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之路》作者:皮皮虾炒饭   文案:   阳光话唠小警察x温柔压抑离婚老男人医生   原创小说 - BL - 长篇 - 完结   HE - 现代 - 正剧 - 年下   换封面啦!坐大腿的当然是攻啦!   文内挂掉的插图见微博合集   主角:杨烁x何峻凌   阳光话唠坦诚的小狼狗警察x温柔内敛别扭的离婚老男人医生   避雷:受明知自己只喜欢男的还是和女人结过婚   攻是警察,因为受伤送进医院遇到受,有点喜欢上了。受正在和老婆办理离婚,抚养权和房子都归了妻子,自己搬得离医院比较近。攻发现受就住对门,开始穷追不舍。   老男人表示:年纪大了,体力没得比。   中长篇,情节慢(我的作风)。 第1章   有同妻!同妻! 避雷提前打了,评论里不接受对这一点的指责   一   “我们离婚吧。”   凌晨一点何峻凌回家时,妻子已经等了他很久。餐桌上摆着两个茶杯和一壶早就凉透的茶,她坐在餐桌前,红肿着眼,不知哭过几次。   她是个好妻子。嫁给何峻凌多年,家里安排得井井有条,女儿活泼可爱,逢年过节对长辈该有的礼数从来不落下。   何峻凌显然对这话没什么准备,他呆呆望向妻子,脑子里还装着刚刚手术的病人,没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   白雅薇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这个家,一周你也回不了一次,散了,对你也没什么两样。”   “雅薇,不要说气话,我这不是回来了。”何峻凌回神,慌忙上前扶住妻子,语气温柔得要滴出水来。白雅薇一手捂住脸,又哭了起来。当年就是这样的语气给她爱的错觉,让她不自觉靠近,让她掉进陷阱。   “峻凌,我们真的走到头了,”白雅薇哽咽,泪水已经沾湿了整张脸。她嘴唇蠕动,犹豫着,终于吐出四个字来,“我太累了。”   何峻凌抱住她,抚摸她的发。这一头发丝,在她当年追何峻凌时,是浓密飘逸的。他何峻凌学医,功课忙,她就放弃和室友出去玩,也不参加各种活动,经常坐在他身边上晚自习。终于有一天,何峻凌从课本间抬头,看着坐在身边的她,露出一个青涩的笑容,摸了摸她的头发。   如今头发变得稀疏了,从上往下看,发缕间露出青白的头皮,夹着星星点点的白色皮屑。头发一把扎在脑后,发丝透着油腻,让人不愿触碰。   何峻凌不介意,他搂着妻子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妻依顺了,泣不成声。   白雅薇一遍遍念着何峻凌对她百般好,离婚的想法却没有动摇。他对她再好,终究是不爱她的,是躲着她的。每一次夫妻间的欢愉他能推就推,不能推就闭着眼,心灵和身体都疲倦不堪。婚姻即将迈入第七个年头,石头也该捂暖了,他们之间却从来没有暖过。女人总是细腻的,她觉得出来。七年之痒终于以另一种形式到来了。   对何峻凌的爱困了她这么多年,也该走出来了。她已经问过女儿羊羊,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你会怎么想?羊羊一听,嘴一咧,就哭了,好不容易才止住。认真的小脸挂着泪珠,抽搭搭地说,我要妈妈。   白雅薇咬着牙绞紧何峻凌的衣角,涕泪都粘在白衬衣上。何峻凌也不躲闪,轻柔地抚着她的脖子,竟将她如铁山般的决心撼动了一丝。   “是我太忙了,总是不回家。雅薇,这些年辛苦你了,也苦了羊羊。”   何峻凌其实对女人感到生理上的不适,哭泣的女人更让他无措,但他有这个责任,必须给白雅薇依靠。他心里着急,责骂自己,为什么不能真心为雅薇心疼,只是在这装腔作势。他站直身体,却觉得脚下虚浮,要倒下来。   突如其来的离婚提议并不让他慌张,而是沉重和绝望。他对白雅薇当然是有感情的,还有女儿,感情还很深。但这说白了只是某种畸形的亲情,愧疚和补偿在这段关系里永远占着上风。他难以克制自己的逃避,又反复告诉自己不能对不起她们母女。这种痛苦的懦夫行为,也快把何峻凌抽干了。   白雅薇执意要离婚,并且要女儿羊羊的抚养权。   何峻凌点了头,房子和绝大部分存款都留给了妻女,依然感到对不起她们。   搬出去那天,妻子带着羊羊躲了出去。何峻凌提着最后一个箱子站在空荡荡的家门口,突然对这个生活了七年的地方感到陌生。昔日女儿和妻子的笑脸不断在他眼前重复,说不清是幸福还是压力,让他一阵眩晕,有种想哭的冲动。   如今都结束了,这里不再是他的家了。   在这篇我试图塑造更加真实的人物,有来自于各方的压抑无奈的情绪,也有一个人曾对他人犯下的错误和他必须承担的后果。人物的性格不那么完美,也就不那么讨喜。这篇涉及到很多受的工作。我个人工作和医学相关,但不是临床,更不是何峻凌在的胸外科,有问题的部分还请大家多多指出。 第2章   何峻凌没有多的时间花在找房子上,很快在医院附近的一个老旧小区买了一处,暂时申请了员工宿舍,等待交房。宿舍和医院连着,走几步就到。不过何峻凌心里乱,暂时不想和父母解释这件事,就全心扑在工作上,拿工作忙当借口,有时候干脆睡在值班室。   他是八年制的医学生,一口气读到博士,毕业就26岁了。一毕业,双方父母整天催着结婚,白雅薇也愿意尽快领证,所以二人毕业就结了婚。   何峻凌通知完父母,他离婚了,就再没和父母解释过一句,他知道父母想说什么,害怕听见父母说话。但他父母还是不停给他打电话要数落他:“就是因为你工作太忙,忽略了小薇。这个周末,买点东西,去小薇家道个歉,我们也和你一起去。”何峻凌一看来电显示就烦,扔给身边的医生或者护士,“说我在开刀”或者“说我在开会”。   值班室灯白得晃眼,何峻凌困得不行,窝在椅子里,怎么躺都难受又懒得挪动,迷迷糊糊不能深睡。   “叮铃铃——”值班室的电话突然响起,一跳一跳,声音吓人的刺耳。何峻凌艰难睁开眼,眼睛酸胀像个剥不开的酸橙子。值班护士先清醒过来,接起电话。那边的人说:“胸外科吗?急诊一个开放性气胸,请胸外科会诊。”   这个破电话音量太大,伴着嘶啦啦的杂音。他在边上听得清楚,“嗯”了一声,心想今晚倒霉,一边快速整了整衣服把值班的住院医生敲起来,一路小跑着去急诊楼。   病人是个年轻小伙子,吸着氧,因为受伤呼吸困难,脸色很难看,一张俊脸又白又紫,蒙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说不出话。何峻凌看看监护仪,血压偏低但是稳定,看片子肺也没有损伤,看起来不算严重。   “杨先生是吧,”他从急诊医生那里拿过手术同意书,语速尽量放缓,让病人能听清楚,“你肋骨上有个伤口,血和空气进到胸腔里了,我们要给你做手术,放两根管子,把血和空气排掉,再把伤口缝起来。”   病人这时已经止血,但因为失血,有轻度的休克迹象,略烦躁,脑子也有点儿慢,眼神飘忽,迷瞪瞪看着何峻凌的嘴唇动。   门外站着四个人,大概是送他来的朋友,一副焦躁样子,来来回回瞎转。   何峻凌靠近他一点,提高声音:“能听清我的话吗?我们要给你做手术,放两根管子,你能不能自己签字?”   门外的人突然吵了起来,急诊医生和住院医生试图阻止他们,何峻凌听不清在吵什么:“我们杨队长……不能说话……你们怎么#^$*@&%*=”   他大概听出来意思,直起腰想出去解释,白大褂却被人拽住了,力气还不小。床上的小伙子哼了一声,呼吸浅快,声音随着呼吸忽强忽弱:“我……没事,相信你,你们……”   何峻凌冲他笑笑:“小伙子力气挺大,看来是没事。”   病人也挤出一个歪七八糟的笑,好像要证明给他看自己状态不错。   手术顺利得很。病人运气好,肺没有损伤,麻醉以后检查无活动性出血,放了两根引流管就结束了。   何峻凌下台摘了手套,一边收拾东西准备和家属谈话,一边跟住院医师聊天:“燕子,你在胸外还要待多久?”   被叫作燕子的女医生接过台,缝合、固定引流管,动作很是熟练。   “不到一个月了,”她的名字很好听,姓归,叫归燕,“下个去急外。”   “哟,急外可是忙。”   “可不是,到时候我得想念这边,”燕子从护士手里接过倒刺线,“何老师,这个人收进我们病房吗?”   “病人之前有休克,要观察一下。我们也没床位,送回外监吧。明天有三四个要出院的,下午再收。” 第3章   何峻凌摘下口罩,问:“杨烁家属在吗?”   “唰”一下,四个人齐齐围上来。何峻凌说:“手术已经做完了。运气比较好,没伤到肺。目前看来都是好的,明天下午吧,转进我们胸外科病房。”   四个人一起点头。   何峻凌又问:“病人怎么伤的?刀伤我们可是要报警的。”   那四人马上挤上前七嘴八舌说起话来,吵得人头痛。何峻凌竖起耳朵还是捕捉不到关键信息。终于一个像头儿的人止住吵闹,告诉他:他们是警察,抓逃犯,没料到犯人假装伏法,手里藏了一把刀,杨队长躲得不及时挨了一下。   “还是个练过的,冲着心脏就去了!还好杨队反应快。”   何峻凌能感到这些人很急,身上冒着汗气。他不由也跟着心慌。   他挥手止住他们的话头:“你们回病房那边,病人待会儿送回去。外监不能陪护,没事也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下午呢过来胸外科办入院,11号楼18楼护士台。”   杨烁被送回来时恍如隔世,但很快清醒过来,呼吸也好多了。他躺在黑暗中,身体很累,伤口也胀痛。他一向以自己的身体为傲,这次却被两根胸管绊住了。   还有输液的管子和氧气管子。   怎么还有尿管,他讨厌这个。   这里是常年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急诊外科监护病房,气氛压抑。每个床周围都摆满了杨烁不认识的复杂机器,接着一根或几根有粗有细的管子和电线,再接到人身上。这样一比,杨烁身上管子是最少的。杨烁一惊,那些浑身插满管子但没有意识的人都不像人,像个呼吸尚存的怪物。   床帘拉着,杨烁看不见外面,但能听见隔壁的老头每喘一次气就因痛苦发出一声细弱的哀呼。类似的声音还散落在监护病房各个角落,好像某种神秘的宗教仪式,在召唤死神。   他是个胆子很大的人,心思也粗,很少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这会儿却被难以名状的空虚感淹没,掉进虚无的深渊。   这种平静的虚无状态没有持续太久就被打破了。不知道哪个床监护仪报了警,拉去抢救了。   杨烁发誓,外监病房那几个小时是他待过最难受的地方。好在他没在那里待太久,第二天不到中午就被送进了胸外科。杨烁也能隐约感觉到,像他这样最后平平安安出了急诊外科监护室的,只是少数。   一出监护病房的大门,杨烁猛吸一口气,立马感觉自己好了。胸外科病房气氛好得多,他如获新生,浑身上下的血液迅速在流淌,燥得躺不住。   倒是负责管他的医生来看他时精神状态很差,挂着两个黑眼圈:“我姓归,归来的归,是你的管床医生,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杨烁拖着一堆管子坐起来:“归医生好,谢谢你们医生。医生,能不能帮我把这个管子拔了。”   归燕摇头:“这个我没有权力拔,要等何医生点头。”   “哦。”杨烁有点失望。   “你今天尽量多咳嗽,气体排出来快一点。待会儿水挂完了,让护工阿姨帮你提着这些,下床活动一下,利于恢复。”   杨烁乖乖点头:“真的谢谢你们医生啊,辛苦了。我这会儿都感觉好了。”   归燕说:“应该的应该的,这是我们工作。”   何峻凌上午门诊,下午来的时候,碰巧听见护士姐姐在问:“归燕,十七床那个是你床位上的?长得好帅啊,小男神啊!”   归燕在写病历,头也不抬:“帅吧,帅不过我们何老师。”   “那可不一样,人家青春洋溢,何峻凌是成熟男人的魅力。”   何峻凌哭笑不得,再多说两句他怕是老进棺材了。他忍不住打断:“燕子,杨烁来了吗?”   “哎何老师,来了,我正写他病历呢,带您去看一眼吧。”归燕吓了一跳,护士姐姐吐吐舌头回去干活了。 第4章   何峻凌跟着主任查完房又走了。接下来的半个下午,归燕都想杀死护士姐姐口中那个十七床的小男神。   平均每半小时,杨烁就要来问一遍:“归医生,把尿管拔了行不行?”   归燕昨天值班没睡醒,今天还要处理一堆工作,架不住杨烁老是来烦,有点压不住脾气了:“告诉过你了,何医生说拔才能拔,我没有这个权力。下午查房的时候没说拔,就再放一天。”   归燕也能理解病人的痛苦,看杨烁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她又不忍心:“晚上何医生在,你问他吧。”   其实何峻凌就在宿舍里睡觉,专门趁着宿舍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回来。他的室友也是外科医生,时间不固定是正常的,谁也不会在意谁几点回来睡。这么长时间,他终于把自己透支了,连着上了一个白天一个晚上又半个白天的班,说不累那是骗人的。身体的疲倦啃咬他每一个细胞,好像所有肌肉都被榨干了最后一丝力量。可是回想这段时间,心理上反而轻松,睡眠安稳,躺床上倒头就睡,比离婚之前安稳多了,让他自己都没想到。大概是破罐子破摔,死猪不怕开水烫,对父母摆出了一副坚决不理睬的架势,心里没了那么多顾忌。何峻凌真心觉得撒谎才是最累的,比什么病人、科研、行政工作加起来还累。   何峻凌这个年纪正好是医生最累最尴尬的年纪。32岁,主治医师,体力开始下降,工作强度有增无减。上有主任副主任压着,不够自由,下要替住院医师和实习生负责,谁犯了错都是他挨骂。参加工作年数也不算少了,积攒了经验和技术却不能施展;科研成果和年资离升副主任还有好一段距离,一眼看不见头。   当医生当久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脾气会变好,也就不那么难熬。当然何峻凌本来性格也是很好的,经常护着下级,下级医生和学生都喜欢跟着他。   他挺看好归燕。归燕和他同校同专业,正儿八经是他学妹,受的教育和训练都和他一个系统,学东西快,带起来很顺手。可惜归燕不是胸外科的,规培结束又要走。   何峻凌申请宿舍申的急,只好和规培生一起住四人间。他的室友年纪轻一些,二十六七岁,都和归燕差不多大。说起来年纪差不了许多,主治和规培却成了老师和学生的隔阂,何峻凌也知道他们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放不开。傍晚时候两个室友回来了,何峻凌假装没醒。两个人待了十几分钟,又先后走了,值班的值班,开会的开会。   何峻凌想再睡会,但突然想起来周一要去医学院讲课,周二组会的ppt也没做完。这样想着就睡不着了,拿起手机来,正好看见归燕问:昨天气胸的想要拔尿管。他想想,回:下午看着能拔,拔吧。   归燕收到回复,带上手套帽子口罩,把挂着尿袋和引流瓶在走廊里晃荡的杨烁赶回床位:“何医生说拔,我给你拔了。”   杨烁不愿意,说,姐姐你是女的我不好意思。   归燕说,那我找值班医生给你拔。   杨烁说,何医生晚上来吗?能不能让何医生给拔。   归燕听了差点儿没打死他。也就是杨烁长得帅,换个人,头盖骨都给他掀没了。 第5章   何峻凌是跟人换了夜班,晚上才会过来。轮到今天值班的同事早上就发烧了,硬撑了半天,差点昏过去。何峻凌其实也有点撑不住,他看看手术排班表,明天还排了6台,估计要开到晚上十点。   祈求今晚别出什么幺蛾子,让他一觉睡到天亮,明天才有力气继续工作。   对了,先给十七床拔尿管。   杨烁已经自己把氧气摘了,靠在床上玩手机,看起来精神好得不得了,哪像是病人。何峻凌口罩没带严实,呼出来的气蒙在眼镜上,引来杨烁咧开血盆大口一笑。他压了压口罩,轻咳一声,找回自己的威严。   “何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杨烁坐起来,反穿的条纹病号服松松垮垮滑落下一半。   “快了,等明天查房,徐主任说出院就出院。”何峻凌帮他整理一下管子,看看引流是否通畅。   “归医生让我等你,你又让我等徐主任,我连主任长什么样都没见过。”杨烁忍不住发牢骚。   “下午查房的时候看见了吗?走在最前面那个,胸牌上有颗星星。”   “记不住脸,就记得又凶又胖。”   何峻凌听了嘴角偷偷在口罩里扬了一下,提起胸腔引流管,叫杨烁:“咳嗽一下。”   “咳咳。”   “再咳。”   “咳咳咳。”   “好的,气还在往外排,多咳嗽,隔两个小时咳两分钟,”何峻凌把管子放回去,拖住杨烁的头,撤出一个枕头,“我们徐主任水平很高的。我现在给你拔尿管,拔完你就自由多了。躺下来一点,裤子拉下来。”   杨烁有点不好意思,把裤子脱了,仰着头不去看何峻凌在对自己的下身干什么。何峻凌拿弯盘垫在杨烁的阴茎下,他只感觉下身一凉,有什么迅速滑过,就解放了。   “好了,纸拿着擦擦,”何峻凌把东西收拾掉,“今天有没有下床走走?多走,每天走廊里来回走个三十圈左右。”   “啊,那肯定不止,”杨烁穿上裤子,又掀起衣服看了看胸上的引流管,“这边太无聊了,估计七八十圈都不止。”   何峻凌心想,到底年轻,恢复这么快,跟他说:“年轻就是好。你也别活动过度,尤其不要扯到管子,当心摔倒。”   “唉唉,好的。”   二十分钟以后,何峻凌医嘱还没写完,杨烁又来了。护士姐姐在外面叫:“峻凌,十七床病人找你。”   杨烁:“何医生,我发现我一咳,这里冒泡泡。”   “冒泡泡就是胸腔里还有气,等它不冒了,你就可以拔管出院了,”何峻凌隔着护士台,身体倾向杨烁,“今天活动够多了,不要再走来走去了,快回去躺下休息会吧。”   杨烁还想跟何峻凌多说两句,开始没话找话:“何医生,归医生凶巴巴的。”他心想:归医生,对不起了。   何峻凌听来好笑:“她凶你什么了?”   “她说我事情多,大男人受点伤比小姑娘叫的还响。”   “嗯,这么对病人说话确实不好,我会和她说的。我先替她道歉好不好?我们错了,不该这么说话,”何峻凌眼神真诚,“走太多了伤口容易渗液,你回去躺着吧,好好休息伤口才能长好。”   杨烁被安抚住了,乖乖躺回去睡觉。   值班护士看杨烁走了,替归燕辩解:“归燕没错,他光今天下午就叫了归燕六七次。”   何峻凌叹口气,和护士开玩笑:“我猜到了。看,男人不如你们女人坚强吧?”   护士翻了个白眼:“每次来都问何医生在不在,我们还以为他找你寻仇呢。”   闻言他笑出了声,心里也觉得杨烁好玩儿。正当年的大小伙子一个,还是警察,受点伤一会来问一次。想想又觉得这孩子可能确实是哪方面缺爱,笑容就消失了。   人家想要评论,人家不想单机?(? ? ?ω? ? ?)? 第6章   第三天,主任点头拔胸管,杨烁可以出院了。护士们都在可惜那道亮丽的风景线,归燕却如释重负:“拉倒吧,烦人精,也就能看脸了。”   一旁何峻凌知道归燕快被烦死了,也不说她,装作没听见。   这两天,杨烁一天到晚就问一句话:何医生在不在。归燕换药,杨烁问:能不能让何医生给换。归燕交代他去做复查,杨烁问:何医生是不是经常不在。归燕只想掐死他:“何医生很忙的,要管很多病人。我是你的管床医生,有事找我。不,没事多休息,睡一会。”   后来杨烁一来护士台,护士姐姐直接越过管床医生叫何峻凌:“何峻凌在吗,十七床找你。”   当然,何峻凌在病房的时候不多。他要做手术,要看门诊,要去学校讲课,要病例讨论,要开无聊的会。杨烁总共也没见他几次,就要出院了。   什么话嘛,出院还不开心!   最后一天总算何峻凌答应,自己给他拔胸管,不是让归燕拔。归燕乐得少做点事,出入院都写不完,少一事是一事。   何峻凌把帘子拉起来,眼睛隔着镜片笑成一条缝:“这么害羞啊,胸管还不让女医生拔。”   杨烁摇头:“不是,何医生,归医生太凶了,你比较让人放心。”   何峻凌帮他侧过来身,拿碘液消毒,答:“哪里,我们归医生拔管动作比我轻多了。”   这个小空间现在就他们两人。何峻凌专心给他拔管 ,杨烁则是心思满世界乱飘。   “医生,拔管疼吗?”   “别说话,”何峻凌撕开纱布,“拔管不疼,疼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隔着厚厚的纱布和手套,杨烁依然能感觉到何峻凌手指很凉,好像他才应该躺在病床上。他观察过何峻凌苍白的脸色,其中原因除了常年在室内晒不到太阳,还有身体透支。杨烁不禁替他心疼。   “别看,很快的。”何峻凌以为杨烁怕疼,便嘱咐他不要看。病人都是要哄的,上到八十岁的倔强老头儿下到十几岁的软糯小姑娘,生了病都要被当作孩子对待,没人不吃这一套。杨烁扭回去,心里计算着还能跟何峻凌再说几句话。   他才不是怕疼,就是单纯喜欢和何峻凌相处,觉得何峻凌温柔又有耐心,说话不紧不慢的,让人舒服。杨烁从小没怎么生过病,被这样关怀的时候不多。他又是在警察局工作,周围一帮粗糙的大老爷们儿,几个女警察也性格直爽,一个性子慢的人都没有。   也是,性子太温和干不了警察这行,当刑警,就要够迅速、够果断。   所以他很喜欢何峻凌,想要待在他身边,和他说话,看看他也好。   “好了,”何峻凌已经在贴胶布了,“伤口不需要拆线,回去以后伤口不要碰水,不要剧烈运动,三天以后过来换药。如果出现伤口渗液,纱布湿了,或者喘不过气哪里不舒服,随时过来。其它具体的注意事项,归医生待会儿会和你交代的。”   “嗯。”   何峻凌察觉到杨烁有点闷闷不乐,但没有多想,以为杨烁是被限制了不能剧烈运动才不高兴。后来来了一个人,出事那天也在的,应该是同事。他帮杨烁办了出院手续,一起走了。   这事对于何峻凌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工作,杨烁甚至是病房里最轻的一个。除了那张让女医生女护士们印象深刻的脸,没有什么能让何峻凌记住。空出来的十七床立即被下一个病人填满,何医生也投入下一份工作,只是护士们偶尔聊起来,还会说起“原来十七床的小男神。” 第7章   医院给杨烁开了两周的假。杨烁再三表示自己没事,还是被强制坐办公室一个月,半休假,远离外勤。   不出外勤不代表闲的发慌,每天还是要对着各种案子头疼。按重要程度筛选案子,安排人手,还有一堆杂活。他更喜欢推理,这种工作干不进去。   说好了给我放假呢,休假得有休才是假啊——杨烁嘟起嘴唇夹住记号笔。案子一个接着一个来,小到砸车窗盗窃,大到自杀,没有一桩复杂到能引起杨烁的兴趣。   这天傍晚杨烁走到楼下,一眼看到自家对门那户的窗户亮起了灯。   他沿着楼梯一路打量到四楼门口,门口一堆乱七八糟的踩踏痕迹,脏乎乎的,应该是搬家留下来的。杨烁天性好奇,还有职业病,一边慢吞吞掏钥匙一边瞪大眼,努力想再看出点什么来,可惜大门关得严严实实,勉强能听见门里有人在走动。   不料门里的人主动把门打开了,杨烁猛回过头,装作在开门。   “你好,我是今天刚搬过来的。”   这个嗓音温润而清亮,听着很熟悉。杨烁顿时眼睛一亮,转过身去:“呀,你是何医生!”   何峻凌正在屋里收拾东西,脸上都是汗,眼镜总往下滑,抵住眼镜才看清是谁:“唉唉,是,真是太巧了。”   杨烁怕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了,主动说:“您帮我动过手术的,得半个月了。”   何峻凌当然记得:“杨烁,我记得你好像是警察。”   不说开心还是不开心,眼前的情况反正不在何峻凌意料之内。他忙把手里的礼物递过去:“噢,以后就是邻居了,以后,以后……”他没想到合适的词,化作一个尾音消失了。   何峻凌不工作的时候看起来有点笨,好像熬夜熬傻了。杨烁接过来一看,是一盒草莓,一个比一个个头大,摆在超市里可不便宜。   “何医生您真是太客气了。您吃晚饭了吗?要不我请您吃个饭吧?”   “不了不了,我今天刚搬过来,屋里还有一堆东西没收拾。改天,改天我请你。”   杨烁眼珠子一转。“那我帮您收拾吧,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您不是请我多多关照吗?”说着把手里的草莓扬了扬,“我也不能白收东西啊。”   “啊?”   “再说我得谢谢您啊,您还救了我的命呢。”   “那是应该的,应该的,这是我们的工作。”何峻凌可能今天是真的熬傻了,侧身让杨烁挤进屋以后才发现不太合适,可又不能再让人出去。提到工作,他终于不再出神,有点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干练样子。   屋子里的装修还是前人留下的,风格很旧,黄色的木质护墙板、地板和门,顶上一个水晶吊灯,是十几年前流行的。杨烁迅速瞄了一眼。上一任房主一定很是珍惜这个房子,地板和墙板擦得亮堂堂,连皮沙发都没有破损。   “我还没怎么收拾,让你见笑了,”何峻凌看着客厅里几个原封不动的大箱子,尴尬地推了推眼镜,“屋里也不干净,换鞋就免了。其实我下午请了阿姨来打扫,不过还是要自己再收拾收拾。”   “嗨,您是没经验吧。请人干这种一次性的活就这样,没人看着就瞎弄,”杨烁的目光落回何峻凌身上,“何医生,你看怎么收拾?先把卧室收拾出来吧,好睡觉。”   搬家是个累人的活儿。早年结婚的时候,家里都是父母包办了,没让他参与,所以何峻凌真的没经验。这次买房子,也是房东把东西都留下了,号称拎包入住。事实上不是这么简单,琐事多得很,换锁,检查水电,打扫卫生,安装电器,如果没有杨烁,他估计要手忙脚乱到半夜。   天已经晚了,拿抹布擦过的家具潮气散不掉。衣柜门大开着,几次去摸还是潮的,地板也干不透。   杨烁看得出来何峻凌没经验,不禁为自己帮上了他的忙感到得意,叉着腰说:“可惜今天没法晒被子了。”   杨烁:可把我牛坏了,叉会儿腰。   继续小小小声说,我想要回复,我超喜欢你们回复的 第8章   “杨警官,你可是帮了我大忙了,”何峻凌拆开一个箱子,“你坐下歇歇,我去烧点水。待会儿一起出去吃饭吧,我请客。”   “不用不用,怎么能再给您添麻烦呢。”杨烁蹲下来,抓住何峻凌的手不让他动作。   他抓着何峻凌的手看了一眼,突然问:“咦,何医生,您结过婚?”出口又觉得突兀:“啊啊,不是,对不起,看我这话问的。”   “没关系,”何峻凌把手抽回来,“我刚刚离婚。”   “对不起何医生,我看见您手上留着戒指的印子,就……”   “没事,职业病嘛,我懂的,”何峻凌友好地眨了眨眼,“我也有,比如说看见你会先想想看你的伤口长好没有。”   “要不要我给您看看?”杨烁反应快,作势要撩衣服,把何峻凌逗笑了。   杨烁像条警犬一样吸吸他的狗鼻子。何峻凌领口散发出一点汗气,还有一股干净冷清的气味。他不动声色地挪近了两公分,心怦怦怦跳得厉害,怕何峻凌发觉。   喜欢男人这件事,杨烁没和别人说起过。也不是刻意隐瞒,只是没人问过。警校里当然是不能说的,工作了也不会提起,他也还没到被人追着介绍对象的年纪。再者,其实杨烁对自己的性向还有点怀疑,他也不是对女人完全没感觉,也不是对着男人就特别有感觉。   杨烁对自己的认识很晚,进了大学才发现自己对同性有感觉,一度害怕自己是个变态。他们大学里有个及其严格的教官,每次训练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慢慢的,那个教官也开始对他们的生活露出一丝关怀,杨烁就着了迷。他连带着喜欢上了他训练时的命令语气,那种如机器人一般没有起伏的冷淡嗓音,落在杨烁耳朵里多了几分性感。杨烁忍不住想象自己把教官压在身下,看着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因快感而扭曲。但每次清醒后,他又感到懊悔和极度的恐惧。   但杨烁天生不是容易被各种外界因素左右的人。喜欢同性就喜欢同性呗,也不是天底下只他一个。杨烁思考了一下,喜欢同性并没有伤害谁,不违反他自己那套道德观念。   此时他又想要抱紧何峻凌,环住他的腰身,让他贴向自己,埋在他颈间深吸一口气。他喜欢何峻凌的声音。那个声音叫着他的名字,仿佛一针兴奋剂,沿着听神经麻痹了整个大脑。   “杨烁。”   “杨烁?”   杨烁出窍的魂儿被拉了回来,抬头一看,快要八点了。   “要不直接去吃饭吧。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平常吃食堂,还真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其实何峻凌吃外卖吃得最多,他太忙了,经常来不及去食堂,饭卡里的钱多得要扑出来。   杨烁确实饿了,不过他更想变着法子跟何峻凌多待一会儿:“我也不知道,出去看看吧。”他想,要是能牵着手走就好了,牵过来搓一搓,把讨厌的戒指印子搓掉。   说起来两个大男人吃饭没什么花头,碰上哪家吃哪家。杨烁偏偏说前面拐角的手打鱼丸特别好吃,何峻凌毫不起疑点了头,谁知道吃进嘴里就九点半了。那家店厨房是透明的,自己挑一条鱼,挂上编号,可以看见它被宰杀、清洗、剔骨,鱼肉搓成鱼丸,鱼骨熬汤。店门口挂着一圈大红灯笼,不少人坐在灯笼下排号。   何峻凌常年作息不规律,饿着没什么感觉,不觉得等待难熬。何况是他说了要请杨烁,当然陪着等。他也喜欢杨烁活力四射的样子,和他习惯的氛围很不一样。而杨烁,心思根本不在鱼身上,借口四周嘈杂听不清话,越来越靠近何峻凌,恨不得把狗头直接搭在人家肩膀上。   鱼没白等,也没白吃。杨烁善于套话且不让人反感,从工作问到家庭,还问出何峻凌有个女儿。唯一让他懊恼的是,何峻凌提前付了钱。按照他的计划,如果是何峻凌付了,他不一定会接受杨烁“请回来”的邀约;但如果他付了,何峻凌一定会请回来,就相当于提前约定了下一次接触机会。   他轻易被何峻凌谈笑时挥动的指尖带的出神,眼睛黏在人家身上挪不开,脑子也转不动了。 第9章   杨烁关上门,兴奋得在屋里转圈,倒在沙发上,又跳起来,又蹲下,又站起,安定不下来。他跑到洗手间对着镜子,想要把脸上的笑容捏回去,藏起来,可是捏回左边,右边又扬了起来,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笑。   喜欢就是喜欢,没理由也藏不住的喜欢。离过婚又怎样,有孩子又怎样,没准儿何峻凌根本不喜欢男人,更不喜欢他,但挡不住他喜欢何峻凌。至少何峻凌不讨厌他,允许他在他身边转圈圈摇尾巴。   杨烁看着镜子里欠揍的模样,扇了自己一巴掌,又忍不住继续咧开嘴傻笑。   晚安。何峻凌在楼梯口和他道别,两个字在杨烁脑子里安了家。   晚安。嘴唇缩起再拉平,舌头轻轻抵着下门齿。晚。安。念“安”的时候,嘴角在笑。杨烁站在淋浴下,被热水浇的浑身发烫,烧没了神智。他一把拧到凉水,水点噼里啪啦打下来,冰得皮肤发红,起了一层小疙瘩。   他蜷在床上,扭来扭去,被子裹在身上搅成一团。头脑里那个声音化作一只有形的手,牵着他的手往下伸,但最终狠狠掐在小腹上揉搓,没有进一步动作。   402室。   何峻凌在发抖。   他背靠门,痛苦地躬下身体,右手紧紧捏在胸口,像是要把心脏挖出来。   他真脏。   他想要被男性的手碰触,想要被男性的臂膀拥抱,想要亲吻男性的胸膛。   他连肩头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暖鼻息都经不住,强压着身体的战栗,几乎是逃着躲着进了家门。   何峻凌是个彻头彻尾的同性恋,从初中开始,不,从小学开始他就明白这一点,甚至早在幼儿园里就知道自己不一样。   他花了好大力气把那颗让他畏惧的心掐住,藏起来,给自己的心包上一层又一层纱布,牢牢拴在胸腔里,看不出本来的形状,也不能自由跳动。   可是这颗肮脏的心还是要跳,叫嚣着,用最恶劣的话辱骂他是个懦夫;冲撞着,要撕碎桎梏。   他是胸外科的医生,胸腔里的病都看,偏偏不看心。不会看别人的心,也治不了自己的心。   杨烁可真是天真。他对他一无所知。他像只快乐的小动物一样围着他,感谢他,喜欢他,为自己能帮上他的忙而欢欣。   天啊,他在妄想些什么!杨烁是他的病人,杨烁和他的学生差不多年纪!   他真脏,看见谁都想要触碰。与生俱来的欲望那样强大,是他的、又不是他的。他只要放松一丝一毫,就会被欲望扼住咽喉。   他感到一阵恶心闷在胸腔里,干呕一声。   何峻凌在哭,眼泪砸在镜片上,什么都看不清了。他憎恨自己,恨不得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想法,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他也上过学,也知道同性恋不是病。   可为什么医学心理学的课本上,还把同性恋写在精神障碍那一行里,写在行为治疗的适应症里。橙色荧光笔一项一项画上重点标记,像一根长针,刺中了他那颗被紧紧包裹的心。   他机械地抄着笔记:行为治疗的疗效……基本有效……同性恋。   边上的一位女同学举手对此提出疑问,老师说:“是,教材没有更新……但我们考试还是要按照书本来。”女同学把书一摔,气得发抖:“更新?这是06年编的书!”   周遭的同学或在嗤笑,或在私语,或不耐烦。何峻凌轻轻拉她坐下,替她把书捡起来,掸了掸灰。   医学心理学的书上有一个词,病耻感。患病者害怕周围人得知自己生病后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自己,产生心理压力,认为“生病”是一种“耻辱”,刻意隐瞒病情。   何峻凌把这三个字圈出来,在书上、在心里一遍遍圈出来。为什么他会有强烈的“病耻感”呢?   同性恋不是病。   不是。   何峻凌分不清了。   2001年,中华精神科学会正式将“同性恋”移出精神疾病分类。   杨烁才脏!杨烁还想抱着人亲亲!何医生要是知道杨烁脑子里都是些什么想法…… 第10章   何峻凌当然没睡好,一早就起了,跑到病房转了一圈,又回实验楼整理文献和科研数据。大老板面露讶色,直夸何峻凌勤劳。   就算何峻凌有一点回避,他和杨烁还是迅速熟络起来,这全要归功于杨烁每天想方设法黏着他。何峻凌不太主动和他说话,可杨烁眼尖,跑得又快,隔了二百米也要冲过去打招呼。   一早上,杨烁踩着点儿出去锻炼:“早啊何医生,您上班这么早啊!”何峻凌微笑:“早。”何峻凌本来不想和他多说,但他走过了三四米又被职业习惯强迫回头,忍不住问:“你术后多久了?恢复怎么样?”“嗨,其实早就没事了。这不是您给开的病假,单位非得不让我出外勤。”何峻凌倒感觉有点对不起他。   晚上,杨烁又搬着一个箱子来敲他家门:“何医生,我们破获了一起拐卖儿童的案子,家属往警察局送了一大堆芒果,差点儿把我们警察局淹了。”   人家来送东西的,何峻凌总不能没理由的关门赶人走。他看着杨烁眼睛里闪着得意的小星星,满心想要找个人讲讲故事显摆一下,只能把这条大警犬放进家门。   何峻凌接过他手里的箱子:“进来吧,不用换鞋了,我一个人住也没有多的拖鞋……”   “对了何医生,你是不是还有好多东西没买啊,我也有想买的东西,周末你休息吗?要不一起去逛逛吧?”   引狼入室。   “我……”我要去病房,我要开会,我要去实验室,何峻凌舌头打了结,敷衍爸妈的借口一个都说不出。他羞于对别人提起自己那段失败的婚姻,却无法对杨烁撒谎,只能坦白拒绝:“我和前妻说好了,周末要去看看女儿。”   他也想问,杨烁啊杨烁,你是不是故意纠缠我?可这话怎么能问得出口。   算了,黏着就黏着。小朋友不过是被他救过一命,过了这一阵子就好了。   星期五晚上,何峻凌是凌晨回来的。他下手术台的时候腰酸背痛,髋关节都僵直了。   搬家以后何峻凌没有那么热爱工作了。一方面离医院远了几步,不方便很多。另一方面杨烁不知不觉中转移了他一些注意力,另外,父母也好像放弃给他打电话了。   何峻凌掏着口袋找钥匙,眼睛望向楼道里昏暗的灯:明天起来还是要关注群里的汇报,留意一下手术病人的情况,别出差错。该记的都记在本子上了吧……本子,本子和家门钥匙一起揣在白大褂口袋里,白大褂挂在医院。   何峻凌抬起一只冰凉的手贴在额头上,给一团混乱的脑子降温。他白天怎么和归燕开玩笑来着?连轴60小时后还能在关键时刻保持清醒,是一个外科医生的基本素养。他想,这时候要是拍个脑核磁,是不是会发现脑子的正常结构都消失了?   看来睡觉的事情不够关键,不足以让他保持清醒。何峻凌苦笑着挠了挠门,又发现自己没留指甲。   算了,生的着什么气呢,还不都是自己的问题。来回一趟也就十几分钟的事。   吱呀一声,401的门被人小心翼翼推开了,吓了他一跳。   杨烁探出个头:“何医生,您不会没拿钥匙吧?”   何医生今天有点狼狈。何峻凌抓抓头发,苦笑着看向杨烁,算是默认了。他不愿意以这种颓废的样子示人,但是这种情况下,换谁都不会状态好。   杨烁试探着问:“何医生,要不你来我家睡一晚上吧。”   何峻凌摆摆手:“谢谢啊,不麻烦你了,我回去拿一趟也就十分钟的事。”   “不麻烦不麻烦,都这么晚了,一个人半夜三更出门不安全……”杨烁卡了壳,“男的也不安全,要是对方人多,谁出门都不安全。”   何峻凌被他逗乐了,憋不住笑,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他任由杨烁接过自己的电脑包,把自己推进门。   一个经常在脑子里ghs又不敢说的攻,和一个暗中馋人家身子但完全没往歪处想的受? 第11章   何峻凌本以为杨烁是个粗线条的,屋子里却出乎意料的整洁。他随口夸了两句,换来杨烁打个响舌:“那是,我可是警校出身。”   “杨烁,”何峻凌正色看着他,发自内心地表示感谢,“我搬过来不久,你真的帮了我好几次,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   “嗨,谢我什么呀,我还要……”杨烁挥舞的手突然停在半空,嘴角抽搐一下,没了笑容,好像想起什么说不出口的话。   何峻凌笑笑:“有什么想法就说,没事的。”   他不说,眼睛看着地板乱转,像个扭扭捏捏不好意思要糖的小孩子一样舔了舔嘴唇。   “何医生,你能抱我一下吗?”   这句话好像滴进空气里的一滴凝固剂,让何峻凌的笑凝固在脸上。他不明白杨烁提这个要求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和自己一样,有什么不可示人的想法?这样的话,这种要求说出来未免太过草率。而且遇到同类的概率不高。如果不是,又是为了什么?何峻凌自认杨烁没什么可贪图自己的,至今为止都是他在接受杨烁的帮助。   终于还是何峻凌先打破了僵局,强行扯了扯嘴角,想要扯出一个笑容:“好啊,我们来个革命友谊的拥抱。”说着主动去拥抱杨烁。   他被杨烁两条坚实的胳膊紧紧拥抱住,肩膀承托着他脑袋的重量,有点不适应。何峻凌感觉到,对方几乎把身体都托付在自己身上,是在依靠自己。他明白过来后哑然失笑,原来这只不过是个单纯的、孩子一样寻求安慰的拥抱,是他多想了。他不禁为自己之前肮脏的想法产生强烈的羞耻感。   耳后传来细微的抽吸鼻子的声音,何峻凌便拍拍杨烁的背,慢声细语地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没有回复,就是抱着他不松手。   “坐下来慢慢说好不好?”   何峻凌带着他慢慢坐在沙发上,还是没有被放开。他知道急不来,顺着杨烁的背耐心安抚一阵。   “我要被你压得喘不过气了,说话好不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他的语气越是像哄孩子一样温柔,杨烁就越是感到莫名的委屈。   “何医生。”   “嗯?”   “我很喜欢你。”   听到“喜欢”两个字何峻凌指尖瞬间发凉,心脏同时扑通跳了一下。他知道杨烁说的喜欢并不是他想的那种喜欢,但依然被深深刺痛。   “你别躲着我行吗。”   原来他感觉得到自己在躲他。也是,刑侦是杨烁的专业所在,怎么能轻易瞒过他。   “何医生,我知道你特别忙,也知道我给你添麻烦了,”杨烁口鼻埋在他颈窝,声音闷闷的,“我会注意的,不会再整天打扰你了。”   不是的,这不是我躲着你的原因。何峻凌感到口唇一阵苦涩。他也并不是针对杨烁,换了任何一个同性,他都会躲着。   他颈间被呼出的鼻息弄得湿湿热热的,很不爽利。   还是一贯的手段,他开始道歉。   “对不起,我没有不喜欢你,”“喜欢”两个字在何峻凌唇边稍稍停滞了一下,“我只是……”   杨烁竖起一只狗耳朵听着。   “是我的问题,杨烁,我还把你当患者,身份转不过来。”   他还是撒了谎。他尤其不愿意对杨烁撒谎,因为他总是对他坦诚相待。可是他不管面对谁都心怀鬼胎,什么都不敢说,躲躲藏藏,浪费别人的真心。不只是杨烁的,还有那些曾真心待他的朋友的,还有前妻、女儿的。   杨烁好像开心了,用力抱了他以后终于松开,何峻凌却陷入了一种怪异的不适感。 第12章   又来了,这种熟悉的恶心感。   所谓神经官能症,找不到器质性病变,但症状确实存在。   何峻凌从小学开始就这样,感到压力的时候,就会胃痛、呕吐,胃里都吐干净,吐到口中酸苦,去医院又什么都检查不出来。   这都要怪杨烁非得把床让给他。半小时之前,他被杨烁热情地推进房间、按在床上。他被自己紧绷的神经剥夺了拒绝的余地,竭力不让肢体失控,怕得咬紧齿关,连句话也说不出。   他被如海水一般涌来的陌生气息击倒,水像灌满一艘沉船那样迅速涌进来。   来自男性的气味。   他的鼻子试图用力吸进这些气味,可他的肺拒绝。气息转路进了食道,又在胃的入口被阻拦,不得不折返。   “呕——”   看似柔软的床乃是荆棘的被褥铺就,不是普通的荆棘,是耶稣受刑的荆棘冠,是屡次扎穿他心脏的利刺。   “(旧约)利20:13男人若跟男人同寝,像跟女人同寝,他们二人行了可憎恶的事,必被处死,血要归在他们身上。”   他被理所当然地打入地狱,黑暗中,那些利刺也扎进他的肠子和胃。同时有千百条黑色的蛇,穿过他的心脏,让他永世直不起身。   何峻凌感到恶心,从下腹直到喉头,全部的消化道都在翻涌,而他只有两只无措的手,安抚不过来。   陌生同性的气息完全融化在空气里,躲都躲不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身体强烈的拒绝。他胸腹的肌肉持续痉挛,压迫着肋骨,再用力一些,怕是能把肺扎穿。   “呕——”   消化道自下而上猛烈收缩,把水挤了上来,逼迫何峻凌连滚带爬地下了床,冲进卫生间,对着洗手台吐了出来。   何峻凌没吃晚饭,胃里只有杨烁方才倒给他的一杯温水。吐出来的东西混了消化液,比清水略显粘稠。   看起来也恶心。   急诊科的老师说过,剧烈疼痛会导致休克,不知道剧烈的恶心会不会。那股令人眩晕的恶心感已经突破了胸腹,像癌细胞一样扩散到四肢,在一根根肌纤维之间生长,也包括心脏。   撑着洗手台的手臂用不上力气。何峻凌不消开灯也知道,自己一定是满脸泪水和汗水,眼睛像被滴了盐酸那般猩红。   消化道又一次剧烈收缩,他空空如也的胃像榨干的毛巾一样绞紧,只能迫使眼睛挤出一些液体。现在连水也吐不出了,只有黏稠的口水从口角滴滴答答滴下来。   他怕引起杨烁的注意,焦虑感几乎到达顶峰,逐渐掩盖了恶心。不能在别人面前失控,不能被掀开保护伞,不能——   “呕——”   他早该意识到自己能力有限,不能奢求自己在精力耗竭时,还有力量维持一个混凝土浇灌的、坚固有力的牢笼。他的欲念是他见过最多变最可怕的敌人,强大得像头野兽,又狡诈得像条鬣狗,让他一丝也松懈不得。它和他对抗了32年,终于如愿以偿将牢笼撞开一条裂隙,像影子一样钻了出来,站在他身后。   “杨烁,别开灯。”   背后的人停下,不敢靠近:“何医生,你怎么了?”   何峻凌深吸一口气,竭力弱化声音的颤抖:“我没事,可能是没吃晚饭,胃痉挛而已,帮我倒杯温水好吗?”   脚步啪嗒啪嗒走远,又啪嗒啪嗒回来:“何医生,你稍等一下,水要烧一会儿。”   “谢谢。”   “何医生,你没事吧?”   “我没事,吐完就好了。你回去睡吧。”   杨烁犹豫着不敢离开,也不敢轻易靠近。他抽了张纸递到何峻凌脸边,被一把抓走。 第13章   杨烁真是太愧对他的职业了,直到此时才察觉出异样。他想要扶住何峻凌,却被挥手打开。   “别碰我,”何峻凌不想自己说话太生硬,又解释了一下,“我身上不干净。”   “是不是我闯祸了……”   “不是,杨烁,你不要多想,是我自己的问题。”纷杂的思绪被人打断也不失为一件好事,避免他被泥沼吞没。他强打起精神,打开水龙头冲了把脸,再冲洗池子:“老毛病了,可能是最近工作压力比较大。”   杨烁也不走,就这样默默等在他身后,直到听见水烧开。等他倒了水回来,何峻凌还是那个姿势伏在洗手台上,水龙头哗哗开着。杨烁定定神,感受了一下玻璃杯的水温,又贴在脸上试了试,确定水温合适后才伸手关掉龙头,托着肩膀把人扶起来。   对上了一张迷茫无措的、被恐惧击溃的脸。   那张脸停了几秒反应过来,慌忙抹去脸上的水痕:“对不起对不起,今天真的是给你添麻烦了,都是我的问题……”   “何医生,”杨烁打断他没有逻辑的话,把玻璃杯放在洗手台上,“没关系,站不住就靠着我。”   他虽然油嘴滑舌的,却不太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人,脑子里比划了半天也不能多憋出一个词。何峻凌抓住他的肩膀借力,逐渐安静下来,但还是发抖。   “你别哭,”杨烁护住那具发抖的身体,“吃点东西,胃才会舒服。”他替何峻凌心疼,为自己之前的幼稚行为后悔。自己之前想方设法纠缠他,竟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真实情绪。   何峻凌已经说不出话了。   杨烁架起他一边胳膊:“去沙发上靠一会儿,我去烧点粥之类的。”   气力终于耗竭了,肢体的力气,头脑的力气,都耗竭了。何峻凌没有再拒绝杨烁的照顾,像个木偶一样靠在沙发上,乖乖吃了点粥垫垫胃,沉沉睡去。杨烁帮他躺好盖上被子,在沙发前蹲下来看他。   原来他睡着时是这样的。何峻凌五官长得很好看,细密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薄唇略微湿润,鼻头尖尖的,让人想要伸手点一下。   杨烁最喜欢他眼角那条细细的笑纹。   也不是那么完美,他眼圈发青,鼻梁根部留下一个眼镜脚的压痕,胡茬已经冒了头。   杨烁屏住呼吸凑近,看人没醒,又往前挪了一点,近得他都看对眼了。   工作原因,精神有些异常的人杨烁也没少见,何峻凌今天这样多半是抑郁发作,而自己就是那条导火索。杨烁心生悔意,他承认,他就是不要脸,只想要点温暖,看何峻凌长得好看、脾气好、不会拒绝人,就腆着脸往上凑,得寸进尺。   这会儿也一样在得寸进尺,他已经能感觉到何峻凌脸上细细的汗毛,再近一点点就要亲上去了。   在今天之前,杨烁对何峻凌只停留在想象,没有想过真的去追他。现在却有了更加接近他的欲望。   他不敢亲,把头缩回来,舔了舔嘴唇。何峻凌对他的态度太明显了,杨烁虽然对其中缘由完全摸不着头脑,至少能感受到。他往前,他只会躲。何峻凌不会攻击别人,自己靠得太近,他会产生内向攻击的情绪,就像今天这样痛苦。   该怎么办呢。   杨烁脑子里开始重播各种细节,陷入了思虑。 第14章   九点钟,何峻凌的闹钟响了,先吵醒了杨烁。   杨烁希望何峻凌能多睡一会,顺手划掉闹钟,结果屏幕上接连跳出来七八个未接来电,消息一条一条冒个不停。他怕错过什么重要的事情,决定叫醒他。   不料何峻凌已经醒了,一睁眼正好看见杨烁拿着他的手机。杨烁感受到背后炽热的目光,做贼心虚,嘿嘿干笑两声,把手机还给他。   何峻凌身上已经看不出昨夜的样子了,只是眼睛肿。他揉揉眼睛,看清楚时间后果断从沙发上爬起来,心情似乎还不错。   杨烁问:“何医生,你是要去见女儿吧?”   “嗯,”何峻凌没有否认,“羊羊今天上午上画画课,我去接她和她妈妈。”   “啪”一声,杨烁听见自己心里的醋坛子打翻了。   “杨烁?”   “杨烁?”   “嗯?”   谈话间何峻凌已经把周遭弄乱的东西都整理好,略微躬身:“昨天的事对不起,等我回来以后,会好好解释的。”   “没事儿,”杨烁小声说,“何医生。”   “嗯?”   “记得拿钥匙。”   何峻凌笑了,大概是想起要去见宝贝女儿,笑容中充满了活力。   “不过最好别拿,住到我这里来算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何峻凌戴上眼镜,“你不是周末要去买东西吗?要不要我把你捎到哪里?”   “你怎么还记得这个啊。”杨烁那时根本是随口胡说的,就是找借口约人出去。   “不去了?”   “去!得去!”   何峻凌看了眼时间:“好,我现在去单位拿钥匙,回去收拾一下。九点——三十五楼下见。”说完几乎是小跑着消失了。   杨烁才不是去买东西的。凭着职业嗅觉和他对这个城市的熟悉,杨烁准确地说了一个离何峻凌接女儿不过几百米的地方。他给自己找借口:作为一名合格的刑警,就应当居安思危,时常磨练自己的侦察技术。   “到了。”   杨烁拉了拉车门,装傻耍赖:“我打不开车门。”   “把那个红色的按下去再拉。”   “这样?按不动嘛。”   “竖着按——算了,”何峻凌手在空中划了半个圈,探过身去替杨烁打开,顺手在杨烁腿上撑了一下,“这样,下次就记住了。”   没记住,也记不住。何峻凌手凉,隔着牛仔裤传来的一阵凉意让杨烁乱了呼吸。车内空间狭小,一时间两人离得过近。他早上洗过的头发还没干透,湿湿凉凉的,杨烁分不清那种清冷的气息来自于早春的雨,还是何峻凌身上的。   出神时何峻凌已经坐回了驾驶座:“不好意思,可能要让你自己回去了。春寒料峭,当心着凉。”   “您也是,今天下雨,当心点。”杨烁把领子一拉,走进如丝如雾的春雨。   何峻凌眼角的笑意随着杨烁一起消失了。他把左手的手指收起来,捏成一个空心拳,想要保存手掌残留的那一点暖意。哪里留得住呢?他自嘲地笑笑,摊开手放在脖子上,自身的温度把那一点温暖盖住了。   少年宫门口等着接孩子地家长不少,何峻凌在车队中看见了打着伞等待的白雅薇。   “小薇,进车里等。”   白雅薇还是像以前那样,收起伞坐进副驾驶,伞往脚边一扔,顺手把遮光板拉下来,对着小镜子理理头发。   “有一段时间不见了,辛苦你一个人带着羊羊。”   “以前也差不多是我一个人带。”白雅薇白了他一眼,本想做做严肃的样子,结果还是笑了。   何峻凌跟着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和羊羊的生活我会负责,这个月如果……”   “不是给了钱就是负责,何峻凌,”离婚后的白雅薇比何峻凌记忆中略显强势,“羊羊的抚养费你当然要给,至于我,不用你负责。”   何峻凌垂下笑眼,躲开白雅薇的目光。 第15章   杨烁下车的地方距离少年宫约四百米。他一路走来,把外套反过来,戴上一副平光镜,弄乱了头发,不知在脸上擦了什么。走到少年宫门口时,已经变成了一个佝偻着背、病怏怏的中年男人了,不时咳嗽两声,打着一把旧的蓝格子雨伞,混进等孩子的人群里不见了。   那个穿米黄色大衣、坐在副驾驶的女人应该就是何峻凌的前妻,不知道两人在车里说什么。时间差不多了,何峻凌从车里出来,撑开伞,走到另一面替那个女人打开车门。她出来,随即脱离何峻凌,自己撑开一把伞。   女人穿着颜色温柔的大衣和裙子,何峻凌则是在西装外套了一件薄大衣。杨烁不想承认,虽然两个人距离略显生分,但站在一起还挺般配的。   他不是一定要偷听别人讲话,只是这里碰巧近得能够听清。   白雅薇问他一个人过得怎么样。   何峻凌点点头:“还行,除了每次进手术室时还习惯性地想摘戒指。”   他和白雅薇相视一笑,活像默契和谐的一对璧人,看得杨烁满肚子酸水冒泡泡。   “对了,你的工作有着落了吗?”何峻凌的前妻之前是全职太太。   “简历投了不少。说实话,不工作太久了,和年轻人竞争有点难,现在就业也不景气,”女人叹气,往远处看了一眼,“不用你操心,我会解决的。”   何峻凌心中了然,没有深问:“没关系,不用太急,你工作解决之前我会多打一点。”   白雅薇似乎早就预见到了何峻凌的回复,声音带着无奈与讥讽:“何峻凌,这不是钱的问题,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女人究竟想要什么啊?”说罢不屑地把头偏向一边,止住了谈话。下课的孩子们陆陆续续出来了,两人不再交谈,左右寻找女儿。   女人突然伸长了脖子:“羊羊!羊羊!这边,何沐阳!”   扎着一对编辫儿、穿红方格毛呢裙和披肩的小姑娘背了一个毛茸茸带翅膀的小书包,正探头探脑的,看见父母后笑成了一朵小葵花,露出缺掉的小门牙喊着:“爸爸!”蹦蹦跳跳跑过来,被何峻凌一把抱起。   小姑娘长得真好看,说不出更像爸爸还是更像妈妈,但长了一双笑眼,笑起来和何峻凌一模一样。杨烁看着,心里跟着变温柔了。   何峻凌在女儿鼻子上刮了一下:“哎呀羊羊,好久不见爸爸了,想不想?”   羊羊抱住何峻凌的脖子,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妈妈让我说,爸爸以前也是好久不见!”两人听见女儿的话一起笑了,前夫前妻间那点冰碴子被女儿融化得无影无踪。   “羊羊的小辫子真好看,是不是妈妈梳的呀?”   “是!”   “妈妈厉害不厉害!”   “厉害!”   “臭丫头为了见你,早早醒了起来打扮,挑衣服就半天。”当妈妈的明显是吃醋了,而当爸爸的满心幸福已经溢到了眉梢。   “本来说要去公园,结果今天下雨,怎么办?”白雅薇拿过何峻凌的伞,替这对父女打着,好让何峻凌双手抱羊羊。   杨烁的目光却从那温馨的一家三口身上转开了,看着一个老太太从马路对面走过来,满面严肃,停在何峻凌车前,看向那一家三口所在之处。对这一家这么熟悉,眉眼气质与何峻凌有几分相似,杨烁做出判断,应该是孩子的奶奶而非外婆。来者不善,结合何峻凌最近的情况,可能是来质问离婚之事的。   这一瞥,杨烁的注意力又突然被其他事物吸引了,目光变得冷峻而锐利,如一把利刃劈开人群,落在对面穿白色薄羽绒的女人身上。   王霄?刑警队的人怎么在这里?杨烁扫了一眼,还有陈诚成和李佳和,赵队长也在,都乔装打扮,藏在人群里。   杨烁瞳孔骤缩。完了,这边要出事。   他盯了赵队长一秒,赵队发现他了,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声张。   这时准备上车的何峻凌也遇到麻烦了。车前那个老太太,满面慈祥地从何峻凌手中抱过羊羊放下来,立马换上一张冷脸看着何峻凌:“峻凌,雅薇,大家都在,一起吃个午饭吧。”   案件只是背景,复杂的推理我也写不来。咱不是刑侦文喵(?????????) 第16章   为什么那个恶魔没有死。   这世上还有天理在吗?   那个恶魔不该死,我的孩子就该一辈子大小便失禁、拖着粪袋尿袋过活吗?   他才十岁!他的人生本来还长。   这个世界不公平!不公平!   如果法律不能给我正义,那就让我来伸张正义。   你们等着,我要让你们睁大眼看清楚,什么才是正义!   赵队长小幅打了个手势。   目标在你左侧。   杨烁顺着指示,锁定了左前方一个穿夹克、头发花白的男人。   又一个手势。   注意,他手里有东西。   细看来男人确实奇怪。他没打伞,左手冻得发紫,不停揉搓自己的脸和脖子,右手却插在口袋里僵持不动,东张西望的,有些焦虑。   不止焦虑,他正拼尽全力压制住自己的绝望和愤怒,愤怒得微微发抖。不,他并不是冷,紧张让他不能感觉到冷,揉搓脸和脖子只是焦虑带来的刻板行为。   赵队手指一划。   抓!   杨烁如箭蹿了出去,两步把男人踹倒在地,剜出他手中的东西踢到空地,将他两条手臂牢牢锁在身后。此时被扔出去的蓝格子伞才刚刚落进人群里,人群乱了,发出惊呼。   王霄紧跟着扑过来,迅速捡起落在地上的东西,是个控制器一样的东西。   “警察!警察!”   几秒间局势落定,藏在各处的刑警队员亮出证件,拨开人群集中到此。   赵队长掏出对讲机:“人已经控制住了,人已经控制住了。”   陈诚成给被压制在地上的犯人戴上手铐。犯人屁股朝上被压着,头上充血,青筋根根爆起,眼睛几乎要瞪破:“我不能!我要让他们死!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闭嘴!”陈诚成给了他屁股一脚,反而让疑犯更加愤怒,发出低吼,几乎要把牙齿咬碎了。   杨烁完成了任务向后退开,在衣服上蹭了蹭手,越蹭越觉得不干净。他左右看着犯人有点眼熟。   “橙子,怎么回事啊?”   “哟,杨队。怎么是你啊?胸口的窟窿长上啦?”陈诚成挖苦道,“这么久没信儿,李佳和还说你相亲去了。”   “少贫嘴。”   “一年前恋童的案子还记得吗?”陈诚成低头看了一眼疑犯,“受害男童的爹,疯了。”   是的,受害人家属,杨烁当然记得,却又感到惊愕。短短一年,他老了、瘦了,头发花白稀疏,让杨烁几乎不敢认。不过是三十几岁的人,印象中,他是个年纪还轻、有点矮胖的男人,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走不快,总是擦汗。那是个大案子,犯人也是他抓的,就在少年宫主楼10楼的办公室。赵队长和他两个人闯进去,轻易把那个该死的胖子摁在办公桌上,像摁倒一个烦人的不倒翁。   那管教务的卷毛死胖子是个变态,偏偏生就一副和蔼可亲的老实样。受害的男童女童都来自合唱团,总计超过十人。小朋友都被他威胁过,不敢和父母说。直到纸终究包不住火,出了严重意外,有个小男孩肛门撕裂、肠管撕裂、盆底严重受损。   杨烁抓到他的时候,把他拖进旁边房间揍了一顿,第一拳就打在太阳穴上,打得犯人口鼻流血,翻起白眼,一副要死的样子。赵队长却没拦,眯起眼睛点了支烟在旁边看戏:“胖子,听好了,被抓时千万不要拒捕,容易挨打。”   那个房间没有摄像头,他就是在那里,借单独指导之名,把一朵朵花骨朵踩得粉碎。 第17章   “为什么不判他死!他该死!为什么他不死!”犯人的嘶喊失了正常声调,拼尽力气试图挣脱,却被死死钳制,愤怒爬满了他的脖子。   “你们也该死!该死——他们也该死!”   陈诚成嘴碎得很:“草!大哥,我们可是帮你的。我们管抓又不管判,你想报仇也不能坑害我们刑警队呀!”   王霄冷眼示意陈诚成闭嘴干活,小声跟杨烁说:“孩子残了的那个,看出来没?他是搞工程的,自制的炸弹。”   炸弹!这操作也太他妈危险了!这么多孩子在这呢,万一有个没控制住——   那个疯子刚才离何峻凌不到10米!10米!   杨烁心底“咚”地砸穿一个窟窿,起了一身冷汗和鸡皮疙瘩,表面还是淡定地咂咂嘴:“啧,记得,他们家也怪惨的。”   “国有国法,惨也不能牵连无辜。”   背后的声音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听得杨烁浑身皮发紧。赵志飞一脚把犯人踢进车里,回头又给了杨烁一脚:“病号,让你复职了吗?拿着警官证出来吓唬谁?”   杨烁向反方向转了转眼珠,故意避开队长。   “你们几个,谁给他消息的?”赵队扫视了一眼,目光所及之处,一个个都躲开了。   “哎呀,哥们儿这是千里眼顺风耳,没人说也撞得上。”杨烁笑嘻嘻的。   赵志飞拿鼻子哼了一声。   “嘿嘿,您就说吧,哥们儿今天表现怎么样,啊?能不能归队?”   赵志飞的目光像冰刀子,直接把杨烁嬉笑的厚脸皮劈开。   杨烁看队长不同意,急得跳脚:“你们,陈……陈成,李佳和,替我说两句呀!”   陈诚成笑得十分小人:“杨队,你是副的,正领导发话我们怎么能插嘴,王霄你说是吧?”   杨烁作势要踹他,又被赵队刀了一眼。   “你给老子好好休着,”赵志飞坚决否决了杨烁的要求,摊开手伸到他面前掐指计算,“你自己想想看,划伤擦伤就不算了,自你参加工作以来,胳膊上挨过一下,抱着犯人滚进沟里骨裂一次,四个月前肚子被捅了一刀切了节肠子,第二天就闹着要出院,不到一周伤口崩了,前段时间……”   “五个月!肚子上五个月了!疤都快没了。队里谁没受过伤啊,而且胳膊上那次根本就是划破点皮肉。”杨烁连忙辩解。   “还敢打断我说话!我看你清明节前都别来了。”赵队横在押犯人的车前,指着鼻子不让杨烁上去。   杨烁蔫了。   “对了队长,你们这回,太危险了,怎么不先疏散人群啊?”   “用你提醒我?炸弹的具体位置现在还不知道呢,等着拆弹组来。”赵志飞说。   李佳和给他解释:“没办法,怕他一激动炸了。早上九点半钟,刑警队突然接到嫌疑人电话,让我们十点过来看他伸张正义。”   “他疯了吗?他就没想过,他这样做,他儿子以后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一队警车闪着灯开过来疏散少年宫的人群,杨烁加入进去,拉起了警戒线。拆弹组也过来了,工作有序展开。   何峻凌在杨烁冲出去的一瞬间就看见他了,不及他反应,犯人已经被压制在地。后来杨烁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样子,何峻凌明白不能打扰他工作,没有靠近。   他刚才护着女儿蹲下,站起来还没走远,就在警戒后,背对着他们,正好听见“胳膊一刀,骨裂一次,肚子上一刀”,听得揪心。   他最后看了一眼杨烁,准备离开。杨烁这边也收队了,上车前看向他,和他视线撞在了一起。何峻凌看见杨烁对他比口型:   “晚上等我。”   为了考试尽量不断更,我攒了十多章,已经忘记更到什么剧情了…… 第18章   车向最近的商场开去,大家还有些惊魂未定,一路无言。羊羊抱着小书包坐在副驾驶,何妈妈与白雅薇坐在后排。   何峻凌本来应该趁这段时间好好思考一下怎样面对母亲,但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往外冒,不知道该先处理哪件。   “爸爸,我们去哪里呀?”羊羊终于忍不住了,其实她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怕。只是大人们都很严肃,她只好乖乖的。   “我们去吃那家五颜六色的汉堡肉好不好?羊羊喜欢的,后面有个小花园的那家。”   “可是爸爸,外面下雨,不能去小花园玩呀。”   “对哦,你看爸爸还没有羊羊聪明,”红灯,何峻凌把车停住,摸了摸羊羊的小辫子,“那羊羊想吃什么?我们先去吃饭,吃饭的时候好好想一想下午去哪里玩。”   “她想去植物园好久了,偏偏今天下雨。”白雅薇看着羊羊,目光中充满怜爱。   “要不带她去科技馆?科技馆有个室内的大温室。”何峻凌借反光镜和白雅薇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点头同意。   何妈妈突然插嘴进来:“羊羊,奶奶和爸爸妈妈有事情要谈,今天就在商场里玩玩,科技馆改天再去好不好?”   何峻凌忍不住从前座转过来:“妈,你这是干什么!说好了今天……”   “峻凌,多长时间了,我们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妈,您要谈,我和小薇单独出来跟您谈。您不能让我们当父母的在孩子面前言而无信吧?”   “那你这个当孩子的对父母守信了吗?”   “我跟您——不说,马上绿灯了。”何峻凌感到头疼,闭眼按了按太阳穴,发动车子。   白雅薇也感到头痛。经过上午的事,她有些累了,没有精力思考该和以前的婆婆怎么解释。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再怎么也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谈论这些,何峻凌和白雅薇不愿和母亲多说话,专心照顾羊羊吃饭,关心到羊羊都有些不安。   何峻凌看着羊羊吃饭,伸过刀叉帮她把牛排切成小块小块的。   “羊羊,吃完饭去科技馆好不好?科技馆有大恐龙,还有热带雨林,还有你很喜欢的小火车。”   “峻凌。”何妈妈把刀叉放在盘里,发出一声脆响。她声音冷了下来,颇有几分威胁的意思。   “妈,您也知道我和小薇能一起陪羊羊的机会不多,我们答应了今天一起带她出去玩,就不能……”   “那你和小薇你们俩的事呢?什么时候解决?”   “妈,我保证,明天我有空,明天我一定回家里去行吗?”   何妈妈冷笑一声:“我等得着吗?”   “妈,您和我爸是怎么教育我的?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何峻凌过于疲倦,又在短时间内经历了太多,此时已经有些不能自控了,声音微微颤抖,语气中带着几分哀求,“从小到大,您出尔反尔的事都算了,我不能再失信于我的孩子……”   何妈妈睁大眼睛,皱起眉头摇头,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却颇为高傲:“峻凌,你要是这么想妈妈就错了。我们哪次不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   “何峻凌你别说了!”白雅薇厉声喝道,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何峻凌清醒过来。   “妈,您也别说了,是我在外面有人了,”白雅薇盯着何妈妈面前明晃晃的白瓷餐盘,“我知道您和我爸什么意思,我和峻凌真的不可能了。您也别找峻凌了,明天,我上家里跟您二位说清楚。”   “雅薇……”何峻凌看着白雅薇,意为让她不用为了帮他牺牲到如此地步。他每次不知怎么面对妻子时就会称呼“雅薇”而不是“小薇”。   白雅薇明白他的意思,拍拍他的肩膀,凑近他耳边说:“对不起峻凌,是真的。”   羊羊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停咬着她的儿童餐叉。 第19章   白雅薇成功打发走了何妈妈,剧情却向着苦涩的方向发展。   真是的,本应是开心的一天,却从早到晚糟心事没停过。   何峻凌并没有责怪白雅薇的意思,私下里甚至为有人能带给白雅薇他给不了的温暖而感到欣慰,好像这样一来能稍稍弥补他的罪行。可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不想让白雅薇认为自己从没在意过她,再伤她的心。   羊羊爬到了儿童探险区的最高处的平台,挥着小手:“妈——妈——爸爸!”   两个人从沉默中抬起头来,对女儿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峻凌,对不起,如果你要追究的话,我……”白雅薇比划了一下,又尴尬地收回手,表示她会配合。   何峻凌对她摇摇头,眼角含着温柔的笑意:“没关系,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会当作没有过。”   如果是别的夫妻,妻子可能会心生感激。但白雅薇并不感到轻松,只觉得心碎到窒息。她怎么忘了,何峻凌根本没有爱过她。她有没有出轨,又能怎么样呢?   “何峻凌。”   你的温柔才是最残忍的。白雅薇没有说出来,偷偷红了眼眶和鼻尖。她觉得自己应该恨何峻凌,却恨不起来。   杨烁还在警察局处理后续事务。局长看见他一脸嫌弃,翻了个大白眼,说闲杂人等不要在警局闲逛,却又睁只眼闭只眼让杨烁嘻嘻哈哈蒙混过去了。   虽说法律归法律,杨烁总觉得公安有些愧对这位父亲,不是很想审这个案子,就让别人去了。   赵志飞从审讯室走出来,顺手从怀里摸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突然意识到现在室内禁烟了,叼着烟晃晃,略感焦躁。   “杨烁,他交代完了,”赵队的烟嗓一如既往地低沉沙哑,时不时咳嗽一声。   “你知道炸弹在哪里吗?”   杨烁默默听着。   “在音乐礼堂,合唱团排练的礼堂。十点孩子下课,那里就空了,只有老师在。”   “那他……”   “没错,他并不是想造成多大的伤亡。他想报复那两个合唱团的老师。”   “当时好像有孩子指控说老师也参与了这件事,但是证据不足。”   赵队把烟从嘴里夹出来,点点头:“最后只以失职罚了点钱。草他*的。”   杨烁透过玻璃向审讯室里看了一眼。嫌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没有了疯狂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是个会在少年宫安排炸弹的恐怖分子。眼前一恍惚,杨烁看见了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脸,脸上是连他自己也读不懂的复杂表情。他不禁怀疑,自己维护的究竟是什么。   “杨烁,”赵队长说,“我和局长商量了一下,你再休息一阵,满一个月再回来。”   “为什么……”杨烁对这个结果感到惊愕。他完全可以正常参加工作了,今天的事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吗?   “杨烁,我们都很珍惜你,也很器重你。我一直拿你当孩子看待,半年内你进了两次医院,我真的不想再看见了。”   “这话说的,队长,我要真是您孩子,您得进局子。”杨烁继续打趣,试图挽回。   “你小子别胡闹。回来还是要回来的,但不是现在,”赵队长盯着杨烁的眼睛,“杨烁,你太拼命了,让人害怕。”   “你受伤不是偶然的,是你自找的。你现在这个样子,由着性子来,不考虑后果,迟早还要再进医院。”   赵志飞的声音突然变凶,不给别人再说话的机会:“你给我回去好好想想。”   赵志飞想,我不想再给你签字儿了。   杨烁想不通。他不是警察吗?他成为警察的初衷,不就是惩恶扬善吗?他不能理解队长说的“不考虑后果”,每一次行动他都把前因后果考虑得清清楚楚,他策划的抓捕行动成功率是最高的,年纪轻轻就屡次立功,怎么说他做事不考虑后果呢?   想不通的事就不想了。杨烁有些不甘地冲着赵队挤了个鬼脸,赵队把烟冲他扔了出去,烟太轻了,没打着。等着吧,等着有案子忙了,总归要找他回去的。 第20章   从周五早上六点半他起床算起,已经过了40小时,何峻凌只睡了不到6小时。除去身体的极度疲倦,他感到深深的挫败。短短不到两天之内发生了太多事,而他能够解决的,一件都没有。他困的几乎要昏过去而不是睡过去,心里却感到烦乱,不能定心入睡。   杨烁说了要等他,何峻凌想,如果不等,他会失望吧。这样想,他就没有关灯,尽管他不太确定杨烁上车前到底说了什么。他摘了眼镜拿在手里,趴在沙发上半眠未眠,将就着休息,嗅到沙发上那股皮子的气味。   后来他是被敲门声轻轻敲醒的,醒来时手一松,眼镜“啪”一声掉在地上。睡眠姿势不佳,爬起来浑身难受,胳膊疼得要断了,好不容易把自己撑起来,脖子和腰也酸疼得不能动。屋子里空调也打得太高,脸和耳朵干热发烫像烧了火,手脚却是冰的。   何峻凌挣扎着站起来打开门,门外猛地闯进一阵湿润新鲜的风,让他清醒了。   春雨在杨烁的身上、头发上被蒸成了热气儿,寒星在他眼中闪烁。他好像戏剧中陷入热恋的主角,穿过黑夜,带着最纯真的爱与期待去见他的心上人。   这种无法掩盖的幸福太具有感染力,何峻凌只一瞬就迷失了,轻易接受了一个扑过来的、潮湿的拥抱。   “太晚了,我还怕您已经睡了,结果灯还亮着。”   “你不会是跑过来的吧?”何峻凌帮他掸掉衣服上落的雨丝,让他进来。   “啊,这个点没车了,反正也不是太远。”杨烁眨巴着眼,气息还没有平复。   他看看表,将近一点了。年轻真好啊,这种满到溢出来的活力,何峻凌都要嫉妒了,哪像自己,睡一会儿还睡得要死要活的。   “何医生,您脸好红啊,不是发烧了吧?”杨烁说着自说自话地伸手放在何峻凌额头上试了试热度。   他有点不习惯,向后躲开,拿手冰了冰自己发烫的脸:“没……有的事。空调吹的。你坐,我去给你倒水。”   “……”   “是不是没杯子,”杨烁把嘴一咧,“下次我来您这儿做客得自己带。”   何峻凌有点不好意思,拧开一瓶凉水给他。杨烁对着嘴一捏瓶子,半瓶没了,再一仰头,瓶子直接扔进垃圾桶。何峻凌也不问今天是怎么回事,很自然地屈起一条腿坐回沙发上。他看着杨烁跟上来坐在旁边,一副眼巴巴等着表扬的样子,不由笑了。   “今天就……巧合,巧合,具体怎么回事我们不能说,”杨烁悄悄把头挪近,解释完又开始抱怨,“结果我们队长还不让我复职。”   “可能他是心疼你受伤。”   杨烁把头搭在何峻凌肩头,满脸写着委屈。何峻凌没觉出来异样,只觉得当警察实在是个让父母揪心的职业,也替他心疼,摸摸他的头。   杨烁胆子大了,两只狗爪子也搭了上去。   “何医生,我能不能换个称呼啊?我们可是二次相遇的缘分,这样叫太生分了。”   “好。”   “峻凌~”   何峻凌又好气又好笑,抽出胳膊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怎么这么混,我比你大,好歹也叫声哥吧?”   杨烁挨了揍,装委屈偷偷又靠紧一点,终于如愿钻进人家怀里了。   “愿意靠就靠吧,”何峻凌揉揉他的脑袋,合上眼,“能让你感到点安慰也好。”   被识破的大警犬更加光明正大地环住人家的腰。他看出来何峻凌已经被倦意侵蚀,眼帘像幕布一样合上了。   如果见到卖花人/请替我买支玫瑰/我好为了它/披着寒星与浓露去见您 第21章   大概是太过困倦,何峻凌倒是睡了个安安稳稳的好觉,只是睁开眼时浑身动不了,后背被汗濡湿了。除了空调开得太高以外,全拜背后那条体温过高的毛茸茸的大狗所赐。杨烁身量比他大一圈,像堵墙一样把他困在沙发内侧。   大狗感觉到怀里的异动,悠悠转醒,挪了一下身体,“咣当”一下掉地上了,变回人类。   何峻凌听见响动,也不抬头,额头抵着沙发,完全不想起来面对现实。   所谓现实,比如说,晨勃。   杨烁倒是说得很直接:“哥,我回去解决一下个人问题。”话音未落就溜走了。   他也得解决一下个人问题。   何峻凌坐起来,找了个尽量舒服的姿势等僵硬的关节融化。酸痛从各个关节蔓延开,像是被虫子啃咬过。   天啊,我都干了点什么!   也不是睡得不好,头脑却昏沉沉转不动。何峻凌没法想,也不愿意去想。他站起来把空调关了,给浴缸放水。热气很快把镜子边缘模糊了,像一张做旧的照片。   真是一个难看的、快要塌掉的身体。何峻凌把脏衣服全部扯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皮肤上有几道衣服的压痕,肚脐下有皮带扣压出的红红的方印。   脏的东西洗不干净,怎么洗都不会变干净,也不会变漂亮。   浴缸里的水才刚刚没过脚踝。何峻凌把水切换到花洒,从头淋下去。水流封闭了五感,也冲洗着罪恶。只是罪恶是用最锋利的刀刻在最坚硬的石头上的,不去想,不去感知,罪恶也不会就此消失。用水不断洗刷,罪恶也不会变浅。   水是一道屏障,隔绝新生的罪恶,以防被人发现。如果不是流水的屏障,他脑子里的想法一定会溜出去,钻进喇叭里狂笑,弄得人尽皆知。   水还是一双恶魔的手、一条邪恶的蛇,安抚他每一寸肌肤;是一剂春药,让人暂时忘却烦恼,掉进迷醉的幻梦。   “嗯……啊……”   一阵压抑却撩人的喘息。水温刚好,让他身体发软,扶着墙慢慢泡在浴缸里。   欲望啊……欲望像水,可疏不可堵。人的自制力是有限度的,而欲望可以无限积攒,直至击溃堤坝。   令人唾弃的白浊在水里散开,连水都压抑不住这股令人作呕的肮脏气味。   真恶心。   何峻凌哗啦一下从水里站起来,放掉水换了一缸,把自己从头到脚仔细冲洗干净,好像这样就可以让流水带着罪恶一起消失,像昆虫蜕掉一层皮,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自己。   可当他自以为把自己收拾利落、像镜子里看去时,却分明看见一双瘾君子的眼睛和一张晦暗疲倦的脸,吓得他差点儿拿起手边之物砸向镜子。   胸腔里上涌的是愤怒、是不甘、还是哀求?   看啊,这就是和撒旦交易过的证据,是不可抹消的。一瞬间何峻凌听见灵魂中有什么东西碎了,恶魔尖利刺耳的狞笑涌出来,嘲弄他、刺穿他的大脑。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撒旦被吓得落荒而逃。   “哥,是我,我过来看看手机是不是落你那儿了。”   何峻凌回过神,慌忙把衬衣扣起来,冲进客厅:“你稍等我一下!”   嘶——冷!空调的余温已经从屋子里散去了,薄薄一层衬衣完全不能抵挡早春的冷空气。   杨烁进来晃了一圈,没找着:“哥,你打我一下手机好不好,1**********”   电话一接通,结果是骑驴找驴。杨烁的裤子口袋亮了,嗡嗡嗡响得特别蠢。   “不好意思哥,你看我这个脑子。”杨烁一脸蠢兮兮的笑,招呼了了一下,讪讪退了出去。   何峻凌松开掐紧的手,指尖已经在掌心掐出四个发紫的月牙。胃一阵阵抽紧,他蹲下来压住胃,没撑住跪倒在地上。   出了门的杨烁深吸一口气,门外的空气冲进肺,把门里那丝飘散的气味浓缩、顶进大脑,整个神经系统随之兴奋起来。   精液的气味,不会错的。同为男人,杨烁对这种极具特色的气味再熟悉不过了。   他本来只想骗个电话号码,不料发现了这么不得了的事。   昨天刚刚得知我最喜欢的原耽写手童子太太封笔了,好难过( ; _ ; )真希望大家都能快快乐乐地写文看文。   微博放了一张何医生地人设图,有兴趣可以去瞄一眼(?????????)不知道和你们心中一不一样。后面还会画小杨警官的人设~ 第22章   何峻凌终于病倒了。   晚上他去医院挂了水,周一强行去上班,结果在诊室里再次烧了起来。传染给病人可不是好玩的,他不敢继续下午的工作了。这一松懈下来,立马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病来如山倒。   毕业后他第一次以病人的身份待在这家医院。记忆中自己从毕业起就没有发过烧,偶尔有点小感冒,都挺过来了。   四十度高热,浑身无力。   他剧烈咳嗽了一阵,这会儿总算平静下来。肺已经咳得生疼,胸腔里像火烧。他鼻塞,只能用嘴呼吸,不敢呼吸急了,怕气道发痒引起咳嗽,呼吸缓了又有点缺氧。   好孤独啊。渴,嘴唇烧干了起皮,又不想起来倒水。这会儿何峻凌躺在床上,体温把被子烧得滚烫。但这种孤独感很矛盾,一方面他希望有人待在身边,另一方面又他不愿意和人交谈。   可是事与愿违。床头柜上的电话偶尔会响一下,他不得不闭着眼摸手机,贴在耳边接起来,用已经变形的声调处理一点工作上的事。   电话又响了,不过这次不是工作电话的铃声,是私人电话的,让他抬了个眼。何峻凌实在是不想接,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把电话放到了耳边。   “妈……”   “峻凌?你怎么了?”   何峻凌咳嗽一声,却不能让声音恢复成母亲熟悉的样子。   “峻凌,你是不是生病了?”   “嗯……咳嗯,没事。”   何妈妈急了:“峻凌,你这样没人照顾怎么办?妈妈去照顾你。”   “不用。”   “不行,你一个人,连个做饭的都没有,你要饿死啊你。”到底是当妈妈的,听得出来孩子不对劲。   “那你来吧,钥匙在门垫下面。”母亲一向强势,何峻凌懒得和她争辩,随她来了。何峻凌说完,突然一阵剧烈咳嗽,咳得肺撕裂般疼痛,止也止不住。他妈妈在那边说什么,他把手机往背后一扔,顾不上听。   何妈妈来的很快,还是那样自说自话,一进门把窗帘唰一下拉开。何峻凌把头埋进被子。   “头不要埋进去,对呼吸不好。你这个被子太薄了。毯子呢?拿出来盖上,捂出一身汗就退热了。”   “没用的……”   “听话!”   何峻凌也不反驳,默默地想亏你也是个医生,还是内科的。   烦归烦,妈妈倒水他是喝的,妈妈做饭他是吃的,妈妈连药都帮他剥出来。只是他嫌母亲话太多吵得头疼,一句话都不答。记忆中母亲就是这样,一切都替他安排好,就算让他做选择,也是在给定的选项中选。事后还要强调:我已经给了你选择的自由。   父亲也是一样。何峻凌眼里,他爸妈天造地设一对,般配得很。尽管他们经常吵架。   从几岁开始,他就不愿意和父母说话了?一句话都不愿多说,不管父母问什么,都是“嗯”“好”“还行”。   他知道,这一切其实是因为他软弱,无法脱离父母存活,就必须忍受他们的控制欲。三十二岁了,他还是一样,为了母亲带来的些许便利,宁愿忍受那些乱麻绳一样的无理条款。   他始终活在父母的否定与控制之中,最后被剥夺了话语权。比起“教育”,这像是一种奇怪的家庭暴力,又让他找不出错误。他也说不清楚正常的“管教”和他所谓的“暴力”之间界限到底在哪里。   何峻凌很好奇母亲身上那些用不完的精力到底是哪来的。她的口头禅是“我累了”,却从来不像是疲倦的样子,总有精力把所有事情牢牢捏在手里,像一头争夺猎物的贪婪豺狼,死死不肯松口。而他自己,年纪还轻,身上的精力却总是不够用,透支完一点,再透支一点,永远是强撑着在做事。   那个老女人不会是靠吸取别人过活吧。   何峻凌慌忙把这个念头塞回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警告他不许这么顽劣。   “峻凌,你去医院看过了吧,怎么说?”   “肺炎。”   何妈妈尖叫一声,拖着他起来,去医院挂水。   这篇估计要变长篇了……我写东西太能磨叽了 第23章   杨烁是故意撞上何妈妈的。昨天看着对面有动静,他就盯上了。   何妈妈板起脸扬着下巴,全无和人打招呼的意思。   杨烁装作不认识她是谁:“咦,阿姨好。请问这边不是何医生家……”   何妈妈一副嫌他多管闲事的样子:“我是他妈妈。”   “唉呀阿姨好,您怎么来了呀?您看着太年轻了,看我,都没想到。”   没有人不愿意听好话的。何妈妈脸上放松了些:“峻凌病了,我来照顾他。”   “何医生病了啊……阿姨辛苦了,辛苦了,您慢走啊!”杨烁堆起笑脸,透过廊窗看见何妈妈走远了,便收起笑脸,掀开门垫,捡起那个金属的小物件。   他敲敲门,开门进去。   何峻凌刚刚从床上坐起来,正要起来给他开门,看见他已经进来了,一脸惊讶。杨烁把钥匙放在床头柜上,把何峻凌按回床里:“哥,忘带一回钥匙也不能这么做啊,太不安全了。”何峻凌听了他的批评,鼓鼓腮帮子,像只小仓鼠。   他用轻到听不清的声音嘟囔:“你比我妈还烦。”   “哈?”杨烁没听清。   何峻凌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先说好,你要是过两天感冒发烧流鼻涕了,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话才说到一半,声音就哑了。   “你还是别说话了,嗓子都这样了,”杨烁蹲下来,把头塞到何峻凌胸口,“体温也好烫。”   他感觉自己进来以后何峻凌精神变好一些,能跟他开玩笑了:“哥,我这样蹲着,你是不是觉得像养了个宠物?”   “警犬……咳嗯……这个宠物太帅了,我养不了。”虽然嘴上说杨烁感冒了和他无关,何峻凌咳嗽时还是抽了张纸捂住嘴。   看来好多了。   “我妈出去买菜了,还得回来——咳,咳咳——”何峻凌说了一半,被剧烈的咳嗽打断。杨烁心疼了,连忙扶住他坐起来:“我知道,你别说话了哥,我看出来了。”   何峻凌咳得没有办法喘气,脸都憋红了,眼泪汪汪的:“我说,钥匙——”   “我出门的时候放回去!”   杨烁搂着何峻凌的背,一边心疼,一边想自己真是无耻,人家肺都要咳出来了,他还因为占了便宜偷乐。   啧,太瘦了,后背隔着衣服都能摸到肋骨。这个人生病了以后可爱得多,松懈下来后还有一点点幼稚,不像平常那样绷紧着无懈可击。   杨烁知道何峻凌病成这样,他得负一定责任。如果不是在沙发上躺了一晚上,何峻凌也不至于着凉,至少不至于变成肺炎。   接近何峻凌就好像捧着一个装满水的玻璃球,要把水倒出来,又不能把它敲碎。一不小心,玻璃球就碎了。   何峻凌咳嗽终于止住了,杨烁把水杯拿给他,手还揽着他的背。温水喝进嘴里,大概还没有他自己的体温高。过高的体温灼烧着杨烁的手心,一直牵到他心尖。   何峻凌拍拍他的腿:“离我远点,别真的传染给你。”   杨烁大大方方抱上去:“传染给我,我正好多休两天。”   何峻凌叹口气。对于杨烁时不时凑上来抱他这件事,他已经开始习惯了,权当养了一条大狼狗。反正在他看来杨烁的拥抱性质和狗扑主人差不多。   杨烁把头伸过去吸吸鼻子:“木头味的,都烧烫了。”   何峻凌身上乏力,连躲都懒得躲,心想,真像只大狗。   “……是松木香。”   “你以前不用香水。”   “生病了,怕有味道。”他对这个还挺在意的,不喜欢自己身上有异味。   “烧成炭了。”   “反正我现在只能闻到自己的鼻涕。”何峻凌瓮声瓮气地说着,推开杨烁,抽了张纸擤鼻涕,稳稳投进垃圾桶里。   杨烁给他鼓掌。 第24章   T大一附院,门诊大楼12楼3诊室,出诊医师,何峻凌。   挂了三天水,何峻凌总算热度退了。工作没人替,他不好继续请假,戴着口罩回去上班。嗓子还在发炎,他多说几句话就哑,咳两下才能继续。桌上的卫生纸也已经快被他抽完了,垃圾桶里白花花全是纸团。   “医生,我小孩一直身体很好的。这两周一直说这里痛,还咳嗽,咳出血来了。带她去看了,说肺上有个东西。喏,片子都带来了。”   “嗯,”何峻凌点点头看向病人,他自己嗓子还没好,说话声调怪怪的,“小姑娘自己说,哪里不舒服?”   病人看起来约十七八岁,有些羞涩,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就是这里痛,咳嗽。”   “发烧流鼻涕有吗?嗓子痛吗?喀血血量多少?心脏有不舒服吗?有没有过腹痛?”   小姑娘一一否认了。   “她自己说不清楚,我替她说。”当妈妈的抢过话,把女儿挡在身后。   “让小姑娘自己说,”何峻凌看向家属的眼睛,眼睛在镜片后眯了起来,“小姑娘自己能说清楚。”   “我看看片子。你上次看病开没开药?”   小姑娘还是低着头:“没有,就开了CT。”   何峻凌让病人把外套脱掉,听了听肺,又问了一些如“痛了多久、咳血颜色”之类的问题。   “别紧张,我还有几个问题,如实回答我好不好?”   病人点点头。   “多大了?”   “十七。”   “还在上学?”   “高二。”   “有男朋友吗?”   摇头。   何峻凌看着女孩子的表情,心里稍微有点数,抬头对家属说:“这样,我叫护士来,您先出去一下,我们和患者单独说两句话。”   护士来了,做母亲的退出去关上门,小眼睛中满是怀疑和不满。   “现在这边没有别人,你说的话我们绝对不会告诉你妈妈,”何峻凌耐心给她解释,“这个很重要,一定不能骗我。如果曾经怀过宝宝,你肺上的东西诊断就不一样了。”   小姑娘还是低着摇头。   “好的,我相信你。今天五点半前我都在这里,如果你想起来有什么忘了说,一定签个回诊过来说,清楚吗?”   小姑娘有些犹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叫你妈妈进来吧,我给你开检查。”   就在何峻凌给下一个病人解释手术方案时,那位母亲突然拖着小姑娘闯了进来,“啪”一下把病历本摔在桌上:“你为什么要验怀孕?”   何峻凌皱眉:“这位家属,请您先出去等一下好吗?有别人在看病,我们要保护其他患者的隐私。”   母亲全然不理会,怒气冲冲地叫到:“你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hcg是什么。我姑娘才十七岁,你知道你给她开的这个检查,那边的护士用什么眼神看她?”   小姑娘在后面垂着头不说话。   “这是诊疗规定,这个年纪的女性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要查的,并不是说怀疑您女儿。您放心,我们的护士都知道,绝对不会有任何想法。”   做母亲的坚决不同意,指了指自己的女儿: “我女儿绝对不可能!没必要!她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自己的孩子我还不清楚?你们医院就是想要多挣钱!”   我的孩子我最清楚。这句话像结冰一样凉进何峻凌心里,他指甲在手心掐了一下。   何峻凌败下阵来。也不能耽误后面的患者就诊。   “我已经解释清楚了,这是医院的诊疗规定。如果您坚决不肯做检查,那麻烦在这里签个字,我帮你把检查退掉。”   本人已知晓,拒查。何峻凌分明看见患者签字时手在抖,绝对是有问题的。 第25章   绒毛膜癌,属于妊娠滋养细胞肿瘤。好发于育龄期女性,可继发于任何妊娠及流产。可发生转移,其中肺转移最常见。患者有妊娠或流产史,血、尿hcg升高为重要诊断依据。   片子上显示,小姑娘右下肺存在单个棉花团样的阴影。何峻凌认为这个病人不能排除绒癌肺转移,如果要做出诊断,hcg一定要查。以这个病人目前的情况,如果确诊了绒癌肺转移,首选入内科化疗。如果不能确诊,只能以“肺结节待查”收进外科病房。这样折腾一圈,对她的病情绝对不会有好处。   “那这个检查我就给你退掉了。其它检查还是要查的,查完回来开住院单。”   护士听见响动,跟着追了进来。何峻凌笑着摆摆手表示已经解决了。他把退费单打出来给那对母女,看她们跟着护士走了。   正在就诊的病人已经等了很久,何峻凌跟他道歉。   病人摆摆手:“没事,没事,我理解你们医生。”   小姑娘的信息被他发在工作群里并作备注:“此人不可排除绒癌肺转移,门诊拒查hcg。尽快收入。”   次日,病房里。   归燕听着背后徐主任和何老师说话,在本子上给新来的15床做了标记。   主任干脆地说:“抽血嘛反正都是抽一套,你用我的名字给她开。”   结果出来果然是阳性的。何峻凌带着归燕,把小姑娘单独叫到示教室谈话。   何峻凌语气很温和:“姑娘,你的诊断现在是绒癌肺转移,你知道是什么吗?”   小女孩愣愣摇头。归燕给她解释了一通,病人听明白一半,抬起头来,脸色慢慢变白了,手指开始发抖。   “就是说,你怀过宝宝,宝宝有一部分没流干净,钻进了你的肺里。   小姑娘听着,吸了吸鼻子,眼眶发红,接着泪水大颗大颗掉了下来。何峻凌抽了张纸递给她,示意归燕过去安抚她一下。   “医生,求你们……呜……别告诉我妈妈……”   “不急,你平复一下。现在这里没有别人,等你平静下来,可以和我们说说吗?”   女孩深吸一口气,吸到头大幅抖了几下。   “我是期末的时候发现自己怀孕了,月经过了很久没来,就去药店买了那个,就是那个,验孕的东西。”说到“验孕”两个字,她声音明显低了下去。   “我不敢说,而且当时要考试,只能瞒着。一考完,就是假期里,我跟妈说去找朋友玩去了,”女孩停顿一下,“实际上是跟男朋友去把孩子打掉了,在外面住了几天。”   “是医院打的吗?”   小姑娘摇头:“不敢去,我男朋友网上查的信息,偷偷打的,在xx商场楼顶。”   “医生,求你们千万不要告诉我妈妈,”她的眼泪止也止不住,“我爸妈离婚了,她对我严,一定会打死我的。”   “姑娘,我们只能治疗你的病,你和你妈妈的问题要靠你自己解决,”何峻凌低下身,略微前倾,“后面的治疗方案,你要怎么瞒着妈妈。”   女孩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自己说,也可以签个字,由我们去说。但是我更希望这件事由你自己去和妈妈说。”   小姑娘吸了口气,想把眼泪憋回去,但眼泪又接连落了下来,哭花了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不行,我妈妈她自己也不容易,我不想让她知道… ”   何峻凌站起来:“归燕,要不你在这里陪陪她吧。”   “好的何老师。”归燕走过去,轻轻环住小姑娘的肩膀。   何峻凌还在鼻塞,出来带上门,忙从白大褂口袋里揪出两张纸擦鼻涕。他吸吸鼻子,拨了个电话:“杨烁,咳嗯,有件事情,我想应该跟你们刑警队举报。” 第26章   杨烁已经养成了极其不好的习惯,看见何医生在家就要过去赖一会儿。休假中又带着他们队解决一桩案子,他今天心情好得很,一进门像条牛皮糖一样黏到了何峻凌身上求表扬。常年熬夜体虚且还在生病的何大夫受不住力气,差点儿摔一跤。   “我们把那个破地儿端了,两天破案,一网打尽,”杨烁从背后搂住何峻凌的腰,“这几个人丧尽天良,一台B超一张手术床就敢开黑诊所,给人看男孩女孩,还给人流产引产。”   何峻凌舒了口气:“太好了,真没想到你们效率这么高。”他不动声色地把狗爪子从腰间拿开,让两人不要贴得太紧。   “那是,”杨烁下周能回去上班了,开心得不得了,“局长默认让我归队,我就不,还差三天呢,我要休完。”   何峻凌摸摸他的头:“幼稚。”感觉到狗爪子又贴回自己腰上了,他悄悄挪开一点,叹气道:“算上少年宫那次,我也算见识过两个案子了,没准我有柯南体质呢。”   “三个,还有我被捅,”杨烁在何峻凌眼前伸出三根手指头,“柯南是什么?”   “你还提,”何峻凌听着他语气没心没肺的,替他揪心,“不知道危险啊?”   杨烁吐吐舌头,略过这个话题。   “柯南,以前播的动画片,讲探案的。没看过吗?”何峻凌在脸前比划了一个眼镜,杨烁摇摇头。   “好吧,就是一个小侦探,走到哪里都会碰到坏人。”   不好的感觉在杨烁心中一闪而过,好像他会带给身边的人危险。他不由松开何峻凌。   “也不是什么多有意思的事,就是个动画片。”   “嗯……”杨烁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哥,我想把这个给你保管。”   何峻凌接过来一看,是把钥匙。   “这是我家钥匙,”杨烁挠挠头,“还有,你家的备用钥匙被我拿走了。”   何峻凌皱眉:“你是警察还是小偷啊?”   “不能怪我,你那么放真的太不安全了。”   何峻凌作势要打他,却丝毫没提把钥匙要回来,还顺手把杨烁的钥匙挂在自己钥匙串上。   那就是默认了,杨烁挨揍挨得美滋滋。   何峻凌把空调调高:“你坐下,归队前再让我看看伤有没有问题好不好?”   杨烁乖乖坐下,脱掉上衣,露出一身漂亮的肌肉。他一点不觉得冷,收紧肌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材,得意地扬起头,满心希望有人夸他身材好。   何峻凌只心疼他身上那几道疤。他把听诊器在手心温了温,放在杨烁背上:“凉吗?”   杨烁摇摇头。   胸上的伤口完全长好了,只留下一条白线,不留意几乎看不出来。倒是腹部爬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疤痕,像只毛毛虫。   “这是之前绷开过的?”   杨烁点头。   何峻凌按一按那条疤:“如果上次帮你切掉重新缝一下就好了。本来缝的也不好看,皮都没对上。”   “活动的时候有一点刺痛。”   “刺痛吗?皮没对好,扯住了就会痛。”何峻凌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落在杨烁眼里全是温柔。微凉的指尖碰在皮肤上,撩得他心痒。   “好了,没有其他问题。衣服穿上,别着凉。”   何峻凌准备起身时,却被握住了手。   “怎么了?”他猜想杨烁有点舍不得自己,“你们工作太危险了,别那么拼。”   心脏在杨烁胸腔里怦怦跳,跳一下就向上挪一分,马上就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手好凉,我帮你暖暖。”   不是这句!一个小人在他脑子里敲了一下。   “都这个天气了,总开空调不好。”   净说些没用的!小人又敲了他一下,你倒是说啊!   他看着何峻凌探询的眼神,心里小人急得跳脚,不停催促。他一闭眼,仿佛要去英勇就义:   “哥,我喜欢你。” 第27章   出乎意料,什么反应都没有。杨烁睁开一只眼,去看何峻凌的反应。   何峻凌反应不大,抽手摸摸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我知道。自己注意安全。喜欢我就回来见我,别去医院见我。”   原来是没拿他的喜欢当回事,当他小朋友闹着玩呢。杨烁有点闷气,脑袋不停地在何峻凌肚子上蹭来蹭去:“不是,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是对恋人的那种喜欢。”   闻言何峻凌身体一僵,笑容凝固在脸上。   “开什么玩笑,别胡闹。”   “我没胡闹。”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比你大,我女儿都快五岁了。”   “那怎么了?你现在不是自由的吗?”   “杨烁,”何峻凌把他推开,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对你一直是当弟弟看待。你还小,可能意识不到自己在说什么。你不过是喜欢依赖我……”   “我不小了,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依赖我还分得清楚。”杨烁站起来,比何峻凌高了半个头,让他感到压迫,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杨烁发誓,如果何峻凌确实不喜欢他,他绝对不会多纠缠。   “我是认真地喜欢你。我分得清楚。”   杨烁往前两步,把人逼到了沙发边上。如果何峻凌腿一软,一定会坐倒下来,被困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杨烁,你听好了,我不喜欢你,从来从来没有对你有过这样的想法。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我都不可能答应。”何峻凌有点发抖,努力压住自己的情绪。他深呼吸两次,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试着用一贯温和的语气去安抚他。   “可能你工作比较忙,和别人接触也少,”何峻凌说,“以后一定会有很多优秀的女孩子喜欢你。我不希望你以后后悔。”   “这有什么可后悔的?”   “现在不明白,你迟早会知道的。”   杨烁确实不明白。但他能看见何峻凌漆黑的瞳孔中藏不住深深的悲哀,有如深秋将将入冬、最后一片叶子凋零般萧索。他顿时慌了,怕上次半夜的事再发生一遍。   他和他一样,他们对待同一件事的态度却完全不同。杨烁知道,何峻凌和自己长大的环境一定非常不同,从他妈妈身上就能看出来。杨烁其实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并不能管他太多。而且杨爷爷是个开明的老头儿,不管什么事都交给他自己决定。他只会反复说那一套模糊的说辞:男子汉要自强自立,行事光明磊落,时常帮扶弱者,绝对不可有害人之心。杨烁小时候听不懂,只是听的都会背了,后来才慢慢理解一点。   杨烁小时候其实是有点孤独的。他上小学比别人早了整整两年,开始大家都不愿意和他玩。慢慢长大了,年纪差距不那么重要了,他的日子才好过起来。不过杨烁天生心比较大,依旧开开心心地过,也没有因此变得孤僻。   “对不起哥,你千万不要因为我再犯……”他话一出口咬了舌头,后悔自己嘴快。何峻凌一定不愿意别人提起。他此时也对自己表白的时机感到懊悔,何峻凌肺炎好了没几天,这样一来又要为他头疼。   何峻凌摇摇头让他放宽心。他最近的生活插曲太多,反而平静了。听到杨烁说喜欢时,他第一反应的确是害怕,不是害怕杨烁的爱,而是害怕自己的面具被人识破。可是想明白过来只觉得自己可笑,这不过又是孩子气的依赖心理,和他对同性的感情并不是一样的。因而他确实没太把杨烁的表白当回事,认为小朋友生活中缺乏关爱,错把依赖当成了爱情。不过这次的“我喜欢你”比起上次的“我喜欢你”略显棘手。   “我不是不喜欢你,杨烁,但我对你绝对不可能有那种想法。”   “你现在不接受我也没关系,我可以慢慢追你。”   真顽固,怎么就不听劝呢,何峻凌觉得头疼。这孩子当着他的时候,什么都写在脸上,他看杨烁眼睛里又亮起了小星星,就知道他还要折腾。他揉揉杨烁的狗毛:“感情有很多种,可能有的感情不能归类,但并不是爱。” 第28章   如果我们的赖皮狗小太阳因此受挫,故事就结束了。   第二天,杨烁跑到了他曾经住过的胸外科病房。   归燕还认得他:“哟,你怎么来了。今天何医生可不在。”   杨烁指着出院小结上的医嘱:“复查。”   归燕拿过来看了一眼:“复查是上门诊挂号复查,不是来病房复查。”   杨烁当然知道。他还知道何峻凌今天在普通门诊,是随机分配诊室的,选不了医生。   “那个,何医生今天在普通门诊吧……”   归燕圆眼睛在同样圆圆的镜片后眨了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噢我知道了,你觉得我能给你弄到何老师那里是吧?”   杨烁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舔了舔小虎牙。归燕早被烦透了,才不吃他这套勾引小姑娘玩意儿,把出院小结还给他:“用不着找何医生,复查找谁都一样。”   “医生,帮个忙呗,你们应该可以,我之前看见何医生签过条子。”   后面的护士姐姐说:“燕子,你就给人帮个忙呗!”   杨烁知道小医生们对护士都是求着的,双手合十对着护士姐姐拜了拜:“谢谢护士老师,谢谢!”   归燕不好驳护士老师的面子,翻了个白眼,抽出一张条子写了几个字,“啪”盖了个章:“拿过去给护士台,他们会帮你签到何医生那里的。”   “谢谢归医生!”   杨烁拿到单子,脚下轻快得要飞起来了。他听见医生在谈笑,归燕说:“谁知道,他别是看上我们何老师了吧。”杨烁心虚摸了摸鼻子。   诊室里,何峻凌抻了个懒腰,按下叫号,听见外面的喇叭喊“杨烁”,差点儿从椅子上蹦起来。   结果进来一个老头,他松口气,以为是同名。   谁知道气还没松到底,他不想看见的人也进来了,剩下半口气憋在胸口堵得慌。   “这……怎么回事?哪位就诊?”   老头堆上一脸笑:“医生,我是想来加个号。”   “这样啊,”何峻凌点点头,“今天我这里加了好几个了,我得看一眼来不来得及。麻烦您出去等等,我看完这个……”   “你这种医生我见得多了!”来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激动起来,指着何峻凌的鼻子骂,“他妈的没有医德,熟人来了就能插队,让我们外地来的等着!”   “谁插队啊,我挂了号的!”杨烁插嘴争辩道。   老头儿转过来对着他:“别以为我没看见你走后门……”   这简直不可理喻。杨烁被激怒了,锤了桌子一拳。“我走后门?”他一把掏出警官证贴在那人脸前,“警察查案,看清楚了吗?滚出去等着!”   那人一瞬间没了气焰,看成了斗鸡眼儿。   何峻凌想要阻拦:“杨……”   “何医生,我还没问话呢!请您配合!”杨烁正经起来,浑身散发出人民警察不容侵犯的气势,“你,出去对外面说,停诊二十分钟。”   那人背也躬了,肚子也窝进去了,堆上一脸谄媚的笑:“好,好。”   杨烁骂了两句,说:“老子就是走了后门了,怎么着吧。”   门啪嗒一声锁上,他又变成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对着何峻凌:“这边没摄像头吧。”   何峻凌叹了口气:“杨警官,请不要滥用职权。”   车都开一半了,能让你在这完结? 第29章   杨烁说:“我也没说错啊,上次黑诊所的案子,我找举报人了解情况不应该吗?”   何峻凌不紧不慢地坐下来,撑着下巴看他,眼角眯起一条笑纹:“小杨警官,不管停诊多久,今天挂了的号我也得看完。我下午还有手术,你还想不想让我吃午饭了?”   杨烁知道自己又做错了,耳朵耷拉下来:“我错了……但我真的是来复查的。”   瞎话,明明给你查过了。不过何峻凌对他秉持公事公办的态度,还是把就诊卡拿过来给他开检查,结果被大狗爪子趁机摸了一把手。他迅速把手收回来,有点心虚,不敢去看杨烁的眼睛。   他的声音比平常冷了几度:“背向我,衣服撩起来让我听听。”   杨烁把衣服掀起来,说:“你别给他们加号了行不行?”   “不许说话,听不见了。”   何医生心想这种事宜疏不宜堵,哄着糊弄过去,时间一长就完事了。他听完收起听诊器,柔声跟他讲道理,“人家外地来的,在这边很不容易,多住一天就是一天的钱,能行个方便就多看一个。”   “我不想你太累。”   何峻凌突然觉得心里很暖,有些无奈,话头堵在嗓子眼儿说不出来了。   可惜还没等他暖完,杨烁又开始气人了:“我要是把你中午休息时间熬完了,你是不是就没时间加号了?跟我在一起也是休息……”   “杨烁!”何峻凌真的生气了,“不要拿病人开玩笑。”   杨烁蔫了,撅起嘴。   “哦对,差点忘了。我是真的有事。上次你举报黑诊所,得去趟警局。你看周二下午行不?”   何峻凌点点头,感到一丝疑惑,他怎么知道我周二下午可以有空的?殊不知小杨警官认识他第一周就不由自主记住了他的时间安排。哪天看门诊,哪天手术,哪天值班,哪天晚上开组会,随时能从脑子里调出一张表来。要怪只能怪何峻凌生活太死板,容易摸清。   “你到时候到门口了给我打个电话,我直接出来接你。”   “知道了,”何峻凌说,“没事你就可以走了,右转缴费,检查完过来签回诊。”   杨烁厚脸皮,屁股黏在椅子上不动:“抱一下就走好不好。”   “你胡说什么!”   “抱一下嘛。”   “杨烁,”何峻凌站起来,“我要生气了。你这像什么样子……”   杨烁转转眼珠,趁其不备,迅速把人抱过来亲了一口,松手时还捏了一把腰。何峻凌呆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继而转为惊怒,忍不住气得发抖。   “我混蛋,还耍流氓,我替你说,”杨烁一点怕的意思都没有,舔舔嘴唇,笑得心满意足,“还滥用职权,没有职业道德。何医生,多学两个词骂我嘛。”   他看何峻凌僵在原地不动,又凑近他耳边吹了口气:“我等着你来找我算账。”   杨烁收起心满意足的笑,咳嗽一声,整理了表情,大摇大摆走出了诊室。   何峻凌对表情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惊得无法动弹,坐回椅子里,好一会儿才慢慢消气。回过神来好像也不是多反感,他用指腹戳戳脸上的余温,只觉得好笑,不知道是笑杨烁幼稚,还是笑话自己这点事都处理不好。   直到何峻凌下班也没等到杨烁回诊。杨烁一出门,手机就开始响。   “杨队,”电话里传来一个干脆平稳的女声,是王霄,“队长让你马上回来上班。”   接着电话就被抢走了,传来一声巨响:“杨烁!休假休上瘾了?你跟局长说休完再来?真敢,给老子立马滚过来!”   杨烁蹭一下原地跳了起来,什么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马上去!马上去!”他太激动,周围的病人被惊动了,不知道这年轻小伙子在发什么疯。   在医院跟门诊遇到的真实案例。本来很正常,老师刚说一句今天不能再加号了,病人突然狂怒开始骂医生。我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变脸这么突然,吓坏了?_?然鹅我们老师(女的)一点不怕,站起来准备回骂(太威武了),还好下一秒保安就冲进来了 第30章   何峻凌不想见杨烁,一想起他那副精力充沛的样子就头疼。可是该去警局还是得去。他走到警局门口,陈诚成先跟他打了招呼。   “您就是何医生吧?杨队他让我出来接您,您跟我上这边等等,他马上过来。”   陈诚成说完就跑了,何峻凌笑笑,挥手跟他告别。一低头惊了一跳,不知道哪里溜过来一条威风凛凛的黑背大狼狗,穿着警犬的小背心,一声不吭蹲坐在他脚边上,怪让人害怕。   “杨……烁?”何峻凌觉得有点好玩儿,但不知道警犬是不是有任务在身,不敢打扰,偷偷跟狗聊天玩。   “你是杨烁吗?不会变成狗了吧?”   大警犬还真的点了点头,张开嘴吐出舌头,威风八面的气势瞬间被破坏了,看着蠢兮兮的。何峻凌不由笑了。   背后传来一声高呼。   “哥我在这里呢!”   真杨烁一路狂奔着过来,停在何峻凌跟前,回头大喊,“郭文!哈利在这儿呢!”   “不好意思,哥,缉毒队狗不见了,帮他们抓狗呢,”他顺手揽过何峻凌的肩膀,被无情地拍掉了,尴尬地搓了搓,“跟我来。”   杨烁一走,背后的窗户上冒出来三个头。   “李佳和,你看杨队是不是喜欢人家?”   “还用什么疑问句啊,你看他看人的眼神,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陈诚成打了一下李佳和的胳膊:“啊?我觉得不行,看着像结过婚的。不对,重点是他是男的啊?”   王霄和李佳和一人给了他一脚。   “迂腐。”   “就是,迂腐!”李佳和坚决紧跟王霄的步伐。   陈诚成手快,用手机已经查了一圈资料:“他是医生啊……”他拉出来一张合照:“杨队眼光可以啊,你看他们科室合照,就何大夫好看。”   王霄凑过去看一眼:“那是同行衬托得好。”   另两人汗颜。T大一附院胸外科的医生高矮胖瘦什么样子都有,确实不太整齐。   “快看看,人家发过好多文章呢,我看我们杨队配不上人家。”   李佳和说:“那怎么了,咱杨队不优秀吗?年轻,帅气,那还是……优秀毕业生呢。”   陈诚成砸砸嘴:“我觉得没戏。人家看着又斯文又礼貌,和我们不一路。你没看见杨队搭人家肩膀被拍掉了。”   “衡量配不配的没意思。”王霄退回办公桌前,对窗口那两颗头说。   两颗头一起转回来:“你说的对。”又转回去。   “别说我们,我们才不和你一路,”李佳和拿肩膀顶了顶陈诚成,“我觉得有戏。要是不喜欢,被随便搭肩膀肯定得不高兴,人家何大夫没生气,就是嫌弃公共场合。”   “赌吧,”陈诚成和李佳和对脸,勾了勾指头。   “佳和,你说咱杨队,一点小事非得把人叫市局来。”   李佳和捣了他一下:“啧,猪脑子看不出来呀?他哪是办事,那是故意拉着人在局里秀一圈。待会儿回来就得问我们看见没。”   正说着,杨烁回来拿个东西。   “哟,杨队这个月休养得不错呀,”陈诚成看着他进来,阴阳怪气地拿他打趣,“比受伤前还强。”   王霄打量了一眼:“爱情滋润。”王霄每句都让人心惊肉跳。   “别提了,被人拒了,路漫漫其修远兮,”杨烁笑得尴尬,怕局里第二天就开始疯传他的八卦,回头看了一眼门外,小声岔开这个话题。他扭头看向一言不发的赵队:“对了队长,怎么提前叫我回来了?”   “你少得意,局长的面子都敢驳,”赵志飞从一堆文件里抬头,此刻真觉得杨烁怎么看怎么碍眼,恨得牙痒痒,“把你那孔雀屁股遮起来。”   看着杨烁出门,陈诚成又打了李佳和一下:“说什么来着?拒了。你请咖啡啊。”   “嘶——”李佳和拿食指推他脑门儿,“橙子你等着,肯定有戏。”   不过是举报有奖励,十分钟填了两张表就结束了,根本不需要到市局跑一趟。两天后何峻凌在手术室里等术中冰冻,发呆时回想起这件事,才反应过来自己怕是被耍了一把。   这小子套路太多了,还是躲着他为妙。何峻凌一想起他来就有点心慌,又增加了待医院的时间。好在杨烁也忙起来了,见面很少。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这以后的近两个月,杨烁偶尔见到他还是要激动地凑过来抱,但何峻凌总是躲开,几乎没和他说过话。 第31章   本文是何医生视角为主,没有必要写探案,但是写起来挺好玩,心血来潮就……三十一到三十五章都是案子,直接跳过也不影响剧情。欢迎大家疯狂提意见_(:з)∠)_   “本市近日发生一起恶性凶杀案件。受害者杨莉(化名),女,四十三岁,未婚独居……”   周末何峻凌送前妻和女儿回家时,新闻广播里正好播了这条消息。   何峻凌不太关心时事,如果是从前,他只会听过算数,不放在心上,认识杨烁以后才开始留意新闻。   杨烁他们一定在忙吧,这段时间都没太看到他。大警犬还是一有空就掐着时间往他这里钻,但两个人都太忙,如果何峻凌刻意躲了,很难碰上。关于杨烁的工作,何峻凌是坚决不问的,杨烁也绝口不提。   “小薇,你和羊羊注意安全。”   “放心。”后视镜里,白雅薇嘴唇动了动,似乎有半句话没说出来。何峻凌心下明了,有些欣慰,又有些感慨。   公安局的确忙得不可开交。   4月31日,华阳路岚清园,16号楼501室。   阳光从阳台进来,落在床上,正好照亮这桩惨剧。女人双目圆睁,诉说着她生前遭受的极大的恐惧与痛苦。   如果有谁看见这幅景象,一定会做噩梦。但是刑警总队二支队队长赵志飞和他的队员们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屋里不通风,有股食品腐坏的臭味,杨烁扇了扇鼻子,跨过地上的啤酒瓶和食品包装,还有一只长坏斑的苹果。   尸体仰躺在床上,半身赤裸,乳房露在外面,一手僵直,手指微屈搁在被单上,一手垂下床。   “受害人杨莉,四十三岁,未婚,某中学语文老师。发现尸体的是她男朋友,两人约好今天见面,但杨莉没去,他就来受害人家寻找,发现了尸体。”   “那个男的呢?”赵队长问。   “精神上受了刺激,还没缓过来。”   大量血液浸透了浅色的缇花被单,干涸板结的血块很是狰狞,和阳光下温暖柔软的被单形成鲜明对比。受害人系利器割裂颈动脉而死,手法干净。   法医说:“初步推断,死者死于昨夜凌晨一点至三点。阴道、直肠、口腔采样显示,其生前没有遭受过性侵害。”   “另外,犯人有虐尸行为。尸体手脚的捆绑痕迹是死后所为。”   受害人胸前有几道凌乱的割伤,伤口很深,也是死后所为。和脖子上的致命伤用的是同一把胸器。尸体翻过来,背上用刀刻了一个“?”字。   “啥生僻字啊,不认识,”陈诚成一边嘴碎,一边按着手机查,“福建、两广那边的用法,通女字旁的‘媌’,有两个意思,一是形容女子面容姣好,二是指妓女。”   受害人保养得不错,说是面容姣好说得过去,但也不能排除另一种说法。   “这个人很熟练。门窗完好,没有撬锁痕迹。但是门外的感应灯被人松动过,”杨烁戴着手套推开窗,“窗台的积灰被人扫去了,原本应该有脚印。受害人睡觉时,窗可能没锁。”   501的阳台没有安装防盗窗。旁边那户阳台的防盗窗上有攀爬痕迹,犯人是上到顶楼露台,再借助旁边502的防盗窗下来,经阳台窗进入501。   “犯人作案后心情较为放松,在屋内停留了许久才离开。酒瓶和被打开的食品应该属于被害人。”杨烁拿起啤酒罐子查看,是种水果味的低度酒,外观可爱,在女性中相当流行。被打开的薯片和巧克力脆片都只吃了一点,看来不合犯人口味。   “瓶口没有喝过的痕迹,”杨烁上客厅看了一眼,一摞一次性杯子被扯出来丢在地上,“喝过的杯子被带走了。”   “上去露台看看。”   杨烁:您反思一下,没看见我是因为你自己躲着我。   写刑侦我就很不专业了,第一次写探案,看了相关纪录片,拿一个真实案件改的。如果有人看过,评论区不要剧透哈~感觉自己写得太碎了,没能好好引导读者,成了记流水账。   (案件地名全部瞎编,如有雷同很对不起……) 第32章   五楼半通往露台本来是锁上的,锁的不牢,被人撬开了。露台是老式露台,围栏不高。中央支着两根锈红的铁质晾衣架,还有一根已经倒了。边缘扔了几个破花盆,积的灰土长出几根病怏怏的杂草。   “从这儿,到这儿。”杨烁比了一下,靠501阳台处的排水口有个手印,“估计犯人身高一米七到一米八。”   技术侦查的柳叶子正在采集掌印、鞋印,推算犯人的外形特点,被提前说了。   “攀爬能力较强,胆子大,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应该是个惯犯。”杨烁摘了手套。   赵志飞点点头,同意他的观点:“全市搜集类似案件,凌晨自顶楼入室的。   两日后。   “报告,”王霄在门上敲了两下,“队长,经过排查,受害人人际关系简单,目前没有发现情杀、仇杀的可能性。”   “嗯,”赵志飞头也不抬,埋头于手中的工作。   “另外,经过检查,现场没有物品丢失。”   这样一来,对于作案动机的推论全部断了线。没有性侵害、没有财物丢失,也不是为了情、仇。   “报告,”技侦的柳叶子也在门上敲了敲,“现场没有提取到指纹或者毛发,血迹均来自被害人。犯人戴手套作案,根据痕迹推断,是市面常见的一次性塑料手套。足印破坏严重,只能勉强提取到一枚。根据掌印和攀爬距离推断,犯人身高约175至180。”   “作案工具呢?”   “单刃弹簧刀,刃长约17厘米。”   破坏痕迹会给破案造成阻碍。但是呢,当他去破坏这些痕迹时,又会留下新的痕迹,还会泄漏他的行为特征和心理特征。   “这人就是心理变态吧,”陈诚成翻案子翻得头晕眼花,随口胡说,“婚姻失败,老婆出轨,就找人报复。”   “证据呢?”赵志飞睨了他一眼,陈诚成噤了声,猛灌一口咖啡,继续干活儿。   “队长,南城区公安局上报的一个案子。4月17号,华阳路西面十公里处的一个开放式小区,六楼住户……哎呀妈呀!”李佳和刚说了一半就被杨烁挤开了。   “太像了。开放式小区,顶楼,中年独居女性,”杨烁眼睛放光,“我们去问问。”   半个月前,距宁安区华阳路岚清园约十公里处,南城区漕岳路某开放式小区、原自来水厂职工院。家住3号楼602的周艳女士报案,一男子凌晨一点左右非法侵入她的住所。   受害人周女士身材姣好,衣着入时。但她没有化妆,看起来颇为憔悴,提起这事还后怕不已:“我这个人睡眠一向不太好。那天凌晨一点左右的时候,我还没有睡着,隐约听见背后有声音。我挺怕的,吓得浑身冰冷,转过身正好看见一个黑影从窗户里进来。我吓得大叫,他猛扑上来,扼住我的喉咙。我吓坏了,只是拼命去打他,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害怕了,从窗户跑了出去。我不敢追也不敢去看,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就发现自己拽下了他的头套。我去把窗户锁上了,然后报警,警察很快就来了,给我安排了住处。我是再也不敢继续住在这里了,这段时间住在妹妹妹夫家。我老公也回国了,安排好了以后就搬走。”   头套!   现在有了物证,这位勇敢的女士帮了大忙。   “犯人长什么样?”   “太黑了,我没有看清,好像头发有点卷。力气很大,爬进来的动作像猩猩。”   周女士的住所也没能提取到任何指纹,但留下了脚印。刑警队感到兴奋,犯人的肖像越来越清晰了。但是又感到不安:这是连环作案。   但赵志飞的烟几乎没从嘴上拿下来过。   “并案,没意见吧。” 第33章   现在,找到罪犯是最重要的。两个案发地相距不远,但也不近。初步推断,案犯是当地人,就住在这一片。   然而茫茫人海,敌暗我明。仅案发的南城区和宁安区就有近百万人口,从何找起呢。   犯人的动机依旧模糊。杨烁心中出现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这人很可能如陈诚成所说,是心理变态。他还会再次犯案,没有人知道下个受害人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他们必须尽快抓住犯人。   时间一分一秒砸在二队队员紧绷的神经上。排查任务下派到各个支队,更多警察忙碌起来了。   近两周过去了,案件没有任何一点进展。   赵志飞抽烟抽得更凶了,每次路过局长办公室时脚步都很沉重,眼窝一天比一天深。   刑警们每天将近工作18小时,忙着核查各组送来的嫌疑人。有那么几个人在某些方面符合预期,进一步跟踪下去却不是,像削断了蛛网,手里的线索散成一把断头丝。   太让人焦躁了。杨烁嘴上起了个大燎泡。   5月13日上午,二队正在工作。王霄接了电话后突然脸色一白,趴倒在桌案上。   “队长,坏消息,”王霄向后倒在椅子上,双手抹了一把脸,“南城区百柳路梅溪三村,11号楼501,三十九岁独居女性,一模一样的手法。”   会议室里沉默了两秒。   笔筒被赵志飞猛地扇飞,滚落在地板上,来回摇晃,里面的笔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他还不解气,一脚踹在墙上。杨烁看着那面墙。前年才粉刷过的,已经又被队长踹脏了好几处。   陈诚成感到崩溃。那一片是他负责且尚未仔细排查到的地方。他知道,本市的老小区太多了,出动全市警力,也不可能在短短两周之内查遍。可他依然深深地绝望与自责。   他差一点就抓住他了。可是这“一点”,差了十万八千里,差了一条滔滔黄河,更差了一条命。   冷静。   白板上写着一排文字。   作案动机不明——提示这个人很可能是心理原因所致,会连环作案。他很可能有前科,注意查找以往类似案件的刑满释放人员。   嫌疑人有较强攀爬能力。   嫌疑人具有一定反侦察能力——他没有留下指纹,刻意破坏了现场。   针对中年女性——他自己可能有过一段不幸婚史。   身高约170,较瘦。如果第三条的推论正确,他的年纪应该在四十岁左右。   这次的死者黄玉,女,三十九岁。约凌晨2点于家中被害,死于颈动脉割裂大出血。死后尸体被破坏,面部损毁,右侧乳房被割裂,胸口用刀划了很多叉。该受害人生前做过整形,鼻根处的假体和乳房假体均被剖出。   屋顶上一串触目惊心的梅花血迹似在诉说,死者的颈动脉血是如何喷涌而出。   犯人作案后在屋内停留了很久,翻动过受害人家的冰箱,消耗部分食品,并且试图抹去作案痕迹。根据技术侦察人员的计算,本次停留时间比岚清园案更久。另外,现场丢失了部分现金与一部手机。   连环杀人案的出现,在这个平静的城市掀起一面巨浪。人心惶惶,防盗窗一夜间销量剧增。   全市刑警集中投入这个案子,展开拉网式排查。每晚九点至次日凌晨四点,他们分批蹲守在南城区、七漕区、花山区、宁安区的各个开放式小区。一切不安都压在全市警察的背上。   犯人胆子变大了。如果不抓住他,还会越来越大。   这次案件发生,说明我们还没有惊动他。又或者他胆大包天?不,前者更加符合。等这次的案件被报道出来,他大概会被惊动。   大家~新年快乐啊~虾虾携我家猫>θ?θ 第34章   如果是我,我会做什么?也许该出去躲躲了吧。   他会选择什么交通工具?根据受害人家中的食品消耗,犯人是典型的“穷人口味”,应该会倾向于火车和汽车。   杨烁把手捏成拳头,在额头上锤了两下,提议在火车站与汽车站布控。   赵志飞的烟几乎烧了手,狠狠捻灭。   可是人手不够。   火车站、汽车站都拉起了网,全市范围内的蹲守也没有间歇。   可犯罪分子从警察眼皮子底下悄悄溜走了。六天没有结果的排查与蹲守后,技侦人员报告,失窃手机的信号先后出现在了开往西北方向的K2306列车上,以及位于本市西北面300公里处的江州市江州北站。   虽然没堵住,但搜索范围大大缩小了。终于不再是大海捞针了,刑警队为之一振。   K2306次列车从本市上车、于江州北站下车的乘客共有257人,犯人就在其中。   几次短暂的手机信号只能大致定位,并不能定位到一个很小的范围。当地警察在江州北站附近走访,手机最终在车站旁的一个旧手机回收店被找到了。   手机店老板是4.17案的周女士之外唯一与案犯接触过的人。老板一听,立刻关了店铺,全力协助警方。   “那个人感冒了,说话鼻音很重,戴着帽子和口罩,”老板比划了一下,“差不多到我这里,不胖,皮肤比较黑。”   “男的吗?”杨烁多问了一句。   “男的,男的。”老板点点头。   “单眼皮双眼皮?眉毛?”   “这样,这样。”老板不知道怎么形容,艰难地比划着。   很宽的双眼皮,低眉弓浅眼窝,眉毛浓粗,脸型略宽。   嫌疑人很机敏,下车后换过衣服,通过监控追踪行不通。没办法,只能用更原始的方法逐一排查了。   排除女性和儿童,嫌疑人共有113名。在手机店老板帮助下,经过年龄、外形、身体状况方面的初步排查指认,还剩余56人。这56个人被打印成一张表,贴在会议室的白板上,每个名字后面详细写明负责人、是否排除、排除理由。   就要看见光了,但是警察们一点都不感到轻松。   李佳和说:“又快要两周了。”。   大家都明白李佳和在说什么。两周,是案犯杀人的周期,他们需要抓紧时间。   压力更大了。眼睁睁看着两周的期限即将到来,却无计可施。速度已经是极限,各刑警支队、刑警大队已经在竭力走访、追踪每一个嫌疑人了。   其实他们各自私下认为案犯已经被惊动,短期内继续作案的可能性不大。但这种事没有百分百的概率,绝对不能说出口。   进一步排查后,范围缩小了,还剩8个,家都在本市。把这八个人全部找到带回局子,又花了三天。   没什么可说的了,直接查DNA吧。   加急也需要三、四天,大家都眼巴巴地盼着,没有人能放下心来回家等。   等待让人心焦。   “儿童节都早过了。”赵队长拿笔杆一下一下叩着桌子。其实他家儿子已经是懂事的年纪了,早就不过六一儿童节了。但赵队长一直对孩子多有亏欠,儿童节是他心里一个结。小孩和他不亲,处处针对他爸,护着他妈。   从5.31案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这个城市已经在连环凶杀案的恐惧中浸泡了一个多月。这一个月,刑警队员几乎没有回过家,不眠不休地在查案。回什么家?老百姓都不敢上街走路了!警局开会开了无数次,每次局长都这么骂,骂完,他自己也一起陪着。明明警察也是人,也会疲倦,也会崩溃。   DNA比对结果出来,嫌犯李之贵终于落网。   天亮了。   所有人感觉脑子里绷紧的弦松下了。 第35章   6月11日,这个案子终于迎来了终点。   李之贵祖籍福建,但他是本市人。今年四十四岁,中等个头儿,皮肤晒得黝黑,外形和气质上都看不出来有什么独特之处。他卷头发,方脸,浅眼窝,塌鼻子,额头上和鼻翼两侧的皱纹很深,如同拿刀凿刻在岩石上。他细胳膊细腿,偏偏凸个小啤酒肚,和周女士说的一样,体型像猩猩。   这个人开始还不承认。   李佳和向后往椅子上一靠,翘起一条腿:“你不承认也没用,我们有你的指纹。你猜猜看,5月13号,你杀了黄玉以后,到翻找东西之间,更换手套的时候碰到了什么?”   “不可能。”   旁边儿测谎仪的心电蹭蹭蹭乱蹦。对于外出时间、作案手法等各种细节,更是答得漏洞百出。面对审讯,这人的头脑和心理素质远不如刑警队预想得那样好,三两下就招了。   李之贵确实有过一段不幸的婚姻。据他自己所说,他前妻沉迷整形,家里经济负担很重,欠下不少债务。后来他选择入室盗窃,第一次没被发现,第二次不幸被屋主发现后发生暴力冲突,持刀砍伤屋主被判入狱5年,这次犯案离他出狱还不到两年。   “出来以后,发现她已经改嫁了。”   “你为什么要杀她们?”   “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直都有这种想法。”   “你说的一直都有,是指和前妻结婚之前也有?”   “之前就有,但就是想想。”   “什么时候会想?”   “不一定,有时候喝了点酒以后会想,有时候莫名其妙就会想。我感觉自己那个时候被控制了。”   他出狱以后一直没有正经营生,本人没学历没特长,又有案底,没有单位愿意接纳他,全靠做点零工、卖卖体力过活,什么活都做不长。   “你选择的目标和你前妻有关系吗?”   “有,有想报复她,但也不完全是。”   他前妻现在在小商品城开了一家服装批发店,刑警队员拜访过他的前妻。她有点中年发福,穿得花花绿绿,烫了一头橘红色卷发,纹了两道褪成蓝色的眉毛,脸因为整形有些奇怪。警察去的时候,她正带着和现任丈夫生的小孩子在店门口吃饭,不太愿意和警察多说。   在外人看来,李之贵的前妻和受害人没有任何相像之处,除了年纪。受害人都是有教养、保养很好、打扮入时的中年女性,第一位受害人周艳与丈夫长期分居,第二位杨莉未婚,第三位黄玉为离异。   李之贵并不是看上一个目标动手一次。他同时跟踪了很多女性,专门有一个小本子,记录每个人的信息,其中包括一些指甲、唇色、纹身等会令当事人不寒而栗的细节。每次当他压抑不住自己的欲望时,就会从中挑一个动手。   后来记者采访的时候问他:“你作案之后又什么感觉?害怕吗?”   李之贵摇摇头:“也不是很害怕,觉得很放松,很兴奋。”   “你是喝了酒以后就会有作案的欲望吗?”   李之贵又摇摇头:“不是,就是壮壮胆,有想法就喝点酒,有时候喝了酒就更敢了。”   终于结案了。通常结案以后大家会出去吃个饭放松一下,但这回都没心情。   二支队的办公室空了。   大家都回家了。找爸爸妈妈,找妻子孩子,找家人。   杨烁突然被巨大的孤独感包裹了。他的亲人已经都不在了,他没有亲人可找,没有“家”可回,他的家没有人在等他。   杨烁不是个经常纠结于个人感情的人,每天快快乐乐的,全队拿他当精神支柱。他在体力和精力方面比其他人都要好些,对于查案精力更足、投入更深,连局长都对他感到惊讶。那个曾经让全局上下崩溃、让他升上副队长的黑社会案子结案时,整个警局只有他精神还算正常,局长曾感叹他“生来是个当警察的料”。这次的案子远不如当时,却让他陷入了负面情绪。   他在办公室一直待到天将将暗下,才动身回去。一打开门,一股潮闷的灰土气扑面而来,烧水壶里剩了半壶凉水,不敢喝。   果然我还是更擅长写点细腻的感情……下周开始回到正常主线^_?☆ 第36章   6:40 a.m. 闹钟响了。   6:45 a.m. 何峻凌在挣扎中起床。   6:55 a.m. 手指灵巧地在领带结下方压出一个窝,出门。   7:00 a.m. 在早点摊买早饭,边走边吃。   7:10 a.m. 准时到病房,整理仪表,换上白大褂,迅速过一遍住院病人情况。   7:20 a.m. 查房,开医嘱,12床的管床医生喊,何老师,引流管拔不出来。   8:10 a.m. 匆匆赶到门诊,迟了十分钟,病人已经等得心焦。   3:00 p.m. 下午查房。   5:00 p.m. 下班时间到了,但门诊还没结束。   6:10 p.m. 回病房视察一圈。   6:30 p.m. 走出医院大门,思考要不要点外卖。   天已经热了,不知不觉间大好的春光已经消散,空气中透着一股又潮又闷的气息,预示着梅雨季节的到来。   何峻凌上次和杨烁好好说话时还穿着外套,现在已经换成了短袖衬衣。医院要求穿正装打领带,这天气让科室里偏胖的男同事都苦不堪言。尤其是徐主任,扣上领子就能让他勒得难受,一天拽三百遍,每次进手术室换上洗手服都像大刑获释。   何峻凌也受不了。医院里有空调,外面可没有,身上黏糊糊的。他走到半途,忍不住取掉领带挂在胳膊上,松开领口的扣子。那一点点清淡的松柏香古龙水因汗液变得浓郁,一下子从领口全部释放出来,绕着他的脖子散不掉。有路人看了他两眼,他感到不好意思,加快了步伐。   像所有的外科医生那样,他走路很快,很少去感受周遭的空气。但是梅雨季节不一样。梅雨是个慵懒但高傲的女人,不燥不冷,却掌控了所有人的心,躲也躲不开。   何峻凌走到楼下,心跳一阵加速。对门那扇窗户又亮起灯,驱逐了那点关于天气的杂绪。他不想去看,但实在忽视不了,那点光亮直接种进他瞳孔里了,驱逐了所有其它光线。   毕竟那扇窗户已经暗了太久,久到何峻凌开始胡思乱想。先是担心出了事,后来有点内疚,后悔在杨烁走之前一直不和他说话。再后来又害怕,怕他就此消失不见了。他猜想那个令人恐惧的案子终于解决了,虽然还没来得及报道。   何峻凌的腿比他的意识先动作,大步跑着爬上四楼,呼吸闷在胸腔里,有点缺氧。他还没想清楚自己是见杨烁好还是不见他好,手已经不自觉敲响了他家门。   没人开。他又敲了两下,还是没人。他胸口好像被人攫住了,一着急整个手掌拍在门上,门哐哐响得很不礼貌。   门开了条缝。“哥?”里面的人看见他,眼前一亮,把门拉开了。   好久不见。   见到人,何峻凌尚未平复的呼吸反而更乱了,嘴唇微微张着喘气。杨烁看起来状态不好,头发长了,被抓得凌乱,气场也和何峻凌印象里不太一样,只有轮廓还是那副轮廓,但显得更突出了。不知道这段时间太辛苦还是精神压力太大。何峻凌心揪了一把,忍不住要心疼他,差点儿张开胳膊抱上去,却用后牙咬着腮帮子的软肉强迫自己不动。   “没事,我就是看你回来了,打个招呼,”何峻凌对他笑笑,“看你没事就好,你们这段时间辛苦了,好好休息。”   他正要转身,像被黑洞吸入一样,被一股蛮力骤然拽进了门。门摔上,发出一声巨响,他的背也砸在门上,未及反应,颈窝里埋了个毛糟糟的脑袋。   “别走。”   他看不见杨烁脸上是什么表情,只是声音听着可怜,不是以前耍赖皮开玩笑的语气。   何峻凌想推开他,不想让他养成依靠自己的习惯,可是无论如何狠不下心,象征性推了两下推不动,就放弃了。   何峻凌:我错了,不是我想敲门,只能怪我们外科医生手都快……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出来,何峻凌对自己外表的洁净很在意,因为他心理上始终觉得自己“不干净”。 第37章   真是完蛋,和这潮闷的破天气一样。明明已经躲了许久,一下子又回到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何峻凌整个人肌肉绷紧着,后背发潮,手心里一层汗,滑得拳头都握不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可是抱着他的那具身体丝毫不受天气影响,温暖干燥,他情不自禁就放松了。   脖子被胡茬磨得生疼,他阖上眼,心被温热的呼吸泡软。   杨烁抱着他,用鼻子拼命在吸进他身上的气味,突然就安心了,掐着他后背的手放轻松,轻轻揽着,撒娇一样磨蹭。   “又用了香水。”他闷哼哼的。   何峻凌柔声答道:“天热了,怕身上不好闻。”   “不会。”   杨烁身上才是真的不干净,还残留着一丝三月的灰尘。家里也没收拾,何峻凌闻到屋子里那股灰土气和霉味,拍了拍杨烁。   “我去把窗户打开通通风好吗?”   杨烁不情愿地松开他一半,拽着他的衣服跟在后面,故意不挪动,胳膊拉长,把他的衬衣从腰带里扯了出来。   “你真是……”语气里带着责怪,却温柔得要化掉,融进小赖皮狗心尖头。   四处都落了灰,无处可坐。何峻凌出于职业习惯,皱眉看了一眼,沙发上有靠过的褶皱,看着干净点,就还是坐在沙发上。他只想稍微坐坐,安抚好了就把人带到自己那里,结果被身体的重量压得半倒在沙发上。狗爪子借着衣服被拉开处,贴上他的腰。   行吧,这样也干脆,不用在乎干净不干净了。他绷着的身体松懈下来,拽了拽杨烁有点长的脏头发。   “怎么了?”   “结案了。”   何峻凌说:“辛苦了。我以为你们结案后会一起放松一下。”   “他们都回家了。”   何峻凌突然发现自己对杨烁知之甚少,不知道他的家人在哪里,也不知道他此刻怎么想,只知道他孤独。他没问“你怎么不回家”,也不急着把杨烁的手从自己身上拿下来,说:“那我陪你吧。要不先去吃点东西吧,想吃什么?”   “橘子。”   这明显是耍赖皮找麻烦,这个季节哪里去找橘子。何峻凌不指出,顺着他:“那你去洗个澡,我去超市看看有没有卖?”   “不要。”   “那我等着你,一起出去。”   “那不去了。”杨烁不答应,一秒都不肯放开他。   “总得去洗个澡吧,小脏狗。”何峻凌用商量的语气和他说话,捏着他的厚脸皮把脸捏起来,看见他眼角有点红,愣了一下,讪讪松了手。   何峻凌把杨烁拐回家,心里居然有一点开心,好像从暴雨里救回来一只小动物,乐意它眼中只有自己,黏着自己转。   背后哗哗的水声隔半分钟就要停一次,何峻凌搬了把凳子,在浴室门口敲电脑。杨烁用有点担惊受怕的声音喊他:“哥?”   他就答:“我在。”   水声又响起来,何峻凌知道他安心了。他很怕杨烁因此对他产生依赖,有些趁虚而入的悖德感,却又忍不住享受对方眼里只有自己的感觉。   水声彻底停了,杨烁湿漉漉地出来,在何峻凌身边站定。何峻凌一扭头,对上光溜溜冒着水汽的胸膛,受到惊吓,电脑差点滑下腿。他战战兢兢低头向下看一眼,看见内裤里鼓囊囊的吓人,眼睛被晃了一下,双颊到额头烧得发烫。 第38章   他突然后悔了。他还记得杨烁的表白,他不接受就不该放纵他亲近自己,可是又不能狠下心来放着他不管。   喉结动了一下。这简直是要何峻凌的命。杨烁一颗小狗的心,长了一副狼的身材,这会儿正在到处释放荷尔蒙。他的肌肉是有力量、有性格的,宽肩窄胯,脊背紧实,彰显着身体独特的运动习惯,每一寸肌肉都比艺术家精心雕琢的作品更有张力。   几条黑暗的触手沿着何峻凌的心悄悄上爬,喉咙发干。他把它们甩掉,硬着头皮起来帮杨烁吹头发。大夏天他指尖冰冷,无需碰触就能感受手下那具身体的潮湿的热度。   “好久不见,你头发都长这么长了。”他用手指缠绕着杨烁的发缕,长长的发丝垂下来,略显乖巧。   “是啊,该剪了。”杨烁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洗完澡兴奋起来,兴冲冲打量他的家,话匣子又打开了。   “哥,你把玄关柜改成吧台了?”   “我坐的高凳子是新的,配吧台的吗?”   “哥,你买了个饮水机啊?那就不用烧水了。”   吹风机嗡嗡响,何峻凌也听不清楚,“嗯嗯啊啊”地随口答应。心里令人恐惧的杂念慢慢涌上来,压也压不住,背上开始冒冷汗。   杨烁突然转过来搂住他的腰,脸贴在胸口第二个扣子的位置:“哥,你是不是在等我啊?”   他一个激灵。   “松手!”   挨打的人一脸委屈转回去。   何峻凌稍稍定神,后悔自己反应太过,怕他不开心,赶紧哄他:“不是看见你回来我就来找你了吗?”   神啊,饶了他吧。何峻凌窝起背,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半硬的下身藏在苹果绿的布艺高脚凳靠背后,像一道铁墙把罪恶和天真分割。他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不敢看的深渊里,不敢听恶魔在用甜美的声音呼喊。   “哥,我想跟你睡。”奶声奶气撒娇的鼻音,又无耻又做作,可是何峻凌吃这一套,磨两下就心软。   “不行。要么你睡小房间,要么我睡。”   结果何峻凌磨不过他。杨烁还是睡在他背后,睡梦中一寸寸往前挪,把他挤到床的边缘。   不能怪他有意纵容。他太怕了,怕被追问其中原因,所以连个“不”字都不敢说,只能躲着忍着。   这两个月来,他小心试探了几次,终于确认了一个人住的好处。在这里他肆无忌惮地拥有秘密,把秘密全部关在这扇门里,一出门,谁都不知道。   来人踏进了这个房间,带着恶魔的苹果试探他。他把躁动的秘密哄骗着关进衣柜,告诉它们:“嘘——安静。我们来躲猫猫。”   其实他早就偷偷堕落了,记不清自己踏入了想象和梦境的禁地多少回,想象和呻吟越来越放浪。他是铺了两床被子的,可是夏天的薄被可怜巴巴的,说白了就是个没作用的心里安慰。现实中这具身体比记忆和想象更具诱惑,温暖得像大雪天融化在羽绒被里。   他因为这一点偷来的温暖头晕目眩。   他敢说他没有歪心吗?他知道杨烁会抱上来。在浴室里,扣上深蓝色的丝质睡衣,他隔着衣服神经质地摸了摸自己,想知道什么手感。   就是单纯抱着睡。杨烁太疲倦,像是已经睡着了。一条手臂毫不知情,越过翻起的睡衣下摆,贴着皮肉。被触到的部分像怕被针尖刺伤一样缩紧。何峻凌咬紧牙。如果那条手臂向下挪,在一片柔软的织物中摸到又烫又硬的东西,一切秘密将真相大白。   对何峻凌而言没有比这更刺激的事了。   杨烁第二天爬起来像只充满电的皮卡丘,浑身闪着小火花。何峻凌困到站着睡觉,刷牙都闭着眼在刷,甚至没留意那只在自己腰间不安分的狗爪。   我们何医生脾气好,换个人已经揍他了 第39章   浴室里传来细细的流水声。   还有压抑的甜腻呻吟。   沾满水汽的白瓷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证这里的罪恶了。瓷砖永远洁白冰冷,不会被他的罪恶沾染变黑,也不会和他一起沉沦变得肮脏甜腻。   何峻凌始终喜欢把他认为脏的东西留在浴室,让水把它们冲走,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空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妖媚的甜,甜得太腻,不能被他俘获的人一定会讨厌它。它是洗手台上那个造型精美的瓶子散发出的。那小东西过于精美,和这里格格不入,更像是被巫女从古巴比伦淫靡的盛筵上窃取,恶作剧般摆在这里。   何峻凌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买这种东西。快递上只写着“日化用品”,他从蜂巢把这烫手的东西拿出来,带回家,剥去层层泡沫纸取出这么一个不到手掌长的小东西。准备丢弃的包装还要撕碎、涂掉,像巧贼神偷抹去自己的痕迹那样小心。   这是支催情的气雾剂,拥有迷惑人心的力量,能让人暂时却周遭的一切。   何峻凌对这小东西很熟悉,要多亏那段如履薄冰的婚姻。自己能抱着白雅薇那么多年也真是不容易。比起去抱别人,他明明更喜欢被人抱着。他实在无法回想,自己是如何靠现代化学产业才能挨过那些本应火热的春宵。因为科学,自然的事情变得畸形,难以继续的东西得以继续,才催生出更畸形的东西。   它像恶魔,假扮美人,诱惑人与其交合,一丝一丝吸干人的精气。何峻凌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位美人的威力。以前他只见识过血橙色瓶子的,没想内敛沉寂的墨绿色瓶子才更要命。   网页上写得明明白白,他怎么就不信这个邪。血橙色,深红色,亮蓝色,紫色,墨绿色,摆在一起庄严得像教堂花窗,结果是修女袍下的镂花长袜。   他其实分不清楚是那个坐在神椅上的墨绿瓶子的功劳,还是他自己的身体被对门那只该死的小狗有意无意点了火。他都没有按要求吸进气雾,只是拧开瓶子时不小心洒了一点在手上,凑近闻了闻。根本什么气味都闻不出来,不料在浴缸里才泡了三分钟,腿就发软站不起来,皮肤发热,感觉不到水温。   何峻凌伏在浴缸边上,一手捏着滑凉的边缘打滑,一手被他的身体遮挡。他背部的肌肉时而缩紧、时而放松,好像有一只手沿着他的脊背抚过。   想象中那只手的主人可是对这儿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他在对面,也许正在哼着歌儿做饭,满心期待美食。也许在抱着零食看什么运动比赛,安心享受一件案子结束后难得的闲暇。   他怀疑杨烁是故意的,先把手搭在他腰间,再伸进衣服里,想要收回,手背却碰到了胸前碰不得的地方。   那天晚上窗外下起了雨,飘忽不定、把到处都弄得脏兮兮的雨。可是背后的怀抱那么安逸,睡梦中有意无意的摩擦,落在颈后的平稳呼吸,炽热的——   他闭上眼睛,自己的手跟着那只无形的手,指甲划过乳头,揉捏腰间的肌肉。   “嗯……”   被遮挡的那只手臂也从水里出来,一起搭在浴缸边。何峻凌喘着气趴了一会儿,伸手去够一个两头圆的红色透明瓶子。   他歪着头枕在自己胳膊上,眯起眼睛读瓶身上的文字,慵懒而性感。   算了,他还接受不了。他晃晃里面黏稠的液体,伸长胳膊把瓶子放到墨绿玻璃瓶边上。胳膊收回来,懒洋洋地把水撩到地上,似有不甘。   何峻凌只有这时候才会放纵自己对对门那只身材撩人的小狗胡思乱想。他想,他在自己面前时总是毫不掩饰,什么都写在脸上,自己却从未坦诚待他。他对自己的喜欢根本不是喜欢,自己也根本不是喜欢他。像自己这样压抑许久、刚刚摆脱约束的老年人,换了哪具富有吸引力的身体,都会让自己心神荡漾。   他竖起耳朵,听窗外是否还在下雨。光线穿透磨砂玻璃窗,颜色暧昧不清。   细细的流水声也没有停。   越压抑的人欲起来越要命,我快把自己幻肢写硬了 第40章   经过这件事,杨烁胆子越来越大了,每次见到他都是一脸陷入爱情的幸福。不管何峻凌义正词严地强调多少次这和喜欢他毫无关系,他都没有放在心上,甚至屡次尝试着搂个腰偷个吻。   那天晚上的触感留在他腰间,时不时出来骚扰他。他看见杨烁就心跳不停,干脆把他关门外。   杨烁说:“那我拿钥匙开了。”   何峻凌打开门:“你把钥匙还我。”   “不还。”   “我要生气了。”   “你不会。”   这对话简直就是小孩子的打闹。何峻凌招架不住,只好往医院躲。   这天何峻凌快下班时,接了急诊科的老同学夏语冰一个电话:“何老师,这边收了个犯罪分子,被抓的时候吞了个水晶小摆件,食管出血,内科处理不了。”   “叫了你们王副主任了,但这边警察说要你来。”   何峻凌听夏语冰这样说,心里有点预感。跑到急诊一看,果然,杨烁他们在那里站着。   他有意不和杨烁说话,当没看见。犯人本来是肝硬化患者,有食管下段静脉曲张,这一吞,食管出血。病人扭得像条虫,每次犯恶心都牵扯手上的输液管一起晃动。出血刺激着病人呕吐,但是那水晶玩意儿还卡在食道里,吐的样子很奇怪。   “看这吐又吐不出来的,看着都难受,”陈诚成嘴碎,“啥人都有,怎么想的,情急之下吞个水晶兔子。”   “人家有钱人,那是施华洛世奇的兔子。”杨烁跟着阴阳怪气儿的,怨念何峻凌不理他。   “呦呵——杨队还知道这个?”   “你们闭嘴。”夏语冰往那边瞪了一眼,陈诚成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二人噤声。警察往这边送人不是第一回 了,急诊科和这些警察还有点熟。   异物压迫着,暂时出血不多,但是食管静脉曲张的病人止血很困难。王副主任看了片子,决定还是先尝试内镜取异物、止血。   何峻凌顺着病人的肩头安抚病人,眉眼里都是温柔,希望他不那么难受。陈诚成感觉到杨烁的怨念实体化了,不停往外冒,不由往旁边挪了挪。   杨烁嘴角牵起一丝固执的笑,往前一步,贴在何峻凌背后:“何医生,好久不见了啊,这次又麻烦您了。”   “小杨警官,确实好久不见,”何峻凌躲开他点,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转移话题,“哦对了,介绍一下,这位是夏语冰夏医生,我老同学,急诊外科唯一一位女大夫,传奇人物。”   “认识,不是第一回 来了,”夏语冰抬手一指,半开玩笑地说,“我哪是传奇,水平比何老师差远了。”   杨烁看出何峻凌和夏语冰关系不错,心里吃无由头的醋。陈诚成又挪远一点,怕被怨念淹死。   “走了走了,手术去了。”   副主任一招手,何峻凌和夏语冰都跟着去了,杨烁和陈诚成跟在后面。他看何峻凌和夏语冰有说有笑的,就是不理他,怨气越冒越多。   “你们这边等。”夏语冰拦住他们,指了一下家属通道,和何峻凌走了另一边。   结果手术结束后出来交待的也不是何峻凌,是王医生和夏语冰,杨烁白等了。他更按捺不住了,说什么都没听进去。   看王主任走了,他眼珠子一转,舔了舔小虎牙,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夏医生,你什么时候休息啊,能不能一起吃个饭?”   “啊?跟我?”夏语冰一脸莫名其妙。   “是啊,您看您帮我们刑警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也想表示一下感谢。还有就是请教一些问题。”杨烁演得特别真诚。只要何峻凌不看见,什么戏他都能演。   “行吧。周六白天我都没事。要么中午?”   “行行行,中午,十二点左右您看怎么样?”   “OK。”   看着夏语冰走了,杨烁收起笑容。陈诚成贱兮兮地凑上来说:“哇噻,杨队,你这是移情别恋了?不能看见一个好看的就喜欢一个啊。”   “胡说什么呢你,”杨烁推了一下他的头,往夏语冰走的方向看了一眼,“谁好看?夏医生?我怎么看不出来。”   “嘶——你是瞎了心了你。你眼睛里只有何医生,人家看不见你。”   杨烁刀了他一眼:“你小子欠揍!”   夏语(四声)冰,取“夏虫不可语于冰者,笃于时也”   吞“晶”自杀???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吞金可以自杀 第41章   迎面走来一个身材高挑、妆容精致的短发美女,杨烁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夏语冰。陈诚成那小子眼睛够毒啊,没想到她私下里和工作时差别这么大。   夏语冰坐定:“说吧,什么事。”   “不急不急,姐你喝茶,”杨烁帮她把杯子翻过来,笑得一脸讨好,“其实是私事。”   “私事?”   杨烁给夏语冰倒水,言语上套近乎:“冰姐,何医生不是离婚了嘛,有个人看上他了,想打听一点。”   夏语冰瞪了他一眼,包都没来得及在身边放好就想走:“你这圈绕得也太大了吧?直接跟老何说不就行了。”   “这不是不好意思,我跟他哪有你们老同学熟。”   “噢,合着你是让我卖老何啊。”   杨烁赔笑:“打听情况,打听情况。姐,你认识何医生多久了?”   “十几年了?十四年了。我们是同学嘛。其实开始也不熟,大二的时候老何帮我捡了一回书,就认识了。我当时还挺激动,”夏语冰喝了口水,“结果就喜欢了他五天。老何性格太磨叽了,只能做朋友。”   夏语冰还挺坦诚。   “对了,精神卫生中心的吕闻名你认识吗?他们和你们警察有合作,搞变态心理的。”   “见过,但是不认识。我们队一般不管这个。”杨烁一副乖乖的样子,夏语冰突然对他印象很好,话也多了。   啧,谁不喜欢乖乖的长腿小帅哥呀。   夏语冰点点头:“那也是我们同学。我、吕闻名、老何我们三个经常一起玩。说起来,我上学的时候还跟老何前妻吵过架。他前妻从大一就开始追何峻凌,老何一直拒绝,有一回她看见我跟何峻凌一起吃饭就哭了,跑到我们教室门口堵着。我说,姑娘你不能这样啊,先不说我们压根儿没什么。就是有什么,老何也没答应你,你管得着吗?”   “后来呢?”   “后来何峻凌死都不看她一眼,说不能给她念想。她前妻执着得(也是闲的),天天来,我看了都心疼。”   “再后来呢?”   “再后来他们结婚了呀!别提我参加婚礼的时候多尴尬了。”   杨烁跟着哈哈哈笑,心里却在琢磨别的。   “何医生上学的时候是不是有很多人追?”   “多。大一入学那会儿,迎新晚会他弹钢琴,第二天表白墙全是他名字。”   “他是不是那种很正经的三好学生?”   夏语冰乐得后仰:“你也这么想是吧?其实老何以前成绩一般,还补考过两回。”   “我以为何医生是那种特别特别乖的。”杨烁向前倾,认真地听。夏语冰看他感兴趣,兴致又上来了。   “他乖啊,特别乖,每回期末一边嘀嘀咕咕骂书一边学习,可是笑死我了,”夏语冰好不容易止住笑,“他学医是家里逼的,他在那消极反抗。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特别听家里话。”夏语冰喝了口水,接着说:“你千万别跟老何说我卖他啊。说句笑话,我们当医生的都有控制欲,越是主任越强。他妈,退休前是第三人民医院心内科的大主任,现在返聘了。上学时候还给我们上过课,叫何峻凌起来回答问题,当着全班骂他,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那是他妈。”   那个老太太盛气凌人的样子还刻在杨烁脑子里。   “不过老何后来还挺强的,现在也混得不错。”   “对了,你也说说女的什么情况。”   杨烁开始扯谎:“也是警察,不同警种,跟我差不多大。”   “你同事?好看吗?性格怎么样?”   “好看啊,个高腿长。性格也好,外向,开朗,正好和何医生互补。”杨烁眉飞色舞地比划。   “你双胞胎妹妹?”夏语冰看他的眼神像看神经病,“太强势不行啊,何峻凌性格软,容易被欺负。”   杨烁笑眯眯的,舔舔小虎牙,心想何医生是挺好欺负,性格软,抱起来也软,就是瘦了点。他看起来有点苦恼:“唉,冰姐,实话跟你说,我探过何医生的口风了,他好像不是不接受,但找借口不同意。”   “嗨,急什么,这才离了几天。老何慢热,那个不是追了他四年才有结果?”   “贵在坚持。”   “哎有眼力。想吃什么,姐请你,不用跟我客气,”夏语冰甩不起来的短发一甩,手指叩了叩桌面,翻开菜单,“怎么你也叫我声姐是吧?以后更别跟老何客气,他们胸外富有得很。”   嗐,谁不喜欢乖乖的长腿小帅哥呀~虎牙小帅哥在线套路老少女 第42章   周五门诊人少,上午不到十一点就没有病人了。何峻凌打开个人电脑放在旁边,抓紧时间写材料。   门上敲了三下,有人进来了。何峻凌撑起下巴看,不是病人,又是杨烁。   “小杨警官?您今天又是有何贵干啊?”   “哦,我们抓捕的时候嫌疑人肚子疼,送她过来。”   “病人呢?”   “王霄去送了,女的。医生说什么卵巢囊肿破裂?”   何峻凌叹口气:“这还没到月底,两回了,警官。你们怎么突然这么多病的伤的呀?”   “我没撒谎,是真的。”杨烁眼神特别真诚。   他还真的没说慌。前两个月追查李之贵的缘故,压了不少案子,正在加紧处理。嫌犯进医院这种事情经常有,大部分是装病,比如胸口疼肚子疼。也有的真有问题,还有的是抓捕过程中被打伤的。只不过以前不常往何峻凌他们医院跑,跑了杨烁也不会专门过来看何峻凌。   何峻凌把电脑合起来:“看病挂号,私事免谈。”   “哎呀哥,我就待一小会儿。”   “现在是上班时间,我很忙的。”何峻凌刷新了两次叫号,系统不给面子,一个病人都没有。   杨烁一脸无辜地摊开手,像只赖皮狗一样一屁股坐到凳子上,遭了白眼。   “对了哥,夏医生私底下是个大美女啊。”   何峻凌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嗯,她一直这样。”   “她是不是还没结婚啊?”   “她说不结婚,”何峻凌又把电脑打开,输密码的手显得有点不安,“不过你可以试试。”   杨烁看出何峻凌开始紧张了,觉得可爱,露出一脸笑,挪过去离何峻凌近一点。   “我上周六约她吃了个饭。”   “那你动作真快,”何峻凌一时间忘记了密码,手悬在键盘上,“跟我有什么关系。”   醋了。杨烁看见笑得更开心了,小狗狗在心里打滚儿。   “有关系啊,她说和你只是朋友,我不就放心了嘛。”   还真是……善变的男人。何峻凌没有办法继续手里的动作了,把电脑合上。不知道为什么,他像青春期的小情人一样脑袋发烫,像喝了一肚子汽水,又酸又气,却没理由说什么。   杨烁嘴已经咧到太阳穴了。没办法,当着何峻凌他什么情绪都藏不住,要是有条尾巴,这会儿正摇得起劲。他继续试探:“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何峻凌立马否认,速度快得他自己都吃了一惊:“我为什么要生气,替我谢谢夏语冰,收走一个大麻烦。”   “哎呀哥,你别动,让我看看。”杨烁凑到他脸跟前,何峻凌向后缩起下巴,靠紧椅子背。“你最近变年轻了,”他继续调戏他,“还变可爱了,是不是喜欢上谁了啊?”   “别瞎说……”   下一秒何峻凌睁大眼睛,涨红了脸。他被按在椅子里偷了一个吻,湿漉漉的舌尖还不安分地舔了他的唇。   他挣了一下,但是没杨烁力气大。   杨烁像吃了蜜的小熊一样舔舔嘴,一边小虎牙咬着下唇装可爱:“别生气嘛,我就是找夏医生打听你的八卦。”   何峻凌愣愣地跟着舔了一下嘴唇,耳朵尖慢慢红得透明,眼睛也湿了,像被侮辱了一样。杨烁突然觉得自己过分了,收起笑脸去摸他的唇,想把自己的口水擦掉。   “请xxx号陈国富进入6号诊室就诊!”   叫号的喇叭突然扯着嗓子响起,何峻凌慌乱之中咬了杨烁的手,推开他,惊魂未定地理了理头发。杨烁反应快,看病人进来,立马换上一副正经的样子:“何医生,谢谢您配合我们工作。您先忙,我这就走了。”   何峻凌脸上的潮红还没褪,看得目瞪口呆。   杨烁出门,摸了摸大鱼际上的弧形齿痕,怎么看也看不够,好像在摸一枚奖章。   过了十分钟,他收到一条信息:“求你放弃我吧,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不可能答应这种荒唐的事。哪个人不比我更值得你追求?你去追夏语冰都行。”   “不,行,”杨烁回,“冰姐说贵在坚持。”   何峻凌看到回信,难得翻了个要死的白眼。他觉得自己至少该怨怨夏语冰,可是怨不起来。幼稚,还可笑。他以为会像以前那样呕吐不止,但感觉不到恶心感上涌,只觉得心慌,胸口不停地颤。何峻凌说不上自己什么心情,混乱得要疯了,趴在桌子上,手捏成拳头捶了捶桌面。   我们何医生被小流氓知法犯法调戏了(? ?︿ ??)   何医生今日科普:四十章那里写到“肝硬化并发食管静脉曲张破裂出血”。肝硬化病人凝血功能下降,很难止血,务必警惕。平常吃饭应当避免硬食,如果出现呕血、黑色大便、便血,尽快就医。 第43章   “跟你说了今天要做检查,不能吃,你怎么就不听呢!”   何峻凌资料写了一半,从办公室被叫了出来,说15床突然肚子疼,和管床医生在吵架。楼道里就听见病人“哎哟哎哟”地叫,一问,中午嘴馋,吃了油腻的东西。   “你说你,不知道禁食两个字什么意思吗?检查约好了,现在报废。你这样不配合,想不想早点动手术?”   病人疼得脸都变形了,整个人弓身坐在床头。他骨架子宽大,可是因为疾病折磨,瘦得只剩了张皮,两个眼窝深深凹进去,像半截朽木。   “陆羽。”何峻凌抬手制止住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气红了脸的陆羽乖乖退开:“何老师。”   “张学如,你是张学如吗?”何峻凌顺顺他的背,“你中午吃什么了?”   “昨天晚上开始就不叫我吃……我不是不配合你们,我这个人饿不得的,饿了难受……哎哟……”病人实在是疼得难忍,枯树枝一样的手攥紧被子又松开,脚盘起,脚趾在膝盖下扭曲。   “家属说给他吃了两个捣碎的狮子头,刚刚吐过了。”陆羽稍微消了点气,气哼哼地说。   “你哪里疼?”何峻凌一手扶着他的背,一手放到他肚子上,让他放松一些,“你放松,不要蜷这么紧,稍微忍一忍好不好?让我按一下哪里疼。”   病人放松了,可是何峻凌的手刚一放到他肚子上,还没用力,他又一弹,哎哟、哎哟叫起来。   “你忍一忍、配合我们一下好吗?”陆羽脸色转怒,火气又上来了。何峻凌拦住他:“你去护士台拿个听诊器。”   “我不是……哎哟……不配合你们,你碰我就疼呀!”   病房里总是能看到各种性格的病人,有的特别紧张,一点点问题都要来回问很多次,医生说什么都严格遵守。有的心特别大,比如说这位食管癌患者张学如,住进医院了,还溜出去抽烟喝酒,让他做检查前不要吃东西,根本不听,好不容易约上的检查白费了。管床医生陆羽本来也是个急性子,让他气得够呛。   何峻凌安抚了半天才摸出来他上腹疼,结合他既往有胆结石,怀疑急性胰腺炎,开了淀粉酶和急诊CT。   陆羽还在发牢骚:“真行,叫成这样,我就没见过叫哎哟叫得这么标准的。”   “理解一下,确实是挺疼的。”何峻凌笑着拍拍陆羽,叫他不要气,好好陪病人去做检查。他回头又跟家属说:“你们不要给他吃,他不能吃。”家属絮絮叨叨辩解:“医生啊,你是不知道,不顺他他就要发脾气,吊水也不肯。这就是进了医院,在家里要打人的……”   何峻凌摆脱家属,刚从病房里转出来,远远看见那个熟悉的高个儿,大夏天身上一阵恶寒。他想装作话没说完,扭头回病房里,但是沈护士长眼尖叫住他:“哎何峻凌!小杨警官请教你几个问题!”   陆羽探头看了一眼:“那谁啊?”护士说:“一个警察,跟何医生挺熟的。老早在这住过院。”   杨烁看起来又真诚又无辜,可何峻凌只觉得他眼睛里装着坏心眼儿。明明两人离得还远,他就是觉得太近,还想后退。   杨烁一副跟他熟络的样子:“何医生好,我们一个嫌犯,吃什么吐什么,查又查不出问题,也不知道是装的是真的,影响我们押解,过来请教您一下。”   何峻凌左右看了两眼,发现同事们已经散开,做各自的事情去了,没人在看他。他从口袋里撕了张纸,慌慌忙忙的:“那,我给你介绍个消化科的医生,你去找李……”他说到一半稍抬了抬眼,恰好看见杨烁向前倾了一公分,手一抖,笔掉在地上。   杨烁很自然蹲下来帮他捡笔,头碰到了何峻凌的白大褂,把雪白的衣料压出一个坑,又碰了他的腿。何峻凌向旁迈开一步。   皮鞋擦得发亮,整整齐齐系着鞋带。西裤压着漂亮的褶线,刚刚好垂到脚。   杨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眼看那条腿迈开,怕何峻凌走,一抬手就抓住了他的脚面。他意识到这样做不合适,抬头看他。   “何医生?”   何峻凌对上他的目光,更慌了,心脏泵出血都是冰凉的。他后撤半步,腰撞到了护士台。手一松,病历夹子掉下来——   正好砸在杨烁头上,砸得他龇牙咧嘴。   抓脚可真是太色情了(///▽///)   何医生今日科普:饮食过烫可增加食管癌风险 第44章   “我没有心力陪你玩这些。”   时针慢悠悠指向八点。表盘上没有秒针,但能听见秒针嘀嗒嘀嗒响。   何峻凌一本正经坐在他对面,背挺得笔直,用以掩饰心虚。他的声音好像在和患者谈话那样,不紧不慢的,但他知道自己的心比时钟上不存在的秒针还要匆忙。如果他把交叠的手指分开,一定会发抖,被识破。   避重就轻的,杨烁已经和他兜圈子兜了半小时。杨烁在走神,想着今天头上被砸的包,玩味病历夹子掉下来那一刹那何峻凌惊慌失措的表情。   “以后请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更不要在工作时间骚扰我。”   “哥,对不起。”杨烁这才把目光放回对面的人身上,穿透那副至少四百度的光亮镜片,落在他睫毛上。何峻凌垂下眼回避了,眼镜滑落下一点,银灰色金属边和眼睫落在同一水平线。   “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去医院骚扰你了。”   “不是医院的问题,杨烁,私下里也不行。”何峻凌轻声说,懦弱垂下的眼已经让他失去了说服力。   “因为我们都是男的?”他终于腻了,话里故意带着尖刺,像挑动琵琶的琴弦,猛挑了一下何峻凌纤细绷紧的神经。他赢了,看见何峻凌额角跳了跳。   “哥,你摸摸自己的心跳。”杨烁站起来,拉过何峻凌的手放在他自己单薄的胸口。何峻凌一抬眼不小心和他对上了,只觉得杨烁的眼神像刀一样,划开了自己薄薄一层衬衣,划开皮肉,切开胸骨,让自己的手贴上冒着热腾腾跳的心包。   他一下被心跳烫了,弹起来,咬了下唇:“你爱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和我没关系,我不喜欢比我小的小朋友。”   杨烁不知怎么就被他躲闪的神态激怒了,咬肌紧了紧,嘴角牵起一缕轻蔑的笑,起了逼他一把的欲望:“你说什么比你小。”他凑上来,腿根紧贴在何峻凌的胯上。   何峻凌想推开他,手刚刚碰上他胸口,掌心火热有弹性的触感烫得他立即缩回手。他不敢动,缩起肌肉,不知是因为气还是怕,声音和肩膀一起在抖,控诉他:“你简直是……流氓!”   杨烁又贴近些,嘴唇似有似无摩擦他的耳垂:“对啊,流氓。睡都睡过了,哥哥要不要检查一下。”   “什么睡……”何峻凌想辩解,但这个字烫舌头,超出他言语的界限,说不出口。   “睡什么?谁睡谁?”   单是这种流氓话就能把何峻凌点着,何况他瑟缩的身体被年轻结实的肉体压迫。那具身体起了怒意,像是要生吞活剥了他,却让何峻凌头和下身一起发热发胀,烧得神智不清。   包在西裤里的东西有了抬头的架势,顶端分泌出一点液体。他几乎被恐惧击溃了,哀求道:“你快放开我吧,不行了。”   杨烁手撑着墙,掌根擦着墙面粗糙的纹路,炽热的呼吸从鼻子喷出来:“不放。”   恐惧突然给了他力气。   “你给我放开!”何峻凌拼命把对方推开,大口喘着气。他还守着最后一丝可怜的尊严,哪怕已经像个透明人一样被看透,他至少不想身体起了变化被发现。   不想像个变态一样,对着男人发情,彻底变成他怕的那个野兽。   何峻凌眼角和鼻尖发红,看起来像是要哭了,嘴唇也在发抖,比受了欺负的年轻女人还弱气。   “我讨厌你靠近我。”   时间一下子停滞了。   然后加倍爆发了。   “何峻凌你是小气鬼!你连爱都爱得那么小气!”杨烁一把拉过他,把他困在墙角,急红了眼眶,“你讨厌靠近我是吗?”   何峻凌沉默着避开他的眼神,连一次正常的呼吸都无法完成。   “放开我……”   我是那种卡肉的人吗?   明日无更,下周一继续 第45章   杨烁越是得不到回应,就越是着急,他剧烈起伏的胸口已经贴在了何峻凌身上。何峻凌膝盖软了,指甲剪得光秃秃的手指抠了抠墙面。镜片落下来一半,清晰的那半世界像水面一样晃动,他干脆闭上眼。打在他额角的呼吸越来越干燥,幅度越来越大,他心中逐渐升起一种强烈的不安。   眼前一阵恍惚,他后脑勺重重磕在墙上,生疼。一只有力的手压在他额头上,富有侵略性的舌头长驱直入,侵占了整个口腔。   而后他挣扎的双手轻易被蛮力压在头顶,衬衣牵扯了一下,一颗扣子落在地上劈劈啪啪弹跳。   这是力量上的完全压制。何峻凌败了,他被压制得一丝也动弹不得,无论怎样疯狂地扭动身体,都不能把凌驾于他之上的身体推开。暴虐的吻让他窒息,眼前发白发花,身体发软。他感到绝望、头晕,还有一阵阵恶心。他努力试着让自己保持清醒,越努力,无力和绝望感就越强烈。   他刻意压住咽喉,让自己窒息,阻止任何一点气息进到身体更深的地方。下身却在压制下不受控制地顶起西裤,给他难堪。   冷不丁的他被放开,失去支撑的身体像削断的绸布一样跌落在地上,不住干呕。   “我还让你觉得恶心。”杨烁一腿跪地蹲在他面前,眼里充血,声音透着丝丝不甘和悲凉,像锋利的刀割在何峻凌心上。何峻凌突然开始讨厌自己,觉得是自己的反复无常在折磨他,把他变成一个肮脏讨厌的施暴者,把他温暖的笑变成虚假的苦笑。   “不是……”何峻凌终于恢复一点神智,勉强整理了一下衣服,扶住杨烁的膝盖,“你听我说,不是的。”   “哥,对不起……”他语气软下来,凑过去在何峻凌粉红的鼻尖落下一个温柔的亲吻,睫毛低垂,微微颤抖。这个吻沿着鼻尖,滑过湿冷的唇角,描摹漂亮的下颌线,徘徊在颈间。“对不起,哥……对不起,我只是喜欢你。”   伴着丧气的可怜的呢喃,另一侧膝盖跪下来,恰巧顶在何峻凌两腿之间,轻轻触及他的秘密。   如果何峻凌没有在惊慌之下向后挪,刺激了对面的人,后面的事都不会发生。   都要怪夏天的衣服太薄,怪呼吸太烫,怪这个季节太潮热,怪细雨落在人心上撩得心痒。   他被拉进那个怀抱里,被强迫分开腿坐在杨烁跪坐的腿上,被揉进另一个身体。一只手揪紧他的领口,捻开扣子。颈间的刺痛从他身体深处抽出一声欲泣的呻吟。这不是人类的爱欲,像兽类的撕咬。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感觉不真实。也许是因为朦胧的梅雨季,也许是因为眼镜掉在地上、被顺手挥到一边,他的世界一片模糊,精神从身体里被抽出来,怔怔看着自己的身体发狂。   藏不住,根本藏不住。摇摇欲坠的大坝终于还是崩塌了,无尽的欲望从缺口泄了出来,一览无余。何峻凌早就应该做好准备,迎接这一天的到来。他心里的恶魔只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迟早有被发现的一天。   破碎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口中溢出,他因快感而反弓起身子。他的身体不受他使唤地把自己送给对方,让他难堪。   “停……别……”   出口的音调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甚至没有试图推开。会阴部被硬实的大腿用力顶,钝痛中夹着快感,顶着那耻辱的东西翘得更高。   没救了,一点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他像被脱光了衣服,站在广场中央的高台上示众。行刑的士兵站在他背后,等着砍掉他的头。下面看热闹的民众在起哄:“跳下来!跳啊!”   “你做吧,我随便你。”   耳边突然传来这样一句,杨烁身体一颤,松开他,看见那张被绝望撕碎的脸。不知因何落下的泪水把秀气的脸蹭花了,像彩色玻璃窗的碎片。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几乎是在犯罪。一时冲动,他把人逼得太紧了,把捧了许久的玻璃球捏碎了。 第46章   “我们像什么?”何峻凌从他腿上滑下来,坐回地上,眼睛直勾勾盯着杨烁,肩膀在发抖。泪珠不断从充血的巩膜滚落,他不敢眨眼。“你喜欢我什么?我根本不喜欢你,杨烁。”   声音已经嘶哑了。   “不过是一个对男人有欲望的变态,垂涎你年轻漂亮的肉体和你那张好看的脸,你明白吗?”   “一个道貌岸然的神经病,利用你那点天真的好感,有意放纵你接近我,满足自己不可见人的欲望。”   “听清楚了?你满意了吧。现在求你放开我,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哥……”   “别这么叫我。”   “哥对不起……”杨烁急着扶上他的肩膀,想要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何峻凌挥开那只手,跪在地上找眼镜,身体抖得更加厉害:“别碰我。你为什么非要揭穿我?让我把这些带进棺材不行吗?”   杨烁愣了一下,手停在半空。何峻凌从他身上看见从未有过的深深的挫败,突然间心痛如绞。他不知道自己该去照顾杨烁的情绪,还是该把自己的情绪完完整整发泄出来。   他捂着脸哭了,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我都说了什么,求你忘了……”他跌在地上,收紧腿想要把头埋进膝盖,但是杨烁把膝盖卡在他两腿中间。他挣了两下,无法把自己藏起来。   “别哭,我好怕你哭,”杨烁拉掉他的手,让那张脸露出来,“你喜欢我什么都行,哥,不喜欢我都行。”   散了珠子般的泪珠转成小声啜泣,他依旧不看他。   “别说了,让我自己待一会儿……”他太狼狈了,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可是胳膊和腿都受制于人。杨烁没放开,挪了位子,把那把抖得要散架的骨头搂进怀里,安安静静抱着。   松弛凌乱的领口遮不住脖子上那一串旖旎的红印,杨烁沿着自己留下的印子又亲上去,脸颊蹭了何峻凌冰凉湿润的小鼻尖。他吻得很温柔,像是要为自己刚刚的粗鲁道歉。   浅浅的吟哭。   何峻凌只想躲。他完全压制不住自己被唤醒的身体,向后缩进背后那个怀抱里,他害怕,努力把腿收起来,但没什么力气。   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把自己剖开,像对剖的竹荚鱼一样坦白,哀求对方的怜悯。“求你放开,我受不了……”微颤的声线听着实在可怜,又有点媚。因为刚刚闹的那一通,他身上出了不少汗,汗消下去有点冷,捏在杨烁手里的那只手还是凉。   “对不起。”杨烁放开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安静。   啜泣止住,何峻凌转头看了他一眼,哭红的眼睛乖乖的像只兔子,眼神里飘过一丝对怀抱的贪恋。杨烁突然觉得心窝子烧火,收紧胳膊把人往怀里带。   “不要……”何峻凌这会儿眼泪哭完了,也不挣扎,缩起来抱着腿,像是赌气。   “不要放开还是不要碰你?”   “不要烦我。”   杨烁思考了一会儿,在他脸上捏了他一把:   “那要不要先上车再补票?”   怀里的身体震了一下,突然被他逗得哭笑不得,推了他一把:“你整天胡说八道什么……”   “不哭了吧?”   “烦死了。”   杨烁松了口气。“憋着多难受,我觉得自己这方面还行。”他的手挤进何峻凌贴紧的腿和肚子之间和他闹,捏他肚子,潮乎乎热乎乎的,两下就把人捏得松开了。   “你不要胡闹……”何峻凌皱起眉小声咕囔着,掰他的爪子。尾椎骨处被炙烫的阴茎顶着,他想挪开,紧紧包在西裤里的屁股蹭过那个鼓包,明显感觉它更鼓了。那只爪子像橡皮糖一样甩不掉,刚拿开又放了回去,让他着急。   “不要整天跟我这么闹……”   折腾着折腾着意思就变了,两个人呼吸都有些急。在他腰间揉捏的力道变得有点野。杨烁看着他表情像是又要哭,干脆把他横抱起来,抱进卧室往床上一扔,哗啦一下抽掉皮带,把他裤子连着内裤扒下来一半,露出上缘的耻毛。何峻凌惊坐起来,拽住裤腰,阻止他舔咬胯部凸出来的尖尖的骨头。   他哭叫道:“不行,不行,这种事要准备的……”趁杨烁发呆的瞬间,何峻凌把他蹬开,逃一样躲进洗手间,门咔嗒一声锁上。   虾子差点儿顺手打了:“阻止他舔咬髂前上棘……” 第47章   何峻凌坐在冲水马桶圈上,侧身掰开臀瓣,让温热的水流不断灌进肠道。灌进去的温水含在肠道里,小腹有些发胀。他憋住气用力把水挤出去,脑子里走马灯般跑的竟是从小到大上学时的各种零碎场景。他湿冷的手还在发抖,不想去想杨烁。   他暂时把自己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他曾在这里想着那具身体自慰,做那些始终被他称为肮脏的事,撑着墙从喉咙深处发出悲哀的低吟,然后懊悔痛哭,憎恨自己。他把手伸进衣服里打转儿,想象有人把他压在墙上亲吻,揉捏他的腰,揉搓他的乳头,同时又抗拒着这样的想象。   这一切真的发生时,他反而不能接受,汗毛直立。他害怕拿自己的身体和他相比。他大他整整六岁,有他没有的皱纹,皮肤比他先松弛,还拖着一根和女人交合过的肮脏阴茎,哪里都配不上那具年轻饱满的身体。   还会比他先死。   他能喜欢我什么呢,不过是个缺爱的孩子,看到一点温柔就冲上来抱住。等他缺失的那块哪天被温暖填满,变成一个完整的人,就抽身离开,被同样年轻漂亮的身体追求,留给他的只剩下怜悯。   杨烁说的没错,他小气,懦弱,怕看见自己有一天变得悲哀,所以吝于给出自己的爱。   这时候他头脑明明是清醒的,却在做无比疯狂的事。他摸了摸,阴茎已经疲软下来一些,不再翘得贴在肚子上。   真是荒唐,可笑。何峻凌脑子里没有别的词儿。   想到即将发生的事,他打了个寒战。羞耻,不管是暴露自己的身体,还是和同性苟合,都过于羞耻,他真想一直躲在这里不出去。   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可笑样子,手插进汗湿的头发里,还是潮的。   反正也没什么挽回的余地了,不就是上个床嘛。他有点绝望地想,结果被自己的大胆吓了一跳。和杨烁相处久了,自己思路都被带偏了。   杨烁以为何峻凌不会出来了,准备在洗手间关一晚上。但卫生间的门又咔嗒响了一下。他安安静静坐在床上,看何峻凌进来,拉开衣柜门翻找什么东西。   一支红色的东西向杨烁扔过来,他眼疾手快接住,是一个两头圆的瓶子,还没拆过封,里面装着黏稠的液体。瓶身上全是英文,细小的白字儿看不清楚,杨烁借着昏暗的光,拧着眉毛阅读,看着看着眼睛睁开了,睁得比平时还大。   “这是……?”   “润滑。”何峻凌耳朵红了,低下头,把一支绿色的瓶子放在鼻子下面深吸两次。   “那个呢?”   “催情的气雾。”他脸更红了,把吸完的气雾胡乱扔进衣柜关上门。   杨烁满脸写着疑惑和震惊。其实他根本没想着要做到底,想着先把人伺候舒服了好进一步下手,结果何峻凌这么干脆,倒是让他不知所措。   何峻凌迅速瞪了他一眼,又马上避开眼神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你别这么看我。”   “我还以为你不会出来了。”杨烁把他拉进怀里磨蹭。   何峻凌有一点点凶:“我出来干嘛?出来被……”被睡。他还是说不出口,捂住了嘴巴。   “催情剂是干嘛的?不会没反应吧。”   一只大手从衬衣下摆伸进来,摩挲他的肋骨。“等等你别急……怕疼……啊!”快感袭来,把尾音堵在喉咙里,他咬住自己的手背。   “之前听见你同事说你皮肤好,我摸摸看。”   “能不提医院吗?”何峻凌向后缩,声音颤得滴水,不敢被他碰也不敢碰他,哪里都烫。   小杨警官可千万把人伺候好了,不然就没下次了 第48章   一场荒唐的性爱。   杨烁应要求乖乖背过身去,小心听着背后细微的响动。   他背后,黏稠的透明液体沿着银丝滴落在床单上,银丝的另一头牵着两根修剪干净的修长手指,把晶莹的泡沫挤出洞口。   他从瓶子里倒出液体的时候,就明了其中主要成分。脸已经不能更红了,只好脑袋涨疼。那和医院插胃管尿管扩阴器的润滑剂基本是一个东西,黏糊糊拉丝,他一直觉得那玩意儿看起来很色情。   何峻凌要攀着床头才能支持住身体,下唇被他咬得充血,衬衣敞开挂在臂弯,大腿内侧到膝盖都染上一层漂亮的粉色。他不敢又不能不低头去看自己的下身。   “哼嗯……”   “哥?”   “你别转过来!”   “哥……”   “你别!”   杨烁才不听,翻身起来,脑子里轰一下炸开了,小腹发紧,涌起一股热浪。   杨烁揽过何峻凌的腰身,让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身上。指尖上黏糊糊的润滑液在他精壮的后背上画下一道亮晶晶的痕迹,何峻凌乖乖搂着他的脖子伏在他肩头,大片裸露的皮肤贴着皮肤。   杨烁手搭在何峻凌的脊背上,摸得人轻哼着腰背一点点塌下来,屁股绷不住了。他伸手去探,沿着一片湿滑的臀缝探到那点凹陷处,两根手指毫无阻力塞了进去。   热热的,吸着他。   怀里的人抽搐一下,塌下的腰拱起来,屁股又夹紧了,夹住那两根指头。   “啊——”别人的手和自己的手感觉完全不一样,触感和动作都不一样,让他有种被侵略的羞耻感。何峻凌觉得紧张,去抓杨烁结实的背,滑溜溜抓不住,指尖用力摁得泛白。身体里酥麻发热的感觉蔓延开,他已经没有重量压在自己身上了,全靠杨烁撑着,声音一点点小了下去。“你等等!没有……套。”   “乖乖等我一下,马上回来。”杨烁捏了捏他的背,说着要松开他。   “你混蛋!这种时候怎么能停!”气雾已经起作用了,何峻凌浑身发烫,胳膊攀住杨烁,不让他离开,声音里带着哭腔。   “哥,我……”   何峻凌心一横,闭上眼主动轻咬他的肩膀,算是默许了。杨烁得到回应,有点激动地压倒在他身上,手指又一次伸进后穴搅动,动作有点粗暴,弄得身下人身体瘫软。湿滑黏腻的润滑剂被挤出来,沾污了床单,羞耻感和手指磨擦过前列腺的快感让何峻凌发出一声略缠绵的呻吟,听得他自己都脸红。   “……下次绝对绝对不许……”   “好。”   扩张得差不多了,已经胀痛难耐的阴茎轻轻顶在穴口。穴口传来的压力让何峻凌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有点怕,腿禁不住一哆嗦。杨烁拉起他的腿,让两人贴得更近一些,牙齿轻轻啃咬他的锁骨。   “可以吗?”   何峻凌抬手遮住眼睛:“……不要问……”   “别害怕。”   话音未落,硕大的阴茎就挤进来一半,何峻凌惊呼一声要向后退,脑袋咚一声撞了床板。扩张得很充分,只一下就挤进来了,滑溜溜的,并不疼,至少比他想得要轻松,就是小肚子特别涨。   这是何峻凌生平第一次真正和男人做。后穴前所未有地被逆向撑开,肿胀不适感让肠壁不停收缩,和他的精神对抗,想要把那异物挤出去。比起疼痛,这种被撑开的胀感才让他难受,且十分羞耻。他腿抖个不停,混身染上一层粉红色。   “放松,宝贝儿,放松。”杨烁凑过来亲吻他,揉捏他的肩膀。   何峻凌也想要放松,可是身体就是没有办法停止发抖,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又迅速变成泪滴落了下来。他本来就没戴眼镜,这下更看不清杨烁的样子,因为焦急完全没办法停止颤抖和哭泣,哭得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第49章   杨烁慌了,想要退出来:“对不起,是不是疼?”   “别,别,”何峻凌双腿夹住他的腰不让他动作,保持着这个姿势,抽了抽鼻子尝试深吸气放松身体,让自己安静下来,“让我适应一下。”   杨烁有点心疼,一只手抱住他的背,一只手腾出来揉捏他敏感的乳头,让他分散注意力。乳头红肿得仿佛要渗出血来,只要指尖轻轻一碰快感就扩散开来,流遍全身。   舌尖绕着乳头打转儿,酥麻的快感逼迫何峻凌身体向后缩。   杨烁的声音含糊不清:“你好敏感。”   “你能不能别说话……”   何峻凌抬手挡住眼睛,指节处还黏着润滑,粘在额角和头发上晶莹发亮。他不知道是否这才是性爱该有的样子,不用作弊的手段、不需要技巧和花招,就把参与者的精神拉出肉体,拽上云端。像浮在高空中被风卷起的细发,或是像一场甘霖落在骄阳之纪。   杨烁拉着他的手去摸滚烫的交合之处,他一碰到那又烫又硬的东西,就像被烫伤了一样抽回手。他咬着自己的手背,发丝被前额细密的汗珠沾湿了。杨烁怕他难受,揉着他的腰慢慢向里送,不敢推进得太快。   性快感一大半是来自心理的。克制的粗重呼吸像春药一样,炙烤何峻凌的心尖。略粗糙的手贴着他的脖子,拇指按着喉结,四指捏在线条漂亮的锁骨上,像太阳融化了伊卡洛斯的翅膀那样把他融化了,带来一瞬间的失重感。   随着试探性的小幅律动,酸麻的快感一波一波传来。他对自己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控制,手迷迷糊糊去够了够自己的下身,被一只更大更热的手接过来挤压,因为润滑剂的存在发出淫靡的咕叽声。   “啊啊……”已经被遗忘的羞耻感立马把他拖了回来,跌下云端,“能不能别管我……”   “为什么,我感觉你很舒服。”杨烁胳膊肘撑在他身侧,好近距离看他失焦的眼睛,手下坏心眼儿地稍稍加大了力度。何峻凌总想把自己的身体藏起来,躲在暗处,身体被这样放在中心位置,让他感到焦虑。   “啊——”   他一着急,喘息一声就射了出来,腰向上挺起,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一股精液直接洒在杨烁胸口。他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表情也一片空白。他挤挤眼睛,看不清楚,但是看得见白色污点粘在汗湿发亮的小麦色的皮肤上。   杨烁也没想到,停住了动作。   “我……对不起……”他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眼泪突然又下来了,向后退缩。杨烁只是没想到他青涩得可爱,反而来了兴致,制着他,掐住腿根往里顶了顶,让他吃痛哼出声。   他耐心退开,眯起眼从胯部的骨峰开始亲吻,一路吻到消瘦胸口前那殷红充血的小点,舌尖顶住向里推了推,等那具身体重新有了反应,再次顶入。   何峻凌无法抑制身体的渴求。他的腿纠缠在柔韧有力的腰上,让交合处贴紧,炙烫的阴茎闯得更深。他的胸口向上挺起,想要把乳头送给柔软的舌头。   可是他在哭,用手捂着嘴唇和下巴,泪水随着每一次撞击涌出眼眶。   “峻凌……看看我。”   杨烁把他的手拿开,吻住两片柔软的唇。湿湿凉凉的没有味道,不像交缠的身体那样滚烫,什么都尝不出来。   “别……”   “看着我。”   他对上了一双像林中小鹿般湿漉漉的、迷茫惊惧的眼睛。   他轻轻吮吸何峻凌的锁骨,腰猛然向前一顶,得到一声略带惊恐的颤巍巍的呻吟。   阴茎反复摩擦过前列腺,每次都带来射精感。这种快感对何峻凌来说过于羞耻,他绷紧身体,压抑着不愿叫出声,不由去咬杨烁的肩膀。   ?   何医生在床上是绝对被动的类型啊   插了张图,可能有小伙伴已经在我wb看到过了嘻嘻 第50章   “放松宝贝儿,不会有事的。难受就咬我。”杨烁停下来,手抓住他的分身套弄,拇指顶在铃口揉了揉。带着哭音的喘息渐渐平静下来,转了声调,怀里的人在他手里软下来化成了水。他向前一顶胯,深入进去,听见一声放浪酥软的呻吟。   何峻凌终于专心投入这场性爱,抬起腰去迎合闯进自己身体肆虐的东西。快感一次比一次强烈,让他承受不了,手无力地推在杨烁胸口。   天知道这是拒绝还是撩拨。   “你……等等,别——”   来不及了,滚烫的精液留在身体深处。   夏天亮的早,两扇窗帘缝间闪着一道粼粼发光的线。杨烁把窗帘拉开一面,温暖柔和的光线透过乳白色纱帘落在何峻凌身上。   “嗯……”他在梦中被惊动,挪了一下身体。杨烁把窗帘又拉上大半,蹑手蹑脚躺回床上。   他用指尖抚过皮肤上大片刺眼的吻痕,沿着痕迹轻吻,回味昨夜那难磨合的疯狂放纵的性事。   完了,脖子上手臂上都是。他吻了他身上每一个地方,甚至是手腕和指节突起的骨头,还有落在薄被外的小腿和脚踝。大夏天遮也遮不住,何峻凌待会儿醒来会杀了他。   其实何峻凌已经醒了,因为觉得太丢人不愿睁眼面对现实,陷在被子里,浑身酸痛。尤其是腰,动一下就酸疼。眼睛也疼,红红肿肿的。昨天不知道做到几点才停。他后来真的是被艹哭的,因为承受不了快感哭着自己说不行了,又被强要了一次,最后甚至没有力气把腿合上,软绵绵被小混蛋抱进浴缸,泡在水里睡了过去。   床单还是小混蛋给换的。   今年梅雨季节有些长,终于是尾巴了。天蒙蒙的,怕是晚些时候又要下最后的雨。   他装作没醒,享受背后温热厚实的怀抱。   难得的安逸。   杨烁倒是个又暖又识趣的好情人,把他压在怀里,连着被子一起抱紧,亲吻他的耳廓。   “宝贝儿……”   “别这么叫我。”何峻凌脸红,自知装不下去了,拉过薄被蒙住头,又被拽掉了。   "峻凌。"   "烦不烦。"   “哥。”   “也不许叫。”   杨烁凑近他耳边:“哥哥。”   单字换成叠字就带了几丝禁忌的意味,被吹了气的耳朵发烫。   “哥哥~”   小狼崽子自己扑哧笑了。   “哥哥要好好锻炼,好好吃饭,少值夜班,陪我到八十岁。”   八十吗?他曾以为自己活不过四十,结果匆忙间已经三十多了。   何峻凌闭着眼说:“少折磨我了,趁早换人。”   他自己知道,这不过是口是心非的托辞。他觉得惊讶,什么不该做的都做了,跌到谷底反而这么坦然。此时他一身轻松,没有如履薄冰的掩饰,没有沉重的责任,只感到踏实。   杨烁泡在欣喜中的心脏被小小刺了一下:“不许说这种话。我喜欢你,只有你才行。”他扳过何峻凌的肩膀亲在他唇上:“胡说八道,罚一个。”   何峻凌不再说话,像只懒猫一样搭着杨烁的脖子和胸口,抻了抻脊背。到底年纪大了,体力跟年轻人没得比。他趴在床上看小狼崽子神采奕奕地爬起来收拾利索,看见他望向自己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喜欢,不由有些伤感。   这算什么啊。   “恋人啊。”   杨烁直直抛过来一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嘟囔出了声。   “对了哥,”杨烁套上衣服,漂亮的身材被遮住了,何峻凌眼皮懒懒垂下来,“你今天是不是要接羊羊。”   闻言何峻凌眼睛倏地睁大了,翻个身,像散了架一样仰躺在床上,感到绝望。   “没事,还早,才七点多,”杨烁在床边蹲下来,讨好地吻了一下何峻凌的手背,“我出去一趟。宝贝儿早上想吃什么?你家厨房都是空的,平常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何峻凌听不见。他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好像无法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又不能扔下一堆烂摊子就这样死去。   “放心好不好,出不了事。”   杨烁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遮遮掩掩也算他强项。他又欢快起来,拽着何峻凌起床洗漱。   何峻凌动不了,浑身僵死了。   杨烁:那我该叫什么???   啊藏着掖着半个月改了七八遍的车开完了有点爽   来自何医生的科普:前列腺位于距肛缘4~5cm处(??size大了也没啥用) 第51章   就算是老老实实按照医院要求、一年四季穿正装的何医生,大夏天把领子扣到顶也挺奇怪的。颈后露出半块止痛膏药,小臂上贴着创口贴就更显突兀了。   何峻凌一向注意形象,这回也顾不上了。衣服下的吻痕更多,周一褪不掉麻烦就大了,进手术室换衣服肯定会被看见,只能躲进洗手间去。何峻凌幽怨地看着镜子,摩挲小臂上的创口贴,羞得恨不能钻进地里。   “太诡异了啊,为什么小臂上都有。”   杨烁笑眯眯找打:“不用这么敏感。”   他自己完全相反。T恤一套,居然什么痕迹都没漏出来。他于是故意把袖子挽到肩上展示给何峻凌看,臊他:“哥,你咬人啊,咬出血了。”这点小伤小疼的他才不在意,像是勋章一样。   “什么毛病,”何峻凌脸红,推了他一把,“出了门不要跟着我啊。”   “好嘛,我送你下楼就走,很乖的,”杨烁从后环住他,“出门前再抱我一下。”   两人推推搡搡折腾了一会,九点多正好出门。杨烁收起不老实的爪子,站开一步,不敢在外面弄出什么动静。   两人下楼,才拐过弯,迎面跑来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一蹦一跳的。   “爸——爸——”   何峻凌以为自己看错了,拼命眨了眨眼,看清来人后,面露讶色。   “羊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他蹲下来抱起羊羊,小姑娘粉嘟嘟的小嘴沾着口水,在他脸上湿漉漉亲了一口。他抬起头,看见白雅薇慢悠悠跟过来,一身莹白的纱裙和一头长发随着步子飘摇,尽显女人味。   “这孩子,今天老师不在,停课一次,她给忘了,”白雅薇说,“我打给你,打不通,就说带她过来看看。”   何峻凌这才意识到,慌忙拿出手机来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停道歉。早上被杨烁缠着打闹,他一直没看过手机。工作原因,何峻凌的电话很少打不通,白雅薇还以为出了什么紧急的事。   “这位是?”白雅薇看向杨烁。   杨烁从她眼神里读出一丝不经意的、专属于女性对异性的、带有好感的目光。想起自己抢了原来属于她的人,他有点说不出来的别扭。“哦,您好,我叫杨烁,跟何医生是对门邻居,”杨烁和白雅薇握握手。   “出门正好碰上了,”何峻凌低着头补了一句,戳戳女儿跑得红扑扑的小脸蛋儿,捋起她汗涔涔的碎发,“羊羊,跟杨叔叔打招呼。”   白雅薇皱起眉头:“你这人真是,人家大小伙子一个怎么能叫叔叔。”她摸摸羊羊的头,语气放温和:“羊羊,叫哥哥。”   “哥哥好——”   “羊羊好,我知道你画画可棒啦!你爸爸给我看过你的画。”杨烁伸出三个手指头,握握羊羊的小手,把小姑娘逗得咯咯笑。她挣开何峻凌,跑去跟杨烁玩。   白雅薇把目光从女儿身上收回来,看向何峻凌:“对了,羊羊说想和你住一天,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何峻凌抬起笑眼,也把眼神从女儿身上挪开:“这周有空。你要一起陪她吗?我这边两个房间。”   “我就不了,也不合适。让她跟你呆着吧。你前面那个周末开会去了,她很想你。”   何峻凌讪讪地笑,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第52章   “你跟羊羊说对不起去。”白雅薇白了他一眼,细腻的胳膊从纱质袖口露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新恋情的缘故,她离开何峻凌后好像变得自信了,举止间更带女人的风情:“带我们上去坐坐吧,我也交待你一下。”   何峻凌这才念及家里来不及收拾的狼藉,脸色煞白。杨烁一直在旁边竖耳听着,立即插嘴替他解围:“哥,姐没来过这边,你带姐和羊羊去附近逛逛吧。我早上看见前面商场在搭舞台,好像有什么小朋友可以玩的活动。”   早上?早上他帮闷闷不乐的自己扣衣服,动手动脚差点儿摁着他再来一回。何峻凌听这话心虚,背上起了一层汗。他肋骨上凭空起了一阵酥痒,好像被那只宽大有力的手摸过去。   白雅薇本来想说算了,但是羊羊已经被杨烁煽动起来,大眼睛扑扇扑扇看着妈妈。她也只能点头说好。   羊羊跳起来耶了一下。   杨烁笑眯眯和羊羊挥手告别,看他们一家走远,给何峻凌发了条消息:没事,交给我,二十分钟。   何峻凌也只能信任他,硬着头皮带着白雅薇和羊羊回来,钥匙在锁孔里用了十二分力气才转动,心跟着发抖。忐忑不安地开门后,倒被屋子里的模样惊住了。不是说打扫得一尘不染,而是收拾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和他一人住时一模一样,完全是个清冷的单身男人的屋子。甚至床单都看不出是新换的。不单这样,杨烁三天两头跑来他家玩,时间一长留下不少东西,他竟把这些痕迹全部收拾掉了。   何峻凌不自觉摸摸小臂上的创口贴,突然很怕自己在做梦。   羊羊注意到了:“爸爸!你受伤了!”   白雅薇习惯性拉起他胳膊看,被躲开了。   “我……被狗咬了,”何峻凌以前对妻子撒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这回的事情有点说不出口,“周二带学生拿狗练手术,麻醉没麻好。”   “怎么这么不小心,打过针没有?”   何峻凌随口答应了一声,白雅薇没有再追问,把羊羊的包放在桌上。   夜里,杨烁听见三下叩门声,开门让何峻凌进来。   “羊羊睡着了?”   “嗯,”何峻凌咬着嘴唇点点头,“今天的事谢谢你。”   杨烁看见何峻凌咬嘴唇,知道他像早上一样,又开始退缩了。他立马往前追了一步。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绝不能这样断送。   “不要谢谢,要抱抱,”杨烁硬扳过他的肩膀贴近他,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贴着鼻尖,“我合格吗?做男朋友。”   何峻凌被这句话敲痛了,一阵酸苦,眼泪顺着垂下的睫毛滴落在镜片上。杨烁连忙摘掉他的眼镜,吻去一颗泪珠,柔声细语地安慰他:“峻凌,没事了,别害怕。”   “没事了宝贝儿,看看我。”   他试着揽过背把何峻凌揽进怀里,何峻凌犹豫了一下,顺从地抱住他的脖子靠着他。   “相信我好不好?相信我一次,不要退。”   何峻凌说,好,嘴唇蠕动,带着眼泪蹭在他脖子上。他的声音像奶猫一样颤抖,脆弱得让人心碎。他湿润的脸颊贴在他颈间,身体紧贴着他不松开。又尖又薄的肩胛骨在他手心里起伏,一举一动像小动物软软的绒毛那样挠着他,杨烁感到心疼得窒息,只觉得要把他揉进身体里才能护着。   何峻凌太瘦了,从精神到肢体都被透支得一干二净,连体温都是低的。   我感冒去医院了(???)好在是普通细菌性感冒   何医生提醒大家:勤洗手、出门戴口罩、少凑热闹,出现症状及时就医 第53章   他扭头吻住何峻凌的唇,把他的衬衣从皮带里拽出来,沿着腰缝抚摸光滑的脊背。   何峻凌闷哼一声,有点害怕地推开,警告他:“不行,我女儿还在,绝对、绝对不许当着羊羊造次。”   “好啦,当着谁我都不造次。要是怕人去你家里,你过来就好了,保证一点痕迹都不留。”杨烁在他脸侧亲了一下。   何峻凌张张嘴,怕说了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扭捏半天还是说了:“也别太干净,好像不存在一样,怪心慌的。”   杨烁怔了怔,嘴唇大大弯起一个弧度:“完了,哥你怎么这么可爱!”他忍不住去捏他的脸,被拍掉了。   “你讨厌死了!”何峻凌声音里带着一些怨气,鼓鼓腮帮子,“叫我叔叔,杨烁哥哥。”“哥哥”二字咬了个重音。   杨烁明白过来以后哭笑不得,何峻凌居然为女儿叫他哥哥生气了。他吹口气儿,拿撒娇的语气叫:“哥哥~”   何峻凌总是心软得很:“烦不烦人。”   "峻凌。"   "不许叫我名字。"   "谁都能叫就我不能叫?"   "不许就是不许。"   谁叫都行,可从他嘴里听见这两个字,就是觉得不太一样,心尖总是颤一下。   "好嘛。还有没有别的条例啊,Sir?"   何峻凌眼神飘来飘去的,脸又红了:“咳嗯,戴套。”   “这条保证。”   “不许来工作场合骚扰我。”   “好。”   “还有,”何峻凌眼神又飘了,“咳,会露出来的地方都别留痕迹。”   “这个要求有点高哦,你不是说进手术室要换衣服,”杨烁一脸坏笑,不安分的手伸到他大腿内侧撩拨,“那你说哪里看不见啊?”   何峻凌踉跄一下,纤长的手指迅速拍掉那只毛糙的大狗爪。他脸皮比熟透的柿子还薄,一戳就破,连说话的嗓音都又些发颤:“你烦死了,我要回去了。”   “好好,”杨烁依在他胸口调戏他,指尖隔着衬衣滑过敏感的一点凸起,“哥哥,那你明天过来好不好,我也想和你睡。”   “砰!”   何峻凌夺门而出,门扇到那张坏脸上。他扶着楼梯喘粗气,不敢进自己家。他受不了。经过昨夜的事,身体像是苏醒了一样,碰一碰就要化开。   刚刚那是我吗?   楼道里的荫凉让他慢慢镇静下来。   他一定是疯了,此时他只想把刚刚那点记忆全抹掉。   经过刚刚的事,他自觉无颜回去面对女儿纯真的睡颜。   他怎么晕晕乎乎的,轻易被安抚住了,一点理智都不剩。都已经是这种年纪了,他怎么好意思腆着脸去依靠别人,让一个真正孩子心性的人去安慰?   更不该对他产生依赖之心。何峻凌上午一开门看见那个空荡荡的房间,真实得让他害怕,好像杨烁丢了,找不到了,一直黏着他和他缠绵的只是一个幻像。他当即就想去敲对面那扇门,看看是不是他做了小半年的梦,对门一打开其实只是个披挂着蜘蛛网的空屋子。   他收拾好自己,静悄悄躺在女儿边上。五根稚嫩的、热乎乎的圆手指头摸过来,握住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小圆脸蛋枕在他胳膊上,嘴唇湿漉漉冒口水泡泡,濡湿了一片,半梦半醒中喊他,“爸爸”。   你这人真是,怎么能管一个大小伙子叫叔叔。   他很介意这句话。如果羊羊喊他“哥哥”,他和他之间又算什么呢?倒不是他们真的差了很多岁,但是他已经有了家庭、有了孩子,就和杨烁不一样了,他该负起责任。婚姻,爱情,他是个失败的逃兵。他结婚时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也曾经很努力去做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但终究无法控制故事的走向。   他狠狠伤了白雅薇。早知道结局是这样,不如从未给别人造成伤害。只是他生来没有拒绝别人的勇气,他怕被家里人催促,怕被外人指点,还怕雅薇坚持不懈的追求。父母催着结婚,他糊里糊涂就被推进了新房;白雅薇说想要孩子,他糊里糊涂就有了孩子。   好在他每次看着女儿时,觉得从不后悔过让这个小天使来到这个世界上。可是他愧于面对她。   抱歉,好几天没有更新   虾皮高烧不退进了医院,然后在医院过了个年,终于出来了   200收番外一并奉上~然后过年这周我就????了(理直气壮)   各位新年快乐~ 第54章   何峻凌大概一米八出头的个子,不高不矮,体格清瘦。他生就一副略狭长的笑眼,俊挺的鼻梁像画一样,两片薄唇,唇角总是藏着温和含蓄的笑意,看着是个极温柔的人,又带几分清冷,让人想亲近却不可亵渎。   除了被压在床上的时候。一双眼眯起来,似哭未哭、蕴着水汽,媚得招人欺负。   杨烁不由舔舔尖牙,像条没吃饱的小饿狼。   他把何峻凌推到镜子前,解开衬衣领口第二个扣子,露出一抹情欲。前日里皮肤上的吻痕还没褪尽,已经由鲜红色变成青紫色,情欲的意味反而浓了。   何峻凌有些窘,伸手遮住领口,眼神从镜子上挪开。   杨烁看见何峻凌下班回来时一副迷迷糊糊的疲倦样子,眼神懵得像只兔儿,就忍不住堵在楼道,哄着他拽进门,抱着他的何大夫撒娇要跟他睡,好不容易才放人回去洗澡。这会儿何峻凌过来,头发还没干透,散发着清爽的潮气。   “哥,除了衬衣我没见你穿过别的。”   “医院要求正装,我也没买什么别的衣服。”   杨烁在肩膀那里拽了拽:“好像有点松,哥你是不是又瘦了。”   “衣服本来就买得大吧,因为对自己的体型不够自信,”何峻凌捏领子的手蜷起来,不让他拽,侧头轻轻靠在杨烁肩峰突起的骨头上,力道轻得像是不敢碰他,“你肯定不会理解这种事啦。”他买衣服时倾向于买大一些,好像这样就能把见不得人的部分藏在衣服里。   杨烁站直,看了看自己:“是夸我身材好吗?”   “看你得意的样子!”何峻凌推了一下他的脑壳。   “那和我上床应该不错吧。”   何峻凌脸腾地就红了,甩开他跑到沙发上窝着,抱起膝盖缩在角落里不说话。   杨烁去捏他的光脚。他连脚趾都是骨节分明的,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关节处泛着红。杨烁手沿着脚背向上摸,捉住细瘦的脚踝,不让它溜走。   “明明是你夸我的嘛,”杨烁右胳膊从何峻凌腋下穿过去,揽着胸,强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左手沿着脚踝摸进裤管,“要不要体验一下?”   何峻凌是想的,不然也不会轻易过来了,甚至暗中期待困得发懵时身体更敏感。但该推辞还是要推辞的,他反正是说不出口求欢的话。   何峻凌觉得坐在别人身上别扭,身体绷着,头垂着,两只手捏着膝盖发抖:“……不要脸。”   “……”不要脸就不要脸,他又不和自己的脸皮上床。杨烁把他的衣服扣子一颗一颗解开,拉下肩头,衣服遮住的那些羞耻的痕迹全都暴露在外。粉红的乳珠已经立了起来,被舌尖压下去,换来一声软绵绵的颤音。   “嗯……别再咬我了,再咬更褪不掉了。我不能总去洗手间换衣服。”   杨烁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把那副银灰边的半框眼镜从何峻凌鼻梁上摘掉。一双眸子一下子失去了焦点,有点怯。缩起的胳膊攀上杨烁的脖子,身体蜷起来,连脚趾都勾着。他把头埋在杨烁胸口,拿他当墙躲。   “害怕吗?”   杨烁被胸口温热的呼吸激着了,翻身换到上方,手用力搓着那把腰。何峻凌腰软下来,整个身体在他手下慢慢化成了一滩水。   “去床上……”   对身体的羞耻心让他躬起身体,还试图把自己藏起来,手却勾着杨烁的肩膀,指尖掐进了锁骨。杨烁就势抱他起来。   怀里传来一个声音:“就一次,别影响你明天上班。”何峻凌动情时,声音像受了欺负般带着鼻音,落在有情人耳朵里尤其动人。   “我没事,你休息就行。”   呵,那他的休息日怕是整天废掉。何峻凌咬他,没咬着。   杨烁把他扔床上,胳膊拉高擒在头顶,身体的形状完全显露在外。   “别看我了。”何峻凌不太适应,想把身体遮住。   “可是我喜欢。”杨烁亲上他的耳垂,沿着脖子一路轻吻下来,沿着青紫印子一路吻到根根分明的肋骨。他抚摸着这具身体,用手心记住它的形状和温度。   肋骨上酥酥痒痒,泛起一片红。“痒……”这可怜的抱怨只能让人更想欺负。   杨烁拉下他的裤子,两条修长的腿露在空气中。他沿着耻毛边缘吻到大腿内侧,掐着膝弯抬起他一条腿。这个姿势对何峻凌来说太过羞耻了,他拿手去遮。杨烁拉住手指吻了一下,没再松开。   他只好用另一只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在上床这件事情上,就算心里在胡思乱想,表现出来是绝对不行的。 第55章   杨烁按住何峻凌的右腿,掐着左腿弯,不让那两条腿关上,用力吮吸大腿内侧的嫩肉,咬出一片红草莓来。脸侧那根东西站得更直了。   “呜……”   杨烁抬头看,何峻凌咬着自己的手背不出声,竭力压抑着情欲。   “叫出来,宝贝儿。”   何峻凌摇摇头。杨烁犯倔,埋头把那根东西含住。受到刺激,瘦窄的胯顶了一下,大腿肌肉在杨烁手下绷直。   下身传来的快感和内心巨大的羞耻让何峻凌承受不住,想推开杨烁的头。手刚从嘴巴里松开,破碎的呻吟就不受控制溢了出来,没法再堵回去,一声声逐渐染上哭腔。   杨烁把那根东西吐出来,在他小肚子上亲了亲,握紧他的手:“放松,交给我。”   平常总是何峻凌安慰别人,好声好气地让人安静、放松,这时候却反被拉着手、像安慰小孩子一样安抚。下身又被含住,他发出一声呜咽,脚趾蜷起来。杨烁加快了吞吐动作。   身体突然抽搐两下,阴茎颤抖着吐出几滴白浊,疲软了一半。混乱压抑的哭腔停了,变成粗重的喘息。   杨烁在唇角抹了一把,靠近何峻凌耳边说:“这么快。”招得何峻凌脸更红了,差一点又要哭。   手沿着臀缝向中间伸去,摸了一手湿滑。肠道已经准备过了。   “下次把这种事交给我好不好?”   “又……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   “可是我想了解你的身体。”杨烁撕开安全套,让何峻凌扶住床板趴着。饱涨的阴茎顶在穴口,慢慢推到最深处。太深了,身下人想躲,可是腰被牢牢钳制住。“嗯……”何峻凌不得不躬起腰背,头垂下来,细腻颀长的脖颈拉长,突显出前日的吻痕。喘息变得急促,后穴夹紧,这一夹,杨烁感到一阵热浪蹿过小腹,在他身体里的硬物又涨大几分,引来何峻凌挣扎。   “宝贝儿,放松。”他小幅抽动两下,感觉那具身体有了回应,加快动作。   身体很快随着律动放松了。腰背塌软下来,显露出肩胛骨漂亮的蝴蝶形,随着一次次猛烈的撞击起伏。杨烁的手沿着腰侧滑到胸前,揉捏胸口的小点,喘息声变媚了,怀里的人有些吃力。   阴茎蹭过了内壁某个地方,喘息突然变了音调,被分开的腿猛地软了,支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杨烁领会,把他身子捞起来放平,换成面对着。   “别碰……那边……别……”何峻凌屁股向后挪,想要阻挡。   回应他的是调整方向后更猛烈的攻击。“慢、慢点……哈啊……”微红的手漫无目的划了两下,抓住杨烁的胳膊肘。快感乱了,何峻凌因跟不上节奏急得要哭,脚趾抓起来,后穴夹紧,阻挡那根硬物进出。   那胡乱冲撞的东西放缓了,加重了力气,一下下把收紧的穴口强行破开。   “别怕,峻凌,睁开眼看看我。”杨烁吻了一下何峻凌被被单压出红痕的膝盖,把它压在胸口,下身狠狠向前撞去,停在深处。   “呃啊……啊……”可怜的呻吟声媚得人心尖发颤,穴口放松了。杨烁压在他身上,吻他泛着水的眼角,重新找回节奏。被压在下面的人试着跟上,屁股收缩迎合着,让它闯进更深处。   “咬我,别咬自己。”话音未落,肩膀上就传来一阵刺痛。这反而激起了他的欲望,速度加快了。   包裹阴茎的柔软内壁被摩擦得发烫,随着冲击逐渐收紧。进出的阴茎终于找准方向,狠狠擦过敏感点,内壁痉挛。   一片浊点落在两人相贴的身体上。何峻凌仰起头,一瞬间失神,诱人的颈子像猎物一样袒露在外。   “啊——”   杨烁被他夹住,快感随之到达顶峰,忍不住一口咬在细巧的锁骨上,留下一排牙印,背拱成半圆,同时在他身体里释放。   “狗才咬人……”何峻凌还泡在泥沼般黏人的快感中,神智不清地乱语。杨烁看了一眼自己伤上加伤的肩膀,觉得很好笑。他含住湿润的薄唇,贴着脸与他缠绵,吻到两个人都感到缺氧才松开。   泪珠从何峻凌半梦半醒的眼睛里滚落,杨烁感到脸侧的湿润,慌忙搂住他,捏住保险套根部从他身体里退出来,“怎么哭了?是不是伤着你了?”   何峻凌摇摇头,吸了吸鼻子。   “我就是觉得……自己……很差劲……”   他越哭越厉害,杨烁默不作声把他抱在身上,任他靠着自己哭到半夜。 第56章 番外1·l am just a jealous guy(上)   “抱歉,我来得太晚了。”   看见何峻凌推门进来,所有人愣了一下。吵闹的歌声停了,屋里的人纷纷站起来。杨烁迈着长腿从陈诚成身上跨过去,从闪烁的光斑间挤出来站到他旁边。   大概是觉得何峻凌和他们不同,一时间竟没人说话。伴奏在后面空响了几句,何峻凌笑笑,主动伸出一只手:"你们好,我叫何峻凌。"   话头这就开了,二队那些警察们反应过来,几只手一起把何医生拽到中间。杨烁把他的电脑包放到一边,扭头正好看见何峻凌手里被塞了瓶啤酒,酒瓶子一晃荡泼得手上都是。他急忙伸长胳膊越过他肩头夺过来:“你们别坏毛病一套一套的,当着何医生面儿丢人。"   "哟呵,我瞅瞅这胳膊肘往哪里拐来着。"陈诚成大着舌头,作势拽他胳膊看,“我们可是你娘家人啊。”李佳和倒是还清醒,听出来这话说的不对:“橙子你少在这搞对立,你哪天有对象了再说。"   王霄也有点儿喝多了,靠在未婚夫身上,迷离着眼指着陈诚成喊"他这样的有不了"。   何峻凌温柔地拍拍杨烁示意他松开,脱了外套抽掉领带递给他让他帮忙放好。杨烁看着他把领口扣子松开,袖子挽起来,自然而然和这房间里喝了个半醉的酒鬼们拉进了距离,倒有点佩服。   "没事儿,"何峻凌把啤酒瓶子拿回来,凑近杨烁耳语,距离有些亲昵,有意做给别人看,好安抚他,"这些我还是应付得来。"毕竟工作这么多年,同学同事的聚会不少,这些场面上的事何峻凌还是明了的。他酒量不好但也没多差,一点啤酒不至于喝出问题。   赵志飞象征性跟何峻凌喝了一个,抓过话筒嘶吼,留着一只耳朵听动静,又怎么听怎么烦。他真的拿杨烁当了半个儿子,还记得何峻凌之前没少给他气受,因而不太待见。王霄嫌吵,把音量调小了,惹得赵队长一阵暴躁。   这头没注意到那些动静,聊着别的。李佳和也不知为什么,对着医生就容易把话题聊歪,和陈诚成俩人说着说着就开始咨询家人的病症。何峻凌被他们围着,耐心得很,一句句答,啤酒瓶竖在腿上,指尖摩挲弯曲的瓶颈。杨烁看见他手头的小动作,知道他也在紧张。   他打断李佳和,脑袋搭在何峻凌肩头,胳膊往他腰间搂:“你们俩这让人给看义诊来了,给钱啊。"何峻凌听见,酒瓶子默默倒了手,空出手来在他腿上拧一把。   杨烁之前等着他来,一直耍滑头没怎么喝,却被这气氛醉了,身上的重量没控制,把人压歪了差点儿向李佳和身上倒。李佳和连忙坐开点。   何峻凌感到这里气氛很放松,心里明白这些人大概是杨烁最亲的了,随手摸了摸肩头那张脸。小动作满当当落在这群警察眼里,看得他们目瞪口呆。“你们杨队什么时候这么乖巧了。"王霄未婚夫也是局里的,还是杨烁和陈诚成大学同校不同专业的同学,和他们很熟。   赵队长一个人吼了半天没人捧场,怪没意思,切了歌,音乐一下子欢快起来。   "这谁的?谁的?"   "这不刚刚杨队的!"   "呀呀呀别挨着了谈恋爱了不起死了!" 第57章 番外1·l am just a jealous guy(下)   烁也不扭捏,离开何峻凌身边,被推着到台上。何峻凌向后一靠,笑眯眯跟着起哄。   杨烁歌唱得不错,声音里有点痞,正合了他那副长相,一抬眼一低眉不知道在勾谁,台下一阵起哄。何峻凌反正是被勾得心头一空,随口问:“现在是不是都吃这套?这种带点坏的。”   “何医生没见过他这样吧?他是我学长,大学的时候比这还能疯。"   何峻凌也就笑着说实话:“真没见过。怎么有点流氓的意思。"   “妈耶,他可是流氓,有名的浪子,"陈诚成得意忘了形,一脚蹬在桌上,灌了口酒,“你问问他大学坑了多少少女心?”   何峻凌突然就不笑了,睁大眼睛转过头,认真看着陈诚成,想确认真假。黑暗中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陈诚成被那双眼睛一瞪,瞬间醒酒,脚从桌上拿下来,坐好了不敢说话。   “这,这个……都过去了,过去了……”陈诚成坐直身体,两手放在膝盖上,好像小学生犯了错。   杨烁从台上下来,一头栽进沙发,靠着何峻凌:“怎么啦?”   “我我……你反正道歉吧。”陈诚成说完就跑,一溜烟儿蹿到赵队长背后去了。   何峻凌告诉他,语气平平的,听不出生气的意思来:“他说你大学没少浪。”   杨烁登时感觉眼前发黑,扑到何峻凌腿上:“我错了哥……好多年了……”   何医生揽过他让他靠着自己:“好啦,没关系,都过去了。"   “我错了。”   “我不生气。”   “你生气吧。”杨烁头埋在何峻凌怀里,搂着他不敢松。何峻凌摸摸他的头:“我真的不生气,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一定要说,我还离过婚对不对?”   “好啦,松开我,去玩吧。”   杨烁摇头,像只大狗一样赖着他,好像他才是受了委屈的那个。何峻凌也就不再推开他,拍拍他的背,随便他把毛茸茸的脑袋拱在自己胸口。   “何医生唱歌吧!”   “上前面来!来前面!”   何峻凌也不推辞,轻轻推了推怀里的人,大大方方去了台上。舒缓的前奏暖暖柔柔的如何峻凌其人,让所有人都静了。   “I was dreaming of the past   And my heart was beating fast   I began to lose control   I began to lose control……”   “这啥这啥?”   “哎呀橙子你闭嘴!”   何峻凌声线也柔柔的,带着一点点无伤大雅的跑调,反倒让情感透得更真实。缓慢旋转的灯球从他脸上划过,好像晃了他的眼,那双眼一下子垂下去了,带的人心一沉。   又慢慢抬了起来,扫过台下那人睁得圆圆的眼。   “I didn't want to hurt you   I'm just a jealous guy……”   “诶诶这是醋了!”   “陈诚成你烦不烦,”李佳和直勾勾盯着何峻凌垂落的卷发挪不开眼,“天呐我觉得何医生好会啊……"   (短小的后续)   "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哥我错了。"   "我真没生气,”何峻凌扳正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说,“别紧张,我真的不生气。"   杨烁拿了东西出来,看见何医生趴在沙发上,担心他哪里不舒服,便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何峻凌脑袋埋在沙发里,说了什么,声音闷闷的听不清。   “啥?”杨烁凑近。   “我快气死了……"   杨烁怔了怔,扑上去环住他,被胡乱蹬了一脚。他就势拽住那只脚,把人拽起来,自己坐在他脚边。   “力气大了不起?”   他把下巴放在何峻凌膝盖上装可怜:“我真的错了哥……”   脸上被推了一巴掌。   “滚,城市禁养大型犬。”   “哥~”   “不要坐我腿上!你很重!”   (这是真的有一点点喝多了) 第58章   说来奇怪,何峻凌心理上没能接受男人和男人苟合,却一次也没有发作过,心底的恶魔没有出来骚扰过他,一次都没有。只是他的幸福是偷来的,轻易就能抽走,且迟早要加倍还回去。他一个人时,突然发现心里有个黑黝黝的洞,缓缓滴着粘滞肮脏的黑血。   往后那段日子几乎是何峻凌三十二年的人生当中过得最轻松愉快的一段时光了。   两人时间不太对的上。何峻凌忙,但生活比较固定。杨烁忙起来则是一阵一阵的,忙时短则三五天、长则半月见不着影,然后得个空闲,不停招惹何峻凌,黏着他不放。   次数一多,何峻凌慢慢学会坦然接受性爱的快感,学会在性爱中睁开眼看着他,听他在自己耳边说“我爱你”,高潮时叫他的名字。   何峻凌对自己的放纵感到绝望。每次这个小混蛋搂住他、一脸幸福的样子,他就控制不住什么都惯着他,结果自己上班的时候非常痛苦。更完蛋的是他自己心思也被带偏了,试着纵容身体向他求欢。   昨天杨烁体能考核回来,嚷嚷着累死了要哥揉揉。何峻凌捏捏小奶狼漂亮的背肌,感叹道:“同为男人,果然还是会羡慕的啊。”杨烁听了像条虫子一样,扭动着凑过去把脸贴在他肚子上:“可是我喜欢你——”两条长胳膊一勾,下巴蹭着西裤下一团软肉:“过来和我睡好不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低声说了句流氓的话勾他,配上他一贯的柔和语调反而更致命:“你是想和我睡,还是想睡我?”只可惜他本来是个学不会主动的人,说完这句话就低下头捂住脸要逃,多一秒也绷不住。杨烁哪能让,勾着腰把人勾进怀里,后面就写不得了。   开始是无休止的甜腻的性爱,后来更多的是吃饭聊天搂搂抱抱这些零碎的事。杨烁忙时,近天亮才回来,蹑手蹑脚躺在何峻凌身后抱他入睡,早上迷迷糊糊讨一个早安吻。杨烁不忙时,就坐在何峻凌对面,安安静静看他翻书、敲电脑,等他睡觉。   两人都忙,真正相处的时间算下来也不多。就这样,白日渐短,夏天像个极乐的梦,和蝉鸣一起消散了,快得不真实。   九月份天还很热。两人要出去,杨烁不让他开车,何峻凌不愿意在外面走路。   “十分钟的路——”   “热死了——”   “运动一下啊,哥。”杨烁捏着他懒懒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拽过来亲亲。比起外科医生的手,那更像是钢琴家或者画家。   “我被你按着头运动很多了。”语气颇为幽怨,那只手抽掉,恨恨在他腰侧掐了一把。   杨烁反应过来:“嗐,休息天就别穿正装了,”他顺手在紧扣的腰带里捞了一下,“还没出门就出汗了。”   何峻凌侧身躲开,低声骂他流氓,语气又绵软下来:   “我不太会穿别的衣服,穿T恤反而很奇怪。”   他们出门是要陪杨烁买西装的,去给他老同学当伴郎。   杨烁买东西很容易,进了商场直接找到一家有正装卖的店,试着尺码还合适,付钱提着就走。何峻凌翘着二郎腿,看他试衣服,对着镜子抖了一下灰西装的垫肩,嘴角慢慢扬了起来,眼睛在镜片后闪了一下。   “你跟我来。”   “去哪儿?”   白色轿车一路往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开,接着拐进一条不起眼的双车道窄路。窄路完全笼在法国梧桐的树荫里,两旁的矮砖楼看起来极有历史感。   杨烁知道这边,何峻凌小时候住在附近,他父母家离这不远。   “你不会想这会儿去看你爸妈……”杨烁说着说着就磕绊了,扭头看何峻凌,挨了他凶巴巴的一眼:“你查我?”   “看路看路!”杨烁举起手,“不是我,陈诚成查的。”听何峻凌不说话,他的声音明显慌了,卖可怜求情:“对不起哥,我训他了,再也不会了……”   “不气,我家门钥匙都给你了,”何峻凌认命地叹了口气,“到了,下车等我,我去停车。”   “一起!”杨烁不敢下车。   我回来营业啦!   其实何医生每次对小警官动手动脚时心里都在偷乐 第59章   这条路两侧都是礼服定制的店,女士旗袍礼服为多,店面普遍不大,也不华丽,透明玻璃里竖着两个穿合体礼服多木头模特,就是橱窗了。何峻凌拽着他的小臂,走得很快,停在一扇橱窗前。橱窗里是两个人台,展示灰色和墨绿色两套风格迥异的正装套装,两束暖光打下来,静静落在模特肩头。右下角有个圆形领带架,挂了几条不同材质的领带。   推开棕色玻璃门,店内很是明亮。左右挂着两排样衣,尽头有个贴着黑红标线、挂着皮尺的人台,有客人正在那边试衣服。   店里店外像两个世界。店里冷气太足,没了季节。杨烁穿着大T恤站在这,不大自在。何峻凌感觉得到,拍拍他:“没事,我想送你个礼物。”   “喂……”   “放心,入门级别的定制而已,不过肯定比商场好多了。”   “满足一下我的愿望嘛,”何峻凌凑近他肩头,用略带撒娇的语气轻声说,“我从小看着这家店,一直想一直想,结果结婚的时候还被我妈搅黄了。”   何峻凌看起来很开心,杨烁就把话咽了回去,想着试试再说。何峻凌指指橱窗右侧那套暗纹细麻料的深灰色西装,请导购小姐帮忙。   西装太拘束,动作起来受限制。杨烁觉得奇怪,但在场的人看着他,眼睛全都亮起了光。一旁的店员小姐不自觉就露出漂亮的笑,过来要帮他整理衣服,被何峻凌抢了先。   “果然,平常不穿正装的人穿起正装来会让人眼前一亮啊。”   “会吗?”   何峻凌手伸进肩膀处,帮他调整好衬衣,让位给裁缝师傅。杨烁偏头看他,看他眼角眯起来,知道他开心。另一位导购小姐忍不住停下工作,看向这边,客人也跟着回头。   裁缝师傅约莫四十,三七分的中长发垂下来,穿着优雅的米色九分烟管裤,搭配黑色尖头小猫跟鞋,时而蹲下时而起身:“客人您别动哦,有针。”   何峻凌看她往衣服上别针,晃了晃翘起的鞋尖,手从下巴上松开指了一下:“腰线稍微放开一点会不会更好?”师傅退远看了一眼,脸一红,她不知不觉也被带偏了,撤掉那条过于贴身的腰线,捋平,重新别上一条。   “客人您的身材很漂亮,”师傅整理好最后的衣摆,起身退远,像欣赏艺术品一样,“像商场里的衣服,版型偏向大众身材,对于您来说肯定是不合适的。像这样帮您把肩背放开、腰部收紧,显得更精神……”   何峻凌的笑经常是温柔的、浅浅的,不着情绪,可是这会儿乐得眼睛眯起来,露出一点白牙。他撑下巴的手抽出来挥了一下,接过裁缝师傅絮絮叨叨的介绍:“行了行了,帅得气人,再看我就气死了。量尺寸吧。”他把自己微卷的头发晃下来一点,好掩饰绷不住的笑脸。何峻凌简直想把人藏起来,气不气死不知道,反正再试下去让别人看着,他要醋了。   他站起来准备付账,导购小姐却不急,摆出标准的微笑:“客人,您要不要试一下我们的衬衣?您身上的衣服尺码偏大了,而且和您的体型也不合适。”   “算了吧。”他摆摆手。   “试试看没关系的,他们量尺寸也需要时间,”导购员继续动摇他,“我们店除了普通标准尺码外,有专门为身材干练的人做的一套标准尺码。”   何峻凌听着好玩,他是那种浑身捏不出二两肉的身材,用夏语冰的话说:风吹吹就倒的小白脸。   何医生说,我这两个月真的有运动 第60章   干净整齐的灰蓝色细格衬衣,恰到好处修饰了细腰,扎在皮带里。衬衣领的角度比常规略窄,多了锋芒,干练,又有点引人遐想,但不会过分。裤腿修窄了,褶线烫得笔直,落在鞋面处稍稍弯折,布料像纸一样挺刮,修饰出两条修长的腿。   服装真是神奇的东西,一样的人换件衣服,看着就完全不一样了,换了漂亮衣服的人也会不自觉站直,好让自己配得上衣服。何峻凌看起来长高了一大截。他本就偏瘦,换了衣服像是美少年漫画里画的人物,他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   “可以不用扣到顶,这是偏休闲的设计。”   “会不会有点太修身了……”   “怎么会呢?只是比原来合身,”导购小姐连忙接过话头,“您的身材比例很好,合身的衣服才能把优点显示出来。”   何峻凌有点兴奋,像发现了什么新玩具,兴冲冲跟着导购小姐试衣服,折腾了半天。   杨烁量完尺码从后面出来了,看着何峻凌像换了人,也能说出来哪里不一样,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正装就是正装,不清楚领子、花纹能起什么作用。不过管他呢,反正他哥变好看了,原来也好看,现在更好看。   何峻凌转过来,歪着头等他评价。   那个转不动的脑瓜思考了半天:   “好像腰细了。”   店员们听见都在偷偷笑,其中一个直接就笑得躲进里间去了。何峻凌脸唰一下红到耳朵尖,捂住下半张脸,在杨烁背上拧了一把。   “手感好是吗?这么喜欢掐我。”杨烁挪近了,低语一句,招得何峻凌埋下头,四处找地方躲。   “……你是不是傻。”   杨烁反应过来,其中好像有不可言说的意思,往周围看了一圈,希望没人注意到。可是里间那位位在试衣服的客人好像听见了什么,看过来眼神不太友好。   他能听见里面的对话。导购小姐说:“这个版式比较适合身材好的人,客人您可以……”   “我就不明白了,现在怎么到处都是这种娘们儿兮兮的。小姑娘,我觉得你们现在这个审美有问题。”   “抱歉抱歉,我说错话……”   “你们这是做服装,也算是搞艺术的嘛,这个审美要是……”   店员涨红了脸,“是、是”应和着。   这是说给他们听的。杨烁脸上没了笑,不动声色看了一眼,看见他在试何峻凌刚才试过的系列。   “现在的老爷们儿比娘们儿还骚……看着正经……#&¥@!*%$……”   后面的话实在是不入耳,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外间的店员全都变了脸色。   “杨烁。”何峻凌提前一步横在杨烁前面,掌心放在他胸口。手下那片精练的肌肉蓄着怒火,一丝一丝收紧。   “别动。”何峻凌感觉他的呼吸间满是烫人的怒意,连他都被灼伤。他余光扫了一眼,看着像店长的那位已经带头进去处理了。   “你是警察。”他上前贴得更近一些,让他冷静。   憋在胸腔里的呼吸猛然泄了出来,杨烁总算放弃了揍翻那个人的想法,鼻子里喷出来的满是不甘。   “抱歉二位,”店长走出来。里面还没解决,说错了话的导购姑娘不停鞠躬道歉,泪珠子往下掉。“今天的事情是我们疏忽引起的,您看给您二位打个折可以吗?”   何峻凌温和地点点头,表示理解。杨烁背过去,不看这边。   回到车上,两人的好心情已经全被搅完了。何峻凌把杨烁推进后座,自己跟着坐在他边上。   “干嘛?”小狼狗没咬着人,还憋气,凶巴巴的。   “怪我拦着你?”   “没有。”他立马泄了气,委屈巴巴地认错,扭过来面对何峻凌,头抵在他肩窝。他心疼何峻凌难得的好心情,“是我大意了才惹麻烦。”   “嗐,这事儿你没错。世道就是这样,”何峻凌抱住他,低头在他唇上印一个吻,“我们回去吧,你去开车,我研究一下我的新衣服。”   杨烁推开车门,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像是要看穿他。他避开眼神,怕心思被发现。他让杨烁开车,是因为他手抖得握不住方向盘。   前排车门啪一下又开了:“哥,你等我十五分钟,保证不惹事。”   “杨烁!喂!”   没到十五分钟他就回来了,笑得贱兮兮,何峻凌知道他肯定搞小动作了。   “别睚眦必报的,幼稚。”   “没有,哥,我发誓!”   何峻凌白了他一眼,相信他自己有分寸,懒得追问。   其实只是跟交警朋友通了通气,导致那辆“审美没问题”的黑色帕萨特被找了不少麻烦,且每次都要附上一句:“你审美是不是有问题?”   我不好意思写太恶心的脏话。。。(///▽///) 第61章   冬至夜,天黑得早,可这座城市还是那样匆忙。   警局门口,何峻凌穿着深灰色的修身大衣,毛茸茸的白色毛衣领翻出来,搭着一条质感极好的经典方格细羊绒围巾。他站在风里,微卷的发丝被吹起,愈发显得清瘦。   杨烁老远就看见他了,看见他在夜幕中耳尖鼻尖冻得发红,拉大了脚步:“哥!”   何峻凌回头,对他笑,自然地让他接过手中的东西。杨烁碰到他冰凉的手,心里想拉过来暖着,可是在马路上,不好这样做。   他们就这样并肩走着,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哥,你也不先回去,冻坏了。”杨烁心疼他。   “还好,不冷,”何峻凌仰起头,哈了口气,蒙在镜片上,笑得很开心。冬夜是深不见底的黑,近处半边天被城市的灯光照的略带暖橙色。“冬至嘛,我想等你。不是说了包饺子,难得我不加班,菜都买了。”   “回家也没几步路,你回去等我啊,这多冷。”杨烁侧过头,小声发牢骚。何峻凌不动声色地贴近他,借着夜色,手指尖伸过去在杨烁手心搔过。杨烁轻轻回握了一下冰凉的手指头。   “冷……”   杨烁耳边若有若无传来一个软绵绵撒娇的软音,像只小猫爪子,挠得他脊背一缩。   “操。”他扭头对外低声骂了句脏话。撩人的那位明天是下不了床了,反正两人都请了休假。   前段时间杨烁问何峻凌能不能休,何峻凌说年底请假会被同事骂死,结果还是硬挤出来几天。毕竟他几年来一直是替别人班的。倒是杨烁,差点儿被二队扛起来扔垃圾桶里。   “哥你会包吗?”   “不会。”   “因为我们这边很少吃饺子,”何峻凌老老实实说,“以前我妈会做赤豆年糕汤或者赤豆饭,叫我和小薇去,但我也不知道冬至该不该吃这个。”何峻凌说这话时,猛然意识到自己从没注意过白雅薇会在节日里准备什么。她是很在意这些的,一定是准备了,等自己发现,可自己却辜负了她的好意。   “今年他们应该不想看到我了吧。”何峻凌说这话时有,有一丝赌气般幼稚的得意。   “我其实是山东人,”杨烁岔开话题,“小时候是爸爸带的,所以会做这个。”   “山东人啊,怪不得长这么高。”何峻凌调皮地抬手比了一下。   两个人说说笑笑进了门,何峻凌立马被抱起来坐在狭窄的玄关柜上,背后披着上方挂的外套。他给了狗头一下。“先去做饭,都快八点了。”   墙上的挂钟指针还没到七点半。   “你真没情趣……不是应该‘先吃饭还是先吃我’吗?”杨烁发着牢骚,看何峻凌跳下来,捋起宽松的毛衣袖子,露出半截胳膊,把菜倒进水盆。他看何峻凌洗菜,看着看着胳膊就抱起来了。   “哥,你是不是不会做饭?”   “……会一点儿。”   沉甸甸的菜刀悬在半空,和他拿惯的手术刀不一样,怎么拿怎么别扭,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一双胳膊湿漉漉的,皮肤透明得能看见青色血管,关节处泛着粉红。杨烁盯着他的手,把他的小谎言烧出一个洞。   “好吧,约等于不会。”何峻凌把刀放回案板上,做了个请的手势,“请杨老师赐教。”何峻凌不擅长这些。和白雅薇刚在一起的时候,他是有心当个好丈夫、一起分担家务的,三天以后请了阿姨。   杨烁亲了亲他的手指,语气里满是宠溺:“交给我来就好啦,外科医生。你等着包吧。”   虽然基础差,何峻凌学得还挺快,细长的手指头用力一捏,像模像样一个饺子,也不漏。微波炉“叮——”一下,先包了一个热熟试试咸淡。   “还行吗?好久没做了。”杨烁看何峻凌张嘴去咬,有点紧张。   “……烫。”何峻凌咬了一点面皮,被烫得晾舌头,捏着碗边,拿筷子把饺子拨来拨去,好像这样能让它凉得快点。他戳起饺子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好吃。”   "你这样捏碗要摔的!"   杨烁张开嘴把头凑过去,何峻凌吹了吹夹给他。他抓住细手腕子把半个饺子吃掉。“好吃。来,我教你包小包子形状的。”   请珍惜这几章的甜,马上要上线虐了(/ω\)   不过嘛我这人也不太虐得起来 第62章   指针悠悠走向十点。一盏暖黄灯笼着客厅,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饭菜的气味,让人安心。   两人赖在沙发上,狗爪子伸进了宽松的白毛衣,拽住领带:“里面还藏着正装。”   “单位里还能穿什么?不是洗手衣就是正装,”何峻凌拽着他贴在自己脸侧的手腕咬了一口,“一天到晚脑子里想什么。”   杨烁摸索着把他的领带拽出来丢在沙发背上,手指挑开扣子,顺着锁骨摸索:“想着你在床上边哭边求饶。”   “……你下流。”又重重咬了一口,何峻凌屈起腿,挪开他点。   杨烁不躲,让他咬,扳过他的下巴:“我看看,兔子急了咬人什么样。”   “整天逗我,好玩儿是吗?”何峻凌推他,眯起雾湿的眼,眼睛下发红,媚得勾人心魂。杨烁把他的眼镜摘掉,一双眼又失了焦。   “好玩儿。”他往何峻凌耳朵眼里吹气,衣服里那只手拨弄着细小的乳粒,让它变硬。何峻凌下身跟着起了反应,不自觉去捂。   “这么经不住逗,勾引我倒是一把好手。”   “我才没有。”何峻凌反驳道。他顺从地抬起胳膊,让杨烁把他的毛衣从头顶脱掉,随口说了一句:“真的冷。”   “嘶——哥你是不是上床就懵?”他揪着领子脱掉衣服,抱住何峻凌单薄的身体。那具身体真的凉,在空调里也吹不热,燥热只浮在表面。   何峻凌被体温吸引了,爬起来回抱住他,汲取他的体温。   “是不是手感特别好?”   “烦不烦?”   打打闹闹的,何峻凌又被压在下面了。杨烁下巴抵在他胸口,尖牙咬他的乳头。酥麻的痛感扩散开,何峻凌浑身都被点着了,抓着他的头发不知该往什么方向用力。   “先去洗澡!”   “没关系。”   “脏,别耍赖皮!”   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音乐,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So if you want to love me   Then darlin' don't refrain   Or I'll just end up walking   In the cold November rain   枪花的《November Rain》。   杨烁猛然看向何峻凌:“你换了私人号的手机铃?”   “嗯,”何峻凌竭力伸长胳膊把手机勾过来, “声音放大了好吵,弄巧成拙了。”贴近眼前看了一眼,他揉揉肚皮上的狗脑袋:“乖,先让我接电话,小薇打来的,”何峻凌拢起衣服带上眼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许偷听。”   杨烁不甘心,枕着何峻凌的肚子,手指把衣服拨开。   这通电话打得比预想久,杨烁清晰觉到何峻凌身体一点点又凉了,怕他冻着,拽过沙发毯给他披上,抱进怀里。   “我听见羊羊跟你说话了。”   “嗯,雅薇说她刚开始工作,年底比较忙,问我能不能带羊羊一段时间。”   “什么时候?”   “明天。”何峻凌丢开手机,不敢看杨烁,声音里满是歉意。   “哦——”杨烁拉长了声调。何峻凌有两样东西碰不得,一个是必须对患者负责,一个是女儿。   “对不起啦。”他亲亲小狗的手指头。   “哥我要气死了,信不信我现在就闹?”好好的小休假就这么没了,他欲哭无泪,想发泄又不能,“你看着我,都是男人,你不知道憋久了会出问题啊?”杨烁把何峻凌眼镜摘掉,耳朵耷拉下来,满脸写着欲求不满四个大字。   “我没说不能嘛,就是收敛点。”何峻凌理亏,只好让步,声音一点点弱下去。   “什么时候才能不收敛点啊,我要哭了。”杨烁撑起身跪在沙发上。   何峻凌被笼在他高大的阴影下,好像更理亏了。他抱住杨烁的腰让他坐下,掀起鲜蓝色的沙发毯把他包进来,顺手吃了把豆腐。眼角笑眯眯的,嘴唇贴近他耳垂,声音软绵绵多了媚意:   “乖嘛,你不收敛就是我哭了。”   杨烁蹭一下弹起来,看着何峻凌,不敢相信他说这种话。   反应过来又笑又哭的:“你还说没勾我?都这样了还勾我?你过分吗?”   杨狗(???):撩完了不给睡?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第63章   他捞着腰把何峻凌翻过去背对他,趴在沙发背上,裤子连着内裤一起扒掉。   “腿并起来,夹紧。”   “你干什么——啊——”   一只手塞进来捞了一把,会阴处被随意抹上滑腻的润滑剂,坚硬的分身塞进来,拼命摩擦两腿之间的嫩肉。   杨烁手伸到他胸前,报复性地揪住两边乳头揉捏。何峻凌因快感仰起头,下身又起了反应,腿支撑不住松开,腰塌了下去。   杨烁在他窄瘦的屁股上拧了一把:“起来点,夹住不许松。”   何峻凌感觉特别丢人,肩胛骨支起来,红着脸哼哼唧唧埋下头。两腿间被磨红了,一片黏滑,润滑剂被反复摩擦得温热。   折腾了半天也没个结果,他实在腿软得没力气。杨烁松开他把他翻过来,滑溜溜的手和他十指相扣,咬在肋骨上。   “啊啊痒——疼——别咬——”何峻凌推开他的头,撩了一把挡眼睛的头发,润滑剂黏糊糊的粘在头发上,他缩在那里好一阵才缓过来。   “乖,放过我吧。”他主动钻进杨烁怀里,手向下抓住他,手里的动作有些青涩。   “不然还能怎么样?”凶巴巴的怪委屈。   被握住的那根又涨大了,粗重的呼吸填满了这间小屋子。“哈啊……哥你可真……不会伺候人。”   “闭嘴!”   卧室里还是凉,空调吹出来的风都向上走。杨烁想要枕在何峻凌胸口,又不能让他肩膀露在外面冻着,被子往上一拽,结果把自己头埋起来了,呼吸不畅。   何峻凌看他笨拙烦躁的样子,把被子拉下来,两手抱住他:“好啦,不冷。”   杨烁还不开心,又不能跟他的宝贝女儿置气。   “要不你去哪里玩玩吧?难得的休假,别被我浪费了。”   “不啦,羊羊上学的时候我还可以和你待一待。”   何峻凌揉揉他的头:“那没有我的时候,你都怎么休假?”   “首选海边吧,我喜欢海。我有潜水证,advanced。”   “这么厉害?”何峻凌听不懂,反正知道他在炫耀。   “不是很难,我们还挺多人去考的,”他往何峻凌怀里挤了挤,好像这单薄的怀抱还能挤出更多空间似的,“你呢?”   “我前两年都没休,”何峻凌说,“同事都愿意休寒暑假陪孩子,羊羊上学的时候我休假也没什么用。”   “我大概从来不是一个好父亲吧,一直也没搞明白该怎么当父亲。离婚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想过要争抚养权。突然说让我带羊羊带到过年,其实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何峻凌自嘲地笑了笑:“要孩子的时候我也完全没底,好像结婚了就该有孩子,就有了。”   “小薇怀孕的时候,我看了好多资料,还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当一个父亲。当时只觉得40周太短,我还没准备好,孩子就要来了。可是当我第一眼看见羊羊——”何峻凌解释了一下,“小薇怀孕时高血压,是剖的,我打了招呼进手术室陪她——我看见羊羊被提着脚丫子拎出来,她一哭,我心里突然有底了。”   他眼神空了,一时不知道在想什么,发了会呆,慢慢收回来,落回杨烁身上。   “说实话,现在和你这样,我也没什么底。害你一起躲躲藏藏的,真是对不起。”   杨烁爬起来换了个姿势,把他裹进被子里一起抱住。他总觉得何峻凌很让人心疼,像根细细的藤,小心翼翼缠在你手腕上,有时候韧得超出预想,又随时可能会断。   “我没关系,从一开始就是我主动招的你。我主动就行,只要你不躲。”   “躲了不也没躲掉?”何峻凌笑眼弯起来,手在被子下摸到了杨烁肚子侧面那条疤,牵扯着皮肤疼,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下次休假的话,我想带你一起到海边去,没有人认识。”   “好啊,我等着。”   杨烁歪着头,眼珠子转了一圈落在他身上,眼神很是色情:“床上床下都是我主动。”   淡淡的温馨一下子被他搅和了,何峻凌窘得脸红,卷了被子翻过去:“睡觉!一天到晚胡说八道的。”   "不睡,我觉得还可以再做一次。"   何峻凌拼命把被子拽紧,不过反正力气是没他大。   杨烁:不管嘴上同不同意,多摸几下就……(发情)   因为个人作息调整,明天开始换晚上十点左右更新(≧?≦) 第64章   今天周六,街上浓浓的圣诞气氛。   何峻凌抱着羊羊,小姑娘穿着红裙子,头上戴了一对小鹿角,怪可爱。   那是上午何峻凌等她下课时在少年宫门口买的。杨烁往自己头上别着玩,头发太短了戴不上,何峻凌玩心起,别自己头上跟他炫耀,结果被抢拍了张照片,给杨烁当了手机桌面。   天渐渐暗下来,周围一片热闹的嘈杂。耳机里传来白雅薇的埋怨:“你太惯着她了,都快考试了,还带她出去玩?”   何峻凌说话不紧不慢的,带些慵懒:“幼儿园考个试能怎么样?让她玩吧,明年上了小学就没这么舒服了。”   白雅薇在电话另一头絮叨考小学的重要性。   “好了,周内学英语周末学画画还不忙呀?你也问问羊羊自己的意愿。”   挂了电话,何峻凌拖着羊羊的屁股抬了抬,贴着脸问她:“妈妈问你要不要学钢琴?”   “不要!”她用稚嫩的童声大声喊出来,惹得周围人侧目。何峻凌在唇边竖起食指,让羊羊注意礼貌。   杨烁跟在后头,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百无聊赖踢了踢地上的碎石头:“哥,你是不是会弹钢琴?”   “你怎么知道?”何峻凌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我弹得很差啦,小时候被爸妈逼着学的,进了大学再没碰过琴。”   街上有卖糖炒栗子的,飘来一股夹杂着烟火气的甜香。羊羊要吃,何峻凌买了一些,让杨烁抱着她,一路给她剥。   何峻凌看杨烁眼馋,手里又没空,就往他嘴里塞了一个,被嘬了指头。   他轻轻打了杨烁的脸,双颊被夜幕染上一层温柔的烟紫:“别咬我手,小孩子都比你懂事。”   大冬天的,何峻凌手里捧着刚出锅的糖炒栗子,热气飘出来打在鼻尖,从指尖一直暖进心里。喜欢的人都在身边,这种幸福感让人恍惚。   “冷了,别吃了,”何峻凌把纸袋捏起来,想要扔掉,“你也别吃了。吃冷栗子肚子不舒服。”这是跟杨烁说的,他好像养了两个孩子。   “回去微波炉热一热就好了嘛。”   “这个会爆吧?”何峻凌眉毛拧起来   “不会,等会儿看我的!”   羊羊也没吃够,跟着起哄。   “你真是……你们两个别吃了,再吃饭都不吃了,”何峻凌的埋怨很是温柔,拖了一个婉约的尾音,把栗子收了起来,“好吧,但是吃完晚饭再吃。”他叹了口气:“羊羊,让你妈妈知道我带你吃零食,肯定要训我。”   “可是妈妈平常都不给我吃。”羊羊撅起小嘴,晃着头上那对小鹿角,特别可爱。   “妈妈那是对你好。”   “那爸爸对我不好吗?”   何峻凌被小姑娘问得语塞。杨烁哈哈大笑:“一点栗子,吃了就吃了呗,白姐也管得太严了。”他拽了拽羊羊的小辫子,那是何峻凌给她扎的,扎的还挺结实:“羊羊,留点肚子晚上吃你爸爸做饭,他昨天刚学的。”   “少揶揄我。”   “昨天不是爸爸做饭吗?”羊羊扬起小脸儿,杨烁突然发现他把何峻凌底儿揭了,笑得浑身抖,羊羊坐在他胳膊上一起颠,不知道笑些什么,也跟着笑。   何峻凌也被感染了,眼角那条细细的笑纹加深了。他暂时忘记了所有,父母、前妻、工作,还有那些恐惧、不安和不确定。他们笑着,一团团白雾飘散开,散在空气里。最后一点昏黄在天际垂落,周围星星点点的灯光接连亮起,成了冬夜里最温暖的存在。   有些东西能暂时忘记,但终归还是存在(′?_?`) 第65章   休假那几天,何峻凌带着羊羊,有杨烁帮衬着,过得还算顺利。等他上了班,一切就变得让人头疼了。羊羊早上八点半到幼儿园,可何峻凌七点多就要上班。白雅薇父母在外地,只能拜托自己父母帮忙带。   自己父母的风格,何峻凌再清楚不过了。羊羊住了两天,哭着要妈妈。   白雅薇听着心疼,但年底正是公司最忙的时候,她又是新人,每天早出晚归,忙碌不亚于何峻凌。商量了一下,每天一大早何峻凌把羊羊送到自己父母那,下午父母接了再送到何峻凌那。羊羊就缩在胸外科病区的休息室里,等爸爸下班。   羊羊再是个乖巧的孩子也会闹的。早上六点半,何峻凌把她硬抱起来,推着她洗脸刷牙,在她吃早饭的时候给她梳头。   小姑娘还困,瘪着小嘴,脸皱成了苦瓜:“我不要去幼儿园。”   “羊羊乖,”何峻凌哄她,“爸爸答应你,下个周末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疼!我不要扎头发!”她头一摇,头发从何峻凌指间脱出去,好不容易拢起了的头发又散了。   时间紧,何峻凌有点着急:“好好,不扎,那我们先走,到爷爷奶奶家再睡一会儿,奶奶给你扎头发好不好?”   “不要!不要!”羊羊哭闹起来,小腿乱蹬,不穿鞋子。何峻凌一手抱她起来,另一手提着电脑包还拎着她的小鞋,匆匆下了楼,让她坐在车里给她穿鞋。   羊羊大声哭着。   他急得额头上汗津津的,抹掉羊羊的脸上的眼泪,柔声细气哄她:“你看,这样坐在车里给你穿鞋子,像不像公主?”   羊羊抽抽鼻子,哭声小了,小脸还拧着:“公主穿水晶鞋,不穿运动鞋。”   “等妈妈下班了,我们去找她拿水晶鞋好不好?”他说的是一双亮晶晶的白色小皮鞋,羊羊特别喜欢。   “那也不要爸爸给我穿。”   “爸爸不像王子吗?”   羊羊润湿的长睫毛扑扇扑扇,扭捏了一下,有点羞:“杨烁哥哥像。”   “你那么喜欢他?”何峻凌把白色小鞋子的搭扣扣好,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冲她笑,算是和解了,“爸爸吃醋了哦,我的小公主喜欢别人。”   羊羊笑了一下,笑出一个鼻涕泡泡:“杨烁哥哥是不是喜欢爸爸?”何峻凌没当回事,拿纸给她擦掉,抽身进了驾驶座:“羊羊不喜欢爸爸吗?”   羊羊等他坐稳,轻声说:“是像我们班于娅喜欢洪子亮的那种喜欢,还有王子和公主的喜欢。”   “小脑袋瓜瞎想什么呢,”何峻凌有点意外,眼皮不祥地跳了一下,“你怎么知道你们班于娅喜欢洪子亮的呀?”   车上了路,羊羊玩着书包上的小翅膀,安安静静不说话。何峻凌从后视镜看她,换了个话题:“公主和王子是一男一女呀,爸爸和哥哥都是男的。”   “王子和公主必须是一男一女吗?”   何峻凌知道她这话想问的是什么,想了想,还是跟她说:“男的和男的结婚、女的和女的结婚也可以,他们在国外可以结婚,但是中国不允许。”他调了个台,给羊羊放儿歌,音量调小:“再说了,爸爸和妈妈才分开没多久。”   羊羊有一会儿没说话。   “爸爸还会结婚吗?”她抿着嘴唇,小牙把嫩嘴唇碾得血红,有点儿要哭的意思,“妈妈和赵叔叔要结婚了。”   何峻凌惊讶,匆忙间回了个头,又马上转回来看路。   “赵叔叔对你和妈妈好吗?”   羊羊点点头,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变成大声哭:“可是我想要爸爸……”   可是我想要爸爸(? ?︿ ??) 第66章   外科病房的大楼早已经熄了灯,远看黑黝黝的一个庞然大物,顶着陈旧斑驳的红色灯牌:T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今天的手术排班一直排到了十一点,何峻凌从楼里走出来,迎面灌了一头冷风,头发挡了眼。   医院路边一排冰冷惨白的路灯,一半熄着、一半亮着。大门侧面有个明灭的橘红色亮点,看他出来,熄了。   “怎么又跑医院来了。”   “刚回来,想见你。羊羊不在?”杨烁从他手里拿过电脑包,揽住他。不等他问,杨烁解释:“我看你车没停在楼下。”   何峻凌每天送完女儿,车停回家,走去医院,以免第二天早上折腾。车不在,估计停在医院,明天早上不用送。今天又是手术日,他大概预计到自己晚归,让女儿暂住父母家了。   何峻凌没反应过来,也没力气详细问,转了转酸痛的脖子,杨烁捏着他的后颈给他揉。   “你们这样,羊羊太苦了。”   何峻凌没接话。他不是不知道,但真的没有办法。看着羊羊每天早上困得睁不开眼、放学窝在小小的休息室里,他也很心疼。即使这样,羊羊还是要和他待一起,更让他觉得揪心。   他点点杨烁胸口:“你个小混蛋还会抽烟?爸妈没好好教育你?”   “咳咳嗯,偶尔,很偶尔很偶尔,职业坏习惯。”   四周没人,他任杨烁揽着。两个人默契地放慢了脚步,一起慢慢向外走。   何峻凌微微歪头靠了身侧那个稳实的肩膀:“我要跟羊羊告状,你不知道她多喜欢你。早上我给她穿鞋,她居然说我不是王子,你才是。”顿了顿,他继续说:“你们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   杨烁吭哧吭哧笑坏了:“是不是前几天让她吃出来饭是我做的了?”   何峻凌有点沮丧:“我怎么就学不会,感觉和做手术也有相通之处对吧?”   杨烁笑得更厉害了:“宝贝儿,这不是操作的问题,是你味觉失灵。人家放调料靠尝的,你问我什么剂量,就差拿秤称了。”   “别瞎叫,”何峻凌恨恨拧了他大腿,“你是不是老少通吃啊,八个月到八十岁的女性都能招?我们病房里女同事现在还记着。”   “招一堆女的有用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男的,”他看何峻凌表情变了,有点儿暗中吃醋的意思,连忙补充道,“男的也不招,我招你一个就够了。”   “说话这么甜,”何峻凌挑着他的下巴左右看,借着一点发青的光线,细细看他的眉眼和鼻梁,而后略带挑衅地含了一下他的唇,湿乎乎把残留的烟味装进了口腔,“我尝尝。”   他从不主动的,把杨烁吓了一跳,瞪大眼睛:“你这会儿勾我?上一天班不累啊?”   “累啊,可是我想做。”   杨烁怀疑他疯了,要么他碰上了个假的。   “熬夜熬傻了还是吃假药了,”杨烁晃晃他,捏他脸,被打掉手,“醒醒,哥,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别做了,你明天值班,对自己好点。”   “知道了。”何峻凌声音有点哑,他别过头,眼角眯起笑纹,轻轻唱了两句什么,听不清楚。   杨烁没看见,夜色下他的眼睛泛了水光。   他声音哑得更厉害了:“早上羊羊说,小薇要结婚了。”   “这么快?你知不知道那个人?”   “快吗?”何峻凌深深吸了口冷空气,把胸腔里颤抖的东西压下去。他把手伸到杨烁口袋里掏,杨烁乖乖把烟递给他:“好啦,我会戒掉的……你干嘛?”   何峻凌抽出一支来咬在嘴里,“啪”一下打出一点暖黄的火光。他试着吸了一口,吸到一半就被呛得剧烈咳嗽,弯下身子,泪水都咳出来了,眼镜重重掉在地上弹不起来。   干燥苦涩的灰蓝烟雾乱了节奏,从两侧逸散。   “干什么这是,别折腾自己,”杨烁捡起眼镜,把烟从他指尖抽掉,扔在地上碾灭, “怎么了?”他心疼何峻凌,捞住他,心里突然有股没来头的火气。   何峻凌不肯直起身,水泥地上落下一朵朵水痕,洇不进地里。   “羊羊说你喜欢我……”这声音是从充血的喉头硬生生挤出来的,杨烁忙把他拽进怀里抱着。   他手伸进领口,掰着温热的肩膀把头埋起来,看不见表情,哭得浑身发抖:“我不想放开你……放不掉……”   唱的什么?   番外里那首,我不是想让你伤心,我只是有些善妒 第67章   年初二。   现在已经不流行窝在家里过年了。城市的道路上挤满了人,商场、游乐园的活动花样繁出,比任何一天都要忙碌。   何峻凌父母家住在繁华路段,出了门拐过弯就是个大商圈。他说带父母出来逛逛,老两口摆着一张臭脸,嫌弃外面人多。   那样最好,让他一个人待会儿。他借口去超市买点东西,逃一样逃出了家里的低压。何峻凌被挤在人群里,呼出一口气,鼻尖冻得通红。人太多了,不管走哪个方向,都像是逆着人流而行。两侧人行道有交警在维持秩序。   周围人都是结伴的,一家人或者三两朋友。何峻凌显得格格不入。行道树上挂着红通通的小灯笼和小福字,晚上会亮。一样是贴着红色的窗花和对联、挂着福字,街上光是看一眼都热闹得出汗,家里却冷得钻骨头,霜花结到了红贴纸上。他暗中想,老两口何必非得让他回家过年,反正他们互相看不顺眼。   他也就赌气随便想想,过年嘛,还是阖家团圆才是过年。   在家里无所事事,说话说不上,家务又不让帮。连个空调都不让开,非要穿着毛衣毛裤抱着电暖器,把何峻凌冻得脑子都僵了。出来吹吹风、活动一下,清爽多了。   何医生今年排班故意给自己揽了个谁都不要上的年三十。偏偏那天特别倒霉,一晚上接了七个急诊,早上下班时他累得家都回不去,赖着值班室小床睡了一觉才走。一整个大年初一,他还被父母拉起来招待客人,晚上昏天黑地睡了十二个小时,初二中午才缓过来。   常人听了一定会感叹,这哪是人过的日子。不过他父母都是医生,何峻凌太清楚了,不会心疼他,只会嫌他做的不够。尤其是他妈,查房至少要查三小时的心内科大主任,整个科室一听裘主任来了,全部立正。   他父亲有着禽鸟一般长长的侧轮廓,小眼镜拱在突起的高鼻梁上。他是呼吸科的教授,对着客人,谈笑风生,何峻凌只觉得笑容和他不搭,看得毛骨悚然。   白雅薇父母过来了,羊羊在那边和他们过年,就初一来待了半多天。   他有点儿麻木了,浑浑噩噩地过,也没觉得自己多辛苦。一路扭头看着路两旁的警察,再想想商场里的员工,心想做哪行都不容易。   不知道杨烁在做什么。   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他慌忙把这点想法赶出去,可是这个想法像泡泡一样不停从心里冒出来。   他们有一段时间没说话了。自从羊羊说了那句话,他们之间好像竖了道透明墙,互相躲着,不知不觉就淡漠了。   是自己先拒绝的,拒绝和他说话,拒绝他的笑,用公式化的语调把他推开,看着他周身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   他身边再次安静下来,没有无止境的聒噪的问题和让人脸红心跳的调笑,没有黏在他身上甩不掉的调皮的手。   真冷。手脚是凉的,厚衣服挡不住前胸后背的寒气,连呼吸都是冰冷的。   那些日子都是假的。何峻凌始终是那个温柔浅淡的何峻凌。那一定是在梦里,他才会撒娇,会吃醋,会挑着眼角勾引人。他说“从没享受过麦当劳甜品站的第二件半价”,大冬天捧着冻手的冷饮,冰了嗓子,咳嗽个不停还笑。   一切还来得及。只要他松懈一下,只要他松开一条缝隙,那个人就能挤进来,大大咧咧闯进他的世界,搅个翻天覆地。   “So if you want to love me,then darlin' don't refrain……”   他的手机铃声还是那首不适合大声播放的《November Rain》,这两日响得尤其频繁。   是他父母的学生,问方不方便去家里拜访。   这首音乐理应是唱给自己听的,他故意留着,听它反复响,每响一次都刺着自己。感觉得到疼痛,这样他才是活着的。   手机就放在右口袋里,一直攥在他手里。他只被动地等,不打过去,因为他懦弱得令人唾弃。他们两人是个错误,好像只要他不主动,就能撇清过错,他企图把过错都推给杨烁。   又接了几个电话,都不是。   “So if you want to love me,then darlin' don't refrain……”   我把小杨警官手机给偷来了(进局子是不是就可以鸽了?) 第68章   电话在手心里震,震得手心出汗。一直唱到“Do you need some time all alone”,他才反应过来,接起来贴在耳边,心突然压抑不住,颤得不耐烦了。   他不知为何不敢出声,身边的噪音都跟着他一起沉默了。他知道那边的人听了听,不确定电话有没有被接起来。   电话里传来的那个声音没有一丝埋怨,只有委屈和撒娇,夹着奶声奶气的鼻音,像个孩子:“哥——”   “哥你在听吧?”   “哥——他们欺负我,年年三十让我值班。我好累啊。”   何峻凌想说什么但说不出话,只是脚步停了,被人群冲撞。他一下又被拉回了这个嘈杂的世界。   “别挡道——”“这么多人——”“你干嘛呢——”   听筒里的声音停了,他应该是竖着耳朵在听。   “好吵哦,哥,你在外面?”   “一个人?”   “我猜猜啊……”   “别猜了,我……我在淮岭东路,”他剧烈呼吸着,一团热气儿随着他说话冒出来,“一个人。”   一开口,周围好像又瞬间静了下来。他清晰听见电话对面傻乎乎笑了一声。   “肯跟我说话了?”   “等我一下,不许挂啊。”   何峻凌向前走得很慢,慢悠悠走到某家商场门口,走上门口的平台好让自己容易被看见。他向四周张望,那个影子很快就出现了,快得好像早就埋伏在周围似的。他朝他奔过来,在人群中那么耀眼,所有锋芒不加掩饰地显露在外。   何峻凌嫌自己呼出的雾气挡了眼。   真帅气啊,明明还是个孩子。   杨烁冲过来想抱他,但是不敢,一个急刹,手缩回口袋里,咧着嘴傻笑。   何峻凌也笑,和他对着笑得停不下来,笑得身上起了薄薄一层汗。笑着笑着鼻尖就红了,眼角也发红。   “哥我好可怜啊——年三十值班,一个人啃鸭脖,”他摘掉耳机,故意拿鼻音抱怨,歪着头要人疼,好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冷过,“他们欺负我——欺负我没人陪。”   何峻凌顾不上了,大大方方抱住他冒着热气汗津津的头。那头头发刚剪短了,摸着毛茸茸又有些扎手:“我也不想在这边待了,一起回去吧?”   “好——”   “陪我走走吧?”   “四公里多呢,你穿双皮鞋怎么走。”   “走会儿吧,累了再说。”   他牵了一下杨烁的手,马上又放开了。两人说说笑笑的,谁也不提之前的隔阂。路上人实在太多了,互相挤着,他们借着人群大大方方贴在一起。   “晚上吃什么?”   “一个半小时的鱼丸吃吗?从那时候你就开始套路我,”何峻凌觉得热,把围巾解下来搭在臂弯,“也就我傻,大半年才意识到。你还笑,你别笑了,人家都看你——”何峻凌去拽他领子,不想唰一下把他拉链扯开了。   “耍流氓是不?大白天脱我衣服,我报警了——”   “烦人!”何峻凌一向脸皮薄,甩开手。他应该扭过头不看他,却一秒也不能挪开视线。还好已经热得脸红,再红一些也看不出来。   “行行行,鱼丸。人家开门吗?”   “开吧。羊羊走之前跟她提过一句,她吵着要去,结果也没来得及。”   “打住啊,”杨烁话里带着醋劲儿,“就我们两个,你欠我的。”何峻凌一下明白过来他说的“欠”是什么,突然心一飘,大腿根发软,小声骂他幼稚。   四公里好像也不是很长,慢慢走着也就走到了。那家店门口还是挂着一圈红灯笼,生意特别好,窗玻璃上蒙了雾,店里暖洋洋的。   锅里的白汤咕嘟咕嘟翻滚,白生生的鱼丸漂了满锅,绿油油的菜叶子和米黄色豆皮在锅中心一起沉浮。窗外红灯笼的光影蒙在桌上,看起来真是诱人。   来学推理:杨狗正月剪头——他肯定没舅舅(???)   还有,何医生喂,你家二十六七了还是孩子???   以及虐还没虐完,接下来有好长一段虐(掉粉还是掉收,说吧,虾皮不会住爪的!嚣张.jpg ∠( ? 」∠)_)结尾he保证,不吃虐的宝贝儿们可以拼命攒攒~ 第69章   四人座,何峻凌和杨烁坐在一边,谁也没有动筷子的意思。何峻凌闻到鱼肉的鲜香混着碎香菜的气味,只觉得胃里犯恶心。   白雅薇从羊羊手里抽掉筷子:“先把丸子吃掉再放菜,早早放进去,菜就烧坏了。”   她的尴尬不比他们少。隔着羊羊,还坐了一个陌生男人。男人理着寸头,面相看起来温和老实,身材略微发福。他也尴尬,笑归笑,不敢抬头看对面。   他看起来对白雅薇和羊羊还不错,但何峻凌对这位“赵叔叔”印象不好,觉得他看起来不够大方得体,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取号的时候说碰上就碰上了。这一桌子人只有羊羊是开心的,圆脸蛋被热气蒸出了两团红,和杨烁面对面折餐巾纸玩。   “来来来,熟了,可以吃了,”赵先生先揭开话头,“何医生,来,大家都动筷子。”   何峻凌不应,杨烁替他应了一声,帮羊羊盛出来。白雅薇照顾羊羊,殷勤得过分,躲开桌上的冲突。   这个桌面上是他无法收拾的烂摊子,何峻凌突然觉得,自己才是这桌面上唯一无事可做的局外人。他不知道自己在跟谁置气,但心里就是别扭,胃口一点都没了。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称呼桌上每一个人。   他淡淡笑着捧了一句:“很少见雅薇穿红色,很漂亮。”   “老赵给买的。我说了不穿这么艳的,不过,过年应景。”她嗔怪道,和赵先生对视了一眼,看起来很幸福。   “挺合适的,赵先生眼光不错。”   “你不也换风格了?挺合适的。”她说这话时看了一眼杨烁,眼神里像是别有深意。杨烁心里坠了一下,而后意识到自己多心了。他从白雅薇身上读出来,那是无意识的,是女人刚刚发现自己对异性的吸引力时,无意中散发的风情,像是希望全世界的男人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她离开何峻凌以后应该过得更幸福了。   这一眼也被何峻凌看见了,他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在别扭些什么——他和他前妻,在情爱的事儿上,突然变成了同一派别。他觉得自己很失礼,像是动物世界里的什么原始生物。   羊羊咬着鱼丸子,吃了一头汗,突然插话道:“妈妈说这次结婚也要穿红的。”   台面上突然没人说话了。羊羊捏着捞勺的下半部分悬在锅上面,手差点儿碰到滚烫的锅沿,被杨烁越过台子急匆匆拽住:“小心!”   大家都回了神,顾着羊羊的安全,刻意拖延刚刚的话题。   何峻凌坐在外侧,够不到羊羊,真像个局外人。   “没关系。雅薇找到了比我更合适的人,我肯定是祝福的。雅薇看起来很幸福,”他喝了口水,希望茶水能抑制住翻滚的胃,“我和雅薇个性不合适,在一起吵架,分开之后反而能好好相处。”   这话本是给双方找个借口,但白雅薇突然不依不饶插了一嘴:“不吵架,我跟你那时候也挺好的,相敬如宾。”   何峻凌没料到她这么说,看向她,眼神里有些失措。   似乎是女人的直觉让白雅薇换了种眼神再次看向杨烁:“我们从来不吵架,何峻凌对我挺好的,有求必应,出差还有过节从不忘带礼物。”   “那你们……”赵先生惊急之下脱口而出,发现问的不合适,立马刹住车。但已经来不及了。   “你问他呀?为什么离婚。”   杨烁打量了一下白雅薇的装束。他记得第一次在少年宫门口见到她时,她和何峻凌看起来是很配的,优雅平淡,但现在已经完全不搭配了。白雅薇变得艳丽,何峻凌变得生动。   场面失控了,何峻凌从来没有这么惊慌过,浑身的血液都结冰了。   “开放二胎那会儿我还想给羊羊要个弟弟妹妹,你问问他,他行吗?” 第70章   白雅薇讽刺道,言语实在刻薄。赵先生也觉得这话过分露骨了,惊慌一瞥,拉住白雅薇的胳膊。   杨烁替何峻凌觉得不值,要发作。一只膝盖在桌子下挨了挨他的腿,让他消了脾气。他看何峻凌,何峻凌没什么表情,略垂着头,十指却在桌下掐住大腿,指尖掐得发白。从一开始,何峻凌一口都没有吃过,杨烁猜他胃里在翻涌,只想快点带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心中干着急。   结果是白雅薇心里憋的火先发了出来:“受不了了,我不吃了,这饭算怎么回事?哪天我们三个再约吧。”她摔下筷子,起身要走,赵先生半站起身,越过羊羊想要拉她。   未待她完全起身,何峻凌突然离开座位冲了出去。白雅薇怔了怔,停在一半。   杨烁立即抓起外套跟着冲出店门。   何峻凌跑到拐角的暗处,躲开人群,细瘦的手撑在描了劣质白线的粗糙红墙砖上。他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脊背随着呕吐起伏,在穿堂冷风中冻得不停发抖,看起来更瘦了。   “呕——”   地上只有散发酸苦气味的胃液和一点午饭的残渣。杨烁把自己鼓囊囊的大外套披在他身上,扶着他:“胃疼吗?”   何峻凌用胳膊压着胃,慢慢蹲在地上,发出破碎的呜咽:“呜……疼……”   “这样不行,我们去医院吧。”   何峻凌摇摇头,他不想被同事看见。   杨烁也蹲下来,轻声安慰他:“别怕,只是生病了要去医院,谁都会生病的。我陪你好不好?”   何峻凌就点了头。他的胃在抽筋,抽得他一身冷汗,肚子卷起来,站都站不直。   “乖乖等我,我去给你拿外套。”   白雅薇和赵先生对这一切不知所措,尴尬地坐在位子上不敢动筷。锅里水已经烧干了一半,银白的锅壁黏着一层灰褐色的泡沫,跟着沸腾的汤锅颤动。   “哥哥,爸爸怎么了?”   杨烁摸摸羊羊的头:“你爸爸吃坏肚子了,我陪你爸爸去医院,你和妈妈待着好吗?”他拿着何峻凌的衣服大步走出店门,连招呼都没和那两人打。   急诊大厅很是拥挤,中间一条宽敞的绿色通道,两边沿着墙根儿满满都是加床,弥漫着一股食物、呕吐物、排泄物与医院消毒水混合在一起的古怪气味。很多床周围摆了劣质的塑料小凳,给家属坐着陪。   夏语冰穿着常服,正要下班。她先在人群中看见了杨烁,走过来,才看见何峻凌。这会儿何峻凌已经不吐了,但还是胃疼得厉害,蜷在冰凉的铁椅子上,屁股下面垫着杨烁的外套。   夏语冰看见何峻凌,黑眼珠要掉出来,问题一串串的:“怎么了?肚子哪儿疼?吐吗?吃什么了?”她把不断从肩头滑下的皮包摘下来,直起身去换衣服:“得,我晚点下班吧,带你看完。”   内部通道一切都快。验了套血没查出问题,诊断胃痉挛,给他打了支解痉药,很快起作用了。急诊抽血还在二楼,杨烁看何峻凌压着肚子多走一步都心疼,又不能替他走。   “留这观察一下吧,”夏语冰跟杨烁说,“你先去忙,我看着他就行。”   “我不放心。”他看何峻凌的眼神里黏乎乎的,满是忧虑和不舍。   “我没事了,”何峻凌拍拍他的手,柔声道,“你回去吧,夏老师陪着,不会有事的。”   “放心吧,”夏语冰一向嘴贱,揶揄他,“这么乖干嘛,何峻凌包养你了?”   何峻凌习惯了她,皱皱眉没搭话。杨烁只能乖乖走,一步三回头的,真想撕了夏语冰那张破嘴。   夏语冰带着何峻凌换了个地方。这是旧的石膏间,都是些淘汰了的老产品,没人用,员工偶尔会藏这里休息。周围三排铁皮柜子,落了白灰,里面摆着各种石膏卷和各色固定器,靠门那面有张窄窄的诊床。医院特有的惨白光线均匀照着每一个角落,冷冰冰的。   何峻凌和夏语冰不觉得不自在,他们对这种缺乏人情味的光线感到亲切。   “坐这儿吧,外面铁皮凳子坐得屁股疼,”她指指诊床,让何峻凌坐,自己也在他身边坐下,两手向后撑着,“怎么回事儿你?"   "没事,是真的单纯胃疼。"   "是裘老师又让你饿肚子了?” 第71章   “胡说八道什么。”   何峻凌小时候父母忙得顾不上他,总让他挨饿。据他自己说,进大学后吃食堂吃胖了八斤。   “你这么说我不就放心了嘛。这两天我和吕闻名还得去你家拜访一下二位老师,想想我就头疼。”   诊室里光线冷得发蓝,让何峻凌慢慢平静下来。有时候没感情的比有感情的好,在医院他反而没什么压力。   何峻凌眉头拧起来:“别这么说,那可是我爸妈。”   “把你心里话说出来了吧,你不也头疼,”夏语冰满不在乎,腿一直晃,“一段日子不见,我们何医生又变帅了,我年轻个十岁还能再看上你一回。”   她经常把喜欢过何峻凌这事挂嘴边开玩笑,何峻凌都懒得脸红:“瞎话一串一串的,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能收敛点。”   夏语冰不在意,乐呵呵地晃着两条长腿,看起来十分幼稚,不像这个年纪的人。她有一搭没一搭跟何峻凌瞎聊,扯些工作怎么样、二位老师好不好之类的闲话,何峻凌都应了。   “大过年穿身黑的,裘老师不训你啊?”   “过了年我都三十三了,管得了吗。”何峻凌答道。   “哟,何老师转性了?今天这么刚。”   夏语冰是随口说的,并不是读出来何峻凌有什么异样,何峻凌反倒被自己惊了一跳。他都忘了,自己何曾敢于把这些不服管教的话说出来。他岔开话题:“吕闻名最近怎么样?好久没见他。”   “怎么样?人模狗样呗,”夏语冰说,“我也见不着,一天天忙得。”说着她想起吕闻名和警察有交情,就想起杨烁来,问何峻凌跟小帅哥什么关系。   “叫杨警官,”何峻凌纠正她,让她尊重点,“我们住对门。”   “靠,住对门?上次不见你们说话?”   因为来的多,杨烁他们和急诊也算有了点交情,急诊科背后都叫他小帅哥。何峻凌听她叫得亲切,暗中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醋,没接话。   “上次他还跟我说要给你介绍对象,见了吗?”   “啊?”   “对啊,不知道想介绍谁给你,那么上心,专门把我叫出来打听。”   何峻凌隐约想起杨烁和夏语冰打听过消息,含含糊糊说不合适,没下文了。   夏语冰自己转了话题,说过年急诊太忙,自己上了班就没下过台,说什么急外天天都是急腹症,还说外环内都禁了烟火怎么还是那么多炸伤的。   何峻凌一向挺乐意跟夏语冰聊天的,两人关系不错,是那种见了面不用说场面话的朋友。但这次聊不起来,何峻凌心里藏着掖着,乱糟糟像闷了团火。他耳朵里灌满了女性叽叽喳喳尖锐的声音,脑袋嗡鸣。   解痉药只能平息他消化道,平息不了情绪。   痉挛的消化道是情绪的出口,药物压制了痉挛,情绪就试着另找出路,像一只钢铁般冰冷坚硬的兽爪在用力揉捏他的心脏。他有种冲动,想要当着夏语冰揭露他们不可告人的关系。   夏语冰又问了一次:“你们什么关系?”不是她那种随意的口气,是正义持有者对犯罪者严肃的审问,像是他妈妈的口气。   他看向充当审判者角色的夏语冰,言辞中带着挑衅的意味:“什么关系?我们知道彼此身体的温度。”   夏语冰像他母亲那样皱着眉,用那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摇头。但她被他逼着退让了,扶住额头:“峻凌你疯了……”   他直视她的眼睛,微笑着说出下流的言语:“我想要他侵犯我,玷污我,让我在快感中消失。”她被他吓得惊恐后退。   但这都是想象。何峻凌强行压抑着冲动,连指甲都在用力。他听夏语冰放松地扯闲话,直到她起身:“应该没事了,差不多回去吧,我也下班了。”   何峻凌没有回自己家,搭公交回去了父母那边。回去路上他路过一家美术馆,美术馆外挂着一幅灰白色调的巨大海报:知觉——打破时间性的谎言。   巨大的拱形建筑一晃而过,何峻凌眨眨眼觉得自己度数又深了,竟然不小心看成“同性的谎言”。   有个人希冀落了空,空等了他一夜   小杨警官会不会被折磨得太惨了,我心疼了 第72章   “夏语冰,你还能不能好了?哪回跟我客气点儿像要你命一样。”   “我跟你有过好的时候吗?我们三个还不全靠老何兜着。”   何峻凌隔在二人中间,听夏语冰和吕闻名拌嘴,浅浅笑着,边走边低头踢弄地上的石子儿,石子儿跳起来,在光亮的皮鞋上留下一道白印。   他们是来拜访何峻凌父母的。何峻凌也差不多该回自己家了,三个人一起向外走。   看见吕闻名其人,才知道为什么夏语冰说他人模狗样的。吕闻名身材魁梧,相貌粗犷,偏偏西装革履的打扮,架一副文质彬彬的金丝边眼镜。乍一看不觉得有问题,多看两眼,衣服也像偷的,眼镜也像偷的。   “看看人家何峻凌,随便穿穿就是杂志封面的水平,小姑娘看了都尖叫。看看你,大猩猩学人穿衣服,怎么看都土,小姑娘吓得惨叫。”   他今天穿了件质感不错的酒红色大衣,收腰的款式。可惜他块头太大,夏语冰说他装骚。   “我们仨能凑一道,是你整天硬腆着脸往上凑。我跟老何室友好好的,你硬插一脚。”   “我乐意看长得好看的,不行啊?我什么时候否认我喜欢过他了?”   吕闻名连玩笑话都杠不过她,夏语冰又补了一句:“你这种,我得给你钱让你滚远点。”   要说斯文,其实吕闻名才是他们三个当中最有文化的,读的书多,有空还能逛个美术展听个音乐会。   可是穿衣品味真的很糟糕。他骨架大,又在健身房里练出一身块,偏偏还喜欢穿小一码的衣服秀身材。结果看起来总觉得衣服不合身,说不出的别扭。   “好啦,”何峻凌终于制止住他们,像分开两个吵架的小孩,“你们要不上我家里待会儿?晚上一起吃个饭再走吧。”   何峻凌今天穿的暗红色大衣,颜色比吕闻名那身低调多了。里面穿着米白色的半高领,大灰围巾堆在精致的下巴下方,衬出一张清秀而生动的脸。这是刚买的,那天让夏语冰说中了,他穿一身黑,被他妈训了一通。   夏语冰也穿的红,暗砖红。拜访何峻凌爸妈不敢穿黑白灰,怕被老师唠叨。三个人三种不一样的红,又搭又不搭,走一起像什么奇怪的模特团。   吕闻名好久没见何峻凌了,看他转换了穿衣风格,有点惊讶,但没指出。   夏语冰说:“行啊,轮到我请了。那边附近有什么好吃的?科里的同事说有家网红店……”   何峻凌马上接了一句:“手搓鱼丸是吧?不吃。”   他一向是说“我都可以”的人,夏语冰和吕闻名都看向他。他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厉害,解释道:“吃多了,我实在吃够了。”   吕闻名直觉感到何峻凌今天不太对劲,存了个心。他替他转了话题,打趣夏语冰:“夏老师请客这么干脆,涨工资了?”   “涨什么呀,我刚才不是跟裘老师说了嘛,明——啊不,今年了,秋天回泌尿去,还跟着袁老师,”夏语冰说,“急诊前景不好,又穷又累的,还危险,三天两头搞医闹。”   穷倒是不穷,累是真的累,又是医患关系最紧张的科室之一。用夏语冰的话说,不值得她拼死拼活挣这个钱。她指了指何峻凌:“有钱那还是何老师有钱,何老师在徐剑锋他们组,搞移植的。”   何峻凌笑着推脱。   吕闻名是精神科的,和那两人系统不太一样,看他们笑闹,默默跟着点头。何峻凌怕他插不上嘴尴尬,把他拽回谈话:“精神科也挺好,有点自己的时间,不像我们,就差住在医院了。”   “主要是你们受人尊重,我一说精神科的,没人拿我当医生。我爸妈都觉得我不会看病,”吕闻名打趣,“好歹我也是八年临床学出来的。”他冲夏语冰抬了抬下巴:“我们医患关系也不行,比你们还差,一个个反社会的变态。”   “哎哎哎,”夏语冰突然叫了起来,“提医患关系我想起来了。峻凌,叫小帅哥一起来啊,不是跟你住对门吗。”   何医生教你穿搭:挑版型好、颜色低调的基础款,摸到哪件是哪件,无聊但永远不会出错(前提是长得够好看(微笑))   欢迎各位点番外梗( ; _ ; )我瞄了眼还要虐不少,穿插着码个番外调节心情 第73章   “别小帅哥小帅哥的,叫杨警官。”何峻凌话语里带着温柔的责怪。   “哎老何,你见过小帅哥打人吗?太帅了,”夏语冰听不见,继续叫,“去年夏天,那会儿他们来挺多。”   也不知道为什么,警局合作的也不是他们一附院,去年一年总往一附院跑。六七月份去得尤其多。   何峻凌掐了一下掌心。只有他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杨烁正追他追得紧。   有回晚上来了个家长,孩子发烧抱过来了。一附院没有儿科,让送去儿科医院,家长不肯,说了几句就要动手。碰上杨烁他们在,给处理了。   "警察还能打人?"   "哎呀不是打,就是给放倒了。反正帅。"   夏语冰还想具体描述,何峻凌开了车门,把她推进后座,和吕闻名分开。   “就对门儿吧?你去敲。”夏语冰推着何峻凌,何峻凌也没说拒绝。他还稀里糊涂的,没想好要不要见杨烁,不敢抬手敲。   “楼道里小声点。疯婆子,峻凌说同意了吗?”   “峻凌也没说不同意呀!人家也不一定在家。”   不同意不是有鬼吗?何峻凌被激了,像是为了证明什么,抬手干干脆脆敲了三下。屋里的人好像早就听见了吵闹,不等何峻凌搞清楚自己到底希不希望屋里有人,门就开了。   杨烁不看别人,就看着何峻凌,盯着那个年初二晚上把他扔下的人,盯得他心虚地挪开眼。   夏语冰问要不要一起去,他眼睛都没挪,说好。   问他有没有想吃的,他答:   “都行,不吃鱼丸。”   “妈呀,你们俩怎么都跟鱼丸杠上了,开这么久我还没吃过呢,”夏语冰好像没尝出其中意思,觉得好笑,“那你们商量吧,吃什么,我就管请客就行了。”   吕闻名显然发现两人不对劲了,审视杨烁,不搭夏语冰的茬。   “Gentlemen!说话!”夏语冰拍拍手。   何峻凌率先抽身离开这个漩涡,对着夏语冰胡乱提了个没过脑子的建议:“要不别出去了,那么冷。我去买点什么回来吧。”   夏语冰一下子尝出来有点不对劲了,大概知道何峻凌什么意思。不管这个建议合不合适,只想暂时搅散这个是非,她愣愣跟着说:“啊,我去吧,你们谁跟我去。”   没人动,何峻凌看地面,杨烁盯他,吕闻名盯杨烁。   “我说,你们仨男的不好意思让我一个人提吧?尤其你们俩。”   僵持了一阵,还是何峻凌低着头开了口:“我跟你去。”   “我去!”   “我去!”   何峻凌说:“那我不去了,你们两个跟夏老师去吧。”   他们俩总不好跟着都说不去,目光齐齐投向夏语冰。   “干嘛呀看我?我挑一个是吧,”夏语冰抄起手,翻眼看头顶一根电线吊着白炽灯泡,“那长得帅的跟我去吧。”她眼睛落下来,定在吕闻名肩头:“你跟老何大半年没见过了,你们好好聊聊吧。”   一个外科医生,一个刑警,两人走路都很快,不是个聊天的步调。   夏语冰一出门就问了:“你跟何峻凌怎么了?”   “冰姐,这事不能我说,”杨烁两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前面只管走路,“你问何医生吧。”   夏语冰不明白,初二还好好的,他送何峻凌去医院,像看上人家了一样眼神黏乎乎难舍难分。这才两天,就变成了这样。   杨烁不想再细说,看着前面到商场了,把话题挪到吃什么上去。他对吕闻名印象不好,不愿意何峻凌与他独处,想快点买了吃的回去。越是着急就越是不巧,商场里哪家店都是满满的人,要等,转了一大圈,排哪家都不是,浪费不少时间。   “你别急了,我拉你出来就是想让你跟老何分开点,”夏语冰说,“怪我,我不知道你们吵架,非让老何叫你。”   杨烁还是很焦躁:“不是,姐,你不知道,我们两个越分开越完蛋。”   何峻凌一向好脾气,夏语冰下意识认为是杨烁惹的。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不能说啊?”   杨烁原地转了一圈:“哎呀姐你去问何医生吧。我就说跟你一句,我先招惹他了。”   夏语冰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听了这话瞪着眼要揍他:“你厉害啊你,何峻凌那么好的脾气,你干什么了把他气成那样?”   嗐反正都是虐,双更也是虐 第74章   正说着,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某支硬摇滚的前奏。夏语冰往边上走了两步,背过身接起来:“喂?”   杨烁有种不好的预感,突然感到不安。   电话那头传来焦急的杂音。杨烁眼睁睁看着夏语冰黑了脸,她抬抬手示意杨烁跟着,向外走了两步以后,提起裙子大步跑了起来。   他跟在她后面跑了两步,耐不住焦急,迈开腿越过她把她甩在后面。两侧的冷风刀子一样划过脸上的皮肤,在他心尖刮了无数道细口子。   夏语冰在后面追着,喊他慢点,他听不见,更做不到。   门开着。   夏语冰跑得胸腔里快要炸开,穿过冷风跑上四楼,大口呼吸,顾不上肺里像被利爪挠破了般疼。她冲进去,看见吕闻名堵在卫生间门口挡着杨烁,那架势好像她再晚来一会儿就要打起来了。   她越过杨烁用力推开吕闻名,把那百来公斤重的铁肉块推了个趔趄,然后看见何峻凌跪坐在地上,扶着马桶,正处在呕吐的间歇。   何峻凌还穿着外面的衣服没来得及换,大衣随他抬起手臂紧紧箍在背上扯变了形。夏语冰把乱蓬蓬的灰围巾从他脖子上解下来,脱掉那件暗红色大衣扔在洗衣机上。大衣下早已闷出一层汗,隔着毛衣他身上透出洗衣液味道和隐隐泛酸的汗气。   她弯下腰去扶何峻凌,像照顾她的病人那样:“还吐吗?光吐还是肚子疼?”   “对不起……”何峻凌摇摇头,让她扶,眼睛下不知是因为刚刚的剧烈呕吐还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微微泛红。   “你对不起什么,让他们俩给你道歉,”夏语冰气呼呼的,不理门外那两个人。她叉开腿半蹲下,吃住何峻凌的力气,把他架起来,“还行吗?起来漱漱口。”   何峻凌不小心踩了她的裙子,滑了一下,杨烁和吕闻名一起伸手要扶,在狭窄的门口撞了。何峻凌自己拉着洗手台稳住,那两人这才从僵持中脱开身,七手八脚帮着夏语冰把何峻凌安顿在沙发上。   何峻凌捏着温水杯子半靠在沙发上,捂住胃,仓促间脸侧有道水痕还没擦干。夏语冰看他这副可怜样子,怒火不可遏制地涌上来,狠推了吕闻名一把:“八年!八年学进狗肚子里了!吕闻名,你是医生吗!”   “你刺激他什么了你!又变成这样。你有病吧!少把你那套东西用在朋友身上!”   杨烁去拦她,她回头又推了把杨烁:“还有你!你招他什么了!”   两个人都知道自己有错,没了刚才的气焰,任夏语冰发泄。夏语冰手在颈边扇了扇,脱掉大衣扔在沙发上,瞪着吕闻名。   吕闻名很在意心理医生不被当医生这回事,夏语冰刚刚的话刺了他,正中靶心。   “差不多行了你,夏语冰,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我就知道精神科老师说过,首先解决躯体问题!”夏语冰扇着脖子,反唇相讥,挪到何峻凌边上坐下。她慢慢冷静了些,像审犯人一样看着他们两个。   她是那种来得快去得快的性格:“说到底我也有错,就不该提。”   何峻凌这会儿好多了,胃里隐约还有一阵阵抽搐,偶尔咕噜响一下。他的位置正好被空调风吹着,出过汗有点冷,杨烁心细,踮起脚把空调叶片转了个方向。何峻凌对他浅浅笑了笑,他一下子就安心了,不再躁怒,只是觉得很委屈。   “还是我的问题,”何峻凌把过错揽过来,看起来有些疲倦,“我最近一直不舒服。本来好好的聊着天,被我搅了。”   “你唯一的问题就是整天觉得自己有问题,”夏语冰翻了吕闻名一眼,“我还不知道吕闻名?野猪刨蘑菇似的,闻出点什么就瞎刨一通,不从人家身上刨出点心理问题他难受!”   “你少跟条疯狗一样追着我咬,”吕闻名语气满是不耐烦,也翻她一眼,起伏的胸口冒着火,指了一下杨烁,“你问问那小子干了什么。”   还记得何峻凌的手机铃是枪花吗?毒舌老少女夏医生的手机铃是硬摇,我心里想的是深紫《smoke on the water》的前奏,可惜咱没得配乐。其实何医生一直有些向往夏语冰的无(嘴)畏(贱),所以和她关系好。   以及为什么我每次双更时,第一更都会被忽略_(:з」∠)_昨天是双更!!!   以及,欢迎点甜梗番外 第75章   杨烁听见这句,猛然扭头去看何峻凌,不敢相信他对别人说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何峻凌垂下眼把目光挪开,眉目间满是痛苦。   “我不问,我管不着。我们急诊就会解痉镇痛扩容利尿。人家自己的事你瞎搅和什么?”她杠完吕闻名,还是转向杨烁,“你说的你招惹他吧?什么叫招惹?”   杨烁盯着夏语冰,倔强的目光又转向吕闻名,吕闻名接下他的眼神。   杨烁心中满是愤怒,气得浑身发抖,他看着何峻凌始终避开他,咬牙咬得脸都歪了。他表情转为苦涩,眼睛里爬上血丝,声音也在抖:   “如果这事道歉有用,多少遍都可以。”   “招惹就是招惹,冰姐,像你刚刚认识何峻凌那样招惹。”   夏语冰愣了一下,接着像被扎了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来。   杨烁又看了眼何峻凌,想知道他对吕闻名说了多少。他看见何峻凌手插进眼镜间抹了把脸,心里基本有数了。   “不止,睡都睡过了。”他挑了个直辣辣带刺的说法,挑衅他们所有人。何峻凌肩膀颤了一下。   夏语冰还没听明白,吕闻名扑过来要揍杨烁,她急忙拦在中间,三个人闹作一团。夏语冰用背挡住吕闻名,把杨烁往外推:“你先走,你先走吧,这事今天说不清楚!”   她推着杨烁一起到门外,把门砰一下推上,背压着门。门里吕闻名踹了一脚,哐啷一震,把她弹起来。她很疲惫:“对不起,杨烁,你先回去吧。”   “冰姐……”杨烁语气软下来,想要解释什么。   “我知道,”夏语冰想安慰他一下,却也笑得也很苦,“我听懂了。这事说不清楚,我也不知道谁是对的。”   何峻凌一个人蜷在沙发上,四肢无力。屋里不冷,但外面天色已经暗了。灰蓝的光线从窗口照进来,冻得他手脚冰冷。   电饭煲发出“嘀——”一声,屋子里弥漫着菜粥的香味,吕闻名和夏语冰走之前帮他弄的。那时候他趴在沙发上,不知所措,胃里还是一阵阵抽筋。他听见夏语冰小声说:“你没看见,之前老何好不容易结实点,过完年又瘦了。我还说裘老师饿他了。”   吕闻名声音低,说的话他听不清。   夏语冰说:“彻底解决个屁,你再多说一句咱俩绝交。”   何峻凌不习惯吕闻名那种心理医生式的咄咄逼人的问话方法,聊了几句就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了,好像有一半意识被抽离出来,冷漠地看着另一半意识被击溃,退让屈服。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吕闻名的厉害,他不知道为什么吕闻名要像对待病人那样,用时而温和时而强硬的语气审问他。   吕闻名用直白的话问他,究竟是喜欢杨烁,还是因为没有和别的同性有过身体接触。他逼问了一圈,告诉何峻凌,他根本不喜欢他,只是他第一次被男性追求,被身体的欲望迷惑了。   身体接触,他讨厌这种冰冷准确的官腔。不如说上床或者做爱或者说睡了,他宁愿听小混蛋暖洋洋对他耍流氓。   他稀里糊涂接受了这种逻辑,吐得一塌糊涂。   “不是,我没有不喜欢他,我只是需要体温……”他滑下沙发,蹲着蜷成一团,呜咽着。他冷得发抖,却和沙地上的鱼陷入了同种困境。   真糟糕,他把发着光的小太阳彻彻底冰透了。他再也不会开开心心地黏着他要他抱了,道歉也没有用了。   如果初二那天他没有退缩,也许今天还能四个人在一起吃饭。他们和夏语冰吕闻名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夏语冰在笑闹,吕闻名嫌她嘴毒。他替他们俩打圆场,手在桌下偷偷和旁边的手交握,藏着一点幸福。   如果刚刚那个混乱的场面,他站出来替杨烁说句话。   他说过:“我主动,只要你不躲。”他说:“躲了不也没躲掉?”   原来还是躲得掉的。他吸了吸鼻子,鼻涕眼泪落下来,哭得很无助。   “我梦见我在湖边徘徊,脚边传来水声。四周一片漆黑,我伸出手来,一点也不敢挪动,怕撞到什么。”   “一只手过来拉住我,我惊慌之下躲开了。”   掉进冰冷的湖水,沉下去。   也好,他本就该有更好的。   他发给夏语冰消息,是自白,也是隐约对她的刺伤。夏语冰打了很多次电话,他全摁掉了。   冰姐:我做错了什么,要被你吓唬? 第76章 番外·海岛游记(1)   攻视角第一人称,流水账,背景放在几年后。温馨无虐放心看。   01   真是少见,我醒了,他还睡着。   我试着保持均匀缓慢的呼吸,好让峻凌以为我还睡着。呼吸间都是他胸口干净的气味,很柔软。   干净,我想不出用其他的词来形容他身上的气味。也许因为他是医生,洗手一定要洗到手腕,洗澡总要反复搓洗很多次。他的衣服洗过后不留下一点点个人特质,气味浅得闻不出。   这里的夜浓得像烈酒。我被他的身体挡住,看不见,但我知道他背后是大海,漆黑黏稠的海。   房间是峻凌挑的,一整面玻璃,对着沙滩和海。说是他挑的,也算是我挑的,因为我给他的选择都差不多。如果是我一人,我倒是愿意住更有烟火气的小旅店,小圆房子直接架在海面上,有茅草屋顶。不过峻凌这样从小物质方面骄纵惯了的,大概不会懂得街头巷尾的乐趣,也离不开空调。   他颈间那条铂金链子黏在皮肤上,在极微弱的光线下,离我的眼睛很近。   揽在我背上的胳膊松了松。他不适应海岛上潮热的季风,睡得难受,想要换个姿势。我抱紧他,不让他松开我。   “嗯……”   他醒了,习惯性地在我额头上亲了亲:“杨烁。”然后挪了挪温热的身体,继续把我抱在怀里。   我不做声。就这样抱了一会儿,我知道他睡不着了。因为湿热,也因为时差。   他轻声说:“我睡不着了,抱我一会儿。”   峻凌累了,毕竟他假期的前半段都在陪女儿。从凌晨的机场开始,他才是属于我的。   02   通往这个海岛的路很曲折,下了飞机还要坐一段四面透风的破车,再坐破船过海。   我们穿过透着光的茅草长廊去乘船。峻凌穿了一件很宽松的麻衬衣,一条麻质的米色休闲长裤,海风一吹,隐约勾勒出他修长的腿。我揽着他,低头向右瞄了一眼,银指环吊在他胸前反光,让我很开心。   他左顾右盼的,镜片因为刺眼的光线变成了深色。   可惜他初来此地的兴奋没有持续很久。   峻凌在汽油味儿冲天的破船上吐得昏天黑地,趴在舷窗起不来。我不忍心提醒他铝合金窗轨有多脏,眼睁睁看他白衬衣袖子上蹭了一道黑。   初来乍到的异乡人总是要先因这潮热头疼一阵。峻凌一直昏昏沉沉,直到在酒店大堂的空调风里坐稳才好些。我拿了房卡,回头发现他正趴在行李箱竖起的拉杆上看我,发丝间一双眼睁开了,笑盈盈的。   他出汗了,湿发绺卷得很明显。   他趴着,银链子在颈间晃荡,领口落下来,肚子都被我看见了。   我走过去,托着他蚊帐顶一样垂下的衣服抖了抖。峻凌脸红了,慌忙捂住领口站起来,和我一起提着行李去房间。   03   那面玻璃窗比我想得还要好。我一抬头就再也挪不开眼,直勾勾盯着窗外那片碧蓝色生辉的海,激动得身体里好像有什么要飞出来。我想我直接向窗边走了几步,因为峻凌拽住过于兴奋的我,说:“先去洗手换鞋。”   从他眼睛里我知道自己一定在笑,因为他的眼看着我,笑得温柔。   我洗完手出来就在窗前一屁股坐下,峻凌则忙着收拾行李。我故意伸长手臂抻了个懒腰,长长地“嗯——”了一声。他终于忍不住了,伸过手来在我肋骨上挠痒痒。我们笑作一团,他被我压在地板上。   “你这个懒惰的小混蛋!”   “急什么,过会儿再收拾也一样。”   他听了我的,抱起膝盖坐在我身边,也向窗外看。现在是傍晚了,这房间朝东,远处海平线上一片灰玫瑰色,正慢慢拉上墨蓝的幕布。我抱住他,在他脖子上蹭蹭,蹭得他痒。   “哥,晚上还有没有力气出去转一圈?集市就在不远。”   “没了,时差还没倒过来。”他换了方向依着我,身体软下来,好像要睡着。   他又累了。我想在飞机上那段时间他才是最放松的,下了飞机就开始替我操心。   “那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给你买点回来。要不要尝尝这边的特色垃圾食品?”   我猜峻凌最后会和我一起去。在这样浪漫的海滩上,我肯定要被别人搭话的。他这个人嘴上不说,心里醋得很。可晚上总要吃点东西吧?   他扭捏了一会儿,说:“一起去吧,逛逛。”   看吧,我了解他。 第77章 番外·海岛游记(2)   04   峻凌累了,对陌生海岛的兴奋也救不了他。回程的路走到一半,他眼睛已经垂下了,眼镜从鼻梁上滑落一半。不知道他这种六七百度的大近视眼摘了眼镜,看出去是怎样的?我视力好得很,只能猜,我猜是模模糊糊的一个个光斑。   我牵着他回去,潮热的海风夹着咸腥气拂动他的衣服和头发。他困了,走路有点晃。   峻凌还是太瘦了。这两年他被我逼迫着锻炼,改善了不少,但始终胖不起来。那是少年时代在他身上留下的记号,一辈子抹不掉。   05   我搂抱着他一起倒在床上的时候,峻凌好像已经睡着一半了,神智不清,眼睛也睁不开。   “今天算了……”   “嗯。”   我知道。我只是喜欢抱着他,感受他身上浅浅的体温,吸进他身上的气味。此时他身上出过汗,还沾染了海的气味,不再浅得好像随时会消失了。   他身体本能地对我起了一些反应,我也是。但其实我们都只想抱着对方而已,和身边这个人躺在一起。   “你还能起来去洗澡吗?”   “二十分钟,你先去。”   我以为峻凌会睡过去,结果他没有。可能是医生的职业习惯,他睡了二十分钟自己醒来去冲澡了,不用我拽。出来以后他身上又清清爽爽没了气味,好像一股凉风。   我看见他脚腕子上绕了两圈红绳。他摘了眼镜显得很笨,被我盯着脚,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红了。   “这是我妈非让我戴的,本命年……”他越说声音越小,“我戴手上不方便……”   “好像是有点色情。”他自己也意识到了,抬手捂住脸。   我想笑。   “我可不想穿红袜子红内裤。”   我想象了一下。他在手术更衣室,裤子一脱露出红内裤,脚上还穿一双红袜子,和峻凌太不相符了。我笑得满床打滚,他也觉得好笑,跟着我笑,扑过来挠我痒痒。   本命年。今年开始他父母也稍微松了口。不过我觉得不是他妈接受了,而是他母亲的人生中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顾不上管他。因为她依旧不肯提起我,也不让他踏进家门。最重要的是,言语中还是把自己当成救世主。   但无论如何那是他父母。我总是劝他多回家的,他也终于能理解失了父母的苦楚,隔三差五地主动联系一趟,对母亲的管教也不是每个都消极抵抗了。   时间过得真快,他三十六了,我也快要三十。我看了一眼他的眼角,笑纹好像细细添了一两条,皮肤倒是依旧好得看不出年纪。   他好像比我初见他时看着更年轻了,我却真的年纪长了。   不满千字,我好难过啊 第78章 番外·海岛游记(3)   06   我对他说,太阳还没出来,起了风会凉,他乖乖拿上一件针织外套。   按理说这边不让进。但是这破岛上的管理实在松散,那种高度的铁栏杆怎么能拦住我。   海边果然凉,但也冷得不太厉害。不过峻凌怕冷,一件麻衬衣肯定撑不住。大约是天快亮了,东面隐隐泛起一线光,像蚕丝一样细。   峻凌裹着外套,学着我的样子,提着拖鞋光脚踩进细沙。这里的白沙细得像粉末,踩在脚下软绵绵,扬进头发里洗不干净。从这里离开的人,总要被细沙纠缠上一段时间,回到城市里,总能从身上各处抖下点沙子来。这种回味越来越淡,直到记忆和细沙一起,在不知不觉中被时间洗掉。   这里的沙子一定要在这里才行。它们太细了,只有让海边潮湿咸黏的空气把它困住,才不至于随着风四下飘散。   海风有点急,峻凌略长的刘海被风吹了一脸。对一个外科医生来说,这发型不太方便,但他非要留着。我第一次在医院看见他时,他头发就拿黑卡子别着,有点傻。过了好久我才知道,这事要怪夏语冰。有一年峻凌头发没顾上剪,夏语冰和吕闻名去他家拜访,他妈妈当面训他了。夏语冰替他顶了一句:“我觉得这样很好看,显得很斯文,像医生一样。”   何峻凌这刘海就留上了。   我不吃醋。   我不吃醋。   我不……还好夏语冰不是男的,气死我了。   好吧,其实这只是他对反抗的纪念。留就留了,反正大多数时候塞在帽子里。   我们牵着手停在一块黑黝黝的礁石前,它太黑了,吞噬了夜里所有微弱的光线,黑得没了体积感。   “杨烁。”   “哥?”   “没什么,我只是想叫一叫你的名字。”他的叹息静悄悄融化在黑夜里,但我知道他叹了气。峻凌牵着我往礁石走,伸一脚浅一脚,看着短短一段路,走过去远比想象中漫长。   他想爬上去,所以他看了我一眼。他自己爬不上去,就要看我。   今天夜里天不好。他看着我,海雾所遮挡的繁星的光线,都在他眼里汇聚了。   我爬上去,然后把他也拽上来了。脚下的礁石表面粗砺,好像还挂着盐霜,不知会不会划破他的脚。   他的力气比我预想得要好上不少,可能是这些年被我逼迫着锻炼有了成效。他单单胖不起来,身体还是那样瘦,脸色还是那样苍白。风吹着他的衣服,显出他身体的形状。如果我们不站在一起,肯定是他看起来更高。   他在礁石上站起来,我坐在他脚边,仰头看他。风那么凉,薄雾像面纱一样垂下,始终环绕着我们,无法被吹散。他的容貌被面纱模糊了,突然让我觉得离他很远,我在地上,他在云端。   我怕了,好像他会从这里一跃而下,或者直接被风吹走。我就不应该帮他、应该让他在地上站着的,本来我就不情愿拉他上来吹冷风。   我不自觉抱住他的腿,看见他脚被风冻红了,还有些肿胀发紫。两圈细红绳和我一起拴着他的脚踝,努力把他拴在人间烟火里。   “峻凌……”我叫了一声。他听见了,摸摸我的头发,坐下来吻住我。   水雾一样柔软绵长的吻。   真好,在开阔的没有墙壁的地方,他无所顾忌地搂抱着我,亲吻我。   周围的一切没有闲心阻碍我们,被遮挡的繁星,远处的海岸,漆黑浓稠的海,衣缝里和皮肤上黏着的细沙。   峻凌把我抱在怀里,用他无尽的悲哀和温柔,在我耳边呢喃。于我而言他静得像片海,广阔而平静。不管多大的浪,放在他单薄的怀抱里和他两片薄唇之间,都微不足道了。   海有声音吗?我记得有。但是此刻的海很平静,静得有些魔幻,任我用尽我灵敏的五官,听不清楚。   "如果是你一个人出来玩,可玩的东西一定更多。"   三四年了,他还是会这样说,我也差不多习惯了。   "肯定啊,我要去潜水,刚刚拿到教练呢。"   "我被你气死了!"   他笑着要打我。看吧,口是心非的。我环住他,以免从礁石上滚下去,拿头蹭他。天尽头那条丝线变成了金色,散出光来,隐隐绘出几片残云的轮廓。   "有时候我怕我对你渴求太过……"他说,"我好像太依赖你了。"   这话明明该我说。我试探着问:"那如果我没了,你该怎么办?"   他身体一僵,突然发火了:"我抱着你的骨灰从这跳下去!"   峻凌几乎不生气的。我马上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垂下头抬眼看他,有点委屈。他觉察到自己反应过了头,捧起我的脸亲了一口,指尖依次在我肩膀、肋骨、肚子还有大腿上抚过。   他牢牢记得我身上每一道伤痕,怕我真的走了。   "我胡说的,我就是有点阴影……太多次了。"   他把那个不吉利的字眼咽了。我并不是死过很多次,只是受过很多次伤。真正差点死掉的只有那一次,因为只有那次我畏惧死亡。   他笑笑:"我会萎靡很久很久,最后还是会好好活着。我还有女儿要养呢。你也一样,带着对方的那份好好活下去,才是最好的。"   太阳快要出来了,天尽头一条金边,按捺不住它背后泛起的充满生命力的橘红色。海雾变得更加稀薄,空气里暖和些,却更潮湿了。   “回去吗?”峻凌用他细瘦的手指在我耳垂描摹。我点点头,跳下来,然后扶他下来。借着晨光,我总算看清了还沾染着我们体温的礁石。它不如我想得那样陡峭,上面也没有盐霜。   "回吧,要下雨,"我抬头看着逐渐聚集的云层,"可能还得抓紧。" 第79章 番外·海岛游记(4)   07   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个变态,不是心理承受能力太弱,相反,是太强了。对那些人世间的恶,我缺乏恐惧感。   我想,如果我没能当个警察,会不会成为罪犯?   其实我的无畏只是因为无所牵挂。人生不过一死而已,如果豁出了性命,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别笑,我不是一介莽夫,我是为了扳倒恶人而去的,不是为了害死自己而去的。   你问我有没有怀疑过所谓的善恶?太多次了,说不清楚,总之我还是选择努力当好一名警察。   其实我的假期比峻凌多,也比他要长,但我一忙起来就是彻彻底底的失踪,压力大得喘不过气。我知道峻凌等我等得不得安生,回来后总是第一时间去找他。早上回我还可以睡一觉再去,晚上回就是灰头土脸的,让人嫌弃。   他会抱我抱得很紧,紧得胸前那两枚戒指硌着彼此的胸膛。然后他把我丢进浴缸洗干净,来来回回洗七八遍。我嫌慢,往外泼水。他瞪我,但我知道他不会生气的。   警局安排的心理辅导,我不愿意去。峻凌总是压着我的头让我去,就像我最初强迫他锻炼一样。   我只想抱着他,好像躺在海的臂弯里。   我是风吹即散的细沙,他是海边温柔的潮气。   对了,他现在改值二线班,比原来空闲些,而且终于记住了零星几个菜的配比。   他的年假也终于攒到了十多天。   别想了,我只拥有一半,前一半永远是他女儿的。   我吃醋了。   随便你们笑我什么,我就是吃醋了。   08   大海翻脸翻得太快,谁也琢磨不透。我们离酒店不过剩下二百米,被暴雨浇得透湿。   雨太大了,我跑了三四步就懒得继续跑,护着峻凌慢慢走。跑过的人才知道在沙滩上奔跑多消耗体力,我们走得太远了。   大堂里的侍应生马上拿了两块浴巾过来。大浴巾披在他头上,配上他的卷发、鼻梁和他那大眼睛湿睫毛,好像远嫁前哭泣的阿拉伯公主。我笑坏了,他不知道我在笑什么,却忍不住跟着我笑,一边笑一边叫我别笑了,要我告诉他在笑什么。   我还嘲笑他跑得慢,顺便炫耀自己。他拿湿漉漉的眼睛瞪我:"谁要和你比!机器人。"水珠子从他镜片上滑下,他眼神转开了,小声埋怨我:"我让你先跑回来的,总比两个人都淋湿了好。"   谁都不会这么做的好吧,老公?   你烦不烦!   浴室里有面全身镜,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装的。我把混身淌水的他推到镜子前。白衬衣贴在身上,变得透明,能看见肌肉的线条,还有胸前两个红点。他羞了,蹲下来捂住自己,不肯看镜子。   我脱下印着艳色大花的衬衣,花花绿绿淌水的一团扔在洗手池里。照照镜子,里面的白背心也湿透了,什么线条都看得见。   领口有枚戒指,指环贴在皮肤上,掬了一捧水。   他偷偷看我。   峻凌好像被这场雨浇得很开心,兴奋得莫名其妙。   有时候他很幼稚的。   09   温度适宜,身体干爽,环境安全。我们并排坐在窗前,看暴风雨迎面击打着玻璃,好像打在我脸上。   水流结成一股股从玻璃上歪斜着流下来,雨点子噼里啪啦响。远处海浪在翻滚,碧蓝透明的海变成肮脏浑浊的灰色,甚至隐约漂了一层浮沫。   天空在翻滚。我能听见风声,还有被风暴摧残的树发出疾呼。   我突然开始感谢这个房间,让我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暴风雨。如果住在水边的小圆屋,我只能像远古的人类那样躲起来听风。   我把头靠在他颈窝,慢慢躺倒下来。他换了个姿势,盘起腿好让我枕。   耳朵边是他大腿的温度,气味闻起来好柔软。他微凉的指尖抚摸过我的眉眼和耳畔,我睡着了,在风暴里安安静静地沉睡。   暴风雨来得快去得快,下午天大亮,一丝风也没有了。潮气和热气都反上来,熏得人缺氧。   我们去海滩边走走,人很少。有个老头儿坐在矮石头上自顾自地弹唱,抱着一把掉漆的旧木头琴,披着一件褪了色的大花衬衫。   他声音漏风,却很快乐。我们去给他当观众,峻凌从背后搂住我,下巴抵在我肩头。   10   我听见你们笑话我了,说我记流水账。我只是舍不下和他在一起的每一个场景。如果你们还想听,听后面几日絮叨叨的闲话,我也可以讲下去。   我带着他浮潜,阳光穿过海水在礁石上流淌,比最纯净的玻璃还透明。浮在水里让他害怕,他一直箍着我的胳膊不敢放开,试了好几次才敢在水里睁眼。   我去买椰子壳冰淇淋,回来看见他在浪花边伸长了腿试探,瘦瘦长长的像只涉禽。对,像那个表情包,"在违法的边缘试探"。   我和他牵着手在当地人的街区闲逛,迈大步子避开地上的泥水和塑料垃圾,买山竹和小菠萝,还有当地的那种酸奶。我吃了一手黏,还滴了一身,回到海滩上拿海水冲洗干净。他只吃脏几个手指头,蹲下来在海里洗手,却被一个调皮的海浪打湿了半身。   我们在海边的酒吧待到半夜,有个小美女来搭话。好吧,居然不是勾搭我,是勾搭他!峻凌对她笑笑,大大方方指着我,说他已经结婚了。   还有你们最想窥视的。   我们在地板上做爱,身侧是巨大的落地窗和海,隔着一层纱帘。我们看着天一点点暗下来,一人一句,描绘出另半边天的日落和落日下的风帆。   此时此刻他的脚踩在轻浅的浪花里,脚腕上那两圈红绳湿透了,弯弯曲曲贴着踝骨。海水退去,带走他脚下像棉花糖那么柔软的细沙,让他的脚慢慢陷下去。   暂时说到这吧,说不完的。   总共6.3k字,我真想拆5章多赚点奖励,可惜情节不允许_(:з」∠)_   我知道你们想看大镜子和落地窗,我就是不写(嚣张).jpg 第80章   于杨烁而言,接近何峻凌是困难的,躲开他则是轻而易举。   过了年关破事一大堆,杨烁干脆睡局里,整两周没回去。全队上下都看出来他憋着火,做起事儿来怪狠辣的。平常他总和陈诚成凑一起说相声,这两周一句废话都没说过。   他们在开一个无聊的思想教育会,杨烁笔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好像听得很认真,实际上全程在出神。他听见陈诚成在一边说他:“杨队让一附院那个医生甩了吧。”装作没听见。   会散了,他们推开会议室的玻璃门接连走出来,杨烁突然抓住了陈诚成的肩膀,捏得陈诚成叫唤起来。   “疼!杨队!你干嘛?”   杨烁眯起眼盯着走廊拐角处:“那谁?”   陈诚成顺着看过去,看见一个穿深绿色西装外套的高大男人和五队队长一起走出来。   “那是精神卫生中心的吕医生吧?五队请来的人。”   杨烁松开陈诚成,径直向那头走过去,很自然地插进李队长和吕闻名前面。陈诚成看见他们互相笑着说了几句客气的话,他们杨队把吕医生请进了会议室,带上门。   吕闻名带着谦和的职业微笑,手交握在身前,好像放低了姿态,但站得直直的,在肢体语言上压人一头。   “简单聊几句,我就不坐下了,杨队长。”他用又客气又虚伪的语气说话,试着用这种语气激怒杨烁。他不怕警局里这些人,谈判、打心理战,那是吕闻名的强项。   杨烁也不打算在这方面跟他过招。   “您不打算先说,我就直说了。”吕闻名站直了些,“希望您停止打扰我的朋友。”   杨烁挑了挑眉毛:“峻凌和我只是暂时吵架。谈恋爱哪有不吵架的,外人管得着吗?”   “恕我直言,您比他小不少吧?”吕闻名听他叫得亲热,不屑地笑了一下,摇摇头,言语间暗示他不够成熟。杨烁只觉他做作得碍眼,而且那副高大的身材和他的举止完全不搭。   警员抱着文件来来回回从会议室门口路过,有意无意向里看上一眼。过了一会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吕医生突然吼了一句:   “我操你妈!”   声音勉强透过会议室的隔音玻璃,闷闷的。外面走过的人不由抬起头向里看。   “你不是心理医生吗?这么控制不住情绪?”杨烁讥讽道。   陈诚成一向喜欢凑热闹,听见响动过来向里张望。他看见高大的吕医生逼向他们副队长,怒目圆睁,鼻尖离他不过一寸。杨烁看起来反而比他冷静,微微抬头看着他,丝毫不退。   李佳和也过来了,看见里面剑拔弩张的样子,惊得张大嘴巴。   陈诚成还靠着墙看戏,手里就差一把瓜子。他把李佳和拽到他那个“好位子”:“没事儿,块头大没用。杨队打架什么时候输过?局里有打得过他的吗?”   李佳和猛一脚把他从墙上踹下来:“这是关键吗?五队请来的人,让二队说揍就揍了?”   陈诚成像个傻缺一样:“你看,你也觉得队长揍他吧。”   “傻逼你想不想在局里混了?”李佳和去掏他口袋,“卡给我,开门!”会议室的门禁卡在陈诚成手里,管理员不在,他兼着两天。陈诚成不情愿:“哎呀我乐意看杨队打架……你别打我!”   尚不待他们两个把门打开,吕闻名已经一拳朝杨烁挥了过去。杨烁接下来,顺着力气推开,把他摔到一边,会议室的滑轮椅子哐啷啷七歪八倒。   周围的人全凑过来了。   吕闻名摔得狼狈,像是没料到这样的场面,呆在原地。光亮的小背头被这一摔摔散了,眼镜歪在鼻子上。吕闻名一向对自己的出拳速度很自信,这才想起来夏语冰说的“小帅哥很能打”。   他大意了,是他不够专业,不小心暴露情绪,犯了不该犯的错误。   赵志飞和李队长已经先后冲进来。李队长和陈诚成李佳和都上前去,拨开椅子扶吕闻名起来。赵志飞拉下一张威严得结霜的脸,拽着杨烁把他搡了出去。   番外甜完继续虐?(?????????)?   明天更完我需要停更一天好好修文,提前请假啦~mua~ 第81章   “昨天局长还夸你,今天就给我犯浑!”赵志飞把他拎进自己办公室,甩进椅子里,杨烁没反抗。   “谁教你的?会动拳头了不起?”   椅子上那个人随他痛骂,低着头一句话都不答。赵志飞骂热了,拎着毛衣领子透风,来来回回转圈。   杨烁像个不良少年那样,晃着头顶了一句:“我们两个有什么可互审的?一样的套路一清二楚。”赵志飞被他闷住,一口气上不来,咬着后牙槽,颊边的肌肉抽搐。   他焦躁地来回走了两步,竖起指头指了指杨烁:“等着处分吧你!”说罢摔门而去。   杨烁想哭。他极少掉眼泪,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这种鼻子眼睛额头全部发酸的感觉是什么。未待他自己觉察,看见眼泪啪落下一颗,掉在裤子上,圆圆的一个深色印迹扩散开,边界模糊了。   原来我哭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咽回去,顺着鼻子流进喉咙,统统咽进肚皮。他看见有一颗跑得太快,又落在腿上,比先前那个印子更深更圆,然后也扩散开变浅了。   他吸吸鼻子,摁了一下手机,锁屏是一张平平无奇的系统自带渐变色。他翻了翻,何峻凌戴着小鹿角被他抢拍的那张照片露出来。   他笑得有点羞涩,但是好开心。   杨烁的幸福停留在那张照片里,那天以后的事情就像雪崩一样,一件接着一件令人窒息。   他拇指在屏幕上那人的脸侧摩挲一下,冬至夜到现在攒下的委屈,终于克制不住了。所有的委屈顶在鼻子里,鼻子酸得像是要被扭下来。   他胸口被利爪撕了一把,留下一个黑黝黝的空洞,痛彻心扉。   在那个隔音的会议室里,像冷漠的机械拆解一朵浪漫的花儿那样,吕闻名分析给他听:“认清现实,你哪里都不是何峻凌喜欢的类型。只不过因为你能纠缠,还因为他第一个碰到的是你。”   “肉体关系我也认啊,”他说,语气很是下流,“我就喜欢他被操哭了还缠着我的腰,让我再抱紧点。”   “我操你妈!”   两败俱伤的对话,他不过是死鸭子嘴硬。杨烁听吕闻名那一通分析,已经气疯了。那是他放在心尖上活生生的人,不允许他被别人像拆解一个木偶、拆零件儿一样拆开,摆成一排一样样分析。差一点点,他就比吕闻名先失控。   吕闻名也不允许自己藏了多年不敢碰的人被别人那样直白地侮辱。   “你喜欢过他。我没说错吧,吕医生,”他直视吕闻名的眼睛,“夏语冰天天挂嘴边上,是说着玩的。你是认认真真地喜欢过。”他看见吕闻名瞳孔骤缩。   “你不是心理医生吗?这么控制不住情绪。”   拳头挥过来,他顺手就接下了,结结实实推开这个拳头,一点面子没给他留。真慢,业余爱好者一周去一次的东西,怎么能跟他们成天摸爬滚打的比。   可他受的伤也不比他小,一句话一道割痕,连着心带着肺一起割碎了,流不出血。吕闻名的话像蛊虫一样种下。   不过是压抑过头才有的肉体关系,不过是何峻凌不会拒绝人,他却一心一意爱上了。   “你觉得你跟他在一起能让他好?你想想,事情全是你所谓的在一起之后出的。”   “以峻凌那种性格,绝对不会去招惹别人。你不招他,他好好的什么事都出不了。”   “别把他往歪路上带。”   吕闻名说的没错。何峻凌那样被动的个性,没人招惹他,什么事都出不了。从第一次开始,就是自己害他吐的。后来自己逼他起了生理反应,逼他说喜欢,逼他做爱的时候看着自己。他步步紧逼,一厢情愿,而他仅仅是因为不会拒绝人,才让自己得逞。   虐完受虐攻然后两个一起虐,虾皮没有心   明天咕咕咕一天让我稍微修修文(?????????)请勿红烧酱烧清炖或油炸 第82章   写检讨,没收警官证停职一天。   检讨杨烁是真的没少写,抬笔就来,写完了笔和证一起往桌上一摔,拎着衣服就走。   "他什么态度他?"杨烁活像高中里逃课不学好的不良少年,赵志飞气得要揍他。"冷静!队长冷静!"他被陈诚成三人抱着腰拽着胳膊,费好大力气才拦下来。   杨烁看了一眼对门,何峻凌当然是不在家。他甩掉鞋,往沙发上一瘫,怎么躺怎么难受,干脆又坐起来。坐着也难受,他又躺下来,腿翘到沙发背上,头向后仰着,世界颠了个儿。   这是他父母留下的房子,不过他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搬回这里也就是两三年的事。两室一厅的房子,他一直睡在次卧,主卧门常是关的,门上挂了一蓝一粉两个蠢笨的玩具兔子。何峻凌笑过那两个兔子,说没想到你喜欢小玩具,他只说是抓娃娃机随便抓的。   杨烁翻身下来,推开主卧的门,主卧里家具样式都旧了,但收拾得很干净,仿佛在等谁回来住。房间里很空,空得只有些家具,空气也凉,阳光里飘着些浮尘。一个带镜子的深色衣柜,一张同色的大床,一张玻璃板下压着绿毡布的书桌,一个空荡荡的小书架,靠阳台处还有一张小沙发。   他趴在床头,终于还是哭了。   床头柜上,照片里的女人看着他,恒久不变的灿烂笑脸上居然也能读出慈爱与心疼。她看见他哭得好无助,肩胛骨一起一伏,哭得出了一身汗。她却不能伸出抱花的手去搂搂他。   那是他妈妈,一个抱着花的大美女。小圆脸,长卷发,笑盈盈的,下颌角却有一颗悲苦的痣。左下角插着一张小照片,是他父母的合照。右下角还有一张小的,是他自己入职时候的证件照,穿着警服,尚且稚嫩,有点小包子脸。   他没说过,何峻凌也就没问过他家里什么情况。冬至夜他对何峻凌说小时候爸爸带,是个不算谎言的谎。他出生时母亲因为子痫走了,四岁那年同是警察的父亲因过度劳累猝死在岗位上,他除了跟着大人哭什么也不懂。因而杨烁四岁就懵懵懂懂被送进了小学,上大学那年才十六。工作以后爷爷奶奶相继走了,这世上就只剩了他一个。   何峻凌的家庭像是铁丝网紧紧把他缠住,勒得窒息。而他呼吸得太自由,反而心肺都承受不住了,被自由的空气充满快要爆裂。像是没人牵线的风筝,说不准哪天飞得太高太远,就和云一起消失在空空的天际了。   他对妈妈明明一点印象都不该有,一抬头却好像看见那个年轻的小学老师伏在案头批作业。她披着一件白色开衫,温柔的大波浪卷发束在脑后。   她从案头转过来看着他,乖,怎么啦?   他埋着头呜咽:   "妈妈……"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他没明白过来,却脱口而出,好像是何峻凌的坏习惯挪到了他身上。大概是因为没能好好地生活,连着她的那份一起,才对不起妈妈。   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蜷起来,挤在衣柜和床之间那点狭小的空隙里,无助得很。   他也做过错事,大学里的时候他去勾搭比他年纪大的姑娘。不过学校里的姑娘到底是年轻,没到稳重的年纪,也没什么耐性。她们想要的和他想要的不一样,没多久就互相厌烦了。他那说不上是贬低还是褒奖的浪子名头也就在学校传开了。杨烁觉得他才冤枉,他一开始就是这副样子,后来也是,他没变,那女生喜欢他的是什么呢?   大三他成年以后,偷偷往酒吧跑,找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甚至男人搂搂抱抱。有一天终于被教官抓了,训了一顿,问他是不是想被开除。该教训的训完,教官突然叹了口气,抱了抱他,反而弄得他哭了。哭得冒鼻涕泡泡。   那些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工作后他就一直是一个人。他很珍惜他的工作,喜欢当警察的成就感,喜欢被人需要,来缓解那能把人浸透的孤独。   人缘儿好和有人陪,毕竟是两回事。   分分合合的,一次正儿八经的恋爱也没谈过,这回好像真的失恋了。   这段感情本是不平衡的,他太卑微,放低了姿态委曲求全。他又太傲慢,强行把何峻凌从他的圈子里一次次拽出来。自始至终需要这段感情的是他而不是何峻凌,也许这对何峻凌或许不过是一段遮遮掩掩、顾忌良多的肉体关系,可他却想要他的一切,被伤得心甘情愿。   可是何峻凌的一切太多了,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他要不起,所以两个人都被折腾得喘不过气。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挣扎一次,最后一次,想听又不敢听答案,像一个成绩差的小孩等出分那样煎熬。   卷发,爱笑,温柔美貌,略显悲苦。是的,何医生气质很像他妈妈……   又一个虐点(不是) 第83章   下了班杨烁慢悠悠往家晃,心想去年大概就是这个时候,离这儿不远的位置,他大意被嫌犯捅了一刀,随后对他的主治大夫起了歪心。   第一眼看见何峻凌时他有点休克,懵懵的,眼睛看清楚了,脑子没处理。第二眼看见他,他戴着蓝帽子蓝口罩,混在一群差不多的人中间,只露出一双眼。那双眼睛笑眯眯的,低声问杨烁感觉怎么样,极尽温柔,把他问傻了。   第三次,他主动去护士台找他,想再看一眼那副笑容。他踟蹰着不敢上前,看见何峻凌用一个黑卡子把刘海别住,有点可爱。他弯起的眼角在他心上划出一条印子,像指甲在皮肤上轻轻划下的痕迹。   他的步子有点懒,两条长腿踢着砖缝一步步挪。他怕回去的时候何峻凌家灯亮着,那他一定会忍不住再去敲那扇门,听见让人绝望的话。   其实也不是很像,何峻凌那副温和沉静的皮囊下装着倒不完的幼稚。他承认,这场爱情动机不纯。他也是,何峻凌也是。   后来自己陷进去了,着了魔一样喜欢他的一切,喜欢他温暖的语气和发凉的指尖,喜欢他的笑眼、他颀长的脖子和他下颌角尖尖的骨头,喜欢他清瘦安静的怀抱,让人安心。   他有点幼稚的,像个笨蛋。他猜何峻凌和自己一样,在成长过程中“孩子”这个身份是缺失的,只是没自己缺得那样厉害。比如往头上别那种小女孩戴的东西,比如爱吃甜又不敢给女儿当坏榜样,大冬天拉着他偷偷吃冰淇淋,冰得干咳还笑。那不是他一贯的浅笑,是从身体里涌上来的开怀的笑。   他真让人心疼,情欲上来时变得软弱乖巧,好像受了欺负。他们做爱的每一个细节都让人心疼,他暖不热的身体、发红的眼角、抓紧的脚趾、温软的吟哭。   他想被他心疼,也想心疼他。结果到头来,何峻凌对他只是默许和习惯。而他自以为替他解决的那些麻烦,其实都是他带来的。为了把那个人留住,能做的他已经都做了。   杨烁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浸透了,这在他强健的身体上并不多见。他穿过马路,一辆车在斑马线前稳稳停下,让他先走。车灯照亮了他的鼻子,他抬手跟车主打个招呼。   过了马路就快到了,他把工作上的手机攥在手里时不时看看,恨不得突然有什么事让他忙,可惜什么都没有,逼着他向前,向着那盏亮起的灯。   他有钥匙,却仅仅像个来做客的客人那样敲了敲门。何峻凌开门,看见是他,眼神一下避开了。他连他一贯的浅笑都保持不住了,眼角唇角都是平的。   杨烁急着想开口,却不敢,两颊的小肌肉不住抽动。他手插在口袋里捏钥匙,把冰凉硌手的金属玩意儿从钥匙串上捻下来又塞回去。金属片子攥得热了,指腹的皮也磨薄了。   何峻凌不坐下,站在他跟前,杨烁以为他要自己拉,就伸出手,却没得到回应。他讪讪收回手来搭在膝头,心情登时坠了谷底,好像正被推着一步一步朝悬崖走。   何峻凌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才能开口:“对不起。”而后还张着嘴想说得更具体,却无法把自己犯下的一件件丑事说出口。   对不起,无缘无故地冷落你。   年初二落荒而逃,把你一个人扔下。   让你在我朋友面前蒙受冤屈。   一桩桩一件件,他恨不得自己未曾在这世上活过,就不至于把爱他的人一个一个伤得那么痛。   这些事情不肖他多说,杨烁记得一清二楚。他被伤得足够疼,想忘也忘不掉。他去拽何峻凌,想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拽不动。僵持了几下,他用了力气,拽得何峻凌跌坐在他身旁。   昨天谁说的今天分手?满足你(奸笑)   ——————————   cp采访:请问二位相处过程中有什么不和谐的地方?   杨:他工作电话从来不关,上回刚刚进去,他接个电话说有病人……   何(脸红惊慌,捂他嘴):这一点上我们谁也不要说谁……   虾(探头,捉重点):请问刚刚说的进去是什么进去? 第84章   "哥,这些我都可以不在意,"他试探着把头依在何峻凌胸口,央求道,“你别不要我。”   这话说得太卑微,听得何峻凌心如刀绞。他骄傲的情人连央求都说得这么小心,所有的自信都被自己磨光了。何峻凌胸口不停地在疼,只想抱着他说自己做错了、再也不会离开了,却不能。   他一丝也不敢放松,咬着牙把他推开:“胡说什么要不要的,好像没我,你就……"他差点脱口而出:好像没我你就不活了一样。可能是隐约觉得他会当了真,不敢说。   "我只是觉得,我们分开一阵更好。"   杨烁料到何峻凌会这么说,依着他不动:“不分。”   "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清楚如何面对我的孩子,我的父母,还有工作。和我在一起,一辈子都是躲躲藏藏的,这对你也不公平。"   "我可以一辈子躲躲藏藏。"   "可是我不行,我不是一个人在生活,不管被谁发现,我都承受不起。"   “我不要!”   “别闹了!”   争执停在这里。何峻凌缓缓叹了口气:“没有用的,我们暂时分开吧。”   杨烁本以为自己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听了这么多铺垫,做好了准备以为自己能跟何峻凌好好道别,可是他听到“分开”二字的瞬间眼泪突然掉个不停,肋骨间的肌肉不能配合他好好吸气,大哭起来。他想撑一下,睁大眼睛把眼泪咽回去,怕被何峻凌嫌弃“幼稚”,至少别像个小孩子那样哭不停。他该成熟点,压着性子去安慰对方才是。可他本来就是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倔强小孩,掩饰不住,哭得特别伤心。   “别哭,我……"   可是他哭得更厉害了。   何峻凌泄了言语。   “乖。”   他没想到他会哭得这样可怜,心痛得已经后悔了,咬痛了舌头强行不让自己说出挽回他的话。他揽着他的背让他靠着自己,抽张纸给他。杨烁也就抓着他的衣服抱着他的腰埋头哭,还能记住把鼻涕擦掉,眼泪都蹭在他身上。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错,杨烁却觉得做错的都是自己,抽抽嗒嗒地想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不用说话。”   “我们分得好容易啊。”   何峻凌托着他的头抬起来,印了一个浅浅的吻。杨烁把这个吻接过来,压住他亲吻,哼了一声。这吻没什么攻击性,好像一头野兽突然放弃了撕碎他的欲望。夹着泪咸咸苦苦的,又温柔又绝望。   他应该狠心推开他,干脆一点,像面对工作时那样果断理智,而不是由着自己的本性拖泥带水。但是他做不到。何峻凌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以免自己崩溃了肢体动不了。却又不可控制地希望他再进一步提点过分的要求,只要能拖点时间,晚点走。   当然没有,他是个温柔的好孩子。杨烁最后轻轻吻了一下,松开他,像是不谙世事的少年人对待珍贵的宝贝。   这就要走了。   该还给他的得还给他,何峻凌把他托给自己保管的钥匙解下来,塞在他手心里,推他出了门。他扶着门框,看杨烁转过来,在口袋里掏了掏,也掏出一个银白色的亮片举起来给他看清,然后蹲下来把它放回门垫底下。   彼此划清,回到原点。   一点也不意外,这段感情已经拖得失去了悬念。   杨烁回去以后连灯都不愿开,也没做什么别的,就是趴在沙发上不停哭,好像只有这一次落泪的机会,一次性把眼泪掉完,就可以都忘了。   何峻凌哭不出来,只是觉得虚弱,好像一场高烧刚刚退去。分开好,早结束早好。杨烁足够年轻也足够坚强,越早结束他就会越早从阴影里走出来,找到一个真正适合他的人。   但是何峻凌不会,他没有第二次勇敢的机会,这大概会变成他生命中绝无二次的爱。   还是夏天好,到处都有阳光和盐的气味,还有交握的汗湿的手,和那些温凉苦涩的亲吻。   靠着门在地板上坐了好久,他才意识到,他的心没了,被叼走了,剩下一个连血都流不出来的干涸的空洞,枯死了一棵冬日里光秃秃的树。   带颜色的小访谈:请问一般谁做家务?   杨:谁在家谁做呗,忙成这样。我们两个家务事也不多。   虾:咦,何医生会管家务了?   何(笑):一个家要两个人都努力才行。   杨:但是他有些衣服我不敢洗,怕洗坏。   虾:坏过吗?   杨:洗坏是没有,但是弄坏过他的领带,真丝的,一拽就变形……   虾:我可以问问具体……   何(笑容逐渐变形):!!!不可以!   (虾:我想知道是捆绑还是蒙眼……) 第85章   夏语冰坐在护士台里查病史,忽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夏医生,能不能帮我看看,这个单子去哪里敲章?”   她知道他们已经分开了。抬头一看,杨烁一副工作中的正经样,严肃得让她胸口发痛。   夏语冰看了眼单子,让他去二楼护士台,冷着脸继续忙别的,不想和他多说话也顾不上和他多聊。   杨烁就直接问了:“冰姐,何医生还好吗?"   "我不知道,这两天还没见过他。"   "姐,他还有没有吐啊?"   她眼睛也不抬,语气里没什么波澜:“我不知道。你看我像个心细的吗?"   “你知道。"   "这和你还有关系吗?"夏语冰抬眼看着护士台外面,起身打算要走:“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同时处理多件事情是有难度的,人一忙起来就容易出错,尤其夏语冰不是个耐性好的。杨烁有意借着她上班来套路她,跟在她后面让她烦。   “哎呀你别跟着我了,"夏语冰受不了了,指着他的鼻子,"我不能跟你们警察闹掰,但你也别逼我发火啊,我真的还有事。"   杨烁抿着唇,倔强得像块顽石,直让她心软败了。她眼下确实没精力,再说她总忍不住拿杨烁当孩子看,没法跟他生气。   “行行行,最后一次了啊,”夏语冰朝远处看了一眼,有点焦躁,“等等下班说行吗?我白班还有仨小时,但就怕走前来病人,我也不能不管。”   杨烁摇摇头,他回去也有工作。   “那晚上见,我下班给你去电话。”她表情松弛了,拍拍杨烁越过他要走,被钳住上臂拽了回来。   "你要食言了我还来。"   "嘶——熊孩子劲儿还挺大,"再多一句夏语冰就要发火了,"知道了我的小祖宗!"   杨烁顺便瞄了一眼急诊护士台,正好看见一张移植病人的抢救记录,下方好几个蓝黑钢笔的签名,其中就有何峻凌的名字,划得特别草率。如果不是旁边的签章,根本认不出来“何峻凌”三个字。   他习惯了何峻凌温吞浅淡的性子,这才想起来,何医生在工作中是果断且敏捷的。他总是迈着急匆匆的步子从东跑到西,白大褂掀起一阵混着消毒水气味的风,一刻也停不下来。   他安慰了那么多人,怎么偏偏要伤他呢。   说好了他等夏语冰下班,结果加班的是他。他拿体能考核的速度跑过去,夏语冰已经喝果汁儿喝饱了。   "歇歇,"夏语冰的果汁儿又端上来一杯,她推给杨烁,"还是我请你吃饭吧,边吃边说。"   杨烁摇摇头,把果汁儿咽下去:"姐我不缺钱,我们跟基层民警不一样……"   "我知道你不缺,"夏语冰说,"算我谢谢你照顾何峻凌好一阵儿。"   杨烁看着她,眨巴着眼等她说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别跟警察似的看我,我是真谢谢你。"夏语冰把那眼神顶了回去。   杨烁本来以为夏语冰烦他的,听她这样说,委屈样子都摆出来写脸上了,看得夏语冰有点难过。不知道是不是女人年纪渐长,咋咋唬唬长不大的姑娘也多少有了点儿母性,她怎么看杨烁只觉得心疼。   “说实话,我没觉得你们在一起本身有什么不好。我看何峻凌去年那会儿精神挺好的,人都结实了,”夏语冰觉得他沉默过了头,大概被伤得不轻,"我也没想到你们两个能在一起,真行。"   "他也真能同意,"她算是瞪了杨烁一眼,"你没干什么犯法的事儿吧?"   “他自己上床爱哭。"杨烁知道她隐约指向什么,憋着声音压低,还是把夏语冰吓得从座位里弹起来:“行了别说了!"这点她和吕闻名一样,不太习惯把这些安在何峻凌身上,尽管他孩子都有了。“唉,我知道吕闻名那天很过分。但你相信我,我们和峻凌认识十多年了,他也是想他好。"   "吕闻名说的也没错,峻凌心理上根本过不去这个坎儿,你们能怎么样?不如不要惹事。”   杨烁觉得这话自信得过分,却又没什么有力的词句能反驳,只得默默听着。   “他跟你不一样,他有孩子,还有他爸妈。你也看见了,他这个人和水晶球一样,一碰就碎,放那里就没事。吕闻名那个神经病发什么疯!”   杨烁看见夏语冰咬牙切齿翻了个大白眼,好像还在生气,顺手帮她把水加满让她消气。他想起吕闻名的心思,没抖出来。   "你现在也用不着教育我了,反正已经分了。我就是有点难受。"   “行啦,小可怜,跟你说正经。以后也别再为了何峻凌找我了。你那么好,放弃他吧。"   小杨在追人这件事上暂时是没力气也没信心了,就是有点不甘心还要好奇。等啥时候何医生自己想明白吧。   (写得好纠结啊,这两章有点拖剧情) 第86章   何峻凌还是愿意待在医院,不愿意回家,那个屋子太糟糕了,全是另一个人的痕迹。屋里好多东西是杨烁挑的买的,碗筷能塞进柜子里,毛毯能扔进橱子里,当初那个人帮换的锁总不能拆下来。   还有他自己,身上每一处都是他碰过的,洗不掉的热度还在皮肤上。   他有点迷茫。不见杨烁,好像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心情也不起波澜,不用为身上褪不掉的吻痕担惊受怕,没了想靠近又顾忌良多的纠结,只是也没什么可开心的事儿。就像食物吃在嘴里,嚼半天却尝不出味道,淡得发苦。   生活百味,一样都不剩了。   工作上还是迈着大步子来回穿梭,白大褂的衣角扬在身后,没有落下的时候。连个发泄的机会都没有,没多久就麻木了,像穿了层壳。   他变得懒惰,懒得哭也懒得笑,一点情绪没有。   只是那天开组会的时候,他报告完,看着徐主任冲他点点头,突然就出了神。眼前模糊,不知道什么酸苦的东西涌上来,他只好说熬夜缺觉,心脏不舒服,匆匆告退。   起先明明他是想要依赖自己的。何峻凌觉得自己又做错了,太过于关注自身的情绪,迫使杨烁放下个人需求哄着自己。他不仅没能给他想要的温暖和安慰,反而给了他负担。   回想起来总是他在帮自己,而自己一次次伤害他。   何峻凌习惯了容忍退让,此时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段感情开始于自己的退让,可自己什么都给不了他,让步的结果不过是让他越来越痛、越陷越深。他不该被自己来来回回折磨,也许就此结束才是对他、对自己都最好的。   我总是给人负担,他想,弱小得什么都承受不来,想要自己承受,又忍不住想让人知道。前日里夏语冰被他吓坏了,一早冲到胸外科,赶在查房之前截住他。他对她说,对不起,谢谢她,请替他保密。她咬着嘴唇眼圈红了。   他和两个朋友的关系也挺奇怪,对着夏语冰他能放松,对朝夕相处的室友吕闻名反而有点怕。当年他帮她捡了回书,好像是两个孤独之人的暗号。后来有了顾忌,现在顾忌又没了,竟熟络得像什么都没有。   “就算是他亲妈我也要说,裘老师做的不地道的事儿多了。峻凌大二那年,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他奶奶病危,”夏语冰坐在杨烁对面想要凑近,向前挪了挪宽大的椅子,挪不动,改成坐半个屁股,“裘老师居然瞒着他,硬生生瞒了六天,到全部考完才说。何峻凌当时就疯了,买了最近一班火车,什么都没拿就走。”   结果刚刚好晚了一步,夜里他对着黑洞洞的车窗失眠,不知人已经没了。   何峻凌一下车就是葬礼,迎着冷风从他黑衣的父母跟前经过,穿过一群黑衣的亲戚,一步落下一颗眼泪。那眼泪是他的又不是他的,真正的他还没反应过来,麻木地站在半空看着肉体落泪。   那一年他还反应不过来。第二年同一个时间考完,他和吕闻名夏语冰一起出去吃个夜宵。菜还没上来何峻凌眼泪突然就掉,哭了一会开始吐,吐得一塌糊涂,越喝水越吐。半夜他们送他去急诊,一查吐得低钾,把夏语冰和吕闻名都吓得够呛。   何峻凌一向回避触碰女性的身体,害怕那种松软没有弹性的触感。可有时又只有女性才能够让他感到安慰。那天夜里从医院出来,他们三个坐在江边的长凳上吹冷风,他扶着夏语冰肩头,把她当成母亲去依靠,最后弯下身,像孩子靠着妈妈那样趴在她腿上自顾自地大哭。   他对母亲却无法这样。印象中他们是说不上话的,因为他的母亲不容反抗。一定是她的耐心在病人身上全耗光了,留给家人的只有焦虑。母亲话总是太多,仰着下巴看他,指着他说个不停。而父亲太过沉默,以至他对他印象只剩下那副侧轮廓,禽鸟一样的鼻梁,断崖般垂直的上唇,唇红平直。   何峻凌对着镜子照过,他没遗传到那样的上唇。他的上唇是微微上翘的,费些力气才能抿得笔直。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这些,像是被人念叨了似的。   小问答继续:对方身上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何:他耳朵很尖,听见声音眼睛会一下子转到声源的方向停住。而且鼻子很灵,会经常闻来闻去,鼻翼这里一抽一抽的很可爱。   杨(比划起来绘声绘色):他骨子里有一点骚骚的,喜欢打扮自己。心情好的时候比较明显,走路有点向上跳,笑得比较勾人,但是大部分人好像都看不出来。而且他冬天只穿大衣,宁愿挨冻也要有腰线,出门前还会对着镜子转……(观察力出众+话痨本性)   何:!!!(埋头找地洞)   (何医生表示想退出采访。) 第87章   没了那个聒噪的小动物,何峻凌的日子一天天过得好慢。不知为什么杨烁并没有改变他晨练的时间,因而他们常常在楼下碰上,每次碰上他们就像普通朋友一样不咸不淡打个招呼。每次碰上何峻凌的心都向下沉一寸。   一个多月,年后到现在不过一个半月的时间,他们已经形同陌路了。   警察局离这里很近,隔着两条马路就在高架下边。有次他开车路过,好像看见杨烁搭着一个相貌温和的长发女人,心里对他喜欢的类型基本有了数。他大概还是可以喜欢女人的,帅气的大小伙子身边也不会缺人倒贴。何峻凌不知到自己该难过还是该替他高兴。   更衣室里一向拥挤,几排铁柜子间本就狭窄,还被挂钩挤满了。   "哟,何老师背上怎么了?一块红的。"徐主任在他旁边换衣服,没带眼镜,眯着眼瞟了一下没看清。何峻凌一怔,第一反应竟是怀疑是吻痕没褪终于被捉了。他皮肤好,有点什么都特别显,掰着肩膀扭过头艰难地看了眼,结果不过是长了个红肿的疖子。疖子红得剔透,中间一个白脓点,按了按还有点疼。   吻痕哪有那么久不褪的?这一想,何峻凌才发现自己还想着人家,没忘过。   徐剑锋带上眼镜看清楚,玩笑里带着点颜色:"年轻人还是火气旺啊,何老师这也离了也挺久了。"周围的同事听了都跟着玩笑,何峻凌也就笑笑,算是认下了这个说法。主任随口把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说整天工作太累、无欲无求,搞得老婆很有意见,两个同事就附和着说什么"女人上了年纪如狼似虎"。何峻凌耳朵里灌着荤话,想起女人身体软扑扑的触感,浑身起鸡皮疙瘩。   切,他也能对女人下得去手。   何峻凌又被自己吓着了。这不知哪里来的话绝对是吐槽杨烁的,为着前两日看见他搭着别人。鬼知道这话是怎么冒出来的,反正不是他自己说的,他从来不敢说这种话。他除了骂自己几句,还能怎么办?   "诶,何老师,说访学呢,"徐主任在他脸跟前扬扬手,"科里推荐你去一年。"   "啊?"何峻凌脑子一下换不过来。   "要我说,去,带着孩子一起去。你家孩子反正还没上小学,晚一年跟你去见识见识。"   他这才反应过来,院里的机会,出国访学一年。他是知道的,好多孩子还小的同事都会带着孩子一起去,孩子在那边上一年学,也不耽误什么。   "嗐,羊羊一直跟着她妈呢,让我带我还真不敢。"   "嘿你说你,这不给你机会讨好孩子呢。女孩儿都是跟妈越来越亲,当爸爸的就亲两年哦——"徐主任又扯开去了,他家女儿刚刚进了大学,反正是和他不亲。   访学,去啊,为什么不去。不说别的,他得换个环境冷静点。何峻凌两个月来浑身不舒服,好像是一股气没走顺,在身体里四处闯荡。当然面上是看不出来的,谁也不觉得何大夫有什么异样。可能是春过了半,天也热了起来,他竟还没顾上晒被子,天天抱着厚羽绒被捂得出闷汗。   要出国一年这件事在他脑子里盘旋不去。夜里何峻凌睡得燥烦,慢慢醒了。他感到身体异常无力,一摸被子里,整个湿乎乎全是汗。他掀开被子,大半身体露在外面,晾了好一会儿才歇过来,身体虚得好像莫名其妙发了场烧。他爬起来找水喝,不料腿一软跌在了地上。   何峻凌就着在地上跪了会儿,趴在床头,挨着身上消汗的冷。明天一定得把被子给换了,这么一冷一热的,非把自己弄感冒不可。万一感冒了让他妈知道,又是一顿好训。他突然想起去年来,自己生肺炎,四十度高烧,那个人把毛茸茸的头塞进自己怀里,说好烫,出门还偷了他家钥匙。   他拽了把头发,自言自语说出了声:"瞎想什么呢,43天了——"声音戛然而止。   原来记得这么清楚。   他栽了,狠狠栽进去出不来了。意识到这点后他慌得腿发麻却站不起来,恨不得明天就远远离开这里,再也不相见。   小杨儿就是顺手搭了一把同事正好被看见了……   搞颜色的小问答:对方身上最性感的部分在哪里?   杨:领口越整齐就越让人想扯开(///▽///)。   何:脸吧,又可爱又帅气。   虾:……说实话。   何:肩峰尖尖的骨头。   虾:(所以何医生喜欢咬肩膀吗?)再多夸两句吧,小警官这么可爱帅气。   何:他动作时身体的线条流畅。小臂很有力,附着清晰的血管。其实分明的背肌和肩胛骨也很漂亮,还有后腰。还有……   虾:你馋人家身子对吧?   何(停了停,温柔抬眼):同时我也爱他身上每一条疤。   (小杨警官乐疯了) 第88章   灯光暧昧得很。   吧台边上那个女人保养得真不错,怎么看也不像是四十多岁的人。她染了一头年轻女孩子里流行的粉金色,上身穿一件浅薄荷绿的亮片裹胸,下身穿一条缀满流苏的银色开衩长裙,开衩开到了大腿根,圆鼓鼓的大腿露出来。   "姐姐在说笑,故意吓唬我。"年轻男子凑近了和她调笑,在她耳边低语,逗得女人咯咯笑。   "没有吓唬你,我真的是坏女人哦,专门骗你这样的年轻孩子。"她勾着男人的下巴,离得很近,好像要亲上去,又一把推开了。男人眼睫垂了下来,嘟起嘴不高兴了。   "宝宝乖哦~"女人捏捏他的脸,像是享受着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感。她挺了挺身体,凸显出饱满的胸部,故意在对方身体上轻轻蹭了一下。   手腕子被拽住,男人拖着她站了起来,引来女人一声惊呼。酒吧里的人都往这边看。   "我是警察哦,专门抓坏女人。"   "切,"女人翻了个白眼,胳膊搭上了男人的肩膀揉捏,"小朋友就是猴儿急。"她拎起座位上的小包,挽着他的胳膊,"走吧,跟着姐姐走。哎哎!"她被人拽住了腕子往外拖,差点儿绊了一跤。她远远看见埋伏在角落里的保镖要动作,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们,这不过是情趣。   "我说,对待女孩子不要那么强势……"   "老蜘蛛精还拿自己当女孩子呢。"   "你说什么?"   杨烁甩开她,店门口立刻围上来三个警察把她制住。她被压弯了腰,衣服上的亮片跟着她垂下来的胸部一起抖,修长的胳膊和腿四处乱伸,杨烁看着只替她嫌冷。   "张月白女士,您涉嫌教唆杀人。"   "哈?"   杨烁懒得跟她解释,退到一边去点了支烟,看她被推上警车。杨烁牙齿闭起来,就会显出两颊那点小包子,看着年纪有点小。李佳和来拿他打趣:"杨队,这手法有点下作了啊。"   "佳和儿你这话就差点意思。这叫'一点点小技巧',这个女人够谨慎的,让她后门溜过两次了,"陈诚成搭话,"杨队这方面可是有手段,我跟你说,我们上学那会儿……"   "陈诚成你有病?"   "哎哟我这是夸你手段高明,连人家何大夫都能上你套儿……"   "你有完没完?"这话可是溜得没边了,戳了痛处。杨烁有点儿恼了,烟从嘴里取下来冲陈诚成扔过去,被风吹歪了。   "我错了我错了,不说!"陈诚成替他踩灭了,"您悠着点儿啊,队长刚刚说你故意想把自己弄进医院呢。"   "滚。"   警察局还是那栋四方对称的大楼,杨烁在厅里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   "郭文!你们缉毒那个狗什么时候弄走!天天狗毛在这里飘。"   "咦你说你,哈利待了小一年了。怎么着你今天眼儿大看见了?"郭文说着嘲笑他抽鼻子的样子像哈利,被杨烁听见,瞪了一眼,忙噤了声。   张月白原来是半个模特半个演员,十多年前嫁入豪门后就隐退了。这回看见,保养得还是那么好,一点看不出年纪。她嫁的洪家,生意在浙江南面,平日里她一人住在这边的豪宅,买买衣服逛逛街,也算过得逍遥。   就是耐不住孤独。   审了个通宵,又审了一个白天,张月白一言不发,坚持要等律师来,结果律师一个白天也没来,她丈夫也没有回音。   杨烁和赵队长出来,赵志飞能看出他心里躁,让他不要审了。这才出现杨烁跟狗找事的一幕。   赵志飞出去抽了支烟回来,杨烁又不知道上哪里去了。远处一阵嘈杂,他赶过去,看见几个人围着一条大狼狗。   他厉声问道:"怎么了?"   "赵队长,您给评评理啊,我都说了不让杨队碰哈利了,他……"   "行了别告状了!我自己找事被狗咬了行吧?"杨烁打断他,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赵队长拽过他胳膊看看:“确实活该。打针去吧。"   "离下班还半小时……"   "马上去!"   陈诚成昨天挨了怼,现在笑嘻嘻还不长记性:"学院路拐角儿一附院急诊科,走十分钟就到,顺便……"王霄一脚给他把后半句踹没了,杨烁只当没听见。   说啥来着,这可不是给自己弄进医院了?以及张女士的事情还没有完。   我回去看了看前面的章节,自己看的好尴尬哇(/ω\)感谢大家不离不弃一路追到现在!   问答环节:请问对方身体上最丑的部分是哪里?(试图破坏关系)   何:好像没什么,一定要说的话,腿毛扎人?   虾:小杨警官听了有啥想法?   杨(伸腿):腿毛是挺长,我给你看一眼。   杨(突然笑出鸭叫):我想想啊,他的话鼻子比较高比较尖,从正下方会看到长长的大鼻孔。   虾:???这个描述……有意思,请问何医生对此有什么想法?   何(思考):确实,我自己也留意过……其实我身上还有其它很多。   虾:请您对自己的美貌有点自信。   何:比如我头发偏少,也许以后会秃头……但是好像不会地中海?会整个越来越薄。   杨:他浑身毛发都比较稀疏,我正好反过来。   虾:!非边限章节开车禁止! 第89章   说起来一附院从没有过空闲的时候。门诊刚刚下班,急诊就塞得满当当。杨烁当然不属于生命体征不稳定、优先抢救的那种,只能饿着肚子慢慢等,眼看着天就黑下来了,才等到。有好几个认识他的医生,说帮他打个招呼,他都拒绝了,不愿影响他们救治急症。   也想在这边多呆一会。   "哟,杨警官怎么上我诊室里来了?"   诊室里的大夫姓胡,也和他认识。   "胡医生好。"   "这回不是来送别人,自己来了?"胡医生一边看他那个让狗咬了的胳膊,一边跟他说笑话,"打疫苗呗,狂犬加破伤风。有没有自己把血挤出来?"   杨烁正出神儿,胡医生看他不答话,自己笑道:"小杨警官好久没来了,跟我生分啦?"   "您看您说的。我们定点医院在征海,老往你们这里跑,给人家搞得不高兴了。"杨烁回过神来,也跟他笑话。   "倒也是,你说我们医院就在公安局边上,你们非得搞到征海那么远,"胡医生感叹一句,给他把疫苗开了,“缴费拿药然后去打针。注射室在二楼右转到底,在移植病房前边。"   注射室里吵吵闹闹的,好多都是让动物咬了。有个女孩子据说是被黄鼠狼咬的,脚踝上血肉模糊,趴在男朋友身上一直哭。杨烁打完针出来,往移植病房那边看了一眼,那边大门紧闭着,严格打卡出入,像是另一个世界。何峻凌在的就是移植组,常往这边跑的。病房是长条形,那一头还有门,通向外科大楼,何峻凌总是走那扇门。   事情就这么巧,里面有人刷卡,"滴——"一声闪出来一个人影。杨烁对这个白色的身影太熟悉了,想也没想就伸手拽过来,一看果然是何峻凌。何峻凌让他揪着后领子拽了一个趔趄,被揽着腰扶稳,这才抬头看清他,瞳孔骤缩。   杨烁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在这里揪人家领子扰乱医疗秩序。他看见何峻凌有些发抖,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怕他。   切,有什么可怕我的,还不是天天打招呼,低头不见抬头见。   "我们病人急性呼吸窘迫……"   看来是他会错了意,杨烁马上松开他,浅浅鞠了一躬道歉,不敢耽误人家工作。何峻凌迟疑着退了两步,背着他转过身要走。他走出两步,又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匆匆离开了。   杨烁一边骂自己有毛病,一边忍不住想也许还能再碰上呢,就跑去一楼的铁凳子上坐着等会儿。过了一会胡医生出来,惊讶他还在,招呼了两句。   急诊的大夫有好多认识他,来回跟他打招呼,弄得他挺尴尬。他觉得自己执著得可笑,根本不知道在等些什么,在这里坐着还不如回去加班。何峻凌大概早就从另一边走了,而他就胡乱等到了十一点。急诊的医生都换班了,他也终于打算回去了。   "哟,这不小杨警官嘛,"夏语冰还是洗手服外套着白大褂的打扮,她从扶梯下来,刚刚上班,“怎么啦?”   杨烁第十八遍告诉认识的医生,自己被缉毒犬咬了。夏语冰一向嘴欠,取笑他同类相残。   “打了针就好。给你报个信儿啊,我看见老何在二楼呢,马上下来了。拜拜。”   她是提醒他不想碰上就快走。杨烁跟她挥挥手,心头一动。他坐得久了,打了个哈欠,站起来转了个圈活动一下,眼角瞄见后面有个人跟着他转懵圈了。   “嗯?”   “别别、别转了,”何峻凌揪住他的衣服不让他转,“你怎么还在这儿?”   “啊?”   “我回去了,要不一起走吧?”何峻凌有些神经质地揪着他衣服不放,看见骨节上的肌腱在动,才知道他攥得多紧。   “等会儿等会儿,”杨烁看他愣愣的样子好笑,像是熬夜又熬傻了。他捏着他揪自己衣服的手让他松开,“一起走是可以。何医生,您穿白大褂回家?”   又到了问答环节:x生活频率?   何:实话说频率不高。   杨:是,半个月一个月时间才能凑上一回。我忙的时候不行他忙的时候不行他值班不行他带孩子不行……   虾:哈哈小杨警官受得了吗?   杨(奸笑):他受不了。   虾:这是指……?   杨:呃……把人摁进床里的那种。   虾:??我以为您在这方面比较温柔的。   何(埋头小声):其实很……凶……   杨(难得害羞,捂脸):经常会变成半强制的状况。   (辛苦了……毕竟狼崽子是喂不饱的) 第90章   周末断更两天,被学校搞疯了,后面几章还没修。卡在这种地方真是对8起_(:з」∠)_   这时节行道旁的樱花将将落尽了,人行道上铺满了粉白花瓣,夹着春风不知要去入谁的梦。   右手边是一排商店,放学时候总有很多初高中生在闲逛。这会儿店铺都关了个七七八八,只有卖炸鸡奶茶的店家关的晚,卷门放下来一半,让人不由好奇里面在做什么。左手边停满了车。附近老小区停车难,业主只好停外边,一辆辆之间缝隙小得人都钻不过。何峻凌脑子里过了个念头,还好自家小区还能停,不然自己可没这个停车的技术。   他看着眼前,心里还记着刚刚那个没救回来的病人。那人在他眼前没了心跳,只剩呼吸机打出的起伏胸廓。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围了一圈,手交叠在身前,谁也不说话。直到主任一声叹息:"怎么会突然恶化呢……"   何峻凌意识到距离拉得有点开,赶两步伸手拽住了杨烁的衣服,像他以前总是拽自己那样:“别走那么快……”   “你拽我干嘛!”   是了,自己不该碰他。何峻凌松开他不再说话。他只是想和他说几句话,问问他的近况,毕竟两人碰上了,算是还有点缘分吧?杨烁好像故意要甩开他,向前迈了两大步,肩膀和他错开。   他走得太快,何峻凌跟得有点累,说话都喘。   “你怎么会去医院?又受伤了?”说话间,距离又拉开了,何峻凌不得不小跑两步跟上,柔声央求道,“稍微慢一点好不好?”   杨烁听了突然一下停在原地,何峻凌没刹住车,撞在他背上。   “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只是关心一下。”何峻凌被他一说觉得自己有点无耻。他又有什么可问的?   "我被狗咬了。"他还是松了口,被咬的那只手在袖子里转了转。   "啊?"纯粹是出于职业习惯,何峻凌听见"受伤"就忘了别的,要去挽起他的袖子看一眼。杨烁甩开他:"何医生,您有话能不能直说?"   他不敢碰他了,咬了咬下唇。周围风呼呼地吹响,从弄堂里穿出来,不冷却听着吓人。他眼神向下,看见杨烁拳头捏紧了,想来他还是很介意的。毕竟年轻,场面上的功夫也欠了些,打个招呼可以,多说几句就不行了。   他自己也不行,紧张得像是内脏都错位了翻搅在一起,年纪空长了他半轮。何峻凌脚下有点虚,不敢猜他是不是为了等自己才在医院待那么久,他没这个自信要他等。   四月的春风足够醉人,这时间街上还有不少人在街头流连。何峻凌也被春风吹得头脑昏了,几乎把现实当成梦境。   "没什么要紧的,只是碰上了就说说话。对了,我大概要出国访学一年,七月份走。"   "所以?"   "随便聊两句,……抱歉惹你不高兴了。"   "你喝多了?"杨烁怄着气,言语中满是不屑,但语气还是松软下来一点。   “不是……”何峻凌抬起头来,自知说什么话都不对头,“对不起,别这么和我说话了。”   他忽然想起那天夜里一身的虚汗,起来浑身发凉,感觉得到腋下在出冷汗。杨烁衣服穿的薄,外套敞着,里面只有一件短袖。如果能够拥抱他,就能感受到他的炽热,彼此的心跳一定会透过这层衣物交织在一起。   只是想想他就觉得自己要哭了,却忽然被不留情面地推了一把。   杨烁越过他向他背后跑远,何峻凌不敢回头去看,眼睛被暖风吹得冰凉刺痛。   背后街上有人喊:"抓小偷!抓小偷"   什么?他一惊,猛然回头,恰好看见杨烁单手撑着引擎盖一个利落的横跳,接连越过了一排汽车和两道围栏,往街上追过去,转眼只剩了个黑点。   何峻凌慌忙追,可是车停得太近,他挤过不去,更翻不过围栏,只好向前拼命跑寻找出口。等他终于找到出口绕出去,一身狼狈,人已经跑得不见了。   他放慢速度,忽然心里升起强烈的不详预感。他跑不动了,但主观上停不下,向前奔跑的双腿发麻,已经没了知觉。这两边多的是小弄堂,他不知道他们会往哪里拐去。   "他们往前面去了!"旁边有人喊。他胡乱扬了扬手表示感谢,向前追。   近了,就在前面了,好多人围着,在这深夜里嘈杂得奇怪。   何峻凌浑身的血冻住了,疯了一样加速,感觉随时会摔倒。他恨自己没有好好锻炼,身体跟不上。   简单问问:攻受属性?   虾:这个问题真是……还有必要问吗?   何(大大方方):我比较懒。   杨(笑):他懒到长在床上,上辈子是个枕头这辈子成精。我其实两边都可以,本身大概0.7?不过没有做受的经验,可能长太高了哈哈。   虾:好奇吗?   杨:顺其自然吧。   (别问身高,问就是188) 第91章   看到一地血的瞬间,何峻凌一点慌张都感觉不到,正相反,他忽然冷静得可怕,跪倒在血泊中,压住手下破裂的股动脉。手稍稍放松一点,血就像泄了闸一样涌出来,胳膊僵了也不敢松一丝。   附近巡逻的警察比他先赶到半步,已经把犯人控制住了,打了120。两名巡警一人抓着犯人一人赶着看热闹的走,他们想拦住何峻凌,他喊“我是医生”,这才被放进来。   何峻凌不知道自己摁了多久,久得难以忍耐,一个一个数数才撑下去。其实120来得很快,他的同事们从他手里把那个凉下来的身体接过去。他盯着同事的动作,生怕同事出了什么差错,盯得同事脊背发毛。   一定是温热的血都流掉了,那具身体摸上去才那么冷。刚刚还抱着温热的身体,现在冷得像冰。何峻凌不知道短短几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也没空思考这些。   到处都是血,他把手机在衣服还干净的地方蹭蹭,反而蹭上了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擦不干净,半截衣袖都被血浸透了。   监护仪的血压一直在掉,看得人心脏要爆炸。从出事到救护车停在一附院急诊的大门前,6分钟时间,何峻凌一直在打电话,输血科一听"估计失血2000ml以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外科的一个主任正好在医院,已经等在急诊大厅了。三十多年工作经验的的老主任也有些年头没见过这种大出血了,被刺鼻的血腥味透心扎了一记。   满眼都是血,挪床时不小心手松了一点,血涌出来湿了一片,吓得一圈人都要往前扑。床推开以后麻灰的大理石地上留下一片暗红色的梅花点子。   抢救室里的事情他插不上手,何峻凌站在原地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头发上的血污半干了,又脏又黏,胸口衬衣湿的一片也贴在肉上。他捞了把头发,一股刺鼻的铁腥气,往下掉碎渣。   急诊科大夫忙忙碌碌,有的推床有的叫人,迅速清出一条绿色通道来。   外科医生喊:"我天啊,一松就飙血!"   一只手拽他回神,夏语冰额角不知怎么也溅了个血点,急匆匆的。她还不知道伤的是谁,有上级医生在,她只顾听指挥。   "你站这里干什么呢?手术室去啊!"   "给你们添乱……"   "你少废话给我过来!"   这一拽他又回到了医生的样子,情、虑和感官都封闭了,只剩下理智。   刚刚进了医院他才有心思怕。何峻凌怕看见不好的结果,就像他几小时前没救回那个呼吸窘迫的病人,眼睁睁看着压差降到零,监护仪报了警。他很清楚,大于2000ml的失血量,身体里小一半血都流完了,救不回来太正常了。本院的存血肯定不够,如果兄弟单位存血也不够,如果没等血压升上去人就不行了……   再或者因为缺血时间过久,救回来一条命却不能保住他的右腿,也许这对杨烁来说更致命。   那张脸白得像一张纸,本该在皮肤下流淌的鲜红的血变成锈红的斑块,脏兮兮黏在他脸上。   会诊急成一团,急诊科忙着抗休克,先抢回一条命来再说。麻醉大夫说这么低的血压没办法麻醉,没法麻醉就不能缝合。外科说手一松就出血,根本不能松手,无法结扎止血。血管外科说上游不止血无法缝合。   dbq我搞作业更晚了。周末改了改还是不理想,感觉自己最近有点焦虑唉,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回来修文。   问答:你是对方的理想型吗?   何:是吧。   杨:完完全全的是。但我真的没想到追他那么难?_?   虾:您受累了(? ?︿ ??)何医生呢?   杨(瘪嘴):他应该喜欢比自己成熟的吧,他自己很多地方就不成熟。   何(笑):他好了解我。没什么不能说的,有他了就是有他了。其实他挺成熟的,生活独立而且有担当,也很会和人相处。   何:成熟的让人心疼。   (请您好好待他。) 第92章   介入科的张主任说他试试用球囊从上游阻断血流。   何峻凌站在电脑后面看着,手术室里挤了好多医生护士,水泄不通。他隔着玻璃也看不见手术台上具体怎样,只能看见电脑屏幕上的导丝和球囊在血管里悠悠哉哉穿梭。   悠悠哉哉的,不管外面人怎样急,身体里那根导丝都是小心翼翼地晃悠到位,一点体现不出紧迫感。这个画面没有温度,他无法通过这个画面想起那具他熟悉的身体是什么触感,可是他的希望都在这张外人看不懂的黑白图里。   医生所看见的手术室和电视里演的差太远了。手术室的气氛没那么紧张,大部分时间都是边做边聊天,偶尔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和腿,挤挤被无影灯晃花的眼。大家都是合格的外科医生,就算大出血喷到了天花板上手也不能抖。何峻凌算是个好医生,不管是不是被父母逼迫着走上了这条路,他做得还不错。工作算是他能处理好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之一。   球囊鼓起来,总算把出不完的血阻断了。里面张医生声音传出来,喊着"好了好了,赶紧的缝血管了"。   但这间手术室不是他能掌控的,一切都依赖于他的同事。他更应该去家属休息室等着,在这里着实煎熬。他熟识每一个环节。稍有一点点不规范的或者他不懂的、看不见的,都让他焦虑到四肢僵死。偏偏手术台被挡着什么都看不见。何峻凌白白闲在电脑前看屏幕上的x光图像,一颗心掉在琴弦上。   紧张毫无用处,但越是无事可做,就越容易被情绪吞噬。   忽然一把银闪闪的器械被扔出圈子掉在地上,惊得他血液逆流。   介入科的张主任活做完了,摘了手套出来,让何峻凌坐下等,何峻凌说坐不下。   "相信申老师的技术嘛。你叫的吧?居然把申老师叫过来了。"   "啊对不起,我……"该是他冒犯了。他父亲和申主任相识,刚刚他直接把老师从睡梦里叫起来的,言语也毫无礼貌可言。这事过去了还要再借着父母的面子上门道谢道歉。   "没关系没关系,申老师不会在意的。我们这些人啊,越是年资高越是要治病,不然算什么医生呀?"灰白头发的老头儿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眼神清亮带着一丝狡黠。他不认识何峻凌,习惯性想看他的胸牌,不过手术室里换了衣服没挂牌。   何峻凌赶紧自报家门。   张医生知道人是他送来的,不想要他太紧张,试着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天。可何峻凌实在是聊不下去,表情像是要崩溃了,弄得他怪不好意思。   一个浑厚的声音在里面叫:"老张哦,我们快好了,您准备准备拔球啦!"他声音里夹着一丝欣快,隐约哼了个调子,看来是很顺利。   张医生应了一声,重新进去穿上手术衣。十几分钟以后,里面集体发出一阵欢呼。何峻凌差点把头碰在玻璃上去看,被旁边人拦住提醒了。   "通了通了!"   "都看看,有问题没,没有出血吧,没有就关上了。"   麻醉医生放下手机看了一会儿,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结束麻醉。何峻凌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杨烁肚子上那条没缝好的、牵扯皮肤动动就疼的疤。现在延长麻醉时间很危险,不方便给他切疤重新缝合。   "速度快,还是速度快,配合的好……"申主任是个瘦高个,和何峻凌父亲长得有点像。他正激动得秃头皮都红了,早忘了被人半夜叫起来的气,连何峻凌这个人都没看见。他前探着的脖子上挂了个扯断一半的蓝口罩,细长胳膊比划着,"你看那个腿,球拔掉以后,慢慢、慢慢就红了……"   这样子能救回来是桩功绩啊,值得自豪的。   里面的医生一个接一个脱了衣服扯断口罩出来,台子上只留下两人缝合皮肤。何峻凌觉得还没完,就像飞机即将落地时还未感受到座椅的震动,脸凑得几乎贴在玻璃上。这样规范的平躺姿式和那盏无影灯让杨烁看起来像个假人,皮肤的质感都变了。做手术只替他清理了创口周围的皮肤,他脸上身上还粘着很多干透了的血迹。   没关系,命抢回来了,剩下的都不着急。   有人提到了输血,就请何医生讲讲输血吧~   输血是不可以现采现用直接从A给到B哒,采血后要经过狠多处理。一般本机构库存血不够时会从兄弟单位调用。   临时采血也是有的,《献血法》有一套临时采血相关规定,大概就是有执照、有技术人员、有开展特定病原体检测到能力这些。   关于用血:血液中有很多成分,包括血浆、血细胞、血小板等。临床上用血主要用成分血,就是提取其中某一种成分使用。一般是配合输入血小板+洗涤红细胞。   其实大量输入库存血会有一系列输血后反应,比如黄疸之类的,这里就不写这么专业啦,不好理解而且对剧情没帮助而且太占字数(虾皮串戏了……?) 第93章   认识他的出来和他打个招呼:"救回来了,何老师。"他们不知情,顺手拽着何峻凌走,何峻凌也就呆呆被拽了过去,硬着头皮和同事说几句话。转过弯来走到休息区碰见夏语冰,她拍拍何峻凌的肩膀:"峻凌,应该没事了。"   何峻凌一丝力气也吃不住,那点摇摇欲坠的自制被她拍碎了,忽然失了力气蹲下来跪倒在地上,把夏语冰吓了一跳。等那张脸再抬起来,全是泪,身体抖得像筛糠。   “我怕,我害怕……”   她揽住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他哭得涕泗横流,眼泪灌进了鼻子和口腔,顺着唇珠滴落下来。   周围刚刚参加抢救的医生听见动静全都凑了过来,老的少的挤在一起,七嘴八舌不知这是怎么了。   夏语冰拍着他,给周围人解释:“那个人是何医生朋友。”   大家纷纷安慰他,说人已经没事了,腿也保住了。可是何峻凌抱着胳膊低头哭得脸涨红,手指要掐进肉里。他后怕,从心底感到深深的恐惧,顾不上在同事和众多前辈面前丢人。撕心裂肺的喊叫被他强行压抑住,压成了奇怪的呜咽,压得肺疼。   医生们对于医院里的眼泪大多见怪不怪了,老主任懂得给他留脸面,招呼大家走了,留下夏语冰一人等他发泄完。   再见惯了生死,落到自己熟识的人身上,冲击力完全不一样。夏语冰此时才清楚意识到从冥府拉回来的到底是谁,压着的情绪也被他牵了出来,说话声音变得沙哑。   "要不我们去观察室看着他?"   旁边人路过,抽了两张纸给他们。何峻凌点点头,站起来跟夏语冰一起去观察室。观察室里值班的医生正靠着墙发呆,等确认显示器上的数字稳定了,他就可以把病人送回病房。血压还是偏低,但好在那根波浪线走得平稳,血压和心跳,还有他这个人,正随着输液管一点点回来。   杨烁躺在那里,盖着医院里那种洗得发硬的白被子,只露出一点肩膀。夏语冰指给他看,他身上同时开了几条静脉通道,颈部和手上都插着管子。他皮肤还是透得像张纸,嘴唇和皮肤一样颜色,但透出一些微弱的生气,不像送来时那样苍白得仿佛已经没了命。   夏语冰拈去眼角噙着的泪,试着开玩笑却变了声音:"你看,这样看起来他还皮肤挺好啊,是吧?"   她还是比何峻凌平静多了。急诊科,好多病人刚刚送进她手里就没了性命。还记得刚从泌尿科转来时,她心里压抑得快被压垮,转移到躯体上,天天胸口闷。这几年下来,心态也锻炼出来了。   四下静得让人不适应,好像能听见点滴声。   何峻凌说:"我想陪着他。"   夏语冰心猛地一跳,问:"你什么意思?"   何峻凌不语,她也就明白了。   "你想过后果吗?"毕竟认识何峻凌更久感情也更深,她说话控制不住地冷漠偏心:"峻凌,我希望你想清楚后果。想清楚是不是因为你觉得他可怜或者对他有愧。你回答吕闻名那个问题,如果当时碰上的不是他,是另一个人,结果是不是也一样?"   大概是自知偏心太过,她又说:"你要是再甩他一回,那不是更伤人。"   何峻凌走到杨烁身边,很轻很轻地拂了一下他一丝血色都没有的、颜色比蜡像还均匀的脸,理顺那些管子,试图清理掉一些血迹。他还是觉得不真实,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不过是千家万户一场梦的功夫,就成了这样。   “另一个人,另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有一点和他不同,都不会变成这样。”   "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根本没有如果,"他说,"'如果'既然没有存在过,就没有意义。"   他停顿了一下,有些自暴自弃地说:"我怎么样根本不重要。"   只是怕他止步于自己,怕这样的自己害了他。   虾:谁挣得比较多?   杨:肯定是他,但是他压力比我大。   何:主要是女儿的抚养费和房贷。不过还好,自己生活比较简单,父母也不要我关心(苦笑)。平常没什么时间吧,也就没其它特别大的支出。   杨:他能造的时候还挺能造的,比如开空调啊,吃饭啊,看的我肉疼。我是穷苦人家小孩,他是学术大佬家里的小公子。   何:他嘲笑我。   杨:嘲笑,他有些方面简直是单纯,从小到大生活就局限在家庭学校单位,没缺过钱也没见过大钱,没理财观念。   何(有点不好意思地笑):有点丢人……直说好了,结婚前老妈管结婚后老婆管。   虾:小杨警官真是把人从里到外摸透了啊。您自己呢?   杨:正常过吧,之前没有存钱的想法,因为家里没人了(好惨)。跟他比起来我们福利比较好,比如医保?   (医保……你还是闭嘴吧)   虾:之后,二位经济上打算怎么处理?   何:(迷茫)   杨:要不开个公共账户吧。   何:可以。   (一个人过和两个人过还是有差别的啊) 第94章   第二周被网课折磨得几乎崩溃,整周一个字都没有写?_?以后还是更五休二   何峻凌这回算是欠了大人情。好在前辈们也不会在意这些,满心还记挂着"股动脉破裂能这么好好的救回来,我们医院实力可以啊"。如果不是涉及到警方、情况特殊,过两天院报首页必然是这个病例。   有点难办的是这些人情会被记在他父母身上。打从他进了医学院至今十数年,在这个系统里始终是"裘老师的儿子"或者"何老师的儿子"。但何峻凌此时只庆幸自己能有爸妈这个面子。他爸妈急匆匆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他随手接起,没过脑子就算糊弄完了。   这个病例太少见,不止他记挂着,参与手术的前辈也记挂着。他不止一次在监护病房碰上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一个秃顶一个头发茂密的申老师和张老师,端倪全被他们看在眼里。也许是身体进入了应激状态,何峻凌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错觉,仿佛一切繁杂的社会关系都消失了。   父母同学的人情不好欠,自己同学的人情好欠。杨烁的病历挂在了夏语冰名字下边,归她管后续治疗。此时他坐在病床边上,拿沾湿的纱布一点一点把杨烁脸上的血迹擦掉,动作轻得不能再轻,连被口罩挡住的呼吸都是轻的。头发上的不好擦,纱布上留下几道褐色锈痕。   "我说何峻凌,你去睡会儿吧,当心出医疗事故,"夏语冰难得戴起框架眼镜,一叹气沾了雾,"放心,每天我们主任查两遍,申老师来查一遍,张老师查一遍,刘老师查一遍,监护就没这么热闹过。"   何峻凌摇摇头。也不知自己这几十个小时的无眠怎么过的,头发随手一拢,镜子都没照过。   路过护士台门口的体重秤他没敢称,估计又瘦了。早上查完房洗手时不经意间瞄了眼镜子,眼窝发黑有些病态。他扯个笑容给自己,觉得熬久了心脏有点不舒服,心情倒是还挺平稳。可能是看着杨烁脸色一点点回来了,就像看着初春的小树抽芽。还有什么能比生死更重呢?   麻烦的事情太多了。警队来人的时候他也在,何峻凌垂下眉眼原原本本告知实情,不用看也能觉出他们队长眼里的怒火,让他不自觉手抖。   这是杨烁第二次进监护病房。如果说上一次不过是没床位才让他可有可无住了一晚,这一次是真正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   杨烁缓缓睁开眼,恍若隔世。   他睁开眼又闭上,又想要睁开,眼皮来回颤动。病房里的昏暗对他来说也太亮了,无法适应。   他的意识是逐渐回来的,将醒时好像在做梦,脑子里不停重播自己失去意识前的画面,思考自己到底是如何落到这一地步的。他记得自己很快追上了小偷,小偷拼命挣扎,喊着破碎的话。然后那个喊着"抓小偷"的人疯了一样挥刀刺向他们,被他躲开了,然后——   有人在说话,在拍他、叫他,把他梦里的思考打断了。那个声音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几岁,把他飘散的意识聚拢起来,彻底从九天云外拉扯回来。   他嗓子发干,声音卡在嗓子里发不出来,好不容易突破声门,发出一个嘶哑的响。呼唤他的人听见,去叫别人来:“夏医生,杨烁醒了!”   他醒了,确定自己还活着。毕竟天堂里的天使应该是温温柔柔的,不会有这种急切的声调,天堂也不该满是没人情的消毒水气味儿。那消毒水气味儿太过冰冷,甚至比光线还先一步唤醒他的身体。   他怎么算都是个好人,总不至于下地狱吧?   那个穿着白大褂急匆匆跑过来在他身边弄出声响、叫他、问他叫什名字的女人他肯定认识。他还有些迷茫,看着那双包围在蓝色当中的眼睛喊不出名字。   夏语冰确认他确实醒了,四下检查了一下监护,避开他走进值班室打电话。   "何峻凌,小帅哥醒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耳朵那么尖,杨烁听见了这个名字。他当即开始记挂南风里被他推开的怀抱,如果没碰上这件事,他本会把他拉过来抱住。谁知差一点儿成了永别。   身体里好像被填了棉絮。杨烁试着挪了挪,想坐起来,发现那具他使唤惯了的身体动不了,而且身上又牵了好几根管子,有一根在颈间。他只颤了一丝,就被蓝帽子白衣服的护士按住了。   再体健的人此时也会虚弱。他用力眨眨眼,眼前清晰起来。他想动动手,那手好像不是他的,像是装了千斤重的假肢,欠缺知觉。   他想把这个感觉说出来,说,我好像那种未来世界的机器人,刚刚有了自我意识,还不能自由控制身体。   但是说不出话。   问答:第一印象?   杨:意识模糊,但记得他声音很温柔。   何:单纯是病人嘛,没想太多。就觉得他年纪很小,以为他刚毕业,听别人叫他队长还很惊讶……其实他已经工作六年了。   何:他长得也小,当时26了看起来像二十二三。他对外人会把眼睛眯起来一点,下巴拉长,让自己看起来严肃点。放松的时候小包子脸就鼓出来了。   虾:好可爱。不过26和23也差不了多少吧?   何:唔……23就有点禽兽了,真的和我学生一个年纪。(医学院学制长)   (看来何医生还是有点在意年纪) 第95章   来晚了,昨天fw504了   何峻凌来的时候,杨烁又控制不住身体的倦意,昏睡过去了。何峻凌也不能扔下自己的病人不管,握着他的手停留了一会儿,又回去了。   中午时分杨烁又睡醒了,一睁眼又没看见想见的人,有点失落。   夏语冰拿棉签蘸着水替他湿湿嘴唇:"想睡就睡吧,你再睁开眼何峻凌就来了。"她说:"他把下午的手术全推掉了。"   不等杨烁言语,她补充道:"该他的,你别多想。"   傍晚他再睁开眼时,身侧浅浅一双漾着水花的笑眼,一看就知道是谁的,只是眼窝发青。他侧坐在椅子上,胳膊肘垫着下巴看他。夕阳穿过玻璃连廊,又穿过探视的玻璃窗,落了一些在何峻凌身上,橘红的,给他蒙上一层暖色。   "你醒了?"他说,"我去叫医生。"他刚转过去,白大褂被拽住了。那一下耗尽了力气,稍一用力就松开了,但好歹还是拦住了何峻凌的脚步。   "哥。"   那声音是嘶哑的,不顾一切发出来的。何峻凌听着鼻尖一下子就酸了,背着身眼泪涌出来掉个不停。   杨烁清了清嗓子,声音却亮不起来。   “别走,我想再看看你。”   "你好过分啊,我等你半天。"他还想说别的,但是忽然说不下去了。   何峻凌转身蹲下来拉住他的手指,白大褂拖在地上。   他爱哭,泪水掉下来,沾湿了那只冰凉的手:“别说话了,你少说点话……”   监护病房也分了等级,中央不靠窗户的那两排都是重症,禁止探视。夏语冰带着何峻凌转一圈,指给他看,语气平淡得很:"这个也是我在管的,打了肾上腺素血压也上不去。真怕我们这么说几句话的时候,人就没了。"   躺在一堆机器中央的那个人看上去和尸体没区别,皮肤蜡黄发亮,口周用胶布贴紧了呼吸机的管子。床四周接着好几个给药泵,一眼看不清哪些在运作哪些没有。它们发出规律且机械的声响,不知道都输注了些什么药物。   这身体剩的不过是一口靠呼吸机维持的气,还有勉强在泵血的心脏。   "昨天送来的时候立马上ecmo,也许还能有救,不过家属放弃了,"夏语冰见得太多,连叹气都懒得,"九十多岁了,据说以前身体一直很好。"   远远隔着两层玻璃,何峻凌看见杨烁又睡着了,没了常日里什么都打不倒的结实样子,模样特别乖巧,像个受了重伤的大型动物。他本就容易疲倦,刚刚和他说话,耗费了体力。   何峻凌呼出的气雾白了镜片。他睫毛还湿着,侧看去卷翘着根根分明。   “别哭了,眼睛红了像兔子,”杨烁想逗他笑,“谁家的兔宝宝走丢了呀?走丢了要报警,警察叔叔送你回去……”   他摘掉眼镜抹了一把眼睛,叫他不要说这么多话。   “没人要我就带走啦——”   何峻凌俯下身去,轻轻抱他,一边还不忘提醒:“少动少说话,保存体力。”   他心里骂他混蛋,差点死一回还能扯着脸皮笑出来。伤得这么重还要来安慰自己,把他一颗软心拿捏得发痛。   何峻凌远远看他睡觉,头脑中混乱得可怕,明明人醒了,没事了,他却更是手忙脚乱,焦虑隐隐翻腾。   不过现在他连眼前的都顾不好,其他事更顾不上了。   他常觉得自己不配当个医生,没有悲天悯人的大爱,不过是按部就班借着父母铺下的路,再借着些善良的天性,把工作当工作而不是事业来做。他和同期的同学没法比,更和那些前辈没法比。   他不仅不伟大,还差劲得很,总是能把事情搞砸。他也不配为人,活得自私,不能好好回应过别人的情感,也做不到当断则断。   怎么就三十多岁了,时间到底是怎么计算的?   夏语冰在他耳边搓了个响指:“别看了,你要是晚上还待这儿,去和值班医生打个招呼。”   何峻凌点点头。本来他今天该值班的,和别人换了吧。   印象中我们学校附属医院的监护病房是这样的,可能不完全对。工作区里面还要分好几块,有专门通道,具体结构我搞不清楚。家属探视只能在特定的时间段,上下午各一次,中间很危重的病人当然不允许探视,但可以看摄像头。各科的医生都会有监护病房权限,因为监护病房的病人也属于各科。   不过何医生也不能老进去干扰别人工作,所以我猜运动路线如图(尽量编得像样点):? 第96章   每日查房前何峻凌都要过来。杨烁看起来恢复的很快,能靠在枕头上坐着,脸色也回来不少。何峻凌把手背放在他脸边比较血色,伸出食指刮了刮他抽动的狗鼻子,换来他作势要咬。   因为是医生,何峻凌总觉得自己身上哪里都不干净,杨烁却因这个职业觉得他身上哪里都是干净的。那双手进出门都要消毒,带着股没挥发干净的酒精味,闻起来竟有些甜丝丝的。   "这样一直躺着不动掉肉,摸起来都不舒服了。"   何峻凌让他说得好笑:"你去鬼门关转了一遭,现在脑子里就想这个?"   "反正不是头一遭……"   何峻凌竖起食指压在他唇上,不让他说下去,结果被软软的舌尖舔了指头。   "脏——你再瞎动试试?"   杨烁露出小虎牙笑了笑:"何医生这么迷信?话都不让说?"   何峻凌生不起气来,还想刮他的鼻尖:"真是被你气死了,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想你亲亲我。”   他说这话的样子倒是乖得人心尖儿发颤,手垂着,头歪着,一双眼发亮。何峻凌左右看看,把床帘拉起来,做了件违规的事儿,拉下口罩在他唇边印了个很浅的吻。不料抬眼一瞥,身后的连廊有个护士匆匆走过,好在她没往里看。   “上午探视时间会有人来看你吗?”   “会啊,”杨烁有点沮丧,五官全都垂了下来,“欢迎你留下来参观队长怎么隔着窗户骂我。”杨烁跟他解释:"其实是这样的,当时我把所谓的小偷抓住,后面有个人追上来,拿着刀要刺他,我肯定不能让他把嫌犯刺了吧?"   他也不方便跟何峻凌和盘托出,说得混乱:"我怀疑他精神有问题,但反正是抓住了,但是……哎呀,怎么说才好,就是他……"   何峻凌看着他的眼睛,连个大概也听不明白。杨烁说着说着嘴撅起来不高兴了:"反正不是我弱。"   说了半天原来是要跟他说这个,何峻凌忍不住偷笑,戳戳他皮肤还苍白发透的小包子脸。他很想把杨烁搂进怀里,让他靠着自己,可惜碍着输液管也碍着白大褂。   队长来了果然是扬言等他好了要揍他,但监护病房只能通过窗子和病人讲话、递东西。窗子在床头,杨烁被输液的管子牵着不能转身,从下往上倒着看队长的双下巴。赵志飞气结拽了他的头发,被护士吼了一句。杨烁听他挨护士的骂,笑眯眯咬着吸管喝他们拿来的果汁。   "我看你什么都不缺。"他看见杨烁裹在宽松的绿条纹病号服里,也没了骂他的心思。杨烁看见他眼睛里满是血丝,一下巴胡茬,皮肤也松弛了,好像熬了几个通宵那样累。   他也不是个没心的,试探着问:"您审过他了?"   "有点复杂,等你好了再说吧。"赵队长没继续和他说话,退开去,手在口袋里摸了一下,没摸出东西来,拍了拍口袋。杨烁知道他的习惯,一定是想摸烟。   "说起来这是不是还欠着我的证词呢?要不是回避,我就该亲自审。"   "死鸭子嘴硬吧。这回等你出院得等到什么时候?"陈诚成凑上来,"呀,说鸭子你出事前还真演了个鸭子。"   "滚几把犊子,"杨烁扶着脖子上的输液管,"我明天就把这管子扯了回去。"   这事情要是放以前他真做得出来,不过这回早就被何峻凌提前捉了歪心思。何峻凌知道他精神头回来了就觉得自己没事,警告他中心静脉拔不好会死人,不要瞎动念头。   "张月白怎么样了?"   "还没放呢,但没进展迟早要放。她老公还真给她找了律师来,不知道是打算害她还是保她。"   "那这回这个呢?"杨烁揪住他领子把他拉近点。   "一个问题换一个,"陈诚成半个身子都塞进了探视窗里,"杨队,和好了?"   杨烁不买账:"那我不问了,迟早得知道。"他想起来什么,眼神变严肃了:"那个人动手的架势很疯,不要命一样。"   ?   补张小警犬单人照,我画的挫但我崽巨帅!   ——————   关于工作内容?   杨:杀人放火,绑架抢劫,入室盗窃,暴力团伙之类的。   虾:???   杨:啊我是说我们去破这些案子不是我们杀人放火!   何:还有扫黄打非。   杨:哈哈哈是,他说我不知道哪里学了一堆歪词。   虾:会很忙吧?   杨:本市治安还不错的,忙是因为我们人少。走私诈骗经济犯罪他们更忙。另外还有训练啊心理辅导啊开会啊思想教育啊……乱七八糟说不清楚。   何:我们的话就是医院工作,科研,教学。   虾:具体治什么病?   何:肺部疾病为多,最厉害的是肺移植,全市只有两家医院能做。食管癌和纵隔肿瘤不是我们组强项,少一些。   杨:还有气胸。   何(笑):对,气胸。胸部外伤也做。 第97章   七点前是病房里最忙的时候。监护病房的护士们穿着和普通病房也不太一样,口罩帽子捂着,只剩下一双眼睛在外面,蓝鞋套随着走动在地上沙沙作响。夏语冰为了方便经常戴隐形眼镜,昨夜不小心睡着了,早上取不下来,一着急抠得眼白上一个出血点,看着怪可怜。   她指指何峻凌,跟杨烁说:“何老师可关心你了,我的每条医嘱他都要复核好几遍。”   何峻凌和她言语惯了,面不改色心不跳:“哪是核查,我这是为了向夏老师学习。”   杨烁靠在床上听他们互相说笑。他觉得自己已经没事了,监护病房又管的多,护着输液管在床上左右滚,无聊的很。   夏语冰看他恢复得快,目瞪口呆:“你知道自己失血多少吗?”   杨烁对这个话题有点感兴趣,摁着输液管摇头,等着夏语冰给出答案。   “身体里的一半。你知道自己被救回来多不容易吗?”   杨烁又摇摇头。   “腿疼吗?”   杨烁继续摇头,余光掠过何峻凌,又换成点头。   "你差点截肢你知道吗?"   何峻凌看杨烁脸色突然变了,对夏语冰眉头拧了起来:"好了,你别胡说八道的。"没发生的事就不要再拿出来了。   总之杨烁很快就被扔出监护,转到普通病房去了。   大概是何峻凌好事做的多,总算运气好了一回。杨烁刚转出监护病房他就得了个大清闲。他从议室出来后一直心虚得不敢抬头,总觉得同事用艳羡的眼光看着他。   整整四周的脱产带教,算是他骗来的。所谓脱产带教,理论上就是不用工作,给学生上课,带着学生们讲讲病例、转转病房、看看手术,上午四小时下午三小时结束。当然了,也不可能完完全全脱产,但至少可以不跟手术不用值夜班。   这还是夏语冰给他通的气儿,她提前从别的科室听来,今年开始学校要求脱产带教,整四周没手术没夜班。何峻凌一听得心要飘,但马上又坠回地上。他不是好争抢的人,觉得轮不着。   夏语冰和他打赌,说他们领导喜欢试探人,估计只说带教不说脱产,没人抢。   果然让她说中了,带教又不额外给钱,没人愿意揽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科会的时候何峻凌看整个会议室没人说话,低着头在心里默默数到五,开口说:“那就还是我带吧。前两年也是我,算有经验了。”   结果就是他揽了好事儿还成了正面典型,连带整个科室听领导训话训了一刻钟:“当医生的不要怕多做事情,所有你做的事情都不会白做,只有……”何峻凌手一直搭在膝盖上,他亏心,背上腋下都是冷汗。   所以这会儿他送走学生们,靠在陪床的躺椅上,两条长腿伸直了交叠在一起,抽出薄薄的笔记本电脑在腿上打开。   杨烁本来不敢问,怕何峻凌为着自己影响了不少工作,看他心情好得差点儿能哼出歌儿,忍不住问了。   何峻凌快乐得很,虽说不排手术和夜班少挣不少钱。轻松也轻松不到哪里去,身边还陪着一个呢。   “你以为脱产带教就真的一点不用干活呀?六点开科会,我ppt还没看呢。”他眼角的笑纹勾起来,略带狡黠,"不过还是轻松多了。"   也就是当医生的都忙,才能想出来六点开会。   夕阳从窗口打进来,在修长的身体上打下一道暖光。何峻凌今天的领带颜色很微妙,略带紫调的褐色,好像午后的阳光照着一杯暖咖啡,很衬他。杨烁看他专心致志地读材料,趴在围栏上伸手摸了摸那条领带。   何峻凌头也没抬,眉梢皱起来:“唔……别闹我。”   轻得听不清的耳语:“亲一下。”   “别闹啦,这又不是我们病房。”   对面的病床空着,罩着印有"已消毒"三个绿字的透明塑料布。何峻凌张望一圈,撑着床沿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点了一下。杨烁趴在那里,百无聊赖地垂下一条胳膊抓住他的领带不放:"我想回去。"   何峻凌放下电脑站起来,握住那只手,揽着他安抚:"我知道,我也想你早点回去。"   小混蛋搂着他的腰,脑袋来回蹭,嘴里哼哼唧唧不停。   六点开会,那不是我们实验室组会吗?_?   ——————   生日礼物送过对方什么?想要什么?   何:送过一个沙包,就是练习用的沙包。   杨:补的,他加班把我忘了。   虾:太过分了。小杨警官几月份的?   杨:七月。   虾:那何医生收到什么生日礼物?   何:啊,事实上……   杨:他三月的生日。   虾:我明白了,正好都是在闹翻的时候。不过你看看人家小杨警官记得这么牢……   何:我错了……   虾:二位想要收到什么呢?   杨:想要他早点回来。   何:早点回来就行了。 第98章   养大型犬很累。   养一条活泼好动废话还特别多的大型犬更累。   大型犬还往他身上泼水。   何峻凌半身都被泼湿了,因为拒绝了"一起洗澡"的无理要求。他现在反正是对杨烁百依百顺的没脾气。身上湿也湿了,他直接坐在浴缸沿上,挽起袖子拿花洒冲洗那头厚实的狗毛,夹着泡沫冲下来好多脏东西,洗了五遍才觉得干净点。   除了水从头顶浇下来,杨烁那张嘴没闭上过。何峻凌第一百八十遍好声好气地讲道理:"这么点地方我怕压着你。换水了,当心凉哦。"   小流氓才没听进去,湿漉漉还黏着泡沫的狗爪子摸他腿,留下一个湿爪印。何峻凌忍着他的骚扰继续帮他洗脖子和背。   杨烁躺瘦了好多,肌肉消下去皮肤也松弛了不少,五官显得突出了。拇指用力搓过他的背,何峻凌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情感。监护室的那一周实在太难过了,开始怕他醒不过来,他醒了又怕各种并发症后遗症。想着想着他手逐渐使不上力,俯下身趴在他背上。   小流氓也不说话了,只有水声在他脚边落下,热水渐渐漫到了腰。   "哥?"   "嗯。"   "累了?"   何峻凌撑着他的肩起来:"想你了。"   杨烁扭过来抱住他的腰拖拽,他也没再反抗,撑着边沿慢慢滑进去,挤进狭小的浴缸里,水面一下子升高了。何峻凌眯起眼靠在他肩头,看着浴霸刺眼的光线下漾着缕缕水雾。   "你去看看羊羊吧。"   何峻凌拿鼻子轻轻笑了一声,手在水里描过他身上的疤。他以前从来没有仔细感受过杨烁的身体,每次都是带着一些逃避的心思和他纠缠。   "你相不相信,羊羊四岁那年我逃了她的生日会?"   什么意思,不想去吗?杨烁不太能理解,但是也不想问。他也有自私的时候,一天天小心着不去提醒他,生怕他再离开自己一步。   "好了,起来冲干净吧。"浴缸滑得何峻凌起不来,有些狼狈地往外爬,忽然被圈住腰拽了回去,肩膀上一阵剧痛。   杨烁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狠到被打湿的衬衣布上印下两排齿痕,尖牙甚至把密实的织物刺穿。   "哥,那些小孩不会举报你吧?"杨烁平躺在床上,手垫在头下面。何峻凌背对着他跪坐在床上,帮他做肌肉复健,脊背的线条很漂亮。   "你说我今天给他们早放学?"何峻凌问,"学生肯定不会,他们自己说的,不要午休早上课早放。"要举报那也是同事看见了。不过杨烁对于这种单位内部的小斗争不能完完全全理解。他托住小腿肚子把他那条腿抬起来,叫他吸气。   "慢慢吐气,跟着我的力量走,不要抵抗我。"   大腿内侧刚刚愈合的肌肉受到牵拉,传来一阵撕痛,疼得他额头上冒汗,肌肉不由绷紧。何峻凌马上说:"吐气放松,不要憋气——"   压住他腿的那鼓力量终于松开,他微微气喘。"你歇歇,最后一组。"何峻凌也喘,来回搬动一条大腿可是体力活。他转过来帮他按摩放松,那具身体以前一用力比石头还硬,现在因为肌肉和脂肪的流失松弛了不少,要基本恢复过来至少也得两个月,完全恢复到以前的水平也许要小半年。   没关系,这样他可以陪着他久一点。何峻凌爬过去离他近些,不料被翻身压住胡乱亲吻。一双手在他身上胡作非为,衣服三两下就被扯开了。比起情欲的亲吻,那毫无章法的啃咬倒像求而不得的撒娇。   耳边声音含含糊糊的,咬得他耳垂发烧:“想做。”杨烁吸进他颈间的气味,浅淡的松木香因汗水变得浓郁,和他自己身上的各种气味融为一体。   "乖,过几天好不好?"   杨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哼哼唧唧个不停。那啃咬厮磨也没用什么力气,留不下印记。他把何峻凌拽起来,干脆坐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听闻一声轻笑。   "你在笑我。"   ?   希望某些动物对自己的体重有数 第99章   何峻凌没有否认:"我想起一张图,一只狗小时候总被抱着,后来站起来比主人都高了,还压在人身上要抱。"   "你说我是狗……汪。"   何峻凌突然觉得有点心酸,搂紧他的腰背,拉起他的胳膊和自己比较。杨烁的身体特质和他不太一样,就算松弛了手感变钝了,小臂上还是清晰地爬着一条血管。他自己倒是缺乏锻炼也不会冒出脂肪层来,可怜的线条是瘦出来的,皮肤薄得透明,血管发青。   "在看什么?"杨烁捏了捏自己,"唉,我就不愿意进医院。"   "欠揍的小白眼狼!"   "申医生说没事了,你不让我动。"   "你听懂他说什么了没?是三周可以恢复主动用力不是让你三周出门跑步去。"   杨烁的手张开了可以撑得很宽,手指长且骨节宽,手背上肌腱根根分明。虎口、掌心和手指侧面都有一层粗糙的薄茧子,使得他的手远比他的人来的沧桑。何峻凌看杨烁稍微有点郁闷,转着他手腕子指给他看着玩:"这是肱桡肌,拇长伸肌和拇短伸肌,这块凸出来的是豌豆骨。”   杨烁抓住他的小臂,压得他吃痛:"你瘦了好多。要好好吃饭坚持运动才行,和我一起。"   何峻凌回想起被他逼着锻炼的场景,只觉得要昏倒。   "你悠着点儿。"   他关心人时还是那样拖着一个柔软的尾音,把人听化了。   “别折腾我了,我怎么觉得你拿我当猫吸?”   "兔子,好欺负的兔子。躲在洞里,要拎着耳朵拽出来的兔子。"   在他腰侧磨蹭的力道忽然就加大了,好想故意要弄疼他、把他拆散了揉进身体。略粗糙的指尖揉了揉乳头,激得他含起胸哼一声,胸口泛起一片潮红。   坏心眼儿得逞,杨烁没再继续做下去,在他胸口亲亲:“来吧,最后一组。”   何峻凌被那一下弄得有了反应,心惊推开他坐起来,整理好凌乱的衣襟。杨烁的身体比自己热,热度从里而外透出来贴着皮让人臊,臊了居然有些害怕。   "怎么啦?"杨烁问他,下巴搭在他肩头。   何峻凌笑笑,摆着玩笑的语气却有些僵:"羞耻。可能是因为年纪比你大好多,还被压着动不了。"   "你想攻吗?我也可以呀。"他声音怪可爱的,吹着气儿。结果何峻凌反而被这好意吓得有点儿想哭。他脸上笑得比哭还难看,抱起一条腿抵在胸前:"不要,我躺平。"   杨烁拽他:"不许躺,起来自己动。"   何峻凌脸皮薄撑不住:"你怎么这么色情!"   "哇照照镜子好嘛,衣服都脱一半了你才说这个?"   何峻凌慢慢弯下腰埋头抱紧自己,连脖子都在轻颤。"自己动"的提议好像提醒了他什么,做爱的场景在头脑中闪过,他好像能触到那出了汗发烫的皮肤。情色的笑闹继续不下去了,他的笑凝固在脸上。   他突然很怕。   以前也怕,但不这样厉害。他习惯了困扰他多年的治不好的自卑。比如嫌自己身材不够漂亮,上床要关灯,下床要披衣服。比如年龄的差距和其他一些原因,他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但那些都不至于让何峻凌怕到自觉去抵抗身体的欲望。   他怕自己纵容他,让他太过亲近自己。从杨烁身上他看见的是希望,而自己的步伐越来越慢,终有一天会成为阻碍。   想来真是怪异,这回的事情杨烁都没说什么,却让何峻凌怕得紧了。他觉得自己欠他的,害了他,所以能做的只是尽量温柔顺从。何峻凌知道这不是杨烁想要的,可是他做不到、给不了,被卷进莫名的漩涡里,越陷越深。   他是只兔子,缩在洞里出不来,不知为什么还钻得更深了。四周黑漆漆的没光线,他只想出去,看着洞口那个刺眼的亮圆,越看越感到绝望。   杨烁察觉何峻凌不太对劲,把胳膊插进去紧紧抱住他的腰,拿温热的肚子贴着他。   我把自己写憋死了,拜托何医生发挥一下主观能动性吧??   虽然兔子胆小不会主动跑出来,至少能从缩在洞里不让人拽变成缩在洞里喊“来拽我啊来拽我啊”   ——————   对方怎么称呼你呢?喜欢什么称呼?   杨:叫我名字最多,骂我就是小混蛋、小流氓。我给你学他骂人啊:"你混蛋!""流氓!""烦不烦人?""你是不是有病?"   (狂笑+挨打)   杨:喜欢的话……(脸红)他哄人的时候喊"乖",语气特别暖。   虾:小杨警官怎么称呼何医生呢?   何:很没良心,喜欢我的时候叫哥,生气了连名带姓叫:"何峻凌,你给我过来!"   虾:哈哈哈哈哈哈小白眼狼啊!   杨:哥。   杨:峻凌。   杨:宝贝儿。   杨:哥哥。   杨:老公。   何(脸越来越红):……   杨:兔宝宝。   虾:哈哈哈完了何医生好像在找地缝。那您喜欢什么称呼?   何:叫名字就好了。   虾:耶?好普通,那不是大家都在叫?   何:不一样。 第100章   杨烁出院没两天就回去工作了,一回警队像变了个人,精力攒了太多天没处发泄,走起路来都是一蹦一跳的。   "我看您每回从医院出来,都跟打怪升了级一样啊?"陈诚成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调侃他,"这火憋的,我等着看哪个倒霉鬼撞枪口上。"   "少废话,把那个人的案子给我拿过来。"杨烁竖着眉毛,装腔作势摆出一副青天大老爷的样儿,脸上的笑却敛不住。   "还真是憋了火,"王霄把案子拍在他跟前,"好好看看吧,杨队,您这趟鬼门关走得一点不冤。"   杨烁专心致志翻案子的当儿,陈诚成突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没说出来,然后对着旁边骂了句脏话:"草,何医生实在太正经了,我都不好意思拿他开——"他搓起指头比了一下,"那种玩笑。"   "想说啥?问杨队憋的是不是欲火?想替钱定胜当倒霉鬼?"李佳和对他那张嘴太了解了,"你操自己的心吧,体能考核可是快到了啊。"   "啊——怎么这——么快啊——"陈诚成正在哀嚎,忽然背后杨烁一声怒吼,把他吓成一只松鼠。   "草!这小偷跟张月白还有关系?"   王霄提醒他:"说话注意点儿啊,人家可不是小偷。"   所谓的"小偷"是个有钱的艺术品收藏商,叫赵德渊,与张月白相识十年多,看起来交情不浅。而那个追杀"小偷"最后刺了杨烁一刀、差点害死他的,和赵德渊阶层相去甚远。他叫钱定胜,早些年练过武术、当过兵,后来打黑拳,直到一只眼受伤视力下降得厉害,就不再做了。钱定胜现在是个水管工人,平时也会做些不正经的营生养家糊口,在警局有案底。   杨烁觉得自己这一刀挨得太丢脸,那两人身份悬殊,装束一定有异,就算是夜色也理应看出不对劲来,他怎么就追上去了。他当时犯困,心情不好、还急,观察力都下降了。   这事情和抓小偷没关系,反而扯上了张月白雇凶杀害情人黄辉的案子。那件案子说来也蹊跷,被害人黄辉被利器割喉,死在自家小区的围栏外。作案手法干净利落,先是被人从后方猛击枕部,然后被一刀割断了气管与动脉失血,现场没有找到凶器。整个画面被监控拍了下来,但凶手裹得严实难以辨认,根据监控画面能推出他身高170左右,中等身材。   黄某遇害前三日和遇害当天都与张月白通过电话,他好像预感到自己要出事,特意录了音。在第一段录音里,张女士反复要他出来到江边桥底下幽会,他没有去。第二段录音显示,遇害当日,张月白说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害怕,不敢回家,要他过去接。他推辞了一阵,还是答应了,结果在小区门口遇害。   张月白已经不得不放回家了,毕竟他们抓她的证据只有两段电话录音而已。   录音不足以证明张月白有嫌疑,硬说是巧合也没有办法。二队的警察们还记得,那女人裹着外套离开时,眼中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她专门睡了个好觉养足精神,早早起来收拾打扮。一头粉发用劣质的直板梳子毛糙糙梳直,褪色泛黄,没了光泽,发卷儿也没了,却反而看见她眼神阴毒。   我写案子的水平还是那么垃圾,但这回又不能不写……大概有点儿进步?   何医生友情提醒:肌肉断裂约三周可以恢复主动用力,完全长好需要六周。   剧情需要,切勿学习小杨同学的暴力行为。   ——————   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性癖?   虾:这个问题何医生可能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杨:他有点喜欢被强制。   何:!!!   虾:???   何:……呃……潜意识里不可磨灭地认为同性之间是不好的,哪怕我知道这种想法不对。被动接受不那么有罪恶感……   杨:但是他又很怕疼。   何:够了!!!   虾:杨警官呢?   杨:我本性不喜欢强求,但喜欢欺负他。   虾:???   杨:他爱的人太多了,我有占有欲。   虾:……挺配。   (你们两个什么毛病) 第101章   那位艺术品商人的别墅把前来调查的刑警都给震住了。像本市这么拥挤的地方,有这样一处带花园的寓所实属不易。花园虽然不大,安排得很精巧。门口个别致的小喷泉池,是一组舞女的黄铜雕塑,不过没有喷水。   来带他们进去的是位管家一样的人物。如果不是怕影响公职人员形象,陈诚成话已经出口了:这年头居然真的有管家。   杨烁动动脖子,把背挺起来再往里走。他长相偏小,要严肃些才像个样子。赵志飞倒是丝毫没把满眼的钞票气装进眼,连那身旧得像蒙了土的褐色夹克都懒得拽拽平,踩着他不识货的大理石拼花台阶,抬脚就往里进。有钱有闲的人毛病多,他是警察,穿着一身不怕折腾的衣服反而方便行动。   屋主人也姓赵,赵德渊,五十岁上下的年纪,头发夹着一缕缕花白,向后梳得一丝不苟。虽说是在家里,他穿了一身价格不菲的定制西装,三件套,把他略走形的身材修饰一番,气宇轩昂。   这会儿杨烁终于明白何峻凌为什么喜欢正装了,西方人的衣服确实修饰身材,显得人挺拔。可惜何峻凌自己忙,喜欢归喜欢,没功夫折腾。跟何峻凌相处久了杨烁也会看一点,瞄到他那对黑水晶袖扣和宽阔的真丝印花领带,自然是贵重东西。   赵德渊很有教养,被警察绕在中间,说话依旧不卑不亢。可是他面上掩不住的疲惫,眼睛里都是血丝,吊着两个宽眼袋,修剪过的眉毛似乎也生的杂乱了。   "应该是这位警官吧,谢谢您救了我,"他首先看到了杨烁,对他欠了欠身,杨烁觉得有愧,也半站起身回了个礼。   "我理应再早一些向您表示感谢,但您身份特殊,我也不好探望。"他表示要往警察局送锦旗,再送点别的,客气话被赵队长打断了。   "这些都不用,我们有纪律,而且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你配合我们调查就是对他最大的感谢了。"   赵德渊点点头,又谢了一回。杨烁突然觉得自己也该给一附院救他的那些医生送面锦旗什么的,毕竟是一条腿一条命的恩。   "那天下午我去了萧轻的工作室。他选在江边,不好停车,所以我是乘地铁去的,"他解释了一下,"萧轻是最近风头正劲的一位年轻画家,很有才华,半年前成立了工作室。我也是受人之托,帮他策划下半年的个展。"   "您说的受人所托,是谁?"   "月白,张月白,一个月前她提的,萧轻也确实值得。一般做美术展,我们都要提前很久开始看场地约场地。"   "您这样的人为什么乘公共交通,不打车或者叫车?"   "哦,是这样的。大言不惭地说,我在这行里还是做出来一些名气的。三个月前我曾经乘出租车遭遇绑架,跳车逃出来,摔伤了脚。这件事我报过案,可以查到,目前还在调查中。如果你们需要就医记录之类的,我也可以提供。"   "具体时间?"   "应该是……1月5号,可以查查病历。"他起身要去拿,赵志飞拦下他,说不急。   他继续说那日的事情:"艺术家都有点儿毛病,肖轻他喜欢白天睡觉晚上工作,所以我是傍晚去的。从他那里出来时大概是十点半,刚好没有地铁了,我只好坐夜班公交回来。"   杨烁问:"您当时难道不知道这个时间没车吗?"   赵德渊一时语塞:"我……"   "本来打算在那里过夜?"   他被说中了,整个人一惊,眼皮垂下来。在场的警察都能看出不对劲,杨烁问:"您和张女士,还有萧先生,是什么关系?"   赵德渊听了,脸色发白。   一般住在谁那里?   杨:看谁回家早。他过来多,怕羊羊查岗。   何:羊羊好像知道个大概,但是……   虾:但是挑明了总归不好。   何:真让她翻出点见不得人的东西,我也没法解释。   杨:我们在这方面有分歧,我嫌他床软,他嫌我床硬。   何(小声):又不是你在下面。 第102章   张月白还是模特的时候赵德渊就与她相识,两人一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那时候赵德渊还没这么出名,也没这么有钱,而张月白是个月月账单能铺满大圆床的,只是玩玩。后来他们各自结婚了,但肉体关系依旧保持着。   赵德渊的夫人是大学里艺术史的教授,和赵事业上有交集,但两人交友的圈子完全不同。而且她是个有点出世的人,好像云端不可亵渎的女神,只专心学术,对一切不闻不问。言语间能感到赵德渊自认为在这段感情里有点辛苦。   "萧轻他……这位警官问的没错,我们……"说出来好像需要一些决心,"我们确实有,那种关系。但是这次的事和他不相干。"   "您那么信任他?"   "我……"   赵志飞说:"该查的我们必须要查到。他几岁?"   "二十四,他今年二十四岁。"陈诚成一边报出来,一边在心里叹了一句。赵德渊已经快五十了,二十四岁那真是可以当他儿子的年纪。   赵德渊和萧轻之前也打过照面,毕竟一个圈子里的,但两人不相熟。有肉体关系也就是近一年的事,一年前,肖轻初露头角,张月白把他介绍给赵德渊,让他提携,才是正式认识了。简单来讲,赵德渊是帮萧轻成立工作室的金主,也是伯乐。   "我可以继续讲那天的事了吗?"   "等等,您为什么最后没在那里过夜?"   "因为我妻子出差提前回来了,"赵德渊微微叹了口气,"我自知不配这样说,但我还是真心爱她的。"他继续说道:"我本来要在那里过夜,但是芝兰说明日一早到,想要我去接,所以我决定回家。"   "上车时我注意到那个人了,因为那一片只有艺术园区和写字楼,他那样的装束,呃,有些抢眼。他跟着我一起上了车,离我很近。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小偷,毕竟我这身衣服看起来就像拿钞票缝的是吧,"他自嘲了一下,"车开了一半,他突然抓住我胳膊,说我是小偷。"   "我当然辩解,但是车上只有零星几个人,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们,或者装作没看见,"赵德渊喷了喷鼻子,"他拽着我说个不停,在警察局那一站硬把我从后门拉下车,说要去警察局。"   323夜班公交要绕一大圈,但有个站头正对着赵德渊家小区的门口。这个小区二十四小时有保安守着,下了车直接进门是很难动手的。因此钱定胜在中途拽他下车很合理,但选在市警察局附近却又很怪异。警局绝不会让自己蒙上这种耻辱,杀完了别人自己也得到头。何况他当时喊着"抓小偷",根本不怕引起注意。   "下了车,头顶上是立交桥,我也不知道警察局在哪个方向。他拽着我,往侧面黑暗的地方走,力气大得和他身量不符。这时候我已经感觉不对劲了,下意识动手和他撕扯,挣脱开。我跑,差点儿被一辆车撞上,才发现自己穿过人行道向马路对面跑,变了灯。车流给我争取了一点时间,但他跑得很快,还是追上来了。"   仓促回头间赵德渊敏锐地看见钱定胜手中闪过一道带杀气的寒光,让他的心砰砰跳了起来。他拼命跑拼命跑,迈大了步子,他引以为傲的西装扯住了他的腿。他的腿已经没有了知觉,胸口涨满,呼吸时喉咙一丝丝甜腥。   距离还是太远,前方是一片灯火。路上黑,钱定胜有一只眼睛不好,对不上焦,跌跌撞撞几乎要把赵德渊追丢了。于是他喊:"抓小偷!抓小偷!"不管他自己那条不值钱的贱命会不会搭进去,今夜他一定要杀了这个人。   然后,在一附院通往杨警官家小区的那条路上,钱定胜差点儿成功了。   听说何医生做饭有味觉失灵属性?   何:是的,做菜可以但是不太会调料,味觉不是很敏锐。   杨:记住配比还是可以的。   何:所以他写了一个小食谱夹在冰箱边上,很细,精确到半斤肉一勺盐两勺酱油两勺糖这种。   虾:好细心哦!小杨警官很会做饭吗?   杨:一般吧,和爷爷奶奶长大的,总要多分担一些。其实我不想让他碰凉水,他天冷还长冻疮。不过他挺主动。   何:不做饭洗菜洗碗之类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啥叫相敬如宾啊ˊ_>ˋ) 第103章   "当时我已经绝望了,我没有多余的能力回头看,但知道他拿着一把长刀在后面追。"   赵德渊被杨烁扑倒的一刻心脏猛然收缩,挣扎着但起不来,彻底绝望了。杨烁还没来得及反应赵德渊看着不像个小偷,一把利刃就越过他腋下,刺去直逼赵德渊。   赵德渊连滚带爬地起来,要跑,杨烁绊了他一脚。一开始杨烁希望能同时制住两个人,可是打起架来发觉这事没那么简单。会打的怕不要命的,钱定胜又会打又不要命,何况还拿了把长刀。那种情形下,杨烁做出判断,只能先放赵德渊逃脱。   可赵德渊跑得脱力,人又惊慌,四肢撑在地上爬不起来,反而绊住了杨烁的腿脚。眼看钱定胜手里那把明晃晃的长刀又要刺向他,杨烁冒险抬手击打钱定胜的后脑勺,把他砸晕了。结果就是与此同时,他露出破绽,钱定胜眼前发黑的一刹那,在他大腿上刺了那一刀。   血涌出来,像冬天冻裂的水管。赵德渊总算爬起来,跑了,拼命跑远,在最后还留有灯光的商场前,抢了KTV门口那些年轻人叫来的出租车回家,忘记了差点被绑架的阴影。第二天他也没能去接妻子,因为深夜里跑出来的那身汗,他受冻发了一场高烧,足足一周。   赵志飞拿出从酒吧里带走张月白那日拍的照片,那身装扮,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位审美出众的艺术品商人会选择的对象。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你怎么会和张月白一起?你们两个不像一路啊。"   赵德渊叹了口气:"肉体关系,家里那位实在是……男人嘛。"   "你看看,这是张月白吧?"   赵德渊看了一眼,挑了挑眉毛,像是对那身网红一样俗气的装扮不屑一顾:"月白也不是总这样,您可以搜搜她网上的照片还是……好看的。"好像这个解释干巴巴不够说明问题,他补充:"我们也确实认识很久了。"   "一年前张月白介绍肖轻给你,半年前你帮肖轻成立工作室,三个月前你差点儿被绑架,一个月前张月白怂恿你帮肖轻开个展,3月3月28号发生了这件事,对吧?"   赵德渊点点头。   "三个月前那次,你是为什么出门?"   "正常上班。一早上发现车胎上扎了个钉子,不敢开。"   "最后一个问题,张月白知道你和肖轻的关系吗?"   "我想她不知道吧,知道也不在乎。月白的情人也不止我一个。"   "她和肖轻又是什么关系?"   赵德渊想了想:"这你要问他们。我想只是月白买过他设计的东西才碰巧认识,随便把他介绍给了我。肖轻是那种,很沉默的人,眼里只有艺术,和月白不太一样。"   警察该问的都问完了,集体站起来。赵德渊也站起来,和队长握了握手。他说:"不知道该不该问,张月白,或者肖轻,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他拖了个长音暗示,等待回答。   赵志飞说:"这个我们现在无法回答,一切都还在调查中。出门还是谨慎为好。"   "我会的。"他点点头。如果出租车事件是偶然,遇险两次就应当警惕了。   "警官,还要请求你们一件事。我的太太知道我和月白的事情,但是请别告诉她我和肖先生。"   一说两个男的,李佳和就惦记起他们杨队和何医生来,脱口而出:"有什么不一样吗?"   赵队长嫌他话多,眼神狠狠割了他一刀,转而对赵德渊说:"你放心,出案情需要外我们不会透露任何信息。"   赵德渊头发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乱了一丝,看起来没了先前从容有礼的样子。他回答了李佳和的问题:"这个……男人和女人毕竟不一样。"   对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习惯?   何:他睡觉会蜷起来窝在被子里。   杨:他说之前我自己都没有注意过。   虾:注意力都放在别人身上了。   杨:他挑食,当着外人面不挑,私下里特别挑。   何(笑):你看他就整天揭我老底。我从小家里不让挑食剩饭,要挨打。现在当着外人不好意思,当着他就变本加厉挑。 第104章   他们从赵德渊的豪宅里出来,一走出不能说话的距离,杨烁就憋不住骂了:"我tm可是不冤,抓那个老女人的是我,卷进来的也是我。跟冲我来的一样。"他想起酒吧里抓张月白的事:"这个老蜘蛛精我真服,撺掇老公给自己开酒吧,在里头猎艳。"   "您可是差点儿当了她谋杀对象啊,"陈诚成拿他开涮,"我看你有这个条件,要不转行吧,一样的累死累活,可比警察赚的多。"   杨烁和他唱相声:"算了算了,我怕死。"   "谁说张月白了。你看见姓赵的第一眼看你那眼神了吗,绝对有问题。"   "滚你的吧,"杨烁直接踢他,"有这力气回去锻炼,二队垫底。"   陈诚成屁股一挺躲开:"行行打不过你,全局第一。"   赵队长把陈诚成挪开:"他第一不了了,杨烁今年体能考核延期。"   "嗨我没事儿,及格还是可以的。"他意识不到自己嘴唇颜色还有些浅,觉得加紧锻炼就能找补回来。   爱搞事情的人被戳了痛处也要搞事情:"队长,您让何医生写个条儿给他签字同意。"   "你就整天出损招!"   何峻凌不会同意的,盯他盯得紧。要是听见了他会板着脸跟在他后面一直盯着看,直到他回头认错。   赵志飞从裤子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点上,当没听见。陈诚成顺了烟盒,抽出一支后随手扔给杨烁。   “戒了,”杨烁把烟塞回赵队长口袋里,又把他嘴里那支摘下来碾了,“尼古丁长期刺激大脑产生多巴胺,会变笨的。”   “咦队长你听他——”陈诚成说,“杨队你这是以下犯上啊。”   赵志飞面无表情又点上一支,眯起眼睛把烟吸进肺里:“别理他,这小子最近有别的刺激,多巴胺分泌过度。”   钱定胜住处是租的,一室一厅,装修很旧。他没有结婚,但有一位同居多年的女友秦芳,还带着一个没户口的六岁孩子,除了没领证,过得和夫妻差不多。   钱定胜不过三十八岁,秦芳比他还要小个九岁。可是不到三十岁的女人,身形看起来比张月白要苍老得多。她总是驼背,躬出一个小肚子。因为当初月子没坐好,她的腰活动多了就疼,直不起来,走路时右腿也不能弯曲太过,会扯着腰。来开门时她正歪着半边身体地追着孩子打,嫌他刮破了衣服。小孩子满地跑,因为他妈妈追不上他,得意得很,跑出一身汗,脸蛋儿上两大块红。   杨烁拦住小朋友,哄着他进里面小屋,坐下来和秦芳好好聊。秦芳还不知道钱定胜已经被抓了,听说他涉嫌故意杀人,秦芳连连后退说不可能,但脸上很快露出一丝悲戚,好像早就预料到了。   "我知道他迟早要出事迟早要出事,可是我也不敢问。他给我钱,我就拿着。拖个孩子,屋里屋外都要钱。"   孩子没户口。六岁了,幼儿园没上过,到了学龄小学也进不去,每天就是跟着秦芳去公园溜溜。秦芳坦白告诉刑警,她知道钱定胜有时候工作带点违法性质,出去半个月一个月不回家是常事。   秦芳老是吓唬孩子,你要是不听话,警察叔叔就会来把你送去孤儿院云云。孩子在屋里呆不住,好奇冒了个头,秦芳又说了这句,听得一帮警察心里不是味儿。救人的反而变成了吓人的,这是什么事儿啊。   李佳和主动进里屋去陪孩子。里屋拥挤杂乱,床上地板上扔着没处放的塑料玩具和衣服。一张旧写字台,上头有个体积笨重的电视蒙了层灰,边上扔了两副碗勺,残留的食物干结在上面,大概看出一个是昨天喂孩子的,一个是今天的。   "他在外头找了个不得了的女人,"秦芳说这话时表情淡漠,好像对钱定胜已经被生活磨得没了热情,"那个女人给他钱,我有点害怕,觉得没这么好的事……"   "他不瞒着你?主动跟你说?"   秦芳点点头:"那个女人厉害,他被整得五迷三道的,我知道了能说什么。"   我的小问题快耗竭了,请给我灵感_(:з」∠)_   ——————   喜欢自己的工作吗?   杨:喜欢,算是小时候的梦想,因为我爸就是警察嘛。觉得自己还挺适合这一行的,就是太忙了。而且……现在有了顾忌(偷笑),好像工作效率多少有点下降,至少不会那么拼命了。   何:喜欢或者不喜欢的,说不上。大部分人不都是守着一个不知道喜不喜欢的工作做了一生?我也是其中普普通通一员罢了。还好吧,不讨厌。但是和他在一起后发现当医生确实太忙了,私人生活被压得很窄。其实我和我爸妈不一样,在这个行业里没什么上进心,以前只是拿工作当逃避,现在很多事能推就推(笑)。   杨:他没有,还是做很多不需要的事。   何:我们主任人挺好的,不想让他失望吧,不然我还能更懒。   虾:我这篇文给国家写丢了两个人才…… 第105章   秦芳十五岁初中毕业,家里不想让她继续上学,贪图彩礼钱要她嫁人。那时候她在网上认识了钱定胜,怀着少女对成年男人怀抱的憧憬,胆子一大就跑了出来。当年的钱定胜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楞头小子,还在打拳,秦芳站在台下,整颗心都是飘在梦里,为他揪心尖叫。   后来这充满激情的日子过去了,生活里再没了年轻时快刀斩乱麻的爽快,只剩下漫长的杂乱琐碎缠身。生活不是网络游戏,没有目标。终极大boss无影无踪,小鬼倒是层出不穷。时间夺走了两具年轻轻快的身体,留给钱定胜视力不到0.1的右眼和秦芳一身疼痛。   秦芳为他流产过多次,懵懵懂懂对生命没有概念,仗着年轻对身体也没有概念。终于二十二岁那年,医生告诉她,你的子宫内膜太薄了。那时钱定胜也已经没了冲劲儿,抽烟抽了一夜才说,先生下来吧。   那孩子留给秦芳的是变了形的骨盆和各个关节再也无法摆脱的隐痛。随着这个孩子的降临,他们彻底老了。   "跨年的时候,钱定胜找了个酒吧给人看场子的活儿,那个女的好像是酒吧老板娘。"   "跨年是指元旦?"   "嗯。"   "你见过她吗?酒吧老板娘。"   "见过照片,老钱偷偷拍的。打扮得像电视剧一样,很妖。"   "钱定胜会向你炫耀他的外遇?"   秦芳的头垂下来,像破旧的钟摆那样晃荡两圈:"多少年了,什么我也不管。我现在就只要他拿钱回来,能把他这条血脉养活。"说是这么说,能听出来秦芳还是有些不甘的,只是没有多嘴的立场。   "那回回来,老钱就有点不正常。经常抱着手机,话也少了,儿子的事也懒得过问。问他什么,他就说'你这娘们儿不懂'。"   木床板铺了两层棉褥,还是硌。秦芳侧躺着,看着钱定胜已经开始弯曲的脊背发呆,背后躺着已经熟睡的儿子。   "1月4号,他在家吗?"   "肯定没,元旦三天都没在,后头三天也没在。因为是给人看场子的活儿,不应该这样,我就起疑心了,回来就有了女人。"   警察敲敲门把李佳和叫出来,打算离开了。不知道在里头和小孩子都聊了些什么,李佳和临走时劝秦芳:"找个能养活自己的工作,服务员也行。整天呆在家里对心情也不好。"   杨烁有点想问,问秦芳后不后悔跑出来,但他的身份不允许。他想秦芳也没什么可后悔的,不跑出来,被爸妈逼着嫁人,日子也不一定会有什么差别。   他们又去了一遍死者黄辉那边调查了一番。他是一家高级西餐厅的老板,与张月白夫妇相识于六年前,夫妻二人常去那家餐厅吃饭。黄辉本是白手起家,妻子名下只有这一家餐厅,由他们夫妻亲自打理。黄太太是个瘦小朴素的女人,没有富家太太的样子。她看起来有些怕事,却抬着下巴,眉眼间也有女老板的坚强。   丈夫没了,黄太太依旧在餐厅主事。四月里天气已经热了,警察去的时候错开了就餐时间,餐厅的凳子齐齐码在一边,厅里关了灯,有些荫凉。黄太太在肩头搭了条米黄色的披肩,把警察引到室外,在阳伞下说话。   黄家夫妻共同经营这家餐厅,事业上谁也离不开谁,夫妻关系却是名存实亡,两个人各玩各的,互不干涉。黄太太知道他和张月白之间有关,出于好意提醒过他:洪家对于他们来说是惹不起的豪门。但黄某没放在心上,依旧吹着口哨去和张月白幽会。   黄辉遇害的过程没什么疑问。黄太太对于丈夫不是很关心,但丈夫被杀一事还是让她显出复杂的焦虑与悲伤来。   相处不和谐的时候?   何:世界杯吧,我在小房间工作,他在外面抱着电视喝啤酒吃零食。结果我在里面惦记着不能专心工作,他在外面不能痛痛快快大声,都挺憋屈。   虾:分开不就好了嘛。   杨:是说我出去不打扰他工作来着,不过……   何: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不是很多。   杨:嗯,哪怕在一个空间里也好。   虾:那最和谐的地方呢?   杨:(对视)好像都挺和谐的哦。   何:是,非要说最和谐,应该是卫生习惯吧。大学宿舍阴影太深了,四个人,就我和吕闻名两个做卫生,后来那半边我们干脆不管了。   虾:男生寝室也这样啊…… 第106章   钱定胜在警察局好好关着,已经审过不止一遍了,他把作案过程都招了。借口修水管进入赵德渊家小区扎车胎、欲行绑架的是他,跟踪并杀害张月白情夫黄某的是他,跟踪赵德渊、刺伤杨烁的也是他,监控录像和细节都对得上。   可是一谈及张月白,他就憋着一股劲儿不肯说话。问他为什么杀人,他就说"不想看到她有别的男人"。   再有用的审问套路也敌不过沉默,警察想要张月白教唆杀人的证据,却一点都找不着。那个女人做事太大胆,看似一身破绽,却没有证据直接指向她。钱定胜的手机被技术组恢复出来,除了酒吧看场子那段有过联系,所有通讯记录和张月白没有任何相干。但有些时间段留下了大片可疑的空白,似乎被专业的人删过。   和张月白不联系,反而更奇怪。根据秦芳的说法,钱定胜隔三差五就要抱着手机不跟她说话,还要看张月白的照片。   警察去通讯公司调了记录,黄某遇害前三日,张月白一边跟钱定胜联系着,一边跟黄辉联系着。   那张照片警察倒是在他手机里看见了。张月白不愧是模特出身,发现有人在拍自己,侧头摆了个标准的笑脸,肩膀别过来,凸显出她花了大量时间精力去保持的蜂腰翘臀。   钱定胜脸皮糙得很,没什么油性,一个个分明的毛孔被塌下的脸皮坠扁。他脸侧有两道深深的竖纹,下巴一动就更加深了。两只眼睛外观说不出差别,只是右眼眼皮有点塌,和他对视时却明显觉得右眼失焦,总让人觉得自己被忽视了。   开了个会,重新审了钱定胜一遍,他还是不肯说。他不撒谎,也不太会撒谎,就是谨慎,只要有一点风向不对,他就拒绝开口。除了他们知道的那些,什么都审不出来。   "牛逼呀,同时打两个电话,她怎么做到的啊?"连李佳和都燥,抱着胳膊长长呼出一口气,"嘿我就不明白了,那个女人有什么本事,搞得他这么忠诚。"   王霄说:"他没见过。"   "对,因为他没见过,"杨烁拿水笔屁股敲敲桌面,咬牙切齿的。他可是快恨死张月白了,"他拿张月白当女神、拿自己当侍卫呢。小说里写没见过世面的穷人第一次进大户人家都怎么写来着?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   "杨队你这是看了什么小说哈哈哈……"   杨烁咳了一声:"文学作品,小学必读书目没看过呀?"   他们也去过了肖轻的工作室调,那年轻人倒是没什么疑点。他像赵德渊说的那样,脑子里基本上只有艺术,活得有点出世,气质上隐约还和赵太太有些相似。   "因为某些原因,张月白在年初起了杀心,想把情夫干掉。找人看场子的过程中她偶然看中了当过拳手、混过黑道的钱定胜,并且与之发生关系……咳咳,通过某些手段,蛊惑钱定胜杀人。   "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是赵德渊,钱定胜1月4日晚以水管工的身份进入小区,扎了赵的车胎并在1月5号早上试图通过网约车骗走他。被赵德渊逃脱后,两人沉寂了一段时间。一个月前也就是三月中旬,出于某些原因,张月白感到时间紧迫,又一次锁定了赵德渊。于此同时,她与钱定胜合谋对死者黄某下手。   "她怂恿他为肖轻策划个展,应该是知道了两人关系,也知道那边不好停车,可以增加动手机会。至于黄辉,他也起了一点疑心。3月17日她约黄辉出来,没能成功。3月20日钱定胜成功用刀杀害黄辉。同时计划杀两个,这就是为什么我说她着急了。   "3月27日张月白被捕,但钱定胜不知道,依然按照原计划,在3月28日动手刺杀赵德渊。"说到这,杨烁不得不想起他那次其实也不算多丢人的失手,重重倒在椅子里,仰天乱叫了两声。滑轮椅子向后溜撞了桌子,椅背摇晃。   二位平常都会聊点什么?会互相聊工作吗?   杨:会,这么精彩不聊可惜了。   何:他讲得都是些旧案子啦,因为保密要求。   虾:何医生会说些什么?   何:什么都说吧,工作,以前好玩的事,家里人。我话没有他多,他聒噪得很,什么都会说的。   何:而且他很八卦,八卦到宋阿姨家的小博美怀了哪条狗的孩子。   虾:所以怀了哪条的?   杨:没看住串了钱阿姨家的泰迪。   何:看吧,下到八个月上到八十,是个女的都喜欢他。 第107章   赵志飞看着他在白板上画的这些,提醒他:"这里面你猜的东西太多了,关键是我们没有针对张月白的直接证据。"   李佳和点了点:"我们还是应该再调查一下张月白的人际关系。她那么花,我觉得还有潜在受害人。"   "没了,"杨烁向后歪头,倒着看他,额头上皱起几道横纹,"没了,不然钱定胜不会那么不要命。在警察局边上,还喊,这种不要命的杀人方法,绝对会搭上自己。张月白只对与她有长期关系的两个人动手,可能一夜情多得根本管不过来。你看她那天对我的神经病样子,还在搞外遇。"   王霄指出:"罗列一下两人的共同点,都是长期关系,都认识她丈夫,都去过她家。"   杨烁对她打了个响指,从椅子上起来,在白板上添了字继续图画:"我们缺的一环,是她的杀人动机。到底为什么她出轨十多年才想起杀人,一个月前她又为什么着急。我猜是黄或者赵威胁她了。"   "很难知道。姓洪的可能想保她,洪家人全部不肯出面。"   陈诚成敲敲键盘,发了张图片出去:"我觉得你们看看这个,放大,后面那张全家福,姓洪的是不是被绿了。"   那张照片是在张月白的寓所拍的,客厅电视机旁摆了一张全家福,有张月白、他丈夫洪某以及三个孩子。最小的孩子不到四岁,抱在张月白臂弯里。   陈诚成又发来黄某的照片:"你们放一起看,像不像?"   有点儿,眼睛、鼻头都像。张月白本身是单眼皮,丈夫也是,小儿子却是双眼皮。   "没用,也要保护孩子。我估计洪家人不会同意亲子鉴定。"   "总得试试呗。"   "你看洪的眼神,什么叫貌合神离,"李佳和说,"搞不好他知道张月白在外面乱搞。"   鉴定当然是被拒绝了。该提交的证据他们都提交上去,只是那些证人的证词,没有一句能直接指向张月白。   这以后好长时间,张月白没了胆子,学着像个正经富太太那样稳重,可是生来的性子却压不住。她整天在家看电视剧,自认为是个活泼少女被锁进了深宫,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向后挪一挪。沙发足够宽,边缘顶着她的小腿,脚可以在空中晃荡。她有一点近视眼,电视的距离对她来说略远了,让她眯起来。   得知钱定胜的判决后她心惊肉跳的。说实话他也没想到钱定胜疯狂起来那样厉害。   有一点警察错了,她撺掇赵德渊给肖轻办展不过是个巧合,自始至终她想杀的只有黄某一个人。不料她的狗对她那么痴狂,把赵德渊牵扯进来。她的勾拽得太紧,钱定胜的恨失控了,让她也感到畏惧。他恨她每个情人,想成为这小笼中鸟的"守护神"。   多少年了,她丈夫也基本知道她的所作所为,毕竟她对聚少离多的丈夫都懒得刻意隐瞒。那两位情人在她的寓所出入,甚至身边的下人都有数。那日张月白躺在许久未见的丈夫身边探了个口风,提了句孩子,结果丈夫仅仅是听着玩笑话就勃然大怒,把她摔下了床。   所以她打算和黄某分手,断干净。结果那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威胁她要告诉姓洪的,做亲子鉴定,带走属于他和她的孩子。   不能怪她,她以为他们曾是相爱过的。呵。   最后钱定胜因为故意杀人被判了死缓,毫无争议。而张月白的审判最终拖了两年才下来,还是无罪释放了,舆论哗然。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一次发生关系以后都是什么感觉?   杨:好喜欢他,被喜欢填满了,觉得睡过了他就是我的了。   虾:以为是结束……   杨:结果是开始。我那时候想得也太简单了,没想过他有压力。   何:问我吗?我现在都不敢回想……胆子太大了。醒来以后不敢往前想也不敢往后想,希望时间停住。   虾:醒来以后觉得开心吗?   何:偷偷摸摸的幸福感。那时候觉得这一晚上是我偷来的,想都不想会有后续。   (给你后续,写凰写得我都瘪了) 第108章   何峻凌回来得也不算早,杨烁回去工作了回的很晚,他带完学生就去病房转一圈,一去就忙到了快七点。推开门,杨烁正在蹂躏他的苹果绿抱枕,把抱枕摁在沙发上捶,样子好笑。   杨烁看见他回来,扔了抱枕,哭丧着脸喊他:"哥——"   "怎么啦?"何峻凌赶紧换了鞋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今天回来这么早。"   "气死我了,"杨烁往他怀里钻,推得他直接躺倒在沙发上,"那老蜘蛛精估计会无罪释放,气死我了。"   "你们尽力了就好了。"何峻凌不会细问他工作上的事情,顺顺他的背揉揉的他的头。杨烁头发厚,从出事到现在没顾上剪,长长了蓬蓬的,揉起来手感挺好。"先换个姿势好不好,再压我就没气了,"何峻凌被他压得肋骨变形,"你多重啊?"   "之前一百七,现在肯定没了。"   何峻凌瘦得不过一百三十斤,杨烁起身时又压了一下,把他胸腔里的空气都压出来了。他吸口气让肺重新鼓起来,又搂住那个生气的小孩儿:"乖,抱抱我。"   杨烁换了几个姿势还觉得和他身体接触不够多,又坐他腿上去了,继续搂他脖子:“一肚子火,她差点要我命,我还不能让她进监狱了。”   说完这句他明显感觉屁股下面本来就不怎么柔软的大腿僵了,更加硌人。杨烁后悔自己嘴快,说出去的话又不能收回来,只好贴近他,把体温给他。   本来他也不是真的有多生气,工作多年无可奈何的事情多了。他主要是想骗何峻凌护着自己,结果还搞出问题了。   何峻凌主动翻了篇,亲亲他:"是不是等我好久了?我买了烤鸭,吃饭去吧?"杨烁狗鼻子闻了闻,马上饿了。   四四方方的一张桌,明明面对着坐才是舒服的,杨烁偏偏要坐到何峻凌旁边。何峻凌就换了左手吃饭,拿细长的筷子给鱼挑小刺,肩膀上还托着一个狗头,正在他耳后嗅。   "你左手也会?"   何峻凌有点小得意:"怎么样,外科医生的特殊技能。"垃圾盒里摞起松松垮垮一叠鱼刺,他翻了翻鱼肉,筷子划个圈:"好了,这一块都可以吃了。你这人,不会挑刺还烧鱼。"   杨烁张大嘴,何峻凌斜了他一眼,语气温软没有力道:"你自己说你过不过分?羊羊都会自己吃饭。你嚼一嚼,万一没挑干净呢!"   他吃得心满意足:"你这人不会做饭还话多。"   这点何峻凌是没什么可辩解的。他趁着最近回来早,有心试试,做出来的东西样子也还可以,调味却好像买不中的彩票。他还要辩解:食材翻倍、调料为什么不翻倍?   这谁解释的清?杨烁叫他一边放一边拿舌头尝尝,他尝完了也说不出该放什么。   "你把舌头伸出来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味觉失灵啊?"   何峻凌乖乖把舌头吐出来了,样子有点笨,把杨烁笑得直不起腰。他拉起那双沾了烟火气的手亲了亲:"算了,以后少沾凉水,医生的手金贵。"   他家厨具还挺好用,全是新的。   两人一起过,出奇地默契。差不多到饭点了互相问一句要不要买什么回去、要不要等吃饭,默契得好像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夫妻。   “你明天去接羊羊吗?好久没见了吧。我也好想和她玩啊,她好可爱。”杨烁叹了口气。暂时他是不敢了,怕被小姑娘再看出点什么来。   说起这个何峻凌有点委屈:“不去,小薇禁止我在她考小学结束前带她。”他每次带着羊羊又是玩又是买东西,白雅薇嫌他影响羊羊学习。杨烁说他做得不对,先不论学习,羊羊毕竟和白雅薇住,这么做影响孩子和妈妈的关系。   “我知道我错,我管不住自己,”何峻凌郁闷坏了,靠在他胸口“我见她少,每次都忍不住惯着她。”   杨烁把他抱紧一点:"你是挺没原则的,让你长个记性。"   何峻凌听出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拧他肚子:"幼不幼稚,跟我女儿争。"   "幼稚,幸灾乐祸,反正我就是开心。"   何峻凌让他气着了,从他身上爬起来:"所以当代年轻人周末怎么过?让我学习一下。"   "做爱。"   何峻凌一缩胳膊动作太大,差点儿把桌子都掀了。   烤鸭纯属夹带私货∠( ? 」∠)_之前我爸妈问我想吃啥,我惦记门口的烤鸭,一张嘴:脆皮鸭   ——————   虾:小杨警官好像没有觉得这次案件很严重?   杨:还是严重的,出人命了。不过除了涉案人员比较有钱(笑)没什么曲折吧。   虾:您有什么印象非常深刻的案子吗?   杨:嗯……一个早两年的黑社会案,牵扯太大了。两名同事处理一桩酒后斗殴案件,意外遭遇枪击……殉职了,揭开好大一窝。而且办案时顶着阻力……结案以后大家心情都挺沉重的。   (懒虾实在懒得写就没写)   杨:还有一个印象深刻的,但不算离奇重案。实习的时候,郊区一家化工厂爆炸,到处都是断肢和碎肉(比划)现场挺震撼的,第一次见。   虾:何医生听着有什么感觉?会因为担心害怕阻止他吗?   何:首先是非常值得敬佩吧。担心当然担心,既然选择在一起了,我觉得更重要的是支持和保护。 第109章   当天夜里何峻凌是被热醒的。大约是因为晚饭时那句话,突然让他燥了起来。   小狼崽子身上好温暖。到底是年纪轻身体也好,恢复比他想得快得多。   天天这样抱着,何峻凌也觉得受不了。罪魁祸首工作累了窝在他胸口睡得踏实,他却夜不能寐,脸一点点发烫。情欲丝丝蔓延开,成了弯钩勾起他身体里的恐惧感,然后恐惧迅速膨大到不能忽视的地步,盖过情欲。   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害怕。何峻凌夜里眼神不好,在昏暗的环境里没有安全感。工作后天天对着手术灯,时间久了光线一暗总觉得眼前是花的。他用力眨眼,借着一点点光线看怀里那个人。那个人白天里精神百倍,睡着了反而看出一些疲态,难得像个成熟的男人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今晚无论如何躲不过去,准备过的身体里有点空空荡荡的凉。但杨烁睡得老老实实,大概是情绪欠佳。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像这样把头埋在自己胸前,在梦里缩成了一只小猫小狗,越睡着了越往他怀里钻。何峻凌摸摸身后的床沿,被挤得只剩一掌宽。   何峻凌知道他一个人睡觉的样子,像动物一样蜷起来,头弯下来掉在枕头下面。他晚归时坐在床头看杨烁睡得乖,总是不忍惊扰。可是杨烁好像感觉得到,会松开蜷成松果儿的身体,往他那边挪一挪。他自己说可能是经常蹲守睡车里养成的习惯,八成是瞎话。   何峻凌常常忘记杨烁的年纪。大概是已经当了父亲,捎带着把他也当孩子去宠。可这会儿在黑暗里他忽然觉得他变了个人,眉梢拧起来,恼的是成年人才有的烦心事。   说他有多幼稚何峻凌是不信的,很多事上他比自己自立。   何峻凌要顾的事情太多,带教也没有清闲多少。怕人闲话,他还是常常去病房转。这一段他和前妻正为着羊羊上小学的事情头疼。那会儿他当着杨烁的面满怀愧疚接了雅薇电话,一接就是半小时,菜都凉了。他看杨烁在客厅动不动冒个头眼巴巴等,被扰乱了心思两头都顾不好。   白雅薇也是觉得压力大,专门打个电话找他抱怨学校的奇葩门槛。说某某小学不要父母离异的,竟有家长为了这个专门复合一阵再离。   何峻凌当笑话讲给杨烁听,小警犬一下子警觉了:"白姐不会有这个意思吧?"   "小薇不是那样的人,她就是抱怨,"何峻凌摸他的头发,好像真把两只警惕的耳朵抚得温驯了,"换家学校就是了。她也快结婚了,婚期都定了。"   "什么时候?"   "七月一号。"   杨烁小声嘀咕这选的什么日子,问:"你不是七月初要去访学吗?"   "不去了。"何峻凌笑,惊讶他居然还记得这个。说来还是带教的事惹了麻烦,他天天在医院里陪着床,有眼睛的人都要多心,何峻凌就顺水推舟主动放弃了。他自己不遗憾,主任替他遗憾。   他看见杨烁眼神动了,知道他猜出来和这事有关,就说:"不全是为了你,我本来也没打算去,这样的机会多的是。"他以前不过是不想回家才把时间花在医院里。   杨烁突然抱他抱得更紧,用力过了头。何峻凌隐隐看见他眼珠子在转、眉头拧成了"川"字,猜他做了不好的梦,轻轻拍他。但他还是越来越烦躁,在他怀里乱动,身上一下子出汗很多,呼吸也重了。   "杨烁,"何峻凌怕他被梦攫住,要把他唤醒,"醒醒!杨烁,醒醒!"   忽然间躁动停了,那具身体力气全部松懈,闭着眼重重喷了口气。杨烁醒了,松开何峻凌,睁大眼睛张开双臂仰躺着,感觉身下的被单被汗湿了难受。   何峻凌把灯拧开一点,借着昏黄的灯看见他额头上全是细汗珠,胸腔一起一伏。他食指在他眉心揉了揉,抚平皱起的额头。   "做梦了?"   虾:二位在一起以后身边人有什么反应?   杨:能有什么反应,队里偶尔开开玩笑吧。但是他们眼里的何峻凌和我看见的不一样。他很能装你知道吧?我队友看见他跟看见圣母一样,神圣不可侵犯。   虾:哈哈哈哈哈何医生快揍他!   杨:我身边没什么变化,管好工作就行了。关系好的从我大学就知道个七七八八,关系不好的也管不着。   何:他现在还不明白而已。如果有人刻意要整他,他们的环境只会比我更糟糕。   虾:何医生就别说这个啦。您身边呢?   何:别的科都传开了……谁接受谁疏远大概有数。反正自己主任没说什么,其他人也不会怎么样。至于家里……彻底闹翻了吧。总体来讲比我想的好太多了。   虾:您看,天没塌。   何:没塌(笑)。 第110章   他没答,躺着回神。何峻凌摸索着戴上眼镜,抽张纸仔细擦掉他额头的汗。自己胸前也被他汗湿了一块,潮凉。   何峻凌不着急,看着他等他缓过来。杨烁躺了一会,大约是觉得衣服黏着身体难受,支起身揪着领子脱掉,兀自坐了一会。然后他转过来,慢慢爬过去钻在何峻凌胸口,眼神摇摆不定,好像还在怕什么。他搂住何峻凌吸了口气,这才闭上眼,回到安稳的现实里。   "哥?"   "乖,我在的。"何峻凌松了松被子让汗气散出来,把手插进他泛潮的头发里。   杨烁搭在他腰上的胳膊渐渐收紧,张开五指隔着丝质睡衣掐住他的背。水滑的衣料早被捂得和身体一个温度,扣子被松松咬开,露出嶙峋的胸口。   杨烁瞥见那片细腻的皮肤上起了个突兀的红痘,背着光成了绛色,正好长在心口。尖齿把它刺破了,唇上一丝血腥。那人颤着嗓子哼了一声,手掐进自己肩胛。   情欲被那声压抑的闷哼挑起,连着头脑里那丝旋绕不去的不安,杨烁身体里升腾起一股疯狂强烈的占有欲,他想闯进他的身体,侵占他的灵魂,夺走全部的他。   他吻住他的唇,恨不得要咬掉他的舌头,侵犯他的呼吸,越过喉咙吻进他五脏六腑里。   这种强烈的占有欲反而唤起了何峻凌身体里最压抑的那部分,好像被占有、被强迫撕去了他自己编织的的层层束缚他的茧。身体深处产生了一阵令人战栗的快感,一直传到发梢。   又来了,他熟悉的莫名恐惧感,抵抗着身体的欲望,支配他的身体去作出抗拒的动作。他恐惧这种恐惧本身,用力和它对抗,拉着对方胳膊的颤抖的十指掐进了肉里。   他的恐惧没藏住,被发现了。前胸一凉,那身体从他身上撕开,一瞬间的绝望就像俄耳浦斯在冥府洞口回了头。   "你怕我。"杨烁撑起身,随着喘息发出一声浅吟。一滴汗从他下巴颏滑落,正好落在何峻凌心口处。"一周了。"   柔滑的深蓝丝缎、消瘦的胸脯、胸口一抹殷红的血痕……眼前的一切在暖光下变了色,显得不真实,可是从皮肤传来的恐惧是真实的。躺在他身下的人怕,怕得厉害,甚至超过了去年夏天里那个无厘头的开端。   何峻凌只恨自己不争气。   他摘了眼镜,借着模糊的光试图抓住从洞口垂落的一根蛛丝:"……过来。"   "不要。"   "求你……"他眸子里浮起一层求不得的失望,被昏黄暧昧的光遮挡了。   "不,"杨烁眼神里倔得可怕,愤怒、绝望、委屈……各种感情在他心里翻涌,"你现在就是觉得对不起我了。"   他抬头慢慢翻了一眼天花板,俯下身来,头抵在何峻凌肩窝儿抱他抱得很紧。声音困在两人之间变得低沉浑浊:"所以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再扔下我一回?"   杨烁抱住他翻了一整圈,被子搅成一团。他在他颈窝磨蹭,尖齿咬起一点皮肤又松开,"哥,我想和好好你在一起。"   何峻凌想要打断他,叫他不要依赖自己太过。可是一出声眼泪就会下来,他说不出话。他几乎能看见那种绝望,有一天他停在原地,看着那个耀眼的背影离开,越来越远,自己再回到黑暗里。   "你爱我好不好,别再走了,我想要你……"   嘟嘟囔囔说着无理取闹撒泼一样的话,杨烁声音却变得沙哑。他拼命埋着头不抬起来,何峻凌感觉到脖子里有点湿,突然心里堵得慌。   到底是谁怕谁会离开,他们在比谁更没有安全感吗?   何峻凌觉得颈间湿得更厉害了,杨烁可能是觉得掉眼泪丢人,拿他的肩膀捂住脸。他拍拍杨烁,也哑了嗓子:"乖,梦见什么了?"   不知道是泪水还是口水或者鼻涕,相贴的皮肤又黏又滑。他抽抽鼻子,带了点儿示弱的颤音,像是刚刚逃脱魔爪心有余悸:"我梦见自己飘走了,越飘越远,怎么挣扎都回不来……"   对方独特的敏感点是?   虾:噫——又是hs问题,谁出的题啊这是?   杨:他哪里都敏感。最敏感的是腰侧,肋骨下面一点。(伸手捏)就这。   何(喘息):!!!说就说不要捏我!   虾:哇哦——何医生他说的对吗?   何(怨气):问他,他比我了解。   何:他的话好像是耳朵,经不起触摸和吹气。   杨:我的敏感点是他。   何:油嘴滑舌。 第111章   一早上起来杨烁好像把事情都忘光了,翻了个身窝成团,被子蒙头继续睡。何峻凌也不提,起来坐在餐桌前备课。   杨烁一觉睡到快中午。何峻凌从屏幕里看见他光着半身走过去,打了个哈欠,手还极其不雅地挠了挠屁股。   "醒了?先去洗漱,我给你热牛奶。"   死小狗仗着力气大霸道的很,拽过他来蹭,胡茬像砂纸一样磨人疼。   "别黏了,去洗漱,"他把那个热烘烘的身体推开,"这个时间起来,你只有吃'brunch'了。"   杨烁乖乖去了,但好像不太开心。他洗漱完自己从微波炉里端了牛奶出来,坐在餐桌对面盯着何峻凌看,嘴里叼着牛角包,酥皮掉了一身。何峻凌觉得他凶巴巴好像在生自己的气,不知道他气什么,装没看见继续备课。他吃完洗了碗安安静静把电脑抱过来坐在对面,写自己的结案报告。何峻凌也就不再理他,专心干活,相安无事了一阵。   何峻凌一门心思放在电脑屏幕上,忽然桌下有只手扶上他的膝盖,大腿内侧被试探性地咬了咬。裤子是那种没什么弹性的薄牛仔布料,沾了口水渍,一块湿的贴着嫩肉。他下意识绷紧屁股,手悬在键盘上敲不下去,趁自己还有理智火速点了个保存。   声音正好从他胯间传来:"不嫌腰带勒吗?"接着腰一紧,束缚就彻底松开了。低头对上挤在自己两腿之间的坏脸,何峻凌被那带着侵略意味的眼神吓得往后撤凳子。   坏脑袋哐一下撞在桌子上,疼得脸都歪了。   "靠!太狠了吧,"杨烁揉着头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活动一下胳膊腿,被这一下撞得来了火气,"过来!"   何峻凌本来要过来看他撞得怎么样,他一喊反而停住了。迟疑间他被搂过腰压在沙发上,背上被胳膊硌得疼,冒火的鼻息都喷在他脸上。他避开眼神,杨烁盯着他的眼睛看他的反应。   "我这么可怕?"他直接在他裤裆捞了一把,何峻凌想缩起来,被体重压住动不了,"反抗啊,吓得进假死状态了?"   话音落下,他还真感觉被压住的腿向上顶了顶。杨烁瞪了他一眼,又把他吓回去了。   "行了,我就试试你。"杨烁松开他,放他蜷缩起来,有点不甘心又捏了一把他胯间半软半硬的东西,吓得何峻凌腿一弹往后缩在沙发角。杨烁把他硬拽过来抱着,看见他眼神里还惊魂未定的,火气忽然没了,只是有点失落。   "我们认识一年多了,一开始就是我追的你,是吧?"他说,"我也想通了,我知道我们两个情况不太一样,以前我想的太简单了,把自己的情况强加在你身上,没考虑过你的压力和需求。"   "所以我不会再强迫你了。你也千万别觉得这次的事是你的错,我是警察嘛,我……"他本来想告诉他,如果自己没有撞上,赵德渊一定会被杀死,作为警察,他宁愿是像现在这样。可是这件事他自己也怕了,不想提起。   “哥,就这样吧。”   杨烁低着头说完这句话,想站起来,腰上忽然被踹了一脚,踹得他火气上窜。他想质问,回头不由一愣,看见何峻凌竟然气红了眼睛浑身发抖,顺手抓了抱枕砸过去。   “你个混蛋!骗子!你做不到!”   “我哪次让你放手你听了?但凡你听了一次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现在说的好听,转眼还是死缠烂打,恨不得把我拴起来带着。”   "跟着我转的是你,整天说喜欢我的是你,三番五次追到医院的是你,今天才反应过来是你强迫我的?" 第112章   杨烁拽住他的脚踝拖过来,一手捏住腕子拉高,惹来惊慌中一声细小的尖叫。尖叫刺爆了他的火气:“行,我做不到,我就是违心的。你倒是撇的一干二净,有本事你就清清楚楚拒绝我,你有过吗?”   “答应了不答应了一声不吭的,许你伤害我不许我伤害你是吗?”说着他把手伸进宽松的衬衣里,正捏在他腰眼上,惹得他又是一声尖叫,因为身体敏感,惊惧中还夹了情欲。何峻凌把腿慢慢蜷起来,想要挡开他,屁股根隔着布料传来一阵蚂蚁爬似的酥麻,沿着大腿后侧慢慢爬到腿弯。   "你说话,再说一次我强迫你。"   何峻凌想要逃离,声音从相磕碰的齿缝里挤出来:"你……流氓你……"   "切,我教你,违背他人意愿强行与其发生性关系叫强奸。"杨烁威胁他,掐住他腿弯往外压,大腿内侧一阵韧带遭到撕扯的疼痛。   他挣扎不动,陌生而不可逃离的疼痛感从大腿内侧一直延伸到下体,最终在难以启齿的位置汇集,隔着内裤和粗糙的拉链摩擦。那张愤怒的脸悬在他头顶,被强迫的感觉那么强烈,何峻凌只感到屈辱,泪水从眼角漫了出来。   杨烁觉得自己恨他,一边恨一边觉得委屈,越看见他的眼泪越是怒火压不住地蹿,像攻城木冲击着残破不堪的自制力的城门。趁事情还没失控他强迫自己松开手,放何峻凌起来。   何峻凌起不来,大腿延展过头痛得麻木,好像被撕裂了重新接上,一时无法回缩。杨烁把他扛起来推进卧室。他蜷着腿没站稳,拽了他一把,被甩开。   “你给我进去,不要让我看见你!"   杨烁关上卧室门把他关进去,自己回到沙发上背朝外躺着。   "何峻凌你他妈混蛋……混蛋……”   行,都是他强迫的。他咬牙切齿地念叨,额头黏在沙发皮子上,发出细水泡破裂般粘哒哒的声响。他躺得一动不动,好像身体死了那样。只要身体里起来一丝动作,事情就会朝着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他恨他,恨到又想哭又控制不住暴虐的念头,想让他惊恐尖叫,想他爱哭就干脆哭得惨一点。   杨烁不知道自己僵直着躺了多久,听见背后门把转了转。他头也不能抬:“你要是还有脑子就回去锁着。”   “我眼镜在你屁股底下。”   杨烁在沙发缝里来回摸了摸,带出一手渣子,摸出眼镜来向后举着让他自己拿。   “我看不见。”   这话还说得理直气壮。   “我说你有病是不是……”你是近视还是瞎了?杨烁一回头后半句噎在嗓子里。何峻凌好像真的看不清,靠在门框上歪着头迷迷糊糊看。衬衣被揉皱了,下摆松松落在外面,长裤下一双光脚直接踩在地板上。   “光脚踩什么地板!”   何峻凌指了指沙发,拖鞋早在混乱间被踢进沙发底下了。杨烁哼了一声趴下去给他找鞋,太里面了,够了两下够不出来。他觉得憋屈,不找了坐回沙发上白他一眼。那个人常年脚底心冰凉,圆圆的脚趾头抓地板抓得白了。   “我他妈上辈子欠你的,什么天儿了还手脚冰凉,”杨烁唠叨了一句,过去抱了他扔在沙发上,自己坐在另一头不想理他,"你就故意的吧你,反正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何峻凌就是故意的,两条长腿伸过去,脚尖搭在他大腿上。   “我让你别招我!”   “招你你也给我受着!”   只一下他被掐住了脖子。烫人的鼻息落在耳畔:“是不是觉得我不能拿你怎么样?”   我寻思着卡肉不太好 第113章   全程涉及耻辱,含部分镜面,108及109灌肠预警(???????)??   杨烁掐着他的脖子亲吻,贴着何峻凌卷曲的软发,凉丝丝的有股淡香,像洗衣机里刚洗干净的毛绒玩具。何峻凌向后缩起下巴,但被他掐得窒息,不得不张开嘴。他攻城略地的侵犯抢先了空气一步,逼得他一寸寸向后挪,身体掉在沙发外后仰。他的头脑失了色彩,交替出现恐惧的白和窒息的黑,搅成一个漩涡。   阻塞忽然放开,新鲜空气灌满了肺,灌得头晕。   杨烁把他悬在外面的半个身子捞回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憋红了脸拼命呼吸的狼狈,拇指顶着下巴强迫他抬头:“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你出来我进去行吗?”   何峻凌觉得他眼神里有一丝讥讽,想说话被噎得干呕。杨烁看他难受,暗暗松了些力道,他却抓紧了那只手不放,光秃秃的指甲挠得他手腕火辣辣疼,一字一顿地说:“你,让我,放过你?”   杨烁拇指滑下来用力摁了摁他喉结。何峻凌紧攥着发抖的手指几乎要把他抠下一层皮来。   “我凭什么放过你?”   “为你自己好。”   “虚伪。”   杨烁要被他气疯了:“警告你,少刺激我。你觉得我不敢?”   他眯起眼稍稍抬了下巴,混了一丝半缕勾人的神态:"我觉得你不行。"   声音小得听不见,可是杨烁听见了,怒从心起,又顶住下巴让他说不出话。   "给你个机会,我劝你想清楚。三,二——"   一个好长好长的停顿,杨烁手上没用力,忽然有点希望他后悔,挣开自己。   "一,晚了。"   话音一落何峻凌就要从他身上挣脱,掐在他脖子上的手加了力气:“晚了听见没。”   他声音里霎时没了刚才的底气:“你让我先去洗个澡。”   “一起。”   “不行!”何峻凌挣扎得厉害,被箍起来。   “问你了吗?哪个不行?”那个声音前所未有的张扬,何峻凌眼前发白,“现在不让一起洗,做完了还不是随我折腾。”   他总是怕自己脏,怕脏的一面被剥开,扭了扭肩膀:“不行,不一样。”   “那你说不一样在哪儿?说服我。”   何峻凌说不出口,试着把胳膊从怀抱里抽出来,箍着他的胳膊比铁还硬,抽不动。   他被架进卫生间,大脚趾虚虚划过木地板的缝隙,脚掌直接踩上了冰冷得透心的瓷砖。   反过胳膊押在镜子前面,他不得不瞄了一眼镜子,看见衬衣领口被拽得大开,胸口一片消瘦的肋骨,浑身一激灵。杨烁手里力气大,落在他耳畔的声音却温柔了:“别怕,安静一点,看看自己。”   他不肯看,身体向下滑着要躲,哀求道:“我不要。”胳膊别在腰后推了推,他不得不挺起胸来,领口拉扯得更大了。   “看着,”杨烁站在他身后看着镜子里的他,脱出一只手来解扣子,一颗、一颗慢慢地的,完全解开。那片胸腹袒露出来,胸前一对粉红的小点挺立,鼓鼓的,“看看自己的反应。”他咬着红透的耳垂低语:“别怕,我会听你的话好不好?你叫我住手,我就住手。”   手落在他脐周划圈,所及之处的肌肉收缩,使挺得板平的肚子上显出浅浅的肌肉线条来。那只手沿着肋骨向上探索,引得肋骨也收窄,最后停在漂亮的乳尖周围。   何峻凌声音在颤:“我不要这样……”   “听清楚了,如果真的不愿意了,就叫我住手,听清楚没?”   “好。”   耳后温柔的呼吸引得他头后仰,脖子也缩了起来。“别这样……”他又叫起来,声音一点点小了。他身体敏感,怕痒,触到哪里,哪里就缩起来。指尖绕着他乳头打转,避开最敏感的地方,让他着急。何峻凌偷偷看了一眼镜子,看见自己身体弯起来湿红了眼角,显得放浪,惊得向后一缩,撞进了身后厚实的胸膛。   我们家小孩儿那么好的人,哪里能干出犯法的事(摊手)   你们懂我,更多少鸽多久(嚣张∠( ? 」∠)_ 第114章   灌肠警告?   绕着他乳尖游走的手突然捏起乳尖揪了一下,挑起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呼。被抵在洗手台上的下身翘起了头,扬起来高过了台面,顶端分泌出来的液体把裤子濡湿了,简直不堪入目。身后尾椎骨酥酥麻麻发烫,身前洗手台冰冷坚硬的大理石隔着裤子摩擦阴茎,阴茎涨的能看出顶端形状来。   他哀求:“你给我一点时间,十分钟就可以,让我准备一下。”   杨烁不管他,把他的衬衣拉掉,袖口卡在手腕子处,衣袖翻了过来,拽了一把才脱去。何峻凌完全没用力气,两条胳膊被惯性甩得磕到了洗手台上,磕了麻筋又痛又麻。眼镜也落进洗手池里,哐啷啷转了半圈,停在池底。他突然怕得厉害,不管是身前冰凉坚硬的大理石还是身后温暖的身体。   何峻凌还顾不上挣扎,皮带扣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裤子直接掉在地上。身后的人把他推进浴缸里,那动作有点粗暴,害他的被绊住,手去扶冰凉的瓷砖没扶稳,差点摔一跤。他真的害怕了,想要出去,惊慌间碰了龙头,凉水从头顶哗一下浇下来,浇得透湿。   冷,何峻凌被冻得发抖,手慢慢在胸前抱起来,一副可怜样子。"我去!"杨烁赶紧把水龙头拧到热水那边,急急脱掉衣服,进去抱着他,替他挡住凉水。   “我冷……”   抱紧的胳膊松开,攀上了温热的腰,皮肤贴着皮肤,被水黏在一起。身体所触终于不再是冰冷坚硬的了,他委屈得哭。水慢慢温热了,他才察觉到他们羞耻的下身贴在一起,什么都没有相隔,赤裸裸地相贴。   杨烁亲吻他,水流好像把彼此唇齿的气味冲得浅了,只有自来水的氯气味道。一边吻一边咽下流水,咽下那发涩的生水并不好受。   唇顺势而下滑落在肩头,来回磨蹭,夹着水流。杨烁觉得唇间皮肤光滑得像是液体,忍不住拿牙齿去确认,尖齿在他肩头划出一点刺痛。他手指叩住了他清癯的脊背,抚过背上一块块分明的骨头,一直滑进背沟,然后借着水流溜进臀缝。   何峻凌推他,撅着屁股躲,腰塌下去,身体向下滑。   “别,别!”   水流冲得滑溜溜的,杨烁费好大力气才掰住他,硬是用中指指尖探及那一点凹陷,借着水流挤进一个指节。疼痛让怀里那个身体抖了一下,又像条鱼一样直起身体向前躲,屁股夹紧不让他继续。   “我求求你了,不要这样!真的不行。”   杨烁硬生生又塞进一个指节,把他彻底吓哭了,脚趾踮得不能再高,身体一直往上挺,紧紧贴着他,嘴唇翕动,反复嘟囔着“不行”,头顶淋下的水流顺着滑进口中,冒泡泡。   哀求好像起了作用,中指退出来。可是未等他松懈,又加了食指进去,两个指尖把穴口撑开一点点。杨烁摘下花洒对着他的屁股,让水流冲进去。几股温热的细水柱打进去,刺激得内壁缩起,酥酥痒痒,水又从颤抖的穴口流出来。   “我求求你了,求你了,不要这样……”   “受不了就让我住手,”怀里的身体绷紧了踮着脚尖儿发抖,十指扣在他肩膀上用力捏着。杨烁侧头在他肩上轻轻咬了咬,湿凉的脸颊紧贴着,“靠着我。”   “脏……”声音颤巍巍的,和浴室的水汽一样湿。何峻凌只觉得自己从性器的位置开始,下半身全都被不小心流出的水弄脏了,   “乖。”他松开一点,让何峻凌脚踩回地上,小腿不至于绷得痛。 第115章   灌肠警告?   花洒的水流被调成一股水柱。何峻凌还没有准备好,大股温水疯了一样直接涌进肠道里。没涌进去的水像鞭子一样击打穴口周围的嫩肉,花穴拼命收缩,可是被手指撑着,合不上。   水温是很温柔的,和身体内部的温度接近。温水灌满了肠道,小肚子鼓了起来。鼓出来的是他的羞耻,好像不知羞的少女怀了野种,见不得人的东西终于藏不住了。   水灌满了,已经开始反着往外流。他眼泪也和发梢滴落的水珠一起不停往外流,牙齿和着水珠啃咬杨烁肩头。他不得不放松腹肌去容纳更多的水,但鼓胀的小腹被二人相贴的身体挤压,水进不来。何峻凌觉得自己这样子一定很丑陋,比男人大肚子怀了孕更羞耻。   “……放开我一点……”   杨烁听了他的话,更多水马上冲进来,肚子涨得更鼓,贴回了刚刚才分开的皮肤上,直到再也进不去了。肠道压着水流想把它们挤出身体,却被企图向里冲进的水流阻挡,还向里推,撑起他的肚子。杨烁也感觉到差不多了,撑开穴口的手指抽掉,入口收紧,温水全被关在了身体里。   沿着脊柱隐隐有下坠感,何峻凌撑不住,急着推开他,踉跄着带着一身水坐在马桶上。体内的水迫不及待冲出来,形成一道水流打在马桶壁出声。   发梢的水珠断了线滴滴答答落下,透心地凉。何峻凌看见眼前打湿后更加卷曲的头发,不敢抬头,一张脸早就哭花了。   这个姿势本来就不合适,腿应该分开一些,肚子放松,好让温水充分进去。这种耻辱对他来说还是太过分了,他受不了。   何峻凌什么也不敢看,扯了一截卫生纸擦,带着一身水也不知到底干净了没有。他站起来,光脚踩在瓷砖地上,浑身湿冷发抖。马桶盖慢悠悠合上,他嫌太慢,摁了一把让它合上,然后按下冲水把脏东西冲走,转身站在洗手台前拼命洗手,怎么都搓不干净。   眼前就是镜子,隐隐照出他的羞耻感,他低着头余光也躲不开。还好镜子上一层雾气,什么都看不清。他吸气,想要憋住眼泪,结果眼泪还是滴下来了,和洗手水一起进了下水道。   “别洗了。”杨烁钳住胳膊把他拽回自己怀里。可能是因为冷了,那身体在他怀里发抖。何峻凌要躲开他的怀抱和亲吻。   到底什么是脏的?这些如果放在病房里,何峻凌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可是放在自己身上就变成了耻辱。他又无力反抗,只好哭个不停,眼睛都哭肿了,当真哭成了红眼睛兔子。   杨烁把何峻凌压在怀里,让他被热水冲着不要受冻。“大家都是人,你有的谁没有?”他在他眼角亲吻,强行牵住被凉水冲刷过的手。   “那也很丢人……”   “我们每年体检被捅屁股都有人这么说。”   “能一样吗!”一句话把何峻凌说得不知道该哭该笑,一张嘴,水都流进嘴里,呛了,咳的厉害又忍不住笑。杨烁关了水帮他拍背,水珠蒸发带走了热气,何峻凌觉得背上凉,拿自己的身体去贴他那热的。   “我感觉更脏了。”   杨烁扯过大浴巾裹在他身上,那不愿意暴露的身体马上把浴巾拽紧,咳得浴巾跟着抖。   把自己羞耻的身体包起来,何峻凌总算平静些:“你瞎搞什么,这么紧张怎么弄得好。”他简直是抱着科普教育的心态在跟他说话。“还有润滑,你要这么直接来吗?让你放开我还不放。”   这教训很无理,明明是他自己默许的。他看见杨烁身上湿的,也不再说,拿浴巾把两人裹在一起擦干,着重擦了擦他的头发。那张脸在何峻凌眼里还略显稚嫩和轻狂,他靠着年轻发烫的皮肤,心想如果他们有人在这暖天里感冒了,那一定是自己。   杨烁带了带他的腰,还翘着的下身又贴到彼此身上了,又硬又烫,烫得好像那处和身体其它部分是分离的。   何峻凌声音是乖软的:“住手吧,等我一下,真的很羞。”   杨烁给了他一个吻。 第116章   何峻凌要出来,迎面撞上那张肆意的脸,又被推回卫生间。右边腿被拉起来,膝盖撑在洗手台上,几个动作间他又没了安全感。这个姿势逼得他腿分开,会阴处本来就湿,暴露在空气里凉嗖嗖的,整个人像是坐在高高的秋千架上、脚下是湍急的江水。   他不小心向右看了一眼镜子,细瘦的身体趴在别人身上,胳膊伸长了搂着他的脖子。只一瞥他就看不下去自己那不健康的身体了。哪怕杨烁瘦了,他和他依着的那具健硕的身体依旧无法相比。因为瘦,他的屁股不是圆翘的,有点儿方。身侧也没有分明的肌群,薄薄一层肌肉下能看出肋骨。   更看不下去的是自己那副渴求的样子,腰背塌下去凹成一个温顺的弧形,屁股翘起来,去迎合在他身体里肆虐的手指。   敏感点被触及,整个身体都因为突如其来的快感缩了缩,胸前的肉粒蹭在杨烁的身体上。皮肤最薄的一处立刻感受到了那具身体散发的诱惑力,诱惑强得让他害怕。   “啊……”   呻吟过后他把头埋在二人相贴的身体中,侧头露出一只眼又去看镜子。自己一头湿发散落,眼角湿红,媚得让他自己看不下去,却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它吸我手指头吸得好紧,”杨烁给他灌流氓话,看见他又要哭,“又湿又软的,会出水。”   “嗯……我,腿软,去床上好不好。”他不想再看见镜子了,蹭着杨烁的脖子软语。杨烁捞了他一下,拧过他的身体让他看见,他正好看见两根手指从穴口抽出来,被嫩肉吸着,羞得他弓起背直接咬人。   “用点力气咬,”这样的疼对杨烁只会觉得兴奋,掐着他的腰把他往镜子上摁,“我忘了你看不清。”   脸贴上镜子,何峻凌撑着镜子撑起来,另一只手撑在水龙头旁边,跪趴在台面上。脸颊被镜子冰过,对应着镜子上面一团变了形的水,水还从他手掌上蜿蜒下滑。他看清了自己狼狈的样子,媚得不像话,像那种不正经的人。   他的手好瘦,撑出了手背的筋,手腕上一块淤青是刚刚被洗手台磕出来的。   他腰侧有个敏感的位置,正正好好在腰最细的地方。那双手掐上来,掐得他软了腰。硬物顶上来直接向里刺,他毫无防备,胳膊一软手肘撞在镜子上,指纹摩擦镜子发出不和谐的声响。   “唔……你又没戴。”   何峻凌从他身上感受到的不是性欲,是强烈的占有欲。他想强占,而他愿意配合,把自己从里到外翻出来给他。   卫生间里到处都是滑溜溜的水,这个姿势太勉强,进不到深处反而撩得他难耐。左手下是台盆的凉飕飕的陶瓷,右手掌下是暖不热的镜面,膝盖压在坚硬的大理石台面上,一定又压出一块不小的淤青来。   他又看了一眼镜子,看见自己身下摇晃的一团模模糊糊的羞耻。还好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究竟如何与人媾和。   杨烁掐着他的腰顶了顶,顶向前去时又故意松手让他滑脱,把这变成了一次不得其意的撩拨,让他难受。他难受,他也不舒服,但是他不舒服也要让他难受。   杨烁手里有一层薄茧,握住他的脆弱撸动,太过用力捏疼了让他啜泣一声。   “你要不要看清楚一点。”杨烁把他拉起来,一条腿挽在臂弯,撑托住他的力量让他立在左脚尖上,暴露出相交处。何峻凌看不清楚,大致看见粗黑浓密的阴毛中有根比普通肤色更深的东西埋没在自己体内。   他挣扎了一下:“冷……”   毫无理智和尊严的娇媚。   杨烁不再为难他,从他体内退出来抱起,让他脚尖离了地,大脚趾上滴下一颗水珠。人趴在他肩头,又乖又软没了声音。   黏滑温热的润滑剂掺了另一人的前列腺液从股间流下来,何峻凌无法不去注意。 第117章   何峻凌扶着他的肩,粗大的阴茎顶在穴口,跪在床上慢慢往下坐。他不太敢,短短的指甲抠进杨烁肩膀上的皮肉,才吞进去一个头就开始发抖,脸涨红了,水盈盈的。   他抬眼看着杨烁,要他帮。杨烁不帮他。   他委屈,也只好继续勉强吞着那根东西,内壁酥酥麻麻,小腹发涨。进了一小半,突然碰到了内里不能碰的地方,一下子他就腿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腰沿着脊柱往上发酸。他环抱住杨烁的脖子,重量都撑在他身上。   “不行,不行了,”他身体剧烈抖着,在眼眶里打转儿的泪终于掉出来了,“帮我弄出来……”   杨烁狠心不捞他,私心喜欢他浑身上下软得出水。尤其是他头发湿着,长刘海卷曲着一缕一缕落在脸侧滴水,和汗水泪水都混在一起了。   “呜……”   身体控制不住地下坠,那根东西已经顶到头了,不能再往里进了,可是身体还在往下坠。   “进不去了……疼……”何峻凌已经顾不上颜面了,拿软弱的样子求他,“帮帮我。”他胳膊接连落下撑在身侧,想要阻止身体下坠,撑不住。   阴茎被裹在狭小炙热的甬道里进退不得,杨烁也忍不住了,翻身掐着他两腿腿弯压到胸前。被摔在床上,何峻凌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就着这个深度动了两下,那人就已经开始呻吟着咬手腕子了。   “怎么这么敏感。”   “唔……怪你。”   杨烁俯下身咬住他的乳头,阴茎又往里送了送。何峻凌身体扭着,快感上涌,呻吟变得尖细。   腿被抻得有点酸疼。下身酥麻舒服的感觉随着律动直接穿到头顶,欲哭的呻吟压也压不住,从他唇边逸散,挤碎了。湿发洇湿了枕头,沾染上他头皮的温度,一半凉一半热难受。   他想用些力气把杨烁抱紧,但是力气都被快感冲散了,手松松在他肩上抓了一把,滑落下来,腿也松了力气。他连呻吟都无力遮掩,声调高得不像他,过于媚气听得臊人。他想把呻吟咽回去,可是声音不听他的。   杨烁拽了个枕头给他垫着,臀部抬起来,露出大腿后侧被床单压出地一道道粉红褶印。他向前顶,把剩下那截也不留情地塞进去。   温软压抑的呻吟一下子变了声调,染上哭腔,一双手猛推他的胸口要他退出去。   双腿被粗暴地压着,抻得筋疼。白皙的臀部被啪啪撞击磨红了。   “我不行了……不行……”呻吟就这么完全变成了哭泣,挺立的下身跟着软下来一半。哭着哭着声调又染上了情欲,身体里逐渐产生了一种更激烈的快感,把他淹没了。   快感里好像有些受虐的成分。明知道肠道的长度和容受,他却觉得身体每次都被顶到了头,拿手去按住小腹,想隔着肚皮触摸他。   “啊啊——啊——”   从小腿顺着脚背,伴着脚尖儿抓了抓,一股浊液射了出来。   四肢好像软得连最后一丝力气也没了,他瘫软下来只想睡,但后穴里夹着的东西还是粗硬的。   何峻凌像做错了什么事情那样,抬眼偷偷看他。那眼神怯生生反倒撩人得很,他主动求吻,唇齿纠缠在一起。   那具身体落在他怀里,终于和他温度相同了。杨烁就着顶弄两下,弄得何峻凌腿一抽搐。   他知道刚刚发泄过后的身体多么经不起碰触,一手压制住他一手握住他疲软的阴茎,不顾他挣扎哭叫,硬是弄得他又起了反应。   杨烁要看着他哭,要亲吻他,要他软了再也动不了。他仗着一把好腰从正面一次次地硬来,借着吻吞了好多眼泪。   何峻凌哭得没力气,呜呜咽咽像朵花一样张着。柔嫩的花心翕张着把白浊往里咽,全都被看见。   你们还不了解我吗,更多少鸽多久的懒虾皮∠( ? 」∠)_所以我们下周再见   ——————   对方身上有什么缺点?   何:易怒,作,黏人还懒,喝水都要喂。   (我看黏人在您那边不算缺点)   虾:怎么作法?   何:五月要吃橘子十月要吃草莓。看我给他操心他就开心。   杨:磨叽,退缩,特别爱哭,还有点娇。   何:没有爱哭!   虾:娇?   杨:对,要哄的。   何:你好意思说别人要哄? 第118章   与其说何峻凌醒得早,不如说他一夜将眠未眠。 他又记不得怎么收的场了,反正身体一次都没有同步。   疯了,等杨烁终于放过他,日历都翻页了。他大概从头哭到尾,被弄得疼了还要往坏人那里钻。   他们的性爱明明可以不用这么痛苦,可以像他习惯的那样热烈但体贴。小混蛋体贴的很,还记得他下床非要穿衣服的破习惯,抓了衬衣给他套上才抱他去洗澡。他把他抱在腿上吹头发,面对面。彻底没了力气也就没形象可言了,他趴在他肩头,被迫分开腿坐,下身光着贴上他大腿。   干嘛非要激怒这只早被驯化了的小野兽呢?他自找的,越是挣扎越是逼他发了狠,被掐着下巴摁进床里,被他绝对的力量优势羞辱。被快感和羞耻感折磨得神智飘到了天外,嗓子哭哑了,离昏过去也差不了多少了。   “没力气了还勾人呢。”   是了,身体的本能让他自己都害怕,不需要过脑子他就知道如何去勾引他刺激他,想让他把自己抽干了。   现实和幻觉搅和在一起,如同蒙了水的镜面一样扭曲。好好睡下不久后他有过一阵清醒,觉得有什么没洗干净从穴口往下流,摸摸发现是错觉,眯起眼隐隐看见天快亮了。   何峻凌觉得杨烁身上好热,结实的身体放松下来,软软的很有弹性。小臂下段磕出的淤青隐隐作痛,一点点小动作牵动他全身不适,每一块骨头都向身体的主人抗议昨夜的放纵。   杨烁闭着眼睛在他头顶出了口粗气,叫他:   “哥?”   “把你吵醒了?”   “没。对不起……”   “睡吧,还早。”   何峻凌声音有点沙哑,从他怀里钻出来,牵动浑身的酸痛。他把他的头搂在心口,呼吸间微微发颤。那副几乎能把他拆碎的尖牙在轻轻咬他胸口,发痒。   “唔……别再弄我了,我要被你弄死了,”他在他发顶亲了亲,“我想你了。”   杨烁头发厚,长了没来得及打理,有些蓬。凉爽的薄荷洗发水气味冲鼻,发丝间透着凉凉的潮气,头皮又热烘烘的。算起来一个多月了,何峻凌这才能确定身边人实实在在还活着。   “那天之前我做了一个梦——可能不是梦,因为没有剧情——好像你不在了……不是说看见你……死了,就是不在了,再也见不到了。也不知道是热醒了还是冻醒了,没几天就……”   杨烁听着他声音不太对,抬头眼睁睁看着何峻凌眼睛红了,湿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变成了湖泊。   “别哭别哭,我在呢,再哭瞎了。”   “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他细细吻着粗黑的发丝,一串言语渐渐变得激烈,眼泪也掉得厉害,“你根本不知道有多危险,现在好了活蹦乱跳的了——你个笨蛋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就差一点点。不管哪个环节差一丝你都没了……”   “好……”杨烁才说了一个字,脸被紧压在颤抖的硬板的胸脯上,断了声音,连呼吸都堵住了。发抖的手指几乎要把他头发揪下来。   “总有一天你就不需要我了。我是医生嘛,等你好了以后——现在就差不多好了——等你好了……”   “你在胡说什么!”杨烁伸到他大腿内侧拧了一把,让他叫疼,指望他疼了能听话一点。他乖乖听话了三秒,又哭起来:“你喜欢谁不好,你会被我害死的你知道吗?这回……”   情绪开了口子,抽刀断水堵不回去。杨烁赶紧把他拽下来塞回自己怀里:“峻凌,嘘——安静。宝贝儿你听我说,不是你害我,你你说反了,   “你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吗?一闪而过,就那么一下,我觉得我得再见你一次。真的,不然我可能就跟他拼了,我以前办案子从来不要命的。   “其实那天我想法特别幼稚,我就想,晾你一回出出气也行啊,等那么晚就为了晾你一回,你让我疼了我得还给你。我身上所有的伤加起来都没有你说分手疼,从来没觉得这么疼。”   怀里的身体因为怀抱温度和力量稍微平复了些,“觉得没有你我就不会碰上这事?如果我自己不改变,没有这次也会有下一次。如果你怕这个,千万别怕,事情完全是反过来的。”   “我好像什么都怕,”何峻凌拿头顶顶他的胸肌,腿在被子里勾住他的腿,“之前和你在一起,其实什么都没想过,只是一时冲动。只是开心,觉得喜欢。想要了以后才看见前途未卜。后来才发现,爱是会疼会苦的,一呼一吸,深入骨血,全都疼在心里。   “我怕失去——任何形式的失去,又怕拖累你,又恨不得把你拖在自己身边走不掉。可是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我没有办法不去想你,”他把手放在杨烁心口,“我感觉随时都会完蛋,但就是回不去了。”   一口波澜不惊的枯井翻起巨浪,他在浪尖儿一会抛升一会儿跌坠。性也是,爱也是,对他来说都太多了。   “峻凌,你爱我吗?”   “嗯。”   轻轻的声音贴在他心口,从身体内部传到耳朵。杨烁忍不住笑了一声:“那就好,那我什么都不怕了。很多时候我都靠直觉,破案也是,追你也是。反正是回不去了,再试一回呗?”   “而且我看我这个伤好不了了,还留这么条白线,多影响美观啊。您得负责到底啊,”他把他抱紧换了个语气开玩笑,“哎哟不行,这个病人依从性不好,随访还得医生追着,不然就失访了。”   “失访了我打110报案,”何峻凌终于跟着他笑了,和他抱在一起,"回头一起去老师家走一趟吧,道谢。"   “跟你去老师家你怎么介绍啊,‘申老师好,这是我老公’……你别咬我!这个兔子有点凶啊!”杨烁蹦下床,跳了两下把裤子穿上。何峻凌要打他,身体抗议实在起不来,只好背对着躺了回去。   杨烁看见他背上大片吻痕和淤痕,宣纸一样光洁的身子被印满了。他脑子里轰一下炸开了,满脑子都是“性犯罪的伤痕特点”,位置性质全对得上。抓抓头发有点内疚,他把胳膊伸过去:“咬吧咬吧,咬狠一点。”   “呸,嫌你脏。”   "哥,"他咬他耳朵,"复合吧?"   "干嘛非得说出来……"   "不行,我要清清楚楚的答案,我有阴影。"   "……好,"何峻凌转过眼神看他,含了一丝浅笑,勾过他下巴一个单纯的亲吻,“我爱你。”   "老公"嘻嘻,小狗子在试探。   ——————   吵架吗?   杨:你看他像吵架的人吗?不如说我单方面吵他。   何:不是吵架,说分歧更准确吧,性格差异挺大的,不可能没有分歧。当场解决就好了。   虾:怎么解决?   杨:他当场给台阶我当场就下呗。我们两个分开就不行,在一起就没事。   虾:都有些什么台阶?   杨:我冷,我够不着东西(一米八多跟我说够不着),天快黑了挨到天黑跟我说看不清害怕,屡试不爽。   虾:原来你说他娇是说这个。   杨:其实我是说床上。   何:shut!up! 第119章 番外·百合(上)   受视角第一人称的一段日常生活,一颗看起来是玻璃的糖。时间是他们好好在一起之后不久,何医生抑郁情绪还很重   01   杨烁抱了一盆花回来,绿油油独一支,放在阳面的窗台上。   “这是什么?”我不懂花草,只觉得平行的叶脉显得叶子纤长,顶上嫩得掐出水来怪可爱。   “楼下有个阿姨推车卖,说是百合,”他戳了戳顶端的嫩叶片,“但是她也不知道开什么颜色。”   杨烁大概是想和我一起养些什么。只是凭我们两个日日不着家的,一个月不养死了就要给这盆花过生日庆祝。   他从后搂住我,鼓着腮帮子撒娇:“要是能养狗就好了。”   “养你一条我就很满足了。”   其实我怕狗。被狗咬的是他,有阴影的却是我。自从他进鬼门关走了一遭后,我看见狗就紧张。   “你养狗我就养兔宝宝。”小流氓一边说一边伸进衣服里摸我的背。   “流氓!”   他反驳我,兔宝宝怎么流氓?我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欺负我脸皮薄说不出口。   02   那盆百合开始放在窗户外面晒太阳,不料大太阳把它晒垂了头。我忙把它搬进来浇水,总算有惊无险缓了过来。我一个大男人站在窗台前面满怀爱意盯着一盆绿叶子,看成了对眼。   杨烁根本记不住也顾不上浇水。他喜欢没事找事故意麻烦我,比如五月要吃橘子十月要吃草莓。   我从来不嫌他烦,他只是要我把自己多分一点给他罢了。我在的时候他就好得多,我要是太忙忽略了他,他就要弄出点动静。   这家伙像只大狗,又凶又乖的。他黏我黏得紧,从我们第一次相遇起,就咬住了我的后脖子不松。   那时我一无所知,却偷偷对他的骚扰照单全收。因为我像常年长在背阴处一棵稀稀拉拉不健康的树,不见阳光,而他浑身带着阳光来了。就算我没想过留下他,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后来他咬疼我了,逼我不得不仰起头翻出肚子来。我自暴自弃地想,进也是死,退也是死,让罪魁祸首把我和我身体里的怪物一起弄死了算了。和他做爱我有什么可不情愿的?身材相貌,哪里都长得好。送上门来非说喜欢我,事后我还能理直气壮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来,说,是你想要我的身体。他只喜欢我温温柔柔地笑,哪知道暗里阴郁的盘算。   但我本没想过算计,所以算错了。   我从来没料到性是这样的。多少年来我对它装作一副不回避也不好奇的样子,假装它只是教科书上的文字。就是因为一无所知也毫无防备,我才被呼啸而来的海浪淹没。我如一叶孤舟落进狂风暴雨的欲海翻腾,虽未沉没,却被对沉没的恐惧摧毁。   我也没料到他是这样的。他干脆地说:“恋人啊。”我便落败了。他把一颗裸露的真心拿出来捧到我眼前,我却不敢碰那节节跳动着的软肉,不住后退。   03   搬进屋来以后那棵百合长得好快,两个星期就高到了我胸口。杨烁狗爪子捋了捋叶片,有些暴躁的怨:“长这么高,也不开花。”   我让他别急,叶子油亮亮长得健康,挺好了。   有时候杨烁会拿些没头没脑的医学问题问我,且和我的工作内容绝无相关。我头疼,我一个胸外科的专科医生,他指望我了解世间所有病痛?把我全家借给他都不够。   刚刚他问我鼻炎,我给他形容了一番,鼻炎病人怎样说着说着话忽然掉下一大堆水鼻涕来,希望他乐一乐。可惜他听了不仅没笑,还皱皱眉。   “这样的人怎么能去见客户聊天啊?”   我说:“有药可以抑制鼻涕分泌,商品名叫什么来着……太具体的我也不懂,帮你问问鼻科的吧。”   他好像有心事,摇摇头说不用,避开我给别人打了个电话。   几天以后我才知道自己帮他立了功。失踪者谎称是去见客户却没用药云云,听说救出来时鼻涕流得一塌糊涂。他形容得眉飞色舞,非要逗我笑了,好把那天的冷淡补给我。   其实我不介意的,这种事哪会不理解?他把我想得太敏感了。   笑够了我揽过他让他靠着我休息,两个人互相靠着,在沙发上睡着了,睡醒了浑身酸痛,动起来像齿轮咔咔响。   04   “杨烁,你过来看!”   他凑过来,习惯性环住我,下巴故意去硌我肩膀的骨头。我不比他矮多少,不小心抬了抬肩,害他咬了舌头疼得哇哇叫。   “对不起对不起,”我要他张嘴给我看看,他张不开,“疼不疼?没咬破吧。”   傻小孩坐在床沿上眼泪汪汪看着我,我拍拍他的脑袋,又心疼又好笑:“馋肉吃了?”   他可真是能吃。我买了两个烤猪蹄回来打算切成块晚上当菜的,换鞋洗手的功夫,猪蹄子少了一个,一条大狗正趴在沙发背上舔爪。啃过猪蹄的爪子又油又黏,我叫他别舔了快去洗洗。少个菜不要紧,他晚饭还吃得下吗?他一脸懵地回我:“啊?这不是零食吗?”   哄好了他的舌头,他问我叫他看什么。我指指窗台。   “哇!”   是个花苞,刚长出来一点,小小的三角形,睡在顶端一圈软嫩的叶片里。   后来花苞一天天长大了,他天天试图揠苗助长我天天拦他的狗爪子,百合开出好大一朵漂亮的白花,浓烈的香气浸透了整个卧室。   05   躺上床之前还好好的,不知哪里惹到他了,让他背对我躺着,脸朝向那株开得正盛的百合花。   他轮休,我也轮休,按理是他无度索求的时候,不做也要把我弄起来。他不动作我也只能算了,凑过去贴上他热烘烘的背,贴着饱满年轻的皮肤下与我不同的肉体。   我环住他,暗中捏他的肚子。站起来时腹肌码得整整齐齐,躺下来倒是像很有弹性的小皮球,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有点可爱。   我胡思乱想,憋得下身发痛,躺得不自然。他睡着了,我一点一点抽出胳膊,掖好被子,准备下床去自己解决。   “你干嘛?”   他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声音凶巴巴根本不像睡着的样子。我还愣着,胳膊一痛逆光对上了他咬牙切齿的样子。   “不准!我在你旁边,你要自己解决?”   “我看你累了。”我小声说,自认没有做错什么,却没来头地心虚。   他气坏了:“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不能主动一点吗?”   我失笑,原来他也是憋着,跟我较劲。   他比我还了解我的身体,干燥的手伸进裤子里揉捏我的脆弱,揭开了我黏湿的欲望。手指在会阴处顶弄我的睾丸,不安——想象一下内脏掉出体外被别人捏在手里,这种内部被他人掌握的怪异的不安全感。这样的不安爬满未被触碰的大腿和下腹,他的手指沿着中缝向后,挤进臀缝里浅浅撑开褶皱。褶皱周围发痒,好像是藏在肠道里的润滑剂流出来了。   “嗯——”   我想要他,藏不住这样的媚气的呻吟,藏不住眼里氤氲的水气和胃里反流上来的一丝畏惧。快感不是因为敏感点被刺激,而是来源于对将要到来的占有和侵犯的期待。   我怕被人安上女性化的特质,那在我受的教育里是不被允许的,不能流泪,不能依赖,不能害怕。现在所有不被允许的部分我都给他了,眼泪,还有与我身量不相称的娇弱,我深埋体内的女人媚骨被他一遍遍挖掘出来。   他借床头微弱的灯光看我,好像满意了。   身下凉,还打颤,我无处藏身,只能遮住眼睛欺骗自己。我以为他会继续,直接拉开我的腿闯进来,但是什么都没有。   “你自己来。我倒要看看让你主动有多难。”   我坐起来,低着头解开扣子,不敢多触碰自己单薄的胸腹,跪坐在原地等。   他欺负我欺负不够,要我主动求欢。我抗拒了半天,爬过去抱着他的脖子不肯进一步动作。明明没哭,却停不下游丝般呜咽的声音,像处女那样扭捏作态。我说不清自己怎么能做得这么自然。   我清晰感觉到舌尖在我胸口的戒指圈里打了个转儿。他在黑暗中找到我的乳尖使劲吮吸,嘴唇隔着胸脯压迫肋骨,被吸出来的只能是通身的快感和一丝极其尖锐清醒的痛。   还有眼泪。我还是哭了,抱着他的头,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哭。是疼,是感觉受了欺负,或是隐隐害怕再失去他。   06   我什么也看不清,只好拼命抱着他发抖。他的手略粗糙,抚着脊背安抚我,真的像给小兔子顺毛。   “宝贝儿安静,嘘,安静,放松。亲亲我好不好?”   我没来由地怕,松不开手,在他肩脊上咬了一口,咬住唇边那片皮肤种下一颗草莓,听见耳边传来喘息呻吟。   他在呻吟,碍于那条不能留下印子的禁令,克制住咬我的冲动。我忽然对他有了更深的欲望,想看他迷失。我试着寻找,沿着肚脐向下握住他。那触感烫手,烫得像另有生命的异物。我又忍不住再握上去,握住松弛的包皮下可怕的硬度,握住血管里奔驰的血流。   我对手底下清晰的绝对有异于我自己的触感感到奇异和隐隐的怕。他发育的过分好了,和他做了那么多回,我忽然觉得把这东西装进身体里简直是上刑一样惊人。   大概是我受了惊吓没控制住力气,他身体猛地一缩,搂在我尾椎骨上的手拧了一把:“嘶——宝贝儿你要废了我了。”   我竟然一边哭一边笑出声来,就是这一下笑让他放弃了继续拿这种手段欺压我的念头,蛮力压在我胯骨上。我暗叫不好,那柄凶器向上直直捅到了头,戳得尾椎涨痛发麻。他在我的惊叫中把我掀翻。   也许是才意识到这小混蛋的真实尺寸,我觉得身体被填得太满了不能适应,胡言乱语哭着要他退出去。   他当然是不等,在我身体里乱撞。我猜我肯定哭得很惨,层层叠叠密集的快感无法分辨,眼里模糊得只剩下他颈间摇晃的戒指。   “你在我身体里了……”   阴茎恰巧是有弧度的,微微朝上弯,在肠道里大开大合地疯狂进出,向前挤压前列腺。   我的世界里全空了,比正午广场上空无一人的刺眼阳光还白。他是光,冲破阻碍从肠子逆行到胃里,最后在我身体里乱窜,掠夺了全部。   07   我们的身体一起到了顶峰。   高潮松懈的瞬间我越过他的肩膀看见那株百合。一片花瓣悄然垂落,脱离它的母株,像羽毛般飘得悠哉,却又在接近窗台的刹那重重砸下。不知道是高潮的战栗,还是花瓣变成沉重脆弱的石膏在我心头砸碎,我身体颤了一下,一片空白都成了那株百合盛放的样子。   “你……小混蛋,又弄在里面。”   他还留在我身体里,无视射精后的本能,抱着我不松手,在我耳边喘粗气。他的体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这份重量让我安心,而他在我身体里这个念头始终让我喜欢。   我把手挤进紧贴的两具汗津津的身体,压放在小腹上,忽然希望灌满了精液的肚子能开花结果地鼓起来,把他永远留在自己身体里。   这种想法无关性别认知,我只是忘不掉性交最原始的目的。性快感本是生育的附属,罪恶的人类却用巧妙手法作弊,将它美化成爱情的交流。人类中还有我这样投机取巧的败类,偷偷摸摸违背自然的教训,拿一个出口去替代不属于我的入口。   又或者我在嫉妒某份特权。能够把所爱之人留下,无惧其本人的离去,是女人才有的特权。   他爬起来,从我身体里退出去。刚被蹂躏过的括约肌无力挽留,精液像虫子和蛇一样从肠道里窸窸窣窣爬出去。   他会有离我而去的一天吗?我突然这么想。比起怀疑他的爱,我更怕这个不完整的我。   我深吸气到胸腔里,空荡的腹部凹陷下去,像艘扁舟。   “峻凌……”   在床上征求我的意见有什么用?我求饶的时候从不见他放过我。我揽过他的脖子吻他,吸吮他口中的一切,让他把自己再次深深送进我的身体,连带着他的精液、我的精液,各种混乱的液体一起。   我多希望自己不够僵硬的肢体能化了骨头,好不留缝隙地和他贴在一起。   我记得他身上所有痕迹。比如他惯用右手,伏在我身上时,我能感到他脊柱两旁肌肉收缩的微妙的不平衡。   我化了,肌肉都融化了,任他揉捏摆布,一点力量使不出。我只剩下骨头依在他身上,自己硌得自己疼。   dbq我卡文了,先更个番外,后天回来 第120章 番外·百合(下)   08   百合越开越小,失了水分皱缩起来,花瓣一片一片掉光了。总共六片,我捡起最后一片,扔进垃圾桶。花瓣老了,布满丘疹一样的小疙瘩,还粘着毛茸茸的橙色花粉。错过仪式的花粉只能遭人嫌弃,黏在我手上,搓了搓留下一片洗不掉的姜黄。   那朵花衰败了以后,齐我胸口高的枝子兀自支楞着一个瘦瘪瘪的花房。   花房像个新嫁娘,被翻红浪后满怀期望地以为自己可以结出一枚种子。可不能受精的花房什么都长不出来,空等了一天有一天,从青涩等到衰老,从瘦嫩等到枯瘪,终于死了心断在窗台上。   没有结果,就像不该在一起的人在一起,结不出果。   花茎也节节败落下去。百合不掉叶子,我看着它没了希望以后叶子和茎一起枯萎、变黄,变得干燥破碎,叶子像破纸片儿被风吹走,最后连那根光秃秃的茎也折断了。   09   那株百合没了生气,只剩下一小截萎靡残败,入土的位置露出一圈朽烂的根,像米虫的尸体挤作一堆。我把它搬到窗外,时间一长,风吹出两颗杂草来。   年底忙忙碌碌,转眼就到了过年。一周前杨烁就不见了影子,我抽空去队上给他送点东西,有个小同志跟在他后面傻乎乎喊我“师娘”,挨了他一脚后转口喊“师丈”,我脸红发烫又忍不住好笑。   他也涨了辈了。   初一早上我值班回来,看见他蜷在沙发上睡觉,忽然心里又暖又疼。   杨烁两眼无神枕到我腿上来,非要我先给家里打个电话,我拗不过他硬着头皮打了,父母当然是没接。   一起补觉睡了半晌,他又来了精神,先爬起床来和面,说晚上包饺子。我老年人睡不醒,晃晃悠悠爬起来,去给那棵已经腐朽的花茎浇点水。小混蛋蹑手蹑脚溜进来,把面粉往我脸上抹。   他关上窗以免冷风继续吹进来:“哥,都死了你还浇水。”   我指指盆缘两棵冒出来长了好大的杂草,纤细的茎在北风里飘摇,勉强扛住冬刀子摧残,我不忍心拔。   “种草,我给草浇浇水,春天能长一盆。”   他没大没小的,说种草喂兔子,又挨了我敲打。   “哥,春天一来就是你生日了。”   我怔了怔。过完生日三十四,我和他的年龄差又暂时从六岁变成了七岁。   我顾不上为这个别扭,因为杨烁抱着我捏我的腰,蹭得浅褐色毛衣上全是白爪印。   “哎呀你……小狗崽子,我刚换的衣服!”   他竟然嬉皮笑脸喊了我一句:“老兔崽子!”   我被他气得胸闷,追着他打了好几天。可是他一搅和,我顾着气他,反而忘记为年龄忧心了。   10   下雪了。   一大早上杨烁把我晃醒的,我裹在厚被子里坐起来,看见窗外扑簌簌落下的雪。   我没戴眼镜什么也看不清,但看出那陌生的东西比雨和冰要轻些。我生在这个城市长在这个城市,看见这样的雪是生平头一遭。记忆里这个城市只有雨夹雪,落不到地面就成了泥泞稠厚的雨。   我自己好像没有体温,他一走被子里很快冷了,手脚受冻再也热不起来。   “穿衣服,别冻着。”我清醒过来满眼都是窗前他光裸的脊背,顾不上欣赏窗外的雪了。叫他穿睡衣睡觉比本市下雪还要难,套件T恤就是给我面子了。我要开空调,他理所当然连T恤也省了。   他不去穿衣服,搓搓手掀了被子钻进来,放进一阵冷空气,冻死我了。被子卷成的小帐篷重新封闭起来,他身上凉得像只大蜥蜴,搂着我取暖。   我握着他的冰爪子勉强放在自己腰侧暖,教训他:“冷了吧,让你光着起来……”他抱着我哆嗦一阵,忽然伸了只手把眼镜给我戴上,让我看清下雪。   杨烁是会自己发热的,被子里很快又暖了。他握住我的手,反过来给我暖着。   11   他抱怨我这种冷天气还穿大衣出门,不冻死才怪,也不方便玩雪。   我端着架子:“玩什么雪,当心长冻疮。”   我偏爱有形状的衣服,西装,大衣,拿衣服去遮挡真实的自己。它们复杂且拘束,像我压抑了半生的感情一样,难懂。   杨烁裹着鼓鼓囊囊的大羽绒外套,耐不住玩性,蹦蹦跳跳往前面跑了几步。我思考着他到底吃了什么才长这么高,牛仔裤里塞毛裤也掩不住腿长。我慢慢踩积雪,仔细听脚下咯吱咯吱响,看雪被鞋子踩出一个个水窟窿。   其实我比他眼睛还亮、玩心还重。他父母过世以后跟着爷爷奶奶在山东长大的,见过更厉害的大雪,而我是真没见过下雪。只是年纪大他几岁,不好意思。   一个雪球说砸就砸在我脚边,我抬起头,不甘示弱捏了一个扔回去。   “这个雪算什么呀,又是水又是冰。”他跑回来,玩得耳朵眼里都在冒热气,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在遛狗。   “北方的雪是很松散的,像沙子一样——也不对,像羽绒——也不像,就是又厚实又松散。”   杨烁在打比方这方面显然能力不足,不像他讲那些离奇案子一样绘声绘色。我羡慕他形容的北方的雪,但是对一个南方人来讲,眼前的就很精彩了。   “我要给羊羊打个电话让她起来看雪,小丫头肯定还没起床!”脱口而出后我才想到不对,心忽然像被雪水浸了一样发凉。雅薇不愿和我联系,我当然也不好随便给羊羊打电话。   在这个世上我最不愿雅薇知道,但她终归还是知道了真相。   杨烁愣了愣,掸掉我肩头的雪:“没事儿,下周你就可以见她了……”他岔开话题,“你看你身上长白毛了,真的变成兔子。”   我就势比了个兔耳朵。他几乎在我抬手的同时掏手机去拍,可惜还是糊了。   “不行,再来一个。”   我犯幼稚,迅速又比了一个要跑,不料刚抬脚就脚下一滑失了重心。   他架住我,学着我的样子教育我,还学我那一点点本地口音:“雪水里不好这个样子跑的,知道伐。”   湿雪天很冷,冻得不得不回去以后我还是忍不住站在窗口看雪。一低头我瞄见那盆被遗忘的百合孤零零放在窗外铁架子上,孤零零的残茎四周结了一层脆冰壳,上层隐约还有些雪花的形状。   我把那截枯枝子抱进来,没了看雪的心情,回去书桌前写我没写完的标书。   12   那盆花摆在那里没扔,我借着养杂草的名头坚持给它浇水,结果一开春,杂草却自行枯萎了,显得我可笑。   天说热就热起来了,还没到三月里,气温突然蹿上二十度。小混蛋缠着我闹,非要我把他抱起来双脚离了地,闹出一身汗来。我脱了毛衣去客厅里倒水,回过头,正好看见杨烁站在窗台前,胳膊一抬把那根枯茎拽了下来,心里多少“咚”地一沉。   好啦,别替我害怕,只是有点伤感罢了。没脑子的人才会真的把自己依托在事物上,花归花枯死了,我和他当然还是好好过。   “哥!哥!哥!”   “我在的。”杨烁常常叫我,只是为了确定我在而已。   “不是,你过来看!”   他的声音听起来太兴奋了,让我跟着勾起一丝笑,走过去环住他:“让我看什么?”   他指给我看,那根枯茎被拔掉了,留下一个洞,洞内一圈不忍看的断根。   “这个!发芽了!不枉你给它浇水。”   我拨开他扑上前去,先看见他指缘发炎的倒刺,再看见一颗小小的紫色尖头。“真的发芽了!原来百合是这样的!”我小心扒了扒板结的土层,又发现两个。紫红色的,刚刚受完冻醒过来,透着蓬勃的生机。   爱情故事的结局一般是怎样的?公主和王子结婚了,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生了一对可爱的孩子。   我和他的爱没有结局、也不结果,既然如此,那也不会有完结的一天。它将一年一年重复着延续下去,生生不息。   “哥,”我感到右肩膀一沉,“你好像又要哭。”   “怎么会。”我自己也不清楚,眨了眨眼,真的落下一颗珠子来摊在镜片上。   他看见我落泪就慌张,摘了眼镜给我擦眼睛,拇指略粗糙的茧皮蹭过眼角最薄的皮肤:"怎么了宝贝儿?别哭别哭,要瞎了。"   “没事,”我环上他的脖子吻他。   小混蛋日子过得太粗糙,嘴唇上起干皮。我撕咬下他唇上的干皮,猩红的血落在我唇舌。我想伤口被泪水浸湿了一定很疼,因为他受了刺激欺身上前,对我露出侵略的獠牙。   身前是他,身后是墙。外力终于遂了我的愿,让我抬起头直面这份爱与痛,无处可躲。   我们都有治不好的慢性病,要彼此拿一生去平衡。   我把声音直接送进他喉咙里,让我的声音随着呼吸和血流浸透他全身,和养分一起融进细胞里,长成他身体的一部分:   “我……爱你,爱你……”   祝二位百年好合。   我家的百合好几年了,最开始只是一个球根,一年一茬现在成了一大盆。我那天看着它突然冒出一句: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觉得好搞笑 第121章   何峻凌对着一群学生,浑身像是被整个拆散过一遍。脑袋也沉得像灌了浆糊,头重脚轻走起路来还晃荡。这全要怪那个精力旺盛过了头的小混蛋,天天蹭过来蹭过去的,半大狼崽子一样喂不饱。严谨熨帖的领带下不知道藏了多少痕迹,他拎着耳朵教育狼崽子不要再咬了,只求下周之前能褪干净。   身体从尾椎骨疼到了颈后,他对着学生还是一贯的温柔语气,唇角勾起来,松松抱着书写板。他拿过旁边学生手里的记录本垫在板子上,从胸口抽出一支红笔来圈划给他们看,“你们不错,提前都准备过了,但还是有些要注意的地方,多问几次就熟悉了,”几颗头凑成一堆听他讲,何峻凌弯下腰把本子放低。这个姿势让他顿了顿,腰酸得发麻,好像会断掉,“胸外科常规不会问近期有无同房,没有必要,一般只对育龄期女性问这个问题。问病史的时候要有目的,当你……”   他手机震了几下,何峻凌直起身松了口气,面上依旧维持着温和的笑:“夏老师说可以,我们边走边讲吧。”   早上几个小孩儿说没见过icu,问能不能去监护病房看看。何峻凌想着带他们走探视通道转一圈也无妨,就问问夏语冰。他腿长走得快,学生里有个小个子的女生时不时跑两步才能跟上,他就把步子放慢些,一边走一边小声给他们讲病史。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一定要注意,就是病人隐私。刚刚他妻子在场,还有其他病人。这样问野游史不太合适,而且会让病人有所隐瞒……”   一个学生走了神,突然“哇”了一声,引得何峻凌也跟着转头看。   几个穿制服的警察站在急诊护士台,捧了一面锦旗。锦旗抖落开来,崭新的红绒面,一圈密匝匝的黄穗子,绣着“妙手仁心,枯木回春”八个楷体大字。一排人正在合照,锦旗左边一身白衣的是急诊科的前辈,右边穿着警服飒爽英姿的人看得何峻凌脸红。他忍不住拿书写板挡脸偷笑,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几个小孩在羡慕那面锦旗,感叹着“这真是做医生的巨大成就感啊”。   “你们以后也会收到感谢的。”   “何老师,他是不是找你。”   何峻凌顺着女生指的方向看过去,俊朗的青年人正大步往他这里走。制服腰带紧束出一把流畅有力的腰身来。何峻凌不自觉地弯起胳膊,像孕妇那样撑住自己。   杨烁过来第一句话是把他学生们支开,笑出一口晃眼的白牙,把他那几个学生帅得晕晕乎乎:“那边那位夏老师先带你们去监护室,何老师过会儿去找你们。”   远处夏语冰对着学生招招手,跟在学生后面,回头对何峻凌比了个不怀好意的爱心,看来是跟小混蛋提前串通过了。   杨烁盯着那边,语气里发酸:“你还要带他们多久?”   “最后两天。”   “那死小孩是喜欢你吧。”   “我魅力这么大,谁都喜欢我?”何峻凌哭笑不得,伸手在他眼前晃晃让他看着自己,“就是一群孩子。”说完何峻凌觉得有点不对,大五的学生,其实和杨烁差不了几岁。   杨烁眼睛瞄了瞄他背后:“你看看自己肩膀上,有东西。”   何峻凌当了真,扭着脖子去看:“什么?我看不见。”   “你学生的眼珠子。”   何峻凌被他逗笑了,叫他不要胡说八道:“你们今天不是体能考核吗?”   “早考完了,这都快四点了,”杨烁看来是没考好,歪着头肩膀缩缩,“退步了。”   何峻凌说没挂科就谢天谢地吧,你要是考好了那叫医学奇迹。小混蛋反驳说我业务考核哪项都不可能挂。   “行啦,回去等我吧。我看见你穿警服的样子了,已经把我帅晕啦。”   杨烁被拆穿了,黑眼珠子向旁溜去,藏不住的狡猾。   来互相揭个底吧。   杨:他可揭的太多了,我说不完。   虾:耍滑头!   何:你们队长一百七十斤非让我把他抱起来。   何:你们队长吃鱼只吃带鱼因为不会挑刺。   何:你们队长的党课学习报告是我写的。   杨:!!!   虾:这局何医生赢了哈哈哈哈 第122章   说实话杨烁恢复得很快,后续的康复根本就没必要。只是何峻凌抱着一丝问题都不能留下的执着,黏人精又非要他陪。家里活动不开,兜了一圈两人跑到小区活动室的舞蹈房去了。出来的时候他看见侧面那几个灰蒙蒙不起眼的金字:老干部活动中心,自嘲这地方比较适合自己。   “没来过吧,晚上可热闹了,八点钟阿姨准时跳舞。”   何峻凌说笑话:“那我不如跟着阿姨跳广场舞,省得被你按头健身房。”   “行啊,我帮你介绍领舞的宋阿姨……不行,她肯定要给你介绍对象,三句话以内就是这个。”他满是汗的脖子蹭过来嗅嗅,当医生的那位出了汗还是清清爽爽的没味道。   杨烁告诉他,这个小区原来是警察局的家属院,不过现在的住户什么人都有了。他小的时候,门口还没有装那种只让人过的扇形小铁门。那时后门也常年开着,如今锁了多年,锁链下一条橘红的锈迹。   何峻凌从没问过他家里人的事情,这回存了心主动问他:你家里有人是警察?   “我爸。”杨烁看了一会儿他戴着隐形的眼睛,岔开话题没说下去。他推着他走:“下周开始跟我锻炼吧,我要加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原来水平。”   何峻凌生平一大阴影就是被他按头锻炼,自己嘲笑自己:“完了又来了。我可能连我妈都跑不过,她天天锻炼呢。”   杨烁对何峻凌他妈印象太深刻了,一个满脸写着控制欲的多疑老太太,精气神儿倒是全都在。   “要是我妈妈,估计连跳广场舞都懒……今年怎么热得这么快,晒死了,”杨烁偷偷往边上看了一眼,何峻凌当闲话听,没打算追问,“对了,得去单独给你老师道谢吧?”   “你不是送了锦旗了?”何峻凌回想起那八个看着有文化又没什么文化的大字有点儿想笑,“不用了,我在爸妈家里碰上申老师了,估计是我妈设计好的,借着老师盘问我半天。”   “你没说漏吧?”   何峻凌眼睛转向右边看地面,觉得有点对不起他:“说朋友呗……”   “嗨,没关系,又不能真的说实话。”杨烁也不得不立即摆出一副大度的样子,私下鼓了鼓嘴巴。   “我说是朋友我妈都要问仔细了,恨不得往上三代都问清楚。你说哪有她这样的妈?当医生委屈她了,怎么不去当侦探呢……”   何峻凌从不说别人坏话,这会儿松松看着马路牙子念叨不停。杨烁听在耳朵里心酸,像小流浪狗看宠物狗那样眼巴巴羡慕。其实他觉得他妈对他挺好的,生病了还来照顾他,事无巨细都替他打理好。   “上你那边去吧,”一边上楼梯一边一口气说了好多憋屈,何峻凌越说越觉得胸口有点儿闷,“她肯定让我滚出去,弄不好关门就昏倒,还心内科呢,自己高血压——”   他等杨烁开门,往台阶下看。隔了一段磨到发亮的水泥台阶,背阴的细铁框窗户外阳光晃眼,脏玻璃反了一片水波落在旧墙皮上,“非让我气出脑梗,如果我直接跟她说——”   楼道里的阴凉让何峻凌静下来一些,愈发觉出被太阳烧过的脸发烫。   “‘妈,这是我爱人。’”一半赌气,一半说给杨烁听的。他说这话时有一点羞涩,小腹发紧,把烫得没知觉的脸贴在杨烁背上,感觉他动作滞了一秒。他抱住腰贴着他进去,顺手带上门,触及金属门把上的余温:“还半个月就六十了,怎么那么厉害。再前年她急性胆囊炎住进我们医院去了——怕被自己同事看见。术后第一天就开始问:‘刘主任,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我自己病人还在等我呢。’她还在病房里不停打电话,被人家家属投诉,刘主任告到我这里来了。”   话早从进门前那句"血压高"开始变了意思,杨烁有点不想听下去,回身把他抱在窄窄的玄关柜上顶着,不让他下来。他把头埋在他心口:“哥,别说不吉利的了,哪天你后悔都来不及。像我,家里人都走得早,想人跟我吵架也没了。”   何峻凌张了张嘴,不知道该问不该问,握住他被太阳晒得干烫的手,手指抵了手心。   ?   如果可以的话,想看对方穿什么?   何:制服很帅。其实有型有版的衣服都很适合,但是他嫌拘束。   杨:因为不方便活动。   杨:我想的话……电视上看到走秀,有一条亮闪闪的长连衣裙,绿的。   虾:女装??我看您是想挨揍,还亮闪闪。   杨(辩解):只是因为女模特高高瘦瘦又没胸,体型有点像。   (你完了)   何:不是亮闪闪,我知道他说的什么,缎面,橄榄绿的吊带长裙,我也记得。   杨(插嘴):还开衩。   (原来是看中开衩)   虾:您不会真想穿吧?   何:不是,我记得是因为……其实我小时候有张穿裙子的照片有点像,他见过的。   杨(头凑过来):你比你女儿好看?? 第123章   过了半个月,何峻凌妈妈过寿摆的宴。父母说太晚了留他家里住一晚,何峻凌借口上班不方便。   杨烁在楼上就听见他回来了,放下手里的活跑到门口去等着,等何峻凌一进来就把他压在墙上。   “嗯先别碰我,我身上脏,全是酒气,”何峻凌一手撑住他胸膛换鞋,没能拦住他,“……唔……叫你等等。”   他没喝醉但反应多少有些迟钝,身体发软任人欺负。杨烁去尝着他口中混乱的酒气,他偏了偏头也就顺从了。只是那样的酒气和浪漫二字丝毫没有关联,能尝出的只有庸俗繁杂的人际关系,一闻到就会想起吵闹的圆酒桌和满桌杯盘狼藉。   “你抽烟?”杨烁在他衣领上嗅嗅,觉得不可思议,竖起眉毛把他按在墙上审问。   “怎么会,酒桌上沾的吧。”他垂下头心虚。   “撒谎,还吃薄荷糖骗我。你爸在谁敢抽烟。”杨烁摁在他肩上的手加了力气。   今天是他妈妈六十大寿,所有家人连着他父母的几位得意门生都在。他爸爸是呼吸科的教授,谁都不敢在他面前抽烟。   不过何峻凌印象中,自己十四五岁时他爸抽烟抽得很凶。   "这是什么?"他把手伸进何峻凌口袋里找,翻出来一盒刚开封的薄荷糖,但没翻到作案工具,“交出来。”   “扔了,抽着玩的。”   这是实话。他在地铁口抽了半支以后觉得这样很不好,连打火机一起扔了干净。   “什么时候学会的,你爸没好好教育你?”   “……”   “说!”   “……你在监护室那两天。”   杨烁说不出话了,紧抱住他用力吮吸他的口腔,好像要借着身体的挤压从他肺里把烟雾再吸出来。   “别总是折腾自己。”   “你才是把自己作进医院。”   “我不会了,烟都戒了,我现在有你了。”   何峻凌没说什么,笑了笑搓搓他的脑袋。他头顶的天正在一点点塌下来,就算和爱人紧拥还是会被压得粉身碎骨。   医生的圈子能有多大呢,别人不可避免地向他提及“一附院成功救治了股动脉破裂病人”,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错什么。他压力太大了,怕桌上所有人,怕父母询问,怕雅薇知道,甚至怕女儿童言无忌说漏了嘴。流言早就在那几日和他唇边淡淡的烟味一起飘散开了,也许还成为了隔壁科室聚餐时的八卦。   “你妈妈还好吗?”   “挺好的,精神矍铄,”他想了想,“好像也看出老来了。”   时间是连续的,六十只是个人为划分的数字罢了。但是何峻凌还是看见她老了,不知是不是受了暗示。   “你爸爸呢?”   “一样,没变化,”何峻凌坐到他腿上去,借着酒劲儿和他开玩笑,玩笑开得越大,就越心虚,“那么关心,要不要带你过去见见公婆?”   杨烁摇摇头:“可能我就是羡慕你爸爸妈妈都还在吧。”   他是第二次提起了,说的别有用心。何峻凌沉默了一会儿:“你想我问吗?”   “你一直不问是想跟我保持距离!”   “不是……我只是觉得应该尊重你,”何峻凌放慢了语调,“你想说就跟我说,不想说我也不会介意。不管是什么造就了现在的你,对我而言是一样的。再说我们两个还有距离吗?我在你那里一点隐私都没有。”   “有,你偷偷抽烟!”   “你醒来之后首次作案。”何峻凌举起手摊给他看,以示清白,杨烁瞪了他一眼。 第124章   “也没什么特别的,我爸妈走得都早。一个生完我就没了,一个过劳死。”杨烁看了他一眼,眼神挪开了。越说下去他有点不敢看何峻凌的脸色,怕他也像别人一样露出怜悯来,“你千万别觉得我可怜怎么样,爷爷奶奶带也一样,我对父母也没什么印象。”   何峻凌摇摇头:“没……你要听听我小时候怎么过的吗?我幼儿园的时候靠大姨带,小学被爸妈带到医院值班室写作业,后来他们给我报满了补习班。”   杨烁说他可真惨,自己小时候放了学就野在外面玩。   “你像你爸爸还是像妈妈?”   “你是真没看见啊?那个屋摆床头的照片?”杨烁有点失望。   "我只看见你爷爷奶奶。"何峻凌指了指电视机旁边的相框。他确实没好好留意过掩了门的房间,只是屡屡看见门上那两只颜色艳俗的玩具兔子,大概知道里面的陈设和其它房间相去甚远。他也不是不好奇,只是习惯了不敢踏入别人的领地太深。   "唉,我爷爷奶奶没赶上好时候,我工作头两年就接着走了,"这是杨烁心里又一个打不开的死结,"本来想安定两年把老人接过来,谁知道呢。真的走的太快了,跟现在的平均寿命比起来太早了。那时候我自暴自弃了一阵,就想我是不是命里带煞啊,怎么没把自己一起克死呢。"   "瞎讲什么呢。"何峻凌听得皱眉。   "没事儿,这不让你救了两回嘛。"杨烁倒是不太在意,他不迷信,反而还有点乐。何峻凌听着心惊,并不是自己救了他两次。于他而言第一次只是工作,第二次更是他不敢直面的愧。   “不说这个了。我不是说小时候就住这里嘛,后来让爷爷奶奶带走了,工作坚持考了这边的公务员。搬回来以后留了这一个房间没动,算是纪念吧。刚回来的时候,一看,所有房间都快塌了,费了好大劲收拾。中间又夹着老人去世,住回来也不是很久。”   杨烁让何峻凌坐在床头,自己蹲下来缩进狭小的空间里,拿过床头的照片给他。何峻凌接过来,中间照片上的女人抱着一捧花,一张小圆脸笑得灿烂,长卷发被微风扬起,是个温柔的美人。他看看照片又看看杨烁,依稀看出眉眼间的相似,尤其是杨烁脸侧有点小包子。   光滑的指甲背隔着玻璃率先划过右下角那张最熟悉的脸,“右边的是你?好年轻啊。”红底的证件照,大盖帽下面那张朝气蓬勃的脸还显得嫩了些,两道英勇的剑眉扬起一身正气。   “嗯,入职时候照的。”   “这是你父母?”左下角是一张简单的生活照,照片太久远,被时间模糊了。两寸大的照片上依稀能看出是英俊的男人搂抱着漂亮的女人。男人穿着便服,旧式的警察大盖帽戴在他心爱的女人头上,和杨烁照片里那个样式不同。   “嗯。”   “这是你妈妈吗?”   “我妈,生下我来就没了,子痫。”   何峻凌看着照片忽然觉出点什么,感觉酒气上头,心底破了一个洞那样有点失落。指尖抚过照片上女人的笑颜,微卷的头发,一双略狭长的笑眼,温柔中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戚。这样模糊的相像让他产生了强烈的不安全感,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又垂下,差点儿要摸摸自己下颌边是不是也有颗苦痣。   很抱歉,在没有任何说明的情况下突然连鸽两天。   起因是个人情绪没有控制好。周二我家猫把刚发芽的大育苗盆砸了,突然有点情绪不稳,极度倦怠,而且半夜醒了睡不着,整个人废了两天。   现在没事啦,育苗盆也救回来一些。另外绣球和月季都快要开了,过两周给大家上图( ^ω^ )   这本基本写完了,还请不用担心坑~   春日安好! 第125章   何峻凌深吸气让胸腔填满,嘴唇抿出一点笑却掩不住失落感。他垂下眼看着膝头那双明亮的眼睛,小心抬手抚过他的眉毛。杨烁和父母长得都像,说不出来更像谁一些,像是真正的爱情结晶,是两个生命完美的融合。何峻凌和父母长得都不像,父亲相貌太过尖削而母亲太过凌厉,他若站在中间,像是那针锋相对的两人间脆弱的联系。   “会不会有点像?跟我。”他大概是真的喝多了,借着酒气脱口而出。太冒犯了,这样的话根本不该问出口。   杨烁听了一愣,踟蹰着不知说什么才对。像吗?确实是的,这让他有点心虚,却不太能理解这样是否也算一种欺骗。   何峻凌看他不说话,突然开始怀疑他到底为什么喜欢自己。不管这样的不安全感是否合理,他就是控制不了情绪上溢,同时为自己感到羞耻。热恋中的年轻小姑娘才这样怀疑人,好像没事找事故意刁难。   “就随便问问,你别,别在意,”他声音发颤,一句话要分两次说完,“早点告诉我呗。”何峻凌嘟囔了一句,“像就像呗,干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又小声重复了一遍,言语温软略带沙哑。他觉得自己吞下了一块寒冰说不出口,冰在体内消融,初融的雪水般温柔刺骨在眼里漾起。他吸了口气,长长呼出来,想让自己镇静一些,不料末尾却变成有些悲哀的呻吟。   “哥,哥,怎么了你先别生气,”杨烁慌了神,站起来拦他。腿蜷得麻了一时间伸不直,向前倒去直接把何峻凌压在了床上。削瘦的身体被他的体重压得哼了一声,再看去,委屈已经从眼角溢了出来,“怎么了宝贝儿?别吓我。”   “没事,可能房间里有点闷……”何峻凌张着嘴呼吸,吐气的末尾又带出一声浅吟,自觉太过失态。他挣了两下想要把泪痕揩掉或者藏起来,但被压着动不了。   “先放开我好不好?”   “不放,”杨烁爬起来换了个姿势,把他好好按住,"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哭了?"   身下的老式棕绷太硬,隔着一层床单还扎人。他偏过头去,自言自语低声说了句方言:真是作孽。杨烁以前没听他讲过本地话,但也能听懂。软音和他眼角的水痕一起,像软毛刺扎得人难受。   他掰过何峻凌的下巴让他和自己对视,看见一双通红的眼软软瞪着他,满是怨气,愈发摸不着头脑。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根本不是喜欢我,只是喜欢这种——"何峻凌斜了一眼照片,看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对这种样子有点执念?"   “啊?”   何峻凌说完又觉得难为情,挣扎着想要躲开他:"我就是喝多了,你先放开我,睡醒就没事了。"   杨烁费了点力气才把他再次好好压制住:"等等,想过,我想过!"   何峻凌颤了一下,力气一下子泄了。   “我要说一点没有你肯定也不信对吧。我确实是喜欢脾气好的。”   “但是你听我说宝贝儿,根本不能这么比,你不是几张照片几段故事拼起来的纸片,我也不是活在自己想象出的幻境里。我喜欢你,因为天天和你相处很舒服,因为你能让我安心,因为在你身边像个家,”杨烁把他滑下的眼镜摘了,凑过去鼻尖抵着他的耳廓,“有点自信嘛,我认识你一年半了。”   “对不起,我不是真的这么想,就是喝多了。”何峻凌挡了挡脸。   “没关系,没喝多也可以,”杨烁把他抱到腿上来,他还缩成毛毛虫,“怎么想就怎么告诉我,千万别瞒着。”他刚刚情绪太激动出了汗,洗衣液和香水的气味都跟着汗水散发出来了,混着污浊的酒气甜丝丝的绕着。   "我真的是喝多了!"   "好好好,没有就没有,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杨烁拍拍他,“听说我妈不会做饭。第一次上门的时候想留个好印象主动帮忙,结果弄得一团乱。我妈特别害怕,回去以后拉着我爸一直哭,让我爸跟爷爷奶奶说好话,我爸笑疯了。”   “你爸妈感情一定很好。”   “是啊,我想也是。我对我爸还有点印象,记得最清楚的是他带我到单位玩,就我现在呆的那个警察局,原来后面矮房子是宿舍,铁架子床,特别破还脏,一帮老爷们抽烟抽的墙都黄了。他就把我扔给别的叔叔,帽子给我玩。” 第126章   “很奇怪,我总觉得对我妈也有印象,有一个很清晰的印象。她披着件毛衣坐在这张桌子前面备课,弓着腰,头发扎在后面,还会抬起头活动一下颈椎。   “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如果我以前跟我爸说过就好了,”杨烁把头搁在何峻凌肩上,“哥,你说如果我爸妈都在,现在会怎么样?”   “你想是怎么样的?”   “不知道,我的想象肯定美化了。”杨烁不太想具体说。他偷偷想象得太美好,真正的父母也可能是像何峻凌这样的,自己的想象全飘在天上。   “可能……你爸爸在外工作很辛苦,你妈妈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家里也很辛苦,有点生气。然后你爸爸回来了,嬉皮笑脸地哄她、求她原谅,做了保证结果还是会再犯,因为他也没办法……"何峻凌想了想,老老实实说:“我也不知道正常的家庭关系应该怎么样。我妈经常抱怨我爸,说自己头疼,但是我爸从来不回应,”他记得大四还是大五那年,看见同学站在爸妈中间蹦蹦跳跳说个不停,忽然发觉父母和孩子的关系不该是自己这样的,“我从小就怕我妈不喜欢我,怕她不满意。从小到大,只有她对我说话的份,我说的话她从来不理,好像没听见。你呢?你跟爷爷奶奶关系怎么样?”   "隔着一辈相处肯定不一样吧,爷爷奶奶不能辅导功课,我初中成绩才好起来。刚进小学的时候年纪太小了跟不上,老师同学都挺照顾我的。但是这种感觉很奇怪。所有人都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融不进去。三年级的时候我爷爷给我转学了,后来好一点,"杨烁小时候天天盼着长身高,总想要赶上自己的同学,总也赶不上,“小时候我也不懂事,跟爷爷奶奶吵架,经常说‘如果我爸妈还在怎么怎么样’,我奶奶有时候气哭了要打我,我爷爷就拦着,”他以前没少和爷爷奶奶吵架,进大学离了家反倒思念得紧,如今更不用说了,“哥,我觉得你爸妈对你挺好的。”   "那你上那边露个脸试试?"何峻凌打断他,惊觉自己对父母的不满越来越外露,又换回平静的语气,“他们不是对我好,就是想照着自己的设计图养出一个‘标准’的孩子。”   “哥——”   “我最深的童年阴影就是学钢琴,他们两个简直是恨我——我就不适合学音乐。那架破钢琴现在还在客厅摆着呢,像个棺材一样,每次去都看得我毛骨悚然。”   “宝贝儿消气,消气。”杨烁看何峻凌这么大人为这个气得眼圈红了,顺着他的背,听着可怜又偷偷有点好笑。   “不是所有人都因为相爱才结婚,为了各种理由硬生生组成奇怪的家。”   杨烁展开他偷偷蜷起的左手,无名指掐进了掌心。   “哥,要不我们结婚吧。”   何峻凌看了眼他期待的眼神,没当回事,眼睛弯起来在他唇角落下一个轻吻:“我们两个怎么结婚啊,办张假证?”   "我说真的。我们结婚吧,自己办一个小小的仪式,两个人互相见证就够了。"   “我们两个都这么忙,一天到晚见不到面。再说有区别吗。”   “但是不见面的时候,我也知道你还在啊,回来就能见到。仪式是一种约束,就好像一根无形的线把人拴起来。”   "我……"可这种约束的牢固程度因人而异,我的誓言早就一文不值了。   可是杨烁表情认真起来:“我想和你成个家。”   他心口隐隐作痛,没办法再拒绝了。何峻凌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为了学琴的事把他关在卧室,自己急匆匆出了门。他在黑暗里哭了很久,最后不知为何是大姨救他出来的。门一开,窄窄一道刺眼的亮光,那么亮,亮得他连哭都忘了。   “好。”   “以后退休了还可以养只狗。”   "你才几岁啊就开始想退休了,"何峻凌笑,"那么想养个同类跟你作伴?"   "汪汪汪汪汪!"杨烁把他扑倒了,吧嗒吧嗒舔得他脖子上全是口水。何峻凌脱出身来,跟他两个人满屋子转着圈打闹。   床头柜上的照片看着这一切,眼梢唇角溢满了笑。怀里那捧花褪去了时间的滤镜有了颜色,静静绽放着。   虾:看完这章的内容,想问问何医生醒来后还记得自己发酒疯吗?   杨:他这不算发酒疯,是借机表达真实情绪。   何:不是,喝了酒人的想法真的会不太对劲……   杨:不是,他就是借机,意识是完全清醒的。   何:呸。   虾:哈哈,那小杨警官发酒疯吗?   何:呵。   杨:……   虾:(突然好奇)   何:不发疯,就是无论如何不让走,哪怕是他自己要上洗手间——   杨:啊啊啊——   何:三岁小孩都不会让人——   杨:我错了我错了!   何:我不说了。醒来以后自己有记忆是最尴尬的。   (让人帮忙扶jj) 第127章   已经是六月里了,梅雨飘然而至。不过是回家这么短短十分钟的路,湿热的天气弄得人每天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何峻凌回来十一点多了,怕杨烁睡觉易醒,他没敢开灯,想拿手机屏幕凑合一下,结果手机哐当掉在地上,声音在黑暗里格外响。他又有点夜盲,蹲下来摸索着去找,摸了半天手地下只有冰凉的地板缝,急得又开始出汗。   屋里空调开得有点凉,吹落一身的汗。他不禁打了个寒战,站起来扶着墙向前走,想先从玄关随便抓件衣服披上。结果一脱手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伸手摸不到墙,再想开灯却无法轻易找到开关了。   他在黑暗里没什么安全感,朝着一个方向向前摸索,忽然一阵失重撞进了他熟悉的温度里。腰被箍住,只属于那个人的气息涌来,在黑夜里给了他一盏明灯。   “杨烁?你还没睡?”   “等你回来啊。”   “等我干什么,忙了小半个月了,有时间就好好休息……”黑暗里他听见杨烁笑得有点甜,嘀咕了一句“有什么好笑的”。那股甜变成了气味能闻得到,他就把唠叨咽下去了。   “又唠叨我,”杨烁借着窗户里透进来一点路灯的光线看他,金边勾勒出漂亮的轮廓,透过镜片在他颧骨上打下一团光亮,“怎么了哥,回来这么晚,不说一声电话也打不通。”   “啊?我说了的……”何峻凌接过他塞进自己手里的手机,眯着眼翻找到一个红色惊叹号,“对不起啊,手术室里信号可能不好。”   “没关系。”   杨烁把他的手机屏幕摁灭了,夺过来稳稳扔在沙发上。何峻凌又落回黑暗里,眼前一片花晃得头晕,就闭上眼靠在他肩上。白日里有些放不开,而这时候他的世界很小,只有这一个怀抱罢了。   何峻凌试着用嘴唇贴上温热的皮肤,在他耳边吻了一下。   “抱好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何峻凌搂着他,身体里漫上来一些困倦和怠惰,好像掉在绵绵的糖霜里,酥骨头里浸了蜜渍,“我困出幻觉了,你身上好甜啊。”   杨烁又笑:“哥,你是味觉嗅觉幻觉全部混在一起的吧。”   “幻觉又不是感觉……”何峻凌伸手搭在他肩上,指尖意外摸到衬衣的硬领,忽然有些清醒了,心里动了动。他沿着衣领边缘摸索到喉结,顺着滑下来,触到一个圆圆的领带结。   他挣了挣:“开灯,开灯!”   “等等嘛,我还挺喜欢你这个样子的。”   “是吗,这么腻歪,”他感觉搂着自己腰身的手收得很紧,张嘴在他喉结上咬了一口,“开灯。”   暖黄的光线一下洒满整个屋子。何峻凌闭眼适应了一下光线,再睁眼立马看见了斜倚在沙发上那一大捧血红的玫瑰,张望一眼,屋子要被红玫瑰填满了,飘着甜香。   他忽然想起来结婚的事了。两个人在纸上规划了半天理不顺思路,杨烁咬了他一口:“问你没用,你就只会说好。”结果杨烁突然忙起来了,就变成了无限推迟。   他再看杨烁,看见他咬在下唇上的小虎牙和眼神里满溢的期待,看见他整齐的西装和系得不够漂亮的领结,一天的疲倦突然扫光了,笑弯了眼睛。   “天呐你……你等了我好久,”他双手捧着那张小包子脸和他对视,指腹在他嘴角蹭蹭,“等睡着了吧,沾着口水印子呢。”   杨烁羞了,拿手挡住嘴巴。他确实等了好久,怕把衣服压皱了,在沙发上坐正身体也没睡好。   “你好急啊,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我联系不到你,就擅自决定了。”他等不及,非要在下一段忙碌到来前把这事完成了不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   纤长灵活的手指伸到杨烁胸前,扯开领带,板板正正重新打了一个标准的温莎结。何峻凌给他把领带摆正:“洗把脸,我也去收拾一下。”   虾:对自己的外形有什么看法?   何:(笑)知道自己有张好看的脸。   虾:我还以为您不知道呢。   何:确实在这方面不会很自信,被提起只会心虚。不如说我还挺在意外形的,总想藏起身体。   杨:有什么不好吗?腰细腿长皮肤也好……   何(捂耳朵):……   虾:您就别欺负他了。小杨警官的身材和长相应该都很受欢迎。   杨(得意):谢谢。   虾:(感觉手感也很好)   何:其实只是看着好看,很硬的。   虾:您在炫耀吧。   (狗男人的占有欲)   ——————   啊!我好想摸男孩子啊! 第128章   何峻凌再出来时也穿整齐了正装,窄平驳领的精巧式样勾勒出细瘦修长的体型来。两个人站在灯下都只看见对方好看,互相看傻了眼,对着笑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咳,哥……我想了好多的,结果也,”杨烁咽了口口水,“没想到你回来这么晚。”他快快乐乐忙了一天,取了戒指和这一大堆花,还挑了一支漂亮的浅红色葡萄酒。   “啊,我不是怪你,是没想到……”   他慌忙解释,何峻凌觉得他可爱,抬手遮着半张脸不好意思看他,整个人不知道被什么填满了,被幸福感泡昏了头。早上上班前他让杨烁接着睡,杨烁非要爬起来黏在他背后当挂件,像只小狗一样舔得他耳朵烫。   “我该早点回来的,”何峻凌一双笑眼早就笑成了缝,只能隐隐看见睫毛间一点亮白的光点,光的中心是杨烁,“笨死了,你现在应该叫我的名字,问我愿不愿意……”   暗红色的丝绒戒指盒子在他面前打开。   “不是说算了嘛……”   确实是说戒指就算了,太显眼,工作也不方便。但杨烁觉得还是要有件东西才能把两个人拴起来,不戴也行。   “你要不要先看一眼?”   何峻凌拿起那只略大的,指尖触及内里凹凸不平。细看去是一圈细小的花体字:The rest of my life。   一如既往地,自己被他撕裂了茧壳,只剩下没有任何抵抗力的肉体。不知是什么堵在喉咙让他窒息了。比欲念更为庞大的名为爱的恶魔扑来,一瞬间他放弃了任何抵抗。   那是他自己一边工作一边开小差在纸上胡写的。My love, my light, my redemption……the rest of my life. 两行蓝黑钢笔书写的凌乱词语,墨迹未干。他把它撕下来夹进书里,露出一个角扔在床头。   人真奇怪,九曲十八弯的还要换一种不那么熟悉的语言,才有胆量道出温情的告白。   “杨烁……”何峻凌直直看进他眼里,看见了自己,看见了窄门背后一道光,“杨烁,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爱人,无论疾病或健康,无论贫穷或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我,照顾我,尊重我,接纳我,忠于我,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   也不知道背得对还是不对,多了还是少了什么。一些念头走马灯一般从他脑子里飘过。他记起上帝不允许同性相爱,自然不会为这段誓词作证。他也记起自己的第一次婚姻,记起他用违心的“愿意”玷污了一切。   “我愿意。”   杨烁也看着他,向前迈了一步。九十九步都是他走的,追着他踏进荆棘与狭路,而他躲躲藏藏终于也坦然转身向自己迈出一步,给这故事一个双方认可的名分。   自此他在何峻凌那里可以是被偏爱的,对他和对别人的不同。他的偏爱是一条看不见的韧线,能在他走得太远时勒痛他,不让他被风卷走或坠入深渊。   “峻凌,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爱人,与我缔结婚姻,无论疾病或健康,无论贫穷或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我,照顾我,尊重我,接纳我,忠于我,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   “我愿意。”   不容拒绝。金属环儿早就在手里攥的热了,套在左手无名指上还是暖的。   拥吻的气味像酒神盛筵上的花果和甜酒。花是艳阳天里盛放的一捧带露的玫瑰,吸足了养分香得饱满浓烈,花店里的哪能与之相比。果是枝头黄澄澄恰到好处的多汁熟果,散发着清澈的甜香,不同于城市的商店里早早被摘下来催熟的青果。吻是炽热的真挚的烈酒,因为足够浓烈才配得上酒这个称呼,远胜过众目睽睽下寡淡敷衍的亲吻。   杨烁听见他含着泪的声音吻在自己耳边:“你是我第一次想要的,不是别人塞给我的,想得非要到手不可。   “我爱你,我的光,我……余生所依。”   虾:随便聊聊吧,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故事?   何:之前出差回来带了个钱包给他,款式可能稍微有一点点扎眼。   杨(笑):这个,笑死了。我靠那钱包抓了两个小偷。不过钱包对我来说真的不方便,塞口袋比较好。   虾:后来那个钱包怎么样了?   何:我还是自己留着吧。   杨:等他换了那个我跟着他能再抓俩。   ——————   明天fw有奖励呢,我是不是可以爆更9章然后鸽两周(危险发言) 第129章   戒指的大小一点不差。何峻凌抽了一枝艳红的玫瑰拈在指尖,欣赏自己漂亮的手,动了动无名指。   杨烁猜他是有点喝多了,动作神态透着一丝愉悦,眼角挑得更长了。他酒量也不差,离醉还早,但是整个人都被浅桃色的酒液蒙上了一样透明的浅桃色。他好像在安静地哼歌儿,身体随着节拍轻轻摇晃。   “在唱什么?”   何峻凌哼出来给他听见:“I can serenade and gently play on your heart strings, be your Valentino just for you……”他只觉得甜,因为杨烁望着自己的样子幸福得连外人都会为之动容。   “杨烁,我好喜欢你啊,喜欢你做事果决,喜欢你……知道自己要什么,想要的就去争取,不想要的就扔开,像一棵漂亮的大乔木,直直冲破云霄。你喜欢我真是太好了。”   鼻尖上被花瓣轻轻扫过,听他喃喃碎语,杨烁自己也上头,挑酒的时候只看见好看了,玫瑰色的酒液清亮迷人,没想到后劲儿有点厉害。   “小混蛋,你是不是偷了我原来的戒指?”   被发现了。杨烁咧了咧嘴,把何峻凌原来的婚戒还给他。   “你从哪里找到的?我自己都忘了。”   “床头柜的抽屉里。”   何峻凌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这个东西的存在了,那些事情像隔了一个世纪那样久远,现在再看见这个紧箍咒波澜不惊。那个指环旧得过分了,布满了细小的划痕,泛着黄不再闪亮。何峻凌以前总是天天戴在手上,像一根刺时刻提醒自己已经结了婚。他记得白雅薇那一枚也是天天戴在手上,时间久了变得有些紧,不知道现在又被扔在哪里。   “我工作的时候,经常需要把它取下来,”何峻凌轻轻摩挲那枚戒指的边缘,“有时候就随手往白大褂口袋里一放,好像戴着它就是为了无意中把它弄丢,”他的笑带了一丝玩味,“没成功,有几次真的差点儿找不着,结果又找着了。”   “那你现在要拿它怎么办?”   何峻凌端起杯子,随意摇晃着杯子里透亮的酒液,不知在炫耀修长白皙的手指或是炫耀自己新的爱情,眼尾有些狡黠和得意。   “就这么放着吧,没什么可回避的,”他今天话变得很多,“这是我的镣铐,就像你们给有罪的人戴上镣铐一样,放哪里都解不下来。我的刑期……”   杨烁不愿意听这个,勾起他的下巴,推着杯底毫不客气把酒灌了进去。   服不完的。   “咳唔……嗯……”何峻凌被呛了一口酒,抬眼瞄见杨烁紧闭双唇抿成一条不悦的线。他抱住他的脖子,含着混了口水的酒液迅速渡了过去,这才脱开来咳嗽两下。   “咳……哥,你真的喝多了。”杨烁太喜欢何峻凌这个样子了,被酒熏了像只勾人的鸟儿。他心想何峻凌一定清楚自己的羽毛有多漂亮,只是平日里低调惯了,不敢表现出骄傲来。   “没有。”   何峻凌拉过杨烁的手贴在脸上,手的温度堪堪比不上他发烫的脸。他反复亲吻他的手,吻过略微变形的指甲、因为长期训练磨平了的宽大骨节,亲吻掌缘的薄茧,亲吻那枚金属物,像虔诚的信徒。   “我故意的,不醉也醉了,”他的嘴唇吻到手腕上,颤抖着留下一个浅红色的吻痕,颜色像今夜的葡萄酒液。杨烁看他见他睫毛掩了眼瞳,瞳心似有一枚跃动的烛火。   “我把自己酿醉了,像醉酒的葡萄,等你来吃我。”   BGM:《good old fashioned lover boy》- Queen   拉灯!拉灯!我一滴也没有了。据说当事人说完骚话以后很后悔。   redemption这个词带有神-人救赎的宗教意味。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在正文里挑明,何峻凌的妈妈设定上是个(本土化了的且不完全的)天主教徒。第十二章 借用圣经也是为此。   为了咸鱼,虾皮冲呀! 第130章   一道清晨暖光斜斜打进来,纱帘摇曳的影子照亮了床上和被单纠缠的无数玫瑰花瓣儿,还有两个相拥的人。   屋子里透着一股杂乱甜腻的气味,爱,酒,破碎的玫瑰。   “小混蛋,把衣服给我。”   何峻凌趴在枕头上,想着昨天自己做的事心惊肉跳,脸被头发遮住了大半。被单滑落在腰际,背部的线条很诱人。   "快改口叫老公。"这人从来不肯光着下床,杨烁把自己的衬衣扔过去。何峻凌埋起头,闷声抛出一句:“不穿这个。”   杨烁经常要在这种事情上欺负他的,喜欢看他软软的好像要哭,进退两难急得眼梢泛红。   白天的何峻凌又是他熟悉的那个了,爱躲,怕羞。他们复合之后,以前那个私下里喜欢耍小动作的何峻凌不见了,总是瑟缩着不能坦然地接受快感,且总是哭。昨天他借着酒放开了顾忌,缠缠绵绵比满屋子半开的玫瑰还要性感。杨烁此时好像还能听见不加掩饰的呻吟在屋子里回荡。   “不穿光着。”   何峻凌犹豫了一下,拉起被单只露出眼睛:“你把窗帘拉小一点。”   光线暗下来他就看不清了,起来把衬衣穿上,拽一拽刚刚好遮住重点。他慢慢把腿抽出来,逆着光跪起身。半暗的光线透过衣料,映出腿间不该被看见的形状。   杨烁能看清他,歪着头,慵懒撩人。衬衣袖子遮了一半手指,带起一片艳红的花瓣,脱离指尖落在领口。他的手从眯起的眼睛边上,滑过扬起的下巴,滑过喉结。   只扣了一颗扣子的衬衣滑落肩头,裸露出艳丽的身体。胳膊搂住对方再次倒在床上,何峻凌觉得自己比踩在悬崖的玻璃栈道上还刺激。   可惜第一个亲吻被电话打断了。   听了两句,普通的系统默认铃。何峻凌趴在他身上敲敲他胸口:"你的。"   "艹。"杨烁骂了一句,伸手接起来,电话那头说是有任务,"宝贝儿,不好意思了。"   杨烁要起,何峻凌把他摁回去,咬上锁骨,留下一个深深的吻痕。这个位置选的巧妙,穿上衣服恰好遮住,稍不注意又会露出来。   "你好恶劣哦,好像在宣示主权。"   "这是让你带着我。"他故意衣衫不整地露着两条长腿,好表达自己的惋惜。不过能有什么办法呢?杨烁在他腿上摸了一把,不得不抛下美人儿,和地痞流氓打交道去了。半小时以后,何峻凌也被叫走了。   信箱里收到两封漂亮的请柬,镂花洒金的纸笺上一笔隽秀小字。何峻凌把其中一张贴在杨烁眼前:“七月一号有空吗?杨烁哥——哥——”   “啊?”   听见这四个字必然是和羊羊有关了。   “小薇的婚礼定在七月一号,中式婚礼。羊羊要你去,杨烁哥哥。”   “我这么受欢迎?”他挑了挑眉毛,甚是自得。   何峻凌拍了拍他的脸:“你得意个屁,以后少跟她玩儿。带着她在游乐园里发疯,小薇嫌羊羊晒黑了,昨天训我呢。”   杨烁乐得摇头晃脑:“谁让她爸爸不会玩,连吹泡泡都吹不好。"   黑背大狼狗本来就黑,倒是何峻凌晒不黑,只会被太阳晒得红彤彤发烫,两只手一直捂在脸上冰着。睡一晚上什么都看不见了,杨烁觉着神奇,非按住他捏来捏去的,看看为什么。   “越来越难伺候了。每次我带羊羊都要挨训,不是嫌我带她玩儿就是嫌我给她买东西。”   “你太惯着孩子了。”   “这不是她要升学了嘛,现在不玩什么时候玩。她和她那位还打算带羊羊出国玩呢。”   “你老实听白姐的吧。人家两个经济条件没你好,你整天给孩子这买这买那让人怎么想?对孩子教育也不好。”   “羊羊也是我的孩子,我有这个条件凭什么不给我女儿啊?”何峻凌迅速顶了回去,说完也知道自己不对,靠过去认错,“那你去吗?婚礼。”   "你呢?"   “要不去吧,羊羊喜欢你,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呀,”何峻凌叹了口气,“小薇说了不介意。我倒是想包个红包算了,她同学也是我同学,多尴尬。”   其实是羊羊为了二胎的事情又哭又闹的,白雅薇有心宠宠她。   “你就惯着她吧,惯坏了,小公主似的。”   何峻凌看杨烁别过头眼睛往右翻,有吃酸的意思,就逗他:“那我跟小公主打个电话,说你加班去不了……”   “别呀!”   虾:会有半夜被叫走的情况吗?   杨:习以为常。   何:习以为常。   何:他很麻烦的。我都是悄悄走,他一定要把我弄醒。   杨:别听他的,我偷偷走了他才会不开心,要跟他报备。   何:瞎讲!   杨:就是! 第131章   到了当天早上,何峻凌翻来翻去又把自己以前的衣服翻出来了,明显不合身,也不知道那时候怎么就将就着穿了。杨烁问他干嘛,他说不能抢新人风头,何况他还是个前夫。   婚礼很顺利,中式婚礼,布置得很别致。一对新人忙着四处敬酒,何峻凌把羊羊这个撕着花瓣玩的小花童抱在腿上,哄她吃饭。   “妈妈今天漂亮吧?”   “漂亮!”   白雅薇今天确实漂亮。红色很衬她,妆容也合适,明眸皓齿,巧笑倩兮,何峻凌也觉得她美。   “羊羊也好漂亮,头发是谁梳的呀?”小姑娘穿了一身红色的唐装裙子,一个小发髻盘成花,簪着珠珠碎碎,眉心还点了个小红点。   杨烁嘴欠,插了一句:“你爸爸也漂亮。”   “爸爸也漂亮!”   “对男生要说帅气。”何峻凌瞪了杨烁一眼,戳戳女儿。他喜欢拿指关节去碰羊羊那圆圆软软的嫩脸蛋儿,其实晒得黑乎乎也挺可爱的。小姑娘爱笑,眼睛眯成了缝。   何峻凌当天本就有别的事情,中途先走了。同桌的其他人杨烁只认识吕闻名,就带着羊羊和一帮小孩儿上外面草坪玩去了,坐在一边的石头上,像牧羊人看着一群小羊。   不多时吕闻名跟了出来。杨烁余光扫及,头都懒得抬一下。   吕闻名笑笑:“杨队,还对我那么大敌意。”   “这不应该的吗?”杨烁收了笑站起来,“比警局碰上还尴尬。你来干嘛?新娘前夫的朋友?”   “是新娘的朋友,”吕闻名比他脸色好得多,带着一种职业微笑,相比之下反而显得杨烁幼稚。他从怀里摸出烟盒,看见周围的小孩,又放了回去,“峻凌跟你说过没?雅薇生完羊羊患了产后抑郁,我帮忙找的大夫。那会儿何峻凌也够苦的,整个人都不太正常了。”   “其实吧,雅薇这些年来一直有些情绪障碍,偷偷去我们医院看过几回,峻凌都不知道。”这事只有吕闻名知道,白雅薇从来没对何峻凌说起过。   “少叫得那么亲热,谁跟你熟似的。”   “我跟他可是当了八年室友啊,杨队,”吕闻名讨了个没趣,“好好好,喜宴上我们和平一点,行不,”他嘴里没烟,还是习惯性像吐烟那样吐了口气,“注定的事逃不掉。你们不还是走到一起了吗。”   杨烁哼了一声。吕闻名觉出他不加掩饰的胜利姿态,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侧过身和他并排站着看小孩子玩,避免对视。   “我还是要真诚地谢谢你,没有跟峻凌说我的事。”   “不用谢,你滚远点就行了。”   吕闻名认输也认栽,又呼了口气:“你放心,只是喜欢过罢了,”他在‘过’字咬了重音,“要是惦记那么多年我成什么了,没那么执着。我也有自己的生活,现在就是个朋友。”   “你要是朋友就少干涉。”   “没我干涉该逃的也逃不掉,”吕闻名看见他眼神里泛起的怒意,赶紧道歉,“对不起,之前确实是我的错,我也会跟峻凌道歉。”   “峻凌现在压力很大,他应该没告诉你。你受伤那件事传得五花八门,我们精神中心都在讲八卦,不知道一附院传成什么样了,”他转过来对着杨烁,看着他的眼睛,“流言归流言,我作为朋友,也从专业人士的角度提个建议,峻凌需要心理干预,早点早好。”   “他这个人你也知道,”吕闻名不想再重复一遍上次的事,硬着头皮说这话,有点压力,“人都是有攻击性的,受了压迫要反抗。峻凌他不会对外攻击——”他又做了吐烟的动作。   杨烁顺嘴小声回了一句“用你管”,思绪却不在。吕闻名知道他听进去了,就没再说话。   婚宴差不多结束了,陆陆续续有家长过来带孩子。羊羊和玩伴一个个告别,跑过来直接扑进杨烁怀里,被抱起来高高抛起。她扭头叫吕闻名:“吕叔叔!”   杨烁很喜欢羊羊,总能从她身上看出何峻凌的影子来。吕闻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对着羊羊摆出微笑,看她玩疯了笑嘻嘻露着缺牙。他和羊羊打完招呼,拍拍杨烁肩膀,走远了。 第132章   撑着笑容送走宾客,白雅薇感到疲倦,疼痛从穿了一天高跟鞋的脚底透上来。她吻了丈夫把收尾工作留给他,踩着绣了花的红色小高跟慢慢走,去找羊羊回来。   她对杨烁印象不错,阳光正直的小警察,从何峻凌那里接送羊羊时不止一次遇见过他,一起吃过饭,也知道羊羊喜欢跟他玩。估计是他跟何峻凌比较熟,还没结婚又喜欢小孩子。   白雅薇有时觉得杨烁心性太年轻,自己在他这个年纪都已经结婚了。不过又仔细想想,人和人性格不同,那时自己虽然结了婚,似乎也是懵懵懂懂。   其他孩子都走光了,白雅薇老远看见杨烁孤零零坐在树荫下的石头上,小小的红色身影蜷在他怀里睡觉。她下意识张口要叫:“何沐阳!”声音却在唇边收住了。   大概是这幅景象和谐得让人驻足。阳光透过树荫洒了一地碎金子,软糯糯的小姑娘玩累了,嘟着嘴吧睡得安详,额角的汗还未落下。   杨烁看见她,腾出一只手来招呼。他摇了摇羊羊的肩膀把她唤醒,羊羊小脸皱成了包子褶,揉揉眼睛从他怀里爬起来。杨烁看她小脸睡花了,拇指帮她擦擦,眼神柔得要化了。小孩子皮肤嫩,不舒服,捂着不给他碰。   白雅薇忽觉背后发麻,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后又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蚜虫那样别扭。这种和谐的画面落在她眼里只有不祥,又觉得有点恶心。   她借着疲倦扯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羊羊,到妈妈这里来吧?”   羊羊要跑过去,被裙子绊了一跤。杨烁护住她抱起来,停在白雅薇跟前。   “白姐。”   她忘不掉刚刚他看羊羊的眼神。他眼里复杂得好像羊羊是他的亲生女儿那样,不是随随便便哪个可爱的小孩子。   白雅薇几乎可以确定他在羊羊背后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你喜欢的是谁?她差点儿脱口而出,张了张嘴,忽然觉得唇上带了一天的大红油彩热化了,黏糊糊的闷,糊在嘴巴上张不开。   “谢谢你啊,太麻烦你了。他爸爸先走了,还好你帮了我们大忙。”   “嗨,没事儿,羊羊挺乖的,”杨烁摆摆手,和羊羊的小手击掌,"谢谢羊羊请我过来呀!"他随口讨好白雅薇,“姐,你今天真的太美了,何医生也这么说。红色显年轻,头饰也漂亮。”   “谢谢,”恭维的话听了一天了,白雅薇依然像以前那样喜欢听他说话,可是此时却觉得恶心爬满了全身,眼里好像都带上了敌意,“羊羊,跟哥哥说再见,下次再和哥哥玩。”   羊羊大概是困了,趴在妈妈肩头,拿稚嫩的童声和他再见,伸着一只小手要他再牵牵。   白雅薇竭力抑制住上升的厌恶感,维持住礼貌不要抱着羊羊侧身躲开。转身离开时,她透过杨烁因为太热松开的衬衣领口看见一抹和他不搭调的金属光泽。   那抹光不祥,看得白雅薇心脏怦怦跳。她浑身发凉,凉得身体发抖头皮发麻,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离开杨烁眼前。她难以抑制想要奔跑的欲望,怀里孩子的重量和酸痛的前脚掌都不能阻止。   所以她跑了两步,鞋跟在草地上崴了,向前栽下去。   "小心!"   失重时她想如果自己跌在了地上,一定会控制不住地失态,揪着杨烁的领子疯了一般弄个清楚。可是杨烁把她接住了,左手捞过羊羊,右手接住了她的腰背把她扶正。她还没想清楚就已经稳稳站直了,突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头靠近他胸前,耳边传来温热的体温。白雅薇看得一清二楚,一个圆圆的指环从杨烁领口掉出来,被铂金链子牵着,只露出一半又迅速藏了回去。 第133章   银港广场有个漂亮的圆穹顶,钢骨玻璃拼出一颗漂亮的芒星,呼应B2层大理石拼花的那一颗。经常有女孩子站在芒星中间,让同伴从上一层拍照。   衣着精致的女孩子摆好了姿势,忽然四周一片寂静。行人停下脚步,纷纷望向这里,看得她莫名其妙。她冲一层围栏边拿着相机的闺蜜招手,问她有没有按下快门,可是闺蜜举着相机毫无反应。   她看见手背上粘了一点红色污渍,皱皱眉抹掉,一抹却成了一大块,像菜市场的碎肉末,透着刺鼻的血腥。   周围的人群逐渐开始骚动。女孩子转过身,背后沾满了碎血肉。   "啊——"   离她几米远处一滩红红白白的东西入眼,广场中央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周五晚的银港广场没了一贯的喧闹。技术部已经先一步到达,封锁现场,对尸体进行拍照记录。后赶来的二队拉高警戒线钻进来,对地上一滩模糊的血肉皱皱眉。脑浆飞溅,尸体骨头碎完了,摔成了一个扁扁的人形,披着黄黑色制服和一把摔散的头发。   死者是八楼茶餐厅的女服务员,和店长发生争吵后,突然从餐厅里冲出来跳了。   杨烁穿的警服,边走边戴上手套,一转身腰间明晃晃藏了一副铐子。天知道这么个剑眉星目、英气逼人,看着就让民众放心的好警察,五分钟前还在车里嚷嚷着要下班回家。   赵队老婆嫌他不着家威胁要跟他离婚,后院着火;王霄放婚假了。车里就他们三个外加俩学生,杨烁耍嘴皮子:“我寻思着也没给我放婚假,还让我加班。”   “你那病假就是婚假了。”   “听听,以前啥时候杨队急着要下班呀,”李佳和拿他开涮,“何医生得赔我们局青年骨干啊。”   “杨儿得赔人家一附院的青年骨干,”陈诚成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跟你说啊,去年何医生躲他那会儿,连发两篇sci,他们分手以后又发了一篇。”   “靠,这么厉害?”   “人家基因好,书香门第,爷爷辈的都全是知识分子。”陈诚成趴上前座。   杨烁开着车,伸只手胡乱揍他一把:“嘿——你真能八卦。我让你别查他!他会生气的。”   正说着他收消息了,瞄了一眼:“草,这回不着急下班了,他急诊。都让你个烂橙子说的。”   下午何峻凌临面遇上邻组的值班医生。他打了个哈欠:“何医生,您太太来了。挺漂亮的啊。”   “啊?”何峻凌没反应过来,已经和他擦肩而过。前面护士长又叫他:“峻凌,有人找你!”   何峻凌看她挤眉弄眼的,弄不清缘由,再一看白雅薇从休息室闪出身来。   “没什么事,就是说说女儿,”她冲护士长笑了笑,打消她的好奇心,“何医生太忙了,我来早点预约。”   “哪里的话呀……行,我今天也差不多下班了。”何峻凌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笑着点点头,白雅薇也扯着脸皮笑笑。见前妻来他有点意外,但没多想,给杨烁发了条消息不见他回复,应该也是在忙。   “嗯等等,别下班了,”胖主任挂了电话拍拍何峻凌的肩膀,一边看手机发消息一边说,“实在对不起啊美女,今天不行,何老师我插队借走了,”他盯着手机头也不抬,挥挥手脚步已经迈了出去,一字一顿地说,“小孩子吞笔帽,唉哟——看看群里发的病例,走吧,准备手术。”   五官科医院转送来的,一个七岁小孩,呛了个笔盖子堵在右主支气管,拍片子一看,右半边肺已经全部塌陷了,没有呼吸功能。目前是打算先用支气管镜,从喉咙伸进去取出笔帽。但是笔帽不好抓,五官科担心抓取时滑脱到另一边,把有功能的左肺再堵上,孩子就彻底没法呼吸了。所以他们把小孩送过来,取异物的同时做好手术准备。 第134章   什么叫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担心的事发生了。笔帽从金属夹子滑脱到另一边,紧急开胸手术。一场手术做下来快十点,几个人下了台差点儿饿死,主任说请吃夜宵,一道儿回病区。   值班护士看见他们回来了,连忙指指休息室。何峻凌推开门,看见白雅薇还坐在那里。   “小薇?你怎么还在?”何峻凌一时惊得不知如何反应。白雅薇这样等他只在两人刚结婚时有过。那时他还是规培,每天忙得见不到人,只能来医院相见。   “峻凌,我真的有急事。”   同事看过来的眼神别有深意,大概以为她有复合的意思。何峻凌看白雅薇不像开玩笑,以为她遇上什么难处,迅速收拾了和她一起出去:“好,这么晚了也不安全,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似乎是补了去年连绵阴雨,今年天热得早,七月头初闻蝉鸣。踏进外面的空气,皮肤立马泡进了热潮。何峻凌想把领带抽了,当着白雅薇又不能。   “怎么了,是因为羊羊吗?”他觉得前夫前妻的大晚上这样有点不合适。   “没有,她好得很。”   “那是家里出什么事了?我能不能帮的上?”   “没有。”   “不会是和赵宏吵架了吧。”   “不是,”白雅薇嫌何峻凌走得太快,刻意停下来拖住他的脚步,“何峻凌你等等。我来和你商量一下,我想让羊羊改跟我姓。”   “这个啊,”何峻凌思考了一下措辞,“我没意见,这方面我应该尊重你。你照顾羊羊居多,现在和你住,以后她上学也会更容易解释一些。我父母那边你不用考虑……”   “没意见”让白雅薇耳朵嗡鸣。再后面后面诸如“不用等我这么晚”“电话里说就可以”,左耳朵灌进去直直从右耳穿了出来。   她打断:“你当然没意见,你凭什么有意见。”   “雅薇?”何峻凌有点惊讶。   她喉咙动个不停,吞咽口水,把不能达意的破碎词句咽下去,努力组成句子。   “小薇,到底发生什么了?”他把白雅薇让到内侧,避免被行人碰撞。白雅薇觉得自己会被他逼疯,胸脯随着呼吸抖得厉害。   何峻凌变了,也没变,不变的是当着外人、当着她的那部分疏离和体贴。而变了的那部分,她努力了十多年都没能改变他,甚至一度被他同化失去了自我。而离开她后,他轻易改变了。   她揪住何峻凌的领带,拽了他一个趔趄。   “喂!雅薇!你这是……”   平整的丝质领带被扯坏了,斜纹扭曲。白雅薇伸进手指去,指尖触到了他领子里细细的金属链条,勾出来一个圆圆的指环。   她松开那个圆环退了几步,哐啷啷撞倒了路边停放的一排自行车。好心的行人驻足,帮忙扶起来,她顾不上看。   火山下的岩浆翻涌了十多年,喷薄而出,喷出她作为女人的部分所能拥有的最深的绝望,遮蔽了整个天空。   “何峻凌,你恶心!”   I can dim the lights and sing you songs full of sad things. We can do the tango just for two. I can serenade and gently play on your heart strings……   手机响得讽刺,温馨甜蜜的音乐。   “是他吧?”白雅薇擦了把眼泪,笑得不屑,“接啊,怎么不接?”   何峻凌把手机屏幕给她看,杨烁的名字在跳动。他按下免提,那边传来的声音透着一点亲昵。   “哥?你结束了?我这有情况,你别等我。”   “知道了,注意安全。”   白雅薇觉得荒唐,扭过头去,撩起头发扇扇脖子,好透气。   “何峻凌,何峻凌……何峻凌,我怎么就没想到。”   她感到自己要失控,拽着何峻凌往前小跑着走,一直拽到前面小弄堂,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我真该买瓶水,泼你脸上。”白雅薇想要嘶吼,哭声是那么绝望。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有东西在她肚子里疼,逼她弯下腰来蹲着。何峻凌想要拉她起来,被她甩开:“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何峻凌没了主意,默默看她哭了一阵。她拢着散乱的碎发站起来,吸吸鼻子,看着他笑了:“何峻凌,你拿什么再去爱别人啊?你配吗?你对得起他吗?你根本就不完整,你知不知道?你这辈子永远有一块拴在这里,”她圆睁的眼里不住滚下泪珠,用力指了指地面,“我这里,羊羊这里,你死都还不清。”   停在了暴风雨的中心 第135章   死者坠楼前跟店长发生了争执,店长说她工作心不在焉,批评了几句,没想到她越说越激动,突然就冲出去跳了。店长也吓懵了。   监控里那个女服务员晃晃悠悠的,看着精神不正常。虽然还没做毒物化验,经验告诉杨烁,她有七八分可能性磕了药。同事也说她今天来的时候就有些反常,反应迟钝,说几句话就很不耐烦。   记录好现场,几个人分头跟那家店的店员聊了聊,发现店长对店里好几个女员工存在威胁及猥亵行为,其中一个甚至算得上强奸了。再回去问店长,他眼神躲闪,狡辩说死了的那个自己也不正经,外面做鸡的身上还有性病。   “她做小姐你就有理了?”杨烁上下打量他一眼,交给两个学生练练手再问一遍,吓唬吓唬他,也避免遗漏。本来以为是个自杀的简单案子才带学生出来,结果搂草打了只肥兔子,涉黄还有涉毒嫌疑。他先给缉毒队的发了视频让他们看看,又给何峻凌急急打了个电话:   “哥,我这有情况,你别等我。”   打完电话陈诚成扬着手机说已经查到了她常去的宾馆。几个人回队里换了便服,大半夜找了点垫肚子的东西直奔宾馆去了。   “他追的你吧,谁追你都会答应的,”白雅薇抹掉再次溢出来的眼泪,“我现在只觉得可笑。”   “何峻凌,为了留住你,什么方法我都用过了。我追的你,我说的结婚,我要的孩子。我曾经以为结了婚会好,有了孩子会好,以为我多照顾家里一点,让你放心工作会好,”她竭力压抑住嘶哑的声音,重复一遍,“我现在只觉得可笑。我自己一步一步往深渊里踩,为了你,差点把自己都弄丢了。”   "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吗?我一会儿觉得你爱我,一会儿又觉得不爱,像个神经病一样,总是思考自己哪里不好。结果到头来你告诉我真相是这个?"   何峻凌不发一言,闭上眼默默听着,每个字都像蜜蜂张了翅膀往脑子深处蜇刺。   “呵,我他妈跟你离婚了还觉得是我有错,是我出轨在先,”她扔了个装首饰的小盒子给何峻凌,“何峻凌,你要不要脸啊。”   何峻凌接过来,是当初的婚戒,白金柔和的光泽化作尖刺狠狠扎了他一下。同样是天天戴在手上,白雅薇那枚比他保养得好太多了。借着夜光看见那圈流转的光,他努力支撑的平静外壳被罪孽压得裂开,压得他喘不动气。   白雅薇非把所有的憋屈在今晚发泄出来不可,“你最对不起的不是我,是羊羊。羊羊怎么就有你这么个爸爸。你以为我感觉不到吗?有了孩子以后你变本加厉地想逃避,想躲开我、躲开她。你想躲,我也想躲——她还很小的时候,有一回我帮羊羊洗澡,突然特别厌恶她,想把她扔了——我是不是很可怕?我也觉得自己可怕。   “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因为从她身上我一点爱情都看不到,只看见自己有多愚蠢。   “我刚拿到驾照的时候,你带我上路。都说脾气再好的人坐在副驾驶当教练都会变暴脾气,但你就是不会。不管我是哪里做的不对还是遇上危险,你永远都只会说‘没关系’。何峻凌,你是不是想过,如果出了事我们两个一起死了,就一了百了?”   "我没有这么想过,雅薇。"何峻凌辩解了一句。白雅薇刚刚说了那么多话,自始至终他没有解释一句,因为他无可解释。最后他扶起白雅薇,平静得不似常人:“我送你回去吧,你一个人不安全。”   “你给我滚!滚!”白雅薇嘶吼着甩开他要跑,被他拽住胳膊。回过头她终于看见何峻凌露出一点慌乱:“对不起,雅薇,真的对不起。你不要乱跑,让我送你回去。”   出租车上白雅薇一直在前座哭泣,何峻凌在后座一言不发。快到时她掏出镜子,就着路灯把自己整理好,甚至在眼周拍了一点粉底遮挡红眼圈。   “我不会说出去,你好自为之吧。何峻凌,认识你十几年,我今天才发现对曾经的枕边人一无所知,”她深吸一口气摆好了表情,笑得凄惨,留了仁慈却又带着残忍,“但至少有一点我了解你,你这辈子都逃不开你的良心。”   车门重重碰上,司机师傅在驾驶座拿本地方言抱怨了一句。何峻凌不好意思地笑笑,报了自己地址。   今天来展示一下我的花吧~   今年天气反复无常,上海这边除了两棵新入的大棚苗和早花品种,都还在花苞阶段。辰山植物园里的也全是花苞,只有拿铁咖啡比较漂亮,周末再去一次试试。   ?   月季—紫袍玉带:香味优雅浓烈,是我养过的品种里最喜欢的香。外婆很喜欢,因为又大又艳又香。我入手的第一棵月季,当时非常无知才会入这个。养了四年,从牙签小苗带到比我还高,实属不易,因为它很容易生黑斑白粉病。株形大,不爱开花,是我手里最不爱开花、抗病性最差的品种了,几次想拔了她但下不去手。今年非常努力,有将近二十花苞,罢了罢了,留着吧。   ?   月季—红色龙沙宝石:很漂亮的品种,群开宛如红宝石。耐晒喜晒,抗病性强,生长快,爱开花,缺点是花苞淋雨打不开,以前养过淘汰了,今年忍不住又新买了一株。红龙本身不是早花品种,新买的住过大棚,所以较早结了花苞。不料上海下了几天雨,第一批花苞烂的只有这个硕果仅存。第二批花苞又结了,过完梅雨就是它的天下啦。其实苗够大够壮下雨也能打开的,但这品种真的不适合江浙沪。   ?   月季—莎菲:出自我最喜欢的育种人河本纯子之手。我院中最仙气的品种,如天使飘临,出场自带光效,荣获母上大人评价:六宫粉黛无颜色。同样是新买的住过大棚,所以开花比较早。河本培育的月季出了名的难伺候,日本另一著名育种人木村卓功也这么说过。喜欢很久,终于大着胆子入了一棵,目前感觉还行。苗很细弱,但很爱开花(真是拿生命开花),来时很快长了三个花苞,为了养苗掐掉两个谁知又长了三个。希望能养好她,千万不要辜负。   ?   绣球—佳澄:秃头平头绣球,开花早颜值高。去年夏末才入绣球坑,买的苗也不好,冬天休眠的老枝又被当枯枝剪了……呃,我对不起她,但是她对我很好。养绣球时间不长,没法具体评价,散光、通风、保水,还是比较好伺候的。   个人比较喜欢养小苗,虽然耗时还耗钱(打药换土施肥),但是养花要亲手带大才有成就感。默默等待剩下的月季爆花! 第136章   那家宾馆位于背阴面的旧街区,这一片都是外来人口聚集地。那宾馆门头亮着泛粉的灯,一看就有问题。鸡窝到处都是,警察要是全管,根本管不过来,但是追到这里了,不管不行。   这地方晚上还亮着几家卖吃食的小摊子。他们仨穿得也跟进城务工人员没什么区别,找了个卖炸串的摊坐下吃点东西,打听打听。杨烁有点直觉,觉得何峻凌方才电话接的不合适,可除了背后杂音太大又说不出奇怪在哪儿,心里莫名地慌。他发了条消息,问他睡了没有。   “还没。你今天还回来吗?”透过文字,何峻凌好像一如既往地温柔平静。   “老板,那家生意不错呀,那么多灯,”陈诚成拿签子指指,“是‘那个’吧?”   “这还用问了?看你们仨小伙子就年轻。”老板笑得会心。   “这么明目张胆的,警察不管管?”   “警察不会来这儿,有罩着的,”又来了两个人买串儿,老板的声音被油锅噼里啪啦掩了一些,“再说人警察哪管得过来呀,那些姑娘又不报案。”   不报案还是不敢报案?老板的语气听着像后者。杨烁心里“咯噔”一下,如果背后还有组织,事情就更复杂了。他担心陈诚成直接问太多了让他起疑心,匆忙给何峻凌回了个“你先睡”,收起手机跟老板套近乎:“老板,听口音您是山东人啊?”   何峻凌浑浑噩噩开了门。杨烁走前忘了开窗通风,一屋子夏天的潮闷,他却感觉黑得冷冰冰,又不愿意开灯,在原地呆滞地站了一会。他照常放下包洗手换鞋,打开窗户通风,无意间向下看了一眼。下方黑得深不见底,深渊中仿佛有双眼睛凝视着他,吓得他砰一下合上了窗,手指抠着纱窗,心有余悸。   他没有想过会和白雅薇一起死于车祸,该死的只有他一个。他本可以把这个谜底深深埋在地下,让白雅薇带着这个谜,找到幸福走完后半生。   何峻凌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打开衣柜缩了进去。一柜子衣服飘着洗衣液的气味。他不敢关上衣柜门,怕自己睡着了在里面闷死。小时候每次被父母关在房间里,他也从不敢睡。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法思考任何一个简单的问题,也不知道现在应该是什么情绪。杨烁说他感官不够灵敏,尤其是嗅觉和味觉。所以他伸手扯下件外套来,把头埋进去。洗衣液里他的气息抹不去,闭上眼睛好像人就在边上。   眼泪沿着脖子默默滑进了衣领,何峻凌用力把眼泪吸回去,却从眼睛里逼出更多,顺过喉结一直滑到了前胸。   白雅薇说过的话他不敢去回想消化,又不敢忘记。他没什么可辩解的,只是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而事情最可笑之处在于,他是一个罪人,恋人却是个警察。   手机来了消息,整块木板都被震得嗡嗡响。何峻凌瞄了瞄刺眼的屏幕,问他今天还回不回来,头又埋进软绵绵的外套里。闭了会儿眼,他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抬起头吸了口气再拨给杨烁。   可惜电话被摁掉了。摁电话互相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杨烁大概正忙着。何峻凌起来去洗把脸,水龙头下腰弯的越来越低。冰冷的水浇在头皮上,冰得头皮没了知觉。   杨烁回来的时候天快亮了。何峻凌听见他蹑手蹑脚洗漱完摸到床边,凑近观察自己。他动了动眼珠装睡装不下去,被他翻过来亲吻。   “怎么了?睡不着?”   “想你了。要是说想你了会不会太矫情?”何峻凌转过身来,手搭在他腰间,抚摸脊背的线条。   “手手手,几点了,”杨烁握住那只作乱的手,把胳膊给他枕。何峻凌呼吸间都是他的气味,忽然觉得安心了,在他下巴上亲了亲,收了手老老实实睡觉。   “快睡吧,睡不了两个小时了,”他说,“哥,我后面可能得忙一阵,手头这边情况有点复杂,走向不太好。”   “好。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跟我报备了。”   “因为我们队长跟老婆闹翻了,”杨烁这么说是因为他们队长天天扑在案子上不着家,家里人终于爆发了,“我晚上尽量回来。肯定回来,不回也提前给你发消息,你得等我。”对何峻凌他有点不好的预感,但说不清楚。   “好。”   最后两个小时何峻凌真的昏昏沉沉睡着了,昏睡前偷偷想如果时间可以停在这一刻就好了。早上起来他被杨烁圈着腰不让走,只好顺着他回身亲亲额头。   “生日想怎么过?要不要等你忙过了这阵再补?”   杨烁叽叽歪歪还没睡醒:“把你自己打个蝴蝶结送我吧。”   虾:二位都有什么职业病?   何:他走在路上,会不自觉去找哪些像坏人。   杨:干的久了,会有点感觉,看出来人群里哪个不一样。   杨:他也会看别人,这个人有哮喘、那个小孩嘴唇发紫有心脏病之类的。   何:我们都是和人打交道的工作。 第137章   杨烁一开灯就看见了何峻凌那副独眼龙的样子,炸了毛。   他右眼贴着一块整齐白净的方纱布,鼻梁也有一道伤,看起来可怜得很。天黑了,何峻凌左右各六百的近视,暗视力也不怎么好,乖乖坐在沙发上发呆,什么都不想干。   眼睛看不清,他跟着神智也有点迷糊。屋里忽然亮得刺眼,他眼睛眯起来,慢慢转过头,对着杨烁露出一丝有点无奈的笑。   杨烁张大了嘴巴:"我靠,怎么弄的这是?"   倒霉呗,还能怎么了。他带着规培医生去急诊接个病人,碰上患者家属在门口为难护士,替女孩子挡了一下。不严重,只是角膜一点擦伤。家属也是一时激动,动完手马上后悔了。   "什么不严重?你们不会就这么算了吧?"杨烁一跳老高,差点把天花板顶穿,"报警不会吗?"   何峻凌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倒觉得没报警有点对不起他:"医院嘛。"   医院嘛,三个字里满是无奈。医院总是忍气吞声息事宁人的,家属都好好道歉主动赔偿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算了。   背后突然没了声音,何峻凌看都不用看就说:“手机给我。”   “我没……”   “手机。”   屋子里安静了一秒。“我靠!”可怜的手机被扔在沙发上弹起翻了个面,吓了何峻凌一跳。他伸长胳膊向后抓住杨烁的衣服让他冷静,杨烁就势翻过沙发背坐到他旁边来。   医院就活该?杨烁气不过,拉开他的手还是想报警。   “好啦,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   "这才更可气!"   “闹大对我们也没好处!”他继续说:“还有我呢,之前的流言已经传开了,这次再闹大,我在单位还怎么做人呐。”   话音落下,他就感到手里那股子力气消失了。   "你还能笑得出来。"杨烁看他说话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又心疼又恨铁不成钢地替他窝火。   "因为不严重嘛,我是医生我有数。还放了我半天假,如果不是这一下,谁知道我今天几点能回来。"何峻凌确实不怎么生气。今天本来是手术日,手术日他回家总是早不了的,想到这里他想,自己潜意识里是不是有点故意。   杨烁拿一种能把人烧出洞来的眼神盯着他,起身去厨房拉开冰箱。冰箱里一个小蛋糕,看得他身体里又腾地冒火。   冰箱门发出一声巨响,可怜的家电吓得发抖。不知道杨烁是替何峻凌生气还是生何峻凌的气,他指着厨房,眼含着怒火睁得溜圆:"不是,你有数没有啊你?这样了你还能晃过去买个蛋糕?"   何峻凌脸上带着说不清的微笑,对他伸出一只手来:"所以说我真的没事。别生我的气了,手给我。"见他不动,他话里带了点娇气:“过来嘛,我看不清你,害怕。”   杨烁不去拉他的手,过来在地板上坐下,抱着他的膝盖骨生气。凉丝丝的指尖在他眉心揉了揉,散掉他心里的火:"地上凉,别总是坐地上。"   他火消了不到半分钟又上来了,冲着他大声吼:"半天假!你不会想明天独眼龙去上班吧?"   "别叫了,楼底都听见了,"何峻凌握着他的手轻轻拉了一把,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我明天不上班,本来就换好了。"他两手抱上杨烁的脖子,慢悠悠坐到他腿上去亲亲他的眉角,"不过我得去配副眼镜。你还忙吗?有没有时间陪我一趟?"   "行,手头的移交了,"杨烁沉默了一会,问,"你是不是没吃晚饭?"   "不饿,"反正看不清,何峻凌干脆闭上眼,抱着杨烁脖子休息,细细感受他身上传来的温度,"真的是吃不下,家里有现成的。"   "求你了,祖宗。"杨烁抱着那把骨头,声音里只剩下心疼。   如果不是眼镜,何峻凌大概还要伤得重些。细细的银灰色金属边歪了,镜片边角上磕掉一小块玻璃,露出啤酒瓶底那样一圈圈的来。   其实一开始事情也不大,就是老人家循环不好,护士抽血没抽出来。先被牵扯进去的是夏语冰,她看家属太激动,把年轻护士挡在背后。何峻凌远远看见怕她们两个女孩子吃亏,就去拦,没想到闹事者看见人多了反而被激怒,伸出粗厚的手掌要拽人。夏语冰一把击开了他的胳膊,何峻凌眼看着那人手掌和板砖一样抬起来要回击……   "你说你干嘛呀,你还不一定能打过我呢。"夏语冰陪他在眼科,这么说道。   "别贫了,力量上就是存在性别差异。"   她哪能不知道?撇撇嘴抱起胳膊,说,要是你家那位在就不会这样了。   何峻凌捂着两只眼睛什么也看不见,语气轻松地笑笑:"看不起我啊?"角膜敏感,划了这么一下痛得很。他一时分不清是两只都伤了还是只有一只,视觉彻底被剥夺。听不见夏语冰回答,他心下了然,说:"别给他打电话,他最近很忙。"   不多时,急诊的领导处理完那边的问题也赶过来了,自知处理方式对不起自家员工,脸上有些挂不住。   夏语冰说:"主任,我先送何老师回家,半小时就回来。"   何峻凌赶紧拦住她,让她回去工作,说只伤了一边,他自己回去就行。领导没说什么,咳了一声点点头就走了。   出来后何峻凌眯起一只眼,脸凑到手机屏幕上给夏语冰发消息:你好好回去工作吧,再两个月就换科室了,不要让他因为这个卡着你。   夏语冰回:呸,他针对你,你看不出来吗?再说了,老板嘛,哪个不是在你走之前尽量压榨?   何峻凌让她别这么说。她坏就坏在性子上,上学时明明是学得最扎实的那批,说话做事都太直了反而混不开,纯靠本事吃饭。   杨烁心疼自己家这位,嫌夏语冰一把年纪了还跟傻子似的不懂事:“你替她挡什么?她不是空手道拿过奖吗?”   "你怎么也跟她似的贫,打架能一样吗?"   "替别人操什么心。"   何峻凌揉揉他耳朵:"你也知道我,我就这样的人。"   "你这叫……中央空调!死渣男。"   何峻凌忍不住笑:"看女同事挨打就是好汉啦?"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杨烁就是压不下心里的火。不知道是针对这次的事情,还是隐隐不好的预感让他着急。 第138章   蛋糕都切完了,杨烁还在气,隔着桌子盯着何峻凌看。“不纠结了好不好?”何峻凌站起来从后抱住他,凑在他耳边说,“也有好处嘛,我看不见了哦。”   “哪有拿这个当情趣的?你过来,你懂不懂事儿?”杨烁把他拽过来,让他气得好笑,真是无话可说。   “忘了吧,”他从盒子底下抽出酒红丝带,在自己脖子上绕了两圈,食指一挑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蝴蝶结的飘带和衬衣领开口形成一个神秘的菱形,装着喉结下方的深窝儿。两根过长的飘带打着旋儿,从杨烁脖子边垂下来,“这个可不可以?”   “跟你好好说话呢,尽学些不正经的,”杨烁噎了一下,拽拽飘带。他还想说什么,可是何峻凌两手揽上了他的脖子,软滑的舌头越过他齿关,卷了软绵绵的奶油,“哥,这种事不能纵容……”   “别想那些了,想我。陪陪我,好久没好好在一起了。”   何峻凌一手撑在他身侧,眼睛眯得快要闭上了。纤巧的指尖捻开扣子,一颗一颗往下走。杨烁看着缎带上流动的光泽,喉咙发干。他拉过那只腕子,托着屁股把人抱起来顶在墙上,修长的双腿立马缠上了身。   “当‘礼物’当得这么热情?”   “怕你再被叫走了,我努力一点,运气也许能好,”鼻尖相抵,何峻凌分别指指左右眼,“现在这只近视六百,散光五十;这只看不见,”他搂着脖子咬上杨烁耳垂,“我不想被一个人留在黑暗里。”   分不清是依赖还是勾引,他缠绵得像换了个人。杨烁觉得何峻凌又瘦了,夹在他腰上的腿成了两根修长笔直的骨头,一手就能握住。   唇齿在他下颌流连,咬住柔软的下唇不放。杨烁总是会被这样的疼痛轻易击中,夹紧了背,这样抱着他到沙发上,让他跨坐在自己腿上。   “唔……你勾引我。”   灼人的下身贴在一起互相摩擦,杨烁头向后仰让唇齿分离,何峻凌马上黏糊糊贴了上来。他也就不再客气,一口咬上了猎物的脖子。上衣很快被抽出来扔在一边,身体相贴,蒙上了夏季的薄汗。   “宝贝儿好性感。”   何峻凌有点羞又有点得意,但是胸前的花蕊被舔咬揉捏,嗓子填满了呻吟,无法回应。杨烁舌尖绕着乳头轻挑了一下,坏心眼儿说了一句:“没有,平的。”   “你少瞎说……”何峻凌绷不住,捂住了耳朵向下缩。杨烁拉开他的手,继续在他耳边耍流氓:“揉一揉能不能长?”   何峻凌脸红得要滴出血,杨烁把缩起来的他推在沙发上,脱光了打开。暗红的绸带还绕在颈间,刺眼得像颈间流下了淫靡堕落的黑血。杨烁拆了这件礼物,轻轻一拽,缎带从指缝滑下。   他是礼物,仰起头献祭般露出自己脆弱的脖颈,给他咬。   杨烁正要欺身上前,被脚尖儿色气地顶在喉结上。他捉住这只脚踝,何峻凌膝盖向内扣,又关起身体。杨烁哪能让,捏着他的脚踝亲咬,拇指揉揉脚心,分开他的膝盖。   手在股缝中间摸到一片黏滑,杨烁忽然有点恼。手指直接插进肠道里冲着敏感点挤压,何峻凌挺了挺身体,咬住嘴唇。   “要是我半夜才回来呢?”他继续用手指慢慢刺激他,看见何峻凌下巴一点点仰起,喉结上下滑动。漂亮的手指慢慢抓紧了沙发,他却不出声。杨烁没来由地恼火,手下换了花样。   经不住作弄的身体绷得连脚趾都慢慢张开了,肠壁收缩试图阻止手指的动作。“嗯……别,不要这样,”感觉身体不可控地一步步朝上走,何峻凌挣了两下向后抽回小腿。手指脱离肠道,牵丝弄脏了沙发。   他的脚尖落下锁骨,踩在柔软的胸肌上,来回拨弄浅褐色的乳头,“给我个机会,这个,”脚趾继续向下,在他腹肌上撩拨,最后稍稍用力压了压阴茎根部,“这个。”   补昨天的,劳动节快乐   ☆*:.?. o(≧▽≦)o .?.:*☆ 第139章   杨烁从来没想过何峻凌那样放不开的人会主动做这种事,跪在他腿间,拉长了脊背优雅的线条。   何峻凌试着把阴茎含了进去,撑得两腮发酸。他想调整一下阴茎在口腔里的位置,无处安放的舌头胡乱搅着。   “疼!疼!宝贝儿,不是这么玩的,”杨烁被他咬得痛了,急急捏起他下巴,拇指伸进他嘴里按了按下牙,“我教你,张嘴,啊——不要用牙。”   何峻凌乖乖照做了,再次含了进去。口腔被撑满进退不得,只能含进去前面一小部分,脸酸得下巴要脱臼。他只好吐出来,用手帮忙,侧过头舔弄系带,舌尖舔掉铃口的黏液。   这种不得其意的生涩撩拨让人心生焦躁。杨烁压着他的头顶了一把,把他噎得干呕。   “算了算了宝贝儿,不用这样,别勉强自己。”他拉起何峻凌跨坐在自己身上,和他亲吻,捉他的舌头,两手掰开臀瓣揉捏,伸了食指进去弄。他记得住这具身体所有的敏感点,又总能摸索到新的特质。   “嗯……”   何峻凌受不住身后的刺激向后躲,口角带出银线滴在饱满的胸肌上。他伸手擦掉,掌根擦过乳晕,在他胸上揉按。   杨烁紧了紧肌肉:“好玩吧?你好色,色狼,这么馋。”   “嗯……因为是你,”何峻凌眼里那点神光已经被情欲迷散了,把他的手拿掉,坐下屁股主动去蹭,穴口吸住了阴茎头,吞吐着要把它吃进去,“要不行了,别弄了——别用手。”   “满足你。”杨烁咬着他的皮肤声音含含糊糊,阴茎缓缓向里挺进一点,何峻凌没有制止。他每次都强调戴套,结果又屡次纵容,亲手养成了他的坏习惯。   杨烁用力压下他削立的两胯,摆腰向上一抬,像是一枚长钉把他钉住。   “你!啊——”   呻吟拖的很长,何峻凌的胸口一起一伏地呼吸,表情带有些痛苦,久久不动,变成了奥赛博物馆台阶上的大理石雕像。   他总是在室内待着,闷出一身玉石般莹洁细腻的皮肉来。杨烁轻咬他胸口,遏制住喉咙里呼噜噜发作的兽性,想撕了这身好皮。   他尝起来像一枚熟得稍过的果,饱满的浆汁过分甜腻,隐隐散发着诱人的酒香。可是他太瘦了,瘦得下巴都变尖了。杨烁欺负完了又心疼,不敢贸然地动。他抚着他的脊背,肩胛骨尖锐得几乎要把他手划破。   何峻凌终于适应过来,低头亲吻他好缓解不适。他一边随意地亲吻他的鼻尖和额头,一边撑起身要动作。杨烁搂着一把细腰将他按了回去,用相贴的小腹夹着那根阴茎磨蹭:“别急宝贝儿。”   阴茎被温热的肠壁蠕动着包裹挤压,实在是耐不住。他身体里好烫,又轻得虚无,像是有什么在燃烧他,烧完了就会化成灰烬逸散。   “峻凌……峻凌我爱你。”   “我也是,我也爱你。”   “你太瘦了宝贝儿,再忙也得好好吃饭,听见没?别把自己饿坏了。”   何峻凌没有回答,唇吻过他的发际。杨烁急了,抓起他两只手,用那根酒红的缎带干干脆脆绑在一处,把他的胳膊套在自己脖子上。   这个结给手腕留了空隙,但绝对无法挣脱。杨烁顺手把多余的缎带系成一个蝴蝶结。何峻凌低头凑过去看清:“这个绑的好漂亮哦。”   他没来得及继续夸,留在他身体里的那根东西像要惩罚他,抽出来又深深顶了进去,顶得他心跳一顿。   何峻凌一点身体的自主权都没了,双手被绑在一起没有支撑点,来来回回被颠上了浪尖,凌乱的快感让他不能好好找到节奏。   视力和自主权都被剥夺,其他感官变得更为敏锐。何峻凌眼前只有模糊凌乱的光影,听见自己的呻吟断成了短促的音节,不知是从哪里发出的。他还听见杨烁在他耳边用力呼吸,掺杂着快感的轻哼,和他的交织在一起。他只好任自己被风暴吞噬,在海里颠簸,被食肉的鱼类咬碎。   与他相贴的每一寸皮肤都张开了毛孔呼吸。缎带磨着他的手腕,滑溜溜好像也有了生命。   “杨烁……杨烁,杨烁……”   他断断续续唤他的名字,用两个音节请求他,也诉说了无尽的感情。心跳发出共鸣,激烈而低沉,像喘息声背后的骨架。身体的一切以各自的节奏表达着同一首交响曲,两个人的交响曲。   杨烁起身把他推倒了,压着他的肩膀快速动作。相贴的肚子发烫,像蜡化了融在一处,把两个人变成一个分不开。   快感一波接着一波,暴风雨的交响曲旋起巨浪,把他们卷上云端。心高高悬着,强抵着外力勉强维持住节奏,依然不能阻止这首乐曲不断冒出不和谐的音符,摇摇晃晃几欲崩塌。   风暴中一道光刃猛地撕裂了厚实的云层,撕出一线闪着乳色金光的门。   啊——   最后的音符过于高亢,湮没在头脑里听不见声音。心口处在高潮的同时传来一阵刺痛,痛得若是再早一分定能把高潮的快感生生压回去。   空气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微弱的喘息尚未平复。何峻凌想摸摸那丝疼痛,但是手被绑了起来。   杨烁在他心口留下一个猩红的吻痕,狠得吮出了细细的出血点。   “峻凌。”他夹了鼻音像是在认错。   “没关系,就这一处,”何峻凌收回胳膊双手捧住他的脸,擦过眼角,语气柔过油画里的柔光,“怎么了?”   杨烁忽然间好像是哭了,鼻子发酸,默默涌上来了一点不足以形成泪滴的泪。大夏天贴在他脸上的手竟然是冰凉的。他抱起何峻凌,怀里一点实感都没有,好像一松手这人就要消失不见了。   疲软的阴茎留在他身体里胡乱顶弄了几下,想进得更深,交合处带出黏白的精液。   “峻凌,你别再折磨自己了……我爱你……”   何峻凌不明白到底哪里搞砸了,自己明明是想要他开心的。而杨烁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暴躁,因为他太渺小、太无力了。他可以绑住他的手,却无法绑住他缥缈的精神,像用力攥紧滑出指缝的细沙,像捉不住风中飘扬的绢布,眼睁睁看着他随时间流逝、随细风飘散。   虾:杨警官绑人技术不错呀。   杨:算警察必备技能吧。抓太多手铐不够用,或者事出紧急没铐子的时候都会用到。我还会绑别的。   何:也不见你绑得好领带。   虾:说到这个,警察制服也是有领带的吧?请问您以前……?   杨:……其实配了两条,有一条是带拉链的。   何: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第140章   院领导匆忙赶过来,一眼看见急诊大厅中央站着三名灰蓝制服的警察,气宇轩昂的。自家的白大褂儿和病人家属站成一排,一个个低着头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   “洪院长您好,”杨烁伸出一只手来,语气温和,头一点不低,“我们接到报案,说有暴力冲突。”   院长不知所措和他握握手,眼睛看向了自家员工:“谁报的案?”   “这个您不用管。”   夏语冰干的。也是积了太多气,她挣扎了两天打了110。接警的那位恰好和杨烁挺熟,一看一附院的,顺手转给他了,卖个人情还能甩掉点活儿。   在杨烁看来医闹这种事越纵容越猖獗,有人报了警,他就有理由跑这么一趟。   夏语冰正要开口,那名年轻护士把下巴一扬:“我报的,我不想两位老师为我受委屈。”   副院长上下打量她一眼,冲杨烁堆上笑脸:“嗨,警察同志你们听我说,不是什么大事儿,过去两天了。和解了,已经和解了。”   “不是你们说没事就没事儿了,有人报了案,我们就必须处理,也请您理解。”杨烁不理他,示意俩实习生挨个找当事人谈话,正好练手。   俩实习生面上不苟言笑的,说借个安静的地方,眨巴着眼掩不住青涩,夏语冰主动指了旧石膏间。   何峻凌看着护士、病人家属和夏语冰依次被带进去谈话,立场有点尴尬,好在这位洪副院长不知道他们俩的事儿。终于夏语冰也挺着胸大步出来了,一撩耳边的短发,扬眉吐气。   何峻凌乖乖跟着杨烁进去,哭笑不得地带上门:“我说警官,我能不能请求第三人在场?”   “没这规定。你是女的吗?”杨烁板着脸,反剪了他的手压在墙上,“为什么医闹啊?都是你们惯的。人带走媒体一报道,你们医院以后就安静了。”   “好好好,杨警官,”何峻凌被他压着,“能不能先放开我?白大褂很脏的,再粘你身上。”   杨烁把他翻过来,膝盖挤进他两腿中间。   “警官……”何峻凌还想说什么,被吻封住成了一声呢喃。面对着这身制服他有些受迫感,杨烁把他压得很紧,坚硬的皮带扣压在他身上。如果不是墙,他已经软了腿根滑下去了。   “嗯……脏,这是医院……”   何峻凌推他,掌根隔着衣服不巧摩擦过底下的肉粒成了勾引。杨烁两手伸进白大褂里扶着他的胯,揉捏屁股和大腿,又钻进衣服里,掐了一把细嫩的皮肉。他手还要向上游走,被捉住了。   “别……别摸了,我受不了这个。”何峻凌抓住他的胳膊,露在短袖外的皮肤因为医院的空调有点凉。怕他在医院惹出什么来,劝他又劝不住只能顺着。何峻凌解了白大褂扔一边,随他把自己抱在腿上,还志得意满地颠了颠,一副流氓样子。   “你好歹是个人民警察吧?”   “那我把这身脱了。”   “别贫了……唉这是医院……啊……”   杨烁把他的衬衣掀过胸口,中指指腹来回碾着红樱珠,另一手从膝盖沿着修长的大腿一直揉到后腰,绕着腰眼徘徊。何峻凌搂着他脖子抬不起头,咬着嘴唇堵住呻吟,眼角水汪汪红到了晶莹剔透充血的耳尖。   “何医生?”   何医生手指摩挲肩章的硬缘,入眼都是警察制服强硬的蓝,更加软了身体动不了。   杨烁把他放在诊床上坐着,哗啦抽了他的皮带埋进他腿间。何峻凌吓得不住向后挣扎:“喂!你在这儿怎么能……”裤腰被拉下来,身下的东西弹出来摇晃。   “不行……”   “嘘——宝贝儿安静,”杨烁龇了龇尖牙,“这儿不隔音。”   何峻凌捂住嘴不去看,防止自己叫出来,下身被湿润的口腔包裹,生理性的泪水溢出眼角。   这对他实在刺激得过分了。 第141章   杨烁故意张嘴给他看,舌尖把那点白浊卷进嘴里:“给你两分钟整理仪表。”   “你真是……”何峻凌羞得快哭了,连露出来的那节腰都蒙上粉色,伸手扇杨烁的狗脑袋但使不出力气。身体湿哒哒的难受,他又给了他一下,没打着还被拽过去咬了咬脖子。   “滚,dirty cop。”   杨烁脸皮厚,能装能演,他脸皮薄,不知道待会儿还怎么出去见人。开了排风扇轰轰响,要是这边留下什么气味,他当场切腹算了。   “这你都不生气?”杨烁又把他抱在腿上,跟玩娃娃一样随手捏着玩儿。   "非让我生气干什么。"何峻凌气不起来,就是紧张,被捏得浑身难受又不敢动。   “哥,说真的,你歇一阵子吧,把年假休了出去转转,带着羊羊出去玩也行啊。”   “再说吧,等你有假了。”   “我有不了了,休那么长病假,领导得杀了我以儆效尤,”杨烁不再捏他,向上抱了抱,“哥,我觉得你不太开心。”   “你想多了,”何峻凌在他怀里抱着慢慢摇晃,也放松了些,“就是有点累了吧。”   “我们新来那两个实习生看见没?有一个和我一样父母双亡。成绩单特别好看,就是不爱说话,什么都憋在心里,有时候我都怕他出事。哥,你见过那种,就是成长经历有点问题,像颗不定时炸弹一样埋在社会各个角落里的人吗?”   “不要这么说人家。”何峻凌轻轻剜了他一眼。   “我说我自己。哥,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有毛病。我们经手那些人命案子,想想看有些是很夸张的,大家都觉得恶心,就我没事。早两年我还挺得意的,觉得是他们不够坚强,时间长了以后发现有问题的其实是我。我一直以为自己很开朗很热情,其实自己心底一直藏着又自私又冷漠的一面。就像开始追着你不放的时候,我做的一切出发点都不是为了让你好,是为了把你留在我身边。”   “哥,这个世界像一所大医院,很多人都带着治不好的病生活,终其一生都在维持某个平衡。小金镇桥桥头有一大丛棣棠,大部分人路过的大概看都不会低头向脚边看一眼。其实棣棠挡住的的地下室里住了好多人,每个人的挣扎都足以写成一本书。你之前跟我说,肺癌对病人来说是生死大事,但是你作为医生一上午看了二十个都是肺癌,就麻木了,所以要时刻提醒自己。其实我们办案子也是,看多了凄惨的命运就会麻,忘记每个人都是有真情实感的人。   “扯远了。我是说,你自己也是一个人,你的感受也很重要,对我也很重要,我想要你好。要是你不开心能不能告诉我?我们发过誓,无论任何理由,都互相接纳。”   何峻凌迟疑了一下。   “好,晚上回去说吧,”他在杨烁耳根处落下一个吻,从他腿上站起来,扣好白大褂,“那医闹的事教育教育就算了吧,杨队?”   “凭什么你说算就算?凭你拿身体贿赂警察?”   “你!”何峻凌脸又是瞬间通红。   "生气啦?"   “你真是混蛋。以后别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来了,浪费警力。”   “放心,我们案子刚刚交掉,这两天还行,”他看何峻凌瞪他,说,“知道啦,我错了,仅此一回没有下次。晚上早点儿回家。”   谁知道杨烁自己没能早点回家,转眼那个案子又找上了门,辅助缉毒队追捕去了,报告都扔给实习生写。   离完结不远了,今日起日双更 第142章   “杨儿。”   “唉?”   “闭嘴。”   杨烁一路上吵吵着“我也要婚假”,赵队长手机又响个不停,一车人都烦躁得紧。其实平常杨烁嘴里也烦,和陈诚成两个互相捧逗唱相声,今天架不住赵队家里有麻烦事。他不想接家里人的电话,又不静音,非扔在一边响着让自己心烦。   “老头儿生病,老婆要离婚,儿子要造反,就差妻离子散喽,”他在车里抽烟,高速上不能开大窗,车里烟雾缭绕,“我就跟他妈大声了两句,他跟我打架?屁大点孩子,真以为能打过他老子了。”   两边老人身体都不好,儿子又在读高中,妻子顾不过来和他吵了无数次,前一阵直接找到刑警队上来,众目睽睽之下惊动了领导,堂堂二队大队长一点面子都不给。迫于压力,赵志飞最终还是决定调离一线,调到清闲一点的职位上去,至少不在重案待了。   “您这趟也不用来,我们就给刘队他们当个辅助。”   “最后一趟了。当了半辈子警察,破案有瘾。”   陈诚成从后视镜看一眼:“队长,‘最后’这词可不能乱说,立flag。”   “你圆溜儿地滚,”要不是高速上他在开车,杨烁就揍他了,“队长,您早该退了,这个年纪有几个还在一线上啊。”   “我运气不好,早些带的没一个留下,”他歪在副驾驶上掰手指头数,“一年年的都跑了,就你跟王霄你们俩留下来了。后两年是陈诚成——你那时候怎么没去技术部呢?印象可深了,打电脑一流,一到现场就哭丧着脸跟要你命一样。再后来是佳和。”   好好的工作说到这里让人挺难受,一帮人都不说话了。赵队长总说他和王霄来的时候条件好很多了,这才能留下人来。以前真的是又破又穷,刑警大队听着多风光,就挤在两栋小破楼里。前一阵还传言王霄结了婚要调走,搞得气氛很凄凉,最后正主亲自出来辟谣,说休了婚假就回。   “王霄不如调走了好,我们这里女的哪有出路。”   “妈呀队长您快别这么说,霄那么要强的人,听见得跟您打起来。”   “这不她不在么,”刑警就不是人干的活儿,“我不是说她,是说环境。”赵志飞临退了也有点舍不得手下这些人,不再说话。他把烟扔出窗缝,抿起唇吐出一条平直的烟雾,呛得仨年轻人咳嗽。   “咳咳,队长,您趁现在在路上,给师娘回个电话吧。”   李佳和不说还好,一说,赵志飞直接把手机静音了。   何峻凌知道自己很少主动给家里打电话,他妈妈接起来时满是惊讶。   没说上几句,母亲的声音小钢珠一样倒了出来,反复说白雅薇已经再婚了让他忘掉,提起某某人介绍了个谁,说的又是何峻凌听了无数遍懒得听的话。   “妈,求您放弃让我再婚的念头行不行?”何峻凌柔和地插了句话进去打断她。电话那边一愣,忽然开始安慰他指责白雅薇,说遇人不淑之类的话。   “我和雅薇的事您真的不清楚,就别插手了。您和我爸最近身体怎么样?”   “我有什么不清楚你倒是说给我听听?当时还不是我……”   “妈!”何峻凌稍微提高了声音。出乎意料,那边声音难得停住了,“妈,您最近还好吗?”   她妈妈可能是话说的太多,新查出来有个声带结节,嗓子不复以往的尖锐,说到一半咳了一下:“都是让你们爷俩气的。一个比一个没良心。”   何峻凌不可闻地悄悄叹了口气,看向窗外。南阳台窗外对着一片水杉树,夜里黑压压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风吹得叶子刷刷响,天花板上路灯打进婆娑的树影。   “我爸在吗?让我爸接电话吧。”   杨:事情有时候很巧。之前他们医院承办啥啥肺病的国际性学术会议,他替老板参会发言,我在那边执勤。   杨:他讲完后有个瘦瘦的老头一直提问刁难他,他在台上从容不迫,用英语对答如流,好帅哦。(鼓掌)   虾:停,夸就免了。   杨:他留下来等我一起走,出去碰到那个瘦老头和一个外国老头在聊天。外国老头跟他打招呼,还问我是谁。   何:这么叫好没礼貌,人家是斯坦福的教授啦。   虾:何医生怎么回答?   何:partner.(同性伴侣)   杨:结果那个瘦老头是他爸,听完脸都青了……   虾:哇!何医生也有胆子这么肥的时候!   何:让他接着往下讲。他竟然还教育我,气死我了。   杨:我想他爸是想留下来看看他,才和别人在门口聊那么久的吧。   虾:嗯……不过小杨警官还是应该认可一下何医生的努力嘛。   杨:嗯。所以我想说……   虾:什么?   杨:我老公好帅哦。 第143章   “我们的计划是在入口处截住他,”建筑图放大了打在屏幕上,缉毒队的刘队长换了一个颜色,标注位置,“姜成虎这个人本来就多疑,经过前期几次交涉,他恐怕起了疑心,这次肯定会提高警惕。确认目标前切勿打草惊蛇。”   这几句话他重复了好多遍,谨慎得不能再谨慎。毕竟这个人已经在档案里静静躺了八年。四年前缉毒队抓捕姜成虎失手跟丢了车,再未有过他的直接消息。这一次银港广场坠楼的案件,杨烁他们查到一半发现牵扯上毒品,竟和缉毒队手里的线索串成一串,意外揭开这个窝点。   姜成虎是个刀尖上舔血的凶徒,早年间活跃在山西一代,后来在帮派斗争中转移到了沿海,不知怎么牵上线做起了毒品生意。这回为了抓他出动用不少警力,还出动了特警。如再失手,又不知等到猴年马月,多少毒品要流入市场。   杨烁他们几个跨省开了三小时车过来,却又显得有点多余。参加这次行动的人太多了,当地警局的会议室站都站不下。   “来掺和你们破事,我们自己都忙不完呢。”杨烁顺手揽上缉毒队的一个同期。对方行动在即有点紧张,推开他:“行了吧,你就说说。谁像你,一天天的心态这么好。”   真到了晚上,杨烁也就记不起别的了。他们和特警一起,一双眼睛只盯着侧门。七月份夜风吹多了还是有点冷。这边只北了三小时车程,气候却大不一样,早晚温差大。加上整个人聚精会神的,皮肤上一层似有未有的冷汗,起鸡皮疙瘩。   杨烁低头看看表,比预计时间已经过了六分钟,一点动静也没有,那边也没有消息。姜成虎交易一向守时,过了时间不来大概率是不会出现了。   “队长,不会黄了吧?”   “再等等。”   地下车库和主楼并不相通。这段时间内车库共进了四辆车,确实也有四波人从车库走出来,并未发现姜成虎或其它名单上的人。但杨烁总觉得不太对劲,说不清为什么,四周的空气都让他觉得犯人已经来了。六分钟,假如他真的按时进了这栋大楼,此时应当已经发现那个约定交易的房间空空如也、一切都是一张网了。   看着不远处车库入口的光亮,杨烁忽然一惊,拔腿就跑:“车库!地下车库!”   蓝黑色钢笔在纸上走走停停,何峻凌把电话开了免提,那头夏语冰像是困得睁不开眼:“什么事儿啊?”   “没事,突然想起来,问问你在急诊还能待多久。”   “八月底,九月就走了,”那头夏语冰打了个哈欠,“有段没见了。你明天是不是有空?我明天休息,叫吕闻名出来吃个饭?”   “我们两个休息他还上班呢。”   “他又不加班,下午呗。”   何峻凌听着她没心没肺的声音,不由笑着摇摇头,笔停在纸面上晕开一点墨。   “我不行了,我快困死了,明天下午我去找你……”   他听见夏语冰声音里夹着打不完的哈欠,神志不清要挂电话,匆忙喊道:“等等!”   “还有啥事儿?”   没,没事了,只是想再听听别人的声音。何峻凌声音顿了顿,笔下也没了形状:“没事,明天见。”   明天见。他闭上眼睛揉揉疲倦的额头,蹙起的眉梢仿佛将将入冬时最后一片树叶落尽的悲哀。窗外是夏盛极时的浓夜。他不过是一只鸣虫,趁着黎明到来前,在虚妄的永夜中肆意欢歌。   不出事儿,小杨儿说人不能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   我命长悲。我说。表情平静,甚至带有温柔的笑意。   你说这样的我让你陌生,让你害怕,让你感到寒冷。   你说我让你暴躁,让你感到自己的渺小无力。   我知道,在这阳光明媚的春日,你透过我的眼睛,看见了盛夏的深夜。   这强大的精神力量本不属于我,我的朋友,我只是受这强力压迫的一只鸣虫。   在永夜之中,在黎明到来之前,一边悲泣,一边欢歌。 第144章   我亲爱的,   抬起笔我竟不知该怎么称呼你了。   我的光,我的爱,我的救赎,我余生所依。   想来无名指套上了那个取不掉的银环,我们就互为彼此的丈夫。可是违背誓言的我怎么还对得起这个称呼。所以我住了笔,简简单单称呼你为亲爱的。因为有“爱”这个字眼就足够了,让你知道我爱你,可以重复这三个字直到生命的尽头。   纸有大小,笔会写尽,可是我有太多的话要对你说,如果可以,一辈子都说不完,哪里是薄薄两页纸足以承载的。如今时间要我从中挑出重要的两页,我什么都舍不下,连琐碎的问候都舍不得。   单单除了那句对不起。想必我对太多人说了太多对不起,自己都听得厌烦,你也听腻了。可挤在喉头第一个冲出来的又是它,像个顽皮的小恶魔。我好想关它回去啊,可是将死之人,连最轻的恶意都使不出了。   对不起,我的爱人。   死亡是否能让生前分开的人靠得更近?   这实在让我不甘亲爱的,实在不甘。我并不相信什么来生再见的鬼话。若是此时你恰好爱着我,我也无可救药地爱着你,为什么偏要把相爱留到来生?   我必须承认,剥去了一切矫饰后,这不过是一场悖德的狂欢。自始于伊甸园的苹果,我是怎样亲手给自己套上了枷锁?是身为男性利用女性的好感,是身为医生利用患者的依赖,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但到了这种时候,于个人而言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柴米油盐堆砌出的、那个仅容方寸的、脆弱的幻境。   我过于狭隘了,此时我所留恋的不过是你,你这一个人而已,想要的只是你。我此生最深的欲望、最后的眷恋、最大的不甘,都是你。若我生就是一场黯淡的罪恶和悲剧,惟有你太阳般的爱,为我撒上光辉。   对不起,我终究还是选择逃避,又一次违背了誓言,也无颜请求原谅。我用一个人所能拥有的最肮脏与最懦弱,玷污了一切。这逃不脱的一切啊!我虽做了逃兵,亦为荆棘割伤,为乱麻缠身。密林所困至死的芸芸众生,我终成为其中一员。   对不起,我的骄阳。你无数次挥刀救我出来,我却无力斩断最后一根纤细的枯藤。   如果你想知道,此刻我亲吻了这封信,以最温柔的爱,轻轻呼唤你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我们共同拥有的,我本应当把那一半还给你。把过去的完完整整舍了,你才好一身轻地去走接下来的旅程。可当我亲吻无名指、试着与你告别,那银环却生根长进了肉里。我太怕疼了,所以请允许我带着它吧,奢望还能籍此寻到你的踪迹。   我又对你说谎了。我的爱,请原谅我此时还要把心底丑恶刺痛的腐肉翻出来给你看。真相是我爱得太自私了,不能占有,就要折磨你,让你也带上我的痛。我实在不愿你忘记我,临了落笔,还琢磨着如何在你心上留下一道不可愈合的伤。   好吧,违心地说,你还是忘记我吧。违心的,也是真挚的。   走吧,向前去吧,忘记我,带着你的光芒击败黑暗,穿过窄门与狭路。   但是等你立于终点,请求你最后想起我一次。   我爱你。   安德烈·纪德《窄门》   bgm:枪花《Don't Cry》   ——————   我只保证了小杨儿不出事??   我换封面啦!,原封面放这里 第145章   杨烁回想起的是个细节:一辆2.4T排量的奥迪。2.4T的排量在城市里并不常见,对于家用车来说动力过剩了,又不是那些二世祖飚车的车型,逃跑倒是正好。   “车库和主楼不通啊?”陈诚成嘀咕了一句。   “嘿!回来!”队长在后压着声音喊了他一句,怕他贸然行动坏了大事。   杨烁来不及解释,几乎是凭着一部分直觉向车库奔去,耳边灌满了夏夜热烘烘的风。不通吗?姜成虎在这栋楼里交易了那么多次,也许会留条后路。杨烁并没有百分百把握,但此刻最可能成为后路的就是地下车库了。   仅那家聚了一帮小姐以卖养吸的宾馆就搜出了3kg冰毒及其它新型毒品。若是再次失手让姜成虎本人再次销声匿迹,成了个云雾缭绕捉不住的影,以后只会更加艰难。   夏语冰完完全全是被吕闻名的电话吵醒的。一接通她还没出声,那边一句话堵了上来:“夏语冰,老何有没有给你打电话?”   “啊?”   吕闻名压着焦急又问了一遍:“我问,何峻凌今天有没有给你打电话?”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也打给我了。”   “哟?我们说明天找你吃个饭呢。”   “我听着他说话不太对劲,拨回去又关机。你给他回个电话。要你打也是关机,我们两个去看一眼。”   夏语冰嫌他一天到晚想太多,没事也要想出事来,手机拿开耳边看了一眼:“现在快一点?你有病吧?。”   “你……”吕闻名被她那比破渔网还粗的心眼气得干着急,“姑奶奶我求您行不行?不好玩。”   夏语冰将信将疑听了吕闻名的。电话里罕见地响起标准普通话:“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她忽然背后一凉清醒过来。当医生的一向很少关机,她如此,何峻凌也是如此。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她赶紧给吕闻名回电话过去,拧开了床头灯。   即使此时姜成虎被铐牢了、且被数把枪同时指着脑袋,杨烁依然用膝盖死死把他后肩压在停车库的塑胶地面上,不敢松手。他身侧是那辆黑色奥迪,车真不错,如果让他们这么开车出去了,警车可是追不上。   进车库后他竖起耳朵寻着动静,轻易找到了那辆奥迪车,什么也没来得及多想,把正在上车的姜成虎拉出车门摁倒在地。一把银晃晃的枪从姜成虎身上掉出来,陀螺一样打着圈摔在他一臂之外。   如果姜成虎那个同伙足够拼命,立马扑过来捡起地上的枪——他没有,在他犹豫空白的半秒内,杨烁迅速伸腿勾过枪对准了他。他便只能举起手来,蹲下身体迎接微微颤抖的枪口,继而被赶来的特警团团包围。   如果那时姜成虎足够冷静,趁他捡枪时爆发拼了命挣脱,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但是他也没有,逃跑的机会机会转瞬即逝在他片刻的迟疑中。   同样一对二的局面,杨烁不由想起他差点丧了命的那回。一切自有定数,角落里黑袍的死神只能默默退离。   这是一场瞬间定了胜负的心理战,杨烁没觉得自己会输。他当然不认为姜成虎迟疑是因为怜惜他这条命不愿开枪杀人。犯人注定是怕警察的,就像老鼠骨子里刻着怕猫的基因。相遇时老鼠会畏缩但是猫不会,因此他们的胜率从百分百毫无疑问降到了零。   “杨队!”   陈诚成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杨烁这才开始呼吸,后退开出了几口粗气,掰过犯人的肩膀看清楚脸。   “看清楚了,是姜成虎,那是他小弟杜兴。”   “行啊你!”   闻讯赶来的刘队长确认了犯人,掸掸手一巴掌拍在杨烁背上,喜形于色。   "你少烦我的人!"赵队把他拉开。也许是即将成为局外之人,赵志飞才对这局势看得更清楚,心惊大过了喜悦。杨烁自己倒是没想太多,已然从惊险中回过神来,抱起胳膊欣赏起自己的成果了。   赵队长摇摇头。要不说他心态好呢,切身相关的事都不知道怕。只身犯险屡次逢凶化吉,不知该说他运气好还是他就是有这个本事。无论如何他的做法太冒失了,除开危险,这是拿前途在赌。抓住了是功,抓不住直接丢饭碗也说不定。   虾:何医生是那种溺爱小孩的爸爸吗?   何:是的,但现在改好了不少了。小薇现在又怀孕了,我带羊羊稍微多一些,也能逐渐认识到自己的问题。   虾:羊羊会有什么想法吗?   何:开始我想要杨烁回避,但是做不到,因为太忙了。两个人带小孩稍微方便一点,羊羊也和他玩得好。其实小孩子不会想那么多,就是多个人陪陪她而已。   杨:啊啊啊——   虾:小杨警官不开心吗?   杨:(抱住)我也要和爸爸睡!   何:(笑着摸头)我要宠两个小孩,好难哦。 第146章   “何峻凌!何峻凌你在家吗?”   电话没人接,敲门也没人应。夏语冰拧着纱门的门锁摇晃,出了汗抓不住门把更是焦急,手也渐渐开始哆嗦。   吕闻名住的要远些,匆匆赶来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一把拽开夏语冰。“何峻凌!何峻凌!”铁门在他手里发出巨大的声响,足以吵醒楼下那只喜欢哇哇乱叫的吉娃娃,汪汪汪惊醒了整个单元的感应灯。   “艹,你让开点。”   吕闻名使蛮力拧坏了外层纱门的锁,拿肩膀去撞里面的木门。初时留了力气没有撞开,发出两下将要坍塌的响。   夏语冰这下子真的信了吕闻名的担心。这么大的动静,如果何峻凌好好在家怎么可能听不见呢。要是不在家……她不敢深想。   楼下养狗的老夫妻二人耳背,这会儿老头子也听着动静颤巍巍爬上来:“嘿!你俩干嘛呢!”   没人有心思理他。吕闻名退开两步,使足了力气撞上那扇木门,砰一声把门撞开了。   “嘿!嘿!你们两个!这不是何医生家吗?”老头儿还要拦,吕闻名挡开他,让夏语冰先挤了进去,自己也跟进去,合上那扇已经关不住的门,挡住了老头儿的视线,他在外面好像还嚷着要报警。   “老何!何峻凌?”   夏语冰随手拍在开关上亮了盏灯,借着泛黄的光线在屋里搜寻何峻凌的身影,声音戛然而止。他看见小卧室透着光亮,冲过去一眼看见了何峻凌伏在写字台上的身影。   “何峻凌!”   所有身为医生的冷静都化成了泡沫,脚底的血液直往头顶上涌。夏语冰赶忙拉起他的身体,扶着下巴让他抬头保证呼吸道通畅。   何峻凌并未完全陷入昏迷,对四周的响动还有一些反应,缩了缩肩膀,但闭着眼睛睁不开。脉搏与呼吸探着都还是平稳的,夏语冰算是松口气,不由腿一软。吕闻名赶紧托住她,差点儿以为出了大事:“怎么了?”   “还好还好,送医院。”她撑起来,看见何峻凌手下静静压着两个信封,一个封了口,一个没有。桌上还散了几个相同的药盒,夏语冰抓起来看清楚,扔给吕闻名看,“艾司唑仑,赶紧医院洗胃吧。你弄他我去开车。”   如果他真的狠下心来,也许就不是艾司唑仑了。夏语冰心下明了,帮着吕闻名背起何峻凌,真想一个耳光把他扇醒:“你怎么能这么傻呀。”   何峻凌眯紧眼睛动了动,也不知是否能听见话,隐约间有配合的意思。   姜成虎和他那同伙被缉毒队的两个警察吆喝着带走,回头瞪了杨烁一眼。杨烁毫不客气瞪了回去,心想这种人审问时没准要跟自己嘴硬,说是自己一时心软了才没有挣脱、捡起枪干掉他,而不肯承认是自己这一生中也有懦弱的时候。   他匆匆瞟了眼手机。   43个未接来电,来电人都是夏语冰和吕闻名。短消息只有一条,动了动喉咙点开,是十分钟前刚刚发来的:   “何峻凌刚刚出了点危险,现在没事了。我和吕闻名在医院看着,你放心。”   杨烁有种整个人被塞住的感觉,好像口鼻皮肤统统被捂住了隔绝了呼吸。   他正要问清楚怎么了,屏幕又亮了,点开是何峻凌如常的语气,声音略带嘶哑:“你安心工作,结束再过来不要急。路上注意安全。”   有人叫他:“杨队,干嘛呢?走了。”   “后面你们弄吧,我得回去了。”   “嘿我说你——明天——你得回去报告!”   “回头,我肯定补上,”杨烁没具体解释,从后摸走了陈诚成身上的车钥匙,拍拍他的肩,"队长,您记得给师娘回个电话。"趁着大家注意力还在犯人身上,他头也不回闯进了黑夜。   何医生当然清楚药性啦。如果小杨警官不安慰可能就不是这个药了。   以前能够致死的那类安眠药早就不用了,艾司唑仑属于苯二氮卓类,安全性是比较高的。但无论如何切勿模仿!!!   –––   虾:小杨警官是很黏人的类型?   杨:是的……到了有点病态的地步,也挺烦人的吧。   何:对我来说不会啦。   虾:何医生会黏人吗?   何:说实话其实会,虽然不主动黏他但希望他来黏我。就是他太喜欢动手动脚了。   杨:他也很流氓的,摸我胸。   杨:还摸我腿。   何(挡脸):对不起,我稍微离开一下。 第147章   急诊科前车来车往总是那样忙碌,杨烁到了医院门口反而不着急了,跟着路标一路走到病房。门里那个消瘦的身影撑着胳膊坐在床上,身旁半拉起的床帘遮住了阳光。夏语冰和吕闻名两人坐在他床头,不知又在争执些什么。   两人起身给他让位,顺手把床帘拉上了,夏语冰还塞给他两个信封。杨烁坐在床边,鹅黄的床帘围起一片阴影。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自己住院时,也是同样颜色的帘子把两个人围在一个小空间里,只不过这回互相换了位置。   "这两个……"   话音未落,何峻凌抢过来,看清楚后撕了其中一封。不知哪来那么大力气,厚纸片叠成一摞也生生撕碎了,一把碎纸捏不住掉在地上。杨烁弯下身把纸片全捡起来,瞟见零零散散蓝黑色的钢笔墨迹。   "这个呢?"   "你留着吧。"   "我不看,你还是撕了吧。"   "没关系,不是什么很正经的东西……你还是背着我看吧,"何峻凌笑笑,拦下杨烁准备拆信封的手,“你忙完啦?”他笑笑,问的云淡风轻,挡不住脸色苍白到了有点吓人的地步。因为刚刚被洗胃和呕吐折磨过,他声音远比那条语音里嘶哑得厉害。   杨烁不说话,就是这么看着他。何峻凌不敢被他直视,眼神有些不安地垂向下,瞄见杨烁胳膊上一条狰狞的深口子。   “怎么搞的,疼不疼?”他忙拉起他的手察看,一下把帘子拉开。光线亮起来打破了这个小空间,他喊夏语冰给她示意:“夏老师,能不能借一下换药室?”   两人又换回了医生和病人的身份。何峻凌弯下腰,用棉球把伤口周围干结在一起的灰土和血迹一点点清理干净:“可能有点疼,稍微忍一下。”   杨烁本来自己都没注意到这道伤,回忆起来应该是扑倒姜成虎时被汽车挡泥板划的。金属镊子夹掉表面黏附的血痂,清理干净后露出嫩红的创口,真的有点疼,他吸了口气。   “疼了?”   “疼。”   “这么深当然疼了。知道疼就好,我还以为你又会说不疼呢。”   “喊疼是喊给别人听的,要是没人理我,我还喊什么。”   何峻凌吸了吸鼻子,撕开纱布把伤口包起来,慢慢直起腰,收起纸皮连着换药包放到一边。杨烁觉得他晃晃悠悠要倒,扶了一把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洗胃疼不疼?”   “回家吧,”何峻凌低头抚了抚他包好的胳膊,“拐弯的时候提醒我买点水果。我昨天看见拐弯那家水果店进了一些好大好大的芒果……”   “问你呢,”杨烁打断他,“疼不疼?”   “疼倒是不疼,不过挺难受的。就是事情闹大了,全是我同事……”何峻凌说话时稍稍带了点歉意的笑,怕杨烁会生自己气,“我想我可能得辞职了吧。也许到就近的城市找个工作,可以一周回来一次……”   杨烁不生气,仅仅是庆幸何峻凌还好好的,仅此而已。他看得见努力维持的笑意背后压了泪水不停往肚子里咽,把他拉进自己怀里。他忽然陷入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迷信,也许是何峻凌这番造作替他挡了那把银色手枪的子弹,也许是他胳膊上那条口子把何峻凌换回来的。冥冥之中似有细雾飘飘把他们捆在了一起,他只知道自己那时他想起他了。   “没关系,慢慢都会好的。”   何峻凌终于抱着他的脖子痛哭出声:   “对不起,我还不想死……我不想死……我爱你……”   其他医生来敲换药室的门时正好看见了他们拥抱,张大了嘴不知该如何反应,连门都忘了关。   何峻凌擦掉眼泪,牵着杨烁站起来,拉着他的手一路走出医院。这一段路走的太漫长,碰到好多人和他打招呼,他都没有应,始终低着头数地上的瓷砖。但牵着的手坚决没有松开。   今日完结,还有一个尾声   ——————   杨:他还挺要强的,不肯当病人一定要当医生。   何:后来夏语冰打电话骂了我一顿,因为没有办出院就跑了。   虾:买到芒果了吗?   何:没有,可能卖完了。   杨(比划):但是店主又进了这——么大个的水蜜桃。   何(笑):是的,都便宜他了,我喝了三天白粥。 第148章   秋天的时候,何峻凌回来了。   他的事情必然传成了茶余饭后的八卦,什么版本都有。熟悉他的人或许会替他辩护两句,但说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故事。他交了辞呈,领导没同意,让他停薪留职,养好身体再回来。   现在他回来,科里还是那样,徐主任还是那么胖,沈护士长还是那么凶,规陪医生又换了新人。   主任没说什么,似乎根本没把何峻凌的私事放在心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好好工作。同事也还是那样忙碌,在病房和手术室来回穿梭,除了工作什么都顾不上。   夏语冰现在不在急诊了,回去了泌尿科。多亏之前报警那回被杨烁捅上了报纸,她走之后一附院急诊科再没有过闹事的。   吕闻名还在精神中心,也时常和警察打交道。杨烁始终替他守着秘密,他和何峻凌也就还是朋友。   家里父母闹翻了天,何峻凌坚决拒绝向他们解释一句,摁掉了无数爸妈打来的电话。他父母毕竟要面子,没有上医院去找主任要人,上门找他又躲到了对面。终于他爸妈也放弃了不再给他打电话,也不知道接下来能怎么办。   白雅薇不原谅他,但同意他两周一次和女儿见面。   唯有医生的本职工作一成不变。开不完的刀,看不完的门诊,理不完的实验数据,写不完的材料。何峻凌还没从极度松散的家庭生活中调整过来,就被一把塞进了紧张的川流,忙得头昏脑涨差点跟不上趟。晚上七点多,他走出外科大楼。天已经暗下,一半蓝一半墨,两旁冰冷惨白的路灯一盏接一盏亮了。一阵秋风在他脚跟前打了个旋儿,卷起两片落叶。   他把冰凉的手贴在额头上,吸进点清新空气,洗洗被医院内恒温空调捂坏的脑子。   “I can dim the lights and sing you songs full of sad things. We can do the tango just for two. I can serenade and gently play on your heart strings……”   温柔而深情的音乐,很适合当手机铃声。何峻凌无需看名字直接接起来,笑眼弯起一个漾着柔情的弧度,停下脚步向四周张望。   “哥——”   “你又精神啦?我在外科楼门口,刚出来。”   他转过半圈,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向他奔过来,转眼就到了跟前,在他面前刹住,带起一阵风。   何峻凌捏着电话对他张开双手。杨烁扑上来抱住他,身体的重量全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后退半步。他把脑袋埋在他颈窝,脖子上冒着热气儿。   “都几月份了,你怎么还能出这么多汗,”何峻凌把手指插进他头发里顺着潮乎乎的头发,“当心受凉。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上,回家睡了一觉。”   “现在睡醒了?”   “醒了。”   “精神又好啦?”   “好啦。”   何峻凌突然松开他转身要走:“那我完蛋了。”   "你现在说话好流氓啊!"杨烁嘻嘻哈哈把他拽回来搂着,何峻凌推他胸口,叫他大庭广众不要瞎闹。   周围有人朝这里看,看得何峻凌脸唰一下红了。他手伸进薄外套里拧了杨烁一把,挣开他,转而牵起他的手。   他们一起往外走。有认识的同事经过,和他点点头打了个招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何峻凌问杨烁:“晚上吃什么?路上去买点熟食?”   “不用了,我烧的鱼。”   “你还烧鱼,你都不会剥刺——”何峻凌皱着眉头抱怨,拖了一个绵软的尾音。   "干嘛,多吃鱼聪明。谁让你不会做饭,几个月都没学会,"杨烁一脸坏样儿,舔了舔小尖牙,“我——乐——意——”   —————— End. ——————   何:有时候清晰地感觉到和他差了很多。之前我们带羊羊爬山,他们两个在前面跑得好快,我都跟不上。   杨:他要训我了。   虾:咦?   何:不是啦,已经训过了。那天很热,我规定羊羊一天只能吃一根冰淇淋,他背着我又给羊羊买了一根。   杨:她吵着要嘛。   何:(扭头)你明知道她会要还当着她吃?(扭回来)而且他自己胃也不是很好,又不注意。   杨:可能当警察吃饭不是很规律吧,没什么大事。   何:还是应该尽量注意。   何:后来羊羊那小丫头走不动了,他把她抱上去又抱下来的。   杨:她爸爸走不动了我也可以抱。   何:不用! 第149章 后记   还有个一百四十的尾声!不要无视它!   终于完结啦!感谢每一位追到这里的读者!因为有你们的陪伴和鼓励,我才能坚持把这个又长又拖沓的故事写完。   其实故事本身并不复杂,开始也没想写这么长,但自己太能啰嗦。连载之初大纲很随意,一直写到二十多章才有了相对完整的人设和大纲,所以文风前后不统一、人设细节冲突,问题还是很多。从它有了大纲,我的目的也不再是写出故事本身,而是:如何把人物塑造得真实。等写到最后,人设细节逐渐变得丰满,我有时自己都会相信这两个人真实存在。大部分细节设定都没有直接写明,就像海明威的"冰山理论",展现出来的只是一少部分。说归这么说,我写文没那么有追求啦!说白了只是写来放松心情的脆皮鸭文学,并不具备什么文学价值。   文名《自由之路》主要指的是何医生的自由之路。何峻凌生在枷锁之中,原生家庭的枷锁,职业的枷锁,性格的枷锁,性向的枷锁。而杨烁是他世界中的“异类”,他为之所困的小杨一样都没有。杨烁成了他眼里的“自由”,也是杨烁如长矛撕裂作缚的茧,把他的禁锢打开,让他脱离他小心维护的圈子。对小杨儿,他的自由其实是无依无靠、缺乏归属。在这种状态下,他自知像一架断线的风筝,飞得过高就会从此消失。因此他看中了何峻凌单纯的对患者的关心。本来想让他不停找借口去医院骚扰,而不是设置门对门的巧合,但是想想看何医生的性格绝对是以患者为重,在医院把他逼急太难了也太过分了。   这样的结局对于HE来说可能有点憋屈,但我不知这无解的圈套中是否还能有个更好的结局。何医生当然清楚艾司唑仑并不能致死,如果没有小杨警官的干涉,可能就不是艾司唑仑了。再往后的日子应该能挺幸福的,抛开杂七杂八的现实问题,两个人本身还是很合得来。   如果这个故事曾有一时让人觉得这两人是真实存在的,就是我写这篇文最大的奖赏啦!   再次感谢各位的鼓励与陪伴!谢谢你们陪我追完这么长的故事!谢谢!!!   ☆*:.?. o(≧▽≦)o .?.:*☆ 第150章 番外·师娘   简简单单吃点甜饼   01   方欢指指长椅上眯眼补觉的那个人:“师兄,那谁啊?”   “啊?”被他拉住的师兄看了一眼,语气里别有深意,“哦,师母吧。”   “啥?”   “对啊,我们不得管何老师叫老师吗?”   方欢马上明白了。何峻凌那点事儿他也有所耳闻。不过反正外科医生在私生活方面名声普遍不好,比如妇产科某位男主任的小三上一附院堕胎故意弄得人尽皆知,再比如放射科某位女院长逼着老公在学校门口下跪。工作教学管好就行了,旁人吃那么多瓜容易撑。   不过见着了真人还是有点炸裂:男的,师母,这样看着恐怕还没自己年纪大呢。   他正在那里瞎想,何峻凌出来了:“方欢,帮我拿一下11床的病历夹。下午我要去新校区,你注意一下11床伤口渗液……”   “何老师,有人找你。”方欢示意何峻凌看背后,对这个高大的师母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亏得他刚刚心里吐槽:不说是个帅哥吗?不说是警察吗?两样都看不出来啊?   杨烁只是为了工作低调惯了。这会儿他站直了立在何峻凌背后,个子顶上天去气场完完全全不一样,浑身散发出压迫感。   何峻凌回头看见杨烁,拍拍他把话跟方欢说完:“下午留意一下11床渗液。没事儿就先去吃饭吧,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老师师母,那我先走了……啊!”脱口而出后方欢捂住了嘴,大脑宕机不知道怎么补救。   何峻凌也没想到,看了一眼“师母”,在学生面前脸慢慢红透了。只有杨烁觉得好玩儿,原地立正算是认下了这个称呼。   俩人出去的时候,何峻凌告诉杨烁:“方欢规培最后一年,二十九了比还你大一岁……”   02   “我靠!这个老妇女!”感觉这称呼有点歧视全体老年女同志的意思,杨烁又改口,“老泼妇!”他拿着女同事给的小圆镜子照照,更是憋了火没处发。   换谁都火大。他们接了个失踪案,失踪那男的有点小地位,重案组追查了半个月。结果竟然是那男的带小三出去玩儿躲着老婆,没想到谎言越套越大玩脱了。男的逃跑动用了些关系涉嫌违法,害他们警察兜兜转转查那么老半天。   杨烁以前没这么容易发火,还三天两头帮着队长消消气。现在算是明白了,不担责任哪来的火?赵志飞走了以后还没有新队长调过来,基本都是杨烁暂时顶着,一个头两个大,天天像只暴走的喷火龙。   陈诚成大着胆子打趣他:“哎,杨队,你看过猫和老鼠不?片头那狮子,像不像你?”   让杨烁变成米高梅狮子的是那报案的正牌老婆。女的一听要把男的带走调查不干了,闭着眼胡乱跟警察撒起泼来,两条胳膊乱挥。人民警察也不能真跟群众动手啊,然后就被她手指头上那个大宝石戒指把脸划了,胖胳膊打人还挺重。   “师父您消气!消气!擦擦脸。”新来的小徒弟于元亮也是个嬉皮笑脸的,手脚麻利拿面巾纸湿了水给他。   杨烁正要接,何峻凌来消息说晚上跟夏语冰吃饭,问他没吃饭的话要不要来。   杨烁说能不能带上徒弟,又照了照脸,冲于元亮摆摆手:“你吃饭没?”   于元亮哪敢跟正在气头上的大狮子吃饭?刚说了句不用,肚子很诚实地咕了一声,只能尴尬地笑。他眼睁睁看着师父脸上消了气变得有点傻,最后咧着嘴一笑:“跟我走吧,去吃点好的。”   后面响起一片嫌弃的“噫——”。   03   好也算不上多好,新开的邻月居,走小资路线,环境还不错。   俩警察制服往这边走,高个长腿放在人群里那叫一个鹤立鸡群。夏语冰盯着看歪了脖子,感叹了一句:“我靠,这身衣服是不一样啊!”   “是吧,我现在找片子都找制服系的。”何峻凌抿了口茶,张嘴就是开黄腔,夏语冰闷声偷笑。看着这张脸这副表情,若不是坐在他旁边听得一清二楚,任谁都想不到他说得什么胡话。   “啧,我们何老师被人腐蚀了,现在就是金玉其外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话音未落两人已经走到了跟前。若非杨烁嘴角擦伤了还有点肿,那真是帅得无可挑剔。   “疼不疼啊?怎么弄的?”何峻凌推推夏语冰让她让位,拉杨烁坐下,从包里翻出两支碘酒棉签。   “疼。还冤!”杨烁乖乖让何峻凌捏着自己下巴消毒,装着疼偏了偏头,何峻凌手底下放得更轻。何峻凌也没留意自己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经常带着碘棉签和创可贴。   疼,冤。于元亮都看傻了。这是他勇战持刀劫匪划破小动脉流了一地血后沉着冷静把人铐起来一声不吭捏着手去医院的师父吗?夏语冰笑眯眯把他拉到自己这边来:“来小朋友过来坐!来这边吃狗粮!”   “小朋友”于元亮看了一会儿:“师娘!师父是喷火龙您就是灭火器啊!”   “师娘”二字一出口果不其然挨了踹,于元亮脚缩得快没挨着。何峻凌拦住他:“就叫师娘吧,我跟他没分那么清楚,我学生也这么喊他。”   于元亮来了精神,开始拍马屁:“哎哎,上回见您就想说了,我们队长哪儿找的这么帅一对象啊,怪不得他一接您电话就美。”于元亮深谙此道,夸师娘可比夸他师父本人有用多了,可惜他词穷,绞尽脑汁也夸不出多的来。   04   “警官同志,你这磕磕碰碰可真多,我还以为何老师家暴你呢。”   何峻凌揪了揪杨烁衣服:“我可不敢袭警。”   杨烁穿警服,意思就是“今天真没什么要紧事儿”。大部分时候他都灰头土脸地在外边跑,除了刚认识他、他被禁止外勤的那段时间,何峻凌很少见杨烁穿警察制服。   夏语冰咂咂嘴挖苦杨烁:“当心破相了金主爸爸不要你。”   杨烁往何峻凌那边蹭蹭,搂上他的腰:“金主爸爸我还帅吗?”   “帅帅帅。穿着这身衣服呢,别影响人民警察形象。”金主爸爸当着杨烁小徒弟的面实在是脸皮薄,推开他。破相了也帅,带着小伤居然还莫名的性感。何峻凌虽然不算制服爱好者,多多少少有点感觉,偶尔见一回也不由嘴角上扬。   这个梗是过不去了。两周前电视台记者苍蝇似的跟着,妨碍警察办案,杨烁暴怒下发了通火搡了他们机子一把,被写得很难听,影响警察形象扣了钱。何峻凌开玩笑说包养他,杨烁对他又多了个称呼。   玩笑归玩笑,还是心疼他受委屈。又耗脑力又耗体力的,一心为了工作,没见工资高到哪里去还要挨罚。   夏语冰嘴欠,说他:“被何老师包养是个好活儿。知道外科医生为什么受欢迎吗?到了这个年纪,有钱没闲,各玩各的。”   当着小朋友的面越说越没谱了,何峻凌敲敲台板,像是在敲夏语冰的脑壳。杨烁反正脸皮厚,搂着何峻凌装模作样给他捏肩:“不行,做什么都得讲诚信,我得伺候金主爸爸。”   夏语冰说你还是闭嘴,让我看着你那张脸保留一点对人民警察的憧憬。   05   “我们队长可利索了,上回抓那个持刀抢劫的,这么长的刀——队长及时避开要害,一下把他胳膊掰折了,就这儿,卡吧——”于元亮的拟声词讪讪停在一半,看着杨烁。他本来想夸一夸杨队,忽然发现这个故事有点暴虐,“呃,跟你们当医生的说把人弄伤了,是不是不太好?”   哟,可不是避开要害吗?带着一手血去医院了。杨烁本来想瞒着何峻凌,但是急诊科全认识他,直接院线打过去了。何峻凌还能怎么办,疼完了气完了还是得支持警察工作。医生家属警察家属,家属这活儿放他们俩身上都不好干。   “我管他死活呢?凭什么我的人受伤?”何峻凌抬手搭了杨烁一把,杨烁茶叶鸡吃到一半听得一愣。于元亮也愣,这跟他上次见到的温柔有礼的师母形象不符。   何峻凌看见自己逗着他了,有点不好意思:“你们工作还是要注意自己安全。”   “不不不,师娘有气魄!帅!”   “师娘在手术台上更帅。”杨烁搂了回去,被何峻凌摘掉手再次教育他不要影响警察形象。   “你还看见过我在手术台上啊?我回头找麻醉算账。”   “闭着眼也能看见。”   于元亮吃着这家店做菜放了不少柠檬。   06   杨警官有个爱好,进了门直接把何医生顶在墙上。   何峻凌对于他的这些爱好毫不抵抗,毕竟打不过。他揪着杨烁深蓝色的领带:“杨警官,长辈分了,知道‘为人师表’四个字怎么写吗?能不能给你给你徒弟留个好印象?”   “师娘~”   “别别别!”何峻凌被他亲得腿根发麻,清晰感到腿中间被什么东西顶着,“明天都上班!”   杨烁更向前压了压:“我以为你会喜欢这样。”   “喜欢哪样?”   “你电脑上的下载任务……”   何峻凌捂住他嘴。虽说早在催情喷雾的时候何医生就没了形象,下片子还是有点丢人的。难得好奇在违法的边缘试探一回,还被货真价实的警察抓了。最惨的是他没看着,那个破VPN断断续续秒速几kb,一晚上就只下了个什么都没有的片头。   制服系归制服系,好奇心归好奇心,眼前这个是真的,在何医生心里神圣不容玷污。   杨烁在他手心舔了一下,把心虚的何医生吓了一跳。   “好吧,一回。”   “两回。”   “……好吧。”   “走,去洗澡。”杨烁把他放下来,拽着领子亲了一口。   何峻凌头埋在他肩头嗅了嗅。大概他五感都是混乱的,好像能闻到杨烁身上的体温,忽然觉得很幸福。   “没事别洗了,这样我反而比较兴奋。”   何医生太闷了,让他像出事之前那样骚一骚。   什么你问一回还是两回?风太大我听不见我不知道。师娘不是灭火器是纵火犯。 第151章 番外· 生活非在别处   番外·La vie n’est pas ailleurs(生活于此/生活非在别处)   01 何医生   “师娘您先喝口水,杨队马上就回来了。”   杨烁那个徒弟每次都很喜欢和我说话,特意搬了电脑出来坐在我旁边,一边写材料一边陪我等他。   扯了两句他忽然不说话了,做贼似的四下看了一圈:“师娘,能不能帮我看个病人呀?”   我当然答应。他把电脑给我,大松鼠那样伸着脖子小心翼翼张望,像在放风。我看来好笑,难不成找我看一眼也能算违反纪律?   肺癌晚期。虽然是翻拍的胸片不够清楚,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希望了,不知道这是他什么人。我正要找个委婉的说法,于元亮翻了页给我看病历本,让我当场愣住。   右下角蓝色方章,我爸的名字。字迹也是他没错,他至今不肯用打印病历坚持手写,成了他们医院的反面典型。   巧了去了,但是合理。这病人没有手术机会只能内科治疗,我爸就是做这方面的。   于元亮肯定知道那是我爸,我就对他直说了:“坦白来讲,我现在和家里闹翻了,我爸肯定不接我电话。但我可以拜托别人转告,他知道了对病人还是会上心的。”   于元亮说:“师娘,您知道这是谁吗?”   我摇头。   “以前赵队长……”   “啊?”   “他丈人。”   说话大喘气,可是吓我一跳。我和杨烁在一起后不久赵队长就转了内勤,因此我对他不熟悉,但知道杨烁很敬重他,经常提起,还三天两头找老队长帮忙。   还对他有点愧疚,谁让我害他爱徒鬼门关走了一趟。   “杨烁也不直接跟我说。”   “师父不知道,我直接从赵队那儿偷拍的……师娘!”   我跟着他转头看窗外。杨烁回来了,风尘仆仆眉眼间带着些许怒意,帅得不像话。   真是的,小混蛋最英姿飒爽的样子,我都不是当面看的,要么无意间碰上,要么从电视里。   02 杨警官   我对着镜子把脸擦干,峻凌从后抱住我的腰,指尖摩挲过我身上几道疤痕。我握住他的手,问:“是不是不好看?”   “我爱人的疤是最性感的。”话音一落镜子里的峻凌就笑了,他总是撩完又不好意思。   他没给我继续闹腾的机会,看着镜子收起笑容,认真感慨道:“警察真的很不容易。”   “哥,是不是于元亮昨天跟你说什么了?”我把毛巾挂上,转过身对着他。   “还是你厉害,什么都瞒不过。”   他原原本本告诉我了,我越听越是心里灌了铅似的沉。队长不想让我为难,我怕让峻凌为难,人情兜转个中复杂,被不长心的傻徒孙一个直球踢给峻凌。   有个常年带着部下冲在一线实干的好队长不容易。赵队是那种实干的人,早年当兵退下来又做了刑警,一辈子都在奉献。他没有学历的加持,也不会投机取巧,一个个案子实打实摞起来,却逐渐被某些空降来混两年的纸上谈兵之徒踩在头上。   到头来这世上还是老实人麻烦多。   “我让师兄帮忙转达了。我爸知道了应该还是会留意病人的。”   “哥……”   我是怕他难做,他试图偷换概念:“放心吧,医生不会拿病人做文章。反正我们家的不会。”   说起来,他大姨、舅舅、小姨夫、叔叔全在医疗系统,我咂舌。以前他吐槽我说“全家借你都不够”,我以为到他爷爷和外公外婆,结果这“全家”这么大。   我抱住他撒娇:“谢谢老公。”   必然还是给他添了麻烦。他那么决绝地不接家里电话,遇了事又回头找上门,面子上实在不好看。   峻凌看穿了我的顾虑:“我不为难。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犯不着在这里‘争气’。我走到现在什么不是家里帮的呀?争这点面子干什么。”   其实峻凌离开家里扶持也是个很好的医生,临床科研一样不差,大概基因里就得干这个,不管他喜不喜欢。但他一向对此毫无自信,任谁都打不破,因为家人的光环太耀眼,把他的视线遮住了。   他又想起来别的,在我耳后叹了口气,声线隐隐发颤:“毕竟生我养我了。”   凌晨时分我忽然接了任务要走,黑暗里发现他假装睡着了却在掉眼泪。为了我他真是什么都放弃了。   03 何医生   医生不会拿病人做文章,可儿子是实实在在拿父母的感情做要挟。   没想到我爸先给我打电话了,午休时我一边抓紧时间胡乱塞几口饭,一边胆战心惊接起来。   他说:“我一个患者,家属是干刑警的,忙得一天来不了一趟,全靠他老婆伺候。”   我和我爸说话很少,他这么直接提起,让我筷子停在半空不知怎么答复。半天我才听懂,好像有指桑骂槐的意思,重点从“孩子是同性恋”转变为“孩子找了个警察”。   “就这还是做内勤的,经济上也顾虑良多。”   说了也白说,能有什么办法呢。干活拿钱的生产者哪能和少数资本家比。不出大事不缺钱,出了大事都缺钱,这是必然。哪天轮到我爷爷、我爸妈、我和杨烁,到那时,我们又有多大本事和生活抗争?   我猜他只是表个态,没指望我回复什么,就问起我妈来,问她之前的声带小结怎么样。   “就是说话太多了,没大事,你别打电话气她了。”   我哪有那个胆子气她。非得等个不能更难得的契机,才能和我妈说上话。以往她话那么多,这件事到后来,她竟一句话也没了。   我爸在此事上比我妈宽容,大概是他心里有鬼。高三那年我坐在他副驾驶上瞄见不该看的qq消息,撞见他跟年轻女同事出轨。被我发现后他和那个女的断了联系,我也没告诉我妈。但像我妈那么厉害的女人一定知道,我爸也知道我妈知道,彼此不说罢了。   一转眼多少年都过去了。自高中起时间过得尤其快,可能是因为生活每天都在发生巨变。   “下个月17号你爷爷过生日。”   我马上乖乖说:“我自己提前去。”老人家快九十了,少给他添堵。   我爸“嗯”了一声。背后有人喊我上台,我们短暂的几句话到此结束。   后来他们赵队长的丈人不到半年就没了,但整体来讲已经十分理想。赵队要请我吃饭,我暂且回绝了。刚刚了却一件大事别再给人添负担,他是杨烁师父,总有机会再见的。我把感谢转达给我爸,他没回。   何况医生能做的有限,到了全身骨转移的程度回天无力,仅仅是态度好点、费用上照顾些,让病人尽量走得安稳罢了。   04 杨警官   “呕——”   枯井之所以不是枯的,因为里面泡满了尸水。   陈诚成乐意演那个没出息的,好像没见过这场面。我们一掀开木板,苍蝇黑旋风一样往外扑,他捏着鼻子翻白眼扭头就躲,换了一口新鲜空气才转回来,王霄和佳和都嫌弃他。   于元亮小伙子还行,虽然皱着鼻子一脸不自在,硬挺着没往后躲。我拽他到前面来好好看看井里、正对抛尸现场。谁让他越过我偷偷找峻凌呢。   该怎么形容呢?直说吧,我打小语文不好。就是脂肪化水,散发出油腻刺鼻的恶臭,里面泡一副白骨。井壁上密密麻麻已经不是蛆了,是活蛆死蛆混着蛆留下来层层叠叠灰灰黄黄的蛹壳,还有一堆刚刚羽化的苍蝇,挤在一起蠕动。   还他妈是即将入夏。尸臭穿透力真强,井里冒起的冲天恶臭。还好案发现场不是室内。   室内的我们也见过,一开门,“嗡——”那个苍蝇,遮天蔽日什么都看不见。再低头一看,尸水横流一地,无处落脚,动作快的人被泡了一鞋。   不是我,那个倒霉蛋是陈诚成,所以他现在看见腐尸反应极强,装模作样地演戏。   骨架子还粘着点破皮烂肉,稀稀拉拉挂着几根长头发,吊着一件小背心。长铁钩又捞上来两只劣质细高跟、小短裙,在场的警员心里大概有了数。   她们最容易沉默着遭遇不幸,身份不清死后想求个公道也难。若说她们有点罪,实在是罪不至死。   枯井所在的这片地是鲜花种植基地,花开正好。老板受了大刺激,蹲在望不见头的橘红色矮花丛里不住哀嚎,抬头是万里无云碧蓝的天。   我都能想象出回家后峻凌将如何嫌弃我,搞不好会拿报纸一路铺到卫生间给我踩,戴着一次性手套把我扒光,直接捏着脏衣服扔到楼下。   顺带提一句,嫌弃归嫌弃,脱我衣服是他的乐趣。他可能在心里偷偷脱过那身警服,虽然出于对我职业的尊敬,他坚决拒绝拿这个来玩。   峻凌还乐意听我讲故事,我语文烂,但真实的冲击力本身已经足够,怎么讲都激动人心。可每个案子落到最后,惊心动魄之下大多是世事无常。   05 何医生   14床又送走一条人命,家属签字放弃治疗,我们眼睁睁看着老人带着氧气管被推走,回家后大概只有三五天。   没什么不正常的,医生也不支持全力救治。八十三岁,真花那么大代价救回来,也只是苟延残喘一两年。医院里的处理都很现实,如果是孩子,选择或许就不一样了。   我不是指责什么,人有太多东西需要反复权衡,不在其中不能感同身受。多年前我的老师就说,牺牲家属长久的生活质量救治病人,不一定是最佳方案。   只是年纪见长,私下感慨的事太多了。哪怕时日无多,时间也是时间、老人也是人啊。   下午没活儿,我在沙发上撑着小桌板整理疑难病例,杨烁枕在我腿上睡觉。他们有够辛苦,蹲守了好几天才抓到人,半小时后我还要叫他起来写结案汇报。   等我和他老了会怎么样?若无亲无故,就只能依靠彼此了吧。我几乎能清楚看见杨烁以后的样子。像他那样自律的,七八十了还牵着狗沿河边跑步。学校请他去讲座,他把学生们唬得一愣一愣,看他们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憧憬。逢年过节,他带过的徒弟会来看他,热热闹闹胡扯一通,散去后又只剩了我们两个。   就是他肠胃不好,手腕子也有过伤。   在这些发生之前,我希望等我父母到了需要我的时候,能安心接受我的照顾。他们也只有我一个孩子。   杨烁睡醒了,狗脑袋蹭着我的肚子醒了一会儿,问:“今天周五?”   “对啊,你睡昏头啦……”我明白他什么意思了,“不行,这周羊羊过来。”   他看了看表:“八点去接,还有六个小时呢。”   “你报告呢?”   “晚上写。”   我被他搬走小桌板直接扛了起来,眼镜都掉了。天啊,好歹我也一米八多保护过女同事的,给我留点尊严行吗?   “我要把你送宠物医院阉了!”   不说还好,一出口我就知道要完蛋。他狗脸皮愈发厚了,竟然拍我屁股:“先做完今天的再阉。”   白白大他几岁,我真是没脸了。   “土匪流氓。”   “听起来好刺激哦!”   狗爪子已经钻进来,去解压在他肩前硬邦邦的皮带扣了。   06 杨警官   峻凌整个人都软绵绵的,我压在他身上,他说我重死了。   “我可真是年纪大了,身体枯朽。”   我摁住他来回捏了一通。还行嘛,毕竟是个外科医生,一天到晚站着不是坐着,瘦了点屁股不圆也挺紧实的。   “没,还年轻,叫床可嫩了。”   “下流。”他卷了全部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包起来,差点儿没缩进床里面去。   我们的生活是不定的又是几乎是确定的。我都看得见,有一天这双漂亮的手会逐渐松弛,微卷的头发会花白稀疏,大概还会像他爸爸那样走路有点探脖子。不过何医生老了也是个文质彬彬的帅老头,端端正正站在讲台上作报告,比年轻时更加自信儒雅。   晚上峻凌那边变成了水帘洞,楼上的水管爆了,折腾好半天不得不过来借宿。哄羊羊睡了以后,我们两个坐在客厅面对面赶工作,写到十二点。   他合上电脑,看了我一会儿,试探性地说想把对面卖了,换新一点的小区,问我,可不可以和他住。   他也可以留下来和我住,他补充道。   大可不必这么谨慎嘛。对我来说,他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多少年的小区了,怎么更方便我当然清楚。   我撑着下巴问他:“那房东大人怎么收租呀?”   他勾过我的下巴凑得很近,鼻息落在我唇上:“肉偿吧。”   这可是他先说的,我恨不得押一付三。当然我们没这么大胆,只是他陪我在沙发睡了一会儿。感谢老天羊羊没半夜出来找我要爸爸。   第二天爬起来送羊羊上兴趣班,我当司机跟羊羊聊天,峻凌在副驾驶睡着了。停车时他半梦半醒拉了一下我的手,我看见他难得把戒指戴在了手上,挺漂亮。   羊羊亲了他,又亲了我,喊“爸爸再见”。   小丫头也不跟我再见,明明和我很亲。我捏着峻凌的脸皮:“爸爸再见!”   峻凌笑了笑,说,你就当她喊两个人的吧。   后来过了大半年,羊羊真的改口叫我小爸了。   标题相对应米兰昆德拉《生活在别处(la vie est ailleurs)》,昆德拉亦是引用兰波的诗句。虾虾在这里大意想表达“眼前是琐碎不是诗歌,但我愿与你携手共渡”。   我对法语一窍不通,烦请指正~   上篇番外和这篇都是连载时无处安放的脑洞,《自由之路》到此基本完整,短期内不会再有番外了。 第152章 番外·夏宴(上)   纯搞颜色,湿漉漉的浴室play,哄哄委屈小孩儿给他下个药(奸笑)。 前情提要:《番外·师娘》里小狗子因为和记者发生冲突被罚。时间点还有一些细节肯定对不上,大家假装没发现。脑子里忽然有很多儿童不宜的东西,拖了两天终于写完了…… 前排提醒:催情药、泡热水时间过长、发汗退烧在现实中通通不可取不可取不可取! 哦还有不要浪费宝贵的水资源!   01   “我们小杨警官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呀?”   何峻凌下午参加羊羊学校儿童节活动,早早回来,惊醒了窝在沙发上补觉的杨烁。杨烁揉揉眼睛,张开胳膊讨抱。夏天本来就热,何峻凌被他拱在沙发上毛茸茸热烘烘地蹭,脖子里发黏。   “怎么啦?”   杨烁大致讲了讲警察办案如何被记者惹毛、自己如何在警局门口扇了记者的摄像机、如何被添油加醋歪曲事实写了一通以至于领导想睁只眼闭只眼都不得不做个样子罚他思过。何峻凌揉揉埋在自己胸口的狗脑袋:“没事儿,给我们杨烁小朋友儿童节放半天假。”   “还扣我工资。”   “那正好乖乖让我养几天,满足一下我的控制欲。”   杨烁“哼”了一声还想继续说,不巧何峻凌手头来了工作。杨烁只好爬起来亲他一口:“这段时间我都没在,辛苦你了。”   “我把这个搞定就陪你。”   “那我先去给金主爸爸做家务。”   02   何峻凌手里那点事情不知怎么弄得没完没了。杨烁独自待得有点闷,干什么都不舒服,放了水去浴缸里泡着。   夏天的浴室闷热潮湿,身上出的汗都渗进水里了。他慢慢滑下去,把半张脸浸在热水里吐泡泡,看见水珠很快凝集成大颗从镜子上滑下来。   门上敲了几下,“进,”杨烁把脸从水里拿出来,“不用敲。”   何峻凌探了张笑眯眯的脸进来,对上杨烁问询的眼神:“我来看大鱼吐泡泡。”   杨烁咕噜噜又吐了一串,吐的都是怨气。何峻凌随意解开领口,就这么踩进水里,蜷着腿在浴缸里坐下。领带在水里浮动两下后沉落了,深色水渍慢慢爬上脖颈。   “你要干嘛?”   “勾引你啊。”   杨烁知道这是玩笑话,因为何峻凌明天值班。他不乐意地伸手扯他的领带,何峻凌就势爬到杨烁那头,和他挤在一起。   “谁让我们宝贝儿受委屈啦?”   “你,”杨烁抱住身侧那把单薄的腰,把头靠在他胸前,“我要峻凌,上班下班带孩子一天24小时都要。”   “好啊,我以后去哪儿都带着你,把你变成这么小一点——”他比了一个手掌长,“捧着。”   杨烁吸吸鼻子没说话。   “嗯……是我不好,我让宝贝儿孤单了。”   杨烁心想幸亏羊羊跟着妈妈,要是让何峻凌带孩子非得惯坏了。浴缸里的热水在杨烁耳朵边上浮动,以至于何峻凌的声音更被柔化了。透湿的衬衣布贴着鼻尖,衣服下温柔的体温让他觉得这个怀抱很真实。   “哥……”   “嗯。”   “哥哥。”   “累了?”何峻凌看着怀里垂着眼睛不看人的委屈小孩儿,漂亮的手指擦掉了他额角的水珠,顺手放进口中舔掉了。一半是水,一半是浅淡的汗咸。   “不是,”杨烁往他那里挤了挤,好像要彻底钻进他身体里,“师父走了以后我什么都没做好,就学会了冲别人发火。”   压迫他的事情太多了,比如杨烁确实不太会带队,比如二队本来人手就不够,比如新来的小徒弟派不上用场他也顾不上教,比如上头施压要他们破案……杨烁不知从哪里说起。他习惯了身上用不完的精力,忙碌间忘记了自己也会疲倦。事情逐渐走向了一个恶性循环,直到他停下来、发现自己早就累了,甚至今天睡了一觉醒来胸口还是堵,丝毫没有预期的松快。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宝贝儿,”何峻凌感觉杨烁身上的倦意溢进了周身的热水,“我只是听你说一半,就觉得很累了,但是你坚持了这么久都没有出差错。”   “这不是出错了。”   “你肯定没做到百分百周全,但这件事我觉得你没错,而且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吧。”   “也不是一点儿都没有……”   “比起这个,我倒觉得你这段时间过分透支身体了,”何峻凌是真的拿他当小孩哄,轻轻拍他的背,带着水流摇晃,像张舒适的软床,“要不干脆歇几天吧。让你这么临时顶着多长时间了,欺负人呢。”   “好啦,没人欺负我,”不如说这回的事领导还有意放了他一马,半天停职是成心给他放假。杨烁觉得心里好过一些,脚边潺潺细流不断更替,带着他的憋屈一起流走了,“我不想看见单位。”   “那就歇两天再去。大不了再吃次罚呗。明天睡个懒觉,后天下午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我还是后天……算了,明天下午去吧。王霄比我凶,他们该鬼哭狼嚎了。”   “你不多陪陪我啊。”   “嗯……”   杨烁张嘴在何峻凌胸前咬了一口,咬进一嘴水。搭在他背上的手明显一滞,瞬间给无意的轻咬添了点情色意味。   03   何峻凌推他,湿漉漉的手抓不住他溜滑的胳膊。杨烁掐紧了他的腰不让他挣扎,舌尖找到半透的衬衣下那个突起用力吮吸。浴室里清晰回荡着隐忍的呻吟,和水汽缠绕在一起更加闷热了。   “杨儿……杨烁……别这样,我会想做……”   不知道是谁不小心踹到了排水阀,下水口发出“呼噜”一声巨响。杨烁松开何峻凌。他的脸被水汽熏红了,张着嘴喘不过气。镜片沾了水珠一片模糊,脸上也全是水,湿发卷曲。   “做一次呗。”   “收不住。”   被他这么一提杨烁也感觉憋得难受。他们有一个多月没好好触碰彼此了,潘多拉的魔盒一但打开就关不上。好在热水慢慢从排水口流尽,身体袒露在空气中稍微凉下来一点。   “好色情啊,”何峻凌开玩笑似的抹了一把杨烁带着水珠冒热气儿的饱满胸膛,眼神里还真有几分遗憾和留恋,“可惜明天上班的人没资格发情。”   “恶劣。”杨烁打了他的手。他被他撩得着火,想说话说不出,下身更疼了。   夏季的衬衣薄,湿了水半透明的一块块贴在何峻凌身上,画面直钻进他脑袋里,闭上眼也挥不去。杨烁背过去,碰下水龙头上凝集的水汽,落了一滴在他脚踝上,冰冰凉凉。   “哥你要不出去吧。”   “我帮你。”   “我不要,越帮越忙。”   偏偏何峻凌身体贴了上来,轻轻趴在他肩头,手压在上下起伏的胸膛,压制不住杂乱的心跳。身体敏锐过分,身后挺起的下身触在自己尾椎,乳头挺立起隔着衬衣戳到了肩胛骨,随着一呼一吸在他身上摩擦。   何峻凌大概是知道他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灵活的手直接向下摸,指尖点点越缩越紧的小腹,绕着肚脐画了个圈儿。   “你好过分!”杨烁被他弄得身体都弓起来了,回身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咬着他的脖子在他贫瘠的胸口捏了一把。   “哈啊——啊!”   杨烁被夹杂着惊惧的甜腻喘息挑了神经,立马又转了回去。那一下捏的没轻没重,背后好一会儿没有声响,一只手搭在他胳膊上发颤。杨烁想回头看看何峻凌是不是被自己捏哭了,埋着头又有点不敢动,省得演变成犯罪案件。   他的担心大概是多余的,因为何峻凌又慢慢贴了上来,潮热的耳语落在他脖子里埋怨:“你下手好重啊,好像肿了。”   他一说杨烁真怀疑自己把他捏肿了,贴在他背上的乳头似乎又肿又烫。杨烁憋得快哭了:“我真的不行了,求你了哥。你再这样我用强的了!”   “好啊。”   “不好!”   “就说让我帮你嘛。”   “不好!我求你了!赶紧擦干了别感冒。”   “我有进步的。”何峻凌说着,硬把他翻过来,扶着膝盖挪到他腿间,头要埋下去。浴缸狭窄,他这样趴着腰背软软塌下去,臀部小山丘一样翘起来,湿透西裤在屁股上绷紧。   “千万别!”杨烁赶紧推开他的头捂住自己,直往后挪。他今晚是睡不着了,而且接下来一周,天天做春梦天天都得是这个画面——半透明的衬衣、诱人的脊背、后颈湿漉漉的软发。   何峻凌叠起手臂懒洋洋趴在他膝盖上看他。杨烁忽然对这落差感到很不爽。只有自己像头控制不了发情的野兽,何峻凌根本就没有反应。   “你玩我?”   “是,”何峻凌手指伸进他嘴里拨开嘴唇,露出上排尖尖的小虎牙,“看你这样好可爱。”   “你吃坏脑子了?”   “因为我明天不上班啊,”何峻凌掐他大腿,肉太结实没掐动, “同事周一跟我换了周四,前天我跟你说,你没回我,” 他又去拧他的胸,拧得他一缩,“忘了吧?”   杨烁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条,一时没回就被自己忘了:“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你生气了。”   “没有!就玩你了,你活该!”   “我陪金主爸爸玩尽兴。”杨烁拨了水龙头,热水从花洒里浇下来,把何峻凌身上最后没湿的那点也浇透了。何峻凌胳膊撑在他两侧,他揪住领口,一颗颗拽开了。   “咦?这个好松。你换衣服了,刚才是有暗纹的……”   “没有!”   04   何峻凌半个身子探出去,在抽屉里翻找半天。杨烁拿过来,是那个花纹繁复的绿玻璃瓶。   “我打算自暴自弃。”何峻凌说得一本正经,声音里略带些慵懒的玩笑意味。杨烁笑着说你这是打算休病假,拔掉盖子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   “别摁!”   说晚了。气雾“嘶——”一下钻进杨烁鼻腔里,他一惊偏开头,绵密的雾飘满了空气。   “完了。”   “会怎么样?”杨烁闻闻,一股浅花香,似乎没什么特殊。   何峻凌只感觉肺里充满了催情气雾:“金主爸爸会死在你床上。”   “流氓兔。到底会怎么样?”   “会下体胀痛,浑身发烫,满脑子黄色废料……”   杨烁心想那有你就够了,搂过他吻上去,嘬了一下温凉的舌头,手往皮带里伸。何峻凌声音停在了一半,失神抓住杨烁要挤进他裤子里的手。杨烁好像知道了什么,挣开他迅速抽了皮带把他裤子扒下来,露出隐藏的一片狼藉。   怪不得刚刚他能那么淡定地折磨自己。   “什么时候啊?我都没发现。怠慢金主爸爸了。”   何峻凌捂住脸让他滚,杨烁看不见他的表情,把他的湿裤子扔出去,屁股拖到自己腿上抬高,憋不住坏笑。   “我往哪里滚,”杨烁掰开膝盖直勾勾盯着私密的地方看,伸手拿了浴缸边上的润滑剂,手指塞进狭窄的甬道,“这里?”   何峻凌连耳朵也捂上了。杨烁扶住他挺起的腰,手指微微撑开穴口:“我让金主爸爸这么舒服吗?”   “……怪你。”   唉~我就喜欢温柔漂亮的年上受 第153章 番外·夏宴(下)   05   “怪我。”他拉起细瘦的脚踝亲吻,把它们架在肩上抵了上去。浴缸太窄了,打不开的身体紧得进不去,反复吞吐着头部。   杨烁让何峻凌侧过身去,一条腿搭在浴缸沿上,好允许身体更打开一些。   “等等,还不行……啊……”   何峻凌伸出发抖的手去抓浴缸,被杨烁抓回手腕搂在胸前,进去更深处。这个姿势还是很紧,两人折腾得一身汗。不知是不是因为气雾,杨烁感到身体难耐,浑身的不适直往一个地方去。   “哥……”   “不要再叫了……不要……唔……”   杨烁实在是不能忍受体内不断膨胀的热,搂着何峻凌用力推了进去,另一手伸给他咬。何峻凌难受得身前几乎软了下来,紧紧咬着杨烁的手压抑住呜咽。杨烁被他夹紧也疼得喘气,手沿着衣襟游走到胸前拨弄乳头想要安抚他,但是身体敏感太过碰一下就痛,阴茎和乳头都涨得好像有什么要从中泄出。   “先不要动……还不行!啊……啊——”   杨烁抱他抱得很紧,尖牙反复在肩头轻咬,摆着腰狠顶了两下,一次比一次进得更深。何峻凌腰向前弯想要躲开但是躲不开,身体深处本不可及的位置被他撑开,小肚子忽然发软,黏白的液体在浴缸壁上划下一道。   两次,男性的尊严受损。他羞于告诉杨烁这期间他自己完全没碰过自己,捂住嘴沉在他臂弯里。浴缸里的水渐渐积起浅浅一层,浸没了胯骨,向他下身还含着杨烁阴茎的地方蔓延。   “峻凌,你看看我。”   “不要看我……”   “哥,哥你看着我。”杨烁抱他紧得不留缝隙,手不停揉捏他的身体,指尖有些急躁地揪他的乳头,声音里是要把他拆吃入腹般的渴求。何峻凌说不出话,胸前强烈的刺激让他连把口水吞下去的体面都没有,发出一串呜咽。   后穴里的东西变得更大了,好像有半个身体都被撑满,把收紧的身体强行撑开。他有点怕:   “等一下,我才刚刚——”   杨烁一下顶得他半身发麻,手抓着他疲软的阴茎揉搓,有些粗鲁却真的又把他弄起来了。   试探性的几次律动之后很快变成大幅抽插,何峻凌身体由内而外的酥软,双腿没了知觉,好像还没射精却已经又到达了高潮。被玩弄的乳头和阴茎传来一波波快感,其中夹杂着针扎样的刺痛。他说不清是快感还是痛苦占了上风,但是两人反复摩擦的地方很烫,和水温相比更显得烫。   杨烁被夹得很紧,下身略带痛感的刺激和怀里不断传来的呻吟,勾起他体内一丝施虐的欲望,让他不自觉把手指伸进何峻凌嘴里,像要把呻吟掏出来。   “呕——咳咳!”   水越漫越高,杨烁回过神来,抬起胳膊把何峻凌的身体垫高,压在浴缸边。这样一来他腿从浴缸沿掉下来,杨烁被他狠夹了一下,悉数泄在他身体里。   “呃——”随着喉咙里的呻吟他手下不自觉握紧,导致何峻凌也泄在他手里。但是怀里人的高潮来得不合节奏,被他压在浴缸上不停颤抖。   06   “够了,真的够了。”何峻凌只觉得乳头和没有安安稳稳发泄过的阴茎都很痛很涨,不能碰触,仿佛轻碰一下就会有什么流出来。可是他又舍不得怀抱松开,任杨烁换了姿势把他抱在腿上,下巴搭在他肩头“峻凌,峻凌”地喊着撒娇。花洒里的热水雨一样浇下来,冲不掉交媾过的身体上黏嗒嗒的润滑剂和精液。   抵着他的东西又恢复了精神。杨烁一把拽掉了剩下两个扣子,躬下背咬他的乳头,含糊不清地念着什么,尖齿似乎划破了蝉翼般薄嫩的皮肤。   “峻凌,老公……”   “不能再做了……我,我帮你……”   说着不能但何峻凌根本招架不了杨烁耷拉着耳朵央求的可怜样子。杨烁也没打算听他的,托起他瘫软的身体又闯了进去,在柔软的内里肆虐,一下下都对准了致命的地方去。   何峻凌被高温和潮闷折磨得已经脱力了,叫不出声,拼命咬着杨烁的肩膀固定自己,以防在颠簸中咬了舌头。   水面越涨越高,交合处啪啪拍打着水面愈显激烈,浴室里到处溅满了水。   何峻凌放弃控制自己了,瘫软着身体任他摆布,凌乱的水花被带进肠道里,被反复动作挤成了细腻的泡沫发出声响。又一次抽搐着发泄出来后他连内脏都在痉挛,后穴里接连不断的抽插打乱了射精后的空白。   杨烁又动了几下才慢慢停下来,搂着他还使劲往自己身上压,挺着腰想要动作。他不停吸气,声音里满是歉疚带着点哭腔:“哥我停不下来……对不起……”   何峻凌好不容易拾起一些力气,在他耳垂处亲吻了一下:“没事……我喜欢你。”   “唔!”话音一落,杨烁又托起他,在他身体里的东西搅得他快要散架。他身体软得根本没有气力对快感做出反应。   “哈……我不行了……你快点结束……”   事与愿违。水漫到了排水口,一阵阵往浴缸外泼,地上全湿透了。何峻凌觉得水大股大股往他肚子里涌,等拔掉那个作乱的塞子,压一压小腹,不知会挤出多少混乱的液体。   比水更热的液体洒在更深的地方,把肠子烫得紧缩。浴室里太热,他泡在水里却有脱水的感觉,眼前发白,身体虚浮,再也撑不住了。身体里好像填得太满,内脏搅在了一起,摸一摸却又好像只是错觉。耳鬓出了太多黏腻的汗,一直被水淋着也洗不干净。   杨烁没再弄他一回,放掉水,搂着他,手指撑开私密处,让水夹着稠厚的浊液滴滴答答流出来。何峻凌知道杨烁一身的火泄不干净,胡作非为的凶器很快又硬起来,来回擦着他的身体。他听见了极为细微的呜呜的杂音,大概是杨烁不得不克制住欲望的委屈。   何峻凌倒是内疚了。这个哥哥当的,撩起他来了又没把人安慰好。   07   杨烁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平淡的花香浸透了他的身体难以全部消退。何峻凌好像也并没有发泄干净,在睡梦中把他搂在自己怀里,轻声念了一句“抱抱我”,弄得杨烁浑身燥热又松不开手。   第二天杨烁勉强睡醒后枕边已经空了。他还浑身疲倦不想起床,抱着何峻凌的枕头滚来滚去就是睁不开眼。   “38℃。”何医生对着窗读出数字,甩甩体温计,用酒精擦净收了回去。   “为什么我感冒。”   “你在浴室里泡太久了。”   大夏天三十多度,杨烁因为感冒打了个寒战。他瞄见何峻凌神情里莫名有点开心,好像很乐意自己要他照顾。   原来这就是他的控制欲,还挺好的。   “不是说笨蛋不会感冒嘛。”何峻凌端来温水,把药剥出来给他。他不接水杯,伸出舌头顶着半红半白的胶囊。何峻凌只好无奈地笑笑,含了一口水把药喂进他狗肚子里。   杨烁按着他的头不放,翻身把他压在身下。   “你发烧诶。”何峻凌抬手隔开他,拇指顶着龇出来的尖狗牙。   “出汗正好退烧。”   “不能!唔……”   一连串说教被滚烫的吻淹没了,过热的口腔里没有任何味道,只是烫人唇舌。搂抱他的体温也高得不自然,更像是动物的体温。   “你这头大灰狼。”   杨烁跪起来,手撑在两旁居高临下地龇牙“嗷”了一声:“我现在是被包养的大灰狼,要好好伺候金主爸爸。”   他说完忽然收起了嬉皮笑脸,低下身伏在何峻凌颈边磨蹭,脸烫烫的。   “怎么啦?”   杨烁抱着他的身体,鼻音闷闷的听不清。   “什么?”   “弄得你难受了,”他把鼻子从他肩窝里拿出来,声音很小,“我再也不要那个东西了。”   何峻凌未能泄尽的欲望不知为何又燃了起来,勾下他的脖子,逐渐被这体温同化了。   怪谁好呢?都是他自己把这狼崽子越惯越坏的。   ——————   虾:那个气雾真的是有作用啊。   杨(咬牙切齿):……有。那个东西会让人变得很敏感以及……兴奋,不想做了还想做。   何:也无法凭空让人兴奋啦,精神上的影响比较主观。因为能松弛平滑肌,扩张血管增加血流,所以皮肤粘膜会更敏感。另外还有心率加快之类的作用……   虾(头痛):算了我也听不懂……医生都这么正经吗?   杨:买这种东西的人正经吗?   (何医生把头埋进膝盖)   杨:这个鬼东西。我感冒的真正原因是后半夜完全不能安静,不得不爬起来……   何:对不起……(偷偷拽小杨儿衣服)   杨:这东西在国内绝对不合法。   虾:一说违法更兴奋了呢。   杨:???   虾(害怕):……算了,还是湿衬衣比较兴奋。   杨:或者宽松的日式浴衣……   虾:你在想peach。   杨:丝带!   虾:自己写!!!   杨:裸体围裙!   (何医生看起来会羞惭致死……)   虾:这个绝对是你穿更合适!   何医生说他宁愿穿之前的缎面吊带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