,你要是还活着就好了,你一定不会看着他欺负我的。”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我两天没睡觉了。我也没钱了。” 邢烨然到底没哭出来,他红着眼睛,一脸决绝狠厉,像在对大哥说,又像在对自己说: “我快死了,等我死了,我就可以去找你了。” “我恨他们。” “等我死了变成厉鬼,我一定回去报复他们每一个人。” 时间快到了。 邢烨然想起大哥,大哥是他唯一思念的人,时间快到了,他吸了吸鼻子:“我好想你啊,哥。” ~~~ 薛咏在附近找了好久,一直找到天亮,没找到邢烨然。 薛咏索性在附近早餐店吃了份早饭。 看着外头天色大亮。 薛咏打电话给他的几个哥们兄弟:“对不住了,一大早把你们叫起来……我真有急事……昨晚我家进了个小毛贼,偷了我贵重东西……我把照片发给你们,他肯定还没逃远。” 他不信还逮不住一个邢烨然了,邢烨然就靠着两条腿能走出多远? 薛咏又累又气,因为那个臭小子没空补觉,熬了一晚上困得不行,他发现自己还穿着拖鞋,先回家换个鞋子换身衣服。 回到家,薛咏翻衣服的时候听见有滴滴的提示音。 薛咏顺着声音找出一部手机。就放在床头柜里。 那是邢文彬的手机。 他相好的死了以后他一直没舍得把那手机扔了,手机号都舍不得注销,每个月往里面充话费。 薛咏拿过来看,发现有一条未读的语音信箱提醒。 第4章 很想他 夏天的夜迟迟才来。 过了八点,天彻底暗下来。 邢烨然裹着一身倔烈,赤着脚往山上爬。 夜晚的公墓墓地寂静极了,只能听见细细虫鸣,四下空无一人。石阶高而陡,因为昼夜温差而覆盖着水露,得小心滑跤。 邢烨然终于抵达终点—— 大哥的墓碑前。 他在公墓山麓的葬仪店里用最后的十几块钱买了一叠纸钱和一束香,并一个塑料打火机。 线香点燃后插-入香鼎,袅袅的烟雾飘起来。 邢烨然拿公用的破铁盆给哥哥烧纸钱,黑烟直熏脸,大夏天的烤火可不少受,不多时便热得一头汗。 邢烨然一边给大哥烧纸钱,一边脑袋里徘徊着诸多极端的想法,他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也不想活下去了。与其被折磨死,不如自己死,反而会痛快一些。 正胡思乱想着,身后传来脚步声,邢烨然转过头,视线先是落在一双长腿上,然后往上,瞧见了薛咏的脸。 薛咏低头看他,这昨天才把邢烨然洗干净,今天又像是在泥里滚过一样,更脏了。 邢烨然脸上脏兮兮的,一阵风路过,将火星吹起,扬过他的脸畔,一双眸子映着熊熊火光,要将他自己灼尽。 邢烨然吓了一跳,飞快地退后一步,戒备地瞪着他,惊疑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薛咏没回答他,自顾自地拨通电话:“喂?五哥,谢谢你们了。我逮住这臭小子了。” “在哪?在公墓!!” “你说这小子好不好笑?大半夜跑到公墓来。在他哥坟前骂我呢,骂得可起劲。” “好好,辛苦了,让兄弟们散了吧……改天我请你们吃饭。” 薛咏挂了电话,走到火盆旁边,在邢烨然的对面,也蹲下来,用枯树枝拨了一下铁盆里正在燃烧的纸钱,又一团火星飞出来,他咬牙切齿地说:“臭小子,你可让我好找。我腿都要跑断了。” “我好心收留你,你居然还偷我东西。我已经报了警,你这个小贼就等着被抓吧。” 邢烨然脸色难看极了,嘴硬地说:“随便。抓就抓吧。最好把我杀了。” 薛咏笑了,火光闪烁,那张脸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睛,即使是黄毛小子邢烨然,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薛咏很好看。 薛咏讥讽地说:“因为你不想活了,所以干脆死了算了?” “真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邢烨然绷着脸,微微皱起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薛咏从兜里拿出一包烟,抖了一下,抖了两支烟出来,一支直接用纸钱的火点燃,一支扔进火盆里。他叼着烟,再摸出邢文彬的手机,开始播放语音信箱的录音。 邢烨然听见自己相当中二的发言—— “……哥,那个男人到底有哪里好啊?你为什么为了他就不要我了?……” “……我快死了,等我死了,我就可以去找你了。……我恨他们。……等我死了变成厉鬼,我一定回去报复他们每一个人。” 邢烨然莫名地觉得羞耻尴尬,满脸通红。 薛咏见他这样,哈哈大笑:“还变成厉鬼,哈哈哈哈哈。” 邢烨然瞪他:“死基佬,你笑什么笑?我认真的!我这就去死,你等着我阴魂不散吧。” 薛咏笑得更开怀了。 邢烨然又生气又着急,又无计可施。 薛咏笑了一会儿,像是笑累了,看着盆里的那支香烟静静燃烧,盆里的纸钱烧得差不多了,他又扔了一把纸钱进去,疲惫地笑了两声,冷不丁地说:“……我倒希望你哥对我阴魂不散呢。” 邢烨然愣了愣,突然觉得喉头哽住,说不出话来,火光陡然腾起,把墓碑照亮。墓碑的照片是彩色的,是他大哥生前拍的证件照,端正英俊。 薛咏寂寥地说:“你说你想你哥……我也很想很想你哥。” 邢烨然觉得薛咏配不上他哥,但此时此刻,面对这样的薛咏,却突然没办法恶言相向。 尽管他不喜欢薛咏,但他承认薛咏是个强大的成年男人。 而此时此刻,薛咏随便地坐在地上,微微佝偻着脊背时,却有种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氛围,像幼小了好几岁,显得脆弱孤助。尤其是他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歪着头,望着墓碑上的照片时,悲重的情绪如湖底暗流般平静地在他琥珀色的眼底淌过。 只是须臾。 薛咏抽离出来,再转过头,看着邢烨然,说:“臭小子,我是真的很讨厌你。” 邢烨然立即反诘:“我也讨厌你!” 薛咏哼哼两声:“我知道。反正我也不想讨你喜欢,你随便讨厌吧。” “你呀,我看就是只疯狗,整天汪汪汪,见人就咬。” 邢烨然脸一红:“你才疯狗呢。” 薛咏:“好了好了,小少爷,我不跟你吵。把你哥的照片还我。” 邢烨然:“不还。” 薛咏直接把他书包抢过来了。 邢烨然抢不过他,这使他很是憋闷,生气地争论:“你都有我哥的房子还有那么多东西,分张遗照给我不行吗!!” “你非要把我逼到这个地步吗?” “这是在我哥的坟前!你是真的想我去死是吧?!” 薛咏站起来,冷冷看着他,说:“你这个死小孩,真的太讨厌了。” “只是突然没好日子过了,就不想活了?你看上去拽得要死,结果只有这点胆色吗?死你都不怕,但你怕活着?觉得不能像少爷一样活就要去死?” “你还说我呢,我看你是真不如你哥。你哥他赚下一套房车,可不是问你爸妈要的钱。” “我看你就是纯粹中二病犯了,一死了之可比活下去要轻松多了,对吧?你要真觉得自己是个爷们,你就活下去。” 邢烨然问:“你告诉我我怎么活下去?” 薛咏说:“跟着我活下去。” “我可以给你一个地方住,给你一碗饭吃。” “还要别的,你自己去挣。” 邢烨然怔了怔,有点绝处逢生的感觉,却又不想接受薛咏的好心:“……要你好心,我又没求你管我。” 薛咏把邢文彬的照片拿出来,拂去上面莫须有的灰尘,说:“我算是服了你这只小疯狗了,你要是死了,等以后我去了地下,我没面子见你哥。行了吧?我看在你哥的份上收留你,你看在你哥的份上被我收留,我们各退一步,和平共处,好吗?” 邢烨然虽然没立即回答,但周身的氛围已经慢慢软和了下去,像是一只本来炸毛的狗狗慢慢适应了陌生人的接近。 薛咏感觉自己算是摸到这只凶巴巴小狗崽的脑袋了。 邢烨然说:“你不是说我偷东西,你报警抓我了吗?” 薛咏笑嘻嘻:“我骗你的呀。以后你要再偷我东西,我真报警抓你。我够大方够宽容了啊,这都不跟你计较,昨晚上半夜起来,可把我气死了。” 邢烨然气得脸红,想找回场子又不知道该怎么做,说:“是你非要收留我,可不是我求你啊。” 薛咏懒得和他争了,仔细想想,他跟个小屁孩吵什么架,搞得他也很幼稚,他可是十五六岁就开始混社会的人。 薛咏挥挥手:“行行行,算我求你。但我有个要求。” 就知道这家伙准没安好心。邢烨然重新戒备起来,没好气地问:“什么?你可休想我对你摇尾乞怜!你做梦!” 薛咏翻了个白眼:“你怎么动不动发疯,你这狂犬病可得好好治一下。” 薛咏捏住嘴上的烟头,已经燃至尾端,他深吸一口,烟头的橘色火光骤亮,飞快燃尽了。 薛咏将烟蒂弹掷进火盆中,说:“不是要你对我摇尾乞怜。” “我没别的要求。” “就一件事——” “以后你和我吵架,骂我别的没事,别在我面前骂‘死基佬’三个字。” 薛咏想起接到医院电话时的事,轻声说:“人真的会死的。” “谁都不知道会不会下一刻就突然死掉了。” 薛咏回忆起邢文彬出事那天…… 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但他只见到一具尸体,连邢文彬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明明中午出门的时候都好好的,和平常一样,商量晚上要做什么菜吃。怎么人突然就没了呢?警察告诉他车祸发生的时间,薛咏回忆自己当时在做什么,是在看电视,在看一个搞笑综艺,笑得前仰后合。 他正开心的时候,邢文彬死了。 不是电视剧和小说里常会有那样的桥段吗?说真心相爱的两个人之间会有心灵感应,在对方受伤时都会感到一阵心悸,为什么他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呢?明明他应该感觉到才对。 纸钱烧完了。 薛咏拍拍手上的灰尘,说:“走吧。小疯狗。” 邢烨然不情不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薛咏的摩托车停在停车场。 邢烨然戴好头盔,坐上车,薛咏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薛咏把火给熄了,骑在摩托车上,一条腿支地,接电话。 邢烨然和他坐得近,听见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娇弱哭啼的声音:“七哥……” 薛咏皱起眉,了然地说:“那王八蛋又打你啊?” 女人哭得更惨了,隐约有哐哐的砸门声:“七哥,我求求你,救救我。” 薛咏安抚她说:“你先躲好,保护自己,我现在过去。” 薛咏挂了电话,对邢烨然说:“我得绕个路,要先去见个朋友。” 邢烨然皱眉,这女人是谁?和薛咏什么关系?怎么叫得这么亲密?大哥才过世没半年,薛咏就找着新相好了吗? 真是不守夫道。 第5章 带回家 薛咏这人,是个爱憎分明、仗义执言的人,平日里最爱做狗拿耗子的事。 从来不嫌揽事上身。 他做过那么多工作,认识的人多,谁要有麻烦,一个电话打过去,他立马赶到,不图钱财。只要不是违法犯罪的事情。 薛咏电话里哭求的女人叫菲菲。 是他以前在俱乐部当保安的时候认识的,菲菲是会所的女模。 会所的女孩子们和他当时的年纪接近,和他关系都很好,就算他辞职有好几年了,仍在和他联系,寻求他的保护。混迹风尘的女孩子即使退出圈子,十有八-九也不是什么好归宿。 薛咏其实是在那家会所和邢文彬邂逅的。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邢文彬的情形……当时他并没有在意邢文彬,只听了一耳朵说是什么高材生,他对邢文彬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是心怀敬畏、不敢接近的。 他没文化,只能卖苦力,他害怕邢文彬那种人。看上去文质彬彬,不需要动用武力,就可以把他骗得团团转。当时邢文彬与人应酬,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他同身边那些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不一样,又年轻又英俊。 薛咏记着,好像就是菲菲说想去陪这个帅哥。 另个保安调侃她们:“怎么着,见着帅哥就想送上去当‘白斩鸡’啊?” 菲菲显然有些动摇,不好意思地说:“那不成。费用是得照收的。” 薛咏瞄了一眼。 邢文彬坐在脂粉堆里,却举止斯文,没有动手动脚,兴致乏乏。 他去外面看门。 过了好一会儿,邢文彬也出来了,走到他身边,脸上挂着笑,给他递了一支烟。 薛咏莫名觉得他目光好烫,怪怪的,没接烟,说:“……有事吗?”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不和女人说话,却来和他套近乎。 邢文彬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像怕惊扰到他,又像是情怯,给他递了张烫金名片:“我就想知道你叫什么。可以认识一下吗?” 邢文彬走后。 菲菲扫兴地和他说:“那个帅哥肯定是个基佬。” “我看啊,他说不定对七哥你的屁股有兴趣。” 薛咏惊讶地瞪大眼睛,他当时还是个没满二十岁的愣头青,对谈恋爱一无所知,别说是男人了,连怎么和女人相处也不清楚。 那个帅哥是想泡他吗? 但这还是第一次有穿西装的人这样尊重他,正视他,还给他一张那么漂亮庄重的名片。 那张名片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好,怕弄脏怕弄坏,偷偷藏在左胸前的口袋里,放了一晚上,像隔着布料灼烫他的心口。 他记住了名片上的名字——邢文彬。 真好听。 薛咏觉得自己运气可好了。菲菲的运气就不大好,先前刚入行的时候就被男人骗过一次,失身失钱,与他哭来着。现在上岸结婚的男人以前是做男模的,谁也不嫌弃谁。他当时就觉得那个男的不好,偏要嫁,结婚才一个月,就被打了好几回了。 薛咏赶到菲菲家楼下,把头盔交给邢烨然,说:“你看着车,我等下就回来。” 邢烨然看着薛咏进了楼。 想了想。 邢烨然不想等在原地,他太好奇薛咏和电话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了?要是没点特殊关系,能特地叫薛咏去英雄救美吗? 邢烨然悄悄跟了过去。 薛咏乘电梯上楼。 邢烨然看了一眼发光的电梯楼层键。 等数字停下。 邢烨然又按了一次方才薛咏去的楼层数字。 到了这一层。 正有一户人家开着门,灯光照出来。 邢烨然还未走近就听到打架的声音,还有女人在哭。 场面混乱,人仰马翻。 说是打架,其实应当是薛咏单方面在揍人。 这是邢烨然第一次见薛咏打架,他的花臂肌肉紧绷鼓起,一拳下去,让人心惊胆战。拳拳到肉,又快又准,显是个练家子。锋利的戾气犹如尖锥破囊。 薛咏拎着那个男人,邪笑了下:“打我妹妹是吧?” “软蛋玩意儿,打女人一套一套,和我打就成了软脚虾。” 菲菲哭哭啼啼地说:“哥,哥,别打了吧。再打要出人命了。” “没事,我心里有数,这连鉴定轻伤都够不上呢。”薛咏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她,“你可别开口给他求情,这都几回了。你尽心软,你以为你这样他就会惦记着你的好,下回不打你了吗?” 邢烨然被震住了,并不害怕,反倒热血偾张。 他眼睛发亮地盯着薛咏,心怦怦直跳。 薛咏把男人扔在地上。 菲菲被吓得不哭了,打了几个嗝。 薛咏说:“你要留在这里被他打死,还是现在跟我走,我明天带你去起诉离婚?” 说完,薛咏才发现有些不对劲,瞧见了门外的邢烨然。 薛咏愣了下,周身尖刺般的感觉瞬间收了起来,皱起眉,没好气地说:“让你不要乱跑,你跟上来干什么?” 就真的像只狗,摸他要咬人,让他待在原地,他又要跟在你的脚边。 太不听话了。 那个男人从地上爬起来:“我打我老婆又关你什么事了?” 薛咏抬脚把他剁了回去,理直气壮地说:“关我事啊。菲菲是我妹妹,那她被欺负了,我肯定得给她出头。” 家暴男鼻青脸肿:“什么妹妹?哪种妹妹?你和这贱人有一腿啊?” 薛咏一脚踩他嘴上:“你说你嘴怎么那么臭呢?你不刷牙?” 薛咏把人结结实实教训了一顿,对菲菲说:“走吧。” 女人跟上来。 邢烨然看看他们,脸色阴晴不定,孤男寡女这么亲密,真的没点猫腻吗? 到了楼下,薛咏看了眼邢烨然:“我先送你回家?我得陪这个姐姐去医院。” 邢烨然说:“我一起去。” 省的多跑一趟了。 薛咏带着这个小尾巴一起去了医院,陪菲菲先做伤情检查,存好病历。 除了看上去挺可怕的皮外伤,还断了一根肋骨。 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薛咏把她骂得狗血淋头:“我觉得你脑子就是被门夹了。你自己明明很清楚不能和那傻逼在一起,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他。” “这次我能救你,下次呢?” “你以前跟我面前不是很懂吗?不还帮你姐妹出头?真轮到自己身上就傻了?三条腿的青蛙难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都是,不能再找一个啊?” 菲菲哭个不停:“我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办好。我这样的人,还有谁要我啊。” 薛咏对她总有几分怜惜,大抵是同病相怜,一个人一旦往下走往下看,便会越来越看轻自己,他当年也是这样。再想立起来就难了。 薛咏的语气不免软和了几分,说:“谁离了谁能过不下去啊。我送你去酒店。” 菲菲如惊弓之鸟,泪涟涟地问:“哥,我害怕,我能住你家吗?就一晚上。” 薛咏……薛咏还真拒绝不了哭着求自己的女孩子。他其实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看到可怜的人求他就心软。 于是答应了下来。 邢烨然惊得猛地抬头,瞪圆双眼。 薛咏这就把女人带回家了?!!! 他们俩真的没有越轨的关系吗???? 邢烨然脸色越发难看。 菲菲寒毛直竖,隐约感觉到有股杀气。 她现在冷静许多,瞧了瞧不远处的邢烨然,小声地问薛咏:“……那小子是谁啊?” 薛咏说:“邢文彬的弟弟。” 人但凡一看别人的热闹,就会把自个儿的事给抛在脑后,菲菲惊诧地眨眨眼睛:“这小子就是那个跑你厂里发传单逼你和邢文彬分手的那个弟弟?” 薛咏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菲菲说:“七哥,你别告诉我你准备养个拖油瓶啊?” 薛咏没敢吱声,权当默认。 薛咏觉得很没面子,他刚刚那么凶,轮到他自己身上,不也有这种糟心事。 菲菲看了看邢烨然,又看了看他,说:“七哥你还是这么仗义,还帮邢文彬照顾弟弟。那小子以前还得罪过你,你这是以德报怨啊。啧啧,我先前看的小说里,管这叫长嫂如母。” 薛咏笑起来:“瞎说什么呢你。” 菲菲委婉地说:“不过……七哥,你带着这个半大小孩,你怎么找对象啊?” 这事倒没困扰薛咏,他说:“我只是收留他到他自立。那小子讨厌我讨厌得很,我估计他但凡有点自立能力就会走了。” “他非常讨厌同性恋。” “而且我也不急着找对象,这一时半会儿我不想再找对象了。” 背后的视线愈发不善。 菲菲回头瞥了邢烨然一眼,不寒而栗,嘀咕说:“他哥多斯文多温柔一个人,他的弟弟怎么是这个样子?” 薛咏说:“是不是像只小疯狗?哈哈哈哈。” 邢烨然看那个女人本来还在哭,没一会儿就有说有笑了,还对他指指点点,他总觉得薛咏是在笑话他。 邢烨然不爽地皱起眉,耳朵都气红了。 因摩托车不好载多人,薛咏给菲菲叫了出租车,他载邢烨然回去。 等那女的不在了,邢烨然才好开口,黑着脸问:“薛咏,你和那女的什么关系?” “我哥还尸骨未寒你就好妹妹找起来了?你给我哥戴绿帽啊?” 第6章 交学费 【第六章】 薛咏怔忡了下,回过神,气笑了:“是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邢烨然针锋相对:“怎么不关我的事?我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本来在墓地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很爱我哥呢。原来你对我哥的爱不过如此,他才死了多久,你新相好就找起来了?你把我哥当什么了?” 薛咏很不爽,轮得到这个臭小子教育他吗? 薛咏歪了下头,痞里痞气地说:“怎么?你是觉得我还得给你哥守寡是吧?” “现在什么年头了,女人都不守寡,我一个男的我守什么寡?我守个屁寡。” 薛咏扫了一眼邢烨然的胯-下:“你毛都没长齐,叽叽都没发育吧?大男子主义倒是学得很精通。” 邢烨然被羞得满脸通红,他仍对薛咏的不守寡说法不满意:“可你不是才说你很想我哥吗?既然你很想他,你怎么能再爱上别人?你好歹过两年再找吧。” 薛咏静默了一会儿,冷冷地说:“我想什么时候找就什么时候找,轮不到你管。” “我们俩之前,除了我前夫是你亲哥以外,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你哥死了,邢烨然,面对现实。你哥死了,我还活着,我会活下去,我不会活在过去的回忆里。” 薛咏冷静到近乎残忍地说。 两人吵了一架。 一直到回家,都没再说一句话。 薛咏把追回来的遗照放回桌上,问邢烨然:“今天你打算睡哪?客卧要给客人睡。你睡沙发吧。” 邢烨然:“我睡纸箱。” 薛咏:“哦,随便你。” 邢烨然盘腿坐在地上,像只要生人接近就作势要咬人的疯狗,他盯着薛咏和那个女人。 尽管薛咏骂了他一大通话,而他此时尚且幼小,无法控制薛咏的决定。可他心底是不能接受薛咏这么快就寻觅第二春的,要是过几年还好说,现在他哥死了才半年,他绝不同意薛咏有新对象。这和给他大哥戴绿帽有什么区别? 薛咏必须为他大哥守身如玉!起码一年!不……两年! 邢烨然对薛咏偏见极深,像薛咏这种早早就出来混社会的人,私生活能干净才怪了。薛咏说出这种话根本不足为奇。 薛咏大概在其中还能算是最乱的那种吧,男人也搞,女人也搞,真是没有节操。 邢烨然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薛咏在他眼皮子底下出轨。 菲菲很是尴尬地和薛咏小声说:“那小子怎么一副好像我和你有一腿的样子啊?” 薛咏说:“你别管他,他就那样,成天到晚发疯。” 菲菲嘀咕说:“我倒希望真有一腿呢……我肚子饿了,哥,有吃的吗?” 薛咏点头:“有啊。我给你们做点吃的吧。正好我也没吃晚饭。” 邢烨然盯着薛咏走到冰箱旁边。 薛咏打开冰箱,愣住了。他放在冰箱里的东西少了大半,有些是他腌制着准备串串拿去卖的肉,全没了。 薛咏回过神,这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干的了。 薛咏运气,关上冰箱门,转头望向邢烨然,亲切地微微一笑:“臭小子,冰箱里的东西你拿走的?” 邢烨然还以为他早就发现了,没想到薛咏才发现。毕竟当时他偷东西是因为一时上头,打算跟薛咏同归于尽,不是真爱做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被抓包还是让他脸红了下,只是不好下台:“谁让你气我……” 薛咏大跨步朝他走过去,捋袖子:“别跟我提什么未成年人保护法,我今天必须教训你一顿。” 邢烨然炸毛,也不逃跑,一副要和他硬刚的架势。 菲菲见势不妙,拉住薛咏:“七哥,算了算了,别和小孩子计较。我饿呢,还是先做点吃的吧。” 薛咏被拉回去做饭,他剁骨头,哐哐哐,相当吓人。 邢烨然磨蹭了一会儿,走到他身边,别扭地说:“……有没有要帮忙的?要洗菜吗?我帮你洗。” 薛咏不理他。 邢烨然磕磕巴巴地说:“对、对不起。” 薛咏瞥了他一眼,纳闷地问:“你拿熟食就算了,那么多生肉你能吃得下?不得拉肚子啊?” 邢烨然没底气地说:“我都倒在楼下喂猫了。” 他当时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丢脸,邢烨然说:“你算算多少钱,先记着,我会赔你的。” 薛咏笑了:“你怎么赔啊?” 邢烨然说:“我给你打白工,行了吧?” 薛咏嫌弃他:“得了吧,你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让你给我干活。账我给你记着,你迟早得还我。喏,过去把菜给洗了。” 薛咏瞄了瞄皱着脸洗菜的邢烨然,他不用看都知道邢烨然以前在家肯定不做饭不做家务,又指挥:“你那是洗菜吗?把每片叶子摘下来洗,根部的泥沙冲干净。” 昔日张扬跋扈的恶霸小少爷现在除了嘴硬两句,还不是得乖乖听他话?薛咏心里舒坦许多。 邢烨然搓洗着菜叶,说:“我知道。” 薛咏又说:“你把我的肉弄丢了,你得帮我弄啊。被你耽搁了一天生意,明天我还不一定来得及把肉腌好去卖,得腌一天才入味。你真想给我道歉,到时候肉都归你串了。” 邢烨然松了口气,薛咏还是挺会给他台阶下的,他点点头:“好。” 薛咏做了三个菜,麸皮青菜,尖椒回锅肉,和榨菜肉丝蛋汤。 三人吃完饭,洗洗睡了。 邢烨然在他的自制纸板床躺下,灯一关,他睁开眼睛,一双眼睛在黑暗中贼亮。他看看主卧的门,再看看客卧的门,心里仍很担心薛咏和那个女人半夜趁他睡觉做些不轨之事。 邢烨然轻手轻脚地把硬纸板箱搬到了主卧的门口,横在那,如此一来,就算他睡着了,只要薛咏出门,或者那个女的过来,他都能迅速察觉到,两人绝做不了什么。 他可不能让别人给他大哥戴绿帽!! 邢烨然放下心来,沉入梦乡。 ~~~ 翌日。 薛咏早上起床洗漱,他揉揉眼睛,打开门,没仔细看,一脚踩下去。 只听见“嗷”的一声叫。 薛咏吓了一跳,邢烨然也醒了。 薛咏瞪大眼睛盯着他:“你睡在这里干嘛?” 邢烨然说:“让你和那个女人没机会偷-情。” 薛咏翻了个白眼,又不轻不重地踩了他一脚:“滚!” 昨晚饭多煮了点,正好添水煮了份粥。 菲菲直发愁:“哥,我离了婚能做什么呢?” 薛咏说:“多了去了。不会就去学呗。” 菲菲委婉地说:“我怕他来找我……哥,你帮帮我吧……” 邢烨然看她,这女人,收留她一晚上已经很好了,什么意思?还想常驻下来不成?这女人要耍赖皮吗? 薛咏:“我等下带你去个地方。” 邢烨然积极地说:“我也一起去!” 吃完早饭。 薛咏带着一个女人一个半大小孩,去了街尾的拳击馆。 薛咏熟稔地和老板打招呼:“老江,我记得上次不是说你们缺人做饭吗?我带个妹子过来。能不能留她在你这帮忙跑腿。她老公不是个东西,打女人,我也要上班,不可能随时看顾着她,我放她在你们这,那王八蛋肯定不敢找上门了。” 江老板二话没说答应下来:“好啊。七哥很久没来了啊。要不要练练?” 薛咏:“行啊。” 薛咏戴上拳击手套上擂台和人对打。 邢烨然在台下仰着头看,心想,薛咏这人怎么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 菲菲闲着没事,和他说:“你嫂子以前练过拳击的……我还听说他未成年的时候打死过人,不知道真的假的。” 邢烨然侧目,紧抿着嘴唇,说:“他不是我嫂子。他一个男的,叫什么嫂子。我不认。” 菲菲说:“你脾气可真臭。七哥好心收留你,你可得记着他的恩情。” 邢烨然没再开口。他真讨厌不得不受人帮助。 他恨不得明天就可以长大,可以赚钱自给自足,不必再受制于人。 回去的路上,薛咏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菜,回小区时,又在楼下买了一包烟。回到家,薛咏处理食材,把菜和肉都切好,腌制上去,抓了邢烨然过来干活。 邢烨然串签子串得手都要抽筋了。 薛咏故意折磨他,在一旁监工,不帮忙:“快点,我七点要出去开摊。被你耽搁了两天,一来一回你知道我损失多少钱吗?” 邢烨然活干得差不多了。 薛咏去屋里换衣服。 邢烨然踟蹰着说:“薛咏,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薛咏问:“什么事?” 邢烨然说:“快开学了,得交学费。你能借我些钱交学费吗?” 薛咏隐约有不祥的预感,他回忆着邢文彬和他说过的事,他好像记得邢烨然读的是私立国际初中…… 薛咏虚着声音问:“借多少?” 邢烨然说:“两万二……” 薛咏倒吸一口凉气:“一年二万二?这么贵???抢劫吗???” 邢烨然抿了抿嘴唇,讪讪地纠正:“一学期两万二。没加资料书本学杂费用。” 薛咏:“……” 第7章 旧视频 【第七章】 邢烨然洗手,擦干,在餐桌的一边坐下,一副谈判的架势。 他现在不发疯了,有那么一瞬间,莫名地让薛咏感觉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邢文彬的影子。 邢烨然很是有自信地说:“我知道我直接这么说,你肯定不会轻易拿钱给我。但你可以当这是一门生意,我绝不会是一门赔本买卖。我以后将会成倍,成几倍地回报给你。” 薛咏觉得荒唐:“你现在刚初三,要等到你读书有成可以回报我,得等到猴年马月?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因为你是未成年人实在没人接手,所以我才留下你。我说过了,我只是给你口饭吃,我不会给你当牛做马的。” 邢烨然说:“我给你写借条。” 薛咏宛如恶毒后娘,残酷摇头:“不行。我每个月赚的钱还房贷已经很紧凑了。我老实告诉你,我拿不出那么多钱。” 薛咏才觉得这小子有点乖巧,邢烨然立即蹬鼻子上脸。这臭小子还当自己是被宠爱的小少爷啊,都落魄成这样了还惦记着要读贵族私立,他可没兴趣当圣父,以为是在演春天后母心啊?以为他会委屈自己也不能苦着孩子? 凭什么啊?他自个儿小时候都是苦过来的。 必须好好教训一下这只小疯狗。 薛咏正要骂他。 邢烨然忽地干脆放弃了:“那算了。” 薛咏:“……” 邢烨然思忖片刻,退一步,主动说:“我转学去公立初中吧。” 薛咏愣了愣,才冒出来的火气“噗”的一下熄了,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才酝酿的话全部吞了回去,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见邢烨然皱着眉,挤兑他说:“干嘛?你摆脸色给谁看呢。你端正自己现在的位置,你不是来我家当小少爷的。可不止是今天,做家务,搞卫生,我不会供着你的,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邢烨然依然有些不爽,“所以我说我转学去公立嘛。” 薛咏说:“你愿意去公立读书,还问我借钱干什么?” 邢烨然没好气地说:“我是做好了谈不拢的准备。今年是最后一年,要是能不转学是最好的。我读的初中那么好,转学挺可惜的。我想,说不定你有多余的钱呢,谁知道你那么穷。” 薛咏理直气壮:“钱再多也不多余。我就是那么穷,怎么了?你比我还穷,你还要靠我吃饭呢。臭小鬼,嘴巴不能乖一点吗?你是转到差点的学校,成绩就会一落千丈吗?” 邢烨然可不服气:“反正我那么聪明,我在哪读书都会考上一高的。我考一高随便考。” 一高是他们市最好的重点高中。 薛咏看他这么拽就想调-教他,讥讽他说:“你得意什么啊?我记得你哥跟我说你成绩退步,你别一副成绩很好的样子。” 邢烨然脸色一下子不好看了,他越说声音越低:“我那是因为……因为我哥和你谈恋爱,我故意刺激他的。” 薛咏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哈哈哈哈哈,你真的很幼稚啊。” 邢烨然好没面子,脸红,僵硬地转移话题说:“我得查一下附近哪所公立民办师资更好,你电脑或者手机借我用一下。” 薛咏起身:“我要出摊去了。书房有电脑,你用吧,密码是520707,自己上网查下要转学到哪家学校。想好以后告诉我。” 邢烨然也不想和薛咏待在一起,去书房开电脑查资料。 薛咏则回卧室换衣服。 邢烨然先前没进书房,书房布置得十分有品位,书架上摆满了金融专业书,还有一些装饰品,花瓶里装着散香的干花,一看就是他哥留下的。不过打扫得挺干净,角落也没有灰尘,一看就是一直有在定期扫除。 邢烨然打开电脑,输入密码,然后就傻眼了。 妈的。 壁纸是薛咏的照片! 邢烨然可真腻味。 这照片多半是他大哥拍的,大哥以前有在玩摄影他一直知道…… 照片上的薛咏依然一副流氓打扮,上身是件很薄的白背心,下身是工装裤,他的后背被汗浸湿了一大片,鬓边和鼻尖大大小小的汗珠晶莹,手臂上脸上黑色机油的几撇污渍,各种工具零散在摩托车旁边,他大概是在试车,骑在摩托车上,俯身下去握住车把手,露出一截柔韧的细腰,裤子的边缘微微翘起,肌肉漂亮极了,光从侧面照过来,为他镀上一层金边。 好似糅杂着机油味和男性荷尔蒙,性-感得无与伦比。 拍得简直像明星写真。 邢烨然看了都没办法违心说丑,他怔了好几秒,觉得心漏跳了一拍,莫名有些脸烫。 他只腹诽,真自恋,还用自己的照片当壁纸,真不要脸……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邢烨然打开电脑网页,查了一下附近的几所公立初中。 他哥买的房子位置很好,周边教育资源也不错,最近的那家公立初中第十三中是省重点,升学率虽然比不上他以前读的名牌私立,但也算不错了。 邢烨然大致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只能勉为其难地接受转学到这家学校。 总之,不能失学。 这是他唯一可以翻身的机会。 邢烨然成绩其实很不错,他们家两兄弟都是读书种子,大哥从小就是模范优等生。 他读初中以后尤其叛逆,特别是大哥跟男人谈恋爱以后,有了老婆就忘了弟弟,他嫉妒得不得了,天天跟大哥面前挑拨离间棒打鸳鸯,甚至故意考差让老师通知大哥来。 现在想想当时真挺幼稚的,他想让大哥有种负罪感,让大哥觉得他成绩下滑都是那个男狐狸精害的,可他使出了百般解数,软硬兼施,最后大哥还是非要和薛咏在一起。 他真不明白薛咏有什么魅力…… 邢烨然关掉网页,回到桌面,他看着屏保上的薛咏。 脸愈发红。 心底痒痒的,乱糟糟地想,他们同性恋是怎么搞的? 应该还有更多照片吧。 邢烨然鬼使神差地点进图片文件夹,有个格外醒目的文件夹:【老婆】 打开,果然全都是薛咏的照片。 邢烨然瞳孔骤缩,虽然并不是什么出格的照片……这个相册一定是大哥创建的,他以前没细想过薛咏和他大哥的床笫之事,现在锤实了,薛咏是被压的那个。 邢烨然觉得世界观都在崩坍。 那个大流氓一样的薛咏居然还有这一面吗? 文件夹按照日期和事件分门别类,整理得非常清晰明了。 邢烨然随便打开了一个文件夹里的视频。 镜头摇晃着接近,薛咏趴着睡觉,他的后颈和裸露的肩膀上尽是星星点点的绯红吻痕,略长的头发有些凌乱,睡得正沉,光晃了晃,大哥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像在抚摸一只小动物,看上去格外柔软。 薛咏醒了,脸颊的另一边睡出了红印,迷迷糊糊、眼神离散地望着镜头,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往被子里一缩,只露出上半张脸,起床气颇重地抱怨:“……你干什么呀?” 大哥带着笑意说:“我看你睡觉呀,睡得好香,口水都流出来了。” 薛咏赶紧擦嘴巴,擦了一下,发现根本没流口水,满脸通红:“你别玩我了。” 大哥问:“宝贝,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薛咏一脸茫然:“什么日子啊?” 大哥还是说:“你先猜猜看。” 薛咏挠挠头,想了一会儿,直着急:“今天是什么节日吗?我不知道啊,你明知道我没文化,我很笨的,你不要逗我了,逗我很好玩吗?” 大哥笑意更浓:“好了好了,我直接告诉你,今天是我们正式交往满整三个月的日子。” 薛咏瞪圆眼睛,生气了:“就这啊?这有什么好说的!” 邢烨然脸都红透,心乱跳。 真恶心真肉麻。 薛咏这是在撒娇吗?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这么骚吗?而且他从没见过他大哥如此儿女情长之态,这真是他大哥拍的吗?不可能吧?他真不想承认,可视频里拍摄者的声音就是他大哥的声音。 这两人私底下竟然这么腻歪吗? 邢烨然一抬起头,定格画面里的薛咏像在盯着他看。 这样近距离放大,他发现薛咏确实长了张漂亮脸蛋。 真是个男狐狸精,叫人来气,就是这张脸把他大哥给勾走了。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邢烨然如此想着,却不知道为什么继续看了下去。 ~~~ 薛咏换好衣服,一身西装,提着东西下楼。 到了楼下,突然想起车钥匙居然忘记拿,回了一趟家。 薛咏回卧室拿东西,经过书房,隐约听到有视频的声音隔着书房的木门板飘出来,他想,这臭小子,让他查资料他跑去看视频,真是不学好,一定是个差生。 就是……刚才在书房门口听见的视频声音,总觉得有点耳熟…… 他一下子没想起来,回到卧室,打开抽屉,翻找。 找到钥匙。 薛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书房传出来的声音在哪听过了。 操!!! 薛咏猛地起身,气势汹汹地往书房冲,哐当拍开门。 邢烨然正在看的视频正放到甜蜜处。 薛咏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小音箱里传出来: “好、好吧,我、我只说一次啊……老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8章 大澡堂 太羞耻了!太羞耻了!太羞耻了!!! 薛咏觉得自己已经社会性死亡了,他刹那间脸红到爆炸,红的能滴血了。 妈的,偏偏是被这个臭小子发现了。 薛咏特别懊恼后悔,当初他就不想拍,可是每次邢文彬一哄他,他就迷迷糊糊地答应了。拍了又拍,拍了许多。以前他是没脸去看,觉得很丢人,他在江湖行走,凭着拳头,就算他年纪更小时,旁人也愿意称他一声哥,只有私下在邢文彬面前他才这样。 邢烨然被突然闯进来的薛咏吓了一跳,怔怔地望着薛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没有第一时间把视频给关掉。 薛咏羞恼到浑身发抖,操!他今天必须把这个手贱的熊孩子揍一顿!谁都不能拦着他!!什么不打小孩的原则都滚一边去吧! 薛咏冲上前去,正要揍邢烨然,邢烨然下意识往后一躲。 并未被关闭、暂停的视频仍在播放,音响里继续飘出他自己的声音:“你干什么啊?你有完没完……昨天弄了一晚上,我屁股疼,你别弄我了……” 薛咏像是被雷劈了,他的注意力被这边吸引过去,顾不上去追邢烨然,赶紧先把视频给关了。他羞耻得连手都在不停发抖,心下着急,还点歪了,点了好几下才点准,把视频给关了。 邢烨然已经逃窜到门口,他的脸也红的像猴屁股一样。 薛咏:“你给我站住!你看我打不死你!!” 邢烨然不服气地反问:“你凭什么打我啊?我又没伤天害理!” 薛咏脑袋笨,被他绕了进去:“你偷看我的视频!” 邢烨然据理力争:“这是我哥的视频,我哥拍的。我为什么不能看?怎么?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你觉得那是黄-色视频,被我看了恼羞成怒啊?” 什么叫黄-色视频!薛咏更炸了,脑子一热,脱口而出:“这个视频又不是黄-色视频,这个视频里我就跟你哥说了几句话而已……” 说完他才觉得不对,好像暴露了什么。 薛咏匆忙遮掩说:“就是不能看!这是你哥给我拍的。他拍了送给我的!是我的东西!” 邢烨然抻着脖子说:“你以为我想看啊?我又不是故意看到的!我还觉得辣眼睛呢!谁让你不把文件夹锁起来啊?” 薛咏心神不宁,才走开两步,听邢烨然这么说,立即折回去给文件夹加锁上密码。 邢烨然还是打头一回见到薛咏这幅手足无措、慌张脸红的样子,反差太大了,让他一下子难以接受过来。 薛咏操作好电脑,邢烨然还站在书房门口看好戏呢,这个臭小子本来就是只天不怕地不怕的疯狗,根本不怕被他揍。 可把薛咏给气得,薛咏一站起来,邢烨然就作势要逃跑。 薛咏想抄起手边的东西砸他,随便摸个杯子、笔筒,那都是邢文彬的遗物,砸不得,最后只好抄起一个长颈鹿棉布玩偶扔过去。 邢烨然站在原地挨了一下,软软的,一点都不疼。 薛咏坐在椅子上瞪他,骂骂咧咧地说:“臭小子,以后不要乱翻东西了。听到了吗?你还嫌弃辣眼睛,你再乱翻,把你眼睛辣瞎算了。” 如果放在之前,或还有几分威慑力。如今邢烨然看过他难以启齿的小视频,薛咏在邢烨然心中已然威严扫地,从流氓混子人设转为了男狐狸精人设。邢烨然甚至想,薛咏私底下那么骚,会不会曾经从事过某种皮-肉生意。 邢烨然一想到那个视频就觉得心乱跳,像是有人倒了一窝小蚂蚁进去,他说:“我才不想看呢。呸。” 薛咏一个箭步冲过去。兔起鹘落之间就把邢烨然给拎住了,邢烨然被抓住了就不反抗了,说:“你等着吧,我也是学过空手道的,无非我现在年纪小力气没你大,等我长大了,你就打不过我了。” 薛咏便突然觉得打他实在没意思,这小子显然是个揍不乖的。 薛咏想了想,把他往门外拖:“我本来早就该去出摊了,都是你害我今天又要去晚了。你小子不是很有骨气,让我给你记账吗?你给我一起干活去!” 邢烨然被他带去了烧烤摊。 薛咏的烧烤摊摆在公园旁边,这附近还要所大学,客源很好。 虽然附近全是各种烧烤小吃摊子,但是薛咏的生意也算得上是顶好的,他把串好的串都整整齐齐地码好,使唤邢烨然去摆桌椅。 邢烨然哪能立刻就愿意? 这在家里帮薛咏干活,和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薛咏使唤那是两码子事。他正是一生之中最好面子的年纪。从前他是家中的小皇帝,家里有钱,他连路边摊都不逛,现在倒好…… 薛咏觉得羞辱到邢烨然了,心里爽快了一些,嘲讽他说:“怎么?这点小事你都做不来吗?” 邢烨然深呼吸:“我会做。” 大丈夫能伸能屈,他忍了! 邢烨然手脚麻利地搬桌子,放椅子,整理好,邢烨然又让他擦桌子。 薛咏的烧烤摊才摆开,马上有老客人来光临了。 邢烨然一边擦桌子,一边看正在笑着和客人说话的薛咏。一群年轻靓丽的女学生正围着薛咏。 而薛咏这人……平时看上去是个大老粗不修边幅,出来卖烧烤,竟然穿西装套装,还打领带,现在倒是把外套给脱了,衬衫的袖子扎上去,露出半只手臂的刺青,领带塞进胸前口袋,用一个小夹子夹住。 真是不伦不类,沐猴而冠。 邢烨然不知道薛咏在这一片烧烤摊里之所以生意最好,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穿西装卖烧烤,春夏秋冬,风雨无阻。他的烧烤店有招牌,就叫“七哥烧烤”。 经常来光顾的女客人都叫他“西装小哥”,之前有人拍他视频发在网上,还有人慕名过来看帅哥吃烧烤。 邢烨然干完活,磨磨蹭蹭地回到薛咏身边。 女客人正在问薛咏:“七哥,你前两天怎么没开张啊?” 薛咏一面对女孩子就腼腆温柔:“有些私事……” 邢烨然看他这样就不爽,直皱眉,薛咏这是干嘛?在他眼皮子底下和女人眉来眼去吗? 他还以为防住那个菲菲就好了,原来除了菲菲,还有这么多莺莺燕燕。 薛咏也太不检点了吧? 薛咏对他说:“你帮我给人家找一下钱。” 邢烨然点点头,收钱,算钱,找零钱。 客人问:“这是你弟弟啊?果然大帅哥的弟弟是小帅哥。” 邢烨然冷着脸,矢口否认:“我不是他弟。” 薛咏也拉下脸:“邢烨然,你对客人那么凶干嘛?” 邢烨然无奈地叹了口气,扯着嘴角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微笑来:“行了吗?薛老板。” 趁他们吵架的功夫,客人已经走远了。 薛咏摊子的生意好,桌子一直是坐满的,邢烨然不停地收拾,打包外卖,找兑零钱,忙得不可开交。他虽然骄矜,以前没做过活,但认真干,做得还是很好的。 人吵架那都是因为闲的,忙起来哪还顾得上吵架? 转眼忙到凌晨三点。 客人散得差不多了。 薛咏问他:“有没有你想吃的?” 邢烨然不跟他客气,点名要烤鸡架、烤鱿鱼、烤生蚝、烤肉末茄子,薛咏翻了个白眼:“你还真不跟我客气,上来就逮着贵的点。” 邢烨然:“你要我点的,你又反悔啊?” 薛咏给他烤好:“喏,吃吧,大爷。” 夏天天亮的早。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晨光破晓。 桌椅烧烤架都搬回平板房里,锁好门。 邢烨然不停地打哈欠。 薛咏笑话他:“累了啊,知道赚钱辛苦了吧?” 邢烨然说:“我以后才不会跟你一样卖烧烤呢。” 薛咏服了他了:“你现在就在跟我一起卖烧烤!还当自己是小王子啊?烧烤小王子还差不多。” 邢烨然到底是困了,做上摩托车,先前他坐薛咏的摩托车不肯抱薛咏的腰,今天实在太困了。邢烨然从后面抱住薛咏的腰。 邢烨然在心底嘀咕,薛咏看上去挺高大的,腰怎么这么细…… 过了几天。 赶在开学前,薛咏抽了一天空,带邢烨然去办了转学的手续。 去新学校登记。 薛咏问:“到时候开学要我送你来吗?” 邢烨然说:“不用。” 薛咏颔首。 邢烨然戴上头盔,坐上车,但眼见着薛咏这好像不是回家的方向:“你去哪啊?” 薛咏笑嘻嘻地说:“趁你还没开学,带你去玩。” 邢烨然当然不信。 薛咏哪有那么好心。 薛咏领着他到了某洗浴中心。 已经有一群男人在等他了,见着他就亲热地打招呼:“七哥。” 薛咏拎住邢烨然的后衣领,像掐着小奶狗的后颈肉,说:“这就是上次我让你们帮忙找的小毛贼。” 邢烨然:“……” “就他啊。” “他是邢文彬的弟弟啊?” “怎么跟个毛猴儿似的。” “孩子不乖就得打。” “这小子后来挨你揍没?” 薛咏说:“没,我宽容大量。我怎么打他呀?我一拳头下去,他直接投胎去了。” 邢烨然被挤在一群社会男青年中间,像只被群狼围住的小狗崽,尽管他脸上也不服输凶巴巴,但谁都没把他当回事。 这还不算完。 薛咏直接拖着他往澡堂子里去了,招呼兄弟们说:“走,今天我请大家搓澡吃饭。” 邢烨然以前就没来过这种洗浴中心,到了更衣室,全是裸-体大汉。 薛咏已经把上衣脱了,瞅了他一眼:“干嘛啊?一起泡澡去啊。你还害羞啊?” 邢烨然瞪着他,薛咏权当他是个小孩子,根本没介意被他看,直接把衣服都脱了。 邢烨然觉得一定是澡堂子太热了,水蒸气蒸得他脸越来越红。 薛咏背对着他,他一看到薛咏的脖子肩膀,便马上想到在视频里,这里那里曾经全是吻痕。 ……薛咏怎么那么不要脸呢? 他一个被男人艹的同性恋,在这种全是男人的地方居然也敢直接脱-光?他是在勾-引男人吗? 第9章 看住他 【第九章】 薛咏哪知道邢烨然脑袋瓜里正在想这些东西,催促邢烨然快点脱衣服,故意看邢烨然的笑话。 薛咏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的小兄弟,哈哈大笑。 盯得邢烨然脸红,他羞恼地说:“你看什么看?你见个男人就看他的叽叽吗?” 薛咏嘲笑他:“你才那么点高,你能算男人吗?你那老二,毛都没长几根。不过比我之前想的要好些,我看你这么矮,本来还以为你完全没长毛。哈哈哈哈。” 男人,上到老,下到小,不管几岁,某些位置的尺寸都是不容嘲笑的。 邢烨然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气死了:“我才刚开始发育,你等着吧,我以后一定长得比你大。我才初中生呢!” 薛咏说:“我十三四岁的时候也比你高比你大。你还是先长高吧,小豆丁,嘻嘻嘻。我记得你妈长得不高,是不是你哥继承你爸的身高,你继承你妈妈的。万一你以后都不长了呢?” 薛咏这是在疯狂踩雷,男人一不能说老二小,二不能说个子矮。邢烨然心里更讨厌薛咏了,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长得和大哥一样高,不禁担心起来。 薛咏才嘲笑过他,转头就若无其事,依然是一副江湖大哥的样子,说:“走,我们先搓澡去。” 邢烨然第一次来洗浴中心搓澡,被搓得一身红通通,又疼又爽。薛咏在他隔壁,被师傅搓得直哼哼,邢烨然听得耳朵发烫。 妈的,薛咏在呻yin什么啊?这也太涩情了吧? 这家伙真的不是在勾男人吗?太骚了。 薛咏一身白皮儿都被搓成粉的了。 他伸伸懒腰:“真爽啊。” 薛咏转头一看他,被吓了一跳:“你脸怎么那么红啊?师父应该不搓脸啊?该不会被热的吧?” 邢烨然含糊地说:“我就这样的,你别废话了,不是接着去泡澡吗?” 薛咏没多想,点点头:“我怕你泡晕,要是觉得头晕就和我说。” 泳池里,薛咏的兄弟们已经泡在那了。 邢烨然一个小朋友夹在其中,显得瘦小可怜而无助,这群人个个身上都带文身,同薛咏一样痞里痞气。以前邢烨然也曾经被人叫做是小混世魔王,但他没真正接触过社会上这些游走在黑与白边缘的人。 他爸妈卷款跑路之后,有黑-社-会上门要债,跟那些凶神恶煞的人比,眼前的这帮人显得要纯良一些。但和普通市民相比,又有一身悍气。 这其中,薛咏个人又是特别的。 他显得更干净一些。一种很独特的干净,薛咏很危险,但也很干净。 多年以后,邢烨然才悟出一个道理,世上最美的风景不是在安全的大楼里,从狭小的窗户望出去所看到的庄严钢铁丛林。 坐在最陡峭高耸的悬崖边,在粉身碎骨的边缘,才能看到最壮阔的日出日落、云浮云沉。薛咏是瑰美的光,是无拘的风,是悬崖边疯狂生长的荆棘野草。 那些男人很快聊起了下-流的话题,分享老司机的开车经验。 薛咏本来双臂张开靠在浴池边沿,脸上盖着毛巾,正在闭目养神,一听他们开始开黄腔,立即说:“你们悠着点,这里还有个小孩子呢。” 兄弟说:“明年就上高中了算什么小孩子啊?我跟他这么大的时候都不是处男了。” 薛咏直说:“他毛都没长齐呢。” 邢烨然猛地转头盯住他,涨红脸:“薛咏,你有意思吗?到处去说,你一生下毛就长齐了吗?而且你张口闭口毛不毛的,你怎么说话那么低俗下流?” 浴池静默了三秒。 然后哄堂大笑。 邢烨然脸更红了。 “哈哈哈哈哈!!!!” “小薛,这个小朋友好可爱哦,这能叫脏话吗?还低俗下流?哎哟我笑得肚子疼。” “不能,老子这辈子没有这么文明过。” “一看就是个好学生乖乖仔,过来,给叔叔摸摸头。” 这时候的邢烨然毕竟年纪还小,初中男生也会开开黄腔,可哪有真老司机这么会耍流氓,邢烨然被怼得恼火。 薛咏在一旁也不知道是拆他台,还是在帮他说话:“对啊,他在xx初中读书的,名校生。你们别逗他了,他以前在家一直是小少爷,你们这群老流氓收敛一下。” 又有人说:“不用把他当小孩子吧。太小看他了吧。我记得我读初中的时候满脑子就想着口口,还能不懂?我当年要是多惦记着点学习,说不定现在我也是大学生呢。” “哈哈哈哈我也是,我光想着怎么泡妞了。” 薛咏对泡妞的话题不感兴趣,并不是因为他搞同性恋。 事实上,他对人类交-配活动就没有爱好,就算是青春发育期也一样,对此并无需求,他觉得自己这算作是性冷淡,也可能是他身体对触碰很敏感,他不喜欢别人随便碰他,所以不像兄弟们那样爱搞对象。 邢烨然没再开腔。 他沦落至此了,仍有几分小少爷的坚持,不齿于跟这些老流氓为伍。 瞧瞧,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这也成了薛咏私生活混乱的佐证之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这么一群人交朋友,薛咏能出淤泥而不染吗?不可能。 邢烨然不免在心底发愁,这两年他能看住这么水性杨花的薛咏,让薛咏为他大哥守身如玉吗? 大概是有些困难的。 正想着,腾地水花溅起,是在他旁边的薛咏起来了,薛咏舒服地说:“我泡够了。” 邢烨然赶忙回过神,跟过去。 薛咏大致擦干身上的水珠,还从衣柜里取出一支男士大宝SOD蜜,要说他粗糙,他还知道擦个护肤乳,要说他精致,可他擦完脸又擦脚跟。 邢烨然看他抚摸自己身体,莫名觉得瑟情,心怦怦跳地站在一边,不想看,又忍不住偷看。 薛咏说:“帮我擦一下背。” 邢烨然愣了一下,走过去了,一声不吭地给薛咏背上胡乱抹了几下,薛咏也不要求仔细,涂一下就好了。 邢烨然发现他背上有几块青青红红的痕迹,提醒说:“你背上有淤青。怎么了?” 好像之前没有啊。邢烨然回忆泡澡前薛咏脱衣服的时候背上雪白一片。 薛咏不以为意,套上背心,说:“哦,搓澡的时候弄的吧。我皮肤就这样,就是看上去吓人,磕碰一下就会有痕迹,明天就消了。” 薛咏盯着他背心边缘露出的半抹红痕,莫名地心痒了一下。 邢烨然非常忧心薛咏的节操问题。 为此。 即使开学之后,晚上放学,邢烨然也会去薛咏的烧烤摊干活。 防止薛咏跟别人勾三搭四。 薛咏没要求他去,反而和他说:“都开学了你整天往我这跑干嘛?你不用写作业的啊?” 邢烨然说:“初中课本简单,随便看看就好了。” 薛咏把他赶回去,邢烨然隔天还来,关都关不住。 薛咏琢磨着,指不定是这小子良心发现,特地报答他?渐渐也觉得邢烨然懂事。但还是要求邢烨然回家,来年就中考了,不好好读书是想干嘛? 可他说了邢烨然好几回,邢烨然还非要来,薛咏就有些来气。 他小时候是想读书,家里出事,而且他脑子不好,才早早地进社会摸爬滚打,邢烨然有机会读书,还挺聪明,却这样荒废自己。 这天邢烨然过来,薛咏故意晾着他。 先前快到十二点了他还劝邢烨然回家睡觉,今天他不说了,不但不说,还延迟收摊,直接拖到天边擦亮,他才收拾摊子,笑着和邢烨然说:“都这点了,你就别回家了,直接去学校吧。” “我告诉你,明天我还干到这个点。你有本事继续跟。” 邢烨然精神奕奕:“好。” 薛咏回家美美地睡了一觉。 晚上九点多。 下了晚自习的邢烨然如期而至。 薛咏满肚子恼火,这小子怎么一点都不困呢?肯定是上课偷睡了,就他这样子,成绩还不得退得一塌糊涂。他又不是邢烨然的亲哥,他着急什么?这小子糟蹋自己人生,以后有他后悔的。 薛咏正想着,听见个甜甜的呼唤:“七哥。” 薛咏转头:“菲菲啊。” 菲菲有薛咏撑腰,如今离了婚,换了份工作,一身轻松。 隔三差五地往薛咏的烧烤摊去,偶尔也帮把手。 邢烨然见到她,浑身的刺儿瞬间竖起来,这个女人绝对不怀好心,他不客气地喊:“阿姨好。” 菲菲僵硬地回答:“我年纪不大,叫姐姐。” 邢烨然倔强地说:“您看上去够当我妈了,我这是尊敬您,所以叫您阿姨呢。” 菲菲:“嘿,七哥,你家这个熊孩子是不是经常被人揍啊?” 薛咏:“他最近又开始吃火-药了,你别理他。” 菲菲点了几个烧烤。 铁盘用保鲜袋套着,烤串放在上面,烤好之后,邢烨然充当服务员,给她拿过去,格外不客气,盘子扔在桌上。 轻轻“哐”的一声。 菲菲有些生气:“你干什么啊?” 邢烨然真的烦她:“我还想问你要干什么呢。” 不远处的薛咏热得满头汗,好奇地看了一眼他们两人,只是隔得有些距离,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邢烨然在桌子对面的椅子坐下,索性开门见山地问她:“阿姨,你是不是和薛咏有一腿?” 第10章 揭老底 【第十章】 邢烨然开门见山地问:“你和薛咏是不是有一腿?” 菲菲斩钉截铁地回答:“我非常希望有一腿。” 邢烨然没想到这女人这么不要脸,眉头紧皱,鄙夷地说:“你居然好意思直接说出口?不知道薛咏是同性恋吗?他喜欢男人的!” 再怎么柔弱,菲菲也是成年女性,她可不怕邢烨然,笑得花枝乱颤,点了一支薄荷烟,故意喷了邢烨然一脸,笑眯眯地说:“我知道啊。小朋友,原来最近一见我就瞪我,是怕我抢你嫂子啊。” 邢烨然说:“你明知道他是同性恋,你还往上贴,也太饥不择食了吧?阿姨。” 菲菲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臭小子,都说了,不准叫我阿姨。我还年轻着呢,我比你嫂子还小一岁。” 邢烨然算是碰上对手了,比胡搅蛮缠,他可比不过这个经验丰富的女人。 邢烨然只好使劲儿地嘲讽他:“我劝你离薛咏远一点,他是我哥的人。” 菲菲真觉得好笑:“他是你哥的人又怎么了啊?你哥已经死了,还不许他找第二春吗?” 菲菲在桌边磕了下烟灰,忽地说:“而且,薛咏不是同性恋。” 邢烨然觉得很荒唐:“你都知道他和我大哥好过,我大哥是男的,他也是男的,这不就是同性恋吗?不然……你的意思是说他是双性恋?” “说到这事我还来气呢。”菲菲回忆着说,“薛咏一直笔直笔直,就是呆了点,我没看出来他对男人有意思了。” 说到这,菲菲加重音节,一个字一个字地强调说:“是你哥对他一见钟情,非把他掰弯。” “但我瞅着,薛咏现在也不是很弯,说不定还能直回来。” 邢烨然愣住,抓住重点,他气极了:“你说什么?我哥掰弯他???” “你乱说!明明是薛咏带歪我哥的!我哥以前一向洁身自好,要不是因为薛咏他能去搞同性恋?还摆酒结婚丢人现眼。不是薛咏害的是谁害的?我大哥和薛咏谁更有家教还用选的,薛咏这种人,出身低贱,私生活混乱,男人也搞,女人也搞……我哥才死他就想找新对象,他做梦。我不会让他得意的。” 菲菲皱起眉:“你都哪听来的啊?” “薛咏在跟你哥好上以前,据我所知就没跟人谈过。” 菲菲故意酸他:“我告诉你啊,不管你信不信,不管你觉得薛咏配得上配不上。事实就是——当初是你哥死乞白赖地追求薛咏。不但是你哥追的,而且追了很久。那时候薛咏还在我的会所……公司上班,你哥每天过来送礼物,我记得送了得有半年吧?但七哥还是不理他,为了躲他还辞了职。我本来以为这就拉倒了。没想到你哥还追到薛咏的新单位去,磨了好久才把薛咏追到手,跟宝贝似的打扮,在一起没多久就给他买车买房,还要摆结婚酒席。” 这跟邢烨然所想象的事实截然不同。 邢烨然气得憋红脸:“你骗人!怎么可能!薛咏都没这么说过。” 气到熊孩子,菲菲妩媚得意地笑,夷然不惧地说:“那你直接去问七哥呗。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七哥不和你提,他在这方面脸皮薄,我都说了,他就只跟你哥好过。以前我们那么多姐妹对他抛媚眼,他都无动于衷,却被你哥追走了。” 邢烨然想和她争辩,可是拿不出更有力的论据。 只能坐在那,握着拳头生闷气,脑子里乱哄哄一团。 比如遭雷击还要更震惊。 是大哥追求薛咏的?就算大哥被薛咏的男狐狸精脸迷住了,也不至于低声下气、死乞白赖地追薛咏吧?薛咏是个什么人?一个没文化的流氓混子,哪哪都配不上大哥,大哥能看上他那都是薛咏几辈子的福气了。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那个女人最后嘲讽他:“你一边不承认他是你大哥的配偶,一边又要像个小叔子一样对寡嫂管头管脚?” “你觉得你哥哪哪都好,我七哥配不上他。我还觉得你哥配不上七哥呢,要不是你哥,七哥也不会去搞同性恋。你哥死的时候他比谁都难过。” “谁还不会护短了?呵呵。” “既然你觉得你哥是世上最好的人。你质疑薛咏不好,不就是质疑你哥的眼光不好?” “小少爷,我知道你是含着金汤匙落地的,但你最好认清自己现在已经落魄了。落毛的凤凰还不如鸡呢。年纪这么小,架子倒是端很高。你瞧不起他的话,你为什么不滚出去?满口下贱不下贱的,你最好不要在七哥的面前提到这两个字。虽然他大概不会和你计较,但是还是不希望有人这么说他。” 菲菲扶着下巴,望着不远处正热火朝天专心致志工作的薛咏,认真地说:“你说我都没关系,你不能这么说七哥。” “他是个很干净的人。比谁都干净。” ~~~ 凌晨两点多。 薛咏收摊。 他对邢烨然招招手,邢烨然走过去。 此时这片小吃街已经关门关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阑珊几盏灯,黑黢黢一片。 薛咏大马金刀地坐下,除了穿着西装,完全是流氓架势,他今天继续好好教育下这个倔头驴,他异常严肃地说:“邢烨然,我知道你很爱逞强,但现在是跟我较劲儿的时候吗?你又想读书,又想赚钱,你想得美呢。你要是这么爱干活,那你别读书了,把学给退了去工作。我也不拦着你,你爱怎么糟蹋自己那都是你的事,然后给我从我家滚出去。” “过几天是重阳节,我准备去给你哥上坟扫墓,我到时候带你一起去,到时候你月考成绩肯定也出来了,我把你成绩单烧给你哥看,看你有没有脸见你哥。” 邢烨然此时却没有心情听薛咏的教诲,他对薛咏就不信服,一个文化程度这么低的混混有什么资格教育他? 邢烨然心不在焉。 薛咏蹙眉,咂舌,拿出他江湖大哥的气势,猛地拍了下桌子:“喂,你走什么神呢?我跟你说话呢!邢烨然!” 邢烨然无奈地坐直身体,疲懒地抬起眼皮,直视着他,抿了抿嘴唇,艰涩地开口问道:“薛咏,你当初是怎么和我哥好上的?那女的说是我哥追你的,这不是真的吧?” 话音才落下。 薛咏瞬间懵了,凶巴巴的气势全没了,像是被人当众揭穿什么羞耻之事,绯红从他的脸颊漫开来。 邢烨然心里一个咯噔,又有点说不上的感觉…… 薛咏脸颊红彤彤地搪塞道:“你一个小孩子,你打听这个干什么?而且你不是恶心同性恋吗?你不嫌听了烂耳朵啊。” 邢烨然又补充说:“那女的还说你和我哥搞对象是你第一次搞对象,我哥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妈的!他不要面子的吗??? 菲菲怎么什么都往外说!亏他还经常给菲菲帮忙,这个干妹妹也太不厚道了!薛咏快气死了,他倒吸一口气,心慌意乱,脸烫如烧。 第11章 解心结 薛咏慌张了下,又觉得这样更没面子。 仔细想想,这有什么好丢人的啊?薛咏便理直气壮地说:“认识你哥之前我是没谈过恋爱,那又怎么样?” “你一个黄毛小子,干嘛整天那么八卦?问东问西。” “你看看你,不好好读书,脑子里净想些有的没的,还跟我吹随便考一高,我看你到时候能不能考上一个好高中。你可别想问我借钱付择校费,我没有钱。我不会惯着你的。” 话题被薛咏拐了回去。 邢烨然也不必再多问,看薛咏的反应就知道菲菲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原来,真的是大哥把薛咏掰弯的。 邢烨然误会了薛咏好久,现在突然解开误会,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是他冤枉了薛咏。 邢烨然闷声问:“既然是我大哥追你的,以前我骂你带歪我大哥,你怎么不解释啊?” 薛咏没多想,挠挠头,理所应当地说:“因为我喜欢你大哥啊。我不觉得那是把我带歪了。而且,他那么好一个人,为了我和家里决裂,是我不好。你说的也没错。” 邢烨然:“……” 一句“对不起”卡在邢烨然的喉咙,吐不出来,咽不回去。 他对上薛咏一双清澈的眼睛,此时此刻无比深刻地意识到,无论薛咏配不配的上大哥,最起码,薛咏对大哥应当是一片真心。 邢烨然懊恼地说:“既然你喜欢我大哥,为什么还要急着要第二春啊。就算人要向前看,你未免也走出来得太快了吧?” 薛咏奇怪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想了想,旋即隐约回过味来,明白邢烨然最近为什么要整日往烧烤摊跑了,无语地问:“……邢烨然,你别告诉我,你最近整天往烧烤摊来,是为了监视我不发展新对象。” 邢烨然干脆利落地承认了:“是的。” 薛咏有种呕血的冲动,眼角抽搐地说:“你脑子有病啊?我上回说我找新对象那不是和你吵架吗?谁让你嘴那么臭。” 邢烨然半信半疑:“你真的没在找第二春?” 薛咏给他表演翻白眼:“有我会大大方方地亮出来,又不用藏着掖着,我一单身男人这有什么的?我明白跟你说了,我是不会为你哥守寡的。” “我是很喜欢你哥。我会一辈子记着他的好,可我是为我自己活着。” 邢文彬故去才半年多,薛咏心里仍旧惦记着这个相好,暂时没兴趣找新相好。早先薛咏尽管早早地进入社会摸爬滚打,但是一直没有谈恋爱,一是不感兴趣,二是他当年欠着债,花了好几年还债,所以就算有女孩子对他示好,他也一个就没接应。应下来干什么?让女孩子陪他吃苦吗?再之后十九岁那年遇见了邢文彬,直到现在—— 薛咏对自己的性向有些茫然,他说不准自己究竟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以后要找个怎样的人呢?薛咏一点想法都没有。 顺其自然,一切看缘分吧。 不管是男是女,他就想找一个平凡安稳的人,像邢文彬那样温柔包容,给他安全感,能相互依偎、细水长流过一辈子的亲人。 邢烨然说:“我姑且相信你吧。” 薛咏抬手敲他一记头栗:“我要不要找对象轮得到你管?你有这个空闲管我第二春,不如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等重阳那天我真会把你期中考试卷复印了烧给你哥的。” 邢烨然哼唧说:“你等着吧。” 自那天之后,邢烨然平时便不去摊子上了,但是周末仍会去帮忙。 还是三五不时地跟薛咏拌嘴吵架。 薛咏骂他是疯狗成精,天天发狂犬病。 邢烨然自那天和菲菲吵了一架之后,反而与这个女人走得近了许多。 为了仔细打听大哥和薛咏到底是怎么好上的。 白天薛咏在家补觉,邢烨然就往街尾的拳击馆去。 菲菲现在在拳击馆烧饭,照顾一群来学拳小朋友的饮食,她年轻漂亮,现在生活得十分如意。邢烨然找了她几次,一来二去,两个人如交上朋友一样。 菲菲发现邢烨然其实也没有特别没教养,只要薛咏不在,他就不炸毛,把“谢谢”挂在嘴边。 不嘴臭的时候,邢烨然倒是一个清朗礼貌的小帅哥。 拳击馆的学生有作业做不来的,他还会耐心的辅导,从不骂人。 菲菲面对这么有礼貌的邢烨然非常不适应。 菲菲嘲讽他说:“你小子小小年纪就会装双面人了啊?我还以为你跟谁面前都像吃炸-药一样呢。怎么不嘴臭了啊?” 邢烨然知道她在指桑骂槐,嘟囔说:“……我只在薛咏面前那样的。” 菲菲和他相处久了,觉得他本质也不是个特别坏的男孩子,只是对同性恋的偏见太深,又正处于中二期,倔的要死,所以无法与薛咏低头。她喜欢薛咏,看薛咏成日被邢烨然气,也希望薛咏能过得顺心一点。 菲菲在他身旁坐下,好声好气地与他长谈:“邢烨然,我本来觉得你就是一条疯狗。最近发现你也不是随时随地发疯的。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那么针对七哥。七哥人真的很好啊,你别在他面前上蹿下跳了,你的中二病该治一治了。你在他家也住了有一阵子了,我听说你还在睡纸板箱呢?你是不是真的神经病啊?你到底在倔什么?我实在是不明白。七哥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这么对他。” 因为薛咏不在,邢烨然很平静,平静过头,他闻言低下头,静默许多,才轻声说:“我当然知道他是个好人。” 菲菲更纳闷了:“那你为什么成天和他对着干?疯狗一样见他就咬。我可没看出来你觉得他人好。你之前还说他低贱,我一直记得,想起来我就来气。” 邢烨然瓮声瓮气,缓慢拙钝地说:“他人确实很好。他好管闲事,明明和人家没关系,也要去管那些孤寡老人,一个电话打过来就去扛米抬油,你被家暴,他二话不说就去帮你。上回有客人付钱多给了,他还追上去还,明明只是两块钱而已,他都不贪小便宜。” “还有我。” “我那么坏,我不听他的话,我还骂他,骂得那么难听。他虽然会骂回去,但是都没放在心上。他整天笑话我长得矮,但他早上都会给我煮个鸡蛋,顿顿都给我做肉吃。也很关心我的学习。” “我那次骂他低贱我就是……口不择言。我知道他和我不一样,他很小就赚钱养自己,是很厉害。一点都不低贱,我才没用呢。” “我知道他人很好,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一直都知道。” 邢烨然停顿了一下:“我爸妈都没那么关心我。我又不是傻子,我哪能真的不知道他是个好人。”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哥喜欢他,确实无可厚非。” 菲菲惊了:“那你还成天和他吵架?!七哥才和我说你昨天还莫名其妙和他吵了。” 邢烨然又沉默下来,方才郁闷地说:“其实我那不是骂他,我是提醒我自己。要是我不那样经常提醒我自己,我怕我都要喜欢上他了。” 菲菲愣住了,目瞪口呆。 邢烨然见她这份模样,有些后悔说出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别多想。不是那种喜欢,我可不是同性恋,他还是我哥的男朋友!我说的就是普通的喜欢……” 菲菲回过神,啼笑皆非:“什么啊?我没想歪。你一个小屁孩,才刚到七哥的肩膀那么高,你想什么呢?” “既然你知道七哥是个好人,你就不能乖点吗?你老是闹腾,不是给他添堵吗?你别还是把你哥死的过错记在七哥头上吧?你现在也知道了,是你哥掰弯了薛咏,可不是薛咏害了你哥。” 邢烨然爱恨难辨地说:“我知道怪不得他。我承认他是个好人,但他是好人那又怎样呢?假如重来一次,我还是会想办法拆散他和大哥。” “从小到大,我哥就是我的骄傲。我哥真的很优秀,大家都夸他。就因为他和薛咏在一起,一夜之间全变了,爸爸妈妈骂他,那些人也对大哥指指点点。我知道搞同性恋没错,可我就是不服气,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就因为我哥被薛咏迷得神魂颠倒,所以他以前所有的好都没了,在旁人眼中变成了洪水猛兽的怪物,被嘲笑,被侮辱。” “那时候我在学校里还和嚼舌根的同学打架,被记过了。” 邢烨然冷静地分析说:“大哥他们争不过这个世界的潜规则,也无法改变对同性恋的歧视。我只是不想看到我最尊重最敬爱的大哥变成别人眼里的笑话。原本我大哥能走一条更光明更顺利的大路,他会被人羡艳,被人祝福,现在却要走上刀山火海,可能一辈子都要被人耻笑。我真的不想看到他那样。” “薛咏不是也被人笑话吗?” “假如他们不在一起的话,他们谁都不会被笑话,那不是对谁都好吗?为什么大哥偏偏喜欢上一个男人呢。” 菲菲说:“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邢烨然叹气,说:“要是薛咏真是个人品败坏的坏蛋就好了。” “那我也不用这么难受。正因为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现在更过不了心里那一关。我知道我做得不对,可我就是忍不住,不和他吵两句,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喜欢上他的。” 邢烨然没得到回应,他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福至心灵般转过头—— 他看到薛咏就站在他身后,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 第12章 旧情人 在望见薛咏的那一瞬间。 邢烨然觉得他强硬建起、用以隔开薛咏的无形的高墙轰然倒坍,尽管在此之前,这堵墙就已经遍布裂痕,只是他还有一丝执拗,不愿放手,闭眼支撑,还用各种恶言恶语去填补裂缝。 他幼稚、可笑的反逆这下算是一览无余了。 好丢人。好尴尬。 邢烨然傻眼了,他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红着耳朵,不知所措。像一只做错事的小狗一样盯着薛咏。 明明他是在说薛咏的好话,他反倒觉得很丢人。这与他和薛咏水火不容的关系设定不符。 薛咏一时之间也没说话。 他们两个吵架吵惯了,有事无事都要互相嘲讽几句,一日不拌嘴就心里痒痒,从未和谐相处过。如今要说几句软话,却不知从何开口。 薛咏干巴巴地说:“我来叫你一声,过会儿回家吃饭了。” 邢烨然“哦”了一声。 薛咏转身回家去了,邢烨然则仍在原地缓颊,晾凉脸庞的热度。 邢烨然看着薛咏离去的背影,很想直接追上去,又觉得很没面子,不好意思。 待薛咏真走了,他心底情不自禁地浮出几分后悔,多么好的机会,他为什么不趁机跟薛咏道歉呢? 道理他都懂。 他就是和薛咏对着干,也没办法改变过去。薛咏嘴上不饶人,说话不好听,却是个有良心有善心的人,他爸妈风光的时候呼朋唤友,落魄了都变成凶神恶煞,只有薛咏收留他。他还害得薛咏丢过工作,薛咏都不计前嫌。 或是因为薛咏真心爱大哥,或是因为薛咏善良仁恕。 都怪拳击馆太嘈杂,才害得薛咏走近了他都没听见。 这次他算是输了个彻底。 要是薛咏当面直接嘲笑他就好了,偏偏薛咏什么都没说,反而让邢烨然更加忐忑不安起来,心里不停地想,等下回去以后薛咏会怎么说他。 菲菲拍了他一下:“发什么愣呢?这不是正好?回去以后好好跟薛咏道歉。” 邢烨然还是觉得拉不下脸:“……该听到的他都已经听到了吧?还需要我重新说一遍吗?” 菲菲说:“七哥宽容那是他的事。” 从拳击馆回家走路十分钟,邢烨然拖着步子回家,越想越混乱,心绪如绞成一团的线球,怎么理也理不清,又不能直接一刀两断。 邢烨然回到家时,薛咏正在做饭,饭菜的香气飘到门外。 邢烨然轻手轻脚地进家门,他鼓起勇气走到薛咏身边:“要帮忙吗?” 薛咏说:“你摆下碗筷吧。” 邢烨然摆好碗筷,又回到薛咏身边,问:“还有事情要我做吗?” 薛咏看都不看他:“洗洗手吃饭吧。” 薛咏怎么不骂他啊?邢烨然浑身不自在,在那碍手碍脚地杵了好一会儿,索性心一横,说:“你要笑话我就尽管笑话吧。” 薛咏最后一道菜已经烧好,关了煤气灶的火:“我笑话你干嘛?快洗手去。” 薛咏盛好菜,端菜去餐桌,邢烨然抢着把锅洗了,灶台擦了。干点活会让他安心许多,觉得没那么亏欠薛咏了。然后才去洗手,上桌。 邢烨然食不下咽,薛咏这若无其事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他忍不住想问问,该怎么开口呢? “喂,今天我在拳击馆说的话你从哪开始听的?你可别太得意,我只是客观上承认你是个好人,并不是在夸你。” ——这也太冲了,一定会像平时一样吵起来。 “七哥,之前的事是我不对,对不起。” ——这未免过于低声下气。 邢烨然还在犹豫。 薛咏先开腔了:“天气开始转凉了,你别睡地上了吧。那破纸板箱都被你睡烂了,今天我把纸板箱给收破烂的人了。客卧的床我给你铺好了。” 这是瞎话,天气还热着呢。 薛咏这样柔软地悄悄地给了台阶下,邢烨然跟着装瞎:“嗯。好。” 两人心照不宣地揭过此事,身上的刺儿都软化了,谁都没好意思提拳击馆的事。 薛咏人是真挺好的。 邢烨然心想。 这天晚上,是邢烨然在薛咏家,第一次上床睡觉。 薛咏先前没管他,今天管了他一下:“之前你睡地上我不管你,上床睡觉你可得好好洗脚。” 邢烨然去洗脚。 薛咏看了一眼,还和他比了一下脚的大小,笑说:“你个子小小,脚板倒是很大。我记得以前我邻居家奶奶养小狗崽,她和我说脚越大的小狗崽以后长成大狗就越大。” 邢烨然说:“我以后肯定能长高的,起码有我大哥那么高。” 邢文彬一米八出头。 薛咏语气轻快了些:“那你早点睡吧。别的我不清楚,青春期天天熬夜是绝对长不高的。” 邢烨然睡在柔软的床上,恍惚之间有了种回家的感觉,他那颗漂泊不安、惊恐应激的心像是被安抚好了。 他很快睡着了,因为睡得早,他半夜醒了过来,隐约听到外面有动静。 邢烨然赤着脚走出去,躲在墙角后。 薛咏只开着一盏台灯,趴在桌上,正在与大哥的遗像说话。他坐姿七歪八倒,一点都没有平时的刚硬,轻悄的声音洋溢着喜悦。 “文彬,我现在觉得你弟弟确实和你说的一样,他是个好孩子。我先前也发现了,虽然他嘴巴好坏,但他干活从不偷懒。他在我面前,逞小男子汉的强。” “他刚到我这的时候可要把我气死了,我好怕他是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我好开心啊。他还夸我呢。” “我感觉我像是多了个弟弟。其实吵吵闹闹也挺好的,自从你不在了以后我好无聊。文彬,我觉得我是不是又有了一个家,又有了自己的亲人?” 邢烨然没走出去。 回了房间。 薛咏是个头脑简单的粗人,绝非刻意。 邢烨然总觉得,薛咏在与大哥的遗像说话时,态度与对待自己时不同。 仔细想想,应当是薛咏在大哥面前像个小孩子,而在自己面前则是个成熟的大人。 薛咏与大哥相识时,薛咏十九岁,大哥二十五岁。 确实对于大哥来说,薛咏只是个不太成熟的男孩子吧。 可真稀奇,薛咏年纪小小就混社会,一身痞气,又有一点天真气。 从那之后,邢烨然才算开始服了薛咏。 也不成天跟薛咏对着干了。 有回他习惯性地骂了薛咏一句。 薛咏直接回他:“怎么着?刚才心里又喜欢了我一下,所以要骂回来找补啊?” 把他弄得满脸通红,他算是软肋直接被薛咏捏住了。 第一次月考结束。 过两日出了成绩。 邢烨然考了年级第一,他才觉得扬眉吐气。 心想,这下应当能叫薛咏刮目相看了。过几天重阳节去扫墓,烧给大哥也有了底气。 他很恼火薛咏总是嘲笑他不好好读书。 邢烨然别的书本都没带,整个书包里只装了考卷。 邢烨然恨不得立即拿去给薛咏看,他飞也似地跑回家,薛咏居然不在家。 再去烧烤摊。 薛咏也不在。 邢烨然跑空两处,他想,会不会是去拳击馆打拳了? 去拳击馆找,依然没找到人。 这下他就不知道该去哪找薛咏了,薛咏三教九流那么多朋友,谁知道是去哪鬼混了。 六点半。 薛咏才回到家,还带了一个男人回来。 邢烨然不悦地皱着眉。 薛咏经常相处的酒肉朋友他这阵子见了不少,这位还是第一次见。而这个男人和那些人不太一样,和薛咏不像是同类人,衣装革履,一身书生气。 邢烨然总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薛咏见到他,说:“哦,你已经放学回来了啊。” 邢烨然现在已经将这个家划定为自己的地盘,戒备外来人员,冷声问:“这是谁啊?” 薛咏难得地有几分畏葸,含糊地说:“这是……你哥的朋友,听说了你的事,特地过来找我。” 男人笑笑说:“还记得我吗?烨然。我们以前见过的。” 邢烨然摇头。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像是来跟他抢地盘的。 男人看了看薛咏,薛咏微微点了下头。 走到屋里沙发坐下,邢烨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薛咏双手握在一起,肩颈僵硬,委婉地问:“邢烨然,这个大哥哥说他可以资助你继续读你之前的学校,你还可以跟他住……” 第13章 瞧不起 【第十三章】 薛咏看着发愣的邢烨然,心下忐忑。 这个不速之客他当然认识,是他相好的前男友,安晋。 邢文彬和他恋爱时,将以往的恋爱经历和他交代清楚,他全都知道。尤其是安晋,安晋当时和邢文彬分得不算太久,仍有些藕断丝连,因为他的出现,才彻底分干净了。 安晋与邢文彬是一类人,薛咏在他这种读书多的人面前有些局促敬畏。 今天安晋突然找上来约他聊正事,把他吓了一跳。 ……上次见面还是在邢文彬的葬礼上。 薛咏赶紧换上一身衣服出门去见人,但有时邢烨然说的话也对,他就是西装革履,也不像是个文化人。 几句话他就被安晋说服了。 安晋和他提出关于资助收留邢烨然的建议:“……我才知道关于邢烨然的事。他之前读的私立初中比现在的公立好许多,而且是最后一年,退了太可惜。” “不过我也清楚你的情况……对你来说负担是比较重吧……” “我是邢文彬的老朋友,不能看着他的弟弟这样……中考前是最关键的时候,我可以给他付学费。最好的话,我也可以照顾他,你要做生意,本来就忙不过来吧。” 安晋对他很客气。 客气到近乎高傲,就算薛咏神经再粗也能察觉出来,安晋骨子里瞧不起他。 他粗俗,贫穷,没有文化,打生下来和安晋他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以前和兄弟聊天的时候,曾经说起过,有些东西,假如人生下来时得不到,那么这一生都不会得到。 薛咏把安晋带回家继续谈,正巧邢烨然回来了。 可以见面直接寻求意见。 这一转眼,邢烨然在他家已经赖了一个多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邢烨然在那个雨夜发狂犬病样硬来赖下来的事,还仿佛是昨日发生般历历在目。当时他好不情愿,花了这么久,才刚把邢烨然养乖点。 真把这句“要不要跟这个你哥的朋友走”问出口,薛咏甚至觉得有点舍不得,心口难受。 他被邢烨然咬了好多口,邢烨然才肯这样乖的。 可他觉得自己没资格跟安晋抢,安晋哪哪都比他强,有钱,有学历,工作体面。 邢烨然回过神,脸色唰地黑了,径直反问:“我大哥的朋友?我大哥的哪个朋友?我怎么不认识?” 他死死盯着薛咏,嘲讽说:“你是终于找到可以接手拖油瓶的人,这么迫不及待就想把我踢出去?” 薛咏愣了愣,正要开口回答—— 安晋讪讪地说:“我姓安。烨然,我们以前见过许多次的,你大哥大学期间我去过你家,当时你还在读小学,你记得吗?第一次上门我送了你一套乐高。” 邢烨然这才稍微把目光转向他,不客气地回绝:“不记得了。” 安晋:“……” 邢烨然憋一肚子火,眼下他既看薛咏不顺眼,也看这个姓安的不顺眼。 邢烨然在狂犬病复发的边缘试探:“我真不认识你这号人。资助我?收留我?你早干什么去了?现在忽然跑出来。你是我大哥的哪门好友,我听都没听说过,你为什么要资助我?” 安晋说:“对不起……唉,我先前也以为你爸妈带你走了,最近听人说你在薛咏的店里帮工,才知道你居然孤身投奔了薛咏。还听说他给你转学,所以赶紧过来,总不好看着你失学。” 邢烨然黑脸:“我还没失学。” 安晋说:“你被迫转学到差得那么远的初中,而且还是在中考前最关键的这一学年……你就不想回以前的学校读书吗?” 薛咏在一旁听得无地自容。 所以他最怕读书人啦,明明看上去斯斯文文,手无缚鸡之力,可只是三两句话,就把他说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当初,邢文彬带他去朋友聚会,他格外不安,觉得自己上不了台面怕给邢文彬丢人,但邢文彬说他哪哪都好,让他无须矫饰。 在那他遇上安晋,安晋见了他,上下打量了一分钟,正式打招呼前,轻轻笑了一声,像在估量一件东西。那时他就知道安晋其实是对他看不上眼的。 薛咏觉得自己是以前服务行业打工太多,见着安晋、邢文彬这样的人就下意识地低头。 这只言片语间。 薛咏羞愧得满脸通红。 的确。 在外人看来,他对邢烨然做了什么呢?说收留他,结果逼着邢烨然转学,硬是把那么好的私立学校给退了。邢烨然还成日往他的烧烤摊跑,当个小跑腿,帮他收钱擦桌,有时候明天要上学他还去干活。 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他是做善事。而会觉得他刻薄短浅吧。 ……他是真拿不出来那么多供邢烨然读书的钱。薛咏捏紧拳头,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安晋把他放置一旁,只和蔼地对邢烨然说:“现在才一个月,转学籍等程序还没办好,你回去读书还来得及。” 邢烨然却只盯着薛咏,问:“薛咏,你赶我走?” 薛咏压抑着想骂人想打架的情绪,烦躁地说:“小少爷,我可供不起你读那么贵的学校。” 邢烨然嚷嚷说:“我他妈不是转学不读了吗?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回去读了?” 薛咏抬起头:“要是有的选,这两家学校选哪个不是一清二楚吗?要不是没有钱,你至于要转学吗?” 邢烨然气得发抖:“薛咏,你就是想赶我走。还说什么要把我当成亲弟弟,转头就要赶我走。你可真干得出来。” 薛咏说:“我不是赶你走……” 邢烨然说:“你把我随随便便交给一个来路不明、不怀好心的陌生人不是赶我走是什么??” 薛咏脸颊紧绷,说:“安晋他算不上是陌生人,我说了他是你大哥的朋友。” 邢烨然骂骂咧咧地发疯:“我不认识!我去找你前又不是没问过我大哥别的朋友,就没人管我,我根本没听说过我哥有这么一号朋友,突然冒出来假好心,他图什么,什么玩意儿……” 薛咏忍不住说:“他是你哥的前男友!” 两个人龈齿弹舌地吵架,安晋一下子插不上嘴。 屋里骤然安静下来。 邢烨然瞳孔缩成个小点,瞥了安晋一眼,他太震惊了。大哥居然除了薛咏以外还有过其他男朋友吗? 他怎么从不知道? 迄今为止,大哥明明只带过薛咏这一个男朋友回家。 安晋看上去和薛咏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 安晋看着和大哥年龄相仿,一身贵气,淡定自若,一看就有学识有教养。不像薛咏,套着那身廉价西装,寒酸又怪异。 突然被薛咏道破,安晋有几分懊恼,却也点了头:“是。” “看在我和你大哥往日的情分上,我对你现在的境遇实在于心不忍。唉。” “你有警惕心是对的,但我不是坏人。你哥死了,我帮忙照顾你理所当然。” 安晋虽没直说,可他是看不惯薛咏的做法。 他到现在都不太明白为什么邢文彬会跟薛咏这样的人好,甚至还摆酒结婚。薛咏的做法太小家子气了,既然收留了邢烨然,那就上心些,哪有让孩子转学,还叫人放学后去他摊子打白工,甚至干活干到凌晨直接去学校的?这也太过分了。 目光短浅,愚不可及。 他觉得邢烨然真是可怜,实在看不下去,决心要救邢烨然于水深火热之中。左右也不过举手之劳,花不了几个钱。 而他心中需要被救的小可怜邢烨然闻言并不感激他,而是面露讥讽,毫不客气地说:“呵,于心不忍?开什么玩笑?现在跑来于心不忍了,我快饿死的时候你在哪呢?我家是昨天才破产吗??” 薛咏就怕这倒霉孩子犯病,直觉得头皮发麻,伸手拉了拉邢烨然。 邢烨然撇开他。 安晋好脾气,安抚他说:“我知道我是来晚了。我先前确实不太清楚原来你没跟你爸妈走……我前几天才知道你被转学,还要给薛咏干活,有时还干一通宵……” 薛咏脸红。 话没说完,邢烨然腾地起身,以狗咬吕洞宾的语气说:“那是我自己爱干,要你管吗?转学是我自己要转,干活是我非要给他干!我需要你可怜?” “你跟我这充什么大嫂架子啊?我大哥没当着我面介绍过你是他的男朋友,薛咏才是!” “你一进来就开始自顾自说些有的没的,能不能放尊重点,你瞧不起谁啊?薛咏比你好多了!” 薛咏心里一个咯噔。 完了,邢烨然受刺激变成小疯狗,等闲是拉不住的。 第14章 黄金屋 【第十四章】 安晋没料到他耐心解释之后,邢烨然居然还这样说,不由地皱了皱眉。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举止也有些粗鲁。 薛咏见邢烨然看着要发病,说:“你干什么?你骂人啊?人家安先生是好心要资助你读书,你不谢谢他你还骂人?邢烨然你怎么回事?” 邢烨然在气头上,冷笑说:“我又没求他。他上门说要帮我我就必须接受了吗?” 薛咏也有几分火气:“开学前你不是还很想继续在那读书要问我借钱吗?现在你有机会回去读书了不好吗?我可拿不出那么多钱。” 邢烨然说:“你瞧不起我是吧?你觉得我换了学校就会考不好了?” 邢烨然把书包打开,考卷“啪”地拍桌上:“你看看!我考了全年级第一!” 薛咏:“……” 薛咏惊诧地瞪大眼睛,他虽然觉得邢烨然认真读书应该成绩会不错,但是邢烨然开学以后也上蹿下跳地跟他折腾,没见他怎么读书,放学都不带书本回家。 邢烨然说是作业在学校就写完了,薛咏不相信,一直以为这个臭小子撒谎偷懒,但他没戳穿,想让邢烨然结结实实栽个跟头,知道疼了就会好好学习了。 这怎么会考满分呢??!薛咏觉得脸上在幻疼。 薛咏想了想,仍觉得不可思议:“你怎么考出来的?你平时在家我也没见你读书……这个学校的考卷比较简单是不是?” 薛咏这话无异于汽油泼进火里,邢烨然气炸了: “我认真看书以后考出来的!你觉得这是卷子简单我才考得好,你找难的卷子过来,我一样给你做出高分!” 薛咏哪做得到,觉得自己说得是有些过分了,孩子考试考得好就该鼓励,哪有他这样拆台的。 薛咏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我只是太惊讶了。我没想到你比我想的还聪明。” 邢烨然瞬间被哄好了。 安晋没说话,看他们吵架,恰到好处地轻声说:“我该说对不起,是我小心眼了。原来你和邢烨然的关系很好。” 薛咏这才意识到人家还在呢,连忙按着邢烨然的头给他道歉:“不是,不是,应该这个臭小子说对不起。他就这个脾气,其实不是个坏孩子,只是爱说反话,他说的话反着听就好了。” 邢烨然理直气壮地说:“我才不道歉。我又没说错。” “你和他道歉干嘛?” “他一副瞧不起你的样子,你就不生气吗?” 薛咏被邢烨然闹得心烦生气,积压的怒火爆发出来:“你之前不是也瞧不起我吗?你在你哥面前骂的可比这难听多了!你说我没文化说我大流氓,说我配不上你哥,这不都是你说的吗?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啊,邢烨然。” 邢烨然脸红:“我那还不是因为以前和你不熟吗……我不是都和你道歉了吗?” 安晋在一旁不做声地打量这两个人,邢烨然幼稚,薛咏也没多稳重,就是一个大孩子带着小孩子。 安晋打圆场说:“没事没事,别吵了。是我不对。我误会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我这次过来确实是因为我觉得邢烨然转学可惜……或者我只负责资助读书。” 薛咏一个高兴,拉着邢烨然:“你快谢谢安先生。” 邢烨然的嘴巴像是被他自己缝上了,过了片刻,他才生硬地回答:“谢谢。但是不用了。转都已经转了,我在现在的学校读书就好了。” 薛咏替他着急:“你这个倒霉孩子……都到这时候了你还犯倔!” 邢烨然:“不用就是不用。” 安晋不免很是尴尬。 他特意跑来一趟,以为自己是做好事,结果反而成了恶人。 好似他在棒打鸳鸯。 不,这词用得不对。 他打量薛咏,薛咏仍是上次在葬礼见时的模样,身上不见沮丧颓唐。 邢文彬突然车祸丧生,周围朋友都很惊讶,他特意从国外赶回来参加葬礼,见邢文彬最后一面。 当时邢家父母正与薛咏在闹,不许他参加葬礼。 当众辱骂他,骂得极其难听: “你就是个丧门星,克死我儿子。居然还有脸来参加葬礼?给我滚!” 薛咏那天穿一身黑西装,没撑伞,细小的雨珠柔和笼在他睫毛发梢,他坚决地说:“我是他的丈夫。” 又说:“他是我的丈夫。” “我是最有资格参加他的葬礼的人。” 当时邢烨然也很恨他,推了他一把,说:“都是你害死我哥的。” 薛咏站稳,又往前一步,寸步不让地说:“不是我。是意外。我不走。” 薛咏非赖着不走。 别人都拿他没办法,邢家父母找人帮忙把他拉下去,可都打不过他。最后只好默认他在,当他是幽灵是空气。 安晋悄悄看他,却没见他流一滴眼泪。薛咏爱邢文彬吗?安晋猜不透。 今天是白跑一趟了。 薛咏送安晋下楼。 一路上没说话,快走到路边,薛咏说:“我就送到这里了。谢谢你好心。我帮邢烨然向你道歉,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我不会和小孩子计较的。”安晋笑了笑,迟疑了一下,说,“其实我很佩服葬礼那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你是邢文彬的丈夫。我想,如果他父母知道我和他曾经的关系,应该不会允许我去参加葬礼。” “你以后会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他墓碑的一角吗?” 薛咏沉默下来,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安晋从钱包里抽了一张名片,递给他:“邢文彬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找我。” 薛咏收下了名片。 送走安晋。 薛咏回到家,邢烨然还在闹脾气。 邢烨然没好气地说:“老师说订正好的考卷给家长签字写意见,你帮我签。” 薛咏“哦”了一声,他坐下来,拿起笔,先在邢烨然的满分考卷上写上“已阅”和自己的名字,到要写具体资料时,他卡住了,为难地问:“意见写什么啊?我想不出来。” “你这都考满分了,我还能提什么意见?” 邢烨然被他这句话顺毛顺得浑身舒畅,得意忘形地说:“那就随便写‘再接再厉’‘继续加油’之类的吧。” 薛咏照着他说的写了。 邢烨然走过来瞄一眼:“你的字可真丑。” 薛咏看看自己的字,再看看考卷上邢烨然的字,他的字确实还不如邢烨然的好看。真的没面子。 薛咏说:“你哥的字比你的字好看。” 邢烨然嘲笑他:“你字比我丑,你就拿我哥说事,你好意思吗?” 薛咏臊得慌,只好说:“我没文化不行吗?” 薛咏翻看邢烨然的考卷,不得不说,邢烨然大概真的是个小读书种子。他们邢家两兄弟可真聪明。 邢烨然更得意地亮出100块钱:“喏,我们老师奖励我的,给你吧。算我的账。” 书中自有黄金屋。 看看,读书读得好可真好。薛咏太羡慕了。尽管现在邢烨然还要依附于他,但他隐隐约约感觉到,邢烨然和他也不是一类人。 邢烨然可以走到很高很亮的地方,像他大哥,像安晋那样,衣冠楚楚、体面地过活。 薛咏回到卧室,锁上门。 他把上锁的抽屉打开,里面放着几本教科书,被翻看到边角卷起。 这是他的书。 他都趁白天邢烨然去上学不在家偷偷看书做题。 因为实在太丢人了。 他今年二十三,比邢烨然大十岁,还在琢磨考个大专文凭。 第15章 好奇心 【第十五章】 “噔噔噔。” 敲门声响起。 薛咏把书放回上锁的抽屉。 要是邢烨然知道了,可得丢人了。 邢烨然像是跟脚狗,站门外。 薛咏问:“干什么?” 邢烨然支支吾吾地说:“我想和你聊聊天。” 邢烨然不傻,安晋的出现让邢烨然意识到,这下大哥和薛咏之间,是谁追求谁,是谁“带坏”谁,更加一目了然。原来大哥早就是个同性恋,他还傻不愣登地被瞒在鼓里。 他以前骂薛咏害大哥骂得有多凶,现在心里就有多惭疚,有多别扭。 不跟薛咏说两句话,他心里更不舒服。 薛咏放他进主卧。 主卧就一张椅子,邢烨然在床边坐下,柔软的床垫下陷了陷。邢烨然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突然想到薛咏和大哥在这张床上做过许多事,竟有些如坐针毡。 薛咏反着坐,靠着椅子背:“你要问什么?” 邢烨然问:“……那个安晋你早就认识啊?” 薛咏说:“也不算认识。你大哥告诉我的。他把他以前的男朋友都告诉我了。” 邢烨然讶然,有些无法接受地说:“我哥还不止姓安的一个前男友吗?” 薛咏看小朋友这么受打击,突然后悔告诉了他:“喜欢男人又不是什么过错。你哥没做错事,你别怪他。” 邢烨然是很敬重大哥,他的世界观里才勉强接受同性恋不久,结果大哥不但是同性恋,还年纪轻轻就有过许多任男友……而他除了薛咏一个,别的都不知道。 不,邢烨然回想了一下这些年跟大哥走得近的“同学”“朋友”,突然觉得有许多可疑对象噌噌冒出来,这个似和大哥有暧昧,那个也好像和大哥走太近,顿时草木皆兵起来。一边想着,一边脸上神色变换。 邢烨然:“我大哥倒是不瞒着你,居然全告诉你了……” 薛咏坦然地点点头,觉得这没什么不可说:“你想知道吗?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邢烨然连忙摇头,尴尬地说:“不用了。你别说了。” 薛咏看他这副深受打击的模样,俨然一个小可怜,不发疯的时候倒是只蛮可爱的小狗崽子。 薛咏便笑笑说:“你也看到了,你哥那些前男友,都是安晋那水准的。就我一个文盲泥腿子。我是最配不上你哥的那个。” “如果换成别人,大概七夕那天你就直接住进来了。总不至于像我一样,我们俩差点打起来。” 薛咏问他:“邢烨然,要是换成安晋被你大哥带回家,你是不是不会像反对我这样反对他?他总配得上你哥了吧。” 邢烨然现在对薛咏很有好感,又被薛咏翻旧账,他很是脸红地说:“你别这么说,你也挺好的。” 薛咏哈哈大笑:“没想到我也有今天!居然能从你的嘴巴里听到我的好话。” 说到底,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对自己好,日子久了,傻子也能感觉到。 薛咏笑了一会儿,有些心不在焉地说:“……不过我还是觉得,你答应安晋的资助更好。” 观音莲花的花臂搭在椅子背上,薛咏托着下巴:“安晋愿意帮你,他能给的条件比我好多了。我哪哪都比不上他,你跟着他比跟着我有前途,我那么穷,只能混口饭吃。你这个小子可真是不识好歹。以后可别后悔了,然后怪我坏了你的前程啊。” “我得事先说明,我是不反对的。” 邢烨然皱起眉:“你这什么意思?为什么还提这个事?你是嫌弃我吃得太多,没把我这个拖油瓶趁机送走很遗憾是吗?” “这里是我哥的房子,所以我才住在这。因为你是我哥的男朋友,这只是顺带的而已。” 邢烨然说他:“我看你平时那么狂,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吵架也狠,打人也狠,今天那个安晋在的时候你干嘛那么怕他?” 薛咏坐直,否认道:“我没怕他。” 邢烨然:“下回我给你拍下来给你自己看看,怂不拉几的。” 这怪没面子的,薛咏说:“我就是觉得我跟你哥的其他男朋友比,我是条件最差的一个。他们一个比一个优秀。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你哥觉得,他们都能靠自己过得很好,而我要是没了你哥,哪能过得这么好。没你哥的话,我大概一辈子也买不起这么好的一套房子。” 虽然对内两个人总是吵架,但是一旦涉及外人,邢烨然又坚决将薛咏划为自己人。邢烨然说:“你也不是没有比他们强的优点。” 薛咏问:“我有什么优点啊?” 邢烨然凝视他的脸,认真地说:“你比他长得好看多了。” 薛咏愣了愣,吃吃笑起来:“谢谢,谢谢。” 邢烨然夸完,又有些懊恼:“我只是就事论事,你别想多。” 薛咏仍笑:“我知道。” 转眼到了重阳节那日。 薛咏拿个竹编篮子,装上香烛纸钱祭品,和一束白菊花。 下楼时,薛咏在街角小卖铺买了一包烟。 邢烨然早就发现薛咏有这个习惯,他每次出门时都要买一包烟。 先前他刚住进来前薛咏会抽烟,他住进来以后薛咏就很少再抽,一星期也不见他抽一次,就算要抽烟也会单独去阳台。 薛咏整天嚷嚷着没钱,穷,还天天买烟,不知道是为什么。 薛咏把这包烟和祭品放在一起。 他们一道去公墓,薛咏说:“给你哥扫墓以后,我还要去给我奶奶还有我妈扫墓。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邢烨然说:“反正我没事做,我一起去吧。” 他们给邢文彬烧纸钱,比上次烧的要好多了,这次买了金纸银纸,自己叠了许多元宝。丧葬店里能直接买,不过自己叠更省钱。薛咏看上去粗枝大叶,昨天自己叠了三大串。 薛咏将整包烟扔进火盆。 邢烨然忍不住问:“你又给我哥烧烟啊?” 薛咏点点头:“你哥最喜欢这个牌子的烟。” 邢烨然把考卷的复印件也一起烧了。 薛咏认真给邢文彬上香,对墓碑说:“文彬,我会把你的弟弟当成我的亲弟弟。我会努力保护他长大。” 邢烨然莫名脸红了下,他走过去,也说:“……大哥,我接受你的这个男朋友了。我会把他当成我的另一个哥哥。以后等我长大了,我也会照顾他回报他。” 薛咏受宠若惊地望过去。 邢烨然:“看什么看?我在我哥坟前乖点礼貌点不行吗?” 薛咏:“行行。” 之后薛咏又去给自己的妈妈、奶奶扫墓。 邢烨然看了一下墓碑上的日期,他在心底算了下,薛咏三岁的时候没了妈妈,十六岁的时候没了奶奶,迄今为止他也没见过薛咏的爸爸、爷爷或者别的亲戚。 薛咏交友广泛,但都是朋友,而不是亲戚。 回去路上,薛咏开玩笑说:“以后等我老了,墓都要归你扫。你一定要记得给你哥扫墓。” 邢烨然:“那你呢?” 薛咏:“我以后再找了相好,我相好会管我吧。” 薛咏这是在给他打预防针吗?邢烨然不禁想,他现在也觉得,薛咏年纪轻轻,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虽然穷了点,也不是没人想包他当小白脸。让他为大哥守一辈子并不现实,不过现在他还是会尽量挡着那些狂蜂浪蝶。 过两年再说吧。 时间飞逝。 很快半年过去,到了年末,冬天出来吃烧烤的人少了许多,但外卖生意做得还不错。 邢烨然期末考考完,就泡在薛咏的店里帮忙,他现在干活越来越利索,身体结实许多,个头长高了一点。 邢烨然坐一张小板凳上,手脚麻利地剥一大盆蒜,等下做蒜蓉酱,他对薛咏说:“你去午睡会儿吧,我会把活干完的。” 薛咏不跟他客气,打哈欠说:“那我去睡觉了。” “你晚上别来跟摊。听到没有?明年就中考了。考不好我把你赶出去。” 薛咏午睡时没关门。 邢烨然看了一眼,薛咏很怕冷似的缩在被子里,将自己裹成个蚕蛹。 邢烨然熬好一大锅蒜蓉酱,用一个大盆装好。去洗手,还是一股味道。 邢烨然睡不着,他写了两份考卷,有些地方弄不懂,打算查下资料。 现在他用家里的电脑不必特地去问薛咏,直接用就好了。 电脑壁纸已经被薛咏换掉了,但邢烨然一看到相册里那个上锁的文件夹,心里就痒痒的,上次只扫了两眼,具体有哪些照片视频他并不清楚。无非是薛咏和大哥的恩爱视频。 这个文件夹的密码会是什么? 邢烨然记了一些资料,笔不小心掉地上。 他弯腰去捡,看到书架底下的缝隙里好像有什么垃圾。 邢烨然把垃圾也捡出来,应该是陈年垃圾了,他奇怪地皱起眉……这什么东西啊。 一个气球? 片刻之后,他意识到这是什么。他的脸猛地涨红,正要扔掉—— 薛咏趿拉着拖鞋,打着哈欠靠在门口:“我睡醒了,你在这干什么呢?” 然后瞧见他手上拿着的东西。 第16章 小状元 【第十六章】 邢烨然这个月将满14岁,正处于男孩与少年的边界线上,生理卫生课他有认真听讲,所以他认出了这是什么。他还没用过,但以后肯定会用到。 大哥和薛咏同居结婚那么久,肯定有生理需求,但他没想到书房里也会有……幸好看样子是拆开但没用过的,这要是用过的,他心态得更加崩溃。邢烨然不清楚这是单纯不小心掉在这,还是那两个人在书房做了才遗落,不管是哪种原因,都使他心中大哥宏伟的形象又哗啦啦坍塌了一大截。 正愣神。 薛咏竟然起床正好路过,两个人都怔住了。 邢烨然如手被蛇咬了一下一般,将“气球”扔进了旁边的垃圾袋里。 薛咏慌张地想了想,决定装成没看见。 薛咏装成若无其事,摆出平日里的大哥风范,问:“你玩电脑啊?” 邢烨然低下头,有些不敢看他:“我查一下资料。” 薛咏现在只想赶快走开,胡乱地说:“哦……你、你写完作业玩会儿游戏没事。玩吧,玩吧。我、我……我有事情,我要出去一下。” 薛咏落荒而逃。 他连鞋子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还穿着拖鞋和睡衣,睡衣外面随便套了件羽绒服,拉上拉链倒也瞧不出里面穿的只是睡衣。也不是不能出门见人。薛咏懊恼地在门口踱步两圈,不知道该去哪好。 薛咏低声嘀咕:“明天我得找个理由把屋里好好打扫一下。” 哪能让小朋友捡到那种东西? 这出来都出来了,薛咏干脆去他兄弟宋逸杰的文身店坐坐。 宋逸杰的文身店开在不远处的一片商业街区,那里以前是工厂厂区,五哥把店布置成后现代风格,黑白灰三色,简洁高档。他手艺好,生意也好,刺青的预约排到半年后。 薛咏到的时候,正有一个客人躺在床上,被宋逸杰的手艺折磨得低声抽泣,那声调真叫人忍不住想歪。 薛咏跟到自己家一样,坐下来,拿了本书看。 宋逸杰弄完这个客人,走出房间,他整个人就格外有艺术青年的氛围,文身像是藤蔓一样,从他的衣领爬出来,他的脖子上手臂上也有文身,头发及肩,烫卷。他洗了手,过去和薛咏说话,笑道:“怎么了?又和小疯狗吵架了?” 薛咏僵了下,不是吵架,但确实和邢烨然有关,他尴尬地说:“没吵。我只是闲着没事过来逛逛……他现在挺乖了。” 宋逸杰问:“怎么?不过上回听你说他成绩不错?” 说到这个,薛咏眼睛一亮,与有荣焉地说:“是啊!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十校联考全区第一,比第二名还高了十几分总分。” “我看他平时连课本都不带回家,书包总是空荡荡的,我就怕他骄傲自满。这次他考了第一,我打算奖励奖励他,你说我是给他买双球鞋,还是带他去烤肉店吃一顿。” 那眉飞色舞的得意劲儿,完全是把邢烨然当成亲弟弟一样。 宋逸杰笑了:“你不是自己一双鞋子买了穿好几年吗?你每个月还完房贷兜里就没几块钱了,还带他下馆子呢。” 薛咏逞能说:“那……这点钱还是有的。孩子成绩考那么好,我肯定得奖励他啊。” 两个人正聊着。 邢烨然来了。 薛咏怔愣了下,他没告诉邢烨然他去哪呀。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时候在外头没回家,就算没和邢烨然知会一声,邢烨然也总能找到他。 宋逸杰笑了:“你家小狗闻着味道找过来了。” 邢烨然穿一件加绒卫衣和牛仔裤,双手插兜,拽拽地说:“哥,我做好饭了。回家吃饭吧。” 薛咏把杂志放回去,站起来,跟宋逸杰道别。 宋逸杰问:“他现在还会做饭了啊?” 邢烨然说:“做饭不是很简单吗?” 薛咏点头,笑呵呵地说:“是啊,他做的饭还可以的,改天什么时候请你们来我家吃饭。” 宋逸杰说:“我不送了。我去做下一个客人了。” 他进了房间,不一会儿,屋里又飘出惹人遐思的声音。 薛咏看到邢烨然耳朵都红了,不禁想,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这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路上,邢烨然问他:“你为什么要在手臂上刺青莲花观音啊?什么时候刺的啊,认识我哥以后吗?” 薛咏随意地说:“唔……我十七岁的时候文的。没什么为什么吧?就是当时五哥刚开始开店,反正也不要钱。听说这个文身的寓意好,保佑好运平安。所以我就文了。文上以后确实省了不少事。” 他那时刚进社会,有了这么个文身,有时候直接亮出来吓人,都不必动手打架。 薛咏觉得邢烨然问这个,觉得有些不妙,怕他想学自己,赶紧说:“你可别去文啊。文了以后好多工作都不能做的,什么公务员、警察。我是因为辍学得早,反正我也考不上,文了也没事。” 邢烨然说:“我没说要去文。我只是问问。” 薛咏揽住他的肩膀,问:“这次考得这么好,你想要什么礼物?我带你去吃炭火烤肉吧?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店。” 邢烨然可不领情,皱着眉,嫌弃他说:“你那么穷,还请我吃饭。算了吧。” 薛咏脸上挂不住,捏他的脸:“啧,又嘴臭了。你敢嫌我穷。” 邢烨然:“就是穷!穷就不要搞那些了!……你别捏我脸!” 薛咏哈哈大笑,两个人打打闹闹地回家。 月底,薛咏给他过生日。 就在楼下蛋糕店给他买了个小蛋糕。 邢烨然许了愿,满心温情。 薛咏问:“许了什么愿?许愿快点长高吗?” 邢烨然才觉得气氛温馨,就被薛咏搅和了,白了他一眼:“我马上就会长得比你高了,你等着吧。” 薛咏:“老是让我等着,都等了多久了?” 邢烨然好气哦,又打不过他。 过年前。 薛咏和邢烨然一起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薛咏认识的孤寡老人召唤他,他就带着邢烨然一道去帮忙,搬个东西,打扫屋子。邢烨然私下也爱说他整天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但都会陪他去。 现在外头的人都认邢烨然是薛咏的弟弟。 贴门联,挂灯笼。 一起做年夜饭,一起吃年夜饭。 上坟扫墓。 薛咏现在干活都比以前得劲,邢烨然太给他长面子了。 薛咏见天就傻呵呵地跟人吹他弟弟脑子聪明读书好,有时候邢烨然自己听到都不好意思。 邢烨然这辈子就没被人这么夸过,以前在家的时候,因为大哥本身就很优秀,爸妈觉得他考得好是应该的,考不好……他也没有考得特别差过,没挨过骂。可学起来也没劲儿,不管什么分数都无功无过。 现在总被薛咏夸,他一边觉得薛咏好夸张,一边又很享受,希望薛咏再多夸夸他。自打到了薛咏家以后,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打通任督二脉一样,学得特别容易,他也说不上有什么特殊的学习方法,反正就是一看就懂,都不用刷题。 翻过年,时间流速像被开了倍速。 离中考还有一百天时,薛咏买了个倒计时牌子回来挂墙上,每天比他还要焦虑,每回大考小考都要问。 变着花样给他炖汤喝。 完了还感慨:“你说你吃了那么多都吃哪去了,也不见你长高。都拿去长脑子了吗?我看你头也没变大啊。” 气得邢烨然有半天不搭理他。 薛咏不准他去烧烤摊帮忙,和他吵了一次。但他不去也没事做,于是去拳击馆练练拳,仗着是关系户,他去练拳从不给钱。 临近中考,薛咏紧张得不得了,邢烨然本人却很淡定。 考试前一天。 薛咏还拉着他烧香,给他哥烧,神神叨叨地说:“让你哥保佑你考试顺利。” 薛咏担心得多,他还很怕邢烨然生病,这几日尤其关心他,半夜起来都要过去看一眼邢烨然被子盖没盖好,每天给他量体温,仔细饮食,怕他拉肚子。 薛咏把他送到考场:“东西都带好了吧?再检查一下,准考证带了吗?” 邢烨然快被他烦死了:“带了带了。” 薛咏又问:“没有身体不舒服吧?要不要去上厕所?先上个厕所吧。” 邢烨然:“我不想上厕所。” 薛咏摸摸他的头:“不要太紧张啊,平常心就好了。你就是考砸了我也不会骂你的。不要怕!!” 邢烨然炸了:“我不会考砸的!!!” 薛咏:“哦。” 薛咏闭上嘴不说话了,邢烨然刚松了一口气。 薛咏忍不住问:“……真不紧张啊?” 邢烨然好气:“你别和我说话了!!!你吵死了!!!” 薛咏说:“我关心你嘛。” 邢烨然看看四周,全都是学生和家长,薛咏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他一看就是个流氓,到了夏天,薛咏换上他最喜欢穿的T字背心,一条明晃晃的花臂。有薛咏领着他到学校门口,不必说“让一下”,周围的人如磁铁同级一样自动分开,给他们空出足一米的真空地带。 一切如常,只是考个试而已。 总不会比他家破人亡那时更糟糕,没什么好紧张的。 邢烨然考完,仔细检查,没提前交卷,耐心等到考试时间结束。 终于最后一场考试也考完了。 邢烨然收拾东西,裹挟在庞大人流之中走出校门,一眼就瞧见人群中的薛咏。 薛咏举起他那条花臂挥舞。 邢烨然嘴角忍不住上扬,眼眸发亮。 今天好热,他热得冒汗,小跑到薛咏面前,薛咏把一瓶冰可乐贴他脸颊上,凉爽到心底,阳光灿烂地笑:“考完了吧?走,我们回家。” 邢烨然自信地说:“我觉得我考得很好。你等着奖励我吧。” 薛咏摸摸他的头:“臭小子,谦虚一点。” 邢烨然骄傲地说:“实力就是实力,不用谦虚。” 薛咏被逗得直笑。 一周后。 中考成绩出来,邢烨然是今年的全市中考状元。 第17章 旧债主 【第十七章】 这下邢烨然可风光了,不单是扬眉吐气,他转学后就读的初中很多年没出过中考状元,直接给他发了一万奖金。 邢烨然拿钱回家,都上交给薛咏。 薛咏带他去办了张卡把钱存好,说这钱算作他高中的生活费,由他自己支配。 邢烨然不免在心底拿自己和大哥比较了一下,大哥没拿到中考状元,但大哥高中是直接提前特招进去的。初一初二各种学科竞赛的时候,他正是叛逆期巅峰,每天净琢磨怎么赶走薛咏,无心学习,压根没去参加。 还有记者打电话过来说要采访,可把薛咏给激动得夜里睡不着觉。 凌晨一点多。 邢烨然还听见客厅有碎碎叨叨的声音,出去一看,又是薛咏在对着他哥的遗照说话。 薛咏开了两瓶二锅头,自斟自饮,一瓶已全部下肚,另一瓶也去了大半,他歪斜地倒在桌上,满脸酡红,贼兮兮傻呵呵笑个不停—— “文彬,你弟拿了中考状元。” “他好厉害哦,像你一样聪明,你们邢家人都这么会念书吗?” “你要保佑烨然以后也能考好,高考顺利……” “烨然现在好乖,对我也很好,真的像我多了个弟弟。” 邢烨然直接走过去,手放在薛咏的肩膀,轻轻往后拉了他一下:“七哥,很晚了,睡吧。别喝了,你喝了好多酒了。” 说着,邢烨然就要把薛咏的酒收起来,不准他继续喝了。 薛咏有点醉意,把酒瓶护住,赖皮地说:“今天我高兴!我稍微多喝两口不行吗?我没喝多少,我没喝醉……” 薛咏伸手抓住邢烨然的手腕:“你也来和你哥说两句话,让你哥保佑你学业进步……” 邢烨然不给面子地说:“我考得好是我自己认真读书,不是我哥保佑。你这人怎么这么偏心,还把功劳都揽到我哥身上?” 你就那么喜欢我哥吗?邢烨然很想说。 薛咏大抵是真有些醉了,没和他吵架,懒得吵,还冲他傻乐地笑。醉意醺然的薛咏像是被烤软的年糕,眼角眉梢尽是止不住的灿烂笑意,因他生一双猫眼,眯起眼睛笑时,狡黠乖觉,一双眼珠子似宝石露珠,熠熠生辉。 邢烨然被他盯着,莫名觉得脸红心跳。 薛咏伸手摸他的头,像摸小狗一样rua他,邢烨然躲他,薛咏便追着要摸他:“你害羞什么呀?让我摸一下吧。” 邢烨然脸烧:“你这个酒疯子?别摸了!” 薛咏摸了一会儿,摸够了,有点累,咕噜咕噜地说:“……小疯狗,我真的好开心好开心。我觉得你哥要是知道了也会很开心的,要是在他生前我们就这么要好,他也不必那样左右为难。” 说着,薛咏又给自己倒一小杯白酒,一口闷了。 邢烨然想了想,假如哥哥没死的话,大概慢慢几年下来,他也会接受薛咏的。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邢烨然按住薛咏要倒酒的手:“别喝了,你还喝。” 薛咏委屈地说:“我好久没喝酒了。都没钱喝酒。” 邢烨然说:“没钱喝酒你还天天买烟?也不见你抽烟,买那么多烟回家干什么?” “我买的不多……”薛咏说,“而且,那不一样。” 邢烨然不解地问:“怎么不一样了?你说你囤了烟放那干什么?不少钱了。” 薛咏没立即回答,看了一眼邢烨然,揉了揉脸,轻声说:“你哥走的那天中午,吃完饭,他说烟没了,要我帮他去买。我那天偷懒不想出门没有帮他买……” 薛咏直愣愣地望着邢文彬的遗照:“我便总是想,总是想,要是那天我没偷懒,我下楼给他买了烟,他晚几分钟出门,你哥是不是就不会死了。你说,你哥是不是我害死的呢?” “其实以前你骂我的时候,我也不是觉得完全没有道理的……” 邢烨然愣了愣,心酸极了:“……这不怪你。” 薛咏静默了好半晌,打了个酒嗝,傻里傻气地笑起来:“……你真好。” 不知道是因为酒精作用,还是因为起了话头,让薛咏打开了话匣子。他在邢烨然面前说过好几回不会给他哥守寡的宣言,平时提得不多,今天一口气提起: “好多东西都是你哥教我的……要不是遇见你哥,我现在还浑浑噩噩得过且过地活着。” “你哥教我怎么穿西装,怎么待人接物,让我能活得像个人。” “你以后要像你哥一样……” 薛咏满腔的崇拜都满溢出来。 邢烨然忍不住打断他:“我是我,我哥是我哥。” 薛咏已经倒了,眼皮直打架:“你哥是最好的,我好喜欢,我也想成为你哥那样的人……” 明明薛咏是在夸他大哥,邢烨然却不知为何觉得胸口憋闷。 邢烨然觉得薛咏真是个只会打架的笨蛋,看上去很凶很厉害,其实略施小计就能把他哄得团团转,像个小孩子。 现在薛咏彻底睡着了。 邢烨然推了推他:“七哥,回床上去睡吧。” 薛咏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他一眼,点点头。 邢烨然扶着他把人抬回卧室,薛咏倒头就睡,他翻了个身,侧卧着,将身体蜷缩起来,看上去孤单脆弱。即使睡着了,他也紧皱着眉头,似在为什么事而发愁,叫人情不自禁地想为他分忧解难。 邢烨然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伸出手,揉了下薛咏紧皱的眉心。 说不上为什么,但他觉得自己愈发见不得薛咏发愁。 过了两日。 记者前来采访,给邢烨然写了一份报道。 隔几天便刊登在本地的报纸上,占了一小块版面。 薛咏太高兴了,见人就分发报纸,说邢烨然是他的弟弟。邢烨然嫌弃他丢人,拦又拦不住。这几日,去薛咏烧烤摊吃饭的客人也全知道了,那个经常过来帮忙的小帅哥是他们市的中考小状元。 倒也是一份新鲜谈资。 带孩子来吃烧烤的家长少不得要唠叨几句。 初中毕业的暑假没有作业要写,邢烨然便泡在薛咏的烧烤摊。 薛咏问他:“要不要和同学去旅游,你不是拿了奖金吗?” 邢烨然:“不要,我不想出去玩。” 他现在就想跟在薛咏身边,可能是因为有安全感,可能是现在这里就是他的半个家,他不必去旁处找栖身之所。 这天傍晚。 邢烨然吃了饭,先去摊位摆放桌椅收拾卫生,活干到一半,几个男人围过来。 这几个人一看就来意不善,但邢烨然不知道他们是谁,便说:“……是来吃饭的吗?我们还没开张。过一个小时再来吧。” 对方打量着他说:“你就是邢振国的小儿子啊。” 邢烨然愣了愣,脸色一瞬间冷下来,目光锐利地望过去,一言不发,不置可否。 那人笑了笑,把一支只抽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一脚踩上去。 “前阵子我看报纸才知道邢振国的儿子还在这,恭喜啊,还拿了中考状元。” “你爸爸妈妈呢?他们去哪了?” 第18章 大哥大 【第十八章】 薛咏赶到时,邢烨然已经跟人打了一架,挂了满头彩。 虽然邢烨然年纪小,但胜在他敢不要命,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所以没直接被几个大人拉走。再说这几人是想把他带走,看不能逼他爸妈现身,倒没真想揍小孩报复出气,只是想把被骗的钱追回来罢了。 要说不厚道,还是邢烨然的爸妈最不要脸。 当初连邢烨然本人都被爸妈瞒得严严实实,还以为只是小危机,跟以前爸妈做生意时碰到麻烦一样,有惊无险,很快就会渡过。他爸妈潜逃时,他还如往常一样在学校上课,后来听说他爸妈就是拿他当借口安抚别人,毕竟,唯一的亲儿子还在照常读书,看上去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邢烨然记得那天是周一,他周末作业没写完,早上有一场突发的随堂小测试,吃午饭时他还惦记着晚上有足球赛看。爸妈不在家,晚饭回家他随便弄了碗泡面,窝在沙发上,边吃泡面边看电视。 外面有人敲门。 他打开门,一群人冲了进来,凶神恶煞地问他他爸妈在哪。 然后他的人生就此急转直下。 他是真不知道爸妈去哪了,他自己都好几天没见到爸妈,尽管爸妈因为做生意没空管教他,但他还是花了很久才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他爸妈抛弃了他。 大概在爸妈心中,他也不是不重要,只是,比起钱,比起坐牢,他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房子被银行查封。 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人搬走抵债,即便如此,折算下来的钱跟案子的诈骗金额比依然是九牛一毛。 这事闹得非常大,连他的学校里的同学家长中也有受害者。 邢烨然装成若无其事,继续去学校上课,饥一顿饱一顿,还死要面子。有人找到学校来,堵在学校门口要抓他,幸好保安把人拦在外面。可班上的同学对他的议论更多了,他一直是学校里的话题人物,一开始是家里巨富风光无限,而后是他哥和男人结婚丢人现眼,最后是突然破产闹上新闻。 邢烨然曾不小心听见办公室的老师们都在议论他: “最近每天都有人在门口盯着,真是吓死人了,我都不敢出去。” “林老师你最惨了,你是邢烨然的班主任?你知道他爸妈逃哪去了吗?” “我看警察都发了通缉令。” “别提了,我也在他爸妈开发的那个项目里投了钱,我现在都不知道去哪要钱,我一年的工资没了。这两天还老有人打电话问我,我怎么知道?” “我还是觉得他爸妈不可能不带孩子,看长相一看就是亲生的啊。说不定邢烨然自己是清楚的,我瞧他还跟没事人一样。” “再怎么着,犯罪的是他爸妈,跟他没关系吧?都什么年代了,不能搞连坐吧?” “我觉得……他爸妈赚的钱还不是给他花的?邢烨然先前那么大手大脚地花钱,给同学请客吃饭,随便一件衣服几千上万块,花的都不是骗来的钱?” “小孩子又不懂这些……” 当时离期末考没几天。 就算躲也躲不了多久,邢烨然只有被赶出家门时兜里的一点零花钱。他就没想到真的会没人要他,他当小少爷当惯了,对花钱没概念,刚开始还住两三百一晚的酒店,甚至嫌弃条件不好,厚着脸皮去亲戚家询问,却被踢来踢去,他才知道自己爸妈算是把能骗的亲戚也全给骗了,没被骗的,已经蹲号子去了。 之后放了假,他兜里的钱越来越少,最后连最便宜的旅馆都住不起,天晴还能在公园露宿,下雨了就在银行取款的小房间睡觉,只能敲了薛咏和大哥家的门。 邢烨然额头一抹血,手上提着一把折叠椅,眼神狠得像随时要杀人:“我说过了,我不知道那两个老畜生在哪?他们丢下我走了。你们就是绑了我要挟他们出来也没用。” 邢烨然刚才太疯狗了,把这群人通通咬了一遍,所以现在光围着他,没人敢上前。 再说了,邢烨然没成年,有未成年人保护法傍身,杀了人不必负法律责任,谁敢冒险? 但无论邢烨然怎么说自己不知情,他们也不信,倒不是觉得不合逻辑,只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线索。 其中一个被邢烨然敲了下头的大叔捂着头上的肿包,怀柔地哄骗说:“我们又不是要把你拉去卖了,你那么怕干什么?我们还打算照顾你,给你住的地方……” 把邢烨然捏在手里,他爸妈回来找儿子,自然能第一时间就知道。 邢烨然现在打死都不愿意离开薛咏:“我不去!” 对方哄他:“我们给你安排吃住,你别不相信,把你卖了也没几个钱啊,真的不卖你不打你……你可以专心读书,还不用像现在这样辛苦赚钱赚口吃的。” 邢烨然正要回答,瞧见不远处走过来的人,愣了愣,把举高的武器放了下来。 邢烨然红着眼眶,巴巴地望着薛咏。 薛咏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冷声问:“你们在我的摊子干什么呢?” 众人回头,便瞧见这个大混混,漂亮得扎眼,浑身的戾气更扎人。邢烨然凶归凶,但薛咏才是真混混,他是打过黑拳,手上见过血的人。 对方便问:“兄弟,哪条道上的?” 薛咏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浑身紧绷着,随时可以开打,轻轻扫了一圈,那眼神就叫人觉得头皮发麻:“谁跟你兄弟?” 对方说:“我劝你不要随便出头,我们找这个小朋友有事,他爸妈欠了我很多钱。” 薛咏嘴角一扯,嗤笑道:“他爸妈欠你钱,你去找他爸妈啊。关他什么事?这小孩是我罩的。我劝你现在给我滚,不然我要对你不客气了。” 对方不明白薛咏只身一人怎么敢这么狂妄,分出三四个人将薛咏围住:“这小孩是你的什么人啊?你这么宝贝?” 薛咏眼都没眨一下,毫不犹豫地说:“我弟。” 邢烨然抬起头,直直望着他,眼眸亮了亮,泪水直在眼眶中打转。 对方愣了下,和旁边的人嘀咕:“我怎么听说邢烨然他大哥死了啊……” 薛咏说:“我不是他亲生大哥。但我把他当我亲弟,比我亲弟还亲。” 换作一年前,薛咏打死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说出这种话。 薛咏双手抱臂胸前,一点都不带怂的,颇有“你们十几个人已经被我一个包围了,最好现在给我缴械投降”的气势。 “这是你弟啊?那好说了,那你要帮他们家还钱吗?” “不还。” “那你在说什么?你最好打听一下我是谁?” 薛咏微微眯了眼睛,光照在他脸上,瞳孔缩小,像一只猫科动物的眼睛,他清冷地说:“不,是你最好打听一下我是谁。” 话音落下,他们听见有脚步声接近,这才发现不对劲。 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一大群人,个个都是身带刺青的彪形大汉,比他们还要更像黑-社-会,满身肌肉,一看就是练家子。 将他们团团围住。 “七哥怎么啦?” “这些人都谁啊?” “妈的,也不看这条街是谁罩的。” “跑我们的地盘砸场子来了??胆子够肥啊。” 瞬间没人敢吱声了。 薛咏站在为首的位置,从头到尾都没动用暴力。 薛咏看了邢烨然一眼,说:“把东西放下,过来。” 邢烨然吸吸鼻子,把椅子松开,从人群里钻过去,来到薛咏的面前,微微仰头望着他。 薛咏给他擦了擦头上的血迹,都破了,这么好看一张小脸蛋,破相了怎么办?薛咏恼火地问:“谁打的我弟?” 那群人没说话。 但有个人不自在地心虚了一下。 薛咏上去就给了人一拳。 他这次没收手,把人一颗牙给打掉了。 薛咏捏捏拳头,指节“咔咔”地响。 “你打我弟一下,我打掉你一颗牙,算是扯平了。冤有头债有主,他爸妈欠你们钱,你们就找他爸妈去。跟他没关系。我和他爸妈也有仇,到时候找到了可以知会我一声。” “大家都是出来混的。现在扫黑除恶,所以我好好跟你们讲道理,想必大家多少读过书,听得懂人话吧?别再找我弟麻烦,谁找他麻烦,就是找我薛七的麻烦。” 这是倒霉遇上硬茬子了,这群人只好走了。 薛咏招呼兄弟们:“谢谢了,改天请你们吃饭。” 大伙嘻嘻哈哈:“没事没事,七哥的弟弟就是我们的弟弟。我们这好不容易出了个小状元,必须护着啊,不用请客。” “七哥,能不能让小状元教我们家孩子写作业啊?我可愁死了……” 一阵哄堂大笑。 过了良久。 人全走了,薛咏才得空和邢烨然说话。 夜幕已经落下。 路灯的光照在他们身上。 “哥。”邢烨然泪汪汪地望着他。 薛咏看他这样可怜,心都要化了,摸摸他的头:“别怕,哥护着你呢。” 邢烨然伸手抱住他,薛咏怔了下,没推开他,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背,嘲笑他说:“你这个臭小子也有害怕的时候啊?吓成这样?” 两人的胸膛贴在一起,透过薄薄的布料,薛咏感觉到邢烨然强烈而急促的心跳。 噗通,噗通,噗通。 这个少年像个火炉,好烫,往他的怀里钻。 邢烨然在他耳边哽咽着说:“哥,我会对你好的。” 像在对自己发誓,又说一遍:“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你别不要我。” 薛咏觉得好笑:“我不会不要你的。” 流离失所的时候,邢烨然总想,他是真的有那么惹人厌吗?为什么没人肯要他呢?哥哥死了,爸爸妈妈把他当成弃子。 现在,终于有人要他了。 第19章 舍不得 【第十九章】 薛咏带邢烨然去附近社区卫生所看医生,清理伤口,幸好没什么大事。 感觉邢烨然真被吓到了,异常的安静,跟在他屁股后面。 薛咏说:“你先回家休息。” 邢烨然摇摇头:“我没事,我跟你去干活。” 先前邢烨然嘴臭欠揍的时候,薛咏可一点都不心疼他。现在邢烨然懂事乖巧,不对他发狂犬病了,薛咏便止不住心软。 今天让邢烨然干活他是舍不得了,他把邢烨然带回家,哄他:“你就在家看电视嘛。别随便给人开门就好了。” 邢烨然想只依恋主人的小狗一样,眼巴巴地非要跟着他,非常死心塌地:“我想跟着你,我没事的。” 薛咏对这一套尤其没有抵抗力,只好旷工一天,留在家里陪他。 薛咏看到现在仍瘦小弱小的邢烨然就想到小时候的自己,其实他也不是从小就那么强悍的。 以前老被欺负,他跟邢烨然一般大时,也不是没幻想过能有个人站出来保护他,可惜一直没等到,最后只能在狂风暴雨的历练中快速地成长起来。 他保护邢烨然,就像是保护了当年的自己一样。 翌日。 中午,薛咏带着额头贴着创口贴的邢烨然去拳击馆。 虽然先前邢烨然也去玩,但都是自己胡乱打打沙包,今天不一样,薛咏像收小徒弟似的,还给他买了一副新的拳击手套。 邢烨然跃跃欲试。 薛咏说:“哥不可能无时无刻不陪着你,也不可能随时随地把你带在身边,有时候你得学会保护你自己。男人还是要学会打架。” 薛咏今天为了打拳方便,穿的是背心和运动裤,他摆出拳击的姿势,矫健敏捷,像只猎豹一样,游刃有余地指导教学。 薛咏很有耐心,邢烨然也没叫苦,汗都把背上的衣服布料给湿透了。 暂且休息一下,薛咏给他擦擦汗。 邢烨然觉得自己现在一身汗臭,不好意思。 薛咏笑他:“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现在知道臭不臭了?你赖进来那天才是真臭,就是只小流浪狗。” 如今薛咏提起前事,尤其是他对嫂子不驯的过往,不必薛咏动手,邢烨然自己都想穿回去踹自己一脚,怎么那么惹人讨厌呢! 邢烨然脸红。 薛咏像想到什么,踟蹰了一下,对他说:“我这人只有一身蛮劲。我觉得我应该不配教你什么为人处世的道理,肯定比不上你大哥。” “但你也许能用到。小疯狗。” 邢烨然现在的处境正如他当年。 邢烨然好奇地望着他,等待下文。 薛咏说:“像我们这样的人,以后还会遇到更多的麻烦。你性子太疯了,不可能每次都靠发疯咬死别人吧?你得更收放自如。” “你看我,我也不是每次都非要跟人打架打个你死我活的是不是?” “我都是把自己当成一块石头,一开始我是一块浑身尖锐有棱角的石头,经常磕碰到别人。我就让自己变得更加圆滑一些,你看,是一块都是角的石头更好往前还是一块圆圆的石头?” 薛咏拿一个训练用的球滚了滚:“平时我就把自己当成一块圆圆的石头,但在有需要的时候,还是记得自己是一块石头,丢出去时,能把人砸得头破血流的石头。” 邢烨然说:“谢谢哥。” 薛咏不擅长讲大道理,比让他打架更使他羞涩,他说:“我说得比较粗俗,你听听就好。你和我不一样的,我是一块破石头,你不是。” 邢烨然认真地说:“哥,你才不是破石头。” 薛咏腼腆地笑笑:“休息够了吧?走,我再教你两招。” 最近,薛咏就不让邢烨然去摊子帮忙了,叫他白天在拳击馆练练拳,兄弟们给他喂招陪练。 邢烨然也狠,埋头练,一句苦都没叫,练完回家自学预习高中课程。 最近邢烨然跟拳击馆老板老江混得特别熟。 没事时,老江忍不住跟他唠嗑:“我早就想劝薛咏收个徒弟,没想到最后收了你这么个小鸡仔。七哥当年那拳打得可狠,是真狠。” 邢烨然想到先前菲菲提过一次,说薛咏差点打死过人。但他不大相信,薛咏拳头硬,心却软。 邢烨然问:“七哥真的打死过人吗?” 江老板笑了:“当然是假的,要打死人了,七哥现在就在牢里蹲着了。” 邢烨然松一口气。 江老板又说:“不过有一回,确实差点打死了人。七哥他以前打过黑拳,当时比你大不了多少,也是没办法,他只有一个奶奶,生病了,花钱如流水,要赚医药费,没别的可选。” “你看看,你运气还是很好的,赶上遇见了七哥。七哥虽然比我小很多,但他仁义,我打心底佩服他。” 江老板想到什么没说出来,叹了口气:“小子,七哥待你好,你以后长大了可不能忘本,不能嫌弃他,要好好孝敬他啊。” 邢烨然立即说:“我肯定会的。” 邢烨然在拳击馆练了一个月拳,整个人看上去更结实了,似乎也长高了一点点,只是薛咏与他朝夕相对,不大能感觉出来。 转眼到了开学那天,薛咏送他去报到。 正式上课前还得住校进行一个星期的军训。 薛咏带着大包小包把人送进寝室,他一条花臂,又留个流氓款的半长发,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个正经人,领着邢烨然路过时,别人都绕着他走,不敢跟他对视。 邢烨然是中考状元,自然进了全市最好的重点高中读书,在这读书的可都是好学生,多是体面的家庭,薛咏一个大混混,夹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可就是这么个大混混,捋起袖子就帮邢烨然打扫寝室卫生,把床给他铺得整整齐齐,各种东西不必邢烨然自己操心,他全部细心地准备齐了。 还给邢烨然塞了三百块钱,和他说要是还缺钱就打电话,他马上送过来。 邢烨然以前零花钱可多了,但他爸随手给三千块,也比不上他手上拿着的三张钞票重。 邢烨然妥帖地把钱收好,舍得是不舍得用,但他要收着,这是薛咏待他好。 该走了。 薛咏摸摸他的头:“在学校好好和同学相处,不要随便跟人打架。” 邢烨然点点头。 薛咏说:“我先回去了。晚上还要出摊,明天再来看你,给你带个大西瓜来。” 薛咏离开回家,邢烨然像跟脚狗一样跟在他身边,从寝室一直跟到学校大门口,才被薛咏赶回去了。 薛咏骑上车,回头看一眼,邢烨然还站在原地,见他望过去,对他挥手,那高兴劲儿,跟狗摇尾巴似的。 半夜。 薛咏出摊回来,他回到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让他浑身不自在。 仔细想想,是因为邢烨然不在。 邢烨然在家时,要么陪他出摊,要么会开着卧室的灯,睡在沙发上等他回家。这小子耳朵灵,一听见开门的动静就马上跑过来,帮他开门,拿东西,特别懂事。 薛咏竟然觉得有点寂寞,他给自己开了罐啤酒喝。 一高的学生基本都住校。 邢烨然肯定也得住校。 他必须习惯一下没有邢烨然的日子。 不过他现在暂时还习惯不了,睡都睡不安稳,特别想念那个小朋友。 第二天十点多就醒了,薛咏去买了一袋冰淇淋和一些水果,拎去学校,趁午休时在宿舍等邢烨然军训回来。 第20章 小标兵 【第二十章】 H市一高是百年老牌名校,历史悠久,景色优美,闹中取静。 高一学生军训的室外操场是新修的,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胶味。 邢烨然在高一(1)班,尖子班。虽然他是中考状元,但班上个个都是天之骄子,因为各种竞赛拿到省奖甚至国奖的同学亦不算罕见。不过邢烨然还是一进班上就成了众人私下讨论的话题人物,因为有同学是他以前读的私立初中来的,知道他家里的事,这可是上过省电视台的大新闻。 邢烨然权当不知道,他要照薛咏说的,当一块沉默而坚固的石头。 邢烨然自打家里破产那时候,他以前一起吃喝玩乐的朋友和他渐行渐远,而使得他渐渐息了交朋友的兴趣,也懒得去讨好别人。而对其他同学来说,被社会毒打过的邢烨然和从未踏出过象牙塔的他们不同,倒不是举止失礼,只是他显然对小孩子的玩乐不感冒,莫名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叫人轻易不敢接近。 所以,开学到现在,邢烨然一个朋友没有交上,独来独往。 邢烨然练了半个暑假的拳击,体魄结实,半天军训下来,轻轻松松。 因学得快表现好纪律优,还被教官提出来让他作示范。 不过一早上大太阳晒下来,邢烨然也出了一身汗,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去食堂打了饭,回寝室,打算稍微冲洗一下。 他现在稍微长高了些,身高快到165厘米了,不算太矮,但也不高,可他身材比例好,头小肩宽,腿长手长,腕线过裆,远远看上去已隐约有了成年男人的轮廓。 有其他室友也回寝室,路上遇见就结伴一起走了。 邢烨然问:“高一必须住校吗?可以走读吗?” 室友说:“听说都得住校吧,很少有人走读,走读那不是得把很多时间浪费在往返上吗?住校就有更多时间读书了。” 邢烨然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和班主任申请走读,军训期间住校也就罢了,他可不想一直住校,只有周末才能回家。 要是那样的话,他就没办法经常见到薛咏了。 没有他看着,薛咏趁机去找第二春怎么办? 那岂不是……邢烨然犹豫了下,想,那岂不是给他大哥戴绿帽。 他哥去世以后已经过去一年半时间。 理智上邢烨然知道薛咏还很年轻,将来也不找对象并不可能,但他一想到薛咏要再找个相好就觉得很别扭。到时候还会带到家里来,在大哥买的床上和薛咏做那种事,想想他就觉得很膈应,难以接受。 而且,要是薛咏找了新相好,肯定就没那么多空关心他了,绝对会把恋人的位置放在他的前面。 薛七哥可是江湖上第一的义气人,他能为许多兄弟赴汤蹈火、两肋插刀,就算是自己,对薛咏来说,大概也只是重要的人们中的一个。他在薛咏心里大概算有点特别,但也不是最特别的。 一想到这,邢烨然就忍不住地烦躁。 他生性极端,好胜心强,凡事都想拿到第一。 因为心里揣着事,邢烨然一路上冷着脸,对人爱答不理,很是高冷。 一进宿舍门,邢烨然一瞧见坐在他床位上的薛咏,怔了下,如冰山消融般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迫不及待地小跑过去:“哥,你怎么来了?” 薛咏理所当然地说:“我想你了呀。” 邢烨然耳朵便红了,眼眸晶亮,一眨不眨地望着薛咏:“我也想你。我好想回家。” 一到薛咏面前,邢烨然忽然觉得自己的五感都变得格外敏锐。 他闻到自己身上一股子汗酸味,觉得好臭,不想被薛咏闻见,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 “才半天不见就想我了呀?军训是不可以回家的。军训结束就可以回家了。”薛咏心下有些感动,这半天不见,感觉邢烨然更粘人了,看他的脸被晒得一块红一块黑,斑斑驳驳,显然是被晒伤了,不由地心疼,“你看看你这个脸,都晒伤了……” 薛咏伸手拉他的手,把人拉到跟前,问:“我不是给你装了防晒喷雾吗?你怎么不用?” 邢烨然顿了一下,他虽然年纪小,但很有大男子包袱,觉得一个男人用化妆品是很丢人的事,而且看了看同寝室的男同学,没有人用什么防晒喷雾,所以没有拿出来用。 薛咏见他有点别扭的样子,想了想,知道是为什么了,笑话他:“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就当是药就好了嘛。” 邢烨然还是难以跨过心里的那道坎。 这时,薛咏不经意地说:“你看看你,可以照下镜子。变得好丑哦。” 邢烨然如遭雷击,大男子包袱瞬间被击垮了,薛咏居然说他丑!!!他变丑了,薛咏是不是就没那么喜欢他了? 他的爱美之心瞬间膨胀到极点。 邢烨然忙不迭说:“我、我下午就用!” 薛咏看他脸上还有黑黑的汗渍,拧了毛巾给他擦脸,本来还只是晒伤的局部皮肤发红,他擦完,整张脸都红了。 薛咏愣了愣,纳闷地问:“我擦太用力了吗?” 邢烨然摇摇头:“谢谢哥。” 薛咏想了想,把毛巾洗了塞他手上,又看到他们寝室的其他人在打量,心下有些了然,说:“对不起哦,我忘了。这不是在家里,你这么大了,我还给你擦脸,你肯定觉得不好意思。” 邢烨然是觉得有点羞耻,但他并不抗拒,甚至还希望薛咏这样做:“没关系。” 邢烨然肚子咕噜噜响起来。 薛咏跟赶小狗一样:“你还没吃饭啊,赶紧吃饭吧。” 邢烨然坐下吃饭。 薛咏把自己带的冷饮棒冰拿出来分发,他本身做餐饮行业,购置过许多保温袋保温箱,冬天保暖夏天保冰,棒冰用保温袋装着,虽然化了一点,但没化太多。 薛咏给邢烨然的每个室友都送,乐呵呵地跟他们说:“我家烨然是不是不爱和人说话呀?你们别看他这样,其实他就是害羞,他也是个好孩子,大家多和他交朋友啊。” 薛咏深谙“吃人嘴软”的道理,他估摸着以邢烨然那个臭脾气,要他一开学就去讨好同学,比杀了他还难,不得罪人就不错了。他不求邢烨然交友广泛,但求他不要被排挤。 室友们吃了薛咏送的棒冰,和薛咏东扯西扯地侃大山侃两句,便一口一个“薛哥”叫上了。 邢烨然心下有些不满,瞟了那人一眼,腹诽:这是我哥,轮得到你叫吗?这就叫上了? 薛咏待了一会儿,要回去了。 邢烨然问他:“哥,你晚上还来看我吗?” 薛咏本来是不打算来的,晚上要出摊呢,但看邢烨然这么可爱这么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像只小狗崽撒娇一样,他心软啊,晕乎乎地说:“那我顺道过来看你一眼,给你带点好吃的。你们学校食堂那饭看上去是真难吃。” 邢烨然心花怒放。 邢烨然还去送薛咏,因为时间紧,快到午睡时间,薛咏只准他送到宿舍门口。 邢烨然依依不舍地回去寝室。 室友正在聊薛咏: “昨天见到的时候我还觉得他很吓人,今天他找我说话,我才发现他挺亲切的,那条花臂可真帅啊。” “薛哥是不是混道上的啊……” “邢烨然,他是你什么人啊?不是你亲哥吧?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邢烨然觉得他们叽叽喳喳得很吵,尤其是问他们是什么关系时。 ——薛咏是他已故大哥的爱人。 邢烨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含糊地说:“就是我哥。老师要来检查了,快点睡吧。下午还要训呢。” 下午。 邢烨然洗了脸,把防晒喷雾拿出来,脸上脖子上手上都喷上。 旁边有同学笑话他说:“这么爱美啊?女生才擦这个。” 邢烨然不管,被男生笑话就笑话吧,他可不想再听薛咏说他变丑了。 军训的前两天,薛咏都按照中饭晚饭过来看他,有时候晚自习结束也去。为此摊子又开得更晚了,他想想军训就那么几天,少做点生意没什么。 好多人的亲爸妈来得都没他这个没血缘关系的干大哥来得勤快。 不过他这样跑了两天,老师就在家长群通知所有家长一天最多只准来一次,家长们见天来给孩子送吃送喝,甚至把脏衣服带回家洗,不利于给孩子培养坚毅刻苦的学习精神。 薛咏只好一天只去一次了。 军训结束,邢烨然还拿了军训小标兵,全高一就评了十个,他射击考试拿了三个十环,军体拳也打得最好。 教官甚至说他想的话以后可以考军校生。 军训一结束。 邢烨然早就提前收拾好行李,颠颠回家去了,大家都归心似箭,但他跑在第一个。 邢烨然一星期没回家住,薛咏想念他是想念他,不过也稍微开始习惯了。 邢烨然一回家就和薛咏商量:“哥,我开学了就跟老师申请走读……” 话还没说完,薛咏傻眼了,问:“啊?你想走读啊?” 第21章 偷念书 【第二十一章】 “啊?你想走读啊?” 薛咏脱口而出这句话,倒没想太多,一高虽然不是全封闭式管理,但是听说非常严格,学生基本都是住校。 他就没想过邢烨然还能去申请走读。 况且,一高离他们家不算近,每天去上学坐公交也得十几二十分钟,赶来赶去的多麻烦,住校能更好地学习。 所以他以为邢烨然肯定要住校了。 此话一出,邢烨然当场黑了脸。 薛咏心里一个咯噔,还没来得及解释。 邢烨然噼里啪啦地说:“薛咏,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希望我走读吗?你是很期待我住校了以后只有周末回家吗?你是不是早就嫌弃我了?你觉得我在家里碍手碍脚,觉得我很麻烦是不是?” 薛咏一下子被他绕进去了,半晌没反应过来,怔怔地说:“我、我没有啊。” 邢烨然已进行决判:“你不想让我走读,你就是嫌弃我!你为什么嫌弃我?你觉得我在家里会妨碍你带人回家是不是?你带着我这个拖油瓶都没办法找第二春是不是?我去住校了,你终于可以找对象了你很开心是不是?” 薛咏都傻了。 这怎么就绕到他找对象上去了??? 薛咏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邢烨然这一通莫名其妙地骂他,薛咏有点恼了,皱起眉说:“你在说什么呢?你住不住校和我找对象有什么关系?” “不管你走读还是住校,和我找对象都没关系。你就是真走读了,天天在家,也不会碍着我找新对象,我想找我就找!” 邢烨然闻言怔了下,心头像被刺了下,说不出的难受。 薛咏又说:“我没嫌弃你,没觉得你妨碍。到时候要是我新对象不能接受我要养个弟弟,那我不会跟他好的。” 邢烨然觉得薛咏这话就像是在伤口上浇蜜,一时之间,他也说不清,究竟是薛咏理直气壮地要找第二春让他难过,还是薛咏好像把他看得比新对象更重要让他开心。 邢烨然脸臭得不行。 薛咏好久没看他臭脸了,有点怀念,又有点好笑,忍不住手痒去捏他的脸颊:“我都不知道你在生气些什么?你现在太乖了我有时候都觉得不自在,这人就是有股贱劲儿,跟你吵吵架,还挺有意思的。” 邢烨然觉得被他当成个孩子看待,被小瞧了,心底不服气,趁薛咏不注意,胆大包天地飞快捏了下薛咏的脸。 薛咏愣住了。 邢烨然没有用力,薛咏的脸不胖,捏上去没什么肉,但是软软的,皮肤光滑。 薛咏笑起来,放开手:“行了行了,我捏你一下,你捏我一下,我们扯平了,好吗?我还以为你已经学乖了,原来还是这个臭脾气。” 邢烨然留恋手指的触感,耳朵微红,不容拒绝地说:“我就要走读,我不要住校。” 他一副随时准备好炸毛的架势,只要薛咏劝他住校。 不管邢烨然是住校还是走读对薛咏来说都不是麻烦。 薛咏问:“走读每天得更早起床哦,晚上也得很晚才回家,每天睡得时间更少了,学习时间不如同学多,你不担心自己会被落下吗?” 邢烨然气冲冲:“不担心!” 薛咏只得点头:“那你想走读就走读吧。我先告诉你啊,我没空接送你上学放学的。” 邢烨然瞬间开心了:“没关系!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需要你接送。” 这小朋友的脸真是六月的天,一下一个样,刚才还跟他吵架,现在又笑了。 薛咏问:“我准你住校就这么开心啊?你可想好了啊,别到时候又觉得很累,想偷懒,跟我反悔说再换回住校。老师在家长群说了,本来床铺就少……还有住在学校旁边的学生想住校不给住呢。” 邢烨然笃定地说:“不要,我就要走读,我要天天回家跟你睡觉。” 薛咏哈哈大笑:“我晚上干活,也不会回来跟你睡啊。” 邢烨然不管,反正他要想尽办法黏在薛咏身边。 离开学还有两天假。 晚上邢烨然跑去薛咏摊子帮忙,不过他还要读书,没十二点就被薛咏赶回家睡觉了。 邢烨然早上起来,发现薛咏不在家,心里忐忑了下。 怎么回事?薛咏怎么没回来? 是在外头过夜了吗? 难道薛咏已经背着他找好了相好?之前说的都是给他打预防针? 邢烨然给薛咏打电话。 薛咏很快接起电话。 邢烨然沉声问:“你在哪?你怎么没回家?” 薛咏说:“我回家了啊,我在楼顶平台呢。” 邢烨然马上过去。 薛咏还真在楼顶,一台有些破旧的自行车倒架着,怕弄脏水泥地,地上还铺了旧报纸。他脱了外套,穿一件黑背心和宽松工装裤,双手戴着防滑工作手套,扎着头发,正在热火朝天地干活。 邢烨然问:“这哪来的?” 薛咏暂停了下,抹了把脸上的汗,把脸上涂出道黑痕,他说:“晚上我跟他们说你要走读,有个叔叔说可以把他孩子的旧自行车送给你。我们就不用花钱再买了,我给你把车翻新一下。” 薛咏站在晨光中,俊美灿烂,问他:“你要改成什么颜色?我这就几种喷漆,没有更多的选啊。” 邢烨然心怦怦跳。以前他买过自行车,几千块钱一辆,但此时此刻,他觉得薛咏亲手给他改装的这台二手自行车才是世上最好的,独一无二,只有他才拥有。 邢烨然也不挑剔,把车身改成橙黑相间的颜色。一辆破车被翻修成崭新。 薛咏自夸自赞:“我宝刀未老啊。” 旁边还有散落着的零件没使用,薛咏说:“你等着,还有东西要改。给你装个车前灯,你踩脚踏板就能发电,或者开这个开关。喏,这边是蓄电池,你白天的时候踩踏板就会存电,晚上回来就算经过没路灯的地方也不虚了。再给你装个篮子,放书。” 这车被薛咏改造完成,还颇有后现代风格。 邢烨然眼睛发光,崇拜地望向薛咏:“谢谢哥!哥你真厉害!” 薛咏也不客气:“那是,我手上的活儿很不错的,当初要不是被你举报我搞同性恋,我现在还在修车厂干得好好的。修个自行车就是杀鸡用牛刀。” 邢烨然:“……” 薛咏想了想,又问:“后座要不要加个软垫啊?你就可以载小姑娘去约会了。哈哈哈哈。” 邢烨然颇为气急败坏:“不用。” 赶在开学前,薛咏就联系了班主任,帮他家孩子申请走读。 老师也希望邢烨然能住校,更专心地学习,也有利于培养同学感情。邢烨然在军训时表现出色,吃苦耐劳,个人卫生也打理得井井有条,显然不是因为娇惯才要求走读,她实在不解。但是邢烨然本人和家长都强烈要求,学校倒不强制要求全体住校,班主任最后还是同意了。 隔天,薛咏就去学校把邢烨然的行李都搬回家。 于是,邢烨然的高中生活正式开幕了。 尽管走读,可高中课程繁重,两个人生活作息截然相反,邢烨然中午回来薛咏还在补觉,晚饭才能见上一面。 现在把这个小朋友送去学校了。 薛咏也终于可以安心读书,为他的自学大专文凭备考,这一年间发生许多事,又要干活赚钱,又要照顾小朋友,他都没什么空看书。 十月就要考试了。 薛咏打开书本,还是觉得跟看天书似的,一头雾水。 他挠挠头,写题。 这怎么考呀?? 薛咏本来估摸着,这高中刚开学,上课和作业都多,又新鲜,邢烨然一定会交上新朋友,一定没空黏着他了。 没想到一到周末,邢烨然就窝在家里,又变成他的跟脚狗。 薛咏就纳闷了:“你不和同学一起出去玩吗?天气这么好,你和同学去玩吧。我给你二十块零花钱。” 他是真的想把邢烨然哄出去,邢烨然这样黏他身边,他都不好意思把练习题拿出来做。 邢烨然心中疑窦丛生:“我不出去玩。我要和你一起出去玩。” 薛咏说:“哎呀,你别闹了,我要干活啊。” 邢烨然从善如流:“那我帮你干活。” 他跃跃欲试:“要干什么?切菜还是串串还是做辣椒酱、蒜蓉酱??” 薛咏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真的难以说出拒绝的话,摸摸他的头:“不用总惦记着帮我干活,以后等你长大了,你就是想去玩都没空玩,趁着现在还有空,和同学多出去玩嘛。你在学校有交到新朋友吗?” 邢烨然斩钉截铁地说:“没有。我不想和他们玩,太幼稚太肤浅了。” 薛咏心底不禁浮出一丝忧虑。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邢烨然跟着他,成天和他那群流浪混子朋友接触,与菲菲关系都不错,却和正正经经、清清白白的其他同龄人玩不来。 薛咏犹豫着说:“你别总是和像我这样的人混在一起……其实,对你不好的。” 邢烨然立即拉下脸:“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别这么说,你可好了。” 薛咏摇了摇头,老实地说:“那我还是对自己的社会地位有点逼数的,我就一刚从下水道爬上来的老鼠。” 邢烨然比薛咏自己还着急生气:“你怎么这么说自己?” 薛咏说:“以前我俩还不熟的时候,你不也是这么看待我的吗?” 邢烨然懊恼极了:“你又提以前的事!你别记在心上了,我那时候是个大傻逼行了吗?你就当我以前说的话全是放屁!” 薛咏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笑完,薛咏仍对他说:“我还是觉得你该和那些家世好的同学一起玩,少和来找我的叔叔哥哥玩,知道吗?” 邢烨然:“我也没和他们玩,我就想和你玩。” 就算邢烨然再可爱,薛咏也不免有点烦他了,怎么这么爱跟?像一只太过黏人的小狗崽,非要跑来蹭你脚让你陪他玩,不要做正事啦? 恨不得每时每刻贴在你脚边,一不注意还会踩到他。 薛咏想了想,只好演技拙劣地打了个哈欠,说:“最近太累了,我想再多补补觉,我回房间睡了。” 说完,回卧室,锁上门,看书,写题。 邢烨然只能干看着主卧的门瞪眼。 邢烨然以为薛咏是真累,他心疼薛咏,没闲着,麻利地把薛咏晚上出摊前的准备活儿给做了。弄完已经三四点了。 邢烨然觉得薛咏也该睡够了,敲门想把人叫起来。 薛咏说:“我还是很累,让我再睡会儿。” 邢烨然“哦”了一声,忍不住嘀咕:“什么时候这么懒了……” 他贴近门仔细听里面的动静,总觉得薛咏没在睡觉,好像在干别的。 邢烨然本来就直觉敏锐。 薛咏一次两次骗他还好,次数多了,邢烨然确定,薛咏绝对有什么事故意瞒着他。 太不爽了。 第22章 小老师 【第二十二章】 薛咏辍学前不算差生,但成绩也称不上优异,只能说中规中矩。如果有机会重新做一次选择,他依然会选择辍学,对当时的他来说,放弃学业去打工就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假如他脑子有邢家兄弟那么灵光,那他绝对不会辍学的。 他十六岁开始打工,好多年不读书了。 这次考大专的契机,还是因为先前被邢烨然举报到辞职,后来找新工作又一黄再黄,当时也不是找工作的好时机,邢文彬温温柔柔地对他说:“要么先别找了。年过了春招再去找工作。我养你嘛,没关系的。” 薛咏在家里憋不住,十分暴躁。 于是邢文彬给他准备了一摞书,说:“小咏,趁这个在家的机会,你也可以试试捡起学业,你才二十一岁,还很年轻,现在重新开始读书也不晚啊。我们先考个大专文凭。” 让他打架他不怕,让他读书他怂得一批,薛咏发愁地说:“我能行吗?我都好多年没读书了。” 邢文彬鼓励他说:“你当然可以啊。小咏很聪明的,又专心,又能吃苦,肯定能考上的。” 薛咏就被哄得脸颊红扑扑了,直接答应下来。 然后…… 然后他才看了两个月的书,稍微看出点名堂的时候,邢文彬突然遭遇车祸。 处理后事,遗产分割,乱七八糟的一大串事儿办完,已经一两个月过去了。 房子的房贷要还。 车子和存款都被邢文彬的爸妈拿走了,他没空沉浸在悲伤中,赶紧弄份工作,赚钱还贷。 贫穷的人没有伤春感秋的资格,他得不停地不停地赚钱,才能勉强还上房贷。 其实这日子还不如他和邢文彬同居前过得轻松随意。 也有朋友劝他把房子卖了,换套小的,不至于这样辛苦。 但他舍不得卖,并不是因为这里地段好,不是为了等房价升值。这是他的家,奶奶死后,他的第二个家;虽然邢文彬也死了,但这里到处都是他们的回忆,怎么能抛弃?现在想想,幸好没卖,不然小疯狗也不会汪汪汪地找上门。 有了邢烨然,这又是半个家了。 生意刚起步的时候最忙。 他得调整酱料食材制作,研究菜单,练习烧烤的手法,花了三四个月才稍微摸到诀窍的边儿。生意才慢慢稳定下来,开始有盈余,除了还房贷,还能剩下一点点钱。 这时薛咏终于有空再次把书捡起来看,可是放下太久了,他已经把之前学的全部还回去了,不知道该从哪里重新学起。 为什么刚开始的时候都不觉得这么难呢?大概当时有邢文彬带着他读书吧,邢文彬可真聪明,讲解由浅入深,还帮他把每天的读书时间都规划好。他就乖乖照着邢文彬说的做。 薛咏还记得邢文彬和他开玩笑说:“别整天发愁不工作没钱赚啦。你去外面请我当老师你觉得得花多少钱?一节课五百要不要?你跟我学一节课就是赚五百块有没有?学到就是赚到!” 把他逗得直乐。 他那会儿天天被邢文彬哄着,觉得自己可聪明了,一定能考上。 每天特别用心努力地读书,他不但想考大专,还想考专升本,或许还可以再考个研究生。 那样一来,他就不算是配不上邢文彬了。 前几场考试,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错过了。 这次不能再错过了,十月这场考试。 他必须参加。 邢烨然开学以后,薛咏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尽量把时间都花在读书上。本来他的工作就昼夜颠倒,整日昏昏沉沉,两个月下来整个人都累得瘦了一圈,憔悴了许多。 偏偏邢烨然这小子猜忌多疑,好像隐约发现了他在鬼鬼祟祟地做什么。搞得他只能更加隐蔽地读书。 这越读书,他越嫉妒邢烨然。 邢烨然每星期回家,作业一会儿就写完了。 薛咏有次围观了一下邢烨然是怎么做题的,他看邢烨然解一道数学题,他在一旁读题,题还没读完,邢烨然就提笔开始解题,等他读完,邢烨然已经解完了。看得他目瞪口呆。 薛咏问:“你这就做出来啦?!” 邢烨然说:“这题不是很简单吗?” 薛咏说:“你谦虚点,你哥从不会像你这样骄傲自满的。” 邢烨然撇撇嘴:“我哥没考过全市第一,我比我哥更聪明!” 薛咏那颗心啊,跟秤砣掉水里似的直往下沉,他高一的数学题都做不来,能通过高中学力考试吗? 也没见邢烨然有多用功地读书啊,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邢烨然只能安慰自己,邢烨然年纪小,十五六岁正是一个人一生中脑子最灵光的年纪。 但他依然看到邢烨然就有点来气,这小子越聪明,就衬托得他越蠢。 转眼到了考试那天。 考试安排在周六周日两天。 邢烨然周六下午才放学。 薛咏安心赶到考场,参加考试,结果早上第一门,考了一半,睡着了。他前一天倒是特地停工,但是没补觉,熬夜看书,临时抱佛脚,太焦虑了,通宵没睡,大概就早上眯了一两个小时。 考完,薛咏就知道自己凉了。 他心里大概有数,他现在的学习效率和学习质量实在是一言难尽,只能说他尽力把考卷给填满了。 总之,来都来了,摸个底也好,硬着头皮先把所有科目都考完吧。 下午考完试。 薛咏沮丧地回到家,一进门,邢烨然就飞快地凑到他面前,不满地问:“你去哪了呀?手机也关机!我担心死了。” 薛咏今天心情太差了,懒得哄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我这么大一个人还能弄丢不成?我想去哪就去哪。你管得也太多了。你怎么那么黏人啊?” 邢烨然生气了:“你嫌我黏人啊?” 薛咏也来气:“对,我是嫌你黏人。你一个男生,你为什么那么黏人?” 邢烨然炸毛:“你居然嫌弃我黏人?你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能告诉我吗?你别以为我没发现,你整天鬼鬼祟祟地在屋子里不知道干什么,我还听见有说话的声音。你说话不算话,你明明说了你搞对象也不会瞒着我。你到底是在干嘛?你是怕被我知道了,会被我捣乱吗?还故意藏着不让我知道!” 薛咏被他嚷嚷得头疼:“我真懒得和你吵。我就不懂你为什么整天觉得我要找新对象。我还有事。你怎么那么无理取闹呢?你自己冷静下吧,等你冷静了我再和你说。” 薛咏眼下满心装着考试的事情,快步进了房间,“砰”地关上门,继续临时抱佛脚去了。 他回家前吃了晚饭,所以也不用再吃了,看书做题到凌晨两点才睡觉。 星期天早上七点,薛咏起床,准备赶在邢烨然睡醒前出门。 他在屋里换好衣服,打开卧室的门,就看到邢烨然睡在他门口。 薛咏:“……” 薛咏真是服了。 他愣了几秒,抬脚想从邢烨然身上跨过去,不能吵醒这只小疯狗。 才跨过去一只脚,还没踩稳地面,邢烨然突然抱住他的脚。 薛咏重心不稳,摔倒在地,邢烨然跟小狗沿着裤脚往上爬一样,噌噌噌往上攀,骑坐在他身上,压住他:“你要去哪?你要去找你相好吗?” 薛咏:“我没有要去哪……” 邢烨然:“你骗人,你明明就是要出门!” 薛咏:“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隐私吗?我不是每件事都必须给你报告吧?我丈夫是你哥,又不是你!” 邢烨然死死压着他,学过一些搏击术后,邢烨然长了力气,而且有些擒拿姿势不是光靠力气大就能挣脱的。薛咏无比后悔教这个小兔崽子打架,第一次用就是拿来对付他自己。 邢烨然说:“我不管!你不给我一个能让我接受的解释,我今天绝不放你出门!” 薛咏只好投降,烦躁地说:“我不是去见人!我是去考试!我去参加成人自考大专考试!!九点就开考了,你快放开,你再不放开我真的打你了!你别逼我揍你啊!” 邢烨然愣了愣,放开他,仍半信半疑:“……你参加个考试瞒着我干什么?” 薛咏觉得好丢人,脸红地说:“就、就、就是不想告诉你。” 邢烨然得寸进尺说:“你带我一起去,不带我去,我就不准你去。” 薛咏怕了他这缠人的功夫了。 只好带他一起去。 邢烨然在考场门口像是小狗一样等他。 这下薛咏总算是考完了。 邢烨然现在才信了他:“你早点和我说嘛,我还以为你搞对象了。原来真是考试,考得怎么样啊?” 薛咏考砸了,他心里头冒火,气咻咻地说:“考得很差!行了吧!我比你大十岁,但是我又笨又傻,我都准备两年了还考不过!!” 薛咏太难受了,他怎么那么蠢呢?明明和邢文彬约好了,结果两年过去了,还没考出来!他看都不看邢烨然,转头一气儿往前走。 邢烨然闭上嘴,没敢再说话,又变得好乖,跟在他屁股后面。 薛咏这次是真的生气。 他和邢烨然冷战了好几天,直到考试成绩出来,果然不合格。 薛咏分外沮丧。 邢烨然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说:“哥,你要上班,当然耽误念书啊。你要是不嫌弃,我周末给你补补课吧。下次一定能考过的。” 薛咏才不相信邢烨然一个小毛孩子呢。 但把话摊开以后,他倒也不必再躲屋里学习了,周末时就在客厅和邢烨然一道做题。邢烨然写完作业,就会黏到他身边来,大概是愧疚,乖得不得了,哄着他给他讲题。薛咏对他的态度才慢慢缓和了。 这天。 邢烨然给他讲知识点,薛咏去上厕所。 邢烨然翻看薛咏的课本,瞧见课本的一页上还画着小狐狸的简笔画,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人。邢烨然觉得好笑,薛咏居然这么幼稚。因为是用铅笔画的,脏兮兮的一团,把他要划的知识点都覆盖了,邢烨然把这些画都给擦了。 薛咏上完厕所回来,瞧见邢烨然在动他的课本,上前一看,蒙了下,瞬间翻脸了:“你干什么啊!谁让你擦的?那是你哥给我画的!” 第23章 家长会 【第二十三章】 邢烨然从没见薛咏发过这么大的火,一时间懵了。 薛咏火急火燎地劈手把课本拿过去,邢烨然仍抓着另一边忘记放开,只听一声钝闷的撕裂声,厚重的课本从中间被撕开一半。 邢烨然松手,站起来:“我不是故意的……” 他哪知道那个幼稚可爱的涂鸦居然是大哥画的。没想到大哥还会做这种不符合沉稳成熟人设的事。 像有一颗怪异的种子掉进他心口,疯狂地生长起来。他无法遏制地想象起来,薛咏和大哥是在什么情况下画了这个小小的涂鸦,他们必定也一起读书了吧?两个人肯定是有说有笑,薛咏说不定还会用崇拜的眼神望着大哥。 与他不同。 “对不起。”邢烨然闷声说,“我又不知道那是大哥画的。我只是想擦干净,在旁边写一下总结的知识点。” 薛咏此时也冷静下来,自顾自地拿胶带把裂开的书脊粘上去,他有点懊恼方才脑子一热的冲动行为,太不像个成年人了。 但他当时太着急,没过脑子。 薛咏郁闷地说:“没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尽管薛咏这么说,可邢烨然看他都不转头。薛咏直愣愣地盯着书页上残留的淡淡痕迹,一副很心疼的样子。 邢烨然烦躁不安地说:“还有些残留的印子,我给你画回去吧。” 薛咏说:“不用了。” 邢烨然说:“我会给你画成一样的。” 薛咏觉得很荒谬:“怎么可能一样?就算照着重画也不可能一样。那是你哥给我画的。” 薛咏压下怒火,觉得不应当对个小孩子发脾气,邢烨然只是不小心犯错又尝试弥补罢了。 薛咏坐下来说:“真没关系。就是你以后别乱动我东西了。” “……我们继续看书吧。” 邢烨然却没坐下来。 薛咏扭头看他:“干嘛?” 邢烨然像是想到什么,脸色难看,跟人家欠了他千儿八百万似的,邢烨然冷不丁地说:“你以前跟我说,你不会为我哥守寡。你说你要往前走,不会活在过去。但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你明明没走出来吧?装得那么潇洒。” 薛咏皱起眉:“你说什么呢?突然说这个……我没骗你,我就是不会为你哥守寡。但这不代表你哥留下的东西我就不在乎了啊。” “我没跟你装。这有什么好装的?” 邢烨然:“你就是还想着我哥。” 薛咏:“我不是……” 邢烨然:“你就是。所以你才一直不找新对象。明明还有人喜欢你,菲菲就喜欢你,经常去烧烤摊光顾的那个阿姨也喜欢你。” 说到这个,薛咏就不好意思,他老穿背心露肌肉,衣着不大检点。身材健壮的帅哥在碳火丧挥洒汗水干活太诱人了,曾经有富婆客人开价想包他。 他又不是没有路子,他要是想卖,早就去会所当男模了。 薛咏尴尬了一下,他总觉得邢烨然的话有哪里不对,但他脑子转得慢,跟人吵架都慢几拍。所以平时能动手他就不动口。 他缓缓反应过来是哪不对:“……我不懂你说的话,你以前不是天天嚷嚷着要我给你哥守寡吗?那架势,恨不得帮我立个贞洁牌坊。我还想着你哥有什么不对吗?” “邢烨然,你在不高兴什么啊?你到底是要我守寡还是不守寡???” 薛咏这么一问,邢烨然愣住了。 对啊,他在生气什么? 薛咏对大哥忠贞不是好事吗? 邢烨然觉得心口像堵着,闹得慌,一下子他又说不清楚。 薛咏摸了摸纸面,有些怅然若失。 邢烨然说的其实也不算都错,他是太在意了,都下定决定了要往前走,就不能老是回头看。邢文彬走了都快两年了,他还是找个新对象吧。 不过,还是得眼下的考试考完再说。 之后,邢烨然再给薛咏补课,翻看课本,还发现还有别的涂鸦。 邢烨然学乖了,没有再擦掉。 只是止不住地有点酸:“你跟大哥的感情还真好。” 薛咏理所当然地说:“我和你大哥感情当然好啊,不好我能和你大哥结婚吗?” 反把邢烨然怼得噎住:“你和我哥那是正经结婚吗?” 薛咏说:“怎么不是?我和你哥摆了酒,我们还写了结婚证……只是国内没法拿去公证。本来你哥问我要不要去国外领个证,我想,就是去领了,拿回来也不被国内承认。左右都一样。我还是更喜欢国内的结婚小红本款式。” 邢烨然牙都快被酸掉了:“我又没问你那么多,你就给我讲这些。我对你们同性恋谈恋爱不感兴趣。” 薛咏:“……” 邢烨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疯狂好奇薛咏和大哥是如何相处的,他知道是大哥追的薛咏,但是是怎么追的呢? 一方面又疯狂抗拒。 他总是想起电脑里的那个文件夹。 现在薛咏把电脑的壁纸都换了,相册也上了锁。假如他不刻意去找,并不会发现那个相册。 密码会是什么呢?邢烨然忍不住想。 这个小矛盾悄然揭过。 薛咏不是小心眼的人,过两天他里放下了,不然他一个大人,还能成天和个小朋友闹别扭啊?那他成什么了? 而且邢烨然聪明,教得也好。 邢烨然教他跟邢文彬不同,邢文彬会把他当成小孩子一样,夸奖他哄他,给他树立信心。 而邢烨然呢,他们动不动要拌两句嘴,因邢烨然自己也还在学习途中,边学边教,两人一道讨论。 期中考过后。 邢烨然拿了成绩单回家,他考了全年级第一,让薛咏给他签字。 薛咏刚落笔,邢烨然通知说:“七哥,班主任说要来家长会的消息你看到了吗?” 家长群消息那么多,薛咏还真没注意,“啊?”了一声。 邢烨然抓着他,坏脾气且粘人地问:“你不想去啊?” 薛咏挠挠头:“行吧,我会抽空过去的。” 过没多久,邢烨然的班主任也单独联系了薛咏,问薛咏能不能到时在家长会上进行一个演讲,分享一下关于如何教育孩子的经验。 可把薛咏难住了。 鬼来的教育经验,他难道直说他从不管邢烨然怎么念书吗?在家不是他教小疯狗,是小疯狗教他读书好吗? 没得法,薛咏只好硬着头皮写了个稿子,还提前背稿。 等到了家长会那天,薛咏西装革履地赴会去了。 他在一群中年家长里,英俊漂亮的鹤立鸡群,只要不开口,没露出流氓气息的花臂,颇有欺骗性。 同学们都在教室外围观。 邢烨然回来时,听见有几个人探头探脑地在往教室里看,正在讨论薛咏,说薛咏好看,八卦得很是忘我,都没发现邢烨然本人就在他们身后。 “……他是邢烨然的什么人啊?” “邢烨然的哥哥吧?我听邢烨然叫他哥哥。” “我朋友和邢烨然初中一个班的,我倒是听说一些事……听说他哥和一个男人结了婚,我觉得这个人应该是他哥的男朋友……” 第24章 骨头疼 【第二十四章】 类似的事情初中时也曾发生过一次。邢烨然记得。 邢烨然真不明白大哥是怎么想的,跟男人搞对象就算了,有必要还大张旗鼓地摆酒吗?过家家一样结婚摆酒就算了,有必要把周围体面的朋友亲戚都请过去吗?这不是上赶着给人送笑柄? 搞得人尽皆知。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些人在讨论大哥和薛咏搞同性恋时,其实并不全是鄙夷,也不能算得上支持,只是当成一个新鲜的猎奇的谈资,像在围观某种怪物。不管作何想干,都让邢烨然觉得恶心违和。 如果薛咏是个女的,他们还会聊得那么津津有味吗?应当都不会去讨论吧。 散布八卦的人还没发现邢烨然在身后,继续说: “我告诉你们啊,听说那个人还是个黑-社-会……好像未成人的时候就杀过人,前几年才从牢里放出来!” 他身边的人已经隐约发现不对劲,回过头,看到了邢烨然。 邢烨然冷冷地说:“没杀过人。” 那位男同学僵住了,回过头,尴尬得满脸涨红。 薛咏是不是真是个黑社会他并不确定,但邢烨然此时此刻的气势倒是像极了黑社会,尽管邢烨然只是站在那里,手都没抬一下,他却有种自己下一秒就会被暴揍的错觉,邢烨然说:“我哥没杀过人,没坐过牢。” 称呼是“我哥”,而不是其他。 邢烨然恐吓他:“你再污蔑造谣我哥,我真的会揍你。” 大概是因为邢烨然在军训期间的狠劲儿就给众人留下了深刻印象,男同学闭上嘴,脸色煞白,瑟瑟发抖,周围的人也瞬间噤声。 这个八卦男邢烨然记得他的名字,苏俞。 军训那会儿他们住过一个寝室,苏俞给人的印象还比较深刻,因为他是个娘娘腔,皮肤白净,面孔清秀,带一副金属细丝眼镜。刚进学校时,他头发长过耳,长相不算特别漂亮,只能说清秀,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身边随处可见的女同学,一个短发女生。 邢烨然嗤笑一声,嘲讽他说:“你个娘娘腔你有脸笑话别人是同性恋吗?” “我哥可不是同性恋,我看你才是吧?” 苏俞不敢吱声,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邢烨然相当理直气壮,他觉得自己说得没错,薛咏本来就不是同性恋,他大哥才是,薛咏是被带歪的。 邢烨然说的这么笃定,且占据上风,周围的同学本来就不清楚事情真相,不免向邢烨然的说法倒去,并觉得苏俞爱在背后嚼舌根,人品不大好,心下对此人有了点芥蒂。 毕竟,今天他能造谣邢烨然的哥哥,在背后说坏话,明天会不会轮到自己头上呢? 邢烨然本来还想骂他几句,眼角瞥见薛咏起身,便顾不上骂傻叉,挤到最前面,去看薛咏。 薛咏紧张到走路同手同脚,邢烨然忍不住扬起嘴角,笑意把他的眼眸点亮,他仿佛看不见旁人,只看到站在台上手足无措的薛咏。 薛咏是个多有趣的人。 既强大,也脆弱;既胆大,又胆小。 老师请薛咏讲一下如何教育孩子。 薛咏磕磕巴巴地背了一段从网上抄的话,宽泛地说了些什么要培养孩子自己主动学习的兴趣,天气并不热,他紧张到冒了满头汗。 这说得可真不算好,台下的家长窃窃私语。 薛咏心想:我该不会给邢烨然丢人了吧? 薛咏僵硬地说:“……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 话音刚落下。 一个响亮的鼓掌声突兀响起。 “啪啪啪啪啪!!!” 那是站在教室后排的邢烨然在疯狂鼓掌,带动其他家长也给面子的鼓了鼓掌,薛咏腼腆脸红。 这场面,不如说薛咏是去参加演讲比赛的孩子,邢烨然才是欣慰闭眼夸的家长,莫名有点滑稽。 先前邢烨然的家长会都是大哥去参加,他爸妈哪会管他? 只有初二那年,他和大哥因为薛咏闹别扭,那次家长会大哥没去。他住进薛咏家以后,学校有什么需要家长出面的活动,都是薛咏参加。 一散会。 邢烨然就去夸薛咏:“哥,你讲的真好。你还为了我提前写稿子了啊?” 薛咏捏一把汗:“这不是怕给你丢人吗?” 离开学校,薛咏立即浑身轻松,大概是因为邢烨然同班同学的家长们个个都看上去又有钱又有文化,他一介盲流混在其中,实在不自在。 两人有说有笑地回家,薛咏说:“我本来就觉得你矮,你们班男生还都挺高的,有几个女孩子也好高。你居然坐在第二排。” 薛咏摸摸他的头,发愁地说:“听说该长高,高中前就会长高的,万一你以后不长了怎么办啊?” 这太伤邢烨然的自尊心了,他翻脸了:“我会长高的!你别老提这事,我初三一年到现在长了五厘米,再接着长,等我高中毕业我就比你高了。” 薛咏看他炸毛,赶紧呼噜,说:“行行,比我高,比我高,等会儿我们回家的路上,我去买两截筒骨,煮筒骨汤给你喝。” 正说着话。 薛咏感觉到一个视线,扭头四顾,看到了一个男孩子就跟在他们后面,被他发现以后,苏俞面红耳赤、十分慌张地躲开了。 邢烨然也转过头去,拉了拉薛咏,皱眉:“哥,你别理那个人。” 薛咏:“那是你同学吧?我记得你军训的时候我见过他,睡你对面床铺,他人还挺好的……” 邢烨然否认,嫌弃地说:“一点都不好。他比八婆还八婆。哥,你别随便见个人就觉得人家好。” 薛咏笑了:“我混社会多少年了?我需要你教?你们这些小孩子,再坏能坏哪去?” 邢烨然像是小狗护食,黏人地说:“反正你别理他。” 薛咏莫名其妙:“我也没理他呀。” 邢烨然瞧不惯薛咏对别人好,那些大叔、姐姐也就算了,但薛咏要是对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其他小孩子好,他就特别吃味。 现在全世界他只把薛咏当他哥,公平起见,薛咏也只准宠他这一个弟弟。 他随时戒备可能来跟他抢食的人。 晚饭,薛咏下厨做了一锅酱大骨,大块大块的骨头,卤得十分入味,戴一次性塑料手套,直接抓着吃,吃肉吸髓,喷香。 肉汁浇在米饭上,非常下饭。 近来猪肉涨价,做这一锅肉花了一百多块钱。 薛咏看着邢烨然抱着肉骨头啃,一口下去,把骨头都咬碎了,忍不住偷笑。邢烨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笑,还以为是有酱汁蹭在脸上,拿纸巾擦了擦。 薛咏嘻嘻笑:“你像只小花狗一样,咔咔地吃肉骨头。好吃吗?好吃下星期再给你做。” 邢烨然:“那么贵,不要经常做吧。” 薛咏:“等你以后停止长个了再补就来不及了。” 邢烨然:“薛咏,你有必要一找到机会就嘲笑我矮吗?” 薛咏:“哈哈哈哈哈哈。” 吃完晚饭,薛咏出摊去了,邢烨然很想跟去,奈何周末作业布置得太多,他想早点写完了,写完以后明天就能一整天跟着七哥了。 等回过神来。 已经是晚上十二点。 邢烨然总算是把作业写完了,洗漱睡觉,他刚住进这个卧室的时候,只有最简单的家具,一年下来,已经完全变成了他个人的房间,他往家里慢慢地添置了许多东西。以前一看就是大哥布置的,现在不大看得出来了。 邢烨然睡不着。 并非有心事,单纯是因为腿疼骨头疼。 最近夜里睡觉经常觉得疼,有时半夜都会被疼醒,实在是很难受。 一直到薛咏都收摊回家,他还没睡着。 一听到开门的动静,邢烨然立即从床上爬起来,跑到门口。 薛咏懒得开灯。 把塑料袋往玄关的置物柜上随口一放,脱鞋子,问:“不是让你别等我吗?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啊?晚上熬夜的话会长不高的哦。” 邢烨然说:“我不是熬夜……” 薛咏问:“那你是怎么了?” 邢烨然说:“我腿疼。” 薛咏奇怪了:“怎么了?摔着了?” 邢烨然摇头:“没有。” 薛咏想了想,想到了:“哦,是成长痛吧。好事啊,你要长高了。” 薛咏摸摸他的头:“没事的,你要是担心生病,我明天带你去医院。” 薛咏哄完小朋友,去卫生间洗漱,邢烨然还像小狗一样巴巴地跟在他身边,问:“哥,我想跟你睡。我能不能跟你睡?跟你睡我就不会觉得疼了。” 第25章 烂桃花 【第二十五章】 “哥, 我想跟你睡。我能不能跟你睡?跟你睡我就不会觉得疼了。” 邢烨然说这话时并无心机,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依恋之情,他是真心认为有薛咏在身边哄他,他就能忽略疼痛。 薛咏也只当这是年幼弟弟的依赖, 他正在刷牙, 牙刷停了下来,愣了愣, 把白沫吐了,好笑地问:“这是什么原理啊?跟我睡你脚就不疼了吗?” 邢烨然点头。 薛咏说:“我本来想明天早上再洗澡的,我一股油烟味, 你不嫌我臭啊?” 邢烨然立即说:“不嫌。” 薛咏还是洗了个澡,洗澡的同时煮了一锅花椒水。 这是土方子,不知道管不管用, 折腾一下,总比不折腾好。他拿一条新毛巾, 浸了花椒水, 拧成半干微烫,给邢烨然敷腿,揉一揉他说疼的地方。 邢烨然这是第一次睡在主卧的大床上。 觉得自己被薛咏的气味包裹着,枕头是薛咏的味道,床单是薛咏的味道, 被子是薛咏的味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气味, 一闻就能闻出来的是超市里的卖的最便宜的白色香皂的香气, 又混了点别的味道, 有一丝花露水挥发之后的余香,再糅杂了一点男士润肤露的香味。 很干净。 邢烨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觉得这个味道很好闻,以前妈妈的化妆柜上有好多名牌香水,但在他看来,都不如薛咏身上的“廉价”香气。 薛咏的手隔着毛巾,轻轻地捏腿揉膝盖。 不知道是心理安慰,还是花椒水热敷真的起作用了,邢烨然觉得是没那么疼了,他好奇地问:“哥,你还干过按摩吗?” 薛咏喷了:“我没有。” 邢烨然说:“我觉得你揉得很舒服。” 薛咏怀念地说:“大概是因为……以前我奶奶生病的时候,她病重时卧病在床不能走路,我就每天给她捏捏手揉揉腿。” 薛咏没跟邢烨然讲过自己的家事。他也没和别人讲过,只有邢文彬知道,大概是没什么机会吧,鲜少有人能叩开他内心心扉。 “我奶奶就是摆小摊的,但她做早餐,卖油饼,特别好吃,皮薄肉多,还有茶叶蛋和卤豆腐串儿。我也会做,下回有机会我做给你吃。” “我初一那年,我奶奶查出来患了胃癌晚期。她想把钱留给我,我想给她治病,积蓄也花完了,老房子也卖了。” 薛咏笑了笑,说:“我奶奶活了四年多呢。是不是很厉害?医生都说很少有坚持那么久的。” 邢烨然一声不吭地抱住他。 像一团小小的火,非要往他的怀里钻,滚烫得贴近。 邢烨然在他怀里,闷声说:“我都没有奶奶,我奶奶在我出生那年去世了。算命的说我命太硬,克死兄弟父母,他们就怪我,我爸总是打我,他生意不顺利也都是我的错,我哥在家会拦一下,但他要上学要工作,并不经常在家。” “哥,你说我爸妈到底爱我吗?我应该是亲生的,不是捡来的啊。” “要是他们真的一点也不爱我,可我从小读得都是好学校,日子好的时候我有那么多零花钱。” “要是他们爱我,可他们并不管教我,他们逃走也不带上我,还骗别人说我在这他们不会逃的,他们有想过他们逃了以后我怎么办吗?他们就不怕我会被弄死吗?” 没什么比互相卖惨更能贴近彼此心灵的了。 薛咏竟然觉得邢烨然真是个小可怜,邢烨然落难,就像把一只在温室里养大的小狗崽突然扔进残酷丛林之中,要他自己捕猎生存。而当时的他,既未长成,也没有人教过他生存的技能。 让他怎么活? 多可怜呀。 薛咏一边给他揉腿,一边说:“没事了,以后哥会保护你的。” 邢烨然点点头,腿好像没那么疼了,他深呼吸,吸一口薛咏身上的味道,觉得很安心,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之后,邢烨然就隔三差五地让薛咏陪他睡觉,可怜巴巴地说腿疼。 孩子都这么说了,怎么拒绝?你对上那双狗狗眼你能拒绝吗?薛咏觉得世界上没几个人能拒绝的。 邢家兄弟都有一副好皮囊。 邢文彬温文尔雅,邢烨然也是个漂亮小孩,那双睫毛浓长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你,太可爱啦,让人心都要化了,根本无法拒绝。 不知不觉之间,便更亲密了。 因为要准备来年考试,闲暇时薛咏也不出门了,只在家同邢烨然一道读书。 邢烨然给他定了一套新的学习时间表:“大哥写的那个不适合现在用了,夜里你得上班,我按照你现在的作息给你制定计划,按照这个做就可以了,我还留了一些弹性时间。” 薛咏改用这套学习方案,慢慢地学。 邢烨然把他的考试课本研究了个透,记了好几本笔记,每天琢磨着怎么讲才能让薛咏听懂,自己的课都没那么上心,务必要帮薛咏明年通过考试。 但悄悄说句心里话…… 当他教薛咏念书时,心里难免有几分不敬,尽管没说出口,可邢烨然就是不明白了——为什么薛咏那么笨啊? 一个公式讲了好几遍还不懂,一段话背了十分钟还背不下来,字写得好丑,同类型题错了几次了,还做错!! 邢烨然又不能直说“哥你好笨啊”,还得夸他说“哥你又进步了”。 薛咏心里大概也有数,时不时地偷偷红耳朵,装成不知道自己丢面子了,还要被个小孩子哄,他直接跟邢烨然说:“我哪做错你就和我直说,不用恭维我。” 邢烨然嘴巴上答应下来,下次还是夸他。他才舍不得骂薛咏呢。 过了霜降,天气愈发的冷。 邢烨然没几件厚大衣,冬衣贵,他舍不得让薛咏花钱给他买,说去年买的凑合着穿一下好了。但一年多下来,他长高长大一圈,去年的衣服已经穿不下了,上身十分滑稽。 这天邢烨然回家,薛咏拿了好几件新大衣给他试。 每件看上去都很贵的样子。 版型时髦,布料结实,穿上身很显身材。 邢烨然高兴坏了,高兴完,又纳闷:“哥,你怎么突然买这么多件衣服啊?很贵吧?留一件就好了,其他的都退了吧。” 薛咏说:“没事,没花几块钱。” 邢烨然拆台:“骗人吧?” 薛咏左右上下地打量这衣服的上身效果,满意地颔首,他把他们家小崽子打扮得可真好看:“真没花钱,我用你哥的旧衣服拿去改的,裁缝是我朋友,没收我什么钱,但是让你放假带他家孩子写作业。行吧?我觉得这事划得来。” 邢烨然愣了愣,本来满腔炽热的喜悦像被泼了盆冷水。 哦,原来是用大哥的衣服改的啊。他就说,怎么看上去有点眼熟,好像还有牌子货。 薛咏摸摸他的袖子下摆,说:“我让他稍微留了点余地,反正冬天的衣服本来就宽松一些,到你长到175之前,应该都不会小。” 邢烨然莫名觉得烦躁,尽管理智上他知道薛咏做得没任何不对的地方,可他就是有点生气,他一想到这件衣服是大哥穿过的,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邢烨然说:“哥,以前不是说大哥的东西都是你的,不给我吗?” 薛咏讪讪:“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谁让你那时候那么欠揍啊?这不是没钱买冬衣吗?反正你哥的衣服放在那也没人穿……怎么?你生气啦?因为我把你哥的衣服拿去改动?你哥留下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嘛,我想怎么处置他的遗产都行吧。你要不高兴,下回我不改了。” 邢烨然说不清楚:“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才有一瞬间,他甚至想问,我算是我哥留下的遗产吗? 邢烨然站直了问:“那我穿这件衣服的时候,看上去像我哥吗?” 邢文彬留下的衣服多走英伦绅士路线,薛咏本来担心会不会太老气,大概是因为款式守旧,也可能是邢烨然长得好,穿上去真是个小美男子。 薛咏笑起来:“是有点像。这样一穿,确实像个小大人了。” 邢烨然顿时如鲠在喉。 明明说他像大哥应该让他觉得开心,可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薛咏像发现了一条省钱的捷径。 不光是外套大衣,他找出好多邢文彬的旧衣服裤子,找人稍微改改尺寸,就能给邢烨然穿了。他觉得也不算太委屈邢烨然,他哥留下的衣服质量都很好,他保存的好,好些都跟新的一样,看不出来是旧衣服。 转眼到了十一月底。 十一月二十二日。 邢烨然生日。 这个生日过了,他就满十五周岁了。 但不太赶巧,这天是周二,得上课。晚自习前两节课,数学老师占晚自习考试,他还不能请假回家。 邢烨然现在有一部旧手机用,他给薛咏发了条短信,让薛咏不用管他,去工作就好了。 十点晚自习结束。 邢烨然这才收拾东西回家。 苏俞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冷不丁说:“邢烨然生日快乐。” 邢烨然怔了怔,旁边的同学听见,纷纷随口也祝他生日快乐。 “今天是你生日啊?生日快乐呀。” “你是天蝎座的啊,刚好天蝎座的最后一天。” “苏俞你怎么知道邢烨然今天生日?” 苏俞说:“我上次在班级名册上看到的啦,身份证号码上的生日。” 邢烨然皱眉,他不喜欢苏俞这个小娘娘腔,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还是礼貌地道了声谢,苏俞还送了他一份礼物——一支凌美钢笔。 苏俞说:“上次背后说你哥是我不好,我听信谣言。我一直想给你赔礼道歉。” 邢烨然想了想,把笔收下了:“没关系。” 回到家。 邢烨然本来以为薛咏会不在,没想到薛咏今天没去出摊,在家等他回来。 邢烨然在楼下看到家里灯亮着,恨不得直接飞上去。 一打开门,一团暖烘烘气息扑面而来,将冬日的严寒驱散。 邢烨然:“哥,你怎么在家啊?我以为你不在家。” 薛咏:“你一年就一次生日,反正冬天生意也不好。我要不给你过生日,你嘴巴上不说,心里一定不高兴的,你就是个小气鬼。” 邢烨然现在心里快美死了,比浸了蜜还甜,他大大方方地承认:“嗯,我就是小气鬼。” 薛咏还没吃饭,他从冰箱里把慕斯蛋糕拿出来,之前已经掐着点,把菜给热好了。 今天全都是邢烨然喜欢的菜,薛咏是个细心的人,邢烨然喜欢吃什么他大概清楚。平时他不可能全照着邢烨然喜欢的做,他也有自己喜欢的菜嘛,不过今天还是小寿星最大。 吃了饭。 邢烨然装成不经意地拿出钢笔礼盒,说:“哥,这是我同学送我的生日礼物。” 薛咏微微讶然,点头说:“你可以嘛。终于交上朋友了。我还以为你脾气太臭,没人和你玩。你什么时候可以把同学带回家玩啊。” 邢烨然说:“是一个男同学送的。就是那个,上次你说比我还矮、长得像小姑娘一样那个。” 薛咏愣了一下,扒了几口饭,再发呆,再扒几口饭。 咀嚼,下咽。 那个男孩子啊……那个男孩子看上去不太直啊。 薛咏不禁担心起来。 薛咏抬起头,在厨房的灯光下打量邢烨然,这时候才突然意识到,邢烨然好像已经不是一开始赖在他家的小不点了。 这半年邢烨然蹭蹭长高,半年长了快七八厘米,已经一米七了。 薛咏怕伤到孩子,他真不懂这时候该怎么和邢烨然沟通,小心翼翼地说:“不管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哥都支持你哦……” “不过我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我也不太清楚我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他进入社会的早,去过很脏的地方,那里的男男女女为了得到快乐,无所顾忌。他是不懂有什么好快乐的。 邢烨然皱眉,坚定地说:“我又不是同性恋。” 薛咏仍然不抱任何褒贬偏见,“哦”了一声,他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邢烨然想干嘛。 邢烨然说完,又软下来,补充:“哥,我不是歧视你的意思……我就是……” 薛咏笑笑:“我知道,不是同性恋挺好的。你家两个儿子,你哥已经是同性恋了,要是你也是同性恋,那还得了?哈哈哈哈。” 邢烨然其实心底仍有些抗拒同性恋,他只是不讨厌薛咏和大哥而已。 但他现在忍不住去想: 他们为什么会喜欢同性呢?男人有哪好的?同性恋究竟是什么心态? 不停地想,不停地想,不停地想。 无法止住。 苏俞之后就好像和他交上朋友一样,整天跟着他,对他嘘寒问暖。 邢烨然对他爱答不理,苏俞也天天锲而不舍。 班上的人甚至拿他们开玩笑。 期末前。 有天。 邢烨然私下忍不住问他:“你是同性恋吧?你们同性恋是怎么想的?” 苏俞涨红脸:“我、我不是……” 邢烨然讥讽地低低笑一声。 苏俞看了看四周,没有别人,小声改口:“我是……” 邢烨然说:“我大哥也是同性恋。” 苏俞瞪大眼睛,一脸惊喜:“你上回不是说不是吗?” 邢烨然:“不是上次来参加家长会那个,是我去世的亲大哥。” 苏俞迷惑了。 邢烨然问:“你给我说说吧。” 苏俞没说话。 邢烨然跟个小流氓似的,踢了一下他的课桌,很有薛咏的风范:“我让你说啊。” 苏俞红着脸,慢吞吞说:“你让我去你家玩,我就和你说。” 邢烨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苏俞腼腆羞涩地回答:“我、我对你哥一见钟情了,你帮我介绍一下行吗?” ~~~ 薛咏自认是个还算称职的家长。 邢烨然跟人打听了,一高在高二的竞赛会组织竞赛,高一结束的暑假就会进行第一次培训和淘汰,很多家长早早就给孩子打算起来了。 薛咏觉得他们家小疯狗肯定要去参加的,他省下一笔钱,想也给邢烨然找个什么老师辅导一下。 但是他身边朋友档次都不高,没人知道去哪找。 根本摸不着资源。 现在快放假了,薛咏觉得再不找就来不及了。 思来想去,还真想到有一个人说不定可以帮忙。 薛咏把安瑨给的名片翻出来。 这张名片他放了很久,不知道安瑨有没有换号码。要是他自己的事,他肯定不能去找安晋,但是邢烨然的事,安晋应该会答应帮忙吧。 顺利联系上了安瑨,安瑨一口答应下来。 薛咏厚着脸皮说:“我没什么钱,能不能找个没那么贵的?” 这就有点为难了,安瑨踟蹰地说:“名师都是比较贵的,他愿意收就很好了。我试着帮你找找看吧。你现在在哪?要不要出来一起喝一杯,我们面对面详细谈。” “如果有邢烨然的成绩单的话,一起带过来。” 薛咏忙不迭说:“好好,他成绩很好的。我就是怕……怕他被我耽误了。我现在马上过去,你等我十分钟。” 薛咏有求于人,当然得去赴约。 喝完酒回家,已经十点多了。 邢烨然也放学了。 薛咏闻到自己一身酒气,一进门就直接往浴室去,脱衣服,想洗个澡。 邢烨然跟进来,突然靠近过去闻他:“哥,你出去喝酒了?你跟谁出去喝酒了?” 薛咏心虚地说:“跟一个朋友……” 邢烨然不喜欢安瑨,以前他们还因为安瑨吵架过,他有点不好说。 邢烨然敏锐地说:“不是我认识的人吧。你平时一起喝酒的朋友可没人用这种男士香水。你到底是跟谁喝酒去了。” 第26章 闯祸了 【第二十六章】 面对邢烨然气咻咻、不依不饶的小脸, 薛咏并不恼怒,反而笑起来:“让我来猜一猜,你是不是下一句话又要说给你哥戴绿帽啦?” 邢烨然愣住。 薛咏哈哈大笑,他一边爽朗明亮地笑着, 一边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把身上最后一件上衣给脱了,露出紧实健壮的胸膛臂膀。 薛咏的身材不是健身房里练出来的那种看上去大块但是莫名假而无力的肌肉, 而是切切实实地干活练出来的,每一块肌肉都恰到好处,弧线优美,看上去结实弹柔。薛咏不爱光膀子, 睡觉时也会穿背心睡衣, 邢烨然有一阵子没看到他光着上半身了,以前没觉得怎样, 他向来知道薛咏身材好, 今天忽然瞧见, 实在是太辣了, 惹得他心跳飞快。 邢烨然顿时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想看,又不好意思看。 薛咏继续说:“以前来过那个安瑨哥哥,你还记得吗?” “我今天就是去见他。” 那不是大哥的前男友吗?邢烨然奇怪地问:“你去见他干什么?” 薛咏习惯性地摸摸他的头:“去跟他打听打听能不能给你找个奥数老师。你班主任跟我说下学期可能要开始组织培训,早点准备总比晚点准备才好。” 原来是为了我呀……邢烨然安心了许多, 心口暖融融:“别请老师了吧?我觉得我挺聪明的, 我都考全年段第一了, 还补课啊?我们这么穷,私教很贵的,你有钱吗?” 薛咏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你怎么那么骄傲?” “我是没钱,所以安瑨说可以帮忙问问他一个堂妹,那个姐姐高二时参加比赛拿了省奖,今年高中毕业,寒假要是有空,可以给你做个短期辅导,找学生给你辅导倒是花不了多少钱。” 邢烨然小声嘀咕:“你那么笨,就你需要补课,我才不用……” 薛咏:“你说什么?” “没什么。”邢烨然感觉自己被薛咏的关心包裹滋润,心花怒放,但嘴上还是要说,“你都这么穷了,你还惦记着给我找家教啊?” 薛咏好笑地说:“我这是投资呀。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当年谁跟我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不会是亏本买卖的?我这钱投一下,你以后要还回来的。” 薛咏脱得只剩下内裤,往浴室走。 他一转身,撞到邢烨然。 薛咏嫌弃他碍手碍脚地说:“我要洗澡!你跟过来干嘛?你要一起洗吗?” 邢烨然满脸通红,他只是刚才觉得好开心好喜欢,不知不觉地就跟在薛咏的屁股后面走了,下意识摇了摇头,摇完头又有点后悔:“可以一起洗吗?” 竟然有点期待。 薛咏想了想,说:“不可以。我们家浴缸小,两个人一起泡太挤了。什么时候去澡堂再一块儿洗澡吧。” 邢烨然觉得自己心情在薛咏的一句话之间像过山车一样,忽而下降,忽而上飞。 “好。”邢烨然竟然有点期待再去澡堂子洗澡了,“那你洗澡吧。我去帮你洗衣服。” 薛咏说:“这么乖啊?那谢谢然然了。” 邢烨然美滋滋地把脏衣篓提到洗衣机旁,将薛咏换下的脏衣服拿出来,先把兜里的钱包、钥匙、零钱都掏出来,然后衣服翻面翻好。 掏着掏着,掏出一张卡片。 是一家酒吧的卡片,黑色天鹅绒硬卡纸烫白字:whitelie 下面是地址和电话号码。 今天薛咏就是去这家酒吧跟人喝酒吗?邢烨然盯着酒吧名字看了一会儿,默默把这个英文名记了下来。 邢烨然把脏衣服全部塞进洗衣机里洗了,然后去开电脑,查了一下这家酒吧。 果不其然,是家gaybar。 邢烨然很不高兴。 薛咏以前明明从不去这种不正经的地方!那个安瑨怎么回事?谈事情就谈事情,为什么要约薛咏去gay吧谈? 邢烨然的思维便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散开来—— 薛咏又年轻又英俊,他进了gay吧不就像是羊闯进狼群吗?肯定会有很多人想邀请他吧?邢烨然仿佛想象出来无数顶绿帽在“嗖嗖”地飞来飞去。 气死他了!气死他了!! 但是,说不定是他想多了呢?其实没人邀请薛咏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那群人就是集体瞎子,太没眼光了! 气死他了!气死他了!!! 左想右想,都让邢烨然好生气。 他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恨不得立即冲进去询问薛咏。 不知道为什么,一遇上关于薛咏的事,他就会变成一个超级急性子。一刻都不想拖。 好不容易耐心等到薛咏洗完澡。 薛咏一边擦着头发出来,才打开门,就看到邢烨然冲上来,吓得他腰上的浴巾差点掉了。 这小子,又在生什么气啊? 邢烨然开门见山地问:“你去gay吧你怎么不告诉我?” 薛咏“啊?”了一声:“这还需要特地告诉你啊?” 邢烨然:“gay吧不一样……gay吧多危险啊,你怎么可以去那种地方?” 薛咏又被他逗笑了,带着笑意说:“我为什么不可以去那种地方啊?我就是gay,我去gay吧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你的小脑瓜子里在想些什么啊?你以为是很yin乱的那种地方吗?我去的是清吧,大家坐着喝喝酒说说话,没有别的服务项目。” “还危险……危险什么呀?他们是酒量比我好?还是拳头比我硬啊?” “真是个小朋友,听说我去gay吧就紧张成这样。没那么可怕的,说不定等你以后成年了,你天天泡吧。” 邢烨然说:“你以前都不去的。” 薛咏说:“嗯,我是不爱去。那不是因为我穷吗?没钱就只能在家喝喝牛奶啊。喝一杯酒两百块,傻吗?” 邢烨然说:“你以后没事别去了。” 邢烨然这么说,薛咏可就不乐意了:“我想去就去。” 薛咏赶他出去:“我要换衣服了,你别老挤在我旁边,我都不好转身,要踩到你了。” 薛咏换上睡衣回到卧室,邢烨然已经在暖被窝了。 薛咏问:“今天也脚疼啊?” 邢烨然点头:“脚疼。” 薛咏现在已经习惯了邢烨然隔三差五地爬上床上让他帮忙揉脚了,手法非常娴熟。 邢烨然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他:“哥,你今天去gay吧,就没有人想泡你吗?” 薛咏:“有啊。” 邢烨然那一肚子怒火瞬间蹿到脑袋上一样:“还真有啊?” 薛咏点点头:“对啊,这不是很正常吗?有人要请我喝酒,不过我不跟他喝。” 邢烨然放心一秒,旋即想到薛咏拒绝得这么果然快速,多半是因为心里还装着大哥,又觉得还是很难受。 再想到今天班上那个姓苏的娘娘腔扭捏羞涩地说喜欢薛咏,火气就一阵一阵地冒。 连那个安瑨仔细想想,都显得目的不纯起来。 他约薛咏去gay吧谈事,真的没点别的想法吗?一时间,邢烨然只觉得草木皆兵。 薛咏心大,没觉得是什么问题,打了个哈欠:“今天喝了酒,有点困。” “我可能揉着揉着就睡着了啊……” 第二天起来,邢烨然已经起床去上学了。 餐桌上放着一份早饭。 应该是邢烨然去上学以前顺手多做的。 真贴心。 邢烨然为了给他省钱,很少在外面买早饭吃。那孩子刚到他家的时候还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现在什么活儿都会干了。 薛咏吃过饭,中午时,收到安瑨发来的消息:【我堂妹答应了,一天三百,补一周,两千一。】 【我把她的账号推送给你,你加一下。具体时间安排你们自己商量。】 薛咏和小姑娘谈妥了补课时间和地点。一个小姑娘来两个男人住的地方是不大好。到时候让邢烨然自己过去上课。这个价钱非常实惠了,人家小姑娘大概也只是赚点零花钱。 薛咏通知邢烨然已经帮他找到了老师,让他放假了以后去补课。 邢烨然不禁烦躁起来,倒不是因为要继续上课,补课这一个星期,他必须有大半天时间不能黏在薛咏身边。 薛咏说:“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拿个奖回来的。” 邢烨然正想嘴臭一下。 薛咏好奇地问:“你哥高中的时候应该也参加过竞赛吧,他拿过奖吗?” 邢烨然的思绪一个急拐弯,好胜心被激发出来,他记得大哥有拿过奖,既然大哥有,那他不能没有!他还想比大哥拿到最厉害的奖。 邢烨然既崇拜大哥,又想打败大哥,以前并没有这么强烈的胜负心,不知道从什么开始,他就在忍不住想和大哥较劲,想成为比大哥更厉害的男人。大概……是因为薛咏老是拿大哥来嘲笑他吧。 邢烨然说:“我肯定能拿奖的,你等着吧。” 薛咏说:“好啊,你要是拿了奖,我给你奖励一双球鞋,怎么样?” 邢烨然想到什么,红着脸说:“我不要球鞋。” 薛咏问:“那你要什么?” 邢烨然说:“你带我一起去泡澡。” 薛咏拍了他一下,豪爽笑道:“哈哈哈哈,是吧!搓澡真的很爽!” 邢烨然:“……” 又过了一个星期。 上次被邢烨然揍了的苏俞才敢重新小心翼翼地接近他,两人做值日,一起在厕所洗拖把:“邢烨然,我只是让你帮我给你哥介绍一下,你没必要打我吧?你这是校园暴力!” 邢烨然没好气地说:“这不是校园暴力,你这是欠揍!” 苏俞心痒难耐,自打开学他第一次见着薛咏,心里就一直惦记着。薛咏那么帅那么man,一看就是个1!百里挑1的1!那腰那腿那胳膊,绝对就可以把他艹得很好看。想想他就忍不住要流口水。 所以才想方设法地去找人打听了。 打听之后知道薛咏很可能是邢烨然哥哥的男朋友。那更好了,就是同道中人!再打听,好像是个黑-社-会大混混。那更更好了,好得不能再好了,小1不坏小0不爱。 那天他跟同学八卦那真不是鄙视薛咏,是在馋薛咏。 就算上回跟邢烨然说了以后被揍了,他还是不想放弃。 苏俞追着他问:“邢烨然你哥有男朋友了吗?” 邢烨然嫌弃他:“问问问,你问什么问啊?那么烦。你一个黄毛小子,你觊觎我哥?你才多大啊?” 苏俞自信地说:“我年轻不是鲜嫩吗?老夫少妻刚刚好……你放心,等我当了你嫂子,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邢烨然说:“啧,我都说了我哥是直男了,你耳朵聋的啊?” 苏俞兴奋地说:“直男不是更好吗??!!” 邢烨然被噎住了,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尴尬而不是礼貌的微笑:“呵呵。” 苏俞也跟着笑:“呵呵呵。” 话音还未落下。 邢烨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把他的头按到水龙头下面去了,面目狰狞地说:“你给我清醒清醒!” 苏俞尖叫一声。 正好教导主任路过,惊呆了,大喝一声:“吓!你们干什么呢!” 苏俞哇哇大叫:“老师,他校园暴力我!!!” 于是两个小兔崽子都被拎到办公室去了。 这俩成绩都好,也都是问题小孩—— 苏俞是直升上来的,初中的时候就是个远近闻名的小奇葩,本来学校规定男生的头发不能长过耳朵,他就留个妹妹头,但是因为长得清秀,学校检查的时候以为他是女生,把他给漏了,他就真的美滋滋地一直装女生了。 后来还是被抓住了,老师问他你一个男生这样子娘里娘气你不羞愧吗? 苏俞不知羞耻、理直气壮地回答:“我天生丽质、貌若处子是我的错吗?” 邢烨然则是另一个刺头儿。 听说他的监护人不是什么正经人,带着他也整天痞里痞气,摆着张臭脸。一个同学都不搭理,开学到现在,没交上一个朋友。但凡谁惹到他,他是不会给面子的,像只疯狗一样。幸好平时,只要不招惹到他,还是能和平共处的。 薛咏匆匆忙忙赶到学校。 一进办公室。 就看到被淋了满头水湿哒哒、可怜巴巴的苏俞,和一脸“老子没错”邢烨然,快拽上天了。 薛咏瞪了他一眼,邢烨然还很不服气。 邢烨然张嘴:“哥。” 薛咏理都不理他,邢烨然愣了愣,眼睁睁看着薛咏径直走到苏俞面前,无比温柔地安慰:“小同学,对不起哦,我们家烨然欺负你。我代他跟你道歉。” 苏俞崇拜羞涩地望着他:“没关系,哥哥。” 邢烨然气炸了,狂吠起来:“还哥,我哥是你能叫的吗?我准你叫了吗?!!” 第27章 猜密码 【第二十七章】 薛咏反手凶巴巴地给了邢烨然脑壳上一个手栗:“干什么呢?我在这你还敢欺负同学?” 苏俞还小白莲花地直往薛咏身后躲, 颇为得意地冲他挤眉弄眼。 邢烨然更气了, 正要继续炸。 薛咏一招掐住他七寸:“你再这样我不给你捏腿了,疼死你算了。” 邢烨然仿佛被拉紧系在脖子上狗绳,瞬间闭嘴了。 好气哦。 薛咏可不管他气不气, 老老实实地跟同学道歉跟老师道歉。语气诚恳,态度真挚,一点都不像是传说中的地痞流氓。把苏俞迷坏了, 邢烨然见他那样就来气。 终于把人领走了。 晚上还有晚自习, 时间不够回家吃饭,薛咏带他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凑合吃顿晚饭。 邢烨然全程不跟他说话,可不是被气坏了? 薛咏看他埋头吃饭,恨不得把骨头都嚼碎那劲儿,实在是好笑:“干什么呢?跟我生气啊?” 邢烨然指责他:“你胳膊肘往外拐。” 薛咏往桌上筷子一拍:“不然呢?不然我帮着你再把人揍一顿?谁让你欺负人还被抓到的?” 邢烨然反问:“那不被抓到就行了吗?” 薛咏说:“那个小同学跟个小姑娘似的,你欺负他干什么啊?一看就打不过你, 有意思吗?他哪招你惹你啊?我的原则是人不犯我, 我不犯人。我觉得你也不是无缘无故欺负人的孩子,你为什么打他啊?” 邢烨然瞟了他一眼, 瓮声瓮气地说:“他非让我把你介绍给他。” 薛咏一下没明白:“啊?不就让你介绍一下吗?” 邢烨然着急了:“是普通的那种介绍吗?他是想泡你呢!没觉得他一看就是个同性恋吗??” 薛咏一拍大腿, 恍然大悟:“哦!我说呢……哈哈,他才几岁啊?你急什么啊?真介绍了我也看不上他啊。” 薛咏看不看得上苏俞是一回事, 有没有人觊觎薛咏是另一回事。 这就像是你发现自己的地盘里看到了一只蟑螂。 往往意味着已经有许多许多你没看到的蟑螂在各种角落躲着了。 薛咏瞧不上苏俞他能不知道吗?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心口冒火。 邢烨然火冒三丈地说:“那他都挑衅到我头上了, 这能忍吗?!难道因为他菜我就不揍他啊?你还帮着他, 你没瞧见在办公室的时候, 他躲你背后还跟我得意, 我都快气死了。那个小贱人,之前他还散播谣言,跟人说你是黑-社-会,还说你杀人坐牢。” 邢烨然很少背后讲人坏话,今天也不知为什么这样尖酸刻薄,不遗余力地在薛咏面前诋毁苏俞,不能让薛咏对苏俞有一丁点好感。 知道自己被造谣,薛咏却像是事不关己,他灌一大口啤酒,只觉得小朋友这样吵架打架像菜鸡互啄一样可爱,笑笑说:“那你和他吵吵架,你别打他呀,他跟个小姑娘似的,打女人不丢人啊?” 听到这,邢烨然憋不住,也忍不住笑了。 邢烨然说:“我那能算是打他吗?我只是把他的头按到水龙头底下冲一冲而已。你上学的时候就不打架不闯祸啊?你还教育我呢。” 薛咏理直气壮地说:“我打啊。但是我学渣啊,我定位就是小混混,怎么能不打架?但我们然然不同啊,我们然然是小状元!” 邢烨然被哄得身心舒服,脸颊飞红:“古代考状元还得讲究文武兼备呢。” 薛咏看他总算是呼噜顺毛了,给他夹了个红烧鸡腿,说:“我怎么教你的?我让你平时就当一块沉默的石头,你倒好,四处砸人。是我教错了。我是石头,你不是,你是一块璞玉。石头拿去砸人砸了也就砸了,但一块玉拿去砸人,可不是亏本吗?” “然然,而且啊,你也别老跟我学,学得像个小流氓一样。学校老师对你印象能好?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儿,你要学也跟你哥学啊,多学学你哥。” 邢烨然笑着笑着就愣住了,他曾经是把大哥当成模范,想要成为大哥那样成熟可靠的人。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份憧憬就慢慢淡了,他把全部都目光都放在薛咏身上。 邢烨然不知为什么心里泛酸:“我哥就那么好啊?整天把我哥挂在嘴边,让我跟我哥学,我哥也没那么好吧。你把他当成宇宙全人一样。” 薛咏竟然毫不犹豫地点头:“是啊,你哥在我心里就是完美的。” 邢烨然莫名来气,比对苏俞还要生气。 邢烨然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我哥在你之前还谈过好多男朋友你也觉得他是完美的吗?” 薛咏:“那有什么的?在一起以后一心一意不就好了。” “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你生什么气啊?” “我这不是夸你哥吗?以前你夸得比我还厉害呢,你居然生气了。” 薛咏真是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大概青春期的小孩子就是这样心思莫测吧。 薛咏看邢烨然气成这样,还不得跟他闹几天别扭? 结果晚上放学回家,邢烨然洗了脚又往他被窝里钻,颐指气使:“给我捏腿。” 薛咏觉得不能再惯着他,拒绝说:“不捏,我们在冷战。你严肃点。” 还赶他:“我今天不给你捏腿,你回自己房间睡觉去。” 邢烨然被他拎住被窝,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冷冷盯着他,静默地发怒。 薛咏不看他,自顾自地闭眼睡觉了,听见邢烨然趿拉着拖鞋离开的声音。 马上进入了考试月。 在三天一小考十天一大考的频率中,时间飞速流逝。 苏俞没敢再惹邢烨然,倒是经常想跟他搭话。 邢烨然快烦死苏俞了,一看到苏俞就想揍他。但这家伙又打不得。只好见了他就绕道。 一学期下来,班上的各种小团体也分得差不多了,该抱团的全抱好了。 邢烨然和苏俞都属于被分剩下的孤家寡人。 邢烨然成绩好,同时也狂,还是流氓作风,平日里有同学拿题目去问他,他可没那么闲工夫助人为乐。谁接近他都得被冻着,所以到现在连个朋友都没交上,他本人并不为此感到沮丧,他还不稀罕这小屁孩一起玩。至于苏俞为什么被孤立,原因就更加显而易见了。 两人都是年级里出了名的怪咖。 期末结束时。 邢烨然比刚进高中时高了足足10厘米,蹭蹭长到了175厘米。 现在他在全班男生身高中从倒数变到了中上,开学那会儿老师把他安在第二排,也没怎么注意,好像他身高多长在腿上,坐他后座的同学也没觉得视线被挡住了,只有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邢烨然好像越长越高,越长越高。 一放假。 邢烨然就去薛咏的摊子帮忙。 薛咏现在更嫌弃他了:“你作业写了吗?过两天就开始补课了。我花了好多钱了,钱都付了,你必须给我认真听,知道吗?作业没写完不准过来,来一次我打一次。” 邢烨然只得在家咬牙切齿地跟作业本干架。 这一个人在家闲着,就会胡思乱想,没事找事。 邢烨然写了两天作业,有个作业要用到电脑,薛咏去书房开电脑。 一打开电脑,邢烨然就看到桌面上的相册图标。 邢烨然不禁心下暗潮涌动:大哥和薛咏到底是怎么相处的呢?他们都一起做过什么?大哥还有哪些他不知道的模样呢?薛咏就那么爱大哥吗? 他觉得此时此刻的时候酸的不得了。 反正薛咏不在家。 邢烨然点开相册,【老婆】文件夹上着锁,双击打开之后,请输入密码的弹窗跳了出来。 邢烨然放在键盘上的手顿了几秒,然后噼里啪啦地敲击键盘,输入了一串密码。 第28章 好嫉妒 【第二十八章】 邢烨然首先试着输入了大哥的生日。 他觉得薛咏会用这个做密码。因为大哥的生日月份和日期是一位数, 所以还试了在月份日期数字上加上0和去掉0, 去掉年份前两位和不去掉。 【密码错误】 【密码错误】 【密码错误】 居然不是大哥的生日。 邢烨然停顿下来,又想了一下,试了一下大哥的忌日数字—— 【密码错误】 再试了试薛咏自己的生日。也不对。 邢烨然思考起来, 按逻辑来说,人会用对自己有特殊意义的数字当密码。而这个文件夹跟大哥有关,薛咏用的密码肯定来源于此。 但他对薛咏和大哥恋爱结婚的过往一无所知, 他记得在他看过的那个视频里,大哥连正式交往满100天都要特地纪念一下。按照这个标准, 那可纪念的日子也太多了。在其中必定有一个日子与众不同, 是薛咏心中最重要的日子。 ……结婚纪念日。 邢烨然眉头紧皱, 这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了。 他费劲儿地回忆了好一会儿, 才记起来大哥和薛咏摆酒结婚那天的日期,输入进去。 依然是【密码错误】。 邢烨然双手抱臂胸前,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上小小的弹窗。 密码到底是什么呢……? 邢烨然大脑飞速地运转, 思考起来,他从未去了解过薛咏和大哥两个人相处的事。以前是因为膈应, 现在也是因为膈应。 薛咏把这个文件夹锁起来以后,也没见他打开来看过。 邢烨然想着想着,想起自己刚到薛咏家的那一天。 七夕节。薛咏的外号也是七。 那天薛咏一个人在家,还穿了西装点了香薰蜡烛, 甚至做了牛排西餐。 邢烨然查了一下前一年的七夕节在阳历是几月几号。 输入年月日的数字。 ——文件夹打开了。 海量的图片和视频像是“哗”的一下被放出来。 电脑屏幕散发出的蓝光幽幽地映照在邢烨然脸上, 照片倒映在他激缩的瞳孔中。 那天对薛咏来说是什么日子呢?他曾在那一天究竟和大哥做了什么。所以对他来说是意义重大的日子? 是相遇?是告白?是求婚?还是第一次约会?第一次接-吻?甚至是第一次上-床? 邢烨然的脑袋里如爆炸般瞬间被塞入迅速膨胀的猜想。 尖酸的, 刻薄的, 下-流的。 不停地想,不停地想,不停地想。 他觉得自己对薛咏的敬意又少了几分。 薛咏太笨了。 连给文件夹设置密码都这么简简单单地被他猜出来,难怪薛咏明明很会打架,却被大哥拿捏在掌心。 邢烨然先浏览照片。 全都是生活类的照片,并无出格尺度,有薛咏穿工装服的、穿西服的、穿便服的照片,有薛咏正在工作的、去狗舍撸狗的、居家睡觉的照片,每一张照片都是两人曾朝夕相处的证明。 薛咏在照片里总是在笑,他现在也时常会笑,可照片里是不一样的,整个人笑得无比明亮,嘴角的弧度格外的甜。 邢烨然往下拉。 愣住。 居然有大哥亲吻薛咏的照片,薛咏看上去比现在年轻稚嫩,整个人都透露着不愿意,像一只不想被亲的猫咪,大哥硬凑上去亲他的脸颊,薛咏皱着眉,用眼角生气地瞟着他。 邢烨然草草扫完所有的照片。 大哥的拍照技术实在是太好了,有几张照片他都想收藏起来。大概拿去网络投稿,都会被众人一致夸赞是个素人大帅哥。 邢烨然再打开视频文件夹。 随便点开一个。 薛咏滑稽地戴着一顶寿星纸帽。 蜡烛上的烛光映在他脸上,他和大哥一起唱生日快乐歌,一脸不好意思,又高兴得眼睛发亮。 闭眼许完愿望。 薛咏说:“我许了个愿望。” 大哥问:“许了什么愿望啊?你要告诉我啊?说出来神明就不会帮你实现愿望了哦。” 薛咏摇摇头说:“我不相信世界上有神,我相信你。” 他的目光无比深情温柔,温柔到连此时此刻观看视频的邢烨然都觉得自己快被融化了,看得他脸红心跳,薛咏说:“我想明年后年大后年我们还在一起,你还能给我过生日。” 薛咏低头吃蛋糕。 过了片刻,大哥放下了摄影机,固定在桌上,镜头下移,只拍到薛咏的胸口。大哥移动到对面,坐在薛咏身边:“小咏,怎么了呀?怎么眼睛红了啊?被我感动啦?只是给你过生日而已啊。” 薛咏低声说:“你别笑话我,我从小到大,没人给我买蛋糕过生日过。” 然后音响里传出细微的奇异的轻声。 视频的镜头没拍摄到。 邢烨然怔了片刻,意识到这是什么声音……这是大哥在亲吻薛咏。 邢烨然感觉耳朵像被烫了一下,烫得刺痛。 在这一瞬间。 有一股强烈的未知的感情在他心头破土而出,扎根发芽。 他好嫉妒。 非常非常非常的嫉妒。 但是是为何嫉妒,一时之间还没办法完全梳理得清。 薛咏也太好哄了吧? 只是给他那么一丁点关心,就被大哥给带歪了吗? 那假如是二十五岁的他,遇见了十九岁的薛咏呢? 发热的脑袋在片刻之后恢复了理智。 邢烨然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他在想什么呢?他又不是同性恋,他可不喜欢男人,他明明是讨厌同性恋。他现在待在薛咏身边,也仅仅是因为喜欢薛咏,所以才不介意薛咏是个男同性恋。 而且,薛咏可是他大哥的男朋友。 大哥是这世上他最敬重的人。 邢烨然的心情像掀起惊涛骇浪,暂时无法平息下来。 他关掉这个视频以后,坐在位置上运了好一会儿气,才将胸口强酸般的感觉给压下去许多。 大哥拍了上百个视频,有时间长的,也有时间短的。 一个个看过去需要很多时间。 邢烨然滑动鼠标滚轮,大致看下系统自动显示作为封面的预览小图。 视线一下子捕捉到了其中一个。 薛咏应当是躺在床上,枕着枕头,散着头发,脸颊绯红,双目噙泪,预览图上只有他的肩膀和脸。 但是假如打开看具体内容呢? 邢烨然像是心口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 心跳噗通、噗通、噗通地剧烈跳动。 他的脸瞬间红透了,他觉得他知道这个视频点开以后会是什么?没想到大哥居然还会拍这种视频。 心中警铃也在强烈作响,理智在疯狂地告诫他,不能看。 绝对不能看。 邢烨然觉得自己手指都在发虚。 他很想看,又不敢看。 这个视频像是一个潘多拉魔盒,在诱惑他打开,他知道不该打开,可他真的疯狂地想要打开。 “咔嗒。”“吱呀。” 开门声响起,有人回来了。 邢烨然猛地回过神。 他听见薛咏的声音:“我回来了,小疯狗?我让你在家写作业,你作业写好了吗?” 邢烨然慌慌张张地把视频关了,文件夹也关了。 关掉的一瞬间。 薛咏正好走到书房门口,薛咏笑着朝他走过去:“你不写作业在玩电脑啊?” 邢烨然刚做了坏事,心脏还在跳个不停,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查资料。” 薛咏走到他身边,摸了一下他的额头:“骗我的吧?你脸怎么那么红?你是不是瞒着我干坏事了?” 薛咏说着,还看了一眼电脑屏幕。 邢烨然好怕被他发现。 薛咏放下手:“也没发烧啊。你要是作业写完了,放松一下玩会儿游戏没关系啊。反正我网费冲在那,没人用也怪可惜的。都放假了,你想打游戏就打吧,别玩物丧志就好了。” 邢烨然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他只盯着薛咏的侧脸,他一直知道薛咏长得好看,但现在觉得格外漂亮。 薛咏就站在他身边。 触手可及的位置。 邢烨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嫉妒积攒了太久,叫他突然胸口涌出一阵冲动,鬼使神差地凑过去,飞快地亲了一下薛咏的脸颊。 “?”薛咏愣住了,瞪圆眼睛望着他。 第29章 掌中物 【第二十九章】 邢烨然亲完以后自己先傻眼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迷了心亲了薛咏一下。 薛咏看他呆头呆脑的样子, “噗嗤”一声笑出来。 薛咏没想太多,任谁也不会去怀疑一个小孩子有什么特别的心思。尽管邢烨然最近身高疯长,可在薛咏心里, 邢烨然仍是那个瘦不拉几的小毛猴子,他就没把邢烨然当成是一个男人。 就算突然被亲了一下,好像和小狗舔了猫咪没什么区别。 邢烨然又觉得开心, 又觉得大祸临头。 他心脏狂跳着,等待着薛咏的反应。 薛咏笑了两声, 摸摸他的头, 举起手, 发现现在手越举越高了:“你突然亲我干什么啊?恶作剧吗?” 邢烨然说:“我觉得好玩……我想看看你有什么反应?” 薛咏问:“你要什么反应啊?不就被亲一下吗?你现在看过我的反应了, 下回别玩了, 真是无聊。” 邢烨然松了一口气, 又觉得莫名地沮丧。 薛咏不禁在心里感慨,青春期的小男孩就是调皮,归根结底是因为什么?因为作业太少, 太闲得没事找事。 邢烨然写了五天作业,日以继夜地写, 还没写完, 就被薛咏打包送去补课了。 安瑨的堂妹安苓还是大一学生,和邢烨然站一起矮半个头, 团团圆脸, 娇小玲珑, 戴眼镜,斯斯文文。 人家一家知识分子,书香门第。 以前薛咏没觉得自己如何,这次因为上门把邢烨然送过去,他才发现自己行事作风太流氓了。邢烨然跟他混久了,也是个小流氓。 平时是久居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他身边混的都是和他差不多的兄弟朋友,薛咏从没意识到这是个问题。 这突然见识见识到了文化人,薛咏才发现不对。 走路也不对,说话也不对,眼神也不对。 薛咏回忆了一下,邢文彬不是这样的啊,邢烨然虽然是只小疯狗,但是他刚来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现在越来越痞里痞气了,这都是跟他学的。他就是罪魁祸首。 薛咏越想越糟心,他认识的人里能商量这事的只有安瑨。 于是,薛咏又去找安瑨喝酒,郁闷地说:“……其实我有时也想,要是当初邢烨然跟你走,是不是不会被养成这样?他哥就留下这么一个弟弟,他那么聪明,换谁都会把他当成宝贝疙瘩,却跟着我,本来是个小少爷,却要学着干活。” 安瑨安慰他:“你也不用妄自菲薄,当初只有你对他伸以援手。他现在家里破产,学着自立并没有错。” 薛咏苦恼地问:“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最爱学大人的样子,他现在走路跟我一模一样的,完全是个流氓样儿。这该怎么办?他跟谁学不好,他跟我学。这该怎么办啊?” 安瑨说:“这只能从你本身开始注意了。” 薛咏以前从不纠正自己,邢文彬老夸他可爱,夸得他臊得慌,什么都没让他改,他就一直那个暴躁作风。 到了这时候,才因为怕孩子学,开始端正自己的礼仪。 但飞快地改掉又不可能,这又不是直接输入修改人物设定。 于是整个人都有点拧住了。 邢烨然很快注意到了薛咏的古怪,毫不留情地嘲笑他说:“你在装模作样什么呢?也太好笑了。” 薛咏不好意思:“斯文点不是挺好的吗?你看你的小老师,还有你大哥他们,都这样,我也想这样。” 邢烨然被噎了一下,问:“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学大哥了?” 薛咏说:“也不是突然……你管那么多?你看看你,越发像个小流氓了。” 邢烨然不高兴炸毛:“怎么了?你要我跟我哥学?我和我哥又不一样……我不会跟我哥学的。” 邢烨然思来想去,都是因为薛咏和那个安瑨走得近,最近才变得奇怪。不知道安瑨都和薛咏说了什么…… 最近薛咏又开始跟人出去喝酒了,回来以后身上都会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总是一样的味道,一定是安瑨。 邢烨然忍不住怀疑起来。 尽管安瑨是大哥的前男友之一,薛咏也是大哥的男朋友,但谁能保证他俩不会走到一起去?同性恋本来就是很没节操的生物。 而薛咏最喜欢的就是斯文败类的款,跟大哥那样的,可不就是安瑨这种类型。越想越不安。 邢烨然跟自己的小老师安苓旁敲侧击关于安瑨的事情,询问安瑨对外是否有相好,私生活怎样。 安苓说:“我堂哥啊?我堂哥忙工作,现在三十了还没结婚,家里人都在催他,也不见他带个嫂子回家。” 邢烨然转头就去跟薛咏告状:“我就说安瑨不是好东西吧?他都还没有跟家里人出柜,他家亲戚以为他是直男。这人人品不行。你要找新对象可不能找他。” 话刚说完就被薛咏拍了一把脑壳:“我说你最近有点奇怪,你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啊?我让你去补课,你就琢磨这些?我什么时候要和安先生谈对象了?” “而且人家没跟家里出柜有什么问题?又不是人人都跟我这样父母死绝了不在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情况。” 薛咏想,要是都能那么轻松,估计邢文彬早跟别的男人修成正果了,哪轮得到他。 “你居然为了他跟我动手吗?”邢烨然越想越来气,“你说我奇怪,你才奇怪呢!突然开始注重穿衣打扮,走路说话都改了,你以为你跟人家学了就能马上变成那样啊?你学了也不像。” “你要不是对那个姓安的有意思,你学人家干什么?” “早知道我一开始就不能答应去补这个课。我都觉得你是不是只是拿我当借口去接近他。” “薛咏,我哥可才死了两年……” 话还没说完,薛咏接了下去:“怎么着?你还琢磨着让我为你哥守寡守节呢?” 邢烨然闭上嘴巴,气咻咻。 薛咏说:“行了行了,我那不是因为安瑨才学礼仪。我是因为你,你老跟我学,我俩出门就是大流氓带着小流氓,太不像话了。” 邢烨然愣了愣,瞬间开心了,又半信半疑:“你别哄我。” 薛咏直爽地说:“我哄你干什么啊?” 邢烨然一下子把所有利刺都收起来了,温驯地说:“你早点告诉我嘛。你觉得我现在像个小流氓吗?你不喜欢这样子吗?我还觉得这样显得比较爽朗,你要是不喜欢,那我以后乖点。你别改,我就喜欢你那样。” 薛咏被逗笑了:“你以前不是嘲笑说我大流氓没素质没教养?” 邢烨然恼羞成怒:“哥,你别动不动跟我翻旧账。我那时候不是还小吗?我那时候蠢啊!” 十五岁的邢烨然此时此刻并未摸清自己的心意。 他只是出于本能,懵懵懂懂地去喜欢一个人,去模仿他,去霸占他,像一只才开始学习捕猎的幼兽。 他没发现他的青春因喜欢上薛咏而悄然开幕,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喜欢。 邢烨然的补课很快结束了。 他盯紧薛咏不准他再出去跟安瑨喝酒。 有天得闲。 薛咏带他去拳击馆比划两下。 邢烨然好一阵子没去拳击馆。 菲菲见着他,被惊了一跳:“你什么时候长这么高啦??” 邢烨然:“我长很高了吗?” 菲菲:“是啊!都和七哥一般高了。” 薛咏扭头看邢烨然,发现好像确实如此,他天天跟邢烨然住在一起,所以没有这种感觉。邢烨然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 菲菲啧啧称奇:“你这也长得太快了吧?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没有我高,我还以为是小学生呢。” 邢烨然被夸长大,心下颇有几分得意,又想显得像个成熟的大人,而在一旁静默不语,装深沉。 薛咏说:“走,我们哥俩练练,看看我当初教你的你还记得几招。” 两人上了擂台。 邢烨然戴上拳套,脱了上衣,露出结实的臂膀。 本来场里的女同胞们都是过去看薛咏的美色,突然发现,邢烨然好像也有几分姿色,不再是过去的小男孩了。 然后薛咏和邢烨然对招打起来。 邢烨然是薛咏亲手调-教的徒弟。 他没什么时间练拳,经验不如薛咏丰富,技巧不如薛咏娴熟,但他脑袋灵活,目光敏锐,而且这个年纪正是反应神经最快的时候,一边接招,一边伺机反扑。 他找到一个机会,猛得扑上去,将薛咏压倒在地。 在这一瞬间。 邢烨然心底升起从未有过的快-感。 薛咏什么时候这么弱了? 邢烨然把他钳制在身下,快活地说:“哥,哥,你输给我了。” 薛咏在他怀里扑腾:“你先把我放开啊。” 邢烨然有点依依不舍地放开手,他留恋把薛咏捏在掌心的感觉。 薛咏感慨说:“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邢烨然说:“哥,我赢了,没什么奖励吗?” 薛咏想了想,说:“那我带你去泡澡吧,你不是喜欢泡澡吗?一直没空去,正好今天有空,一起去吧。” 第30章 直或弯 【第三十章】 雾气氤氲的浴池水面呈现出乳白的颜色, 薛咏坐进去, 锁骨往下都浸入水中,看不清晰,双臂展开搭在石头上, 舒服得后仰,露出脖颈和喉结。 邢烨然也跟着进了浴池, 瞥见薛咏脖子上的一抹红痕,是方才搓澡搓出来的, 乍一看倒有点像吻痕, 叫他想起他看过的那个视频里, 薛咏后颈和背上全是吻痕的模样。 薛咏闭上眼睛,不多时,便被热水蒸得双颊绯红,洇湿的发丝胡乱沾在鬓边。 邢烨然难以遏制地想到那个他来不及打开的视频,预览封面上的薛咏和此时此刻何其相似, 他一想到那个视频,好奇心便开始疯狂作祟。 果然还是好想看。 当时没有冲动打开那个视频, 现在就多了许多顾忌。 邢烨然暗自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他为什么会想看两个男人亲热的视频?明明他觉得同性恋很恶心。 但是一看到这个强大的脆弱的、温柔的凶猛的薛咏, 他的好奇心便开始疯狂滋长,薛咏被男人cao的时候会是怎样的神情?会发出怎样的声音?会被弄出怎样的痕迹?他的身体又会怎样回应? 薛咏把邢烨然当成小毛孩子。 可其实邢烨然不是不懂这些, 他认识的男同学有人小学就会逛黄-网了, 他初一就有了第一次遗-精, 也跟着以前一起玩的同学看过小黄书看过小视频。 他有自己喜欢的女明星, 也曾对同班的女孩子产生过的好感。 女孩子, 柔软的可爱的女孩子。 邢烨然觉得自己的好奇心实在是太重了。本来偷看哥哥留下的文件夹就是他的不对。 邢烨然胡思乱想了一大圈,隐隐感觉身体有些发热,他只是看到薛咏的侧脸和肩膀,就觉得口干舌燥,脸颊发烫。 薛咏这时转头看向他,问:“你脸怎么那么红?你干嘛一脸憋尿的样子啊?” 薛咏瞪着他,震惊地问:“疯狗,你该不会真的要在浴池里尿尿吧?太恶心了!你滚去上厕所!” 邢烨然瞬间什么心思都没了:“我没有要在浴池尿尿……” 薛咏:“那你盯着我干嘛……” 邢烨然想了想,问薛咏:“七哥,你和我哥在一起前也不是一定就喜欢男人吧?那现在,你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薛咏皱起眉,沉吟了一会儿:“唔……我也不知道……” 薛咏的头发湿漉漉地散着,增添了几分秀气,他生得一双好眼睛,瞳仁又大,还是琥珀色,此刻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稚气许多。邢烨然觉得薛咏身上有一种奇异的干净的气质,使他看上去像与性这件事绝缘,带着一股仿佛处男的感觉,又因此而清纯地欲着,诱使人想去触碰他弄脏他。 薛咏嘴巴上一直说不守寡第二春,但他好像对谈恋爱并不兴趣,从不主动出击,就算有人追求他,也被他拒之门外。 邢烨然想了想,问:“菲菲姐说,当初是大哥对你死缠烂打,这是真的吗?” 薛咏尴尬地挠挠头:“你没事问这些干什么啊?” 邢烨然追着问:“我就想知道,你告诉我吧。我哥是怎么追你的?” 薛咏觉得这事要仔细地讲的话,实在有点难以启齿,含糊地说:“……就那样呗,给我送花送礼物,和我告白说对我一见钟情了。” 一见钟情,又是一见钟情。邢烨然不仅又有些烦躁——他最近总在烦躁——想到苏俞,同性恋都这么容易一见钟情吗?只是看脸吧? 邢烨然问:“我哥追了你多久你答应的啊?” 薛咏缓慢地说:“好像是……半年吧。” 邢烨然说:“没看出来啊,你还挺会拿乔啊。我哥条件那么好,他追你你居然没马上答应。还是你最开始笔直笔直,非常抗拒同性恋?” 薛咏轻声说:“我不是拿乔……我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哥。跟同性恋异性恋没关系,就算你哥是个女的也一样。条件太好了,给我的压力好大。” 薛咏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茫然:“我都不知道我是走什么狗屎运了,居然遇上你哥上赶着喜欢我……” 邢烨然觉得自己心头像猝不及防地被扎了一下,细微的不舒服。 邢烨然有点生气地问:“那你是因为我哥配你绰绰有余,你受宠若惊,所以才跟他搞基,还是单纯因为喜欢他啊?我觉得你的喜欢不够纯粹。” 薛咏愣了愣,还真被问住了,他本来就脑子笨,让他说个明明白白,他做不到,干脆说:“我是喜欢你哥的。我那时很想和你哥在一起,就算以后被你哥抛弃了也没关系。” 邢烨然皱眉说:“你把我哥当什么人了??” 薛咏也觉得自己失言,脸红,整个人往下沉,把下半张脸浸入水中,咕噜噜冒小气泡,只露出上半张脸在水面上,皱着眉,像在对自己生气。 片刻之后,才重复浮出来。 邢烨然怔了下,没想到薛咏会做这么有点幼稚的事情,邢烨然忍不住笑起来。 薛咏便从水里钻出来:“你笑什么啊?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你敢笑话我。” 邢烨然挑衅地说:“怎么?要打架?我现在长高了,我们现在五五开,你可不一定打得过我啊。” 薛咏气笑了:“呵呵,白天那是我让着你好吗?还五五开,我压根就没跟你认真。你以为我是谁,我以前可是……”说到这,他慢慢停下来。 邢烨然早就从别人口中听说过关于薛咏打过擂台黑拳的事情:“□□拳?” 薛咏像是很忌讳这段往事,不想提及。 他越不想提,邢烨然就越好奇,薛咏是个坦诚的人,却又有满身的谜团,如斯神秘。 薛咏含糊不清地说:“反正不管怎样,你以后都别去做那种事。我这人,一辈子总在往下走,人一旦掉下去了,就很难爬上来了。” “要不是遇见你哥,我大概早就烂死在某个阴暗的角落了。” 说来说去,又说到大哥身上。 薛咏说:“你说,你大哥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那天他出门去上班的时候还好好的,明明跟我说好了,却没回来。” 薛咏实在忍不住跟邢烨然说这件事,他觉得普天之下,只有邢文彬的亲弟弟能理解他的这份伤心。旁人说懂,其实都是不懂的。 邢烨然回忆当时的事,说:“大哥人就是太好了,非要去给人帮忙,谁找他他都从不推辞,要是不绕道,也不一定会遇上事故。” 薛咏愣住了,坐起来,水波荡漾起来,他惊讶地说:“……我都不知道你哥是去给朋友帮忙才会绕道。” 邢烨然也有点惊讶:“你不知道吗?” 薛咏:“我怎么知道啊?你爸妈当时都不准我参加葬礼,他们打不过我才没把我赶走,我在葬礼上没跟别人说一句话。” 薛咏问:“是谁把他叫去了啊?” 邢烨然说:“韩松临。” 这人他们俩都认识,那人是大哥的发小——韩松临,好像是韩松临因为女儿有事拜托他,所以大哥绕道过去一趟,没想到遭遇死神降临。韩松临还来跟他们赔礼道歉,但罪魁祸首是超载驾驶的肇事者司机,而不是韩松临。 薛咏像是想到了什么,说:“我认识,我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他还带着老婆孩子来捧场。”不过后来不常来了,家住得太远。 “你看,你哥就是因为乐于助人,所以他才有那么多朋友。不像你,开学到现在了,你都没交上一个朋友。你哥的朋友也都是好人,安瑨人好,韩松临人也很好。” 薛咏三句不离大哥,邢烨然情不自禁地捻酸,竟然脑子一热,脱口而出说:“你整天和我说不守寡,也没见你再找一个,你不寂寞吗?” “我一直很纳闷,薛咏,你一个同性恋,你跑到都是大男人的澡堂子脱光衣服,和那么多男人光屁股泡澡,你就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薛咏呆了一下,迟钝地意识到他说的什么意思,瞬间满脸涨红:“!!” 邢烨然比他还懵:“你不会从没想过吧?” 薛咏摸摸鼻子,他从不觉得自己有xing吸引力,尴尬又困扰地说:“应该……应该没关系吧?像你班上那个小同学一样的男孩子才得避讳,我长得又不像女人,别人看了也不会觉得怎样吧?那……扭扭捏捏的,不反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邢烨然心底的燥火腾腾,什么叫不会怎样?明明身材很辣好吗?他一个小直男看了都觉得有点脸红。 美就是美,薛咏的身-体是一具美丽的男性身体,大抵无论男女都能感受到其中的美感。 邢烨然说:“你还是注意点吧。” 薛咏挥挥手,不以为然地说:“没事的。” 邢烨然看他这么心大就莫名来气。 薛咏不听他的话,他希望薛咏听他的话。就虽然他比薛咏年纪小,但他比薛咏聪明很多,薛咏应该听他的。 就像他们练拳时,薛咏被他压在身下那样,听从于他。 今年过年也是他们俩一起过。 他们没有一点血缘关系,户口也不在一个户口本上,却像是最亲近的亲人一样。 翻过年。 大年初三。 勤奋的薛咏就开始挂牌经营了,冬天烧烤不好卖,立冬起他研究着开始卖羊肉锅,食材够新鲜,卖的也不错,开业时间也挪早了些。 下午,薛咏在铺子里处理食材,见门口有个人在探头探脑。 薛咏走过去,捡到个小朋友:“你不是烨然的同学那?苏……苏……苏同学。” 他实在不记得名字。 苏俞脸红红地说:“哥哥好,我叫苏俞。” 苏俞痴痴地盯着薛咏,简直要冒爱心泡泡。 然后看到邢烨然撩开帘子走出来,只远远地递过来一个眼神,就把他激得直打冷颤。 邢烨然系着围裙,戴着洗碗手套,手上还拿着个菜篮子,他把菜篮子往桌上一放。苏俞心里咯噔一下。 邢烨然直接走过来,亲切地把苏俞拉走:“是来找我的吧?我们出去说。” 苏俞觉得自己要是敢说不是,会被当场革杀,只得乖乖跟着走了。 走出去以后,苏俞回过神,才觉得邢烨然这身打扮好笑,没忍住笑出声。 邢烨然摘了手套,一手握拳,一手覆在上面,把指节按得咔咔作响。 苏俞不敢笑了。 邢烨然问:“你怎么胆子那么大呢?非得让我揍你你才死心吗?” 苏俞说:“薛咏太帅了,我实在把持不住我自己啊。你哥到底是弯是直啊?我问清楚了,他明明就是你大哥的男朋友,你上回还骗我他是直男。你骗人!你不能拦着他自由恋爱!” 邢烨然太烦这家伙了,狠狠心说:“就算他是弯的也轮不到你。你别想了,薛咏他不是你想找的1,他就是个0,被男人艹的0。” 苏俞沉默了:“……” 邢烨然见他不说话,还以为是让苏俞死心了。 这时,他背后冷不丁响起薛咏压抑着羞恼的声音:“邢烨然,你在跟你同学说什么?你当着我的面,你再说一遍??” 第31章 同性恋 【第三十一章】 邢烨然僵硬地转过身, 面红耳赤,瞬间怂了:“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薛咏怕邢烨然打人,所以才走过来看一眼, 没想到正好听见这么一句。 薛咏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不要面子吗?到处跟人说! 薛咏不由地想起当初他还在汽修厂上班的时候, 有天早上到了厂里,发现人手一章揭露他搞基的传单, 就是眼前这个臭小子干的! 邢烨然急急地辩解:“哥, 我只是想让他别缠着你了。” 薛咏平日里被邢烨然这个真小孩衬托得比较沉稳,其实他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岁, 是年轻气盛的年纪, 没好气地说:“你就没别的办法?是, 我是出柜了, 无所谓,我觉得我没伤天害理,我跟男人搞对象没什么见不得光。但你那说得也太难听。” 薛咏觉得自己搁那儿一站,就是个宽肩长腿的硬汉啊!私下被男人压就算了, 公开地被人说出来,他的面子往哪放?他从没跟他兄弟们说自己是被搞的那个!出来混的, 讲究的就是个面子。 邢烨然真见天背着他说坏话, 他觉得邢烨然肯定经常说,瞧瞧, 被人当场抓获都好几回了。 薛咏冷着脸说:“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是被艹的那个呢?我又不是没那个硬件, 我不能当1啊?” 邢烨然心里咯噔一下。 苏俞则双眼发亮地望着薛咏。 苏俞觉得自己胜利了, 上前一步:“哥哥, 你看下我吧?” 薛咏仍然黑脸:“看什么看?我又不是恋-童-癖,我不会搞小孩的!你才多大?暑假作业写完了吗?还不快点回家写作业去!” 苏俞被骂得有点蔫儿,又有点爽。 因为邢烨然嘴臭,薛咏又有好几天没搭理他。 邢烨然特别懊悔,伏低做小地讨好他,道歉了好几回:“对不起,七哥,我以后再也不那么说了。我就是心里着急,一下子口不择言。” 薛咏理都不理他。 邢烨然就给他写知识点笔记,写得密密麻麻仔仔细细,考虑到薛咏笨,务必要写得够浅显易懂,天知道他自己念书都没有这么认真。然后天天在家打扫卫生,做饭洗衣服,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薛咏才稍微消消气,说他:“你说你这个臭嘴,你怎么还那么幼稚呢?我觉得我够直肠子了,你比我还说话不经过大脑,还一开口就是脏话。整天跟条疯狗似的,谁惹你下你就咬上去,我以为我把你喂熟点了,你连我都咬。” 邢烨然可怜巴巴地说:“我是怕有人跟我抢你……我以后真的再也不那么说了。” 薛咏说:“我现在是暂时没空再找一个,我对苏俞那种小屁孩真没兴趣,我都不知道你在炸毛什么。但我以后要是真找了,你也要冲到人家面前去告诉人家说我是被男人艹的?” 邢烨然紧抿嘴唇,绷着脸,不说话。 他心里一片混乱,他根本不想去设想薛咏真的跟别人谈对象,一想就觉得狂躁,要是真的,他一定会去搅和。 薛咏没揍他。 当初邢烨然最惹人厌的时候,他都忍住了没打小孩,现在更不会打。 他虽然以前没教过小孩,但他一直觉得拳头教育的父母是最差劲了。 于是薛咏跑去请教安瑨。 他最近才知道whitelie酒吧就是安瑨投资开的,所以安瑨下班以后基本都过去坐着,也放松解压。 安瑨请他喝酒。 薛咏苦恼地喋喋不休道:“你说到底该怎么教小孩呢?邢烨然太叛逆了。我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平时是很乖的,但他太敬重他大哥了,谁跟我走得近一点,他就觉得我是给他大哥戴绿帽……你是不知道他那嘴多臭,我都不好意思说。小小年纪嘴那么脏,肯定是跟他那爸妈学的。” 安瑨忍俊不禁,轻咳两声,稍微正经点地分析道:“他无依无靠,现在和你一起生活,而你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他大哥。假如你找了新男朋友,就相当于取代了邢文彬的位置,会让他觉得自己地位受到威胁吧。” 薛咏觉得安瑨说得很有道理:“那该怎么办?其实现在我都把他当成我半个亲弟弟,不然我能自掏腰包给他补习?我真不是为了什么回报啊投资啊。” 安瑨说:“不需要怎么办啊,你再找个新男友就是了,到时候他发现就算你有了新男友,依然把他当成弟弟一样,重视他,关心他,再等他长大一些,中二病就不药而愈了。” “你条件这么好,要我给你介绍一个吗?我认识不少单身的朋友。” 薛咏脸红:“我、我条件还好啊?我就一个粗人……你的朋友,不管哪个我都配不上吧。” 和邢文彬好过之后,再让薛咏随便找个人凑合过日子,他就觉得不自在。假如要找第二春,他还想找个有文化的、待他温柔的。他在上在下都可以。但他现在还配不上文化人。 安瑨是真心觉得薛咏条件好,起码外在条件好,今天薛咏也是一身普通工装服,往吧台这一坐,太靓了。那长腿,一般人坐这椅子腿够不着地,薛咏能够着。最要紧的是他身上有一股直男的气质,基佬最难以抗拒这种了。薛咏上回来,就有人跟他打听薛咏是谁,想要他牵个线。 安瑨问:“你是还惦记着邢文彬啊?” 薛咏摇摇头,怪不好意思地说:“我到时候再来找你给我介绍吧。等到今年十一月下旬吗?” 安瑨奇怪:“十一月有什么事吗?” 薛咏:“十月我参加成人大专考试,十一月出成绩,等我有个文凭了再说。” 寒假时间短。 高中的寒假时间尤其短。 学校偷偷搞提前补课,过了元宵,大年十六,邢烨然就回学校上课了。 冬令时没有午睡时间,中午邢烨然去学校图书馆自习,他在书架前晃荡,找到一本心理学的书。 翻到其中一页: 62.性变态 有性行为异常的性-心理障碍,其共同特征是对常人不引起性-兴-奋的某些物体或情景有强烈的性-兴奋作用,或者采用与常人不同的异常性-行-为方式满足性yu或有变换自身性别的强烈yu望。 62.0性指向障碍 62.00同性恋 邢烨然低声读这一段:“在正常生活条件下对同性成员持续表现xing爱倾向,包括思想、感情和xing爱行为,对异性缺乏或减弱xing爱倾向,也可有正常的xing行为。 诊断标准…… ……从少年时期开始,在可与异性经常接触地环境中,持续表现对同性成员的xing爱倾向,不论个体对此种倾向和谐接受或厌恶烦恼,均属此诊断。”① 薛咏到底算不算是同性恋呢? 邢烨然愣愣地想。 “你看的这本是旧版了。新版的书没把同性恋写入性-变态里的。国际上早就取消了。”旁边有个人突然说。 邢烨然吓了一跳,转头看到苏俞,他对苏俞翻了个白眼。没搭理苏俞,把书放回了书架。他可是个很记仇的人,苏俞三番几次害他和薛咏吵架,他不揍苏俞都不错了。 苏俞是个话痨,和他现在被班上同学孤立,没人陪他说话,他又耐不住寂寞,就算跟邢烨然吵吵架也好啊。 苏俞:“你怎么突然想到要了解同性恋了?” “你想了解的话,可以来问我呀。而且你家里不是就有个同性恋吗?干嘛还去看书?” 邢烨然一提到这个就烦躁:“薛咏不是同性恋。” “他都跟男人睡了,怎么就不是同性恋了?” “要不是遇上我哥,他根本不会跟男人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遇上别的男人呢?他上次还说他可以做1呢……” “那也轮不到你!” “你怎么知道就轮不到我呢?” 邢烨然愠怒地说:“你又不是真心喜欢他,你只不过觉得薛咏帅,所以见-色-起意罢了。你这种人,我是不会把薛咏让给你的。你们这些同性恋真是没节操。” 苏俞纳闷了:“嘿,什么让不让?薛咏是你的囊中之物吗?你有什么资格说把他让给别人啊?” 邢烨然理直气壮地说:“他男朋友是我哥!他把我当成他亲弟弟。” 苏俞可不是好惹的,被邢烨然说得来气,他故意尖酸地嘲讽邢烨然:“你就是没有资格。你就算真是他亲弟弟你也没资格,更何况你不是。我早就调查过了,你跟他在法律上没有半点关系。我看你这个架势,不像把自己当成薛咏的弟弟,而是把自己当成他的男朋友。” “薛咏是不怎么像同性恋,你挺像的。” 第32章 谈恋爱 “薛咏不怎么像同性恋, 你挺像的。” ——这句话异常的刺耳。 邢烨然仿佛一只被狠狠踩到尾巴的狗一样, 狂吠:“你才同性恋!你全家同性恋!你骂谁呢?你自己是同性恋, 所以你看谁都像是同性恋。” 以前他骂薛咏是“死基佬”,薛咏可被他气得够呛。 但他这样骂苏俞, 苏俞脸色都没变一下。 甚至, 苏俞还摆了个风骚的pose,拨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美美地说:“我就是喜欢男人啊。不过我要纠正一下,我不是同性恋, 我是性别认知障碍。要说谁是同性恋,目前确定你亲哥是同性恋,性向是天生的,刻在DNA里的,指不定你也有同性恋基因。你全家才很有可能都是同性恋。不过,邢烨然啊, 你明明读书那么聪明, 但你思想怎么那么思想封建, 书都读哪去了啊?换到古代你就是那种嫂子要改嫁就把人抓起来浸猪笼的人吧?” “要么你就是恐同即深柜, 你自己选一个呗。” 邢烨然他再疯, 遇上这样不要脸到滑不溜手的家伙,不能直接揍, 还真吵不过。开玩笑, 苏俞可是经过诸多老师洗礼, 还能坚定自我不落下风的怪咖, 他嘴皮子伶俐得很,从小到大没人吵得过他,他后妈都拿捏不住他。 邢烨然气得肝疼,跟人吵架最气的就是你会被他气到,但你骂他他无动于衷,倒显得他像是强弩之末,落了下风:“……反正我不是同性恋。” 他刚刚看了关于同性恋的定义。 邢烨然现在非常敢肯定自己的性取向,他可从没有对男人的身体产生过欲0望。 想到这里。他的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出薛咏泡澡时的身体,他赶紧在心里摇了摇头,不,他只是觉得薛咏的身体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漂亮的男性身体而已。 他想到大哥和薛咏的视频。 瞧吧,他都没有看,他对男人和男人做那啥没有兴趣! 于是邢烨然先说服自己,确信自己是直男,正义凛然地说:“我是把薛咏当成我亲哥哥!你这人太恶心了,你自己心思龌龊,就觉得别人也龌龊。” 苏俞的那句他像是把自己当成薛咏的小男朋友,就似是把一颗炸弹突然扔下来,把他的内心炸的一片轰隆,兵荒马乱。 苏俞……苏俞怎么能这么说呢? 太恶心,太龌龊,太荒谬。 薛咏不但是个男人,而且是他大哥的男朋友,尽管他从未承认过,可薛咏就相当于是他的嫂子啊! 大哥是这世上他最喜欢的人,薛咏也是这世上他最喜欢的人。 邢烨然心乱跳。 苏俞倒不是真觉得邢烨然和薛咏有暧昧,谁能真往那上面想呢?他就是随口一说挤兑邢烨然,见邢烨然跳脚,苏俞觉得算是报了被邢烨然校园暴力的仇,得意洋洋地说:“既然你是把薛咏当成哥哥,那你干嘛拦着他谈对象?谈对象要经过父母同意就罢了,你一个弟弟插什么嘴?” 邢烨然反驳不了,吃瘪地说:“我、我为什么不能插嘴?我哥跟我保证了,以后他找的对象要是跟我合不来,他就不跟那人谈。” 苏俞笑了,他像是很有经验,讥讽地说:“每个找新老婆的男人一开始都是对孩子这么说的,到最后还是只顾着自己喜欢的来。等他真遇上了自己喜欢的人,谁还管你啊?都是哄小孩的。” 回家以后。 邢烨然还是忍不住去想苏俞说的话,尽管非常不想承认,但是他说的很有道理。 薛咏是个很坚定的人,其实他并不能左右薛咏的决定。 而且现在薛咏回家身上带着男士香水味和酒味的次数好像越来越多了。 邢烨然忍不住追问:“你又去和安瑨喝酒啊?你最近怎么老是找他去喝酒?” 薛咏总不能直说因为你太叛逆我好烦恼,不过大人有大人的方法,不想说就直接不说:“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 邢烨然生气:“我哪小了?我都和你一样高了!” 这话说的不错。 邢烨然去年半年间身高十厘米,蹿高的速度仍未停下,还在疯狂长高。 薛咏这才像是刚注意到,正眼打量他:“嗯?好像真是和我一样高了??” 薛咏把他拉到门边,贴着门边的墙站。 这面墙上划着身高刻度,每过半年他就给邢烨然量一次。这次量出来,邢烨然居然已经一米七九,不是一样高,比他还高一厘米。 薛咏瞠目结舌:“啧啧,你小子怎么长得那么快啊?你寒假是没空着也在长高啊。难怪天天给我嚷嚷腿疼。” 邢烨然对自己长高的事颇为骄傲:“我就说我会长很高的吧?我比你高了。” 薛咏看他那臭屁劲儿就不爽,可不惯着他:“怎么了?比我高又没什么了不起,你不还是个黄毛小子,毛长齐了吗?” ——这个问题是他的惯用问句了,一顺口就溜出来了。 邢烨然满脸通红:“我毛长齐了!你要看吗?” ——这次邢烨然可以理直气壮地反驳了。 薛咏愣住,有点尴尬:“呃,长齐了就长齐了呗……我不看,我没事看那玩意儿干嘛?” 照道理,邢烨然身高蹿那么多,小兄弟确实得跟着一起长吧。 薛咏回忆一下寒假时他们一块儿泡澡堂,他……他没注意。 邢烨然被薛咏笑话过无数次毛没长齐,他争的就是这口气:“你还是看看吧,我真长齐了。省得你下回又说我骗你!” 薛咏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阻止,邢烨然就自己把裤子-扒-开给他看了。 薛咏:“……” 反正都是男人身上有的东西,薛咏尴尬了下,索性大大方方地观赏。 薛咏这样坦荡,不带下-流地目光看。 反把邢烨然看得不好意思了,他这跟小孩子炫耀自己的玩具有什么区别?好幼稚啊。 邢烨然的脸越来越红,默默地把裤腰带又拉回去了:“……你看到了吧?我现在毛长齐了。” 薛咏淡定地说:“毛刚长齐的小孩才干这种事。” 男人嘛,就是会忍不住比较男人的本钱。薛咏在心底有些惊讶和懊恼,邢烨然啥时候长那么大了?他记得先前还没这么大,跟着身高一起长这么多吗? ……他哥的也蛮大的。 这点兄弟俩倒是有点像。 邢烨然说:“我现在有资格过问你的事了吗?你到底跟安瑨喝酒谈什么啊?” 薛咏知道这个死小孩又在想什么,故意气他,笑笑说:“谈找新对象呀。” 邢烨然差点没炸:“!!!” 薛咏哈哈大笑。 邢烨然一下子也不知道薛咏是在逗他,还是在说真的。 薛咏想摸摸他的头,发现这家伙现在确实长太高,以前邢烨然矮,他摸邢烨然头顶感觉像摸小狗,好可爱,手越举越高,都快成扣篮盖帽了:“我是有这个打算,不过我准备等到十月考试结束以后再说。到时候我第一个把人带来给你看,好不好?” 他该感谢薛咏的坦诚吗?这样明确地给了个“死期”。 在十月之前他都不必担心薛咏找对象的事,但到了十月,薛咏就会正式开始寻觅第二春。 这次新学期开学回来。 邢烨然因为长高许多,居然一口气赶超其他男生,成了全班最高的几个男生之一,老师把他换到了倒数第二排。 他本来就长得好、成绩好,现在身高也跟上来了,整天臭脸竟然也成了酷帅的表现。十五六岁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乖女孩就喜欢有点坏的男孩子。 邢烨然自己不清楚他现在私下被女生评成了班草,也有其他班的女生要评他当校草,他对当这草那草没有任何兴趣。他又没有朋友,所以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这天晚上。 晚自习结束,邢烨然去学校学生的停车场把自己的自行车推出大门口,一个同班的女生推着车小跑到他身边,腼腆地问:“邢烨然,我回家的路和你顺路,我很怕黑,我能和你一起吗?” 这让满脑子只想着要赶紧回家去看住薛咏的邢烨然怔了怔,然后他才有点明白这女生是什么意思。 真是莫名其妙。邢烨然皱起眉,正要开口残忍地拒绝。 像是突然有了触电般的预感,邢烨然下意识转过头,一眼就看到薛咏就站在马路边,靠着路灯,嘴上叼着一支烟,错愕地盯着他和那个女生。 薛咏屈指挠挠脸,略表尴尬,张口就来:“哎呀?你谈恋爱啦?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啊……” 说完,转身就走。 第33章 深夜中 【第三十三章】 邢烨然着急坏了, 赶忙追上去, 巴巴地跟在薛咏屁股后面:“哥, 我没谈恋爱!!” 薛咏还以为他害羞,大方地挥挥手说:“没事, 没事, 我不会骂你早恋的,你只要不影响学习成绩就好了。快回去吧,人家小姑娘等你呢。” 邢烨然被哽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她不是在等我!我和她没关系!!我都不认识她!!!” 邢烨然三个连“不”,吼得薛咏愣住了。 薛咏茫然地说:“不是……不是就是不是嘛, 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望着薛咏的眼睛,邢烨然这才冷静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但刚才一瞬间就是难以控制地焦急起来,生怕薛咏会误会他。 薛咏又说:“你不用那么害怕的,你这个年纪谈恋爱很正常呀。” 邢烨然又急了:“我真没谈恋爱!!” 薛咏赶紧呼噜他:“好好好,没谈, 没谈。我不是污蔑你谈恋爱了, 我是说, 你就算谈恋爱我也不会指责你的。” 一来他觉得小朋友情窦初开的年纪谈恋爱天经地义, 二来他也不是邢烨然的亲哥, 是以无从置喙。 薛咏自己都有些遗憾,他在邢烨然这个年级时忙着赚钱养家, 都没空尝试一下谈恋爱, 不然的话, 他说不定就不会像现在一样不开窍了。 邢烨然犹在生气:“我也没有想谈恋爱!” 薛咏真不明白他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邢烨然运了半天气, 问他:“哥,你今天为什么会来学校找我啊?” 薛咏一头雾水:“没什么为什么啊……就正好路过。张奶奶她灯坏了,老人家家里晚上不开灯多危险,我赶紧去给她修灯,想着离你学校近,过来接你一道回家。” 邢烨然缓慢地变乖:“那我们回家吧。” 邢烨然问:“哥,你的车呢?” 薛咏说:“天气太冷了,我坐公交车过来的。” 邢烨然莫名有点雀跃:“哥,那我骑车载你回家吧。” 薛咏不和他客气:“你半道喊累我是不会跟你换的啊。” 又瞄了瞄他,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给邢烨然围上:“你今天不戴围巾啊?你不冷吗?” 邢烨然把脸埋进薛咏的围巾里,还带着薛咏的体温余热,染着淡淡的烟草香气,他觉得格外好闻。 薛咏坐在他背后,邢烨然忽地感觉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他为薛咏遮挡寒冷夜风,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又更长大了一点,变得可以让薛咏来依靠他。 正觉得心里甜滋滋时。 薛咏在他身后,说:“烨然,你现在可真是有大人的模样了,又高,又帅。” 邢烨然被他夸就觉得特别高兴特别骄傲,一颗心飘飘摇摇地快往云上去。 薛咏又说:“难怪有那么多小姑娘喜欢你。” 邢烨然的心又吧唧一下掉到地上。 薛咏以和蔼可亲的语气哄他说:“我不是你正经的大哥,我以前也没养过小孩。差点忘记你已经到这个年纪了,是该叮嘱你一下。” “你以后要是谈恋爱,不用偷偷瞒着我。你还可以把小姑娘带回家约会。” “但是……那个……” 薛咏也有点不好意思,停顿了一下,才难以启齿地说:“我不建议你在大学之前和女孩子发生性-行为,对女孩子也不好,对你自己也不好……” 邢烨然被他说得恼火极了:“我都说了,我没有要和女人谈恋爱!我也不会和女人发生性关系!” 薛咏被他骂懵了下,心想,邢烨然果然还是个小孩子,跟他说那句尺度大一点的话,他就恼羞成怒。 听听邢烨然这话说的,要不是他心知肚明,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基佬发言呢。 “吱——!!!” 邢烨然急刹车,在寂静的冬夜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邢烨然长腿往地上一支,转过头,恶狠狠瞪着薛咏说:“你怎么那么烦啊?我都说过了,你要追着我说。你想干嘛?你是迫不及待想要我去谈恋爱,然后我就会谅解你找第二春了是不是?你是不是嫌弃我妨碍你?你要是这样觉得你就跟我直说,别再跟我说什么要参考的意见。不要让我有这种期待。” 青春叛逆期的小孩真的好难伺候,那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他随口几句话,邢烨然怎么会拓展思维到那么远?这是邢烨然比他读书灵光的表现所在吗?他从不能一下子想到那么远上面去。 薛咏不喜欢被居高临下地盯着,从车后座上下来,站直:“我、我没有迫不及待啊,我不鼓励谈恋爱,你这个阶段,还是专心读书更好……你不想谈恋爱就不想谈嘛,你为什么生气啊?” 邢烨然在路边停好车,面对着薛咏,他这几天一想到十月以后薛咏就要找个新对象,他就焦虑的不得了,他拉住薛咏的手:“哥,你就不能不找对象吗?” 薛咏觉得,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大孩子,就像一只受伤流浪的小狗被捡回来养熟以后,分外戒备外来动物,怕被分了宠。 但他不可能永远惯着邢烨然,薛咏认真而坦诚地说:“嗯,我不打算孤苦伶仃地渡过余生,我会把自己接下去的日子也过好,我会再找个对象。” 邢烨然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眸底似有一场无声混乱的暴风雨,邢烨然都没意识到自己握住薛咏手腕的手愈发收紧,直到薛咏撇开他,薛咏沉下脸:“你别和我闹脾气。我可不吃你这套。” 跟薛咏一起住这么久了。 邢烨然知道薛咏的脾气,刀子嘴豆腐心,吃软不吃硬。 他知道该跟薛咏服软,可他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嫉妒。 邢烨然太气了。 转身撒腿就跑。 薛咏压根没反应过来,邢烨然都跑出一段距离了,他才回过神,望着邢烨然的背影目瞪口呆:“???” 青春期的小孩是脑子有病吧? 薛咏自己把车骑回去了。 他停好车,上楼。 邢烨然比他骑车还快到家,正像条狗一样坐在家门口,以前是只小疯狗,现在是只大疯狗。 明明邢烨然身上带着钥匙,却不进去,非要吹着阴森冷风坐在门口等薛咏回来。 明明才闹了别扭,薛咏一开门,邢烨然一声不吭地跟了进去。 薛咏低低笑了两声,看了一眼,邢烨然耳朵都红了。 邢烨然混若无事,厚着脸皮问:“哥,我今天也觉得腿疼,你给我捏捏腿吧?” 他们俩脾气都暴躁,时不时吵架,每次都是邢烨然先来和他撒娇服个软,然后彼此就当成无事发生,将矛盾揭过不提。 薛咏“哦”了一声:“你都长这么高了,还要继续长吗?” 当然还在继续长。 某种难以名状的野心在被疯狂催长。 他还想长高,长得更高,长得更强壮,想要获得更多力量,想要压制住薛咏。 邢烨然恨不得能一夜长大—— 以前他也曾想这样想过,但那时他是不想依靠任何人,所以才想长大,想一个人独立生活。 现在是因为想让薛咏听从于他。 不必再像现在这样憋屈,被薛咏揉圆搓扁,除了生气,别无他法。 薛咏睡着了。 薛咏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一沾枕头,没多久就可以入睡。 但是邢烨然睡不着。 冬天换了棉被睡觉,薛咏嫌弃他晚上会抢被子,他们各睡一床被子,这床被子是邢烨然睡惯的,没有薛咏的味道。 薛咏侧卧着,邢烨然在低暗的光鲜中静静地凝望着薛咏的睡脸,真好看。 邢烨然突然想到:大哥也曾经睡在这个位置,曾在夜里,端详薛咏的睡脸吗? 到底怎样才能让薛咏听他的话呢? 他想知道薛咏的弱点。 邢烨然翻了个身,轻手轻脚地起床,披了件外套。 进了书房,关上门,锁好。 邢烨然没开大灯,摸黑打开了电脑主机。 今天绝不是个好时机,明早还要去上课,薛咏也在家,就在一墙之隔的主卧室睡觉。 他真是疯了。 他已经惦记了好久好久了。 电脑屏幕的幽幽光线照在他脸上,随着他的操作而忽明忽暗。 那串密码像刻在他的脑袋里,他一直记着,邢烨然快速地输入密码。 手指移动到回车键上,停顿了一秒,然后敲击下去。 “咔嚓。” 文件夹打开了。 邢烨然找出耳机戴上。 他打开专门放视频的文件夹,往下拉,找到了那个特殊的视频。 似乎不止一个。 但他上次看到的是这一个,当时他只瞥了一眼,就记住了这张预览图。 念念不忘。 邢烨然双击视频文件。 打开。 第34章 看视频 深夜的书房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屋子里也没有一丝风。 睡在一墙之隔的薛咏对此一无所知。 他连邢烨然知道这个文件夹的密码都不知道。 这款耳机的音质极好, 也或许是夜深人静,全无干扰, 所以让人听上去就仿佛在现场, 身临其境。 邢烨然现在多少清楚, 薛咏和大哥很要好。 是大哥爱惨了薛咏, 薛咏大概也对大哥千依百顺,予取予求。 他打从心底尊敬的大哥私底下居然有如此不正经的一面, 实在是让邢烨然充满了新奇感。大概一个人都会有几种不同的模样, 面对不同的人时展现出不同的样貌。 薛咏面前的大哥和他认识的大哥有所不同。 他认识的大哥温柔、沉稳、一丝不苟, 而这个拍视频的男人可有点坏,将薛咏玩弄在掌心, 肆意地拿捏。 大哥如此, 薛咏也如此。 刚强倔强、动不动和他吵架的薛咏在大哥面前乖得像只温顺的小猫咪, 要捏耳朵就捏耳朵, 要摸尾巴就摸尾巴,要揉肚皮就揉肚皮。 和跟他相处时截然不同。 甚至, 薛咏在和邢文彬相处时,是称呼邢文彬为“哥”。 薛咏对邢烨然充大哥,但到了邢文彬面前, 他又成了弟弟,他很依赖邢文彬。像只小动物一样,要邢文彬抚摸他、疼爱他。 邢烨然脸红, 又有一丝丝说不清的羡慕嫉妒。 薛咏居然会有这样的神态, 这样的表情, 这样的反应。 平时看上去干干净净,在床上竟然这么骚……反差实在太大了。同性恋都是那样吗? 大哥当初是怎么把薛咏一点点磨软的呢?是怎样把薛咏像这样养得乖巧服帖的呢? 薛咏原来真的这般爱大哥啊…… 邢烨然满腹的火气,说不清是哪种火,只是视频里薛咏的一声轻哼就撩得他如烈火灼身。 邢烨然觉得很羞耻,他为什么会因为一个男人而硬了呢?不,这只是因为薛咏太骚了。他不想承认,所以只装成没有,而愈发使得自己难熬。 薛咏自然是爱大哥的,他虽然嘴上说着不会守寡,至今都为大哥守身如玉。 大哥拍的这个视频全程男友视角,既真实,又有点技术含量,把薛咏拍的又美又纯。 好多片子都拍得没这么高的质量,更难找到这么盘靓条顺的男演员。 邢烨然现在陷入在羞耻感和罪恶感,他刚才情不自禁地去想。他脑海中甚至掠过数个画面,都是他曾在打架或者打闹时,无意之中把薛咏压在身下的画面。 不停地不停地浮现出来。 无法克制。 但一想到,他便觉得羞耻难当,他怎么会去这样想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还是大哥的男朋友。 他觉得自己很恶心。太恶心了。 不该看的。 邢烨然非常非常非常后悔。他今天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 可又忍不住地想。 那以后,薛咏再找了新相好,他的新相好也会在床上把他cao成那个样子吗?薛咏也会那样在另一个男人的床、上不知羞耻吗? 他一个颇有男子汉气概的男人怎么变成那样呢?他那些兄弟和想要追他的女人一定不知道他私下是这样的吧,就算是自己,在看之前也完全没想到。 邢烨然顿时觉得自己对薛咏的敬畏又垮掉一大截。 可是,可是…… 在床上压住薛咏,就能让他变得那么听话吗? 邢烨然只在一瞬间闪过这样的念头,疯了一样涌现在心口,立即被他强压下去。 疯了吗?疯了吗?? 那是薛咏!那是个男人!那是你当成半个亲哥哥的男人!那是你敬爱的死去的大哥的恋人!! 邢烨然暴躁地想,暴躁地跑到浴室,暴躁把脏内裤给搓洗干净,偷偷拿去晾晒。 然后他下意识回到主卧,到了床边,熟睡的薛咏翻了个身,被子没盖好,露出上半身,薛咏穿着一件宽松的旧背心。 邢烨然难以遏制地想到视频里所偷窥见的景色。 光是听见薛咏的呼吸声,邢烨然便又觉得身体开始隐隐发热起来,连空气都晓得莫名地焦躁暧昧。 明明薛咏只是在睡觉,都是他一个人在唱荒唐独角戏。 邢烨然觉得今天没办法和薛咏待在一个房间,回自己房间睡觉。 生长痛还在锲而不舍地折磨他,腿像抽筋一样,身体贼难受,小腹里似揣着团怎么扑都扑不灭的火,钻来蹿去,疯狂作祟。 邢烨然闭眼,强迫自己睡觉。 早上还得早起去学校,他今天晚上都在干些什么啊? 可一睡着,更糟糕了。 他直接梦见了视频里的内容,他像是穿越进那个视频里,变成了拍摄的人。一团迷雾裹住他,剧情似模糊似清晰,乱糟糟。 这个梦做得又清醒又痛苦,他觉得自己像被抽离成两个意识,一个意识被困其中,另一个意识冷眼旁观。他甚至能清醒地意识到不应该做这样的梦,可不管怎么着急,都无法阻止。一面又充满了快感。 薛咏在梦中,上一秒还红着脸低泣,下一秒忽然冷下脸,对他说:“疯狗,你在做什么梦?你不是恶心同性恋吗?” 薛咏讥讽冰冷地盯着他,嗤笑一声:“你这个小变态。” 邢烨然陡然惊醒,脖子边上全是汗,湿哒哒,黏糊糊。 半夜才换上的内裤又得洗了。 邢烨然懊恼、昏沉。 躺在床上瞪了一会儿天花板,才爬起来。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这种梦。 邢烨然并不觉得自己这是因为喜欢上薛咏。 他的一颗心懵懵懂懂,仍未清晰明白。 邢烨然知道自己得趁薛咏还没起床,赶紧把这条脏内裤也给洗了。 他蹑手蹑脚地摸黑摸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 水声哗啦啦。 邢烨然没开灯。 就着晨曦的微光洗内裤。 邢烨然先把内裤大概冲洗了下,再打上肥皂搓洗,泡沫丰盈起来。 他一边洗内裤一边走神,紧皱着眉头在煎熬地想,他怎么会为了一个男人做梦呢? 不,他一定不是同性恋。 绝对不是!!!! 都怪那个视频太刺激了,大哥把薛咏拍得那什么了,科学上来讲,他本来就处于青春期冲动旺盛的年纪,会有反应都是正常的、科学的。 ……并不是因为他性取向不正常。 邢烨然心想,等他改天再载一个A那什么V,一定会比看这个视频还来劲。 等周末他就背着薛咏偷偷下一个。赶紧下。 找个女人肤白胸-大的!!他可以的!! 想了想,邢烨然又觉得周末太久了。他莫名地急于证明自己。 要么明天吧。 还是焦虑。 或者今天……现在?? 因为想得太入神。 邢烨然反应迟钝,等薛咏进了门,“啪”的一声打开灯,他才反应过来。 手上正在洗的内裤都来不及藏。 薛咏愣了愣,他本来是起床撒泡尿,以为卫生间没人,先是被吓了一跳,看清眼前的情况,便肆无忌惮地嘲笑起来:“哈哈哈哈,你一大早偷偷起来洗内裤啊。” 邢烨然现在最难以面对的就是薛咏了,他一看到这个薛咏,就想到视频里那个被男人c哭的薛咏,脸瞬间红到爆炸,心怦怦乱跳,别过脸,不敢看薛咏。 薛咏还以为他是被抓到偷洗内裤太害羞了,觉得小疯狗好可爱,还朝他走近过去:“干嘛啊?这有什么好害羞的?男人都会这样啊,我又不会笑话你。真的,不笑话你。哈哈哈哈。” 邢烨然:“你这不就是在笑吗?” 薛咏:“这不一样,你梦yi我不会笑话你,但你偷偷洗内裤我得笑话一下,哈哈哈。” 邢烨然:“……别笑了。” 邢烨然看到他,火气又腾腾直蹿。 他很想直接揭穿薛咏,在他面前充什么厉害?明明在大哥面前被压得死死的,明明你还能那样柔顺驯服,为什么对我就这么不客气呢,只因为我年纪小吗?凭什么?我已经和你一样高了!我也不是打不过你。 薛咏见他脸色愈发阴沉,知道这小疯狗最好面子,停下笑声:“好,好,我不笑了,行了吧?你看你这臭脸,脸皮原来这么薄啊。”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又不丢人。” 邢烨然看上去像是欲盖弥彰地说:“我没害羞,我没觉得丢人。” 薛咏只得顺着他说,想了想,这小孩到他家时还没发育,不一定真的全明白。没有一个成熟的男性长辈教导他正确的生理知识,好像是不太好。 看看,现在都有女孩子追他们家然然。必须防范于未然,省的到时候出事。 早说比晚说好。 薛咏并不知道邢烨然现在脑袋里塞满关于自己的黄色废料,摆出长辈架子,一无所知、真诚纯洁地说:“你这个年纪,确实得好好纾解一下……又没别人管你。” “我教教你吧。” 教什么? 邢烨然懵了。 妈的。疯了。 第35章 裂开了 “我教教你。” 邢烨然仿佛出于身体本能般, 口干舌燥,心跳加快。 他当然清楚薛咏说的应该只是口头教育, 可还是浮想联翩起来, 把自己给想脸红了。 薛咏说完, 还不去客厅, 反而往卧室走。 邢烨然愣了愣,这才拔腿跟了过去, 心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薛、薛咏是要干嘛?邢烨然傻眼了, 他觉得自己在此时此刻已失去全部意志力, 说不定薛咏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做的。旁的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薛咏在床头坐下, 席梦思床垫弹了弹, 他的心弦也像被狠狠拨动一下。 薛咏从床头柜里翻出半盒避○套。 盒子已经打开, 以前用剩下的, 放了两年,一直没再用过。 他想了想, 觉得邢烨然的尺寸和他哥应该差不多。 就算邢烨然从未使用过“小气球”,但他一个生理健康的男生,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邢烨然整个人都傻掉了, 觉得脚下发虚,更忐忑了,薛咏拿这个要让他干、干什么? 薛咏回过头, 看到他红得跟虾子一样, 惊了:“你跟进来干嘛?” 邢烨然慌张无措地说:“你不是说要教、教我?” 薛咏理所当然地说:“去外面谈啊, 哪有在卧室谈的。” 薛咏心想,小疯狗虽然疯,但也是个小处男,居然只是看到小气球就脸红成这样,可真是清纯。 邢烨然这才木头木脑地说:“哦。” 又跟着出去。 在客厅的主桌旁面对面坐下。 薛咏本来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他沉吟片刻,斟酌组织语言,一脸的清心寡欲,颇为严肃认真地说:“我知道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刚有这个生理反应,会觉得很爽,或者觉得羞耻。我不提倡也不反对,也不是说不可以做,我们要正确科学地看待人体的生理需要。” “在手○之前,记得要先洗手,讲求卫生。弄完以后要擦干净,好好洗手。” 邢烨然根本做不到专心听讲,他疯狂走神,明明薛咏说话的语气这么正经、禁欲,他却更觉得违和,忍不住在心底嘀咕,明明在床上那么骚…… “这种事偶尔做一下没关系,但不要经常做,影响白天的精力,还会导致记忆里衰退。人说不定都会变笨。” 邢烨然含糊地“嗯”了一声。 薛咏看他没认真听的样子,连眼神都不和自己对上,有点愠怒:“邢烨然,你在听吗?” 邢烨然只好抬头直视他,一瞧见薛咏的脸,就慢吞吞地脸红起来,眼神闪躲。 薛咏见他这样又觉得好笑:“怎么了?你这是害羞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洗内裤都不用避着我洗,我帮你洗都可以啊。” 邢烨然羞恼地说:“不用你帮我!我自己洗就行了!” 薛咏嘲笑他:“你还跟我害羞?你脸皮不是很厚吗?你到我家第一晚你就敢跟我光屁股,你现在害羞什么?” 每次薛咏把他糗事翻出来说,邢烨然就恨不得穿越回过去掐死以前的自己,那个小傻逼居然给薛咏提供了如此多的把柄!要不是因为那个小傻逼,他才不会总是被笑话!被当成是小孩子! 薛咏就没正眼看他。 薛咏又把没开封的小气球放在他面前,问:“知道这是什么吗?” 邢烨然点点头,说:“……我知道。” 薛咏说:“我是不建议你在高中阶段用这个东西,但也给你介绍一下,你可以拿一个放着。” 邢烨然看到这剩下半盒没用完的小气球,想到这是薛咏和大哥用剩下的,顿时觉得心情复杂起来。而且有些时候,大哥都不用这些吧。 邢烨然发散地想,他看到过报道说男同性恋很多都私生活混乱,会患上脏病,所以呼吁做好保护措施,大哥那样搞薛咏,是因为薛咏比较干净吧? 大哥是薛咏的第一个男人。 薛咏仍在教育他:“……你自己弄一下,别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憋久了才对身体不好。” 邢烨然突然打断他的话,问:“那你憋了那么久,不会觉得对身体不好吗?” “我哥死了都两年了。你一直没有x生活,你不闷吗?” 这个问题太过一针见血。 薛咏瞬间被堵住了话,他沉默,想了想,又想了想,再想了想:“…………” 邢烨然说:“我都没发现你手○过,你有私下手○过吗?” 他一想到薛咏说不定私底下做过,就觉得脑子发热。 薛咏教育他的时候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轮到自己也脸红了,他本来就是个很容易害羞的人嘛,只得在心底给自己鼓劲,必须在小朋友面前端好他大家长的架子:“当然有啊。不过次数不多。” 薛咏犹豫了下,索性直说了:“我觉得我性-冷淡。我不太需要x生活,你不用担心我的x生活问题。” 性-冷淡?? 要不是看了薛咏的视频,邢烨然觉得自己说不定真的会被他给唬住,薛咏在视频里浑身绯红、被艹哭的样子能叫性-冷淡吗???! 明明那么……那么…… 薛咏一脸正直。 他一片赤诚之心,都是大实话,没有骗人。 他眨眨眼睛,目光清澈地望着邢烨然。 薛咏说:“所以你哥走了这些年,我也没急着找,我本来就不热衷。” 邢烨然觉得他真是个骗子,怎么能做到这样一本正经地撒谎呢? 真想反驳薛咏,可是不能反驳,他的证据根本没办法拿出手。 邢烨然现在对同性恋越来越好奇了,他觉得自己是抱着研究学术的态度在进行探究。 于是又趁着空闲时间去学校的图书馆,找找看有没有关于心理学的书,借了弗洛伊德的《性学三论》来看: “在人的潜意识里,人的性-欲一直是处于压抑的状况,社会的道德法制等文明的规则使人的本能欲-望时刻处于理性的控制之中。” “我们发现所有人骨子里其实都有选择同性性对象的能力,并且在潜意识中也早就在这么做了。” “正常和性倒错,两者之间的差别并非是质的差别,而仅仅是量的变化。” 越看越混乱。 邢烨然本来就更擅长理科,语文他考得也不错,但那是凭借应试技巧,他并非文学青年。 苏俞又不知道什么凑过来,嬉皮笑脸地说:“被我抓到了吧?你还说你不是恐同深柜,每次我遇见你你都在看关于同性恋的书。” 邢烨然仿佛受刺激地说:“我不是!我只是看一看!我身边这么多基佬,我研究一下你们为什么会是基佬不行吗?” 苏俞纠正他:“我说错了,我是性别错乱,我不是同性恋。”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大概是想纠正一下薛咏对于同性恋那傲慢的态度,苏俞特地找出几本书给他:“喏,看看这个吧。这都是我之前看过的。” 苏俞说:“多读书,小伙子,读书使人变得宽容而有涵养。” 邢烨然没把书扔回去,想了想,说:“你就算帮我这种小忙,我也不会把我哥介绍给你的。” 苏俞赏他一个大白眼:“我期待你看完以后发现自己就是一个同性恋!” 邢烨然炸毛:“我不是。” 他坚定地重复说:“我不是同性恋。” 因为受了苏俞的刺激,邢烨然想要立刻证明自己是个纯正的异性恋,纯爷们,只对女人才硬! 这天晚上放学回到家,薛咏不在家。天气热起来以后,薛咏重新把烧烤生意捡起来做。 反正薛咏很少用电脑。 大半夜回家已经很累了,更不会去用,邢烨然就偷偷地下了个岛国的BG爱情动作片,热门上随便载的,内容大概是一个男高中生x欲旺盛,邻居熟女少妇寂寞难耐,两人遂成鱼水之欢。 这个片子足有2个G大,他们家网速一般,邢烨然把片子下载在那之后就去睡了,设定了下载完成之后自动关机。 凌晨三点。 薛咏回到家。 洗漱完,薛咏想到前几天有个朋友让他借一下邢烨然的初三课本和笔记,他忘了两回了,今天可不能再忘。 他想着先把书拿好,放在桌上,明天出门就不会忘了。 邢烨然的初中课本他都没扔,整齐放在书房的一个柜子里。 薛咏走进书房,发现虽然没开灯,但是电脑电源键亮着。 邢烨然用了电脑以后怎么不关啊?他下了晚自习回家居然还有空玩电脑?不是都说了平时要少玩电脑吗? 这孩子最近心态有点飘啊。 薛咏就想着要把电脑给关了。 他晃了晃鼠标,电脑从假休眠中苏醒,一打开就跳出下载页面。 看到那行日文标题的一瞬间。 薛咏觉得自己裂开了。 第36章 被抓包 薛咏虽然没学过日语, 但是这串日文里的几个词语他还是能看懂的。 熟女, 人-妻, xing指导。 薛咏简直难以置信。 他们家邢烨然隔半年多前还像刚小学毕业的小学鸡,可清纯, 多可爱, 背地里居然偷偷载这种片子看!! 这下可好,邢烨然的纯洁人设算是在薛咏心里崩了。 ……不过冷静下来想想倒也正常。 他这个年纪本来就充满了好奇, 就是没想到邢烨然好这口。 熟女?人-妻?? 他这么大的男孩子不应该暗恋暗恋校花或者同班女同学之类的吗? 薛咏对青春叛逆期小孩的内心也好奇极了, 他想起邢烨然时不时臭屁地跟他嫌弃同班同学太幼稚。 正好就在这时候, 视频下载完毕,跳出弹框问他要不要立即关机。 薛咏干脆打开这个视频看了下,因怕被发现偷看,他拉着进度条快速地查看剧情。这部小电影大概讲述:一个十八岁的岛国男高中生在高考前夕压力很大,他的生理yu望旺盛, 无处排解, 隔壁的美女少妇空虚寂寞冷,竟然主动提出要教他生理卫生知识。少妇如狼似虎,心想,老娘身经百战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没经验小处男吗?结果男孩子啪了又啪, 啪了又啪, 把一盒套都啪完了, 把她啪得求饶, 最后还缠着她想要中出。 还挺刺激。 看得薛咏挺不好意思, 他花了三四分钟就拉着进度条大致浏览好了, 一边看,一边盯着门口,怕邢烨然半夜起来发现。 看完,薛咏就把电脑给关了。 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给邢烨然留点面子比较好,体贴一点。 看点爱情动作片怎么了?很正常嘛。 孩子长大了。 就是这个题材让薛咏心里有些忐忑。 本来很困,现在睡不着了,薛咏躺床上,忧愁地想:邢烨然是喜欢熟女吗?喜欢年纪比他大的女人?这一定有什么原因吧?身边有哪些这样的女性?先前假期补课的小姐姐?安苓明明是个圆脸萝莉啊。 怎么想……怎么想都好像是在指菲菲啊。 薛咏被雷得打了个哆嗦。 寂寞空虚的美艳少妇,这不就是菲菲吗? 薛咏越想越觉得像,而且邢烨然和菲菲关系挺好的,两个人打打闹闹,早就是好朋友了。 这样一想,邢烨然会对熟女有性幻想似乎很有逻辑可寻。 菲菲当年能进会所工作,当然长得很漂亮,身材窈窕性-感,散发着成熟女性的魅力,在拳击馆帮工,好几个男人追她,菲菲还来找他让他帮忙拿拿主意呢……没想到邢烨然嘴巴上故意管人家叫阿姨,背地里居然有这样下-流的念头。 薛咏心里有些别扭。 不知道邢烨然是真心喜欢,还是一时冲动?他觉得邢烨然和菲菲不太般配。 邢烨然为什么喜欢的不是同龄的女孩子啊?可是,要是邢烨然真心喜欢,他还是接受吧。他最理解这种并不符合世俗大众标准的情侣被排斥歧视的感觉了。 薛咏暗暗决定,不管邢烨然喜欢什么人,只要不是当男小三破坏人家家庭,不违法犯罪,不伤天害理,他都支持邢烨然。 薛咏这一发愁就失眠。 直接瞪眼到天亮。 他敏锐地听到邢烨然起床的动静,不多时还有煮粥的香气飘进房间。 薛咏干脆起床吃早饭。 薛咏难得不到七点就起床,邢烨然有点吃惊:“哥,你不再睡会儿吗?” 薛咏无法直视他:“……我肚子饿,我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继续睡。” 他们有一阵子没一起吃早饭了。 薛咏一边喝粥,一边偷偷打量邢烨然。以前是没正眼瞧过,今天他定睛观察,邢烨然真的完全是个大人模样了,宽阔的肩膀,并不单薄的肌肉,褪去婴儿肥的脸部线条日渐硬朗。 这年纪的男孩子真是一阵子不见就大变样。 大概是天天在他身边,他看习惯了,都没注意到。 邢烨然缓慢地红了耳朵。 他抬起头,对薛咏说:“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薛咏干脆偷看换成明看,甚至理直气壮地说:“啊,我们家然然长得帅,我忍不住看啊,然然现在越来越帅,已经有个大人的样子了。” 邢烨然被他说的,直从耳朵红到脖子根。 薛咏真想摸摸他的头,还想捏捏他的脸,但现在他知道,已经不合适了。 邢烨然长大了。 邢烨然嘀咕说:“我本来就长大了啊。我都比你高了。” 吃完早饭,薛咏才回去睡回笼觉。 睡醒,上午去了拳击馆一趟。 菲菲现在还在拳击馆的工作,她给一群学拳的小孩子做饭,照料生活起居,自称生活老师。这里一群大小男人,有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在,生活才有点色彩。 她在这受捧极了,过得颇为滋润。早前她前夫找来过,可这全是练家子,往菲菲旁边一站,哪还敢跟她动手,乖乖签字离婚灰溜溜跑了。 薛咏过去的时候,这群学拳的十二三岁的男孩子们正围着菲菲转。 薛咏越看越心惊胆战,感觉菲菲好像是很受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欢迎。 薛咏喊她。 菲菲一见他来,立马撇下小朋友:“七哥,你怎么有空来找我啊?什么事?” 真见着她,薛咏才意识到,邢烨然那事儿还不好开口直说,憋了憋,说:“……也没什么事,我就路过来看看你。” “拉倒吧。”菲菲说,“这个点你应该在睡觉,睡不着跑我这来肯定有原因。你是不是又和那只小疯狗吵架啦?他那个狂犬病看来是得终身携带了,看似治好了,结果时不时间歇性发作。他又怎么气你了?” 菲菲提到邢烨然的时候,薛咏心头一跳:“没有……我没跟他吵架……” 这两个人关系还真挺好的样子…… 薛咏想了想,问:“菲菲,你觉得邢烨然怎么样?” 菲菲不解:“什么怎么样?” 薛咏:“……我发现他好像谈恋爱了。” 菲菲眼睛一亮,带着笑意,八卦地问:“是吗?他和谁谈恋爱啊?同学啊?他现在确实很帅啊,高高大大一个帅小伙,会有女孩子喜欢他又不稀奇。” 无果,薛咏发愁地回家去了。 邢烨然完全不知道自己下黄-片被薛咏发现了。 今天是周六,下午回了家。 薛咏好像还在睡觉。 邢烨然有点想把他叫起来读书,这家伙,十月就要考试了,也不知道要再努力点看书。但看薛咏连睡着了都紧皱着眉头,一副心事很重的样子,又觉得心疼。 是最近生意不好吗?邢烨然想,薛咏负担房贷,还有他们两个人的生活压力,还要准备考试,还时不时跑去帮别人,没一天过得轻松。 还是让薛咏睡会儿吧。 邢烨然捋起袖子干活,等薛咏睡醒的时候,邢烨然已经把出摊的准备工作差不多做完了。 薛咏拿了东西吃了晚饭,直接去摊上了。 薛咏一走。 邢烨然看家里没人,去书房开电脑,打算把昨天下好的黄-片欣赏一下。 这边,薛咏刚出门,才到楼下,就碰见了带着孩子的邻居朋友。 阿姨带着孩子问他:“正想去找你呢,七哥,上次问你借的那个你家孩子的初三课本和笔记……” 薛咏愣了愣,一拍脑门。 完了。他又忘了! 他说呢,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原来是这个! 薛咏说:“我现在带你回家拿。” 阿姨是给她大儿子借笔记,现在领着一对双胞胎小姑娘,两个小姑娘都很乖,三四岁大,文文静静。 薛咏带他们上自己家。 走半道,还遇上几个吃了晚饭正要去跳广场舞的阿姨。 有两个阿姨见到好姐妹,问去干嘛。 听说是去借笔记,心思瞬间活络了。 谁不知道薛咏家那小孩是中考状元吗?她们也想给孙子孙女借个笔记。有便宜不占是王八。 借笔记又没什么,不够的话就复印几份,薛咏一并答应下来,集体领回家,一群人浩浩荡荡往他家去。 邢烨然靠着办公椅,一双长腿交叠着架在桌上,他一脸严肃地看着屏幕,因为心里想着事儿而出神,而且戴着耳机,隔音效果非常好,所以没听到外面开门的动静。 他看着看着,总觉得好像有哪不对劲,为什么后颈汗毛直竖。 “邢烨然!” 他隐约听到薛咏的声音。 邢烨然往左边一转头。 看到他妈的好几个人在门口,直勾勾地震惊地盯着他。 薛咏堵在最前面,拦着人,但他自己怀里还抱着个小萝莉,捂住她眼睛,空不出手。 邢烨然怔了下,瞬间脸红炸,直接从椅子上摔下去了。 他死了。 他社会性死亡了。 第37章 够不够 也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 邢烨然还以为自己要摔倒了, 但是椅子疯狂摇摆了几下, 居然“咯噔”一声,稳住了! 邢烨然当时已经吓得灵魂出窍, 以至于反而看上去挺镇定。 他看看电脑屏幕, 幸好这片子前戏长,而且正在演的这段勉强还是穿了衣服的。 而且从左手边的门口望过来, 说不定是反光的, 他们不一定看清楚了, 就算看清楚了,也不能承认这是毛-片,强行洗地都要把这洗成艺术片,只是尺度稍微有点大。 邢烨然在心底盘算完,冷静下来, 把视频暂停关了, 再摘下耳机。 转向门口,邢烨然淡定地问:“有什么事吗?” 只要他够淡定够若无其事,更尴尬的人就不是他。除了他脸红到了脖子根扣了分,这个表演堪称满分。 这要不是薛咏已经看过邢烨然正在看的片子, 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思想太龌龊。 大妈们叽叽喳喳地说:“我们过来跟你借初中课本, 还有你的笔记本。” 邢烨然起身从书柜里把书找出来给他们。 有个阿姨问:“你刚才在看什么视频呀?” 邢烨然说:“一个外国电影, 是一部获奖的电影, 就是尺度稍微有点大。呵呵。你们突然过来, 我还挺尴尬的。” 确实获奖了, 在成-人-论坛上排名可高了呢。 邢烨然说得仿佛真有其事。 阿姨们纷纷说:“是这样啊!” “我就说呢!你一个好孩子怎么可能大白天地看毛-片!” “那些外国电影电视剧的尺度是真大,我上次看了一个美剧,里面的人动不动乱搞。” “噫……” 薛咏目瞪口呆,欲言又止:“……” 他没想到还能这样?居然被邢烨然瞒过去了??? 那他……那他总不好给邢烨然拆台,说邢烨然是在骗人吧? 他的脸比邢烨然还红,心像吊到嗓子眼,生怕邢烨然的小把戏被发现。 不然到时候全小区都要知道他们家的中考小状元大白天在家看毛-片,邢烨然还要不要面子的? 一群阿姨借到书,不停道谢,又浩浩荡荡地走了。 薛咏还是很担心,你说大妈们这是真相信了邢烨然的说法?还是顺着邢烨然的台阶下?他犹豫了好半晌要不要去求阿姨大妈们别说出去,但假如求了,反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反向锤实了邢烨然看毛片。 但这人一走完,令人窒息的尴尬气氛终于缓解了一半。 薛咏锁上门,回过身,就痛心疾首、苦口婆心地问邢烨然:“你说你,看毛-片不能晚上看吗?你大白天就看?我上次是怎么交代你的?我知道你这个年纪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时候,但是你也不能白日宣-淫啊!就这么忍不住吗?” 邢烨然咬死不承认,嘴硬到底:“哥,你误会我了,那真的是个正经电影,顶多说分级R18吧。” “还撒谎!”薛咏骂他,“你以为我没看过啊?” 邢烨然愣了愣,薛咏正巧也看过这部片吗?他第一个念头是薛咏果然是直男!第二个念头是:“哥,你不是说你性冷淡吗?你也会看这种片啊?” 薛咏羞恼地说:“我没有……我看的就是你现在正在看的这个,你这片是昨晚上载的吧?我昨晚上回来的时候他还没载完呢!你还说这个是正经电影,我都看完了,你别跟我撒谎。” 邢烨然:“……” 薛咏絮絮叨叨地说:“你偶尔看一下也就算了,别经常看,身子会变虚的。下回你晚上看,也别去网上载,万一有什么病毒呢?” 反正大家都是男人,干脆说开好了。 薛咏:“不准一直看,一个星期看个一两部差不多了,看太多不好。” 邢烨然回过神,又羞耻又生气又好笑地说:“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啊?我哪有那么欲-求不满啊?你说的我好像是个禽-兽一样,好像我脑子里只惦记着看黄-片一样。我没有,这是我第一次载,真的!” 薛咏不相信他,屁咧,第一次载就被他抓到吗?这只小疯狗满口谎话,不值得信任。 薛咏不耐烦地挥挥手:“算了算了,不和你吵了,我要赶紧去出摊了。我说你今天怎么没要跟着去,原来是在家干坏事。”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邢烨然心里着急委屈死了,他觉得薛咏误会他了,搞得他好像是个小淫-魔,他才不是那种人呢!邢烨然现在也没心情继续看那个毛片了,跟在邢烨然屁股后面,为自己辩解:“哥,我没有……我真的不是,我只是一时好奇。唉,我以后再也不看了,好吗?” 邢烨然是真有点ptsd了。 这话说完,他就想到薛咏本人出演的小视频,那那些视频吗?还看吗?他又踟蹰起来。 邢烨然真是悔不当初。 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 他的一世清誉就这样毁于一旦,好不容易才在薛咏心里树立了一个好形象,现在可好,他在薛咏心里一定是变成黄-色的了! 邢烨然觉得自己做错事,还撒谎,巴巴地跟去烧烤摊帮忙。 他如今还学会了烤东西,手法非常娴熟,薛咏忙不过来的时候他也会帮把手。 干了一会儿活,邢烨然觉得热。 他把运动外套脱了,里面是一件和薛咏在家时同款的白背心,配迷彩运动长裤和一双运动鞋,因为经常干活,在外面跑,皮肤晒成小麦色,看上去强壮而高大。他今天分外勤快地跑来跑去,埋头干活,讨好薛咏。 十一点左右的时候,菲菲下了班,过来吃烤串,见邢烨然这样热火朝天地干活,笑嘻嘻地问薛咏:“七哥,小疯狗今天又闯祸了吧?他每回这个样子肯定是惹你不高兴了。” 说完,菲菲还要去笑话邢烨然,薛咏见此心中警铃大作,赶紧拉住她:“没什么事,你别去糗他了,他脸皮薄,给他留点面子。” 薛咏潜意识地不希望两人过多接触,只得拉着菲菲说话。菲菲暗恋薛咏,薛咏今天待她这么热情,哪还顾得上去欺负邢烨然。 邢烨然正戴着手套在搬玻璃瓶汽水箱子,一边眼角瞥见薛咏和菲菲聊得那么开心,他嫉妒得眼睛都要红了,心里好着急,但还有活没干完。 邢烨然加快速度,把饮料飞快地放进陈柜冰箱里,因为实在太着急,手心全是汗,手滑了一下,摔碎了一瓶。 邢烨然恼火极了,真是越着急越不顺利。 薛咏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对他喊:“没关系,把地上扫一下,收拾一下,碎玻璃扫干净,记得戴手套,别受伤了。” 邢烨然赶紧把地上清理干净,才抽出空,急急地奔到薛咏身边,不动声色地把菲菲拉开了,不准她继续和薛咏打情骂俏。 薛咏看他伸手拉菲菲,心又往下沉了沉。 完了,邢烨然果然很在意菲菲。 凌晨收了摊。 薛咏想了又想,没直接带邢烨然回家。 到了半路,邢烨然才发现这不是回家的路,他坐在摩托车后座,搂着薛咏的腰,问:“哥,我们去哪啊?” 薛咏说:“去了就知道了。” 然后邢烨然眼睁睁地看着薛咏把车停在了一家粉红色灯的洗头店外面。 邢烨然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惊恐抗拒:这是要干嘛!!薛咏这要带他去干嘛!!! 薛咏走了两步,邢烨然没跟上来,薛咏回过头:“你愣着干什么?过来啊!我带你去见一个叔叔。” 邢烨然红着脸,晕晕乎乎、磕磕巴巴地说:“什么叔叔?我、我不是同性恋。” 薛咏摸不着头脑,皱眉:“什么同性恋?” 薛咏带他进了一条小巷子,敲了一户人家的门。 有个四五十岁的大叔开门。 薛咏熟悉地跟人打招呼:“张哥,麻烦你了啊。” 张哥说:“没事,反正我们在通宵打牌,还没歇呢。” 屋里一群男人在打麻将,稀里哗啦,噼里啪啦,烟雾缭绕,空气浑浊。 张哥带他们进了另一个房间,他搬了一个箱子出来,里面装满了各种光碟:“东西都在这,你自己去拿就好了,反正我现在也不卖了。你想要什么片子?” 薛咏本来想跟邢烨然说你自己挑,又怕他专挑熟女少妇片看,怕他越看越喜欢熟女,又怕不小心拿到比较重口的,导致孩子树立了过于变态的性-观念,于是委婉地说:“有没有那种比较唯美一点?不要很过分的。最好女主角是年轻的小姑娘,男主角不要那种中年男人,也要年轻一点的。剧情正常一点,有没有就是两个学生谈恋爱的?” 薛咏觉得自己真是操碎了心,你说邢烨然一个花季少年,怎么就喜欢少-妇、人-妻呢? 张哥了然地“哦”了一声,老司机地说:“纯爱是吧?可以可以。” 邢烨然现在总算是明白薛咏是带他来干什么的了,他如遭雷击,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面红耳赤地去抓薛咏的手臂,义正言辞地说:“哥!我不看了!!!我真的不看了!!!!!我这辈子都不看了!!!!!!!” 薛咏并非在戏弄他,而是严肃正经地说:“不可以不看,你别害羞啊,怎么可能一辈子不看了呢?” 张哥正在低头翻碟片,给他翻了几张出来:“喏,这几张应该可以,都是老古董了,不过我挺喜欢。” 邢烨然看到旁边翻出来、散落在桌上的碟片,还有一张封面上写着未亡人xxx,他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他心乱跳,赶紧挪开视线。 薛咏还在跟他的大兄弟挑片子。 张哥问薛咏:“这些够了吗?” 薛咏转头问邢烨然:“然然,够了吗?” 邢烨然抓狂:“我不看!!!我再也不看了!!!!!!” 第38章 老朋友 不管邢烨然怎么说, 薛咏都觉得他只是害羞, 拎了一塑料袋的毛-片碟片回家, 跟他说:“够你看挺久了吧?” 邢烨然太尴尬了,太尴尬了, 他无可奈何地重复说:“我说了我不想看了。要看你自己看, 我才不看。” 薛咏看他好像炸毛生气的样子,追上去哄他:“你说你, 你还跟我发脾气, 是谁偷偷载毛-片?是谁大白天在家看毛-片?你说你看什么不好, 你看人-妻……” 邢烨然眼皮一跳:“人-妻怎么了?” 薛咏真不会当教育家,他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说得更漂亮,最后只好干巴巴地说:“你可不能觊觎别人的老婆啊。你喜欢熟女我都认了,但是人-妻……当小三破坏别人家庭是不对的。” 邢烨然盯了他一会儿, 然后才说:“我也没有特别喜欢人-妻……那部片就是因为飘在论坛首页, 这个月最热门,所以我随手载的而已。” 薛咏愣了愣,大喘气似的长松一口气:“是这样吗?!” “你别骗我啊!我还以为你喜欢菲菲呢!还是喜欢别个谁的老婆?” 邢烨然觉得匪夷所思,讶然:“你怎么会觉得我喜欢菲姐啊?” 薛咏:“不是和你片子里的女主角设定一样?而且今晚上你就一直缠着她说话啊。妈的, 吓死我了。” 邢烨然反驳说:“我没缠着她!是你拉着她说话, 我才想把她拉开!” 两人说话的间隙, 已经走出小巷子, 到了薛咏停车的路边。 薛咏把装满碟片的塑料袋塞给邢烨然:“喏, 拿着, 我要开车。” 邢烨然觉得无比烫手,扔又不能扔掉,他坐上车,恼火地说:“哪有强迫未成年人看毛-片的家长啊,你这是虐待我……” 薛咏哈哈笑:“不是,我觉得我应该是很开明的家长吧?我坦荡地和你说这件事,你也不必觉得性很羞耻。” 薛咏的机车引擎在寂静的深夜都市轰鸣而过。 薛咏说:“烨然,不管你以后喜欢怎样的人,你都可以跟我说。我都接受。” 邢烨然没听清:“你说什么?” 薛咏拔高声音,大声地喊:“我说,不管你喜欢谁我都接受!!!” 回了家。邢烨然像是对待烫手山芋一样把那个袋子放进抽屉里。 薛咏知道他最要面子,大大方方地说:“我知道今天你被吓到了,但也不能因为觉得丢人以后就不看了啊,改天我陪你看。” 邢烨然:“???” 然后他俩都去睡觉了。 邢烨然梦见了薛咏陪他看片的情节,醒过来,又偷偷爬起来吭哧吭哧洗内裤。 他心态有点崩,先不说昨天那一系列让他恨不得钻地底下的事儿,他怎么又梦见薛咏了?……邢烨然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但现在他对b□□有点心理阴影,再想到薛咏说要陪他看,又情不自禁地期待起来。 邢烨然等着薛咏和他提这事,结果,薛咏给忘了。 九月初五大竞赛就正式报名了。 学校内部先组织,挑一批学生培训上课,考两次,成绩好的送过去比赛。 邢烨然被老师点进去了。 不过,他们班去参加的人里,只有他是初中没拿到竞赛奖项的。初一初二那会儿他正忙着发叛逆期,跟大哥闹不准搞基,也没什么心思读书,机会和时间全浪费了。 他身边的同学多对未来早有规划,有什么梦想,将来要考什么大学,读什么专业,从事什么工作,安排得仔细而妥当。 邢烨然还没想好,他现在读书考试,都是为了听薛咏夸他一句而已,薛咏开心,他就开心。似乎太缺乏人生追求。 苏俞也在培训名单上。 他们班几个人过去上课,苏俞一屁股坐他同桌位置。 邢烨然用眼角看他:“我让你坐这了吗?” 苏俞理直气壮:“这里空着我为什么不能坐?” 两人怪咖凑成一桌,邢烨然知道苏俞比他还不受班上同学欢迎,苏俞的文具书本时不时会不翼而飞,他带到学校的零食也会被人偷走,每次有什么需要两人同组的活动,苏俞都会被剩下。 邢烨然是因为看上去凶,没人敢招惹他,苏俞瞧上去可好拿捏多了。邢烨然无所谓谁和他同桌,上课的时候别吵他就好了。 没过两天,就有同学委婉地和邢烨然说:“邢烨然,你干嘛和苏俞真走那么近啊?” “他真的是个同性恋……” “你这样,他万一缠上你了怎么办?他初中的时候就对一个男生死缠烂打,追了人三年,挺恶心的。” 邢烨然现在是新晋班草校草。 他跟一个死同性恋走得那么近,让好多暗恋他的女孩子碎了一地少女心,担心他性取向不正常。 邢烨然想了想,说:“我跟苏俞不熟。” 他也不想跟苏俞熟,上赶着引狼入室吗? 正说完,回头瞧见苏俞就在后门边上,苏俞看了他一眼,走了。下节课就一个人坐角落去了。 邢烨然这边要忙竞赛的事,稍微忙了一点,回家以后终于知道要做做题了。也因此缩减了给薛咏辅导上课的时间。 薛咏现在不让他教,怕因小失大:“你读你的书就好了,我现在会读书了,我自己学就行了,要是我实在不会,再来问你。” 然后就自己捧书,抓耳挠腮去了。 邢烨然觉得念书的薛咏格外可爱。 那么凶猛一个男人,让他抓笔写字做题,就跟个小孩子一样,又笨又怂。 他们一起去书店。 好巧不巧,正好偶遇了他哥的发小韩松林,还是邢烨然认出来的,他上前打了个招呼:“松林哥。” 韩松林是带女儿过来看图画本,和他们聊了几句,说什么都要给邢烨然付钱买书,听说他参加学科竞赛,还买了一支三百的钢笔送他。 又跟薛咏说:“我家住的太远,没空经常去给你捧场,对不起啦。” 薛咏倒不介意,他跟邢文彬的老朋友们唯一的人生交集就是邢文彬。 邢文彬死后,没了媒介,随着时间的推移,渐行渐远是很正常的。 再说了,他又不是真孤苦伶仃的寡妇,还需要亡夫的朋友接济,他也拉不下脸去求人。 从书店离开回家。 路过小吃街,薛咏带着邢烨然买炸臭豆腐吃,正等着,接到一通电话。 邢烨然听见薛咏说: “喂,谁啊?” “……你哭什么啊?” “行吧。” “你等等,我现在就过去。” 然后挂了电话。 邢烨然心下了然,这十有八、九是又有人找薛咏帮忙,薛咏明明是个不算外向的人,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兄弟朋友,谁都爱找他,他一概接受,鲜少拒绝。多鸡毛蒜皮的小事他都认真办。 邢烨然问:“谁啊?” 薛咏说:“你同学。” 邢烨然茫然:“啊?我同学??”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会是苏俞吧?” 薛咏爽快点头:“是啊。” 邢烨然骂了声脏话,炸了:“他怎么有你的电话???” 薛咏说:“我也不知道。” 薛咏骑上车准备去找苏俞了,邢烨然骂骂咧咧地跟着上车:“你管他干嘛啊?他跟你装可怜呢。” 薛咏很有原则地说:“那不行啊,不能放着哭鼻子的小朋友不管吧,过去看看问一句再说,要真没事我再走。” 他们找到地方。 苏俞蹲在路边,已经哭累不哭了,眼泪和着灰尘,整张脸脏成花猫。 看上去被打了一顿,他本来特可爱的妹妹头也被剪了,剪成狗啃一样乱七八糟。 听到薛咏来了,泪汪汪抬起头。 邢烨然:“……” 完了。 薛咏最见不得被欺负的小孩子了,皱起眉,上前很是江湖大哥语气地问:“你怎么了?” 第39章 狂吃醋 邢烨然快烦死苏俞了。 这人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他想起有人说过苏俞初中就对男同学死缠烂打, 顿时无比烦躁。 难道苏俞也要对薛咏死缠烂打?怎么那么不要脸呢? 偏偏薛咏还就是个怜惜弱小、吃软不吃硬的人, 他知道薛咏一定会吃苏俞这套。 要是没薛咏这茬, 邢烨然还对苏俞有几分同情心。 苏俞缠上薛咏,他就觉得很讨厌很讨厌了。 苏俞站起来, 抽抽鼻子。 薛咏给他递纸巾:“擦擦吧, 被人欺负了?你同学欺负你?你头发都被剪了。” 薛咏最明白读书时被人歧视被人欺负的心情,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但他会打架, 那些人占不到多少便宜, 顶多在小地方时不时地恶心他一下。 苏俞摇摇头:“我爸剪的。我和他吵架,他把我头发给剪了。” 薛咏:“……” 邢烨然忍不住了,恶毒自私地说:“你自己的家务事关我哥什么事?你从哪弄到我哥的手机号的?我哥跟你很熟吗?你就打给我哥。” 他承认自己就是自私,他不想把他的哥哥分给别人。 薛咏侧目,不赞同地拉了他一下, 咂舌:“你怎么那么嘴臭呢?” 邢烨然不太服气:“本来就不关我们的事啊。哥你别心软, 他就是想借机泡你呢。他初中的时候就追着男同学跑,人家不喜欢他,他还死缠烂打。这种人你就要对他下狠心。” 换平时苏俞早就一蹦三尺高地跟他掐架了,但今天没有, 眼神空洞无光, 他神受打击、垂头丧气地说:“对不起, 但我不知道还能找谁好。你哥看上去是个好人, 没想到你们真的会来。” 苏俞拍拍身上的灰尘, 礼貌地说:“谢谢。无缘无故地找上你们, 是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不用管我。” 他想说点什么,可哭得头疼,脑袋里空荡荡的,想不出来,干巴巴地说:“谢谢。” 薛咏眉头紧皱,问:“你要去哪?回家吗?” 苏俞不说话,还是摇头:“不知道。” 薛咏叹了口气,对他招招手:“跟我来,带你去剪头发。” 邢烨然快气炸了:“哥!!” 薛咏不管这只小疯狗,他想做什么,旁人不能左右,一切听从良心。 薛咏说:“他一个小孩子大半夜的在外面,我不可能放着他不管的。” 邢烨然反诘,冤枉地说:“那当初我找你的时候,你还直接把我扔出去了??” 薛咏笑了两声:“你还有脸说?那不是你嘴臭骂人吗?你看看你当时那个傻逼样子,我最后还不是不舍得把你捡回家了?” 邢烨然答不上话来了,薛咏外表刚强,其实最是个心软善良的人。 他们带苏俞去了理发店。 理发师啧啧称奇:“这剪得厉害啊,后现代。小朋友,你想修成什么样子?” 苏俞没说话,他想到爸爸骂他的话,一时拿不定主意。 薛咏说:“给他修一个可爱的,像女孩子一样的。” 苏俞心软,轻轻地“嗯”了一声。 薛咏和邢烨然在旁边一唱一和般和他聊天。 “你爸为什么打你啊?这是家暴,不能姑息。” “哥,人家的家务事你还插嘴,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我看他平时活蹦乱跳的,活泼过头,根本不用安慰他。” 苏俞郁闷地说:“我本来以为我们算是朋友了呢……” “在学校的时候我们不是一起在图书馆看书,我要坐你同桌,你也没有拒绝。我以为我终于交到一个朋友了。我们俩不都是班上的怪咖,孤家寡人吗?正好可以做朋友。” 邢烨然说:“我可没说过我是你的朋友。” 苏俞叹气:“我已经知道了……你不用特地讲出来。” 苏俞瞄了他一眼,极度嫉妒地说:“我要是也有一个像薛咏一样的哥哥就好了。” 邢烨然不禁暗爽,心底难免有几分得意,他有薛咏,苏俞没有。 正想着,就听见薛咏理所应当地说:“你以后要是再被欺负再被打,也来找我。我帮你去和你爸谈谈。” 薛咏并不觉得麻烦,他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不然他在江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兄弟。 尤其是这种家事,老子打儿子,老公打老婆,孩子打老人,居委会啊警察啊都不好管,就算上门,也只能以调解劝说为主,回头人家关起门继续打,谁能管得了。他不止帮过菲菲,还帮过许多其他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亮一亮拳头扔几句狠话就够了。人的本质就是欺软怕硬,不外如此。 他一见到这种事就来气,忍不住不去管。 苏俞还是摇头,低落地说:“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好人。” 他一直无人倾诉,今天实在忍不住了:“我妈死的早,我爸娶了后妈,他们都不管我,也看不惯我这么娘娘腔。平时我爸都在外地工作,前几天他回了家,我后妈跟他告我状,我不服气。然后他就骂了我好多,说我恶心,说我不男不女,让我把头发给剪了,我不想剪,他很生气,把我头发剪了,让我有个男人样儿。” 苏俞又掉眼泪:“又不是我自己想把自己生成这样的,我也想生下来就是女孩子啊。” 邢烨然沉默下来,平时看苏俞在学校里那么嚣张跋扈、理直气壮,还以为他的人生字典里没有自卑两个字呢。 薛咏挠挠头说:“烨然,你上回跟我说过,这个叫什么来着……跨性别者?” 苏俞点点头:“嗯。”其实他觉得自己是个小药娘,但是他不好意思说。 苏俞别扭地问:“我今天实在不想回家,您能收留我一晚上吗?我打地铺就好了。” 邢烨然心里才对他升起的同情心瞬间就熄灭了,没等薛咏答应,他火急火燎地一口拒绝:“你不知道自己去住旅馆啊?还借机黏上我哥了?你想得美。” 苏俞说:“我没带钱……” 邢烨然说:“你就是还没对我哥死心,我告诉你,你休想泡我哥。我不管你性取向怎样,你是男是女,你对不喜欢你的人死缠烂打你还要脸吗?” 苏俞被他骂蔫儿了,小声地说:“我才见了你哥三回吧?也没死缠烂打啊。真是的,因为我有黑历史,就都这么看待我。你是说我初中那事吧?那家伙也没拒绝我,我那不是死缠烂打,我那是舔狗不得好死。我那会儿可惨了,我不吃饭省钱给他买礼物,买了三年。我知道我挺贱的,明知道他背地里说我恶心,只是因为我倒贴舔狗还对我稍微有点好,可除了他,别人连明面上都不装装样子。” 薛咏感慨说:“那我之前见你,还觉得你挺开朗的啊。” 苏俞憋着一股劲儿说:“我不想输给他们啊。那不然我要畏畏缩缩、委委屈屈地活着吗?就是因为没人喜欢我,我才要加倍喜欢我自己。我都好好查过各种资料了,我才不是变态,是他们书读的少、眼界窄,愚昧!无知!才孤立我排挤我。” 薛咏喜欢他这个生活态度,笑笑说:“行,我收留你一晚上。但你明天要乖乖回家啊。” 邢烨然快气晕过去了,虽然他觉得苏俞确实可怜,但他不想把薛咏分享给苏俞。 他的独占欲疯涨,让他怎么看苏俞怎么不顺眼。 苏俞还在他们家洗澡,薛咏要把他的睡衣借给苏俞穿。 邢烨然炸毛:“我不借。” 薛咏转头拿自己的衣服,邢烨然连忙改口,捏着鼻子说:“算了,还是穿我的吧。” 薛咏给他抱了一床毯子,让他睡沙发。 又问邢烨然:“你呢?你今晚上是睡我房间,还是睡你自己房间?” 苏俞惊讶不已,瞪大眼睛盯着邢烨然。 邢烨然脸红,他觉得这就像是被人发现自己年纪很大了还缠着爸爸妈妈一起睡一样,他连忙辩解似的说:“我自己睡就好了。” 他这些天都不大敢和薛咏一起睡,因为早上经常要洗内裤,要是睡薛咏床上被发现了,那可就太太太丢人了。 苏俞小声震惊地问他:“你居然还跟你哥一起睡啊?” 邢烨然羞恼地回答:“你想哪儿去了?我是因为我最近长高长得太快,生长痛,我哥就让我跟他睡一起,他给我揉腿缓解抽筋。” 苏俞懵了下:“呃,我也没想到哪去啊……”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邢烨然把他拉到墙角,警告他:“你可别趁着半夜我哥睡着,对他做什么不轨的事情啊?” 这下换成苏俞脸红了:“我哪有那么淫-荡?我还是处男!我连男朋友都没交到过!我的第一次我不可能这么随便地交代出去的!” 邢烨然继续凶他:“我哥对你这么好,你也感受到了。你要是为他好,你就别觊觎他了。听到了吗?你真敢泡我哥,我第一个霸凌你。” 苏俞萎了:“我哪敢啊?大哥。但你哥那么帅,我一见着他,我就忍不住发花痴啊。” 苏俞真情实感地恭维他:“你哥人可真好,又强势又温柔,我知道他其实不太理解我这种人,但他好尊重我。” 还文艺了一下:“他有一个洁净的灵魂。” “你真是攒了八辈子的福气,才有这个一个哥,保护你珍惜你。我快嫉妒死了,我爸要是有你哥的一半……不,十分之一,我就不至于过得这么难受了。” 苏俞这是从外在到内在结结实实地把薛咏夸了一通,这马屁拍得好,邢烨然身心舒畅,脸色稍霁。 苏俞看他遏制不住得意般挑了下眉,小心翼翼地问:“我不泡薛咏的话,那我能不能认他当干哥哥啊?” 邢烨然瞬间翻脸:“不行!!” 苏俞秒怂:“哦。” 可明明都说清楚了,邢烨然还是觉得信不过苏俞,晚上怎么都没办法安然入睡。 明明薛咏是个一个打十个的硬汉,苏俞是个软绵绵的小娘炮,但他就是生怕薛咏会贞-操不保。 要是那样,那他大哥岂不是……岂不是…… 唉,大哥都死了两年了,还会介意被戴绿帽吗? 邢烨然想,像大哥那样的包容温柔的人,一定也会赞同薛咏找第二春。 道理他都懂。 他就是不能接受,说不清具体理由,不能接受就是不能接受。想到薛咏可能带别的男人或者女人回家在大哥的床上搞薛咏,他就很不舒服。 虽然他自己偶尔过去睡觉,可他不一样啊,他只是把薛咏当成他的半个亲大哥而已。 于是,邢烨然大半夜爬起来,抱了一床被子过去。 他是重操旧业,又跑到薛咏睡的主卧门口,打地铺,像条看门狗一样睡在那,他现在长高长大不少,这样睡比以前还要拥挤难受。 邢烨然凑合着睡着了。 苏俞大清早起来尿尿,路过看到卧室门口一大坨人,吓了一跳。 他没敢把邢烨然叫醒,绕路走。 才走到附近,邢烨然像是敏锐地察觉到,瞬间醒了,浑身上下裹着凶劲儿地瞪着苏俞。 苏俞贴着墙,像螃蟹一样走过去,瞠目结舌、一言难尽地说:“你神经病啊!难道我还能强尖你哥啊?” 不对劲。 这太不对劲了。 苏俞纳闷地想,邢烨然这恋兄情节也太严重了吧?一般人会这样吗?这不像是在守着哥哥,倒像是在守着老婆…… 苏俞被这个陡然冒出来的想法雷得打了个寒颤。 不行,不行。 薛咏不是邢烨然他那个死掉的亲哥的男朋友,说是男朋友,只是没有法律上的结婚证,两个人是摆了酒的。男人和男人谈恋爱能做到这种地步的太少了,绝对是真爱中的真爱。 苏俞自我鄙视地想,一定是他最近黄-书看多了,思想这么龌龊。 如此想着。 没过几分钟,大概是薛咏醒了,苏俞听见薛咏的声音:“靠!你怎么又躺在我门口睡觉?” 邢烨然好像说了什么,但他离得远,听不清,接着就是薛咏骂人:“脑子有病。我说几次了我没恋-童-癖,你担心个屁啊。” 这也太像小男友吃醋了…… 苏俞忍不住想。 苏俞还偷偷瞄了一眼,薛咏去刷牙,邢烨然巴巴地跟过去,他望着薛咏的眼神又依恋又柔情又滚烫,像能把人给看化了。 薛咏挥挥手:“哎呀,你又跟过来,挤死了。” 邢烨然说:“哥,我牙膏用完了,你分我点。” 苏俞觉得被刷新了世界观,那个在学校里叼得一批的邢烨然在他哥面前也太柔软了吧?这是是邢烨然??? 苏俞挠挠头,心想:我是不是还没睡醒在做梦啊? ~~~ 隔天苏俞就回学校宿舍去了。 苏俞是住校生,其实也只有周六晚上需要回家住一晚,平时他都住男生宿舍,室友不搭理他,但也没明目张胆地真欺负他。 顶多不痛不痒地骂他几句娘娘腔,早上起床从没人叫他,要是他不小心碰到了室友的东西,对方会一脸嫌弃地当着他的面扔掉,好像沾上什么病菌一样。 苏俞是真挺像和邢烨然交朋友,邢烨然也骂他是娘娘腔,但邢烨然傲气,不屑于欺负他。 他的直觉告诉他,邢烨然跟他是一类人,说不上为什么。 邢烨然虽然还是骂他,但从那之后,他们像是交上了朋友。 在学校,邢烨然愿意搭理他,偶尔有人欺负他,邢烨然也会帮他说句话。 邢烨然肯为他说话那真是太管用了,主要他把小流氓气质学了个十足十,跟谁对刚都不输。他一直是尖子生,成绩在个位数浮动,没掉到过两位数。一般人会欺负人的,没他成绩好,没他长得帅,还没他嘴臭。 苏俞不想回家,能不回就不回,周六就跑去薛永家借宿。 次数多了,邢烨然也麻木了。 苏俞非常识时务,现在就算对薛咏发花痴也只敢偷偷发,不敢明着表现出来。 六月,邢烨然和苏俞都通过了学科竞赛的预赛,接着准备九月的联赛。 邢烨然对竞赛志在必得,比起这个,他更担心薛咏十月份考试能不能通过,他因为要参加竞赛,没什么空辅导薛咏,薛咏也不准他辅导,怕耽误了他,要求他拿个名次回家。 放了假。 学校组织了一个提升班,只有他们几个通过预赛的学生参加,免费继续上半个月的课。 薛咏这快考试了,越发焦急。 他对自己没什么信心,他都落榜两回了,很怕落榜第三回。 安瑨善解人意,告诉他说,他认识一个名牌大学的研究生,放假了愿意接点外快,给他抓紧最后的机会补补课,价钱便宜算。 薛咏高兴地答应下来,也没瞒着,转头告诉邢烨然。 邢烨然当时就脸黑了,连环炮似的问:“男的女的?今年几岁?同性恋异性恋?” 第40章 拆散他 【第四十章】 “男的女的?今年几岁?同性恋异性恋?” 薛咏被问傻了, 回过神, 他最讨厌邢烨然的这种态度, 直接怼回去:“你审问犯人呢?” 邢烨然马上改口:“你不是说没钱吗?你还花钱补课?你等我课上完了,我教你不行吗?” 邢烨然腹诽, 都怪薛咏太笨了, 怎么教都教不会了,不然他也不用这么着急。 薛咏说:“你还是上你的课吧, 轮不到你管我。你说你这个毛病什么时候改改?真是莫名其妙, 每次我和谁走的近一点, 就好像我要跟人谈对象一样。你想太多了,我就是去上课的。” 邢烨然很是烦躁,他也知道薛咏说的在理,可就是忍不住去酸,只好劝自己放松一点。 以前有无数次是邢烨然杯弓蛇影, 这次倒是真被他猜中了。 薛咏自己没有自觉。 他这回捡便宜的老师还真是抱着不纯的目的找上来的, 他不是去了安瑨的酒吧几回吗?招惹了不少的目光,酒吧的熟客们老让老板介绍一下这个漂亮朋友。 这位研究生就是其中一个。 陆孟青。男。24岁。 今年升研三,忙得很,说什么闲着没事赚外快那都是屁话, 他单纯就是在whitelie酒吧惊鸿一瞥, 对薛咏念念不忘, 求安瑨给他介绍。 这下终于赶上了。 每天邢烨然去学校上了, 薛咏也出门去补课。陆孟青没想到薛咏比他大两岁, 看上去痞里痞气, 真到他面前,特别尊师重道。薛咏哪知道这个老师抱着不轨的想法,还觉得人很亲切。 邢烨然很焦躁。 他一想到薛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跟某个男人约会,就恨得牙痒痒。 尤其是昨天薛咏回来以后,身上还沾上点男士香水的味道。他觉得这就是铁锤!一般男人给人补课而已,还喷香水吗?? 但薛咏不觉得是,他觉得那是人家的生活过得精致,觉得邢烨然想太多,可把邢烨然给气到了。 邢烨然在课后写作业写着写着就走神了,突然听“咔”一声响,低头一看,发现他居然无意识地把一支红色水笔给气到折断了。 漏了满手满桌的红色墨水,跟杀了人似的。 苏俞在边上关注好一会儿了,一看邢烨然就是有心事,但是神情太可怕了,他没敢轻易过来问。 苏俞试探着地过去问:“……你怎么了呀?” 邢烨然嘴唇紧抿,如冰雕:“没什么。” 苏俞想了想,问:“是七哥出什么事了吗?” 邢烨然难以自持地神色微变,苏俞用脚趾想都知道,绝对是因为薛咏。他现在发现了,邢烨然对谁都摆那张臭脸,对谁都嘴臭,天底下只服薛咏一个人,只在薛咏面前是一条乖狗。 邢烨然就恨不得在薛咏身上撒泡尿宣誓领地,让别人都不准接近。 苏俞是认识薛咏的。 邢烨然憋了憋,没憋住,把事情跟苏俞说了。 苏俞听完就纳闷了:“这……这就算人家真是个基佬,真对七哥有意思,那也没问题吧?男未婚,男未嫁。” 邢烨然一个眼刀飞过去。 苏俞哆嗦了下,迅速改口:“不过我觉得,我们可以稍微调查一下这个男人,看看他人品好不好,和七哥般不般配。” 邢烨然皱眉:“这怎么查啊?” 苏俞说:“不是知道这男人的名字和学校吗?上网查啊。” 在上网方面,苏俞比邢烨然玩得溜多了,虽然他自称药娘,不过各种同性-交友网站他都清楚。 下了课,就跟到邢烨然家里,指点他查各种网站。 两个人把陆孟青扒得干干净净,这就是个基佬!资深基佬!! 在他们两个学生看来,陆孟青很像是个玩咖,社交账号里经常发去夜店酒吧的照片,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邢烨然脸色都快黑成锅底了,气死他了!真是气死他了!! 薛咏还不信,他就说那个人不可能是个好人,天底下来哪有白捡的馅饼啊?绝对是另有图谋啊。邢烨然真想立刻马上去揭露这人的真面目。 薛咏被骗了! 他真情实感地觉得薛咏一个整天横着走、一拳打掉人一颗牙的大混混要被一个小白脸书生给欺负了。 在他看来,薛咏是挺会打架,但真的光长肌肉不长脑子,特容易被人哄住,他就能把薛咏骗得溜溜转。 苏俞在旁边瞅着他,越想越觉得不对,这事不好深想,邢烨然对薛咏的独占欲未免也太强了吧? 邢烨然说:“等我哥回来我就给他看。” 苏俞不懂邢烨然这人明明平时很聪明,一遇上关于薛咏的事就混乱,出于朋友好心,理性分析说:“不是……你这就算给他看了,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你想证明什么?证明人家是同性恋?说不定人早就和你哥交代了呢,他现在是单身状态,也没劈腿,这能算黑点吗?你哥要是知道了,一准又得骂你。” 邢烨然:“……” 苏俞问他:“你为什么不准七哥谈对象啊?” 邢烨然含糊地说:“我就是受不了。他是我哥的男朋友,他去谈对象了,就好像给我哥戴绿帽一样。” 苏俞欲言又止,不是,你哥死了得有两年多了吧?就算是封建社会,一般不申请贞节牌坊的话,守这么两年也很可以了吧? 邢烨然也觉得自己的理由有些站不住脚,可他想不到别的理由,又说:“我就想给七哥把把关,要是他找的新对象比不上我哥,那我是不认的。我觉得这家伙就比不上,他配不上七哥。” 这边。 薛咏去陆孟青的住处补习完,陆孟青非要请他吃饭。 两个人相处了三四天,陆孟青就有些按捺不住了,薛咏的直男气质太迷人了。 薛咏拒绝了他的约饭邀请:“我得回家去做饭了,我跟你说过的,我家还有个弟弟嗷嗷待哺,我要是回家晚了,他还得和我生气。” 薛咏好笑地说:“我那个弟弟特别黏人。上回我从你这回去,你不是喷了香水,我沾上点,他就觉得你是想泡我,哈哈哈哈。” 陆孟青笑不出来。 薛咏停下来。 陆孟青问他:“那假如我说,我确实是对你有意思呢?我是特地让安老板帮我介绍的。” 薛咏:“……”慢吞吞地红了脸。 薛咏站起来:“我、我还是先回去了。” 薛咏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还惦记着邢文彬,还是因为他的第一个恋人给他的人生刻下太深的印记,导致他尤其喜欢斯文书生类型的男人。 说实话,他对陆孟青不是没有好感。 这符合他的择偶标准,温柔和气,满腹诗书。他觉得自己何德何能,怎么总被人追着跑? 薛咏突然被告白,他很不好意思,一路上想着各种事。 他回到家,发现邢烨然和苏俞都在。 邢烨然一等他回来,就马上跟他告状:“哥,那个陆孟青我查过了,你还说我多想,他明明就是个同性恋,他肯定是对你图谋不轨。” 话音还未落,邢烨然傻眼了,他眼睁睁看着薛咏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薛咏红着脸说:“我知道。” 邢烨然:“你知道??” 薛咏摆出大哥架子:“你一个小孩子,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说完大咧咧走了。 邢烨然那颗心啊,现在去拿去测ph值,一定数值直降。 他忍不住胡思乱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那个男人对薛咏做了什么?不然薛咏能脸红成那样?是牵手了吗?还是亲了他?还是做了更亲密的事?就算现在不做以后肯定会做的。 正是因为看不到,只能凭猜测,才更让人不安。 不停地想,不停地想。 他觉得自己濒临疯狂的边缘。 谁都不准跟他抢薛咏!他还不允许薛咏谈对象! 邢烨然转头,私下暗搓搓问苏俞: “我想拆散他们,你觉得有什么办法?” 第41章 认错人 【第四十一章】 尽管害怕邢烨然, 但是苏俞更喜欢薛咏, 他没对邢烨然言听计从, 鼓起勇气问:“他们真的好上了,你才能用拆散这个词吧?他们现在还没好上吧。” “而且, 就算七哥真的谈对象了, 你为什么非要拆散人家啊?” “七哥还年轻着呢,总不能让他一直为你哥守寡吧?我支持七哥谈恋爱。” 邢烨然抱拳按指节, 按得“咔咔”响:“你再说一遍?” 苏俞畏葸了下, 但还是梗着脖子, 倔强地说:“你要揍就揍吧,我有自己的原则,我不会助纣为虐!你太自私了!我喜欢七哥,我希望他能幸福。我要支持他。” 邢烨然揍不下去,怂成苏俞这样, 居然也愿意为了薛咏而不畏暴力。 薛咏怎么就那么讨人喜欢呢?一个两个都对他死心塌地, 菲菲是这样,苏俞也是这样。 邢烨然郁闷地想了一会儿,换了个切入角度:“我还以为你能理解我呢。” 苏俞问:“我为什么能理解你啊?” 邢烨然不动声色地下套子:“因为我觉得你家好像就是这样的情况吧?你爸没再婚之前,一定比现在重视你吧?我为什么不可以自私?我觉得你才应该学着自私点。你不自私, 把你爸送给你后妈, 送给你弟弟妹妹, 把爱分薄了, 所以变成现在这样。假如你当初非要闹你爸不让你爸再婚, 现在会是什么场面?” 苏俞觉得自己已经算很伶牙俐齿了, 没想到邢烨然比他还能扯淡,他差点被邢烨然绕进去了,太有代入感了,他差点改成站邢烨然,转念一想,这不对啊:“不是,能一样吗?我爸是我爸,和我有血缘关系,生我养我的亲生父亲。薛咏和你又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他只是你大哥的前男友,你大哥还已经去世了。你管得也太宽了。” 邢烨然现在懊悔居然把计划说给了苏俞,如今骑虎难下,必须把苏俞拉入伙,不然苏俞反手跟薛咏告状,他就完了。 邢烨然再换一招,改口说:“那我们总得去考察考察一下那个人人品怎么样吧?帮薛咏把把关。” 这次苏俞点了头:“有道理。” 邢烨然自认还是有长进的,当年知道他哥和薛咏谈恋爱那会儿,他才是真的疯批,跑去薛咏的厂里发传单拉横幅,逼他分手,后来又去薛咏新工作单位捣乱。 现在想想,真是太蠢了。 邢烨然痛定思痛,总结经验。 那样做的结果就是,棒打鸳鸯的目的没有达成,还使得两人感情更坚定,被大哥骂,被薛咏讨厌,影响了自己上课,还浪费了不少钱。 冷静下来之后,邢烨然明确自己的目标:不能让薛咏和陆孟青好上。 能从哪些角度切入呢? 一、让薛咏知道陆孟青的缺点,并讨厌他; 二、让陆孟青放弃追求薛咏。 第一点就不好展开,邢烨然左思右想怎样的人会让薛咏讨厌,想来想去,薛咏虽然看上是个愤世嫉俗的大混混,但他好像没什么讨厌的人或事?他的心太温柔了,许多普世价值观里不为人接受的事物他都能抱以和煦的态度,譬如苏俞。 听说那些混圈的同性恋都私交混乱,说不定陆孟青劈腿、乱-交呢?看他经常去酒吧,不太像是个正经人。 第二点倒是釜底抽薪,但是有什么办法能让那个路孟青直接放弃追求薛咏? 邢烨然脑袋里灵光一闪:比如误以为薛咏有男朋友,比他年轻比他帅!然后知难而退?! 邢烨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可以扮演一下这个角色?背着薛咏上门挑衅一下?干脆把人揍一顿?也不是个好主意,太容易被戳穿了,要是被戳穿了就不好处理了。 邢烨然发愁地想,在纸上写写涂涂。 头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了下,邢烨然皱着眉,猛地抬起头,没好气地问:“谁啊?” 讲台上的老师冷冷地说:“我!在干什么呢?邢烨然,认真听课!今天讲的知识点你都听懂了吗?” 班上的同学们低声窃笑起来。 邢烨然臭拽脸,点头:“听懂了,我会了。” 老师说:“那你上来把这题做一下?” 邢烨然叹了口气,不耐烦,起身上台,拿起粉笔三下五除二地把题解出来了。 老师:“……” 苏俞啪啪啪鼓掌:“牛批!!” ~~~ 他们在这边上课,薛咏在陆孟青的住处上课。 现在已经七月中了,十月就要考试,因为两次落榜,薛咏压力极大,他憋着一口气,一定要在这次把大专文凭拿下,等考过了,他就有自信可以试试去考大学。 他知道自己没有邢烨然聪明,他不和学习小天才比,他就想在邢烨然考大学之前,先考出来,不然也太没面子了。 偏偏最近又是生意旺季,薛咏每天八点半出摊,早上两点半收摊。回到家三点多,洗澡睡觉。然后早上八点起床,开始复习。吃了午饭,下午去陆孟青那上课两个小时,一点到三点,再回家,赶紧开始做今天的出摊准备。 太累了。 薛咏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子,听他们讲知识点就觉得跟听天书一样枯燥无聊,他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陆孟青看他黑眼圈好重,说:“你可以睡一会儿,我们等会儿再讲,现在这样,学习效率也不高。昨晚没睡好吗?” 薛咏摇摇头,给自己点了下风油精提神:“没事。我也不是昨晚没睡好,我在晚上工作,安瑨没告诉你吗?” 陆孟青:“没有。” 薛咏挺不好意思地说:“我是开烧烤摊的。” 他觉得自己没什么社会地位,在邢文彬啊安瑨啊陆孟青这样的人高学历人士面前,总觉得自己矮人一头。 陆孟青说:“哦,卖烧烤很赚钱啊,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啊?我还觉得你很厉害呢。你看我,我现在的研究生工资都只够我吃饭,还要问家里拿钱呢。我觉得你很厉害,听说你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工作,自己养活自己了。” “我真的很佩服你。越了解你我就越喜欢你。” 这夸得薛咏直脸红:“我们还是继续讲课吧。” 上回陆孟青跟他挑明心意,薛咏犹豫了下要不要继续去上课,犹豫了一晚上,第二天还是去了。 他觉得也不是不能发展一下。 上回他和安瑨喝酒的时候,安瑨就问起过他:“我觉得你在感情方面是不是太内向了,你顾忌的事情太多了,完全可以先谈了再说,至于能不能修成正果,那就是另一回事。” “接近我的人其实也不是没有,但我总觉得他们不怀好意。”薛咏很是羞赧地说,“我总觉得……他们大概都是冲着我的脸来的。到时候他们发现我又笨又没内涵,会很失望的。” 自己夸自己好看让薛咏觉得羞耻,这也太自恋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皮囊多漂亮,以前在会所工作的时候,他见过的美人太多了,男男女女,时髦精致。跟那些人比,他只是个土包子罢了。他进入社会摸爬滚打的时间早,也曾经受到过骚扰,让他知道自己的脸大概还算好看,至多中人之姿吧。 安瑨劝他说:“你说的这些都是借口。你起码要允许别人接近你再说吧?再这样下去,你怕是真的要孤独终老。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薛咏嘀咕说:“……那万一我孤独终老了,烨然说他会给我养老的。” 话是这么说,薛咏还没打算孤独终老。 所以,他想这次时不时该稍微外向一点。 他嘴上没有明说,可是他继续来上课,就算是他表明愿意进一步发展。 陆孟青是个温顺的文青,也没再吓他,两个人还真如老师学生一样上课学习,非常君子,从未动手动脚。 没什么激情,谈不上很喜欢,也不能说讨厌,还挺让薛咏有安全感的。 薛咏在陆孟青身上隐隐看到了邢文彬的影子。 可与邢文彬不同,他不会觉得心跳加快,不会觉得胸口炽热。 薛咏不懂谈恋爱。 他想,或许不同的人,相处时的喜欢是不同的吧。 就这样顺其自然地处下去吧。 时间在备考中飞速流逝。 九月初,邢烨然通过了数学的联赛考试,拿了省一等奖,名次很好,被选入了省队,代表所在省要继续参加CMO全国数学决赛。 邢烨然一面不想放弃竞赛,也因此没什么空黏着薛咏,眼睁睁看着薛咏和那个姓陆的越来越亲近了。 他心急如焚,一时之间又无计可施,不管他怎么调查,那个陆孟青好像确实没什么黑点,让他想黑都无从下手。 十月中。 时隔一年,薛咏再次挑战成人专科考试。 那天学校安排了强化课,邢烨然装成没课,陪薛咏去考场。 半路上老师打来电话问邢烨然请假生病不去上课,是生什么病了?一听就知道邢烨然这是撒谎翘课。气得薛咏改道亲自押他去学校,还把他骂了一顿。 邢烨然只好被按在教室里上课,气到爆炸,又逃不掉。 十一月他得去参加全国赛,更忙了。 眼见着薛咏考完试,愈发频繁地跟那个姓陆的来往,邢烨然心急如焚。 直到他出发参赛的前几天。 薛咏的大专考试成绩出来了,邢烨然一直惦记着放榜,一放学就想回家问薛咏考得怎样。 但他回到家,薛咏并不在家,再去烧烤摊,薛咏也不在。 邢烨然给薛咏打电话:“你去哪了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嘈杂,薛咏带着喜悦说:“你先回家吧,他们说要给我庆祝考试合格,请我喝酒。不用等我回家,晚上先睡就好了。” 说完,没等邢烨然回答,薛咏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邢烨然气得恨不得把手机给捏碎。 他前所未有的烦躁。 在此时此刻,他觉得薛咏突然离自己好远,像展开了一个冠冕堂皇为“成-人的世界”的空间,将他彻底隔离在外面,没什么为什么,就因为他还未成年,所以不带他玩。 凭什么啊! 就算庆祝也应该跟他一起庆祝啊! 薛咏是把那些人看得比他更重吗?那个小白脸到底有哪好了?他到底给薛咏灌了什么花言巧语,把薛咏给哄住了? 邢烨然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 回到家。 邢烨然暴躁地在屋里转来转去,觉得简直度秒如年,他才不要早点睡,他要等薛咏回来,跟薛咏吵架! 可只是等薛咏回家,他都觉得等不住。 邢烨然想,薛咏肯定是去安瑨开的那家酒吧了。 邢烨然在沙发坐下来,抱着头,深呼吸,脑袋里有各种念头在翻来复起,他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的墙柜上,大哥的遗照,像在盯着他。 邢烨然突然异常的冷静。 脑袋里浮出一个疯狂荒唐的念头。 他起身,去主卧的衣柜,找了一身大哥的旧衣服,成熟的款式。 邢烨然换上衣服,发现非常的合身。 这半个学期他也一直在蹿高,身高已经超过了一米八五,和大哥差不多了。 他站在穿衣镜前,当他挺直腰背、不苟言笑时,看上去已经是成年人的模样。 邢烨然给自己梳了一下头发,他还没学过怎么打扮自己,潜意识的照着他哥的发型弄。 还算像模像样。 把自己装扮成一个成年人之后,邢烨然出门。 他站在whitelie酒吧的门口,踟蹰了片刻,深呼吸,冷着脸,装成若无其事地走进去。再进去时,他还有担心一下会不会被人发现他还未成年,被拦在外面。 但是什么都没发生。 没人拦他。 邢烨然走进这家gay吧。没找太久,他一眼就看到了薛咏的身影。 薛咏今天太高兴了,喝了好多酒,脸颊通红,一群人热热闹闹地说着话。 这时,他们注意到一个大帅哥进门之后,径直朝着他们这桌走过来,站定在薛咏面前。 薛咏醉醺醺地抬起头,看到他,怔了怔,弯起眼睛傻呵呵地笑:“文彬?你、你来啦?” 第42章 背回家 【第四十二章】 无怪乎薛咏会认错。 邢文彬和邢烨然毕竟是亲兄弟, 纵然风格不同, 皮囊却有六七分相似。而此时, 邢烨然穿了他哥的衣服,身量已长成, 又打扮得近似于他的大哥, 在酒吧暧昧低暗的光线下,乍一看, 像极了邢文彬。 薛咏喝得烂醉, 本来看人就重影, 已分不清现实和虚幻,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邢文彬?邢文彬是谁?”众人小声询问。 他们不认识邢文彬。 薛咏从没跟在这认识的人提过邢文彬,只说过自己以前有个相好,过世了,他不喜欢喋喋不休地向人倾诉自己的惨事, 不喜欢被人用可怜的目光看待。 坐在薛咏身旁的陆孟青知道邢文彬, 是薛咏的前夫。 但他没见过本人。 他迷惑地抬头看向这个未免太过年轻的英俊男人。这个男人看上去至多二十岁。薛咏是认错人了吗?这个人长得像邢文彬? 不得不说,邢烨然亦有一副漂亮皮囊。 稍一装扮,便鹤立鸡群般的俊美,如清瀑孤月般站在那, 即使还没开口说话, 浑身上下也透着一派桀骜不驯的气质。 像霸总。又有点奶油。 偶像剧里的霸总。 女孩子们看了会尖叫欢呼的那种。 邢烨然怔了好半晌, 才回过神。 他听薛咏把他认成大哥了。 像心尖猛然被扎了一针, 锈蚀的针, 初时没有感觉, 待□□时,才开始钝然尖细地作疼起来。他仍分辨不清原因,也未曾想去探索原因。 眼下有更加重要的事。 邢烨然更看不惯薛咏被一群很可能对他图谋不轨的男人包围在中间,而且还喝得这么醉,尤其他旁边就坐着那个陆孟青。 邢烨然觉得后怕,幸好他来了,不然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万一薛咏被占便宜呢?这家伙大咧咧的,去男澡堂泡澡被人看光光都觉得无所谓。 邢烨然没有反驳薛咏说的话,伸手抓着薛咏的胳膊把人拉起来:“跟我回家了。” 薛咏乖乖地“哦”了一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出去,走到邢烨然的身边,因为脚下发软,走出来的时候差点跌了一跤。 刺鼻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薛咏扒住邢烨然的肩膀,往下倒,邢烨然赶紧搂住他的腰,把人扶稳。 薛咏像挂在他身上,十分依恋。 与平时的大哥硬朗形象截然不同。 有人问:“七哥,这是谁呀?” 薛咏有些腼腆地答:“我的丈夫。” 满座皆惊。 薛咏靠着他的肩膀,回头对酒桌上的人挥挥手,打着酒嗝,带着几分快活地说:“我……嗝……我丈夫来接我……嗝,我回家了……再、再见。” 邢烨然的肩膀也僵住了。 他的心跳快得像要死掉,他明知薛咏这是认错人,他应该反驳,可他这时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们回家吧。文彬。”薛咏依偎着他,像是只平时凶神恶煞的大猫咪收起了尖牙利爪,亲热地往你身上贴。 邢烨然半抱半扶着薛咏,把人带走了。 等他们走后。 安瑨回到酒桌,没见到薛咏,奇怪地问:“薛咏呢?” 大家纷纷说他: “被他老公带走了。” “你怎么不说他已经有男朋友了啊?” “害我还以为自己有机会呢。” “居然还是年下小狼狗,真帅啊,像最近当红的那个男明星,啧啧啧。” 安瑨被他们说得一头雾水:“什么老公男朋友?我说过了啊,薛咏丧偶。他以前的男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车祸去世了。” “而且年纪也比他大,不是什么小狼狗。” 安瑨问:“那个人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啊?” 有人回答:“薛咏叫他‘文彬’。” 安瑨皱眉:“文彬?文彬就是他去世的丈夫啊。” 大伙面面相觑,搓搓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该不会是鬼回魂吧?” “闭嘴,太吓人了!” “不是,我有拍到照片。” 有人掏出手机,把刚才偷拍的照片给安瑨看。 安瑨愣了愣,一下子也傻眼了,第一眼确实和邢文彬长得好像。他再仔细地多看了几眼,才分辨出这不是邢文彬,眼神更锐利,气质更桀骜,像一柄凶刀,与温柔安静如一泓秋水的邢文彬截然相反。长相也有细微的差别。 可这是谁呢?怎么会长得和邢文彬这样像? 过了片刻,安瑨笑了:“我知道这是谁了。你们不用自己吓自己,这不是鬼,这是个活生生的人。” 陆孟青脸上没有一丝笑,严肃审慎发问:“这是谁?” 安瑨好笑地说:“这人是邢文彬的亲弟弟。我不是和你们说过嘛,薛咏收留了邢文彬的亲弟弟,还供他读书上学。不知道这小子怎么混进来的,这是穿了他哥的衣服吧?我上次见他的时候还是个小豆芽菜呢,现在居然长这么大了吗?” 此时,邢烨然已经把薛咏扶到了外面。 薛咏几乎是挂在他身上。 虽说邢烨然爱黏着薛咏,可两人之间也从未这样亲密过,更别说是薛咏主动地贴上来。 薛咏像变成个少年人:“哥,我好想你啊。你终于来看我了。” 邢烨然都不敢开口说话,怕一开口,就被发现他的假的,他知道不对,可是此时已经沉溺在薛咏的亲热里。 薛咏靠得和他那么近,傻乎乎地贴着他的脸和他说话,像是随时要亲上来,让他的心跳得乱七八糟。 邢烨然一个未成年人,没开车没骑车,他是坐地铁过来了。 但他来的那班车已经是最后一班,现在只能步行回家了,走上一个小时也能到家。 邢烨然弯了弯腰。 薛咏趴到他的背上,搂住他的肩膀。 好重。 不过他背得动。 他居然已经能背得动薛咏了?他这算是已经长大了吧。 邢烨然背着薛咏沿着马路,慢慢往前走。 不是不能打车。 可现在邢烨然一点都不想打车,他就想背着薛咏回家。 薛咏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冒着傻气和他说话: “哥,我考上了。我终于考上了。我是不是很厉害?嘿嘿。” “我还想继续考,我想和你一样有文化……” “我好久没梦见你了,你真好看,比以前还好看了。” “哥,你弟弟现在也很有出息,他参加竞赛拿到了省一等奖,还要代表省队去全国比赛,好厉害呀。” “我觉得我把他照顾得还可以,至少没有耽误他的学习。就是,我太穷了。” 邢烨然脚步停顿了下,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 薛咏夸完他,又告状: “不过烨然还在叛逆期,我这样生活得一塌糊涂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管教他。” “他老学我,像个小流氓一样。我好苦恼。” “我骂他他也不听我的,他最近越来越不听话了。” “他还老是觉得我要给你戴绿帽,他不准我找新对象……” 听到这里,邢烨然忍不住开口了,他压低声音,装作深沉地问:“你说陆孟青吗?你喜欢他吗?” 薛咏没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文彬,他没你好。还是你最好了。” 然后,薛咏就不说话了。 邢烨然甚至要以为薛咏是睡着了,却感觉到薛咏的身体在细微地抽搐,他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湿了,是眼泪。 薛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哭的,他无声地哭泣着,痛苦地说:“哥,对不起,那天是我不好,我不该偷懒,不该和你拿乔。” “要是那天我下楼陪你下楼,给你买了烟,你晚几分钟出门,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邢烨然仍然没说话。 他怎么开口? 薛咏以为他是大哥,他没办法开口。 邢烨然觉得自己的心难以言喻地在酸涩鼓胀,说不清是伤心,是心疼,是嫉妒,还是愤怒。 骗子,薛咏真是个大骗子。 天天嚷嚷着说没把大哥放在心上,说要去找第二春,都是骗人的。 他明明还爱着大哥。 大哥是长在他心里了吗? 人都死了那么久了,竟然还这样根深蒂固。 邢烨然想了想,闷声说:“别哭了,不要哭。” 原来薛咏也会哭。 他还以为薛咏是没有眼泪的,当初在大哥的葬礼上薛咏都没落过泪,他还觉得这个男人真是铁石心肠。 薛咏哭得停不下来,把他半边肩膀都哭湿了,抽抽鼻子说:“你说我在你面前可以哭的。” 邢烨然又是一个揪心,薛咏哭得伤心,他也快被薛咏给哭得心碎了。 邢烨然心里难受得紧,觉得像咽下一把碎砂石,还要装成大哥的语气,哄薛咏说:“小咏,别哭了。我不怪你,你也别再怪自己了。” 薛咏仍愧疚地颠来倒去地说:“哥,对不起,对不起。” 邢烨然背着薛咏在寂静的深夜马路慢慢往前走。 他们路过一道道街灯,两人的影子缠绞成一条,伸长了又缩短,缩短了又伸长,明了又暗,暗了又明,静默地穿梭在光和影之间。 邢烨然本来觉得回家的路要好久,但在这个时刻,他却无比荒唐地希望能再久一些,好让他多背背薛咏,希望时间和这段路都能慢一些,再慢一些。 这时,一辆轿车经过,在他们旁边减速,缓慢驰行。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露出陆孟青的脸,他看了看邢烨然背上背着的薛咏,薛咏已经哭累睡着了,伏在邢烨然的背上,一动不动。 邢烨然注意到他,像是刺猬遇见敌人一样,瞬间警惕起来,往边上躲开。 陆孟青好心地说:“你是邢文彬的弟弟邢烨然吧?我送你们回家吧。你家那么远,你靠双脚走,得走到何年何月?” 第43章 醉酒中 【第四十三章】 邢烨然只看了他一眼, 冷哼一声, 转回头, 继续望着前方,背着薛咏往前走。 “喂。”陆孟青说。 邢烨然对他视而不见。 空气中隐隐变得剑拔弩张。 邢烨然对陆孟青充满敌意, 陆孟青也不喜欢这个熊孩子。 邢烨然一个未成年人装成大人, 把他哥哥的恋人带走。被误认成他大哥,他竟然都默认不解释。 实在是太古怪了。 陆孟青稳住气:“小朋友, 薛咏跟我提起过你。他说过你是个很倔强的孩子, 我想, 你可能对我有点误解。” 邢烨然觉得刺耳,尤其是陆孟青的那句“小朋友”,他不耐烦地开口,冷冷地说:“没误解,我知道你就是想泡薛咏。” “我直接告诉你吧, 你做梦, 有我在的一天,我就不会答应这件事。” 陆孟青愣了下,笑起来:“薛咏要和我谈恋爱,还得经过你的同意吗?你们家还轮不到你当家做主吧?” 这踩到了邢烨然的痛穴, 他瞥了陆孟青一眼, 飞过去一个眼刀。 邢烨然掂了下背在背上的薛咏, 把人背稳, 突然加快脚步往前跑去。 这当然不可能甩掉一辆小轿车, 但能给陆孟青一个暗示, 识相的话,就别追上来了。 偏偏陆孟青是一个不识相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的危机感在此时疾速高涨,直觉在告诉他,他得追上去,他必须把人从这个桀骜不驯的小子手里抢过来,否则他以后会很后悔。 陆孟青把车停下路边,没熄火,便下了车,快步冲上前去。 拉住邢烨然,以成年人对未成年人的态度,居高临下、不容置疑地说:“把薛咏给我。” 邢烨然烦不胜烦,他转过头,脸色阴鸷到了极点,一句话没说,直接给了陆孟青一脚,因为空不出手,所以只能用脚。 陆孟青没想到邢烨然会这样突然使用暴力,被他踢中肚子,疼得弯腰:“你怎么突然打人……” 邢烨然不以为耻地说:“我本来是条疯狗。狂犬病末期的疯狗,谁敢碰我的东西,我逮谁咬谁。我劝你不要惹我,你敢再跟过来,可就不是这样轻轻一脚了。” “滚远点。” 有那么一瞬间,他一个成年人,竟然被邢烨然的凶气给慑住,怔怔定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邢烨然背着薛咏离开了。 陆孟青皱着眉,疼得直嘶气,他撩起衣服下摆看了一眼,肚皮上一块淤青,他都担心内脏会不会被踢碎。 薛咏的这个干弟弟真是个大、麻烦。陆孟青想。 他盯着邢烨然的背影,低低骂了声:“真会狗咬吕洞宾。” 薛咏睡得沉,这样大的动静也没把他吵醒。 凌晨两点半,邢烨然才把他背回家,手都有点酸了。 太晚了。 邢烨然没开大灯,开起来太刺眼,只开了光弱一些的床头壁灯。 邢烨然背着薛咏进了主卧,把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生怕吵醒薛咏,先脱了鞋子。 然后邢烨然才去卫生间,他把领带给扯了,撩起衬衫的袖子,拧毛巾,回去给薛咏擦脸擦脖子。 薛咏大抵是醉酒难受,呼吸有些费劲儿,胸腔像风箱一样鼓起来又憋下去,可清晰地听见他的呼吸声,滚烫,醺着浓浓的酒味。 邢烨然先擦他的脸。 薛咏现在脸红得像蒙着一层赤纱,他平时嘴唇是淡色的,现在却鲜色-欲滴。要是毛巾没擦下来半点颜色,他都要怀疑薛咏是不是抹了口红。 壁灯的光莹莹团团笼在他脸上,漂亮得让人晃神,与平时又有些不同,今天却是带着几分瑟情的味道。 清醒时的薛咏有多么禁欲干净,喝醉时的薛咏就有多么诱人可口,他日常压抑着的性-吸引力像是全无保留地暴露出来。 邢烨然多看一眼,心都再跳快半拍。 他想起了他偷看的那部性-爱视频,里面的薛咏也像现在这样,闭着眼睛,脸颊绯红,微微蹙眉。 薛咏皱了皱眉,嘟囔了一声什么,偏过去要睡觉。 将邢烨然荒唐的遐思给挥散。 我在想什么啊? 邢烨然懊悔自责地想。 邢烨然又把他翻过来,给他擦了擦脖子,摸到薛咏的喉结,薛咏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触摸他,咕噜了一下,喉结滚动。 手心像被挠了一下。 邢烨然觉得自己像被电了一下,脖子往下,就被衣服给遮住了。薛咏今天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T恤,地摊上买的便宜货,布料劣质又薄,边沿还有点开线,他歪躺在床上,下摆被蹭得往上卷,露出小半截腰肢。 有时邢烨然觉得薛咏像只猎豹,矫捷柔韧,他身上没有一丝赘肉,小腹平坦,隐约能看到腹肌的形状,牛仔裤搭在腰上,露出一指节宽的内裤边沿。 恰好床头灯照过去照在薛咏的腰上,把这一小片皮肤照得格外白,盛满柔柔微光,白的耀眼,愈发显得禁忌,不可触碰。 这是一具成熟的清晰的男性躯体。男性。 邢烨然咽了咽口水,目光发直地盯着一会儿,好不容易才缓过神。 邢烨然止住快爆炸的心跳,红着脸,把薛咏的T恤拉了下去,遮住肚皮。 这要是着凉生病了就不好了。 他尽量不想碰到薛咏,只是指尖轻轻擦过,便像是被灼伤。 薛咏觉得不舒服,挥了挥手,把他的手拍开。 邢烨然不以为意,他继续,把薛咏的袜子给脱了,换擦脚布再给他擦脚。薛咏当然称不上是娇生惯养的人,他的手上和脚板都有老茧,还有两个脚趾上有冻疮遗留的痕迹,他的十个脚趾在平常放松状态并不伸直,是微微弯曲的状态,这是因为他幼年成长期太过贫穷,不舍得抛费新鞋子,总是穿着不合脚、尺寸过小的鞋子,把脚趾都憋得有些变形了。 邢烨然愣了下,猜到原因,觉得有点心疼。 最近冷空气降临,天气有些凉。 邢烨然把薛咏大概擦洗干净,塞进被窝里。 仍舍不得走。 邢烨然蹲下来,像只大型犬一样,在床头边上看着薛咏睡着的脸。 想了想,又伸手揉了揉薛咏紧皱的眉心,轻轻揉开。 不知看了多久。 邢烨然转头,看到床头柜上摆着的大哥的照片,大哥笑着在看他。邢烨然莫名地心颤了下。 我还是回自己房间睡吧。邢烨然想。 邢烨然缓慢起身,因为蹲得太久,腿都有点麻了。 邢烨然把一缕黏在薛咏脸颊上的发丝拨开,低声说:“哥,晚安。” 明明很轻,不应当被发觉,薛咏却在这时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他拉住邢烨然的手腕。 邢烨然难以挣开,不是力气,而是心理。 薛咏迷迷糊糊地问:“哥,你不陪我睡觉吗?” 邢烨然顿时明白,薛咏这是还醉着呢,又把他当成大哥了。 邢烨然好酸。 又舍不得戳破这个海市蜃楼的泡沫,像只大猫咪一样撒娇的薛咏太难得了。 邢烨然把手贴在他的脸颊,薛咏像个小孩子一样。 邢烨然不禁想到,薛咏在和大哥恋爱时还不到20岁,在比他大六岁的大哥面前,就是个半大孩子吧。 邢烨然压抑着嫉妒,继续装成大哥,轻声说:“你好好睡觉。” 薛咏松开他的手,醉酒中,行为混乱,像没听见他的话,半坐起来,突然把上衣给脱了,这个脱衣的动作性感极了,光在他肩背腰肢的线条动线上滑过,像一只黑豹伸懒腰。薛咏的头发都睡得有点乱了,他对邢烨然仰起脸,天真而蛊惑地说:“哥,我难受,你亲我一下好不好?” 邢烨然整个人都发虚了。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薛咏的嘴唇,口干舌燥,他僵硬地摇了摇头:“不、不行。” 然后落荒而逃。 薛咏又喊了声“哥”,还挺委屈的,但是没力气去追。头好疼,好困,他倒下去,裹住被子,继续睡了。 邢烨然关上主卧的门,外面没开灯,他在主卧门口站了好几分钟,才转身去卫生间,拼命给自己脸上泼冷水,才叫身体的温度降低下来。 他看一眼镜子里湿漉漉的自己,有那么像大哥吗? 他把大哥的衣服都脱下来,换上睡衣。 睡不着。 他赶紧把上次借来一直没看的毛-片碟片偷偷看了一部。 就着这部男女的片子手冲了一发。 这部片子与其说是毛-片,应该说是三级片,拍得十分唯美,而不是赤-裸直接地展示器官,说不定都没有真做,男女演员都是俊男美女,女演员的演技很好,娇羞如雨后海棠。 邢烨然也会觉得有冲动有反应,他心下安慰自己:我是直男,我是直男,我对女人手冲了。 冲完一发,他陷入贤者时间的空虚中。 洗把脸,躺下睡了。 一进入睡梦。 邢烨然梦见了这部片,他潜意识地让自己随波逐流,沉溺在男女之爱中,仿佛在强制纠正着什么。 这个梦香艳绵蜜。 正到潮峰处,他把怀中的人翻过来,却突然幻变成了薛咏的模样,双目噙泪,伸手抱他的肩膀,吐出剧中的台词:“老公,○进来吧,我想给你生宝宝。” 邢烨然陡然惊醒过来。疯了疯了疯了。 他都在做什么梦啊?明明是和女人的梦,为什么搞到一半变成了薛咏。 又得洗内裤了。 邢烨然精神恍惚地走出卧室,正好撞见口渴起床喝水的薛咏。 薛咏还光着膀子,松垮垮套着牛仔裤,仰头咕噜咕噜地喝水。 邢烨然做贼心虚,下意识退了半步。 薛咏听见动静,望了过来,皱起眉,不快地盯着他。 邢烨然终于开始慌了。 完了。 不知道昨晚的事,薛咏记得多少…… 第44章 番外一 【番外1】 夜晚降临, 薛咏的烧烤摊支了起来。 许多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薛咏的朋友已经来了好几拨人。 邢烨然多少还有点小少爷包袱, 虽然在帮忙干活, 但是不搭理人,像只精瘦敏捷的小猴子轻快地跑来跑去。 最早来的是附近学校的学生, 成群结队地过来吃烧烤, 一群清纯妍丽的女大学生围着薛咏:“七哥晚上好啊。” 薛咏笑呵呵地跟她们打招呼,有些腼腆, 问:“晚上好, 还是老套餐?微辣?” 然后问他:“那个小朋友是谁啊?你弟弟?” 邢烨然抬起头。 薛咏说:“不是, 是路边捡来的小流浪汉。” 女生们的隔壁桌有个男的喝多了,发酒疯,缠着最漂亮的那个女孩子要微信要联系方式。 薛咏看了两眼,皱起眉,对邢烨然说:“帮我看一下火。” 邢烨然瞪大眼睛, 手足无措, 胡乱地翻了一下正早炭火上烤的肉串儿,时而抬起头看一眼不远处的情景。 薛咏走到那个酒鬼面前,把人拎起来,丢出去。 薛咏流氓架势十足:“下回别来我的摊子上, 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谁让你走了?钱还没付呢。给钱啊。” 欺负完人, 施施然回来。 薛咏看一眼烧烤, 嫌弃地说:“被你烤老了。” 邢烨然无语:“我又不会!” 那个被搭救的女大学生过来道谢。 薛咏大大方方、不以为意地说:“没事。不用谢。” 又指使邢烨然:“你送几个姐姐一下, 送他们上出租车。” 邢烨然不大情愿:“你还真会指挥我。” 薛咏理直气壮:“你吃我的, 喝我的, 帮我跑腿干点活怎么了?” 邢烨然跟着几个姐姐走,臭着张小脸。 姐姐们说:“七哥是你什么人啊?” 邢烨然说:“是我的大仇人!!” 姐姐们哈哈大笑,都以为他在开玩笑呢。等到马路边,把这几个麻烦的女人一窝蜂送上车,邢烨然飞快地跑回去。 一回去,邢烨然看到薛咏身边又围了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 比刚才那群女大学生要漂亮很多,个个都又会打扮又有风情,全都很薛咏很熟的样子。 薛咏问:“你们今天晚上不用干活啊?跑来我这偷懒。” 女人说:“今天休息,我们就想着结伴过来看看你。” 她们跟薛咏撒娇: “七哥我好想你哦。” “你别卖烧烤了吧,又没几个钱赚。” “不如给我们当小白脸,我养你。” “轮得到你吗?我先养。” “大家都是好姐妹,别争别争,一起养,好吗?七哥就是我们的公共小白脸。” 薛咏被轮番调-戏,叹了口气:“你们呀,少乱花钱,把钱存起来,买房买车,以后安稳过日子。” 邢烨然听着就不太对劲。 邢烨然给她们送烧烤,听了一耳朵这群熟女的聊天。 敢情好,全是是职业小-姐。 邢烨然起初还觉得有点不舒服,后来各种三教九流的人越来越多,他都麻木了。有开肉铺的,有搞刺青的,有在夜店看场子的,有卖印度神-油的,有开棋牌室的,有在俱乐部陪酒的小姐,有晚上跳完广场舞一起过来溜溜缝儿的大妈们,也有管这一片的派-出-所的片-警-儿。 说他白吧,每天他的烧烤摊上都会出现很多光膀子刺青大汉,可要说他黑,他又从未做过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 邢烨然忍不住问薛咏:“你哪来那么多朋友?” 薛咏似乎不是个喜欢主动交朋友的人,他挠挠头,说:“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江湖人,还是好人多,他们好像都挺乐意和我交朋友。” 邢烨然心想,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薛咏这个人还特别忙。 他的手机通讯录上一溜的名字,一天到晚都有人给他打电话,总往外跑。 邢烨然跟他一起去过几回。 经常是寡居的老奶奶找他帮忙,换个灯泡,修下水管,还有什么电视坏了,地板漏水,买了米油太重搬不上楼,薛咏像是无所不能,什么都会干。 邢烨然问他:“你就不嫌麻烦吗?人家跟你无缘无故,要你这么殷勤吗?换灯泡修水管不是找专业的人做更好?你还给人白做工。” 薛咏通完管道,正在洗手,鄙夷他:“你这个小孩,不知道尊老爱幼吗?” 李奶奶对他们招招手,笑眯眯地说:“小七啊,过来,我炖了鸡汤。我自己养的老母鸡,可香了。小朋友也过来。” 薛咏屁颠屁颠过去了。 邢烨然留在奶奶家吃饭,这锅鸡汤熬得特别香,随便烫了点小青菜进去,又鲜甜又清爽,好吃的他差点咬到舌头。 奶奶摸摸他的头:“哎哟。这孩子长得可真俊啊。上初中没啊?” 邢烨然脸红了:“我初三了,来年就上高中了。” 两人蹭了顿饭,吃饱喝足回家去。 薛咏嘲笑他:“不是嫌麻烦吗?吃得比我还香。你有本事不要吃啊。” 邢烨然还在脸红,反诘说:“不能浪费食物。” 改天,薛咏晚上干活时接到李奶奶的电话,他让邢烨然过去。 邢烨然二话不说,把围裙给脱了。 薛咏笑笑,问他:“不是无缘无故吗?这次去可没有鸡汤喝哦,也没有钱拿。” 邢烨然脸上一红,骂骂咧咧:“我想去就去!反正我闲着没事!” 凌晨三点。 收摊回家。 车开到半路停了下来,薛咏把车停在江畔大桥边上,邢烨然不解地问:“你把车停在这干嘛?” 一个其貌不扬、身材瘦小的男人在桥边徘徊。 一见薛咏走过来,男人害怕得只哆嗦,薛咏拉住他:“兄弟,有什么想不开的啊?” 薛咏拉他在路边坐下,给他递了一支烟。 邢烨然翻了个白眼,薛咏怎么会这么多管闲事? 薛咏推心置腹地陪男人聊天,男人呜呜地哭起来,跟他说自己生活压力有多大。 薛咏再给他递一支烟:“这有什么过不去的啊?我跟你说我的事,我妈在我七岁的时候死了,我爸坐牢,我奶在我初中生病去世,我初中毕业就辍学打工。你父母都在,总比我好多了吧?我22岁的时候结了婚,刚结婚半年,我对象车祸没了。” 男人沉默了:“……” 薛咏说了自己的事还不算完,指了他一下,说:“不过我觉得从钱方面来说还是这家伙最惨。你看这个臭小子,他本来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他爸妈欠了几个亿拍拍屁股跑路了,把他留给债主,差点他就没了。” 邢烨然瞬间炸毛:“你说自己就好,你说我干嘛?你真是无聊!” 薛咏坐路边陪人聊到天亮,把人送回家,还给人留手机号:“这份工作做不下去,那就换一份。人生路还长着呢,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尽管打电话给我。” 人已经一口一个“七哥”叫上了。 邢烨然等着他,打了个哈欠,说:“终于结束了吧?你事儿可真多。你看看外面天都凉了。你不困吗?” “没有比你更爱多管闲事的人了。” 薛咏有理有据地说:“我奶奶和我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既然遇上了,就不能当成没看见。” 邢烨然哪能不明白薛咏为什么能有那么多朋友。 谁不想要一个这样爱多管闲事的朋友呢? 折腾了一晚上。邢烨然快困死了,他坐上薛咏的摩托车后座,之前他是打死都不想抱薛咏的腰的,但是今天实在太困了。 邢烨然怕自己摔下去,他犹豫了一下。 薛咏说:“靠在我背上睡吧。” 邢烨然本来是抓着他的衣服,想了想,试探着伸出手,圈住薛咏的腰,搂紧。 他靠在薛咏背上眯一会儿,昏昏沉沉,睡着了。 薛咏开着摩托车迎风向前。 路上颠簸,睡不安稳,邢烨然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睛,看到江边的天际线上已流出曦光,将整片江水照得波光粼粼,天边朝霞一片璨金烟红。 美不胜收。 邢烨然在后视镜里望见薛咏的脸,风把他的头发吹起来,露出整张光洁的脸庞,一双眼眸灿若星辰,整个人都像在发光一样,漂亮的让邢烨然愣了愣。 这不是性别特定之美,无关乎男性还是女性,如果非要形容,他觉得薛咏就像是岩壁上的野草,充满了顽强的生命力,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薛咏笑起来,忽地说:“都早上了,我们干脆吃个早饭再回去睡吧。我知道有一家小笼包特别好吃。” 邢烨然一个崩溃:“快回家吧!我想回家睡觉了!!!” 第45章 晕倒了 薛咏眉头紧蹙, 盯了邢烨然好一会儿。 邢烨然紧张到手心直冒汗, 他忐忑来忐忑去, 一忽儿抱着侥幸心理,希望薛咏忘了, 一忽儿又觉得还是做好被骂的心理准备, 幸好他昨晚没有真干什么。 能怪他吗?可不是他主动装大哥的,是薛咏把他认错在先。 薛咏突然错开视线, 拉了旁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去, 身子往旁边桌上歪斜, 一只手首支在桌上,撑着额头,揉太阳穴。 头好疼。 还像在一跳一跳似的疼,只要一思考东西,就开始疼。 眼睛也有点肿, 睁不开眼皮。 薛咏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他有气无力、声音沙哑地说:“妈的,我好久没喝断片了……” 邢烨然本来不敢吱声,这时听薛咏这样说,莫名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赶忙试探着说:“谁让你跑去和他们喝酒?你考试合格跟我庆祝不行吗?不能带上我吗?让你喝那么多酒, 活该你头疼。” 薛咏大马金刀地坐在那, 不以为然地哼哼两声, 大咧咧地说:“大人的应酬你不懂。” 邢烨然心里不爽的感觉猛的像要膨胀到快爆炸, 现在在他面前装什么大人啊?明明昨晚上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痴缠。 ……可是不能说。 邢烨然想了想, 去翻找出缓解头疼的药,拿给薛咏。 薛咏看也没看,把药咽了下去。 邢烨然说:“头疼就再多睡会儿吧。” 薛咏点点头,他坐在椅子上醒醒神,忽地觉得胸口有点痒,随意地挠了挠。 邢烨然脸红,别过头。 薛咏低声嘀咕:“奇怪了,我怎么没穿衣服啊……” 邢烨然瞬间回想起昨晚上,薛咏说好热,主动把衣服都脱了,还把他当成大哥要他□□觉的事,顿时脸红成猴屁股,还要故作镇定。 薛咏以为自己是喝断片。 但他其实是记得一些事的,但他以为那是自己的一个梦。 梦里邢文彬来接他回家,和他说了好多话,他哭个不停。邢文彬还是很温柔,甚至安慰他说不是被他害死的。 他很想念邢文彬,求邢文彬留下来陪陪他,但邢文彬还是走了。 一隐隐想到自己的失态和幼稚,薛咏就觉得略丢人。 妈个叽,不忍直视。 肯定是在做梦。 说真的,他已经很久没梦见邢文彬了。 邢文彬刚死那会儿倒是时常梦见,偶尔让他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他跟邢文彬说自己不会活在过去也是认真的,他足足颓丧了一星期,在家邋里邋遢,酗酒,睡醒了就哭,当时整个人都臭了,胡子拉渣。得亏他朋友多,每天轮流过来看他,或者给他打电话,确认他还活着。 这里还得感谢邢文彬的爸妈,这时候冒出来,要和他抢房子,把他赶出去。薛咏才有了一股劲儿,一下子清醒了,逼自己把自己清理干净,他洗澡、刮胡子、剪头发,跑去和邢家父母硬刚,最后把房子抢下来。 日子久了。 那种强烈的悲恸也渐渐淡了,只是回忆起时仍有一丝丝揪心。 邢烨然站他面前。 薛咏抬头看他一眼,愣了愣,开玩笑说:“你现在不说话不摆臭脸的时候,跟你哥还挺像的。” 邢烨然刹那间变臭脸了:“我觉得不像。” 薛咏还附和:“对,是不像。” 邢烨然脸色稍缓,还没缓完,就听薛咏接着理所应当地说:“你哥比你帅。” 邢烨然脸色臭到了极点。他太嫉妒了。 邢烨然说:“我不这么觉得,你是以什么评判标准这样说的?” 薛咏明摆着偏心眼地说:“因为我更喜欢你哥吧。” 熟悉的无所置之的烦躁感又自心口升起。 邢烨然突然非常非常非常不想和薛咏讨论大哥,光是提起,就叫他觉得心塞。干脆不谈好了。 邢烨然岔开话题,问:“你这次考试合格了,我听你说你还想继续考大学,你要是考上了去读书的话,你的烧烤摊子怎么办?房贷怎么还。” 薛咏一点都没问住,他早有成算,说:“这个我早就想过了,我会解决的,你不用担心。” 邢烨然问:“怎么解决?” 薛咏挥挥手:“过两天就知道了。” 薛咏起身,走了两步,他举起手,往后仰了仰,伸懒腰,整个人微微颤了颤。 邢烨然从背后看过去,腰臀的线条辣得让人脸红。 薛咏的裤子皮带都还系好,拉链也开着,因为他屁股够翘,所以裤子才能险而又险地挂住没掉下来。 邢烨然兀自心乱,薛咏全无所察,回屋继续睡了。 邢烨然赶紧把他偷穿的大哥衣服给洗了,没敢晒,偷偷烘干,趁薛咏不在的时候,把衣服放了回去。 隔天,薛咏给邢烨然打包行李。 送邢烨然去机场,把人送到省队的老师手里。邢烨然出发去首都参加国赛。 据说假如拿了金奖,说不定就直接被清北直录特招了,就算拿次一等的,再自主招生时也会有加分等等优势。邢烨然这才高二,就算这次没有发挥特别好,也还有一次机会。 邢烨然想到要好几天见不着薛咏,很舍不得,他自从住进薛咏家,就没跟薛咏分开过。 薛咏抬起手,发现这小子已经比自己高了,没法摸头,最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给自己太多压力,你已经很优秀了……就算拿不到奖,当公费旅游也好呀。” 邢烨然垂头丧气地问:“哥,你会不会想我?” 薛咏说:“应该不会,你不在家我省心好多,晚上都能睡得更香了吧。” 邢烨然:“……” 薛咏咧嘴一笑,笑得阳光灿烂:“哈哈哈哈,我骗你的,我当然会想你啊。” 邢烨然抓住他的手腕,缠人地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不准去找那个姓陆的。” 薛咏答:“你在的时候也没妨碍我去找他啊。行了行了,快走了,你看你老师都在催了,别让大家等你。” 邢烨然:“你答应我!不然我不安心!” 薛咏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好了,我答应你了,行吗?” 薛咏从不会撒谎敷衍人,他答应了就是真答应了,邢烨然稍微放下心。 薛咏把人送走,起身回家,走着走着感觉有点头晕,他停下来缓了缓,才继续走。 有点不舒服。 大概是最近太累了吧,回家得好好睡一觉了。 ~~~ 邢烨然一去就是七天。 报道。开闭幕式。 他觉得自己优秀,但全国各省过来参加成千上万考生,个个都是怪物,人人都是天之骄子,他在其中也不算拔尖。不过他也没狂到觉得自己天下第一,他在学术上没有太大的钻研精神,只想拿个奖进个好学校,以后赚大钱,赚很多很多钱,要比大哥还多的多,把房贷还清,让薛咏知道他的厉害,也像崇拜大哥那样崇拜他。 最后一天成绩出来,一等奖一百三十几个人,他拿到七十几名,在他们省队里排第三,卡在中间,不好不坏,没入选国队。 这个成绩拿回去,薛咏一定会夸他,邢烨然挺开心地想。 老师说这次他们省队的成绩挺不错,临走前还带大家下馆子吃了顿好的。 邢烨然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 一下飞机,邢烨然不要老师接送,他等薛咏来接他。 但他没找到薛咏,邢烨然不爽地给薛咏打电话,没人接。 他催命似的连打了几个,终于有人接了。 接电话的是菲菲。 邢烨然问:“怎么是你接电话?我哥呢?他落下手机了吗?他怎么还没来机场接我?” 菲菲说:“你哥突然晕倒被我们送医院了,他没空去接你,你自己回家吧。” 第46章 养病中 邢烨然没回家。 拖着行李箱直奔医院。哪还有心情回家休息。 在听到薛咏住院的一瞬间, 熟悉的恐慌久违地回到邢烨然心头, 他立即想起初二那年大哥去世时的事, 生活的一切看上去都平平如常、井然有序,大哥毫无征兆地死了。明明前几天他和大哥还在因为薛咏的事吵架。 他记得很清楚, 当时他还跟大哥砸东西, 威胁说:“我是你亲弟弟,还不如那个野男人重要吗?你选我还是选他?你要跟那个野男人小流氓好的话, 你就当没我这个弟弟吧。” 大哥脸色难看极了, 认真地对他说:“你是我的亲弟弟, 但他是我的爱人,你们都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烨然,你年纪还太小了,你不懂,以后等你长大了, 你就会明白了。” 邢烨然一直对此难以忘怀。 在大哥离开人世时, 最后想起他便是这场吵架吧,即使现在他想道歉也再也没有机会了。 人死了就是死了。 邢烨然又想到薛咏曾经说过她的奶奶是得胃癌去世的,薛咏作息不规律,饮食也不规律, 说不定是他们的家族遗传病?千万别是胃癌或者别的什么绝症。 他怕是绝症, 也怕是在一瞬间就得出结果的意外事故。 生命太脆弱了。 往往死亡来临的时候没有因果逻辑, 只是你运气不好, 被死神找到头上。 邢烨然一路狂奔而来, 围巾也跑散了, 气喘吁吁,热得满头汗。 他在护士台问得薛咏的病房号,刚到门口,门里的人先推门出来了。 是薛咏的朋友宋逸杰,他见到邢烨然,愣了愣:“你这就来啦?” 邢烨然连珠炮似的着急发问:“怎么回事?检查结果出来了吗?薛咏生了什么病?” 宋逸杰被他吵得头疼,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你轻点声。” 邢烨然越过他的肩膀,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薛咏,好歹全须全尾,看上去手脚没问题,应该不是车祸。那就是其他病了。 胸口的强烈情绪像是决堤一样涌出来,邢烨然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可他又无能为力,颤声问:“到底是什么病啊?” 他现在特别特别后悔去参加什么竞赛,这能比薛咏更重要吗? 薛咏是他的……是他的……邢烨然深吸一口气,薛咏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他想进门,却被宋逸杰推了出来。 薛咏就在这么近的地方,邢烨然却不能去看他,这使他更加焦虑。 宋逸杰关好病房的门。 宋逸杰看他这副模样,便想起几年前邢烨然刚到薛咏家时的场景,那会儿还是条纯正疯狗,见谁都咬,咬薛咏咬得最狠。 谁能想到这个一听到薛咏住院就急得泪汪汪的男孩子,当初简直跟薛咏有不共戴天之仇呢? 宋逸杰不禁感慨,果然人心都是肉长的,薛咏算是把这孩子养好了,倒不是个白眼狼。 宋逸杰说:“今天早上我打电话给薛咏,没人接,然后我去他店里找他,发现他昏倒了,大概是早上收摊整理东西的时候,大伙赶紧把他送医院。现在检查结果刚出来,医生说让他好好休息,你别吵他,让他睡觉。” 邢烨然太着急了:“所以到底是什么毛病啊?” 宋逸杰说:“你别着急,暂时没查出什么治不了的毛病,就是太累了。累晕的。” 邢烨然怔住:“……” 宋逸杰啧啧称奇地说:“我他妈是真没想到薛咏居然会被累病。” 谁能想到呢?薛咏的身子骨看上去就像是铁打的,他一个人能打好几个,吃嘛嘛香,从没见过他疲倦休息,每天都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 谁都想不到会是他累到病倒。 邢烨然倒是知道一些,本来昼夜颠倒的工作对身体的损耗就很大,前阵子薛咏为了考试继续压缩睡眠时间,他不是没担心过,可是看薛咏依然很有精神,而且考试都考完,成绩也出来了。 他还以为已经没事了。 薛咏确实是因为前段时间白天念书、晚上工作,才被累病的。 当时他强撑着一口气,抱着几乎必死的信念,执着地想要通过考试,所以才没倒下,反而愈战愈勇。可等到考试结果一出来,他松了这口气,之前一直压抑着的毛病一口气全部爆发了。 邢烨然太焦躁了。 他厌恶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无论是大哥那次,还是薛咏这次。 起码让他能做点什么保护自己的家人。 如果他早点发现,薛咏是不是不至于被送进医院? 要是……要是他是医生就好了。 薛咏睡了一整天,像是要把以前缺的觉全部补回来。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邢烨然坐在他床头,趴在床头柜打瞌睡。一发现薛咏有动静,邢烨然瞬间醒了。 邢烨然那神情,该说像是小奶狗见到主人,还是刚出壳的小鸡仔看到妈妈,薛咏感动之余,竟然觉得有丁点好笑,他想开口说话,嗓子干得像被磨砂纸擦过一样,居然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邢烨然一见他这样,眼眶又红了:“哥,你别着急,我给你倒水。” 邢烨然给他兑温水,又拿了吸管,这样躺着也方便喝。 薛咏非要坐起来,咳出几个嘶哑的音节之后,他终于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大男子主义式的倔强:“干什么啊?没的把我当个废人。我只是疲劳过度,又不是什么大毛病。” 邢烨然急得快掉眼泪了:“什么叫不是大毛病?你别不当回事。” 越是像薛咏这样的人生起病来越可怕。 他平时里壮得像只豹子一样,从不头疼脑热,可一生病起来,就病来如山倒,还不如时不时生场小病的人。 薛咏仍觉得邢烨然大惊小怪,也不耐烦用吸管喝水。 邢烨然非要他用吸管喝:“你别喝太快。不能喝太快的。” 薛咏只好慢慢喝。 喝了几口水,薛咏才觉得自己像是被浇了水的枯草一般,总算是稍微活过来一点了。 然后饥饿的感觉重新回到他身上。 薛咏问:“有东西吃吗?” 邢烨然连忙说:“有有有,菲菲姐送过来的,我看看还热不热。” 饭菜用保温饭盒装着,仍是温热的,薛咏饿坏了,把饭菜吃得一干二净。邢烨然看点滴快没了,按了呼叫铃,护士进来换了新的吊瓶。 薛咏这病不难治,短时间内,补充营养,让体内的电解质恢复平衡。但以后也得注意,不能再那么操劳了。 尤其是他那个昼夜颠倒的工作,最好不要再做了。 熬夜太伤身了。 邢烨然只恨不得立刻长到十八岁,好赚钱养薛咏。 薛咏自己很乐观,唏嘘地说:“真是岁月不饶人,我以前十七八的时候,整晚整晚不睡觉,连着通宵好几天,一点事儿都没有。现在这才稍微累了个把月,居然进医院了,真是年纪大了。” 邢烨然说:“你别胡说,你才二十六!一点都不大,风华正茂。” 薛咏说:“周岁二十六,虚岁都二十八了,这不奔三了吗?” 邢烨然急火攻心,怼他:“都这时候你还倚老卖老?搁我面前摆什么长辈架子?小孩子才把自己往老了说,你幼稚不幼稚。” 薛咏没想到居然会被比他小十岁的男孩子嘲笑幼稚,说:“嘿,你个黄毛小子……” 话没说完,就被邢烨然截过去:“干什么?又想说我毛没长齐?不是早给你看过了吗?长齐了,长得非常多非常齐。” 薛咏噎住了:“……” 邢烨然收拾饭盒,说:“你别说话了,赶紧睡觉休息吧。” 薛咏看他这么奶凶奶凶的,也感受到了邢烨然小疯狗式的关心。薛咏最承人好意,乖乖睡觉了。 邢烨然轻手轻脚的收拾东西。 他把一次性塑料杯和吸管拿去扔,走到垃圾桶旁边,正要扔,瞥见吸管顶端的咬痕。 也不知怎的,邢烨然想起一个极其无用的知识——据说喜欢这样咬吸管的人性-欲较普通人更加旺盛。 邢烨然心跳了下,他回头看薛咏,薛咏已经闭眼睡着了。 鬼使神差的。 邢烨然把这根薛咏咬过的吸管偷偷揣进了兜里,他的手心都在发热冒汗。 薛咏住了两天院,就回家自行修养去了。 医生让他别累着,养几天,薛咏倒是只要一闲着就浑身难受,直想找活干,但是邢烨然跟疯狗一样盯着他呢。 他病了以后,薛咏的一些朋友过来探病。 邢烨然趁机给陆孟青上眼药:“哥,那个姓陆的都不来看你……他这是真喜欢你吗?” 薛咏尴尬地说:“我就没把我生病的事告诉他,安瑨也不知道。” 现在薛咏的朋友圈子泾渭分明地被划分成两帮人,一帮人是以宋逸杰为首的混混流氓,一帮人是以安瑨为首的小资文化人,两帮人平时完全玩不到一块儿去。 邢烨然突然觉得舒坦了:“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啊?” 薛咏想了想,说:“就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他想到万一陆孟青知道了非要来献殷勤,就觉得尴尬癌要发作了,而且万一把邢烨然挤下去,邢烨然还不得跟他发疯?他本来就需要静养,没有心思处理这种麻烦事。 但陆孟青还有在联系他,每天都给他发消息。 等出院回家以后,薛咏才回得勤快了点。 这天,邢烨然回学校上学。 薛咏一个人在家休息,正看着电视,一边和陆孟青聊天。 薛咏告诉陆孟青:【烨然可真厉害,全国比赛都拿了一等奖】 陆孟青忍不住回:【他是很聪明,但我觉得他的性子得改改了】 薛咏深以为然:【他的性格是不太好】 这是薛咏作为家长的委婉说话,他摸着良心说,邢烨然那脾气,岂止不太好,那叫非常糟糕。第一天住进来开始就是只小疯狗,病情很稳定,从未治好过。 陆孟青又说:【他胆子也很大,未成年就敢跑酒吧去,我觉得你说不定得注意一下他私底下有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那天你喝醉酒,他都敢到酒吧接你。】 陆孟青随意的这句话不啻于平地惊雷,在他脑海里轰然炸开。 薛咏傻了,拿干果的手瞬间停住了:【你说什么?那天他来接我了?】 薛咏整个人都像凝固住,他脸色发白,头皮发麻。他、他以为那是他做梦梦见邢文彬来接他啊?他都干了什么来着? 陆孟青答:【对,他扮成他哥的样子。他长得那么高,我们都没发现他居然是未成年人。】 【我追上去,想开车送你们回家。他还不乐意,踢了我一脚,淤青了好几天才消掉。】 第47章 亲不亲 邢烨然回校以后, 周一的升旗仪式后, 校长当着全校师生的面, 又把他夸了一通,称赞他为校争光。 邢烨然这下在学校里更风光了, 风头一时无二。 也拿了奖的, 没他长得帅,也长得帅的, 学习成绩没那么好……要不是他的嘴实在太臭, 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估计会有更多的拥趸。 即便他现在这样生人勿近的残酷形象立在那,仍有女孩子被他吸引。假如征服了这只疯狗,他绝不会对旁人假以辞色吧?这倒是变相的安全感了。 而且邢烨然身上有种别的同龄男生没有的魄力,明明因为入学早,他是班上年纪最小的男生。 下午放学。 邢烨然收拾书包, 去跟班主任请假不上晚自习, 他想回家陪薛咏。 老师待他宽宥,反正他也用不着晚自习加课。 苏俞蹭到他身边,娇声娇气地说:“我才知道七哥生病了,我想给他探病, 带我一起去吧。” 邢烨然没说话, 抬头看了他一眼。 苏俞瞬间改口:“……虽然我很想去, 但好像是不太方便。但我给七哥准备了慰问礼物, 转交一下可以吗?是我买的保健品, 复合维生素, 可以吃的。” 邢烨然倒是把这份礼物收下了,潇潇洒洒回家去了。 众多还要被关在教室上晚自习上到十点的苦逼高中生们羡慕地望着他的背影。 邢烨然独来独往,跟谁都不亲近,唯一走得近点的好像只有苏俞。 以前还有人笑话他们是基佬情侣,邢烨然发了几回脾气,仍然和苏俞不清不楚地勾搭着。 苏俞好不容易找到个保护伞,平时总跟着邢烨然,邢烨然嫌弃归嫌弃他,但也没赶他走。有时候两个人走一起,还会有女生对他们指指点点,并发出诡异的笑声。 不过现在多认为苏俞可能是邢烨然的舔狗,但他们两个应该没一腿。 邢烨然一走,就有女生去问苏俞:“……你知道邢烨然有女朋友吗?” 他们不敢直接问邢烨然,只敢问问苏俞。 不知怎的,苏俞一下子想到了薛咏,他讪讪地说:“没有。但我觉得……他有很喜欢的人,没心思和别人谈恋爱的。” 这边,邢烨然兴高采烈地回到家。 薛咏正等着他,他一进门,还在玄关脱鞋子,就听见薛咏的声音传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不用上晚自习吗?” 邢烨然没立即察觉到薛咏语气里的不悦,只隐约感到有点不对,过了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薛咏怎么没开电视?让屋子里清冷安静地可怕,邢烨然说:“我跟老师请了假,回来陪你。” 邢烨然换上拖鞋进屋,他走到客厅,看到薛咏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一副生闷气的样子。 邢烨然迟疑了下,才绕到前面。 茶几上放着一套衣服,大哥的衣服。 那天他去gay吧把薛咏带走时穿的那身衣服,邢烨然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自己肯定是露馅儿了。 邢烨然:“……” 不知道薛咏是怎么发现的?这都过了好多天了,应该不会是他突然自己记起来的。出于对陆孟青的敌意,他立即认为是不是陆孟青告他状。真卑鄙啊。 薛咏看他低头不说话,差不多是默认了,就知道事情是真的了。要是清白无辜,邢烨然早就一蹦三尺高地狂吠起来了。 薛咏那天喝得烂醉,其实并不能记清楚自己酒后究竟都做了什么,只大致记得自己把那人当成邢文彬,做了许多很丢人的事。 薛咏坐着审问他:“你没事扮成你大哥干嘛?” 邢烨然说:“……我不是扮我大哥,我是想去酒吧接你,那我总不可能穿着校服进去吧?你的衣服又不合适,我只能穿大哥的衣服了。是你们认错人了。” 薛咏气笑了:“那倒成我的错了是吧?你年纪小小,胆子这么大,你才几岁,你就敢跑到那行地方去?” 邢烨然也恼火,不服气地说:“那种地方怎么了?你也知道不好吗?你在一群男同性恋中间喝醉成那样,你可真厉害!要不是我去了,你指不定被人带哪个酒店去过夜了?你都不怕**!” 邢烨然这话说的好像他很不检点一样,薛咏脸色黑了:“那我还得谢谢你了?你他妈的偷穿你哥的衣服,扮成你哥……” 薛咏深呼吸,他依稀记得一些零散的片段,他好像还跟人说这是他丈夫,一想到他就羞耻得恨不得穿到当时打醒醉酒的自己。 薛咏站起来,暴躁地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狭小空间踱步,想不出该如何是好,突然拿起衣服,扔在邢烨然身上:“你不是爱演吗?有本事你当着我的面扮,让我看看你当时扮成个什么样子。” 邢烨然静默了几秒。 当着薛咏的面,突然开始脱衣服。 薛咏愣了愣,但没退缩,定定地看着他脱衣服。 邢烨然先把冬款的校服校裤都脱了,然后连里面的毛衣也脱了,他倒是不怕冷,校服下面的身体已经是成年人的体格。 邢烨然把大哥的衣服换上,再合身不过了。 薛咏冷着脸打量他,心里纳闷,这也没有很像啊,他那天大概是真的喝得太醉了。 邢烨然挺不服气地说:“你不是还把大哥的旧衣服改了给我穿?我为什么不能穿?那是我哥的衣服。” 薛咏说:“我给你是我给你,不代表你可以自己拿去。你哥留下的遗物都是我的。” 邢烨然站驻片刻,走向薛咏。 光源在他背后,影子投往他前进的方向,先是盖住薛咏的脚踝,然后往上攀,将薛咏整个人罩住。 邢烨然现在和薛咏面对面时,甚至要稍微低下头。 邢烨然一肚子火气,憋了很久,从被认错时就憋着了,他锐利地说:“薛咏,你明明不是因为我擅自拿我哥的东西才生气。你是恼羞成怒,你记起来你那天把我当成大哥都做了什么吧?” 薛咏脸色越发难看。 邢烨然脑子一热:“你把我当成大哥,还让我亲你。” 薛咏也是个脑子一根筋的人,哪受得这种刺激,抬手就要揍他。 拳头挥到一半,竟然被邢烨然抓住手腕。 薛咏怔了下,就算他没认真要揍邢烨然,这么轻松得被接住也不应该吧? 邢烨然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薛咏觉得被疯狂挑衅了。 他莫名有种感觉,就像动物界的狼群,小狼长大了,在挑战族群中狼王的地位。 今天他要是不能好好教训这个臭小子,邢烨然得越发蹬鼻子上脸。薛咏也不跟他废话了,手腕一扭,摆脱钳制,又一拳过去。 邢烨然没有站着挨打,抬手防御。 薛咏的拳头又快又狠,他也挨了几下,颇为吃痛。 两人扭打起来。 邢烨然烦躁,他不想挨打,但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对薛咏伸拳头,最后只得搂住薛咏,凭力气把人按在沙发上,手脚并用。 薛咏像搁浅的鱼一样拼命扑腾,额头手臂上青筋都凸起了,一时间也没能挣开:“你还敢反我了是吧?你这个小白眼狼!” 邢烨然和他打了一架,直喘气,牢牢压住他。薛咏可没那么轻松就能压住,他整个人都贴了上去,两人紧紧挨着,他听见自己的剧烈的心跳声,闻见薛咏身上的味道。 邢烨然手上力道一点没轻,嘴上却在卖惨,可怜巴巴地说:“哥,你别这么说我……” 他垂下眼睫,看到怀中薛咏涨红的脸,那正在喘息发颤的嘴唇就在离他咫尺之间的距离,只要他俯身低头,应当就能吻到这唇。 邢烨然头昏了般地心动,身体几乎要出于本能地去靠近。 第48章 白月光h 订阅全文可解锁更多姿势!  邢烨然误会了薛咏好久, 现在突然解开误会, 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是他冤枉了薛咏。 邢烨然闷声问:“既然是我大哥追你的,以前我骂你带歪我大哥, 你怎么不解释啊?” 薛咏没多想, 挠挠头,理所应当地说:“因为我喜欢你大哥啊。我不觉得那是把我带歪了。而且, 他那么好一个人, 为了我和家里决裂,是我不好。你说的也没错。” 邢烨然:“……” 一句“对不起”卡在邢烨然的喉咙, 吐不出来,咽不回去。 他对上薛咏一双清澈的眼睛, 此时此刻无比深刻地意识到,无论薛咏配不配的上大哥, 最起码,薛咏对大哥应当是一片真心。 邢烨然懊恼地说:“既然你喜欢我大哥, 为什么还要急着要第二春啊。就算人要向前看,你未免也走出来得太快了吧?” 薛咏奇怪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想了想,旋即隐约回过味来,明白邢烨然最近为什么要整日往烧烤摊跑了,无语地问:“……邢烨然, 你别告诉我, 你最近整天往烧烤摊来, 是为了监视我不发展新对象。” 邢烨然干脆利落地承认了:“是的。” 薛咏有种呕血的冲动,眼角抽搐地说:“你脑子有病啊?我上回说我找新对象那不是和你吵架吗?谁让你嘴那么臭。” 邢烨然半信半疑:“你真的没在找第二春?” 薛咏给他表演翻白眼:“有我会大大方方地亮出来,又不用藏着掖着,我一单身男人这有什么的?我明白跟你说了,我是不会为你哥守寡的。” “我是很喜欢你哥。我会一辈子记着他的好,可我是为我自己活着。” 邢文彬故去才半年多,薛咏心里仍旧惦记着这个相好,暂时没兴趣找新相好。早先薛咏尽管早早地进入社会摸爬滚打,但是一直没有谈恋爱,一是不感兴趣,二是他当年欠着债,花了好几年还债,所以就算有女孩子对他示好,他也一个就没接应。应下来干什么?让女孩子陪他吃苦吗?再之后十九岁那年遇见了邢文彬,直到现在—— 薛咏对自己的性向有些茫然,他说不准自己究竟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以后要找个怎样的人呢?薛咏一点想法都没有。 顺其自然,一切看缘分吧。 不管是男是女,他就想找一个平凡安稳的人,像邢文彬那样温柔包容,给他安全感,能相互依偎、细水长流过一辈子的亲人。 邢烨然说:“我姑且相信你吧。” 薛咏抬手敲他一记头栗:“我要不要找对象轮得到你管?你有这个空闲管我第二春,不如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等重阳那天我真会把你期中考试卷复印了烧给你哥的。” 邢烨然哼唧说:“你等着吧。” 自那天之后,邢烨然平时便不去摊子上了,但是周末仍会去帮忙。 还是三五不时地跟薛咏拌嘴吵架。 薛咏骂他是疯狗成精,天天发狂犬病。 邢烨然自那天和菲菲吵了一架之后,反而与这个女人走得近了许多。 为了仔细打听大哥和薛咏到底是怎么好上的。 白天薛咏在家补觉,邢烨然就往街尾的拳击馆去。 菲菲现在在拳击馆烧饭,照顾一群来学拳小朋友的饮食,她年轻漂亮,现在生活得十分如意。邢烨然找了她几次,一来二去,两个人如交上朋友一样。 菲菲发现邢烨然其实也没有特别没教养,只要薛咏不在,他就不炸毛,把“谢谢”挂在嘴边。 不嘴臭的时候,邢烨然倒是一个清朗礼貌的小帅哥。 拳击馆的学生有作业做不来的,他还会耐心的辅导,从不骂人。 菲菲面对这么有礼貌的邢烨然非常不适应。 菲菲嘲讽他说:“你小子小小年纪就会装双面人了啊?我还以为你跟谁面前都像吃炸-药一样呢。怎么不嘴臭了啊?” 邢烨然知道她在指桑骂槐,嘟囔说:“……我只在薛咏面前那样的。” 菲菲和他相处久了,觉得他本质也不是个特别坏的男孩子,只是对同性恋的偏见太深,又正处于中二期,倔的要死,所以无法与薛咏低头。她喜欢薛咏,看薛咏成日被邢烨然气,也希望薛咏能过得顺心一点。 菲菲在他身旁坐下,好声好气地与他长谈:“邢烨然,我本来觉得你就是一条疯狗。最近发现你也不是随时随地发疯的。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那么针对七哥。七哥人真的很好啊,你别在他面前上蹿下跳了,你的中二病该治一治了。你在他家也住了有一阵子了,我听说你还在睡纸板箱呢?你是不是真的神经病啊?你到底在倔什么?我实在是不明白。七哥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这么对他。” 因为薛咏不在,邢烨然很平静,平静过头,他闻言低下头,静默许多,才轻声说:“我当然知道他是个好人。” 菲菲更纳闷了:“那你为什么成天和他对着干?疯狗一样见他就咬。我可没看出来你觉得他人好。你之前还说他低贱,我一直记得,想起来我就来气。” 邢烨然瓮声瓮气,缓慢拙钝地说:“他人确实很好。他好管闲事,明明和人家没关系,也要去管那些孤寡老人,一个电话打过来就去扛米抬油,你被家暴,他二话不说就去帮你。上回有客人付钱多给了,他还追上去还,明明只是两块钱而已,他都不贪小便宜。” “还有我。” “我那么坏,我不听他的话,我还骂他,骂得那么难听。他虽然会骂回去,但是都没放在心上。他整天笑话我长得矮,但他早上都会给我煮个鸡蛋,顿顿都给我做肉吃。也很关心我的学习。” “我那次骂他低贱我就是……口不择言。我知道他和我不一样,他很小就赚钱养自己,是很厉害。一点都不低贱,我才没用呢。” “我知道他人很好,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一直都知道。” 邢烨然停顿了一下:“我爸妈都没那么关心我。我又不是傻子,我哪能真的不知道他是个好人。”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哥喜欢他,确实无可厚非。” 菲菲惊了:“那你还成天和他吵架?!七哥才和我说你昨天还莫名其妙和他吵了。” 邢烨然又沉默下来,方才郁闷地说:“其实我那不是骂他,我是提醒我自己。要是我不那样经常提醒我自己,我怕我都要喜欢上他了。” 菲菲愣住了,目瞪口呆。 邢烨然见她这份模样,有些后悔说出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别多想。不是那种喜欢,我可不是同性恋,他还是我哥的男朋友!我说的就是普通的喜欢……” 菲菲回过神,啼笑皆非:“什么啊?我没想歪。你一个小屁孩,才刚到七哥的肩膀那么高,你想什么呢?” “既然你知道七哥是个好人,你就不能乖点吗?你老是闹腾,不是给他添堵吗?你别还是把你哥死的过错记在七哥头上吧?你现在也知道了,是你哥掰弯了薛咏,可不是薛咏害了你哥。” 邢烨然爱恨难辨地说:“我知道怪不得他。我承认他是个好人,但他是好人那又怎样呢?假如重来一次,我还是会想办法拆散他和大哥。” “从小到大,我哥就是我的骄傲。我哥真的很优秀,大家都夸他。就因为他和薛咏在一起,一夜之间全变了,爸爸妈妈骂他,那些人也对大哥指指点点。我知道搞同性恋没错,可我就是不服气,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就因为我哥被薛咏迷得神魂颠倒,所以他以前所有的好都没了,在旁人眼中变成了洪水猛兽的怪物,被嘲笑,被侮辱。” “那时候我在学校里还和嚼舌根的同学打架,被记过了。” 邢烨然冷静地分析说:“大哥他们争不过这个世界的潜规则,也无法改变对同性恋的歧视。我只是不想看到我最尊重最敬爱的大哥变成别人眼里的笑话。原本我大哥能走一条更光明更顺利的大路,他会被人羡艳,被人祝福,现在却要走上刀山火海,可能一辈子都要被人耻笑。我真的不想看到他那样。” “薛咏不是也被人笑话吗?” “假如他们不在一起的话,他们谁都不会被笑话,那不是对谁都好吗?为什么大哥偏偏喜欢上一个男人呢。” 菲菲说:“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邢烨然叹气,说:“要是薛咏真是个人品败坏的坏蛋就好了。” “那我也不用这么难受。正因为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现在更过不了心里那一关。我知道我做得不对,可我就是忍不住,不和他吵两句,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喜欢上他的。” 邢烨然没得到回应,他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福至心灵般转过头—— 他看到薛咏就站在他身后,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 薛咏脱口而出这句话,倒没想太多,一高虽然不是全封闭式管理,但是听说非常严格,学生基本都是住校。 他就没想过邢烨然还能去申请走读。 况且,一高离他们家不算近,每天去上学坐公交也得十几二十分钟,赶来赶去的多麻烦,住校能更好地学习。 所以他以为邢烨然肯定要住校了。 此话一出,邢烨然当场黑了脸。 薛咏心里一个咯噔,还没来得及解释。 邢烨然噼里啪啦地说:“薛咏,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希望我走读吗?你是很期待我住校了以后只有周末回家吗?你是不是早就嫌弃我了?你觉得我在家里碍手碍脚,觉得我很麻烦是不是?” 薛咏一下子被他绕进去了,半晌没反应过来,怔怔地说:“我、我没有啊。” 邢烨然已进行决判:“你不想让我走读,你就是嫌弃我!你为什么嫌弃我?你觉得我在家里会妨碍你带人回家是不是?你带着我这个拖油瓶都没办法找第二春是不是?我去住校了,你终于可以找对象了你很开心是不是?” 第49章 可疑点 邢烨然从苏俞手里接过这本书, 土蓝色的封面, 泛黄的书页, 显然是很有年头了, 书名为《静居诗话校注》, 竖排繁体字, 作者是一位古人,看刊印时间,应该是清末民初的书本。1 邢烨然:“这和我哥有什么关系?” 苏俞从书页最下面翻出一张借阅登记卡,十几年前,学校图书馆还没引入电脑登记, 而是手动登记,每本书有张借阅卡,借书的人会写下自己的名字,和借还的时间。这本书好像除了他哥没人借过, 他哥一直在反复借这本书,“邢文彬”三个字写满一张卡,每到两个月他就来重新借。 苏俞说:“看吧!是不是有点奇怪?” 邢烨然皱起眉, 确实奇怪。 邢烨然坐下, 读这本书。 没什么特别的内容,就是一个有几分诗才的男人写诗写词, 他的一个朋友也是本书的出版者给他点评校注,说实话, 诗词的作者写得平平无奇, 他什么都写, 写花写草写山写月写猫狗写朋友写妻子,作者则把他写得稍微有点妙的地方都圈出来,在旁边的校注里吹彩虹屁。 两人的友谊应当十分深厚,就这样一个写一个吹持续了起码二三十年,直到诗人去世。 这本书的最后一首诗是编者写的,悼念朋友,也是唯一的一首。 文笔并不华美,只是意味深长。 邢烨然还是看到他哥的笔迹才发现的。 大哥特地把其中两句化用典故的句子划出来,在旁边注上了一行: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邢烨然多读几遍,琢磨出一点味道来了。 编者好像喜欢他的朋友,又好像只是君子之交。 邢烨然思忖良久,觉得有许多线索,仔细看看却又发现一个都抓不住。像是一团迷雾,根本无法捕捉。 苏俞在一旁插嘴:“啧啧,这首诗是写同性恋的哦。我觉得你哥当时一定因为自己是同性恋而感到痛苦压抑,他当时一定有喜欢的人,不然不会写下这样的话。我记得有些关于同性恋资料旧书的借记卡上就有你哥的名字,我查的时候看到过。” 邢烨然瞥了他一眼。 自那之后,邢烨然每天都去图书馆翻找有没有哪本旧书也被大哥借过。 像是海里淘沙,运气好一天能找到一本,运气不好两三天都找不到一本,这还是他逼迫苏俞帮他一起找书才有点效率。 如是又找出了几本,只有有了些经验,寻找变得顺利起来。 尤其是几个有点同性题材的小说。 王尔德的《道林·格雷的画像》,茨威格的《情感的迷惘》,三岛由纪夫的《假面自白》,福斯特的《莫瑞斯》,白先勇的《孽子》,等等等等。 他还找到一本,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其中安东尼的剧情被划出来。不少学者认为他很可能是个同性恋,他为了帮助他的朋友巴萨尼奥而不惜牺牲自己,还因为朋友要和女人结婚而抑郁,最后为了朋友地婚事借高利贷,却心甘情愿。 虽说也不能确定是大哥划的。 这本的借记卡上,邢文彬的名字下面写着韩松林,两个人的名字整齐地排在上下隔壁。 邢烨然心里莫名一个咯噔。 有一阵风涌进来将静坠的窗帘吹得翻飞了下,“啪嚓”的一声,像道纯白色的闪电。 他哥看的这些同性题材小说,多是男主角喜欢他的男性朋友,或者是男主角的男性朋友喜欢男主角。 他哥从小到大感情最要好的朋友就是韩松林。 那时他年纪还小,记得事情不多,只大致记得哥哥整日和这个发小在一起玩。两人如手足兄弟,形影不离。 当初他坚信大哥不是同性恋也有这方面原因,因为大哥身边的朋友多是成家立业的普通男人,之前他一点都没看出大哥喜欢男人的迹象。 既然大哥天生性取向为男,那他必定会有一个让他确定以及性向的初恋。 ……以前他怎么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呢? 邢烨然越想越觉得可疑。 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以后,他便忍不住不停地去想。 大哥的葬礼上,韩松林还与他们道过歉,说那天早上他的女儿生病,大哥绕道过去想送小姑娘去医院。 太微妙了。 要真说明确的证据,似乎也没有,一切暂时只是他的臆测。 邢烨然想起薛咏心底一直十分痛苦地认为自己害死了大哥。 只是邢烨然觉得自己像是突然发现了大哥身上极有可能存在的黑点,觉得自己起码在这方面胜过了大哥,既为此而忍不住感到得意,又觉得未免太过卑劣而尖酸嫉妒。 邢烨然回家问薛咏: “大哥他把所有的前任都告诉你了吗?” “对啊,你哥全都告诉我了。” “有哪些人啊?” “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我好奇。” 薛咏皱眉盯着他,难得地任性了下:“我不想告诉你了,我不想提。你一个小孩子,你问那么多干嘛?” 邢烨然问:“为什么呀?你不是不介意吗?我看你和安瑨都玩得很好。” 薛咏说:“不介意归不介意……可是,我喜欢你大哥啊,你要我这样仔细地说,我也会觉得很嫉妒的。你大哥的前任们个个都很优秀。” 邢烨然索性问:“那韩松林呢?” 薛咏愣了下,不解地问:“韩先生怎么了?他不是你哥的发小吗?……我明白了,你在想什么?没规定你哥是基佬,他就不能拥有普通的男性朋友吧。韩先生都结婚多少年了,小孩都快上小学了。” 邢烨然闭上嘴,他是没有任何证据。 邢烨然从家里被赶出来时,除了教科书,只带出来一本家庭相册。 舍不得扔,又不想看到爸妈的样子,一直没去翻过。 他现在倒是敢去看了。 里面有许多大哥童年时的照片。 大哥有好多和韩松林一起拍的照片。要说姓韩的这个人,邢烨然对他是没多大好感的,不能说道德绑架,但在他最艰难的时候,韩松林作为他哥的最铁的发小,未曾对他伸以援手,现在早就渐行渐远了。 他和大哥真的只是竹马情谊的发小吗?没有越轨的感情吗?两人是否有私下交往过?到了哪种地步?还是清清白白一直保持君子之交? 太难判断了。 大哥是个温柔可靠、乐善好施的人,但凡有朋友跟他求助,他都不会置之不理。 薛咏每隔几天就要给客厅大哥遗照旁的花瓶里换上新的鲜花。 邢烨然知道自己这样想很过分,克制不住想给大哥泼脏水,想让薛咏知道大哥也不是完美无缺的人,这样一来,薛咏才会舍得看旁人一眼。 如此琢磨着。 这一学期又过去,寒假到了。 邢烨然回到家,没见着薛咏。 他马上打给薛咏,薛咏猝不及防地告诉他:“我去车站接人了,有个远房亲戚要来,得在我们家住一阵子。” 邢烨然:“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住多久?好几天?” 薛咏:“嗯,估计得住不短的一段时间,我不是得专注考试了吗?店又不能关,所以收个徒弟,做烧烤摊。一起分担一下。” 半个小时后。 薛咏就带着人回来了。 看上去是个面孔清秀的男孩子,短发,穿着鞋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身材高瘦,像是一丛青竹。 邢烨然极其不爽地瞪着这个男孩子。 薛咏说:“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远房表妹,姜凡。” 邢烨然:“……”女的?? 姜凡完全是个假小子,爽朗地说:“你好。” 邢烨然正要开口。 门铃响起来。 薛咏去开门,苏俞站在门口,他又被打了,哭得眼睛都肿了,娇滴滴、哭唧唧地问薛咏:“七哥,我不敢回家了,放假我能在你这给你打工不?我睡沙发就好了……” 这都怎么回事啊? 邢烨然觉得头都要炸了。 气死他了!!! 第50章 快开窍 好不容易放假了, 邢烨然还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从早到晚都黏着薛咏了。 突然杀出拦路虎,还一来就是两个! 苏俞还在跟薛咏哭。 薛咏先把他放进门,担心地抓着他问:“怎么了?又被你爸打了?” 薛咏最见不得家暴, 让他想起他那个人渣老爸, 气愤地说:“我还是亲自去一趟你家吧,这样下去可不行。” 苏俞只得拉住他:“哥,不要吧。” 薛咏看他这样可怜又畏缩的样子, 更来气, 恨铁不成钢地说:“我最烦你这样的了。真不想管你。” 邢烨然觉得起码送走一个电灯泡, 看此时形势大好, 插话说:“我觉得对, 你就不能硬气点,和你爸爸正面刚一次吗?像现在这样, 不是治标不治本吗?” 邢烨然咬牙切齿地想,苏俞这绝对是贼心未死呢, 想泡薛咏, 没门! 苏俞嘀咕说:“回头我爸会骂我骂得更厉害的……我觉得我爸还没坏到那份上,谁让我是这个样子呢,他当然会生气。” 薛咏无可奈何地说:“你说的也有点道理, 你自己不立起来不行。这样吧, 你放假跟着邢烨然去拳击馆练练吧。” 邢烨然惊了:“哈???” 他在心里狠狠掐住苏俞的脖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邢烨然表示强烈反对。 薛咏表示反对无效。 苏俞这才发现屋里多了个人, 他眼力好, 一看就看出来是个女生, 虽然外貌比较中性化,但是没喉结。 苏俞怔了怔,觉得被人看笑话了,怪不好意思:“你好。” 姜凡礼貌地回了他一句,两个人完全不认识,气氛颇为尴尬。 薛咏看看这三个小朋友,一只小疯狗,一只小娘炮,一只假小子。 大概最叫人头疼的问题儿童都集中在他这了。 他家是托管所吗? 邢烨然还在噼里啪啦爆炸生气中,忽地听薛咏说:“你们三个人还不够住,这样吧,烨然你把房间让出来给姜凡睡。晚上你跟我睡。苏俞睡沙发。” 邢烨然愣了下,瞬间不生气了:对啊!!家里人多了,他就能跟薛咏睡一张床了!!好事呀!!! 自打他长过180之后,薛咏就不肯跟他睡了。 姜凡非常拘谨,客气地推辞说:“不了不了,我没关系,我随便打个地铺就好了。不用特地给我让个房间。” 薛咏说:“那不行的,你一个女孩子,我们几个男的一起不方便,单独的房间给你。” 邢烨然深明大义地附和:“没错没错,你不用客气,我没关系的。” 姜凡看了一眼苏俞,又说:“我觉得我真不用,我这样子的……我觉得这个小妹妹比我更需要吧?谢谢七哥,但我真没那么讲究,你给我一份工作,我已经很感激了。还让你弟弟把房间让给我,那我成什么人了?我会愁得整晚睡不着的。” 苏俞听她管自己叫“小妹妹”,可把他美得心花怒放,他夸姜凡:“哎哟,你真会说话。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 邢烨然无语,翻了个白眼,不给面子地戳穿说:“你别看他这样,他是个男的!” 苏俞瞪了他一眼。 姜凡震惊了,“啊?”了一声,她心想:乖乖,这城里人就是不一样。 薛咏轻轻踢了邢烨然一脚,打圆场说:“没事,你叫苏俞作‘妹妹’也没错。” 姜凡很快淡定下来,犹豫了下,依然坚持说:“我……我还是觉得非要照顾的话,还是照顾他吧,看他这娇滴滴的……” 不过苏俞还没厚脸皮到直接接受下来,他过来蹭吃蹭住已经很过分了,再作下去,邢烨然能杀了他!苏俞笑眯眯地问姜凡:“你今年几岁啊?” 姜凡说:“十六。” 苏俞温声细气地说:“我十七,那你不该叫我‘妹妹’,应该叫我‘姐姐’,我年纪比你大,是你的姐姐,应该由我这个姐姐照顾妹妹才对。你不用怕,你睡客卧就是了。薛咏和邢烨然人都很好。” 苏俞的嗓音也很软,乍一听真像女孩子的声音。 说实话,姜凡有点起鸡皮疙瘩,不太适应一个男孩子这个样子,但看看薛咏和他的干弟弟都习以为常的样子,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既然所有人都这么说,她再拒绝就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姜凡值得点头答应下来。 苏俞知道自己老是跑薛咏家里,肯定招人烦,尤其是招邢烨然烦。 但他除了薛咏这,实在无处可去,厚着脸皮来也就来了。 只要是薛咏人太好了,谁能忍得住不得寸进尺啊? 他在薛咏家,不但能正大光明地娘化,而且没人歧视他,薛咏就把他当成是个小妹妹,态度十分自然。他觉得在这里他特别自在快乐。 苏俞巴结薛咏说:“七哥,我会给你干活的?你管我住宿吃饭就好了,我不用工钱。” 薛咏摸摸他的头,还挺怀念,现在邢烨然太高了,不能摸头了,苏俞是个小矮子,薛咏说:“算了吧,你就在家先跟邢烨然已经把作业写完,我就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活有姜凡会干的,我这不就是找她当我徒弟吗?” 薛咏明年三月开学,他打算在这之前把姜凡教出来。 邢烨然一个没忍住,伸手把薛咏摸苏俞头的手给打掉了。 薛咏摸自己被打到的手背,没好气地说:“你干什么?” 邢烨然酸溜溜地说:“你和他说话就说话,你摸他头干嘛?” 薛咏敏感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以前邢烨然比他矮的时候,仰着头和他说酸话,他只觉得很可爱也很好笑,现在邢烨然长高长大了,在作此姿态,完全不是一样的感觉,莫名地给他以压迫感。 薛咏说:“莫名其妙。” “看什么看?给我写作业去。” 晚上睡觉。 好几个月没能跟薛咏一张床睡觉了,邢烨然还有点激动,他洗了个澡,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先进被窝里,给薛咏暖被窝。 薛咏一进门,就看到邢烨然那双眼睛陡然一亮,跟饿了十天半个月的狼似的,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迟疑了一下,他才躺进被窝里。 夜深人静。 薛咏终于有空哄邢烨然了。 薛咏凑过去闻了他一下。 邢烨然脸霎时间红透了:“你闻**什么?” 薛咏说:“我发现你真挺好闻,不像我,一身烟火味儿。” 邢烨然真想说,我还觉得你很好闻呢,我一闻就觉得身体发热,可想来想去,还是没脸说。 薛咏轻声问他:“你是不是不高兴啊?” 邢烨然撇了撇嘴,说:“是不高兴,但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人。” 薛咏叹气说:“我也不是谁都往家里带的。都是小孩子呢。我以前跟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就特别希望能有个大人帮帮我。” 邢烨然说:“你有时候还是多顾着你自己吧。” 薛咏皱眉,说:“有时候我觉得你跟你哥特别不像,你哥肯定不会这样说,他人可好,特别古道热肠。” 邢烨然想起在学校里找到的那些书,他翻来覆去想了好多天了,憋不住暗搓搓地问:“薛咏,我大哥因为给朋友帮忙,所以才会绕路正巧赶上车祸。你会不会觉得韩松林也得对我哥的死负责?” 薛咏直截了当地说:“不会,你哥又没做错,韩先生也没错。并不是他故意把你哥安排进这场车祸的啊,我怪他干嘛?一切就是意外,赶上了就是一条命没了。肇事司机也判刑赔偿坐牢了,在法律上已经结清了。没得到处去怨恨别人。” 薛咏像是想到什么,笑起来:“干什么?这事都过去三年了,我不会一直让自己整天像个怨妇一样,怪天怪地,没意思。” 邢烨然又没有确凿证据。 大哥的初恋是不是韩松林,又是否和韩松林藕断丝连,还是两说。 可听薛咏夸大哥,他还是好酸,忍不住说:“我哥就是太温柔,对谁都好,才把自己害死了。他要是别总管闲事,现在肯定还活得好好的。” 薛咏不准有人这么说邢文彬,就算是邢文彬的亲弟弟也不行:“你又嘴臭!真是只疯狗!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哥呢?” 邢烨然倔强地说:“我又没说错。我就不一样了,我才不对别人好,我只对你一个人好!” 邢烨然这话有点古怪。 薛咏很不爽,在被子里一脚把他踢到床边:“你怎么能在你大哥睡过的床上说你哥的坏话。” 邢烨然抓住他的脚踝,把他的脚抱在怀里:“实话实说都不行吗?你还真把我大哥当成十全十美的人了。” 薛咏的脚被他抓在手里,被摸了摸脚踝和脚心,挺痒的。感觉好奇怪。 他又踢了邢烨然一脚:“那你在地上睡吧。” 邢烨然没稳住重心,薛咏一脚跺过来可不是软绵绵的,直接“噗通”一声被踹下去了。 邢烨然坐在床边的地上不服气地盯着薛咏。 过了几秒,他重新往床上爬。 薛咏又轻轻踢了他一下:“给你大哥道歉。” 邢烨然说:“我不道歉。”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直接把自己的猜测全部抖落出来。 薛咏说:“那你别想上-床。” 邢烨然哼哼两声,把被子抱到地上:“在地上睡就在地上睡。” ~~~ 高二的寒假由此正式拉开序幕。 薛咏每天带着姜凡手把手教学,干活,从最基础的教起,还让她练习切菜。邢烨然和苏俞则每天写作业,写完作业去拳击馆练拳。 薛咏怕姜凡觉得自己被排挤,要是有空的话,让邢烨然一道把她捎上。 三个人一起混了几天,就算有磕磕碰碰,慢慢也熟悉起来了。 苏俞羡慕姜凡说:“天生是个女孩子多好?我要是女的,我就天天穿裙子,把自己打扮得更漂亮。” 姜凡摇摇头说:“你不懂,我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这样很受欺负的。我自己把头发给剃了,弄成这样,就没什么人敢欺负我了。”她倒不是把自己当成男孩子,只是为了生活,扮成假小子更方便一些。 苏俞还想说几句话,邢烨然过来拽着他的后衣领把人提走:“你又偷懒,继续练!赶紧练!练完了我好跟我哥交差。” 苏俞哇哇大叫:“你这是校园霸凌!!我不想练了!!!我的手我的腿都要练粗了,大哥,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这可不是在学校。” 邢烨然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地揍他:“我让你当电灯泡!我让你当电灯泡!” 戴了拳击手套,其实不怎么疼。 苏俞捂住脸:“明明因为我们住进来,你可以跟七哥一个房间睡觉,你不是很高兴吗?而且,你为什么光打我啊?我这么娇弱。” 邢烨然说:“因为你馋我哥,你不怀好心。” 苏俞一肚子的火,退无可退,忍无可忍,突然尖叫一声,扑上去跟邢烨然乱打一通。 两个人都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一道呈“大”字型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说话。 邢烨然鄙视他说:“你那拳头是真的还不如娘们,菲菲都比你会打架。” 苏俞哼哼说:“我本来就弱不胜风,怎么了?” 邢烨然说:“反正我哥瞧不上你这样的。” 苏俞说:“我知道薛咏不喜欢我这样的。但我又没真和你抢,我就开开玩笑。我真不明白你,你是真把自己当成薛咏的男朋友了吗?你哥死了,你继承你嫂子?” 邢烨然怔忡须臾,缓缓坐起身,周身的氛围随之一变,变得锐利无比,自上而下地冷冷睨视着苏俞。 第51章 扫墓去 苏俞记得自己以前还说过一次类似的话, 当时邢烨然理直气壮、暴跳如雷地反驳。 这次邢烨然却像是默认了一样地沉默地几秒,只杀气腾腾地睥睨着他。 苏俞原本是半真半假地这么试探说,一见邢烨然如此反应, 他脸色都白了, 也坐起来,平视着邢烨然。周围的空气像被抽走,突然变得使人难以呼吸起来:“……你疯了吧?邢烨然。” 邢烨然短促地冷笑一声, 问:“是吗?” 苏俞劝他说:“你别想了, 邢烨然, 你说我没机会,你就有机会了吗?七哥是个怎样的人, 你我都清楚, 你别让他为难。他把你当亲弟弟的。” 邢烨然站起身, 拍拍身上莫须有的灰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邢烨然这个桀骜不驯、拒不合作的语气让人摸不清他的明确态度, 苏俞拿不准,可假如不是, 邢烨然一定早就反驳了。 邢烨然既不承认,也没否认。 但苏俞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苏俞看着他翻身下拳击擂台的背影,愈发觉得心惊胆战。 这样暧昧不清的情况是持续了多久呢?邢烨然什么时候开始对薛咏抱以亵玩的态度?邢烨然究竟是怎么想的?他跟薛咏朝夕相处, 有做过什么了吗? 平日里开玩笑归开玩笑, 跟来真的是两码子事。 这他妈是里-番和黄-书里的剧情, 能来真的吗?在国内, 搞同性恋都要被人非议, 搞自己嫂子……那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而且邢烨然还未成年,他胆子有这么肥吗?? 你说,邢烨然这人真是厉害,搞谁不好,居然想搞他嫂子。 苏俞甚至怕被别人听见,左右看看,应该除了他们,没有第三个人听见他们俩的对话,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苏俞觉得自己戳破了一个惊天秘密,当事人双方没怎样,这些天他自个儿在那发愁担心,邢烨然本人还得没事儿人似的,每日神态自若地跟薛咏有说有笑。 这些举动落在苏俞眼里,都有几分打情骂俏的味道,搞得他都不敢讲骚话了,只敢埋头吃饭。狠还是邢烨然狠。 邢烨然到底是问心无愧呢?还是肆无忌惮? 毕竟,他哥都死了。 薛咏像是完全不知道,最近他每日都忙着教姜凡做烧烤,不过现在天气冷,烧烤卖的一般,他又把羊肉汤的手艺搬出来了,一并教授。 薛咏还挺发愁的,他开学以后,姜凡能不能干好,他能不能挣到钱还房贷……所以世上有那么多人难以继续学业,一边要维持生计,一边求学,着实是太难了。 正愁着,夜里睡前,邢烨然给他塞了一张卡,说:“里面有十五万块钱,哥你拿着用吧。” 薛咏震惊:“你哪来这么多钱??” 邢烨然随意地说:“之前考试和比赛的奖金我都存起来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薛咏反驳了:“可没有这么多啊!” 邢烨然“嗯”了一声,说:“多的是我买基金赚的。” 薛咏更迷惑了,就算邢烨然很聪明,但他印象里这是成年人才能做的事,而且很多人都做不到。他就从不炒股从不买基金,他知道自己笨,玩不过那些心眼多的人,这事风险太大,他宁愿把钱存起来安安稳稳吃点利息。 薛咏问:“你怎么会的?” 邢烨然说:“挺简单的。” 他以前经常看他爸妈弄这个,他爸妈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都是聪明人,不然也不能玩了那么多人还拍拍屁股就跑了。 薛咏看着挺后怕:“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啊?” 邢烨然像只被骂蔫儿、不知自己哪里做错的小狗,可怜地瞅着薛咏。 薛咏心软了。 说到底,邢烨然是好心。 薛咏说:“我不是骂你,我是怕你把钱都糟蹋了。” 邢烨然说:“不会的,我心里有数。哥,你把钱拿着吧,以后我还给你挣,挣来养你。” 邢烨然这么乖巧贴心,薛咏笑了:“算了吧,你把钱留着给你以后的老婆孩子吧。我把钱给你攒着。” 邢烨然问:“你不是为了还房贷的事烦恼吗?你把我的钱拿去用呗。我还这么小,我不用考虑什么将来老婆孩子……我也没兴趣。” 薛咏:“你怎么回事啊?你学校里应该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吧?上回我不就遇见过一个……” 邢烨然讥诮地说:“他们又不了解我,只是觉得我长得高长得帅成绩好,所以才瞧上我,太肤浅了,我以前还长得矮,成绩没现在好的时候,有谁对我好了?” 只有薛咏对他好。 薛咏愣了愣,噗嗤笑出了声:“……你怎么自己夸自己长得帅啊?你现在越来越自恋了。” 邢烨然被他笑得耳朵红,扑过去,按住他:“哥,我不高不帅吗?我都能压住你了。” 薛咏笑道:“反了你了。” 两人半开玩笑地在床上扭打起来,翻来滚去。 邢烨然心跳加快,手心发烫,薛咏自己不在意,他却是另有图谋,他就是在借机占薛咏便宜,每一次触摸到薛咏,就像是干涸到龟裂的土地得到一滴水,让他舒爽一瞬间,尽管无法缓解饥渴,但总比完全没有来的好。 不够,还不够。 薛咏推开他,邢烨然像只缠人的狗狗一样,非要黏上来和他玩。 又爱跟脚,又能舔人,还特别护食。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妙,最近距离感越来越模糊了,可他假如避讳,反倒像坐实了什么一样。干脆还是坦然处之。 薛咏说:“过两天你大哥三周年祭日,我们给他扫墓去。” 邢烨然脸色几不可察得冷了点下来:“嗯。” 薛咏躺下来,望着天花板,感慨地说:“一转眼,你哥都去世三年了。你也长这么大了。” 关了灯,邢烨然在黑暗中,轻柔幽徐地对他说:“哥,人总要走出来的,你别一直惦记着我哥了,我哥都死了那么久了。” 薛咏:“我没啊,我不是一直说我要找第二春吗?你不让我找啊。你现在准我找啦?” 邢烨然笑笑,难辨真假、带着一丝酸味地说:“不准。” 薛咏:“那不就成了,等我三月开学了,更忙。到时候再说吧。” 邢烨然听见薛咏平缓绵长的呼吸,薛咏睡着了。 皎洁的月光被窗帘的缝隙切割成一束,照在薛咏脸上。 邢烨然悄悄靠过去,他挡住了光,俯身,鼻尖碰到薛咏的脸颊,略微冰凉。 薛咏对他全不设防。 他随时能轻薄薛咏。 邢烨然盯着薛咏的眼睫和嘴唇,真想亲一下,他觉得自己整个青春期的xing冲动都投射在薛咏一人身上。 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反正他疯了一样地想将薛咏据为己有。无法遏制这股欲-念。 明知道危险。 像摘一枝长在悬崖峭壁上的花,随时都可能会粉身碎骨。 邢烨然深吸几口气。 他翻了个身,又看到床头放着的大哥遗照的相框。 没开灯,他却依然看得颇为清楚。 他看着大哥,大哥也在看着他,像在无声地对峙。 邢烨然伸出手,把大哥的遗照的相框翻下,扣在桌上。 “嗒哒”一声轻响。 冷酷的微不足道的轻响。 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邢烨然再转回来,伸手抱住薛咏,薛咏睡得沉,扭了两下,倒没多拒绝,在他怀里继续睡了。 过了两天。 薛咏收拾好祭品,留苏俞和姜凡在家看家,带着邢烨然去给他大哥扫墓。 苏俞悄悄刺了邢烨然一句:“你还真敢去……你不心虚吗?” 邢烨然仿佛很坦荡:“我心虚什么?我没听懂。” 苏俞说:“你就继续装傻吧。” 薛咏已经在跟邢烨然招手了:“然然,别聊天了,过来。” 薛咏穿一件羊皮革短打皮衣,显得腰身劲瘦,他套上机车头盔,帅极了。 邢烨然接过另一个头盔,坐上车,炫耀一样地抱住薛咏的腰。 扬长而去。 第52章 盖房子 邢文彬去世时, 薛咏偷偷在他的墓地后面种了一棵松树, 当年细幼疏少的一棵小树如今已经长得繁茂许多。 三年前的夏夜,他就是在这里捡到邢烨然, 把这只小疯狗带回家的。 这几年, 每逢祭拜的节日,他都会带着邢烨然一起来给邢文彬扫墓。时常有人祭拜、打理的墓地和那些无人拜访的就是不一样, 邢文彬的墓碑仍然很漂亮,只是稍微有些灰尘, 薛咏稍稍清扫了一下。 换压纸, 点上蜡烛, 拜访祭品。 薛咏和邢烨然一起轮流上香。 其实按照他们本地的习俗,夫妻一方死后,另一方应该不可以去祭拜。他奶奶就不给他爷爷扫墓,都是远远地看着,让他去弄。 但薛咏觉得他和邢文彬不清不楚地相好着,他心里认定彼此是爱人, 可是在法律上当然没有任何的证明,所以真说出去, 也算不上是合法伴侣。那他作为邢文彬最亲密的朋友, 应当并不能称忌讳。 上次过来祭拜还是还是几个月前的重阳节。 薛咏现在来得没以前勤快了, 早先他一想念邢文彬, 就骑车过来。现在只有节日才来。 他把自己叠的金银元宝一个个投掷进火中, 说:“文彬, 我考试合格了。” “烨然很有出息, 他读书成绩特别好,参加竞赛还拿了全国一等奖,在省队里排第三呢。” “贷款我也有在好好还,慢慢还存了一些钱。” “烨然特别孝顺我,他攒了钱还非要给我。” “………………” 邢烨然烧了一把纸钱,今天天气很冷,手都要冻僵了,火盆里的火却很烫,热浪一阵阵地扑面而来,时而蹿起一股黑烟。 他没在听薛咏说的话,或者说,是刻意地让自己走神,他越来越不爱听薛咏与大哥的喁喁爱语。 一听就心口发酸。 邢烨然看着墓碑上大哥的照片,当年他爸妈花大价钱买的这块碑,不但材质很好,封镀其上的彩色照片还很清晰。 挑的是他大哥最好看的一张证件照,端正英俊,目光明亮,正视前方。 他一次一次地来,心境也在渐渐地变化。 早先他家刚破产,流浪那会儿,他一见大哥的照片就想哭。 这次过来,心情完全不一样了……他有些不敢面对大哥,尽管他还没有完全想清自己对薛咏怀抱的究竟是怎样的念想。 邢烨然觉得自己很卑劣很恶心,他知道不该这样做,无论怎样都说不过去,可他就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上学期邢烨然查了许多关于心理学的知识。 他不知道自己那些层出不穷的变-态、猥-亵的念头究竟起于什么原因。 而他现在对薛咏疯狂的迷恋,究竟是出自于青春期的茫然和好奇? 还是失去了亲人和长辈之后的移情作用? 或者是薛咏的身体太过有魅力,他们接触得过多,才让他产生了性-冲动? 又或是因为他羡慕薛咏对大哥的深情,他太眼红,所以想要抢夺过来? 邢烨然想到自己曾看过的一则故事,在北极,猎狼人会在锋利的刀刃上涂上一层又一层的鲜血,冻成血坨,反插0在野外的雪地上。饥饿难耐的狼出于嗜血的本能,不停舔舐刀上新鲜的血冰。他舌尖的温度融化血冰,散发出更加浓烈的血腥味。在此刺激之下,狼会越舔越兴奋,越发用力,陷入痴狂,而察觉不到自己的舌头已经被刀锋划开,直至鲜血流尽而亡。 邢烨然抬头越过跳跃的火光,又开始有大哥的照片在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幻觉。 但他能将相框扣下来,不能把大哥墓碑上的照片遮住。 “然然……然然……我在和你说话呢,你走什么神?”薛咏轻轻推了他一下。 邢烨然这才回过神,火盆里的纸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烧完了,只剩下黑灰和挣扎余烬。 邢烨然问:“怎么了?” 薛咏说:“你有没有什么要和你哥说的?和你哥说两句。” 邢烨然如鲠在喉。 他停滞了片刻,想了想,说:“哥,我现在跟薛咏过得很好,以后也会越过越好的。” “我会努力读书,得到一份好工作,赚钱养他。我会让他过得比现在更好。” 邢烨然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墓碑上的大哥,说:“哥,你不用担心,我会代你照顾薛咏的。” 明明邢烨然说得很中听,薛咏却莫名觉得有点奇怪,邢烨然说这话时,言语之中锋芒表露,可这是在和他最敬爱的大哥说话,为什么要像是带刺一样。 薛咏拍了他一下:“你说什么呢?还你照顾我?迄今为止还是你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我照顾你好吗?这么大言不惭。” 邢烨然像是冰山融化,方才有那么一瞬的冰冷戾气消弭,又变回了撒娇的小奶狗崽,他望着薛咏,笑了笑:“现在是你照顾我,以后等我长大了,换我来照顾你。” 薛咏想,大概只是他太敏感产生的错觉吧?青春期的男孩子真是太难懂了。 扫完墓。 两人下山回家。 昨天下了一场雪,石阶上的露水结成一层薄冰,路面湿滑。 薛咏差点摔下去,邢烨然连忙抱住他。 薛咏莫名地心跳快一下,重新站稳:“谢谢。” 他有点纳闷,邢烨然的胳膊是什么时候长得这么粗壮有力,胸膛又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宽阔结实。 邢烨然拉他的手,说:“哥,你拉着我的手吧,防止再摔倒。” 薛咏下意识想甩开,手微微动了下,忍住,不能表现得他好像很嫌弃的样子。只是牵下手,似乎也没什么好特别避讳的。 他的手很冰,邢烨然的手心却是滚烫的,还在冒汗。 邢烨然问他:“哥,你以后要是找了新恋人,还会来给大哥扫墓吗?我觉得你的新恋人必定会介意你经常去给我大哥扫墓的,像对旧人念念不忘似的。” 薛咏皱起眉,直说:“我要是另寻新欢以后就完全不管你哥了,那我成什么人了?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管不着我。再说了,要是我不给你哥扫墓还能有谁?除了你我会常来。” 邢烨然说:“我哥热心肠,他不是很多朋友吗?那些人都会去看他的。” 薛咏还是摇头:“那不一样。” 两人回到家。 苏俞憋了大半日,一见薛咏回来,憋不下去,找到机会,私下和他说:“你还是悬崖勒马吧。你今天去给你哥上坟,你就没什么感觉吗?那可是你的嫂子!” 邢烨然冷漠地回答:“我从没有叫过薛咏‘嫂子’,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苏俞心慌到跳得快从胸口蹦出来,他都害怕到头皮发麻,邢烨然作为当事者却这样理直气壮,他哪来的底气啊? 苏俞瞪大眼睛看着他:“我真不懂你是怎么想的。你本来就是只疯狗,你想毁了你自己我管不着,你可别害了七哥。他造什么孽了?他一片好心收留你,结果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邢烨然沉默下来,但是,即便他一句话都没说,依然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庞大膨胀的烦躁感,他深吸一口气,沉声说:“我知道。” “我还什么都没做。” 他觉得自己在脱缰的边缘,只有最后一丝对大哥的尊敬和对伦理的敬畏作为缰绳捆住他。 苏俞鄙视他:“你天天缠着七哥一起睡,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跟在他屁股后面,这叫什么都没做?” 邢烨然压抑地说:“我只是忍不住想亲近他……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邢烨然觉得自己是很在乎社会言论的人,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强烈反对大哥和薛咏的婚事。或许他克制一下自己,过了青春期,多出去走走,结识更多人,就会遇上另一个让他疯狂心动的人。 大哥的初恋不是也深埋心底无疾而终吗? 再忍忍,再忍一忍,等三月份薛咏开学了,他们相处的时间应该就会变少,他这种畸形的变态的心思也许可以就此慢慢淡去。 人与动物不同的区别,就是人不会单单被自己的欲-念所掌控。 道理是这样。 但晚上进了被窝,薛咏的脚碰了他一下,有点凉,邢烨然下意识地把薛咏的脚抱过来:“哥,你脚怎么泡过了还这么冷,我帮你暖一下。” 薛咏脸红:“不用不用,我灌个暖水袋踩着就好了。” 薛咏想了想,抱了另一床新被子过来:“你现在越长越大只了,我新买了一床被子,我们还是分开睡,晚上就不会抢被子了。” 邢烨然现在格外心思繁细,薛咏的一句话、一个举动,就能让他有诸多猜测,让他心神不宁,让他忐忑不安。他想,薛咏这是在故意躲着他吗?邢烨然委屈巴巴地说:“我没和你抢被子吧,哥。” 薛咏不敢看他:“是我和你抢。” “我不介意。” “我不好意思。行了吗?别说了,你现在长大了,你别那么黏人了。” 邢烨然哪敢再继续缠着薛咏。 他伸了伸手,又收了回来,握紧拳。 晚上,邢烨然梦见了大哥。 大哥是个性格温柔的人,很少冷着脸,一旦生气,就会显得特别可怕:“邢烨然,你想做什么?” 没别的话。 一整晚,翻来覆去只在不停地质问他“你想做什么?”。 邢烨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发了一身噩汗,他战栗地喘气,试图使自己的心情能平复下来。 薛咏也醒了:“你怎么了?” 邢烨然低声说:“没什么,做了个梦……” 薛咏去给他倒了杯温水,邢烨然确实口渴,把水喝完,对上薛咏关切的眼神。 邢烨然错开相接的目光,他现在光是随意地被薛咏看一眼,就会觉得心尖发烫。 无论如何都忍不住。 薛咏摸摸他的额头:“是不是今天受风着凉了啊?好像有一点点热。” 又去拿体温计。 量出来体温是有一点低热。 薛咏冲跑了一杯药给他喝,怪心疼的:“你好好盖住被子睡觉。明早上要还是低烧的话,我送你去医院。” 邢烨然重新睡下,这次没有再发噩梦了,只是睡不踏实,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有,他不敢入梦。 不过第二天睡到十点起来,体温已经正常了。 薛咏不在家。 邢烨然问在客厅写作业的苏俞:“薛咏呢?” 苏俞说:“七哥早上接了一个电话,出门去了。” 中午薛咏给他发消息,让他别等了,做顿饭三个小朋友一起凑合吃一下,或者直接叫外卖。 等到下午,薛咏才一脸凝重、唉声叹气地回家。 邢烨然一看他皱眉就着急:“怎么了?哥,有什么事发愁?” 薛咏摇了摇头:“其实是好事。” 邢烨然不懂:“嗯?” 薛咏和他仔细地说,大概就是他乡下老家分宅基地,他户口下的那一块终于批下来了。 邢烨然笑了:“这有什么好愁的啊?这确实是好事啊!” 薛咏忧愁地说:“可是我现在还房贷就紧巴巴了,哪有钱盖啊?让我卖掉我又不舍得。大概得放在那搁置好几年才能开工了。” 邢烨然问:“你们乡下盖房子比较便宜吧?” 薛咏点点头。 邢烨然觉得自己像在试探着什么,他心跳快起来,说:“我不是存了十五万但你说暂时用不上吗?拿这个钱去盖房子吧,哥。” 薛咏第一反应是拒绝:“这是你的钱,给我盖房子?” 邢烨然太心动了,他昏了头,下意识地引-诱说:“哥,我出钱来盖,你加我的名字好不好?算我们俩的房子。” 他们现在住的这个房子是大哥和薛咏的房子。 那要是有一个他和薛咏共同拥有的房子,那是不是他的地位能看上去更高一些……记他们两个人的名字的话,看上去,就好像……就好像是婚房一样。 第53章 新生活 薛咏笑了, 说:“未成年人名下记房产需要法定监护人办理手续, 我又不是你的法定监护人,我们的名字没办法写到一个房产证上。” 邢烨然怔了下, 他太心切, 居然连这种基本的问题都忘了。 目前邢烨然的法定监护人还是他父母,他不清不楚地跟着薛咏住, 没人管罢了。真管起来,薛咏完全称不上是他的监护人。 想要赶紧成年的心情又急迫地浮现出来。 未成年, 这也不行, 那也不行。 不过这倒是给了薛咏一个新思路,他竟然起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薛咏是个想到什么说什么的人,直接问邢烨然:“这块地送给你盖房子你要吗?” 邢烨然怔了下:“送给我?” 薛咏说:“对,送给你。” “你怎么想要要直接送我?” “你哥给我这么好一个房子, 你什么遗产都没得到, 要是你哥还在的话,不可能一分钱不留给你。我占这么大的便宜……补点给你吧。” 邢烨然突然扑过去抱住他。 薛咏傻了:“你抱我干什么啊?” 邢烨然说:“我高兴,哥,你对我真好。但你别把房子送我, 你等我两年,等我成年了再盖, 到时候写我俩的名字。十五万好像是不大够, 我再攒点钱。” 薛咏“哦”了一声, 邢烨然整个人都在发烫一样, 让他烧心般地心慌, 于是把人推开。 邢烨然有点着急地说:“你等等我,还有一年多我就成年了。” 薛咏觉得他的目光莫名地灼烫,叫人脸颊发热。 邢烨然以前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就长得一张精致的脸,现在抽条长高,婴儿肥褪了,脸庞的轮廓变得清晰冷峻。 他的一双眼睛还是很大,邢烨然生一双桃花眼,眼尾的线条下压到末尾时又微微扬起,本来应当明媚,但他眸色偏冷,像是调入了一丝灰蓝,又有点三白眼,睫毛浓长,直直地安静垂着,便显得似多情又似无情。 当他厌恶谁时,眼角眉梢便带着锐利,冷漠无情;但当他喜欢谁时,眼神带上温度,便是一派深情。 以前邢烨然还小时,被邢烨然这样一看,他就觉得一颗心萌的要融化了,怪可爱的。 现在他只会不由自主地想脸红……还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长成一个小帅哥了。 邢烨然就这样深深地望着他,像是含情脉脉又像是没有私心地说:“上次你生病的时候我想要当医生,这次你说盖房子,我又觉得去学建筑也挺好的,到时候盖个只属于我俩的独一无二的房子。哥,我觉得我也该考虑学校和专业了,你觉得我学哪个好?” 薛咏茫然:“你想学什么专业就学什么啊?干嘛问我?你可别为了我去学。你那么会读书,你不能有点追求和理想吗?” 邢烨然笑了:“我要有什么追求和理想,现在这个社会,能生存下来就已经很好了吧。我也就是个普通人,我没那么崇高,能顾得上我在乎的人就可以了。” 薛咏感觉又被内涵到:“你全市第一还拿了全省第三,你跟我说你只是个普通人?悠着点装逼好吗?” 邢烨然哈哈笑起来。 邢烨然说:“哥,你以前怎么跟我说的?你说,只会给我一口饭吃。多的什么都不会给我,让我自己去赚。还说你现在养我以后都是要我还的。现在怎么还要送我房子啊?” 薛咏臊得慌,摆摆手:“你那时候太讨厌了嘛。” 邢烨然心头一热,追问:“那现在你是觉得我变可爱了吗?喜欢我了吗?” 薛咏莫名有种当初被邢文彬追着问的错觉,他最不好意思回答此类问题,能逃则逃,能避则避,这邢家兄弟俩在这方面怎么一个德行呢?非要追着人问喜不喜欢。 薛咏故意板起脸:“你烦不烦啊?别说这些恶心肉麻的话。再烦我打你了。” 邢烨然仍然笑嘻嘻地黏上来:“哥,你舍不得打我的。” 薛咏又开始心慌了,以前邢烨然也爱黏人,但最近的黏人一样……让他时不时地觉得心里发慌,他朦朦胧胧地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 他不好意思和邢烨然触碰,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下。 邢烨然说:“哥,你对我可真好。” 薛咏说:“也没那么好,我这不是心虚吗……你哥的遗产被我和你爸妈分完了,就你最可怜,什么都没给你留。” 邢烨然笑了笑,眼睛一眨不眨、不错眼地凝视着他说:“不,我哥把你留给了我。” 薛咏心头一跳:“说什么啊?我又不是东西。而且也不是留给你的。” 邢烨然点头:“对,是我自己找上门的。” 两人之间犹如暗流涌动。 隐隐约约能看到波澜,再仔细看,似乎又只是一片风平浪静。 邢烨然跟薛咏说完,便开始有些懊悔。他觉得自己该和薛咏保持点距离,但是他一见到薛咏就会失去理智,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搞得自己现在一天到晚好像是精分一样。 他抱着侥幸心理想,他又没想真做些什么,只是稍微亲近一下薛咏,诉说一下纯洁的兄弟之情却不为过吧? 薛咏觉得邢烨然最近尤其焦躁反复,与性相关的意味太重,但这个年纪的普通男孩子大概都这样,很想使一使他的小兄弟。 可他还真没怎么关心过邢烨然的恋爱生活,他真不介意邢烨然谈恋爱,甚至于他隐隐希望邢烨然能带个女孩子回来。 薛咏趁着邢烨然去做饭,在客厅问苏俞,苏俞在他们在也蹭不了几天住了,快到年边,必须回家了。 薛咏问苏俞:“邢烨然在学校有女孩子追他吗?” 苏俞说:“有啊,很多……七哥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苏俞害怕了一下,总不能薛咏其实也对邢烨然有意思吧? 苏俞说:“你可以直接问邢烨然啊。” 薛咏摇摇头:“不敢,一问他就跟我生气。说哪有家长鼓励孩子早恋的,还骂我呢。很凶的。” 苏俞放心下来:“喜欢邢烨然的女孩子特别多,自从升高二以后就更多了。上学期开学第二周的时候,不知道高一的人从哪听说的,还有女生以班为单位来我们班门口围观校草……” 听到这里,薛咏笑喷了:“你说什么?校草?” 苏俞理所当然地说:“七哥你别笑啊,邢烨然真的是新任校草。就一个月前,学校论坛有人开了校草投票,邢烨然一个人拿了几票你知道吗?” 薛咏听得还挺新奇:“不知道,几票啊?别让我猜了,直接告诉我吧。” 苏俞夸张地说:“我们高中全校一千二百多个人,邢烨然拿了八百票。还要评他当十年一遇的校草。你说厉不厉害?” 薛咏愣了下,然后爆发出一阵爆笑:“哈哈哈哈!!!” 邢烨然在厨房听见薛咏幸灾乐祸的笑声,急得围裙都没脱,锅铲都没放下,就从厨房跑出来:“你们是不是在说我坏话啊???” 苏俞抻着脖子说:“没有!在夸你呢!!!” 薛咏见到这样的邢烨然,笑得更起劲了:“这就是你们学校的校草啊。” 邢烨然想了想,明白了:“你在说这事啊。哥,你笑什么啊?我难道不配当校草吗?是我长得不够帅还是成绩不够好啊?那不是很正常吗?” 他理直气壮地臭拽。 邢烨然不能怪薛咏,只能瞪苏俞:“你别整天给我哥说些有的没的。” 苏俞见着邢烨然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不敢吱声,腹诽:那些女生全都被邢烨然的表象给骗了,这小子看上去人模狗样,其实是个觊-觎嫂子的小变-态。 年二九。 苏俞和姜凡都回家过年去了。 家里终于空下来,只剩下薛咏和邢烨然。 这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三个年。 临近年边,薛咏格外的忙,他要给好几家子女在外或者失孤的老人打扫卫生,今年老人家们商量了一下啊,说薛咏一家一家地跑多累,干脆一起来薛咏家吃年夜饭。 一张大圆桌,坐得满满当当。 成群结队地过来,吃完饭就走了。 这些老人看上去朴素,不显山不露水,但到这个岁数,手里起码小有积蓄。 薛咏不收钱,他们就给邢烨然发红包。 邢烨然随便拆一个,少的都有个三千块,他知道这其实是给薛咏的,但是薛咏不肯要,爷爷奶奶们才曲线救国把钱给他。 薛咏问他:“他们给你多少钱?” 邢烨然毫不犹豫地撒谎说:“几百。” 薛咏不作怀疑,几百他拿就拿了,不是什么大钱。 邢烨然转头把钱全部存进了自己的卡里,他没薛咏那么高尚,做好事要非不要钱。薛咏一年到头给人当孙子使,收点钱怎么了?他要把这个钱用在给薛咏盖房子上……不对,是给他们俩盖房子上。 他不想在现在这个房子住一辈子,最好搬出去,这里到处都是大哥的痕迹。 他越来越觉得不自在。 翻过年。 薛咏让邢烨然带他去买文具买学习用品,他三月开学,失学十年回去当学生,薛咏既羞赧又兴奋。 邢烨然想了想,说:“哥,我给你买衣服吧?你平时这个穿衣风格,我觉得去学校不大好,别人会怕你的。最好再剪一下头发。还是哥你就喜欢打扮成这样?你要是喜欢,不改也行,我觉得很帅。” 薛咏觉得邢烨然说得很有道理:“我也不是特地打扮成这样的……” 他知道自己穿衣发型很混混,那不是要在社会上混吗?不扮得狠一点,那不是遭人欺负吗? 不过现在要回去读书了。 薛咏听从邢烨然的话,去剪了个新发型,还买了新衣服。 衣服是邢烨然给他买的,款式比较潮流年轻。 如此改扮新造型,像是起码年轻了五岁。 再把花臂遮住。 像是从大黑豹变成了小黑猫,稚幼许多。 薛咏是脱衣有肌肉,穿衣却显瘦的身材,套上衣服以后瘦条条,倒瞧不出他一身腱子肉。 邢烨然再想极力克制,也不禁心砰砰砰砰跳。 太可爱了,太可爱了,真的太可爱了。 薛咏浑身不自在,在穿衣镜前走来走去,怎么看怎么不习惯:“我看上去很奇怪吧?” 邢烨然夸他哄他:“不奇怪,哪奇怪了?特别好看。” 邢烨然忍不住想,大哥应该没见过这样的薛咏吧?这个薛咏是他亲自打造的,是属于他的。 虽然不适应,但薛咏还是打算留下这个造型,总不能还是背心牛仔裤,晃荡着大花臂去学校念书吧?那不得被保安叉出去? 唯一发愁的是,不知道怎么去见兄弟们,一准要被笑话到他羞耻而亡。 好丢脸哦!! 邢烨然先开学,他不着急,但他想到离薛咏开学的时间越来越近,就越来越焦躁。 他还没想到到底是疏远薛咏保持理智,还是继续接近薛咏把人抓住。 薛咏开学的前一天。 邢烨然回到家,一进门,就发现家里好像有什么变化,但他第一眼没能看出来究竟是哪里变了。 薛咏还没回家,估计还在店里带姜凡。 邢烨然没着急去找,而是在家里绕了一圈,终于发现是哪不一样了——大哥的遗物好像都被收起来了,连照片也收起来了。 总不可能是小偷偷的吧? 那就是薛咏自己整理收起来了。 为什么?邢烨然满怀惊喜地心跳起来。 一等薛咏回来,邢烨然洋溢着喜悦地迎上去,还等薛咏换鞋子就在把人堵在玄关追问:“你把我大哥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薛咏不以为意地点头:“嗯。” 薛咏抬起头:“怎么?你生气了吗?” “我早就说过我不会活在过去啊。” 薛咏直接地说:“我先前就想好了,等我考试合格了,我就完全放下你哥,正式开始我的新生活。这屋里全是你哥的东西,触景伤情,白天的时候,我就尽量都收起来了。” 邢烨然先是一阵狂喜,继而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不对,他还未成年。 薛咏是下定决心要放下大哥去寻觅新人了? 而他并不属于薛咏的选择范围。 第54章 去上学 薛咏真是摸不透小朋友的心情, 方才还好好的,现在脸色又变臭了。 他以为是因为他说要试图彻底放下邢烨然大哥的缘故,开玩笑似的补充说:“别生气了。已经三年了,就算是真守寡,三年也够了吧。难道让我给你哥守一辈子?有人给我发荣誉证书吗?” 邢烨然闷头闷脑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薛咏走到哪, 他就跟到哪。 邢烨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仓惶暴躁裹挟着,不知何去何从,也不知从何发泄。当初家破人亡时他也曾无家可归、走投无路, 但跟现在不一样。 他连个生气的对象都没有。 薛咏做错了吗?薛咏一点错都没有。 错的是他自己, 是他龌龊、变态。 薛咏转身时踩到他一脚,烦他:“还跟着我干嘛?踩到你了吧?谁让你贴那么近……干什么?你还是干脆点和我吵架吧,别憋着, 吵完拉倒。” 邢烨然说:“我不和你吵架。”又说, “我没想和你吵架。” 可你一脸生气的模样。薛咏心想,挥挥手, 邢烨然被赶开了。 邢烨然在客厅中间站了几分钟, 然后开始如困兽囚笼般地踱步。 突然, 他停住脚步, 再重新动起来,匆匆找出一个空纸箱, 冲进卧室, 开始收拾东西, 他把许多细碎的小玩意儿都收拾进纸箱里。 好似谁招惹他了, 一副随时随地要跟人打架的感觉。 薛咏被他突然冲进卧室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邢烨然正半跪坐在地上,打开床头柜,把床头柜里的东西一件件丢进纸箱里,说:“你不是说要把我哥的东西收拾起来吗?我帮你一起收拾。有些东西你太熟悉了,没有意识到其实也跟我哥有关吧?” 薛咏目瞪口呆,头疼地上前拦他:“也不用细到这个地步吧?这些也收起来的话,我得重新买,又得多掏钱。” 两人拉扯两下,邢烨然把纸箱砸在地上。 “砰”一声响。 邢烨然冷下脸,真生气了。 他现在生起气时,杀气格外重,既有混混的直白锋芒,又有读书人那斯文败类的劲儿,直叫人发怵。 邢烨然一脚跨过地上散落的小玩意儿,踩到其中一样,发出踩碎的清脆声响,他逼近薛咏:“那你说什么要把我哥的东西都收起来,说着玩吗?要收就收个干净,拖泥带水的有意思吗?” 邢烨然的影子又盖住他。 薛咏笑了:“那也得看情况吧?要真算的这么清,这个房子就是你哥买的,难道我一并抛弃了?结合实际吧。” 邢烨然咄咄逼人:“那也不是你现在这个收拾法,不说十成,起码七八成吧?” 薛咏又开始心慌了,他下意识退后了半步,他莫名有种错觉,觉得像是邢烨然动物世界里一只肉食动物捕猎前的试探,邢烨然像蛰伏着,随时都会扑上来,压住他,撕咬他的喉咙。 邢烨然继续问:“而且你这只是收起来而已。薛咏,你这个人,每次漂亮话说得特别好听,好像很干脆利落,其实最拖拉了。对什么都心软。你真想放下我哥,这么有决心的话,别收起来,直接扔掉啊!” 邢烨然近乎叫嚣。 薛咏沉默了片刻,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让他浑身不自在:“……邢烨然,你也是你哥给我留下的遗产,难道我要为了忘记你哥,把你一起扔了吗?” 薛咏完全想不通,他眉头紧皱,盯着邢烨然:“我完全不懂你在生气什么。” 邢烨然没再说话,拔脚要走。 薛咏沉声说:“站住!” 邢烨然停下来,转身。 薛咏说:“发完脾气就跑?我可不管你。把东西收拾了再走。” 邢烨然只好蹲下来,重新收拾东西。 他收拾了小半箱东西,拿给薛咏,薛咏也没把他收进去的旧物再拿出来。 当着邢烨然的面,放进杂物间的储物柜里。 邢烨然亲眼看着,柜门关上,落锁。 他想,薛咏这哪是要放下大哥,薛咏这是要把大哥珍藏进心底。 把邢文彬的东西大致都收起来,是薛咏已经想了很久的决定,他准备考试的时候就想好了。 通过大专自考之后,他觉得也算是了结了一个心愿。 薛咏现在拿到了大专学历,接下去准备考本科,他报了同城一所大学办的专升本进修班,这还是他走了点关系才报进去的。 学的是机电一体化专业。 薛咏爱捣鼓机车,他可是跟着师傅认真学过技术的,可他不想当一辈子的流水线工人。 薛咏不想离开这座城市,他户口在乡下,可是从小长在这里,朋友兄弟全在这,他的生活圈子已经固定了。 在这个环境里,他很有安全感,他是受人依赖尊敬的江湖大哥。 就算是以后毕业了,或者要继续读书深造,能不离开家他就不离开,非要离开的话,到时候他再回来。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薛咏踏进了大学的门。 薛咏不是没见过大学生,他的烧烤摊经常有学生来……但今天可太不一样了。 薛咏连走路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了,总怕自己从一举一动之中流露出自己是个大混混,走路走得格外拘谨。 直使他心头发虚。 这时候,他突然希望有人能陪自己来报道,他想到邢烨然……要是然然陪着他就好了。 但邢烨然在高中上课呢。 薛咏看到在操场踢球的男孩子们,看到抱着课本三三两两走在路上的女孩子们,个个都充满了青春活力,看上去十□□岁的年纪,不需矫饰的青春靓丽。 而他呢,今年26周岁,即将满27年,平时他也不觉得自己多老,可是跟这些年轻人走在一起,突然觉得自己像是活化石一样古老。 而且他走在路上时不时有女孩子看他,薛咏心里忐忑个没完,他想,是我脸上沾了东西?还是我走路同手同脚了??还是我现在的形象特别古怪??为什么看我??? 找到自己的班级上课。 薛咏跟小学生一样认真仔细做笔记,第一天都没怎么讲课,只和他们说说纪律学习。他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没敢和任何一个同学说话,风一样地进门,又风一样地离开。 堪称冷酷。 中午吃饭也在学校食堂,薛咏照着指导去办了张饭卡。 在食堂吃了顿饭,便宜极了。 你说,当学生多好,什么都有优惠,住的便宜,吃的便宜。 这是他这天唯一觉得好的地方。 薛咏第一天正式上课,结束后回到家,觉得精神很累。 他每天干活,身体累,但是神清气爽,今天在学校里精神紧绷了一整天,可把他累坏了。 邢烨然放学回到家,就看到薛咏跟木乃伊一样平躺在地板上。 邢烨然愣了下:“你躺那干什么?” 薛咏闭着眼睛,古井无波地说:“别和我说话,让我静静。” 太好笑了,邢烨然走到他身边,坐下来:“哥,你是怎么了?今天你去大学里上课遇见事儿了?和我说说呗。” 薛咏一顿一顿地说:“没事。我只是,在,缓解,尴尬。” 邢烨然:“……” 邢烨然低低地笑出声。 薛咏恼羞成怒,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猛地坐起来:“你笑什么啊?我今天被人笑话得够多了,你还笑我?” 邢烨然微微向他俯身:“有人笑话你?谁呀?这么过分!我教训他去!” 薛咏手撑在身后,往后仰了下:“你现在越来越狂了,你一个高中生,还敢教训大学生?……也不是有人欺负我。” 薛咏纳闷地摸摸头,说:“就是……我走路上,老有人看我。” 第55章 邢烨然闻言一怔。 薛咏在家时换回了他最爱的背心,他的肩颈线条清爽,当他以这个动作向后仰去时,锁骨格外明显,凹处更深,似能盛半杯美酒。 薛咏偏过头:“你别靠那么近。” 邢烨然暧昧含糊地说:“哥,我觉得那是因为你长得好看,他们才看你。” 薛咏耳朵一下子红了,瞪了他一眼,眼眸晶亮:“你别笑话我了。” 薛咏现在剪了个不过耳的短发,他的耳朵也生得很好看,以前都被头发遮住,露出来才发现他的耳朵有点精灵的感觉,让他的脸庞看上去天真灵气一些。 邢烨然看着他红玉一样的耳垂,心下浮起压不下的燥热,说:“我没笑话你,我觉得你长得是真好看。” 薛咏最对付不来这样腻腻歪歪的话,明知道是在夸他,但他不晓得该怎么回,手忙脚乱。 邢烨然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怎么看薛咏怎么觉得好看。哪都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好看,肩膀好看,有点乱的浓长睫毛好看,锁骨下面的小痣好看,手腕清瘦的骨节也很好看。 可惜,令他神魂颠倒的薛咏就像毫无防备地摆在他面前咫尺的距离,他却不敢有一分造次。 邢烨然说:“哥,不然你以为当年我大哥为什么对你一见钟情、穷追不舍啊?因为你好看啊。” 薛咏有些羞恼,气鼓鼓地说:“我一个大男人,你别用这种语气说我。” 邢烨然不解:“我用什么语气说你了?我这不是客观陈述吗?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可以用好看来形容吧,也不是什么带性别意味的词。” 薛咏觉得自己在邢烨然面前,也不知道是邢烨然变了,还是他太敏感,总是觉得很别扭。 邢烨然给他的侵略感越发强了,时不时地冒出来,试探他一下。 邢烨然突然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耳垂。 薛咏觉得耳朵像被电了一电,他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大猫一样,身体弹起来般,往后逃去:“你干什么?” 邢烨然像是浑然无意地说:“你现在剪了头发把耳朵露出来,我才发现你都没有耳洞。” 薛咏无语:“我是男的……我要什么耳洞?” 邢烨然说:“不是很多混混流氓都会打耳洞打耳钉吗?哥,你都有花臂纹身,你为什么不弄耳钉。你的耳朵长得好看,我觉得你要是打耳洞戴耳钉会很合适的,还可以打个耳骨钉。” 薛咏想起来了,他确实有男性混子朋友打耳洞,但他没兴趣,从没打过。薛咏有点蠢兮兮地说:“我纹身是因为小五要用我练手,反正不要钱,我就随便他练呗。打了耳洞就得买耳钉,又得多花钱,多贵啊。我还是觉得男人戴这个怪怪的。” 什么叫用他练手? 邢烨然知道薛咏的意思,可还是觉得薛咏的表达太容易让人产生歧义了。也可能是他淫-者见-淫。 前两年,邢烨然还觉得薛咏很强大可靠,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薛咏在他心里的形象就慢慢变得没那么让他敬畏了。 又傻,又好哄,又心软。 薛咏是典型的外厉内荏。 要是把薛咏扔在一群和他相仿的盲流混子中间,他不担心薛咏会吃亏。 但是把薛咏放置在学校那种环境,他却非常担心起来,难保不会碰到第二个像他大哥像陆孟青那样的人。 邢烨然还能不知道薛咏的德行?最吃软不吃硬,薛咏对那种温柔书生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他觉得不是自己滤镜,薛咏在普通人中真可称得上是个引人回头的大帅哥了,就是他开烧烤店的那会儿,也有不少女客是冲着他的脸过来光顾的。 邢烨然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好主意。 邢烨然说:“哥,我还是觉得你该稍微打扮一下,打个耳洞,带点男式饰品,花不了几个钱的,我给你挑。你不是说怕自己在年轻人里面显得格格不入吗?你现在头发都剪了,干脆再多改变改变形象。” 薛咏竟然觉得还挺有道理,犹豫着说:“我想想吧。” 还没想好。 第二天邢烨然就拿了打耳钉机过来。 薛咏惊了:“哪来的啊?” 邢烨然说:“我问了菲菲姐,她有小姐妹现在开美甲店,偶尔会帮客人打耳洞,我直接借过来用了。” 薛咏后颈寒毛直竖:“我还没说我要打呢。” 邢烨然把他买好的红宝石铂金挂耳式耳钉拿出来,他花了大几千块买的,小小的一颗红宝石,像是一滴凝结的心尖血。 薛咏目瞪口呆:“你什么时候买的??” 邢烨然说:“今天放学的时候顺路买的,我觉得特别适合你,我就买了。” “多少钱?” “五百块。” “太贵了,太贵了。” “不好看啊?” “好看是好看……但是……” 邢烨然一击毙命:“哥,你总不能是怕疼吗?你怎么那么娘们兮兮的啊?” 薛咏最受不得激将法,马上回答:“谁怕疼啊?你才娘们呢。” 薛咏脑子一热,就随邢烨然给他打耳洞了。 邢烨然先用酒精棉给他擦拭耳朵,清理干净,他才发现薛咏的耳朵很敏感,才刚摸到,就变得通红滚烫。 出于坏心眼,邢烨然故意多擦了两下,揉捏了两下。 好痒啊。薛咏没说话,**的感觉从耳朵一直传到脸颊,他说:“好了吗?要打赶紧打,不然我就想反悔了。” 邢烨然说:“哥,你忍忍,会有点疼,我要刺进去了。” 不怪薛咏多心,在这个氛围下,邢烨然这话说得,让他一个自认为性-冷淡的都有点想歪了。他只得在心里告诉自己,邢烨然这是童言无忌,很纯洁的。 邢烨然下手快准狠,在耳垂和耳骨都刺通一个小洞,血珠倏忽溢出来。 拿医用棉花按压止血。 邢烨然问:“疼吗?哥。” 薛咏大大咧咧地说:“我自己按着吧,你松手。不疼,没事。” 他真没觉得疼,他从小干活到大,什么疼什么累都吃过。 只打了单边耳朵。左耳。 薛咏还问:“剩下一只耳朵吗?” 邢烨然骗他说:“现在年轻人就流行只打单边的,比较酷。” 薛咏哪知道十几岁家境无忧的小年轻都流行什么,邢烨然说什么就是什么。 薛咏稍微按了一会儿,感觉不再继续出血,把棉花扔了,邢烨然给他戴上透明的塑料梗。 邢烨然看着他这只还在发红、带着血渍的耳朵,心底腾起一阵快-感—— 他在薛咏身上留下了痕迹,他创造出来的痕迹。 他在一点一点把薛咏改造成最合他心意的模样。 以后更有更多的。 过了几天,邢烨然看薛咏的伤口不发炎了,把耳钉给他戴上。 红宝石钉在耳垂上,像一颗红痣。 邢烨然还给他买了很多其他饰品,不过,都不算贵。除了耳钉,还让薛咏戴金属戒指,戴在花臂的那只手,小指、无名指和拇指。 薛咏照照镜子,郁闷地问:“这不是更像流-氓了吗?我本来觉得我是一帮兄弟里最斯文的,我现在就差个大金链子了。” 邢烨然说:“哪流-氓了啊?你看看,现在当红的男团偶像就这样打扮,是不是?” 邢烨然举出许多例子,薛咏顿时动摇了,将信将疑。 邢烨然得寸进尺地说:“要是再染个头发,就齐全了,多洋气啊。” 薛咏还没染过头发,虽然他有认识的人是开理发店的,可他没想过要染头发,身边兄弟们要么也就染搓社会摇的小黄毛,染完更土了。开学以后他在学校里见到很多年轻的男生女生顶着五颜六色的头发,还挺好看的。 薛咏这次是真有点心动,但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染头发好贵。” 邢烨然说:“你不是有个发型设计工作室的朋友吗?” 薛咏说:“就是认识才觉得贵啊。” 邢烨然说:“那我们自己在家染?买染发剂花不了多少钱。” 薛咏算是彻底被邢烨然激起了少年之心。 他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少年时代才刚开始,就匆忙残酷地结束了。在暴风暴雨般的社会历练中,迅速地成熟成长起来。他本来还以为他的青春已经死透了,没想到十年后还能重返校园。 哪能不羡慕少年人啊? 他太羡慕了,那些年轻的孩子能因为多吃一碗饭而被家长夸奖的时候,他已经在自己挣下一顿的饭钱了。 要不是偷懒就活不下去,他也想像别人一样玩游戏、看小说、追追星、追追剧,凡是一个普通男孩子在年轻时玩过的,他通通没有试过。 现在好像重新有了机会。 他是不是要趁现在赶紧玩玩看?但他的青春迟到了太久,没人教他,想玩又怕露怯。 幸好有邢烨然带他玩。 所以邢烨然跟他说现在年轻人流行什么什么,让他做,他都乖乖照做。 这一日日的,薛咏自己照镜子,都觉得自己越来越时髦了。 薛咏兴致勃勃地问:“你觉得,染个什么颜色的?” 邢烨然指了一个颜色:“这个吧,最近很流行的,闷青色。” 薛咏总觉得有哪不对,左看右看,端详许久,皱眉说:“什么闷青色?这不是绿色吗?哪个男的会往自己头上染绿色啊?” 暂时没谈妥。 现在两个人作息差不多。 薛咏课晚一些,但是他学校远,所以他还是早起。 邢烨然会帮他把衣服搭配好。 薛咏穿着邢烨然配的宽松卫衣和牛仔裤,戴好耳钉和戒指。 他发现邢烨然右耳上也有了个耳洞:“你怎么也打耳洞啊?你们高中不是不能戴首饰吗?” 邢烨然:“我看你打了,我也想打,以后再戴。” 薛咏点点头。 两人一起出门,薛咏骑摩托车,载着他,送他到学校门口,然后再去大学。 邢烨然下了车,站在路口看着薛咏离开的背影。 他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摊开手掌,手心上的是和薛咏左耳上那只配对的红宝石耳钉,买来的时候他们就是一对。 邢烨然懊恼地皱了皱眉,他很想戴,又完全找不到机会。 不过现在他在薛咏身上留下了这么多“记号”。 示意薛永不是单身,应该不会有贱人上赶着当三儿吧? 今天的最后一节课上完。 薛咏回家,他往校停车场去。 远远地他就看见自己的车旁边围了几个男生。 待稍走近一些,薛咏听见他们在议论: “操,这辆机车好帅啊,哪个牌子啊?” “我感觉是自己改造过的。” “我也想有一辆……不知道花多少钱。” 薛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他走到这几个男生身后,做作地咳嗽两声:“让一让,这是我的车。” 为首的那个男大学生回过头,望向他,怔了一怔,眼底露出惊艳之色。 薛咏跨上机车,戴好头盔和手套,那个男大学生拦在他车前:“你这辆车真的太帅了,我也很喜欢机车,可以加个联系方式,我们交流一下?” 第56章 邢烨然很快察觉到不对劲。 他下了晚自习回到家,看到薛咏在客厅,课本和习题册摊在桌上,他右手握着笔,却没动一个字,左手正在发短信。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他点得有多快,聊得就有多火热。 连邢烨然回来了也没注意到。 这在和谁聊呢?邢烨然不爽地想,轻手轻脚地走到薛咏背后,自上而下地看了一眼薛咏的手机界面。 薛咏正在和一个叫【沈策】的人聊天。 两个人对话看似平常,正在聊关于机车的事,什么双缸、四缸,什么v型引擎、水平对卧引擎,什么标定转速、最大扭矩,聊motogp,聊sbk……等等等等,他们俩聊得太投入太开心。 你发一句我回两句,发得飞快,各种专业术语和对同一事物的狂热兴趣让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像打开了一层看不见的结界,阻隔了外行人。根本没办法插-进其中。 看得邢烨然那颗心像绑上一块又一块石头抛进水里,稳稳地往下沉。 邢烨然往薛咏桌子对面的椅子上一坐:“哥。” 薛咏头都没抬,敷衍地说:“哦,你回来啦。等饭煮好就可以吃了。” 邢烨然气得牙痒痒,薛咏这是被不知道哪来的小贱人迷住了!!他就在前面,居然都不理他,还和那个小贱人打得火热。 邢烨然阴阳怪气地问:“哥,沈策是谁啊?” 薛咏说:“是我在大学认识的男大学生。” 邢烨然不咸不淡地“哦”了下,他等着薛咏的下文,结果薛咏接下去就不理他了。邢烨然还就不信了,他坐在那,一言不发地紧盯着薛咏,等着薛咏回过神发现自己。 可是薛咏压根不搭理他,只他一个人在那唱独角戏。 邢烨然只好又主动问:“哥,你再聊下去就耽误写作业了。” 薛咏这才冷静了些,他跟沈策说要去写作业,沈策说好,最后聊两句,沈策给他嗖嗖嗖发了一堆照片,有他的爱车,还有他自己的手工室。 沈策说:【我改天骑到学校来给你看。或者你还可以来我家看,我家好多车,我还有一个自己的工作室。】 薛咏羡慕到眼神发直,骂了声脏话,情不自禁地把心里话流露了出来:“操,这也太爽了。” 邢烨然问:“什么太爽了?” 薛咏没发现邢烨然脸色不好,还给他看手机消息里收到的图,啧啧称奇地说:“你看,这是沈策的车,他居然还有自己的工作室!!好多工具啊……” 薛咏这辈子一直在维持生计奔波,唯一的兴趣就是捣鼓那些金属零件,以前也没系统学过,都是实地工作摸索出来的,不然他也不能给自己魔改一辆车。 他以前不是没遇见过这方面的爱好者,但是像沈策这样的发烧友还是第一次,男大学生,家境好,仅凭兴趣玩这个。 薛咏对沈策的车和工作室疯狂心动,邢烨然眼睁睁看着他回复消息答应了上门邀请。 邢烨然沉下气想想,薛咏在大学里必定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这两个人交流也没什么暧昧,只是工科直男谈话罢了。倒不一定真有什么。反正薛咏的江湖兄弟本来就很多。 想是这样想,邢烨然还是忍不住说:“你在学校跟人聊聊就聊聊,别认他当弟弟什么的啊,你的弟弟只能有我一个。” 薛咏老骂他是跟脚狗,邢烨然现在恨不得自己真是条跟脚狗,那就能随时随地跟着薛咏了。 薛咏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薛咏和沈策同学交上朋友以后,认识了一圈男大学生。 沈策当然不是他们专科班的,是正经统招本科的大二学生,今年十九岁,比邢烨然大不了多少,比身高和邢烨然差不多。 沈策在学校里还算小半个风云人物,不然也不能整天呼朋唤友地在学校里四处逛。 他在家弄的那个工作室光是各种机器就花了三四十万,更别说他有市中心地段的那么大的空房间可以特地用来搞兴趣爱好。 两个人一道看车讨论,兴趣爱好相当合拍,下了课,沈策还约薛咏去打篮球。 打球算是男生之间最好的交流方式。 没几场下来,大家就混熟了,薛咏加了一圈男大学生的微信,大家打球都爱叫他。 起初薛咏还有些腼腆,他热得一身汗,还不好意思脱外套。 沈策问他:“都是男的有什么关系?” 薛咏想想也是,他一个老大哥干什么在一群弟弟们面前这么扭捏?里面也不是没穿衣服,他把外套一脱,又恢复到他最舒服的那套打扮。 他穿在里面的黑背心都被汗浸湿了一大片,一整条纹着莲花观音的花臂。 全场皆惊。 薛咏现在的表面形象还挺乖,看不出来他会纹一条花臂。 沈策目光像一点点热起来,新奇地盯着他的花臂看:“真帅。哪纹的啊。” 薛咏说:“我朋友开纹身店的。” 沈策问:“为什么要遮着?” 薛咏说:“这是在学校,不是不好吗?” 沈策笑了:“这有什么的?这是大学,又不是高中,管的哪有那么严,老师只会提醒一下说刺青会影响就业最好别弄,你真弄了也不可能给你记过啊。” 沈策还说:“认识你以后我发现你这人的性格,和你的穿衣风格还挺不一样的。” 薛咏现在装乖穿衣确实挺不自在:“都是我弟弟给我选的。” 沈策好奇:“你还有弟弟啊?” 薛咏提起邢烨然就很骄傲,他也没把自己的事全部抖落出去,说:“对,我还有个弟弟,其实不是亲弟弟,因为一些原因跟着我生活,我把他当成我的亲弟弟。” 薛咏对邢烨然的打扮是真不舒服,他一个嫌麻烦的直男,根本坚持不住每天出门还要戴这戴那,没几天就故态复萌,耳钉都懒得戴。 于是邢烨然出门前还得检查他,亲手给他戴上:“别的也就算了,你把耳钉戴上。” 薛咏挺不满地说:“我同学说我杀马特。你说现在男生流行戴耳钉,我观察了下,根本没几个。” 邢烨然说:“那是因为你认识的那些人太土了。” 薛咏虽然不爱戴,可想想这是邢烨然特意给他买的,看在邢烨然这么孝顺他的份上,邢烨然非给他戴,他就戴着了。 邢烨然这才稍微安心点,他觉得这就像是给自己养的宠物挂上个有主的吊牌,总能有点用。 薛咏这边跟在大学里新认识的朋友玩得相当快乐,这群男孩子都挺好的,尤其是沈策,带他去网吧联机打游戏啦,还要请他去听当红-歌手的演唱会!! 薛咏天天都玩得挺过瘾,他都觉得自己有些堕落了,先前下了课回家写完作业还有空的话他都会去店里帮忙。 最近意志力不坚定地惦记着明天放学可以跟他们打几场球。 这天打完球,薛咏坐在地上仰头喝水。 现在薛咏连穿衣风格都偷偷换了回来,他这流汗打滚一身灰,穿着那些斯文的新衣服弄脏了他心疼,还是穿工装服吧。 花臂也不遮了。 沈策看着他的左耳耳钉,问:“你为什么会戴耳钉啊?” 薛咏说:“我弟让我戴的,这是他送我的礼物。” 沈策笑笑:“你经常提起你这个还在读高中的弟弟啊。在外国,有种说法是,左耳单边耳钉代表是gay……” 薛咏惊讶地睁大眼睛:“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沈策心跳加快,说:“不过也是逸闻,没什么根据,为了好看随便戴也没什么。” 薛咏皱了皱眉,他想到邢烨然非要他戴耳钉。 好像有哪里不对…… 两个人认识一个月了。 先前是没提到这件事,现在提起来了,薛咏觉得也没什么好逃避的,说:“我是真不知道。但我确实和男人谈过。” 沈策僵住了。 薛咏目光清朗地盯着他:“我以前没想这个问题,这样你会不带我玩儿了吗?” ~~~ 周日一大早。 薛咏随便套件背心和牛仔裤,正在玄关穿鞋子,仔细地系紧鞋带。 邢烨然从后面看他,头发又有点长回来了,本来后脑勺发际边缘的的短刺发茬儿已经有些被盖住了。 邢烨然不满地问:“哥,你这么早去哪啊?” 薛咏兴高采烈地说:“我去打球!他们约我打球!” 邢烨然挑了挑眉,嘴角微微勾了下,眼神冰冷:“去哪打球啊?” 薛咏:“就我大学的篮球场。” 邢烨然直接说:“带我一起去吧,哥,我还挺好奇那个姓沈的男同学。” 薛咏跟他们临时打了声照顾,领着邢烨然一起去了。 邢烨然偷偷上眼药:“我觉得你那个同学不太够,你有和他说过你的事吗?他要是知道你一边读书一边还得赚钱养家,他还整天找你玩,那实在是……” 薛咏还给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小妖精辩解:“你别这么说小策,他人很好的,他知道我是同性恋,他对我的态度还是和以前一样。” 邢烨然傻了。 什么?小策?他妈的昵称都叫上了?!! 连自己是同性恋的事都抖落出去了?? 邢烨然真快气疯了。 他这踟蹰了一个月,突然下定了决心,不能留,这个姓沈的不能留。 有我没他! 沈策见到薛咏身边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他恍惚了一下。 这就是薛咏的弟弟? 在薛咏嘴巴里不是个乖巧小可爱?不是16岁半的高二男生?他一直以为是个半大孩子,怎么这么高??? 还一脸拽样。 一个高中生这么狂? 而且乍一眼看去,两个人站在一起,不像兄弟,像情侣。 沈策眼角突跳一下。 邢烨然走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轻轻哼笑了一声,挑衅的语气:“你好,你就是整天找我哥玩的沈策啊?” 第57章 邢烨然往男大学生人群里一站,真看不出来是个还差一年多才成年的高中生,他读高中以后越蹿越高,身高已经奔一米九去了。 薛咏只和沈策知会过,别人看薛咏今天带了个陌生人来,好奇地问:“七哥,今天带了个兄弟过来啊?这谁呀?” 薛咏给他们介绍:“这是**弟弟,邢烨然。” 又问:“哪个大学的啊?什么专业?” 薛咏说:“他还是高中生,今年高二。” 薛咏知道这样炫耀很没品,可就是忍不住:“一高尖子班的,去年参加全国竞赛还拿了国家一等奖,我弟老厉害了。” 众人便想,哦,难怪看上去这么拽。 邢烨然终于开口,淡淡地说:“你们好。” 邢烨然本来挺不爽的,听薛咏毫不客气地当众夸自己,心情这才略微转霁。他站在篮球场上,鹤立鸡群的亮眼,只是神情冷漠且神经质,一看就让人在心底告诫自己最好不要去招惹这家伙。 沈策原本很欢迎薛咏带他的弟弟过来打球,但这人一来就隐隐和他针锋相对,让他觉得不太舒服。 邢烨然在心里迅速地比较了下沈策和自己:没我高,没我帅,只能说勉强过得去。 沈策和他年纪相近,长相不说是校草,也能称得上是班草,比男生的平均颜值要高许多。 假如沈策是个四十几岁有妻有子的中年普通大叔,他才不管薛咏交这样的朋友。 薛咏江湖上朋友那么多。 可这个沈策不一样,沈策和他的人设是有部分重叠的,甚至于,沈策还有和邢烨然爱好相同的这个优势,让邢烨然觉得不大舒服。理论上他清楚薛咏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薛咏应该不会对这种年纪比他小的男生产生类似恋爱的喜欢。 只是这两个人最近实在走得太近了,近到已经侵入他和薛咏的共同生活,让他心底腾起强烈的危机感,所以邢烨然才格外忌惮沈策。 邢烨然上场。他初中家里没破产的时候爱玩,玩篮球玩滑板,那会儿不愁吃喝,成日里只惦记着玩,玩得还挺不错,现在早就不玩了,就在学校里上体育课和篮球赛的时候多摸两下球。 但他,长得高,手还长,抓着球跳起来往篮筐里一扣,砰咚一声的标准扣篮。 男生忍不住纷纷称赞:“漂亮!” 邢烨然挑衅地斜睨了沈策一眼。 沈策皱了皱眉。 两边各组一队,薛咏和邢烨然一组。邢烨然作为主力,作风猛、砍分多,但是他们队伍配合不好,丢分更多,沈策的队伍大家都中规中矩,但是配合得很好,所以最后比下来,仍是沈策赢了五分。 邢烨然看到最终比分,脸臭到了极点,脑子一热,很过分地突然把球正面抛向沈策。 幸好沈策反应快,把球接了下来。 气氛顿时一窒。 尴尬。 可这是薛咏带来的人,别人不好说什么。 薛咏忍他忍了全场,特别火大:“你唯我独尊的老毛病什么时候改改?要不是你不配合,好几分都不用丢的,都是你害得输球。” 众人赶紧拉架:“七哥算了算了……就随便玩玩,又不是打比赛。” 邢烨然跟别人面前都很拽,在薛咏这被训得像是即将行刑而真心悔过、洗心革面的囚犯,老老实实地挨骂,抱着球站着,说:“哥,对不起,我太着急了。” 薛咏这才消气:“我都不知道你在咋呼什么?” 沈策说:“七哥,休息会儿再打吧。我觉得你弟弟今天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薛咏还要替他道歉,说:“对不起,他平时不这样的,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可能学习压力太大吧。” 补充说:“我下回不带他来了。” 邢烨然一听,着急了,抬起头,赶紧插嘴:“哥,带我来吧。我不闹事了,我真乖了。” 邢烨然无法描述这种难以名状的烦闷的来源,在他心口摆荡徘徊,积累着,让他想歇斯底里地嘶吼,又找不到允许自己爆发的理由。 回家的路上。 薛咏对他指指点点地说:“你看看你,你那个疯狗一样的臭脾气什么时候改好?你看看人家沈策,才比你大个两三岁,比你沉稳多了。所以人家有一堆朋友,你没有,你孤家寡人,只有小俞愿意跟你说两句话,老师都和我说了,你这个人在班上最孤僻乖戾。” 邢烨然撇嘴,不屑地说:“我又不稀罕和他们玩,有朋友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初中那会儿也有很多一起玩的朋友啊,我破产的时候他们嘴巴上说可怜我同情我,可谁都没帮我。这种朋友交来有用吗?我不需要,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什么叫“我只要有你就够了”?薛咏心乱了两拍,他赶紧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薛咏劝说他:“你呀,真是不识好人心。我又不会害你。你这个样子,只读读书还好说,到时候开始工作走入社会,我都怕你见天得罪人。在社会上立足,并不是光读书读得好就可以的。” 邢烨然相当没有志气地说:“那我给你开烧烤店去。我无所谓,大学我也不想离开这座城,哥你等等我,我看看我能不能提前参加高考,我赶紧考进来,跟你一起上学。” 薛咏愣了下,瞬间火冒三丈:“你神经病啊?!” “你成绩那么好,可以去清北,你留我们城的大学读书不是暴殄天物吗???” 邢烨然拉住他的手腕,像只伏地把头放在爪子上的狗狗,十分缠人、无辜可怜地说:“可我想和你在一起。” 薛咏甩开他的手:“我不想和你一个大学读书,你给我滚远点!” 说完,薛咏气冲冲地转身快步走开,留给邢烨然一个非常愤怒的背影。 薛咏怒极之下,没心思装斯文,他抱着外套,露着一条花臂,杀气腾腾地在学校的小路上走过,学生们见到他又想看又怕得躲开。 邢烨然追上去:“哥……我只是舍不得你,我觉得我留在这里也很好啊,我可以照顾你,反正这边也有几所不错的大学,读完出来,在本地找工作很有优势。” 刚开口,薛咏就劈头盖脸地骂过去:“别叫我哥,别,我现在看到你就来气。你居然能说出那样的话,我真的想不到。反正你永远有自己的道理,我不懂,我也不理解。我失学那么多年,我就想念书,你有机会,你还死命糟蹋,自个儿往下走,你不成心气我吗?” 薛咏指着他鼻子骂:“以后别再让我听到你说类似的话,你最好打消这样的主意,你要是故意糟践自己,我马上把你赶出家门!反正我在法律上对你没有任何责任!我随时可以把你赶出去。” 夜幕静静落下。 他们走着走着,街灯亮起来,齿蛉和飞蛾骚扰着光团。 薛咏一句话都不想和邢烨然说。真是春风不入驴耳,跟他说好话从不听,非要人骂。 过一会儿,他收到短信消息,邢烨然瞟了一眼,发现是沈策发来的。 薛咏看了两眼,脸色缓和许多。 邢烨然更酸了。 他惹薛咏生气,沈策却把薛咏哄好了。 今天这场仗,他是真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心里非常暴躁,真到了薛咏身边,根本不敢露出一丝威胁。他知道没用,跟苏俞那会儿一样,反而会弄巧成拙。 还是从长计议。 到家以后。 薛咏才和他说了两句软和话:“……我那会儿说得太冲了,我不是不想要你。就是你太惹我生气了。以后不准那么说了。” 邢烨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以后不那么说了。” 邢烨然突然特别后悔自己成绩好,他要是成绩没那么好,就能顺理成章地在家附近的大学念书,薛咏才不会对他有过高的期待。 邢烨然咬牙切齿地想,行,沈策不是用薛咏的爱好把人钓上钩的吗?他现在恶补估计赶不及了,那他换个法子,他把薛咏的大学课本先摸透,沈策一跟薛咏聊,他就拉着薛咏写作业。 数学课上,老师看到邢烨然抱着一本书看,显然不是在看课本。他皱眉走过去,虽然邢烨然成绩是很好,但也不能明目张胆地看小说啊。 他走过去,把书从邢烨然手里抽出来,一看书名《复变函数与积分变换》。 他想了想,把书又默默塞了回去,当无事发生。 只要薛咏被邀请去玩,邢烨然有空跟去的,他都去,屁颠屁颠地跟在邢烨然面前。 大家混熟了,觉得邢烨然除了臭拽点,也没什么坏心。 还有人笑话他,说他是个哥宝,哥哥的宝宝,整天就知道缠着薛咏。 邢烨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有时候赶上苏俞来玩,薛咏还带着苏俞一起去。 苏俞也不害臊,他太感激薛咏了,兴奋跟邢烨然说自己指不定能找到一个大学生男朋友,可把他美坏了。 这天,薛咏又领着两个小朋友去大学篮球场打球。 最近天气越来越热,满场跑下来,邢烨然出了好多汗,他拿毛巾擦脸,挂在脖子上。 薛咏在喝水,自己从家里带的一瓶凉白开,水杯明显已经用了有一段年份,颜色都磨掉了一些。 邢烨然盯着他喝水的保温杯,说:“哥,我忘带水杯了,你的分我喝两口好吗?” 薛咏当然不介意,直接把水杯递给他。 一个在场边看了很久的女大学生脸红羞涩地朝他们走过来,邢烨然瞬间戒备,真想砸毛巾。 他妈的,怎么一个个都觊觎薛咏?? 他不动声色地往前跨了半步,拦在薛咏面前。 女大学生没看薛咏,微微抬头、面红耳赤地问邢烨然:“我、我可以要你的微信吗?” 薛咏:“……” 邢烨然:“……” 第58章 这是薛咏第二回撞见邢烨然的桃色绯闻,他觉得自己又电灯泡了。 薛咏有种奇妙的心情,说不上是赞同还是反对,对比上一次邢烨然被同班女同学表白,还可以用情窦初开解释,这次这个是比他年纪大的成年的女大学生,居然会主动来要微信…… 太微妙了。 这个女孩子应当是把他当作成年人了,是觉得他身上有成年男性的魅力吧? 邢烨然真的长大了。薛咏如此想着。 他正要偷偷开溜。 邢烨然头都没回,像早就预料到一样,直接往后伸手一把精准地抓住他的手臂。 薛咏:“……”抓着他干嘛? 虽然邢烨然只是高中生,而这个女生是大学生,但邢烨然比这个女生高一个头还要多。 他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蔑笑一声,居高临下、毫不客气地说:“大姐,我未成年好吗?未成年人保护法了解一下好吗?” 当他说出“大姐”两个字的时候,女生的脸色已经变难看了。他顶着这个人高马大的模样有脸自称未成年吗?好像女孩子龌龊一样。他不说看他外表谁知道他还是个未成年啊? 最不通晓感□□的薛咏都替这个女生觉得尴尬到头皮发麻,太难堪了。 女生混乱仓惶地说了声“对不起”。 薛咏皱起眉,他觉得邢烨然太过分了,在背后轻轻踢了邢烨然一下,打圆场说:“你说得太过分了吧?你跟小姐姐道歉!” 薛咏都发话了,邢烨然叹了口气,懒洋洋地提起劲儿,极度不耐烦和敷衍地说:“对不起……” 又补上个称呼,“大姐。” 女生逃也似的跑了。 邢烨然被薛咏打了。 薛咏真来气啊:“你是傻的吗?就算你对人家没意思,一个女孩子,你欺负她干嘛?你不知道怜香惜玉啊?” 邢烨然理直气壮地说:“我不知道。反正目的就是要拒绝她,就算把话说得漂亮了,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彻底一点。” 薛咏真为他发愁,回去以后,又苦口婆心地教育了他一次:“你怎么会那么不懂人情世故?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 “那你别放心了。”邢烨然很不正经,嬉皮笑脸地说,“你管我一辈子,我给你管。” 薛咏骂他:“胡闹!” 邢烨然脸色慢慢冷下来。 薛咏心头一个咯噔。 邢烨然现阶段给人的感觉格外分裂,有时他觉得邢烨然幼稚**,完全是个臭弟弟,有时邢烨然又给他比成年人更强烈的压迫感和入侵感。 今天邢烨然被女大学生示好,让他意识到,光是在肉-体上,邢烨然已经足够成熟到对成年女性也具备吸引力。 他现在无非是还不开窍,心灵的成长没跟上身体,过不了多久,等他遇见喜欢的女生,应该就会颠颠地跟着跑了吧? 这样想想,薛咏甚至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寂寞,就算邢烨然现在表现得好像天底下最在意他,以后人生中也会出现更重要的人吧? 邢烨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生闷气。 薛咏无奈,上前哄他:“你又生气?多大的人了,我是担心你,我又不是真的骂你,你的情商什么时候能跟你的智商一样涨涨?” 邢烨然刻薄地说:“那我得像大哥那样对谁都温柔?就算情商高了?” 怎么突然提到邢文彬? 薛咏皱了皱眉:“你大哥当然比你情商高,所以他朋友多,你没有朋友。” 邢烨然非常嫉妒地在心底说,他指不定跟他的某个朋友是什么关系呢,他很可能把某个朋友揣在心中当白月光却没告诉你呢! 邢烨然盯着薛咏,冷笑道:“呵,那么多朋友有意义吗?除了你,当时谁愿意为我引火烧身。” “我和我哥不一样,薛咏。” 又念及沈策,邢烨然爆发说:“我有时候真的很讨厌你交那么多朋友,薛咏。” 薛咏:“……” 邢烨然用锋利的目光注视着他,黑气似乎都溢出来了:“你人好,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你也对谁都好。而我的世界里只有你,旁人我都不看,我眼里只有你。你朋友那么多,我只是其中一个,才占多少分量?我却把你当成我的全世界。” “不觉得这真的不公平吗?薛咏。” 薛咏没说话。 邢烨然这句话说的……让他觉得耳朵红,又很古怪,这是站在弟弟的立场吗? 为什么他觉得像男朋友的口吻? 薛咏闷声说:“你说的好像我不关心你一样。” 邢烨然说:“你是关心我,但和关心别人也没太大区别,你对谁都好的话,还不如别对我好。要么就只对我好。哥,你想想吧。” 薛咏更发愁了,他想来想去,觉得邢烨然的心理太有问题了。 邢烨然对他的占有欲就像是一只小狗不允许别人跟他抢主人一样,见谁咬谁,邢烨然认定了他,就不会对别人摇尾巴。 既让薛咏觉得自己被需要,又担心长此以往下去会更没朋友。 邢烨然跟薛咏吵完一架,晚上睡不着,越想越来气。 凌晨两点多,邢烨然悄悄起身,去书房。 打开电脑,邢烨然买了一张新的手机内存卡,他把大哥留下的视频全都复制了一份在卡里。 回自己房间,锁上门,把卡插-进手机里,戴着耳机看另外视频。 内容限制级的视频数量大概在三分之一。 距离他看上一个视频,已经过去一年,他一直不敢去面对,缓了这么久,现在再提起来,才发现自己都没有罪恶感了。 可能是对薛咏的渴望已经压倒了罪恶感,可能是因为大哥没那么完美和痴心让他觉得自己更配拥有一个这样可爱的恋人。 看都看了,干脆把别的也看了好了。 他怀抱嫉妒地点开视频看。 大哥外表看上去斯文,在床上还真会玩,薛咏总被他搞哭。 他什么时候能像这样把薛咏捏在掌心呢?邢烨然难以遏制地想。 白天去上学。 邢烨然想到薛咏现在说不定又在和沈策玩,就觉得焦躁不安。 他无法忍耐薛咏和沈策有一丁点的暧昧,薛咏无心,沈策未必无心,不然整天约薛咏干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苏俞路过,随口问邢烨然:“大哥,这周末能让七哥带我一起去大学吗?这次我一定争取钓到个个男朋友。” 邢烨然刚想开口骂他,突然想到个馊主意:“……你觉得沈策怎样?” 苏俞说:“大帅哥啊。” 邢烨然抬起头,说:“你去钓他吧。” 苏俞懵了下:“?” 邢烨然说:“我会帮你,你把沈策变成你的男朋友吧。” 苏俞:“……” 第59章 今天下午有两节课。 薛咏刚上完一节课,中间空一节,然后再去上最后一节课。 沈策打电话找他,薛咏绕了半个学校去北门见沈策。沈策今天开了辆特斯拉,说要带他去玩真人cs。 薛咏愣了下,说:“我还有一节课。” 沈策勾他的肩膀:“翘课嘛。没翘过课的大学生活算什么大学生活?我请你去玩,行吧?” 薛咏有如被牵着线似的迈出脚步,走到车边,他才刹住,说:“我还是不想翘课。” 他干巴巴地说:“谢谢你了。” 说完,薛咏掉头就走。 沈策追过来:“不去就不去嘛。那我跟你去上课就好了。” 沈策跟他进教室,坐在他身边。 本来薛咏很高兴可以交到一个男大学生的朋友,而且他们兴趣相投。薛咏很想融入年轻人之中,想体验一把青春的感觉,可他慢慢发现……差异的地方太多了。 他会真人打架,但他打不来电竞游戏。沈策经常带着他去各种中高档饭店和娱乐场所,一顿饭少则几百多则几千,他又不好意思每顿都让沈策请客,只是朋友而已,于是多出一大笔支出,愈发捉襟见肘。他跟他那些江湖上的朋友混就吃吃大排档,偶尔泡个澡,花不了几个钱。 沈策玩的都是烧钱的兴趣,他爱买球鞋,还收集潮玩,是当下的新新青年。 偶尔沈策讲个什么话题,他听都没听说过。 薛咏暗忖,看来失去的青春就是失去了,等年纪大了以后再想补回来是不可能的。 说实话,快一学期下来,和沈策交朋友已经给了他一些负担。不对,不止一些。 这要是跟他认识的三教九流的朋友来往,他一没这么多烦恼,二也不会装斯文。导致如今进退维谷。 开始上课,薛咏专心致志地听课,划重点,记知识点。 沈策瞄了一眼,笑了:“真看不出来你写的字这么可爱。” 薛咏很不好意思,他稍微用心地练了练字,实在练不好,就寻思着把笔划写得圆润一些,尽量写得整齐一点,写出来的字就变得圆圆胖胖,看上去像小学生写的字。 薛咏也被邢烨然笑话过自己的字丑,他能直接骂回去。 但被沈策这么说,他就觉得丢人尴尬,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嘴。 沈策趴在桌上,侧过脸,一直在看他。 薛咏忍不住低声问:“看**什么?” 沈策说:“我本来觉得你很硬朗的,但自从你和我说你是同性恋之后,我就觉得你越看越有基佬的气质了。” 薛咏:“什么叫基佬的气质啊?” 沈策想了想,说:“我也说不上来……我还是第一次和男同性恋交朋友,就……感觉突然有点理解了喜欢男人的心理。” 这话说得相当暧昧。 沈策说:“你把手给我。” 薛咏问:“干什么?” 沈策催促他:“你把手伸出来就是了,手心朝上。” 薛咏犹豫了一会儿,才伸出手,沈策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放在他的手心——一枚钻石耳钉。 沈策大方地说:“送你的礼物。” 薛咏直接给塞回去了:“这我不能收。” 沈策说:“你戴戴看嘛。” 薛咏还是摇头,他说:“先不说了,正在上课呢。” 下了课,薛咏收拾,沈策把耳钉装在一个小盒子里,趁机眼疾手快地直接放进他的书包里。 薛咏又拿出来,还给他:“这我真不能收。我们只是朋友,不能收你这么贵的礼物。我直说吧,我还不起这么贵的人情。我就一穷鬼。” 沈策噗嗤笑出声:“哪有自己说自己是穷鬼的?” 薛咏郁闷了挺久,感觉一口气倒出来:“跟你一起玩我压力太大了,我没那么多钱,我也没那么空,下了课写完作业我还得去上班的。我没那么无忧无虑。” 沈策自然而然地说:“不就几千万把块钱吗?有必要压力那么大吗?我帮你还都行啊。” 这话既好心也刺耳。 薛咏有些恼火:“我们只是朋友,用不着。” “我还有事,我得回家给我弟做饭了。” 薛咏脚程快,沈策小跑着跟上去。 边走边说话。 “你怎么每次一放学就惦记着回家找你弟?他那么大的人了不会自己做饭吗?” “他下学期就升高三了,学业很忙。” “你怎么走得那么快,你等我两步。薛咏。” 沈策抓住他的左手手臂,薛咏只得停下来。 薛咏隐隐察觉到什么,不耐烦地问:“有什么事吗?” 沈策磨磨蹭蹭地说:“薛咏,我觉得……我说不定,可以和男人试试。” 薛咏问:“试什么?” 沈策回答:“谈恋爱。” ~~~ 薛咏放学得早,四点多都回到家。 他去卧室把压在抽屉最底下的“结婚证”翻出来,坐在地上,盯着这张结婚证发呆。 结婚证上的照片是他和邢文彬去照相馆拍的,都穿着西装衬衫,他还去理发店做了个头。 拍照时,摄像师问:“你们拍合照是什么用途?” 他正忐忑着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时,邢文彬说:“结婚照。师傅,麻烦把我们都拍得帅一点。” 薛咏也不知道自己发呆了多久。 直到邢烨然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 邢烨然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结婚证上。 薛咏愣了下,迟钝地反应过来,暗道不妙,他刚要把结婚照放起来,劈手被邢烨然夺了过去。 邢烨然举着他的结婚证,笑话说:“你和我哥还弄了个假-结婚证啊!除了没有公章,看上去和真的一模一样哎!” 薛咏脸瞬间爆红:“还给我!” 邢烨然往外走:“哥,你别那么小气嘛,给我看看嘛。” 薛咏追着他。 邢烨然长得比他高,手臂也能举得更高,他逗弄着薛咏,可太有意思了。 薛咏太着急了,板起脸,气冲冲地说:“你快点还我。你再不还我打你了!” 邢烨然赶紧还了,软和下来,说:“哥,你别生气。” 薛咏回房间,要把这张假-结婚证放起来。 邢烨然跟在他屁股后面,黏人的很,和他伏低做小:“对不起,哥。” 走到门口,薛咏把他推出去:“你别跟进来。” 邢烨然径直问他:“哥,你是要把结婚证藏起来不让我知道吧?可你不是说你要把大哥放下吗?你把大哥的其他东西都装起来放在了杂物柜里,只有这个还在揣在身旁吗?” 薛咏心乱如麻:“你别管,大人有大人的事情。” 薛咏关上卧室的门,把东西放进抽屉里,上锁。 邢烨然敲门:“哥,快点出来写作业了。” 薛咏发呆太久,晚饭都没做,俩大老爷们凑合着吃了顿泡面。 吃完饭,薛咏把作业拿出来。 今天薛咏格外心不在焉,听着听着就走神。 小老师邢烨然不高兴了:“哥,你怎么回事啊?你又走神,你今天遇上了什么事吗?” 薛咏摇头,欲盖弥彰地说:“没什么事。” 薛咏瞄了邢烨然一眼,心想:这都什么事儿啊? 沈策比邢烨然都大不了几岁,还没邢烨然高,年纪比他小那么多。在他心里就是个小-弟弟。他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过。 而且,他觉得沈策太爱玩了,还没邢烨然懂事…… 想着想着,薛咏脸一红。 他在比较什么呢?居然在拿邢烨然和沈策比?疯了吗? 薛咏原本想要当场拒绝,但他当时不知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想起陆孟青和他说过的话,他没有对人开放自己的心扉,新人哪能走进去? 他不是都下定决心要开始新生活了吗?就算最后不成,或许也该试试看更好? 邢烨然的心情跟着薛咏变幻的脸色起起伏伏,薛咏向来是个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的人。 他在心中有了一个朦胧不清的猜测。 邢烨然不爽地跟苏俞打商量,咬牙切齿地说:“你赶紧去泡沈策啊,我怀疑他已经对我哥下手了。” 苏俞无可奈何:“都跟你说了,那是我想泡就能泡的吗?我要是轻轻松松就能钓到男人的话,我至于单身到现在吗???……而且沈策也不是我的cupoftea啊!” 邢烨然暴躁极了:“那现在怎么办?我绝对不会允许他们在一起的。” 苏俞被他的变-态发言雷到头皮发麻。 苏俞旁观邢烨然喜欢他大嫂,从最初的完全无法接受,到现在慢慢地麻木了。扪心而问,他也喜欢薛咏,说不清是怎样的喜欢,但是他做不到像邢烨然这样近乎神经质的执着。 苏俞难得认真地问他:“邢烨然,你既过不去你心里那道坎,你又不能放过七哥,不准他谈恋爱,你究竟是想怎样呢?” 邢烨然沉着脸,安静下来,像是连呼吸都消失了,过了好几分钟,他才轻声说:“我和他可以在一起过日子,就像现在这样过一辈子。我不结婚,他也不谈恋爱。不是也可以吗?” 这是邢烨然最近想到的主意,他没办法表露自己的心意,他了解薛咏,薛咏不会接受。但他觉得自己对薛咏的感情不能单单用肤浅的爱情来解释,他是很想亲近薛咏,可他能为了薛咏忍住,一辈子都在那条界线外,不越过雷池,这样薛咏才会容忍他黏在身边吧? 只要在一起就好了。 打一辈子光棍他都不介意。 不是有那种兄弟俩一起生活打光棍的吗? 反正他也没有真的体验过那种事,他不能理解有多爽。 但他觉得那种男人都很蠢,像是发qing的泰-迪狗一样,太傻叉了,他绝对不会变成那种jing虫上脑、沉溺于活塞运动的人。 他愿意和薛咏柏拉图一辈子。 ……不过,首先还是要把薛咏身边的狂蜂浪蝶给清理干净。 邢烨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无论如何都绕不开薛咏,他心烦意乱地说:“我还是先把沈策给解决了吧。我觉得我还是找个空,去和他直说好了。就以我哥的名义。” “正面刚啊?”苏俞那颗想看热闹的心蠢蠢欲动起来,又安慰他,“还不确定他有没有泡七哥吧?我觉得他就算真想泡七哥,七哥也不一定答应。你哥什么类型?沈策什么类型?我觉得七哥就喜欢年纪比他大、温柔可靠的男人。” 邢烨然心情太复杂了,他不停地想各种可能性,假如薛咏接受沈策,那是不是说明薛咏也能接受年纪小的男人?沈策没比他大多少,是不是意味着薛咏的择偶范围放宽,他也有机会?但他又很厌恶这个假设,要他看薛咏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他真的会被气死的。 邢烨然脑袋里乱糟糟的。 学校中午午休,老师准他们看一会儿电视,但只能看新闻。 电视上正在直播省电视台的新闻。 邢烨然压根没心思看,他心底裹着一股冲动,恨不得现在就跟老师请假,然后杀去大学质问沈策那比是不是泡薛咏了?? 他已经把脑补里把沈策揍了三回,还没有消气,正要开始揍第四回。 节目女主持人字正腔圆地念着新闻:“接下来,我们来看一则新消息,h市警方今天发布一则案件侦办进展公告,近日前终于和k国警方合作抓获了潜逃出境三年的以邢xx为首的9名犯罪嫌疑人,邢xx曾创办xx平台,进行p2p诈骗,涉案金额……” 邢烨然突然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这个名字很耳熟啊? 他抬起头,看到身边的同学都在看自己。 邢烨然看向电视机,屏幕上放出主犯照片,就是他爸。 长得和他很像。 一看就是亲生父子。 邢烨然:“……” 第60章 对不起 邢烨然都快忘了这档子糟心事了。 头两年还时不时有被他爸妈坑了的债主找上门, 但因为有薛咏这个大混混护着他,来一个赶跑一个, 所以没出过事。邢烨然设想过,假如他是被坑了钱的人,必定也要抓着骗子的小孩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不可,他生在这种立场, 想要保持清白都不可能。 他爸妈抛弃他的时候,他是真恨他们。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厌恶,但是没以前那样恨了,主要是没空去恨,再说了,要不是有那一出, 他也不会和薛咏相逢。 苏俞鼓起勇气, 尴尬地轻声问邢烨然:“……这不会就是你爸吧?” 邢烨然没说话,班上诡异地安静, 同学都在自以为不会被发现地窥探他的神色。 班上的同学大致分为几种反应: 一是装成不知道这是邢烨然爸妈被抓的新闻, 当成无事发生, 可能是因为喜欢他也可能是因为讨厌他,反正不表态, 邢烨然也不知道究竟如何; 二是跑到他面前, 鼓励他, 安慰他, 此处以暗恋他的女孩子居多, 在恋慕邢烨然的女孩子眼中, 这给邢烨然又增添了光辉的悲剧色彩和自强不息的气质; 就算有第三种瞧邢烨然不顺眼想刺他两句的人,但因邢烨然平日里的疯狗作风和可怕拳头,暂时没人敢招惹他。 邢烨然即使想让自己不去在意,也会感觉到如芒在背。 他真想现在就回家去找薛咏,握住薛咏的手,他就会有安全感了。 他正满心想着薛咏,口袋里的手机因为收到新短信而震动起来,邢烨然掏出手机,是薛咏给他发的:【下午放学先别回家了,晚自习放学后我去接你,在门口等我】 一瞬间,什么烦躁和苦恼都消失了。 薛咏在等他。 邢烨然熬了一整天,九点半晚自习结束,他离开学校,才走到学校门口,眺望见薛咏站在正前方的路灯下。 一团光落在薛咏身上,像他本身就发着光,而周边的人和物在邢烨然眼中都变得模糊淡去。 薛咏靠着路灯杆子,脸上一片愁云惨淡,正在抽烟。 邢烨然拔腿向薛咏跑去,刚跑了两步,薛咏也发现了他,把烟给扔了,也向他快步走来。 邢烨然停下脚步,由薛咏走向他。 薛咏微微抬头看他,眼底被他一个人的倒影独占满,这使得邢烨然胸口诡异的虚荣心迅速膨胀起来。 薛咏牵住他的手:“走,我带你回家。” 邢烨然愣了愣,觉得手在发烫,这是薛咏第一次牵他手。 他知道没有任何意味,只是薛咏保护他而已,他心砰砰乱跳,紧张的不得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把他爸的事儿又给忘了,好想薛咏牵着他走的这段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邢烨然问:“哥,你是看到新闻了吗?连你都看到了啊?” 薛咏发愁地说:“这能看不到吗?本地朋友圈都刷屏了啊!我兄弟第一时间就告诉我了。” 邢烨然没吱声。 薛咏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说:“别怕,哥会护着你的。他们没办法找你麻烦。” 邢烨然真想抱住薛咏,只这念头一起就被他自己打消了,他只敢偷偷占点便宜,明目张胆他就不敢了。 薛咏停住迈进的步伐,并不是因为邢烨然说话暧昧,而是看到路边有几个行迹可疑的人,像在等着他们。 他就没听见邢烨然说的话,一丝旖旎暧昧的心思都没生起。 薛咏盯着那几个人,像是鹰隼发现猎物一样目光一亮,他冷哼一声。 薛咏转向邢烨然,目光流转之间,犹如一柄名剑出鞘般华光流溢,美的惊心动魄,寒声问邢烨然:“怕记过吗?” 邢烨然笑了笑,握紧他的手:“不怕。又不是在校内,就算是,我也有办法让学校保我。” 薛咏颔首,欣赏地望着他:“不愧是我的带出来的小子。” 薛咏松开手。 松了松筋骨作打架的准备,他回去读书半年,把痞气都收了起来,天天装乖,现在全部放了出来。 薛咏并不喜欢自己体内的暴力因子,但又本能地觉得热血畅快,甚至有几分蠢蠢欲动。不,今天是不得不出手。 薛咏说:“以后再遇上倒不一定非要打架,躲开也行,但今天是第一次,必须找上门的人一点颜色看看,震慑他们一下。” 薛咏带着他的新晋小马仔邢烨然大步流星地走到跟前。 不过可惜的是这几个找上来的只是普通债主,看他们这像要杀人的气势,先一步怂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地说:“那、那个……我们只是想来找邢烨然问点关于他爸的事。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薛咏护着邢烨然,对他们说:“他不知道他爸妈的钱去哪了,你们找他有什么用?他爸妈扔下他跑了!他就是个弃子,他爸妈要是在乎他的话,就不至于把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扔下!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听到了吗?” 其实这几个债主还是不信,但他们能说什么呢?看看薛咏那纹着刺青的结实胳膊,看看那充满杀气的眼神,谁敢说没听到。 邢烨然回家以后,上网搜他爸被捕的事情。 苦主太多了,在各大媒体上都被热议,因为他爸的公司是和官方合作的,当初谁都没想到这是一个庞氏骗局,或许知道,当时装傻,觉得这场击鼓传花的游戏最后不会花落自家,结果统统成了被割的韭菜。 被痛宰一笔的人们不在乎这是不是骗局,他们只想要把自己的钱追回来。这和赌博类似,很多人红了眼睛,把身家都押在了里面。 高达数亿数十亿的钱去哪了?不可能原地蒸发,绝对是被藏起来了! 被捕的只有邢烨然的爸爸邢或山一个人,他的妻子还在逃。 网上还有种说话是他回来担下所有罪名,把钱都给了老婆孩子送去国外逍遥。 邢烨然回忆起他还没有家破人亡时的事,小时候他们一家人是模范家庭,他父母恩爱,哥哥优秀,他在小伙伴里永远是被羡慕的那个。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大概是十年前,他记得自己刚上小学的时候爸妈和哥哥大吵过几次。 现在想想,大概是因为当时刚成年的哥哥被爸妈知道了性取向,所以才吵吧? 之后爸妈和大哥渐行渐远,再到后来因为薛咏而彻底决裂。 而他呢,爸妈因为工作忙没空管他,把他丢给保姆照顾,导致亲子之间感情淡薄,即使爸妈回来,也无话可说。 但不管怎么说,他爸妈的感情很好,家里最风光的时候,他爸也从不在外面拈花惹草,出门散步的时候还会给妈妈系鞋带。 邢烨然觉得,他爸把钱留给妈妈这个猜测很有可能。 邢烨然说是不在乎了,可仔细想想,还是觉得有些愤怒和委屈。 为什么呢?他应该是亲生的啊?世界上怎么会有父母那么狠心,连亲生孩子都可以置于死地? 薛咏不知道什么走到他旁边,轻声说:“别看了。” 邢烨然摇了摇头,低低喊了声“哥”:“哥,你能让我抱一下吗?” 薛咏走得更近。 邢烨然坐着,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像个小孩子一样:“我还是想去见见他,我想亲口问他为什么要抛下我。” 薛咏摸摸他的头,说:“那明天我带你去警察局,问问看能不能见到你爸。你痛骂他一顿,发泄一下,不然也太便宜他了。” 邢烨然在他怀里点头。 邢烨然本来就很黏人了,今天特别黏人。 薛咏心肠软,觉得他可怜,不赶他走,连邢烨然问能不能一起睡都答应了,邢烨然又问能不能抱着他睡,他也答应了。 第二天,薛咏带着邢烨然去跟班主任请了半天假,说要去探监。 班主任一句话没问,直接给批了。 穿过走廊时,各种异样的目光投在他们身上。 他们自这膨胀的流言蜚语之中穿过。 薛咏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邢烨然,邢烨然倒是神态自若,坚若磐石。 他越是坚强,薛咏就越心疼他,又仿似在邢烨然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薛咏不忍心,悄悄握住他的手。 他们辗转终于见到了邢或山。 会面只能一个人去。 薛咏等在外面,抽烟,让邢烨然自己去和他爸谈。 邢烨然等待了几分钟,穿着囚服戴着手铐的邢或山才出现。 邢或山今年五十多岁,但是因为长相英俊,身材又保持得好,出去说他才四十岁大概都会有人信。他现在沦落至此,依然把自己料理得干净整洁,指甲都整整齐齐,头发也一丝不乱,只是三年前还是乌黑的头发现在已经花白了大半。 邢或山见到邢烨然,第一次甚至没认出来了,三年间邢烨然长大太多了,气质也变了许多,不再是个小毛孩子了。 邢或山欣慰地笑了下,眼角一丝笑纹:“你长大了很多啊,烨然。” 邢烨然浑身紧绷,像条亟待吐信的蛇,恶毒地盯着他。 邢或山仿佛只是父子之间普通拉家常:“我先前听人说了,说你现在跟着你哥的那个相好住,不愧是我儿子,中考还考了全市第一,上高中以后还拿了竞赛的全国奖……” 邢烨然难以置信地打断他的话:“我一直知道国内的事?” 邢或山笑笑说:“我知道。” 邢烨然沉声问他:“你和妈妈为什么走的时候不带上我?” 邢或山没立即回答,他的目光像是在说“你为什么究根结底呢?这对你没有好处。别问了。”。 邢烨然执着地问:“告诉我。” 邢或山长叹了一口气,平静而残忍地回答:“因为带上你动静太大了,我和你妈就逃不了了。” 邢烨然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想弑父的冲动。 邢或山冠冕堂皇地说:“而且,当时不带上你就是最好的选择。算是我和你妈对你最后的一点父爱母爱吧,要是带上你,就是让你跟着我们一起过颠沛流离躲躲藏藏的日子。犯法是我和你妈犯法,又不是你,你看,我们没带你走,现在你不是过得很好?要是跟着我们指不定在过什么日子呢。” 邢烨然气到笑了:“您的意思是我还得谢谢您是吗?” 邢或山无所谓地说:“你恨我也没什么,应该的。” 他说:“你既然来了,能给我送包烟吗?” 邢烨然对他一点残存的父子之情都扫荡一清,他说:“烟你妈。” 邢或山啧啧两声:“你是跟着薛咏那个小流氓学坏了吧?张口就讲脏话。以后有机会就离开他吧,我不知道你们相处得怎样,大概在我和你妈的衬托下会显得他对你很好吧。你是我的儿子,你从小性格就好强,邢烨然,你得往上爬,你要往上爬的话,就不可以再和薛咏待在一起,他的阶级太低了,会拖你后腿的。” 邢烨然气得恨不得把玻璃砸碎,然后把邢或山拖出来揍一顿:“你不配提他。爸,你都锒铛入狱了,你还有脸讲别人呢?” 邢烨然故意气他:“我看到你被绳之以法,我可真高兴。” 邢或山不为所动。 父子俩隔着防弹玻璃无声地对峙着,相似的面孔上,目光一般的狠厉自私。 邢烨然问:“我妈呢?你是自己自首把钱留给她了?你就不担心她拿着钱去嫁给别人?” 邢或山沉默了许多,提到自己的妻子时,才微微动容,他垂下眼睫,眼眶微红,没好气地说:“你妈死了。病死的。” 他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我骗到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还不是救不了命。我把钱花完就回来了。” 时间像是被拉长,邢烨然觉得自己像是愣了几分钟,抬头一看,才过去十几秒,沉痛的心情迟钝地浮上来。 妈妈死了。 邢烨然站起来,说:“我走了,我不会再来看你的。” 邢或山大概是出于最后一丝好心,建议说:“你问问警察能不能改个名字吧,我觉得你现在有充分的理由可以改名字,警察会同意的。我不介意你连姓也一起改了。反正你也不想认我这个爸了吧。” 又问:“是个好提议吧?看在提议的份上能不能去买包烟送我。白沙都行啊。” 邢烨然给了他一个白眼,径直走了。 关门前他还听见邢或山在说:“不行就算了嘛,叛逆期的小孩果然不听爸爸的话。” 邢烨然出来的时候,薛咏已经抽完了两支烟,问他:“说完了?” 邢烨然点头。 薛咏问:“都说了什么?” 邢烨然说:“他让我给他买包烟。” 薛咏称奇:“都被抓了还问你要烟,你爸心理素质真够好的……要么,给他送一包。” 反而是邢烨然这个儿子铁石心肠:“送什么送?他把我害成这样,我还给他送烟?我不杀了他都不错了。” 薛咏憋了一会儿,才说:“你也不能杀他啊,那不是就成了跟他一样的人了?就是因为他害了你,你才更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不可以变成他那样。” 邢烨然这才松了一口气。 薛咏骑车带他回家,邢烨然从后面搂紧薛咏的腰,把脑袋放在薛咏的肩膀上。 他们在十字路口,等一个漫长的红绿灯。 邢烨然冷不丁说:“哥,我妈死了。” 薛咏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揪住。 邢烨然说:“我哥死了,我妈死了,我爸和我断绝关系,我只有你了,哥。” 薛咏一向讷于言语,他只轻声笃定地“嗯”了一声。 他们开车到了小区门口,还没进门,被几辆车逼停下来。 一群人围上来,个个都是彪形大汉。 这次来的人和上回的不同,一看就是薛咏以前的老同行。 邢烨然自觉地下了车,薛咏停好车。 薛咏不耐烦地说:“我他妈不是说了我弟什么都不知道吗?” 为首的大流氓说:“兄弟,你这样我没法交差啊。我老板花了钱雇我的,我必须把他的损失讨回来,不多,就一千来万,这点钱总有剩下吧?” 薛咏知道讲道理是说不通了。 薛咏拿出手机打算叫他的兄弟过来,刚掏出手机,一个没注意,被人躲过去,当场砸碎了。 薛咏呲牙,火气暴涨:“你他妈……!” 废话不多说了,直接开-干。 当时的场面非常混乱。 七个人打他们两个。 邢烨然以前一直以为自己见识过薛咏打架了,直到这次他才发现以前薛咏还真的是陪他过家家。 薛咏打红了眼睛,像是被解开了某种封印,狠到了极点,所有的杀气都爆炸般地涌出来,即使是围观的人都会觉得胆战心惊,头上挂彩还浑然不觉疼痛似的,仿佛要把他的敌人一个个都殴打到死。 竖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太可怕了。 有个人都已经快混回去了,薛咏还拎着他的领口,一拳一拳地打下去:“我让你打我弟,我让你打我弟!!” 邢烨然都被吓到了,他回过神,从背后拦腰抱住薛咏往后拉,去抓薛咏的手:“哥,别打了,别打了,再打要死人了。” “哥,哥,你醒醒。” 薛咏被他握住了手腕,这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 薛咏回过头,看着他。 邢烨然望见他的眼神,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明明薛咏才差点把人打死了,他却是个小孩子一样眼底尽是纯粹的仓惶和害怕,仿佛人格分裂。 薛咏慢慢地蹲下来,他抱着头,整个人都在疯狂地神经质地发抖。 警笛声悠远而近。 警察到了。 邢烨然突然福至心灵地抬起头,他看到沈策就站在路边,远远地看着他们,一副震惊畏惧的神情,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走近半步,也没开口说话。 邢烨然沉凝地遥遥望了他一眼,然后蹲下来,抱了抱薛咏,轻声细语地哄他说:“哥,别怕,警察来了。” 他们去了医院,又去了警局。 幸好对方没真死人,不然真得被告自卫过当。 薛咏的兄弟宋逸杰出面和对方谈了一次,不知道谈了什么,总之对方没有起诉他们,算成了一笔糊涂账。 薛咏受了伤,除了满身的青紫,头上缝了两针,肋骨也断了一根,有只手指的指甲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翻出来了。 邢烨然快心疼死了。 邢烨然把他领回家。 薛咏像是变了个人,整个人都变得特别奇怪,像是个小孩子。 邢烨然向老师请了一周假,在家里陪薛咏。 薛咏神经病一样地在家里走来走去,惶惶地问他:“我是不是又打死人了?” 邢烨然说:“没有,哥,你没打死人,他还活着呢。我不是给你看过了吗?” 过一会儿,薛咏又突然问:“他是不是跑出来了?” 邢烨然问:“谁跑出来了。” 薛咏说:“他很可怕的,他会杀人的。” 邢烨然怔了怔,毛骨悚然,又觉得眼底涌出泪意。 薛咏混乱地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他是被我爸教出来的,他老是跟着我。” 薛咏像个找不到父母找不到方向的无助害怕的年幼孩子一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走着走着会突然蹲下来不停发抖。 或者突然自己捶地,把手都打破皮,他非常厌恶自己的暴力。 怎么会这样了? 邢烨然被吓得手足无措,他现在格外清晰地充满了罪恶感。 是他把薛咏害成这样。 他情愿自己死了,也不想看到薛咏这样。 太煎熬了。 邢烨然问宋逸杰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宋逸杰告诉他:“薛咏不想告诉你,他爸不是因为杀人所以进去的吗?杀的就是他妈,他就在一个屋里。从那以后他精神状态就不太好,他□□拳的那次发作过。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就消失了,很多年没发作过,这次算是又复发了,你陪陪他,他会醒过来的。” 邢烨然眼都不错地从早到晚看着薛咏,几天了都没出家门,他很怕薛咏这个精神状态会出事,薛咏有时像是要杀人,有时又像要自杀。 薛咏慢慢地被安抚下来,但还是有点一惊一乍。 四五天下来,薛咏像是清醒了,这天早上吃了饭还和他说:“你别在家里陪着我了,去上学吧,学生不去读书像什么话啊?” 夜里,邢烨然在主卧陪薛咏睡觉。 凌晨,邢烨然迷迷糊糊地醒来,往身边一摸,空的,他瞬间惊醒了。 薛咏呢? 邢烨然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四处找薛咏,哪都找不到薛咏。 邢烨然吓得手脚冰冷,他跑出去,在楼下找了一个小时,都没找到薛咏。 邢烨然被一股巨大的惶恐不安控制住,就算是他被抛弃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害怕过,薛咏去哪了。 邢烨然脑子太乱了,过了好久他才想到自己可以求助,对,他该去找薛咏的那些兄弟朋友,拜托他们一起找人。 邢烨然匆匆忙忙回到家,找手机,刚要打电话,他听到了一点声音。 邢烨然愣了下,循着声音找到书房,才发现薛咏团着身体藏在电脑桌下面。 邢烨然鼻尖一酸。 邢烨然蹲下来,薛咏睁圆一双眼睛,像是不认识他一样地望着他。 邢烨然的眼泪一下了落了下来,他伸手去握住薛咏的手:“哥,你别怕我。” 薛咏没说话,戒备地看着他。 邢烨然弯下腰,也钻进去。 薛咏被吓了一跳,像是受惊的动物,转身要逃。 电脑桌下的空间非常狭窄,勉勉强强才能挤下他们两个大男人,邢烨然从背后牢牢抱住他,就算薛咏想挣开,还咬他,他也没有放手。一颗颗滚烫眼泪从薛咏的领口掉进去:“哥,对不起……对不起。” 第61章 好弟弟 邢烨然像只大狗狗一样寸步不离地守着薛咏。 一星期没出门, 每天在家盯着薛咏吃药、吃饭、睡觉,医生说不能再刺激到他。 头两天的时候薛咏特别一惊一乍, 一丁点响动都能吓到他。 夜里他怕薛咏消失,没一晚睡安稳,必须把薛咏抱在怀里,薛咏意识不清的时候也会主动地回抱住他。 像是两只动物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 薛咏跟他讲了一些小时候的事, 零零碎碎,颠三倒四: “我爸总是打我,打我奶奶和妈妈,我妈会保护我。” “以前和现在不一样,女人结了婚很少会离婚。我妈觉得离婚太丢人了,比死还可怕。” “后来奶奶常和我说后悔, 应该劝我妈离婚, 不然我应该还有妈妈。” “我真讨厌我爸,可我也很会打架, 好像是天生的一样, 我就是知道该怎么打架。” 薛咏又说:“后来我为了挣钱不是打过一段时间地下黑-拳吗?我打一场赢一场, 没输过,最后一次的时候我的病发作, 差点把人打死了。我大概能看到我自己在做什么, 但是身体像是被一个怪物控制住, 他还不听我的话。” 薛咏问他:“是不是很可怕?你会不会怕我啊?” 邢烨然很想亲他, 握住他的手, 说:“我不怕你。” 大概是这段时间朝夕相处、无微不至的陪伴。 薛咏变得依赖邢烨然许多, 有邢烨然陪在身边就让他觉得安心。但他也觉得自己很自私,他一个神经病把一个好孩子绑在身边,像他这样的家长也太糟糕了,根本不是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 他隐约能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但就像是一个快渴死的人,他求生般的本能没办法拒绝任何一滴甘霖。 薛咏给大学班上也请了一星期病假。 邢烨然在家教他课程,辅导作业,薛咏像小学生一样乖乖听他的话。 在家无聊,两个人一起看电视,邢烨然只敢给他看动画片,薛咏也能安静地看大半天,不吵不闹,安静的像连呼吸都没有。 已经两天没有应激发作过了。 电视里在放动画片《megalo box》,这是薛咏自己选的,他看得专心致志。大概讲的是拳击手的故事,邢烨然不太敢让他看,但薛咏非要看,他也不敢拦着。只能在旁边紧张地盯着他。 薛咏看电视,邢烨然看薛咏。 薛咏鸦羽般的睫毛微垂,像江南楼阁的檐牙弧度,他漂亮的眼珠中间倒映着五颜六色的电视画面,忽明忽暗,忽闪忽烁,如个小孩子在好奇有趣地窥视万花筒。 但他不开口说话、没有行动时,邢烨然其实分辨不出他究竟现在有没有在发病,于是更加在意地观察揣摩薛咏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在邢烨然心中,那个强大的仿佛无所不能的薛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可怜的需要他保护的薛咏,尽管这个男人比他大整整十岁。 越是如此,邢烨然越感到自己的无力,他保护不了薛咏,反而会为薛咏带来诸多麻烦。 邢烨然问他:“我大哥知道你的病吗?” 薛咏挺不好意思地说:“他不知道。毕竟我很久没发作了,我还以为我的病完全好了呢。谁知道居然又发作了。”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已经好了呀。” 邢烨然不太相信。 薛咏赶邢烨然回去上学,马上要期末考了。 邢烨然真不想回学校,他真恨不得用哆啦A梦的缩小包袱布把薛咏变小,揣在兜里,无时无刻带在身边。 可惜不可能。 所以邢烨然和薛咏最要好的几个朋友商量,拜托他们轮流陪伴薛咏,过两个星期放假了,他就可以从早到晚地陪着薛咏了。 不过吃完药的薛咏完全不觉得自己是病人,他还一定要接送邢烨然上下学。 至少在表面上,薛咏看上去恢复如常。 网上关于邢或山把诈骗来的钱财转移给妻儿的谣言传得很广,他们的地址也被爆了,很多人找上门来,没办法进小区,就在大门口的马路对面蹲守着,或是在邢烨然的高中门口守着,拉横幅举大字牌,讨要欠债。 警察给出的公告也不相信,一心认定了就算目前没找到,也必然在国外银行藏着,说不定等到邢烨然一成年就可以继承一笔庞大基金。现在装穷只是障眼法唬他们罢了,他们接触不到被抓起来的邢或山,还不能对付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吗? 薛咏的兄弟们能帮的也帮了,可是债主实在太多,他们又不是真·黑社会,就跟赶苍蝇似的,挥挥手赶走一拨,过半天一天又聚回来了。 这两天薛咏都叫上兄弟一起送邢烨然上学放学,像保镖护着他一样,瞧瞧,看这个架势,也不像是没钱的啊。 薛咏在学校门口,对邢烨然说:“别担心我,你管你自己吧。下星期就期末考了,等你考完就胜利了,到时候我带你去我老家乡下避避风头。” 目送邢烨然走进校门。 薛咏在路边店买了几包中华,分发给兄弟:“这几天真是麻烦你们了。” 宋逸杰不太高兴地说:“你只要狠心不管他就没这么多事了。你从小就爱揽活上身,这次这可是□□烦,还害你旧病复发。那小子来了以后你身上发生过什么好事?尽是坏事。” “我知道。”薛咏说,“别这样说,他就是我弟,我不可能不管他的,放着自己弟弟不管,那我成什么人了?” 薛咏沉默了下,拒不悔改:“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他也就我这一个哥哥,我必须护着。” 宋逸杰苦口婆心地说:“你先顾好你自己吧。大善人。” 薛咏也回大学销假。 直接回去参加期末考试,托平时认真上课和邢烨然给他补习的福,没考得太难看。 沈策来找他,跟他道歉:“对不起,那天没有帮你……” 薛咏脸上还贴着创可贴,反应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说:“没关系,你也帮不了啊。” 沈策被刺了一下,说不出话来,他一直觉得薛咏于他来说充满了若即若离的神秘感,又漂亮又危险,是他从未见过的风景,所以也格外地想要拥有。就在这一瞬间,他们之间被劈开一道深深的沟壑,这辈子他都不可能跨过去了,沈策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没遇上过那样的事。” 薛咏反而松了一口气,被看穿画皮以后,他也不用再装乖乖仔了,他笑了下,说:“我本来就那样,我一路混过来的,我还打过比那更狠的呢。你一个学生怕我不是很正常?没什么不对的。” 他们在人来人往的过道上说话。 说完,薛咏说:“我得去接我弟放学了。再见。” 沈策没说话,眼睁睁看着薛咏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离开,没追上去,他知道自己已经追不到了。他反而有点庆幸,现在想想还有点后怕,他本来以为薛咏纹身是因为时髦,没想到好像居然真是黑-社-会,那天薛咏打人的架势真的像要杀人一样,他乱七八糟地打听了下,还听说薛咏未成年时杀过人。 这万一真的好上了,吵架分手什么的,他能打得过薛咏吗?不会被打死? 沈策甚至觉得自己逃过一劫,又莫名有点遗憾,大概他这辈子也不会再遇见像薛咏这样的人了。 薛咏没回家,一放学就去邢烨然学校门口等着,今天他一个人来接。 还有半个小时就放学了。 他坐在摩托车上发了一会儿呆,手机来电铃声响了起来。 薛咏掏出手机,是陌生来电。 最近找上门的妖魔鬼怪太多了,薛咏没作多想,直接把接听给摁了。然后又响起,再挂断,再响,再挂。 所以他直接把这个号码拉黑了。 接着收到一条长短信。 薛咏点开: 【你好,薛先生。冒昧打搅。我叫邢依水,是邢烨然的远房亲戚,细说的话,应该算是他爸的表姑。我们很多年没有来往了,最近因缘巧合,我从别人那里听说了邢家的事,知道他现在似乎处于没有正规法定监护人的情况,我想我或许可以收养他,请问您是否有空见面一叙?请联系我这个号码就可以了。】 薛咏懵了。 假的吧? 邢烨然的远方亲戚?现在突然冒出来?这也太巧了吧? 但是……万一是真的呢? 这个人看上去可比他更有资格“抚养”邢烨然,薛咏突然十分的恐慌,难以遏制地心悸起来。 他养了邢烨然三年多,邢烨然不应该已经属于他了吗?有人要和他抢吗?他抢不过怎么办? 假如对方起诉他,他和邢烨然毫无血缘关系,他有胜算吗?难道声称自己是邢烨然亲大哥的男友,这种不被社会承认的同性恋身份,上了法庭也不会被承认吧? 薛咏握紧拳头,指尖仍在微微发颤,他盯着阳光下空中的某粒浮尘,突然觉得像有人扼住他的喉咙,让他难以呼吸。 明明是烈日炎炎的大晴天,他却觉得突然发冷,脸色变白,额上渗出涔涔冷汗,慌了神。 有人突然握住他的手,把他的灵魂叫回来:“哥,哥,你怎么了?你今天怎么一个人来的?你脸色怎么白?” 薛咏还在发呆,他转过头,看到邢烨然,这才恢复过来。 邢烨然问他:“你吃药了吗?” 薛咏说:“……不记得了。” 邢烨然有点恼火,皱眉说:“把你的药拿出来。” 薛咏花臂高靴机车服,在穿着校服的邢烨然面前却服服帖帖的,摸了摸口袋,摸出一板药片,邢烨然一看上面还剩几颗,心里就有数了,薛咏还没吃药。 邢烨然把药片抠出来,又从包里取出一个水杯,说:“吃药。” 薛咏乖乖吃了药。 邢烨然训他说:“你没吃药一个人乱跑!你怎么回事?” 薛咏不耐烦他:“你个小兔崽子你怎么跟你哥说话的?” 邢烨然理直气壮:“谁让你不好好吃药还一个人乱跑,你就你这一个哥了,我不看紧点,我就没有哥了,我能不紧张吗?你别心那么大,你自己也紧张自己一些,行不行?你就不能再多乖两天,等我放假了,我就在家陪你玩。” 薛咏怔了下,逞能地说:“谁陪谁啊?是我保护你好吗?” 邢烨然把书包摘下来,递给薛咏,说:“你拿着包,你吃了药会有副作用,今天你坐后面。” 薛咏:“……”没接。 邢烨然把书包塞给他,书包差点掉地上,薛咏只好接住。 邢烨然这穿着校服呢,长腿一跨骑上车,特别违和,看得薛咏直皱眉,薛咏说:“……你会骑吗?” 邢烨然说:“我会,我不是骑过你的车吗?” 薛咏说:“你又没考证。” 邢烨然一副“不被抓不就好了”的嚣张跋扈态度。 薛咏偷偷做坏事地笑了下,邢烨然也笑。 薛咏无伤大雅地说:“你可真是学坏了。” 邢烨然:“跟你学的啊。” 还是薛咏教他的,薛咏一直有在把自己的兴趣安利给邢烨然。 可是从没有由邢烨然骑车,而他坐在后面过。 邢烨然那么聪明,学什么都一学就会,这应该也难不倒他吧。薛咏想了想,还是坐上车。 薛咏把邢烨然的书包挂在单边肩上,坐在后面,迟疑了一下,才抱住邢烨然的腰。 以前他都站在邢烨然的前面,从没有过这样的视角。 他才发现邢烨然的背这么宽,他完全可以靠在上面了。 邢烨然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 薛咏想到那条短信,不停地去想那究竟是真是假。他回忆邢文彬和他说过的,似乎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亲戚。 可这会是骗局吗?有什么好骗的呢? 如果是真的,对方看上去很像是个好人的样子……还是找人打听一下,薛咏想来想去,能认识邢烨然亲戚那个阶级的人,好像只有韩松林和安瑨。 联系他们询问看看吧。 假如真有其人,那就得去见一见了。 邢烨然也在想事情。 他最近在学校里的日子可不算好过,流言缠身,走到哪都遭受注目礼。 得亏他本来就是个独来独往的乖戾怪咖,这并伤害不了他。 最近的事无疑是他连累了薛咏,薛咏做错了什么?薛咏唯一做错的就是一时好心,收留了过世前男友的弟弟。 都到了这份上,薛咏还护着他。 度日如年的那几天里。 邢烨然想了很多,他突然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再这样下去是保护不了薛咏的,他不能以未成年为借口,就算他还没满十八岁,他也该成长起来。 他太自私了。 他喜欢薛咏。 想法一直在反复。 一会儿想要占有薛咏,让薛咏成为他的恋人,一会儿念及世间的伦理,又不敢接近。他想控制,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这次突然想通了。 在抱着病发的薛咏时,他什么都想通了。 不知道为什么,邢烨然突然想起自己年幼时的事情。 他自有记忆起,就一个人睡儿童房,从不和爸爸妈妈一起睡。他还是个小宝宝的时候,当然十分依恋妈妈,妈妈身上又软又香。 他妈妈是个大美人,软弱漂亮的菟丝草一样的美人,对爸爸言听计从,爸爸把她护得还像是个少女,孩子生下来也不需要她亲手照顾,她每天只需要待在公司里玩或者出去跟闺蜜玩,四十几岁了还有公主病,什么都不用操心。 还在读幼儿园的时候,有次他闹着要和妈妈睡觉,抱着妈妈,直接被他爸黑着脸扯下来扔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他稍依赖妈妈一些,爸爸就会或是把他丢开,或是教育他说他是个小男子汉,不能这样黏着妈妈,加上妈妈对他也不亲热,久而久之他也对爸妈没什么依恋了。 当时他还想,以后他也要像那样拥有自己的人。 可他现在想通了。 世界上有很多种拥有,应该不止是关于性的爱。 晚上睡觉。 薛咏想到今天沈策害怕自己的模样,心情有一丝复杂,开玩笑说:“今天也要和我睡一起吗?你不怕我半夜病发打死你啊。我多可怕呀。” 邢烨然说:“我不怕,你不会的。” 关了灯。 夜浸入进来,屋子里没有一丝声响。 邢烨然翻了个身,对薛咏说:“哥,我觉得你是个特别弱的人。” 薛咏觉得太荒唐了,荒唐到他笑出了声:“我弱?你说什么呢?” 邢烨然还胆大包天地继续说:“你就是很弱,所以你才学打架,才学流氓。你为了吓唬人,弄一条花臂的纹身。你打从心底就不喜欢暴力,又不得不使用暴力,把自己装得很凶的样子。” “你最心软了,你根本不想去伤害任何人。” “没有关系的老爷爷老奶奶你都当成亲的一样孝敬,还乱捡小孩子回家。” 薛咏没说话,他想反驳,可是嘴笨,反驳不上来。 邢烨然说:“你还很笨,读书也读不好,我教你读书的时候我有时候都有点烦躁,太笨了,教不会。” 薛咏恼羞成怒地踹了他一脚:“你还敢说我笨??你要上天啊?!” 邢烨然像是早就料到一样,伸腿压住他的脚。 薛咏伸手要打他。 邢烨然紧紧抱住他,把他抱在怀里。 仲夏的夜晚,凉意和燥热交至在一起。 床上换了麻将凉席,在上面翻来翻去时有些硬硌。 贴得太近了,蹭来蹭去的,难免有点擦-枪-走-火前的意味,氛围在微妙的融化。 即使没开灯,他也能看到邢烨然的眼睛,在深深地望着自己,把他看得脸颊发烧。薛咏在心底暗暗懊悔自己没用,他觉得自己最近跟中了邪似的,大概是因为那场病,竟然让他变得有点依赖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 邢烨然摸了一下他的头发,像在抚摸一只心爱的小动物,特别特别特别认真地和他说:“哥,你稍微等等我,我会长大,长到强大的可以保护你,让你可以当一个弱者,你可以依靠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薛咏忘记了眨眼,也忘记了呼吸,他的心跳停了半拍,然后才像是被起搏器电击了一下,死了,又活了,然后猛烈地跳动起来,怦怦怦怦。 薛咏心慌地说:“你在说什么?你一个小孩子这么大言不惭?” 邢烨然离他离得很近,近到随时能亲吻他,温热的呼吸拂在他脸上。 薛咏把邢烨然推开:“你别抱着我。热死了。” “我是你哥的男朋友,我还收留了走投无路的你,你肯定得报答我啊。当初我留下你的时候我就说过了,这些年我可是下了血本了,我可都记着帐啊。” 邢烨然听到薛咏说到“大哥”。 眸光一黯。 是啊。大哥。 薛咏是大哥的男朋友,可能随着时间的淡化,大哥的身影在薛咏的心里会越来越浅。 但薛咏真的很胆小很胆小,他不可能接受和前男友的弟弟恋爱,会吓坏他的。 邢烨然想,我不能那么自私。 他亲眼见到薛咏生病实在太难受了,他情愿一辈子也得不到薛咏,也不想再见到薛咏那样。 他希望薛咏平安而健康地活着。 无灾无难,无惊无险。 邢烨然“嗯”了一声,说:“我想去改个名字。” 薛咏纳闷地问:“你怎么想到要去改名字?” 邢烨然说:“还不是因为我爸妈那事儿?拖累我,又连累你。改了名字以后应该找上门的就会变少了,必要的话我转学躲一躲。然后我高三住校,我躲在学校就好了,那些人再找上门,你就可以直说姓邢的不和你在一起。” 薛咏愣了下,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腕:“你要住校啊?” 当初是邢烨然要死要活闹着不住校,非要走读,现在他说要住校,反而是邢烨然舍不得。 邢烨然说:“看情况。” 薛咏想了想,说:“改名字倒是可以,你想好要改什么了吗?” 邢烨然不开玩笑地说:“我问过警察了,可以改名和改办户籍,我这是特殊情况。哥,我想换成和你一个姓,你让我跟你姓薛吧,你给我取个名字好不好?” 薛咏傻眼了。邢烨然像是只小宠物狗一样,还要他取个新名字? 邢烨然平静地说:“然后把我写进你的户籍里,这样一来,我们就成‘亲兄弟’了,我一辈子当你是我的亲哥。好不好?” 他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自己的心尖上捅一刀。 兄弟。 当兄弟就好。 世上有各种各样的爱。 他能像这样永远地拥有薛咏,或许会比别的方式更坚固。 他就做薛咏的好弟弟。 一辈子的弟弟。 第62章 回乡下 薛咏心尖一暖, 他一直想拥有亲人, 虽然他和邢烨然一起生活了三年多,在心里他早就把邢烨然看作是自己的亲弟弟了, 可听到邢烨然亲口跟他说甚至想换成跟他同姓,薛咏眼眶发热、非常感动, 差点就一口答应下来。 话到嘴边, 他随即想起那条来源不明的短信,不禁犹豫起来。 薛咏踟蹰不定地说:“改名字是大事……再想想吧。你让我好好想想。” 邢烨然黏人地问:“哥, 你不想要我这个弟弟吗?我想跟你姓。” 薛咏最受不了小孩子跟自己撒娇, 心软地说:“改不改我都把你当成我的亲弟弟啊, 可是,我取不来啊。你知道我没文化, 你还让我取?” 邢烨然握住他的手, 说:“你给我取一个,哥, 我就要你取的,取什么都行。” 薛咏像是想到什么, 笑了两声, 嘻嘻地说:“那我真取了啊?铁柱还是狗蛋,你选一个。” 邢烨然煞有介事地说:“铁柱吧。薛铁柱。” 邢烨然昧着良心夸奖:“真好听。” 薛咏捧腹大笑, 笑得肚子疼。 邢烨然还追着他说:“哥,你别笑啊, 我很认真的。你决定好了吗?你决定是薛铁柱了吧?那我明天就去民政局改名字。” 薛咏赶紧说:“别, 别, 我开玩笑的。你让我再想想。” “嗯……我想想……我们然然这么一表人才,必须配一个相称的好名字才是。也不着急,你明天不是期末考就考完了吗?后天我带你和姜凡回乡下避风头,到时候再改也不迟。” 因为各种骚扰,前几天薛咏就把烧烤店给暂时关了。 先前他给姜凡找好了租房,平时就在出租屋和烧烤店两头跑,不跟他们一道住。 邢烨然读书忙,有一阵子没见到她了。 邢烨然挺担心地问薛咏:“哥,都怪我,本来暑假这会儿应该是全年生意最好的时候,现在却得关业一两个月,亏损太大了,以后就算重新开门,客源也得损失大半。” 薛咏大方地说:“没关系,我弟弟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不就是少赚点钱吗?” 薛咏真的是个很节约的人,一件地摊买的背心,他可以穿到没有弹性、线条脱出还继续穿。他以前为了多赚点钱,从年头到年尾,关门休息的日子一只手就可以数过来。 现在却要为了保护邢烨然而关店停业那么久。邢烨然心情沉重。 薛咏还安慰邢烨然:“我忙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个长假可以休息了不是很好吗?前阵子小姜还跟我提议说可以改做麻辣烫生意,我打算在店门上贴上转让的告示,等我们躲回来,装成已经转让出去了,改卖别的,骗骗他们。” 邢烨然听到薛咏那为了自己的好主意而洋洋得意的语气,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哥,你真聪明。” 薛咏说:“我存了那么多储备资金,就是为了这种时候用的。” 邢烨然对薛咏的存款大致有个数,一年不干活也能还上,店里的营收和家里的支出前两年开始一直是他在盘账,算得清清楚楚,薛咏物欲低,生活节俭,他也能省就省、能抠就抠,目前存款不成问题。 邢烨然有自信自己上大学都不需要薛咏掏一分钱。 薛咏说:“反正改名字的事不着急,先缓缓。烨然,你还有什么可以投靠亲戚吗?” 邢烨然皱眉:“我还能有什么亲戚,要是有的话,我当初至于死皮赖脸地上你家吗?” 薛咏若有所思地说:“对哦。” 邢烨然:“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薛咏:“没什么。就是问问。睡了睡了。” 像有什么信息从脑袋中略过,邢烨然皱了皱眉,薛咏这是什么意思呢?怎么突然问起他的亲戚来? 薛咏绝不会是因为觉得他是拖累所以想把他甩手给他那些亲戚,再说了,当初他家刚破产的时候那帮近亲远亲没一个愿意收留他。 现在这情况,谁会要他啊? 不可能,不可能,薛咏不会不要他的。 邢烨然期末考结束。 高二学年的最后一天,老师布置暑假作业,交代暑假注意事项,放学铃一响,学生们快活地蜂拥而出,浩浩荡荡地奔向自由。 苏俞跟小尾巴一样跟在邢烨然屁股后面,扭扭捏捏,一副想说话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 邢烨然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想干什么,问:“你想暑假找我哥玩?我们家最近惹上□□烦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苏俞大咧咧地说:“有七哥在,怕什么?” 邢烨然看他一脸无知的样子就想教训他。苏俞知道他家出事,但是不知道薛咏生病,邢烨然以前特见不得喜欢薛咏的人往薛咏身边凑,恨不得薛咏眼里只看自己一个人,恨不得薛咏的生活里只有自己。 这时却换了想法,他转念一想,苏俞这么会逗趣儿,时常惹得薛咏开怀大笑,邢烨然便说:“你想来的话就来吧,我们打算去乡下住,你得跟你家里人打声招呼,再整理下行李。” 苏俞愣住了。 邢烨然淡淡地问:“怎么了?” 苏俞惊讶地睁大眼睛盯住他,不可思议地说:“你居然答应了?你不应该骂我让我别当电灯泡吗?” 邢烨然眉尾抖了下,抄起课本敲他的头:“你别惹我哥生气,能让他笑就好了。” 苏俞小声哔哔:“我可从没惹七哥生气过,一直是你惹他生气。” 苏俞兴致勃勃地问:“我爸一见我就烦,我不在家更好,我这就回家收拾行李!我可以带裙子去吗?” 邢烨然翻了个白眼:“我不管你穿什么。我们明天中午就出发,明天早上过来。” 苏俞忙不迭地点头。 另一边。 趁着邢烨然去上学。 薛咏在家拨通了那位找上门的邢家远亲的电话,是一个上年纪的女人接的电话,声音温柔动听,咬字清晰的像是语文老师,但发音也带了一点他们这边的方言:“您好,是薛先生吧?” 听上去就像是个文化人,薛咏不免紧张起来:“您好,因为最近很多人骚扰,我挂了你的电话……请问你是?” “我是邢或山的堂姑,族谱上来讲的话,我的爸爸和他的爷爷是堂兄弟。”邢依水说,“差的是有些远,你们不认识我情有可原,我和邢或山也有二十年没联系了吧。” 薛咏迷惑了,就算这是真的,二十年没联系,这时候突然找上门吗? “我三十年前跟着父母移民出国,现在在A国的Y大物理系担任副教授职务,你可以上学校官网的教职工网页查到我的信息。上星期我回国交流,才听说了邢烨然的事,知道他现在没有法定监护人抚养,所以想领养他。” “要是您有空的话,我们可以面谈。” 薛咏挂了电话,心里更慌了。 他赶紧去开电脑搜索,还真的搜到了这个人,照片,职务,年龄,科研成果。他越看越觉得这个人和邢烨然长得似乎也有一点像?又觉得是自己杯弓蛇影,就算是真亲戚,但都出三代了,怎么可能会有多像。 而且有新闻报道,她确实是一周前回国交流,现在还在国内,就在一座城市里。 薛咏联系了韩松林和安瑨,询问他们认不认识邢家有一位叫邢依水的亲戚。 韩松林接到他的电话,还问他是谁。 因为有近三年没联系,薛咏都怕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号码,说:“我是薛咏。你是韩松林韩先生吗?” 韩松林这才记起来:“哦,哦,不好意思,我之前的手机弄丢了,你的号码是记在手机通讯录……是什么急事吗?我能回头再打电话给你吗?我女儿放学了,我得去接她。” 他的语气很客气,但是听得出一副不想沾上麻烦事的语气。 换成普通事情,薛咏也就算了,涉及邢烨然,就算惹人讨厌,薛咏依然装成没听懂的样子,执着地问:“有一些关于邢家的事我想问一下……” 韩松林叹了口气,为难地打断他说:“对不起,薛先生,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帮不上邢家的忙,我还有老婆孩子得养,我肯定得先顾着我的家。” 薛咏话赶话地说:“我只是想问一下你知不知道邢家是不是有一个叫邢依水的亲戚,好像是邢烨然的表太姑姑……” 韩松林说:“我不知道,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薛咏吃了闭门羹。 他还以为和邢文彬发小的韩松林应该认识邢家的亲戚,所以先问韩松林,结果什么都没问到。 薛咏又去问安瑨。 安瑨虽然也不清楚,但是主动表示说可以帮他打听一下:“邢家的亲戚挺多的,他们家祖上当过官,据说是乡绅大族。现在市里文物保护那前古街据说清末时一条街的铺子都是邢家的,还有出过状元,朝廷奖励过牌坊。” 这些事薛咏还是第一次听说,他心想,难怪邢家兄弟都那么聪明,人家祖宗就是状元。 薛咏担心地说:“可是这个要收养薛咏的亲戚假如是真的的话,早不出现,晚不出现,为什么现在才出现?我觉得太巧了。我怕是骗人的。” 安瑨那边好像也在操作电脑,薛咏听到敲打键盘和点击鼠标的响声,安瑨说:“我查了下,确实都对上了,不太像是骗人的。这也太容易被拆穿了。” 薛咏焦虑地问:“她为什么要收养邢烨然呢?” 安瑨猜测着说:“我觉得……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她听说邢烨然孤苦伶仃,一方面可能是因为邢烨然成绩好,值得培养。” 薛咏愣了愣,想到邢烨然的成绩,安瑨的猜测好像是很有道理。 薛咏说:“……我等你的消息,确定她不是骗子,我就和她先见个面。” 邢烨然并不知道这些,他回到家,收拾明天出门要带的行李。 薛咏因为揣着一肚子的心事,今天问了又问那个,一件行李都还没收拾。 邢烨然没有对薛咏的懒惰发出质疑,他觉得最近薛咏的所有反常行为都情有可原。 薛咏这样像个小孩子一样偷懒,正好可以显得他能干呢! 邢烨然麻利地整理行囊,还把屋里屋外都仔细打扫干净,收纳杂物,手脚勤快利索。他把地扫了一遍,再拖地,拖到薛咏身边,让薛咏抬一下脚。 薛咏这才回过神,目光落在邢烨然身上,看着他忙里忙外。 薛咏冷不丁地说:“你13岁刚来的时候还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什么都不会。” 邢烨然手上的活没停下,一边问:“怎么了?突然提以前的事。” 薛咏闭上嘴。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有点把邢烨然带坏了,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把邢烨然养得太好。 邢烨然不光被他喂得这么高大强壮,而且脑子也灵光,还勤劳能干,家务活都会做不说,做菜做饭也是一把好手。 都怪他把邢烨然养得太好了,别人才会想跟他抢。 那不是坐享其成吗? 薛咏回忆起3年前的七夕节,那只闯进他家的小疯狗,脏兮兮,瘦不拉几,没教养,一张嘴就骂人。世界上最不讨人喜欢的小孩子不过如此。 是他捏着鼻子把这只小疯狗捡回来,洗干净,被咬了无数次,才一点一点地教乖。 凭什么他辛辛苦苦地把小疯狗养得这么漂亮这么懂事,就因为上不了证,就要被别人领养走啊?薛咏投资了太多,让他轻易放手,他不可能甘心。 但他想到对方的条件,再和自己一对比,好胜心瞬间瘪了下去—— 他一个大专学历修车卖烧烤的流氓混子拿什么跟人家名牌大学的教授比啊?而且人家跟邢烨然是一个姓。 从亲缘角度上来看,比他更有资格。 再想了想,如果……如果邢烨然被她抚养,带出国的话,就能彻底地断绝他父母给他带来的困扰吧? 薛咏站起来:“我也来干活吧?” 邢烨然说:“别踩!我刚拖的地!” 薛咏被困在沙发,一步不敢动了。 邢烨然给他扔了一包薯片:“我活都快干完了,不用你干,哥,你就吃点零食,看看电视,我会把屋子收拾好的。” 薛咏:“……” 薛咏更揪心了。 要是邢烨然还是一个嘴臭的坏小孩就好了,那他也不必心软,正好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邢烨然翻倍回报他的所有投入。 他就可以硬着心肠,一分一厘地和邢烨然计算恩情的价值,让邢烨然工作以后把抚养费还清,然后他们一干二净。 可是邢烨然不是个坏小孩。 邢烨然是他的弟弟,他好不容易才重新拥有的亲人……所以他才要设身处地地为邢烨然着想,比起自己那微不足道的依赖来,对邢烨然来说,肯定是被高知家庭抚养更好吧? 跟着他过日子根本不是什么好环境。 他身边一起玩的都是些什么人?流氓混子。 不是他瞧不起兄弟们。 大家为了孩子的心情都一样,不管问谁,都不可能希望自己的孩子远离灰色地带。 先前他认识一个兄弟,年轻的时候比谁都狠,后来女朋友未婚先孕,他奉子成婚,有了小孩,便立地成佛,现在也在开餐饮店,卖炸鸡,比谁都勤快,问他就说是要给孩子攒钱买房子念书,以前还在道上混的坏朋友全都断绝了来往。 要去乡下了。 说实话,邢烨然还没去过乡下,他问:“哥,你老家房子很多年没住,还能住人吗?” 薛咏说:“一直锁着。到时候收拾一下吧。” 邢烨然才躺下,听到这,马上爬了起来,风风火火地出门去了:“我去把打扫用的东西带上。” 薛咏:“……” 外头乒呤哐啷地一阵响。 十分钟后,邢烨然洗手回来。 薛咏感慨说:“你现在这么乖,我都快忘记你是只疯狗了。” 邢烨然脸红:“别老说我是疯狗了。我现在不疯了,哥。” 两人睡一张大床上。 薛咏心里想着事,没立即入睡,他突然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今天你也在我这睡啊?” 邢烨然说:“这不是担心你半夜发病吗?” 薛咏踢了他小腿一下:“你才发病呢!真把我当神经病了?” 邢烨然心想,你可不就是神经病? 薛咏的脚碰到邢烨然的腿,说:“你那腿什么时候长得那么多毛的?毛嘎嘎。” 邢烨然说:“大概是因为你以前老是笑话我没长毛没长毛,我的身体细胞一生气,就开始长毛长得停不下来了吧。男人长毛有什么奇怪的?你还说我毛没长齐,我看你体-毛都挺软挺淡的。” 邢烨然说着,下意识地联想起某几个小视频里,薛咏连私密位置的毛看上去都很软,很好摸的样子。他脸一红,下-腹一热。 邢烨然赶紧禁止自己继续想,他在想什么啊?不是都已经决定好只把薛咏当成自己的亲哥哥吗?他怎么能龌龊地去意-淫自己的哥哥? 他对薛咏的感情绝不是肤浅的性-冲动。 邢烨然还是强行把这股感觉压了下去。冷静,冷静,冷静!! 正想着,薛咏抓住他的手臂,捏了下他的肌肉。 邢烨然觉得被碰到的皮肤像被灼伤:“你摸我干什么?” 被他摸得撩火。 薛咏说:“我掂一下你的肌肉。” 邢烨然往边上躲:“你当买猪肉啊?” 薛咏想到邢烨然说不定要被别人领养走,好生郁闷:“你来的时候还只是小瘦猴子,全是排骨,现在这每一块肌肉可都是我养出来的。” 邢烨然笑了:“那你要怎样?要我把我拉去卖了吗?” 薛咏说:“那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邢烨然以为这只是个随口一说的普通玩笑,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大早,姜凡和苏俞就拖着大大的行李箱来了。 姜凡就普通的T恤牛仔裤,苏俞打扮得花枝招展,他穿了件很可爱的小熊背带裤裙,光着两条白溜溜的小细腿,毛都刮干净了,花边袜子和帆布鞋,还戴了一顶的渔夫帽,可可爱爱,像女孩子,仔细看看,也还是个清秀的男孩子,不算太出格。 薛咏有时觉得苏俞和他爸的关系未必真的有多差,真的讨厌自己的小孩的话,苏俞哪来这么多零花钱买东西,就没见他缺过零花钱,他爸爸又不是大富豪。 苏俞往薛咏面前一蹦:“七哥,我可爱吗?” 薛咏一见他就乐:“可爱,可爱,你最可爱。” 苏俞美滋滋。 邢烨然拉着一大堆行李,从他俩中间走过去,把苏俞撞开:“走了,赶车去了。” 薛咏的老家在坐大巴两小时到达的一座小镇的村庄里,依山傍水,风景秀美。 走到门前,薛咏掏出钥匙开门。 风从旁边吹来,糅杂着泥土和树叶的芬芳。 薛咏家乡下老房子是个大别野,放三十年前估计很时髦。 打开大黑铁门,院子里荒草丛生。 苏俞有点后悔:“……你这屋可以拿去拍鬼片了。” 怎么说话的?邢烨然瞪他一眼:“那你现在可以回去。” 苏俞恨不得立马抱住薛咏的大腿:“我不回去!” 他们先把屋里大概洒扫了一下,客厅和卧室整干净,起码能睡人,折腾下来,天色已经全黑了。 这里三个人属苏俞最娇,他一屁股坐在小竹凳上,四肢瘫软地说:“我累死了我累死了。” 邢烨然嫌弃他:“真是个废物。” 薛咏打圆场:“人家一个小妹妹,你让着他一点算了。” 苏俞饥肠辘辘地问:“什么时候有饭吃啊?” 话音还没落下。 他狗鼻子贼灵地闻到食物的香气,冲了出去,看到姜凡端着个脸盆过来。 姜凡家住在村尾,她回来以后直接回家去了。这会儿端了一大盆的鸡蛋面来送饭。 姜凡说:“七哥,我给你送饭来了,鸡汤面。我妈做的。” 难怪喷香。 黄澄澄的鸡汤里飘着素白的细面条,绿油油的小青菜点缀其间,还有一块块油滋滋的鸡肉。 姜凡进屋,还带了一屁股吮着手指的小萝卜头。 小奶崽子们眼巴巴地盯着面条。 围着薛咏奶声奶气地跟着喊“七哥”“哥哥”。 薛咏心都要化了。 他把厨房的碗筷洗干净都拿来了,大家一起坐下吃面。 不知道是乡下走地鸡太好吃,还是干了一天活太饿了,大家把一大盆面吃的干干净净。 小朋友们还在薛咏一人骗了一包零食,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姜凡说:“七哥你不该给他们的,那都是小猴精,明天一准又来问你要,天天来,天天来。” 薛咏觉得自己在乡下也住不了多久,没必要那么小气,说:“来就来嘛。” 邢烨然说:“我去洗碗。” 苏俞想想,他一个蹭吃蹭喝的不好坐着不干活,也去厨房一起洗碗。 有件事苏俞心痒难耐地想问很久了:“你和七哥现在怎样了?” 邢烨然装傻:“什么怎样了?” 苏俞着急:“你不是想追七哥吗?” 邢烨然斜睨他一眼,正要说话,眼角瞥见薛咏走了进来。 第63章 舍不得 薛咏突然走进来, 邢烨然和苏俞都吓了一跳。 苏俞手一滑, “哐嚓”一声直接摔碎了一个碗。 薛咏脚步一滞,看苏俞脸色苍白,说:“没事没事,一个碗而已。别用手捡,我去拿扫帚和簸箕。” 说完,转身又离开了。 薛咏一走,邢烨然立即杀气腾腾地低声威胁他:“你这个大嘴巴,要是薛咏知道了, 我杀了你。” 苏俞说:“我哪敢啊!我肯定不会告诉七哥的啊!” 邢烨然像是想到什么,如被针扎了一下的气球一样瞬间瘪下来,说:“而且我已经放弃了,以后别提那件事了。” 苏俞愣了愣, 问:“你放弃什么了?” 邢烨然麻木地说:“我这辈子只会是薛咏的弟弟。” 苏俞以前非常不赞同邢烨然对他嫂子变态的觊觎, 他一直想劝邢烨然悬崖勒马,一直无果, 结果邢烨然自己突然说放弃了,苏俞反而不习惯,甚至有点说不出的失望。 假如这世上有近乎发疯、满心满意的爱, 他所见过的就只有邢烨然对薛咏而已。 他就觉得这段时间以来邢烨然看上去很古怪,忘记是哪一天, 反正从某日开始, 邢烨然突然成熟成长了。 苏俞正想问为什么, 薛咏拿着扫除工具进来, 他只得闭上嘴。 薛咏给床上挂了蚊帐,但外面飞来飞去的蚊子还是嗡嗡吵闹,窗外树影婆娑,被夏风吹动发出沙沙的低声,还有蛐蛐儿和知了的鸣叫。 浴室是坏的,明天再换水管。 薛咏关上门,打院子里的井水冲澡。 他只穿了一件四角内裤,直接用铝制水瓢舀了水桶里的水往身上泼,凉丝丝的井水从他的肩窝淌下去。 苏俞想偷看,被邢烨然淡淡地扫了一眼,他瞬间老实了。 邢烨然也脱得就剩一件内裤,跑薛咏身边,说:“哥,一起洗吧。我给你搓背。” 薛咏以前还时不时带邢烨然去澡堂子泡澡,今天突然觉得有点羞赧,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两个男人一起洗澡有什么的,澡堂子里多的是。邢烨然又不是同性恋。 于是又拿了个水瓢过来,你泼我一瓢,我泼你一瓢。 苏俞在楼上从窗户偷偷瞄了一眼,啧啧称叹:“太gay了太gay了,还放弃了,哪有嫂子和小叔子一起洗澡的吗?” 他没再多看,总觉得衬得自己形单影只很可怜,他戴上耳机打手游去了。 打上洁白的肥皂泡沫。 两人在小板凳上坐下来,邢烨然给薛咏擦背,薛咏的背肌也练得结实漂亮,皮肤却很敏感,稍一用力就会留下红痕。 薛咏微微低着头,头发湿漉漉地黏在脖子上,蜿蜒滴水,他浑身都湿透了,底下穿的那件黑色男式内裤也湿得近乎透明,隐隐可看到沟壑的线条,把邢烨然的目光吸引过去。邢烨然又舀了一瓢水,淋上去,泡沫冲到内裤边缘,微微堆积起一条白浪般的线,然后无声地消弭。 薛咏问:“换给我给你搓背吧?” 邢烨然弓着腰,慢吞吞地说:“我自己洗就好了。” 薛咏纳闷:“你不好意思吗?自己不方便洗吧?” 邢烨然突兀地说:“我洗好了。” 邢烨然把毛巾搭在腰上,根本挡不住,薛咏拉了拉他,一看就看到了,愣了下,脸颊慢腾腾红了。 真挺大的,以前明明是个小孩子。 邢烨然太尴尬了,他倒是想控制,但是控制不了。 气氛微妙,薛咏不知道该说什么,昏黄的电灯泡光线照在邢烨然的身上,镀了层光,少年年轻结实的身体充满了名为青春的独特魅力,像春日第一茬破土复苏的草木,他还青涩,但身体已经是成熟的成年人的身-体,在这种矛盾下,使他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吸引力。 “你、你自己处理一下吧。”薛咏莫名地口干舌燥起来,站起来,没顾得上擦干,快速地换上干的衣服。 邢烨然的目光仍像黏在薛咏的背上,薛咏本来就白,他本来以为薛咏是晒不黑的,但薛咏的屁股比背还要白,白的像在反光,只看到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眼神和理智都像被灼烫了一下。 薛咏已经把干衣服给换好了,躲避似的匆匆回了房间,他也没敢去管邢烨然是留在院子里还是去了厕所,总之他应当不是他可以关心的事。 男男有别的概念突然冒出来。 过了半个多小时,邢烨然若无其事地回卧室。 他们心照不宣地没提这件事,像什么都没发生。 邢烨然掀开蚊帐钻进来。 房间里没装空调,只摆了个摆头的立式风扇,把蚊帐吹得一阵一阵地荡漾起柔软的波纹,驱散膨胀的燥热,带来一丝丝凉意。 邢烨然听见薛咏的手指敲打手机屏幕的微响,大概是在和谁聊天。 邢烨然转过去侧卧着,看着薛咏的脖颈肩膀,问:“哥,你在和谁聊天啊。” 薛咏说:“安瑨。有一些事要问问他。” 邢烨然没有多问。 说到安瑨,薛咏提起旧事:“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安瑨想把你接到他那去啊?你要是当时被他接走,就能继续读你以前读的那个死贵的私立初中了。后不后悔啊?” 邢烨然毫不犹豫地说:“不后悔。” 薛咏还追问:“真不后悔吗?你要是跟着他,可比跟着我好多了。你看你跟着我,还得干活,他以前不清楚的时候都以为我是在虐待儿童,逼你给我打工,还不给钱。” 邢烨然低声笑了:“没事,我可以给你打一辈子白工。” 薛咏嫌弃地说:“你这样的小朋友最爱把一辈子挂在嘴边了。” 第二天。 薛咏指挥小朋友们一起打扫庭院,村里的小萝卜头们也都来了,给他们几颗糖,就能热火朝天地帮你拔杂草。 反正闲着没事,薛咏说要把老房子简单改造一下。 他去买了刷墙用的乳胶漆和水泥、沙子,问邻居借了一辆电动三轮车,载上邢烨然,吨吨地开到镇上的装修店,买了各种电动工具,装满小半车,再吨吨地开回来。 邢烨然现在对薛咏唯命是从,薛咏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一句废话都没有,和薛咏一起换上工装服,戴上粗布手套。 薛咏教他粉墙、活水泥。 苏俞惊了,有趣是有趣,但他一点都不想亲手干活,找借口跑了:“我身娇体弱,我干不了。对,我还要写作业!” 薛咏没拉他干活,给他搬了张大板凳当桌子,坐在小板凳上让他写作业:“那你写作业吧。” 邢烨然跟在他哥屁股后面,呵呵道:“到晚上,你要是没写完两张考卷你死了。” 苏俞:“……” 苏俞坐在大树的树荫里,听见风从树叶间经过的声响。 同村的老奶奶给他们送了一篮子田里刚摘下来的菜和水果,苏俞啃着个油桃,探头看了一眼在客厅里忙得热火朝天的两人。 薛咏手稳,刷墙刷得又快又好。 邢烨然听他教了两边,还是不得要领,不禁有几分着急。 薛咏握着他的手教他刷滚筒:“会了吗?” 邢烨然:“不会。” 薛咏开玩笑:“这世上原来也有你学不会的东西啊。哈哈哈哈。” 邢烨然恼怒,绷着脸:“我再练练。” 两个人一道干着,邢烨然莫名有种在和爱人一起亲手装修新房的感觉。 他们花了两天,断断续续地把屋里打扫干净,把墙漆了一遍。 邢烨然用手机在网上查阅了一些民宿装潢的案例,兴致勃勃地要把后院的旧花坛给拆了,重新搭个新花坛,他还让村里的小朋友们帮他从河边捡了很多漂亮的鹅卵石回来。 傍晚,薛咏带他们去荒废的鱼塘抓了两条肥美的鲫鱼,问人买了一只鸡,还有一些村里人送的土豆,带上一群小朋友去河边石滩上野炊。 薛咏年纪不算小,却依然像是个孩子王,深受村里小萝卜头们的喜爱。 他做饭手艺好,而且最是精通烧烤,食材又新鲜,只是简单的调料,就把食物做得很好吃。 鱼不够分,但是烤土豆可以一人一个。 小孩子们围着薛咏,太崇拜他了:“哥哥,明天带我们去哪玩吗?” “去游泳吧!” “我想去抓知了!” “然然哥哥说要种花,我们去找花给然然哥哥。” 薛咏摸摸小朋友毛茸茸的小脑袋,说:“明天我和你们然然哥哥有正事要办。” 小朋友问:“有什么事情?” 薛咏笑笑,没说话。 邢烨然侧目,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收拾一地狼藉,灭火回家。 经过一条窄长的田埂,小孩子们排成一排,姜凡带路,照着灯,苏俞紧跟其后,薛咏和邢烨然落在最后面。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唱歌,这群孩子就开始哇啦哇啦地唱起儿歌来。 小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声,听了真让人忍不住开怀而笑,薛咏也跟着唱歌。 苏俞今天开心,在村里唯一的小卖部买了一大袋红豆冰棍,请大家吃,一人一根。才来了两三天,他已经黑了一圈,作业早就扔到了一旁,化身野猴子,上山下河,早就玩疯了。 苏俞五音不全,唱歌太难听了,邢烨然埋汰他:“别唱了。” 苏俞胆子贼肥:“明明七哥唱得比我还难听!” 邢烨然抄起蒲扇:“你敢说我哥你!” 苏俞嗒嗒嗒趿拉着拖鞋逃了。 薛咏还在院子里陪小朋友们玩,一个小朋友挂在他的胳膊上玩荡秋千,这个玩了,那个也想玩。 邢烨然走出来,便分出一半人让邢烨然来陪玩。 闹腾到七八点,才把他们都送回家。 邢烨然问薛咏:“哥,你明天要带我去干什么啊?” 薛咏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 邢烨然7点就醒了,却发现薛咏比他起得还早。 邢烨然摸了摸脖子,湿哒哒,睡得一脖子汗,他走出卧室,正好迎面撞上穿戴整齐、洗漱干净的薛咏,怔了下。 邢烨然问:“哥,你怎么穿成这样?” 薛咏穿了他最宝贝的一身西装,一本正经。 薛咏说:“你也去擦洗一下,换身衣服,换身郑重点的行头。” 邢烨然问:“干嘛?去见谁啊?” 薛咏说:“去见你亲戚。” 邢烨然茫然:“什么亲戚。” 薛咏答:“……你的一个远房亲戚,你应该不认识,之前一直住在国外的亲戚,这次回国,说想见见你。” 邢烨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我哪来的亲戚啊?我都不认识,那能叫我的亲戚吗?” 薛咏今天穿西装骑机车,帅的一批,他戴上头盔,交代苏俞看半天家。 后座载着邢烨然绝尘而去。 直接骑车回了市里。 一家比较隐蔽的高档意式餐厅。 薛咏终于见到了邢教授,她比网上的照片看上去更加年轻而有气质,穿着朴素,却很美,洁净素雅的美,眉目之间非常慈祥。 邢教授一见到他们便站起身:“您好。” 薛咏说:“你好。” 邢烨然却心情烦躁,但因为被薛咏拉了下手,只好捏着鼻子,没好气地也打了声招呼。 薛咏领着邢烨然在邢教授对面的位置坐下。 邢教授没有直接就说领养的事,而是和邢烨然拉了拉家常,介绍了一下他们的亲戚关系,说:“你哥小的时候我还见过他,他是个很优秀的男孩子,你和你哥长得挺相像。” 她委婉地说:“我听说他车祸去世的事,我感到非常遗憾。当时我不太清楚你们家的事,还以为国内的亲戚有照顾你。” “幸好还有薛先生在。” 邢烨然带刺地说:“我哥把我照顾得很好。” 薛咏却说:“我照顾得不太好,我做生意忙,都没什么空管他。他一边读书,一边还要给我帮忙,有时候甚至要帮到凌晨,我觉得挺耽误他读书的。” 邢烨然恼火地说:“不耽误!我不还是考第第一吗?你别乱说。” 薛咏说:“说不定你更专心读书的话,能考得更好。” 邢烨然黑着脸。 中途邢教授去上厕所。 人一走远。 邢烨然直接跟薛咏翻脸了:“我就说你最近好像有什么事情一直瞒着我,晚上老是在和别人发消息,原来是这样,这个老太婆是想收养我吗?你跟人都谈好了?” 邢烨然脑子一热,尖酸地说:“你上次说我养大了可以卖钱了,你是收她钱了吗?” 薛咏很沉默,说:“我没收她钱。” 邢烨然冷冷地说:“你想不要我,你做梦。” 说完,邢烨然直接撂挑子走人。 他脚步匆匆地直接冲出去,都走出几十米远了,却发现薛咏根本没跟上来,邢烨然快气死了。 他又生气又委屈。 邢烨然打死都没想到,都这时候了,居然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要“收养”他,而且好像都快和薛咏谈妥了,薛咏才告诉他。 开什么玩笑? 为什么薛咏一直瞒着他?薛咏早就有这种想法了吗?是对方联系薛咏,还是薛咏找到对方?难道是他自作多情,其实薛咏一直把他当成想甩掉的包袱? 邢烨然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而其中最让他发疯的是薛咏好像没把他当成一回事,他气跑了薛咏居然都不追出来。 薛咏是拿捏准了他不会走远吗? 邢烨然太生气了太生气了,这样生气,偏还无能为力,他越走越远,等着薛咏给自己打电话,跟他解释跟他道歉。 可他都暴走了半个小时,薛咏也没理他。 邢烨然委屈地又走了回来,像是一只被主人气得离家出走的小狗,怕主人真的不来找自己,又巴巴地找回去。 薛咏一个人在门口等他。 邢烨然见只有他一个人在,问他:“谈完了?” 薛咏点点头。 邢烨然低低嗤笑一声,问:“商量好价钱了?把我卖了多少?” 薛咏闭上嘴,挺难过地看了他一眼,很舍不得地说:“你别这么说,烨然,我怎么可能卖你?” 邢烨然眼眶一红,压抑着怒火,咬牙切齿地问:“那你把我带过来干什么??” 薛咏闷声说:“因为选择权在你不在我。” 薛咏深吸了一口气,细碎钝然地说:“邢教授是你的正经亲戚,我不是,我算什么呢?我只自称是你大哥的丈夫,可这在我们国家的法律里并不被承认,我压根算不上是你的法定监护人。每次我去给你参加家长会我都很尴尬,我就没有资格,也就是老师学校不追究而已。” “邢教授条件很好的,我都找人打听过了。她脾气很好,又有文化,又有地位,收人尊敬,跟我这种打工卖烧烤的根本不一样……” 邢烨然打断他,气笑了:“我说你前几天怎么突然提起安瑨的事,就是试探这个啊,上次我就没答应,这次我也不会答应。” 薛咏着急地说:“你别插话,你先听我说……安瑨那次和这次不同,邢教授的家庭也是正常的男女夫妻家庭。而且他们的资源和我们完全不能比,你跟她出国的话,能获得比现在好很多很多的条件,能上非常好的学校,以后能过比现在更好的日子。” 邢烨然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我不要。我什么时候说我要了?你就觉得我会觉得很好?你就替我做主?我就要跟着你!你别想抛下我。” 邢烨然拉着他说:“你不是说把我当成你的亲弟弟吗?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都说好了我们当兄弟,你又突然想把我送走。” 薛咏烦躁极了,突然没头没尾地神经质地说:“所以我最讨厌你这样的小孩子了。” “说什么要当我一辈子的弟弟。” “只有小孩子才动不动把一辈子挂在嘴边。人是会变的!亲兄弟都会吵架,我们还不是亲的呢!” “是,你现在是觉得我很好,是把我当成亲哥一样看待。但是以后呢?以后等你长大了,工作了,你会不会后悔呢?后悔当年一时冲动留下来,后悔跟着我这个穷鬼害了你?我跟你又不是真有什么血缘关系,像我们这样本来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决裂只是一句话的事!你听懂了吗?” 万一反目成仇,那么连曾经一起度过的好时光都会变得难堪起来。 邢烨然像是被他骂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邢烨然:“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吗?” 薛咏:“……” 薛咏不敢看他,别过头:“我不是,我只是说,你自己决定要跟邢教授走,还是要跟我留下。” 邢烨然伸手拉他:“我只问你要不要我。” 薛咏撇开他的手,从兜里拿出一包烟,敲了一根出来,叼在嘴上,点火,站在路边抽烟。 邢烨然说:“分我一根。” 薛咏不给:“你抽什么烟?” 邢烨然直接抢过来,按着薛咏的脖子,烟头对烟头,点燃了这支烟,他像是天生就会抽烟一样,一点也没觉得呛,吞云吐雾起来。 薛咏一时没反应过来,傻了,回过神,把他嘴上的这支烟摘下来,扔在地上碾熄,恼火地说:“你还是个小孩子你抽烟?我准你抽了吗?” 邢烨然讥讽他:“你不是都不想管我了,你还管我抽不抽烟?” 薛咏说:“我没有不想管你。” 薛咏烦得连烟都抽不下去:“我脑子很乱,邢烨然,你别逼我了。” 邢烨然问:“你就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你真的希望让我跟那个人走是吗?你不是还跟我说把我当成亲弟弟吗?谁会把自己亲弟弟送人吗?” 薛咏觉得灵魂像是在被抽筋一样疼,他蹲下去,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就是因为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所以我才希望你跟她走,去过好日子,别跟着我过苦日子。你那么优秀,不应该被我拉进泥沼里,我就是个社会底层的烂人,我还是个精神病,你跟着我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啊?你会被我拖累死的你知道吗?” 邢烨然也跟着蹲下来,说:“你真舍得我啊?” 薛咏强硬地说:“舍得。” 过了几分钟,邢烨然才说:“薛咏,你要是舍得的话,那你哭什么啊?” “你明明不舍得我。” 邢烨然当街抱住他,鼻酸地撒娇说: “哥,你带我回家吧,我不要跟别人走。” “你不是说我是小疯狗吗?狗不嫌家贫,我就是小疯狗,狗怎么会嫌弃你穷。” 第64章 夏时光 苏俞去姜凡家蹭了一顿午饭。 晚上凉下来, 他蹲在村头拿着根狗尾巴草逗村里的小黄狗, 跟姜凡聊天:“你说七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姜凡说:“不知道,明天炸甜麻花,吃吗?” 苏俞口水就流下来了:“吃吃吃。” 这时,姜凡突然伸起脖子,指着远处:“他们回来了!” 苏俞眯起他的近视眼眺望过去,看到薛咏和邢烨然手牵手回来了,苏俞惊了一跳,揉揉眼睛, 还真是手牵手。 苏俞心拍跳快,想,这两人是怎么回事?已经冲破伦理的束缚谈起来了吗?不对啊,邢烨然还没成年啊。 苏俞小跑过去, 屁股后面还跟着一只小黄狗。 这走近看,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更是你侬我侬。 好像都哭过,眼睛微红。 苏俞瞬间想到, 各种八点档狗血电视剧主角相互告白确定恋爱关系前,好像都要情真意切地哭一场,他的思维一下子活络开来。 但这时候只能装成没看见, 苏俞说:“你们回来了啊。不是骑车出门的吗?车呢?” 薛咏说:“路上突然坏了,就先停在我朋友家了, 没开回来。我们坐车回来的。” 薛咏迟钝了片刻, 才意识到自己还牵着邢烨然的手, 手心早就热得冒汗, 也不知道是他的手汗还是邢烨然的手汗,或者两人的汗都有,像是胶水一样把他们黏在一起。 刚才他们从车上下来,回村的路上经过一条狭窄的小道,天又黑了,他嘱咐邢烨然小心脚下别摔到田里去了。 邢烨然说:“哥,那你牵着我吧。” 薛咏就牵住他的手,但没有并肩走,邢烨然落后一步,跟在后面。如此他们就算牵着手,也不像恋人,而像是牵着只温驯的大狗狗。 现在被人看到了,薛咏才觉得好像是有点暧昧,讪讪地松开了手。 邢烨然的手还依恋地贴过来一下,才分开。 苏俞问:“你们吃饭了吗?没吃饭的话,姜凡的妈妈今天做了韭菜鸡蛋饺子……” 邢烨然问:“还有剩?” 苏俞摇摇头:“我以为你们不回来了,都被我吃完了。你们家又没有冰箱。” 薛咏这才觉得饿。 邢烨然说:“哥,吃饭吧,我给你做饭去。” 薛咏说:“你又不会用土灶,还是我烧饭吧。” 邢烨然说:“一起做。你教教我。” 薛咏老家房子修的还是大铁锅土灶,得自己烧柴火。 薛咏稍微教了一下邢烨然怎么弄,他就把火点起来了,没熏什么烟。 薛咏利索地切着菜,厨房里只有他切菜的声音,和邢烨然折柴烧火的裂声。薛咏听到客厅传来苏俞打游戏的声音,心想,幸好还带了个苏俞过来,否则要是只有他和邢烨然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说不上的尴尬。 他不好意思和邢烨然单独待在一起,就算一句话都不说,光是因为邢烨然在他的附近,就让他忍不住去在意,觉得浑身不自在。 苏俞正在打游戏,肯定不会进来,也不会听见他们的对话。 薛咏说:“你再好好想想,这是你的前程。别一时冲动。不管你是去是留,哥都支持你。” 邢烨然把柴往炉膛里塞,灼灼的火光映在他脸上,坚定地说:“我说了我不走。哥,你心理负担别那么重,别说什么觉得拖累我的话了,当年要不是你收留我,我早去死了。”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哪有人往低处走的?” “哪有人说自己是低处的?” 白天那会儿,邢烨然是气疯了,一心只想着薛咏居然要抛弃他,气得没办法理性思考。 哄薛咏还不简单吗?薛咏可笨了。 邢烨然语气轻松、有条有理地说:“哥,你是觉得我跟邢教授出国肯定比留下来是吧?其实并不一定。不必觉得国外的月亮就比国内的圆。” “难道我出国发展就一定会比国内发展的好吗?” “而且天底下没有白得的午餐,国外的好学校和国内的不同,学费奇高,假如由她来承担这笔学费,那我就是欠下一大笔恩情,你想,就算是国内会有富豪捐助学生读书,也会提条件说以后毕业以后进他的公司工作之类的,这一笔恩情,我未必能简单偿还清;当然,我也可以选择自己申请助学贷款读书,然后花十几二十年去还?” “你说她是教授,她丈夫是企业家。可他们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女儿,还有别的养子,我虚岁都十八了,哥,就算我现在过去,也肯定跟他们混不熟,是家产能轮得到我继承?还是公司能轮得到我掌管?” “就算在他们的帮助下,我进入一家名校,毕业以后再聘进大公司,也就是当个给资本家干活的高级打工仔。或许我运气好,熬个二十年能坐到比较高的位置,但那肯定得付出很多的代价,我得牺牲睡眠、牺牲休息甚至牺牲婚姻和良心。” “而且在外面,人不生地不熟,我谁都不认识,要重新适应文化环境,你觉得我会很快乐吗?” 薛咏听得一愣一愣,脑海中已经构想出衣冠禽-兽、道貌岸然的邢烨然模样,不禁纠结起来。 邢烨然循循善诱地说:“你说是吧?哥,变数太多了。” “而我留在国内呢,我又不是考不上顶尖高校。毕业出来,我一定能得到一份在大家眼里都很体面优越的工作,工资高,还不用才上学就欠下人情或欠下学费贷款。” “我们俩也不用分开。” 邢烨然其实很想说他根本就不介意赚多少钱,他又不是没过过挥金如土的生活,因为享受过,所以并不执念,他觉得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才好。 薛咏觉得邢烨然说得非常有道理,但是当下也容不得他深思,因为再走神,菜就要烧糊了。 薛咏煎了两条小黄鱼,炒了一盘小青菜和地三鲜。 饭香也飘散出来。 邢烨然疯狂跟他撒娇,一点大男人的身段都不要,说:“哥,你舍不得我的。我要是走了,你再去找一个像我这么好的弟弟?比我乖的没有我聪明,比我聪明的没有我长得好看,比我好看的没有我会打架。你说是不是?” 薛咏笑了:“你最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邢烨然理直气壮,厚着脸皮地说:“难道不是吗?我这是客观条件摆在这儿呢,谁能反驳?” “哥,你想好给我取个什么新名字没有?” 薛咏摇摇头:“没有……这不是还没决定好吗?” 邢烨然说:“反正我决定好了。” 邢烨然这疯起来能让人气到原地去世,甜起来也不得了,可以把人哄得七荤八素,邢烨然说:“哥,我也不觉得你是低处,你别总是贬低自己。我觉得你自打去学校以后,还没卖烧烤的时候开心,你觉得自己失过学就低人一等,我不觉得,我觉得你特别厉害,我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美好的品质。等你通过自考本科考试,再考研究生,考博士,至多晚两年,你就是在往上走啊。” “我们一起上大学,一起奋斗,不是也好吗?” 有道理啊。薛咏怔怔地想。 邢烨然看他已经听入神,夹了一块鱼肉,把刺儿都挑干净了,再放进薛咏的碗里。这时候薛咏会有点反应,下意识地吃一口饭。 他再喂,薛咏再吃。 邢烨然想过大学的事,薛咏不许他留在本地大学,那他可以想个办法,把薛咏拐到他读大学的城市去,在外面租房子两个人一起住,在哪读书不是读书?他觉得自己给薛咏讲课绝对比那种挂靠学校的野鸡培训班好多了。 邢烨然感觉形势大好,继续骗:“哥,其实你本来就打算自考,没必要报什么班,我给你上课就好了嘛。等我考上大学了,你还可以和我一起过去,多好的机会啊,是不是?” “你别去那种挂靠大学外包的培训班上课了,哥,就是浪费钱。” 这个薛咏就不赞同了,他皱眉反驳:“我不觉得是浪费钱,老师讲的挺好的。” “你的意思就是你可以给我上课,但你自己不用上学的啊?我总不好总是占着你的时间。” 邢烨然昧着良心说:“哥,你挺聪明的,你自学能力很强,我觉得真用不上。而且你不觉得你自从去那大学以后,还没以前卖烧烤的时候开心吗?卖烧烤累,但我们多开心啊。” “你只要不去那什么大学,不想到自己年少失学,不觉得自己不如别人,你就充满自信。” “你在外面,出去问一句,谁不知道你七哥的名号啊?谁不敬重你啊?” “我觉得学习这种事情和心情也有很大关系,心情好了,学得既快乐又快速。自考又不需要非在学校打卡完成课时,在家学也一样。” “我教你嘛,小班教学还能比一对一教学更好?我觉得你那老师的水准百分百不如我,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首都……对了,哥,你去过首都吗?” 薛咏摇头。 邢烨然说:“那真好增长见闻。我去旅游过三回,到时候我带你去玩。你看多好,又可以学习,又可以见见世面,是吧?我们俩住在一块儿,我可以照顾你,你也可以照顾我。” 薛咏已经傻了,他被邢烨然说服了七七八八。 他都快不记得一开始他们是在讨论收养问题了。 总结下来。 照邢烨然这么说,不但邢烨然留在国内就是最好的选择,而且他到时候跟去邢烨然的大学更好! ……好像有哪里不对啊。 薛咏没来得及想,邢烨然又打断他:“哥,还吃吗?” 薛咏才发现自己都吃撑了,说:“哦,我不吃了。” 薛咏低头,碗里还剩下半碗饭,倒掉又很可惜。 邢烨然熟练地把他的碗拿过去,说:“哥,你吃不完,我帮你吃吧。” 邢烨然把剩下的饭菜都倒在一个大碗里,拌成一份类似狗狗饭的东西,大口大口地吞食。 薛咏说:“我都吃了两碗,还吃得下啊?” 邢烨然说:“吃得下,我长身体,所以吃得多吧。” 薛咏看他那越来越宽阔的肩膀,心底升起危机感,邢烨然这还长啊?都已经要一米九了,还长!太高了吧! 薛咏看他吃饭吃得喷香,一点都不挑剔,已经完全记不起来邢烨然当年那臭屁骄矜小少爷的神态了,真是判若两人。 吃完饭,邢烨然吹着口哨洗碗。 他觉得自己连战告捷,胜券在握。 邢烨然到客厅,问苏俞:“我哥呢?” 苏俞说:“你哥擦澡去了,他现在怎么不在院子里冲澡啊?” 邢烨然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你脑子里一定在想什么肮脏的东西。” 苏俞“呸”了一声:“我顶多偷看一眼,你他妈都上手摸了。你好意思说我吗?” 邢烨然满脸通红:“那不一样,我跟我哥……我们是兄弟。” 苏俞阴阳怪气地“呵呵”两声,说:“我是没见过兄弟俩手牵手,比小情侣还黏糊。” “你真别乱说……”邢烨然稍微认真了点,澄清,“我哥就把我当小孩。” 苏俞问:“七哥把你当小孩不假,你可没把他真当你哥吧,你敢说自己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 邢烨然自欺欺人地说:“对,没有,我和他就是兄弟,这辈子都是兄弟……这样已经很好了。” 苏俞看他过于郑重的表情,怔了怔,说:“你可别骗人了。你看七哥那眼神,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你喜欢他。” “是吗?”邢烨然想了想,说,“那我尽量收敛一点。” 爱就是即便卡在喉咙不说出来,也会从眼神里流露出来。 苏俞无语:“靠,你要不要这样?” “你看你,管薛咏一口一个‘我哥’,他是你亲哥吗?我记得你亲哥另有其人吧?” “我看你这么叫的时候才是把你亲哥忘到脑后,你都不记得薛咏其实是你嫂子了吧。不然你还能拼了命找你亲大哥的黑点?你有没有把你哥好像有个初恋情人的事告诉七哥啊?” 一提到“嫂子”这词,邢烨然又条件反射地感到膈应。 邢烨然说:“别说什么‘嫂子’了,嫂是女字旁的,薛咏又不是女的,叫什么‘嫂子’?而且我尊敬他喜欢他是因为他本身好,和他是不是我大哥的男朋友没关系。” “你以后别提了,真的。” “就算我曾经有过什么心思,也只能当作没有,我也会让他变成没有。我不会让他为难。我觉得就当兄弟挺好的,当一辈子的兄弟。” 这家伙就是在自我麻痹呢。 这邢烨然喜欢薛咏,他闹心,邢烨然说不喜欢了,他也闹心。苏俞觉得自己快为这个情敌操碎了心:“我不觉得你能安分守己只当薛咏的弟弟,只要人有欲望,就会不满足,不满足,就会想要更多。” 邢烨然心中本来就未完全熄灭的火星被苏俞一泼油浇上去,“滋滋”地死灰复燃起来,他明知不对,还是难以遏制,烦躁地问:“那我能怎么办?我是他深爱的前夫的弟弟,我看他接受普通男人就很难了,到我这的难度系数起码翻100倍!” 苏俞就图个嘴巴爽,可没想帮邢烨然解决问题,贱兮兮地说:“说不定哪天七哥失忆了,那你不就有机会了?” 邢烨然愣住,他想到薛咏发病时的事,薛咏傻乎乎的不知道是记得还是不记得,反正像只小兔子一样依赖他。 他抱着薛咏,像是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没有束缚,没有规则,没有指责,薛咏只有他。 那是他珍藏的回忆。 他不会告诉别人。 不过,他不可能把薛咏变成那副模样,事实上,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识第二次了。 他就希望薛咏是整天笑嘻嘻、傻呵呵、大大咧咧、什么烦恼都不往心里去的小太阳。 他们还要说话,听见脚步声。 是薛咏过来了。 邢烨然和苏俞赶紧闭嘴。 进卧室前,苏俞瞪了邢烨然一眼,用眼神鄙视他:【你不是说当兄弟?你还黏着薛咏睡?】 邢烨然当没看见。 邢烨然觉得一定是青春期激素的影响,才让他总是想入非非。 不行,他不能输给肤浅愚蠢的身体冲动。 连这样微不足道的冲动他都控制不住,他以后能办成什么大事?他能成功克制住,他就是真的把薛咏当成自己的哥哥了。 邢烨然只能躺在床上想别的事情来分散自己的心神,他念念有词地低声背各种定理公式。 薛咏听见,非常震惊,心想,邢烨然原来只是表面上看上去漫不经心,其实背地里这么努力,连睡觉都在复习知识,难怪考试考得那么好。 嗯,他得学习一下。 这样想着,薛咏也开始背了起来。 邢烨然无奈:“哥,你背错了。” 薛咏惊了:“我背错了吗?” 邢烨然确信地说:“背错了。” 薛咏半信半疑:“是吗?不应该是……吗?” 邢烨然说:“不是。” 他把薛咏的手拿过来,在他的手心写公式:“应该是这样,你不会一直记错了吧?” 薛咏挠挠头,把手机掏出来,翻出他上课来不及的抄下来先拍照记录的课件ppt照片,说:“喏,我没记错。” 邢烨然搜给他看:“是你老师写错了。我就说你那老师不好。你别跟着他学了,越学越错。” 薛咏不说话。 没面子。生气。 他最近为什么老是被邢烨然管教啊? 凭什么呀? 明明是他的年纪比较大,以前都是邢烨然被他管。 邢烨然见他不说话,还背过身去,觉得有点好笑。 邢烨然靠过去:“哥,你生气啦?你别生气嘛。” 薛咏别扭地说:“没有,明天我不是答应了帮村里的奶奶摘菜吗?要早起,你也早点睡了。别背公式了,吵死了。” 邢烨然:“哦。” 等邢烨然都睡着了,薛咏反而还醒着。 他转过来,用目光描摹着邢烨然的俊美脸庞。 邢烨然还未成年,其实还是他来做决定。 是他舍不得邢烨然,不然他能有好多办法能让邢烨然离开。邢烨然依赖他,他何尝不依赖邢烨然吗? 好不容易才得到了的亲人,他怎么可能舍得轻易送给别人。 自私就自私吧,他不要让邢烨然跟别人走。 他要把邢烨然留在身边,谁都不给。 一夜到天亮。 夏天的早晨最舒服,既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 穿上防水靴,戴上手套和大草帽,一头钻进草木茂盛的田里——夏天正式开始了。 捞小鱼,抓虫子,捉知了,在这家撩一下大白鹅,又去那家摸摸刚下的一窝小狗崽,每天都热热闹闹。 超市里二三十块一斤的野树莓这里漫山遍野都是,田里刚摘下来的西瓜又沙又甜,隔壁奶奶送的芋头干和梅干菜下饭太香了。 邢烨然在和村里的一位老爷爷学编竹学木艺,认真拜师,举一反三,还没完全学过,先用野草给薛咏编了一篮子的各种小动物,一只都不肯分给别人,结果转头就被薛咏分给了村里的小朋友们,气死他了。 他们还去干了两三天采茶工,体验了一下摘茶炒茶,苏俞表示回去以后一定好好念书,他收起小半罐自己炒的茶叶,说要带回去给家里人。 每天都有事儿做,满村子跑,累得回来倒头就睡。 小半个月下来,邢烨然的肤色都变成了蜜一般的小麦色,把手和薛咏的放在一起,差了好几个色号,苏俞和姜凡也黑了,村里的小孩子们更不用说,他们本来就一个比一个黑不溜秋。 只有薛咏一个人还像是从没出去见过太阳一样白。 薛咏准孩子们在村里疯跑,唯一不准他们去村边的水库玩。 薛咏非常严肃地警告他们:“不许去水库玩,每年警告,每年都有小孩子去玩水死掉,你们绝对不可以去,听到了吗?” 邢烨然说:“我会游泳的。” 薛咏说:“会游泳也不准去。” 邢烨然说:“我也没想去玩。” 当时叮嘱过,薛咏就把这事给忘了,邢烨然听他的话,他不让做的从不会去做,苏俞臭美,没带泳衣,肯定不会直接往河里跳。 过了两天,薛咏正在帮村里的一个老奶奶摘果子,好让她拿去镇上卖钱,袋子不够,他就叫跟过来的邢烨然回家拿两个蛇皮袋过来。 结果邢烨然一去不复返。 拿两个袋子拿哪去了? 薛咏纳闷地往回走,路上撞见一群跑回来的小朋友,正在哇哇大哭,一见到他,就拉着他说,围着他说: “然然哥哥淹水啦!” “要死掉了!” “救救然然哥哥!” 第65章 亲嘴巴 薛咏当时都被吓蒙了。 什么意思?邢烨然溺水了?!邢烨然死了?? 薛咏手上提着的篮子掉在地上, 水果蔬菜滚落满地, 熟悉的可怕的旧回忆涌上心头, 炎炎夏日他却手脚冰凉, 忽然觉得喘不上气。 当年也是这样, 毫无征兆, 突然告诉他邢文彬死了。 他想到早上,他站在梯子上,邢烨然站在下面仰着头看他,阳光照在邢烨然的脸庞上,正像一颗年轻的树, 朝气蓬勃,充满活力。 早上……早上还好好的,怎么就出事了吗? 身体在意识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奔跑了起来,草帽被风吹起来,被细绳勾着, 挂在脖子上。 薛咏赶到水库边, 一个小孩子湿漉漉地站在江边,其他小孩子围着他, 薛咏没找到邢烨然,着急地问:“邢烨然呢?” 薛咏定了定神,问他们邢烨然大概在哪片儿水面沉下去的,这时, 有一块水面听见了破水的声音。 薛咏二话没说, 一个扎猛子地跳进水里。 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光照进水面, 给切割成一束一束,随着暗流而摇曳,像是被拨动的流苏,越至深处越浅。 薛咏查看着四周,像一条鱼一样游动着,焦急地寻找着邢烨然的踪迹,他终于找到了邢烨然,朝他游过去,抓住他。 薛咏把邢烨然捞上岸。 他觉得邢烨然可能是被踢到头,所以才晕过去了。 一群小朋友围着哇哇地哭。 薛咏驱散他们,说:“别哭了,你们让开点,别堵在这里。” 这时,苏俞和姜凡也来了。 苏俞问这是怎么回事,小孩子七嘴八舌地说,他大概听明白了,这群小孩子偷偷跑去玩水,其中有个小朋友溺水,他们去找大人,正好遇上了邢烨然,邢烨然过来救小孩,他把小朋友推上岸,那小孩子下意识一蹬腿,把他给踹下去了。 当时大家都忙着把小孩子拉上来,没注意邢烨然,等回过神,邢烨然好像扑腾沉下去了。然后大家再去找大人,把薛咏叫了过来,现在人是捞上来了,就是不知道是死是活。 邢烨然脸色发白,紧皱着眉头,像是承受着莫大的痛苦,闭眼不醒。 薛咏浑身都湿了,他抖着手去探邢烨然的鼻息,太紧张了,实在分辨不出来,又去摸他的脉搏,听他的心跳。 薛咏抬起头,跟姜凡说:“你去找张爷爷,问他借三轮车,会开吗?开过来!现在!” 姜凡赶忙点头,蹭蹭跑了。 薛咏深呼吸,心急如焚地盯着邢烨然的脸,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可他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 他想到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人工呼吸,学模学样地捏住薛咏的鼻子,俯身弯腰下去,嘴唇贴上邢烨然的嘴唇,要往里面吹气。 苏俞说:“七哥,我在书上看到过,要先清理气道,看看他嘴巴里有没有泥沙水草堵塞,有的话清理干净,再做人工呼吸。” 薛咏赶紧照着苏俞说的做,然后再做人工呼吸。 苏俞本来特别着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仔细看了下,发现邢烨然的耳朵通红,之前没红的。 苏俞气笑了,他看着薛咏都快急哭了,强大的像是无所畏惧的薛咏在吓得发抖,眼眶发红。 苏俞上前说:“七哥,你动作不标准,我学过的,来试试看吧。” 薛咏赶紧让位:“好好,把你来试试看。应该让你先来的。” 苏俞在邢烨然身边跪坐下来,用力地按在邢烨然的肚皮上,低声说:“醒了吗?” 邢烨然呛出半口水,幽幽转醒,动了一下,侧过头,咳嗽起来。 薛咏过来扶他:“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这是姜凡也把小破三轮车开过来了。 薛咏把他扶上车,还是送去医院检查了一番,除了脑袋被踢了一下,没什么事,全须全尾,非常健康,比很多人都要健康。 于是怎么送去医院的,又怎么带回家了。 薛咏被吓坏了,到现在都没安定下来,一路上拽着邢烨然的手,回家的路上骂了一路: “都说了不要去水库不要去水库还去!” “你不知道要找大人吗?你自己就往下跳?觉得自己游泳可厉害了?” “你要是没了我怎么办?啊??” 明明是在被骂,邢烨然却觉得心里甜丝丝的,他说:“那我也不可能见死不救啊……” 薛咏说:“你回来找我不行吗?下次遇上这种事跟我说。” 邢烨然愣了下,说:“那你要是没了,我怎么办呀?” 薛咏没说话,还在运气,呼吸声明显:“我不会没的,我比你有经验。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我身体素质比你好。” 邢烨然没再违逆薛咏。 他红着脸,在回味薛咏亲他的感觉。薛咏颤抖冰冷湿润的嘴唇贴在他的嘴唇上,尽管毫无旖旎的意思,依然让他觉得心口酥麻。 原来,薛咏的嘴唇是这种触感。 他卑劣的妄想又冒出来,忍不住地想……能不能真正地亲吻薛咏一次。 回到家。 苏俞站门口等他,一眼望过来,两个人的眼神在空中交锋一番。 苏俞找到机会,私下拉住他说话,两个人蹲在门前的田埂边上。 苏俞讥讽他:“你就装吧?白天你那时候没晕吧,你就是想骗七哥亲你。” 邢烨然被戳破隐晦龌龊的心思,板起脸说:“要你管啊?” 两个人正吵着,突然发现有人靠近,被吓一跳,回头一看,是姜凡。 姜凡也蹲到他们身边,邢烨然和苏俞讪讪,想要站起来,姜凡说:“你们是在讲我堂哥的事吧?” “谁还看不出来了,你们都喜欢他呗。” 更尴尬了。 姜凡掏出一包拆开过的烟,问他们:“抽吗?” 苏俞摇了摇头,说:“抽烟对皮肤不好。” 邢烨然接了一根烟过来,姜凡也拿了一根,她掏出打火机,熟练地点火抽烟,邢烨然也抽。 苏俞往边上躲了一步:“你们就让我抽二手烟吗?你们才多大啊,你们就抽烟?” 姜凡说:“薛咏当初结婚的时候,村里不少人听说了,我爸妈也知道,但他在城里混得好,所以大家只在背后说说。” 邢烨然问:“都说了什么?” 姜凡斜睨他一眼:“你要听吗?很难听。我不想讲。” 邢烨然:“……那算了。” 姜凡对他们说:“但我当时就觉得没什么,结婚生孩子很重要吗?我有时候很恨我爸妈,那么穷还要生那么多小孩,越生越穷,越穷越生。偏偏我又是老大,他们也不好好工作,整天就催着我快点长大,要我赚钱养家,说他们这辈子没指望了,只能指望我。” “还不如像薛咏那样不要生小孩。” “我有时候特别羡慕你们俩读书,你们觉得回乡下是玩儿,我回了家,这两个月没钱赚,我爸妈一直在说我。” 苏俞没敢吱声。 姜凡跟苏俞说:“你老是跟我抱怨你爸对你不好,起码你爸供你读书,也没让你初中就辍学,还给你那么多零花钱。你一星期的零花钱,都够我们全家一个月的伙食费了。” “有时候我真想骂你。” 苏俞蔫儿吧唧地说:“你……你要骂就骂吧。” 姜凡在心底憋很久了,又对邢烨然说:“还有你,我真不理解七哥为什么非要收留你。你知道你给他惹了多大的麻烦吗?私下很多人劝七哥别管你了。又不是真的亲生弟弟。他执意要保护你,还跟人吵架了!” “可你还老是惹七哥生气,经常跟他吵架!每次七哥跟我说,我就特别担心。就你,害得七哥店没办法开了,我也没工资拿了。” “你装溺水是吧?拿生死这种大事装有意思吗?” “也就七哥自己瞧不出来,我一看就知道你喜欢他,喜欢七哥的人多了去了。” 邢烨然:“……” 苏俞问:“那你喜欢薛咏吗?” 姜凡也没说话。 三人齐齐叹了一口气。 喜欢在物理层面只是大脑腺体会对每个特定人物分泌多巴胺,使人一见他就心酸快活,在精神层面实在是难以解释,无数的文学家写了无数的文字,依然没人能描述清楚。 幼崽对保护者产生依恋和憧憬是大自然的传统法则。 他们被骂了一通,反而感觉跟姜凡更亲近了一些,像是哥们一样。 应当是因为有了共同的秘密。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暴喝:“你们在抽烟?!!” 邢烨然手一抖,烟掉地上去了。 苏俞跳起来:“七哥,他们俩抽烟,不关我的事,我最乖了。” 薛咏拍拍他的狗头:“对,你最乖了,你们俩小王八羔子给我滚进来。” 邢烨然:“……” 姜凡:“……” 薛咏现在害怕放孩子出门,邢烨然一米九那么大一高个儿,薛咏都恨不得把他放在口袋里保护着。 那天邢烨然差点溺水之后,薛咏也不整天往外面跑了,他看着两个孩子写作业。 他自己也收心读书。 先前都玩疯了。 潮退了才看出来谁没穿裤子。 邢烨然、苏俞、薛咏都把作业掏出来,写得最少的……是苏俞。 苏俞惊了。 其实他没觉得自己特别懒,班级群里还有人一个字没动呢。邢烨然是早就开始写了,他写作业写得快,题目读一遍就会解了,基本不会被卡住。薛咏则是勤奋,苏俞都想不通薛咏每天干那么多事,怎么还有时间写考卷,他也没去干活,大中午都在家用写作业躲懒,然后趁他们不在偷偷打游戏。 当时打游戏有多快乐,他现在就被邢烨然嘲笑得有多惨。 苏俞这才写了两天,他接到爸爸打来的电话,催他回家,他不回家。 隔天他爸就开着车直接过来接他了。 这还是薛咏第一次见到苏俞那个传说中的家暴老爸。 苏俞的爸爸长得跟他很不一样,是个外貌气宇轩扬的硬汉,一点都不娘里娘气,而且看上去也并不暴躁,反而很沉静礼貌。 院子门开着,他一走进来,就看到穿着裙子的苏俞,当时脸就黑了,但是没公开发火,要面子。 苏俞吓得呆站原地。 他爸进屋,见到薛咏和邢烨然,把他带来的礼物放在桌上,直接道明来意:“谢谢你们这段时间帮忙照看我儿子,叨唠这么久,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得把他先带回去。” 苏俞这才回过神,往薛咏身后躲:“我不回去,反正你又不管我。” 他爸像是老鹰盯着小鸡一样盯着他:“你给我过来。” 薛咏护着他,说:“苏俞的爸爸,不麻烦的,孩子想在我家,就让他多留几天嘛。你要是担心写作业的话,我有看着他写作业,没有耽误学习。” 苏俞的爸爸抬起头看他,压抑着怒火地委婉说:“我本来是觉得邢烨然是个好男孩,让苏俞跟他玩能学到几分男子气概,结果就是这样吗?你就随便他打扮成这个不男不女的样子?” 薛咏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把他的大哥架子摆出来,异常较真地说:“苏俞爸爸,这事我早就想亲自和你谈谈了。苏俞想怎样是他的事,你不可以对他使用暴力。孩子就是孩子,不管是男是女,还是不男不女,都是孩子,都是需要护着的孩子。” 苏俞的爸爸愣了愣,说:“这是我儿子,轮得到你管吗?” 薛咏说:“那我还认他当了我的干弟弟呢,我怎么不能管他了?你在对孩子使用暴力的时候你就失去当父亲的资格了。我就不明白了,苏俞是小偷小摸了,还是成绩下滑了,他只是觉得自己生下来应该是个女孩子而已,就要遭受欺侮,他做错了什么人?” 薛咏脾气倔,他认定了要怎么做他就会去做。 就算别人都觉得他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一副随时要打起来的场面。 苏俞从他背后走了出来,说:“爸,我跟你回家……” 薛咏傻眼了。 苏俞低着头,愧疚地说:“哥,你别为了我跟我爸打架,不值当的,真把警察叫来的,你不占理。” “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苏俞尴尬地说:“我老跟你说我爸的坏话,其实我爸也没有太坏,他没有无缘无故的打我啦。都是我先和他吵架,我嘴巴贱你也知道的,我爸都是被我气坏了。” 苏俞又跟他爸说:“爸,我去整理东西。” 经过邢烨然身边时,邢烨然问他:“你这就回家了吗?” 苏俞叹气说:“那能怎么办吗?看着七哥真打我爸啊?算了吧。” 苏俞零零碎碎装了很多东西,大包小包地带上他爸的轿车,回家去了。 他从后车镜往后看,看到薛咏和邢烨然站在路边,对他挥手,苏俞也跟他们挥挥手,无声地说“拜拜”。 第二天,冷空气过境。 天气突然转凉,连下了好几天的暴雨。 乌云摩擦,闪电劈天。 轰隆隆,轰隆隆。 大雨把邢烨然困在房子里,跟薛咏单独相处。 苏俞被接回家了,偌大的老房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薛咏说:“正好安心学习嘛。” 邢烨然把自己的暑假作业写完了,开始专心帮薛咏辅导学习。 邢烨然还记得自己的计划,明年他就高考了,他怎么想都接受不了要离开薛咏四年,那就只能忽悠薛咏让薛咏跟他走。 首先就得让薛咏放弃那个辅导班,他得展示出更强的教学能力。 邢烨然卯足了劲儿教薛咏念书,把薛咏的教材钻研个透。 邢烨然正在认真k书,薛咏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 薛咏站起来,好像是想避开他,但是外面在下大雨,被屋檐下的雨帘拦了回来。 薛咏想了想,又走了回来,当着他的面接起电话:“喂,邢教授。” 邢烨然抬起头望着他。 薛咏肃然地说:“嗯……对不起,我跟邢烨然商量过了,他不想走。我也舍不得他。” “他年纪也不小了,我觉得不适合被领养……”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真是麻烦您了。” “我把他当成我的亲弟弟,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薛咏挂了电话。 他刚才一直感觉到有个视线黏在他身上,薛咏无可奈何地望过去:“开心了吧?彻底拒绝了。” 邢烨然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开心!” 薛咏像被感染,也笑起来:“以后就算你后悔了,也改不了了。到时候要是你跟我说什么都怪我阻碍了你的大好前程,我可不会跟你客气的,我会揍你的哦!” 邢烨然扑过来抱住他:“我不会后悔的!” 抱就算了。 薛咏莫名有种邢烨然随时会亲上来的错觉,他觉得现在邢烨然身上的性-张力太强了,或许邢烨然自己没有意识到,但每当邢烨然靠近时,就会若有似无地出现,让他有种将被入侵的错觉,于是躲开。 薛咏不自在地从邢烨然的怀里避开:“你别老是抱我,你现在这么大了,不好这样搂搂抱抱。” 邢烨然目光清澈地望着他:“哦,对不起,哥。” 薛咏顿时就觉得全都是自己想太多,是不是他空窗太久了?对着自己前夫的弟弟居然都会产生这种误会,他不应该那么想邢烨然。 要是没亲过还好。 因为上次差点溺水,薛咏给他做人工呼吸被亲了几下,邢烨然这几天一直在反刍般地回味着那几个轻柔冰凉的吻。 他总是不自觉地去偷看薛咏的嘴唇,越看越入迷。 薛咏的嘴唇就长得很好看,就算不涂口红,也是淡淡的红色,嘴唇的形状就生的很漂亮,现在很流行的猫唇,下唇比上唇厚一点点,嘴角微微上勾,唇珠明显……一看就很好亲。 邢烨然又想到私密视频里,薛咏的嘴巴不知道是因为羞耻还是被亲红了,变得鲜红欲滴的颜色。 还有上次薛咏喝醉了,嘴唇也会变成红红的。 邢烨然控制不住自己去想。 他也不是没有罪恶感,想完又要鄙夷自己,又忍不住给自己开脱。 邢烨然想,我只是想一下而已,而且只是想想薛咏的吻,已经比先前好多了。 苏俞给他发消息:【你现在还跟七哥在乡下住着啊?】 邢烨然:【是】 苏俞:【最近下雨,都出不了门,你们俩岂不是孤男寡男两个人独处?你能忍得住吗?】 邢烨然:【你说什么呢】 苏俞:【你可得忍住啊,别干出禽兽的事】 邢烨然:【我才不会呢!!!那是我哥!!!!】 最近天气凉爽,邢烨然却觉得身体越发燥热起来。 外面下雨光线很暗,他们在家开着灯做题目。 邢烨然正在给薛咏讲一道题,问他:“听懂了吗?” 薛咏很想说听懂了,但他还是皱着脸摇了摇头:“没听懂,你再给讲一遍吧。” 好笨哦。邢烨然心想,然后说:“这题是比较难,哪里不太懂,我给你解释。” 薛咏憋了一下,说:“我哪里都不懂。” 邢烨然:“……” 天边突然擦响一声恐怖的雷鸣。 他们头顶的电灯闪了下,熄灭了。 薛咏放下笔:“我出去看看。” 薛咏撑着伞去看家里的电闸,没问题,去村里问了一圈,发现不止是他们家跳电了,全村都断电了。 薛咏回来,说:“估计要明天再来修了。” 断了电,又在下雨,过了两个小时,邢烨然的手机也停电关机了,无聊到爆炸。 除了去在意薛咏好像没别的事可做。 停电的夜晚格外黑。 伸手不见五指。 薛咏说:“睡吧,早点睡。” 嘈杂的雨声之中,邢烨然却觉得薛咏的呼吸声格外清晰,他听着薛咏的呼吸声,绵长,平缓,应该是睡着了。 薛咏对他一点都不设防。 燥热烧坏了邢烨然的脑袋,他不停地回想起薛咏的嘴唇的触感。 烦躁,烦躁,烦躁。 想亲一下。 想再亲一下。 就一下。 只是嘴唇和嘴唇碰一碰,不做别的。 ……应该不会被发现。 邢烨然在黑暗中靠近过去,薛咏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脸颊,他找到薛咏的嘴唇,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 好柔软。真好亲。 亲完,邢烨然赶紧缩了回来,躺回去。 心跳得快要炸开。 第66章 撕破脸 邢烨然偷了一个吻, 激动得一整晚没睡着。 薛咏在他咫尺的距离, 又像遥不可及, 他甚至不敢翻来覆去, 怕吵醒薛咏, 直到雨停天亮, 他才沉沉地睡着了。 邢烨然做了一场久违的熟悉的噩梦。 他梦见了大哥,大哥质问他。 他被逼得忍无可忍,气愤地反驳:“你有什么资格问我?除了薛咏,你心里怕是还装着别人吧?” “你连他生病都不知道!我比你更配爱他!” 然后惊醒过来。 外面正在下一场新的暴雨。稀里哗啦。 邢烨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这样大逆不道的梦,这绝不是出自他的本意, 他居然顶撞自己最尊敬的大哥。 他疯了吗?他在说什么呢? 薛咏听见他说梦话的声音,走进门,问他:“你梦见什么了?你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沉?这么晚才起。” 邢烨然一见到他就心虚,又忍不住去注意薛咏的嘴唇。 昨天晚上,他偷偷亲到了薛咏的嘴唇。 邢烨然只记得自己剧烈的心跳, 怎么回忆也记不起来薛咏嘴唇的触感。 慢慢地, 他甚至开始怀疑,那天雨夜他真的亲了薛咏吗? 或者那只是他思念成狂的一场痴-梦?其实他没有亲? 还是因为他亲得太浅太快, 什么味道都没感觉出来,所以才没什么印象? 他到底亲了吗? 暑假过去了。 一直到他们离开乡下回家去,邢烨然对此都很茫然,那个不知是真是假、是否存在的吻像是一只小跳蚤掉进他的心里, 这里挠一下, 那里搔一下, 时不时发痒,像抓住它又抓不住,使人心浮气躁。 邢烨然返校读书,正式升入高三,开始紧张的高考备战。 他们躲了一个多月,过来找麻烦的人少了许多。 邢烨然主动提出想住校,这次反而是老师说没空床位,而且觉得他没必要住校,让他照着自己的学习步奏继续就好,放轻松,不要太紧张。 邢烨然一脸凝重地告诉薛咏这个坏消息,薛咏不懂他在烦恼什么,挺高兴地说:“不住校就不住校嘛,继续走读不是挺好的吗?不然只能周末见到你,我会很寂寞的。你不是还让我在家自学吗?” 邢烨然既想见他,又不敢见他。 薛咏则把店面改装,改做麻辣烫生意,依然雇姜凡负责。 然后邢烨然发现他们的学习小组又多了一个成员——姜凡,薛咏听说了姜凡想去念书的事情,拿自己当例子,鼓励姜凡也去参加自考,他可以把自己目前为止的成功经验倾囊相授。 反正对邢烨然来说教一个和教两个也没什么区别。 他以前极讨厌有人在他和薛咏能独处时当电灯泡,现在也不喜欢,但是潜意识地觉得还是多一个人在比较好,否则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薛咏对他……实在是太没有防备了。 薛咏现在就像是一盘摆在他面前的珍馐美食。 刺激着他的欲-望滋长,让他越发想要将薛咏吃下,可是不敢,他只敢偷偷舔一口,浅浅地尝一下味道。 他的机会实在是太多了。 一开始邢烨然足足隔了一星期才进行了第二次的偷亲,在一个燥热的夜晚,亲完就逃。 薛咏也没发现。 这助长了邢烨然的胆子,他开始愈发频繁地偷亲薛咏,在寂静的夜晚,在燥热的午后,在昏沉的早晨,在浸凉的雨天……次数多了,他甚至妄想起来,他都偷亲了那么多回,难道薛咏真的完全没发现吗? 会不会薛咏发现了,会不会薛咏也喜欢他,所以装成不知道呢? 这种荒唐的想法一出现就遭到了他自己的否定—— 不可能的,假如薛咏知道的话,那肯定揍他了。 邢烨然有一个藏在床底下的纸箱,放满了他收集的薛咏的东西:薛咏咬过的吸管、薛咏用过的旧牙刷、薛咏喝过水的空饮料瓶、薛咏的旧内裤、薛咏因为找不到成套的另一只而准备扔掉的袜子…… 攒了一箱子破烂。 邢烨然也知道自己这么干很变-态,可他实在想不出还可以用什么办法来宣泄他无处述说的一腔爱意,肮脏的爱意。 他喜欢着、渴望着不可以喜欢的人。 这份喜欢还在一日一日地膨胀。 随着薛咏的每个眼神、每个微笑、每次抚摸,持续不断地、无法控制地膨胀……各种更深入、更肮脏的念头。 邢烨然惭疚地想,他对薛咏的感情是否真的纯粹呢?为什么他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想到那方面去呢? 周日下午。 两人在一块儿看电影,随便点了一部高分的欧美电影《美丽心灵》。 衣冠楚楚的数学家约翰·纳什在第一次约会时对艾丽西亚说: “我觉得你很有魅力,你对我的主动性说明你对我也有同感。” “尽管如此,传统的交流仍需要我们在做0爱之前进行多次柏拉图式的恋爱,我正在往这方向发展,但从事实上来讲——我真正想做的事情只是尽快和你做0爱,越快越好。” 薛咏惊了,啧啧称奇:“老外就是开放啊。没想到连这样的知识分子也不免俗。” 邢烨然脸红,脑袋发热,满脑子都想着薛咏的嘴唇、脖子、腰肢和屁股,没说话。 薛咏一转头,看到他居然脸红成这样,忍俊不禁:“你怎么脸这么红啊?这就不好意思了?身体长得这么高,里面装的还是个小朋友,这就能让你脸红成猴子,也太纯洁了吧,哈哈哈哈哈。” 邢烨然被他说得有点恼,又没办法反驳,在心里想:你先得意一会儿吧,我晚上偷偷亲你去。 薛咏为了增长点文化素养,特意点文艺片,但他发现自己好像对文艺片是真的没兴趣,画面是很美,但也很催眠,他看着看着就歪在沙发睡着了。 等到邢烨然发现的时候,薛咏已经枕着沙发的把手睡熟了。 电影才放到一半。 忽明忽暗的光闪烁在薛咏的脸上,他像一只大猫一样睡得胸膛起伏。 邢烨然已对无聊的电影不感兴趣,安静而专注地凝望着薛咏的脸。 他就像是草原上正在观察着猎物的狮子一样,观察着薛咏……不知过了多久,他想,薛咏应该睡着了吧。 邢烨然这才轻手轻脚地起身,轻的像是一丝风都不会带动,他俯身下去,鼻尖碰了下薛咏的脸颊,嗅了嗅薛咏脸上男士面霜的香气,然后微微歪头,寻找一个更好接吻的角度……然后才亲上了薛咏的嘴唇。 浅尝辄止的亲吻他已经练习过太多次,反正做那么多次坏事都没被发现,邢烨然胆子越来越大,他小心翼翼地将舔了一下薛咏的唇尖,再探进去,柔软地撬开薛咏的牙关。 然后,他突然被推开了。 薛咏吓得往后仰,后背和脑袋撞在沙发,邢烨然则摔在地上。 薛咏什么瞌睡虫都吓醒了,瞪着邢烨然。 邢烨然坐在沙发下的毯子上,仰头看着他。 空气凝滞了不知多久,屋子里安静的仿佛只有他们俩大到夸张的心跳声。 薛咏深吸一口气,心慌意乱地问他:“你……你在干什么?” 邢烨然也慌张,但表面看上去十分镇定,他想了想,随意地说:“我看电影里的人接吻,觉得很有趣,忍不住试了试……就亲你一下,你怎么反应那么大啊?” 薛咏一下子被他绕了进去,看他不慌不忙,还真的觉得是不是小题大做,这只是熊孩子的好奇心吗?薛咏坐正,皱眉盯着他说:“别开这种玩笑,这是有趣的事吗?还试试……我不跟你试。” 薛咏像是觉得很脏一样,狠狠地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还觉得不够,抽了一张纸巾擦嘴巴。 邢烨然觉得心头刺痛,说:“我刷了牙的。” 薛咏看了他一眼,站起来,刷牙去了。 邢烨然站在卫生间外面,看着他刷牙,内心气到快要爆炸。 就这么嫌弃我吗?被我亲了还特地去刷牙?凭什么,你明明还为大哥做过更过分的事情。 邢烨然的手抓在门框上,用力到骨节发白,恨不得将木头捏碎。 薛咏即使没抬头,也能感觉到灼烫的目光跟随着自己,他很不自在地刷完牙,擦干净嘴巴。 转身。邢烨然像一面墙一样堵在门口。 薛咏说:“让开。” 邢烨然像没听见,他望着薛咏,突然觉得自己快疯了,疯狂地想要把自己的爱欲同归于尽地宣泄出去。 薛咏没和他动手,强硬地重复一遍:“邢烨然,你给我让开。” 邢烨然这才软和了一些,他知道来硬的不行,撒娇说:“哥,对不起。你别吓我,我真的就是一时好奇……” 薛咏皱眉说:“你真是神经病,你要亲嘴你找小姑娘亲去啊?想被你亲的小姑娘多了去了吧。” 邢烨然妄想地认为薛咏这简直像是在吃醋,他笑笑说:“亲女孩子不得负责啊?那是能随便亲的吗?那我不成花花公子了?” 薛咏怔了下:“亲我就不用负责可以随便亲吗?”说完,才发现这话好像更不对了。 邢烨然套到想听的话,心下暗爽,沾沾自喜、有条不紊地说:“……你顶多就骂我两句嘛。” 薛咏不禁烦躁起来,他觉得自己好像被邢烨然耍了,可是他嘴笨脑子笨,没办法从邢烨然的逻辑里绕出来。 邢烨然就像是狼群里日渐长大的小狼崽,开始挑战头狼的地位,他已经越来越压不住这个聪明狡猾的家伙了。 而且……薛咏也不想去承认那个最可怕的猜测,他板起脸、严肃地说:“以后不准亲我了,知道吗?” 邢烨然过了片刻,才懒洋洋一样拖着声音,迟钝地说:“……知道了。” 晚上睡觉。 邢烨然摸到薛咏的房门外,他拧了一下门把手……没拧动。 薛咏把卧室的门锁上了。 邢烨然站在门口,压抑着快要喷发的懊悔、愤怒和嫉妒,他把头抵在门板。 怪谁呢?谁让他自己那么不小心呢? 可是从他有非分之想的那一天开始,就迟早会有败露的时候。 薛咏是怎么想的呢?他敷衍一下,就真的打个马虎眼然后混过去了吗?当成无事发生? 薛咏吃软不吃硬,只要不撕破脸,薛咏也不会有大动作,他继续缠下去……会不会有一天,也能得到薛咏呢? 薛咏没睡着,他今天格外敏锐,一下子就听见了脚步声,然后是门把手被转动的声响。 邢烨然尝试两次。 然后安静下来。 过了好几分钟,邢烨然才离开。 薛咏看了一眼时钟,现在是凌晨两点。 邢烨然这么晚不睡觉,来开他的房门,会是为了什么?薛咏不敢深想。 薛咏前所未有地恐慌起来,他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他和邢烨然一起生活了这些年,邢烨然早就扎根进了他的生活,是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亲人,他不久前才拒绝了邢教授,就为了留下这个“亲人”。 天边猝不及防地亮起一道闪电,从窗户照进来,将屋内骤然照亮一瞬,随之而来的钝重的雷声。 邢烨然喜欢他。 薛咏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一样心脏剧痛起来。 一直以来的微妙感全部能解释了。 应该只是青春期的误解吧?薛咏反思自己,是不是因为他没怎么鼓励邢烨然去交新朋友? 邢烨然生活起码百分之八十都和自己在一起吧,所以邢烨然只能把情窦初开的情愫都倾泻在自己身上?他们在一起待了太久了。 薛咏一晚上没睡着,睁着眼睛到天亮。 邢烨然看不出有没有熬夜,年轻人,就算一夜不眠依然精神奕奕。 薛咏一言不发地做早饭,邢烨然一声不响地走到他背后,突然身后拿了一片切好的酱瓜吃,笑嘻嘻地说:“哥,今天吃酱瓜啊。” 薛咏被吓了一跳,刀一抖,切到了自己的手:“……” 血滴下来。 薛咏往边上躲开,自己抽了张纸巾压住伤口,略带戒备地看着他,说:“你别靠这么近,吓到我了。” 邢烨然说:“我去给你拿碘酒消毒和创可贴。” 薛咏说:“不用了,晾着更容易愈合。一点小伤而已。” 邢烨然直接地说:“你身上有一丁点伤我都心疼的,你的伤没有小伤。” 邢烨然不管,去把碘酒棉签拿了过来,他抓住薛咏的手腕,强行拉过来,给他擦药消毒,然后贴上创可贴。 薛咏想把手抽回去,没成功。 邢烨然说:“对不起,哥,害你受伤了,接下来我做饭吧。你要吃什么?” 薛咏心烦地说:“随便切点泡菜吧。” 他们坐下吃早饭。 薛咏喝了半碗粥,冷不丁地说:“我还是去报个培训班吧,你马上就要高考了,正处于你人生最紧要的关头,我不能拖你后腿,你以后不用给我补课了。” 邢烨然静静地看着他,什么都没做,薛咏却仿佛感觉到了无形的可怕的愤怒,邢烨然轻轻地说:“哦。” “哥,你碗放在那,我洗吧。” 薛咏难受得紧,他情愿邢烨然像以前一样跟条疯狗一样不顾一切地发疯,那他还能义正言辞地教训他。 邢烨然越乖越舔狗,他就越没有道理发作。 宛如钝刀子割肉。 邢烨然整齐穿着校服,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从头到脚一丝不乱,完全是个模范优等生,出门前对他说:“哥,我去上学了。” 薛咏看了他一眼,别过头:“嗯。” 薛咏甚至有种其实是自己做错事的错觉,不然为什么邢烨然那么若无其事,反而他一见到邢烨然就慌张。 足有三四天,除了迫不得已,他一句话都不敢和邢烨然说,只要邢烨然在家,他就躲到卧室去,还上锁。 直到那天上课时间,邢烨然突然打电话给他,问:“哥,苏俞去找你了吗?” 薛咏说:“没有,怎么了?” 邢烨然说:“苏俞今天没来上学,他家里人说他离家出走了,我想他会不会去找你。” 薛咏出门找苏俞,没找到,老师打开电话,他才知道邢烨然也不见了。 再一找,发现姜凡居然也不在。 薛咏担心之余,又放心下来,薛咏肯定是找到苏俞,估计这三枪手正待在一起。 他收到邢烨然发来的消息:【我找到苏俞了,我们晚上就回来了。】 ~~~ 苏俞离家出走的时候一毛钱没带,他找姜凡去了。 他好不容易重新留起来的妹妹头又被剪了,脸上还有个通红的巴掌印,一见到邢烨然就说:“我不回去。” 邢烨然问姜凡:“有烟吗?” 姜凡点头,给了他一支烟。 邢烨然最近也烦闷地很,抽完这支烟,对苏俞说:“那我们今天逃学吧,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苏俞愣住,说:“我想去看海。” 三个孩子说走就走,直接一起去高铁站买了三张去最近的海滨城市的车票,乘了一个多小时的高铁抵达,然后搭公交,到了海边。 然后一道站在海边,不知道该做什么好,谁都没先动。 真傻逼啊。邢烨然想。 苏俞第一个把鞋子脱了,跟个傻子一样跑起来,他神经质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大喊道:“你知道吗?我现在特别想跳海。” “我为什么生下来就是个怪物呢?” “我是伤天害理了吗?为什么非要逼我当个男人,我想当女人就不行吗?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转世投胎,重新做人。哈哈哈哈哈哈。” 姜凡说:“那你带上我吧,我也想去死。我爸妈有把我这个月所有的工资都要走了,他们就不想我能不能活下去吗?为什么世界上有这种爸妈呢?” “我也觉得我快要疯了。” 邢烨然仰头望着蓝天,长长叹了口气:“为什么薛咏是我大哥的男朋友呢?为什么呢?你说,我能不能带他逃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他是不是就会接受我了呢?” 姜凡和苏俞都愣住了。 苏俞忽然说:“可是薛咏不喜欢你。” 邢烨然冷冷地说:“你闭嘴。” 苏俞残忍地说:“他就是不喜欢你,这不是环境的问题,只要他记得你是你大哥的弟弟,他就永远不会喜欢你。” 邢烨然说:“你也不可能变成女的。” 苏俞抬手用力地给了他一拳,邢烨然回了一拳,两个人扭打起来,苏俞打起架一点男人样都没有,不但挥拳头,还咬人、扯头发。 邢烨然骂他:“你他妈的是女人吗?” 姜凡冷眼旁观,等他们打完,冷笑说:“你们俩在这打架有什么用?” 苏俞红着眼睛问他:“那你说我能怎么办?” 姜凡说:“快点成年,快点长大,逃,逃到没人能管的着的地方。” 苏俞憋红了脸,他站起来,对着海面大喊起来:“啊啊啊啊啊!!!!!!!!” 姜凡也跟着像个疯子一样大叫起来。 邢烨然觉得积年累月的郁闷在胸口,被他们的疯叫给点燃,炸开了,他也不要形象地大叫起来。 苏俞哭着大喊说:“我要考到很远的学校去,越远越好,他剪一次我的头发我就重新留一次!!!我不会输给那个老不死的!!!!!!!” 邢烨然甚至有点羡慕他们俩,他们能逃,他能逃到哪去呢? 就算他想逃,薛咏会愿意跟他一起逃吗? 他们搭最晚的一班高铁回去。 各回各家。 邢烨然又饿又累,满身尘泥。 薛咏打开门看到他,问:“苏俞呢?” 邢烨然说:“他回家去了。” 薛咏想了想,说:“你去洗个澡吧。吃饭了吗?” 邢烨然摇头。 薛咏:“那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邢烨然洗完澡出来,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 薛咏炒了一盘蛋炒饭,看他居然没穿衣服,说:“先去穿衣服。” 邢烨然像没听见,叛逆地坐下来,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地吃饭。 薛咏没说话,又去给他泡了一碗紫菜汤:“吃慢点,别噎到。” 屋里就只有勺子和盘子碰撞的声音,还有邢烨然的咀嚼声。 薛咏很难不去注意邢烨然的身体,已经是强壮的男人的体格,每一块肌肉都在蕴藏着力量,水珠从他的发梢滴下来,落在蜜色的皮肤上,像是一只刚沐浴的老虎。 薛咏深吸一口气,委婉地说:“烨然,你想好大学怎么报考了吗?我想了想,我还是不可能跟你过去……我想,我再去问问你的班主任让他通融一下,你住校吧。” 邢烨然突然忍不住了,抬起头:“你现在就舍得我了吗?” 薛咏烦躁地说:“我觉得我们最近还是保持一下距离比较好,对我们都好,我觉得你就是一时鬼迷心窍了。” 薛咏站起来:“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我回房间了。” 他绕开邢烨然走。 邢烨然一直没动,忽然起身追上去。 薛咏慌了一下,下意识地躲开,被赤-裸的少年一步步逼到墙角。 邢烨然像是疯狗一样盯着他,随时要咬上来。 薛咏也忍不下去了,抬手给了他一拳,又舍不得太用力,邢烨然只偏了偏头,伸手抓住他的肩膀,按在墙上:“哥,你别乱动。” 薛咏气极了还要压抑住,握紧拳头,杀气腾腾地问:“你想干什么?邢烨然,你搞清楚,我是你哥的男朋友。你想对我做什么?” 邢烨然寒声说:“我哥死了,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薛咏与他对峙般,不再躲闪,回望着他:“你大哥是我爱过的人,我真心爱过的人。” 邢烨然突然意味不明地低低笑了一声:“是吗?那你知道他爱着别人吗?” 薛咏脸色瞬间白了:“什么?” 邢烨然残酷而笃定地说:“他喜欢韩松林,韩松林是他的初恋。” 邢烨然知道这并不一定是事实,甚至可能是假的,一切只是他嫉妒心发作的推测。 但是真是假并不重要。 反正大哥死了,死无对证。 重要的是他要让薛咏动摇。 不把薛咏的心撕开一道裂缝,他永远不可能走进去。 第67章 亲过瘾 薛咏气到发抖, 斩钉截铁地反驳他:“你胡说!” 邢烨然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看到薛咏在崩溃的边缘, 既为此而心疼,但与此同时,又有种弑神般的诡异快-感, 他占据上风,他在掌控薛咏的悲喜。 他要把大哥拉下薛咏心中的神坛。 他在毁灭大哥,也在毁灭他自己。 在他说出那句谎话的一刻,一直以来像是积石一样压在他心上的罪恶感突然一瞬间被冲垮了, 只剩下他对薛咏无限膨胀的占有欲。 他已经失去理智,发了疯。 薛咏坚决地反驳:“你就是胡说!你大哥把他的每个前男友都告诉我了!他没说过韩松林。” 邢烨然冷静到残忍:“因为那是他珍藏在心里的初恋啊。” 邢烨然反问他:“大哥从没有和你说过他的初恋吧?他给你说过的前男友是从哪一个开始的?他的大学时代吧?你就没怀疑过我大哥在高中以前怎么就没有一个情窦初开的对象吗?” 薛咏说:“韩先生都结婚生孩子了, 你编谁不好你编造到他身上, 他是直男。” 邢烨然卑鄙地说:“就是因为没得到, 所以才格外念念不忘啊。” 薛咏像块顽固不化的石头, 听不进他的哄骗, 坚定地说:“你大哥不是那种人!你污蔑他!邢文彬不会瞒我的!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你无凭无据这么说你大哥?” “你就是条疯狗,连你哥都咬。” 邢烨然气到肝疼,理智已经被妒火燃烧殆尽, 他俯身下去, 讥笑地说:“你为什么觉得我大哥就不会骗你?还真当他是神了吗?他不是,他只是个凡人, 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薛咏说:“我没说我当你哥是神……” “但你心里就是把他当神, 你觉得他是完美的。但他要是真的完美无瑕, 又怎么会对本来完全和同性恋没关系的你出手?你原本对男人完全没兴趣,你完全可以和女人结婚,过上平凡普通的生活,不必被人嘲笑是同性恋。可他还不是掰弯了你?” “我没有打算和女人结婚!我也不介意被人说是同性恋,我是自愿的,你大哥没有强迫我!” “他一直没出柜,对外装得衣冠楚楚,背地里换了那么多男朋友。他就是个情场老手,他跟很多男人睡过,你压根就不是他的唯一,他心底甚至还揣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白月光。” “有过前男友有什么不对!现代社会的人有过前任很正常,大概……大概你大哥是因为没和那个人交往过,所以才没告诉我。这不是很正常吗?只是动过心又不算什么,难道还要每一个都说出来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我是跟你大哥谈恋爱,又不是审问犯人还要究根问底!” 邢烨然往后拉开点距离,居高临下地说:“是吗?你真的不介意吗?你不介意的话为什么要这么激动?” 薛咏激动地说:“我没有激动!” 薛咏气得眼眶都红了,快被气哭了:“你没有证据,你不能乱说。” 薛咏脑袋一片混乱,他只是仗着一股没有根据的意气反驳邢烨然。邢文彬温柔体贴,对他无微不至,将他从泥潭的生活中带出来,给了他希望,而邢烨然就是只疯狗,嚣张桀骜,不可一世,又没家教,又嘴巴恶毒——这样的两兄弟,相信谁还需要疑问吗? 他肯定相信邢文彬啊。 即便如此。 邢烨然的每一句话依然像是一道道惊雷,劈在他的内心世界,疯狂地要将其碎裂成废墟。 正当薛咏不知所措的时候。 邢烨然小心翼翼地靠近过来,捧住他的脸,望着他快落泪的眼睛,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柔地说:“哥,对不起,我不想告诉你的……你早就想到假如你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 “但我看你一直为我大哥去世的事那么内疚,我就觉得我快憋疯了。” “大哥的死不怪你,都是韩松林的错。” “不管你那天有没有下楼给大哥买烟,他都会为那个男人的一个电话而绕路,怎么能怪你呢?你别再为此而愧疚了。谁让他不把初恋告诉你呢?” 邢烨然的蛊惑又温柔又甜蜜又恶毒。 他突然给出了一个额外选项,让薛咏可以卸下横亘心头多年的负罪感,薛咏在此刻真的有了一丝丝的动摇。 害死挚爱的罪恶感实在是太沉重太沉重了。 让他竟然想要去相信邢烨然的谎言。 邢烨然侧过头,想要趁这时去亲吻他。 只差几毫米他就能吻到薛咏的嘴唇。 突然一股大力推在他的肩膀,薛咏把他推开了。 邢烨然重新望见薛咏抬起头以后的眼神,愣了一愣。 薛咏痛恨厌恶地望着他,像是一只受伤到了濒危边缘的野兽,反而不再呜咽哀鸣,而是临死一搏,想要杀了他一样。 薛咏咬定说:“我不相信你。” 妈的。 这都挖不出来。 事已至此,没有退路。 邢烨然回房间,把图书馆借来那本书拿过来,还要一摞他哥和韩松林从小到大的合照,拍在桌上:“你觉得我哥这一行情诗是写给谁的?” 薛咏拿起一张邢文彬和韩松林高中时的合照,两个少年勾肩搭背,很是亲密。薛咏的嫉妒心瞬间也腾升起来,他相信邢文彬,可他还是忍不住嫉妒。 不是他不相信邢文彬。 但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呢? “薛咏。”邢烨然喊他。 薛咏捏着那张照片,茫然地抬起头。 邢烨然凝望着他,将所有的温柔和偏执孤注一掷:“薛咏,我和大哥不一样,我的心里完完全全只装着你一个人。” “他对你温柔体贴,但他对谁不温柔体贴呢?我就不一样了,我只对你一个人好,我不对别人好。” 薛咏如坠冰窖,慢慢地冷静下来了,他比邢烨然更残忍地说:“恶心。” 邢烨然像被当胸刺了一刀,疼得忘了呼吸。 邢烨然自我安慰地想:没关系,薛咏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打击所以产生了应激反应而已,他忍一忍,起码他杀出了一条血路。他以前完全不可能得到薛咏,但是现在有可能了。让薛咏冷静一下,越冷静就越会怀疑。 邢烨然想,该开始卖惨了。 他走近过去,伏低做小说:“哥,对不起,你别生气了。” “我刚才太气了,不然的话,你就当我是在说谎好了。” 薛咏根本不想让他靠近,往后退了一步,无意识地揉皱了照片,指甲刻破了纸面,痛恨地对他说:“你给我滚。” 邢烨然死皮赖脸地说:“我不滚,你会心疼我的,哥,我们只有彼此了,你怎么会舍得我走呢。” 薛咏气到笑了两声:“你不走是吧?好,我走。” 说完,薛咏直直地走向门口。 邢烨然这才慌了下,从背后抱住他,薛咏反手用手肘重击他的腹部,真论打架,邢烨然哪是经验丰富的大混混的对手。 薛咏甚至没多看他一眼,直接摔门走人。 “砰”的一声砸门巨响。 掀起的一阵风像是一巴掌抽在邢烨然脸上。 邢烨然虚脱般地跪坐在地上,狠狠地握拳砸地,直到手背破皮流血,还像是没察觉到疼痛。 小时候,他想要一个玩具,爸爸对他说:“你想要我就非得给你买吗?难道以后你想得到任何东西都要问我要?” 他说:“那我去找我哥给我买。” 爸爸说:“那假如那是你哥的东西呢?” 他说:“那我就让我哥把东西给我,他会给我的。” 爸爸说:“你哥对你再好,也有不能分给你的东西,到那时你打算怎么办?” 他当时想不到。 爸爸说:“你想要什么,你就自己去抢。人生来自私,不择手段没有错。你倒是比你哥更像我。” ~~~ 薛咏离开家门,他只想逃,逃得越远越好。 和邢烨然再待下去,他会更发疯的。 于是随便找了个方向逃跑。 等到回过神,薛咏发现自己没带手机,兜里还剩点零钱,深更半夜跑这么远。 他该去哪呢?他想到自己的几个朋友,倒是可以去借宿,可假如问起来,他该怎么回答? 难道直说:因为邢烨然对我表白了? 他不想让这件事被别人知道,压得越死越好,不光是他自己觉得羞耻,更是为了邢烨然。 明明邢烨然这些年都改好了,为什么偏偏要喜欢他呢?他不但是个男人,而且还是邢烨然大哥的男朋友。 邢烨然喜欢谁不好喜欢他? 薛咏低下头,看到自己手上还捏着那张照片。 在昏黄的路灯灯光下,他看着照片上的韩松林出神,他想了想,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报了韩松林家的地址。 深夜十一点多。 薛咏跑到韩松林家,用力地拍门。 韩松林穿着睡衣打开门,不悦地问:“你来干什么?” 薛咏紧握着照片,闷声说:“我有关于邢文彬的事情想和你谈一谈?” 韩松林不耐烦地说:“对不起,我都说过了,邢家的事我不清楚。” 说完,他就想关门。 薛咏直接伸手掰开门板,门板摔在墙上,门洞大开,薛咏像一只亟待饮血的野兽,杀气腾腾地沉声说:“我忍你很久了,我他妈是看在你和邢文彬是朋友的份上才对你这么客气,别给脸不要脸。” 韩松林显然没有真遇见过流氓混子,被薛咏吓到了。 他老婆抱着女儿走过来:“这么晚了?谁啊?吓到孩子了。” 韩松林回头说:“你先回房间去哄孩子睡觉,这里我会处理的。” 他老婆又抱着女儿回去了,小姑娘还在哭,隔着门传过来。 韩松林相貌清秀,斯斯文文,面孔阴柔,是和薛咏截然相反的类型,薛咏向来在这种文化人面前觉得低人一等,他忍不住打量着韩松林想: 邢文彬真的喜欢这个人吗? 韩松林皱眉说:“进来说吧。” 他不想在楼道当众和薛咏说话,被人听笑话。 薛咏就站在门口,不进去,说:“我就在这里和你说就行。” 韩松林说:“你这样子突然跑过来,突然发火,我根本不明白不想干什么?” 薛咏艰涩地开口,他的声带振动吐出这句话时就像是被刀割喉:“邢文彬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韩松林皱眉,一脸迷惑:“什么意思?我和他以前是朋友啊。你在讽刺我吗?因为我不肯帮他弟弟?可我和他是朋友,我就必须帮他弟弟了吗?没有这个义务吧?” “对不起,我有自己的老婆孩子要顾,我没有闲钱和闲心去管别人,我肯定得先管自己的家。” 薛咏盯着他的眼睛,想知道他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 韩松林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的和邢文彬并无暧昧关系?或者邢文彬从未表白,只把这段初恋埋在心底? 但说到底,薛咏没有读心术,他判断不了韩松林说的究竟是真是假,正如邢文彬死了,他也没办法从邢文彬那里获得真相。 薛咏更具体更粗鄙地问:“我是说,你跟邢文彬有没有一腿。” 韩松林如遭雷击,愣了下,说:“……你神经病啊!” 薛咏笑了下,别过头,闭上眼睛,深呼吸,然后再转过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韩松林一拳。 韩松林这种整天坐办公室的中年白领男哪是薛咏的对手?直接把他打翻在地,鼻血直流。 薛咏早就想揍他了,韩松林瑟瑟发抖地想站起来:“你就突然臆想我和邢文彬有暧昧关系所以跑过来?我又不是同性恋!你们同性恋脑子有病啊?” 薛咏给他一脚踩在肩膀把人踩在地上:“我脑子有没有病不关你的事,你倒是个十足的白眼狼。你是真不知道邢文彬喜欢过你,还是假装不知道,我也不清楚。但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邢文彬是为了送你女儿去医院的不假吧?你假惺惺地为他掉了几滴眼泪就完了?” 韩松林郁闷地辩驳:“不然呢?我的日子不用过了吗?又不是我设计让人撞死他的,我也不希望他死啊!搞得是我害死他的一样!我也冤枉啊!他这个人向来就这样,我只是问他哪家医院的儿科好,他就说他认识什么医院的医生,要亲自来送。结果他在路上被人撞死了!我做错了什么呢?难道我就得背负害死我朋友的罪名一辈子吗?你这不是道德绑架吗?” 薛咏抓着他的领口把人提起来:“所以我有时候最讨厌你们这种读书人。” 薛咏继续揍他,一边揍一边骂他:“你说得倒是很漂亮,但你是邢文彬的发小啊,能和普通朋友一样吗?啊?你去他坟上扫墓了几次?没让你全权管他的弟弟,但你那是完全不管他亲弟弟的死活啊!你是看着邢烨然长大的人啊!你怎么能做到那么铁石心肠呢?” 韩松林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鼻青脸肿的地说:“我看在邢文彬的份上我不想和你计较,你再使用暴力我就报警了,你再打我一下试试看?” 薛咏痞里痞气地冷哼一声,又抽了他一巴掌。 薛咏甚至很不屑。 从上次沈策见到他打架以后就避他如蛇蝎以后,他觉得自己对这些文化人的幻想就开始破灭了,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邢文彬一样的。 这些人大概正是因为读过书,所以尤其懂得趋利避害,事事务必精致利己,即便有错,也很快就能找到借口安慰自己。 警察来了。 薛咏没停手,当场被警察带回局子里了。 韩松林要告他故意伤害,薛咏斜睨他一眼:“你试试看。” 韩松林捂着鼻子说:“邢文彬挺好一个人,怎么就看到你这种粗鲁暴力的人。你居然还怪到我头上,他要不是和你搞同性恋就不会死……” 话没说话,薛咏一个暴起,警察都没拉住。 薛咏知法犯法,被关在拘留室。 警察问他要不要通知亲属,薛咏没带手机,他想了想,他只记得宋逸杰的手机号。打电话给宋逸杰,宋逸杰没接电话,又打给菲菲,菲菲也没接电话。 十二点多了,估计他们都睡了。 还有一个他背下来了的手机号,邢烨然的手机号,但他不想打给邢烨然。 薛咏一身戾气地坐下来,自暴自弃地说:“没了,我爸妈男人都死了。明天再说吧,把我关起来吧。” 刚说完。 他跟见鬼似的,看到邢烨然走进门,邢烨然没穿校服,穿着便服,完全是成年人的身姿。 邢烨然正在质问警察为什么抓他:“《治安管理处罚法》我会背……虽然薛咏有案底,但是他这又不是结伙斗殴,韩松林也不是老弱病残,也没有多次殴打,他是触发哪条法律了?把条款拿出来给我看看……是吗?那让韩松林去做伤情鉴定,看能不能够上轻伤。他们这顶多算是有矛盾。你们没有权力拘留他。” 邢烨然要把薛咏带走。 薛咏走过去,伸手还打他,这次邢烨然有防备了,抓住他的手腕:“哥,你打我你回去打。” 薛咏转头对警察说:“警察同志,你看到了吗?我打人,你们还是把我关起来吧。” 邢烨然把人往自己身边拉:“你们别在意,他精神方面有点问题。” 薛咏踢了他一脚:“你他妈才精神方面有问题呢。” 邢烨然呵呵道:“医院都出证过他的诊断书的。” 说着,邢烨然还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了薛咏当初看精神病医生的病历单。 这下更没道理拘人了。 遇上精神病打人是最烦的,只能自认倒霉。 警察只得捏着鼻子教育邢烨然,让他看好自己的家人,然后记起来刚才薛咏说自己家里人都死光了,那这个小伙子是谁。 警察问:“你是他的什么人?” 邢烨然厚着脸皮说:“我是他男人。他男朋友。” 警察到底见多识广,眉梢微跳了下,没大惊小怪。 薛咏愣了愣,羞耻到浑身发抖,他猛地偏过头去,满脸通红地瞪着邢烨然:“你放屁!你不是我男朋友!” 邢烨然反问:“那我是你谁?” 薛咏噎住了,邢烨然先发制人地不要脸,他不能不要脸,难道他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邢烨然是自己的前男友的弟弟?那人家会怎么想?? 邢烨然对警察说:“没事,我们吵架呢,常有的事。” 邢烨然混若无觉般,态度良好地说:“还有什么问题可以打电话联系我们,被打的人那里我会上门赔礼道歉的。以后我也会看好我爱人,不让他出去打人。” 邢烨然强行握着薛咏的手,把人了出去,离开警察局,拽着走出一段路。 路边有摆摊的卖卤煮,香味飘过来,邢烨然贴心地问:“哥,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薛咏气死了:“吃你个头。” 邢烨然被骂一脸他也不疼不痒:“不吃就不吃嘛。我们回家吧。” 薛咏扭了一下手腕,没能把手抽出来:“……你怎么找到警察局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邢烨然理所当然地说:“我想想以你的暴脾气肯定去找韩松林对质了啊,所以我就去他家,然后他老婆告诉我你打人,我就到警察局来接你了。” “哥,你不用担心,韩松林的事我会解决的。” 薛咏很烦,他还真的信邢烨然能解决。邢烨然已经不是13岁时那个走投无路却无能为力的孱弱可怜的小男孩了。 他甚至有点害怕邢烨然。 邢烨然比他大哥更强势,既有力量,又很聪明,还不要脸。 薛咏厌烦自己对邢烨然的畏惧,说:“你放开我,我最后说一次,不然我揍你了。” 邢烨然当没听见,还抓得更紧了,仿佛要把薛咏的骨头都捏碎一样用力,生怕薛咏会逃走。 薛咏要打他,邢烨然早就准备地接招,抓住薛咏的另一只手,干脆把人按在电线杆上,按捺不住地低头亲他。 薛咏咬紧牙关别过脸。 邢烨然把他的外套扯下来,把他的双手绑在背后,他知道薛咏的敏感点,按了一下薛咏的后-臀上的腰窝附近的肉,薛咏的身体瞬间软了许多。 他趁机捏住薛咏的下颌,硬生生把他脸掰正过来,薛咏一时不察被他撬开牙关。 这次薛咏可没睡着,他很清醒,所以倍加耻辱。 他这辈子只被邢文彬吻过,邢文彬总是很温柔,技巧娴熟,使人顺从接受。 邢烨然则截然不同,他不会接吻,一切凭着莽撞炽热的本能行事,闯入,纠缠,像是要把他吞吃入腹,又像是一团熊熊烈火,要把他们彼此都燃至灰烬。 邢烨然死死地压住他,还捏着他的下巴,不让他能有咬人的机会。 深夜的马路安静极了,薛咏甚至能听见他们接吻时迷糜的啧啧水声,让他觉得耳朵都要跟着一起红了,他怎么就会被一个毛头小子给按住了?为什么邢烨然会好像很熟悉他的身体似的? 邢烨然第一次亲得这么过瘾,亲了又亲,亲不够,不知道亲了多久才停下,犹依依不舍地轻啄他嘴唇两下。 薛咏这才有机会喘气,他生气地说:“你真是了不起了,你他妈的还当众说你是我的男朋友,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邢烨然倒不凶,只是撒娇缠人地说:“就算现在还不是,以后迟早会是的。” 薛咏拳头太痒了,看他今天打不死这个臭小子,他想把被绑着的手挣开,挣扎扭动起来。 邢烨然掐抓他的腰,为了按住他,紧贴着他。薛咏突然感觉到大腿碰到一个硌人的东西,邢烨然说:“哥,你别别乱动,不然我怕我忍不住在这里搞你。” 第68章 喝醉酒 邢烨然像是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散发着侵略感, 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地无形地压制住薛咏, 薛咏想逃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逃, 可偏偏他明明有戒备,依然被邢烨然毫不留情地闯了进来,丢城失地, 节节败退。 薛咏羞愤地瞪着他,觉得太荒谬了,气得嘴唇颤抖,又好气又好笑地叫嚣道:“你说什么?你他妈想搞我?你还想强尖我吗?你有本事试试看!” 说得邢烨然分外意动, 但他想想肯定不行,马上装乖说:“对不起, 哥, 我就脑子一热那么说, 我不会强尖你的……” 话音还未落下, 薛咏终于恢复了力气, 挣开了束缚, 抬起花臂,气极了给了邢烨然一拳,一下子没能收住劲儿。 薛咏戾气地笑了一声:“要你说吗?你个臭小子你以为你想强尖我就能尖到啊?你他妈的威胁谁呢?” 邢烨然故意毫不反抗, 站着挨了一拳, 甚至特意去迎这一拳,他感觉到鼻梁一疼, 温热的一行鼻血流了下来。 薛咏看到他英俊漂亮的脸蛋流血, 又下意识地心疼了一下, 懊悔自己打得好像是有点重,邢烨然鼻梁骨会不会骨折了? 邢烨然自己掏出纸巾捂住鼻子,闷声闷气地说:“我强吻你,我活该被打。你要是没打够就继续打我吧,没关系。” 邢烨然自己招认得那么爽快,反而让薛咏无从指责。 薛咏举起手,望上邢烨然像只做事以后内疚的狗狗一样的眼神,又放了下来,没好气地说:“旁边就是警察局,我才不殴打你。” 薛咏转身就走,气冲冲。 邢烨然跟上他。 薛咏像是炸毛的大猫一样避开:“别跟着我!!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邢烨然还很委屈地“哦”了一声,像是被欺负了一样。 薛咏憋屈地捏紧拳头:“你装什么可怜啊!是你强吻我!!” 邢烨然目光隐忍而炽热地说:“……我刚才实在忍不住了,我忍了好久了。我真的很亲你。” 邢烨然憋了一下,憋不住地说:“哥,我亲得还好吗?我觉得你应该被我亲得挺舒服的吧?” 甚至胆大包天地问:“以后我还能亲吗?” 薛咏的脸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血变红。 太不要脸了,太不要脸了,太不要脸了!!!! 薛咏破口大骂:“亲你个头!” 邢烨然被骂了也不回答,像没听到一样,这脸皮厚的刀枪不入。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薛咏后面。 可即使薛咏不回头,都能感受到他过于露骨的视线,被看得十分不自在,他忍了一会儿,走出几十米,忍不了,回过头,骂邢烨然:“你给我退后,离我起码十米远!” 邢烨然只好往后退,算着差不多有十米,停下脚步。 薛咏凶巴巴地说:“不够,再退两步。” 邢烨然跟蜗牛一样拖着脚退了两步,其中每一步都得有足足十厘米吧。 薛咏不说话,只看着他,邢烨然只好又让了几步。 薛咏继续转身往前走,没走几步就神经质地回头看一眼邢烨然,总觉得邢烨然在偷偷缩短距离。 他又骂:“再退远点,给我退出二十米外。” 邢烨然怔了怔,点点头,又转身往后走,这时距离已经有点远了,薛咏已经快看不清他的表情。 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行走。 薛咏心急如焚,或是快走,或是小跑,恨不得立即甩掉邢烨然。 但邢烨然就像是狗皮膏药一样跟在他屁股后面,怎么甩都甩不掉。 薛咏觉得抓狂,路过一个红路灯十字路口时,薛咏先趁着绿灯穿过马路,绿灯转为红灯,他站在马路的对面,跟邢烨然说:“站在那不许动,等下一个红灯结束才准过马路。” 邢烨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像是一座孤寂的雕塑,他沉默地遵从了薛咏的命令。只是离得太远,他的脸上笼罩着夜的阴影,静默无言。 薛咏这下终于甩掉邢烨然了,当他再回头时,没有再看到邢烨然。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觉得解气,可是没有,一点都不解气。 薛咏先回到家,他一回家就开始刷牙。 还没刷完,邢烨然也回来了。 薛咏当着他的面刷了两遍牙,洗脸,回房间。 邢烨然拦住他:“哥,对不起,下次你不允许,我不会强吻你了。你能不能不生我气了?你跟我说句话吧。” 薛咏拍开他的手,黑着脸说:“下次?什么下次?没有下次!” 薛咏走进门,突然想起一件事,越想越觉得不对,回过头问他:“你亲得也太熟练了,你给我说实话,别撒谎,我看电影看睡着那回你他妈是不是不是第一次偷亲我?” 邢烨然停顿了很久,才轻轻点头。 薛咏气得深深吸了口气,使自己不至于让邢烨然伤上加伤。 好不容易才晾凉的脸颊又开始变烫,薛咏恼羞成怒地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邢烨然忐忑地说:“暑假的时候,在乡下,停电那天晚上。” 薛咏愣了下:“那不是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偷亲了几回?” 邢烨然抬眸,眼底掠过一丝猎食者的光,又垂下睫毛,坦白交代罪行:“很多回了,我们一起睡的时候我都会偷偷亲你,回来以后机会不多,你上次写作业写睡着,我也亲你了,你晚上睡觉不关门,我有时候实在是想得紧,就回去亲你一下才睡觉,不然睡不着。” 邢烨然说得太直接了,说他纯洁吧,他还半夜摸进来亲嘴,说他下-流吧,他也只是亲一下,没有做更过分的事情。 薛咏听得目瞪口呆,他猜想这小子肯定不是第一次作案,但没想到居然已经那么多次了。 薛咏飞快地回想了一下,可能被邢烨然偷亲过的时机实在太多了。 他气邢烨然,也气自己,他怎么那么蠢吗?居然会被一个小孩子骗?这件事他还不能跟任何人说。 薛咏低下头皱着眉、抿着嘴唇,拽紧手上拿着的外套,好委屈好恼火,鼻尖发酸,眼眶微微发热。 真的很羞耻。 他被他男朋友的弟弟亲了,还亲了那么多次,他跟个傻子一样一直不知道。 邢烨然试探着说:“哥,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 薛咏粗鄙地说:“放屁!你来我这的第一天就骂同性恋不得好死断子绝孙,现在就成同性恋了?我觉得你他妈就是青春期到了,毛长齐了能-硬-了,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像找个洞.插.一下。” 邢烨然被薛咏骂得也脸红,他咽了咽口水,不以为耻地说:“我是挺想操-你的……” 薛咏愣住:“你还敢直接跟我说???” 邢烨然马上闭嘴。 薛咏摔门一样的关上门,锁好。 邢烨然站在门口对他说:“哥,我不住校,我也不去首都的大学了。” 薛咏当没听见。 管他去不去死!邢烨然爱糟蹋自己的人生就糟蹋呗!!! 薛咏想到邢烨然的鼻子,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该带邢烨然去医院,可他现在满肚子气,他一点都不想管邢烨然。 薛咏裹上被子,把头埋进被子里睡觉。 闭上眼睛半个小时他也没睡着。 薛咏爬起来,从床头柜里找出邢文彬的手机,他已经很久没看邢文彬的手机了,早就没电自动关机了。 薛咏把邢文彬的手机充上电,过了三五分钟,手机屏幕才亮了起来。 薛咏在开机密码处输入自己的生日数字,打开。 手机壁纸和屏保都是他们的照片。 薛咏看着邢文彬的照片发了一会儿呆,再打开通话记录,时间全部都停留在两年前,最后一条通话记录就是韩松林。 邢文彬手机上的软件一应都在,他以前没有仔细查看过,现在才查。 微信之类的软件都早就登出了,验证了手机号之后才重新登录进去,薛咏特意去翻邢文彬和韩松林之间的微信,能看到的消息里并没有任何暧昧。 和别人也没有。 他在邢文彬上锁的个人空间里找到了他高中时写的私密文章。 像是喜欢着谁。 可能是韩松林,也可能不是,反正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 为什么邢文彬不告诉他呢?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吃醋啊!明明把其他前男友都告诉他了,当时他是不太舒服,但他还是接受了啊。 为什么偏偏要藏着一个初恋不告诉他呢?他和那个初恋交往过吗?是因为没交往过所以无疾而终,还是交往过但是悲剧收场? 他遏制不住地开始想,不停地想,不停地想。 薛咏再看了几遍邢文彬高中时的日志文章,以他糟糕的语文阅读理解能力开始分析解读,他觉得多半是没交往过吧。 那个男孩子一定和他同学校,是个家境好、有教养的好男孩,他情愿如此,他不希望邢文彬的初恋是韩松林那样市侩自私的混蛋。 那样他还算是输得心服口服。 可他当初也不是没拒绝过邢文彬,他又不是一开始就想做个同性恋的。 当同性恋有什么好的?不会有小孩,不能领证,还要被人笑话。要不是邢文彬追着他跑,追了他一年,死磨硬泡,他才不会答应。 他那时觉得邢文彬是真的很喜欢自己,现在却越想越不是滋味。 邢文彬是不敢掰弯他初恋的男孩子,却敢掰弯他吗? 为什么呢?因为他只是个社会地位低下、可以唾手可得的贱人吗?大概他和邢文彬的初恋比,他只是地上的泥,而那个男孩子是枝头的雪,他可以被污染被拉入同性恋的世界,但是那个男孩子不可以。 薛咏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去想邢文彬。 可是嫉妒一经点燃,就扑熄不了。 邢文彬是个老好人,他温柔体贴,对谁都好,这是他的优点,却也成了如今最大的疑点。 薛咏非常恶毒地想,他情愿邢文彬是为了一个陌生人死的,也不能是为了曾喜欢过的人。他把自己所有的第一次都交给了邢文彬,他酸过,但他接受了邢文彬的情史,但邢文彬却还对他有所隐瞒。 这不公平。 薛咏气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才睡着了一会儿,又被一丁点动静给吵醒了。 憋尿憋得受不了了,薛咏起床去撒尿,一打开,他就看到邢烨然又躺在他门口睡觉,像只狗一样。 薛咏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滚。” 邢烨然醒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哥,早上好。” 薛咏冷脸说:“别跟我卖惨。” 邢烨然说:“我昨天跟你商量的事,你还没有回答我,我在等你回答我。” 薛咏记起来是什么事,冷酷无情地说:“随便吧,你爱怎样就怎样,你想去死就去死好了。” 薛咏说:“就算在家的时候也给我离我起码三步以外。” 邢烨然全部乖乖照做,他说什么就做什么。 薛咏莫名地想到邢烨然目光炙热、一往无前地对自己说:“我跟我哥不一样,但我的心里完完全全只装着你一个人。” “我不对别人好,我只对你好。” 薛咏甩了甩头,把这个荒唐可笑的话给甩出去。 他在想什么呢? 薛咏难以说清这种愤怒来源于何处,并不能说只有一种原因,或是家庭地位被挑战,或是被偷亲而羞耻,但最大的还是因为邢烨然是邢文彬的弟弟,出于伦理道义,邢烨然就不可能进入他的配偶选项。 如果邢烨然不是邢文彬的弟弟还能说得过去,可假如不是,打从一开始他们的人生就不会有任何交集。 邢烨然很想留在家里,他只恨自己还是个未成年的学生,这种乘胜追击的重要时刻,却不得不暂时撤退。 不过也好,薛咏看上去刚强,其实脸皮极薄,逼急了要羞死了。 邢烨然想到昨晚上自己抢到的那个吻,便觉得身体发热,他好想再亲一次,什么时候才能再亲一次呢? 他想了想,大哥追薛咏花了一年的时间,他也花上一年半载,不足为奇,慢慢来吧,反正他年轻,来日方长。 邢烨然终于走了。 薛咏松了一口气,他这才像是土拨鼠从洞里爬出来一样,从房间里出来,薛咏把收起来的邢文彬的照片都找出来。 摆上,挂上。 等邢烨然回来以后就能看见,他就等着瞧那个小子心虚不心虚!狗胆是真肥,居然想搞他…… 薛咏回头想想,觉得这件事早就有蛛丝马迹,只是他心大,没太在意。 怎么办?怎么办?? 薛咏其实总觉得邢烨然不能再继续留下来了,可是要让他直接把邢烨然送走,他又有一万个舍不得了。 他只当邢烨然是兄弟啊! 他狠心拒绝了邢教授,不就是因为把邢烨然当成自己的亲弟弟吗?他没办法把自己的弟弟送人。 结果邢烨然倒是早就包藏了狼子野心。 邢烨然为什么非要喜欢他呢?不管是对他们谁,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薛咏打开和邢教授的聊天对话,停留在一个多月前—— 【对不起,我和那孩子好好谈过了,他不想走,我也舍不得他】 【没关系,我突然提出这件事也是我唐突,假如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以后也尽管联系我】 薛咏很想把邢烨然教好,可他想来想去,这个可能性太低了。 邢烨然就是只小疯狗,就算有时候表面上装得再乖,他也是只疯狗,还是只特别聪明的疯狗。 尽管他现在还能打得过邢烨然,可他已经渐渐感觉到自己在邢烨然面前不再稳稳地占据上位。 ——干脆把邢烨然送走好了。 薛咏想。 ……还是舍不得。 先教教看,看看能不能掰回来。 ~~~ 邢烨然觉得自己的鼻子还是疼得厉害,有一点肿起来了。 老师问他是什么回事? 邢烨然撒谎说是自己摔的。 苏俞对他频频侧目,幸灾乐祸地问:“你被七哥打了?” 邢烨然没好气地回答:“关你什么事?” 苏俞啧啧几声,大概猜到了点什么:“我都得不到,你的可能性还不如我呢。” 邢烨然去厕所,他自己对着镜子,捏了下鼻梁,按了按骨头,不知道断没断,他像是听到“咔”的一声轻响。 他去学校超市要了点冰袋冰敷,这才消肿了一些。 疼。很疼。 不过越疼越好。 他不打算去医院,就这样回家,让薛咏看看,薛咏肯定会心疼,一心疼,他就有可乘之机。 邢烨然想得很美好,晚自习放学,他以这个为理由提早回家,肚子里都酝酿好怎么和薛咏卖惨了,结果回到家,薛咏压根就不在家。 去哪了? 邢烨然给薛咏打电话,薛咏不接。 邢烨然想了想,给薛咏的朋友们致电,一个个问过去,打给安瑨时,终于得到了想听到的回复:“你找你哥啊,他在我这呢,在喝酒,今天要晚点回去吧……” 电话那边依稀响起薛咏生气的声音:“邢烨然打来的?挂掉!跟他说他敢来我就敢打死他!” 安瑨呵呵地对薛咏说:“我们这本来未成年就不准进啊。” 然后挂了电话。 薛咏今天特别能喝醉,一杯接一杯地灌酒,他拉着安瑨问他关于邢文彬的事情:“你知道邢文彬高中的时候喜欢过一个人吗?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安瑨摇头:“……这还我真不知道。” 薛咏苦恼地握紧酒杯,像要把酒杯捏碎:“他很爱那个人。但他从没告诉我。” 安瑨很尴尬地说:“你在我面前说这个我就很尴尬,我也和邢文彬交往过,可他最后选择了和你在一起,还为了你摆酒。明摆着你是真爱,我只是露水姻缘。我说什么了?” 薛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过来良久,才低声说:“我觉得充满嫉妒心的自己好丑恶。你不嫉妒吗?” 安瑨说:“我早就moveon了,我谈过的男朋友多了去了。你就是谈的太少,才会这么介意,多谈几个,你会发现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太纯情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在意邢文彬,都三年了。我觉得不管怎样你还是赶紧再找一个吧,不然一辈子都要陷在里面,走出前一段恋爱的最好办法,就是谈新的恋爱。” 薛咏只蒙头灌酒,喝得烂醉。 安瑨隐约有点看出来了:“是不是有人在追你?” 薛咏说:“再给我倒一杯酒,要……要最便宜的!我穷!” 安瑨很好奇,给他倒上酒:“不收你钱,我请你喝,你给我说说呗。” 到薛咏嘴巴比河蚌还难撬开,直到最后也只在他的询问下,含糊不清地痛苦地说了句:“……我好讨厌他,他为什么那么要那么逼我呢?” 安瑨问:“他是谁?” 薛咏就不说了,像是醉酒睡着了。 期间安瑨接到邢烨然打开的两个电话,都只直接问他:“薛咏喝醉了吗?” 安瑨第一次回答:“没有。” 又过了两个多小时,安瑨看一眼时钟,已经凌晨两点了,说:“喝醉了。” 邢烨然问:“我可以去接我哥回家吗?” 安瑨没作多想,说:“可以啊。这么晚了还不睡,就等着来接你哥啊,这么乖?” 邢烨然说:“我现在就在门口,你和保安说一声让我进去吧。” 安瑨:“……” 这小子该不会一直等在外面吗? 邢烨然进来,轻手轻脚地把躺在沙发上睡觉的薛咏打横抱起来,轻轻松松,还对他礼貌地点了点头:“谢谢。” 薛咏喝醉睡着了,被邢烨然抱着也没醒过来。 安瑨问:“要我开车送你们回去吗?” 邢烨然说:“不用。” 邢烨然抱着薛咏离开酒吧,在门口打车。 薛咏中途好像醒了一下,看了他一眼,就继续睡了,被他塞进出租车后座,沉沉地睡了一路。 邢烨然心想,他怎么对我还是这么没有防备呢? 他是又把我认成大哥了吗? 回到家。 邢烨然把薛咏半抱着抱下车,这时,薛咏终于迟钝地醒了。 他意识到自己被邢烨然抱着,伸手把人推开,没有依靠,他摇摇晃晃地摔倒在地:“你干什么?” 邢烨然伸手拉他:“你喝醉了,哥,我带你回家。你别怕,我没偷亲你。” 薛咏不客气地拍开他的手:“滚开,别碰我。” 邢烨然很想去扶他,但是薛咏凶巴巴地不让扶。 薛咏站起来,东歪西倒地走路,进电梯。 邢烨然想进去,薛咏还瞪他:“不准进电梯。” 邢烨然只好去爬楼梯,活活爬了十几层楼,爬得一身汗。 回到家,发现薛咏倒在玄关睡觉,鞋子脱了一只,正在解另一只鞋子的鞋带。 邢烨然拍拍他的脸:“哥,你睡着了。” 薛咏又醒了,皱着眉,扇了他一巴掌:“你别偷亲我。” 邢烨然摸摸自己的脸:“我还没有偷亲你……” 薛咏把鞋子脱了站起来,一个不稳,随手抓住身边的邢烨然,直往他怀里摔:“妈的……” 邢烨然抱住他,想到件事:“哥。” 薛咏没好气:“干嘛?” 邢烨然把他转过来,面对面朝着自己:“你看看我是谁?” 薛咏醉醺醺、不客气地骂他:“你是谁?你、你就是疯狗。” 邢烨然被骂了还很高兴,眼睛一亮,说:“你这次喝醉了也认出我来了,你没把我认成大哥。” 薛咏愣住,打了个酒嗝。 薛咏感到不妙,他想逃跑,刚一转身,跑了两步,就脚下一滑,摔在地上。 邢烨然像只狗一样黏上来,缠住他,低头吻他,唇抵着唇说:“我好开心,哥,我这次不是偷亲,我是正大光明地亲你。” 薛咏刚要说不,所有的话都被吞进了这个冲动莽撞、不容拒绝的亲吻之中。 融化了。 好热。 像在燃烧。 第69章 抛弃他 薛咏不是女人,没有纤柔无骨的手感, 他有结实的臂膀、弹软的肌肉、劲瘦的腰肢, 这是一具男性的躯体,强大的成年男性的躯体。 薛咏既慌张又羞耻, 脑袋因为酒精跳突地作疼,他的手脚酥麻发软,想反抗,都蓄不起足够的力量。 脑袋乱成了一团乱麻。 不行, 他不能这样。 薛咏羞恼到了极点, 终于找到点力气,猛地把邢烨然掀翻了。 薛咏翻了个身, 瞪着邢烨然, 他们都气喘吁吁。 邢烨然坐在地上,像是没有吃饱的狗一样。 薛咏手撑着地面坐起来, 觉得手脚仍像是快融化一样发烫虚软, 明明醉得厉害,现在反而清醒了:“邢烨然, 你当年走投无路,是我好心收留了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邢烨然立即要重新靠近他, 薛咏不想他过来,抬腿踢他, 被邢烨然抓住了脚踝, 他再想把脚抽回来, 却被邢烨然牢牢钳制住。 薛咏被他捏了下膝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眼看着邢烨然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好似随时要再次攻击。 薛咏又气又怕,有些发抖,恶狠狠地威胁说:“你再亲我我就杀了你。” “放开!你再碰我一下试试?” “真是白眼狼。” 邢烨然只得放手,恬不知耻地贴上去:“那我不亲了,你来亲我吧。” 薛咏的脸红的快滴血了:“谁他妈要亲你啊?” 少年干净发烫的气息逼近过来,薛咏有种随时要被强吻的错觉而战战兢兢。 邢烨然在这若即若离的距离,蛊惑地说:“哥,你现在不想亲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想亲了,你随时可以亲我。” “我是你的,从身体到灵魂,都是你的。” “哥,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你可以随便使用我。” 邢烨然每一句话都像是恶魔的低语,在人心深处的最卑劣的弦上轻轻拨弄。 薛咏无法不意动。 邢烨然是他养到这么大的,他比谁都知道邢烨然是多么骄傲、多么优秀的少年。 邢烨然孤高桀骜、不可一世,他做什么都做的比别人更好,那么多青春年少的女孩子爱慕他,他都不屑一顾,却这样像只小狗一样跪在他的腿间,卑微诚挚地要把自己献上来。 完完整整、毫不保留地献上来。 薛咏怔怔地凝望着他,心跳早就乱了拍子。 屋子只开了玄关的灯,暧昧昏暗的光线照在邢烨然的脸上,与他大哥相像,又完全不像,邢烨然的脸庞俊美得像在发光,他光洁干净的肌肤、明亮炽热的眼眸都像是在显摆着着他可尽情浪掷的年少青春,诱他上钩。 假如说,邢文彬对薛咏来说,是高高在上的神明。 那邢烨然就是个魔鬼,以诸般诱人的条件,想要将他引入地狱。 薛咏闭上眼睛,别过脸,不去看他:“滚。” 邢烨然还低声笑了一下。 薛咏:“你他妈笑什么?” 邢烨然突然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耳朵:“哥,你脸和耳朵都好红啊。” 薛咏把他的手打开,瞪了他一眼:“谁准你摸的?不准碰我!” 被邢烨然摸到的那只耳朵更红了。 邢烨然说:“那以后你不许,我就不碰了。你可以随便碰我,哪里都可以,要我脱衣服吗?” 说着还要脱衣服。 薛咏一时间又被牵着鼻子走了:“谁要碰你啊?别脱衣服!” 邢烨然只得遗憾地说:“那下次吧。” 薛咏着急嘴笨:“没有下次!我不想和你有下次。” 薛咏是真被他给逼急了:“你要不要脸啊?你就不觉得对不起你哥吗?” “你以前还成天嚷嚷着要我给你哥守寡,现在你做什么?” 邢烨然收起了轻慢的嬉笑态度,变得认真起来,他静默了片刻,才缓声地坚定地说:“可我就是喜欢你,喜欢的控制不了我自己。哥,真的很喜欢你,我敢说我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喜欢你,比我哥更喜欢你。” 薛咏哑然,良久之后才回答说:“……可我不喜欢你。” “我不可能喜欢你。” 邢烨然想握他的手,但是想到才被骂过,又不敢,收了回去,握成拳。 邢烨然脸上鲜明地流露出痛苦的神色,薛咏瞥见,心尖甚至也跟着抽痛了下,薛咏忍痛说:“你别逼我了,然然,我把你当我亲弟弟的。” 邢烨然自哂地笑了下:“那你就把我当成亲弟弟吧,我单方面喜欢你就好了。” “哥,我会一直在这里,你一伸手就可以拥有我。” 薛咏难以启齿地说:“你别喜欢我了。我是男人,我也没什么文化,你有大好的前程,有必要这么糟蹋自己吗?” 邢烨然说:“我不要。我就要喜欢你。在我心里,你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没人能比你更好。” 真是只疯狗。 薛咏突然想通了,跟疯狗讲什么道理,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薛咏说:“你真是欠打。” 邢烨然说:“哥,你下次再打我,你昨天打了我,我鼻子不知道是不是被你打断了,还很疼,等我伤好了再打我吧,随便你打。” 薛咏真是打都不能打他,好恼火。 比不要脸,他根本比不过邢烨然。 薛咏凶是凶,只是未免外厉内荏,薛咏越想越来气,总觉得自己一个成年人,好像被小孩子玩弄在股掌之间一样。 但邢烨然的尺度拿捏得太好了,每次他稍微松懈,都马上进攻,他戒备起来,邢烨然又若无其事起来。 这次强吻以后,邢烨然重新变得规矩起来,一点越过雷池的事情都不做,还积极地做家务,所有舔狗能做的,他都做了。 薛咏故意躲着他,不和他说话,邢烨然也不主动说,只眼巴巴地盯着他。 薛咏把邢文彬的照片拿出来摆上,邢烨然就趁他不在的时候全部收起来。 两个人也不吵架,邢烨然放起来,他就再拿出来。然后邢烨然再给他放起来。 邢烨然去医院看过医生,用药以后他鼻子上的伤慢慢开始好了,只是鼻梁上因为受伤愈合而多出一个结,变成了一个小驼峰。 每次看到他就会想起那天发生的事。 薛咏每天都在犹豫。 他觉得邢烨然说不定只是弄混了青春期的…和真正的喜欢。 邢烨然还洗完澡以后只穿着内裤,在他面前晃荡。 少年鲜美结实的肉-体看得人面红耳赤。 他见一次骂一次,邢烨然倒是知道再多穿个背心,但是他看了还是觉得心痒痒的。 邢烨然无辜地说:“我以前也这么穿啊。” 他总是想起邢烨然对他说的话: “我是你的,从身体到灵魂,都是你的。” “……哥,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 薛咏梦见了邢文彬。 回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邢文彬了。 他一见到邢文彬就很愧疚,止不住地哭:“对不起,对不起。” 翻来覆去地道歉。 邢文彬静静地听着他的道歉,问他:“小咏,你在为什么而道歉呢?” 薛咏茫然了。 是啊,他是在为什么而道歉? 升上高三以后。 邢烨然的课更紧了,只有周日一天休息,平时薛咏一到放学时间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像是躲进自己的乌龟壳里,头都不探一下。 等到了周日,薛咏就跑去朋友家蹭住,直到周一才回家。整个十一长假他都没待在家,借口住朋友家,他不回家,邢烨然过来找了他两次,也不敢催他回家住。 宋逸杰奇怪地问:“你家邢烨然不是马上要升上高三了吗?你不是特别紧张他读书?反而还出来玩?你以前还跟人打听要给考生做什么吃的比较补脑。” 薛咏不说话。 菲菲也问:“你跟邢烨然吵架了?他高三,快高考了,人生最重要的时期,让着他点吧。” 别的都能让,这怎么让?还让?再让邢烨然更加蹬鼻子上脸。 他快憋死了。 邢烨然的大逆不道他不能和任何人说。在外人看来,邢烨然除了有点不爱搭理人,对他完全是个千依百顺的好孩子。谁能往哪方面想呢。 邢烨然拿了期中考试的成绩回来,还是全校第一。 换成以前,薛咏早就兴高采烈地夸他了,现在却在担心,邢烨然会不会拿这个来威胁他什么。 邢烨然最近都很温和,像是把所有的刺都收了起来,也不会用过分的目光看他,主动和他说:“哥,对不起,我之前和你顶嘴。还乱说话,说我要留在本地的大学,我那都是乱说的。我的目标还是清北。” 薛咏愣了愣,将信将疑地说:“……你自己想通了就好。” 什么啊?还是要出去读书吗? 薛咏放心下来,莫名又有点失落。 邢烨然先前还要死要活地说一刻都舍不得离开他,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吗?果然是小孩子,一点都没有定性。 说的话和放屁一样。 之前口口声声说喜欢他,一定也只是一时上头随口说的而已。 薛咏皱起眉,胸口像有什么鼓胀起来一样酸涩郁闷。 他真是太笨了,还被一个小孩子耍。 邢烨然继续说:“我想过了,反正我是打算跟你过一辈子的,倒不用急于一两日,我得有更好的学历,才能找到更好的工作,赚更多的钱养你。” 还是去外地念大学更好,邢烨然想来想去,觉得薛咏就是被固有的生活环境给束缚住了,待他大学毕业,在当地扎根落户,把薛咏接过去,没人知道他们曾经是叔嫂关系,薛咏就不会这样抗拒了。 而且,他必须有更多力量才能更占据上风。 薛咏愣了愣:“谁要和你过一辈子了?” 邢烨然不要脸地说:“你要和我过一辈子啊。” 薛咏说:“……!!!” 薛咏咬了咬牙,残忍地说:“你还是放弃吧,我迟早会找个新对象的。” 邢烨然不说话。 薛咏说:“我本来不想将就,所以才单了这些年。但现在有你一做对比,我觉得谁都比你好。” 邢烨然终于变色了,他沉下脸,压抑着怒火,说:“不会比我好的。” “我聪明,年轻,还是处男,我的初吻给你了,我的第一次还留着要给你,那些人都是被别人用过的,我没有,我还等着你用我。” 真他妈越来越不要脸了。 薛咏说:“我真瞧不出你那是初吻,我不信,你以前没谈过女朋友?你没接吻过你能亲得那么熟练?” ……还很会摸。 一摸就是他身体的敏感点,特别古怪,又笨拙又精准。 说到这个邢烨然一点都不心虚,理直气壮地说:“我没谈过!我以前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时候还没开始发育,年纪又小,是班上最瘦小的男生,没人找我谈。我这辈子只亲过你,我只想亲你,我对他们没兴趣。” 不像是在说谎。 薛咏更烦躁了。 邢烨然诱惑着他说:“哥,真的,你跟我去首都吧。那里没人认识我们,而且是现代化大都市,同性恋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我俩谈恋爱,也不会遭人闲话。你不就是怕这个吗?” 薛咏心烦意乱地说:“我不是怕这个。” 邢烨然还要继续哄:“你和我哥又不是真的领证了,在法律上面,我们毫无亲缘关系,凭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薛咏皱着眉,僵硬地摇了摇头,拿出一包烟,抽烟。 薛咏抽了半支烟:“我不可能跟你去首都的,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我所有的朋友都在这里,我的事业也在这里,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他留下来,是一呼百应的七哥,他疯了才跟邢烨然走。 邢烨然挑了挑眉,他必须想办法把薛咏骗走。 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薛咏前夫的弟弟,薛咏看上去叛逆,其实内心是很保守的人,不打破现状,就不可能会接受他。 薛咏太发愁了。 他想要么尽快找一个对象,好让邢烨然死心。 最近时常往whitelie酒吧跑。 薛咏自己主动让安瑨介绍对象,让安瑨大跌眼镜,当然,薛咏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想找对象,实在是挺可爱的。 安瑨说:“可我记得之前你好像提过有人在追你啊。” 邢烨然的身影马上浮现出来,薛咏摇头说:“那个人不行?” 安瑨揶揄地说:“可我觉得你好像很心动,心动就从了嘛。” 薛咏涨红脸:“不可能!我没有心动!” 明明就一副很喜欢的样子。安瑨心想,不敢继续刺激他:“为什么那个人不行?” 薛咏不敢直白地说,可他真的憋坏了,还是忍不住透露了只言片语:“太不合适了……” 安瑨问:“怎么个不合适法?年龄?外貌?” 薛咏很怕说了会被猜出来:“反正不能和他在一起。随便谁都比他要好。” 安瑨想了想,严肃地问:“难道那人是已经和女人结婚的骗婚gay?” 薛咏目瞪口大:“你在想什么啊?不是!他没结婚!他挺年轻的……” 岂止没结婚,压根就没成年。 安瑨松了一口气:“那是个花心渣男?” 薛咏摇头:“他没和别人谈恋爱过,说我是他的初恋。” 安瑨说:“那不是很好吗?我不知道你在纠结什么,我觉得根本不需要我介绍对象。邢文彬死了那么多年了,都是单身,也不劈腿,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啊?” 薛咏说:“反正不可以,你还是给我介绍对象吧。” 安瑨给他介绍,薛咏一个个聊过去,聊没几句就聊不下去了。他会情不自禁地把人拿来跟邢烨然作比较,还真没有比得上邢烨然的。 薛咏甚至想了下,要不找个女人结婚生子。很快放弃了这个念头。他至今也弄不太清自己究竟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可是毕竟跟男人那样好过,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现在再回头和女人在一起,好像是骗婚一样,假如是真的喜欢也就算了,只是为了凑合过日子,那太过分了。 邢烨然的痴缠像在他心底种下了一颗卑劣的种子。 他竟然还有一点在期待着邢烨然快点长大成年,他觉得自己一日一日地快要疯了,邢烨然坚决不退让,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 他本来就笨,就算年长邢烨然十岁,还是压根就玩不过邢烨然。 薛咏一直苦恼着,十月底,他刷朋友圈,看到邢教授又受邀来国内开讲座。 薛咏犹豫了两天,主动问邢教授。 他本来打了一大段字,删掉,再重写,再删掉,再重写,反复四五遍。 改来改去,最后只剩下一行话。 却迟迟按不下发送键。 踟蹰了得有小半个钟头,才终于一咬牙,把消息发送出去:【之前您谈过想收养邢烨然的事,还可以重新谈一谈吗?】 发送成功了。 邢教授没有立即回复。 薛咏怔怔地盯着这条消息,心底像是突然被掏空,一时间空落落的。像在做梦,不像是真的。 又觉得如释重负。 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苦恼都在一瞬间消弭了。 好轻松。 早就该这么做了。 挺好的。挺好的。 薛咏突然觉得胸闷反胃,心像被狠狠地攥住。 想呕吐,像要把一大块灵魂都呕出来。 ~~~ 本来天气已经开始转凉。 这天却异常地返暑,热的不得了,日光炎炙,却没有匝地蝉鸣,闷热安静。 离高考越来越近,班上的氛围异常紧张。 邢烨然还算放松,他早就把高中课本学完了,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第n轮的复习,顺带指点一下苏俞。 苏俞卯足了劲儿读书,倒不说要考清北,总之想考去外地,是名列前茅的名校就更好了。 邢烨然最近春风得意。 他的狩猎计划也很顺利,他觉得自己能拿下薛咏只是迟早的事。 苏俞太瞧不惯他那小人得志的劲儿了,说:“你和七哥怎么样了?” 邢烨然不说,所有跟薛咏相处的亲密回忆都是他的宝贝,他一丁点都不想跟别人分享。 苏俞问他:“你要真和七哥在一起,你打算怎么面对那些流言蜚语啊?” 邢烨然不以为然、骄傲自满地说:“这个太好解决了,我带薛咏远走高飞就好了。只要他接受我了,其他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苏俞有点嫉妒,又为好朋友感到高兴。 他希望他们都能如愿以偿,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苏俞低下头继续写作业去了。 过了一会儿,班主任从后门进来,把苏俞叫了出去。 邢烨然看了一眼,他们好像在说什么,然后苏俞连书包都没收拾就走了,考卷和课本都摊在桌上。 出于好心,邢烨然帮他收拾了下课桌,然后才收拾自己的书包。 有女生在门口堵截他。 因为是最后一年,最近来跟他表白的人特别多。 邢烨然直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我都准备好以后要跟他结婚了。” 他已经想好了,等赚够了钱,他就移民去国外结婚。 大哥不是跟薛咏摆酒结婚吗?那他就和薛咏领个真正的有法律效力的男同性恋结婚证。 邢烨然骑车回家。 今天大概运气不好,薛咏给他改造的车前灯坏了,有几段路灯坏了的路,他只能骑得很小心翼翼。坏了也好。他想着正好回去跟薛咏说一声,薛咏肯定会帮他修好,薛咏是真的很喜欢捣鼓各种车零件。 邢烨然骑着破自行车在想,他要赚大钱,给薛咏买摩托车买汽车,薛咏一定会很喜欢的,一想就忍不住自顾自傻笑起来。他还买了车辆模型,快递还在路上,到时候一收到就拿去送给薛咏,现在他也只买得起这个。 邢烨然回到家,一打开门,发现客厅的灯亮着。 今天薛咏居然没有躲在卧室里,而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邢烨然忍不住扬起嘴角,他装乖地说:“哥,我的自行车坏了,你给我修一下吧……” 薛咏没赚头,关掉了电视。 邢烨然以为薛咏是又要回卧室了,没敢说什么。 薛咏背对着他,坐着说:“我今天又去见了邢教授,我和她重新谈过了。” 邢烨然像被突然钉在原地:“……” 薛咏平静地说:“我想了很久,你不想当我的弟弟就算了,我也懒得当你哥了。” “我不要你了。” 第70章 分开了 “我不要你了。” 邢烨然曾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抛弃过一次,这是第二次。 薛咏一直没回头, 没听到邢烨然的答复和任何声响。 时间失去尺度, 好似变快,好似变慢。 不知道过了多久, 薛咏听见邢烨然走路的声音,邢烨然绕过来,走到他面前。薛咏不抬头,邢烨然就在地板上跪下来, 哽咽哑然地一边卖惨地喊他哥, 一边要抱他的腰,想缠上来。 还没碰到, 薛咏一脚把他踢开。 邢烨然再爬起来,又被他踢开。 薛咏也红着眼睛,说:“我已经和邢教授讲定了, 他会办好你出国的手续。” 说完, 薛咏转起来,转身离开。 邢烨然来不及从地上爬起,膝行两步从后面抱住他的腿:“哥,你别不要我, 你舍不得我的。” 薛咏又伤心又烦闷,假如邢烨然跟只疯狗一样歇斯底里, 他还能下得了拳头, 邢烨然这样, 让他怎么办? 他都不敢低头, 他怕一看邢烨然,又会心软。 薛咏阖上双目,强行将不舍给压下去,铁石心肠地说:“我舍得。” 邢烨然卖惨说:“我马上就要高考了,你忍心这么对我吗?” 薛咏摇了摇头说:“我最讨厌你拿你的前途威胁我,那是你的人生,不是我的,凭什么让我负责?被你说得好像是我在害你一样,邢烨然,你十三岁时家破人亡,是我收留了你,给你饭吃,给你书念,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别得寸进尺。” 薛咏笑了自己一声:“我就是对你太好了,才一步一步到了今天。我也有错,我就不该对你那么好。我早就该狠狠心了。” “放开。” “邢烨然,我让你放开。” 邢烨然还是紧紧抱着他的大腿。 薛咏不客气地抬腿踢他,邢烨然趁机把他绊倒,压了上去,想要故技重施。 事不过三。 薛咏着了两回道,真可能容忍自己第三次被一个小孩子戏耍,他骂了一句“妈的”,直接揍过去了。 两人扭打成一团。 暴力与欲-念无形地交织着疯狂膨胀。 彼此热切的呼吸和急促的心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薛咏这次算是真的狠了心,硬生生把黏在自己身上的邢烨然给揍开。 薛咏直喘气,他直接把邢烨然从地上拉起来,正如当年那个七夕的雨夜,他把死皮赖脸想住进来的邢烨然推出去一样,又一次把邢烨然给扔到门外。 和扔掉一只狗没什么区别。 邢烨然格外狼狈,鞋子都没穿,身上穿的衣服因为打架而揉皱,鼻子上的淤青还没好,脸颊上又多了伤痕,他手足无措、泪眼汪汪地望着薛咏,微微佝偻着脊背,一副卑微可怜的模样:“哥,你别不要我,你别不要我。” “你要我怎么做都行,我都改。” 薛咏一听就觉得心要软了,眼睛发热,咬牙说:“你在骗我。” 薛咏直接把他的鞋子也扔出去,砸在邢烨然身上,他没去捡,任由鞋子砸他身上,然后掉在地上。 薛咏说:“没有别的选择,要么滚出我家,要么被邢教授收养,我不要你了,你就算不愿意给他收养,我也不要你了。” 然后直接关上了门。 邢烨然呆呆地站在原地,如灵魂出窍,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他隔着门听到搬东西的动静。 很快,门冲进打开,他还没来得及趁机闯进去,薛咏把一个装满东西的蛇皮袋还有他的书包一起扔出来:“都是你的东西。你自己看看。” 话音还未落下,就重新关上门。 他不在家时,邢烨然已经把他房间里的东西全部收拾好,像是垃圾一样,直接装在一个蛇皮袋里。 邢烨然脸色煞白。 这岂止是在他的心口捅一刀,这是唯恐他死不掉,用一把带倒刺的刀插-进去,还要在伤口处搅动,把他的一颗心给刺得支离破碎。 薛咏是真不要他了。 邢烨然忽然觉得喘不上气,他捂住胸口,弯下腰,这时才如醒过来一般,眼泪拼命地涌了出来,掉在地上。 邢烨然缓了好几口气,去敲门,低微地说:“哥,你别生气了。” “我求求你。你别不要我。” “我给你下跪行不行?我真的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再也不冒犯你了。你要我当你的弟弟,那我只当弟弟,好不好?” 邢烨然跪下来。 不知道薛咏是假装没听见,还是真的没听见。 什么回应都没有。 只有一扇冰冷沉默的铁门在对着他。 邢烨然懊悔极了。 并不是后悔亲了薛咏,他只后悔自己太冲动,按捺不住,他应该在成年以后再捕猎薛咏。 未成年是他的致命伤。 他不相信薛咏真的会忍心,他再了解薛咏不过,薛咏那么心软,怎么会真的舍得他?一定是他最近逼得太急了。 是他太失策。 不管他怎么敲门,薛咏都不给他开门。 他不相信薛咏永远不出门。 十月底天气已经比较冷了,薛咏倒不是没有给他留钱,他的存折他的钱包都塞在行李里了。 但邢烨然没去住旅馆,他从袋子里找出件羽绒服,裹上,就靠在门口睡觉。 浅睡,睡得不深,一有动静他就立即醒过来。 折磨一整晚。 他跟老师撒谎请病假,不去上学,说回头再补病假单,因为他成绩好,老师批了他的假。 邢烨然一直守到中午。 薛咏终于开了门,一打开门,邢烨然马上扑过去。 薛咏知道他轻易不会走,但没想到他还敢翘学,一巴掌抽过去,气笑了:“你还敢不去上课?” 薛咏真的不想动用暴力,可谁叫邢烨然这么犯贱呢? 邢烨然哭着说:“你都不要我了,我还去上学干什么?” 薛咏说:“你连学都不上,坏成这样,我更不想要你。” 邢烨然像只被抓住困在笼子里的幼兽,无论他怎么撕扯啃咬笼子,都没办法逃出来,邢烨然问:“那我好好去上学,你就要我了吗?” 薛咏依然是冷酷地说:“不要。” 都已经做下决定,就不能回头,不能心软。 薛咏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 邢烨然声音哽咽、轻声幽徐地说:“哥,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就是因为你喜欢我,所以你才觉得和我在一起不好,你才想要赶我走,你都是为我好……” “你是很喜欢我,才要赶我走。” 邢烨然给他下跪。 薛咏愣了愣,后退一步:“你别跪我,我不是你的任何人,你为什么要跪我?你没点尊严吗?” 邢烨然没有尊严地说:“我再也不敢了,哥,你别不要我。” “我爸妈都不要我,我大哥死了,我只有你了。” “你让我回家吧,我再也不做会惹你不高兴的事了,一丁点也不做了,我就只当你的弟弟,我什么都不奢望了。” 薛咏又爱又恨地望向他,邢烨然看上去那么无辜可怜,嘴上说的话听上去那么真诚动听。 他向来脑子笨,根本分辨不出邢烨然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笨,那他就不去多想,咬死了要把邢烨然赶走就是,薛咏说:“我不要你当我的弟弟了。” 邢烨然立即回答:“那我当你的狗。” 薛咏气笑了:“就那么不要脸?要不是另有图谋你能那么不要脸?我缺一条狗吗?我去路边随便捡条狗回来都比你乖,不会反咬我,不会气我,不会这么大逆不道。” 邢烨然说:“那我就住在门口,我就当一条看门狗,打死我我都不会走的。” 邢烨然准备好打一场拉锯战。 只要他够不要脸,一定还是薛咏先心软。 薛咏似笑似哭地哼了一声:“行啊,这个天气,你有本事就一直住在门口,你不要命了。” 邢烨然直截了当地说:“我的命是你给的,我的命就是你的,你不要我了,我就不要命了。” 薛咏什么表情都没有,他不敢让自己有什么反应,他不能再露出一点破绽。 他有多心动,就有多痛苦。 甚至有一瞬间,他荒唐地想,假如邢烨然不是邢文彬的弟弟就好了。可这怎么可能呢? 邢烨然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想他干脆把自己弄生病,着凉发烧,薛咏绝对会心疼他的…… 正想着,薛咏冷不丁地说:“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邢烨然像抓住一线生机,心脏狂跳起来,急切地问:“什么?” 薛咏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紧裹地显示着他的身材,他靠在门边,像一只严阵以待的黑豹,光照在他的脸上,琥珀色的眼珠子呈现出犹如玻璃般的质感,冰冷而无情,像雪落在上面都不会被融化:“没有死皮赖脸可以住回来当弟弟的选项。” “但有可以和你谈恋爱的选项。” 邢烨然一时间忘了要装可怜,惊诧地望着他,瞬间口干舌燥起来,心跳得快炸裂开。 什么意思?怎么可能?他是在做梦吗? 薛咏说:“你和我正式地打一架,当成比赛。” “你赢了,我就跟你走,和你谈恋爱,你想对我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要是输了,你就跟邢教授走,给我滚得越远越好。” 邢烨然这下真的眼红了。 薛咏那么强大,他很难战胜薛咏,可是薛咏提出的这个建议太诱人了,只要赢了薛咏,薛咏就愿意跟他好吗? 他霎时间觉得困倦和疲惫都消失了,热血喷张,目光灼灼地望着薛咏。 邢烨然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不会思考了,神魂颠倒地点了头,只要他赢了,他就可以一步登天,他骨子里就流着疯狂的血,无法抗拒这样的豪掷一搏。 突然之间,心软和心疼全不见了。 薛咏只觉得非常的荒谬,敢情邢烨然装得那么可怜,还是在骗他呢?他真的不能把邢烨然留在身边了,邢烨然太聪明了,又日渐长大,羽翼渐丰,等邢烨然再长大,他更压制不住邢烨然。 就该快刀斩乱麻。 他什么时候是拖泥带水的人了? 薛咏深吸一口气,仰起头,捂了捂脸,笑了,不知道是在嘲笑邢烨然,还是在嘲笑自己,“你看你,我本来还想,假如你拒绝了,说不定你是真心被吓坏了,真心悔改,要退回弟弟的位置上。结果呢?我稍一下饵,你就上钩了。” “你前面说的什么改了,全都是在骗我的。” 邢烨然:“……” 邢烨然兜头被泼一盆冷水,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过了好几分钟,才敢问:“……你那么说只是在试探我骗我吗?” 薛咏却说:“不,我没骗你。” “我和你又不一样,我不会像你那样成天到晚骗人。” 薛咏随便披了件外套,趿拉着拖鞋,走出门,说:“走吧,我们现在去拳击馆。” 因为真的死心,所以下定决心,没什么好犹豫的了,真比打架,他能吊打这个以下犯上还狂妄自大的臭小子。 打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什么两个选项,他压根就没想过要给邢烨然希望,这就是一条死胡同。 他率先走出几步,回过头,目光冷冽地盯住邢烨然:“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但假如你输了,就别再给我来撒泼打滚这套,跟个娘们一样,你不恶心,我还恶心呢。你真觉得我会吃这套?” “不敢来吗?” 邢烨然沉默地跟了上去。 同小区的阿姨们看到他们俩之间诡异的气氛,都不敢和他们打招呼,而且邢烨然好像才被家暴,打得鼻青脸肿。 谁敢问啊? 两人一前一后一言不发地走过街道,穿过马路,来到了拳击馆。 十点不到。 拳击馆还没开始营业,没有客人在。 菲菲正在店里打扫卫生:“七哥,你今天怎么带着邢烨然来了?” 然后看到邢烨然被揍的脸,她怔了下,说:“哎哟,邢烨然被人打了?谁欺负的啊?” 薛咏干脆直接地承认:“我打的,你别管。” 菲菲没敢说话。 薛咏问:“老江呢?” 菲菲说:“他还没起床吧。没事,你们要用什么东西直接用就好。” 薛咏颔首说:“好,借一下手套和擂台。” 薛咏又对她说:“菲菲,能避开一下吗?我有私事要单独和这个臭小子商量。帮我看一下门,暂时别让人进来,应该十分钟就结束了。谢谢了啊。” 菲菲不是没察觉到诡异的气氛,这两个人都杀气腾腾的,她不敢问,点了点头,出门去了。 门被关上。 偌大的拳击场馆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邢烨然戴好拳击手套,心下忐忑不安起来。 拳击馆内开了中央空调,但是温度还没升起来,薛咏先把外套给脱了,然后把毛衣也脱了,上身就只穿着一件背心,下身是比较宽松的运动长裤。他转了转肩膀,做热身运动,花臂舒展开来,黑豹已蓄势待发,亟待嗜血。 邢烨然翻身上台。 薛咏目光锐利地盯着他。 邢烨然站在他面前,深吸一口气,问他:“哥,你不会出尔反尔吧?只要我赢了,你就跟我好?” 薛咏扭了扭脖子,说:“你废话是真多。我从不骗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邢烨然发现自己是真的没退路了。就算他再耍赖反悔,薛咏也不会吃他这套了。 邢烨然收起踟蹰的心情,集中精神,也摆好起手开亮的姿势。 他懂薛咏,就算薛咏是出于想赶走他的目的所以这样说,但是薛咏说话算话,既然这么说了,假如输了,就会遵守承诺。 薛咏就是这样的人。 邢烨然望向薛咏。 只能赢,不能输。 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以前他还赢过薛咏几次呢,说不定能赢的! 邢烨然贪婪地望着薛咏,他先进攻过去。 薛咏跳步躲开,一个上勾拳狠狠地打在他的下巴上,邢烨然第一次挨这么重的打,薛咏这力道是真的想杀了他吗?他的牙齿震痛,像是牙都要被打掉了。 薛咏再扑上去。 跟他们以前小打小闹的练习完全不同。 薛咏认真了。 他应当是舍不得打邢烨然的,这个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他引以为骄傲的弟弟,他怎么可能忍心伤害邢烨然呢? 但他必须下手,下手越狠越好,只要打不死就行,打得越狠,越能把邢烨然脑袋里那些龌龊的荒唐的念头全部打散,让邢烨然死心。 如此一来,邢烨然才能有光明的未来。 薛咏觉得自己的感情像是抽离出了肉-体,只剩下了冰冷的理智,他好似是冷眼旁观着邢烨然被殴打,因为没有任何感情,所以也不会觉得心疼。 这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吊打。 邢烨然嘴边全是血,被打惨了,他缠抱住薛咏的腰。 薛咏继续殴打他:“滚开。” 邢烨然喘不上气地说:“哥,我输了是因为你舍得打我,但我舍不得打你。我本来觉得我敢的,但我发现我真的舍不得,我根本没办法真把拳头打在你身上。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 薛咏停滞了半秒。 邢烨然伺机而上,并没有打他,而是亲吻他。 这个吻混着血,有一股淡淡的血锈味,还有点咸,不知是掺了眼泪还是汗水。 倾注满少年痛苦炽热又孤助无望的爱意。 邢烨然早被揍得没有反抗余力了,这是邢烨然最后的一股力量,才偷到一个吻,没能品尝,又一拳打在他的侧脸。 薛咏站起来,他身上脸上干干净净,一点伤痕都没有。 邢烨然翻了个身,四肢张开躺在地上,突然疯癫地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溢出来了。 薛咏把拳击手套摘了:“记得自己带上行李去找邢教授,我不送你去。” 邢烨然抓住他的脚踝,流着泪问他:“薛咏,你最后回答我一个问题,假如我不是邢文彬的弟弟,你会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薛咏静默了半分钟,回答他:“……不会。你要不是邢文彬的弟弟,打从一开始我就不可能收留你。” 然后踢开了他的手,翻下台走了。 邢烨然没追上去。 他不耍赖了,说话算话,不然薛咏更瞧不起他。 邢烨然回去,拖着行李,去找了邢教授。 邢教授看他满身满脸的伤,被吓了一跳,问他怎么回事?担心他是遭受到校园暴力,还是他被欠债人找麻烦了。 邢教授气愤地说:“怎么可以打小孩呢?” 邢烨然当然不可能说是因为薛咏,他随口撒谎说是自己在外面跟别人打架打的,求邢教授别追究。 邢教授问他:“你之前不是不愿意被收养吗?现在怎么又愿意了?你和薛先生不是情同兄弟吗?” 邢烨然笑了笑,说:“我很喜欢我哥,所以我不想再拖累他了。” 邢教授准备带他出国,直接考国外的大学,不参加国内的高考了。 时间比较急。 邢烨然回学校办退学手续。 遇见了休假回来的苏俞。 两个人都傻眼了。 苏俞剪了个寸板头,挺直了腰杆,像是变了个人,要不是知道苏俞没有双胞胎兄弟,他都要怀疑自己认错人了。 邢烨然还陷在茫然中,问他:“你怎么把头发剪了?又被你爸剪了?” 苏俞不自在地摸摸自己的头发,说:“没,我自己剪的。我爸生病了,好像活不长了。不知道是不是我天天咒的真灵验了。” 他开玩笑似的笑了两声,然后笑不下去了。 “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我得当顶梁柱了。你呢?你怎么突然办退学啊?” 邢烨然顶着脸上还未愈合的伤,麻木地说:“我想和我哥谈恋爱,他不接受。” “他不要我了。” 两个少年相对无言,无语凝噎。 最后只互道了一声再见。 这个炽热而混乱的夏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彻底结束了。 邢烨然走后一周。 薛咏收到一个收件人为邢烨然的包裹,他拆开包裹,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机车模型。他以前和邢烨然提过一嘴想买这款机车的实体车,但是买不起。 薛咏把玩着这个小模型,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他看一眼日历。 11月22日。 原来是邢烨然的生日。 ·上部完· 第71章 重逢时 《不驯的遗产》下 作/寒菽 首发晋-江-原-创-文-学-城, 感谢广大正版新老读者支持。 【第一章】 临近七夕, 商场已经挂上了促销广告牌,各大电商热火朝天地开展七夕活动。 四处都是情人爱侣的甜蜜氛围。 在知道薛咏的农历生日就在七月初七这天时, 研究生同学问:“这是你外号叫七哥的原因吗?” 薛咏在心底想:不是, 那是江湖诨号。 不过他已经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很多年不当大哥了, 为了跟同学相处融洽, 薛咏把自己的过往默默地藏起。 学校的人都不知道他以前在老家是个有名的大混混,也不知道他曾经搞过同性恋。 薛咏左手观音莲花的花臂也只当是他的艺术爱好, 没什么稀奇, 还有同学问他纹这个是不是可以保佑健康平安。 现在的薛咏是车辆工程专业的研究生, 研二在读。 他通过自考本科之后,因为瞄准这个专业,又不想将就,花了足两年时间, 落榜一回,才终于考上一所强校, 为此离开了从小长大的H城,去往J城的J大读研。 薛咏今年三十二岁,同学年纪都比他小许多,而且是他导师手下成绩最好的, 所以被同学们一致称作“大师兄”。 薛咏的实践能力没话说, 他是正儿八经在汽车厂干过工人的。他本科学历不大好看, 能考研成功就得拿出比统招本科重本学生更漂亮的成绩单, 他本来就不聪明,那两年可以说是头悬梁锥刺股,没空谈恋爱。 研究生入读以后头一年,他珍惜这个学习机会,哪敢分心,也没空找对象。 于是迷迷糊糊单到现在。 这不是正赶上七夕,同学问他:“大师兄今年七夕有对象一起过吗?” 薛咏尴尬地说:“没有。” “上回那个小学妹呢?没发展下去吗?” “……我把她当妹妹,她还是小孩子吧。” “都大三了还小孩子呢??师兄你再单下去你就是大龄剩男了。” 薛咏只得说实话,透露一点自己的单身情况:“我结过一次婚。” 同学很吃惊,问:“可你的资料上写的是未婚不是离异啊。” 其实不是正经结婚,因为是和男人结婚,只摆了酒,法律并不承认。薛咏颇为春秋笔法地说:“因为没有离婚,他车祸去世了。” 同学没有继续问下去,这触及到薛咏的伤心事了吧。 难怪薛咏盘靓条顺脾气好,还独身到现在,敢情是英年早婚还当了鳏夫,这明显是还对前任无法忘却吧。 薛咏不会忘了邢文彬,但也不是为此而洁身自好,单纯就是没空。 同寝室的室友去拿信件,在系邮箱里发现一张寄给薛咏的明信片,给他带过来:“师兄,你国外的朋友又给你寄明信片了。” 薛咏随手接过明信片,心下了然。 这张明信片正面印着风景照,连绵起伏的雪山,只有灰白蓝三色,下面用黑色油漆笔写着地点的英文:JacksonHole.Wyoming 字迹很漂亮。 背后贴了邮票和收发人地址,发件人的名字只落款为Y。 但薛咏知道这是谁寄的。 除了邢烨然还能有谁呢? 邢烨然每个月都会给他寄一张明信片,从前两年开始变成邢烨然用自己拍摄的照片做的明信片。 一句话都不留,甚至连落款都一直语焉不详。 薛咏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子,把这张明信片放进去,里面有一摞相同笔迹的明信片。 知道邢烨然现在过得很好他就放心了。 毕竟是他养了四年的孩子,他偷偷找安瑨打听过邢烨然出国以后的事情,听说邢烨然考上了一所名校,读金融相关专业。 薛咏觉得听上去就感觉金灿灿。 合该如此。那孩子本来就应当是天之骄子。 七夕当天。 刚过凌晨零点,薛咏收到第一条生日祝福消息,是苏俞发给他的,苏俞还说给他买礼物了,让他明天记得收快递。 苏俞本科跟他研究生就读的学校同校,他考这学校还得亏苏俞帮他联络打听,去年苏俞还没毕业,他们还能三五不时地聚一聚。 苏俞大四毕业以后已经参加工作,他爸做了一场九死一生的大手术,命是保下来了,但是也失去了劳动能力,家里坐吃山空不是个法子,他现在是个小抠门,钻钱眼子里。薛咏收他的礼物还很不好意思,都还一份礼回去。 然后陆陆续续收到很多老朋友发的祝福,薛咏人缘好,生日又在比较特殊的日子,大伙都记得。 薛咏把收到的都回复了,然后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礼物送到,是汽车模型。 薛咏挺喜欢地把玩了一会儿,放在了书架上,有一排书架专门放这些心爱的各种机械模型,他爱死了。 今年的七夕节恰好是周六,放假,同寝室的男生都起了个早,洗脸洗澡换衣服风骚地出门陪女朋友。 薛咏还在想今天去食堂打饭吃什么好,就收到一个同学打开的电话:“师兄,我车突然坏了,你能不能过来帮忙看下有什么毛病?” 薛咏一口答应下来,他拿出自己的灰蓝色工装服穿上,略长的头发在后脑扎了个小揪,提上他的工具包出门去了,他偶尔借点帮同学修车的活儿,能修就修,不能修就建议去大修车店,不收钱。 他的衣服手套都是旧的,沾上机车油以后洗不干净,一道道淡淡的黑痕,他身材好,穿衣显瘦,跟衣架子似的,穿他身上反而显得时髦。 薛咏骑上他的摩托车出门,没几分钟就到了。 需要修理的车停在附近的医科大学旁边,这哥们谈了个学医的女朋友,今天本来打算带女朋友去约会,火急火燎的。 薛咏把他的机车往路边一停,那叫一个拉风,引得路过的女生纷纷侧目。 薛咏提着修理包过来:“我不能保证我一定能修好了。” 那哥们说:“没事,没事,修坏了算我了。” 时近中午,气温慢慢上升,他嫌热了,把上衣外套脱了绑在腰上,露出肌肉结实、骨肉匀停的上身,再配上他观音花臂,太辣又禁-欲。 实在太热,就算在树荫下,薛咏也被热得直冒汗,额头鬓边汗珠滚落,前襟后背也都汗湿了。 男同学在一旁一边等他修车一边跟他聊天: “……我女朋友说他们学校最近来了A国的医学生交流学习,她天天给我念叨人家多么绅士多么体贴……” “后来有天我我接我女朋友,正好遇上了,好家伙,那小白脸长得……” “当男医生真好,那么多女人上赶着倒贴。” 薛咏随口应几句。 男同学无可无不可地随便说:“师兄,我觉得你长得也帅,成绩又好,还有房有车,你怎么就不谈一个呢?不寂寞吗?” 薛咏说:“不寂寞,读书很有意思。” 他一直就没想过不找对象,只是没有合适的。 后来安瑨带他进圈,给他介绍,也没瞧上眼的。 你说这些人为什么非要关心他找不找对象呢?他不找对象他也过得很充实啊。薛咏躺在车底想一边修一边想。 突然一阵丁零当啷地响。 有人路过,踢到他的工具了。 薛咏皱了皱眉,从车底爬出来。 望向这几个医学院的学生。 先是看到他们的脚,其中有双褐色男士皮鞋显得格格不入,沿着午夜蓝细条纹、垂坠笔直、没有一丝折痕的裤管往上去,腰间的腰带,腕上的手表,领口的领针,最后是脸庞,一张英俊的脸庞。 这个男人和他身旁的其他学生气质完全不同,如混在砂砾的一颗钻石,一颗已被打磨好的钻石。 昂贵冰冷,一尘不染。 又陌生又熟悉。 薛咏扶着车沿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背心被蹭得有点上撩,露出一小截腰肢,在他起身时绷紧肌肉,像一只黑豹轻盈地伸了个懒腰。 薛咏却很尴尬,他觉得自己现在形容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满身大汗,脸上还不小心沾了一撇漆黑的油污,脏兮兮,乱糟糟。他为自己的不体面而慢腾腾脸红,怔怔地看着这个男人。 他怎么在这?薛咏甚至怀疑自己看错,心跳飞快。 ……薛咏根本不敢去认。 从这个男人的脸上并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冷淡的目光在他身上稍作停留。 那些人在说话,在精神恍惚的薛咏听来,像从天边传来一样遥远:“邢烨然,快走了,都在等我们呢。” 男人转回头去,颔首,离开。 邢烨然像是看见他了,又像是没看见,直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带起一阵热熏浮躁的微风。 第72章 邢烨然 【第二章】 那是邢烨然吗? 好像是,好像不是。 薛咏觉得自己的心情像是一滴水掉进一锅滚烫的热油中。 他充满了疑惑, 邢烨然怎么回国了?什么时候回国的?他怎么完全不知道?不对, 邢烨然为什么和医学院的学生走在一起, 安瑨不是告诉他邢烨然是学金融的吗?邢烨然数学那么好, 学金融多好啊,不应该会跑去学医吧? 薛咏蓦然想起很多年前, 那个青涩鲁莽的少年痴缠地依恋着他说:“哥, 我想当医生, 以后你有什么不舒服,我第一时间就能发现。” ……也不一定就是医学生吧。 正想着,薛咏突然觉得手指一疼,他这才被痛感拉回注意力,他不小心砸到手了, 指尖肿起来,指甲边缘薄薄的皮肤下鼓起黑红色的积血,在皮肤和指甲的缝隙间渗出一丝。 有点疼,虽然也不是不能忍,但这样精神恍惚地修车太危险了。 薛咏放下工具, 对朋友说:“对不起, 我修不好, 你还是叫修车店的人来拉去店里修吧。” 朋友觑了一下他的脸色, 说:“你是不是中暑了?” 薛咏茫然。 朋友说:“从刚才开始你的脸就通红, 好红啊, 喝两口水吧。”说着递过来一瓶冰矿泉水。 薛咏灌了几口下肚, 脸颊的滚烫却没有缓解,他说:“没事,我回去歇会儿就好。” “对不住,对不住,改天请你吃饭。”朋友愧疚地说。 薛咏把工具包整理好,才问:“有件事我听你讲的有点好奇,我能问问你朋友学校那个国外过来交流的男生叫什么吗?就你说的小白脸。” “我问问啊。”朋友说,低头操作了一会儿手机,回答,“邢烨然。” 薛咏:“哦。” 薛咏往回走,去开自己的摩托车,路过一家书店,落地窗上倒映出他自己的身影,工人打扮,头发乱翘,身上脸上还有好多脏污。 薛咏顿时觉得很羞愧,他本来还想,多年以后假如和邢烨然重逢,一定得是个得体的模样,让邢烨然知道他也过得很好。他平时也没这么邋遢肮脏,偏偏是以这副最糟糕的形象突然遇见邢烨然。 薛咏低头看自己的右手手臂上有一道机车污渍,他伸手去抹,不但没抹掉,还越抹脏得越大块,反倒让左手手掌也脏了。 回去再洗吧,要洗只能一起洗干净。 一回寝室,薛咏马上冲了个凉水澡。 也换上西装。 可他这身西装并不算夏款,布料比较厚,在没有空调只有风扇的夏天男寝室里穿无疑是想把自己捂会中暑。在镜子前照了一圈,还是去换了一身普通夏装,他其实不爱穿衬衫,束手束脚,衣柜里要么是工装款的衣服要么是运动服,还有一打从没变过的批发背心,白色或者黑色。 他还是换回背心和运动长裤,假如要出门,再在外面穿个薄款夹克。 薛咏点开苏俞的朋友圈,也没看苏俞发有关邢烨然的信息。苏俞知道邢烨然回来了吗?他们俩以前不是好朋友吗?但也没听苏俞讲过两个人还有联系。 薛咏打下【你知道邢烨然回国的事吗?】,按不下发送键,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删掉了。 不能问。 搞得好像是他很在意邢烨然的事一样。 不,他只是很疑惑,邢烨然不是学经济金融方面专业的吗?为什么会来医学院交流学习? 为什么会像是完全不认识他一样。 薛咏心里堵得慌。 他当初把邢烨然乱棍打走是想要断绝暧昧关系,可是再怎么说,他养了邢烨然整整四年,花了那么多心血和精力……见了面好歹说声“你好”吧? 薛咏在食堂吃完午饭,上床睡午觉。 转眼都过去五年了,他们分开的时间比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了。 居然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吗? 薛咏梦见了很多年前的事。 有一年七夕发生的事,并没什么特别,只是家常事而已。 其实邢烨然跟他住的时候,他一直很困扰该怎么过七夕,要是邢烨然不在,他就可以单独跟邢文彬庆祝结婚纪念日。 那天邢烨然放学回家,直接拎了个大蛋糕回来,说给他买了生日蛋糕。还让他坐沙发上等着,邢烨然信心满满地表示自己今天负责做菜,他说:“做那么多菜剩下来又要吃好几天剩菜,随便做两个就算了。” 邢烨然生气,吠起来:“不能随便!!” 好吧好吧,这小子是真难哄。 最后做了三个小时,一大桌子的菜。 他对邢烨然说:“谢谢你的生日礼物。” “这不是生日礼物。”邢烨然红着脸,去房间里拿出一罐纸叠的玫瑰花,说,“这才是生日礼物,一共77朵花。” 薛咏笑了:“你还会做这个啊?真是心灵手巧,像女生一样。” 又把邢烨然气着了,问他:“你还嫌弃是吗?你要不要嘛?” 薛咏把那瓶花收起来,现在还放在H城他们曾经一起住过的房子的储物室里。 薛咏被一通电话叫醒了。 薛咏睡得昏沉,没什么气力地接起电话:“喂?” “师兄,你干嘛呢?” “在午睡。” “别睡了,打扮一下到xx酒吧来,有七夕节大学生party,好多妹子,隔壁医大、美院的妹子都来了。联谊会。” 薛咏本来想拒绝,但想到邢烨然,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他没打扮自己,蹬上一双靴子,把裤腿塞进去,系好鞋带,就出门去了。 这场午觉睡得有点久。 薛咏有点恍惚,他琢磨着,今天遇见邢烨然是不是也是他做梦?按理来说邢烨然不该出现在国内啊?就算回来,也不应该是在医学院啊。 薛咏骑摩托车开到半路,夜幕半落,他打开车前灯,照亮路。 十分钟后便抵达酒吧。 薛咏兴致乏乏地扫了一眼霓虹灯火,闲庭信步地走进去。 他一进门就有不少目光落在他身上,已经有许多人在,舞池里装满躁动不安的年轻男女。 薛咏四下打量了一番,找到了自己朋友,十几个人扎堆一团,他走到跟前,这同学正喝了一杯酒,瞧见他,说:“来了来了,大帅哥终于来了,请都请不动,今天再不来,我都怀疑他是要出家当和尚了。” 薛咏也点了一杯酒,笑笑说:“不是大帅哥,我都多大年纪了,别臊我了。” 同学们顿时起哄起来。 薛咏说:“那顶多算老帅哥吧。” 有个女生说:“再等等,还没有到齐,还有个大帅哥要来。” 才说完,她越过薛咏的肩膀,望向他的后方,说:“哦,人来了。” 薛咏回过头,怔了怔。 是邢烨然。 溢彩流光映照在邢烨然脸上,仿佛在梦中一般。 这真是邢烨然?活的邢烨然。 邢烨然落座。 男同学看薛咏愣住,开玩笑说:“傻眼了吧?平时都是你把我们哥儿几个衬得跟地里的土豆似的,这下终于遇上姿色能跟你分庭抗礼的帅哥了。” 薛咏脸颊紧绷着,没说话,把目光收了回来。他在桌子下面掐了自己一把,还挺疼的。 邢烨然游刃有余,神情自若地说:“你们好,我是F大医学院牙科专业研一学生,这次正好有两国合作的教研项目,回国交流。” “我叫邢烨然。” “开耳邢,顾盼烨然的烨然。” 邢烨然望向薛咏,这群人里就属他们两个男人最英俊,会去关注另一个帅哥理所当然,旁人不疑有他。 薛咏被身边的人用肘击轻轻撞了一下:“师兄,在问你呢。” 薛咏握紧了酒杯,装成若无其事,简单明了地说:“我叫薛咏,车辆工程系,研二。” 就像是陌生人第一次见面一样。 邢烨然对他说:“你好。” 薛咏没说话……有点生气。 第73章 新朋友 除了开头打招呼。 薛咏没再和邢烨然说一句话,连看都没再看邢烨然一眼, 邢烨然当他是陌生人, 那他也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 薛咏被几个孩子裹挟着带下场, 没两下他就不动声色地脱离开, 走到边上。比起来寻欢的学生,他更像是保安或是保镖。以前在夜店看场子的习惯还在, 他能如鱼得水地从人群里来去, 刚进门他就找到了视野最好的几个点, 薛咏走过去。 一个将两侧头发剃光,梳成大背头的男人正站在那,男人身上的纹身比薛咏还多,裸露出的肌肤上全是青黑色的纹身,除了脸, 连脖子都裹满了,他很快注意到薛咏。 大概是在彼此身上嗅到了同类人的气息。 男人观望了薛咏一会儿,瞧见他袖口隐约露出的花臂图案,给他递了一支烟:“兄弟,看着不像是学生啊?” 在这种地方随便接别人递过来的烟、随便喝别人给的酒, 都是傻子, 嫌自己活得太干净。 薛咏没接这支烟, 笑笑说:“我是学生, 工大的研究生, 你是觉得我看上去老吧?我脑子笨, 考上得晚。” 薛咏一边说着, 一边扫视着场内,查看叫他来玩的那些同学都在哪,务必要保证孩子们的安全。 小孩子玩得疯,就会忽略身边的危险,他以前是见过不少小孩子被坑,丢钱失身都不能称得上是大事。 他从人群中走过时,嗅到有几个人身上有股难以形容的焦臭味,混在脂粉香气之中,别人闻不出来,就算闻到了估计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的味道。 但他能分辨出来,这是抽完大-麻以后的气味。 不管这里正好今天有过来的客人抽大-麻,还是店里背地里可能提供这种服务,薛咏想,今天回去以后要劝这些小孩子们别来这家酒吧了。 没走出象牙塔的学生连打游戏的瘾都克制不住,这要是不小心沾上更可怕的还得了? 薛咏向来爱管闲事,他作为个人的能力有限,只够护住自己认识的人。 薛咏想了想,走开了,换了个位置,他听见有人管那个大背头男为“海哥”。 这时,薛咏感觉到一个视线。 他望过去,看到了站在人群对面的邢烨然。 邢烨然好像走后还长高了一些,他几乎比在场的所有男人都要高,所以视线不会被遮挡住,轻易地找到了薛咏。 邢烨然拨开人群,朝他径直走来。 薛咏皱了皱眉,下意识像避开,但是又想,凭什么是他躲开呢?明明是邢烨然先故意装成不认识他,他才不逃。 薛咏就站在那,冷冷地望着邢烨然。 在这嘈杂吵闹灯红酒绿的狭窄空间里,他们俩却像是都开了静音模式,邢烨然稍稍低头看着他。 这张脸既英俊又绅士,眉眼已经完全张开,十六七岁时的桀骜锐利像是尽数被磨平,任谁都想不到五六年前的邢烨然其实是一个见人就黑脸嘴臭的男孩子吧? 薛咏瞥见他高挺鼻梁上的一个小驼峰,以前邢烨然鼻子上又直又挺,是那次被他打伤鼻梁以后留下的暗结。 薛咏一看到就想起那天晚上的强吻,即使过了那么多年,依然像发生在昨天一样,让他浑身不自在。 薛咏忽然想,听到在A国很多学生会吸大-麻,邢烨然有没有学坏? 但没闻到刺鼻的臭味,而是一股像是森林雨后,抑或说夏日海洋般的淡淡香气,干净而不羁。 邢烨然开口时,他背着光,英俊的面庞笼在阴暗中,身后的光在一瞬间亮起来,音乐声随时响起,犹如海啸将一滴水淹没。 但薛咏还是听见了他轻柔幽徐的一声“好久不见”,裹在喧嚣声潮中被抛至他耳畔。 像是退潮后,遗落在沙滩上一颗灰白色海螺。 有一刹那,薛咏觉得邢烨然依然是那个在他面前卖乖撒娇的小男孩。 晃了下神,再定睛一看,已经是一个层层伪装的精英青年。 薛咏冷哼一声,寒声问:“有什么事吗?你不是不认识我吗?为了报复我当年抛弃你,所以特地来我面前耀武扬威,显摆一下?” 邢烨然缓慢眨了下眼睛,微愕了下,低声苦笑,自嘲说:“……你以为你不想认识我,这不是遂你所愿吗?” 邢烨然如今已是严丝合缝的优秀男人,大众所能找到的关于好男人的形容词似乎都能放在他身上,毫无破绽。 薛咏也笑:“那还怪我了?” 邢烨然问:“你要是同意,我就告诉他们我们是旧相识。” 可是要怎么解释呢? 未免复杂。 当年两个人散伙散得太难堪了。 薛咏不免沉默下来。 邢烨然忽地说:“你好厉害,只靠自己真的考上你的理想专业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薛咏说:“谢谢。” 薛咏憋不住地问:“你怎么跑去学医了?” 邢烨然说:“我本科就修了生物课程,研究生申请了牙医专业,怎么了吗?” 薛咏当然不可能说我找人打听过你,说:“没什么……挺好的,当牙医很挣钱,你好好……” 正说着,薛咏眼角瞥见吧台那边有奇怪的动静,他的话突然一顿,薛咏皱了下眉,直接推开邢烨然,脚步匆忙、气势汹汹地冲过去,一把抓住一个年轻女孩的手臂。 那个女孩被一个男人半抱着,男人不悦地对薛咏说:“你抓着我女朋友干什么?” 薛咏冷着脸,他不说话不作表情的时候看上去很不好惹,又漂亮又凶,薛咏直接问女孩:“他是你男朋友吗?” 女孩的精神状态很糟糕,那么吵闹的环境,她摇摇晃晃地像随时要倒下睡着一样,就连薛咏问她,她也只是勉力摇了摇头,颤着手回握住薛咏的手腕:“不是……” 男人还只把她往怀里拉,嬉皮笑脸地说:“我女朋友喝醉了……宝贝你怎么回事啊?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啊。” “你这种人我见多了,放手……”薛咏紧盯着他,眯了眯眼睛,流露出一丝丝杀气,“耳朵聋了吗?放手。” 男人还在嘴硬,抻着脖子还倒打一耙地说:“你让我放手?我女朋友喝醉了,你想把她带去哪?” 薛咏不耐烦跟他讲道理了,打算开打,还没抬手,就被人握住手。 邢烨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说:“根据第二百三十六条,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强-奸妇女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你说你是这位女生的男朋友,那你应该能拿出跟她以前的合照吧?” “你看左边,对,抬头,看到了吗?有个摄像头在拍这里,不出意外你下药的过程应该也被拍下来了。你确定还要坚持是她的男朋友吗?” 他们在这对峙了好一会儿,已经有人在注意这里的动静,男人放开手,悻悻地溜了。 女孩脚步不稳地就要往薛咏身上靠。 邢烨然几不可察地蹙了下,抓住她的另一边手臂把人扯过来,扶到吧台的椅子上坐下。 薛咏说:“你不是医生吗?不能帮她治一下吗?” 邢烨然无奈地说:“我是牙医。而且我也不清楚她具体被下的是什么药啊?不知道是G.水还是三.唑.仑,或者别的。” “让她饮水。” 薛咏就要了一大杯水,喂女孩喝水。 邢烨然从女孩的包里找出手机,抓着她的手指纹解锁了,翻找通讯录,打电话给她爸妈,让他们过来接人。 两人陪在女孩身边,等了十几分钟,等到女孩的家人过来把人带走。 终于松一口气,站在酒吧门口的路口,目送车辆离开,邢烨然突然对身边的薛咏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好管闲事。” 邢烨然转身面朝着薛咏,稍一俯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他,目光微微升温。 尽管他离国的这几年一直让苏俞和姜凡帮他看着薛咏的动静,他其实知道薛咏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但能亲眼见到薛咏从未变过,还是让他觉得心尖滚烫。 不行,还不能着急。 眼下已经是他最好的机会,陌生的城市,无人知道他们过去的关系。 薛咏感觉到一丝危险,旋即又消失了,他想自己是不是太多疑,邢烨然长得这么好,五年过去了,在花花世界见识过那么多,怎么可能还对他一个三十几岁的大叔执着不放? 那也太自恋了。 薛咏说:“我好管闲事,你不是也跟着管了?” 邢烨然笑了:“我是你教出来的嘛。” 邢烨然笑着笑着,停下来,问:“薛咏,我知道你大概对我还心怀芥蒂,我们重新从朋友做起好吗?这不过分吧?” 薛咏拿捏不准邢烨然的距离,到底是什么想法,他含糊地点了下头:“行。” 回酒吧里。 有女同学喝多了,大着胆子问邢烨然:“邢烨然,你在A国有女朋友吗?” 旁边的人起哄说:“一定有吧。” “估计不止一个。” “我要长这么帅我每星期换一个啊。” 邢烨然喝一口酒,要作回答。 薛咏不免跟着想这个问题,心浮气躁起来。理智上,他希望邢烨然找过女友,男友也行,好让他卸下负罪感……可是又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少年曾目光灼灼地对自己说: ——“我的心里完完全全只装着你一个人。” ——“我不对别人好,我只对你好。” ——“我是你的,从身体到灵魂,都是你的。” 大概,也只是少年时不经心的冲动之言吧。 不必当真。 现在邢烨然长大了,早不做数了。 虽然这样想,但薛咏还是不由自主竖起耳朵听邢烨然会怎样回答。 第74章 干弟弟 邢烨然轻描淡写地抛下一颗炸-弹般说:“我没有交过女朋友,我是gay。” 四周的音乐喧阗震天, 但在场所有听见邢烨然的话的人都在刹那间安静了下来。安静的诡异。 邢烨然说完, 像是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 薛咏低下头。 片刻之后。 才有人陆陆续续从尴尬之中抽离出来, 打圆场说: “呵呵,这是出柜吗?” “还是在开玩笑啊?” “果然这年头的好男人都去喜欢男人了……” “那你交过几个男朋友?” 邢烨然滴水不漏地敷衍过去,没再透漏半个字的**。 这群小孩子疯到凌晨快三点, 终于玩够了。 他们几个工大的结伴回校,薛咏酒喝得不多,头脑还算清醒, 现在出门在外,他很少会喝得烂醉。 邢烨然路过他身边,薛咏别过脸。 无人知晓的暗中,邢烨然飞快地握住他的手,往他手里塞了一张叠成正方小块的便签纸。 薛咏觉得手心被烫了一下, 他想拒绝,但是邢烨然已经匆匆走开。 他很想把这张小纸条拆开看看, 可是周围的人盯着,找不到机会。 回家的路上,薛咏把手插在裤子兜里, 心神不宁, 听着他们几个人压马路吹牛打屁, 说着说着话题越跑越歪: “那个邢烨然居然是基佬啊。” “我早就猜到了, 你看哪个直男跟他一样打扮得跟孔雀开屏一样啊, 还喷香水。啧啧。” “不知道他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哈哈哈,听说基佬里面0多1少,他该不会惦记我吧?” “呸,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要惦记也惦记七哥啊,是吧?七哥。” 薛咏讪讪地笑了下:“别这么说。” 薛咏现在心情很复杂,这些话都是他当年听别人骂过他的,甚至邢烨然本人还骂过更难听的。 谁能想到有一天邢烨然也会被人这么说。 “那我们可得保护住我方纯情七哥了。” “听说同性恋圈子都乱,国外更乱吧?还能直接拍片呢。” “艾滋病不就是国外的同性恋乱搞搞出来的?……” 薛咏忍了又忍,脑子一热:“你们嘴巴放干净点!邢烨然不是那种人!” 说完,其他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薛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当初他被人侮辱的时候他都没放在心上,但听到邢烨然被人这么说就格外来气。 关键是,现在他跟邢烨然的关系不为外界所知,换做以前,谁敢当着他面欺负他弟弟啊?? 看薛咏好像有点生气,同学这才住嘴,说:“我们就是随口说说……” 世人自私,其实绝大多数人对别人的私生活丝毫不感兴趣,不管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他们会讨论只是打发下嘴瘾,且这个社会环境的偏见就是如此,不过直白地讲出来而已。 又问他:“七哥,你是跟他认识吗?……” 薛咏想了想,索性说:“我和他哥是交情很好的朋友,他相当于我的干弟弟。他高中以后出了国,我们也很多年没见了。” 回到宿舍。 薛咏才定把小纸条打开,发现写的是邢烨然的手机号、微信号等联系方式。 薛咏:“?” 联系方式而已,需要那么神秘兮兮地给吗?反而搞得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似的。 薛咏把邢烨然的手机号添进自己的通讯录,又去加他的微信。 他才把好友申请发出去,邢烨然一秒通过。 邢烨然:【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薛咏一句话堵回去:【正打算睡觉】 邢烨然:【哦,那你好好睡觉,我不打搅你了】 昨天睡太晚,第二天薛咏睡到中午十一点才起来,看到邢烨然发来的消息:【中午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吧】 两个小时前发来的了。 薛咏回:【好】 邢烨然又立即回复他:【那我现在开车去你学校接你】 薛咏抹了把脸,随便套了一身衣服出门,没想到邢烨然格外郑重其事,还开了一辆保时捷过来,引得路过学生纷纷侧目。 薛咏直皱眉:“你不过就回国交流两个月吗?这车哪来的?” 邢烨然说:“花钱租的。不过我在国外是买了一辆。” 薛咏坐上副驾驶,问他:“你哪来的钱啊?” 邢烨然委婉地说:“我大学的时候炒股赚的……” 薛咏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他们邢家的几个男人,每一个都很会赚钱。 正是车流高峰期。 开到半路,被堵在高架桥上。 无聊到薛咏突然忍不住问:“你回国为什么不告诉我?” 邢烨然过了半分钟,才反过来控诉说:“我出国这些年,你没给我寄过一封信,打过一通电话啊。” 这事是薛咏不占理,他闭上嘴。 薛咏总觉得氛围已在雷区边缘试探,他赶紧僵硬地岔开话题:“那天你怎么突然跟人出柜?你傻吗?你以前不是还骂我说同性恋的路子在国内很难走,你自己怎么上赶着承认?” 邢烨然说:“又不是作奸犯科,伤天害理,为什么不能承认?再说了,国外可以同性结婚的,受法律保护。” 邢烨然郁闷地沉声问:“……你为什么昨晚上都不怎么理我?” 在邢烨然面前,薛咏还是忍不住摆出家长架子:“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装模作样的,我们俩画风差太多了,都不敢和你说话。” 邢烨然又问:“那你今天怎么又爽快地答应跟我出来吃饭了?” 薛咏答:“因为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啊。” 车流动了。 邢烨然踩下油门,他注视着前方,但仍时不时地克制不住想要去瞟薛咏的冲动。 岁月似乎没在薛咏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他依然那么高大漂亮。 这些年,他每天都在发疯了一样地惦念着薛咏,本来应该忍到毕业以后再找机会回国,但他忍不住了,一得到这个机会,正好又和薛咏在一座城市,他就想回来看看。 其实他没想要在这种情况下和薛咏重逢,但都被薛咏逮住了,就不能再装视而不见。 那天薛咏突然从车底下钻出来,他都傻眼了。 他知道薛咏在不远的工大,一直犹豫着该怎么去找薛咏,结果薛咏自己冒出来,还是衣衫不整地冒出来。 那腰身一如以前,他多看一眼便觉得多一分燥热,所以不敢多看,匆匆走开。 前几年放假,他也有攒钱偷偷回国。 回来远远地看了一眼薛咏,连句话都不敢上前去说。 怎么可能放得下薛咏? 他整个青春和心都倾注在薛咏身上了。 薛咏一定不知道他从昨晚开始一直没睡,精神亢奋地等着回复的只言片语,邀约之后,还没确定下来薛咏会不会答应他就洗澡刮胡子挑衣服,就等着薛咏的一声令下,就会光鲜亮丽地登场。 薛咏对他是怎么想的呢? 现在他们在一个不同的城市,没人知道他们过往的地方,那他是不是也有资格可以追求薛咏了? 邢烨然请薛咏去了一家很贵的中餐馆,点了一桌菜,全是薛咏爱吃的。 邢烨然正心砰砰跳地想薛咏会不会发现这个细节,就见到薛咏皱眉说:“你点这么多干嘛?你怎么变得这么铺张浪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邢烨然愣了愣,说,“吃不完可以打包带回去的。” 薛咏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于是吃完饭,邢烨然提上打包好的剩菜放上车,又开车送薛咏回学校。 邢烨然今天实在是揣摩不出来薛咏的态度是什么意思,说他有意吧?似乎又有点冷淡;说他无意,可是约他出来,他又答应。 邢烨然问:“我明天可以约你出去看电影吗?” 薛咏:“明天我要给我导师干活,周末有空。” 邢烨然听到前半句心就往下沉,听到后半句又瞬间高兴起来。 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咋咋呼呼的小孩子,不会有什么心事就直接毫不掩盖地说出口。 但他是不是可以自作多情地想,其实这些年过去,已经淡化了他们之间尴尬的关系,他换了一个新形象,在新的地方跟薛咏相遇,也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外来车辆不能开进去,在校门外面停了车。 薛咏下车。 邢烨然还跟上去:“我送送你吧。我还没来过工大,你带我逛逛吧。” 在路上遇见了小学妹。 学妹一见邢烨然就眼睛晶亮,问他:“师兄,这位是谁啊?” 邢烨然心漏跳慢拍,他想,他现在在外人看来是不是和薛咏很般配? 他觉得看上去一定很般配。 正想着,邢烨然就听见薛咏直截了当说:“我干弟弟。” 第75章 癞皮狗 邢烨然犹如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 怔在原地。 一股无名的怒火腾地在心头蹿高。 弟弟?又是弟弟??? 薛咏跟外人说了什么?说自己是他的“干弟弟”?就直接这么说了??? 好不容易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相遇, 这才刚开始,就又被薛咏钉死在“弟弟”定位上了? ……哦, 他懂了。 难怪薛咏能毫不犹豫地答应他的邀请, 因为薛咏压根就没觉得尴尬暧昧,只有他一个人自作多情地在患得患失。 邢烨然身上瞬间气压骤降, 小学妹没敢多问, 匆匆走开。 路过学校的排球场。 一群男大学生们正在热火朝天地打球,场边围着不少观众。 薛咏被跟得不耐烦, 回过头, 说:“好了,你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邢烨然却不听话, 反而上前两步。 薛咏心中顿时危机感大作,邢烨然给他的压迫感与五年前不可同日而语,像是屹立在海浪中的礁石,没有浮躁青涩, 而是沉稳到可怕的侵略感。 邢烨然冷冷地盯着他,憋不住地说:“当初是你说你不要和我当兄弟, 你又在外人面前说我是你的干弟弟?” 薛咏感觉耳朵跳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瞟了一下旁边运动场里的人, 心下羞恼成怒, 邢烨然这是故意的吗?他特意选在人多地方让邢烨然回去, 觉得邢烨然看在有旁人在的份上, 总会要点脸。 没想到邢烨然敢这么直白地问出来。 幸好大家都在关注球场里激烈的比赛, 无人关注他们的对话。 薛咏慌了片刻,很快镇定下来。 他怕什么?他为人做事坦坦荡荡,没有见不得光的。 薛咏回望过去,理所当然地回答:“不然呢?” 邢烨然闭上眼—— 两人之间的氛围犹如剑拔弩张,像是下一秒就会打起来,薛咏比他矮,他得稍稍低下头跟薛咏说话:“你出尔反尔,薛咏。” “为什么非要说我是你的干弟弟?你听我现在叫过你一声‘哥’吗?” “当初想赶我走的时候说我们不是兄弟;如今又说我们是兄弟。你不是说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吗?这就是你的君子一言吗?” “这里又没人知道你跟我哥睡过,而我又想睡你,你在怕什么呢?” 是的,他没有再用“哥”来称呼薛咏,而是直接喊他“薛咏”,好似跟薛咏平起平坐。 ……这些话,他一概都不敢说。 薛咏大概会直接来一句:“我他妈给你面子呢,你别给脸不要脸。” 薛咏就是这样的人,来硬的不行,他只会比你还硬。 邢烨然只得不情不愿地“唔”了一声,像只夹起尾巴装乖的狗。 排球场里的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招呼说:“七哥!” 几个小年轻兴高采烈地凑过来,围着薛咏,一副跟薛咏很熟的样子。 “七哥,打排球吗?正好小徐打累了,你替替他吧。” “这谁啊?哪个系的?帅哥体格不错啊,打球吗?” 邢烨然看薛咏这样呼朋唤友,又情不自禁地拈酸,他不在的日子里,薛咏过得可真好,看来是一点都不寂寞。 薛咏现在年过三十,跟一群二十出头的男孩子站在一起,更像是大哥和小马仔,个个都对他服服帖帖。 薛咏说:“他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我今天还有事,下回再陪你们打球。” 邢烨然突然开口,热情地说:“我是七哥的朋友,隔壁医大交换留学的学生,你们要找七哥打球的话,也可以叫上我,加个联系方式吧。” 薛咏眼睁睁看着他的同学掏出手机和邢烨然加好友。 从那天之后过了好几日。 等到薛咏回过神来以后,他身边认识的人已经全部和邢烨然交上了朋友。 且在众人口中都有极好的口碑,一个个都在薛咏面前夸邢烨然绅士礼貌、乐于助人,听得薛咏目瞪口呆。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只小疯狗吗? 就是性取向成谜,大家也知道了薛咏和邢烨然关系好,两个人是干哥哥和干弟弟的关系。 既然薛咏都这么对外承认了,邢烨然干脆顺杆子往上爬,仗着是薛咏的干弟弟,见天往工大跑,只要没正事就泡在工大。 薛咏嫌弃他装,他之后就换普通的休闲服和运动服,男士香水也不擦了,看上去稍微清爽了一些,总算是没之前那么碍眼了。 邢烨然现在整个气质和少年时有了蜕变,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背肌比以前更厚了,显然是有练过。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那种美剧里面天才刚亮,别人还在睡觉,他已经穿戴整齐出门跑步往返十公里回家,冲澡,吃一顿蛋白质丰富的健康早餐,接着出发工作的青年精英。 薛咏没告诉邢烨然,得了空,自己一个人去附近常去的搏击俱乐部练拳。 才换好运动套装过去,就发现邢烨然已经在那了。 邢烨然穿着黑色的速干训练服,薄薄的布料紧裹着他的身体,将结实的臂膀胸肌勾勒出来,宽肩窄腰长腿,即使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感觉到他这副身体里蕴藏的深厚力量,像是雕塑家雕刻出来的完美契合了力学与美学的男性身材。 邢烨然像在等着他。 薛咏问:“你怎么在这?” 邢烨然说:“你教过我拳击以后,我在国外也没懈怠,一直有练习,看到附近有拳击馆,我就过来练一下嘛,免得长久不练手生。干我这行也得锻炼体力啊。” 薛咏不免想起他们俩之间最难堪的那段回忆。 邢烨然是忘了吗?他就不觉得尴尬吗? 邢烨然主动问:“七哥,要和我练练看吗?” 薛咏略带戒备,但还是点了头,翻身上台。 薛咏盯着邢烨然,不免在心下忐忑,猜测邢烨然有什么阴谋。当年邢烨然还未长成,他仗着自己是成年人,强行把邢烨然打压了下去,邢烨然是不是怀着报复心,想要找回场子?他在国外已经苦练了很久吧?他养父母那么有钱,会不会给他找了很厉害的老师? 他不能输。 如此一想,薛咏收起轻慢地态度,像是打正式比赛一样,郑重认真地对待邢烨然,摆出迎战的姿势。 邢烨然看他像是一团火,烧得自己心怦怦直跳。 薛咏终于愿意正眼看他了。 然后没两下就被薛咏撂倒了。 薛咏觉得把邢烨然当一回事儿的自己太可笑了,这不还是一个小菜鸡吗?薛咏忍不住嘲笑他:“你是光长肌肉吗?傻大个吗?” 邢烨然拿冰袋贴着被揍的脸,说:“我舍不得打你。以前舍不得,现在也舍不得。” 薛咏皱眉,来气:“你起来,我让你起来!你认真点和我打!别说得好像你让着我一样。” 邢烨然一点男人的骨气都没有,还去拉他的手,说:“不是你让着我,是我打不过你,我也舍不得打你。你别逼我了,我真的没办法对你动手。我就只想对你好。” 薛咏恶狠狠地瞪着他。 邢烨然不站起来,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像只癞皮狗一样,薛咏没好气地把拳击手套给摘了。 邢烨然不疼不痒,心平气和。 薛咏冷声说:“看来你不但个子长高了,连脸皮也变得比以前还厚了。” 邢烨然望着他,钝声说:“七哥,我学了很多东西,现在的我可以帮上你的很多忙。当年你养我也花了不少钱和精力,我都记着账。” “那时候你不是投资我是要我回报的吗,你现在可以尽情要求我了。” 薛咏怔了一怔,不禁微微烦躁起来。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他日子过得好好的,邢烨然非要死乞白赖地闯进来,把他搞得一团乱。 偏偏他还不能真对邢烨然怎么样。 薛咏把拳击手套砸在邢烨然身上:“不需要。你自己不也还是学生?你先顾着自己好好上课吧,别成天往外头跑,有在认真读书吗?” 邢烨然眨巴着一双像是狗狗一样的大眼睛,明亮清澈地望着他,可怜无辜地说:“我有认真读书啊,我没有翘课,我学科成绩也很好,你要看我的成绩单和我写的论文吗?” 薛咏盯着邢烨然。 邢烨然望着他。 邢烨然还是已经毕业了或许会比现在好处理,偏偏邢烨然仍然是个学生,威胁值说低不低,说高不高。 他好像又犯不着去欺负一个学生。 邢烨然被他看得有点脸红,想了想,咧嘴傻乎乎地对他笑了一下。 这张脸还是挺可爱的。 只是被邢烨然望一眼,即便邢烨然什么都没有说,那目光还是能烫到薛咏的心尖。傻子都能看出来他还贼心未死。 这都多少年了。 邢烨然才一回来,就迫不及待、眼巴巴地要把整颗心捧到他面前,好似他是神明一样,只求他能低头眷顾一眼。 薛咏举起花臂烦躁地挠了下头,握成拳,低低骂了一句:“妈的。” 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邢烨然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跟上去。 薛咏实在受不了了,拿出当年当大哥的气势,回头炸毛地骂他:“别跟着我!!” 薛咏回头约了周末休假的苏俞出来吃饭。 苏俞已经完全看不出少年时娘里娘气的模样,至多是个有点清秀的青年,只是打扮比一般男人要精致很多,皮肤比较细腻,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衣着朴素,是个放进人群里不会被注意到的平凡人。 他一见面就对薛咏笑:“谢谢七哥请吃饭。” 薛咏憋了好几天,这下终于有个也认识邢烨然的人可以倾诉,郁闷地说:“你知道邢烨然回来了吗?” 苏俞倒茶的手停顿了一下,恰到好处地惊诧问:“他回来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又说:“果然,邢烨然心里只惦记着你,一回来就去找你。” 薛咏说:“我也没让他找我啊!” 苏俞端着茶杯,老神在在地说:“七哥,你冷静点。邢烨然找你都做了些什么啊?你别激动,慢慢说。” 薛咏着急又无奈地说:“……他也没做什么。” 苏俞问:“那你在急什么啊?要么就当普通朋友处不就好了。” 薛咏抬眸看了他一眼,难以启齿地说:“当年的事,你应该是清楚一些的……我怀疑那小子心思还没死呢。” 苏俞把服务员叫过来,点了几个菜,点完以后才优哉游哉地跟薛咏说:“七哥,我不明白你在抗拒什么?就算邢烨然真想追你,他现在成年了,有经济实力,而且在这里,一切从新开始,你就算真的接受他的追求也没关系吧。” 第76章 帐篷里 【第六章】 “你就算真的接受他的追求也没关系吧。” 薛咏愣住了。 火锅汤底已被煮沸, 不停地咕噜咕噜冒出红色气泡,打破平静的水面。 薛咏难以置信地说:“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这、这怎么可以呢?” 苏俞反问:“为什么不可以啊?都是未婚单身,既没有血缘关系, 也没有法律关系, 我觉得ok。” 薛咏被问得茫然了,他身边影影绰绰知道他和邢烨然往事的只有苏俞一个人, 所以他才敢和苏俞透露一些, 没想到苏俞会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服务员上菜了。 薛咏说:“先吃饭吧。” 苏俞一边把肉片烫进火锅里,一边说:“七哥, 虽然你一直承认自己是基佬, 但我觉得你的想法观点还是和普通直男差不多,觉得世俗啊外界的目光很重要。可是,有那么重要吗?我是因为我爸才必须变成这个样子。” “七哥你父母都不在了, 邢烨然还有个亲爸,他那个爸在和不在也没区别,又没人管的着你们,左右搞同性恋都会被人当成变-态,和前男友的弟弟搞会更糟糕吗?” 薛咏固执地摇头:“你真是一派歪理,我不和你说了。” 现在的这些小年轻,真是太可怕了。 怎么可以这么说呢? 大夏天地吃火锅,爽是爽,也冒了一身汗。 深夜, 燥热的城市终于凉了一丝下来, 薛咏去公共停车库提车。 吹着夜风, 薛咏琢磨着苏俞说的那些离经叛道的话。其实他并不是很在意外界的言论,但一来他觉得不能对不住邢文彬,二来他答应邢烨然的求爱对他们双方都没有任何好处,成年人得懂得克制。 和自己养大的小孩子谈恋爱的话……他得成什么人了? 他干不出那么缺德的事。 路过上次那家酒吧的后门。 有个小工正在搬箱子,箱子破了,里面装着的水果掉了一地。 薛咏停下脚步帮他捡东西。 小工一直低着头,弓着背,看上去穷酸卑微,丧气沉沉地对他说“谢谢”,薛咏不以为意地回了“没关系”。 小工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薛咏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见小工的脸,大概三十岁多岁的样子,相貌尚算端正,只是精神气极为糟糕,面黄肌瘦,双目无神,黑眼圈浓重,嘴角也往下撇,一副苦相。 薛咏愣了愣,微微皱眉,很面善,好像在哪见过……但一时之间,薛咏也记不起来。他认识的人太多了,可能是和他的某个朋友相像吧。 这时。 苏俞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手里拿着他的手机:“七哥,你手机都忘带了,手机都不要了吗?” 薛咏一摸口袋,这才发现真的忘了,那时候一直在走神,居然连手机都忘记拿。 薛咏谢过苏俞,拿回手机,和他道别离开。 破旧短路的霓虹灯牌下,方才薛咏帮过的中年男人怔怔地盯着薛咏的背影,嘴里低声地念着:“七哥……小七……” 最后说:“薛咏。” 带着一丝阴鸷恨意。 这时,店里的人在门口骂他:“瘸子,你在那磨蹭什么呢?还不快点!看什么啊?” 他这才回过神,点头哈腰地说:“好好,我这就来。海哥。” 海哥望了一眼他看的方向,恰巧薛咏因为意识到有人在看自己回头了一下,海哥还记得薛咏,戏谑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男人问:“海哥你认识他啊?” 海哥说:“不认识,但之前来玩过,工大的学生。” 男人猛地抬起头,震惊不已地说:“学生?他怎么可能是学生!他早就辍学了!!” 海哥睨了他一眼,问:“你认识啊?……算了,别聊了,赶紧干活去了。” 男人只得重新低下头,唯唯诺诺地做活去了,他的一条腿有点跛,走起路上一瘸一拐,像条被人抛弃的老黄狗一样。 ~~~ 学校社团组织一个三天的登山旅游活动,前几年薛咏都参加了,今年也不例外。 邢烨然一个外校生,不知道他怎么勾搭上的关系,居然也被他混了进来。 工大男多女少。 参加活动的基本全是真的爱好于此的男生,不接受带女朋友一起,嫌碍手碍脚。 人称铁汉营。其实只是一堆工科宅男。 薛咏冷眼看邢烨然,也不管他,邢烨然倒是一副颇有经验的模样,根本不需要他交代叮嘱什么。 邢烨然换上了登山装备,型男十足,大家聚头时他就不动声色地跟着薛咏身边。薛咏想偷偷走开,但是无论如何都甩不掉邢烨然,邢烨然倒没一直紧盯着他,相反,邢烨然一直在和别人说话,假如不仔细注意,没人会发现邢烨然像他的影子一样黏在他身旁。 于是一上他们包下的大巴车,邢烨然就一屁股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来。 刚坐下没多久,邢烨然就跟男生们聊开了,他见多识广,登山、滑雪、潜水甚至狩猎他都玩过,长在绘声绘色、津津有味地将他养父带他去私人狩猎场捕猎的事情。 男同学问:“那你持-枪许可证吗?” 邢烨然说:“有啊,不过都在国外,不可能带过来,防身用的而已。” 薛咏一直不说话,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别过头望向窗外。 邢烨然像是坐不住的猴子一样,每隔一会儿就跟他搭话: “七哥,你要吃蜜渍话梅吗?” “要喝水吗?” “我带了掌机,你要玩吗?” “七哥,你睡着了吗?” 薛咏烦不胜烦,低气压地说:“你能不能别吵了?” 邢烨然“哦”了一声,终于闭嘴了。 就算被薛咏骂也没关系,他情愿薛咏对他生气,都好过视而不见。 薛咏闭上眼睛,想睡觉,又睡不着,外面的光晃得刺眼。就算他想装成不知道,但邢烨然的存在感太强烈了。 薛咏耐着性子问:“你过来交流多久?什么时候回去?” 邢烨然说:“两个月……下个月我就走了。” 薛咏想,那倒不是不能再忍忍,反正也没几天,这个臭小子就要走了,读医多忙啊。 薛咏很无聊,无可无不可地跟他讲两句闲话:“你养父母对他很好嘛,还带你到处去玩。” 邢烨然点头:“他们对我是很好。” 薛咏心情有一丝复杂,当年邢教授找上门和他协商邢烨然抚养权的起初,他就觉得邢烨然跟着邢教授走会更好。 他差点因为一时自私昏了头要把邢烨然留下。 瞧瞧,果然如此,假如邢烨然当然留下来,哪儿会有这么开阔的眼界?当初流浪到他家的小疯狗在富人窝里被养了几年,又变回了金光灿灿的小王子。 邢烨然今年快二十三岁了吧? 正好跟他大哥与自己相遇的年纪差不多,薛咏记得当初他十九岁的遇见二十四岁的邢文彬时,觉得邢文彬特别高大特别厉害,非常崇拜邢文彬。 真比较起来的话,同年龄的邢烨然在身高和学历上都比他大哥更强,但他就完全不会敬畏邢烨然…… 薛咏体力好,走在队伍前面,邢烨然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薛咏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也不见他喊累。 薛咏心想,邢烨然这体魄看来也不是花架子。 下午。 他们找了一块溪边平地,搭帐篷。 树林的夜晚比都市里的要凉爽许多。 大家一起野炊,吃了顿饭,邢烨然带了肉罐头,慷慨地分食了。 邢烨然时不时要和薛咏说句话,示意要让他哥先吃。 其他人就开玩笑说:“你这个干弟弟对你可真好,这叫什么,兄友弟恭?” 晚上分配帐篷。 社长说:“……薛咏、邢烨然一个帐篷……” 薛咏怔住了。什么?他和邢烨然一个帐篷? 薛咏一股热血直往脑门冲,打断社长的话,问:“为什么我和邢烨然一个帐篷,我以前不都和老李一个帐篷吗?” 老李说:“哇,算了吧,我还是不夹在你和你弟之间阻拦你们相亲相爱了吧。” 大伙笑起来。 社长说:“可你们不是干兄弟吗?我还特地给你调整的呢。你们难道关系不好?我看你们关系挺好的啊。” 薛咏憋了憋,到底没说他其实和邢烨然关系不怎么样。 他瞟了邢烨然一眼,邢烨然默认的态度,耳朵都红了,像一只狗偷吃了肉一样,很想藏住高兴又藏不住。 算了,算了。 只是凑合睡一晚上。 以前又不是没有一张床上睡过,左右邢烨然又打不过他。 薛咏有些生闷气,可最后还没拒绝,不然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他先进了帐篷,之后邢烨然才像是小媳妇儿一样低头跟了进来。 第77章 谈心声 薛咏和邢烨然躺在各自的睡袋里。 关灯, 睡觉。 薛咏心浮气躁, 他平时都很好睡, 按理说今天爬山消耗了体力, 应当能很快就入睡, 但今天他却睡不着。 大概是因为没有戴耳塞和眼罩? 可是邢烨然就在他那么近的地方,他不敢放松警惕, 得注意身边的动静。当年这个臭小子曾经趁他睡觉偷吻他许多次, 薛咏现在想起来, 依然气得牙痒痒。他想翻个身,但是睡袋太紧了,脚附近的位置被绷了一下,于是作罢, 依然作木乃伊躺尸姿势。 万籁俱寂。 幽幽的溪水声和细细的虫鸣在响, 帐篷内狭小的空间里, 彼此的存在感都在安静中被无限放大。 连手表指针走动的声音都像是很清晰。 嘀哒、嘀哒、嘀哒…… 薛咏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是间或传来他挪动身体时衣服与睡袋摩擦的沙沙声,又或是无序的呼吸声都在彰显着他的郁闷和暴躁。 邢烨然心里既因为时隔多年能和薛咏一个帐篷睡觉而兴奋, 又害怕惹薛咏生气而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要放轻再放轻, 唯恐会吵到薛咏。 忍了好久。 薛咏好像终于没那么生气了, 邢烨然才敢呼吸。 鼻子痒了一下。 邢烨然忍了忍, 没忍住, 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 特别响。 薛咏本来就没睡着, 这下更清醒了, 他很痞子地咂舌一声。 邢烨然跟小可怜一样:“对不起……” “打个喷嚏而已有必要这么害怕吗?我又不会揍你。” “我不想惹你不高兴。” 薛咏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好声气地说:“都那么多年了,你怎么就不死心呢?我真不懂你是怎么想的。” 邢烨然也很忧愁:“我也想知道该怎样才能戒掉你。” 他的心就是控制不住地飞到薛咏手里,他有什么办法? 薛咏对少年人这纯粹的爱意感到不知所措,无所适从,他不想要,邢烨然非要塞给他,好烫,该如何安置? 应该会有很多人想要被他喜欢吧? 薛咏烦躁地问:“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我哪里值得你喜欢了?我就是一个粗人,天煞孤星的命格,还有精神病,有暴力倾向,我还打你呢,三十几岁,比你大整整十岁……” 薛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邢烨然劫了过去,邢烨然着急地表忠心:“你哪哪都好,哥,你现在都考上研究生了,你怎么还说自己是粗人呢?你的精神病我一点都不介意。你打我都是有原因的,我活该被打。以前我小的时候那么熊,你从没有跟我动过手……” 邢烨然一喊他“哥”,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薛咏就心软。 薛咏想到邢烨然小时候闯的祸,现在一点都不生气了,反而有点怀念,笑了两声:“我那时候是真想揍你,谁让我的准则是不打女人和小孩呢?亏得你当时长得跟棵小豆芽菜一样。你后来长高长大了,我就不手软了。” 邢烨然顺着回忆聊起来:“我还记得我读高中以后开始发育长高,长太快,骨头疼,你就给我敷热毛巾,给我揉腿,有时候睡着了,你半夜醒过来还会迷迷糊糊地再捏两下……你对我太好了,世界上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气氛不免有几分暧昧。 薛咏却说:“你还有脸说呢?我对你那么好,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邢烨然说:“就是你对我太好了,我才没办法扼制自己喜欢你。” 薛咏残忍地说:“可我是你亲大哥的男朋友,你就不膈应吗?你不膈应我还膈应呢。道德观呢?你怎么会这么三观沦丧?你不是很敬重你大哥吗?既然你尊敬他,你怎么还有脸对我说喜欢?” 邢烨然像是被一巴掌又一巴掌抽在脸上。 这么说还算轻了,应当是被一刀又一刀地刺在心口。 幸好他早就疼习惯了,不过老调重弹,再疼能比他未成年时被薛咏赶走更疼吗? 不能。 他现在成年了。 和那时候不一样了。 邢烨然闷声说:“……我想过的。” 薛咏问:“你想过什么?” 邢烨然说:“我知道我对不起大哥,我想过一辈子只和你当兄弟,我努力尝试过,可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喜欢就是喜欢,我欺骗自己也不过是徒增痛苦。那时候我十六七岁,太冲动了,克制不住自己。” “当年对你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对不起。” 邢烨然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等待薛咏亲口说的“没关系”。 可薛咏不是一个会给人面子的烂好人,他不爽的话就不会给你脸,他不说话。 邢烨然只得自己补充了一句:“我不求你原谅……” 邢烨然尴尬地说:“我当时就是整天脑子里装满黄色废料,青春期的男生嘛,管不住自己的性-冲动,脑袋不清,所以才会去亲你……” 薛咏想到邢烨然少年时的强吻,当时给他的冲击太大了,如今回想起来,也像是就发生在前一刻一般,叫他觉得嘴唇有发烫的错觉,薛咏心烦地说:“别提了。” 邢烨然老实巴交地说:“我以后不会做这种事了,不征得你的同意,我绝对不会轻薄非礼你。” 薛咏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思绪在脑回路里绕了个圈,说:“什么同意不同意?不可能同意,这辈子都不会同意!” 邢烨然“哦”了一声,听不出是否沮丧,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知道你不会接受我,我只是想回来看看你……多看一眼也好,你把我当空气就好。” 薛咏骂他:“你这么大一个人拄在那,谁能把你当空气啊?” 邢烨然特别卑微地说:“……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又没奢望你能答应和我在一起,我知道你很固执,但只是让我待在不远处看看你都不行吗?” 薛咏听他这样舔狗的口吻不知为何比被强吻了还来气:“操。” “你他妈别这样跟我说话好吗?你可是高材生少爷,你在外头那么光鲜骄傲,怎么能做出这种姿态?像是……像是……” 薛咏不想把“舔狗”两个字说出口,太侮辱人了。 没想到邢烨然自己把话接了过去,说:“舔狗是吧?” 他自顾自笑了笑,“你以前说我是疯狗,我现在不疯了。我现在是舔狗。” 薛咏觉得很荒谬:“你还很得意是吧?你不要尊严的吗?” 邢烨然说:“我都能爱上自己的嫂子了,我还要什么自尊。我就是个不要脸的人。” 太不要脸了。 薛咏根本说不过他,再这样下去只能揍他了。 邢烨然忽地又说:“哥,我只是单方面爱你而已,我不要求你回应我。我现在也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了,我真的不会再不顾你的意见侵fan你了。” “你就把我当成是个比普通朋友稍微更熟一点的朋友,你可以随意地支使我给你干活。我还可以充当你的小金库,我赚的钱你都可以花。你不用付出任何义务,全都是我自愿的。” “你可以和男人在一起,也可以和女人在一起,我都会祝福你。只要你幸福快乐,我就满意了。” 真的又舔又疯。 薛咏皱眉说:“什么提款机?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再说了,你自己不用生活,你不找对象不结婚啊?” 邢烨然淡然而笃定地说:“不结,我可以守身如玉一辈子。” 薛咏:“……” 这听上去很难以置信,可薛咏竟然觉得邢烨然做得出来,他就是疯批!薛咏心慌地说:“我都没打算给你哥守寡,你守什么守?” 邢烨然轻声说:“不是的,哥,你不需要有什么负担,你别觉得是因为你。我想这么做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假如对象不是我全心全意爱的人,我无法接受和他做0爱,我觉得灵魂与肉0体的爱得一致才行。所以,本质上来说,我是为我自己的原则而守贞。” 薛咏无语:“……你总是有很多歪理,乍一听像很有道理。” 薛咏问:“我要怎样做才能让你不喜欢我?” 邢烨然心口疼到笑起来:“那你回到九年前的七夕那天,在我找上门的时候,坚决把我赶出去,任由我死在街上,就可以了。” 薛咏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太残忍了。 薛咏伤了他,他还担心会不会使薛咏尴尬,忽地说:“还有一件事,我要和你道歉。” 薛咏问:“什么事?” 邢烨然轻声说:“我跟你说大哥的初恋是韩松林是我在泼大哥脏水,当时我嫉妒得眼睛都红了,一心只想着挑拨大哥在你心里的地位,所以故意造谣了大哥。其实我也不知道大哥的初恋是谁,很可能他们只是普通的发小朋友关系。” 薛咏怔了怔,他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没什么感觉,像在听别人的事。 当初他真的气了好几个晚上没睡好。 薛咏说:“别提姓韩的了,好不容易我才忘记这号人,晦气,他也配当你哥的朋友?提到他我都觉得脏了我的舌头。” “你小时候真是只疯狗,你真做得出来啊?污蔑你亲大哥!” 邢烨然说:“因为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 “我十七岁的时候就是只疯狗啊。” 而现在,他的浑身的利刺棱角像是都被磨平,变得温和礼貌,似乎是变得更好了,又似乎变得深不见底,不再是那个一眼就能看透的干净少年。 邢烨然这样跟他坦白交代完以往的诸多罪证,薛咏反而慢慢地放下一部分戒心,只是还是不完全。 邢烨然太狡猾了,谁知道他是不是在酝酿着什么诡计? 邢烨然最后问了一句:“哥,我可以拍你吗?” 薛咏问:“拍什么?” 邢烨然说:“就是在拍风景的间隙,拍几张你的照片。我修过摄影课,不会把你拍得难看的。可以吗?拍之前我会先问问你。” 薛咏不由地想起邢文彬,说:“你大哥也很爱拍照,你们兄弟俩怎么都爱玩摄影?” 薛咏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确实什么都没发生。 他渐渐没那么排斥邢烨然了,做不成兄弟,当成一个古怪的朋友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想来奇怪。 其实以前结交的朋友里不是没有暗恋他的,他虽然是个粗人,实际上心里多少都清楚。 也没有像邢烨然这样让他反应激烈地排斥。 邢烨然一路上追着问他能不能拍,能不能拍,他被烦到,让邢烨然别问了。 爱拍不拍,又不是什么不好意思见人的东西。 还别说,邢烨然摄影技术确实可以,给他拍了不少好看的照片,发在朋友圈引了不少不认识的人询问。 回校以后。 薛咏拾起了他搁置很久的一个人生计划,本来他觉得还没到时候,可是因为邢烨然的出现,不得不加快节奏了。 隔两天。 邢烨然问薛咏:【哥,我请你去看新上映的电影吧?】 薛咏:【有事,没空】 邢烨然:【好的】 邢烨然盯着这四个字,他有时候都想把薛咏和他说的每个对话都打印下来收藏。 薛咏不去,邢烨然自己闲着无聊,买了票去离学校有点距离的一个大商场的电影院看电影,因为那里有全市最好的巨幕放映室。 邢烨然到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买了票的观众在大厅等待。 “要什么饮料?” 邢烨然听见一个熟悉的男声,是薛咏的声音。 邢烨然循声转头看去。 看见薛咏和一个女人走在一起,抱着一桶爆米花,拿着可乐,很是温柔体贴。 那个女人矮他一个头,两人站在一块儿十分般配。 薛咏像是注意到奇怪的视线,偏了偏头,望见他。 只停顿了一瞬间,薛咏装成没看见他,和女人结伴离开了。 第78章 嫂子好 薛咏好烦。 他特地跑那么远来看电影, 居然还会遇上邢烨然。 邢烨然是属狗的?还是在他身上放了监控器?怎么会这么巧?他觉得坐立难安, 连电影都看不进去。 因为是相亲, 他跟老师介绍的女孩子一起看的是一部爱情电影。男主对女主一往情深, 当大荧幕上特写出男主的脸庞和眼眸中, 不知为何薛咏一下子想起邢烨然站在人群中静默地望着自己的模样。 心情一下子乱了。 薛咏焦躁不安地时不时把手机拿出来看一眼,亮度调到最低, 只看通知界面有没有新消息。 没有。 电影都过了大半了。 薛咏想起邢烨然十六七岁那时候, 但凡他跟谁走得近一点, 邢烨然就要炸毛,一开始还用让他给前夫守寡的理由威胁他不准找男朋友,甚至为了看住他不乱搞,有床不睡, 要睡在他卧室房门口。 邢烨然会这么平静?薛咏不认为, 他觉得自己好倒霉, 这几年来第一次接受相亲就被邢烨然撞见了。 不过假如不是邢烨然,他也不会接受这次相亲。 薛咏最后还是主动打开和邢烨然的聊天界面,打下一行字:【你怎么也在电影院?】 删掉, 又重新打,还是发了出去。 先前他发任何消息给邢烨然, 邢烨然都是秒回。而邢烨然发给他的, 他有时候不想回复, 又不能置之不理, 都会隔几分钟甚至几小时大半天才回。 但这次邢烨然没有立即回复他, 反而让薛咏很不习惯。 一只本来你干什么都会疯狂舔你的舔狗突然不舔你了。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邢烨然讨好他。 在等待邢烨然回复他的期间……薛咏深刻地思考了一下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过分的人。 看完电影, 他和相亲的女孩子可有可无地聊了几句,然后一道去吃晚饭。 从检票口出来。 薛咏按捺住焦躁扫视大厅,连边角都看过去。 没找到邢烨然。 是已经进场刚好错过了吗?还是走了? 再看一眼手机,邢烨然依然没回他。 相亲嘛,不能请在太便宜的地方,就近大商场内找了一家西餐厅,随便点了两个套餐就花了四百多块钱。 薛咏想,以前他养邢烨然一个月的菜钱才花这么多呢。 心疼心疼。 薛咏的老师给他介绍的女孩子叫乔以晴,自身条件在薛咏看来很优越,相貌端正的小美女,有车有房,双亲俱在,本科学历,在银行工作有编制,今年二十八岁,是因为宁缺毋滥才剩到这个年纪,配他绰绰有余。 薛咏不想欺瞒人家,加上他其实对相亲并没有太多兴趣,所以索性摊开说:“我以前结过一次婚,虽然没有法律效力,但是我和他摆过酒。当时我二十岁。我们结婚半年的时候他车祸去世了。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过我老师,所以你父母那边肯定也不知道。” 乔以晴点点头,并不以为奇。 薛咏点出重点:“和我摆酒的那个对象是个男人。” 乔以晴这才被惊到了,她磕磕巴巴地说:“……这件事我不会乱传的。” 气氛十分尴尬。 薛咏问:“和我说话很无聊吧?” 乔以晴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对上薛咏坦诚的双眸,任谁都很难不被其感染。 乔以晴反而放松下来,说:“刚才看电影我就觉得你是不是也是被迫过来相亲的,你应付你老师,我应付我爸妈。” 薛咏笑了笑,不置可否,他不好直说他被前夫的弟弟追的受不了了,想赶紧找个新对象,可是真到了这时候,又觉得过意不去。 薛咏挺惭愧,说:“这顿饭我请。” 手机响起新消息的提示音,薛咏瞄了一眼。 是邢烨然发给他的:【我本来打算去看电影,你别担心,我已经走了,我不打搅你约会】 薛咏愣了一下,再抬起头。 乔以晴正在说话:“没关系,AA就好。大家相亲不成,交个朋友也行啊。这下正好,要是回去我直说黄了我妈又得唠叨我,我先用你当借口再跟我爸妈拖一阵子行不,就说我们还在相处看看。” 于是两人真就交上朋友了。 乔以晴帮她堂妹问薛咏借考研资料,晚上还会叫上薛咏上线一道打手游,关系莫名地亲近了许多。 薛咏本来还在想是不是走太近了,这个念头在打游戏时因为太菜被乔以晴骂得狗血淋头以后完全被打消了。 这天晚上。 又打完一场游戏。 薛咏退出去,看到一条邢烨然发来的消息,没什么内容:【在吗?】 薛咏回:【不好意思,刚才在陪人打游戏,有什么事吗?】 邢烨然马上回他:【也没什么事,你继续打游戏吧】 薛咏皱了皱眉,追问:【有什么事你就跟我直说】 邢烨然问:【重阳节我打算回去给我哥扫墓,你去吗?我这不是很多年没回来,都没怎么去给我哥扫墓,趁有机会去祭拜一下】 由邢烨然提出这件事让他觉得有点别扭,薛咏回:【去】 他一般不应邢烨然的单独邀约,能拒绝就拒绝,不给面子。 薛咏编辑消息要发给邢烨然,刚打了两个字,突然跳出一个本地号码的陌生来电,打断了他的思路。 薛咏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说话的是个男人,像在局促不安,试探着问:“请问是薛咏吗?” 听上去不像是推销的。薛咏没有直接把电话挂掉:“你是谁?” 男人说:“廖昆。还记得我吗?” 薛咏像眉心被针狠狠刺了一下。 扎破了他隐藏最深的愧疚和心虚。 已经十五年了。 但他一直记得这个名字。 当时他才十六岁,他和廖昆起初算是好朋友,经常一起练拳。 后来……后来在他的最后一场拳赛里,他们俩都打得格外狠,那天来了个很有钱的大老板,说想见血,不停地往台上砸钱。 他们都像是要把彼此置之于死地一样,他打红了眼睛,后半场的事他甚至记不清楚,身体里的另一个人跑出来想杀人。 廖昆差点被他打死。 命是保下来了。 不算那些能治好的骨折、脑震荡,廖昆的一只耳朵被他打聋了。薛咏觉得非常对不起廖昆,他拿了一笔钱,八万块,他知道自己该给廖昆医药费,可是当时奶奶病危,特别缺钱,他还是自私地选了奶奶。没人来问他要,他就装自己是把头藏进沙子里的鸵鸟。 他再去医院找廖昆,廖昆已经出院了,不知道去了哪。 之后他没有再打过拳,也没再见过廖昆。 直到现在—— 廖昆说:“你现在是在工大读研吗?我在你们学校北门外面等你,我有事找你。” 薛咏答应下来,他大概想到廖昆找他会是为什么,多半是钱,薛咏带上了钱包。 薛咏走到北门外面,没见到廖昆。 他打了个电话过去,廖昆才悄无声息地从小巷子的角落阴影里走出来。 薛咏真没认出来,他记忆里的廖昆是个精神奕奕的少年,而眼前这人却是个苍白瘦削的中年大叔,鬓角还掺着白发,瞧着比自己要老很多。 尽管廖昆刻意走得比较慢,但还是能瞧出他有一条腿走路不利索,一瘸一拐的,薛咏扫过一眼,没有多问。 薛咏站在靠近路灯的一侧,影子罩下来,廖昆发现自己得仰视薛咏,他慑于薛咏的武力下意识退后了半步,卑微地说:“突然把你叫出来……上次我在外面遇见过你,你大概不记得了。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前几年结了婚,生了个女儿,她生病了,需要很多钱治病,我实在是没钱了。” “你看我这个样子,没文化,也干不了什么重体力活,赚的钱只能糊口……你要是手头宽裕,可不可以借我一点。” 薛咏问他:“要借多少?” 廖昆咽了咽口水,试探地说:“还缺两万……” 薛咏说:“我没带这么多现金。” 廖昆说:“有多少借我多少吧?” 薛咏看到他这么落魄卑微的样子,心里就很不好受,总觉得廖昆会落得如此境地,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害的。 薛咏说:“你有xx账号吗?我转给你。” 廖昆连忙说:“有。有。” 薛咏当场转了两万块给他。其实薛咏现在也没多少积蓄,他的房贷还背在身上,自考本科之后,姜凡满十八岁,他就把店完全转给了姜凡做,吃了两年积蓄,到现在考上研究生之后,有补助和工资,偶尔再做点兼职,也没有太多积蓄。 薛咏说:“筹医药费的话,你可以开个公益众筹,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 廖昆摇头说:“那不一样,那我成什么了……对不起啊,突然来问你借钱,哦对,我给你写个借条,我一定还你。” 人家主动提,薛咏反而不好意思,拒绝说:“没关系,不用写借条。” 他给廖昆这笔钱也不能说是发善心,无非是他自己做贼心虚,想要弥补十几年前犯下的过错,这笔钱他早该给了。他都不指望廖昆还。 因为遇见了廖昆,薛咏好几天心情都不好。 邢烨然到他学校来时,发现他不高兴,问他:“哥,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啊?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薛咏不想把陈年往事告诉邢烨然,遮遮掩掩地说:“没事。别问了。你怎么什么都要问一下啊。” 邢烨然乖乖闭嘴。 薛咏不说,邢烨然就自己去查。 他先前已经问到和薛咏一起看电影的女人是谁,是薛咏老师介绍的相亲对象。两个人似乎相处得很不错,看游戏记录,天天在一起打游戏呢。 邢烨然搞了个小号去加了乔以晴的好友,混进队伍里,没开麦。 好家伙,这个女人够彪悍,把薛咏骂得跟孙子似的。 邢烨然格外不爽。 他在薛咏面前跟条狗似的,结果薛咏在女人那里也被骂成狗?他很心疼,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居然被人这样骂? 邢烨然气得要死,真想骂回去。打游戏菜怎么了?打游戏菜就要被骂吗? 可他怕被薛咏发现,还不敢开麦。 邢烨然琢磨来琢磨去,还去打听薛咏最近的工作、学业,什么问题都没有,那薛咏心情不好的原因肯定是因为这个女人了。 邢烨然希望薛咏心情好一点,薛咏心情好的时候会对他比较好,起码愿意跟他说两句话,心情不好的时候连搭理都不搭理他。 醋归醋,他不阻止薛咏和别人在一起。 他就希望那个女的能对薛咏好些,至少温柔一点,薛咏高兴,他就高兴。 乔以晴跟薛咏说:“我上次问你借的资料你整理好了吗?” 薛咏说:“整理好了,我给你寄过来还是怎么样?” 乔以晴回答:“我明天自己过来拿吧,我请你吃饭,好吗?” 邢烨然又酸起来。 他酸了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也跑薛咏学校去了。 薛咏不可能让女生拎那么重的书,抱着书跟乔以晴一起往停车场去。 两人走在一条林荫小道上。 迎面遇见了邢烨然。 薛咏本来还在和乔以晴说笑,瞬间笑容就僵住了。 “好巧啊。”邢烨然对他们微微一笑,很有礼貌地说,“嫂子好。” 薛咏怔了下,魂儿都被吓飞了,脸瞬间红炸,他恶狠狠瞪向邢烨然,这臭小子在说什么呢?!!他妈的居然当众喊他“嫂子”???一定是故意的吧??? 薛咏慌得心乱跳。 然后薛咏才听见乔以晴笑了两声,说:“哈哈,你是薛咏的那个干弟弟吧?怎么一见面就叫我‘嫂子’?吓到我了,我不是他女朋友,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薛咏:“……” 第79章 只一人 邢烨然眨眨眼睛, 说:“啊?是吗?对不起。” 乔以晴:“是啊,我不是薛咏的女朋友。” 邢烨然脸上笑呵呵,却在心底挑剔她, 觉得她长得不够漂亮、性格不算温柔, 哪哪都配不上薛咏。只因为是个女人, 薛咏就愿意接受她, 起码愿意跟她试一试。 而自己连参赛权都被剥夺。 “哥,我帮你一起拿东西吧。”邢烨然上前把薛咏抱着的书分走大半。 薛咏抱着的资料书得有十几斤, 重也不是特别重,不是抱不动, 不过抱着这么多书一路走到停车场, 也不能称得上轻松。 邢烨然帮忙干活是好心,再说了,薛咏总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训斥邢烨然,于是默认了。 邢烨然规规矩矩地站在他右侧,乔以晴在左侧。 乔以晴探头看了邢烨然一眼:“你已经挺高的, 你干弟弟长得比你还高。” 薛咏心想, 当初他刚到我家的时候, 身高才到我胸口,只是个小豆芽菜罢了, 谁知道现在长得这么高高大大, 还压他一头。 一路走到停车场。 薛咏被夹在一男一女中间, 心情十分诡异。 方才脸上急升的温度在缓慢地降低, 薛咏浑身不自在, 他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就对号入座了呢?刚刚突然撞见邢烨然,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种被抓奸在场的错觉。 邢烨然把书放在车后备箱,邢烨然再把另一半放进去。 因为乔以晴准备请他吃饭感谢一下,薛咏正要上车,邢烨然就站在他身边,眼巴巴地望着他。 薛咏盯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来离开。 邢烨然得到指令,沮丧了一下,像只夹着尾巴的狗一样灰溜溜地走了。 薛咏坐在副驾驶,乔以晴开车。 乔以晴看着后视镜里跟他们挥手的邢烨然,说:“我之前就听人提过你这个干弟弟,F大医学院学生,高材生啊……不过怎么还有基佬传闻,这是真的假的啊?瞧着也不娘里娘气啊。” 薛咏含糊地说:“那是别人胡说的。” 薛咏想想就来气,那家伙到处败坏自个名声,一点都不珍惜。先前他已经告诫过邢烨然不准再到处去说性取向男,邢烨然乖乖答应了,但之前已经说出口的已经挽回不了。 乔以晴点点头:“我就说呢。你是基佬,他也是基佬,那你们俩这干兄弟……好像就有点不对劲了吧?” 薛咏心里一个咯噔,做贼心虚地心慌起来,说:“我跟他就是一般关系,我和他哥比较熟。” 薛咏告诉过乔以晴自己曾和男人摆酒结婚,但是没说名字,要是说了一准得露馅儿,他捏一把汗,邢这个姓并不算常见,要是被人知道,一下子就能联想到邢文彬和邢烨然的兄弟关系上。 过了两天。 乔以晴跟他说已经跟邢烨然加上好友,两人聊得居然也挺不错。 乔以晴这样评价邢烨然:“是你的弟弟,有你的风范。” 薛咏却有些恼火,去找邢烨然:“我跟乔以晴真的只是朋友关系。你上次看到我和她一起看电影只是相亲而已……” 邢烨然一脸真诚、规规矩矩地说:“哥,你不用紧张我捣乱。我不捣乱。你也不用害怕,我会藏得严严实实,不会让她发现我喜欢你,真的。也不会让他们发现你喜欢男人。” 薛咏被噎了一下,他差点说乔以晴已经知道我和男人结过婚了。所以我们俩才变成朋友。 好像不该告诉邢烨然。 邢烨然越是这样,薛咏就越心浮气躁。使他总觉得是自己太暴躁,因为定下神来想想,邢烨然做得没错,是他太一惊一乍了。 邢烨然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委婉地说:“我觉得乔以晴脾气有点差……哥,你喜欢这种脾气的女人吗?” 邢烨然想起菲菲姐,难怪菲菲没能追到薛咏。 邢烨然觉得,大概因为薛咏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所以他喜欢性格强势一点的人?能给他当主心骨,男女性别大概是其次了。 转眼到了重阳节。 两人回H城给邢文彬上坟。 说来惭愧,邢文彬过世头两年,他扫墓扫得格外勤快,每逢节日都要去给邢文彬扫墓,但是日子过去久了,东西也都收了起来,悲伤也渐渐淡了。只有忌日、清明和大年初一去扫墓。 也可能是因为他膈应邢文彬心中揣着一个初恋吧。 和邢烨然一起来给邢文彬扫墓就很奇怪。 上一次他们一起过来是五年前,当时邢烨然的心思还没被戳破,这次一起来,薛咏莫名觉得无颜面对邢文彬。 墓碑比他想象的要干净一些,好像不久之前才有人来打扫过一样。 薛咏稍微擦了擦沾在上面的尘泥雨渍,邢烨然好似猜出他的心思,说:“我刚回国的时候来看过大哥。” 薛咏回头看了他一眼,邢烨然一脸淡然,比他坦荡多了,好似没有任何见不得光的心思,倒把他衬托得心思不纯一般。 邢烨然从袋子里拿出他带来的祭品,除了购买的纸钱,还有他亲手叠的金银元宝,说:“哥,你看看,你教我叠的元宝,我一直记得的。” 薛咏没抬头,往火堆里扔纸钱,说:“我不是你真的哥,你哥是躺在坟里那个。” 邢烨然尴尬地“哦”了一声:“我那不是……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别的比较亲近的人了吗?” 薛咏说:“你现在不是交到了很多朋友吗?” 邢烨然答:“泛泛之交罢了,没几个真心的,这世上也只有你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拉了我一把。可能这样的好心人还有别人,可是实际上就是只有你真这么做了。” 薛咏心想,邢烨然看上去变得合群了,骨子里原来还是谁都不信任的孤狼。 他们来得晚,祭祖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墓地安静极了,只有风声和烧火的细声。 邢烨然看薛咏的脸,火光映在薛咏的脸上,一如当年,以他现在的目光,觉得薛咏较之当年更加有脆弱无助之感,明明年过三十了,却还有不驯而天真。 薛咏被他的视线所扰,抬头皱着眉,困扰地瞟了他一眼:“这是在你哥坟前,你好意思吗?” 邢烨然不再看他。 他们在邢文彬的坟前磨蹭了半小时,没什么好说的,下山回家。路上,邢烨然问他:“薛咏,你觉得假如有天上,你觉得我哥会想要祝福你找新对象吗?就像很多电影小说里那样,因为爱你所以想要你幸福,不希望你单身。” 薛咏没有立即回答,他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兀然问:“听实话吗?” 邢烨然点头。 薛咏说:“换做我的话,我不希望我喜欢的人会再爱上别人。” 邢烨然真没想到薛咏会这么说,愣了愣,说:“你不是不介意我哥的前男友吗?” 薛咏没好气地说:“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那些人就已经客观存在了,那我能怎么办?我只能接受啊。现代人,有几个前任不是很正常吗?” 邢烨然很想说:我只有你,从头到尾只有你。 也确实用眼神这样表达了。 薛咏别过头,装成没看见。 邢烨然便说:“哥,我不介意你喜欢上别人,只要那个人能让你幸福就好了。你找个女人也挺好的,你的小孩一定会很漂亮,到时候他有我这个叔叔在,读书你不用操心,我会教他的。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会宠他的。” 薛咏感觉简直越抹越黑,说:“我跟乔以晴真的没关系!!” 邢烨然问:“我们是在H城的房子住一晚再回家,还是回J城?” 薛咏想了一下,他很不想被故人发现他跟邢烨然走在一起,于是说:“还是赶高铁回J城吧。” 薛咏惦记着廖昆的事,他听说学校食堂的后勤处要招人,工资待遇都还算不错,而且也不算是重体力活,学校的环境也好,于是托人走关系打招呼,说要帮一个有点残疾的朋友留这个工作。 比起直接给钱,帮他找一份长期稳定的工作更好吧? 确定能弄到手了,薛咏才打电话给廖昆,告诉他这件事。 廖昆却拒绝了他:“我小孩生病,我得照顾她,走不开,只能打打零工。谢谢了。” 薛咏只得说:“是我考虑不周到,我再帮你看看有没有别的工作。你的小孩在哪住院?我能去探望一下吗?” 廖昆还是拒绝:“住院太贵了,我把他带回家养病。我家条件不好,你还是别来了,谢谢你的好意了。谢谢。” 薛咏正琢磨再帮廖昆弄一份工作。 这天乔以晴突然找到他,跟他说:“你那个干弟弟还挺壕的,我顺嘴跟他提了一句我们银行让我们推销黄金产品,要份额要求,我发愁卖不完,他就说帮我买,我以为是开玩笑的……结果他今天下午真的跑到我银行买了十万块……” 薛咏呵呵两声。 薛咏挂了乔以晴的电话,转头就打给了邢烨然。 邢烨然挺激动:“哥,你怎么主动打电话给我?” 薛咏开门见山地问:“你为什么花那么多钱买黄金?” 第80章 动摇中 邢烨然挺开心地问:“哥, 你在关注我啊?” 薛咏没想到还能从这个角度切入,怔了下,说:“……是乔以晴告诉我的!你现在很有钱吗?这样乱花钱?” 邢烨然安安静静挨骂, 等薛咏骂完, 才有条不紊地说:“买黄金产品本来就是个不错的理财方式, 那天我听乔姐给我介绍, 觉得挺好的,所以才去买。” 薛咏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邢烨然现在太狡猾了,他小时候嘴皮子就利索,歪理一套一套, 现在更圆滑。 薛咏越想越来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或许是这种不对等的感觉。 邢烨然在观察着他, 比起以前一发疯就只知道狂吠的疯狗, 邢烨然变得内敛沉稳, 知道要悄不作声地先观察他的弱点,学会了该如何拿捏他。 现在的这个邢烨然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他或许该重新了解邢烨然? 薛咏窝在被子里操作手机,翻看邢烨然的社交账号。 一改初高中时桀骜孤高的作风, 长大后的邢烨然俨然是个社交达人,他参加各种活动, 结交许多新朋友, 经常晒出和别人的合照, 其中不乏有女生, 年轻靓丽的女生, 还有各种名流宴会的照片。 薛咏看了邢烨然和女人的合照,心里又莫名很不是滋味,因为真的很般配。邢烨然在那些宴会上,像是个小王子一样,他既觉得欣慰,又觉得遥远。 这样的邢烨然怎么还喜欢他呢? 明明已经见识过那么广阔的世界了。 薛咏焦灼地翻来覆去。 思绪乱成一团,他甚至想,说不定邢烨然已经不喜欢他了。邢烨然性格倔烈,睚眦必报,说不定是因为当年被他狠心抛弃,所以怀恨在心,装成还喜欢他,想要勾-引他越过雷池,报复他,羞辱他。 可刚一这么想,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邢烨然深情的眼眸。 不像有假。 他不应该这样恶意地去揣测邢烨然。 只要他不动摇,就不会做出那等丢人现眼的事情。 坚定一点,薛咏。薛咏闭上眼睛,深呼吸对自己说。 邢烨然随意地扫了一眼他个人社交网站上的来访用户,一眼就瞧见了夹在其中的薛咏的头像,他太熟悉了,因为他天天在视jian薛咏的网站。 邢烨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点进去,货真价实的薛咏。 邢烨然激动得在屋子踱步两圈。 薛咏居然主动来看他的网站吗?薛咏在这方面应该是个小白,多半不知道是会留下访客记录的,不能告诉薛咏,继续装傻。 对对。邢烨然欣喜若狂地决定。 那他是不是该晒点不一样的东西?? 于是邢烨然的关注者们发现邢烨然最近好像迷上健身了?天天发他裸上身晒身材的照片。 还别说,邢烨然因为练拳击,身材匀称紧实,胸肌腹肌肱二头肌处处到位,又因为天生条件好,手长腿长,脸也好看,那卖-肉照一张比一张**,有时候发出去还会被屏蔽,最近粉丝蹭蹭地涨。 薛咏挺迷惑茫然,你说邢烨然为什么突然开始卖-肉了? 去好不正经啊。 看得他都觉得脸红,要说起来,当年的邢烨然虽然也长得高大,可是毕竟还是发育中的少年,身材比现在单薄一些,现在已经完全是成年男人的身材了,每一块肌肉都像是在彰显着他压抑的性-张力。 薛咏一向以为自己对这方面没什么兴趣,但他也肯定邢烨然的身体好看,让他忍不住都想多看几眼,一看就觉得心跳加快。 这才过没两天。 邢烨然问他:【哥,现在天气这么热,去不去游泳啊?你在哪家游泳馆游泳?给我介绍一家吧。】 薛咏最近受到邢烨然的消息格外心虚,所以说做人不能偷偷摸摸,一旦偷偷摸摸,就会削弱底气。 因为心虚,所以反而要装成毫不在意,薛咏大方地给邢烨然介绍了一家游泳馆。 薛咏觉得邢烨然下一步肯定是约他去游泳,但是没有。 不但没有,邢烨然自己去游了两天,跟他说:“谢谢哥,那家游泳馆是挺好的。” 只字不提邀请。 薛咏顿时患得患失起来,心想,邢烨然真的就只是问问?没有别有用心?是他想多了? 邢烨然先前那么舔狗,突然不怎么舔了,他还真有点不习惯…… 薛咏翻出他的游泳健身卡,之前优惠的时候办的,还没用完呢。以他勤俭节约的性格,肯定不可能放着浪费,他本来就想着什么时候有空过去游泳。 趁着现在天气热,赶紧用一下。 薛咏盯着这张卡迟疑了片刻,他想,会不会遇上邢烨然啊? 应该也不会那么巧吧?邢烨然也不可能天天去游啊。 薛咏这样想着,就真在游泳馆遇见邢烨然了。 这真人脱光衣服和从照片上看差别太大了,给人的视觉冲击格外强烈。薛咏看了一眼,就觉得脸有点发烫。 妈的,小疯狗身材练得可以啊。薛咏在心底骂道。 邢烨然很热情地说:“哥,你也来游泳啊?我这几天就在想会不会遇到你。” 邢烨然很努力地克制住自己不用太过下-流的眼神去看薛咏,他看到薛咏的耳朵,已经红到了耳根,薛咏问:“你最近天天来游泳吗?” 邢烨然说:“锻炼身体嘛。” 薛咏不禁开始自我怀疑,他是不是那只撞死在树上的兔子? 薛咏不经意地瞟了一眼邢烨然腰部以下的部位,邢烨然穿得泳裤好像稍微有点紧,又浸湿了,鼓囊囊的一大份,里面的东西的形状勾勒了出来。 邢烨然没觉得怎么样,薛咏先唰地红了脸,教训说:“你看看你穿得这个什么裤子?” 邢烨然本来没觉得怎样,被薛咏看了一眼,又骂了一句,邢烨然捂了捂,说:“……哥,你别看了,你再看我要有-反-应了?” 薛咏愣下,红着脸,气恼的眼眸明亮,瞪着他说:“我又不是故意看的。” 这越瞪越糟糕。 邢烨然直接走了。 薛咏还跟了两步:“你去换裤子吗?” 邢烨然说:“我去厕所。” 薛咏问:“去厕所干什么?” 难得是邢烨然求他别跟着自己,说:“哥,你别跟过来了。” 薛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脸更红了。 太尴尬了,薛咏盯着邢烨然的背影离开之后,走到水池边,他也没心情游泳了,于是回更衣室换衣服。 薛咏忍不住去想,邢烨然现在是在**吗?又不是高中生了,这点自制力都没有吗? 邢烨然在**时会想什么呢?薛咏知道答案,但他要骗自己不知道。 他都到寝室了,才收到邢烨然发来的消息:【哥,你回去了啊?】 薛咏回了个【嗯】。 邢烨然:【对不起啊,坏了你的兴致,我以后不去那家游泳馆了】 半点没提那件最尴尬的事。 越是避讳,薛咏就越忍不住去想。 不知道是不是清心寡欲了太久。 晚上薛咏做了个糟糕透顶的梦,炽热而混乱,他梦见了少年时的邢烨然,冲动地抱住他,他们扭打在一起,浑身滚烫,邢烨然鲁莽笨拙地亲吻他,他再看,好像又变成了成年后的邢烨然,慢条斯理地折磨着他。 反反复复一整晚。 像是身陷泥沼之中。 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是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直到早上醒来,一身的汗。 薛咏愣愣地盯着过低的天花板好久。 真是疯了。 天才刚亮,室友都没醒。 薛咏爬下床,把内裤给洗了。 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他梦见谁不好,为什么是梦见和邢烨然? 薛咏的心底充满了罪恶感,几乎要将他原地审判。 祸不单行。 同天,乔以晴通知他:“我爸妈以为我们相处得很好,天天催我定下来,让我带你回家。我只好跟他们摊牌说我们俩其实没有瞧对眼了。” 薛咏心烦,他不能再拿乔以晴当借口来敷衍邢烨然了。 老师那边知道他们黄了,安慰他说:“不用灰心,以后有合适的,下回再给你介绍。” 他的朋友知道他最近在相亲,薛咏人缘好,大家都乐意给他介绍,一口气给他一星期安排了三回相亲。 三回全黄了。 就算人家小姑娘有意思,也得被他心不在焉、敷衍潦草的态度给逼得打退堂鼓。当然,都是薛咏被退货了。 邢烨然听说这件事后,装不知道,没跟薛咏正面提。 有天晚上,学校同学聚餐回去路上,邢烨然委婉地说:“哥,我同学说他堂姐在相亲,高中老师,虽然不是本地人,但已经买了房,性格也比较有主见,你要不要去见一见?” 薛咏没说话。 突然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邢烨然惯性地走出两步才发现,回过头看他。 薛咏很痛苦地抱住头,弯腰,蹲下来。 邢烨然怔忡一下,连忙上前,下意识伸出手,被薛咏拍开。 邢烨然习惯了,捏了捏手指,把手收了回去,问:“哥,你怎么了?酒喝多了头疼?” 薛咏快疯掉了,咬牙切齿地说:“你别逼我了行不行?” 邢烨然:“我没逼你啊……” 薛咏憋了太久了,一口气全部爆发出来:“我一个人过日子不行吗?孤独终老不行吗?我本来没心思再找新对象,我没兴趣,我真的没兴趣!你为什么要逼我呢?就非得有个对象吗?” 邢烨然安抚他:“那你不想找就不找嘛……” 薛咏暴躁地骂回去:“可是不找就会让你有可乘之机啊!!!!!” 过了许久,邢烨然忽地轻笑了一声,说:“原来我有可乘之机吗……” 薛咏心里一个咯噔。 第81章 送上门 薛咏像被戳破内心中最卑劣的心思, 罪恶感重重压下来。 深夜的小路只有他们两个人,薛咏仿佛顶着重石, 慢慢地重新站起来,威胁似的望向邢烨然,可即使他站直,现在邢烨然也比他更高。 邢烨然上前一步, 罩下来的影子便跟着在他身上再爬高一寸。 尽管薛咏没说一句话,但眼神很吓人,像意识到威胁的猫科动物,伏身炸毛。 薛咏知道他当初究竟为什么要把邢烨然送走。 他根本没那么高尚—— 是他一日日看着少年长成, 被少年无时无刻不炙热的眼神熨得心头滚烫,难以自持, 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叫邢烨然得了手。 哪能都怪在邢烨然一个人身上。 是他太龌龊,根本抵抗不住年少青春的诱惑。 他怕自己万劫不复,才把邢烨然强行赶走, 为了成全自己心中的道德底线。 ——现在却全部邢烨然这样不管不顾地揭发出来了。 他便更加厌恶自己。 邢烨然厚颜无耻地靠近过来。 薛咏抵触极了, 却不知为何, 像被定在原地, 挪不动脚步, 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得发慌, 这一个多月, 甚至可以说这几年来, 他都在煎熬。 每一年, 每一月, 每一日,每一刻,都在煎熬。 他知道不可以,不可以,但就是会想起邢烨然。 想起曾经有个少年奋不顾身地爱过自己,世上的旁人纵是条件再好,同邢烨然一比,也显得索然无味起来。 邢烨然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低下头,想要吻他。 薛咏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眼神像在威胁“你敢靠近我?”,但邢烨然却觉得他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邀请的意味。 这就是他的可趁之机。 机不可失。 邢烨然突然明白了。 薛咏越是动摇,就反抗得越是强烈。 薛咏扇人一巴掌那可不是盖的,却像是揍在一块石头上。 邢烨然仿佛受到鼓舞般,反而大跨一步,飞快地上前,豁出一切一般抱住他,吻下去。 像是一星火花落入荒原,他荒芜寂寞的孤城之中猛地燎起一丛烈烈燹火,烧得他心慌。 薛咏推他,没推开。 邢烨然按着薛咏的后脑勺,柔软地撬开了他的牙关,舔舐着他口腔中的敏感部位,他大哥都没发现过,大概是只有邢烨然会这样不管不顾粗暴地乱闯一气,每次触碰到,薛咏就会觉得酥酥麻麻,浑身发颤。 灵魂也在跟着发颤。 邢烨然依依不舍地亲完,想打完一架场,他拼尽所有的勇气和力气去吻薛咏,都忘了呼吸,现在才记起来要喘气,抱着薛咏,等待薛咏骂他或者揍他。 意外地发现薛咏什么都没做,像是变成一具空壳,没有声息地被他抱在怀中。 邢烨然这才敢问:“……你不揍我吗?” 薛咏过了片刻,才闷声说:“我又不是暴力狂……” 又停顿。 薛咏轻声说:“我这么做,对不起你哥。” 邢烨然抱得更紧,吻他的耳边,说:“都怪我强迫你。不怪你。” “我了解你,薛咏,你就是看上去坚强,其实又胆小又古板,你越害怕就装得越凶。你想打我就打我吧,我不还手。你要是很过意不去,你就打我。都怪我,你是迫不得已才屈从了我。” 薛咏憋了多年的情绪像是突然被按下按键,一口气爆发出来,眼泪像是开了闸一样疯狂涌出来:“是怪你,都怪你!!你以为我狠心把你赶走是为了什么啊?你以为我真的那么铁石心肠啊?四年,真养只狗都有感情,何况是养个人。我也说不清对你是什么感情,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我从小没爹养没娘教,我真的不懂。” “我就觉得我们不能这样,我喜欢过你哥的,我是真喜欢他。要不是他就没有现在的我,做人不能忘恩负义。你又是我亲手养大的小孩,我不可以喜欢你的。” “我跟谁在一起都可以,就是不能和你在一起,为什么偏偏是你呢?我是真恶心,我他妈我……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薛咏哭着,无可奈何地问他:“你就不能不喜欢我吗?” 邢烨然不置可否,直接吻过去。 薛咏被迫得承应着,只是像是自暴自弃似的不怎么抵抗了,随便邢烨然亲。 邢烨然的唇抵着唇地说:“哥,我知道你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你不恶心,是我恶心,我龌龊,我下流,我强迫你。这里又没人知道我们以前的关系,我求求你,你就跟我试一试吧?好不好?” 薛咏紧咬牙关,他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最孬的时候了,既没勇气答应,也没勇气拒绝。他拒绝有用吗?邢烨然会放弃穷追猛打吗? 薛咏找借口说:“说不定你只是少年时没能得逞,所以才念念不忘。” 邢烨然有点气笑了。 薛咏可以骂他任何话,唯独不能质疑他的一片真心。 邢烨然生气戏谑地说:“说不定是,那你让我得逞一下,到时候就知道我是不是了!” 薛咏恼火,他觉得自己无处可逃,往哪逃,邢烨然都会追咬上来,真是只疯狗。 薛咏骂他:“你是怎么做到不去想你哥的呢?我一看到你,我就觉得我对不起他。你就不觉得对不起你哥吗?” 邢烨然迟缓地钝声说:“是对不起。……但这没办法让我停止喜欢你。我试过了,我做不到。” “你说假如我不是我哥的弟弟,那我们从一开始就不会相遇。” “但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薛咏。” 邢烨然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动物,轻吻他的额头眼睛和鼻尖,说:“你就是你,抛开别的身份,只是薛咏。” “你也抛开别的,只把我当成邢烨然好不好?” “求求你了。” 薛咏又觉得头疼了。 薛咏抱住头说:“我他妈真觉得我就是下-海当-鸭都比跟你谈恋爱要体面!” 邢烨然:“……” 薛咏还眼泪流个不停,邢烨然拿纸巾给他擦眼泪。 薛咏还记起来该害臊,躲他的手,觉得自己在比小自己十岁的小孩子面前哭贼他妈丢人,自己抬起手臂胡乱地擦,拼命忍住不要继续哭。 邢烨然说:“没关系的,你在我面前也可以随便哭的。” “你跟我还要什么面子啊?我还不知道你吗?你发病的时候像个小孩子一样我都见过了,有什么的,我又不会因为你哭就瞧不起你。” 薛咏更气恼了:“你本来就瞧不起我,你早就不怕我了,不然你哪敢强吻我?” 邢烨然老老实实说:“我怕你的,我又打不过你,你看我的鼻子不就是被你打成这样的?我怕死了,这次亲你也被你扇了一巴掌,我不是没有痛觉神经。” 叮叮当当。 邢烨然从兜里掏出钥匙串,摘了一枚钥匙下来,强行塞进薛咏的手里。 冰凉的金属握在手心,他却有种被烫到的幻觉。 薛咏又开始疯狂地心慌。 邢烨然却紧握着他的手,不许他还回来,说:“这是我现在住的公寓的钥匙。是我非要给你的。地址我用手机发给你,你慢慢想,哥,我不着急,五年我都等过来了,我还有剩下的一辈子可以慢慢等。” “你要是还想要我,你就来找我,我会等你。” 尽管很想做,但邢烨然没做更过分的事。 甚至没再继续纠缠下去,转身大步大步地离开。 薛咏浑浑噩噩地想了一整天。 他忽然想起当年他刚把邢烨然赶走以后的那段日子,特别难熬。他时常会忘记邢烨然已经不在身边,有时看电视看到好笑的地方,想要与邢烨然讨论,才说出半句话,转过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又或是做完饭,才发现又下意识地做了两个人的分量。 碰上不知情的人问他“最近怎么没见到你的跟屁虫弟弟了?”,他便觉得心如刀绞。 和邢烨然在一起真的很自在很快活。 连邢文彬都不能及,在邢文彬面前他有心理,他崇拜邢文彬,所以不敢露怯。 可是邢烨然不一样,邢烨然是他捡回家的小疯狗。 他敢在邢烨然面前骂人吵架,敢一生气就揍这个臭小子,敢跟邢烨然聊一些粗俗愚蠢的话题;而邢烨然呢,能在他面前耍赖,跟他撒娇,还知道赚了钱还攒起来都给他用。他们像兄弟,也像是朋友,起初他是邢烨然的老师,后来邢烨然给他当家教。 说不上是谁上谁下,谁高谁低。 只是谁离开了谁,都比剜心更痛。 薛咏循着地址,找到邢烨然住的公寓。 站在门口,觉得自己真是着了魔。薛咏觉得自己像在犯罪一样,一路上鬼鬼祟祟,还特地带了口罩和帽子。 钥匙还在兜里。 薛咏没取出来,他敲了敲门。 没声响。 邢烨然是不是正好不在家?薛咏在心底计算每一秒时间,都像是变得格外漫长。没人的话他就走吧。 他在干什么呢?明知道是错的,还投怀送抱? “咔嗒。” 门突然打开,邢烨然光着脚,傻愣愣地站在那看他,一副欣喜若狂又手足无措的模样,直勾勾地盯着他。 薛咏勾指把口罩拉下来,说:“你堵在门口我怎么进去?” 邢烨然这才连忙让出道,他一进门,邢烨然马上关门,像只大狗狗一样碍手碍脚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邢烨然心急如焚地问:“你是愿意跟我谈恋爱了吗?” 薛咏不安地说:“试试,先试试。我们这事做得真不厚道,见不得光,不准告诉别人,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我就马上撤……” 邢烨然高兴坏了:“好!!!” 薛咏被他这大声响亮的答应惊了一跳,忘了自己本来还要说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算了。” 薛咏走到客厅,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在沙发坐下来,拿起电视机遥控器。 邢烨然围着沙发绕了两圈,想在他身边坐,又不敢。 薛咏皱眉:“你干什么呢你?坐下吧。” 邢烨然乖乖答“哦”,在他身边坐下来没过十秒,就按捺不住地眼巴巴地问他:“我可以亲你吗?” 薛咏最受不了他那个眼神。 像是在求他批准接吻许可,又真诚又可爱,任谁都能被他看融化了。 他觉得世界上真的没几个人能抵挡这种攻势,该胆大包天时他敢胆大包天,该纯情真挚时他又变得纯情真挚,真是卑鄙狡猾。 薛咏心怦怦乱跳。 这节奏也太快了,薛咏矜持地僵硬地摇头,这么快就被邢烨然亲到,他怕没两天就会做更成人的事情了。 薛咏说:“太快了。” 邢烨然立即道歉:“是我太着急了。” 邢烨然问:“那我能不能和你牵手啊?” 两个人手握手,也不知道是谁紧张得手心冒汗,电视上放的东西,薛咏根本看不进去。 这他妈都什么事啊? 他这到底是来谈恋爱的还是来偷-情的? 薛咏稍稍一侧头,眼角瞥见邢烨然目不斜视地紧盯着前方,耳朵却红透了。 邢烨然又问他:“我现在可以亲你了吗?” 算了。来都来了,还矜持什么? 当邢烨然吻上来的时候,薛咏如此想。 亲完,他看一眼时间。 从他进门以后,才过去十五分钟。薛咏又觉得惭愧,他也太没有自制力了。 完了,邢烨然还追着他问:“我还可以再亲一下吗?” 薛咏说:“你亲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你亲得不好。” 邢烨然马上说:“我也觉得,因为我只亲过你,这个光有理论也没用,只能多实际操作才可以变得熟练,你多让我练练吧?我一定练好。” 薛咏:“……” 这到底是疯狗还是舔狗呢?他怎么觉得只要自己稍一松懈,邢烨然就能直接扑上来把他吃的骨头都不剩。 第82章 太着急 “七哥, 又出门啊?” 室友问。 薛咏背着书包,低头穿鞋,“嗯”了一声, 人家没问,他先自欺欺人地解释:“去看书。” 立冬过后, 天气愈发冷, 薛咏穿上了夹克外套,戴口罩和帽子, 倒也不算奇怪。他没骑车, 搭公交去邢烨然的公寓,压低帽檐, 一路低着头, 心惊胆战,生怕被熟人碰见。 像是做贼。 才敲门。 邢烨然马上奔过来开门,迎他进来。 两人没去别的地方,只在邢烨然的公寓幽会。明明都是单身,却像是在偷-情一样, 薛咏不想被人知道,两人现在在外面时反而避讳地保持距离起来, 看上去交情寡淡。 其实最近几乎每天薛咏都会去找邢烨然幽会。 一关上门。 邢烨然急切地伸手抱住他,浑身滚烫地贴上去, 把他按在门板上亲。迫不及待。 薛咏红着脸, 被动地接受了这个吻, 邢烨然的亲吻日渐熟练, 像是一点一点地摸清了他的敏-感-点,光是亲吻就能叫他身体隐隐发热起来。 薛咏困扰地说:“能不能不要总是我一进门就亲?也太着急了。” 邢烨然还亲啄轻舔他的嘴唇,按捺不住地说:“我实在忍不住……你只准亲嘴,别的又不许做。” 说不上是因为被亲,还是因为过于亲昵,他是真不适应这么腻歪,薛咏满脸通红,说:“你别这样,别亲了,我觉得好奇怪。” 邢烨然问:“什么奇怪?” 薛咏说:“和你亲嘴就很奇怪。” 邢烨然又亲他:“那是因为还亲得太少,多亲几下就不奇怪了。” 两个人偷偷鬼混了一个多星期,其实亲得不算少了,但是薛咏仍然做不到自然地像恋人一样对待邢烨然,他也还没承认两个人是恋爱关系,只是不阻止邢烨然亲近自己。 明明于心有愧,可每次被亲,薛咏都会觉得脸颊发热,心怦怦乱跳,难以遏制溢出的甜蜜,在唇齿相依的时候,他会忘掉一切,纯粹地享受快乐。不管是怎样的恋爱,一开始总是最快乐的。 邢烨然将自己的全部都虔诚地献给他。 任他予取予求。 邢烨然仿佛有肌肤饥渴症一般,缠着他亲不停,薛咏都能听见他们俩接吻的啧啧声,让他觉得自己好不知检点。 亲着亲着,不知怎么回事,他就被带到沙发去了。 他坐在邢烨然的腿上,邢烨然双臂交错拽住T恤下摆,一口气把衣服给脱了一下来,身体一蜷,一展。邢烨然的肩宽、胸围宽,肋骨往髋骨而下腰身形成一条收窄的线条,因这动作而胸肌腹肌绷紧形状鲜明,如公狗腰身。 他像是野兽为了狩猎而猛然一跃,毫不保留地展现出自己年轻火热的身体。 太性-感了。 连皮肤都格外有光泽。 薛咏只看一眼,就觉得心跳用力鼓噪一下,快要炸开。 邢烨然的手掌隔着布料贴在他腰上,像是要做什么不轨的事,因没得他的许可,规规矩矩地停在那一动不动,太过不自然,反而明显地能感觉出他压抑的急切。 邢烨然眼巴巴地望着他,头发因为脱衣服而发梢乱翘,微微仰着头,对他说:“哥,你可以随便摸我。” “我长大了,我的身体是不是锻炼得挺强壮的?” 明明都是男人的身体,邢烨然有的,他自己也有,可薛咏还是看得满脸通红,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他就不好意思乱摸,搞得他像个老色批一样,羞耻到指尖发抖,把手搭在邢烨然的肩膀上,困扰之极地说:“你别这样,然然,搞得我好像是来piao你的一样。” 邢烨然恬不知耻地说:“没关系,你当是来piao的也没关系。你要摸我吗?你想怎么摸就怎么摸,你摸摸我吧。” “我不要摸。”薛咏脸更红了,红得快滴血了,他一边疯狂心动,一边心里又清楚,这要是真摸了,就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邢烨然又问:“那我可以舔你吗?” 薛咏茫然了一下,疑惑地看着他:“?” 邢烨然说:“我想舔你的*叽。” 薛咏太久没有x生活了,这才反应过来,脑袋嗡的一声。他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他还见过,他也做过,但还没人给他舔过,邢烨然用这么清纯干净的脸说出这种话也太刺激了。 反而让他从邢烨然的怀里逃开,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连连摇头:“不要。不要。” 邢烨然知道自己又心急了,明明晓得薛咏是个慢热的性子,得一点一点慢慢来,可是他有时候就是无法忍住。失误了。 邢烨然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吓到你了。” 薛咏觉得自己让气氛变尴尬了,说:“不用道歉……我觉得有点太快了。” “而且我来找你,也不是就为了做这档子事。” 薛咏转过身,一本正经地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借口说:“我是来写论文的。” 邢烨然倒乖,马上改口:“那我陪你写论文。” 邢烨然还没那么不识趣,只拉了椅子,乖乖地坐在对面,不停地看他。也拿出专业书来看,写写划划地做笔记。 屋里只有写字和翻书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薛咏握紧笔,头也不抬地低声说:“……你把衣服穿上。” 邢烨然只好去把T恤给穿回去。 薛咏瞄了一眼邢烨然正在读的书,邢烨然看的并不是他本专业的书,好像是精神病学。 薛咏从没问过邢烨然关于专业学习的事情,也没问过邢烨然将来事业要如何打算,是准备留在国外,还是回国发展。 反正,现在快活一天算一天吧。 别去考虑那么多。 如此一想,薛咏又惭愧,觉得自己像是个一开始就准备始乱终弃、玩弄年轻男生的渣男。 邢烨然对他来说就是个错误选项,无论怎样处理都是个错。 根本没有正确方法。 他就是明知做错,可又忍不住诱惑,停不下来。 这论文一写就写到了晚上十点多。 邢烨然说:“你要么就留下来睡吧,别回去了。” 薛咏摇头,整理书包的手都没有犹豫一下,说:“我要回去。” 邢烨然把他送到门口,垂头丧气,薛咏看他可怜,主动亲了他一下。 邢烨然瞬间高兴了起来,期盼地望着他,问:“那周一那天我可以约你出去吃饭看电影吗?” 薛咏怀疑邢烨然又在试探他的底线,不禁慌张害怕,皱起眉,强硬地说:“我不是跟你说好了不一起外出吗?” 偷-情就要有偷-情的样子。 不可能像普通情侣那样正大光明。 邢烨然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像做错了事,解释说:“下周一是我的生日。” 他主动说:“我在外面的时候一定会注意,不亲你,不牵手,也不多看你。” 薛咏愣了下,他记得邢烨然的生日是几月几号,还记得是在天蝎座的最后一天,他是不记得今天是几号了,最近读书都读懵了。 薛咏骂错了,觉得愧疚,想了想,说:“……好吧,你生日那天我可以陪你出去。我们去远一点的商场。” 邢烨然俯身亲他,欢欣地说:“我会把电影票买好。提前订好餐厅座位。” 跟邢烨然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 但是一离开,冷冰冰的夜风一吹,薛咏就开始后悔。 他在做什么呢? 跟哥哥谈过恋爱,又得弟弟谈…… 他真是一个不知羞耻的人。 从他第一次鬼迷心窍地去找邢烨然开始一切就变得不对了。 算了。 这学期结束邢烨然就走了。假如邢烨然是直接回国,他大概绝不会答应,但想到再没多久邢烨然就会离开,他便觉得在限定时间内谈场恋爱……似乎勉强可以接受。 可这也太不负责了。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想不出来。 薛咏太发愁了,他经过一条街,突然瞥见前面有个人有点眼熟,多看了两眼,发现好像是廖昆? 廖昆跟一个年轻的女人走在一起,手搂着那个女人的腰,不安分地乱碰,廖昆浑身上下的行头都换成崭新,全是名牌,像是大老板一样,头发也染黑了,跟那个女人高声说笑,猥-亵地开黄-腔。 薛咏愣了愣,下意识往边上一躲。 廖昆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没瞧见什么异常情况。 女人说:“廖老板,你看什么呢?” 廖昆这才转过去,亲了她一下,嬉笑地说:“没事,宝贝儿,我们继续去玩啊。” 薛咏都懵了。 这是廖昆的老婆吗?看上去不像啊……而且廖昆不是说因为要照顾女儿连全职工作都不太方便做吗?怎么会大半夜地跑出来找女人玩? 其实这样的事薛咏不是没见过,相反,他见的很多,所以立即就想明白了,登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多半是被骗了。 手机震动起来。 薛咏掏出手机,收到了邢烨然发来的消息:【你到学校宿舍以后告诉我一下】 黑暗中,幽幽的光映在薛咏脸上。 他最近真是……尽做蠢事。 答应了要陪邢烨然过生日,薛咏想给邢烨然送一份生日礼物,薛咏不爱逛商场,第二天早上上完课,中午从食堂回来,在网上挑选礼物。 眼花缭乱地看了半天,也没挑到合意的,手机响了起来,薛咏低头看,是廖昆打来的电话。 薛咏接起电话。 廖昆说:“……我真的没脸找你,但我女儿的病又发作了,前天送去抢救,花了好多钱,才问你借的钱都用完了,能再借一万给我吗?” 第83章 牵小手 薛咏私下去约了廖昆见面。 廖昆又换回了朴素寒酸的装扮, 不过染黑的头发还保持着,薛咏一见面就说:“你把头发染黑了啊?” 廖昆摸摸脑袋, 讪讪地说:“呵呵, 我买了染发膏自己染的……很便宜的,十块钱包邮,这样看上去有精神气一点,老板才肯要我打零工。” 薛咏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廖昆不禁忐忑, 寒毛直竖, 心想, 该不会被薛咏瞧出什么破绽来了吧? 薛咏强硬地说:“你女儿病得那么重, 她到底住在哪家医院?带我去探望她一下吧。” 薛咏想,廖昆说不定压根就没结婚, 也没有女儿, 所以才拒绝众筹医药费的提议,也不敢让他上门探病。 “好。”廖昆这次却没敷衍他, 答应了下来。 薛咏愣了愣,没想到廖昆这么干脆。难道是他多疑了? 薛咏骑车载着他,去了廖昆所说的医院。 廖昆并不生疏地带他到了住院部, 签名,上楼,带他到病房外, 隔着探视窗口, 看到一个短发瘦小的小女孩正在病床上睡觉, 脸上戴着氧气罩, 手背上打吊针,她看上去同廖昆说得年纪相差无比,五六岁的模样。 床围处还有病人名牌:廖灵。 说了是来探病,薛咏肯定带了礼物,他把营养品礼盒递给廖昆。 廖昆说:“不能进去,只能在外面看一眼,吵着孩子睡觉了不好。” 薛咏点点头。 等他们走远了,到吸烟区无人处,薛咏掏出一包烟,抖一抖,磕了两支烟出来,自己一根,给了廖昆一根。两人点起烟,薛咏抽了一口,吐出一团烟雾,困惑地说:“我有些不明白,你女儿病得那么重,你怎么还有心情出去玩女人。” 廖昆呛到了。 薛咏还帮他拍了拍背:“昆哥,我给你钱是因为我当年欠你的。但你大可以直接问我要,不用找什么借口。你就实话告诉我,你问我要钱真的用来给你女儿付医药费了吗?” 廖昆没回答,望着他,眼神一点点变冷,把还没抽两口的烟扔在地上,一脚踩上去,说:“你现在是发达了,还能这样装装假好心。” 廖昆冷笑一声,讥讽地说: “我这不是在给你找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让你好掏钱吗?” “你不是觉得我很可怜吗?你看看我,再看看你自己,当初我们一起打拳,现在呢?你是名牌大学研究生,我聋了一只耳朵,瘸了一条腿,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混着。” “觉得我可怜就给我钱啊。给钱啊。” “是你欠我的,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薛咏。” “我已经差不多把我的存款都给你了。”薛咏心烦地说,“你不能这样骗我……我给你钱是我情愿的,可是,你拿去干正事就算了,你放着生病的女儿不管把钱拿去玩,那你女儿呢?” 话音还未落下,廖昆抬手给了薛咏一拳。 薛咏懵了。 他心底的火气一下子冒了上来:“你……!” 薛咏刚脑子一热,握紧拳,就听见廖昆说:“你就这样一记勾拳把我的一边耳朵打聋的。要不是因为我这只耳朵聋了,后来我也不会又瘸了一条腿。” 顿时所有的愤怒都被愧疚给冲散了,脸颊被打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薛咏这辈子没做过什么亏心事,这是其中之一,他永远无法忘记,当自己清醒过来时,看到廖昆倒在血泊中时的惊惶。有时候他真的宁愿死的是自己。 十六岁的廖昆打不过他,现在这个瘸了一条腿的廖昆更打不过他。 正是因为廖昆残疾、弱小,薛咏更没办法对他动粗,反而挨了打。 廖昆尖锐地说:“我拿的是你欠我的钱,我想拿去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说拿去给我女儿治病就是为了满足一下你虚伪的善心,你为什么非要说破呢?” “当年我要是去法院告你伤人致残,你起码得赔我个十几万吧?那个老板给你多少奖金?我记得得有个十万吧?” “啧啧,十六年前的十万块。那可值钱了,当时能在市里买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吧?现在这么一套房得多少钱?” 廖昆笑起来:“一百万?两百万?” “薛咏,我都没问你要这么多钱……” “念在我们曾经称兄道弟过的份上。怎么样?够厚道了吧?” 廖昆挪开脚。 薛咏看了一眼他脚下被踩扁的香烟,只觉得像是咽下了一把碎石子儿,噎在胸口,快划破他的喉管,说:“那边有垃圾桶,不能乱扔。” 廖昆嗤笑一声:“那麻烦你帮我捡一下了。我先走了。” 薛咏看着他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心情复杂,他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疼得扯了扯嘴角。倒不是没跟人打架受过伤,但这是最憋屈的一次。 薛咏弯下腰,捡起那支被扔在地上的香烟,丢进专门的垃圾桶里。 他带来的礼盒也被廖昆扔在地上,薛咏拎起礼盒,又去小女孩的病房去。 正巧遇见小女孩的妈妈回来。 母女俩长相很像,薛咏问:“你是廖昆的妻子吗……” 薛咏本来看上去就不像善茬,女人立即戒备地说:“你要干什么!我和他已经离婚好几年了,他欠的债跟我没有关系,我不会替他还的。” 薛咏赶紧解释:“不是,我不是来要债的。” 他把礼盒塞给女人:“这是送你的。” 女人将信将疑地盯着他。 薛咏说:“廖昆跟我说他女儿生病,问我借了钱,他有把钱给你吗?” 女人眼眶一下子红了,她气得胸膛起伏、浑身发抖,说:“那个王八蛋又干这种事!他给钱?哈哈,他没给过一毛钱,反正我没见到。你是被他骗了!我没办法处理,你要找人还钱,你请找他去。” 薛咏这辈子最厌恶不负责任的父亲,偏偏他欠着廖昆一只耳朵,是以动不得廖昆反而被钳制住,他郁闷地问:“你还缺医药费吗?我、我还有点钱。” 女人僵硬地摇了摇头,赌气地说:“不需要,我自个儿能挣钱给女娃治病。你不知道你是廖昆的人,我不想认识,用不着你给钱,我不是乞丐。谢谢你送的礼物,请你下次不要再来了。” 薛咏一路上不停地想。 还不如当初被打聋一只耳朵的是他自己,他就不必愧疚到今日。如果是那样的话,廖昆现在会不会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呢? 他想不出来。 他对十六岁那年之后,廖昆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一无所知。 薛咏反省自己,他在对待廖昆的时候,是不是跟以前那些文化人嫌弃自己一样,姿态摆得太高了?做人不能忘本,他不可以变成那样。 薛咏回到寝室,一进门,室友就问:“卧槽,七哥,你脸怎么了?被人打了?” 薛咏照了下镜子。 青了一大块。 其实廖昆下手不算重,是他体质就是非常容易淤青发红,看上去吓人,好得也快。 薛咏擦了点活血化瘀的药膏。 邢烨然发来消息:【你今天会来吗?】 薛咏又看了一眼镜子里自己脸上的淤青,回:【等你生日那天我再去找你吧】 邢烨然发了个狗狗趴在地上叹气的表情包:【好久啊,真难等】 薛咏笑了:【不就是后天吗?只是等两天而已】 邢烨然:【两天见不到你,比两年还漫长,每天每分每秒我都想陪在你身边,我好想你,你会不会想我啊?】 薛咏心头的阴霾便被驱散,邢烨然像是一束阳光照进来,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廖昆的事告诉邢烨然。 薛咏眼前便像是浮现出邢烨然炽热地望着他的眼神。 邢烨然还说他哪哪都好。 邢烨然把他想得太好了,反而让他产生了心理负担,想要去维护自己的形象。这件事是他人生的污点,他不想被邢烨然知道。 还是不告诉邢烨然吧。 他自己能解决,又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有点个人的**也很正常吧。 邢烨然和薛咏道过晚安,心浮气躁,睡不着。 他爬起来,打开笔记本,插-入一个U盘。 输入密码。 文件夹打开。 邢烨然已经挺久没有开过这个文件夹,毕竟有真人可以摸,谁会靠视频手-冲啊?这些年他把这几个视频翻来覆去地看,薛咏身上哪些地方有几颗痣,身体的敏感点都在什么部位,他全部一清二楚。 只是薛咏脸皮薄,还没被他拐上床,暂时只准他亲两下。 但邢烨然近来春风得意,他胸有成竹,觉得胜券在握,那一日应当不远了。 后天生日说不定就可以哄哄薛咏,薛咏明显一日心软过一日,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他的好日子便来了。 光是这样想想,邢烨然就异常的兴奋。 他看了两眼这视频,又觉得不是滋味。 薛咏被别的男人睡过,就算这个男人是他大哥,他也觉得很嫉妒。他一定得比他大哥干得更好才行。 转眼到了邢烨然生日那天。 邢烨然一早就起床洗澡装扮,换上新衣服去商场他们约好的地方,因为薛咏让他低调,他没打扮得太显眼,戴上口罩出门,提早了半个小时到,焦急期待地等着薛咏来。 薛咏差不多是踩点到了,稍微早了两分钟。 薛咏穿得很居家,毛线、牛仔裤,羽绒外套,最主要的是他戴了一顶灰蓝色的蒙脸护耳款的围脖毛线帽子,戴上以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上去傻里傻气的。 邢烨然对他招手,刚想喊名字。 薛咏瞪了他一眼,邢烨然赶紧闭嘴。 这是薛咏第一次跟邢烨然出来约会,他很不好意思,磨磨蹭蹭地走到邢烨然的跟前。 邢烨然看他没带手套,马上牵他的手:“你怎么没戴手套,手好冰,我帮你暖暖。” 自然而然地就握着薛咏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去了。 薛咏脸瞬间爆炸红,幸好藏在围脖里。 他没把手抽回去,默认被牵着手,也不知道邢烨然在摸些什么,他的手又不好摸,骨骼粗大,皮肤粗糙。 邢烨然贼兮兮地瞟薛咏,大冬天,穿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 薛咏这遮得越保守,他就越想知道扒下来以后是怎样的风光。 第84章 过生日 薛咏带了礼物过来, 是一双球鞋,一千多块钱。 邢烨然很惊喜,当场就想换上。 在商场休息的椅子坐下,邢烨然换上了新鞋子,刚好合脚,直夸薛咏送的礼物好:“哥,你还记得我的鞋码啊?” 薛咏嫌弃地说:“当然记得啊,你的脚那么大。” 有些习惯和记忆像是被刻在生命里,他稍一回忆,就记起来邢烨然的尺码。他给邢烨然买过好几次鞋子, 因为他自己小时候因为发育得快, 又不好意思让奶奶新鞋子,总是穿着不合脚的鞋子, 把脚勒得有些变形,所以对这方面特别注意。 邢烨然高一那年抽条特别多, 他给邢烨然买了好几双新鞋子穿,后来高二高三, 鞋码才稳定下来。 邢烨然把旧鞋子装进盒子里, 就穿着新鞋子跟薛咏约会。 电影快开始了。 薛咏进了电影院以后,等电影开始放映, 灯都熄灭,才把帽子给摘了, 堪称小心谨慎。室内开着空调暖气, 他闷得燥热, 脸都热了。 先前跟邢烨然他大哥确定恋爱关系之后,他可没有这样扭捏,能正大光明、理直气壮地告诉别人他在与男人谈恋爱。 现在反而见不得人。 邢烨然根本没心思看什么电影,他满心都在盘算着该怎么骗薛咏上-床,今天是个绝佳的日子,薛咏心软值的巅峰,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邢烨然在暗处握住薛咏的手,用大拇指轻轻摩挲薛咏的掌心,薛咏被挠得痒痒,想把手抽回去,邢烨然不放开他,反而把手指插-进他的指缝之间,十指交错地扣住他的手。薛咏索性随便他了。 薛咏就没什么跟人谈恋爱的经历,上一次恋爱是跟邢文彬。邢文彬比他大五六岁,成熟稳重,才不会像邢烨然这样不要面子地撒泼赖皮,骚扰得他整天心情七上八下,觉得又甜蜜又困扰,打又打不得,骂他他不痛不痒。 邢烨然心里甜滋滋的,他好想趁着暗去亲一下薛咏,于是靠过去,很小声地在薛咏耳边问:“我可以吻你吗?” 薛咏闻言,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什么,猛地转过头,目光明亮地瞪了他一眼:“不行。” 邢烨然倒没强迫做坏事,立马蔫儿了:“哦。” 薛咏转回去继续看电影,竖起耳朵注意着邢烨然的动静,生怕邢烨然会趁他不留神突然靠过来亲一口。 邢烨然有时候听话,有时候耍赖,薛咏实在拿不准这次邢烨然是会听话还是耍赖。 薛咏就握着他的右手玩,忽然放到嘴边亲了一下,倒没什么色-情的意味,像是小孩子喜欢一个东西喜欢得紧了,又被拘束,所以才这样亲下,表达按捺不住到要溢出来的喜欢。被邢烨然亲到地地方像有发烫的幻觉。 但这种被人喜欢着的感觉又叫人心砰砰跳。 邢烨然见薛咏没阻止,又亲了好几下薛咏的手,手指,手背。 薛咏这才有点受不了了,对他说:“别亲了。” 正好电影放到一场动作戏,大爆炸,盖住了他的声音,邢烨然摇摇头,示意听不见。 薛咏凑过去,在他耳边说:“我让你别……” 邢烨然装成无意地突然转过去,飞快地亲了薛咏一下。薛咏怔了怔,脸瞬间红透了。 没等薛咏发问,邢烨然马上道歉:“对不起,哥,我不是故意的。” 薛咏心慌意乱地说:“好了好了,别说了,我知道了。别人看电影呢,别吵到别人。” 看完电影,薛咏没把帽子戴回去,不过他还戴了口罩。 正好可以把他的脸上还没散完的淤青给遮住,一双眼睛愠怒得微微发亮,双眉紧皱着,他口罩戴得标准,每次说话,呼出的气息都会把口罩吹得鼓起来:“你是小孩子吗?还没完没了了。” “之前不是说好了不要太亲密的吗?” 邢烨然本来还想去摸他的手,被薛咏这样一问,只得把手缩了回去。 真难熬。 邢烨然还跟个愣头青一样,说:“我一看到你就想亲近你嘛。” 订好的餐馆不远,两三百米开外,走路过去。 薛咏走在前面,邢烨然落后两步走在后面,因为薛咏生气,不敢和他并排走,落得后面了再加快脚步噔噔噔地跟上去。 经过一处最近网上著名的网红景点。 邢烨然看到有一对情侣在那拍照,女生抱着男生的手臂,踮脚亲男生的脸颊。邢烨然看得眼热,羡慕极了。 邢烨然大跨步上前,拉住薛咏的胳膊:“哥,你等等。” 薛咏停下来,问:“怎么了?” 邢烨然眼巴巴地看了人家小情侣一眼,说:“哥,能不能我们一起拍张照片啊。我想留张照片,在那边拍照好不好?” 薛咏瞟了一眼,笑了,说:“你是女高中生吗?” 邢烨然磨他说:“求求你了,哥,我不做别的,我就站在你边上拍个照片……过了这么多年,这是我们谈恋爱以后第一次你给我过生日,我想留张照片。戴着口罩的就行,我不做那些亲密的动作,连牵手也不做,一定不会被人发现的。” 邢烨然这也太舔狗太卑微了。 跟和比自己年纪小的男孩子谈恋爱这一点最麻烦,他们会仗着自己年轻,没有包袱,死乞白赖地撒娇,谁能顶得住啊? 薛咏瞬间心软了,觉得自己也太心硬了。 两人请一个路过的女生帮他们拍照。 女生答应下来,多看了他们俩一眼,薛咏心跳瞬间飚速,欲盖弥彰地解释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女生:“嗯?哦!” 拍完以后,女生把手机还给他们。 薛咏看了一眼,他傻不愣登地笔直站着,身体僵硬,眼神凶巴巴的,穿得也土里土气。邢烨然站在他身边,邢烨然打扮得比他时髦多了。 因为他的刻意避讳,距离一点都不亲密,隔了半步远。 看上去…… 看上去一点多不般配。薛咏心想。 邢烨然揶揄说:“哥,我觉得你说了以后,那个女生反倒会怀疑我们在谈恋爱,哈哈哈。” 薛咏脸红,轻轻踢了他一脚:“妈的,别说了。” 两人共进晚餐,吃饭的话就不能戴口罩了。 薛咏口罩一摘,邢烨然把本来想说的话全给忘了,问:“哥,你脸上怎么了?” 薛咏装傻:“没什么啊。” 邢烨然伸手去抬他的下巴,刚碰到手就被薛咏拍开了。 邢烨然着急地问他:“我就问问你脸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 薛咏说:“这个啊,前天去拳击馆不小心受伤,又不是什么大事。” 薛咏不爱撒谎,刚撒完这个慌,他就担心不已,生怕会被揭穿。 但他这个解释太说得通了,加上薛咏很少撒谎,邢烨然立即相信了他,思维一转,莫名地想起很多年前,有次他跟薛咏去澡堂子泡澡,薛咏的身上稍被搓揉一下就会变红红紫紫,又想到他满背的吻痕。 薛咏的皮肤很敏感很容易留下痕迹。 邢烨然思绪一下子滑远了,他真想亲自在上面留下印子。 这家是西餐厅。 邢烨然点了威士忌,度数比较高。 薛咏喝了一杯,邢烨然问他:“要不要再叫一杯?” 薛咏抬起头,问:“你在灌我酒吗?” 邢烨然赶紧装模作样地说:“没有啊,我只是觉得挺好喝的。呃,那我自己喝吧。” 邢烨然觉得自己装得再好,在薛咏看来其实非常明显。 邢烨然今天格外浮躁,一直在不停地试探着他的底线,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浑身上下,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求偶的气息。 邢烨然本来预定要想要用来灌醉薛咏的烈酒都灌进了自己的肚子里,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 薛咏扶着他回公寓。 薛咏把他放在卧室的床上,帮他把鞋子脱了。 邢烨然马上动弹了一下,嚷嚷说:“不要脱我的鞋子,我要穿着它睡觉。” 薛咏被他逗笑了:“你是小学生吗?还要穿着新鞋子睡觉?你已经穿着新鞋子走路了,会把床弄脏的。” 邢烨然把那只已经脱下来的鞋子抢过来抱在怀里,另一只无论如何也不许薛咏脱:“我、我不管,这是是我喜欢的人送我的,他好久没有送我礼物了。不许乱动。” 薛咏站在床边,不知道该拿这个臭小子怎么办好,拍拍他的脸,无可奈何地说:“傻子,我以后还会送你别的东西,把鞋子脱了好不好?” “睁开眼睛看看,我就是你喜欢的人。” 邢烨然仰面躺着,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地看着他,赖皮地说:“嗯,你是我喜欢的人。那你亲我一下,我就把鞋子脱了。” 薛咏忍不住弯起嘴角,弯腰低头,敷衍地亲了他一下,嫌弃他说:“一股酒臭味。” 邢烨然望着他,嘿嘿嘿傻笑,薛咏把鞋子从他怀里掏出来,又给他把另一只鞋子也脱了,放在地上。邢烨然忽然拉了他一把,把他拉到床上翻身压住他,像只小狗一样嗅他身上的气味,好像要亲他,却又没有亲,嘴唇从他的脸颊和脖颈边上擦过。 薛咏想要坐起来:“你干什么啊?” 还没能起来,邢烨然马上挠他痒痒,薛咏被弄得笑起来,身体发软,躺在床上扭动着躲邢烨然的手:“哈哈哈哈,你别挠我。” 邢烨然跟条狗似的在他怀里拱来拱去,不知不觉之间,就把他的毛衣下缘给蹭上去了,一个吻落在他的绷紧的腹肌上。 第85章 婚礼见 薛咏脸都红炸了:“你怎么还吞了呢……” 见邢烨然还在乱看, 薛咏赶紧提好裤子, 可是被邢烨然舔得湿哒哒、黏糊糊一片,捂住怪难受的, 像是还没晒干的衣服穿在身上。 邢烨然相当善解人意,从衣柜里拿出件新内裤, 说:“哥,你换这件吧。新的, 我没穿过的。” 薛咏拿过去,无法避免地瞧见了邢烨然性致勃勃。 薛咏心头一跳, 他爽完,有点渣男的翻脸不认人, 怕邢烨然会扑过来,忍不住说:“你这人变-态啊, 你干这种事能这么兴奋?” 邢烨然被他凶得不敢上前, 邢烨然倒是很想趁机多吃点肉, 奈何这块肉骨肉太硬, 一口吃不完,他只好把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思按下来,说:“我去厕所,你换裤子吧。” 薛咏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好。 你说他胆子小, 他又敢装疯卖醉地占便宜;说他胆子大, 他又立马变成绅士, 乖乖地离开了。 薛咏见邢烨然进了卫生间。 赶紧偷偷把裤子给换了, 他拿纸巾擦了擦, 全是邢烨然的口水,回去洗洗吧。 邢烨然大概是可以压制自己,尽量不发出声音,但仍然有让人脸红的声响传出来。 薛咏觉得就这样一个人偷偷离开又不厚道,他敲了下卫生间的门,说:“我去客厅等你。” 把卧室的门也关上。 薛咏打开客厅的窗户,靠在床边,抽一支烟。 薛咏嘴上叼着烟,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犯人。现在他跟邢烨然算什么关系?算是跨过了那条线吗? 虽然没做到底,但也不能称得上清清白白了……不,从亲嘴那时候开始,他就应当料想到会有今天才是。 香烟辛辣对口腔辛辣的刺激弥散开来。 谁让他这样经受不住诱惑呢?薛咏回味还是觉得很爽,但爽不妨碍他后悔。说实话,他现在完全想不出要怎样跟邢烨然走下去。 薛咏这辈子生如浮萍,一直在漂泊,他以前在江湖认识的朋友多爱赚快钱,但是他更加向往稳定踏实的生活。 所以他曾经抗拒和男人恋爱。可是邢文彬太好了,好到他没办法去介意邢文彬的性别。 现在又鬼迷心窍地跟前男友的弟弟好上了。 像这样脱离控制、有违世俗的事情,他发自本能地畏惧。 完全无法预料接下去会如何……当年他跟邢文彬在一起的时候是抱着过一辈子的心态,想脚踏实地地跟人家过日子。 可是,邢烨然呢?他是脑子一热、一时冲动,就莫名其妙地答应了,所有的理智和经验都在告诉他不可以,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薛咏抽了两支烟,才听到卧室门被打开的声音。 薛咏把快完的烟捻熄在烟灰缸中,回头看了他一眼,现在被冷风吹得冷静了许多,说:“那我回去了。” 邢烨然跟饱餐一顿十分快乐的小狗一样,跟着他,待他走到门边时,邢烨然忍不住问:“哥,你换下来那件内裤呢?” 薛咏怔了下,说:“……在我口袋里。我用袋子装起来准备带回去洗。” 邢烨然红着脸问:“给我行不行?” 薛咏真的被他变0态到了,脸唰地红了,义正言辞地骂他:“当然不行!!” 仿佛能看到邢烨然背后的狗尾巴耷拉下来,邢烨然小声地答“哦”。 从那之后,邢烨然胆子越来越大,找着机会就问他可不可以舔,假如不行,那接吻也可以。原先薛咏并不是每次接吻都同意,但这样一对比起来,接吻就显得要好接受多了。 他慢慢地也敢和邢烨然去比较远、不会被熟人碰到的地方偷偷约会。 年底临近圣诞节,邢烨然要飞回去一趟,跟养父母过节,大概要待几天。 薛咏去机场送他,他现在的心情就像是被孩子缠了一个假期的家长总算可以把人送去上几天冬令营,也不是不爱他,但是可以自在两天,真是叫人快乐。 邢烨然问他:“我要回去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薛咏僵硬地回答:“呵呵,没有啊。” 邢烨然索吻:“那你亲我一下。” 薛咏动都不动一下,手还插在兜里,也不摘口罩,说:“胡闹,你也不看看这是在什么地方。” 邢烨然这时候又不管什么规矩了,俯身快速地亲了他一下,隔着口罩,嘴唇柔软地被撞了一下。薛咏都没来得及躲,被亲完以后才怒目而视,有时候真的嫌他黏人。 看着邢烨然进了登机口。 薛咏对他挥挥手,又觉得有几分寂寞寥落,邢烨然只是交换一学期,这学期也没剩下几天了,总不能转学过来吧?邢烨然读那么好的学校,前程在那,敢儿女情长、浪费学业的话,他第一个打断邢烨然的狗腿。 大概等这疯狂的几个月过去。 他们都一尝夙愿,便不要留遗憾地各走各路,这样更好吧? 元旦学校放假三天。 薛咏再提早了一天回H市,因为菲菲的婚礼定在大年初一,他作为菲菲唯一的“大哥”,要去参加菲菲的婚礼。菲菲前四年前存到钱自己开了一家美甲店,认识了个也二婚做生意的,谈了两年,看着人还不错,打算再婚了。 菲菲半个月前来求他:“七哥,你能充当我的哥哥送我上婚车吗?” 虽然和菲菲关系好,认了干兄妹,但是干兄妹不是亲兄妹,薛咏问:“你未婚夫不介意吗?” 菲菲说:“不介意,你都跟男人摆酒结婚过,他介意什么?” 薛咏:“……” 薛咏回家一趟。 H市的房子,邢文彬和他一起买的房子,邢烨然和他一起住过的房子。 他去外面读书,自己不住,但也舍不得租出去,怕被租客乱动他的东西,一直闲置着。 家里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薛咏赶紧捋起袖子花了大半日,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番。 衣柜里放的防潮剂都已经吸满了水。 趁着天晴,把衣服都拿出晒晒,好多旧衣服,翻出来看,薛咏也分不清哪些是邢文彬的,哪些是他当初拿去裁缝店改了尺寸给邢烨然的。都是用不上的旧东西,可他舍不得扔,他平生拥有的东西太少了,但凡再拥有一样,都舍不得轻易抛弃。 整理杂物间的东西,看到那个封起来放满邢文彬旧物的箱子,连打开都没打开,薛咏就觉得心虚难当。 公历一月一日的凌晨五点,薛咏已经起床,整理完毕,换上他最贵最漂亮的一身西装,去做娘家人的活,给菲菲撑腰。 菲菲已经穿好了婚纱,正在闺房由化妆师给她化新娘妆。 伴娘不准男人进去。 薛咏就在门外看了两眼,菲菲见到他,提起裙摆,给他看自己脚下的鞋子,说:“我穿的你送的婚鞋,谢谢七哥。” 姜凡陪在婚房,她现在续起了长发,依然瘦瘦高高,已经瞧不出十年前假小子的模样,脸上妆容精致,出门去和薛咏说话。 薛咏夸她:“又变漂亮啦。最近生意做得怎样?” 姜凡笑笑说:“就那样,忙得很。今天过来给菲菲姐帮忙嘛。” 由薛咏带她入行,她专注做餐饮业,现在开了一家挺大的自助小火锅店,生意极好,已经在H市买了房。谁有钱谁是老大,家里的人现在对她唯首是瞻。 姜凡问:“苏俞呢?苏俞还没来?好久没见他了。” 薛咏了然地说:“他那小子懒得很,不可能这么早起床的,又不当伴娘,等吧。” 时间到了。 热闹的庆乐声中,薛咏背着新娘上婚车。 然后坐后面的车跟姜凡一起去了举办婚宴的酒店。 苏俞这才姗姗来迟地到了,他看上去没睡饱,懒洋洋的,一见到薛咏马上笑嘻嘻地上前打招呼:“七哥早啊。” 苏俞乖乖地交礼金,封在红包里。 新郎新娘的亲戚朋友陆续坐满,他们都是菲菲的朋友,当然都被安排在一桌。 隔壁桌的大妈见苏俞斯文清秀、一表人才,还主动问他今年几岁啦、在哪读书、有没有女朋友等等等等。 薛咏坐在这喧阗喜庆之中,忽然想起当年他跟邢文彬结婚摆酒。 可没这么和气融融,他的朋友尴尬,邢文彬的朋友也尴尬,才开席没多久,邢文彬他爸带着人来砸场子了,当时还在读初二的邢烨然也来了,气势汹汹,那小熊孩子个子小小,力气倒是很大,直接把主桌给掀了。 一场酒席不欢而散。 菲菲站在迎宾处接人,她瞧见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愣了愣,高兴地说:“哟,还真来啦?哎呀,这么多年不见,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你这熊孩子,长大了嘛。” 邢烨然递上红包,满脸笑容地说:“祝你新婚快乐,百年好合。菲菲姐,座位给我安排好了吗?” 菲菲说:“安排好了,就坐七哥旁边。” 邢烨然颔首:“谢谢菲菲姐。” 薛咏还在发呆,听见苏俞说:“邢烨然?你怎么来了?” 薛咏回过神,抬头望去,瞧见邢烨然走过来,傻眼了。 邢烨然在他身旁的空位顺理成章似的落座,笑了笑:“哥。” 第86章 回旧家 薛咏怔了下,心想, 他就说旁边这空着的位置是给谁的…… 这桌上不少熟人, 和菲菲相熟的都认识薛咏, 认识薛咏的自然也认识邢烨然。谁能不认识邢烨然啊?薛咏的跟脚狗弟弟, 中考小状元! 人还是那个人, 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了。 大家见到邢烨然都懵了一下, 像是一滴水落入油中,瞬间炸开了。 “这不是邢烨然吗?” “好久不见!还知道回来啊?” “你终于回国了啊?什么时候回来了?” “人模人样了啊?听说你现在在F大念书?厉害啊!” 暌别多年, 时过境迁, 物是人非。 只有薛咏心虚到爆炸, 他就坐在离邢烨然最近的位置,却没有开口说半句话。怎么说?装傻吗?其实他几个月前就在J城遇见了邢烨然, 而且已经跟邢烨然好上了?面对老朋友们, 他怎么敢开口说这个? 宋逸杰说:“瞧瞧, 邢烨然,把你七哥都吓傻了。” 众人哄笑。 连这笑声都使薛咏觉得难堪,他的脸色不大好看, 跟着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这才缓过神来, 心情复杂地对邢烨然说:“你怎么来了?” 他这句话的意思和别人问的不一样。 邢烨然坦荡地说:“菲菲姐给我发了电子婚礼请柬,那我当然要给菲菲姐捧场。” 还有人说:“你这个不孝顺的, 七哥对你那么好, 你逢年过节也不知道回来看看他。七哥, 你说是吧?” 薛咏心想。不是的, 邢烨然早就回来了,不但回来了,他们已经谈了两个月的恋爱了。 薛咏浑身不自在,仿佛已经被人瞧破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更不用说苏俞本来就知道邢烨然早就回国了。 薛咏看了一眼苏俞,苏俞像是忘了这件事,没有提起,正在跟旁边的人倒酒喝,有说有笑。 等邢烨然寒暄了一圈。 薛咏拉了他一下,生气地压低声音问他:“你不是回A国了吗?” 邢烨然说:“圣诞节过完我就回来了。正好赶上参加婚礼。” 薛咏还想继续问他,这时候室内的灯关了,婚乐声响起。 邢烨然说:“开始了。” 薛咏只得闭嘴,不好再继续说话,抬头往台上望去。 菲菲穿着雪白的蕾丝婚纱,美的不可方物,都说女人一辈子最美的一天就是结婚的这一天。 薛咏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一对新人身上,与众人一起鼓掌起来。 邢烨然不知道时候靠过来,在他耳畔轻声说:“哥,我带你去国外领结婚证,我们也可以办个婚礼。” 薛咏真希望自己听不见或者没听清,明明音乐声那么响,可他还是清楚地听到了邢烨然说的话。仿佛耳鼓被刺了一下,薛咏心漏跳了两拍,被邢烨然的气息拂过的那只耳朵一下子就红了,他飞快地瞪了邢烨然一眼:“办个头。” 邢烨然见他终于看自己了,一脸无辜地笑笑,说:“领了结婚证当然要办婚礼啊。” 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领证了?薛咏快炸了,偏偏有那么多外人在场,他只能硬生生将自己的火气压下去。 邢烨然一被他瞪就特别想亲他,也忍住,只在桌子底下去摸薛咏的手。他倒是想摸更过分的地方,但肯定不行。 薛咏今天很生气,面无表情地直接把他的手给拍开了。 邢烨然知道薛咏为什么生气。 薛咏胆小,不想被人知道他们俩的亲密关系。可这件事要么捂着捂着直接捂烂了,不了了之,要么迟早会被人知道。 他不可能一辈子这样无名无分地当地下情人。 邢烨然如此想着,又对薛咏说:“哥,他们又不知道。我会装成我才回国的。” 薛咏头都没回:“闭嘴。” 新人致辞结束,酒席开宴。 邢烨然一筷子夹下去,快送到薛咏的碗里,薛咏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他的手就猛地一拐弯,回到了自己的碗里。怎么连夹个菜都不行? 薛咏冷哼一声。 太凶了,真的太凶了。邢烨然不敢吱声。 菲菲换了一身中式的旗袍婚服回来,跟新郎官一起挨桌敬酒。 轮到薛咏这桌,菲菲又见着邢烨然,跟他开玩笑说:“臭小子长大了,今年几岁了来着?” 邢烨然说:“二十三了。” 菲菲说:“那你也可以娶媳妇儿了啊。” 邢烨然笑了两声,心头一热,又去偷偷握薛咏的手,温柔而坚决地十指交错地握住,薛咏也不敢动静太大地抵抗。背对着他,慢腾腾地脸红。 邢烨然羞涩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菲菲眼睛一亮:“是吗?在外国交的女朋友吗?外国人啊?漂亮吗?” 薛咏急死了,他的左手被握住,用右手拧住邢烨然的大腿肉。 邢烨然跟没有痛觉神经似的,还能继续笑着和菲菲说:“不是,是中国人。” “什么时候带回来给大家看看啊?到时候菲菲姐也给你包红包。” “下次一定。” 苏俞看热闹地瞟了他们一眼,姜凡眼观鼻鼻观心。 参加婚宴最有讨论婚姻的氛围,众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婚姻大事上,跟邢烨然说话,有个人说:“你女朋友是中国人啊。你找媳妇儿可必须找中国媳妇儿啊,中国媳妇儿才是最好的,不要什么洋媳妇儿。” “啥时候结婚啊?” “到时候可得请七哥坐主桌啊,七哥对你那么好,没有七哥就没有你的今天。” 江湖人说话就是直来直往。 邢烨然笑呵呵地说:“嗯,到时候我一定让七哥坐主桌。” 当新人是坐主桌,当客人也是坐主桌。 薛咏脸都红了,怕被人瞧出端倪,疯狂给自己灌酒,好顺理成章地装成是喝酒把脸给喝红了。 薛咏又瞄了苏俞两眼。 在场的人里,苏俞应该是知道最多的,只要苏俞曝光其实邢烨然几个月前就回国,而且和他在一个城市读大学。 他就完了。 但是苏俞什么都没说。 苏俞早不是当年那个大嘴巴的小孩子了。 薛咏看看苏俞,又看看邢烨然。 他突然灵光一闪,明白过来……多半这两个小子这些年一直在联系。他们谁都没告诉他。 薛咏不知不觉喝得有点多,酒席结束后没有参加接下去的活动。 邢烨然自告奋勇说:“我送七哥回去。” 肯定没人和他抢啊。 薛咏推了他一把,走了两步,又跌跌撞撞地扶着最近的一张椅子坐下来,说:“不、不用你送。老宋,你送我回去。” “嗯?老宋呢?” 薛咏左顾右盼,邢烨然说:“宋哥帮忙去了。哥,我送你回去吧。” 没办法。 薛咏还是被邢烨然拎走了,邢烨然又高,力气又大,谁能拦得了他,也没有人拦他。没人觉得不对,知道不对的人助纣为虐。 两个人从酒店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路上没什么行人。 没有旁人在了,薛咏终于可以发脾气了,他指着邢烨然问:“你他妈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跟苏俞串通好了?” 邢烨然装傻充愣:“什么是串通啊?” 薛咏越想越来气,打着酒嗝说:“我说苏俞怎、怎么……嗝,怎么还、还劝我跟你好,原来他、他跟你一伙的……” 邢烨然抱住他:“哥,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薛咏虽然脚站不稳,力气却还是很大,又推开他:“那、那姜凡呢?也跟你一伙吗?” 当然是一伙的。 邢烨然眸光一黯,这些年薛咏身边其实不是没有过暧昧对象,有几个颇有发展潜力,要不是他让姜凡和苏俞从中作梗,薛咏大概不至于这么些年一直单身。 邢烨然承认一半:“他们是我的好朋友,我肯定有和他们联系过啊,不然我成什么人了?但我没做坏事,我喜欢你的事情,他们一直都清楚,我不知道你在生气什么。” “哥,你看,苏俞和姜凡都知道我喜欢你,他们没有意见的。” 薛咏现在脑袋疼,思考能力骤降,呆呆地想邢烨然说的话。 邢烨然像是捕捉猎物一样,慢慢地靠近,不惊扰地抱住了他,抚摸了他一下,说:“你不用那么害怕……你把我们谈恋爱的事想的太可怕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怕。” 薛咏回过神,还是拒绝他,但是没先前那样反应激烈了:“你别在大街上抱我。” 走到半路。 薛咏一直摇摇晃晃。 邢烨然说:“我背你回家吧。” 薛咏想了想,看着邢烨然背对着自己,屈膝弯腰的模样,真像是一只忠心耿耿的大狗,也不知怎么的,还是心软了,趴了上去。 到了家门口。 邢烨然把薛咏叫醒,说:“哥,到家了,钥匙呢?” 薛咏醒过来,掏钥匙开门。 邢烨然像是理所应当一样地跟着他进了门。 薛咏把他拉住:“谁准你进来的?” 这话听上去有点熟悉。 大约十年前,他也曾问过这个问题,当时邢烨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对,像条疯狗一样说:“这是我哥的房子,凭什么我不能进?” 但现在这个长大以后的邢烨然老老实实地站住,像被勒紧狗绳的狗狗,端正坐好,可怜巴巴地对他说:“这么晚了,你让我上哪去住啊?” “七哥,你收留我一晚上吧。” 薛咏皱眉:“你住酒店去,你现在不是很有钱吗?” 邢烨然又说:“为什么我不能住在这啊?七哥,你在担心什么?” 薛咏说不过他,被说得急了,气恼地说:“我不相信你,你一定会趁机动手动脚的。” 邢烨然便真的俯身过去,逗他说:“怎样动手动脚啊?” 薛咏已退到墙边,背靠着墙,无处可逃。 邢烨然低头吻他。 第87章 不任性 邢烨然现在亲多了,接吻接得非常熟练, 他还学会了一种自己摸索出来的方法。 将十指插-入薛咏的头发里, 抓住他的后脑勺, 轻柔而有节奏地抚摸揉捏, 搔挠他的耳背敏感的位置, 唇齿之间没有起初那样想要把人吞吃入腹的鲁莽用力, 只紧紧缠-绵,像是不知不觉地引着你陷入柔软深情的池沼之中, 要将他融化。 薛咏是喝醉了, 但他记得现在他身置何处。 ——这是在他和邢文彬一起买的房子里。 他在别的地方跟邢烨然亲热也就算了, 他能自欺欺人地去暂时忘却邢烨然是邢文彬弟弟的事情,但是, 怎么可以在这里? ……真不行。 此时此刻。 他正如一个溺水之人, 在情yu的深潭挣扎沉浮, 无法挣脱,早就陷深了。 薛咏内心天人交战,最后一丝理智拉住了他。他往后仰起头, 双眼紧闭, 眼角眉梢愁绪轻颤, 双颊绯红:“别亲了。今天不行。” 在邢烨然看来却像欲拒还迎,整个人都散发着邀请蛊惑的意味, 更方便了他亲吻薛咏的脖颈, 在上面落下一个个淡红的印子。 薛咏侧过头, 直接伸手虚虚地掐住他的脖子, 把人推开,声音在发抖,困扰之极地说:“……我都说别亲了!” 他靠着墙,衣衫不整、呼吸凌乱,眼睫垂下作一个颓唐的角度,不悦地盯着邢烨然,像一只快要发怒的豹子:“滚。” 邢烨然知道,薛咏这时候一定心中正在挣扎,也晓得薛咏有些不愿意。 他得适当地逼薛咏一把。 可邢烨然实在是有些急了。 他的交流期快到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要是薛咏能在这里接受他,那么其他困难将都迎刃而解。 邢烨然也是憋了太久,一时昏了头,他快步跟上去,几乎是半强迫地把人按到了沙发上:“七哥,我给你舔一下吧,你都这样了。” 薛咏耻辱到捉颤,他忍着最后的耐心地说:“你给我滚开,我都说了不行。在这里不行,这里是你哥和我的婚房……” 邢烨然哪管得那么多,他眼睛都急红了。妈的,他都忍了多久了?邢烨然脑子一热,口不择言地说:“我哥都死了十年了……你别那么忠贞了,明明你也有反应啊。你看着我好不好?只看着我。” 薛咏便觉得血直往头上涌,他的身体被邢烨然抚摸得有多热,他就有多愧疚耻辱,薛咏气到笑了:“你什么意思?你在说我淫-荡吗?” 邢烨然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他懵了一下。 薛咏一只手手肘支在沙发,斜侧着半坐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邢烨然,面颊仍有未褪的红潮,眼眶慢慢地红了,泪水在眼底打着转。 薛咏痛恨自己的意志薄弱,痛恨自己不争气,半推半就地跟邢烨然好了,也恼怒邢烨然这样死缠烂打、几次三番地试探他的底线。 薛咏记得自己以前在会所当保安的时候,有次妈妈桑抽着烟说:“做了一次娼-妓,就永远是娼-妓。假如真的迫不得已,记得不要交心。” 已经晚了。 他真是个自甘下贱的人。 薛咏抬手给了邢烨然一拳,没留手,把人揍翻在地。 邢烨然觉得他是真生气了,不敢再造次,坐在地上,马上变更策略,装可怜。不然他能怎样?真的霸王硬上弓?他们俩打架那不是明摆着谁输,他可舍不得打薛咏一下。 薛咏涩声问:“要我揍你,还是你自己走?” 只是还是很郁闷,邢烨然混乱地想,薛咏说在这里不行,不就是在他和他哥里面还是选了他哥吗?他哥都死了十年,居然还他妈的把他给比下去了……难道他就这样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了? 邢烨然不服气,太不服气了。 他十七岁、羽翼未丰的时候,在薛咏心里比不过大哥也就算了。他现在长大了,无论是哪方面,他自认都比他哥强,凭什么邢烨然还是选大哥,不选他?……到底凭什么? 邢烨然深吸一口气,快要压不住疯狂涌上出来的狰狞尖酸的嫉妒,有一丝阴鸷泄漏出来,又不甘到眼眶湿润,倔烈地问:“薛咏,你告诉我,我还有哪里不如我哥。” “你尽管说。” “我可以去努力,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 邢烨然仰望着他,嫉妒躁郁而卑微地说:“我求求你了,薛咏,我爱你,我比他更爱你。你十九岁认识他,二十三岁时他去世,你们相识了四年。” “我爱了你快十年了。只是因为我来得晚了,便不值一提吗?” 邢烨然的呼吸都像是忍痛一样在发颤,他眨了下眼睛,悄无声息地落下一颗泪。 薛咏心一下子被他哭软了。 邢烨然也不是没脾气,猛地站起来,说:“不用你揍我。我自己走。” “反正我不如他。十年过去了,我居然还是不如他。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是吗?” 薛咏看到邢烨然双手握紧成拳,快步离开了。 他当然没追上去,只听见关门声“砰”一声响,让他更加难堪。 他在干什么呢?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吗? 但是,在这里和邢烨然亲热,他真的心里过意不去。 薛咏合衣在沙发躺下,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是因为酒醉头疼,还是因为和邢烨然吵架头疼。 他为什么老和邢烨然吵架呢? 邢烨然真是他的冤家,打他这辈子第一次遇见邢烨然开始,他和邢烨然就在吵,一直吵到现在,还吵。 他跟邢文彬都没吵过架,一直和和气气的。 邢烨然就老是惹他生气,让他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一会儿羞耻,一会儿欢愉,一会儿焦灼,一颗心都不能平稳地跳动,时时刻刻都在被挑动,无法安分。 薛咏有些担心邢烨然。 又觉得邢烨然那么大的人了,也不是没有钱,不至于无处可去。 以前他也把邢烨然赶出去过一回。 薛咏一闭上眼睛,别的都想不起了,就想到薛咏掉的那颗眼泪,他心尖都在发颤。当年他赶走邢烨然没想过还要让邢烨然回来,如今却不一样。 邢烨然是真的很生气吧? 薛咏扪心自问,他是不是确实太偏心了。真让他拿出天平来称量比较,他也承认邢烨然比哥哥更爱他,那是一整份完整的爱,只装满他一个人。 世上没有别人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薛咏突然特别怕邢烨然真的伤透了心,就这样走了,不要继续爱他了。 他又觉得接受不了。 薛咏爬起来,出门去找邢烨然,找了一圈,没找到邢烨然。 他打电话给邢烨然,邢烨然关机了。 肯定是故意关机的。 薛咏是真慌了。 他们俩重逢以后都是邢烨然对他千依百顺,哪有跟他发过一次脾气?一直是他呆在原地,邢烨然向他奔去。 邢烨然是天之骄子,是被众星簇拥的月,他从未曾伸手摘月,月亮却奔他而来。 他太得意了。 薛咏失魂落魄地回去。 他在屋里焦虑迷茫地来回踱步,然后走去杂物间,坐在地上,打开旧纸箱。 懒得找抹布,直接用衣袖擦了擦相框上的灰尘。 邢文彬的遗照。 薛咏把相框立在纸箱上,他右腿屈膝,抱着这条腿,侧头把脑袋靠在膝盖,惘然地望着照片上的邢文彬。 他现在平静过了头,只觉得心像被掏空一大块,无以填充,又像是坠落在半空中,还未着地。 一直不着地。 薛咏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没睡多久,外面天刚亮。 薛咏想想,他还是出去再找找邢烨然看。 一打开门,薛咏傻眼了,邢烨然就在门口,不知道他哪找来的纸板箱,坐在角落,靠着墙睡。 孤零零。 他才开门,邢烨然马上醒了,迷迷糊糊地望着他。 真是只傻狗。 他问:“你怎么在这?” 邢烨然站起来,拖着脚步,走到他面前,瓮声瓮气地说:“我怕你真不要我了。你别不要我。” “是我非要喜欢你,我没有任性的资格。” 第88章 爱上他 邢烨然太卑微太卑微了, 被他那双眼睛望着,谁能忍心呢? 薛咏觉得自己简直是大恶人, 欺负一个纯真善良、对自己一片痴心的男孩子。 他想了想,还是没让邢烨然进门。 而是他自己从屋子里走出来,关上门, 在走廊问他:“我昨天打你电话你怎么不接?” 邢烨然连忙掏出手机:“我、我不是故意不接的, 我手机没电了。当时太晚了, 我跑了好几家超市, 没带充电线, 又没买到充电宝,最后只好回来守着。” 有路人经过。 薛咏见有外人在,又不想把邢烨然带回家,把本来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说:“我和苏俞约了去姜凡的店里给他捧捧场吃顿饭,你要一起去吗?” 邢烨然当然要跟去。 昨晚吵架的事就像是悄无声息地揭过。 两人一道去了姜凡的小火锅店, 每人一个小锅, 店面干净整洁, 薛咏左右看看, 客人还挺多的。 姜凡偷了个懒,过来陪他们吃饭, 四人正好坐满一张小方桌, 她让服务员直接抬一箱啤酒过来, 问他们:“都喝酒吧?” 薛咏恍惚了一下, 当初这三个孩子都还是小毛头, 他耳提面令不准喝酒抽烟,现在早就破戒了。 都长大了。 身份也好像被调转。 姜凡在讲开店做生意,跟各种社会人打交道,苏俞则说他的老板和同事,当社畜是多么的艰辛,反倒是他,现在跑回去读书当学生。 竟给他以一种荒唐离奇之感。 在小火锅腾腾冒出的白色水雾之中,当下与过去朦胧地重合,已经无法交叠,被毫无怜悯地割裂开来。 薛咏莫名不喜欢这种一团和气的假象,他怀念当年几个熊孩子在他面前鸡飞狗跳的日子。 于是突然打断了苏俞的话,冷不丁地问:“你为什么要跟我装成在邢烨然出国以后跟他毫无联系啊?” 笑声突然停了下来。 又转向姜凡:“你也是吧。我就说你为什么有几次打听我有没有找新对象。也是在给邢烨然通风报信吧?” 苏俞:“……” 姜凡:“……” 邢烨然硬着头皮说:“对不起。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 薛咏自己倒满一大杯啤酒,仰头一口饮尽,说:“不是骂你们。看到你们仨关系还这么好,我挺欣慰的,这世上还是有真朋友的。” 薛咏跟邢烨然说:“他俩对你是真好,你要珍惜这两个朋友。” 邢烨然摸不清薛咏的意思,正待说话。 薛咏的手机响了起来,一下子把邢烨然的思路打乱了。邢烨然瞥了一眼,来电人好像姓廖,薛咏把手机倒扣,使他没办法看到手机界面。 薛咏站起来,说:“让让,我出去接个电话。……别跟过来啊。” 薛咏去店外面,在马路边接电话,隔着那么宽一条道,还有玻璃和嘈杂人声,他们能听见就怪了。 苏俞也不装了,直接问他:“感觉你又惹七哥生气啦?一看就看出来。你每次惹他生气就开始装可怜,真是条大尾巴狼。” 姜凡点了支烟,问他们:“要不要?” 邢烨然摇摇头。 姜凡抽了一口烟,说他:“这都多少年了。你还没把人追到呢?我记得两个月前你不就说七哥终于答应跟你谈恋爱了?乐的跟个傻子似的。真是个废物。” 邢烨然挽尊:“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七哥难追。我以前跟他又是那种关系,谁追他都比我更容易……昨天我就在家里亲了他一下,被他揍了。” 邢烨然很郁闷地说:“他就是还忘不了我哥。” 苏俞俨然情感高手,点评说:“要是直接跟你好上,就把旧人完全忘了,那七哥成什么人了?他能是那种人吗?你喜欢他不就是因为他是温柔念旧情的人吗?” 姜凡点头:“算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觉得还是少提起你哥吧。七哥对你哥那是……我听说……” 说到这里,姜凡犹豫了一下。 邢烨然有种不安的预感:“听说什么?” 苏俞也很好奇:“你还卖什么关子啊?赶紧说啊。再不说等会儿七哥回来了。” 姜凡把烟屁股扔进空易拉罐的小口中,滋一声轻响,火星被残余的液体浇熄,她说:“就是你出国不在的时候听说的,七哥还在备考,他不是三十岁生日吗?我听说给自己买了件生日礼物——一块墓地空位。” “就在你哥的墓隔壁。” ~~~ 廖昆打电话来要钱:“年底了,我今年想过个好年,不问你多要,给我打个一万嘛。” 薛咏问:“上次给你的钱你这么快就全花完了?” 廖昆说:“钱这东西,就是不经花啊。怎么?你打算不给啊?你想想,我才问你要了多少钱,四万块而已。当年你从我身上赚了多少?你把我的人生毁了,只打算给这么点钱就打发了我吗?” 薛咏沉默片刻,说:“那我给你那八万块……我现在卡里没那么多钱,都存在理财里面,暂时取不出来,八千行吗?分几次还你。” 廖昆现在也不跟他装可怜了,笑笑说:“行,我不嫌弃。” 有时候,薛咏觉得老天爷就是见不得他好。 每次他的人生稍有点起色,就要给他点苦头尝;每回他终于辛辛苦苦攒起一些钱,都会有什么事要他大出血,他是不是天生破财命啊? 薛咏操作网银,给廖昆打了八千块。 太心疼了。 可这就是他亏欠廖昆的,不能赖账。 薛咏一边操作,一边抬起头,看到邢烨然和苏俞都出来了,在店门口等他。 薛咏收起手机,走过去:“吃饱了。” 苏俞举了下手,笑容灿烂,说:“七哥,那我先走了啊。酒喝多了,我头有点疼,回家睡觉了。路上小心。” 邢烨然没说话,就算迟钝如薛咏,也隐约感觉到他身上暴躁的情绪。薛咏愣了愣,再仔细一看,似乎又没有。 邢烨然勉强地对他笑了笑,说:“我们回去吧。” 回去再谈。 薛咏却说:“你先回去吧。” 薛咏掏出钥匙给他,邢烨然问:“你要去干嘛?” 薛咏坦荡地回答:“之前我又不知道你要来,我约了好些朋友,还有场酒局要赴约。” “谁啊?” “安瑨。” 薛咏这是通知,不是跟他商量:“你先回家,在家等我。” 薛咏说完以后还踟蹰了一下,总觉得邢烨然会立马嚷嚷着要跟着一起来,那带邢烨然一起去,也不是不行。 可是罕见的是,邢烨然这次居然不当跟脚狗了。邢烨然不提那就算了,他还不大想带着邢烨然去呢。 邢烨然目送薛咏上了出租车,这才彻底卸下伪装,脸上阴晴不定,杀气腾腾。 他没办法跟上去,还是冷静一下,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下一秒都恨不得把薛咏就按在地上强了,他满脑子都是阴暗的想法,甚至在想有什么手术或者药物,让薛咏失忆,忘掉大哥,把薛咏变成傻子。 是不是只有那样才能让薛咏真正的属于他。 whitelie酒吧人满为患。 薛咏见面与安瑨打招呼:“安老师这么勤奋吗?元旦节不放假做生意。” 安瑨说:“就是因为过节生意才好啊。” 便有人问:“这是你哪位朋友啊?安老师,介绍一下这个帅哥啊。也是我们圈的吗?” 安瑨开玩笑地介绍说:“是啊。你肯定听说过,我们圈知名的寡妇。” 薛咏立马咂舌:“什么寡妇?怎么说话的?” 薛咏在H城的gay圈颇为出名,以他基佬天菜的外貌和洁身自好的性格尤其引人瞩目,他们圈子里,就是对象没死也见天移情别恋,更别说前任死了,还念念不忘地单身。任谁听了能不感动一把,感叹人间有真情啊? 安瑨笑呵呵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请你一杯酒给你道歉,成了吗?” 薛咏说:“不成,起码两杯。” 薛咏坐下来,跟安瑨边喝酒边说话,他来之前已经喝了几瓶啤酒,现在又喝。 安瑨同他聊了一下工作、学业、生活。 薛咏见好像有人在议论他,对安瑨说:“以后别那么介绍我了,不和你开玩笑。我真没打算为邢文彬守寡。” 安瑨问:“那为什么这些年我给你介绍一个你推一个。别给我用什么读书当借口啊,现在高中生拿这个当借口都离谱。” 薛咏被噎了一下,握着酒杯,苦笑两声。 安瑨说:“我反正放弃了,你就是心里还装着人嘛。” 薛咏想到邢烨然,说:“……你说得其实也没错。” 过一会儿。 薛咏想到邢烨然在家里等他,就不太想回去,而且他又喝了酒。 明明他灌了一肚子酒,却一点都不解愁。 安瑨劝他:“别喝了,回去吧。今天生意这么忙,我没空一直盯着你,这万一你被哪个野男人带走,贞洁不保啊。” 薛咏缓缓地伏到桌上:“……我不想回家。” 安瑨问:“怎么了?睹物思人啊?” 却听见薛咏低声说:“他在家等我……我害怕……” 安瑨起初还以为是灵异事件,又觉得不对:“谁在等你?” 薛咏摇摇晃晃地抬起头,安瑨被吓了一跳,薛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哭的,眼眶发红,眼泪扑簌簌地掉,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把沉重的脑袋靠在胳膊上,哭着问他:“你说我该怎么办……” 安瑨拉了椅子在他身边坐下:“别哭啊。你怎么了呀?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啊……” 薛咏又闭上嘴不说,只一直哭,灌闷酒。 安瑨不敢离开。 薛咏醉极了,才透露只言片语,说:“我爱上他了。我对不起邢文彬。” 安瑨听到这里,笑起来:“靠,就这点事啊。不就是喜欢上别人了吗?邢文彬也是我前男友啊,有什么大不了,我一点都不愧疚,找个新对象不是很正常吗?” “我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我真的对不起邢文彬。” “邢文彬死了十年了,大哥,就算放古代,你这都够对不起他了。你尽管找新对象啊。” “不一样的。”薛咏颠来倒去地说,“不一样的……” 薛咏倒在桌上,把脸埋在手臂里,摇了摇头,因为哭泣而肩膀微颤。 “你说什么?”安瑨仿佛听见他在说话,俯身过去,靠得极近,才听见薛咏说话。 安瑨跟见了鬼似的,怔了半晌,脸色发白,缓缓地直起身体,目瞪口呆地盯着薛咏。 他听到薛咏说: “我真是个婊-子,爱上了哥哥,又爱上弟弟。” 安瑨回不过神。 空酒杯旁,薛咏的手机因为来电提醒而亮起屏幕,来电人显示:邢烨然。 第89章 发神经 酒吧里正在放着一首英文摇滚歌曲。 无人注意阴暗的一隅,桌子上震动的手机。 安瑨在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 愣愣地看着薛咏的手机, 当然不敢自作主张去接电话。 一分钟后, 薛咏的手机安静下来。 接着又亮起来,来电人依然是邢烨然。 薛咏睡着了,完全没听见。 他的手机亮了又暗, 暗了又亮, 来自邢烨然的通话无人接听。 最终邢烨然似乎是放弃了, 终于恢复了平静, 只剩下静默的黑屏。 薛咏的话是什么意思?薛咏在和邢烨然谈恋爱?安瑨一时之间难以拐过弯来。是,他是说过支持薛咏跟任何男人谈恋爱,但打死他他都没想到会是邢烨然。 情况太混乱了。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安瑨的脑海中瞬间闪现过诸多薛咏跟邢烨然在一起的画面, 譬如当年邢烨然还未成年时, 穿着他哥的衣服, 装成大人来酒吧接薛咏, 亦或是薛咏不知为何生气, 让他别接邢烨然的电话……他记得大概是五年前,薛咏曾经也跟他苦恼过有个麻烦的追求者,他还开玩笑地让薛咏同意, 薛咏坚持说不行。后来他再问,薛咏说已经明确拒绝了。当时邢烨然被他送出国。 一切线索串在一起, 前方瞬间豁然开朗。 是邢烨然。 让薛咏烦恼的男人, 一直是邢烨然。 安瑨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来电。 安瑨福至心灵般, 竟然有几分猜到这会是谁打来的电话, 他接起电话,果不其然听到了邢烨然的声音:“安先生,你好,我是邢烨然。” “我想问一下,我哥在你的酒吧吗?” 安瑨看了一眼身旁醉倒在桌上的薛咏,犹豫了一下,才说:“……他是在我这。” 邢烨然松了一口气,说:“我现在过去接他。” 说完,没等安瑨回答,挂了电话。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安瑨再看看薛咏,想到邢烨然要来接他,忍不住想,薛咏这个样子,要是被带走,岂不是被人为所欲为? 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能让薛咏被邢烨然带走。 安瑨把薛咏扶到酒吧楼上他自己有时候会住的空卧室,把薛咏放在床上,衣服鞋子都没帮他脱。正巧薛咏的手机也没电关机了。 等安瑨下楼回到吧台,没过几分钟,邢烨然就行色匆匆地过来了。 安瑨差点没认出来,邢烨然完全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毛头小子,长相身高还是那样,身材结实了许多,衣着气质都成熟许多。 邢烨然草草扫视一圈酒吧座位,没看到薛咏,问安瑨:“薛咏呢?” 安瑨眼都不眨地撒谎:“不知道啊,他刚刚走了。就几分钟之前。” 邢烨然本来就拿不准薛咏是不是故意不接自己电话,很有可能是故意的。 是以没有怀疑安瑨说的话,飞快地说了声“谢谢”,然后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邢烨然沿着从酒吧离开后回家的路找回去,一直走到小区,也没见到人,问了一下小区门口值班的保安,没说见到邢烨然。 邢烨然想,会不会是薛咏喝醉了走错路?于是又折回去找人。 他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四处找薛咏。 怎么找都找不到。 打电话又提示他已关机。 邢烨然有些担心薛咏会不会是酩酊大醉被人捡尸了?这个可能性太小了,他就是喝醉了也不会被占便宜。 大概只是找了家酒店住一晚? 没道理啊,为什么不回家呢? 邢烨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回了小区。 薛咏没回来。 他用薛咏给的钥匙打开门,站在空荡荡的客厅。 这个家变得太冷清了。 以前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每天都热热闹闹的,充满了烟火气,而今冷锅冷灶,落满灰尘,厨房的旧铁架都生锈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给薛咏打电话,打到手机发烫,电量所剩无几: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对不起……” 邢烨然走到杂物间,有一个纸箱开着,大哥的照片被放在地上。 声孔里机械刻板的女声还在复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邢烨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照片。 像是压下来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麻木地把拨出的通话给掐了。 屋里便瞬间变得死寂无声。 邢烨然走过去,颓唐地坐在地上,看着零散在地上的遗物,想象着薛咏把玩这些东西的样子。他把相册拿起来,望着相册上的亲哥,盯了几分钟,然后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停了下来。 “一回来就来睹物思人吗?他就这么爱你吗?” 话音未落,邢烨然猛地一掷,把相框砸到墙上,玻璃碎裂迸射,散落一地。 他坐在地上,盯着照片,像是空气稀薄似的不停深呼吸。 没有观众,没有对手,真是荒唐,这只是他个人的发疯独角戏。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复归表面的冷静,像在与他大哥挑衅,轻声说:“你等着吧。” ~~~ 薛咏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来,发现自己在陌生的房间。 他懵了一下,宿醉还在使他头疼。这连着宿醉两天,谁熬得住? 身上的衣服鞋子全都还穿着,摸了下身上的东西都还在,手机没电了。薛咏去卫生间用水泼了把脸,走出房间,发现这还是在酒吧。 这个点还没开店,服务员正在打扫卫生,薛咏问服务员借了充电线。 充了十分钟,手机重新开机。 未接来电处有三百多通邢烨然打的电话,看得薛咏直觉得头皮发麻。 薛咏赶紧拨回去,邢烨然没接。 薛咏连忙打车回家,服务员说:“七哥,老板说你醒了以后让我告诉他一声,有事要和你说,你要么等会儿再走吧?” 薛咏哪还有心思留下,说:“我现在急着回家,帮我谢谢你老板。有什么事电话联络吧。” 说完,也不理阻拦,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去了。 薛咏总觉得有些心慌。 邢烨然给他打了那么多电话,他回过去却不接? 薛咏匆匆赶回家,他向来有备无患,还有一把钥匙。 开门进去,没在客厅见到邢烨然,也没在卧室找到人。 薛咏听到一点奇怪的动静,他循着声音找过去。 杂物间的门敞开着。 因为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就算是白天也很阴暗,只有从门口照进去的一束光,光暗分明。 邢烨然就坐在黑暗的角落,身边一步的距离就是光。 地上有什么细碎的东西在反射着阳光,闪闪发亮。 薛咏走近一看,才发现是邢文彬的遗照相框被砸碎了。 薛咏才觉得对不住他,见他这样乱来,又很生气:“你在干什么?” 邢烨然站起来,红着眼睛说:“在发疯。” “别发疯了。我昨晚喝醉了,手机没电关机,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 “你干嘛砸你哥的相框?你发什么神经?” 薛咏蹲下来,把相框捡起来。 邢烨然说:“我本来就是疯狗啊。” “我还不够舔你吗?薛咏,到底要怎样你才能看我。” 见薛咏看了一眼大哥的遗照,邢烨然突然就忍不下去了,“我让你别看他了!!” 邢烨然控制不住用力地打了一下他的手,把薛咏手上才拿起来的相框又被打落。 薛咏皱眉:“……你他妈什么意思?” “我等了你一晚上。”邢烨然朝他走过去,脚踩在碎玻璃上也仿佛没有感觉,“薛咏,你已经买好了墓地,你想死后跟我哥葬在一起是不是?” 第90章 放弃你 薛咏第一反应是看脚下:“你疯了吗?你踩到碎玻璃了!你小心点!” 邢烨然的目光像要钉死他, 看也不看脚下, 神经质地说:“你都打算跟我哥合葬了, 你还关心我踩没踩到玻璃干嘛?” 薛咏也满肚子火气,既生气,又心疼, 也有惭愧, 他觉得喘不过气来,潜意识想要逃走。 他情愿跟十个人打架,也不想与邢烨然对峙这种难以取决的问题。 薛咏强自撑起家长气势, 只是现在邢烨然大了,就算他强势,也不一定能拿住邢烨然了:“你先别动, 我去拿扫帚和簸箕。有什么话,等我把地上的碎玻璃都整理了再说。” 邢烨然果然不听他的话, 追上来:“不要, 你现在就跟我说清楚。” 薛咏看到地上的血, 心惊胆战, 不敢再动,邢烨然就是个疯子,他什么都干得出来。薛咏满心烦躁:“你想要我说什么?” 邢烨然咄咄逼人地问:“说你买墓地的事, 是不是真的?” 薛咏抬头望向邢烨然,冰火交融, 他对这个小他十岁的男孩子是真的爱也爱不起, 放又放不下。 五年前, 他把邢烨然送走时,就没想过邢烨然还会回来。 他以为邢烨然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他放邢烨然飞远,希望邢烨然平步青云,做人上人,彼此再无瓜葛。 他兜兜转转到三十岁,三十岁以前他还时不时地想要找对象,只是宁缺毋滥。他本来就不执着,过了三十,基本已经放弃再寻找一个人生伴侣的想法。那阵子他被传染病毒性流感,虽然不算大病,可是也反反复复烧了三四天才好,病好之后,他取了一笔钱,买了一块墓地。 既然要买,干脆就买在邢文彬的旁边。 等死后,也可做个伴。 薛咏平静地回答:“是真的。” 邢烨然的眼泪像是突然开了闸,争前恐后地涌了出来,一滴一滴,像落在薛咏的心上,滴滴滚烫,邢烨然的声音却诡异的冷静:“薛咏,你真是总能有新方法折磨我。” 薛咏说:“……我那时候又不知道你还会回来,我以为你走远了,有了新生活。” “那现在呢?”邢烨然问他,“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陪你五十年,然后等死了,你再跟我哥葬在一起?” 邢烨然哭到笑了:“哈哈,那我算什么呢?我哥的替代品吗?打发时间的东西?” 薛咏心如刀绞,摇头说:“你不是你哥的替代品,我从来没把你当成你哥的替代品。你们又不一样……” 话没说完,被暴躁的邢烨然把话头抢了过去:“是了,你没把我当成替代品。在你心里,我不管做得多好,都不如我哥。你不是经常骂我吗?我脾气又坏,嘴巴又坏,黏人烦人,不像我哥,是完美无缺的大好人,温柔善良,一切你能想到最美好的品质都给他加到身上。我就是再努力,也比不上他,是不是?” 薛咏被他说得心慌害怕:“我没有这么说过!……我本来是想死后葬在那里,现在……现在……” 邢烨然都觉得自己贱,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现在怎样?” 薛咏优柔寡断地说:“……我还没想好。应该不会了。” 如穿心一刀。 应该。应该。 你做梦。邢烨然在心底道,你别想那么做,你要是死了,我就是一口一口把你的骨灰咽进肚子里,也不会准你跟别的男人葬在一起。就算那个人是我的亲哥都不行。 邢烨然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薛咏平生第一次被邢烨然用如此冰冷漆黑的眼神盯着,让他觉得心也跟着被慢慢冻住了。 邢烨然问:“薛咏,你是不是觉得因为我很爱你,所以无论你怎么伤我心,我都会义无反顾地继续扑向你?” “你过去爱过我哥,我无法改变过去。所以我才寄希望于未来,结果你告诉我,你本来打算跟我哥合葬?你早就想好了结局?” “你这是想要坐享齐人之福啊?哥哥也要,弟弟也要。” “是,追着你不放的人是我,我是个贱人,但给我可乘之机的不是你吗?主动上门的不是你吗?你既然真的不想要我,你他妈的更坚决一点,让我死心啊!不行吗?就像现在这样,你早点告诉我你都打算跟我哥葬在一起了,我还能给你送钥匙吗?” 薛咏像被钉在原地,无法反驳,万分羞愧。 邢烨然继续发疯,他走回去,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当着薛咏的面一件一件地砸了。 “一回来就睹物思人是吧?” “这些破烂东西你跟宝贝一样藏着,就把我当垃圾。” “以前我动一下你都生气,我不小心把他随手写的字擦了你都骂我。” “你骂我啊,你继续骂我啊,来,为了他骂我。” 薛咏像是被吓到了,脸色发白地低声说:“……别砸了。” 邢烨然仿佛没听见他说的话,继续砸,拎起一根棍子,薛咏还以为他要打自己,下意识地举了举手臂拦在身前。 结果邢烨然气势汹汹地与他擦肩而过,直接离开了杂物间。 过了片刻,薛咏听见从隔壁传来薛咏砸东西的声音,他这才拔起脚步走过去,站在电脑房门口,看着邢烨然砸电脑主机。 主机被敲得稀烂,里面的零件都被砸得变形。 薛咏怔忡了一下,疑惑邢烨然为什么要砸电脑,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邢烨然是知道他哥生前拍的那些照片视频都存在里面的。 薛咏这才上前阻拦:“你疯够了吗?!” “没疯够。”邢烨然一边砸一边说,“心疼了?” 薛咏把棍子夺了过来,敲在桌上,硬生生地断了。 两个人像要开始打架似的,紧盯着对方。 邢烨然朝他走过去,薛咏后退,靠在玻璃书柜上。 邢烨然举起拳头。 薛咏毫不反抗地闭上眼睛,准备挨这一拳,他是该挨打,早就该被打了。 拳风从他脸颊擦过,他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 再睁开眼睛,发现邢烨然没打他,一拳砸在了玻璃上。 邢烨然苦笑两声,收回了手,手背上还扎着碎玻璃,鲜血直流:“都到了这个地步,我还舍不得伤害你。” “难怪你轻视我。我真的太贱了。” “我现在也不怕告诉你,电脑里的东西我都看过了。你是怎么被我哥cao的,我一清二楚,你能为他雌-伏身下,能为他tian,为他做任何事。” “而我呢?我连亲你一下,都要卑微可怜地求你赏脸。” 薛咏:“……” 邢烨然深呼吸,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停止了流泪。 他疯完了,郑重地说:“薛咏,我放弃爱你了。” 声音轻飘飘的,像浮在空中,不落地。 薛咏只觉得脑袋像被清空,所有的感情都被抽离出灵魂,好似是在一场虚无的梦中,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切。 ……邢烨然在说什么? 邢烨然说:“我真的受不了了。” “把我的钥匙还给我,反正我下个月就走了,别来找我了。” 邢烨然笑起来:“反正我下个月就走了,你很开心吧?彻底可以摆脱我这个麻烦了。” 又重复一遍:“薛咏,把我公寓的钥匙还给我。” 薛咏精神恍惚,这才抖着手,从兜里掏出钥匙,把邢烨然公寓的那枚钥匙摘了下来,因为手指不停颤抖,尝试了好几遍才摘下来。 邢烨然把钥匙拿回去,再把昨天薛咏给的钥匙扔在桌上,然后走了。 薛咏像是从噩梦中惊醒般,慌张无措地追上去。 邢烨然刚打开门。 薛咏拉住他,心急如焚地喊他:“然然……” 邢烨然用力地撇开他的手,微微侧过脸,双目痛苦地紧闭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忍耐地说:“我求你了,薛咏,你又不爱我,你别和我说话了。你给我留点尊严行不行?” “我不想见到你了。我不会再去找你,你也别来找我了。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我终于答应你了,我再也不强迫你接受我的爱了。” 薛咏呆站原地。 邢烨然决绝地离开,没再回头,“砰”地砸上门,像是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 第91章 卖房子 薛咏倒没哭, 只觉得过分的空虚, 突然之间, 屋子像是变得异常空旷。 该如何形容呢? 像是从悬崖边跌落, 坠落, 坠落,还在空中,还未落地, 恍惚的灵魂正被浸在失重感中。 邢烨然走了。 邢烨然说放弃爱他了。 这……这很正常。 薛咏理解,非常理解,谁能受得住一直单方面的付出呢? 更何况是像邢烨然那样天子骄子的少年, 邢烨然骄傲了一辈子,只在他面前卑躬屈膝, 还要被他的优柔寡断折磨。 他不要你了吧?活该啊, 薛咏。薛咏对自己说。 挺好的, 你本来就不配被邢烨然爱。薛咏又对自己说,邢烨然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不应该跟你纠缠在一起,把人生弄得乱七八糟,邢烨然值得更好的人。 薛咏整个人放空,时间的流速突然混乱了, 他觉得好像薛咏才刚出门, 但等他回过神, 看一眼手表,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薛咏低头, 把思维拉回来,看到满目狼藉。 不像话。 收拾一下吧。 薛咏取出扫帚和簸箕,先把碎玻璃都扫起来,然后再拿抹布,跪在地上擦血迹,跟凶案现场似的,可怕,血都干掉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也没打架,他却觉得虚脱一样使不上力气,调动所有的力气,麻木而机械地擦地板。 擦着擦着,薛咏突然觉得脚心一疼,他颓废地坐在地上,看自己的脚板,扎了一小块碎玻璃,又添了一个小伤口,流了一会儿血,然后就不流了。 邢烨然砸得到处都是碎玻璃,一下子还扫不干净。 刚有新伤口时,得把他安置在那里不去动,才会凝血结痂,新痂生成之后也不可以有大动作,才能结得牢,堵住血。 等会儿再扫吧。 薛咏爬起来,回主卧,昨日宿醉的头疼还在作祟。 他倒头就睡。 薛咏也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没有,身体累极了,大脑却还在活动,不停地做梦,一轮接一轮,梦境和现实像是被割开的伤口一样黏在一起。 他梦见自己在爬悬崖,爬一段就摔下来,遍体鳞伤,摔了又摔,站起来继续爬。 他被电话吵醒,醒过来发现才过了两个小时,才下午。 是苏俞打来的电话,薛咏接起电话,听见苏俞跟他说话,薛咏想回答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薛咏怔了怔,想说话,还是发不出声音,憋出所有的力气,却只发出了古怪的哑哑嘶声。 苏俞:“喂?七哥?七哥?你在吗?你怎么不说话啊。” 薛咏把电话挂了,回了一条短信:【我嗓子难受,发不出声音。】 苏俞:【邢烨然呢?他突然跟我说他回国去了???】 这个现实再一次毫不留情地砸下来,冷酷无情地告诉他,邢烨然放弃他了。 薛咏回:【嗯,他回去了。】 然后把手机关机了。 薛咏是一个感情延迟的人。 当年奶奶去世、邢文彬去世,他都是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在夜里哭醒过来。 但这次不一样。 生离死别,生离死别。 死别固然悲恸,但只是一记快刀,生离却是钝刀子割肉,明明人都还在,却抓不到了。 趁着这个假期还未结束。 薛咏断绝了外界的一切联系,藏在家里,想要躲个清静。 他总有种幻觉,总觉得邢烨然随时会回来,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可怜巴巴地对他说:“你别不要我。” 但是没有。 他的小狗没回来。 他扔掉这只小狗好多次,甚至打小狗,把小狗扔得远远的,小狗一次又一次灰头土脸,踉跄趔趄地找回他的身边,放下自尊、摇着尾巴讨他欢心。得他一句夸奖,就笑得无比灿烂。 蒙头睡了一天,薛咏才重新打开手机。 他去偷看邢烨然的社交账号,发现全部都清空,再打开好友软件,他已经被拉黑了。 这是真恨他啊。薛咏想。邢烨然这次真坚决。 原来被人狠狠地拒绝是这种感觉,当年邢烨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给他下跪的呢?是得有多爱他,才能做到那么没尊严。 薛咏整个人陷在拖延之中。 拖到不能再拖,必须回学校了。 他经过镜子,发现自己形容憔悴,瘦了一大圈,一圈青色胡渣,黑眼圈浓重,客厅里堆着垃圾,三天没扔,邢烨然走的时候弄的一地狼藉收拾了一半,放在那,还没收拾。他一直不收拾,就好像邢烨然才刚走一样。 还有一个小时,他买好的高铁就发车了。 高铁站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好像来得及收拾屋子,也好像来不及,收拾不收拾呢?反正放在这里,也没人来,没人会发现,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愁又是五六分钟。 薛咏还是决定洗个澡,收拾房间。 因为太着急,还把脸刮伤了,匆匆忙忙的收拾东西,捡相框时,手被划伤了,东西被着急地胡乱放进箱子里,也没好好放,他索性把坏掉的相框拆了,只把相片取出来。 看看只剩下二十分钟,薛咏匆忙出门,赶到高铁站,没空取票,打算刷身份证,进站的时候才发现,他身份证落在家里了。 他赶紧往回赶,赶到一般,眼睁睁地看到时间到了,他的那班高铁肯定开走了,不可能等他一个人。 这张票不能退,也不能改签,白白浪费了几十块钱。 再看列车时刻表,正值客运高峰期,今天的票全部卖完了,只能买明天的票。 薛咏便不跑了,慢悠悠地往回走。 他重新回到家。 薛咏没开灯,坐在客厅的沙发,不做挣扎,任由黑夜和寂静渐渐浸满全身。 没开窗没开门,屋内空气不流通,憋闷得紧,他觉得难以呼吸,突然觉得这座房子就像是一座棺材,将他钉死在里面一样。 他什么都没有了。 只剩下这套房子。 手机响起“叮”地提示音,薛咏拿过来看了一眼,是催还房贷的。 他手上能动的钱都给廖昆了,还有最后三万的定期存款,明天去银行提出来好了。但好像还是不够,还有十年的房贷要还呢,他还要读两年书,只靠研究生的那点钱,又要生活,又要还房贷,还要给廖昆钱…… 钟挂在墙壁上,秒针嘀哒嘀哒嘀哒地转动。 声音像在他身边响起,被无限放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野兽在步步紧逼,让薛咏的精神愈发紧绷,快要崩断了。 手机来电突然响了起来。 是廖昆打来的。 薛咏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廖昆现在毫不掩饰:“喂?薛咏,你上次给的钱我已经花完了,再给我打点,打个两三千吧。两三千你总有吧。要么以后你每个月给我打个五千,不过分吧?我听说你研究生的工资有一万呢,我只问你要一半而已,还给你留了一半。” 薛咏突然觉得很像呕吐,弯下腰:“……我没钱了。” 廖昆说:“没钱你去弄点钱啊,你不是很多朋友吗?问他们先借点周转周转。别跟我卖可怜,你有房有车,再不行就把房车卖了吧,我可什么都没有。你毁了我一辈子,你得赔偿我。” 薛咏轻声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廖昆像是点醒了他。 他的脑袋中突然冒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豁然开朗。 对啊。 卖掉吧,干脆把房子卖掉。 太累了。 他也不想跟廖昆纠缠太久,把房子卖掉,可以一口气把钱还给廖昆,每个月也不必为了还房贷而缩衣节食,更没有了和邢家兄弟在物质上的最后关联,把当年邢文彬出的首付的钱给邢烨然。 一切就了清了。 是啊,他怎么早没想到呢?原来还可以这样。 第92章 衣冠冢 薛咏心意已决, 他没跟任何一个朋友商量, 直接把房子挂出去卖了。 学校那边和老师请了个假, 说要晚点回去。 这套房子买了十年,房价涨了很多,转手卖了, 扣掉剩下的房贷, 还能剩下很多钱,够他还了邢烨然首付之后,还能一次性付清欠廖昆的钱。 真做出这个决定以后。 薛咏觉得瞬间压在身上的负担全部消失了,人生一下子轻松了。 随之而来的, 是漂浮不定的空虚感。 重压是没了, 可是也像是一棵扎根了十年的大树被硬生生连根拔起,让他有点惶然。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家没了,接下去他可以去哪呢? 他还会有第三个家吗? 薛咏这套房子在市中心, 旁边就有大商场,还是学区房, 非常好卖, 刚把房源挂上去,马上就有人来问。 薛咏不想拖,约了几个价格公道的买家过来看房。 房子保养得很好。 因为是邢文彬装修的, 他品味好,整体是北欧风格, 一应蓝白黑的家具, 就算过了十年, 还是不落伍。 薛咏当初哪都不舍得改,全部原样保留下来,连挂画、小摆件也都还在。 他领着买家看房,介绍说:“电器我也不要了,都留给你,你要是想换,可以换掉。” “厨房是一体式的,洗碗机、烤箱、冰箱都有,我学过厨师,所以当时厨房是特别装修的。” 又走到书房。 被邢烨然砸烂的电脑已经扔了,显得桌上有些空。 薛咏愣了一下,才说:“这里有一整面墙的书柜,可以放书。” 买家问:“这么多书,你很好学啊?” 薛咏说:“是我前任留下的。” 这么多书,该怎么处理呢? 又参观两间卧室。 薛咏介绍次卧,又有些恍惚,五年邢烨然被他赶走那次,他虽然把邢烨然的东西都扔出去了,但是屋子没舍得改,一直留着,还是邢烨然离开时的模样。 薛咏说:“这是我弟弟以前住过的房间。” 墙上还贴着邢烨然读书时拿到的一些奖状,不好撕下来,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奖状,小的有他拿到月考第一的小奖状,厉害的也有他拿到中考状元和全国奥数竞赛一等奖的奖状,贴满了一面墙,当时他本来想撕下来,可是一撕就破,很可惜,所以还留着,反正只是几张纸。 买家本来就是为了小孩子才掷重金购置学区房,看到这么多奖状,眼睛一亮,问:“你弟弟成绩很好啊!” 薛咏“嗯”了一声,说:“他是个很优秀的男生。” 这套房子里不止有他和邢文彬的回忆,更有他和邢烨然的回忆,说得比较起来,邢烨然住得更久。 他们一起在厨房做饭,在客厅读书,在阳台洗衣服,在沙发看电视,有时候一起笑,有时候生气吵架,每一个角落都充满回忆。 不论好或不好。 等房子卖出去以后,一切就只剩下虚幻的回忆。 等他将来老了,忘了,就都没了。 买家相当满意这套房子,觉得风水好,小孩住在这里,尤其是这间次卧,以后说不定也能像原房主的弟弟一样月中折桂,而且价格也很公道,跟同小区他们看的几套房子比算比较便宜了,当即想跟薛咏定下来:“我们可以全款买下来,你看什么时候去办手续?” 这么快吗?薛咏不禁有点茫然。 这就要把房子卖掉了,才两三天。他真的舍不得,有那么一瞬间,有种冲动,很想直接拒绝掉。 薛咏深呼吸,缓解从身体内部慢慢出现的迟钝疼痛,说:“明天吧,明天就去办,不然又得拖过周末。” 明天就要把房子卖掉了。 等买家走后,房子重新变得空旷安静。 网已经停了。 关上门窗,但是处在一个无人打搅的世界里。 薛咏收到宋逸杰发来的消息:【小七,他们说发现你把房子卖了??怎么回事啊?你怎么突然卖房子?】 薛咏没回,没力气回。 他从杂物室里找了两个空纸箱,拆开,铺在客厅的角落。 躺在上面。 当年十三岁的邢烨然就干过这种事,像只狗狗一样。 在这里睡一晚是怎样的感觉?于是薛咏在纸板上睡了一夜,他梦见了快十年前的事,那年七夕的雨夜。 邢烨然像只落汤鸡、流浪狗,站在门外,和他吵架:“死基佬,你恶心下流,害死我哥,这辈子断子绝孙,哪天死了也没人给你安坟!” “这是我哥的房子,凭什么不让我进?” 薛咏在梦里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当年他好生气,现在却只觉得很好笑。真的很好笑啊。 薛咏早上醒来,因为睡了一夜地板,身体有点难受。 他坐在纸板箱上,想到一个问题:这房子卖了的话,邢文彬的遗物放哪呢?房子可以扔了,遗物不能乱扔。 总得对得起邢文彬。 薛咏想了小半天,一下子也没想不到该怎么办。于是准备先整理东西,等下就得去办卖房的事了,薛咏去到卧室,打开衣柜最下面上锁的抽屉,把房产证等各种文件拿出来。 因为压在底下太久,一股樟脑丸的味道,这是陈腐老旧的味道。 放在一起的还有他购入空墓地的持有证。 这个不用带。 薛咏放回去,刚放下,他突然想到了。 邢文彬的遗物可以放在哪里。 薛咏把房子卖了。 邢文彬的书全部捐赠给了希望小学,衣服大多被他改小给邢烨然穿,也都捐给了山区。能捐的都捐了,好歹有点用。 薛咏曾经在网上看到过一个词语,叫断舍离,意思是把那些不必需、不合适、过时的东西统统断绝、舍弃,并切断对它们的眷恋,“断舍离”之后才能过简单清爽的生活。 以前他一件都舍不得扔,越攒越多,现在松手了,又一口气都松手了。 只留下几样格外特殊的东西,装在一个骨灰盒中。 一套西装。 是他穿过的,邢文彬买来送他的,他以前一直穿着这套西装去卖烧烤。 一部手机。 邢文彬生前用的手机,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再往里面充钱了。 两枚男式对戒。 这是十一年前的七夕节,邢文彬和他求婚时用的戒指。 一张结婚证。 他们自己学着官方结婚证打印的假-结-婚-证,放了十年,上面的照片都已经泛黄。 就这么几样东西,放在被做成小棺材样子的骨灰盒中。 都填不满。 装好,封馆。 薛咏也没看黄历,因为房子已经卖了,又不想住在朋友家,他无处可躲,拖无可拖。 隔天直接去了墓地,没请工人,自己买了材料填墓。 就在邢文彬的坟墓旁。 薛咏亲手把骨灰盒葬下,一铲一铲地填土,邢文彬像在不作声地看着他。 埋到一半,下起一场雨。 说大不大,并不算瓢泼大雨,说小也不算小,把他的头发和衣服都打湿了。 他埋好骨灰盒,浇上水泥,一身新西装已经被弄得脏污不堪,浑身狼狈。 立好的新墓碑上一片空白,没有刻字。 终于弄完了。 斩断了所有的一切。 薛咏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座空冢,觉得自己的整颗心也被彻底掏空。 他就觉得轻松,也更加迷茫。不知道该用什么去填充。 薛咏扔开铲子。 他蹲在邢文彬的墓前,对邢文彬说:“文彬,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邢烨然。我配不上你,也配不上他。” “你知道我笨,我绞尽脑汁,想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我想,应该压根就没有这种办法。” “但我觉得这样大概稍微公平一些。” “我不能爱他。我也要彻底地放下你了。” 第93章 没问题 薛咏花了一周时间,处理完h城的旧事,卖掉房子,建好新墓。 摆脱了一切,连自己的旧物也没留,他没什么昂贵的旧衣服,多是地摊货,都被穿到破烂才舍得扔,连捐赠的价值都没有,索性都扔掉了。 薛咏孑然一身地回了j城,在高铁上发了一条朋友圈,告知朋友们他卖了房子,以后不要找错地方。 宋逸杰:【你真把房子卖了???】 苏俞:【七哥你怎么突然把房子卖了?】 姜凡:【……】 炸出了许多评论,所有人都很意外,当年最艰难的时候,大家劝他卖,他不卖,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他毫无预兆地突然把房子卖掉了? 没几个人知道为什么。 学期末学业繁忙,有很多事可以做。 邢烨然就在一条街之隔的大学,一两千米的距离,应该还没走。 薛咏打算把学校这边落下的事赶紧办好之后,就去找邢烨然。 返校的第二天,薛咏从食堂打了饭,回宿舍的路上,被一只大肚子母猫碰瓷了。薛咏虽然喜欢小动物,但他从不捡小猫小狗,因为费钱,他养活自己就很难了,但他现在什么都没了,钱却不缺了。 薛咏想,这个天气,要是不管这只猫咪的话,一定会死掉吧? 所以鬼使神差地把猫捡了回去,打算明天带去宠物医院看看。 临时用纸箱和旧衣服搭了个简陋猫窝,买了几个罐头回来。 这还没送去宠物医院,当天晚上,母猫就生下一窝小奶猫,足足五只。 母猫横躺在毯子上,小猫咪们争先恐后地踩奶抢吃。 有两只特别会打架,薛咏教育他们:“你们明明是兄弟,怎么可以抢起来呢?又不是不够吃。” 但那两只小奶猫抢完又会窝在一起睡觉。 这猫多了,养在宿舍就不好了。 薛咏打算出去租个房子住。 在此之前,他还打算再见廖昆一面,把债还了。 难得是由他约廖昆出来见面,约在一家咖啡店。 薛咏提前了十几分钟到,廖昆迟到了半个小时。因为还得回学校,薛咏没跟他多啰嗦,直接拿出了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用手指压着推到廖昆面前:“里面有二十万,一次性还你。密码是123456。” 薛咏说:“你别管我钱是哪来的,反正是干净的钱。” 薛咏沉默了一下,说:“当年八万块,我前前后后给了你二十几万,不是一笔小钱了,不算亏对你了。请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廖昆嗌嗌地笑:“怎么?看到我就觉得亏心是吧?把我撇清了,你就又可以做清清白白问心无愧的七哥,是吧?这些钱我收下了。” 廖昆并没有答应以后不找他了,薛咏其实都明白,像这种敲竹杠的老赖,怎么可以愿意直接一笔勾销?但他真的不想再和廖昆再纠缠下去。 薛咏冷着脸,说:“别给脸不要脸,廖昆,我们好歹朋友一场,你也是男人,做事不能漂亮点?” “我给你钱是因为我觉得当年那事我确实做得不地道,所以我补偿你。假如当时输的是我,难道你会给我钱吗?当年赢了以后我混得也没多好,我也没继续干那行。你还觉得不够的话,你去法院告我,让法院判我。” “法院要是判,我就给。” “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钱了。要么收下,收下以后就别来找我了,不然我后天就去办挂失。” 廖昆被他流露出的杀气给慑住,怔了一怔,方才缓过神来,眼睁睁看着薛咏离开。 廖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觉得遭受了莫大的羞辱。凭什么?薛咏有什么了不起的?明明欠了他那么多,还敢跟他放狠话?无非仗着自己是健全人,要是他没残疾,一准把薛咏打得满地找牙! 区区二十多万,够赔偿他的一生吗?不够! 他要薛咏为毁了他的人生付出代价,要薛咏下半辈子都为他当牛做马,他就不信薛咏混了那么多年会没点把柄。 薛咏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钱,肯定还有更多钱,是从哪突然弄到那么一大笔钱的? 廖昆回了一趟h城。 薛咏的事情不难打听,人缘太广了,稍一打听就问到了,薛咏和男人结过婚,干过烧烤摊,又读书上学。最近薛咏把市中心的一套一百多平的房子给卖了。 再一问,那个小区的房子现在房价四万一平。 廖昆算了一下,觉得好笑,敢情薛咏是给了他一点零头就想把他打发了。 真是做梦。 ~~~ 不知道为什么,薛咏觉得最近找他的朋友特别多。 他现在的感觉很奇怪,明明他有很多朋友,所有人都愿意帮他,但他仔细想想,又觉得任何一个都帮不上自己。大家都有各自的人生,看上去很接近,实则毫无关联,曾经进入过他人生的就只有邢家兄弟。 来过,都走了。 没人能帮他。 薛咏还存着邢烨然的电话,因为他的号码已经被邢烨然拉黑,所以他用公共电话给邢烨然打电话。 邢烨然接了电话,薛咏怕他发现是自己直接挂电话,赶紧直接地说:“是我,邢烨然,先别挂电话,我有正事要和你说。” 邢烨然很冷淡:“有什么事?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被人这样对待可真不好受,难为邢烨然先前能那般百折不挠,薛咏苦笑说:“很重要的事,得见面谈。邢烨然,这是最后一次了,真的,最后再见一面,我就再也不骚扰你了。” 电话那头突然消失了声音。 薛咏甚至怀疑是不是电话坏了,又或者邢烨然正好有事没有继续听电话,过了漫长的两分钟,邢烨然才惜字如金地说:“行。最后一面。” 他们像是办公事一样,定好时间和地点,就约在后天,半句废话也无,然后利落地挂了电话。 等这次见过面后。 他们就算是真的断了吧?薛咏茫然地想,他觉得他现在与邢烨然 的关系,就像是用蛛丝吊着一块千斤重石,就只剩下这么一丁点关系了。 其实他也知道这笔钱根本不用给。 十年前他都还用协议扇邢烨然的脸,告诉邢烨然不配分遗产。 现在却上赶着送钱。 而人的感情真的可以量化成一个具体的金钱数字吗? 薛咏不知道,但这是他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了。 薛咏觉得应当郑重一些,他把西装熨平,皮鞋了上了一遍鞋油刷得蹭亮,还去剪了头发,剪成不过耳的短发,等天气渐渐热起来,应该会很凉爽吧,现在剪这个头发有点冷。 还有一星期,这学期就结束了。 从理发店回去的路上,薛咏买了一袋猫零食在路上走着,他的脖子上黏着很多碎发,扎得有点难受,有理不清,他想赶紧回宿舍冲个澡。 正走到楼下,看到一辆迈巴赫停下楼下,这辆车他认识,安瑨的车。 薛咏走到车边,敲了敲车窗。 车窗降下来,安瑨这才认出他:“你怎么把头发剪了?” 薛咏笑了笑说:“太长了,所以剪了。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安瑨说:“有些事我一直惦记着,想找你谈谈。” 薛咏招呼他说:“我带你去我宿舍,我养了一窝猫,特别可爱,要不要看看?” 安瑨摇摇头:“不行,要私下单独和你谈,你上车吧。” 薛咏看他严肃郑重的眼神,心底升起不祥的预感,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上了车。 像是进了一个密闭的小空间,暖气静静地吹着。 安瑨说:“你那天喝醉酒,把什么都跟我说了。” 薛咏愣了愣,完全懵了,手脚发麻:“我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装成没听到。本来我打算你酒醒以后就和你说说话,但是你睡醒以后就直接回去了。之后一直联系不上你。” “前几天我还是从别人那里听说你把房子卖了,感觉不能再拖下去了,今天特地过来找你。” 薛咏很尴尬,干巴巴地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瑨说:“我也觉得脑子挺乱的。但你那么说的时候,我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你那天哭得太厉害,我觉得你精神状态太不好,前阵子又谁都不见,我都怕你出事。” 薛咏摸摸头,低低笑了两声,说:“没事,都好了,让你担心了。我和邢烨然……已经了清了。我现在跟邢家兄弟都没有关系了。” “真用不着看什么心理医生。” “你的感□□,我无从置喙。我想了想,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你就算真跟邢烨然在一起也没事,真不是什么大事。我有个朋友是心理医生,你找他聊聊吧,还是找专业人士。” “我真的没有想不开啊……” 薛咏自嘲地说:“我跟邢烨然分了。他提的分手,挺好的,我觉得很轻松。” 安瑨说:“……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轻松了。” 薛咏跟他再三保证了自己的精神状态,结果回去以后一夜没睡。 熬到快天亮才睡着。 再醒过来,已经快到他和邢烨然约的时间,薛咏赶紧起床洗了把脸套上衣服就冲出门,结果出门的时候还一不小心把衣服给勾破了,赶紧回去换衣服,找了五分钟,最后换了一身半新不旧的机车服。 薛咏骑上车,赶紧赴约。 他踩着点到了约好的西餐厅。 邢烨然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等他。 94、来找我 时隔十几天, 终于又见到了薛咏。 邢烨然拼命克制自己, 才能使自己看上去稍微矜持一些,他真想现在就直接冲上去抱住薛咏,放在桌下的手握紧了又松开, 松开了又握紧。 薛咏穿的是机车服,当初薛咏在公墓找到他时,就是类似这一身的衣服, 只是剪了短发, 看上去更加硬朗英俊。 薛咏提着机车头盔走进来, 眉目之前有几分化不开的忧悒, 踟蹰了一下,才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来。 薛咏不敢马上和他说话, 想先点个饮品转移注意来缓解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刚摸到桌上的菜单,就听见邢烨然说:“我已经帮你点了, 柚子茶,你最爱喝的。” 薛咏“哦”了一声, 局促不安地垂下眼睫。冰封的心底又出现了一丝裂缝。然然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既然放弃他了, 为什么又要这样体贴呢?或者只是顺手? 邢烨然看着薛咏这样要人很用力地推才愿意慢吞吞地走一步,不推就索性在原地化石的样子就心急如焚。 他一直一直一直在等着薛咏主动找自己,只需要薛咏对他说一句喜欢, 他就会飞奔而来。只要薛咏找人给他递一句话就行。 他发动了所有知情人去当说客。 苏俞嘲笑他说:“你之前不是说只要能和七哥在一起就好了吗?现在又要他的整颗心了?” 邢烨然无法做出高尚的回答,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薛咏愿意与他牵手, 他就想接吻,愿意接吻,他就想要上-床,他想要薛咏的后半辈子,想要薛咏的整颗心,得寸进尺,无法知足。 但是苏俞和姜凡都无法联系到邢烨然,等再听说,就是前天,他们告诉他,薛咏把H城的旧房子给卖了。 邢烨然便直接问:“他们告诉我你把房子卖了?” 薛咏愣了下,心尖一跳,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把房子卖了?” 邢烨然被噎了一下:“……苏俞告诉我的。” 薛咏不敢对上邢烨然的眼神,他怕自己又一时心软,万劫不复。 每次都是这样,明知道不对,还是情不自禁。 薛咏说:“我是把房子卖了。我把房子的首付给你吧,按照现在的市价,本来首付就是你哥出的,你以前不是嚷嚷着你有资格继承你哥的遗产,就当是我拖了十年,才还给你吧。” 邢烨然来之前就忐忑,他抱着侥幸,觉得薛咏可能是来主动求复合,没想到当头一个晴天霹雳,薛咏是来彻底和他了断关系的。 邢烨然气笑了:“你特地把我叫出来谈判,就是为了这件事?你打算给我多少钱?” 薛咏被他的其实压住,轻声说:“……一百万。” 邢烨然咬牙切齿地问他:“我差那一百万吗?” 邢烨然双手靠在桌上,往薛咏的方向的俯身过去:“你看着我,薛咏,你抬头看着我,跟我说话。” 薛咏被迫抬起视线,对上邢烨然灼烫如烈焰般的目光,烧得他心慌:“我等你那么久,等你来找我,等的是你要跟我一刀两断吗?” 薛咏只觉得头疼欲裂,又开始紧张到难以呼吸,他人坐到这里,可灵魂却像是疼得蜷缩成一团,把自己禁锢在一个小小的牢笼之中,无法逃脱。 邢烨然又在逼他了。 薛咏说:“我觉得这样对我们都好……” 邢烨然问:“你以为我是在为什么而生气呢?” 薛咏说:“因为我偏心。” 说完就想低头。 邢烨然曲指扣了一下桌面。 “噔”一声响。 失魂落魄的薛咏便像是牵线木偶一般被定在那里。 薛咏思维混乱,为难之极地说:“……我还把墓地给填了,葬了你哥的遗物。” 邢烨然瞳孔急缩,半晌说不出话来:“……” 薛咏却慢慢地恢复了冷静,重新恢复了叙述的能力,他苦笑了两声,钝痛地说:“太痛苦了,邢烨然,我真的太痛苦了。和你在一起是很开心,但回去我就觉得痛苦。自从你说你喜欢我以后,我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我以前多么洒脱快乐啊,而我现在是个什么模样?我已经很久没睡个好觉了。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 “我有时想,假如不是你,是别人,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这么煎熬,可偏偏是你。” “你没有错,是我的错,在你少年时我没把握好跟你相处的距离,勾-引了你。才把你给害成这样。” “我大概真是个天生的扫把星,谁跟我走得近就会倒霉。” “我想,两个人相爱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能够快活、舒服地生活在一起。我并不觉得我们在一起能做到那样。我不快乐,你也不快乐。” “太委屈你了。” “我以前不是老骂你是小疯狗,但我发现其实我还是最喜欢你臭屁又骄傲的样子,而不是变成这样。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为我付出那么多。” 薛咏深吸一口气,说:“你现在还很年轻很年轻,我只是因为卑鄙无耻地出现在在你的大幅青春之中,你才觉得我深刻,等日子久了,你见到更广阔的世界,就会发现我不值一提。” 他越说,邢烨然的目光就越冷冽,等他说完,过了好一会儿,邢烨然才问:“说完了?” 薛咏点点头。 邢烨然颇为神经质地轻轻笑了几声,他手上捏着一把用来搅拌咖啡的小金属勺,硬生生被他拗弯了。 邢烨然忽然说:“我懂了。我这下终于懂了。” “我本来觉得你是因为太爱我大哥,其实不是。我怎么没想到呢?我明明知道你其实是个又胆小又懦弱的人。” “我稍微好受了一点……我不是输给了我哥,我是输给了你心里的伦理道德。” “我一直就想不通,你会是那种在意流言蜚语的人吗?你到底在怕什么?” 邢烨然锐利地望着他,想要刺穿他的所有伪装:“你是怕你对我的爱会压倒你的良心。” 倘若薛咏不是一个这样的人,十年前薛咏就不会收留他,也正因如此,薛咏才接受不了爱上他。 邢烨然质问他:“薛咏,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真的比我还重要吗?” 邢烨然咄咄逼人、坚决笃定、近乎恶毒地说:“我告诉你,薛咏,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 “你是真会折磨我啊,说得冠冕堂皇,说是为我好,我可不领情,这只是加倍折磨我而已。” “我要走了,这次我不会再回头找你了。” “放下我是吧?将来的几十年,你就将孤独寂寞地了却残生,抱着你的良心过一辈子。” 薛咏脸色发白,嘴唇颤抖,嚅嗫地说不出话来。 邢烨然疯狂地说:“你是不是觉得你说得那么好听,我一定会接受?是不是还想着什么好聚好散?你做梦!” “你抛弃了我那么多次,我只是说了一次放弃,你就那么痛苦,你还不明白吗?” “然后又跑来想要占据上风地再抛弃我一次?怎样?难道我还得谢谢你成熟稳重、顾大局地抛弃我?” “我不要钱,别给我钱,别侮辱我了,薛咏。” 邢烨然紧盯着他,说:“我买好了机票,23号回去,xx机场,下午4点起飞。” “这是我最后一次等你。薛咏。” 邢烨然不再与他说话,起身,结账离开。 薛咏在座位上坐了不知多久,他失魂落魄地盯着手里的银行卡,喃喃地道:“邢烨然不要,那我留着这一百万做什么?” 薛咏的机车太显眼了,廖昆路过就知道他在这家餐厅。 也不知道薛咏在发什么呆,连他接近了都没发现。薛咏好像是在和另一个男人吵架,他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吵完了。和薛咏同桌的英俊青年拂袖离去,他总觉得在哪见过这个男人。 待他在薛咏背后的位置坐下,就听见薛咏说什么一百万。 什么意思,薛咏要给那个男人一百万吗?他卖了房子果然手里头很多钱…… 廖昆盯着薛咏的背影,忽然焦急起来,薛咏要把钱给别人吗? 妈的,薛咏欠他整个人生,只给二十万就想把他打发了吗? 他得去查查那个男人是谁?和薛咏又是什么关系。 ~~~ 薛咏最近总是做梦,他梦见邢烨然初三的时候,他让邢烨然放学回家早点睡觉,但是邢烨然不,非要在沙发上睡觉,还开着灯,一听到他开门的声音就像是小狗迎接主人一样扑到门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他是个很节俭的人,平时出门都会记得把电器的电线拔了,这样开着客厅的大灯多浪费电啊,但他一次都没说过邢烨然。 因为比起多付一些电费来,他更喜欢一回到家,走到楼下,就能看到家里亮着灯,知道有人在家等着他。 是啊,没人能比邢烨然更爱他了。 薛咏已经搬出去,一个人住,他回到自己的出租屋,一窝小猫在细声细气地喵喵叫。 23号,xx机场,下午4点。 23号,xx机场,下午4点。 23号,xx机场,下午4点。 这几天薛咏的脑袋里反复地提醒着这个时间和地点,像有个人在催促着他,诱惑着他,让他奔赴于此,又有个人在对他说,忍一忍,薛咏,忍过这一次,就彻底断了。 上次邢烨然给他选择,他恬不知耻地上门,结果闹得那么难堪,这次会比上次好吗?在他没有想清楚的时候就去找邢烨然,真的对彼此负责吗? 他真的无法抉择。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薛咏连着几夜难以入眠,时间像是被开了加速,转眼就到了22号,无形之中像有一只怪兽在追逐逼迫着他,让他的精神越发紧绷。 熬过去就好了,等邢烨然走了,他就去找安瑨介绍的心理医生看病。 ~~~ 薛咏正在失眠,他接到廖昆打来的电话,薛咏浑浑噩噩地起床开门。 廖昆进门,直接对他说:“你还有很多钱吧?我打听过了,你H市的房子起码卖了三百万。” 薛咏抬不起力气:“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他现在听人说话,都感觉像是在另一个世界,需要过好几秒,才能反应过来。 廖昆又说:“你什么意思?我跟你说,你别想用区区二十万就打发我了。十六年了,薛咏,十六年,平摊下来一年才一万多,你打发乞丐吗?” 薛咏胸口堵着一团烦躁,无法纾解:“我说了,让你去法院告我。” 廖昆尖酸地说:“你这他妈不就是耍赖欺负人吗?十六年前的事,我怎么告你?好啊,薛咏,你不是自诩大哥,又仗义又热心,结果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你打聋了我的耳朵,你害了我一辈子。” 好烦。好烦。好烦。 怎么每件事都那么烦,脑袋快爆炸了。 暴戾的情绪涌上心头,薛咏抬起拳头,眼底都是红血丝,目眦欲裂地盯着廖昆,眼睛一眨不眨。 廖昆夷然不惧地说:“你打啊,你干脆把我的另一只耳朵也打聋,干脆打死我好了。” 薛咏看上去十分古怪,浑身杀气,又裹满了绝望。 他抬起手,又放了下来:“我当时除了打聋你一只耳朵,还伤了你哪里?” 廖昆愣了愣,说:“还打断了我两根肋骨……颧骨也骨折了,而且脑震荡了!我现在记东西还不利索呢。” 屋子里门窗紧闭,沉闷的空气焦灼着阴沉的氛围,像是裹尸布一样,迟缓无声地勒住薛咏的全身。 薛咏说:“我知道还钱不够补偿。” “你打我吧。我不会还手的。” “我打聋你一只耳朵,你也打聋我一只耳朵,我害你骨折,你就打到我骨折,我让你脑震荡,你就打到我脑震荡。” 死了正好。 廖昆懵了,他怔怔地说:“我、我傻啊?我打了你,你去告我,不是就摆脱我了?” 薛咏直接用客厅身旁桌上的纸,写了一份简易的免责书: 本人薛咏,在此承诺,即使被廖昆打死,也不会追责。20xx年2月22日 廖昆本来没想要打他,可看到薛咏痴痴愣愣地站在那,一副真的不还手的模样,他心底的阴暗慢慢滋长起来。 真的任打吗? 廖昆试探地揍了薛咏一拳,薛咏没还手。 这助长了他内心的施-虐-欲,他一下接着一下继续打薛咏,越来越用力,人肉沙包可真好。他回忆起少年时打拳的时光,可真畅快。 薛咏被他打翻在地,但身体还是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抱住头,随他拳打脚踢。 廖昆哈哈大笑:“你是傻子吗?你好像一条狗啊。哈哈哈哈。” 薛咏说:“你打死我吧。” 廖昆忽然停了下来,他打到自己觉得累了,气喘吁吁,蹲下来,对薛咏说:“我才不打死你,你是傻子,我又不是,我要你一辈子为我当牛做马。” 薛咏是真的什么都不想要了,但是这笔钱他得留着,是要给邢烨然的,他坚决地说:“那你还是继续打我吧,我不会给你钱的,你打死我我都不会给。” 廖昆咂舌,他窸窸窣窣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照片,展示在薛咏的面前: “你是想把钱给他吧?” 廖昆看到薛咏的脸色终于变了,心情大好,果然,拿捏薛咏这种人就不应该针对他自身,应该从他身边人下手。终于把他抓住真正的软肋了。 廖昆笑着说:“我查过了,他是你相好的弟弟吧?他最近经常去酒吧酗酒,一喝就喝到大半夜。” “我都查到了他住在哪里,他现在说不定就在酒吧。” 薛咏目光发直地盯住他,他最近瘦得脱形,两个眼睛在暗中像是面具上的两个黑窟窿:“你别碰邢烨然。他明天就要走了。” 廖昆从未见过薛咏这样怕到发抖的样子,更加笃定自己这次才是找到真正用来威胁的把柄,他怎么早没发现呢? 廖昆说:“哦,那不得了,我得赶紧去找他才行。要么你现在就把钱给我。” 薛咏抓住他的手腕,用力要想要把他的骨头捏断:“我让你别碰他。” 廖昆站起来,薛咏还抓着他,他索性踢了薛咏一脚,踢在薛咏的下巴。 薛咏被踢开了。 廖昆拍拍手上莫须有的灰尘,优哉游哉地说:“我现在就去找那个邢烨然。” 刚转过头,他听见薛咏爬起来的声音,但是并不害怕,薛咏被他打成这样都没反抗,还能做什么呢?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像是钳子一样牢牢地扣住他的肩骨。 他回过头,看到薛咏脸上沾着血,眼里毫无温度地望着他:“不准碰邢烨然。” 等薛咏再回过神。 只看到廖昆一动不动地倒在血泊之中,他看到镜中的自己,苍白无措的脸上溅着血。 世界在急速坍塌。 一切都完了。 薛咏去探了下廖昆的鼻下,好像已经没有了呼吸。 薛咏跪在地上,哆嗦着摸出了手机,他已经无法思考,像是被抽走魂魄的人偶,他拨出邢烨然的电话。 没等邢烨然开口。 薛咏径直说:“我杀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加更,明天见。 上次写攻受分手谈话是在回南天,也是年下文。不过两对cp类型性格都不同。郁嘉木选择了放手让祈南幸福。但是邢烨然是个疯狗,他的爱是玉石俱焚,我疯了,你必须跟我一起疯,拉人一起跳崖,啧啧啧。我很爽,不管你们爽不爽,明天会更爽。 95 末日前 邢烨然开车几分钟就赶到了薛咏的住处。 他站在门外, 屋里静悄悄的。 邢烨然敲了敲门:“七哥, 七哥,开门。” 没人给他开门。 薛咏喜欢放一把备用钥匙在门口边上的电表箱里,邢烨然打开小铁箱, 果然找到了一把备用钥匙。 邢烨然开门进去,一进门就看到倒在客厅地上的廖昆,他只瞟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像是深夜在找小猫小狗一样低声说:“七哥, 你在哪?” 还是没人应他。 邢烨然找了一圈, 在桌下找到蜷缩着躲起来的薛咏。 薛咏一动不动, 脸上有些擦伤,还溅着血, 像是被抽空了灵魂,木楞地睁着双眼,仿佛童稚无知的小孩子一样。 邢烨然伸手碰了他一下, 薛咏惊恐陌生地盯着他,邢烨然心下了然, 这是薛咏又发病了。 邢烨然抱了抱他, 身上也沾上血,轻声对他说:“别怕,薛咏, 有我在呢。” 邢烨然见到这样的薛咏,既心疼,可也有几分病态的满足。 他挺享受这种时刻, 薛咏完全被他握在掌心,由他控制。 邢烨然先去卫生间,把毛巾浸水拧好,再走过来,半跪在薛咏身边,给他把脸上手上的血渍都擦得干干净净,薛咏像是小孩一样随他摆弄。 薛咏像是被温热的毛巾安抚住了,从桌下被邢烨然牵出来,邢烨然看他衣服裤子上也有一点血渍,去他的衣柜里拿了两件干净的给他换上。脱掉衣服,薛咏身上全是乌青的殴打痕迹。他冷静极了,没有漏掉一丝血迹,直至把薛咏完全清理干净。 邢烨然让薛咏坐在沙发上,给他打开电视,调了一个动画片,摸了摸他的头:“坐在这里等我。” 前后也不过五分钟,然后邢烨然才回客厅。 在“尸体”的旁边蹲下来,邢烨然戴上医用乳胶手套,在廖昆的身上摸了一下。 薛咏不知道什么时候毫无脚步声地走到旁边,神经质地小心翼翼地说:“他死掉了。他欺负薛咏。” 邢烨然抬起头,说:“嗯,是死了。” 邢烨然也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巨大的编织袋,将廖昆装了进去,“咝”的一声利落地拉上了拉链。 他上来的时候就观察了一下薛咏家附近的监控,避开监控,把编织袋装进了车后备箱。 过了一会儿,他又上楼去,把薛咏牵下来,薛咏盯着车后备箱睁圆了双眼,看了好久,傻乎乎又害怕地望着他,又开始颤抖。 邢烨然捧着薛咏的脸,亲了一下他颤抖的嘴唇,轻柔地哄他:“别怕。你听我的就好了。知道吗?” 邢烨然让薛咏坐在副驾驶上,给他系好安全带,开车上路。 邢烨然左手开车,右手握着薛咏的左手,薛咏的手冰的吓人,他时不时地拿到嘴边呵两口暖息。 两个人静默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邢烨然看到薛咏眼皮一沉一沉,好像困意很重的样子,于是对他说:“睡吧,没关系。” 薛咏的躯壳安静地入眠。 从敞亮的大马路一直往都市的边缘开,穿过了光,灯火越来越暗,直到路越发崎岖,没有监控,也没有光,整条山路都被黑暗笼罩住。 邢烨然在一处荒山下停车,刚停车,薛咏醒了。 邢烨然下车,他也跟着下车,他整个人还处在恍惚的状态,任人驱使,像只狗狗一样眼巴巴地盯着邢烨然,等着邢烨然的指示。 邢烨然又亲了他一下,说:“乖乖,帮我看着车好吗?” 薛咏点点头。 邢烨然拖着大袋子走进密林之中。 他带齐了工具,先前为了接近薛咏,他参加登山活动,买了折叠铲,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 邢烨然将露营灯放在一旁,开始挖坑。 薛咏站在车旁,眺望着不远处,阴森密林之中的些许光芒,隐约可瞧见邢烨然的身影在晃动。 他的世界此时此刻仍处在一片混乱废墟之中,充斥满暴风般的恐惧惊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像是漂浮在一场噩梦之中,好像是自己,又好像不是。 有好几个人在他脑袋里说话,吵架,乱成一团。 薛咏觉得头疼欲裂,蹲下来,抱着头,揪紧自己的头发。 不知过了多久。 邢烨然回来,把露营灯和车铲装进后备箱,带他上车离开。 车子行驶在阴森黢黑的山间小路上。 这条路极其陡峭可怕,没有路灯,一面是峭壁,另一面路沿只修了很矮的路桩,车下山时被重力牵引着,像是随时都可能冲出去,跌落悬崖。 半路上。 前方迎面驶来一辆大货车,开了远光灯,疾驰而来,两辆车险而又险地在狭窄的公路上擦肩而过。 刺目的强光照在薛咏的脸上,在刮擦耳鼓的尖锐风声中,薛咏陡然从恍惚之中醒过来:“……我他妈都干了些什么。” 邢烨然一言不发地继续开车。 薛咏望向身边的邢烨然:“你打算去哪?” 邢烨然说:“去我家,我带你去国外。” 薛咏喘不上气,怔怔地说:“……你疯了吗?” “我犯-法了,你知道吗?送我去警察局。”薛咏又痛苦地抱住头,“一开始我就该去自首,我都干了些什么啊?我都干了些什么???” 邢烨然麻木不仁地说:“这有什么的,反正廖昆是个烂人,他死了,没人会关心他。” 薛咏惊惶地说:“那也是杀人啊!我杀人了!!我该被抓起来!!!” 邢烨然忽地想,当年爸爸带着妈妈逃亡就像是他现在这样吗? 薛咏发抖了半晌,他突然想到了,对邢烨然说:“停车,你停车,我要下车,我要去自首,这事跟你没关系。是我杀人埋尸,你回家去。” “你的飞机不是明天下午吗?你走,你赶紧走。” 邢烨然说:“晚了,薛咏。” 薛咏崩溃地去抢方向盘,车子一个打滑,摇摇晃晃地冲进了旁边的林子里。 汽车陷入泥坑,终于停下,无论邢烨然怎么踩油门也开不出来,陷在了其中。 薛咏想下车,但是车门被锁住:“开门!你开门啊!!” 邢烨然说:“不开。” 车内无处可躲,邢烨然按住他,亲吻他脸上疯狂涌出的眼泪:“是你给我打电话的。” 薛咏仓皇无措地哭着说:“我那时候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啊!!” 邢烨然抓住他的手腕,钳制住他,问:“你为什么只给我打电话呢?薛咏。” 薛咏摇着头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车椅降了下去,邢烨然靠过去,俯身,把他整个搂在怀中,吻了吻他的耳边,温柔冷静地说:“七哥,你知道在哪看到的景色最美最壮阔吗?在万丈悬崖之沿,在粉身碎骨的边缘。” 薛咏不停地发抖,抬头望着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邢烨然从未变过,他一直是只疯狗。 邢烨然说:“我们已经是共犯者了。” “要死一起死,你别想丢下我。” “你想逃亡,我就带你去逃亡。” “你要坐牢,我就跟你一起坐牢。” “我不怕的,你知道我是疯狗。” 邢烨然说出口的话又多漠然冷静,他心中就有多疯狂。 薛咏眼泪无声而汹涌地决堤,他抓着邢烨然的衣领,大声地骂他:“你在做什么啊?你明明、你明明有光明的前程,你干嘛非要跟我这种烂人搅和在一起啊!!我是神经病,你又不是!!” 邢烨然低声笑起来:“谁让你刚才在发病?现在都晚了。我们都得坐牢。” “别跟我说那些,你就告诉我,你爱不爱我?” “薛咏你爱不爱我?” 完了,都完了。 在罪恶面前,违背伦理的愧疚不值一提。 薛咏再也撑不下去,大哭起来:“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邢烨然心满意足,再忍不住,低头吻他,薛咏觉得自己已经被暴风雨撕裂了,明天就是末日,他还在乎什么呢?邢烨然近乎撕咬般地深吻他,他也像是献祭一般回吻邢烨然。 燃烧着,燃烧着,无论下一刻是否就将燃尽此身,落入地狱。 额头抵着额头。 薛咏深吸一口气,已经止住了哭泣,他问:“行了吗?……你满意了吗?” 邢烨然又亲了他一下,说:“我明天就要去坐牢了,我想cao你,你给我cao吧。” 薛咏回答:“好。” 他们彼此的衣服被一件一件地剥下来,犹如抛下了这世间的一切。 在这静谧的黑夜,错路的小径,脏污的泥潭,抛锚的汽车上,邢烨然终于完完全全地拥有了薛咏。 他们疯狂地将压抑了多年的爱意发泄出来。 薛咏知道,等到黎明到来—— 便是他的末日降临。 96 正文完 薛咏从未如此疯狂地与人做过, 像是要上天堂, 又像是要下地狱。 直到天亮,他还舍不得离开邢烨然的身边,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这世上有三种男人让人无法抗拒:一种是不端架子、与你撒娇服软的男人, 一种是有责任感、保你现世安稳的男人,一种是心狠手辣、能为你与世为敌的男人。 而邢烨然三者皆是。 他是彻底被折服了。 谁遇上这样的男人可以逃出他的掌心?他逃了又逃,最后还是落入了邢烨然的蛊中。 倒不是他已经不再愧疚, 不介意伦理, 只是对彼此的爱太疯狂, 已经压倒了其他所有, 他将怀抱着这复杂的感情活下去。 早上有下田的农民路过,帮忙把车从泥潭里一起推了出来, 奇怪地问他们:“你们为什么会大半夜开到这里来啊?” 薛咏心虚地脸色白了白,没敢说话。 邢烨然的车上溅满了泥,两人重新上车, 刚才在外面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再回到车里, 全是淫-糜厚重的气味。 薛咏既觉得不好意思, 又觉得还未尽兴,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还想再和邢烨然多做几回。 薛咏问:“你这车是哪来的?你租的车还没还吗?” 邢烨然说:“朋友的车。” 薛咏顿了一下, 说:“那真是对不起你朋友了。” 车子一路从小路开回了大道,这次走了高度公路,路面宽敞。 薛咏坐在位置上觉得很难受, 他身上每个部位都被邢烨然亲遍了,他觉得充满了两个人欢愉过的气味。 薛咏难为情地说:“你把窗户打开吧。” 车窗缓慢降下,冷冽的冬风呼啸着灌进来,将车内沉闷黏着的空气冲淡。 今天出了太阳,阳光洒下来隐有几分暖意。 薛咏觉得好受了一些,只是身体依然不太舒服,双腿酸软,他们没戴套,所以他能感觉到间或有东西滴漏出来。 被邢烨然打上标记的地方很疼,麻药已经过去了,现在跳突一样的疼,这是在男人身体最娇嫩最敏感的位置,哪能不疼? 但他并不觉得后悔,即使再来一次,他还是会答应邢烨然的要求。 邢烨然注意到他在忍痛,右手伸过去,握住他的手,问:“很痛吗?有止痛药,你吃一片吧。” 薛咏倔强地摇了摇头,他现在只想让自己感受疼痛:“我不要。” 他记起小时候,亲眼看到爸爸被抓,他被人牵着走进警察局的回忆,还有小时候总是被人指指点点骂他是害人精、杀人犯的儿子。各种糟糕的回忆交杂在一起,让他心里格外难受。 薛咏吸了吸鼻子,对邢烨然道歉:“都是我害了你,你一个医学生,本来应该救死扶伤,却为我做出这种事。” “我可真是害人精。” 邢烨然说:“当年要不是你收留我,我早就死了。我都说了,别后悔,特别是别为我后悔。我都没这么说,你不用替我说。” 薛咏现在什么都听邢烨然的,邢烨然说什么就是什么。 事已至此,再说后悔有什么用。无论从哪种意义上来说,他们都已经是一条贼船上的了。 终于到了他所住小区的辖区派出所。 薛咏下车,他红着眼睛,和邢烨然手牵手,十指相扣,一起走向警察局。 两个男生像是恋人一样牵手并不算常见,更何况两人之间相处的神情也很亲昵,引得路人侧目。好像还有他们学校的人。 薛咏已经不在乎了,甚至还有几分叛逆荒唐地想要被更多人看到,这是他能够自由地跟邢烨然做恋人的最后几分钟了吧?   走到警察局门口时。 薛咏感觉窒息,他难以踏出这最后一步,他停下来,邢烨然也跟着停下来。 薛咏转头,不顾一切地对他说:“吻我。” 邢烨然无有不从,俯身亲吻他。 两个男人旁若无人地在警察面前相拥接吻,把人看得目瞪口呆。 薛咏还是忍不住哭了,捧着他的脸,说:“要给我写信。” 邢烨然轻啄他的嘴唇,淡定自若地说:“不会有事的。” 薛咏哭:“怎么可能没事?” 他这辈子没哭过几次,全都用在邢烨然身上了。 薛咏一进门就对警察说:“您好,我来自首。昨天晚上我杀人了。” 两个人被分开盘问。 薛咏坦白地交代了所有的案件信息,明确到作案地点、埋尸地点,受害人信息,以及犯罪过程和作案原因。 一边说,一边哭。 语无伦次,颠三倒四。 薛咏交代完,对警察说:“能只抓我一个人吗?和邢烨然没关系,他是被我连累的,人是我一个人杀的。” 警察问:“他是你什么人呢?” 薛咏陈述说:“他是我的男朋友,所以他才为我做这种事。” 当邢烨然订好的航班起飞时,警察带着他们来到了埋尸地点,薛咏指认了具体位置,倒不难找,刚挖的新坑,一看就和旁边不一样。 薛咏惭愧地深深低下头。 薛咏仍然没有坚定要跟邢烨然坐牢的想法,当和邢烨然在一起时,他便随着邢烨然说得走,被分开之后,他就克制不住地想要把罪责全部揽到自己一个人身上,将邢烨然摘清。 最好能让邢烨然无罪释放,实在不行再一起入罪。 警察问他:“埋了多深。” 薛咏不知道,他当时站得远,于是胡乱说:“大概两米吧。” 过了一会儿又问他,薛咏又说:“一米多吧。我记不清了。昨天太晚了,我很慌。” 警察先挖开三四十厘米的土层,挖出了一只大抱枕:“你在逗我吗?” 薛咏也懵了,笃定地说:“在那下面。” 于是继续挖,挖了三四米,已经挖了一段没有被掘过的硬土,警察问他:“你是不是记错地方了?” 薛咏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可能是记错坑了。我再找一下。” 他们在树林了找了一遍,没有第二个有掩埋痕迹的坑。 警察不耐烦地问:“你是不是记错林子了?” 薛咏喃喃地说:“就是在这里啊……” 这时,警察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皱着眉说:“什么?人找到了?没死?正在上班??” 薛咏傻眼了。 薛咏在警察局看到活生生的廖昆出现,惊讶地瞪大眼睛,廖昆被他打出来的伤还在身上呢,额头上还贴了一块纱布,脸都被揍成猪头了。 但还是活的,他一瘸一拐地走进了警察局。 廖昆对警察说:“警察同志,那人是神经病,他脑子有毛病的。我们昨晚是因为金钱纠纷打了架,但是我当时就走了。”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幻想把我杀了还埋尸啊?他神经病啊!” “我还没死呢,我这不是站在这吗?” “没事,没事,这不是我们俩的事吗?” “不不不,我和他那就是小打小闹……呵呵。” 薛咏不明白廖昆为什么会态度那么好,怕他进去了更捞不着钱?以廖昆的性格,就算不起诉他故意杀人,也要起诉他故意伤害,才好讹钱吧? 但是廖昆都没有,反而帮他把这件事圆了过去。 邢烨然还拿出了一份他的精神病诊断书。 一锤定音。 薛咏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他想,是不是真的是他发病了以后记忆混乱把事情都记错了? 警察教育了他几句,见他一副呆呆傻傻听不进去的样子,长长叹了一口气,抬头对邢烨然说:“既然他无父无母,只有你这个男朋友,你多管他一下啊,别陪他做傻事、报假警,你这是浪费警力资源知道吗?” 薛咏从警察局里走出来时,还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怎么就……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脱身了呢? 好像有哪里不对? 薛咏后知后觉地问邢烨然:“……你做了什么啊?” 邢烨然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 昨天晚上他来到薛咏家之后,发现廖昆还活着,把人搬下楼之后进行了救治。 他知道这个人,最近他去酒吧,这个小工总是在偷窥他。 邢烨然打电话给在酒吧认识的海哥,把人叫过来,廖昆当时醒来之后,就跟着海哥走了。看在他认识的几个叔叔的面子上,海哥卖他这个面子。 邢烨然不说话。 薛咏多多少少有了一些猜测,他气极了,甩开邢烨然的手,指着他骂:“你真是只疯狗!!” 薛咏撇开他转身就走,跨得步子太大,蹭到了伤口,疼得他又想哭了。 邢烨然像只跟脚狗一样,跟上来,抓住他的手,耍赖地说:“你说你爱我了。你还在警察局门口亲我了。” “我房子已经退租了,我没地方可以去。薛咏,你收留我吧。” 又说:“我的处男都给你了,你得对我负责。”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正文完玩在这种最刺激的地方最爽。 鉴于他俩没正经甜过,会写点番外讲讲后续。 520快乐,你看,就算是这种疯批也能谈恋爱,祝大家有情人终成眷属。 庆祝正文完结,今天发520个红包?假如有这么多留言的话嘻嘻嘻。 我自由啦! 哦对了,再挂个预收求一下收藏。 攻是捡破烂收废铁的(开玩笑)!受是个烂人!也是非典型题材。点进我的专栏就可以看到啦。 我查资料查到干回收行业的会被戏称丐帮,那攻是现代的丐帮少帮主,受是落难小王子。 《二手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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