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你接着忽悠   作者: 李狗血   文案:   吴泠可以说含着金汤勺出生,打小就是部队院里的团宠。   直到——九岁那年被人贩子拐走,沦为了歪门邪道的炼煞工具。   他踽踽凉凉活下来,心里装的全是幼年岁月里小小的温暖。   却终究变为他人眼里的“脏东西”,最亲的人成了捻灭他最后希望的刽子手。   唯一不变的,是苦寻他十年,又痛恨他十二年的沈子契。 第一章 抱住他,别让他跑了!   90年代初,h市东部战区,司令部家属区。   沈子契放学回来,刚跟负责接送他的通信员道了别,就被一群年龄相仿的熊孩子堵住了。   他以为他家才搬过来,这些熊孩子欺生,正骄傲地要搬出他新调任的司令爷爷,却听熊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先闹起来。   “小美人,我们吴老大看上你了!”   “你得当我们吴老大的新娘子!”   “当完了有奖励!”   “不许告诉家长!”   “谁告状谁是小狗!”   沈子契愣住了。   啥玩意?他耳朵瞎了还是他们眼睛聋了?   吴老大又是谁?堂堂军区大院,还有这么明目张胆指使一群熊孩子四处劫色的臭流氓?   而他诧异间,又见打头的几个熊孩子说着往旁边让了让,露出一直被挡在队伍最中央的一个小不点。   “这就是我们吴老大!还不快打招呼!”   “……”   沈子契又一次瞠目结舌。   他反复确认好几遍,不敢相信他看见了个啥。   只见这“吴老大”身形极其矮小,肤色白净,五官精致,刘海服帖地挡在额前,柔软乌亮,身上穿了件奶白针织背心,里头搭着干净的纯色衬衫,袖口挽起两扣,露出的手腕纤细粉白。   而他手里正握着半颗红绿相间的草莓柿子,仰脸看了看比他高出将近一头的沈子契,又一口咬下去,含糊地小声道:“我叫吴泠。”   “以后一起玩吧,你可以扮我的新娘子。”   沈子契听他细细糯糯的声音又传过来,心下了然,原来是在玩过家家,不过却也气笑了:“你自己就是一个小姑娘片子,还要新娘子?我看你给我当新娘子还差不多。”   “我不是小姑娘,我是男子汉。”吴泠软绵绵地反驳。   “别逗了你,你带把儿吗?敢脱裤子让我瞧瞧吗?”沈子契边说还边伸手使劲在他头顶揉了一把。   果然很软,怎么可能是男孩子,调皮。   “……”   对方皱眉看着他,也不说话,一口口吃完柿子,吃得嘴角水汪汪一片,都给沈子契看渴了。   才见他低头捏出一条小帕巾,仔细擦干净,然后——一把拉下了裤子。   “我有把儿。”他认真道。   “……”   沈子契默默给他把裤子提上,震惊他怎么长得文文静静的说脱就脱之余,也没想到还真是个带把儿的。   想了想,他开口问:“我叫沈子契,今年10岁,你几岁?”   “我们吴老大刚过完8岁生日!”   而不等吴泠回答,旁边一个明显算数有些差劲的熊孩子就大声嚷嚷道,那语气仿佛他不是8岁,而是18岁。   沈子契又乐了,掐了掐吴泠脸蛋:“那你得管我叫哥。”   吴泠一双小鹿眼忽闪忽闪看向他,看得他心里直痒痒,掐着人家的手都忘了松。却忽觉膝盖一疼,他就被身后一个熊孩子给一脚偷袭,跪了下去。   “敢欺负吴老大!我们替吴政委教训他!”   其他小孩闻言立刻围了上来,不管不顾又给他推了个跟头。   沈子契这回被惹怒了,他也不过就是个10岁的孩子,尥起蹶子其实贼凶猛。   结果他书包一扔,正把手指头掰得“嘎嘎”响,心说不就政委家的么,我爷爷还是司令员呢,揍你们一顿不吃亏,衣角就忽然被扯住。   他下意识一嘴巴子抡过去,却在抡上吴泠脸蛋之前,一个急刹车。   因为吴泠一边扯着他,一边张开另一头小短胳膊拦住还要往前冲的熊孩子们,非常诚恳地叫了他一声:“哥。”   哥。   “……”   吴泠特有的清柔声线仍在耳边萦绕,沈子契却一下睁开眼,醒了。   灯火通明。   沈子契窝在沙发里直勾勾看天花板上夸张的麒麟吊灯,看得眼眶刺痛,才总算将梦里那个叫他不知所措心都融化的小吴泠抹去,换上十二年前,笔直站在证人席斩钉截铁指认他是杀人凶手的“小神仙”,以及决绝离去的凉薄背影。   *******   一小时后,沈子契穿戴整齐,人模狗样地站在别墅门口,一边等司机接他,一边按摩突突突跳了一早上的右眼。   辰时,右眼跳,易破财。   他心想着,看来今天的合同都得谨慎通过。   突突突。   这回是手机。   杨善竟接连发来十几条消息。   一点开是一水儿的视频,全是各种小鲜肉,沈子契挑眉看了半晌,总算想起来,说好今天要敲定新项目的男主演员。   他出狱后没有回过军区一次,只大言不惭地收下沈明秋托人送来的一张卡,转脸拿里头的钱投资叫沈明秋最膈应的文娱产业,故意干尽让沈明秋糟心的事,致力于给沈明秋的科研生涯抹黑。   毕竟沈明秋在他眼里,早就是一个可以为了记功而抛妻弃子的混蛋父亲。   “沈总,您什么时候到公司?”   才上车,又听杨善发来几段语音。   杨善是经纪部门新来的小头头,年纪跟他相仿,鬼点子多,全公司也就他敢跟他没事套近乎。   “您之前不是觉得咱们写字楼风水不太好,我今儿给您找了一个业界相当有名的大师,把您说的煞角问题都给解决了。”   “啊,我还顺便呐,让大师又看一眼先头给您发的那几个小鲜肉,您猜大师怎么说,大师说有两个面相倍儿好!八字格局也高!特别是跟您特别合……呃……那话怎么形容的我说不上来,等您到公司,大师亲自跟您说!”   沈子契听他墨迹一堆有的没的终于说到正题上,几乎立马就猜透他的小心思。   这是变着法的想替他敲定主演,且听说了关于他的某些传言,琢磨往他身边递人呢。亏得还吃准了他信这些神乎其神的东西,特意雇来个神棍,给点儿钱就敢瞎几把忽悠。   这么想着,沈子契没有回复,只半眯着眼,一路思索待会如何敲打一下他的歪心思。   “沈总。”   电梯门方一打开,沈子契就看到明显等候多时的杨善迎上来:“这边,大师在——”   沈子契却根本不搭理他,不等他说完就目不斜视往里走,边走边敲了下行政的桌子:“通知各部门主管,十分钟之后到会议室开会。”   然后他在杨善尴尬且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径直先推开会议室的门。   “……”   就定在了原地。   门内正端坐在角落位置的人抬起头,一双才在他梦里出现过的小鹿眼蓦地与他对视,仿佛一道炽烈的陨石咣当砸在他暗无天日的心间,短暂的夺目天光过后,留下一个万丈深坑。   包括他脑子里,明显也给砸出个坑,还挺大。   “会议取消。”   他回头冲行政面无表情说完,一转头眼见那原本安静矜重的小人儿在看清他后起身就往后门跑,顿时气血上涌,迈开大长腿踩着会议桌子追上去,在对方才拉开一条缝隙的刹那,一脚猛地将后门又踹上。   紧接着伸手拎住近在咫尺的后脖领,竟顺势往对方肩下一收,弯腰就给打横着抱起来,这么一路抱回去,又一脚蹬上前门。   咔嚓锁住。   门外是跟在他屁股后唯一目睹全程的杨善,那一脸遭了天打雷劈的表情显然是——   真他妈邪了门了,总裁没看上他精挑细选的小鲜肉,看上他雇来当拉皮条的算命骗子了!?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还是日更呐,出意外就是被公司锤爆了嘤~ 第二章 你缺钱?   沈子契撂下吴泠,将他死死卡在自己与门之间,面目狰狞地粗喘着,气息都喷在吴泠脸上,叫他有些局促地挣了挣,却又没挣动。   “……你跑什么跑?”   隔了半晌,沈子契几乎贴到他的唇,嘶哑问道。   吴泠微微偏头,与他错开,小身板明显起伏,顿了顿才终于小声开口。   “沈子契,你先松开我。”   “呦,还真记得我?那更不能叫你跑了!”沈子契与他贴紧,“我说我打哪都找不着你,原来号称算无遗漏的小神仙,销声匿迹这么久,干起坑蒙拐骗的勾当了!”   “昧着良心的事做太多,都不知道怎么做人了吧,你看看你,现在哪像小神仙,小神棍还差不多!”   “还跟我玩欲擒故纵,以为我不敢揍你是不是?”   哐!   沈子契说着真的揍了一拳门框子。   给趴在外面的杨善耳朵都要震聋了。   “……”吴泠垂下眼,却只嗫嚅道,“我没有欲擒故纵,你,你放我走吧。”   沈子契听他半天就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冒出来,气得眼睛一红,像小时候般双手掐着他的胳肢窝给他提起来,转身扔到大会议桌上。   吴泠个头仍是矮小,如今撑死了也才一米七出头,被扔在可容纳二十几人的大会议桌上,更显单薄。   “放你走!”咬牙说着,沈子契又随手抄起把椅子气不过地往地上一砸,来回踱着步,一指他,“你不觉得你应该跟我解释一下,你当初昧着良心指证我的理由?”   “我他妈蹲了十二年监狱!你——”   “我知道错了!”只见吴泠脸色苍白地迅速开口,想从会议桌上下来,却又看到沈子契凶神恶煞的模样,弱弱地跪坐回去,“我不知道是你,要不然我不会来的。”   “我现在跟你谈的是这个问题!?”   沈子契闻言一嗓子吼出来,更觉愤然。   他多想先不分青红皂白给他一顿好打,打得他哭爹喊娘以解十二年来心头之恨,可他在盛怒之下又紧紧盯着面前这副叫他日思夜想恨不得千刀万剐的绵软样子,更多的,竟然是久别重逢的踊跃感。   他真的是,太久没看到他了。   要严格说起来,他们根本不止分别十二年,应该是,二十二年。   因为就在他们初识的第二年冬天,放学路上,由于通信员的疏忽,吴泠被人贩子拐走了。   闹得天翻地覆的不只是吴家,还有沈子契。   他那时像头小牲口一样不顾家里阻拦,骑着个自行车在零下二十几度的夜里找了整整一宿,几乎翻遍了半个h市的角角落落,手脚冻到发僵,倒在雪地里仍不肯回家,谁动他就跟谁拼命,最后被沈司令亲自抓回去,大病一周,才终于明白,小吴泠的确是不见了。   他强忍着重新振作,不敢去想小吴泠会遭遇什么,只每天都跑到吴家门前张望,听到有打拐成功的消息就跟着吴家太太一起去认领,去了数不清的地方,却无疑每次都败兴而归。   甚至后来吴家又有了小女儿,连吴家太太也似乎放弃了,他依旧四处打探,一次次失望,又一次次满怀期待。   直到十年后,竟如做梦一般,真的再次见到了吴泠。   只是吴泠却已莫名成了个可通晓过去预知未来的“小神仙”,还与他那看起来极不着调的师父被军方秘密应召为高级顾问,具体执行什么任务他不知道,他只在司令部办公楼里愕然看见匆匆而过的矮小身影,只一眼,就将他认出来。   而他偷偷跟着他出去,还没来得及问他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回了军区却与吴家人假装不认识,就突然出了那场轰动全城的重大灭门惨案。   他至今还记得被那一团黑乎乎的雾气给缠住时如坠冰窟的窒息感,他不知那是不是常听人说起的“鬼上身”,也不确定他那一段时间里到底做了什么,但无论如何,都并非他本意。   可吴泠明显与那一团诡异黑雾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作为现场唯一可以证明他失去意识的人,却在法庭上言之凿凿地坐实他确是故意杀死了他根本不认识的一家五口,并将整个过程描述得滴水不漏,与现场各种痕迹全部吻合,唯独对于黑雾只字不提,甚至在沈子契为自己辩解时,声称他兀自编出“黑雾”一说,意图假冒精神病患者来逃脱法律制裁。   最终,沈子契还是依仗沈家在军区的势力被判了死缓,随着这场惨案逐渐淡出群众视野,又被上面有意减刑,十二年后得以出狱。   好在他在狱中过得倒舒坦,只短时间内便适应外面生活,拒绝了沈司令替他安排的出国深造机会,更不愿重回军区,而是一边利用沈家人脉组建事业,一边开始寻找这风水界曾大名鼎鼎的——“小神仙”。   他除了要收拾他,还有好些问题要问他。   神情微有恍惚,沈子契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将刚被砸翻的椅子掰正,往里一坐,伸腿又恶狠狠踹会议桌一脚,给吴泠踹得一颠。   冷眼道:“来吧,就从你被拐走那年开始说,说你都遇见什么了,怎么就成了‘小神仙’,还有那团黑雾到底是什么玩意,给你吓得生怕受牵连,一口咬定是我胡编乱造。”   吴泠突然抬头,看着他张张嘴,似乎想否定什么,但又卡住了。   “咋的?还不赶紧实话实说,等我揍你呢?”   “……”   眼见他又一脸凶相,吴泠迟疑稍许,才终于开口,却是:“你说的对。”   “我……是我执行任务的时候疏忽,害怕负责任,故意指证了你。”   “……”   沈子契似是没料到他这么容易就招了,而且招得这么不知死活。   “对不起,沈子契。”   “别跟我说对不起!你觉得你一句对不起抵得过我的十二年冤狱!?”   沈子契又踹一脚桌子,嘴巴动了半天,却只愤然确认道:“你真的,就只为这个理由!?”   “嗯。”吴泠低下头,“是我……自私。”   沈子契一下说不出话了。   他虽一直对吴泠恨得牙痒痒,但说他蠢也好贱也好,他心底隐约还是有几丝期待的,幻想着吴泠当年也许有什么万不得已的苦衷,要不然绝不可能那样对他。   而现在,连他最后的那一点奢望都被掐碎了。   他便只觉自己可笑地轻哼一声,重新整理一番情绪,又看向吴泠冷声开口。   “继续说,都给我说具体一些。”   结果吴泠这回沉默了一会,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关于那次任务,我只能……说这么多。”   “至于我为什么会成为‘小神仙’,你也当是我……幸运吧。”   “再具体的,我都不能说了。”   沈子契眼珠子一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你能说什么?”他竟怒极反笑道,“说一说杨善给了你多少钱让你帮他招摇撞骗?不过这事儿我看得换个地方说,街角对面内派出所就不错。走吗?”   吴泠老实摇摇头。   沈子契咬牙切齿:“那你——”   却没说完,只见吴泠垂眼,摸摸兜,从里头掏出手机来,迅速点出一条消息界面。   然后小心翼翼往前推了推,道:“说好的一共五百块,但现在只转了一百块订金,剩下的要等事成之后才给。”   “我现在就把订金还给他,你别生气了。”   “……”   沈子契盯着对话框里果真一百块的转账记录,以及下面杨善那极其油腻的一句“么么哒”,简直要气到当场去世。   五百块!还要分两次给完!打发叫花子呢?   还么么哒,摸他大爷去吧!   而就在他要把门口偷听已久的杨善抓进来质问一顿之时,脑内蓦地一闪,一把抓住吴泠的手。   “你缺钱?” 第三章 不给钱也行   沈子契看吴泠又一下默不作声,心知他好歹也是红极一时的“小神仙”,甚至能被军区应召执行任务,如今却为了几百块钱出来忽悠人,必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你这些年一直都没回家?”沈子契又忍不住问道,疑惑以吴家的实力,怎么也不至于叫他沦落至此。   “你该不会是气你爸妈又给你生了个妹妹吧?”思来想去,沈子契只猜到这一种可能,拿脚尖踹了踹桌子道,“他们可从来没忘了你,你刚被拐的那几年——”   “唔,”吴泠却一下打断他,转了话题道,“沈子契,你要是恨我之前指证你,你就揍我一顿?”   “两顿也行,”眼见沈子契变了脸,他又赶紧补充一句,“直到你消气我再走。”   “……”   沈子契觉得自己这气消不了。   “你不能走。”   他就强压下快要爆表的怒气值,咬牙一字一顿道:“你不是缺钱吗?我给你。”   吴泠惊讶看向他,却见他眯着眼,又话锋一转:“但我有条件。”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杨善今儿叫你来是什么目的?”   “……给那两个弟弟说些好听的命理分析,让你敲定他们做主演。”   “还有呢?”沈子契挑眉,“别装,你原本想忽悠我什么来着?是不是连我跟他们的八字合不合婚都算了一遍?”   吴泠急忙摆手:“没有。”   “没有算过,其实我都没有看到你的八字,只是按杨先生的要求打算胡乱说说……”   “……”   沈子契琢磨也是,他要是真看了他的八字估计早知道他的身份,能不能来还不一定。   心下庆幸着,沈子契又道:“那你肯定也听杨善说了,我喜欢男人,爱包养小鲜肉?”   吴泠点点头,视线微垂,表情似有些不自然。   沈子契没注意到他眼底一闪即逝的黯然,就鼻子里哼一声,想着杨善那**肯定进公司之前打探过他的私生活情况,殊不知这些都是他为了恶心沈明秋自己故意散播出去的谣言。   不过,也算那**干了件人事,要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逮住吴泠,更想不到以什么理由留他在身边。   他必须留住他,怎么收拾还没想好,但一定要弄清楚十二年前的真相,就算翻案早已没什么意义,这冤狱他也不能稀里糊涂就过去了。   所以神色几番闪烁,沈子契目光深邃地紧盯吴泠,语气不容拒绝道:“我这次不包养小鲜肉了,我要包养你。”   说完他停顿一下,果然看到吴泠骤然瞪圆的双眼,心想他定是不会轻易同意,就又冷下脸道:“你不答应的话那咱们现在就去派出所,我看你这也不是第一次出来忽悠人吧?可以去那儿详细说说都怎么忽悠的。”   “但你要是答应,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笔钱,让你先解了燃眉之急。”   “……”   吴泠闻言张了张嘴,更加不可思议地看向沈子契。   而半晌仍没等到吴泠表态,沈子契咬咬牙,终是狠下心,起身抓住他的胳膊就要往外拎。   没想到吴泠像是才回过神,双手忽地抱住沈子契的手臂,仰头抖着唇问道:“真的吗?”   “你那么恨我……我,我真可以留在你身边?还给我钱?”   沈子契皱了下眉,总觉得这话逻辑有些奇怪,却又一时说不上来,便冷声反问:“是谁一见面就急着跑?”   吴泠直愣愣看着他:“我以为你不想见我的。”   “也,也没想到,”他又磕磕巴巴说着,竟然低下头,脸红了,“你还对我……有那个意思……”   啊?   沈子契懵了一下。   说啥呢?   那个意思?   “我哪个意思?”心里想着,沈子契就问出来道。   就见吴泠抿抿唇,拿眼睛偷瞄沈子契,糯唧唧开口:“你刚才不是说要包养我吗?”   “包养的话,不是要做那个事……”   “……”   沈子契终于反应过来,一瞬间五雷轰顶,竟一个猛子蹿起来后退好几步。   草草草!   这小东西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几把玩意!   他是对他又恨又爱,一面怨他指证自己一面又想他想到抓心挠肝,分开这二十二年里从没有一刻忘记他,甚至眼下快被他气炸了也没舍得动他一下,更没想要利用其他阴狠手段要他痛不欲生。可是,他对他,哪里是那种感情!他怎么可能对像弟弟一样的人有那种龌龊心思?   他说包养他也只不过是一种留住他的权宜之计,他还真把他当成同性恋了?   关键是,即便如此,沈子契竟没有从吴泠脸上看出丝毫抗拒之意?反而更多的是一种不确定,以及,羞涩?   羞涩个鸡毛啊!   这,这神棍界……接受程度都这么高的吗?谁给钱就给那个?   思及此,沈子契面色凝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也喜欢男人?”虽然说“也”这个词不太贴切,但他顾不上那么多了,就又扯过吴泠的胳膊,凑近了阴鸷道,“你和男人做过了?”   他的本意自然是想要质问他这些年是不是私生活混乱,或是傻乎乎的被什么人骗了身体,怎么能这样毫无压力地接受与男人做那种事。   可吴泠显然又误会了他的意思,眼神湿漉漉地看了他稍许,额前短短的碎发都被汗珠沾湿,服帖地顺下来,接着,原本跪坐在会议桌上的身体微抬,竟出其不意地,一个极其轻软的吻就落到沈子契嘴角。   “没做过我也会的,”只听吴泠缓缓道,“沈子契,你包养我的话,不给钱也行。”   “……”   沈子契那刚被五雷轰过的头顶彻底焦了。   焦得他一肚子的“男孩子出门在外要自尊自爱”“即使被包养也要有原则有底线”“该倔强的时候要倔强”等等千言万语全部憋了回去。   而就在他努力想要搞清楚吴泠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之时,“咣”地一声,会议室锁住的前门突然被踹开了。   伴随杨善紧张的:“沈小姐!沈小姐!沈总他在……”   “我管他在干什么!”泼辣的怒斥声响起,“沈子契!!!”   “林隽出事了你赶紧给我去看看他!!!”   沈未晞一冲进来就看见正背对她不知和会议桌上的人在干什么的沈子契,毫不犹豫上去就是一脚。   眼见十厘米的细跟就要戳沈子契屁股上,正面对门口的吴泠眼疾手快,下意识抓过去。   就给沈未晞鞋脱了。   作者有话说   站错cp的沈姐姐。 第四章 我有害羞   沈子契转身看见他三十好几的亲姐穿着一身小礼裙单腿蹦了两个来回,“啪叽”坐个屁蹲儿,扑哧乐了,乐完趁沈未晞还没来得及发飙,赶紧从吴泠手里抢过高跟鞋,低头飞速给她往脚上一套,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地问道:“你说林隽怎么了?”   “……”本来要生吞了吴泠的沈未晞果然被他一打岔想起更重要的事,起身拉着沈子契的手就往外走,“林隽住院了,你快收拾一下跟我过去!”   “等等——”   “飞机上再跟你解释,林隽在剧组出了事,我叫你去探个病不过分吧!”   “不过分,”沈子契无奈一笑,然后又给沈未晞拉回会议室,一个死亡凝视赶走明显想听八卦的杨善,又一把拽住自觉要跟出去的吴泠,继续道,“但是姐,到底怎么回事你先说说。”   不是他不信任他这亲姐,实在是沈未晞诓他的次数太多了,她嘴里平均每半个月林隽就要出一次事,脚崴了她能给吹成车祸,感冒了能夸张成肺癌,磕了碰了手破块皮她都能当作了一场大型手术般墨迹个没完没了,目的就只有一个,搓合他俩在一起。   她追星,追林隽,而林隽,早就是娱乐圈的红人,却偶然与沈子契相识后,在沈子契组建公司之初就主动投奔了他,并且一直追求沈子契,是沈子契的花边新闻之一。   沈子契不知道沈未晞为了圆男神的爱情不惜卖弟弟是什么脑回路,不过为避免再上当,还是谨慎起见,先打听清楚再说。   结果这一次,沈未晞才说了个开头,他就一改往常态度,几乎一刻都没耽搁,乖乖跟着沈未晞赶去剧组,还不忘将吴泠也带了过去。   原来,林隽自打昨晚拍完夜戏,整个人就开始精神恍惚,其他人本以为他是太累了都没当回事,直到今早助理去酒店房间找他,竟看到他在……跳舞。   他本就是跳舞出身,平时练舞也并不稀奇,关键吧,他跳的是,广场舞。   一个跳hiphop的小鲜肉,突然跳起了“人生这个迷,几人能猜对,爱情这杯酒,谁喝都得醉”,而且据隔壁其他演员反应,这首歌断断续续循环了半宿,他都会唱了。   也就是说,林隽,在夜戏拍到凌晨两点才结束之后,又跳了半宿广场舞。   这不是有病吗?   所以他就被送医院了。   而这个项目开拍两个月,期间沈子契被沈未晞诓来剧组四五次,一次比一次脸黑,搞得几个制片根本不敢因为林隽的事再轻易惊动他,也就是为什么他没有第一时间收到消息的原因。   更何况沈子契打电话询问的时候,他们说林隽已经又出院了,醒来后根本对昨晚的事毫不知情,而且不愿意耽搁进度直接去了片场,看起来身体也没啥大碍的样子。   恰恰这回,戳中了沈子契的要害。   沈子契就隐约怀疑,林隽这突然不正常又事后忘记的情形,虽然滑稽,但跟他当年兴许有什么共通之处。   他如今对神神鬼鬼的事尤为敏感,以前不信的玄学东西他都信了,身边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要刨根问题。   “你还是什么都不打算说?”飞机上,沈子契忍不住又问吴泠。   吴泠却不回答他,只整个人都缩在毯子里,假装睡着了。   沈子契盯着他露出的半截耳朵,气得伸手揪了过去——他小时候也爱揪他的耳朵,白里透红薄薄软软的,阳光下还能看到一圈细小的绒毛,手感特别好。   他就气呼呼地捏来捏去,给他捏得耳尖都通红,却一路没敢动弹一下。   “沈子契,这矮冬瓜别是你新姘头吧?长得像你私生子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恋童。”而下了飞机,沈未晞终于憋不住了,边往外走边翻着白眼道,“我可不管他是什么来路,但你一会儿去见林隽,不许跟他这么亲热。”   说着,她一把拍掉沈子契无时无刻不拎在吴泠后脖领的手。   沈子契当年出事的时候沈未晞不在国内,所以并不知道吴泠,而仅凭小时候的记忆她更加不记得吴泠的长相,眼下只怀疑他是死皮赖脸贴上沈子契的心机boy,自然口不择言。   沈子契闻言皱眉:“我刚儿不跟你说了,他是我新……助理。”   “新助理都跑桌子上去了?以为我没看见呢,我要是不踹门指不定你裤子也脱了!咋的?床已经满足不了你们白日宣淫的刺激感了?”   “……”   沈子契脑瓜仁疼,就下意识去看吴泠,然后更疼了。   她在侮辱你啊你又害羞个几把啊啊啊啊啊!   沈子契突然发现了,自打他说出要包养吴泠,吴泠就对他完全转变了态度,可要说是为了钱也不对,他分明表示不给钱也行,那……是图什么呢?   换了别人沈子契可能还会琢磨是不是爱慕他到不能自已,可吴泠,一个心狠自私到能不顾儿时情谊亲手送他蹲监狱的小混账,他宁愿信他是意识到以后日子不会好过故而装可怜博同情,都不会信他对自己有丝毫那方面的情感。   当然,沈子契对他也没有那方面的期待,他只觉既然说了包养,钱还是要给的,不然怎么底气十足地收拾他解恨?   然后这么一想,沈子契好像才想起来,他费尽心思留他在身边,除了弄清当年迷雾,不就是为了给他找不痛快?这会儿老是替他说话干什么?沈未晞爱怎么羞辱他就怎么羞辱他!羞辱得好!   “你还有没有羞耻心了?我骂你呢!”显然,沈未晞也被吴泠的反应惊到,语气更差了。   吴泠却疑惑看了看她,半晌轻声开口:“我有害羞。”   “……”   谁他妈让你害羞了!   沈未晞以为他跟自己抬杠,抬手就要揍他,却被沈子契一下拦住了。   而不等沈未晞开口,只见沈子契腿一抬,侧着脚就踢了下吴泠,给吴泠踢了一个踉跄:“顶什么嘴?你什么身份就敢跟沈小姐上纲上线——”   “子契!”   没想到这时前方响起熟悉的清亮声音,一个戴着帽子口罩浑身捂得严严实实的高个身影大步飞奔过来。   跟还没站稳的吴泠“咣叽”磕在一起。   又被吴泠见鬼了一样一头顶飞出去。   沈子契震惊看着自重逢起就一直低眉顺眼柔柔软软的小不点,突然锋芒毕露地把一个比他高出快俩头的高大男人给顶飞了,还以为是他刚才那一脚给踢急眼了,心说他也没用力啊,正要上前阻止,却见吴泠又突然从屁股兜里掏出一颗木头珠子,上去就一把摁在地上人的额头。   干啥啊?盘珠子啊?   作者有话说:   请记住这颗珠子,以后有大用。(///w///) 第五章 世界如此美妙,金主却很暴躁   林隽到底还是又住院了。   左胳膊骨折,轻微脑震荡。   吴泠被简直失了智的沈未晞从机场连骂带打到医院,要不是沈子契拦着,能给他扭送派出所。   不过沈子契也生气,闷着头不搭理吴泠,直到给林隽安顿好,又安排公司那边处理了因为有人上传现场视频而炸成锅的网络评论,已经到了傍晚。   他从林隽病房出去,就看到孤零零坐在走廊的吴泠。   林隽刚才说想见他谈一谈呢,不过不等沈子契开口,沈未晞就给拒绝了,还叫沈子契出来立马给吴泠轰走。   沈子契干脆答应着,然后这一出门,凶巴巴拉起吴泠,一起走了。   “你不解释一下?”   将吴泠塞进特意叫剧组给留的车,沈子契等半天都不见他开口,总算忍不住问道。   “……”吴泠有些局促坐着,掌心攥紧,却仍沉默不语,似乎在思索要如何回答。   沈子契火气又冒了上来。   “你那破珠子呢?给我看看!”   说着,他已经直接伸手去扯吴泠那明显攥着珠子的手掌。   “这干什么的?你拿它差点给林隽破相了知不知道?”   沈子契没好气吼完,就见吴泠这次终于有了反应,抬头看着他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问你,这是干什么的!别避重就轻!”   沈子契当然确定吴泠并非是有意为之,他一定看出林隽哪里有问题才突然出手,沈子契一直气的是,他竟然不分场合。今天要不是他在场,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大事。   “林隽到底怎么回事?”而稍微冷静几分,沈子契注意到那颗珠子上刻了好些奇奇怪怪的纹路,像是什么阵法,语气缓和几分问,“你这珠子,是抓鬼的?”   “……”吴泠眼见他难得火气没那么大了,像是有些受宠若惊,就赶紧摇摇头,终是将方才犹豫的事情一股脑说出来,“不是,不是鬼。”   “这是……爻珠,专门化解尸煞的。”   “我还不能确定林隽身上的到底是什么,要等去了那个叫他变不正常的地方才能知道。”   “尸煞?”沈子契敏锐地捕捉到他没听过的词。   “就是以尸体炼出的煞,”吴泠这次及时解释道,“唔,你也可以理解为,世间万物生来都带磁场,但死后磁场就没了,而有一种人,会通过方术让人或动物的尸体继续保留磁场,这种磁场就是尸煞,然后操控它去依附别人身上,被上身的人如果磁场弱于尸煞,就也会听他的命令。”   “你的意思是,林隽的不正常是被**控了?”抛开磁场不磁场的,沈子契抓住重点,竟笑了一声,“有**控他,就为了让他跳广场舞?”   吴泠摇摇头:“尸煞没有自主思想,但偶尔会保留生前最重要的记忆,应该是上了他身的那位,生前比较喜欢跳……”   “所以当年我也是被这个什么尸煞上了身?那团黑雾就是尸煞?”沈子契却突然问道,“有**控我杀人?还是它本身就喜欢杀人?”   “……”吴泠愣愣看着沈子契,不说话了。   沈子契见吴泠并没有被他成功套话,心下气愤着,语气又重了些,“但我觉得林隽在机场时候挺正常的,倒是你,才像被上身的那一个。”   吴泠低下头:“我也不知道,他撞过来的时候,我有感到非常强大的磁场,可是我用爻珠想引出尸煞的时候,却发现又不见了,所以才不确定到底是什么。”   沈子契闻言眯眼看他,他倒是隐约听过一种说法,多数风水学上不信鬼神,只讲煞,而煞,确实更倾向于磁场的概念。   他眼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接受了这些他头一次听说的东西,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何况他还有过亲身经历。只是,说着这些话的吴泠,却叫他生出一种极不舒服的强烈的陌生感。   就好像他被拐走消失的那十年,只有他一人紧张担心时刻牵挂,而吴泠,早已在他想象不出的世界里将他抛之脑后,变成另外一个人,所以才会在十年后对他那样绝情。   而他在监狱的这十二年,吴泠又经历过什么,他更加不了解。   他们其实,一点都不熟悉。   这么想着,沈子契突然烦躁,就冷笑一声随口道:“你这小神仙,好像也不怎么神仙,你既然被传的神乎其神,算一算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吴泠脸白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随即避开他的视线:“嗯,我,我其实,没有那么厉害。”   “你这人怎么回事!”沈子契没看出他眼底匆忙掩饰的异样,却又暴怒了,“我在挖苦你听不出来?”   “你以为老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怂样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这种把戏我见得多了,你——”   沈子契本来戳着吴泠脑门怒意正浓,却目光一凛,看到他低垂的颈间露出一小截伤痕,与周围细白的皮肤对比鲜明。   他才猛地想起来,白天那会儿他挨了沈未晞结结实实好几下,当时自己还诧异,不知他之前那爆表的战斗力都哪去了,被打的时候躲都不躲,后来忙起来,又给忘了。   可,他自己在医院呆了那么久,也没找人给拾掇一下?   沈子契拧眉思忖着,强按捺住想看看他被衣服挡住的地方有多严重的冲动。   他不想再表现得过于关心他,他可是蹲了十二年监狱的人,他心中有恨,他要阴暗,要凶狠,要让他害怕。   就思来想去,沈子契努力提起刚有些熄火的愤怒,神情复杂地瞪他半晌:“下车!”   说完,他自己先摔门出去,然后见吴泠动作有些迟疑,一把给他拎出来。   拎去了药店。   “自己去拿。”   进去之后,沈子契就往收银台一靠,冷脸指使吴泠去给自己拿些伤药。   吴泠张张嘴,愕然看向他。   “看什么看?还想让我亲自给你拿?”   “……”   吴泠被他吼得后退两步,收回视线,慢吞吞往后排挪过去。   沈子契看他瘦瘦矮矮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正纳闷他怎么都不长个,是不是营养不良,就忽地感受到一道极不友善的视线。   他疑惑转头,发现是收银员。   怎么地?我指使自家“弟弟”去拿个药,有你什么事?   沈子契冷哼着不予理会,余光扫见吴泠又走过来,就掏出手机扫了下付款码:“一共多少钱——”   然后他一扭头,看着被吴泠一路捧在手心放在收银台的两盒保险套,眼皮狠跳了一下。 第六章 我对你没意思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   沈子契风驰电掣回到酒店,刚合上门,就给吴泠推了个趔趄。   “我让你给你自己拿药你都拿的什么几把玩意!把我当什么了!你就那么欠草是不是!”   “……”   吴泠显然不明所以忍受了沈子契一路低气压,直到这会儿听他大发雷霆,才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的问题出在哪儿。   他脸色一瞬间涨红,双手十分不安地抠着裤子两侧口袋,隔了半晌小声道:“对不起,我以为……以为……”   “以为我想**!”沈子契顺着他的话又吼,“别说我不喜欢男的,我就是喜欢,我放着一抓一大把的小鲜肉不管去**一个送我进监狱的小神棍?”   “你想什么呢!觉得我可能觊觎你那又矮又瘦干巴巴毫无吸引力的小身板?”   “你给我说说,你这么上赶着爬我床又到底有什么目的?”   沈子契怒极之下已经完全不顾丝毫脸面,将这一整天都叫他陷入暴躁情绪的吴泠又劈头盖脸一通臭骂。   “杨先生说你喜欢男人……”没想到吴泠破天荒顶撞道,“而且你说的,要包养我。”   “我他妈包养你,就得**?再说这不是我说了算的吗!”   沈子契停下来,发现自己险些又拐去另一个奇怪的方向,就深吸一口气,重新整理思路道:“吴泠,你要是有什么误会,我现在就跟你说清楚,我对你没有一丁点那方面的意思,懂吗?”   “我说包养你,并不是你理解的那种包养,我只是想把你留在身边慢慢……报复,毕竟你欠我的,你得还,这么说你明白不明白?这是人话吧?你听得懂人话吧?”   “……”   吴泠愣愣看着沈子契,目光呆滞片刻,眸底始终映出的一点亮光灭了下去。   他像是从什么美梦中突然清醒过来,眨眨眼,嘴唇动了动:“……懂了。”   而沈子契以为他还会解释什么,等了一会儿,却见他就傻杵在原地,再不吱声了。   沈子契一下有些泄劲。   没把话说开的时候他一肚子火,眼下说开了,他又隐约觉得哪里缺了一块。   “那你过来。”   为不让气氛继续莫名奇妙下去,他朝吴泠招招手,一边从兜里掏出一瓶专治跌打损伤的喷雾剂:“把衣服脱了。”   吴泠出乎意料地看着他说变就变的态度,随后明显有些犹豫。   不过最终还是在沈子契再次变脸之前,将他那件皱巴巴的长袖t恤脱掉,露出里面一件打底背心。   “你大夏天的穿这么多层也不嫌热——”   沈子契嫌他动作慢上去就给他背心扯下去,却话没说完就愣住了。   “……草。”   他还是没忍住低骂了一句。   只见吴泠背上除了一片片青紫的淤伤,腰窝附近竟有一块极其突兀的伤疤,仿佛被剜下过一块肉那样大,暗红狰狞,与旁边皮肉格格不入,看得沈子契心惊肉跳。   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样叫他看着难受的伤口。   “你这儿怎么弄的?”他下意识问道。   “唔,不小心弄的。”吴泠扭头看到他的视线,答得还挺快。   “废话,谁还能故意弄成这样,我问你具体发生过什么!”   “……记不清了。”   “……”   心知他故意不想说,沈子契眯眼看了看,也不说话了。   他再问好像他多在意他一样,反正他可以找别人打听。   于是给吴泠转来转去喷了个遍,沈子契把喷雾往他手里一塞,又一副不愿多碰他的样子:“你先自己呆着,等我冲个澡,就跟我去昨晚林隽出事的地方。”   说完他突然又停住,心想折腾一天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他这金主当得还不完整。   于是在吴泠迷茫的目光下,沈子契鼻孔朝天牛逼轰轰地递给他一张卡。   这就是当金主爸爸的感觉。   真爽。   心里美着,沈子契面上却漠然,眼见吴泠迟疑半晌,还是接了过去,发出一声冷酷的嗤笑。   “以后什么都得听我的,知道不知道?”   “……嗯。”   “嗯什么嗯,金主问你知不知道,你要说,知道,或者不知道。知道吗?”   吴泠差点被他绕懵了,这回想了想才道:“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沈子契没想到他这么上道,乖乖巧巧的,还挺可爱。一开心,掏出手机,又给他发了个红包。   “我累了一天,不想动,你帮我把衣服脱了。”发完红包沈子契往身后一躺,长胳膊长腿伸直了道。   吴泠将卡收起来,听话地过去。   “我在监狱这十二年吃那么多苦,以后你要用心伺候我,给我伺候高兴了,你的日子才能好过。”   沈子契感觉吴泠轻手轻脚上了床,就闭着眼说瞎话,其实并没那么苦,他除了不能出去,啥都没亏着他。   “……好。”   只听吴泠答应着,先给他把鞋给换了。   沈子契一阵心满意足,甚至哼起小曲。   结果他哼着哼着,眼角一抖,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草,吴泠在给他换鞋?没上来吗?   那色唧唧一直在他胸口蹭来蹭去的爪子是他妈什么玩意???   说时迟那时快,沈子契猛地睁开眼,对着一团白毛骤然发出一声毁天灭地的惨叫。   “啊——!!!”   “喵——!!!”   白绒绒的身影与他同时发出声嘶力竭的尖锐叫声,“嗖”地就自他眼前一闪,给他吓得又一个鲤鱼打挺,连滚带爬地摔下床。   “吴泠!!!”   脑内爬满恐惧间,沈子契也不顾什么金主形象了,狼狈挥舞着双手嘶吼道。   “没事,没事,”而下一刻身体被一个单薄却温和的臂弯拥住,吴泠轻拍他的背安慰他,“沈子契,你不要怕,是猫。”   心脏砰砰砰跳动,沈子契呼吸急促,原本苍白的面容在吴泠轻声细语下半晌才逐渐平复。   第一反应是,完球,暴露了。   他虽然在吴泠面前稳得一批,浑身透着不畏鬼神追求真相的执拗,还大半夜面不改色地声称要去林隽出事的现场查看,但他确实,自打出事那年起,就是一个非常容易陷入恐慌的辣鸡。那一家五口的死状曾好长一段时间都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叫他不敢吃不敢睡,否则也不会在一个人住的别墅里放上那么多的辟邪器物,每晚灯火通明才能入睡。   而此刻吴泠见他仍是怔愣不语,显然以为他还没缓过神,就给他擦了下刚一瞬间吓到生理性飙泪的眼角,指着被他那一嗓子同样吓得不轻的小身影:“你看,真的是猫。”   “……”   沈子契坐在地上,顺着吴泠指尖看去,就看到缩在柜子底下的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正瞪着一双鸳鸯眼,警惕与他对视。   还挺好看。   不是,这房间为啥有猫?   沈子契吸了把鼻涕,眼神冷了冷,面色强行恢复淡定,就要假装刚才那个被一只猫吓到失心疯的二逼不是他一般站起身。   结果他刚硬巴巴地推开吴泠,还没站稳,又暴躁了。   “卧槽你他妈刚拿的什么给我擦眼睛!!!???”   “?”   吴泠被他突然尥蹶子吼得一愣,老实摊开手,是一团先前从他脚上扒下来的袜子。 第七章 含泪做1的友情   沈子契指着吴泠气到说不出话。   “对不起,我一时心急就……”吴泠终于反应过来,急忙道歉。   “装什么装,你就是故意的!”   沈子契却完全不讲理道,像个炮仗似的居高临下又一指吴泠:“你别以为你刚假模假式的哄我两句就能蹬鼻子上脸了!看你那副做作模样我就心烦!我是因为谁才变成这样的?现在装起好人了,不就是为了几个钱!”   噼里啪啦骂完,沈子契其实心知自己还是由于狼狈一面被吴泠看到而恼羞成怒,故意借题发挥,但他控制不住,他那些平日里并不怎么容易表露的情绪在吴泠跟前暴露得连底裤都不剩,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而吴泠瞪眼看着他,像是没料到他会因为一只袜子这么生气,还在努力想如何挽回。   “不过这个……不脏的。”   说着吴泠把手往前伸了伸,仿佛在说,不信你闻闻?   “……”   沈子契闻个屁,直接一巴掌给那一小团打飞了。   “啪”的一声,给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看向吴泠的掌心,却见吴泠已经缩回去,没再看他,只在自己身上小幅度蹭了蹭。   沈子契感觉心里狠抽了一下,动动嘴,到底说不出什么软话。   他就强制着移开视线,冷脸走到房间的窗口四处打量。   果然,看到纱窗破了个洞,心想那猫必定是顺着一楼栅栏蹿了进来。   他们眼下所在的酒店并不在景区的镇上,是在更靠近山上的村里,对于外景较多的武侠剧来说方便进山拍摄,没想到条件这么差。   眼见还有各种飞虫跑进来,沈子契嫌弃地轰了轰。   “给前台打电话,换个房间。”   他一边故作自然地给自己找台阶和吴泠搭茬一边回头,然后,怔住了。   草,人呐?   “吴泠!?”   沈子契瞪着空荡荡的房间诧异大喊,几步冲到大敞的门口,却哪里还有吴泠的影子!连带着那柜子底的猫也不见了!   要不是吴泠的背包和手机都还扔在桌上,他几乎要以为他被自己欺负得离家出走了。   没再犹豫,沈子契迅速下楼,匆忙打听之下,酒店前台倒确实看到有一人一猫往外跑了,沈子契琢磨肯定跑不远,就不管不顾追了出去。   结果他气喘吁吁跑了许久,眼看从酒店到片场十几分钟的车程都快跑完了,仍旧没看到吴泠的丝毫踪迹。   汗水顺着沈子契眉间滚落,衣服都黏答答贴在身上,他用力抹了两把,继续用手机电筒朝黑暗的四周来回晃着,任凭巨大的压迫感一点点侵袭他每根神经,眼前仿佛浮现他十几岁时,日复一日寻找吴泠的绝望。   他好不容易找回他,怎么可能一转身的功夫就又不见了?   沈子契不敢再耽搁,直接拨通剧组电话,打算叫人给他派车过来,兴许能找得更快一些,却等了半天,发现根本就没有拨出去。   没信号?   这地方还没到深山里头,平时拍摄也都正常,怎么会突然没了信号?   紧盯屏幕右上角一直消失的网络标志,沈子契来回移动变换着位置,仍是丝毫动静都没有。   隐约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劲,沈子契正欲退回酒店亲自驱车过来,却一转头,与一个身影险些撞到一起。   沈子契吓一激灵,拿着手机电筒一通胡乱晃动,还好只是一个样貌极其清秀的女人——   是女人吧?这女人……好几把高,都快跟他一样高了。   “你是谁?干什么的?”沈子契稳定心神,皱眉问道。   却见这女人瞪着一双清如秋水的凤眼,打量他半晌,突然一捂嘴,发出一声叫沈子契头皮发麻的“娇笑”。   “你这小哥哥搭讪的表情好凶呀,这样可不讨漂亮妹妹喜欢呦!”   沈子契被她给浪懵了,心想你不大半夜悄无声息往我身上撞谁他妈会找你搭讪!但他显然更急着找吴泠,就也不跟她掰扯,只问道:“你刚才一直在这边?有没有看到一个——”   却话没说完,沈子契脑子“嗡”地一下。   “大不大?软不软?”   那女人竟拉着他的手,径直放到她那仿佛挂了俩灯笼似的胸前,眨巴着眼睛道:“你看我又高又丰满,一点都不干巴巴,有没有吸引力?喜不喜欢?想不想草?”   “……”沈子契张大嘴,总觉得这句式有些耳熟之余,就猛地将手抽回来。   “你到底是谁?有没有看到吴泠?还有一只猫?”   不知为什么,他潜意识觉得这古怪女人一定见过吴泠。   “猫?”女人嘻嘻笑了一下,“你是说我家阎王吗?”   说着,女人颀长的身子一闪,就露出后面一团白色的小身影。   沈子契心下狠跳,眼见那猫正是刚才在酒店房间的那一只,几乎立刻抓住女人手臂,目光阴鸷起来:“吴泠就是被它拐走了!快说他在哪?”   “不告诉你。”女人一歪头,竟然轻松挣开沈子契的钳制,“他与其在你那受窝囊气,还不如跟着我,我呀,也不是不可以含泪做1。”   “……”   沈子契愣神片刻,还没转过这其中什么逻辑,再一抬眼,那女人竟是不见了。   眼尖地看到山坡上方似有身影一闪,沈子契想都没想便追过去。   然后就在他呼哧带喘跑到坡顶,只待翻过去就是林隽出事的片场,他却突然怔住了。   他看过今天的拍摄通告单,确定今天这处场地并没有拍摄戏份,正因此才会打算过来查看一番,可那此刻本该空无一人的地方,此时此刻竟然聚集了至少四五十人!?   且绝非剧组工作人员,他没有看到任何拍摄器材,一水的全是和刚才打扮相似的高大女人,以及,身材矮小的男人。   不对,不对。   沈子契借着不远处微弱的光亮,仔细分辨之下才又震惊看出,那些个子高的哪里他妈是女人,分明都是男人!反而外表看起来男人装扮的,才是女人!   兴许是方才遇到那一个五官过于清秀,当真唬过了他,可现在这一群人高马大棱角分明的男人,即使个个胸前挂灯笼,但是个人应该就能看出来,他们是那种经过变性或注射大量雌性激素抑或吃药才导致身材发生变化的男人,通俗点说,是人妖。   包括那些女人,虽然平胸有喉结,甚至有的长着胡须,不过还是有一些可以看出原本的女人身形,明显都是摄入雄性激素强行改变而成。   这是……有什么特殊群体夜间汇演?   要不是沈子契脚上那双酒店的一次性拖鞋早被他跑废,此刻俩脚丫子被山地碎石磨得到处血泡,疼痛不断席卷他的大脑,他简直要以为自己又做什么噩梦了。   而他凝重看着这叫他完全摸不着头绪的诡谲场景,只稍作犹豫,就硬着头皮又小心向前凑近几步,躲在好几辆停在坡下的面包车后,继续朝前面张望。   之前那人妖显然就在这些人中间,听他的意思,难不成吴泠也在?   沈子契正凝神屏气地又一个个扫过去,这时忽觉四周空气一凉,随着另一条路上缓缓驶来一辆轿车,场内窃窃私语的众人全部安静下来。   而沈子契也才注意到,不管是他倚靠的面包车,还是才停在众人面前的轿车,车头处都喷有一枚极其显眼的圆形图案,像是什么图腾。   就在他思索这轮廓貌似在哪里见过之时,只见轿车门开了,竟然下来了一个……洋人?   沈子契多少都有些惊讶,而他眼看着这群男男女女在那洋人下车后一个个“咣叽”就跪下去,头皮蓦地一紧,已经基本能确定——   自己他妈的遇上邪教了!   他转身就想赶紧找个有信号的地方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报警再说,他对变性还是人妖没有任何偏见,但如果涉及邪教,吴泠就危险了。   然而就在他才要离开,却动作一滞,又猛地转头,神色震撼地看着那洋人下车后又亲自打开后车门,从里面接下一个穿着黑色洋裙的少女。   那少女面容白皙,身形高挑,卷卷的金发及腰,像个精致的洋娃娃,搁任何人看着都只会觉得赏心悦目,毫无违和。   但沈子契却还是一眼认出来,那他妈的,是吴泠。   ※※※※※※※※※※※※※※※※※※※※   呜呜呜断了一天。 第八章 我变成哪副模样?   沈子契死死盯着吴泠低眉顺眼跟着那洋人一步步走到众人面前,企图在吴泠脸上看出一丝被迫的痕迹。   然而并没有。   那一定是被人给洗脑了,他再恨他,也不能见死不救不是?   这么想着,沈子契不打算走了,继续眯着眼暗中观察。   只见那洋人站在空地中央,先是无声做了一顿看起来十分邪教的手势,就开始叽里呱啦说了一堆颠三倒四的美式中文。   大概意思就是,他们的神被侵犯了,需要他们共同守护。   众人各个情绪激昂地附和,并且反复提到一句英文“the god of corpses”。   the god of corpses?尸体的神?   沈子契不太了解这个英文的确切含义,不过又仔细想了一遍洋人的话,突然反应过来,他们所指责的“侵犯者”,原来就是剧组。   这场地在剧组制景之前,竟然已经是他们用来集会之地。   沈子契想到此处拍摄的场景正是剧中某歪门邪道的祭坛,估计着剧组也是看中这地方原本的风格气质比较接近,以为是以往剧组遗留的废景,又属于公共资源,以图省钱省事,稍微装饰一下就拍摄了。   没承想占了邪教组织的地盘。   所以说,林隽在这里拍摄夜戏时撞邪,难道与他们有什么联系?   想起吴泠曾说林隽可能遇到的是“尸煞”,沈子契更加警觉看过去,然后就见众人表情庄重地听那洋人又一阵语句不通的安排,有几人竟朝自己躲避的方向快步过来。   沈子契险些要拔腿跑掉,随即发现他们只是回到车里拿什么东西,不一会儿就抬着一袋子重物重回队伍。   这是要展示什么圣器举行仪式了?沈子契多少带些好奇地猜测。   紧接着众人纷纷围上去,从袋子里拿出了铲子和铁锹。   ……   不可置信看着众人开始疯狂破坏起现场,沈子契心道什么意思?闹了半天就只是为了拆景?   直至他注意有人对着一块空地飞快挖掘,才又明白过来,他们不是为了破坏场景,而是为了找东西。   刚才那洋人的确提到要将他们被侵犯的神转移,所以他们现在是在挖他们的神?看他们分散的位置,是每个人都有一个神?有的藏在地底,有的藏在石柱里?   只觉越来越匪夷所思,沈子契眼见众人都一门心思当挖掘机,就鬼鬼祟祟地,从车底下爬进一辆没有锁门的车里,眼一亮,钥匙果然还在。   而他透过车窗,发现从始至终,吴泠都只是安静地站在洋人身旁,从没开口说过一句话。那洋人刚刚倒是对众人提到,说吴泠是什么尊贵的“神闼”,沈子契懂神闼的意思一般是指神仙住处,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就不懂了。吴泠是个人,咋还成了个住处?   沈子契犹豫着,心知眼下趁乱带吴泠离开其实不难,可他又想到他好不容易遇见和当年情况相似的事情,不管是否真的存在关联,错过了,线索就没了。   结果他一抬眼,看到那道貌岸然的洋鬼子,竟不知何时将手搭在吴泠的腰间,低头一脸安抚地说着什么,胡子拉碴的都快扎吴泠脸上了。   他脸色一沉,“咔嚓”就启动了钥匙。   这小混蛋表面看着单纯听话,背地里招惹邪教不说,还这么不知检点???   他必须现在就把他带回去进行严肃批评教育。   于是轰轰的打火声骤起,众人惊诧的视线下,沈子契以最快的速度直冲出去,在此起彼伏的惊叫中停在吴泠跟前,飞快拉开车门,一把就将其扯过。   “快走——啊啊啊啊啊啊!”   却话音没落,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就从车里被吴泠反手抓小鸡崽儿一样抓出来,胳膊一扬,给他“哐”地摔去了几米开外众人堆里。   “……”   这一下摔得沈子契不仅身体要残了,脑子也残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张大鼻孔,扭头自众人腿缝间,看向那仍然面不改色与洋人站在一起的吴泠,然后却愣住了。   他看到——他看到吴泠身后,竟是一团与他当年所见极其相似的灰雾!   而也是这时他才猛地看清,周围每个人手中挖出的,都是一截明显经过特殊处理的灰色骨头,每块骨头一旦暴露在空气中,就会慢慢渗出一团灰雾,全部朝吴泠靠拢,消失在吴泠身体周围。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神?   神他妈锤子!   那一团团灰雾和骨头,绝对就是吴泠先前对他提过的用各种尸体炼成的“尸煞”!   他们竟把这些鬼东西藏得到处都是!而林隽必定是因为剧组制景时不小心刨到哪处,正巧放出来一个,就被他撞上了。   沈子契在恍然下甚至一瞬间想通,那洋人为什么管吴泠叫“神闼”。   因为吴泠就像是一个容器,替他们转移这些鬼东西的容器,能把他们的“神”集体打包带走,可不就是“神闼”!   沈子契心跳加快,他不知吴泠是不是有什么与他人不一样的地方,可以将所有尸煞集中在自己身上,但不管怎么想,都应该是一件非常凶险的事。   眼前浮现刚刚吴泠的反常举动,沈子契正要再仔细看一眼他是不是像林隽一样没了自己意识,却见围住自己的众人突然散到两边,那洋人已带着吴泠一起走过来。   沈子契赶紧有经验地仰躺在地上挣扎两下,假装自己摔瘸了腿,以降低对方警惕感。   果然,对方短暂瞄了瞄他的“断腿”,便转头咬字生硬地问吴泠:“尼们认识?他为身么要带尼走?”   吴泠目光从沈子契脸上扫过去,看得沈子契又骤起眉,那一团团灰雾分明仍不断往他身体里钻,但他眸色清澈,神情似乎毫无异常?   就听熟悉的声音响起来:“认识。不过,他不是要带我走,而是……要带神走,他也爱我们的神,只是太激动了,我以后,会教育他。”   说着,吴泠朝四周看了看,像是在等什么,却啥动静都没有,就又转向几个“男人”,认真道:“他其实……和你们一样,本来也是女人,为了伟大的神而献身才变成这副模样。”   ……   我变成哪副模样?   沈子契还没从“吴泠意识清醒竟然敢拒绝他的救援并且对他暴力相向”这一打击中回过神,就听吴泠又当着他的面瞎几把扯淡。   “啊哈哈哈哈哈哈!!!”   没想到紧接着,一阵放肆狂笑十分突兀地响彻寂静诡异的夜空,一个“女人”自人群中“蹭”地跳出来,“哎呀吴泠泠你编瞎话的样子好可爱!我都不忍心再拖时间吓唬他了!”   “那什么,收工收工!阎王!出来吃饭饭!饭饭全在你吴哥哥身上呐!”   竟是沈子契最初遇到的那一个人妖。   而随着那人妖兴冲冲大喊,整片场地周围蓦地一阵骚动,只一眨眼功夫,沈子契就愕然看到原本空无一人的山地中,突然涌现几十名穿着整齐纯黑制服的人,个个身手不凡行动敏捷,像是什么训练有素的兵团,须臾的功夫就将四处乱窜的一众教徒全部擒获。   几乎与此同时,那只曾出现在酒店房间的白猫不知从哪“喵”地一声冒出来,一黄一蓝的鸳鸯眼此刻竟完全变为红色,面目狰狞地在吴泠身前迅猛闪过,动作快得只剩一团白影,将那一团团想要逃走的灰雾挨个撕裂吞食。   “……”   沈子契眼花缭乱努力想要理清楚这他妈到底是怎么情形之时,又见那人妖竟跨过他,一把给吴泠抱住,“叭叭叭”照着脸一顿狠亲。   “吴泠泠你真棒鸭!我就知道找你肯定能轻松完成任务!你回来神风局,做我的小零零不好吗~”   沈子契虽一时没听懂他说的些什么玩意,但大抵看出来眼下算都安全了,腿也不瘸了,一骨碌爬起来就冲过去。   “你个假人妖胸垫都挤掉了还不给我放开他!!!” 第九章 回去再骂我叭!   沈子契一把抓过去,却人没抓到,又抓下了一头假发。   还真是彻头彻尾的假人妖!?   他震惊抬头,就见那被摘了假发的“人妖”虽然脑袋上还顶了个滑稽的发网,原本鼓溜溜的大胸也只剩一个——另一个被沈子契正踩在脚底下,但俨然已能看出来,那是一名样貌十分清俊的高大男人。   “嗤,”男人松开吴泠,一边朝沈子契冷哼一边就把身上的黑色及地长裙给脱了,露出线条分明却不夸张的矫健肌肉,只着一条材质轻便的纯黑作战裤,双腿修长结实,“算你刚才还有点良心,知道要带他一起跑路。”   沈子契心想我他妈早知道是你们串通好的就该自己跑路!   然后他将前后事情联系起来稍一琢磨,又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冷静想想,其实能大概猜到,眼前这男人故意乔装成人妖混进邪教组织,目的定然就是为了眼下这场抓捕行动。他早就事先埋伏好了人,就等这些邪教徒把尸煞全挖出来,再趁所有尸煞都集中在吴泠身上,叫他那只以尸煞为食的奇怪白猫将其一网打尽。   只不过他还没想清楚这些邪教徒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搞成人妖的模样,他仔细观察过,除了眼前这“卧底”的男人,其他绝对都是货真价实的人妖,而他们弄出这么多尸煞的目的又是什么,以及最重要的,这男人嘴里似乎提到他是神风局的人,神风局,又是个什么东西。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敢再欺负吴泠泠——”   “放开窝!”而不等男人说完,附近又传来那洋鬼子的叫嚷,“尼们会遭到神的包袱!”   沈子契回头,看到那洋鬼子被摁在地上,不断挣扎间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一指吴泠:“他!神闼!为身么不抓他!他明明爷是——”   “他是你爷爷!”却见男人冲上去一脚踩住他的脸:“你还有脸举报?我整死你!”   “云舒!”就在男人连牙都给他踩掉两颗之时,吴泠的声音响起来,“够了,你再把人打到说不出话又要被秦局罚了。”   “叫他罚!老子一天天出任务这么辛苦他却在局里闲得磨牙打屁!为了搞定这群歪门邪道老子可是扮了半个月的人妖!要不是正巧阎王发现你把你拐过来,我他妈还得一个个撬开他们的嘴问出尸煞都埋在哪儿!但凡漏下一个这个月绩效就没了!咋就不能出口恶气了?他姓秦的有什么资格罚我!”   “……唔!我不该凶你,”展云舒说着又语气软下来,“你帮我这么大忙——对了!这洋鬼子有没有垂涎你的美貌趁机图谋不轨?”   “……”吴泠有些好笑地摆摆手,“没有没有,我按照你说的假装在山里迷路,他一看出我可以做神闼就立刻带我来了这里——”   “我看见他摸你了,”没想到一直沉默听他们对话从中寻找信息量的沈子契忍不住插嘴,“还叫你穿这堆变态玩意!”   显然没想到沈子契会突然搭话,吴泠愣了一下才急忙解释:“这是,这是他们的会服,他们所有教徒都必须是……男女共体,但他临时找到我,就只能先叫我假扮女人。”   “为什么一定都要男女共体?”沈子契顺口问出心中疑惑,“你又为什么能当什么神闼?还有神风局,都给我说清楚。”   “为了炼出尸煞。”   “因为尸煞本就是阴阳倒置的邪物,所以也必须由性别颠倒的人以精血供养才能顺利炼成,一些人就借由宗教的名义,让教徒相信他们强行改变性别是一种不肯对天命妥协的勇敢之举,心甘情愿用精血供养他们以为是神明的尸煞。”   “the god of corpses,”吴泠补充道,“就是他们信奉的神,他们把这个解读为逆生之神。”   “……”沈子契有些不可置信这句英文还能这么翻译之余,就继续问道:“那神风局呢?”   “……神风局,”吴泠声音低下去,“是为解决这些特殊事件设立的秘密机构,你,你不要问太多。”   沈子契偏要问:“那假人妖说的是让你回去神风局,听他意思……你曾经也在那儿任职过?所以你当年替军区执行任务,其实是因为神风局?那后来又为什么不在了?”   吴泠惊讶看向他,似是没料到他会记住这种细节,还能延展出这么多个问题。   不过他想了想,低下头:“这个……和你没有关系,你也别问了。”   “……”   沈子契被噎得脸色一沉,紧接着又忽然意识到刚被吴泠刻意省略的另一个问题,眯起眼:“那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能做这些尸煞的神闼,那些尸煞上你身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反应?”   “……”吴泠抿抿嘴,小心翼翼看着他,却不说话。   “还是不能说?”沈子契脸黑了,“和我没有关系对吧?”   “那行,”沈子契深吸口气,几乎咬牙切齿道,“那我就最后问个和我有关系的。我当年看到的黑雾,到底是什么?它跟这些尸煞的形态分明相似,其中一定有什么关联,对不对?”   吴泠看着他张张嘴,可最终仍旧艰难开口道:“这个……我真的不能说。”   “那你他妈到底能说什么!?”   沈子契再也忍不住了,一嗓子吼出来,给半途跑去指挥下属清理现场的展云舒都给吓了一跳。   只见他又大步奔过来:“你瞎嚷嚷什么?”   “吴泠,”展云舒难得脸上不带先前的调侃,扭头问道,“我还没问你,你怎么又跟他扯到一块的?”   吴泠被他看得心虚:“……碰巧遇到。”   沈子契听吴泠仿佛急于澄清什么一般的语气,又看他们二人近距离站在一起,展云舒明显知晓所有他不知道的吴泠的过去,他反而成了不该与吴泠扯上关系的外人,怒火攻心之下,对吴泠那种令他焦躁到极致的陌生感又席卷而来,或许还有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嫉妒,甚至强过他对十二年前真相的执着不甘。   他就在巨大的阴霾中又冷声问展云舒:“你是故意引我过来的,对吧?”   不管怎么看,他都没必要跟他进行那一番搭讪。   “对,”展云舒回答得倒干脆,“你怎么欺负吴泠的,阎王都告诉我了,不趁机整你一把,岂不可惜了?”   “呵。”   沈子契发出一声轻笑。   他突然觉得自己深更半夜跑出来,根本就是个笑话。   笑得吴泠神情更加紧张,就上前一步,像是要解释什么,不过却视线一顿,落上沈子契侧脸一道划痕,明显是被他摔的。   然后这么一顺着看下去,吴泠才看到沈子契早就把拖鞋跑没了的俩脚,血糊糊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伤口。   “云舒,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我们先回去了——”   “不用,”却不等吴泠与展云舒道别,沈子契就面无表情道,“反正我跟你没关系,我自己走。”   “不行,你的脚……”   “说了跟你没关系!”沈子契猛地一甩他又拉过来的手,“我他妈看你现在这二椅子的样儿就恶心行了吧!”   劈头盖脸地骂完,沈子契清晰感到吴泠抖了一下的指尖,可出乎他意料地,吴泠竟然没有放手。   “你……你别生气,我之前是迫不得已才对你动手,当时要是真的跟你走掉,整个行动就乱了。”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那假人妖的破任务,沈子契又冷笑一声。   “现在也是……迫不得已。”   没想到吴泠又没头没尾地突然冒出这一句话,给沈子契说得眉头一皱。   然后下一秒,忽地天旋地转,他就头朝下,被吴泠抗在肩上。   “我**——”   “沈子契,”吴泠哆哆嗦嗦的声音传来,“我,我把你先送回去,你再骂我吧!”   说完,一身小洋裙的金发“少女”就扛着人高马大的沈子契,在目瞪狗呆的神风局特工以及恨铁不成钢的展云舒面前,一路冲下山头。   ※※※※※※※※※※※※※※※※※※※※   吴宝宝要吓死啦! 第10章 脸疼不疼?   吴泠竟真的给沈子契就这么扛回了酒店。   沈子契都快被颠吐了,四仰八叉地躺在那缓了半天才坐起身,刚要破口大骂,一抬眼看见吴泠呼哧带喘从门外跑进来。   他啥时候又出去了?   沈子契正疑惑,然后目光向下,就看见他手上拎着的一袋消毒药品。   “我先帮你消毒,最近不要沾水了。”他压了压粗喘,轻声道。   “用不着。”   沈子契却冷脸下了床,就往浴室里走,他灰头土脸一身汗,只想立刻冲个澡。   吴泠眼看他边走边没好气地把脏了的t恤扔在地上,急忙跟过去,又认真强调道:“不可以沾水,你要是不舒服,我帮你擦——”   哐!   吴泠还没说完,沈子契突然发力,转身就给他摁到浴室玻璃上。   “……”沈子契一手死死摁着他,一边恶狠狠看了他半晌,“你有完没完?我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吴泠仰起头,入眼就是沈子契近在咫尺的赤裸上身,立即移开视线,诺诺开口道:“我怕你会伤口发炎。”   沈子契鼻子里哼了两声,连带胸膛跟着一阵起伏。   他身上的肌肉线条虽不像展云舒那种经过长年训练和实战的明显,却也肌理分明,结实匀称,加上他身形本就挺拔,更多的是一种叫人无法忽视的男性魅力。   “我看你怕的是你自己日子不好过吧?”沈子契说着又讽刺道,“你不用怕,反正有老相好给你撑腰。”   吴泠闻言愣了愣,猛地抬头:“不是,你别误会,我和云舒——”   “无所谓。但现在是我在包养你,你最好洁身自爱,别浪得太过分,好像谁都能上你。”   “沈子契!”   自重逢以来,吴泠还是第一次这样大声喊他。   随即似是要挣开沈子契的束缚,不过他越挣沈子契就摁得越大力,吴泠挣了片刻,便又不动了。   沈子契就冷哼道:“明明能挣开,又开始装起可怜了?”   吴泠看着他,讷讷道:“我都说过了,那是迫不得已,不然我怎样都不会对你动手的。”   沈子契自然听不懂吴泠这番诚心的示好代表什么,他只是不甘于眼下仿佛又拳拳打在棉花上的泄力感,尤其看着仍金发洋裙的吴泠,气更不打一处来。   “是吗?”   他沉脸看吴泠几秒,看得吴泠不由自主缩了缩,紧接着,不可置信瞪大眼睛。   “嗤拉”一声,他那件及腰的洋裙斗篷就被撕了下去。   “早他妈看你这身不男不女的不顺眼,你还挺喜欢,回来都不舍得脱了?”沈子契愤愤说着,不管不顾扯了半天,将吴泠转了个身摁过去,拽掉碍眼的假发,总算看到洋裙背后的拉链。   “咔咔”几下,洋裙也被脱了个彻底,吴泠身上就只剩一条他原本的内裤——亏得是他自己的,要不然肯定连这都给他扒了。   “这他妈又是什么鬼!”   而假发和裙子没了,沈子契又一眼看见他脖子上一条搭配洋装的镂空蕾丝项链,只觉内心要崩了溃了,伸手也给薅了下去。   “这些该不会都是那洋鬼子帮你穿的?”沈子契看着地上繁复的一堆,突然蹦出个更加怒火中烧的想法。   烧得他看到吴泠被他盯住时下意识捂在胸前的手,也一时没有觉出什么不对。   他就见吴泠低头像是默认,怒骂一声,推搡着他进到浴室里头,拿起淋浴喷头,对着他一阵猛浇。   “恶心!”   吴泠突然被冷水浇了一身一脸,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却就老实地站在那,一动不动。   直到过了许久飞溅到沈子契脸上的仍是冰凉的冷水,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拧错了方向,赶紧一巴掌拍上阀门。   “你是死人啊!”   看着吴泠无声杵在那,连个“冷”字都不会说,沈子契气得一边骂他一边随手扯了条浴巾摔过去。   他想叫他去外面缓一缓,但话一出口就是:“滚吧,别在这烦我!”   吴泠这才稍微动动身,低头默默抱着浴巾向外挪了几步,可是看到地上散落的一袋子消毒水,他又停下了。   他蹲下去将药瓶捡起来,到底转过身,小声道:“你别和我置气了,你要是,不愿意我碰你,你就自己先擦一点吧。”   说完,他将那一袋东西放上洗手台,就轻轻合门出去。   “……”   沈子契紧抿起唇,看着如愿剩他一人的洗浴间,心情又空泛下去。   他视线投向洗手台,眼前浮现刚刚吴泠跑得满头汗水的模样,终是深吸一口气,走过去。   他其实很矛盾,他觉得吴泠是真的担心他,可是,一想到他还曾送他进了监狱,如今也一身的秘密不肯告诉他,他又什么都不敢信了,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摩他。   而就在沈子契坐在马桶盖上,一边翘着二郎腿龇牙咧嘴给他那两只惨不忍睹的脚掌心消毒一边胡思乱想时,却听到房间门被敲响了。   这个时间,谁会找他?   敲门声越来越大,熟悉的泼辣女声竟隔着两道门传了进来。   “沈子契!开门!”   草草草,沈未晞!?   沈子契直起腰,几乎一瞬间想到外面的吴泠,赶紧拉开门——   正蹲坐在洗浴间门口的吴泠一头栽在他的脚上,给他压得“嗷”一声,然后顾不上质问对方明显在听墙根确认他是否给脚丫子消毒的行为,弯腰就给他抱起来,眼神扫了几扫,最后心想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把塞进被子里。   “不想再被揍就别出声!”沈子契说着又看到吴泠趴在里面无意识拱出的一个小鼓包,伸手拍了两巴掌,“往下点儿!你蹶这干什么!”   就见那处小鼓包“嗖”地瘪了,与此同时被子边缘露出几个脚趾。   这是完全摊平了,沈子契正要把被子往下扯一扯,却鬼使神差地,拿指尖朝那颗圆圆的脚趾一戳,就给吴泠戳得一下缩回去。   “沈子契!我听见你醒着了!快点开门!”   随着沈未晞声音又响起来,沈子契这才一边过去一边随手把灯都给关了,又飞速拐进洗浴间把地上洋裙和消毒水一股脑扔进小床头柜。   “干什么……”   开门的时候,他已然挠出个鸟窝头,哈欠连天道。   “夜宵,你最喜欢的那家醉蟹,打你手机怎么不接?”   沈未晞一边说果然一边往房间里打量,沈子契眼看她就要往里头挤,心知她哪里为了给自己送夜宵,根本就是被林隽派来的细作,就先下手为强,猛地手一松,趁她踉跄栽进来还没站稳,率先——钻进了被子。   “我不吃,您捉完奸赶紧走,明儿个我还有一堆事情要办,睡了。”   “……”   才打开衣柜门的沈未晞猝不及防被揭穿,往沈子契那边看了一眼,只看到沈子契侧身躺在大床中央的背影:“谁捉奸了?我看看你有没有带换洗衣服怎么了?”   说着沈未晞还真把一直拎在手里的一个新衣服袋子放进去:“林隽给你买的,说你后天有个新项目开机仪式,本来想接机的时候送你,没想到都被你带来的矮冬瓜给搅黄了。哎?你让他走了吧?”   “……”沈子契闭着眼把怀里滚热的身子抱得更紧,被子下的四条腿都交叉在一块,淡定道:“唔,送走了。”   “那就好,明儿我得回去,反正你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你给我仔细照顾着林隽,知道吗?”   “……嗯。”   “不是,你很冷?裹得那么严干什么?”   “你刚儿没看见我裤子都脱了?你是我姐也不能这么不讲究吧!”   听见沈未晞走过来,沈子契一转头气急败坏道。   沈未晞就停下了,刚才沈子契给她开门的时候屋里暗她都没注意,但也瞪眼道:“我这不是怕你生病?你吼什么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窝藏人了!”   “藏了!你爱看就看吧!”   沈子契理直气壮接道,随后感觉怀里人有些不安地动了动。   几乎能想象被子一掀开吴泠就撒丫子逃窜的场面,沈子契难得动作轻柔地捏他几下,以示安抚。   果然,沈未晞听沈子契这么笃定的语气,“切”了一声:“好心当驴肝肺,你这脾气,早晚把真心对你的人都吓跑了。”   说完,沈未晞转身,最后还不忘看一眼洗浴间,摔门走了。   “……”   房间顿时陷入一阵安静,沈子契又等半晌,确定沈未晞走远了,总算舒一大口气,再不犹豫,三两下将被子甩去地上。   可他妈热死他了。   这下舒服多了!   黑暗中,沈子契重新捞回从始至终只穿一条裤衩的吴泠,一边爱不释手摸着他软乎乎好摸到上瘾的身子骨,诧异他怎么能这么好摸,一边长腿一跨,无耻地打起了假呼噜。 第11章 人后虐妻,人前护“弟”   沈子契上瘾了。   他一连好些天,都是摸着吴泠睡的。   他没想到吴泠看着瘦瘦小小,摸起来竟然手感那么好,一点都不硬巴巴。   关键是,他第二天早上醒来,才意识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他竟然在未开灯的房间里,睡着了。   他以往要不是灯火通明,就算睡着也必会噩梦连连,可奇异的,他那晚在黑暗中紧拥吴泠,竟是以往从没有过的踏实感,一觉睡到天明,连噩梦都不做了。   所以生怕吴泠又不见了,沈子契这几天几乎从早到晚地带他在身边,一步也不肯让他离开,甚至眼下的应酬饭局也非要他一起,理由是他既然被包养,就必须得陪酒。   “沈总,那您看这个项目……”   包间里,制片人巴巴地游说了他许久想让他投资一个项目,但其实这项目早就被公司专门的评估团队给斃了,沈子契只不过为不流失人脉才应邀过来,打算瞎几把扯扯犊子就过去了,做这行的都是明眼人,也不用说太直白。   结果就在沈子契要开口时,那制片人突然话锋一转,看向他身旁一直安安静静吃东西的吴泠。   “哎?这小哥的相貌气质和男主很搭呀,沈总今儿个是特意带来的吗?”   吴泠正夹了只脆皮虾球过来,闻言礼貌性抬起头,就筷子一滑,虾球骨碌碌掉在桌子上。   “我不是……”他脸红一下,摆摆手想要解释。   “像吗?我都没看出来,”沈子契脸上带着假笑接过话,“而且他还真不是艺人,就是我一个远方表弟,趁暑假给我当助理,跟着我学习的。”   吴泠虽然没比沈子契年龄小很多,但长得唬人,说是学生一点都不违和。   “哦哦,表弟啊,那以后也不打算往这儿发展?长得这么俊可惜了。”   “人各有志嘛,艺人不也就是一种工作而已。”沈子契状似随口聊着,转头看吴泠端坐着不动了,示意他接着吃,不用听他们有的没的。   和出门前还呵斥他要嘴巴机灵点别让人以为他包养了个哑巴的鬼态度判若两人。   而且沈子契说是包养他,但刚才到底刻意澄清了一下,同以往带去各种酒局的绯闻男星区分开,终是不愿意让外人看低了他。   吴泠只欠他的,自然只有他能欺负他。   “那倒是,不过沈总家基因真好,个个都一表人才的。”   那制片人竟像是松口气,一边恭维,一边低头迅速摆弄几下手机,像是回复什么消息。   沈子契心里冷哼,隐约猜到他的意思。   果然,没过两分钟,包间门就被敲响了。   “哎呦!我这脑子,”那制片人装模作样一拍脑门,“差点儿把另一个大人物给忘了!”   沈子契就知道,这制片人自打他带吴泠出现就一双贼眼老往吴泠身上瞄,刚才突然提到吴泠其实也在试探他们的关系,一听说不是什么新上位的小鲜肉,才叫早准备好的人过来。   以他对这制片人的了解,估计撑死也就能找来个二线小明星作陪当说客。   结果包间门推开后,沈子契愣了愣,进来的竟然是林隽。   “你怎么来了?”沈子契见林隽胳膊上还打着石膏,皱眉问道。   他一个势头正热的大流量,胳膊都断了跑这来凑什么热闹?公司又不是不给他好项目。   “你这几天也没功夫来看我,我听说你明天就回去了,只能主动蹭你的饭局找你了呗。怎么?”林隽说着目光转向吴泠,“怕我跟未晞姐告密,说你这小助理还没送走呀?放心,我嘴可严了。”   “……”   林隽几句话阴阳怪气说出来,沈子契脸还没变,那制片人脸先变了。   他应是瞬间就明白了,怪不得林隽主动联系他问饭局的事,本来还想靠林隽和沈子契的关系给美言几句,整了半天人家这是来兴师问罪了,而吴泠,绝对不是沈子契的远方表弟,要是表弟防什么自己姐姐啊!   “你们先聊,我出去接个电话。”意识到可能接下来会更加尴尬,制片人赶紧先躲了。   沈子契挺好笑地看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然后再一回头,就见林隽已经坐下来,语气一转:“我厉害吧?他估计没脸再拿那破项目烦你了。”   沈子契轻笑一声,这林隽果然是故意的。   只是吴泠到底成了外人眼里卖那啥的。   沈子契忍不住看向他,却没想到的是,吴泠正瞪眼,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直勾勾看着林隽,的脸。   说起来之前在机场林隽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这应该是吴泠第一次在屏幕以外的地方见他。   对,他本来就是卖那啥的,不值得同情!   沈子契酸唧唧想着,抓起筷子插了颗吴泠自打弄掉了就再没动过一下的脆皮虾球,忽然怼进吴泠嘴里:“吃你的,色眯眯看什么呢?”   “你好,我是林隽,”林隽将沈子契的动作尽收眼底,却朝吴泠伸出手,笑呵呵道,“被你在机场锤爆的那个,不认识了?”   吴泠像是才缓过神:“对不起!我那天……认错人了。”   “嗨呀,没事儿,正好当休假了,”林隽大方道,“不过你那天的架势,我后来想想,还以为是帮我驱邪呢,哈,电视上不都那么演的。”   “……”吴泠显然被林隽一语道破,一时不知道该说啥。   “驱什么邪啊?你什么时候信这个了?”沈子契适时打断他们俩人,“你没事儿赶紧回去,你吊着个胳膊可哪溜达被你粉丝看见又要骂我不做人。”   “我信啊,我现在信了,”林隽却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压低声音兴奋道,“你们猜我今儿个听说什么了?”   “咱们这儿,有邪教!”   “……”沈子契和吴泠动作一致转头。   “刺激吧?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邪教这么近,据说……就在片场被抓的。”   “有人亲眼看见了,还当场录了视频,可惜当时没信号上传不了,过后视频又全打不开了。邪不邪门?”   沈子契紧张看着林隽:“你听谁说的?什么时候的事?”   “咱们生活制片的助理小杨,这不是最近被组里派来照顾我,说前几天有东西落片场了,他半夜去拿的时候看见一大堆复联特工,抓了一大堆伏地魔装卡车里运走了,”林隽边说边笑,“给他吓坏了,一直憋着不敢说,今天才告诉我。”   “……”   沈子契没空吐槽那什么破比喻,就试探问道:“只看见这些?”   “啊,说出来是不太可信,”林隽像是误会了沈子契的意思,继续道,“不过他说了一个细节。”   “说那些邪教徒被拖到大卡车上的时候,好多衣服都挣破了,然后他就看见,每个人身上,都印了一块刺青。圆圆的,在后腰。”   林隽一边说还一边朝自己身后比划一下大概位置:“所以啊,以后看见这儿有圆形刺青的,得注意着些,保不齐就是什么邪教呢。”   沈子契脸色变了变。   倒不是担心自己被看见,他和小杨的在场时间听起来是错开的。   只不过说到圆形刺青,他几乎瞬间想起他曾在车头看见的圆形标志。   那当然不是单纯的圆形,而是由一些骨头纠结在一起串成的圆形,上面还支棱出两截短短的诡异触角,像是什么动物,却不太好辨认。   他当时看到那图腾轮廓觉得眼熟,但并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眼下,他死死盯着林隽刚刚比划的位置,脑中才猛地浮现出——吴泠腰窝附近那一块触目惊心的疤痕。   咣当!   就在沈子契目光乍然投向吴泠时,只见吴泠手一抖,碰掉了手边一只酒杯,全撒在身上。 第12章 小神仙,好久不见   “沈子契……”   厕所隔间里,湿了一大截的t恤皱巴巴团成一团,吴泠被沈子契强行摁在门板上,背心卷起来,露出腰后那一块刺目的伤疤。   不顾吴泠的小声抗议,沈子契半蹲着整张脸都快贴上去,仔细分辨之下,心情一点点沉下去。   果真是,一模一样。   下手之人显然铁了心要不留一丝痕迹地将刺青尽数剜去,连中间镂空部分的皮肉都被牵连,刀痕交错,狰狞可怖,自是早已看不出原本刺青的模样。但是若要有心比对,那并非完全为规则圆形的外部轮廓还是隐约能辨出一二,尤其上方多出突兀的两条刀痕,分明就是图腾中的两处诡异触角。   “……”   沈子契突然沉默了。   他最初看见这伤疤时,因为毫无头绪,吴泠又故作隐瞒,所以气头上他还可以假装不在意。而眼下一旦抓住了冰山一角,他脑中几乎不可避免地浮现吴泠鲜血淋漓任人宰割的模样,甚至能听到他细声的惨痛呜咽。   到底将掌心轻轻覆上去,沈子契觉得自己特没出息,对于一个他应该恨透了的人,一时竟不知道该问他是否真的曾加入过邪教,还是问他这是谁干的,为什么,疼不疼。   疼是肯定的,问等于白问。其他的,他也必然不会说。   所以感觉到掌心下吴泠一直小幅度的不安挣动,沈子契又蓦然烦闷地一拳砸向门板,然后,猛地松了手。   他受够了这种什么都不知道,每日都在惊疑暴躁以及心软中反反复复的日子。   他要是再不做出一些改变,怕是要活活把自己气死。   于是等了许久都不见沈子契再有动作,吴泠疑惑转头,就见沈子契正面色紧绷着捡起地上那一团t恤,竟往身后的马桶盖子上一铺,一屁股坐了上去。   开始——念经。   默念,道德经。   致虚者,天之道也。守静者,地之道也。天之道若不致虚……   “?”   吴泠看着突然神情呆滞的他,脸上写了一万个问号。   随后拿出了他的爻珠。   “把你那破玩意给我收起来!”沈子契眼见吴泠跃跃欲试想要把珠子往自己脑门上放,忍不住怒吼一声,然后接着背。   所以虚静之妙,无物不禀,无物不受,无物不有……   这都是他在狱里闲着没事儿背下来的,狱里几乎人手一本,还时不时有专业人士来给宣讲,他只觉不愧为道家最具权威的著作,句句玄妙精深,倒确实让他不至于整日陷在仇恨里头变了态了。   虽然,从他和吴泠重逢起的种种行为来看,也离变了态了不远了。   沈子契直到闭眼强迫自己背诵完一整个章节,终于长出口气,一边慨叹伟大的老子一边觉得连续几日以来,他总算能重新做一个心平气和波澜不惊的成年人。   他必须认真和吴泠谈一谈。   然后他一睁眼——   “啊啊啊啊啊!!!”   倏地看到厕所隔板上方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沈子契惊叫着从马桶盖子上翻下去:“我**祖宗你他妈给我下来!”   “……”吴泠猝不及防被沈子契抱住大腿,下意识摸摸沈子契的头,顺着沈子契刚才的视线仰脸看过去,愣愣道,“云舒……你怎么来了?”   展云舒仍旧扒在隔板上,只露出脑袋撇嘴道:“你果然还跟他混在一起。”   “不过他干啥呢?给你拽到这种地方衣服都扒了,开始装死?他是不是硬不起来?硬不起来你找我啊!”   沈子契才从视觉冲击中平复下来,一听展云舒这话直接起身:“你敢碰他一下试试!”   吼完了惊觉重点不对,赶紧拽过吴泠又补充一句:“你告诉他我硬不硬得起来!”   一下就给吴泠指挥懵了。   沈子契等半晌不见吴泠替他说话,也反应过来哪里不太对劲了。   他现在每天清晨都不可避免要被吴泠看到旗杆儿冲天的模样,他也从来没当回事,就顺口说了出来。   不过他眼见展云舒都愣住了,心知不好,特么是被误会了。   然而莫名地,这种被误会的感觉,竟然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恶心,反而看着展云舒此刻愕然的表情,他更多的是一种微妙的窃喜感。   所以他觉得不如再下一剂猛药干脆坐实了,就让这假人妖趁早打消对吴泠的念头,他实在看他俩腻腻歪歪不顺眼。   “愣着干什么?”沈子契就一捏吴泠的脸,“装得好像你没碰过一样!”   他这也没瞎说,吴泠确实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因为硌得慌而给他扒拉到一边去过,且扒拉完才意识到是什么,沈子契都进厕所打完一发了他还面红耳赤蜷在被子里不肯出去。   “吴泠泠你,你真的跟他——”   而展云舒正一脸痛心疾首地想要再确认一番,沈子契却赶紧打断他,狠狠心,下了血本地“吧嗒”亲一口吴泠的脑门,又不依不饶地逼吴泠道:“你就告诉他,硬不硬!”   “……”吴泠哪里知道沈子契那弯弯绕绕的心思,顿时被亲成了一只爆炒小虾,整张脸涨到通红,便极其老实笃定地对展云舒道,“硬的……很硬很硬。”   哈哈哈,沈子契乐了,头一回觉得吴泠这低眉顺眼的样子也没那么让他讨厌。   “禽兽!!!”   展云舒一嗓子骂出来,脑袋立时消失在门板上方,下一刻隔间门就被一把拉开。   “姓沈的你给我出来——”   而沈子契都已经做好跟他干一仗的准备,结果就眼看着展云舒拉开门之后,面容一瞬间凝滞了。   怎么的?这就怕了?   沈子契才把影响水平发挥的衬衫脱了给吴泠披上,眼瞅着展云舒不动弹了,挺纳闷地想。   然后就见展云舒非常缓慢且僵硬地转过身:“你……你怎么来了?”   沈子契顺着看过去,才突然发现,一个身材比他还高大的男人,竟不知什么时候面无表情站在洗手台旁边,一身笔挺的制服与整个厕所格格不入。   看男人样貌应是极为年轻,甚至可能比在场三人的年龄都小,可气场却分明强大到连沈子契这种打小在军区横冲直撞的高干子弟都觉备受压迫的地步。   “秦、秦局……”   就在沈子契一头雾水之时,却听吴泠颤声开口,竟往他身旁靠了靠。   只觉这个称呼十分熟悉,沈子契刚要问他这是什么人物,咋给他吓成这副德行,忽地就见紧贴他的吴泠刹那间以倒退的姿势飞了出去,“哐当”撞上洗手台上方的镜子,伴随巨大的声响,镜子碎片稀里哗啦与他一同坠落下来。紧接着被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抓住额前碎发,就那么拖着又朝坚硬的大理石台猛地磕下去,白净的额头一瞬间见了血。   “小神仙,”与此同时,冷酷阴鸷的声音响起来,“好久不见。”   “……”   短短不出几秒的功夫,待沈子契反应过来,吴泠俨然已变成了个血人。   “秦彧!”只听展云舒大声道,“那件事还不能确定,我说了我会来问……”   再然后沈子契什么都听不见了,他脑中嗡嗡作响,眼睛里早已布满血丝,再不犹豫,抄起手边一根拖把,就冲了上去。 第13章 我他妈害怕!   沈子契打小跟着沈司令长大,好歹也算个练家子,真要拼起命来,一般人是扛不住的,尤其他现在哪里是拼命,他分明不要命了。   但是,秦彧并不是一般人。   沈子契一拖把砸过去,秦彧一瞬间就闪没了影,拖把“嘎巴”折成两段的同时,沈子契只觉脑后劲风一过,根本连下意识的动作都来不及使,由着腰间一紧,他整个人被撞到一边,眼见一根乌黑精细的棍子几乎贴着他眼皮抽过去,将前方的大理石台砸了个稀碎。   “轰”一声巨响稍微将他的意识拉回几分,心知这一下要真抽在他身上,他不死也残。   但他眼底仍是方才吴泠浑身是血的模样,也没注意是谁救了他,想都没想就又朝秦彧冲过去,只不过这次他学聪明了,先是动作矫健地虚晃了几下向别处,才猛地回身踢出一记飞腿。   然后,迎腿而来的,还是那一根鬼畜至极的破棍子。   一时无法收回腿,沈子契都他妈快以为自己是跟一根破棍子干仗了,心死地想断就断吧,结果电光火石间,“叮”地一声,似有什么东西格挡了一下,生生将那破棍子给弹向另一边。   “秦彧你够了!把神影收回去!”   与此同时展云舒的声音响起,沈子契抬头,就见秦彧那只一直戴着手套的手被展云舒制住,与他纠缠半天的破棍子竟就如一道黑影眨眼间消失在他的手套里。   什么几把玩意?   沈子契眼睛都看花了,却已然彻底明白过来自己并非这姓秦的对手,只能暂且采取迂回装逼战术。   “你们神风局就这样恃强凌弱!?”他愤怒吼着朝吴泠一指,“对一个——”   他没说完就愣住了,因为他这时才惊觉,吴泠呐???   他不是被揍成血人躺在那吗???   “嗤,”却听秦彧发出一声阴沉的冷笑,“恃强凌弱。”   “你说的弱,应是只有你自己。”   秦彧话音落下,沈子契才忽地察觉什么一般回头,果真见吴泠不知何时起竟一直站在他的身后!?   视线落上他紧攥爻珠的手,沈子契蓦地意识到,刚刚将那破棍子弹开的东西正是它,就连之前将他撞开的,也是吴泠。   沈子契看着吴泠此刻一身大大小小的口子还在冒血,却一改往日在他面前的胆怯,警惕瞪向秦彧的模样,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他以为他在保护他,结果却反而是他在保护自己。   “秦局,”吴泠这一次开口,却没了最初时的心虚颤抖,更像是在努力抑制心中不满,原本清软的声线第一次透出几丝生硬,“你怎么对我都行,但神风局有明文规定,不可以随意攻击普通人,即使你是秦局,你刚才的行为,也算违规。”   “哎呀吴泠泠,”展云舒急忙道,“你那么可爱,就别计较这个了,你看他不也没怎么样——”   “展云舒,”秦彧却打断他,“我叫你来执行任务,你刚才都在磨蹭什么?”   随即不等展云舒开口,他已转向吴泠,目光阴郁道:“你十二年前声称彻底除掉的东西,现今又出现了。你说,我该不该揍你?”   沈子契明显感觉到吴泠骤然紧绷的情绪,只听他脱口道:“不可能!”   “不可能?当年师父选择让你和他一起执行任务,却因为你的疏忽,不但东西没有成功移交,师父更是重伤昏迷至今,原本若真按你所说,师父是因护下你与那东西同归于尽才落此下场,我也懒得再见你,但是,你却说了谎。”   秦彧说着向前两步:“眼下它不仅又出现,还死了人。”   “你敢说,你当年……没有一个字是假的?师父到底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你要是还有半分良心,就立刻说出来。”   “免得回神风局重新接受审讯,你我同门一场,脸上都难看。”   “……”   眼见吴泠脸色煞白,长长微卷的睫毛低垂颤动,嘴角嚅动着想要解释什么,又半晌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明显像是陷入什么难以启齿的回忆,沈子契竟不由得一手摁住他的肩膀,一边侧身向前挡了挡。   “我不管你们神风局是什么来路,今天除非把我沈子契弄死在这儿,要不然谁也别想带他走!”   沈子契说完都被自己这番中二的霸气言论给感动坏了,这感觉就仿佛又回到他少时与吴泠相识,每每将他当作亲弟弟一般守护的满足感。所以尽管他其实对于秦彧口中提到“十二年前”“执行任务”这些字眼更为敏感,甚至也想跟着秦彧一起质问吴泠究竟怎么一回事,却话到嘴边,悉数被他咽了回去。只想他十二年都过去了,不差这一时片刻。   却听秦彧道:“就算弄死你,沈峥嵘也不敢动神风局分毫。”   “……”沈峥嵘自然是沈子契的司令爷爷。   沈子契心下惊诧,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他爷爷的大名,且,从一个撑死也就二十岁出头的毛头小子嘴里。   虽然他已然从几人对话里猜到,这毛头小子应当就是神风局的头目。   而这时,一直没吭声的吴泠终于开口。   “不可能是它,你问几遍,它都已经被师父除掉了。”吴泠此刻目光重新变得清明,语气凝重,“但你说死了人,在哪里?怎么会确定是它做的?”   沈子契闻言皱眉,他几乎可以确定,这几人口中的“它”,就是他当年看到的那团黑雾,听起来是比尸煞更加邪门可怕的东西。   “说到这个,”展云舒见气氛稍微缓和,明显巴不得转移话题,“我们也是今天才接到的消息,说那死了的人身上有它存留过的痕迹。但是,是否真的是它其实并不能确定,毕竟没有人亲眼看见,吴泠泠,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他不配。”   秦彧冷声接道:“展云舒,你上次擅自叫他这种已与神风局无关的外人参与任务,以为让下面的人瞒着,我就不知道了?我最近是不是对你又太过纵容了!”   “呸!小兔崽子!老子一把屎一把尿给你养活这么大你整天就知道当着下面的人给老子难堪!你有种,你有种以后别草——唔唔唔!”   展云舒话没说完,一张嘴突然被死死捂住,只见秦彧就那么极为粗暴地将他钳制在身前,一边又冷脸转向吴泠。   “你若想真心想证明从未说谎,只能用一种方式随我们一起调查,那就是以你小神仙的身份与我们签署合约,无论推算出什么,都必须知无不言。”   “……”   展云舒嘴仍被堵着,但锃亮的双眼无不说明这是有利于吴泠的选择。   吴泠却在沉默片晌过后,只抬头问道:“要是……推算错误会怎样?”   “你果然,毫无诚意。”   秦彧冷笑一声,好像他在说什么天方夜谭,就继续道:“那就别怪我不念及同门情义,今天你必须——。”   “好,那我答应你。”   没想到吴泠这次干脆说道,只不过抬手一指沈子契:“但是,我要看着你先放他离开。”   一直听他们绕来绕去又绕回原点的沈子契正心中不满,闻言基本没有丝毫迟疑,一把抓住吴泠全是血痕的手腕:“我要跟你一起!”   “沈子契——”   “不抱着你我睡不着!我他妈害怕!”沈子契理直气壮道。   “……”   作者有话说   我这个又断更的渣渣!!! 第14章 我都还没这么揍过你   沈子契作为普通人,自然不能随意进入神风局,就连他知道了神风局这件事,按正常程序讲也是要签订保密协议的。   不过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吴泠还没松口,秦彧竟先同意了。   唯一的条件是——沈子契要负责在此期间执行任务所产生的一切费用。   比如眼下,这被毁了一半的厕所,他得赔。   沈子契险些又要撸着胳膊上去跟这觊觎自己腰包的抢劫犯干一仗,然后仔细一琢磨不动了,他再干完了岂不是要赔的更多。   他倒也算心知肚明,这神风局里头的人,想必各个都有十八般武艺傍身,他要想混进去,除了钱,确实没什么其他筹码,他就当作一场利益交换,不仅能守住吴泠,也多少可以打听到一点关乎十二年前的事情,还是值的。   所以一路坐在车里,沈子契虽后知后觉这几日仿佛有一股莫名推力叫他突然遇上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更多的,还是对当年真相又近一步的兴奋。   而他忍不住又转头看向吴泠,却发现他一直心事重重的模样。   只见他此时额头伤口已经被简单包扎,身上的口子也都有处理,但整个人已然毫无血色,无声地坐在沈子契身旁。   “你以后要是再轻易就想甩了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突然戳了下吴泠脸颊,沈子契狠巴巴道,“我包养你,只能我不要你,不能你离开我,知道吗?”   吴泠有些木讷地看着他:“我刚才是怕你又为了我和秦局——”   “等会儿!”沈子契眼一瞪打断他,“你可别误会,我那不是为了你。”   说着沈子契卡了卡壳,搜肠刮肚道:“我这么恨你,我都还没这么揍过你,就叫别人抢先了,你对得起我吗?”   “……”吴泠一时无言,似在努力想他的逻辑。   “草泥马的你说什么呢?你敢家暴我们泠泠试试!”展云舒先听不下去了,回头就骂道,“还有包养到底是什么几把意思!吴泠泠你缺钱吗——”   “开你的车。”却被副驾驶的秦彧摁了回去。   紧接着,车内隔屏缓缓升起,就将前排与后座隔了个彻底。   沈子契伸着腿朝那隔屏踹了踹,他前脚刚给了他们一大笔“赔偿金”后脚就见他们租这么一辆豪车回那据说在h市的总部,他看他们不是神风局,是穷疯局!   而好在车内安静下来,沈子契稍微顺了顺气,又转向吴泠。   “我刚才说的你都记住了?”   吴泠点点头。   “那你重复一遍。”   “唔,下次……让你先揍我。”   “……”沈子契看他,气得打了个嗝,“我前面说的!”   “你说我不能离开你,”吴泠这次迅速说着,低下头,“你放心吧,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不会走的。”   听着吴泠笃定的声音,沈子契才一下消了气。   “那什么,”沈子契摸摸鼻子,语气也缓和几分,终是问出来,“身上还疼吗?”   “……”吴泠张张嘴,突然有点受宠若惊,但还是摇头,“不疼。”   沈子契一伸手给他嘴巴掐住:“你这嘴怎么回事?一天到晚没一句真话!”   说着他顺势又伸进吴泠背心里,刚才展云舒给吴泠处理伤口时他都看见了,除了明显流血的地方,很多淤青都没有理会,可能在他们眼里那根本就不算什么,但沈子契不一样,尤其吴泠后背那一大块撞在镜子上的青紫一直搁他脑子里晃悠,他忍到这会儿,不给他揉两下化开实在难受。   不料正行驶的车猛地停下来,沈子契身子一弹,脑袋“梆”地一声就撞在前方玻璃上。   以为遇上什么要紧事了,他趴在吴泠身上下意识往车外看,就见他们似是停在才下高速的一段山路里,周围黑乎乎的空无一人。   咋了?没油了?   还是遇上啥邪门的玩意了?   这么想着,沈子契心底浮出几丝忐忑,不由自主往身下靠了靠,手上动作却不停,还在不轻不重地给吴泠一下下揉着。   而后他正要打开通讯器问一下前面俩人怎么回事,一低头,又愣住了。   车里光线虽暗,但他与吴泠距离极近,所以能清楚看到吴泠眼角蓦地落下去的两滴……眼泪儿。   这,这是被他给揉哭了!?那么疼的吗!?   沈子契四肢僵直,吓得一动不敢再动,甚至忘了去在意又剧烈晃动一下的车身。   而吴泠原本一声不响被他压着,此刻应是感觉到他的视线,不太自在地低了低头。   “你哭什么?”沈子契终于开口,难以置信道,“我给你整疼了?”   “……”吴泠头更低了,隔了半晌,才小声道,“不是,我是因为太高兴了。”   “啊?”   沈子契还想再问他高兴个屁,只觉车身又晃了晃。   晃个没完了。   还非常有节奏。   沈子契和吴泠大眼瞪小眼,眼见吴泠在一阵怔然后脸色越来越红,一个十分荒谬难以接受的猜测自沈子契脑中轰然炸开。   随即像是为了印证一般,车内隔屏竟然缓缓降了下去。   “抽筋抽筋!草泥马我腿抽筋了!小兔崽子!泠泠那么可爱我们三批多好啊不能便宜姓沈的狗屎啊你他妈轻点不同意拉几把倒——卧槽槽槽槽隔屏隔屏!你他妈碰到按钮了大傻比!!!”   下降到一半的隔屏就又慢慢升了上去。   “……”   沈子契还保持趴在吴泠身上的姿势,却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已然严丝合缝的隔屏,老半天没有丝毫反应。   直到一双手轻轻摸摸他的头,安慰道。   “没事的,你不是狗屎。” 第15章 吴泠,过来   沈子契当然知道两个男人怎么做,也不是没见过,甚至还可以脸不红心不跳面对自己与各种小鲜肉的花边新闻,但是这样在车里头晃了将近一个小时,被迫身临其境地感受男人间爱的碰撞,他是第一次。   他十分崩溃。   所以直至第二日,他满脑子仍是当时那可怕的4d观影感。   “沈子契,我们到了……”闭目冷静间,只听吴泠轻声叫他。   沈子契睁开眼,就见吴泠与他有段距离地坐着,一只手正抬在半空,却只是虚虚地在他眼前挥了挥,并不接触他。   他才想起来昨晚吴泠安慰他时,他也没听清他说了个什么玩意,只在强烈的视觉冲击下条件反射将他推开,叫他别他妈碰他。   然后这一路,吴泠果真小心翼翼与他保持距离。   心底涌上几分难以形容的窝火,沈子契却心知是自己行为过激,又拉不下脸去主动缓和,就一言不发地下了车。   一抬头,才发现他正在某个地下停车场。   他看着这眼熟的格局一时有些发懵,等再仔细扫视一圈之后,更懵了。   这不是市里最繁荣的cbd商务区吗?   神风局竟然“藏”在这?   这,这么高调的吗?   只不过此时已是深夜,这里几乎空无一人,沈子契讶然跟着秦彧几人,却并非按照指示牌的方向进入大楼,而是七拐八拐来到一个门前随意贴了个已废弃标志的小电梯厅内。   电梯带着几人缓缓下降至更深的地方,随着电梯门打开,沈子契一出来就张着嘴惊愕四处打量,一路看着这建造恢宏丝毫不逊色于军区司令部的地下机构,只觉他这一脚踏进来仿佛彻底到了另外世界,再回不去原本已风平浪静的日子。   而他正心潮澎湃要询问接下来干什么,却听前面展云舒突然打了个哈欠:“秦彧,我开了那么久的车累死了,我要睡了。”   沈子契第一反应是你他妈累那是因为开车吗你摸着你的几把讲,第二反应是,什么玩意?睡了?   他们大老远驱车赶回来难道不是为了立刻不眠不休展开调查?不是说那个穷凶极恶的“它”又出现了吗!   “你瞪个锤子?是你死皮赖脸要参与进来的,配合任务期间你就得住在这。”展云舒显然误会沈子契的意思,语气不善道。   沈子契倒又震惊了:“你们这叫绑架!”   “你也可以马上滚。”   “……”   沈子契不吱声了。   而直到他走出这一片办公区域,才发现里头竟还设置了一个内部电梯,一共有六层,顶层就是特工们用来休息的宿舍区。   “吴泠泠,你今晚跟我住,我那边宽敞。”   沈子契正推开暂时借给他的那一间特工宿舍,就见展云舒一把搂过吴泠道。   沈子契下意识朝吴泠看过去,也不知哪来的自信,琢磨着他必定不会答应。   “……”吴泠却与他对视一眼,嘴巴动了动,没吭声。   吴泠显然是记得沈子契昨晚又尥蹶子嫌恶地不许他再碰他,犹豫还需不需要留下来给他当人形抱枕。   而意外的,秦彧杵在一旁,闻言竟也只是目光一凛,紧接着想起什么,强行将眼底情绪压了下去。   沈子契自然搞不懂秦彧跟展云舒之间到底什么关系,他只是看着面前离得极近的三人,心里“咯噔”一下,蓦地回响起那一句——   泠泠那么可爱我们三批多好啊不能便宜姓沈的狗屎!   草!   他竟是眼下才后知后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而要是换做以前他可能只停留在对字面的理解,但昨晚那身临其境的一个小时实在过于深刻,他现在,脑子里不可控制地有了画面感。   他快要气吐了。   他觉得他再不做点什么实际行动,照吴泠这么随便且对男人不排斥的性子,迟早要被展云舒那没皮没脸没底线的臭流氓引诱走了。   “吴泠,过来。”   于是,他沉声道。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短小君,开渣预警~ 第16章 有点好吃   吴泠听话地留下了。   沈子契坐在床沿,眯眼盯了他快半个钟头,一言不发。   他终于能冷静坐下来,从一个商人的角度分析,要如何处理和吴泠的关系。   他们的包养关系,其实非常不平等,因为他并没有得到同等的回报。   虽说他最初只是为了留住吴泠才出此下策,但人心总是在变化的,有变化才会有进步,他要直视他的变化。   事实上就是,他曾以为他只要把吴泠留在身边慢慢想办法撬出当年真相,再有事没事欺负两把就足够了,更对他从小当作亲弟弟一样看着的身体没有丝毫那方面的欲望。可现在,他突然间就后悔了,他对他有了想法,尽管只是一点点。   那感觉就好比有一块肉在他手里,他原本不太想吃,但总有人上来就抢,还馋得两眼发光念叨那块肉有多好吃,那他就想尝尝了。   他暂且把吴泠定义为那块肉。   展云舒无孔不入见缝插针的行为简直叫他坐立难安,生怕吴泠真的跟他怎么样了,毕竟他们的包养关系有名无实,他甚至还怒斥过吴泠的主动示好。   可吴泠是他的肉,他不想吃是一回事,被别人吃又是另一回事。   说他自私也好幼稚也罢,他很在意这件事,极其在意。   眼下来看唯一能有效解决这件事的办法就是——他先吃了他。   他妈的,沈子契忽地觉得,他总算想通自打重逢以来,他就一直暴躁的症结在哪了。   他声称包养他,报复他,但是他给他钱,却舍不得逼问他真相,揍两下能给自己心疼够呛,如今还要看着他和别人搞三批,他是大傻比吗???   他为什么不能做一个名副其实的金主!?   他就是直的,但他就是要搞自己“弟弟”,他就是要让吴泠没有任何理由背叛他,他手上的肉谁也不能抢走!   “过来。”   终于下定决心,沈子契朝吴泠招招手。   吴泠一直安静站在他面前,听他开口,一边老实走近他,一边才敢解释道:“沈子契,我刚才是以为你——”   吴泠没有说完,眼睛突然瞪大了。   只见沈子契一把将他扯过来,就摁着跨坐在自己腿上。   “我要收回之前不跟你做的话,”沈子契面无表情道,“从今以后,咱们正式开始包养关系,就是你以为的那种,所以你不能跟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胡搞,懂吗?”   “……”吴泠震惊看他,显然没明白这半个小时里都发生了什么,半晌才结结巴巴道,“你,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以后你只能被我草!因为我包养你了!这回听清楚了吗!”   沈子契陡然拔高的音量给吴泠吓了一跳,只好讷讷道:“清楚了。”   随后又问:“为,为什么?你不是不喜欢——”   “清楚就好!”沈子契没好气打断他,“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暗中擦了把手心的汗,沈子契瞪着吴泠仍有些不敢相信的小脸,再三做心里建设,终是极为下流地揉了两下他的屁股,然后往里一伸,猛地给他把裤子扒了,连着内裤一起扒下去。   (此处省略1000字)   他真是个混蛋。   可是,他手上这块肉,虽然吃得冲动和匆忙,竟莫名有点好吃。   作者有话说   完整版走微博@天末小萝卜 第17章 睡着了!?   凌晨四点。   沈子契满头汗水在漆黑的房间内急促喘息,许久未曾出现在梦里的那团黑雾竟又如恶鬼般纠缠着他,而他一直徘徊在当初一家五口死亡的窄巷,任由恐惧与窒息渗透每一根神经,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出口,直至崩溃吼叫胡乱挥砍,愤怒中将黑雾打散,可再一眨眼间,那团黑雾又隐约拼合出一个人形背影,倒退着向他靠近,他便突然醒了。   “吴泠!?”   他突然往旁边摸了摸,却只摸到冰凉的床铺。   心下惊悸,沈子契一把摁开床头开关,暖黄的壁灯终是让他稍微安定几分,可他急迫地扫视一圈,仍没有见到吴泠的身影。   再顾不上其他,沈子契下床直往外奔。   “呦!”没想到他才一推开门,老远就听见长廊一边传来不客气的一声,“需要抱抱才能睡着的沈宝宝醒了?”   沈子契眯眼看着展云舒已然穿着整齐精神抖擞地走来,忽略他那张破嘴:“吴泠去哪了?”   “张口闭口就是吴泠,却没见你对他有多好,”走近了,展云舒冷哼,“他在无问居,你跟我过来吧。”   “无问居?”   “起卦的神室,”展云舒难得解释,“那死了的人虽是自杀的,警方也已经结了案,但他生前必定还有过什么没被发现的特殊经历,需要吴泠先把这些都推算出来。”   沈子契闻言怔了怔,才想起来之前他们提到那个“它”的时候,确实说过死了人,且死人的身上有“它”的存留痕迹。   心知他再追问关于“它”的事情对方也不会多讲,沈子契就边走边随口道:“这些真能推算出来?吴泠哪有这么厉害?”   从重逢这几天来看,沈子契虽不能否认吴泠在“驱邪”方面的异常能力,但隐约地,反而对他声名在外的“神算”技能十分怀疑,总觉得他并不如传言那样神乎其神。   他都沦落到为了五百块钱就敢坑蒙拐骗的地步,不很奇怪吗?   结果就听展云舒嗤笑一声,与那日秦彧听到吴泠说自己万一推算错误时的态度如出一辙:“知道什么叫铁口直断吗?吴泠泠在神风局的时候帮我们抓了多少牛鬼神蛇数都数不清,那叫他指哪我们抓哪,拿你一根头发就可以推算出你在干啥,能具体到你在拉屎还是放屁,你说厉不厉害?还是你以为他‘小神仙’的称号只是因为长得可爱?”   “啧,现在想想,他在的那三年真是我绩效最好的三年,可惜辽。”   “……”   沈子契听他又给吴泠吹上天,多少还是有些意外,实在想不通吴泠如今的诸多举动,不过疑惑之余,他也敏感地抓住了展云舒话里的关键语——“他在的那三年”。   也就是说,吴泠并不是被拐不久就到了神风局,而是被拐七年后才加入,只在神风局呆了三年,因为与他师父一起执行关于“它”的重要任务,师父重伤,任务失败,所以才离开神风局,也是在那同时,沈子契被他指证杀人,送入监狱。   脑内迅速捋出一个时间线,沈子契差点想直接问他吴泠被拐那七年发生过什么,但稍一思索,却只装作漫不经心道:“你们神风局招特工都不调查背景的?知道吴泠是谁家小少爷吗就敢招?”   “废话!”展云舒果真没好气道,“特工当然都要经过严格筛选,别说家庭背景,就是生平经历都要有详细记录的,不过局里高干子弟多了去了,多少知情人还挤破头想往里送,可惜我们不收废物。”   说着,展云舒斜倪沈子契一眼,显然又借机膈应他。   沈子契这回却一笑,并没有表示任何怒意。   既然每个特工都有仔细调查过,那一定有资料库了,吴泠的所有信息必然也在。   “到了。”   而正暗暗思忖如何进一步打探资料库的位置,沈子契抬头,见展云舒突然停住。   顺着展云舒的视线,沈子契看到面前竟是一面巨大的玻璃墙,能清晰地看到里头明显经过精心打造的陈设,整个布局简单通透,却又仿佛包罗万象,各种预测、排盘神器一应俱全,正中央便是一个端坐在八卦盘之上的背影。   这应就是无问居了。   那背影穿了一身纯白的道袍,头上戴着道巾,瘦瘦小小,正是吴泠。   沈子契微有些失神,忽地想起十二年前他在司令部看到他匆匆而过的身影,那时他就是这样一番扮相,他还记得他额前碎发全部向后整理妥帖,帽檐下只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张小脸干净隽秀,尤其帽后两根长长的飘带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浮动,清冷伶俜,还真像个“小神仙”。   原来他正式“做法”都要穿成这个样子的?他之前一副神棍的不靠谱模样只是懒得走这个形式用心推算?   沈子契杵在外面一脸惊艳,紧接着,他脑子里竟并非思索他会推算出什么,而是,非常不合时宜地,涌上昨晚那一番记忆。   他其实自醒来就在回避他多少都带有冲动性质的行为,但不可否认的是,男人就是下半身动物,他眼下看着这清清淡淡禁欲神圣的背影,第一反应想得全是他几个小时前任他宰割的乖巧模样。   甚至还想再更近一步,看他更加不同的一面。   妈的,沈子契捏紧掌心,一边臭骂自己是什么禽兽一边已经十分期待地计划,下一次如何再仔细品一品他手上这块肉。   他曾完全不能接受的东西,随着昨晚半冲动半赌气的决定,竟就真的彻底被抛之脑后。   匪夷所思,但只能说,世事难料——呸,是几把难料。   沈子契乱七八糟地想着,强行找回几丝理智,又目光炯炯朝吴泠看过去,想看看他和其他装神弄鬼的神棍究竟区别在哪。   然后他看着看着,面色凝重起来。   转过头,他看见展云舒原本充满笃定崇拜的痴汉脸,也正隐约透出一股疑惑。   因为吴泠就那么在他们眼前端坐了快一个小时,不曾动过一下。   这是出什么事了?   才有些紧张地想着,沈子契又眼皮一跳,只见吴泠像是响应他一般,脑袋朝下点了点,猛地就撅了过去。   “吴泠!?”沈子契惊叫着趴在玻璃墙上边拍边瞪展云舒,“他妈的门在哪呢!?你赶紧给我打开!!!”   然后他再一回头,就见吴泠刚撅过去的身子又栽歪了一下,斜斜倒在地上。   一张睡得呼哧呼哧的红彤彤小脸露了出来。   ??? 第18章 信不信我让你吃了   展云舒下巴都要惊掉了。   相比之下反而沈子契比较淡定,许是他原本就对吴泠在算卦方面没抱什么信心,只等整面玻璃墙缓缓升起后,率先钻了进去。   “欸,”沈子契蹲下来,看他果然呼吸均匀,真是睡着了,忍不住捏起他脑后一根飘带往他鼻尖上戳了戳,“小神棍儿,就你还铁口直断呐?断啥?断袖啊?”   哼笑说完,他倒也没等他醒过来,捞着他的腿弯给他抱起来,打算送他回去接着睡。   昨晚被那么一顿折腾,今儿要不犯困就怪了,还起个大早跑这儿来cosplay,演这出苦肉计给谁看呢?沈子契一边给他抱紧了一边想,他才不心疼他,他欠了他十二年的牢狱之债,这才补偿到哪儿。他不过在做一个金主应尽的职责,毕竟肉还没吃够。   “等一下!”   结果沈子契抱着吴泠才走几步,突然被展云舒一嗓门吼住。   “怎么着?”沈子契回头看他,纳闷他喊个鸡毛,给吴泠喊醒了咋整。   却见展云舒眉头紧皱,难得在沈子契面前一本正经:“他不对劲!”   “啊?”   沈子契看了眼怀里安静睡觉的人,啥不对劲?   “吴泠不可能在这种地方睡到不省人事——”   “唔,那你就不知道了,”沈子契一听颇有点炫耀的意思,意味深长道,“他昨晚,累着了。”   “……”   展云舒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明白过来:“我草泥马——”   谁知话音未落他竟又卡住了:“那也不可能!”   沈子契心说怎么不可能,他怀里这异常热乎的小身板像是还有些发烧,估计真是因为被折腾狠了。   “你站这别动,”而展云舒坚持说着,竟两三步退出去,“我去找个人!”   说着展云舒一转眼跑远了,与此同时,玻璃墙重新落下来。   沈子契瞪眼看着自己就这么被关在里头,气得朝那玻璃墙狠踹了一脚,给自己震得直往后趔趄,下意识低头,就见吴泠原本紧闭的双眼似乎动了动。   他又稍微冷静几分,转身看了看,一屁股坐在之前吴泠的位置,犹豫两秒,到底轻拍几下他的肩膀,直到他又沉沉睡去。   然后沈子契抬起头才注意到,吴泠面前放着的除了几枚铜钱之外,还有一块显得十分突兀的手表。   这手表不管看样貌还是尺寸都不是吴泠的东西,他皱眉思索片刻,联系展云舒所说的要吴泠预测那死了的人生前经历,估摸着或许是那死人的,吴泠应是需要借由他的物品一同起卦。   只不过他看着这手表,不知为何却总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唔……”   一声细小的低吟突然传来,打断沈子契紧盯手表的视线。   这么快就醒了?   沈子契心里有些惊讶,果真一低头与一道幽幽的目光对上,吴泠正直勾勾看着他。   他被看得一阵心虚,后知后觉他现在的姿势是不是太温柔了,可别被他误会。   于是手上已经先一步做出动作,沈子契给吴泠“啪叽”扔到地上,一骨碌爬起身。   “你发烧了知不知道!”沈子契恶狠狠指着他,指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你烫死我了!”   “还不赶紧把这破地方打开滚回屋里睡去!”   吴泠被他扔得趴在地上,似是懵了半晌,才身子一拱,想从地上起来。   “哎呀我草,屁股疼死啦!”   却听一声软绵绵的怒骂突然响起。   谁在说话???   沈子契乍然环视一圈,特么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然后紧接着又一幕,瞬间击碎了他的幻想。   只见吴泠捂着屁股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来,头顶的道巾都歪了,瞳孔泛红,脸上竟是从未有过的凶狠神情,一头就扎向沈子契。   “你敢再不带套捅我!信不信我让你把里面的东西给吃了!!!”   作者有话说   这只是第一个,沈渣渣准备好hhhhh 第19章 我是你媳妇!   沈子契被吴泠一头撞坐在地上,魂都给撞飞了。   我是谁我在哪这个人是谁?他不禁陷入迷茫。   “说话!你是不是哑巴了?”却听面前人又大吼道,声音软凶软凶,十分不可怕。   沈子契这回稍微缓过一点意识,忍不住也内心咆哮,你他妈捏着我嘴我说个几把!   然后一把挥开吴泠热乎乎的手,沈子契起身指着他:“烧糊涂了吧?还认识我是谁吗?找揍呢——唔!”   话没说完,一股强劲的力道又冲过来,他后背“咣当”撞上玻璃墙,一抬眼,就看见吴泠一手撑在他胳肢窝下,正鼻孔朝天仰望着他。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是个幼稚胆小脾气臭还技术烂的作精!”   “……”   沈子契闻言怔愣,倒不是因为对方如此胆大包天的形容,而是这么近距离下,他更清楚看到吴泠异常泛红的瞳孔。   心里“咯噔”一下,他好像突然明白展云舒刚才为什么说吴泠不对劲了。   他该不会被什么邪门玩意上身了吧?!   而沈子契才冒出这个惊悚的猜测,又见面前的红色瞳孔更近了一些。   或者说,是沈子契的头被强行往下摁了几分。   “你还不赶快求求我原谅你?”吴泠热气都喷在沈子契脸上,噘嘴道。   沈子契脸色几番变化,又气又怕又好笑,还是壮着胆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媳妇!”吴泠眼睛瞪那么大,“上都上了想赖账咋的?”   “滚蛋!”沈子契忍不住了,抛开和一个“妖怪”撕逼的诡异感,破口骂道,“我那是包养你!我给你钱了!你算什么媳妇!讹上我了?”   “你!你!”吴泠气愤看了他半晌,瞳孔颜色更深了。   沈子契心叫不好他别给这“妖怪”惹急了,他都还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就见吴泠面容突然狰狞,整个无问居分明与外面完全隔离,却不知从哪涌来一股强鸷的阴风,四周“扑簌”作响,地面仿佛都在晃动。   然后,一双手用力捧着沈子契的脸,一口咬了下去。   咬住沈子契的嘴。   这一咬显然不似之前吴泠那般蜻蜓点水,而是凶猛霸道,柔软的舌尖野蛮撬开沈子契因震惊而并未防备的唇齿,带着浓烈的占有感,灼热而汹涌,横冲直撞,宛如一头强悍的小兽。   沈子契满鼻子都是他身上类似檀木的淡淡香气——其实是他从不离身的那颗爻珠味道,眼下因他滚热的体温更明显了几分,萦绕充斥在沈子契脑海,熏得沈子契,明明更近一步的都干过了,却被动得像个不谙情事的毛头小子。   而更让沈子契诧异的是,吴泠又空出一手抓住他的胳膊,便往他凌乱的道袍里头塞去。   “摸我!”嘴唇都没有完全分开,就听他含糊地命令着,又马上堵住。   沈子契被他土匪一般的行径彻底整懵了,下意识顺着他的动作摸过去,却意外的,先摸到他好几层道袍底下竟然还穿着那一件打底背心,都被汗水湿透了。   这到底什么毛病?沈子契稍微清醒,不免疑惑。   随后他忽觉一阵如芒在背的尴尬之意,心下一惊,抽回双手,强制地把吴泠一颗小脑瓜给掰开,由他意犹未尽般又贴近他的颈间,喘着粗气勉强回头,就见展云舒正与一名外形十分邋遢的男人并排站在玻璃墙另一头,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尤其二人身后,还不知何时站了一排如临大敌蓄势待发的神风局特工。   啪啪啪。   展云舒率先对着沈子契拍起巴掌。   随即面色一沉,沈子契背后的玻璃墙忽地升起,就在沈子契由于惯性跌坐在地的同时,十几名特工在展云舒的指挥下一拥而上。   ——草草草干啥啊这可跟我无关是他先动的嘴!   沈子契以为自己要被当作臭流氓拿下了,心中愤然正要澄清,却只听“梆梆梆”几声仿若枪响的动静,给他震得一愣,再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十几名特工手上都端着一把奇形怪状的枪支,枪口全部朝向的是,刚从他身上起来的吴泠。   此时吴泠双臂已然被自枪口伸出的不知什么材质的鞭条缠住向后扭去,浑身散发强烈的戾气,孤零零被围在众人中央奋力挣动,却越挣动神色越痛苦。   “你们在干什么?”   被眼前突如其来的情形惊得怔愣片晌,沈子契终于起身,愕然瞪着展云舒道。   而也是这时他才注意到,那只叫“阎王”的异瞳白猫也正紧贴在展云舒的脚边,冲吴泠的方向炸毛低吼。   “妈的!”展云舒眉头紧蹙,“是千魂煞,那死人竟被下了禁制,用他身上任何物品起卦,都会被千魂煞反噬!”   作者有话说   瞎几把修文导致上周字数不够了即将被轮空两周榜单的我求抱抱嘤嘤嘤~ 第20章 亲我一下就听话   沈子契不知道千魂煞是什么玩意,只觉听名字就不像是好东西,何况展云舒那么一个平时没正形的贱人此刻面色凝重,叫他难免生出更多紧张。   “吴泠会怎么样?你们又打算干什么?”   他就紧盯那一群正与吴泠对峙的特工,眼见他们下手都极其不客气,忍不住迫切问道。   与此同时随着吴泠猛然挣脱,接连又响起枪声,一道道鞭条紧跟其后,好几下都狠狠抽在吴泠身上,每一触及吴泠都要发出异于常人的嘶吼,身形几番蹿动,这回却几乎从头到脚都被缠紧。   “放开我!”只听他又厉声喊道,“沈子契!你愣着干几把!还不赶快救救我!”   沈子契闻言心情复杂,虽心知这不是吴泠本人,可仍被他蛮横的求救给喊得心里一紧。   “他好歹是吴泠的身体,”沈子契就见展云舒一直不说话,推他一把道,“你们那个枪还是鞭子的破玩意能不能收一收?”   “不行,”没想到展云舒斩钉截铁道,“我当然知道他是吴泠,但他现在被千魂煞附体,若不控制住,会极其危险——”   沈子契急了,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危险个屁,他除了性格变凶了哪有什么其他变化,你们也太小题大做了!”   “而且他不是什么‘神闼’吗?之前他身上有那么多尸煞,不是都没有问题?还有你这猫,你赶紧让它上去把那鬼东西逼出来吃掉不就行了?”想起不久前看到他们围剿邪教徒的情景,沈子契又一连串道。   “草,你还有脸逼逼,吴泠泠要搁平时怎么可能中招!就算被上身也不可能失了原本意识!还他妈不是因为你给他折腾得身体太虚弱了才被有机可乘!”   展云舒也怒了,继续道:“再说这种禁制一旦触发除非下禁制的人亲自解除,否则那千魂煞就会一直呆在他身上!我的阎王看得见吃不着都快馋死了!”   “……”   沈子契被噎了一下,万万没想到还真有自己的问题。   不过他到底觉得眼下吴泠并不像展云舒说的那么可怕。   “那什么,这位大兄弟,”而这时,站在展云舒身边的邋遢男人突然开口了,只见他半张脸都被杂乱的刘海遮住,声音虚虚的,仿佛肾亏,“你刚才跟他单独呆在一起,真的没有被攻击?”   沈子契看向他,估计他就是展云舒刚要去找的人,看模样也是这神风局的特工,冷笑道:“你说哪种攻击?你们刚才不都看见了?”   “……除了我们看到的,他没有再做其他事情?按理说,被千魂煞上身的人,无论出现哪种性情,都会极为嗜杀。”   “你什么意思?我这不好好活着呢?”沈子契一时没明白他说的“无论出现哪种性情”是什么意思,只语气不善说着,又指向吴泠,“就他那小身板能杀得了谁——”   话没说完,沈子契却一转头,看见吴泠在猛然冲开一群特工的禁锢后,双目通红,徒手扯住一根没能来得及收回的鞭子,迅速将另一头端枪的特工就给扽到自己面前,凶狠掐在他的喉间,眼看下一刻就要将其捏碎。   “吴泠!住手!”   沈子契一嗓门喊出来,心跳都要停了。   吴泠听见沈子契的声音,竟真的动作一滞。   而也就在这一瞬间,他手上的特工忽地一枪正面攻向他,疾风般祭出的细鞭反将他的脖子缠住,与此同时,来自四面八方的无数鞭影再次将他淹没。   整个无问居都是吴泠的惨叫,撕心裂肺的,叫得沈子契脑子一阵热血上涌。   “吴泠!”他不顾其他特工的阻拦,强行冲过去蹲在被牢牢摁在地上的吴泠跟前,摸着他狼狈的小脸心乱如麻。   “展云舒,”他就一边警惕瞪着周围特工以防他们再动手,一边哑声说道,“你叫他们放开他,我保证,不会让他伤人。你看你们没来的时候,不也没出什么大事!”   “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展云舒显然心情也十分矛盾,“你觉得你打得过他?而且你分清楚,他现在不是真的吴泠!”   “但他听我的!”沈子契不知怎么就极其笃定吼道,然后一手捏了捏吴泠的耳朵,急中生智道,“你还做不做我媳妇了?做的话就听我的,知不知道?”   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怪物”,但从他们之前的对话来看,他分明有自己的思想,知道他和吴泠的一切,也听得懂人话,还……觊觎他的美色。   心下别扭间,沈子契又见吴泠果真抬起头,只不过眼底却仍充满了狂暴,“啊呜”一口,宛如一条野狗,给他吓得赶紧抽回捏他耳朵的手。   沈子契不禁有些沮丧地琢磨着,这下完球了,逼装大了。   而他正要再继续搜肠刮肚地想其他办法,没想到吴泠凶横挣扎片晌,又说话了。   “你想让我干啥之前都亲我一下,我就听话!” 第21章 这里也给吹吹!   吴泠总算是被放开了。   只不过在那邋遢男人的指点下,到底给他左脚绑了一条看起来地摊十块钱能买一沓的简陋红绳,说是他独门特制的镇煞神器,还整了个贼肉麻的名叫“圈圈”,虽威力不及特工们人手一只的神风鞭,但也可以在吴泠真的失控时,有个缓冲作用。   沈子契后来才知道那邋遢男人叫金迉,是神风局的现任预测师,相当于吴泠离开后的接替者,不过他这个人,就人如其名,懒懒散散,一天到晚闷在房间里吃吃睡睡不说,预测能力也一言难尽,但因是神风局唯一靠关系进来的,所以没人管得了他,一般情况更不会找他。   此次碍于吴泠是在起卦过程中出了问题,展云舒对这一门并不熟悉,才不得不叫醒他来看看。   沈子契就瞬间对他那“圈圈”没抱什么希望了。   他只答应展云舒不会让吴泠乱跑,等外出的秦彧回来再做定夺,就带着吴泠往宿舍去。   准备——跑。   不跑是傻比。   他刚才可是听见那金迉还提到一种说是最简单有效去除禁制的方式,似乎是将什么钉的厉害玩意打入吴泠身体,七七四十九天过后,千魂煞就直接在他身上烟消云散了。这提议被展云舒当即否定回去,他便没再说。   看展云舒的反应,想来那什么钉的玩意十分不地道,必是除掉禁制之后人也没了半条命的那种厉器,而他倒不担心展云舒会用在吴泠身上,他忐忑的是等秦彧回来,按照秦彧对吴泠的态度,极有可能不顾展云舒的阻拦强行下手。也幸亏他刚刚不在,要不然当场就应该给吴泠办了。   尤其,沈子契耳尖地听到几名特工的小声议论,才发现原来吴泠回到神风局,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本以为只有秦彧对吴泠当年的任务心存怀疑和不满,却不想,原来整个神风局,除了展云舒拿他当块宝,其他人对他都或多或少带着几分嫌恶之意。只因他那重伤十二年未醒的师父,正是神风局上一任执掌者,威望极高,局中许多特工都是经过他的点拨栽培,以至于所有人都对导致任务失败却仍能安然回来的吴泠心生怨意。   所以说,方才那些人在与吴泠对峙时下手毫不留情,其实也有私心的成分。   这么想着,沈子契算是有些想通,吴泠在犯了众怒的情况下,怪不得日子混得不好,这神风局分明就是他们业界只手遮天的官方大佬,但凡有心整他的人,都不用自己出手,他就能被踩到泥潭里去了。何况他又不知为何与吴家断了联系,这十二年,未必比在监狱作威作福的他过得舒坦。   当然了,话说回来,沈子契倒不会就此忘记他送自己入狱的绝情,他只当他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但不管吴泠做过什么,有一点在沈子契这里毋庸置疑,就是——   只有他才可以教训他,其他人,他妈的算个屁!   所以眼下,沈子契一刻都不想吴泠再呆下去,甚至气他在过来之前,没有对他透漏半分相关情况。   啪叽!   气头上的沈子契一进屋就把仿佛一块粘糕般一直粘在他身上的吴泠摔在床间。   “哎呀!”吴泠立刻呲牙咧嘴,“你扔我干鸡毛?你要对我温柔!我还受伤了!”   刚想说你这么能打能骂对你温柔就是对自己残忍,沈子契却看着他滚来滚去把早就一片狼藉的好几层道袍给蹬掉了,自己将打底背心卷上去,亮着小肚子上几道交错的鞭痕气喘吁吁道:“快给我吹吹!”   “……”   沈子契就反驳不出口了。   脸色故作不情不愿般过去,沈子契一条腿半曲着跪在床沿,双手撑在他上头,仔细打量一圈他近乎脱得精光的身子,到底低下头,冲他鞭痕最严重的小肚子轻吹了几下。   心知若换做本来的吴泠,决计不会这么大摇大摆给他看自己的伤口,不知为什么,沈子契吹得更卖力了。   “嘿嘿。”   头顶突然传来两声傻了吧唧的笑。   沈子契疑惑抬头,就见吴泠正拿卷起的背心挡住半个下巴,挤眉弄眼看着他道:“你一吹,果然不疼了,还有点痒。”   “……”   “那……现在就剩这里了。”   说着,吴泠竟然又翻了个身,细窄的腰际下沉,两瓣溜圆的小屁股就翘了起来。   “这里也给吹吹!”   “……” 第22章 追星小哭包上线了   沈子契原本下意识就要一巴掌给他拍开,忽地想起他先前怒骂自己的话,就忍住面对这没皮没脸的吴泠的强烈违和感,将他歪歪扭扭挂着的裤衩往下稍微扒拉。   竟果真看到被他昨晚弄出的伤口,虽是清理过,但依旧****,看起来比他想象中惨得多,难怪他老喊疼。   然后一想到都这样了吴泠还一大早坐在那冰凉冷硬的地上瞎几把起卦,沈子契板着脸心说他活该,却到底又再三考虑一番后,扯过被子,一把给他盖住。   “老实等着我。”   将被子压得严严实实,沈子契摸了摸吴泠还滚烫的额头,转身就要走。   “不许走!”小手指被一下拽住。   力气大得好悬没给他掰断了。   沈子契抽了一下没抽回来,耐着性子劝他:“你睡一会儿,我出去一趟就回来。”   “……”吴泠闻言竟眉头一皱,手攥得更紧了。   沈子契刚要强行掰开,就见他暗红的瞳孔一闪,目光蓦地又凶狠起来。   “吧唧”一口,沈子契极其气愤不甘地亲在他的嘴上:“听话!”   吴泠脸色果然缓和几分。   却仍是不肯松手。   “亲都亲了,你还不听话?”沈子契眯起眼,“想换人看着你是不是——”   “我听话!”没想到话音未落,吴泠大喊一声,气呼呼地松了手,“你走吧!”   “……”   沈子契看他说完就转身背对他,整个人蜷起来,一副自闭的模样,只当他是被上身后又莫名其妙的小脾气,就看他几眼,狠心走了。   其实他想的是,这么贸然地直接带吴泠逃走也不太现实,倒不如先找个借口观察一番。   于是,他按照来时路线回到那通往地上的电梯,一路除了接收几道欲言又止的警惕视线,意外的没人拦着他,想来这些特工平时也要经常出入,毕竟他们再牛逼,都是凡人,凡人就得吃饭。   而沈子契忙活一清早饿得肚子咕咕叫,习惯性买了杯咖啡喝,迅速处理几件公司相关的事务,就赶紧找一家粥铺,给吴泠打包带了回去。   他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别人把吃的递到他嘴边,能劳他大驾买早餐的,目前除了吴泠,还真没别人。   他看他不像金主,吴泠才像,他必须要把这越来越颠倒的关系摆正。   心情复杂想着,沈子契正往回走,却一抬眼看到街角水果店,突然又停住了。   草!   他竟这时才猛地明白过来,刚刚吴泠为什么会有小脾气。   ——我出去一趟就回来。   这明明是吴泠被拐走之前,沈子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年沈子契与吴泠整日形影不离,上学也是由通信员一起接送,而那日放学路上,沈子契便是看到沿途的水果摊竟难得有吴泠最爱吃的草莓番茄,几乎不假思索撂下这么一句话就跑下车,那水果摊距离他们的车也就几十米的距离,可等他连跑带颠拎着一兜草莓番茄回去,却发现车里已然空无一人。   原是负责他们安全的通信员突然看见有人被抢东西,下意识冲上去帮忙制服劫匪,其实前后不出三分钟,单独留在车里的吴泠就不见了。   那劫匪明显与人贩子是一伙的,就连被抢劫的人,之后也找不到了,必定也是其中一员。所以这事毫无疑问早有谋划,吴泠一早就被盯上了。   可沈子契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想,他当初为什么要下车,他如果不跑下去吴泠是不是就不会丢了,甚至再每次看到水果摊,都如见鬼般避之不及。   直到后来他被“小神仙”吴泠送入监狱,才在强烈的怨恨中迫使自己遗忘一件件与吴泠有关的旧时记忆。   差点连他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都忘了。   却想不到,吴泠还记得。   半小时后,沈子契终是面色有些怅然地回到神风局。   不料他才出了电梯,就感受到各种异样视线。   心脏哐哐哐剧烈跳动,他来不及细想,拔腿往里冲,果真看见展云舒又带了一大群特工蓄势待发堵在他房间门口。   “我他妈不是说了我会看住他!”沈子契一瞬间怒不可遏地过去,“你们没完没了了!”   “草!”展云舒却回头也劈头盖脸道,“你才他妈滚哪儿去了!我叫人给你们送点吃的!谁知道他第二种——”   沈子契根本不等展云舒说完,匆忙进了房间。   本以为又要看到被神风鞭五花大绑的吴泠,他都准备撸袖子干仗了,结果眼睛一瞪,看到的是吴泠好端端坐在被子里,却正扑簌扑簌往下掉眼泪珠子,眼眶红肿,一见到他,大鼻涕泡都飞了出来。   “呜呜呜沈子契……你的眼睛里有星辰大海,有不小心揉碎的星星和银河,你是全宇宙最好看的哥哥,我好想你啊……”   “……啊?” 第23章 哥哥是最帅的王八   我是谁我在哪这个人又是谁?   沈子契不禁再次发出疑问三连。   然后他终于一脸匪夷所思地听完展云舒的解释,才明白过来,千魂煞到底是个什么变态玩意。   原来它之所以叫做“千魂煞”,正是因为它是由许多具尸体所炼,虽然不至于成千上万,却也并非小数目,所以几乎集结了各种尸体生前的特质,一旦附身于人,被上身之人便会被这些特质影响,随机地出现多种人格。   而吴泠身体异于常人,本就可以作为“神闼”同时容纳多个尸煞,不需担心受到尸煞主人的控制,只不过千魂煞本身明显要比寻常尸煞更加凶残,难免出现嗜杀情形,因此展云舒先前才极为防备。   不过现在来看,他除了人格多变,竟在沈子契的阻拦下,当真再未有伤人之举。   送走那一群瘟神后合上门,沈子契看着满脸眼泪鼻涕的吴泠仍旧一副痴汉的神态凝望自己,总觉得过于诡异。   “别哭了,”他被他这露骨又可怜的眼神盯得一阵不自在,只能先劝道,“我这不是回来了。”   一边说着,沈子契又将早餐给他拿出来,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你吃点东西。”   “……”   谁知吴泠看到沈子契给他带的早餐,眼底充满受宠若惊的同时,眼泪珠子更多了。   “呜呜呜沈子契,你好像下凡的天使啊,我怎么舍得吃被天使碰过的东西,我要把它埋起来,永远藏在心里——”   “一碗破粥你埋个几把,赶紧吃!”沈子契脑瓜仁生疼,挖起一勺就怼进他嘴里。   吴泠突然看着他一动不动,目光呆滞着,刷刷流下泪水。   “又怎么了?”沈子契吓一跳,将他剩下的半勺粥顺手就放进自己嘴里,“不烫啊。”   “呜呜呜,”吴泠哭着把粥咽下去,含糊道,“可是,你看起来更好吃。”   “……”   “你,你是会发光的人间雕像,行走的大卫,我的绝世大宝贝——唔!”   只见沈子契低头飞快给他的嘴堵住,气自己竟然被他这明显脑残粉上身的模样搅得心跳加速,恶狠狠碾了几下他彩虹屁吹个没完的小嘴。   “你别再说话,”而松开他,沈子契哑声威胁道,“再说话就不亲你了。”   “……”吴泠瞪眼想了想这句话的逻辑,急忙把嘴往回瘪了瘪,猛地点头。   沈子契耳根子总算清净了。   而他看着面前被泪水浸得湿漉漉泥泞不堪的小鹿眼,竟就鬼使神差地,一勺勺喂着他把粥喝完了。   然后更加莫名地,他看着这哭哭闹闹一上午的吴泠,心里隐约升出一种可笑想法——这样无所忌惮疯狂迷恋自己的吴泠其实还挺招人喜欢的。甚至觉得要是原本的他也能这般在意自己,就好了。   如此想着,沈子契却也心知这并不现实,就强行将乱七八糟的情绪从心中刨除,避免与吴泠好不容易确定的包养关系再走偏了。   “把衣服穿好,我们先去找个人。”   于是目光闪烁,沈子契克制住想揉一揉吴泠通红的鼻尖之举,突然说道。   “找谁?”吴泠鼻音浓重问。   “一个可以助我们离开的……”沈子契停顿半晌,想了想,“王八犊子。”   ——金迉。   或者应该叫他,靳以期,靳管教。   “这孙子,换了发型我竟然一直没认出来!”沈子契又不由低骂道。   他还是刚刚回来路上与他擦肩而过,碰巧看到低头发信息的他往后捋了把邋遢的刘海,那张苍白薄情的脸完整露出来,给他看得心下一紧,才瞬间想起他到底什么来路。   不过沈子契当时只顾得去看又被包围的吴泠,也就没有打草惊蛇。毕竟从他的反应来看,他根本不记得沈子契是谁。   沈子契却不会忘记他。   他可曾是相当出名的一个差劲狱警,传言中仗着职责所便对犯人动不动就大打出手,却因为家世背景强大,不管性质有多严重都无人能治他。直到沈子契入狱不久时,听说他和一名男犯人搞在了一起。   搞得轰轰烈烈,那男犯人原本一年刑期,被他家人不知使什么手段,生生延成了十年,而他也在事迹败露后不久就离开了监狱,再不曾出现过。   那男犯人,后来算是沈子契在狱中关系最铁的一个,二人有点同病相怜的意味,即使身份迥异,却十分投机。   所以沈子契对他们之间的那些操蛋事几乎了如指掌,对这本来没什么交集的靳管教印象也愈加深刻。   眼下难得在这么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又遇到改头换面的他,不加以利用一下,实在可惜。   “草,你又哭个锤子?”   而沈子契正琢磨着,一抬头,竟看见吴泠又泪流满面地看着他。   “你不可以管王八犊子叫孙子,那你也成了王八。”   啥玩意?沈子契还没拧过劲儿,却见吴泠继续哭唧唧道。   “不过那也没关系,哥哥一定是最帅的王八,每一只蛋都如此令人心动……”   “……”   沈子契想给他嘴缝上。   作者有话说   dbq年底快被工作锤爆辽! 第24章 美丽与智慧并存的哥哥   “我帮不了你。”   二十分钟后,金迉房间内,沈子契正看着他满屋子摆放凌乱的破烂儿一阵唏嘘,惊讶他真的与以往那个衣着整齐浑身透着一股子狠戾的暴力狱警判若两人,就听见他轻飘飘的声音响起来。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觉得我可以帮你,”只见金迉十分懒散地瘫坐在他几乎占了一半房间的木头桌子里,手上搓着俩颜色鲜红包浆浓厚的大金蟾核桃,状似漠不关心道,“就凭你知道我先前的工作?”   “这在神风局也不算什么秘密了,你随意就好,但是我奉劝你还是老实呆着,毕竟,”金迉视线落上吴泠,“他身上的千魂煞一日不除,神风局就不可能放过他,何况这事还存在许多疑问,也是追查殓门的重要线索——”   “什么?”沈子契突然抬头,暂时压下另一番还未说出的话,被这第一次听说的名称吸去全部注意,“什么门?”   “他们还没告诉你?”金迉却眉头一扬,明显有些惊讶。   沈子契闻言皱眉,只觉那死了的人身份兴许另有文章,正要继续问他,却余光之下,一转头,看见吴泠此时的神情恍惚,眸底更闪出几分明显的恐慌之意。   “你怎么——”   而正要开口询问,没想到不等沈子契说完,眼前一花,下一刻,就听“嘎巴”一声从金迉的方向传来。   沈子契惊愕看过去,便见金迉仍是瘫坐在椅间,喉咙却被压在他身前的吴泠死死掐住,脑袋向后仰着,脖子都差点扭断了。   “吴泠!?”急忙冲过去,沈子契用力按住吴泠越收越紧的手,“你干什么呢?放开!”   而眼见金迉因为缺氧憋得直翻白眼,吴泠却仍一脸执拗地不肯松手,力气更是大到出奇,任凭沈子契如何劝阻都纹丝不动,沈子契再顾不得其他,深吸口气,狠狠心,一脚踹了过去。   ——半脚都踹在金迉身上。   却也终于让吴泠回过几丝意识。   “你怎么回事!疯了?”沈子契怒气冲冲朝地上的人吼道,“你又想隐瞒什么事情对不对?”   沈子契稍一思索就能明白,吴泠是不想金迉继续说那个关于什么门的话题。   而他也是这时才意识到,吴泠不知什么原因,似乎唯独面对他的时候不会这般失控,可一旦遇到其他人,的确十分危险,一言不合就敢要了人命。   “你那堆破秘密自己不说,也不许别人说了?”沈子契给他往远了推两把,以防他又突然对金迉动手,“我看你要是不能听我的话控制住自己,还不如让那些人拿鞭子给你绑起来!你这个鬼样子,我怎么带你出去!”   “……”   吴泠此刻坐在地上,抬起头,果真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着怒视自己的沈子契,一边摸着被踢的半边屁股一边眨了几下眼,“吧嗒吧嗒”往下掉眼泪。   “你还知道哭!?”沈子契有些不可置信指着他脑门,“你都差点又杀人了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憋回去!!!”   吴泠憋不回去。   他只能不停拿手背蹭着湿哒哒的眼角,几度欲言又止,终是没敢说出一个字。   沈子契就见他应是冷静下来,另一边不断传来的咳嗽声也终于停止,他才转头看向金迉:“你接着说,就说那个什么脸门,脸大还是怎么的?”   “……”金迉按摩着自己差点被掐碎的喉间,发出一声哼笑。   然后藏在暗处的手腕竟蓦地晃了几下,原本被他攥在手心的俩核桃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沈子契正纳闷他是有多喜欢这俩玩意,命都险些没了还不忘摆弄,就忽地看见吴泠在地上打了个滚,一条腿向上,滑稽地动了几下,紧接着整个人就倒着后退至墙边,贴着墙倒吊过来。   什,什么情况?   沈子契怔愣看了半晌,直到快步朝吴泠走近,他才看清那一直拖动吴泠的东西,竟是之前被金迉系在他脚腕声称可镇压煞气的简陋红绳——“圈圈”。   “呵,这下放心多了,”只听身后的金迉道,“你们刚进来我就该这么做了。”   “……”   沈子契看懂了,合着这破红绳和秦彧那神出鬼没的破棍子一样,是金迉专门猎捕邪物的东西,只受金迉控制!   “别着急,让他这么倒立一会儿不打紧,还可以强身健体,”并不在意沈子契沉下来的脸,金迉慢悠悠道,“不过你都见到他有多危险了,还打算带他出去?到时候惹出事情,不仅神风局通缉你们,恐怕警察也要找你们了。”   沈子契蹲下来,就没好气擦了擦吴泠倒流的眼泪鼻涕,因为生气,故意无视眼巴巴望向自己的目光,又看向金迉道:“你们神风局一个个道貌岸然的,就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了?强行让他参与进来不说,一见他中了邪,又不留情面待他,你们什么嘴脸,当我看不出来?”   “你说的可不包括我,我和他无冤无仇的,”金迉竟是一笑,“我来的时候只知道秦局,对上一任执掌者并没什么印象,所以我不存在公报私仇呦。”   “我只是想提醒你,既然已经卷进来,那也难免被殓门盯上——不是脸大的脸,是入殓的殓,这个组织,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更不可能像神风局一样,与你在这讲道理。”   沈子契正要开口,却见吴泠又开始挣动起来,奈何那红绳仿佛有灵性一般,在金迉手上俩核桃搓来搓去的过程中,牢牢将他一条腿倒着固定住。   沈子契拍了吴泠一下叫他老实点儿,就听金迉问道。   “我听说你们在这之前,帮展处长解决过一起邪教聚众养煞的事情,对吧?”   “没错,那个就是殓门?殓门是个邪教组织?”沈子契顺口接道。   “是邪教组织,但不是聚众养煞的那一群傻子。”   “你们那日见到的,充其量只能算效仿殓门的山寨组织,学了个皮毛,根本不成气候,否则也不会轻易被神风局抓住。”   “而殓门,要比他们神秘,也可怕得多,他们不止将死物炼成尸煞提供给一些心怀鬼胎之人,还会干许多其他害人的勾当,手段残忍,丧尽天良,神风局调查他们这么多年,可惜得到的信息依旧少之又少。”   “不过他身上的千魂煞,炼制方法繁复,包括给尸体下禁制的手法,都极有可能是殓门的东西。”金迉说着朝吴泠指了指,“所以你们就这么随意离开,一是会影响神风局的追查,二则难免要引起殓门的注意。”   沈子契听金迉这样一番意外的解释,心下困惑的同时,不免诧异如此重要的事情,秦彧不提就罢了,展云舒为什么也没有告诉过他们一个字?   再看眼下吴泠的反应,他确定吴泠也知道殓门的存在,而且很可能,与他一直隐藏的秘密有什么重要关联,所以他才不愿被自己知晓。   这么想着,沈子契眼前突然浮现吴泠腰后那一块伤疤,忍不住提声问道:“你说先前那山寨邪教只学了个皮毛,学的都是什么?”   金迉一摊手:“我不在现场,不过也大概能猜到,无非就是教徒都要男女共体之身,或许身上还要纹有殓门那又丑又变态的图腾,怎么——”   “等等,殓门的人也都要男女共体?”   原以为根据吴泠身上的疤痕来看,他没准真的曾不明原因地加入过殓门,沈子契却听到男女共体的说法,又愣住了。   “当然,”金迉答道,“这种把人变得不男不女,再用其精血供养各种尸煞的方式,正是殓门传出来的,所以这殓门成立之初,曾有一段时间疯狂招揽信徒,甚至从非法渠道——比如人口贩子手里买来妇女儿童,强行给他们注射性激素扭转性别,达到炼煞的目的。”   “神风局也曾解救过一些受害者回来,但是,没有几个能恢复正常生活的,最后基本都死的死疯的疯。所以这些人,自愿就算了,如果不是,实在有够凄惨。”   “……”   心底莫名被什么遽然狠凿了一下,沈子契就下意识告诉自己,吴泠的身体和精神看起来都是正常的,他与殓门的关系,应不是金迉说的这一种情况。   “行了,你问的我都告诉你了,”金迉又摆手道,“看在你以前跟我有过几面之缘的份上,我也懒得把你们要逃走的事报给局里,你们该回哪去回哪去——”   “听说你们神风局对每个特工的背景经历都有详细记录,”却见沈子契神色凝重看着他,打断他道,“你带我去看。”   “要不然,我有必要和曲小飞说一说,你现今的下落。”眼见金迉要开口拒绝,沈子契又理直气壮地补充一句。   于是金迉这次,脸色终是有了变化。   只可惜沈子契没注意,吴泠在他说出前一句时,也骤然紧缩的瞳孔。   “美丽与智慧并存的哥哥,”沈子契的腿就突然被伸手抱住,他一低头,看见吴泠眼泪鼻涕往他腿上蹭着,哽咽道,“可不可以先放我下来,我,我想尿尿……”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要尿遁啦~   下周忙完公司的事一定恢复日更!!! 第25章 汪。   吴泠被放下来了。   只见他坐在地上缓了缓,一边摸着脚踝那根红绳一边抬眼看向沈子契。   沈子契见他小嘴才要张开,心里发痒地直接给他捂住,并不想听他再吹彩虹屁,就抢先对金迉道:“解开你这破绳子,我保证他不会再伤害你。”   金迉自然不同意:“我觉得以防万一还是——”   “那让我来看看曲小飞的电话是多少,”沈子契低头拿出手机,“很久没联系他,甚是想念。”   “……”   金迉无奈看他半晌,到底掌心微动,两颗核桃轻撞,发出轻轻脆脆的一声。   吴泠脚上的红绳奇迹般脱落,眨眼间便“嗖”地回到金迉手中。   沈子契眼睛瞪得溜圆也没弄明白他那俩核桃和红绳之间的联系究竟在哪里,就下意识往旁边一扯:“你不是要尿尿吗?我跟你一起——”   话音未落,沈子契乍然回头。   哪里有吴泠的影子。   “吴泠!?”   沈子契震惊地来回转了转身,却只看见敞开的大门,以及一脸“该了吧让你不听我的”的金迉。   不是,他跑什么???   “你怎么不拦住他?”沈子契脑子一时发懵,抖着手又一指金迉。   金迉就把手里红绳一摊,意思很明确。   沈子契这脸打得有点疼,又一次被吴泠欺骗的怒火自胸腔熊熊燃烧,烧得他不敢多做耽搁,气冲冲跑了出去。   ——说实话,他其实知道自己昨晚非常冒失地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扭向另一种局面,什么包养不平等再不吃肉就被别人吃了云云都是让自己看似冷静的借口,说白了他就是因为太没有安全感做出了最差的选择。   而也确实,与吴泠有了实质关系后他一直暴躁难安的内心莫名安稳不少,尤其吴泠中了千魂煞的种种表现让他还有些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在吴泠心里总归是特殊的,才会被“解放天性”的他如此区别对待。   他不觉得他对吴泠的情感有什么不对,他不是同性恋,更不会喜欢他“弟弟”,遑论这个“弟弟”还送他进了监狱。   他仍将他的所有不正常情绪归结为,对“弟弟”或者“仇人”的控制欲和征服欲。   所以一旦吴泠如此时此刻般超出他的掌控,有一点想从他身边离开的举动,他便又陷入无法克制的焦灼和燥怒。   他以后就不该对他有半分同情!   “你倒也不用急,”金迉看着他跑遍整层宿舍区也没找到人,跟在他身后慢腾腾喊道,“他出不了神风局。”   “而且四周都是阎王的暗瞳,你找展处长就知道他往哪儿跑了。”   沈子契一头汗水地停下。   阎王的什么?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却没有看到任何类似摄像头的东西,不过奇怪地发现,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上面闪烁着一粒暗红的微小光点,不仔细看都看不见。   “局里隔三差五会抓一些邪物,加上突发状况,干扰源比较多,寻常网络设备经常信号失灵,”显然看出沈子契的疑惑,金迉解释道,“但只要有阎王的这些暗瞳,不管每个角落发生什么,阎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若有异常,他会告诉展处长。”   沈子契闻言忍不住惊讶,想不到那只异瞳白猫还是个行走的监视器?   而他也没心思细想这神风局内各种匪夷所思的物种原理都是什么,就蓦地抓住金迉的手。   却不是要去找展云舒,是他在电光石火间,猛然意识到,吴泠为什么会离开。   吴泠不想他了解殓门,所以才袭击金迉,也是在听说他要去查看特工档案后,突然跑掉。   那他会不会为了不让他看见,而先一步过去拿走自己的档案?他在神风局呆过三年,一定也是知道位置的。   “你们特工档案到底都放在哪?”沈子契急迫问金迉,“先带我过去。”   金迉这次凝视沈子契片晌,略作犹豫道:“你当真能保证不向曲小飞透漏我的下落?”   “需要签合同吗?”   “……”   沈子契当然可以保证,曲小飞出狱之后他们压根就没联系过,所谓要打电话都是诓他的。   “……你跟我来。”金迉到底同意了。   看出金迉在面对曲小飞的事情上要比他表面看起来还要紧张,沈子契只当他与吴泠待自己一样,因为心有亏欠才妥协,便压下心中少许负罪感,紧跟金迉,一路离开宿舍区,通过那一部内置电梯到达神风局三层。   却不想电梯门一打开,竟看到另一方向大步走过的展云舒,及其身后,一脸阴沉的秦彧。   秦彧竟然回来了?   “沈子契!”而展云舒看到沈子契,上来就气急败坏道,“你他妈怎么又叫吴泠泠跑出来了!不是让你看好吗——”   “别浪费时间!”秦彧拦住他,又瞄了沈子契一眼,“你也过来!”   沈子契心下顿觉不妙,看他们的样子必然也是要去找吴泠,就急忙跟上去。   果然,不出几分钟,四人一起到了尽头一扇门前,正是神风局存放所有重要文件的地方。   仔细看过去,沈子契心里“咯噔”一下,只见门上面的电子锁被拆了个稀巴烂,也不知怎么做到的,一个大窟窿留在那,十分嚣张。   “行吧,我赔,你先别激动——”   就在沈子契挤上前,生怕秦彧待会儿一怒之下做出什么暴行之时,却只觉身前一股强压,下一刻,他连人带门一起被秦彧一脚踹了进去。   “给他把衣服穿上抓出来!”   秦彧一声怒吼同时传来。   给沈子契都吼懵了。   穿上衣服抓出来?   什么意思?   心里正纳闷,沈子契顾不上计较其他,一骨碌爬起来,目光疑惑地朝整个档案室扫去。   然后他震惊看着面前一片狼藉,不可置信打量这仿佛被洗劫了的偌大档案室,整个人定在原地。   只见一排排架子东倒西歪,各种闪盘和纸张乱七八糟散落一地,碎屑漫天,夹杂着不知哪里漏电的刺啦声响。尤其,他看到地上扔得到处都是的衣裤鞋袜,明显是吴泠的。   沈子契强忍住内心惊悸,一步步屏气向前,又往隐约传来窸窣声响的角落拐过去。   ……见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一个不着寸缕的瘦小身影正背对他盘腿坐在地上,听见动静,警觉地回过头,却一看是他,立即眉开眼笑。   含羞带臊,傻了吧唧地说了句——   “汪。” 第26章 把舌头收回去!   沈子契要崩溃了。   直到给吴泠强摁在地上把衣服一件件穿上,又将他如秦彧说的那般“抓”出去,沈子契都不敢相信,吴泠他妈的被一只狗上身了。   而且还明显是个破坏力极强的神经病狗。   这千魂煞炼制的时候,这么不严肃的吗!?   沈子契实在想不通,也懒得想,他就只希望吴泠赶快恢复正常,他从没如此怀念那个虽然狼心狗肺但绵软害羞又听话的小神棍,想疯了快。   关键再这么折腾下去,他可能也要精神不正常了。   而出乎意料的,沈子契只见秦彧在注视吴泠良久之后,并非像他最初所想象那样绝情,而是又将视线转向他,咬着牙,沉声撂了句:“再看不住他,我就把他炖了做狗肉火锅。”   “……”   说完,不等沈子契开口,便听他又接着道:“你们跟我过来。”   沈子契看他匆匆转身的背影,心里隐隐有几分忐忑,总觉得他先前不在神风局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这么想着,沈子契又瞄一眼身后杂乱不堪的档案室,尽管极为不甘,却也只能就此离开,等以后有机会再来。   于是最后,他就无奈看一眼双手紧搂自己脖子,两腿盘在自己腰间,真的仿佛一只狗挂在自己身上的吴泠,忍了又忍,到底伸手给他抱牢,跟着秦彧几人走了。   “汪。”   没想到吴泠得到沈子契的“抚摸”,开心地把头埋进沈子契颈窝,浑身雀跃着,小肚子紧贴沈子契蹭来蹭去。   “你给我把舌头收回去!”   沈子契却忍不住怒吼,腿都要被他舔软了。   “……汪。”   吴泠奇迹地像是听懂他的话,发出一声失落的低应,然后小幅度地继续扭来扭去以表示自己十分喜欢沈主人。   然而沈主人对养狗一无所知,就用力擦了把颈间残留的口水,又不解气地拍了吴泠一巴掌。   “别几把乱动!”   吴泠像是本能地一下夹紧屁股,稍微后仰,与沈子契面对面,开始直勾勾观察沈子契的表情。   沈子契就这么一路被他盯着,步伐僵硬地随秦彧来到另一处地方。   进门之前,秦彧目光却又落上沈子契和吴泠,似是又在犹豫什么。   “秦彧,”展云舒这时竟也面露担忧,“他现在的状态其实不太适合,要不还是等——”   “一会儿不论你看到什么,保持理智,也别忘了看住他。”   秦彧并没有搭理展云舒,而是对沈子契说道。   沈子契皱眉,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就不太想进去了。   而秦彧就像看穿他的心思一般,直接推门,定定看向他。   沈子契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   随即一愣,沈子契怔然看着屋内,竟只有一面巨大的墙屏?   干什么?看电影啊?   显然不是。   只见秦彧进来后便面无表情地坐下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密封的袋子,递给展云舒。   沈子契眯眼看过去,里面是一只闪盘?   “本来不想让你们卷进来,”展云舒将一切准备就绪,突然开口,“但眼下实在没办法,这些视频的内容,需要吴泠来确认。”   “毕竟当年存活下来的,目前只有他一个。”   “什么?”沈子契听得云里雾里,完全没懂他话里的逻辑,“你什么意思?”   “那个死人,”展云舒难得耐心道,“之前我们一直被他身上残留的气息引去所有注意,想要让吴泠推算他的生前经历,但早有人算计好一切,给他的尸体下了禁制,一方面阻止我们调查,一方面对我们也是一种反击。”   “而这闪盘是那死人藏在腹中的东西,几个小时前才被发现。”   “所以那人绝不是自杀,他应是早知道会遇害,特意事先将这东西吞进腹中,来揭发害他的人。”   沈子契敏锐道:“揭发谁?”   “……”展云舒却看了眼吴泠,见他似乎没在听他们谈话,而是一门心思都在沈子契身上,趁沈子契没注意冷不丁拿舌尖戳他手背一下,给自己美得直呲牙傻乐。   展云舒的表情又带几分矛盾,迟疑半晌,才道:“殓门。”   “你或许没听过——”   “我听过,”沈子契脱口打断他,没心思解释自己如何得知,急迫问道,“所以呢?你们到底要让吴泠确认什么?”   “……”   展云舒没再说话,沉默着摁下遥控。   比划面先一步出现的,竟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哭声。   几乎与此同时,沈子契明显感到身前吴泠动作一滞,就要转头看过去。   沈子契却鬼使神差地,在看到画面出现的下一秒,将吴泠的头掰过来。   而他目不转睛盯住屏幕上,那一间破旧脏乱的木屋中,衣衫褴褛拥挤在一起的一群小孩子。   其中一个蹲坐在角落的身影虽然矮小瘦弱,披着灰不溜秋的破棉袄,整个人都快埋进里面,却分外显眼,不止由于他在一群撕心裂肺的哭声中显得过于安静,还因为他那张小脸,即使已脏乱不堪,却掩不住原本的清秀柔软。   那一张,曾叫沈子契在茫茫与绝望中寻找十年的面孔。   那是九岁时的吴泠。 第27章 我把它给干碎啦!   画面一直在晃动,很明显是偷偷拍摄,其中每个人的说话声忽高忽低,只能听个大概,却也不难听出,这拍摄之人的身份。   药剂师。   专门给这些小孩子定时打针喂药的“医生”。   所以孩子们见到他出现才发出哭声。   ——这种把人变得不男不女,再用其精血供养各种尸煞的方式,正是殓门传出来的,所以这殓门成立之初,曾有一段时间疯狂招揽信徒,甚至从非法渠道——比如人口贩子手里买来妇女儿童,强行给他们注射性激素扭转性别,达到炼煞的目的。   金迉的话猝然自脑中闪现,沈子契内心狂跳着,眼看画面中的小孩一个个被人强行拖上前,任凭如何哭喊都无济于事,终是要挨那一针,挨完了,才给个馒头吃。   包括吴泠。   只是吴泠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挣扎,就如他一贯软乎乎的模样,被粗鲁地拎到镜头前也不哭不闹,像是搞不清状况般,顺从地将破棉袄都掀起来,露出半截屁股。   沈子契一眼就看到他腰后与其他小孩一模一样的圆形刺青,却顾不得多想,又看见他打完针,拿过馒头后,转身悄悄用手背抹了下眼角。   他哪里是懵懂无知,他还是害怕的。   沈子契没注意自己浑身都在发抖,眼眶红了一片,想要移开视线,却克制不住地紧盯画面中,那个缩回角落慢慢啃着馒头的小身影。   却见他啃着啃着,又停下了。   顺着他的视线,沈子契才注意到画面另一边,趴着一个因反抗过于剧烈而遭到踢打的小女孩,那女孩自然也已经被强行打了针,只是作为惩戒,并没有给她吃的东西,此刻正趴在地上凄惨地发出声声哀嚎。   眼见吴泠愣愣看了看她,就站起身,沈子契竟下意识自私地想,不要管别人,你他妈不是也怕得偷偷掉了眼泪吗?其他比你年纪大的哥哥姐姐,不是都没有管吗?   可画面中的吴泠尽管有迟疑,却还是一步步挪到那女孩身边,把手里剩下的半个馒头轻轻塞进她的手心,沈子契听不清他说什么,但看着他认真安慰她的样子,也大概猜得到内容。   那曾踢打小女孩的男人果真过来,一把拎起吴泠,骂骂咧咧地甩到一边,抬脚踹过去。   吴泠被踹得直扑向前,却也不躲不闪,只在又挨了一脚后转身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着,明显在乞求他。   沈子契“腾”地站起来。   只是他显然忘了自己双手还掰着吴泠的头,致使正一脸美滋滋蹭他掌心的吴泠猝不及防摔下去,有些疑惑地看向沈子契。   沈子契就急促喘息着,又见画面中镜头一晃,显然是拍摄之人已经给所有孩子都注射完毕,起身准备走了,再看不到吴泠的方向。   “差不多行了,这个别打坏了,秀姑娘说还有别的用。”   画面结束之前,只听这拍摄之人轻描淡写留下一句。   随即一段视频结束,画面定格在木屋外满是积雪的暗巷。   “……”   沈子契此时却满眼血丝,瞪着不动的屏幕,只觉胸腔仿佛要炸开。   他不能相信吴泠真的曾被拐去了殓门,还被强行注射过那种变态的药物,更对这种眼睁睁看年幼的他受到欺凌而无能为力的感觉充满自我厌弃和愤懑。   他想要看看吴泠还有没有继续挨打,想冲进去将吴泠带走,想杀了那些禽兽,甚至想夷平这间破烂的木屋。   可是,事实就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二十几年前的他,除了埋头苦寻,什么都不知道。   “这只是其中一段,”而秦彧冷硬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如果不能控制情绪,那你就出去,只不过接下来,我会用我的方式来看住他。”   “你要是还能冷静,就不要再制止他看这些画面,他虽然中了千魂煞,但除了性情会出现偏差,原本的记忆并不会消失,这里有很多问题需要他来确认——”   “你他妈说得轻巧!”   沈子契不等秦彧说完,伸手朝屏幕愤怒一指:“你让他去看自己怎么被欺辱?你说的是人话吗?你心被狗吃了!你就这么恨他!”   沈子契已然快要丧失理智,想要弄清所有事实却害怕无法接受的矛盾情绪几乎将他淹没,他一时也不确定自己该做什么,只好将钻心的疼痛尽数发泄出来。   “要说恨他,你难道不应该比我恨?”不料秦彧只嗤笑一声,一针见血道,“你那十二年的监狱,果然还是判轻了。”   “……”沈子契被他说得一怔,却紧接着目光微颓,有些艰难地反驳,“那是他欠我的,怎么报复,我说了算。”   “可笑。”   秦彧面无表情地看着沈子契:“我不管你怎么看他,但我们的目的并非是为你解惑他的过去,让你在这里做毫无意义的感伤。”   “我不妨就直接告诉你,这才只是开始,他在殓门,待了将近七年。”   “被神风局上一任执掌者——我师父救出来之时,就是你已经能想到却不敢想的模样。”   “你确定,要继续留在这里看下去?”   沈子契闻言刹那间便明白他的意思,震惊僵在原地。   他只下意识瞪着前方如有无数鬼怪张牙舞爪袭向他的屏幕,脑中嗡鸣,迟迟做不来任何反应,连眼前变得模糊不清都不知是何原因。   直到一声巨响乍然传来,飞溅的细小碎片落了他一身。   他愕然擦了把湿润的眼眶,视线变得清晰,才看到——墙上屏幕,破了一个洞。   吴泠费力把脚从冒着火星子的洞里拉出来,迅速冲回他的身前,一边伸头以脸颊蹭去他眼角残留的泪迹,一边冲他吐出舌头。   那摇头晃尾的神态分明在说,不要难过,我把惹主人哭的妖怪给干碎啦! 第28章 为什么不回家。   “吴泠!!!”   伴随秦彧一声怒吼,沈子契几乎不假思索地将还一脸邀功的吴泠给抱住,抱得极紧,像是要给他揉进骨子里,又边揉边带着浓重的鼻音吼回去:“我赔!!!”   “……”   秦彧难得被他噎得一顿,只能阴脸瞪他。   沈子契就直等到抱着吴泠让自己汹涌的心情稍微平复,告诉自己吴泠现在一切很好,虽然精神不太正常,但折腾的都是别人,也再不可能受到与当年一样的伤害,才渐渐松开手。   然后又定睛看着吴泠明明憋到通红却意犹未尽的脸,稍微犹豫,重新给他抱住,一下下摸着他柔软的发丝,给他摸得“汪汪”两声,显然贼拉开心。   沈子契这时才深吸一口气,对秦彧道:“我会陪他一起协助你们确认。”   他尽管一万个不乐意,冷静之后却也心知,这丧心病狂的殓门,无论如何都要除掉的。   “但在这之前,要先告诉我你们知道的所有事情。”   “比如,他腰后那块殓门刺青……后来是谁给他剜了下去。”   终于问出这让他在意已久的问题,沈子契看秦彧的神色便知,他绝对知晓其中缘由。   “……”   秦彧却沉默了。   沈子契心思一动:“难不成是因为要加入你们神风局——”   “当然不是!”一直没说话的展云舒突然开口,皱眉瞪着沈子契,“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说着,只见他又停顿几秒,似是十分纠结,却最终还是又继续道。   “那是……他自己做的。”   沈子契愣住了。   自己?   转过头,沈子契不可置信看向面前吴泠,给吴泠瞪得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下意识讨好地舔了下沈子契的手背,又舔到一半才想起来,沈子契似乎不喜欢他这么做,赶紧停住,紧张地瞄一眼沈子契。   沈子契的心脏就仿佛被撒了一层细密的盐,又疼又痒。   而展云舒似在整理了一番情绪后,再次开口:“这件事就告诉你也罢,免得你日后又瞎琢磨去扎他的心。”   “你一定好奇,他为什么不回家吧?”   沈子契刚想反驳他,忽地听他提起吴家,便哑声接道:“为什么?”   展云舒却冷笑一声:“他自然想要回家,想到发疯,当年要不是与家人团聚的念想一直支撑他,他哪里会在那么多精神崩溃的人中坚强活下来。”   “他其实,曾经回去过,就在他被救出来的当天。”   “不可能!”沈子契脱口道,“他如果回去,我怎么会不知道?”   按照他们方才所说,吴泠是被拐去殓门七年后才被救出来,那当年的他分明还在疯狂寻找他,几乎每天都会去吴家询问消息,怎么可能——   “但是,”展云舒却没有理会沈子契,而是面色不屑道,“他一心想见的家人,却被他吓到了。”   “他那时候因为常年被注射那种变态药物,身体难免有变化,一回到家——不对,应该说是在你们的军区院门前,就被他闻讯出来的父母给接去别的地方了。”   “一间小旅馆。”   展云舒双手握拳:“他那在政界正值风生水起的父亲,就是在那里,质问他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为什么要冒充他们的儿子。”   “什么?”沈子契像是完全听不懂展云舒在说什么。   “我那时让阎王暗中跟着他,是见他被救回来的样子太可怜,怕他父母承受不住,将事情闹大,再惊动殓门的人,却没想到,看见这些让我恶心的事情。”   展云舒语气不稳,显然一点都不愿回想此事情形:“他的父亲,原是正要参加自己的晋升仪式,认定有人要搞倒他,利用这个与邪教有染的‘儿子’给他抹上污点,设局搞垮他一片光明的政途。他的母亲,也不能忍受一个与人妖无异的‘儿子’回来,传出去要被周围的人如何议论。”   “所以他们根本不承认他是他们的儿子,”展云舒说着又看向吴泠,“而他这个傻子,回去之前还担心他的家人认不出来他,特意翻出一条说是他母亲曾亲手给他绣的小帕巾,这么多年,他一直保留着。”   “可是即便这样,他们也宁愿相信那帕巾是他伪造的,连亲子鉴定都不肯做。”   “他母亲比他还要崩溃的样子,一遍遍说他的儿子不可能变成这样,哭得精神恍惚,最后就被他着急参加晋升仪式的父亲给拖走了。”   “你说好笑不好笑?这世上最爱他的人,七年来从未放弃寻找他的人,在他最需要他们的时候,就因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成了捻灭他唯一希望的刽子手。”   “他能挺过那七年来的非人遭遇,却挺不过家人看待脏东西一样的几个眼神。”   “到底,他都没能回去他心心念的家。”   “……他就在他父母离开之后,在那间小旅馆坐了一会儿,也走了。”   “你一定猜不到他去做了什么。”   展云舒说到这,倒也并未理会神色早已僵硬的沈子契,只兀自顿了顿,开口道:“他去了几个不太正规的药店,那种对于处方药把控并不严格的小药店,分别买来几瓶地西泮片——这么说你可能不太了解,换种简单的称呼,其实就是,安眠药。”   沈子契僵住的面容猛地一动,心下颤抖间,他竟再也不敢听下去,却来不及阻止,展云舒轻飘飘的声音已然传入他的耳内。   “他一个人去了个极少有人出现的郊外荒山,吃了所有的药。”   “而在这之前,他亲手剜去了腰后那一块,在他看来是他父母不能接受他的罪魁祸首。”   “我跟着阎王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安静缩在一颗树下边,如果不是身后那大片的血迹,他就像是睡着了,连自杀,都那么乖乖巧巧的——”   “别,别说了!”   沈子契抖着唇,声音都破了,不知所措地来回看了看,展云舒说的每个字他都不想相信,可就在一阵强烈的锥心刺骨中,各种片段又自他眼前接连闪过。   ——你这些年一直都没回家?你该不会是气你爸妈又给你生了个妹妹吧?他们可从来没忘了你。   ——你这儿怎么弄的?——唔,不小心弄的。——废话,谁还能故意弄成这样,我问你具体发生过什么!——记不清了。   ——我他妈看你现在这二椅子的样儿就恶心行了吧!   ……   沈子契甚至猛然想起,吴泠父亲参加晋升仪式那天,他傍晚还曾替沈司令送去贺礼,而他那天没有看到吴太太,说是生了病,也确实,那之后他每次再问起关于吴泠的消息,吴太太都含糊其辞,不想与他谈论的模样。他原本只以为她是找了太久难免失去了希望,却不知道,真正失去希望的,是吴泠。   而他还记得那天,他第一次与院里几个经常玩在一起的跟班打架打得头破血流,只因其中一个受够被他指挥来指挥去地打探消息,忍不住骂他一直找吴泠干什么,他长得那么娘炮被拐走了就算找回来说不定也早成了个肮脏恶心的二椅子,被当时怒火冲天的沈子契打掉门牙,折了三根肋骨。   沈子契如今回想,才好像蓦地明白,定是那跟班在家里隐约听说了什么。   可是,竟从来没有人,告诉他。   他在吴泠早已回来过的情况下,竟就又无知无觉地找了他三年,直到——他变成“小神仙”,送他进了监狱。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终于把这一段撸完了,相信我,暂时不会再虐啦,00剩下的两个秘密等后面再揭!!! 第29章 我也会劈叉   催心剖肝也不过如此。   沈子契失魂落魄地坐下来,看着怀里因他情绪悲恸同样十分难受般轻轻蹭他的吴泠,抬手揉了揉他的背以示安慰,却始终不敢再去碰触他腰后那一小块地方。   短短二十几分钟,假如说之前那一段画面让他还能够将心中悲愤全部化作对殓门的恨意,那么展云舒这番话,便又叫他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彻底崩塌。   他怎么都想不到,吴泠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曾受了这样多的罪。他甚至有些凄凉地觉得,在有过这些经历的吴泠心里,他沈子契,算个屁。   所以十二年前吴泠为逃脱责任而选择让他背负杀人罪名,又能怎么样?   反正像沈子契这些早已是过去式的人,在吴泠看来,应都好比插在他心上的刀,他既然在神风局的帮助下重新活过来,必是希望眼不见为净,与过去再无纠缠。   而他当时在司令部认出执行任务的吴泠,就不该贸然上去打扰,假如那天他没有跟踪他,遇到那团黑雾,他又哪里会落得个杀人凶手的下场?   这一切说到底,都是他自作多情。   “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正当沈子契陷入一阵自我厌弃之时,只听展云舒又道,“不过陆局当时为了让他振作,曾带他去过一个地方,至于是哪里,见过什么人或事,我就不知道了。总归他回来后,终是不再一心求死,而是拜陆局为师,正式加入神风局。”   “陆局……就是他那个重伤的师父?”沈子契下意识问道。   他在司令部也见过那个老头,头顶扎着个道髻,虽与吴泠一样身着道袍,却步伐摇摆,不是很严肃的样子。   想不出他如何才让吴泠走出绝望,沈子契只能在心里暗暗对他生出几分敬意,感谢他两次,都救下了吴泠。   “没错,”这次接话的却是秦彧,他从始至终都面不改色,沉默听到现在,才语气沉沉道,“我师父救了他,最后却因为他的失误,至今昏迷不醒。”   “秦彧!”展云舒皱眉,“你一定要现在说这种事?”   “展云舒,”秦彧脸色一冷,“这两日我忍你很久了,还有,以后注意你的态度,叫我秦局。”   “你又找茬是不是?”不想展云舒忽地怒了,竟咣当拍桌而起,“我也忍你很久了姓秦的,还秦局?草泥马的不是你强迫我管你叫老公的时候了?”   “……”   一整个屋子突然都安静了。   原本沉浸在悲痛中的沈子契也愕然转头,脑子停机半晌,总觉得画风哪里不一样了。   就见展云舒像是将心中积压已久的怨念全部在此刻发泄了出来,一伸手,手指头都快戳到秦彧鼻孔里。   “最近事情太多我本来不想跟你计较,但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每次一涉及吴泠的事你就瞎几把发火,只有你在意你师父,别人就不在意了?你一次次往别人心上扎刀子觉得自己很威风?亏你小时候刚来神风局,我像个老妈子一样处处照顾你,教你为人处世,你回报我的就是越长越歪当个不近人情的冷血动物!”   “还有那天在车里,你无缘无故生气就算了,但你把怒气转嫁到别处随地**你拿我当人了?”   “我不是你想上就上的兔爷!也不是牲口!我是你炮友!一开始就说好了!我肯给你压不是为了受你侮辱,是老子想爽!但你要是一直都不懂得如何尊重我,那干脆炮友也别做了,更别指望我拿你这个一点都不成熟的毛头小子当老大!”   “我就实话告诉你,你在下属面前装得再强硬,搁我眼里,都他妈是个遇事只知道依靠身份一味施压的幼稚鬼!你脱了这层身份试试,整个神风局,谁还会服你!就你这点气量,根本不配!”   展云舒应真是憋得太久了,这一串话说下来都不带歇气儿的,吐沫星子喷了秦彧一脸。   沈子契没想通他俩怎么突然掐起来了,就见秦彧那本就阴沉的表情更犹如抹了一层碳灰,黑得像个鬼。   “滚。”   极度压抑的寂静过后,他只咬牙吐出这一个字。   “我早就想滚了!老子不干了——草!”   展云舒踹了一脚桌子,毫不犹豫转身,结果不等话音落下,身子突然不受控制向后,眨眼间脖颈就被秦彧钳住,与此同时,秦彧抬眼一扫,目光森冷投向沈子契。   “……”   沈子契心情复杂瞪着他,这才明白,原来那句“滚”是冲他说的。   “你放开我!草泥马!”   而沈子契还没能起身,又见展云舒一边狠狠掰着秦彧的手一边借力往上一翻,一条修长有力的大腿就直奔秦彧头顶,这一脚过去,可能头盖骨都给他掀了。   沈子契一时看呆,都忘了和吴泠赶紧离开。   只见秦彧脑袋一偏,堪堪躲过展云舒那一脚的同时,明显怒极,戴着手套的手掌猝然发力,那条曾吊打沈子契的破棍子“神影”就飞了出来。   这一下俩人当真是打得不可开交,展云舒虽然没有“神影”,但身体柔韧度和爆发力都惊人,像个所向披靡的泥鳅,尤其两条大腿,又软又有力劈起叉来能上天,竟也能在秦彧那“神影”下穿梭有余,不一会功夫整个资料室就满地狼藉。   沈子契眼花缭乱,却目光紧随,心想除了被吴泠踢碎的墙屏,这俩祸害干仗打坏的玩意他一分钱都不会赔!!!   然后他又稍一琢磨,为避免被讹,掏出手机录了段证据。   不想一直安安静静趴在他怀里的吴泠就突然咬着他的袖角,给他胳膊拽了回来。   沈子契以为上吴泠身的傻狗难不成还有什么玩手机的癖好,却见吴泠给他胳膊摆正,竟是将他手里镜头对准了自己。   随即破天荒地离开他的怀抱。   笔直站在他面前,“咔叽”下去,劈了个叉。   给沈子契吓一哆嗦。   又对上他巴巴的双眼,那意思明显在说,求求你也拍一拍我吧,我也会劈叉。 第30章 给你表演啊?   沈子契到底还是拍了吴泠,且没少拍。   谁叫刚经历一场回忆杀的他太没出息,一时恨不起来吴泠不说,甚至想让他开心。   所以就如吴泠所愿,沈子契咔咔咔顺着他变来变去的动作拍了好几张,直到吴泠生怕他腻烦,又灵机一动,上半身贴在地上,两腿劈着叉迅速旋转,仿佛一颗陀螺,耀武扬威间还露出撕裂了个**的裤裆。   沈子契就再也忍不住,上去一边强行制止他继续耍狗驼子,一边凶巴巴瞪着他,然后张了张嘴,组织了半天语言,只蹦出一句:“汪!”   能咋办?舍不得骂了都。   而沈子契正内心无奈,吴泠却明显被他这一声听起来十分“亲切”的狗叫给吼得更加兴奋,神色惊喜地伸手,捧着沈子契的脑袋“吧嗒吧嗒”一顿亲。   沈子契不可避免又一脸口水,不过他这次也没嫌弃地急着推开,只等吴泠亲够了,喜滋滋又带点儿怯意地看着他,他才叹口气,低头主动往他还挂着水光的嘴巴上轻啄一口。   他之前一直刻意忽略,也不乐意承认,其实,吴泠的嘴巴很……好亲,又软又饱满,亲完甜丝丝的,还想再亲。   他暂且懒得细想他对吴泠做这样亲昵的举动代表什么,就一把将坐在地上的吴泠扶起来,转头朝另一边看过去。   然后这一看,差点背过气去。   只见展云舒此刻身体正以一个滑稽的姿势拧巴着,脸朝下被秦彧摁在一张桌前,手脚都扭向身后,秦彧仿佛要给他掰断一般全部钳在一起,又随手捡起掉在地上的一卷军用胶带,“咔咔”几声,给他整个人五花大绑,牢牢缠在桌子上一动都动不了。   “你他妈给老子放开——唔唔唔!”   展云舒好不容易把头抬起来破口大骂,下一刻却是连嘴都被胶带粘住。   “你就在这里仔细想想,我们的关系。”   而留下这么一句话,秦彧转头对上沈子契惊讶的视线,定定看了半晌,又漠然道:“去其他地方,继续刚才的事。”   “……”   沈子契无语看一眼被缠成粽子的展云舒,精神上表示同情,行动上却爱莫能助。   眼见吴泠张嘴瞪着桌子上那一坨粽子就好奇地要过去,沈子契也赶紧给他扯住,心想你还是先顾自己吧,那小子身体倍棒,绑他一会儿死不了。   于是,随秦彧来到另一间资料室,沈子契沉默着,终是陪吴泠一起将那闪盘中所有的视频看完。   一共有一百多段,每一段时间都不长,但整体下来,时间跨度却极大,从吴泠被拐走的那年,一直到拍摄者被害之前,足足有二十几年。   而这拍摄者应该是专门负责吴泠那一批孩子的“医生”,几乎每个早期的视频中,都能看到吴泠的身影。   却意外地,吴泠的反应并不如沈子契想象中那样激烈,只在最初看到自己出现在屏幕中那间破烂的木屋时,一个猛子扎到距离屏幕最远的墙角,蹲在那儿,便不动了,又目不转睛盯着屏幕。   沈子契原本想拉他起来,却忽地想到,他以前看到院里养的小狗,害怕的时候,似乎就是这样,要找个角落缩起来。   所以想了想,沈子契只贴着他,也蹲下来,掌心轻覆上他冰凉的手背。   然后沈子契重整好情绪,仰头看着屏幕中,日复一日被粗暴对待,却仍坚强地一点点长大的吴泠,看着看着,难免有些可笑地想,他记忆中关于他缺失的那些年月,竟是以这种方式找回来。   尤其看到吴泠在的最后两年,身体已然有明显变化,总是给自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就连夏天,他也要披着破烂的外套挡在身前,满头汗水,与一群早已精神麻木或崩溃的同伴默默生活在一起。   沈子契才好像突然明白过来,如今的他为什么不管什么场合老是穿着那一件白色打底背心。   他身体自然是已经经过治疗,恢复为正常男人的模样,那背心也遮挡不住什么,只不过是他在一段扭曲经历后无法戒掉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罢了。   沈子契眼前甚至闪过那时自己愤怒将他一身女装扯掉,他下意识挡在胸前的手。   只怪自己竟然从没有放在心上,沈子契一边回忆着重逢后的各种细节,一边在所有视频终于播放完毕后,“蹭”地站起身。   倒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那些视频的内容基本都是重复的,想来这殓门分工非常细致谨慎,除了几段拍摄者与他口中“秀姑娘”的通话录音,其余全是注射亦或喂药的画面。   沈子契只是在认真筛过关于吴泠的一切之后,突然发现,有一件事,他从始至终没有注意过。   太他妈重要的一件事了。   “我觉得你还是先去看看你相好的,再抗揍他也是个人,不是畜生。”沈子契就在秦彧正欲对吴泠进行询问时,拉过还没从恐惧中回神的吴泠冲他道。   “……”秦彧面无表情看他,显然是没整明白他突然关心起展云舒有什么企图。   沈子契只好耐着性子又开口:“行吧,主要是我有件事,必须马上就跟吴泠确认。咱们可以两不耽误,你先哄你相好,我也先忙我的,完了再聊正事。”   “……你想跟他确认什么?”秦彧却警告性地眯起眼,紧盯打算带吴泠离开这里的沈子契,“就在这里确认。”   “……”   沈子契被秦彧高大的身形阻隔,紧皱起眉,默然与秦彧对视。   半晌,他紧绷的面容一松,竟是冷笑一声,道:“我要确认他身体有没有彻底恢复鸡儿能不能梆硬,咋的,在这里给你表演啊?”   “……” 第31章 他还是一只“狗”啊!   沈子契并没有说谎。   他其实也看过不少关于“人妖”的解读资料,心知这一类人在有的国家虽然极为普遍,但长期服药或注射性激素对于身体的损耗非常严重,即便在断药后经过治疗能够恢复正常,却难保不留下什么后遗症。   尤其作为男人,雌性激素摄入过多,那里……最有可能出现问题。   所以在秦彧被他理直气壮一番骚话给顶得没词儿后,沈子契拽着吴泠就一路回了特工宿舍。   “……”   吴泠被他迫不及待往床间一扔,还懵懵的,不明所以看着他。   “那什么,我先问问你,你自己……解决过没有?”沈子契凝视他,故作镇定问道。   他虽然与他干过那种事了,可他当时只顾着自己痛快,更带着一种第一次和男人做的紧张感,刻意避开了他前面情形。   后来他又几次与他有亲密碰触,却也从没有关注过那个地方。   难免有些窝心地想着,沈子契又见吴泠干瞪着自己,也不回答,才突然记起来,他现在……是一只“狗”。   妈的。   他还是一只“狗”啊!   沈子契目光一下复杂,再三提气,直到吴泠见他不吭声了,疑惑凑过来,伸头拱了拱他。   他终是心一横摁住吴泠,就给他裤子解了。   “汪?”   (此处省略一千字)   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他给一只“狗”**了。   更他妈不信的是——   他自己,也**。   他竟然——想上一只“狗”!!!   作者有话说   完整版还是走微博@天末小萝卜   新年快乐!喝口肉汤! 第32章 晕了。   沈子契到底还是控制住了。   他接受不了和一只“狗”啪啪啪,这是他最后的尊严。   屁。   他没做下去的真正原因是,吴泠晕了。   就在沈子契给他打完一炮之后,晕了!   沈子契愕然看着睫毛还在颤抖,却双目紧闭的他,下意识地赶紧探向他的鼻息,发现他呼吸算是正常,稍微冷静一下,迅速以凉水冲了把脸,强行让下面那嚣张支棱着的小兄弟收回来,就抱着吴泠又去找秦彧。   然后毫无预警地,他不管不顾一推门,让人上头的一幕猝然冲进眼底。   ……他早该知道!这俩日天日地的祖宗单独呆在一起就干不出别的花样!   沈子契重重合上门,把展云舒那一边破口大骂一边高声叫嚷的震天动静隔绝在内,气得忍不住狠狠踹了几脚,示意他们麻溜儿地结束战斗。   打仗打着打着能打起炮来,他简直开了眼了,有什么矛盾不能睡一觉解决的是吧???   而再看一眼怀里悄无声息的吴泠,他更郁闷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他觉得他的小兄弟受到了伤害。   “他怎么了?”   沈子契正又气又担心地看着没有丝毫转醒迹象的吴泠,面前的门终于开了,展云舒脸上还粘着半块胶带,头发乱糟糟一团,明显又经历一场激烈“打斗”的模样,声音嘶哑地问道。   “……就突然晕了。”   沈子契张张嘴,略过前头,简单答道。   展云舒便皱眉看了吴泠稍许,突然朝身后没好气一吼:“小兔崽子你磨蹭几把呢?给我看看吴泠怎么回事!”   这时随着展云舒的视线,沈子契往里再看,就见秦彧已然一身制服又整理得妥帖整齐,连个褶子都没有,面容冷漠地走过来。   却在目光落在吴泠身上之时,突然一变。   “你刚才都干什么了?”秦彧凝重看向沈子契。   “啊?”沈子契一阵莫名其妙地瞪他,心想我能干什么你不知道吗?   “他体内的千魂煞……被封印了。”   什么……玩意?   “怎么可能?”不等沈子契开口询问,展云舒闻言眉头一皱,已抢先道,“这千魂煞是以禁制的方式下在吴泠身上,除非下禁制的人出现,当面替他解除禁制,否则就算是千魂煞的主人,也不可能出现凭空封印的情况——”   展云舒说着,却神情一滞,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你忘了还有一种可能,”秦彧就继续说道,“如果遇到过于强大的力量压制,能够让千魂煞在禁制这一层保护伞下仍觉察到危机,它偶尔,会选择自我封印。”   “……”   展云舒瞠目结舌与秦彧对视几秒,突然转头问沈子契:“刚刚吴泠和你在一起?只有你们两个人?”   沈子契自是已听懂他们两个的意思,简而言之,就是说吴泠身上的千魂煞可能是遇到其他牛逼的对手还是什么,给吓自闭了。   可是——   “对,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确定,在吴泠身边的,从始至终都是他自己。   于是,沈子契再一抬眼,就对上展云舒和秦彧难得心有灵犀一般,不约而同投来的眼神。   这他妈是什么看弱鸡的不可思议眼神!!!   沈子契虽然也觉匪夷所思,何况要是原因在他,他一直陪着吴泠,那千魂煞怎么偏偏赶到现在才自我封印。但不管怎么说,被如此明目张胆地嘲讽能力,实在叫他心里不服。   “怎么着?”他就冷笑着直了直腰,随口道,“说不定千魂煞并不如你们说的那么难缠,或者有什么你们不知道的怪癖。”   比如……不喜欢被强行“检查身体”。   “这么说来,他中了千魂煞之后确实从来没有攻击过你,”却听展云舒若有所思地开口,“我原以为是他本身对你心存不一样的情感所致,眼下看,也许……真的有其他因素。”   沈子契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就好像突然否定了吴泠待他的所有与众不同,让他非常不舒服。   “你先带他回去。”   而就在沈子契心思兜转间,又见秦彧沉声说着,看了展云舒一眼,显然要单独与他聊什么重要事情的意思。   沈子契就沉下脸:“你鬼鬼祟祟想商量什么我不管,那千魂煞到底怎么自闭的我也不在乎,但当务之急,是不是先让他醒过来?”   他手都抱酸了巴巴地过来就为听他逼逼一堆没有用的?看不见这么大活人不省人事呐?先带回去个锤子!   “……”秦彧却看着沈子契一心护犊子的鬼样儿,脸比他还黑,半晌,说了句,“他失去意识,与千魂煞被封印没有一丁点关系。”   “……嗯?”   沈子契一愣。   秦彧似是极其不想再搭理沈子契,但余光扫到同样疑惑的展云舒,估计是心知不挑明了这还有一个更能作的主,又不得不从牙缝里挤出后一句。   “他是之前神经过于兴奋,爽晕了。”   “……?” 第33章 好的,特别好。   沈子契吭哧吭哧给吴泠又抱回去,一脚蹬上门,心里头仍觉秦彧是为了打发自己在瞎扯淡,就算自己技术的确不错,但至于那么刺激的吗?没爽过咋的?   而且,这也晕太久了?   疑惑想着,沈子契又下意识看一眼,想确认吴泠是不是还有其他异常情况。   结果他这么出其不意地一低头,入眼,竟是吴泠不可控制地抖了一下眼睫毛。   “……”   沈子契就停在原地。   他直到此刻才突然意识到,千魂煞自我封印这件事,代表了什么。   tmd当然是——原来的吴泠回来了!   嘴唇紧抿,沈子契一脸拧巴地瞪着怀中仍“不省人事”的吴泠,想想这被折腾成二傻子的一天,一大股邪火顷刻冒出,烧得他胸腔一阵生疼。   尤其是,这小混蛋,不仅没出息到撸一发就爽嗝屁了,醒了还敢莫名其妙地继续装晕!   害他白白提心吊胆抱着他东奔西跑,这不是欠收拾吗?   “……吴泠?”   沈子契就在胸口剧烈起伏间,难得压抑地深吸口气,先是嗓音沙哑地低唤了一声。   然而吴泠只眼皮又轻微抖了两下,便不动了,显然还是坚持不肯“醒”来。   “……”沈子契舔了舔气到干巴巴的嘴唇,一眨不眨地又盯了吴泠半晌,给吴泠盯得脸都发僵,他再忍不住,蹲下来胳膊一松,就将吴泠摔了下去。   吴泠趴在地上,依旧一动不动。   沈子契这回绕着他踱了几步,眼睛突然一眯,脸上憋着怒意,语气却故作奇怪道。   “怎么还不醒?草,姓秦的该不会骗我吧?”   说着,沈子契大步走出去,“咣”地甩上门。   屋内瞬时安静下来,静得仿佛能听见某人紧张的心跳声。   而片刻之后,果真见地上趴着的瘦小身影脑袋动了动,往门口看去,发现沈子契确实不在了,迅速拱起身,连站都没站稳,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跑。   跑到半路被一旁洗浴间冲出的沈子契一把拎住,给他整个人连拖带拽,恶狠狠地摁到床边。   “沈、沈子契!?”   吴泠扭头神色惊慌叫了一声,双目瞪圆,眸色清澈,的的确确,恢复了正常。   沈子契就摸了把脑门的汗,竟是发出一声冷笑。   下一刻,目光一凛,沈子契毫不犹豫地扬手,一巴掌“啪”地就揍在吴泠屁股上。   “你别叫我!!!”   随着一声怒吼,沈子契紧接着又“啪啪啪”几下,边揍边骂。   “你他妈的——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我就知道你又想跑!一清醒了就想跑!”   “还装晕!都跟谁学的你!耍我有意思吗!仗着我一直没揍你为所欲为了是吧!你敢再跑一个试试!信不信我腿给你打断了?”   “你还跑不跑了!”   “……”   吴泠被怒火攻心的沈子契这么摁着揍了一顿屁股,竟也没挣扎,就脸埋在床里,隔了许久,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沈子契见他恢复这逆来顺受的样子,心里自是又一阵窝火,就嘴巴动了动,不依不饶问:“那你现在给我说说,你为什么要跑?”   这次吴泠沉默片晌,却是小声道,“我没有。”   “我没有要跑。”   说着,吴泠小心翼翼地又扭过头,一张小脸憋到通红,结结巴巴道:“我就是,就是……想冷静一下,过后就会回来的。”   “冷静?”沈子契没好气道,“你冷静什么?”   “我……我……”   吴泠吞吞吐吐地看着他,说了半天愣没说出来。   沈子契不耐烦又扬起手——   却在落到吴泠屁股上之前硬生生停下了。   因为他猛然间想到一种可能。   “你……该不会都记得吧?”沈子契就诧异道,“你中了千魂煞之后的事,是不是都记得?”   “……”   吴泠一听到“千魂煞”三个字,整张脸明显又涨红几分,却下意识摇头否认:“不,不记得。”   “不记得?”沈子契眯眼看他,心思转了转,竟掏出手机,“没关系,我帮你回忆一下。”   手指飞快滑动,不出几秒,沈子契就将屏幕往吴泠鼻尖一杵,上面赫然是他争风吃醋花式劈叉的沙雕视频。   “你看看你都嘚瑟成什么样了,想不起来就多看几遍——”   不等话音落下,就见吴泠一把捂住脸,老实改口:“我记得……”   “你为什么会记得?”沈子契拿回手机,一点不卡壳地顺嘴接道。   他当年就明明什么都不记得,先前林隽也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发生过什么。   “因为我是容器,”吴泠仍旧捂着脸,闷声解释道,“我其实,一直可以看见,但左右不了。”   “……”   沈子契一下怔住了。   不只是他惊讶于吴泠竟然一直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在于,吴泠风轻云淡的一句“我是容器”,霎时让他回想起不久前看到的那些锥心刺骨的画面。   对,他差点忘了,吴泠是“神闼”,是被殓门重点培养出来专门容纳邪物的容器。   他也是看到中途才明白,最初画面中那拍摄者提到吴泠还有其他用处,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于是,仿佛一盆冷水骤然浇下,将他刚刚一肚子邪火彻底浇灭。   沈子契几乎条件反射地看向吴泠腰际,然后这一次,他看了半晌,终是鼓起勇气,自t恤下摆探进去,覆上那处被吴泠亲手割烂的皮肉。   看起来软绵绵的一个人,怎么能对自己这么狠呢?   感受到吴泠在他突然动作下稍微颤动,不过很快便任由他细细摩挲,沈子契只觉自己实在不理解吴泠在想什么。   “十二年前的真相你隐瞒也就算了,但你在殓门这些事,为什么也不肯告诉我?”,沈子契语气沉闷,“还有你父母……我那时候误会你,你为什么不解释?”   吴泠像是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件事,一时愣住。   “你一开始就坦白的话,我也不会那么生气。”沈子契就继续开口,“还是这只是你的套路,故意想让我后知后觉,对你内疚——”   “不是的,”便听吴泠急切道,“我,我没有要让你内疚,我只是不希望你知道。”   “不希望?”   “……我怕你知道我以前……不……不男不女……就不会对我好了。”吴泠一边有些费力地说着,一边又趴在那晶亮亮地偷瞄沈子契。   那眼神分明在说——没想到你不仅不嫌弃,还担心我,给我“检查身体”,我从来没那么舒服过。   你果然,是我的光。   可惜沈子契并没注意到吴泠的眼神,只皱眉道。   “我对你好?”   我对你非骂即吼,刚还揍了你,我什么时候对你好过了?   “好的,特别好。”   吴泠却定定看着他,一边无意识揉着火辣辣的屁股,一边笃定道。   “……”   沈子契刚想问你怎么做到撒谎撒得这么真挚的,眼前竟倏地一黑。   灯灭了。 第34章 给我揍他。   “停电了?”沈子契一只手掏出手机,心里纳闷着,急急忙忙打开手电筒,“这地方怎么还能停——”   却没说完,沈子契瞪着手电筒亮光下空无一人的床铺一阵怔愣,紧接着后心一凉,他警觉闪身,就看见一道紫灰的影子以诡异的速度飞快自眼前掠过,紧随其后的,正是鲜少一脸冷峻的吴泠。   “什么东西?”沈子契下意识问道。   吴泠手中又紧纂那颗爻珠,挡在他身前凝眉看向四周片刻,还未开口,便猛地上前,与那团紫灰影子缠斗在一起。   沈子契抹了把手心的冷汗,没来由的熟悉恐惧感伴随昏暗压抑的空间缠得他越来越喘不过气,他头昏脑涨间,只想先打开宿舍门透一透气。   谁知才迈出几步,“滴溜溜”的声音自脚边传来,他低下头,竟看到吴泠那颗爻珠滚了过来。   心里一惊,脑袋稍微清醒几分,而下一秒,身后又传来一声重响,沈子契回过头,便见吴泠狼狈摔在地上,与此同时那紫灰的影子就从他的头顶猛地冲下。   “住手!”   瞳孔紧缩间,沈子契顾不上其他,脱口吼着,弯腰捡起爻珠,就冲了上去。   他记得是说这爻珠可以化解尸煞,所以管他三七二十一,就一边拉起吴泠一边朝面前果真停在半空的紫灰影子上扔过去。   对方明显有意识一般躲开,沈子契见它确实怕那珠子,还要再捡,却被吴泠拉住。   “你,你别动,什么都不要做!”吴泠面色紧张道。   沈子契见他苍白的脸色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就忍不住装逼:“我不动你就被上身了!它到底是什么?刚才好像听我的话——”   “没有!”   没想到不等他说完,吴泠脸色更白了,然后似是意识到自己情绪过分激动,稍微缓和语气又道:“你不要乱说,那是傀儡煞,也是尸煞的一种,只会听操纵者的话,操纵者越强,他就越厉害。”   说着,眼看那傀儡煞又袭过来,吴泠干脆推了沈子契一把,力气之大,给他直接推到门口。   “你还是先出去吧,叫,叫金迉过来!”   沈子契被他推得脑袋一空,手都挨到门锁,然后转念一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就又回头看过去。   这一看,只见此刻面对那傀儡煞的吴泠分明极其吃力,却拼命与它纠缠,不肯让它朝沈子契的方向靠近半分。   莫名地,沈子契觉得那傀儡煞是冲自己来的。   而且,说不上来为什么,他盯那团紫灰的影子久了,竟也不觉怎么恐惧。   于是联想刚刚的情景,即使被吴泠一口否认,沈子契却在迟疑半晌过后,不死心地突然吼了句。   “你停下!”   “……”   目光一紧,沈子契内心震颤。   因为那影子真的停住了。   真的停住了!   没注意吴泠投来的忧心视线,沈子契只觉心底骤然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满足和新奇感,急于求证般,也不觉这地方黑得他透不过气了,就兴奋地伸手一指:“你……松开他,往右边靠靠?”   “沈子契——”   “你看我说什么了?它就是听我的!”   眼看那傀儡煞竟就缓缓收回缠绕在吴泠手脚的煞气,随着沈子契手指方向往右边移动,沈子契乐了,自打接触这些神神鬼鬼的日子以来,作为普通人不断被各种压制的阴霾一扫而光,他几乎压制不住心底雀跃,气息不稳地过去,一把将吴泠扯到身后,说出他憋在心里许久却没有机会说的一句话。   “没事了,这回我保护你。”   “……”吴泠抬头震惊看他,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然后就在这时,屋内忽地重新亮起灯光。   门是什么时候打开的他们竟不知道,只看到杵在门口一脸僵硬的秦彧,以及他身后同样脸色不是很好的展云舒。   沈子契眯起眼,看着他们杵了片刻,却一点都不急于处理那傀儡煞的样子,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这么说来,他中了千魂煞之后确实从来没有攻击过你,我原以为是他本身对你心存不一样的情感所致,眼下看,也许……真的有其他因素。   展云舒那时若有所思的话响在耳边,结合此时情形,毫无疑问,这便是秦彧与他商量之后的一种试探。   他就说神风局这么一个官方除煞机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让邪物随意乱窜!整了半天那傀儡煞的背后操纵者就是秦彧!也怪不得吴泠打不过它!   沈子契恍然想着,却又察觉手心里吴泠止不住抖动的指尖,虽不太理解他一直过激的反应到底为何,但他兀自归结为,被傀儡煞给吓的。   于是,沈子契欲为吴泠出口恶气的同时,也怀揣私心地想看一看,他这从天而降的外挂到底能牛逼到什么程度。   “去,给我揍他。”   他就朝秦彧一指,对傀儡煞斩钉截铁地说道。 第35章 神骨   沈子契觉得自己人生圆满了。   他竟然揍了秦彧。   而其实在傀儡煞冲向秦彧之时,沈子契就已经很满意,因为相比秦彧这个操纵者,傀儡煞显然仍是选择听从自己的指令。   结果令他更加出乎意料的,是秦彧原本不屑地抬手,纯黑手套下神影闪现,就等着傀儡煞飞蛾扑火。却下一秒,秦彧这把火,差点被飞蛾给扑灭了。   只见他整个人猛地被冲向一旁,狠狠撞在身后门框,给展云舒都吓了一跳,紧接着秦彧回过神,彻底放出神影,肃然与那傀儡煞开始缠斗。   一人一煞竟然势均力敌。   吴泠说过操纵它的人越强它就越厉害,沈子契不免心中疑惑,自己肯定是打不过秦彧的,那为什么这傀儡煞能够和他旗鼓相当的一搏?   只是思索间,沈子契又见展云舒视线在秦彧与傀儡煞身上停留片刻,刚要动身上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目光凝重地转向吴泠,一把将他拉过去。   “你的神骨还在不在?”却是说了句让沈子契半懵半懂的话。   ——说是半懂,是因为沈子契不久前才听过“神骨”一说,在殓门那些视频里听到的。   他们对话中曾提到,吴泠生于命理学中最具灵感的“十灵日”,又难得的天生身带神骨,将来不仅注定精通易术,也可以说是一块天然的风水“宝地”,是凝聚各类磁场力量的最好依托,所以才拐走他,将他培养为尸煞邪祟的容器。   沈子契当时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吴泠受了多少罪上,并没有将这个说法放在心里,也因他心知肚明,吴泠既然能成为大名鼎鼎的“小神仙”,身上有些异于常人的命理不足为奇。   可此刻让他发懵的是,按展云舒的意思,这天生神骨……还能消失吗?   “你怎么可能压制不住傀儡煞?秦彧刚刚连三成的力都没有用,他的目标一直是沈子契!还有之前你中千魂煞的事,我当时也觉得奇怪,就算你身体虚弱,让它趁虚而入,但你要是有神骨在,它绝不可能左右你让你失去神智!”   “云舒……”吴泠由于一只手还被沈子契牢牢攥着,就只伸出另一只,有些局促地摆了摆,神情慌张地解释道,“不是的,你要不先去帮一帮秦局——”   “我不帮!我也想揍他呢!”展云舒就一口回绝道,“你先说说你,你离开神风局之后,确实再没有依靠‘小神仙’的名头接过任何重要的预测,而是任由神风局一些故意整你的人给你泼脏水,说你是神棍、骗子,我曾以为你是因为你师父的事一蹶不振,但如今看来,必是你的神骨出了什么问题!你不能预测任何事了对不对!还有!”   “你为什么极力隐瞒,”展云舒说着朝沈子契一指,“他可以随意操纵邪物的事情!”   “……”   沈子契闻言蓦地一怔。   展云舒没说错,吴泠先前反应过激的举动,的确像是很怕他那从天而降的的外挂被人发现,包括他自己。   为什么?吴泠一早就知道他有这个能力?为什么要瞒着他?   至于神骨,他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但他确实早就觉得吴泠在推算方面并不像传说中那么厉害,他要真还是料事如神的小神仙,最开始怎么可能为了几百块钱就被他抓住。   而心下生疑间,沈子契忽觉手上一紧,竟是吴泠在一阵沉默过后,莫名反手又将他拉住。   “云舒,”只听吴泠声音已然镇定许多,有条不紊道,“你们……让我来的目的,不是协助调查那具尸体生前经历吗?而且怀疑与‘它’有关系?”   “但现在,你们已经拿到那具尸体肚子里的证物,看过那些视频,即使没有我的推算,也可以确定他与殓门有关。”   “而那具尸体身上的东西,其实只是被做成禁制的千魂煞,千魂煞磁场多变,你们才误当成了是‘它’。”   “所以说,我当初没有骗你们,‘它’就是已经被我师父除掉了,对吧?”   “……”展云舒似是没料到吴泠突然说起这些,只好愣愣地点头。   吴泠就抿了抿嘴,温温柔柔道:“那,无论我的神骨如何,沈子契又为什么能操纵邪物,其实,都与神风局没有关系的。”   “你们……没有理由再继续扣留我们。”   “吴泠——”   “我也知道,秦局要我看那些视频想确认什么,但是,我从没有看到过那个医生的脸,他每次给我们注射药物的时候都戴了口罩,我无法确定那具尸体就是他。而他口中提到的‘秀姑娘’,我也一次都没有见过。我只记得,他好像说过秀姑娘有个很小的弟弟,就在我们被关地方附近的幼儿园。”   “我以前说不上来到底被关在哪里,不过现在你们有这些视频,可以先找出那个地方,看看能不能顺着找到秀姑娘的弟弟。”   吴泠看着展云舒认真道:“我知道的,就是这些,我现在都告诉你。”   “……”   “还有,秦局一定让我在中了千魂煞的状态下看那些画面,其实,是考虑到我可以把情绪肆无忌惮的发泄出来,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他这个人看起来冷情,却也有心细的一面,只是不爱解释。你将他带大,应是比我更了解他,你不要再因为这个与他置气。以后有什么矛盾,也记得好好说,别总是动手,你打不过他,到头来吃亏的是你自己。”   “……”   展云舒更是一脸惊讶地看向吴泠,显然想不到他这个时候咋突然操心起他跟秦彧的屁事。   然后就在他张张嘴,继续想问什么之时,吴泠却低低地说了句:“云舒,对不起。”   紧接着,展云舒来不及疑惑,便见吴泠出其不意地出手,一掌劈在他的颈间,眨眼功夫,就给他劈晕了。   给一旁沈子契也劈懵了。   刚语重心长劝人家有什么矛盾好好说,别总是动手的是谁???   沈子契震惊中,却又觉被一股大力牵扯,竟是吴泠拉着他拔腿就往外跑。 第36章 我可以继续做的   这辈子就没跑这么快过,沈子契耳边呼呼作响,也不知身后秦彧是什么情况,就被吴泠拉着七拐八拐,却并未乘坐电梯,而是穿过另一条极其隐秘复杂的通道,想来是神风局为防特殊情况设置的逃生通道。   并不是。   沈子契再不熟悉路,也知道吴泠拉着他是在往下跑,而不是往地面上去。   这不是等着当鳖吗?沈子契正紧张地想提醒吴泠一声,就见吴泠突然停下来,对着一道看起来阴森森的厚重大门呼哧带喘。   之所以说阴森森,是因为这道大门与整个神风局还算洋气的画风格格不入,上头布满密密麻麻的符文,正中间则镶嵌一面非常破旧的凹面八卦镜。   不用细想都能猜出来,这道门里头关着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你准备好了吗?”   沈子契还在纳闷里面会是什么,就听吴泠颤颤巍巍地问他。   啊?我准备什么?   怔愣间,沈子契又见吴泠神色凝重往后退了几步,在一众神风局特工蜂拥而至的下一瞬,眼前猝然一阵疾风,吴泠整个人跃起来,一脚将那八卦镜踹碎。   阴冷刺骨的一大股熟悉气息猛地自门内蹿出,沈子契被冻得一激灵,眼前灰雾弥漫,竟就豁然明白吴泠的意思。   这地方应是用来临时镇压各种尸煞的禁室,基本为神风局还未调查清楚前因后果不能擅自除去的邪物,而吴泠此刻给它们放出来,无疑是——要大闹神风局趁乱逃走!   “都去拦住他们!”   声音已经先大脑一步发动指令,沈子契一脸霸气地难得与吴泠配合默契,心里竟然隐约浮出几丝兴奋。   吴泠就转头迅速看他一眼,眼底掠过一阵复杂,然后扯起沈子契朝另一个方向飞奔。   那些特工果然被一大堆尸煞缠住,一面震惊一面混乱不已,倒真让他们二人跑出一段距离。   于是沈子契又跟着吴泠一路狂飙,就着再次开挂的爽劲儿,按照吴泠所指把自己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塞进一段狭窄的管道,“蹭蹭蹭”几下,身手敏捷,最后扒拉开头顶井盖环视外面街道时甚至觉得自己能拯救世界。   不过,他到底忍不住转头,拿井盖一指吴泠,愤怒开口:“你老摸我干什么?”   就算你被我的挂逼气质帅到不能自已,也不能不分场合的耍流氓吧!   就看见吴泠黑黢黢的小脸刚探出来,像是也憋了许久,终于说道。   “沈子契,你爬太快……裤子破了。”   嗯?   沈子契拧身,只见他昂贵的西裤后屁股兜不知刮到哪里裂开两个大口子,露出里面两片内裤,一直怼在吴泠脸前。   吴泠非常不安地,又给他把垂下来的破布往上翻了翻,别开脸道:“你快点走吧,去找你爷爷。”   “……哦,”沈子契快飘上天的心情稍微往回收了收,下意识答应着,却想了想突然停住了,“你说谁?”   “你最近就住在你爷爷那里,神风局不会轻易从他眼皮底下动你的。”   “不是,我又没干什么,我躲什么躲?”   而吴泠已然急切拦下一辆车,就推搡着沈子契赶紧上去:“你听我的,求求你了。”   沈子契被他乞求的语气戳得心底一软,却也眼疾手快地在他合上车门前一把拽住他:“你干什么去?”   “我——”   沈子契二话不说给他也拉进来,朝司机飞快说了位置,给那司机说得都一愣,回头又多看一眼这深更半夜灰头土脸的二人。   “沈子契,”而吴泠被强行薅上车后显然有些局促,“我没关系的,我给云舒说了那些,他们应该不会再找我了。”   “你把他们整个局里掀个底朝天,哪来的自信不找你?”   沈子契鼻子里哼了一声,又道:“还是你又想逃避关于神骨的解释?”   “……”吴泠抬头看他一眼,显然被戳中心事,就眼神飘忽着,憋了半天只结结巴巴道,“我……其实去你爷爷那也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沈子契闻言转头,“怎么?仗着我包养你,真把你自己当丑媳妇了?”   “不是!”吴泠急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一个普通人不方便留在——”   “行了,别磨叽了,”不知是因为他反驳太快还是什么,沈子契心里不舒服一下,忍不住捏了把他的脸,捏了一手灰,又佯装嫌弃地往他身上蹭蹭,随口道,“你现在可真没劲,老较什么真,还不如被那东西上身的时候有意思了。”   说着,沈子契松开他,一副不想跟他讲话地闭目养神状。   不过,他当然不是真的在与他置气。   他其实,也在忐忑。   毕竟他着实很久很久,没有回去过那里了。   沈子契就闭着眼,面容紧绷着思索半晌,终是叹口气,掏出手机,盯着号码簿上“许参谋”三个字,不再犹豫,拨了过去。   “许叔,”沈子契哑着嗓子道,“给您吵醒了吧?我……一会儿回去,会带个人,我把车号发您,麻烦您那边知会一下,到时放我们进去。”   “……对,回军区。”   “别,千万先别惊动他,嗯,先这样,到了再跟您说。”   短短不到一分钟的通话,沈子契挂断后却长舒一口气,仿佛干了一件多么艰难的事。   而他无声坐在车内,随着路程越来越近,心情越来越压抑之时,却忽然觉得袖角被轻轻拉扯。   他转头,只见刚刚也一阵沉默的吴泠,此刻下定决心般看着他,认真问道:“那你是,喜欢暴力的,还是爱哭的,还,还是那只狗?”   “你觉得哪个比较有意思?我可以继续做哪个的。”   “……”   不仅沈子契,前面听了一路八卦的司机也抖了一下。 第37章 你可有点出息叭   “我都不喜欢!”   沈子契眼睛一阵发直,就急于否定般脱口道。   “……哦。”吴泠垂下头。   “但要说有意思,”沈子契看他似是有些低落地缩回手,又别别扭扭补充道,“你一直觊觎我的蠢样还算……可爱。”   “不过你那么做,还不是因为我当时可以控制你,所以仔细想想,就也一般吧。”   “你现在,倒也不必觉得心里愧疚而刻意讨好我,你只要听我的话,问什么答什么,做一个安安分分的……金丝雀,别给我找不痛快就行了。懂吗?”   沈子契一番话峰回路转,最后就故作平淡地说道。   要说他最初还能狠下心动辄说些挖苦的话,眼下得知吴泠那一段经历之后,他确实总忍不住对他留些情面,毕竟那是他以前捧在手心的奶娃娃,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了那么多苦,是他没有保护好他。   可是一码归一码,他害他蹲监狱这事,总归是他心上一道坎,他同样难以跨过去。   所以既然一定要留吴泠在身边,沈子契暂时能想到他最易掌控的相处方式仍是——包养关系。   起码他“尝”起来是不错的,比他想象中臭老爷们的味道要好。   显然已经把“留住他只为慢慢折磨”“自己可不是同性恋”“对是弟弟一样的人毫无欲望”等等念头彻底抛在脑后的沈哥哥如是想。   “……懂了。”   而吴泠听他那一番话过后,原本想辩解什么,却最终只乖巧答道。   于是接下来将近半小时的路程,二人竟一时谁都没再吭声,直到五十来岁的司机大叔听不到八卦,无聊地打开了车内广播,二人跟着默默听了一路高情商主持人如何开解新婚夫妻因过于羞怯导致的床事不和谐问题。   给沈子契听得都忘了他之前在压抑什么,满脑子全是吴泠被他强行“检查身体”时爽到崩溃的模样,竟然比他第一次只顾自己舒坦的印象更加深刻。   这是什么沙雕电台——他以后还要听。   当车子缓缓驶进军区院内,沈子契甚至没顾得上感慨这里十几年的变化,直到了将军们居住的别墅区,他才有些意犹未尽地拉着吴泠下了车。   许景行——沈峥嵘的参谋就在别墅区入口,站得笔直地等他。   这里设施景观平均每三年就要进行一次大的更换,更别提一大堆新建的房子,连他小时候住过的那一套别墅也早就拆掉重建了,要不是许景行来接他,他确实找不出来该往哪走。   而许景行如今四十出头,沈子契十几岁时他就调来做沈峥嵘的参谋,所以也算看着沈子契长大的。   正因为如此,十分了解沈子契脾气秉性的他乍一看到吴泠,眼底不免闪过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毕竟他的记忆里,沈子契从小到大没有往家里带过任何人,后来沈子契母亲去世,他和沈明秋决裂就更不用说了,甚至蹲完监狱都没回来一次,眼下竟突然带着个看起来营养不良的小子大半夜回来,怎么想这中间都有事情。   只不过否定了吴泠是他那公司里的几名绯闻“男友”之后,许景行面上倒没什么表情,也没多问,只道:“我刚简单给你收拾了两间卧室,还需要什么可以告诉我。”   沈子契正一门心思在小心张望的吴泠身上,知道吴泠不愿跟来必然还有一个原因——吴家。尤其想起他那时候一个人回来找他父母,却都没有被允许进入大门就绝望而去,也不知他后来与他师父一起被应召执行任务,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走进来。   就心里带了几丝妒意,嫉妒那个第一个陪他走进来的不是自己,沈子契下意识将手放在吴泠腰间,让他更靠近自己。   “一间就行。”沈子契说着,眼睛不离吴泠。   “……好。”将沈子契的小动作收入眼底,许景行神色不变,带着二人没走多久,推开一处院门,“到了。”   “对了许叔,我记得……以前吴政委家,就和我们隔了一栋对吧?”   明显察觉到吴泠紧绷的神经,沈子契贴在他腰际的手轻捏了捏他,就听许景行简单道:“他们现在住东区,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   “行,我知道了。”   见吴泠闻言松口气的模样,沈子契心情也缓和几分,才跟着许景行走进院子。   一眼注意到与整栋高档别墅风格极为不搭,十分突兀的地方。   ……一个大棚?   没看错吧他?   而沈子契又愕然瞪了片刻,脑中突然一闪,似是猜到里面种了什么。   果然,只听许景行道:“你不是在原来的小院子里也种过?但因为气候不合适,都冻死了,这是司令新搬过来后又找专业人士负责打理的大棚,里头现在还结着果,只等你回来,随时都可以摘。”   “……”   沈子契眼眶突然热了一下。   是番茄树。   因为吴泠最喜欢吃各种番茄,他被拐走以后沈子契曾疯狂种过一段时间,总是想着找回吴泠后给他个惊喜,以补偿他把他弄丢了的错。   只是这种树耐不了寒,一入冬就死,沈子契只能想尽各种办法一遍遍重新种下,却都无济于事,直到他和沈明秋决裂离开。   完全想不到的是,沈司令会替他继续种下去,还搞得这么夸张。   “过来。”   沈子契心里发酸,就匆匆对吴泠说这一句,在他疑惑的视线下率先钻进棚里。   仰头看看头顶盘旋的红彤彤番茄,沈子契毫不犹豫地顺着梯子爬上去,姿势那叫一个标准,咔咔就摘下来好几颗。   刚才听那一路不正经的小广播委实给他听得口干舌燥。   “接着——”   结果沈子契咬了一口,一边扔给从踏进来起就张大嘴巴两眼放光环视整个番茄大棚的吴泠,刚想说你把嘴闭上可有点出息叭,一抬眼,看见许景行身后,不知啥时候出现的,手上杵着把两米多高大扫帚的挺拔老头儿。   给他吓得一个腿抖,黑灯瞎火的,就从梯子上一头栽了下去。   栽进吴泠的怀里——   没有。   吴泠忙着捡掉在地上的番茄没看见他。 第38章 换你抱着我   老头儿自然就是沈峥嵘,沈子契的爷爷。   到了沈峥嵘这个地位,一生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其实倒也并非常人想象的严厉刻板,反而是个极其恢廓大度平易近人的豁达老头儿。   但是这个老头儿,有个情绪失控区。   ——沈子契。   所以当他深夜仿佛心有灵犀般梦见宝贝大孙子十几年终于肯回来,正心情愉悦打算进大棚遛个弯儿顺手打扫一遍,就看到大孙子真的出现了,可是,大孙子摘下的第一颗宝贵番茄,竟然不是给他。   气得他拎着大扫帚当场石化。   没想到给大孙子吓坏了。   “您怎么醒了也不吱一声啊?”   沈子契这一下真是摔得不轻,把军医都给摔来了,虽然没有伤到骨头,却也挺严重,而且脑袋生疼,头晕恶心间,土皇帝似的靠在床头,无奈对沈峥嵘道。   此时许景行跟着军医一块出去询问这两天的注意事项,卧室内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沈峥嵘已然在他与吴泠之间来回打量半晌,目光犀利,像是能够穿透一切。   尤其吴泠这张脸,在灯火通明的室内,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吴泠从头到尾都鹌鹑一样站在床脚,对上沈峥嵘的视线时眼底闪过少许退怯,很快低下头。   沈子契只以为吴泠是担心沈峥嵘认出他十二年前指认他的事,干脆挑明了率先开口:“您当时说的,出狱之后随便我怎么折腾,我现在好不容易逮着他,得看着他,剩下的您就不用管了。还有我这次回来,其实是——”   “你先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结果沈子契正要问起神风局,就见沈峥嵘突然皱眉,盯着他明显在强撑的脸色摆摆手,“回来就好,其他都不重要。”   说完,他竟真的就转过身,对门口送完医生回来的许景行道:“你也睡,需要什么让他自己随便找,总归是自己家。”   “实在找不着了,就喊一嗓子,”合上门前,又见沈峥嵘目光深邃,冲沈子契道,“这房子隔音没那么好,什么都能听见。”   “……”   总觉得这老头儿好像话里有话,沈子契别别扭扭答应一声,才等沈峥嵘离开,又看向吴泠。   然后看着他……就生气。   他可记着呢,他在他眼里,还不如几颗番茄!   “傻愣着干什么?过来。”沈子契本来想朝他招招手,可惜胳膊一抬浑身直疼,更生气了,语气不由自主就加重几分。   吴泠终于抬起头,慢慢走过去。   “沈子契,对不起,”他看着沈子契动一下都困难的模样,一脸后悔和心疼,倒是主动提起这茬,“我刚才没看见你……”   ——算了,看见了你也接不住,给你砸坏了我还得照顾你。   沈子契心里那么想着,却冷哼道:“你当然看不见,我在你眼里算个屁。”   “不是——”   “我现在头疼,你别跟我绕弯了,就两个问题,回答完了赶紧洗洗睡觉。”沈子契打断他,有些疲惫地往下躺了躺。   “第一,你为什么知道我能控制那些邪门东西,又为什么想要隐瞒。第二,你的天生神骨,是如何不见的。”   “不说实话……我不介意回神风局再问个明白。”   “你不能回去!”   果真,吴泠凝重说着,神情又一番纠结,最后道,“好,我说。”   “第一个问题……我是在醒了之后才猜出来的,但这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好事,特别是让神风局知道你能操控邪物,你一定会被怀疑与歪门邪道有染,进行审问或监视,即使确认你是好的,你也再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如果被……像殓门那种邪教知道,就更糟了,他们会不计后果利用你,达到他们的目的。”   “不管怎么看,你都不该轻易暴露。”   “……”沈子契看他状似很有条理的模样,不知为什么,直觉他没有讲出实情,但却无处反驳。   他当时只顾着兴奋自己有这么牛逼的外挂竟然没有早些发现,但要是仔细想想秦彧的态度,确实容易像吴泠所说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稍等片晌,只听吴泠又继续道:“至于我的神骨,既是天生,就算突然消失也并不稀奇。毕竟我当年不仅害了师父,也因为害怕承担责任而害你入狱,遭了天谴,实不为过。”   “……”   啥?他神骨没了是因为遭了天谴?   这世上真有这一说法?   即使沈子契对神骨一无所知,却也很难相信吴泠的话。   可是,他眼下却实在没精力与吴泠掰扯,他累死了。   “你最好把谎圆得彻底,”就见他闭上眼,冷声道,“我把话放在这,万一有天被我发现你在撒谎……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哭。”   “……嗯。”吴泠竟还答应道。   “洗澡去,洗完滚回来陪我睡觉。”   于是,十几分钟后——   沈子契在又困又睡不着的迷糊间,终是感觉到吴泠轻手轻脚上来,带着沐浴后的清香,让他忍不住想抱。   然而,他忍住了。   “我还没消气,不想抱着你。”   但又怕做噩梦。   所以他翻身背对他,命令道:“换你抱着我。”   “……好。” 第39章 修罗场来辽!   沈子契这么一番折腾,也算是以“养伤”为借口,心安理得住了下来。   好在沈明秋一直没有出现,一问才知道,自打沈子契回来,沈峥嵘就不让他踏足了,以防给他大孙子又气跑。   沈明秋在军区一科研所,其实经常忙得看不到人,妻子去世之后就一个人住分配的楼房里,有时候会去看一眼沈峥嵘,顺便蹭个饭,蹭许景行的饭——许景行虽然是沈峥嵘的参谋,但厨艺了得,这么多年就也一直负责沈峥嵘的伙食。   眼下沈明秋被沈峥嵘禁止回别墅,也只有许景行还记得他,做了好吃的都会特地过去给他送一些。   日子一下仿佛恢复以往的风平浪静,让沈子契差点怀疑关于神风局以及各种妖魔鬼怪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尤其他每次想对沈峥嵘提起神风局的事情,沈峥嵘总能找其他事情给他嘴堵上,更是从来没有问过他为什么会突然回来。   而且除此之外,叫沈子契每日无暇顾及其他的,还有沈峥嵘对吴泠的态度。   奇怪,就非常奇怪。   傍晚,沈子契神色凝重坐在客厅刚与公司各部门领导开完视频会议,正疑惑林隽最近是怎么了,竟会被告了一圈的状,什么随意修改台词,片场辱骂对戏演员,机场对粉丝黑脸等等,这些根本不像是他平时能干出来的事。   就见沈峥嵘背着手,从外面回来了。   许景行跟在他身后,手里拎了一个大袋子,还有一只西瓜。   “司令亲自选的,穿上试试。”袋子递给沈子契,许景行又转身切西瓜去。   看了眼袋子,沈子契心下恍然,他就说他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竟是出去了吗?还给他买了……一身家居服?   难以想象这老头儿逛商场的情景,沈子契赶紧掏出来,猜他是见自己整日在家还穿得极为正式,十分生疏,也不舒服。   只不过,这怎么还有一套童装?   沈子契手脚麻利地换上,又拎出来下面一套黄嫩嫩印着海绵宝宝的短袖短裤,看了半天,正要问这是赠品咋的,就看见吴泠从楼上下来了。   突然明白了,原来是给吴泠的。   奇不奇怪?   沈峥嵘这些日子以来总共都没跟吴泠说上过几句话,甚至看到吴泠的时候目光还有些慎人,却每次不论干什么,好像都不会忘了他。   “谢谢。”   吴泠难得没有太过拘谨,得知是给自己的,礼貌接过去,刷刷几下也换上,瞬间成了个人形海绵宝宝,又土又可爱。   而沈峥嵘目光落在他领口露出的打底背心一角,稍微停顿,却也没问什么。   “呦,家里还真热闹啊。”   没想到门口突然又传来一声娇笑,沈子契诧异抬头,竟见沈未晞托着个行李箱,出差回来了。   他都快把这位小祖宗给忘了!   沈子契正下意识想挡住吴泠,却随着沈未晞进门,又看到她身后一起进来的另一个人。   ……林隽?   只见他手上的石膏已经拆了,且显然经过特意打扮,不似他惯常的一身潮牌,而是清清爽爽的t恤休闲裤,看起来十分干净阳光。   “你怎么来了?不是应该在组里吗?”   想到他刚刚被各个领导告状的那一番话,沈子契微微皱眉道。   “爷爷!”结果就听沈未晞抢先开口,“您孙子怎么回事?他十几年不着家,一回来就可以随便带乱七八糟的人,我请男朋友过来就不行?还要经过他同意?”   啥玩意?男朋友?   沈子契一下愣住。   沈峥嵘却只淡定道:“你俩别一见面就掐架,给外人看热闹。”   “谁的男朋友都得正常走流程,审查没问题就可以留下,没有例外。”   说着,他看了一眼林隽,却好像根本没把“男朋友”三个字放在眼里,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可眼神中又透着几分了然,似是在说,你们到底什么关系,我一清二楚。   都给林隽看出汗了。   而就在林隽要张口说什么之时,又见沈峥嵘突然收回视线,随意冲几人摆摆手:“你们年轻人聊吧,我上楼了,待会儿一起吃饭。”   说完,他最后瞄了瞄还在诧异中的沈子契,意有所指地拍拍他,便真的上去了。   沈子契显然不如沈峥嵘那般慧眼识人,就终于忍不住了。   扯着林隽给他拖到一边:“你怎么回事?男朋友是什么意思?”   且不说他作为他公司最重要的艺人竟然私下谈起恋爱并他妈谈到自己姐姐头上,他一个明目张胆追了自己大半年的同性恋,还能突然变直吗?   而林隽自沈峥嵘离开后明显恢复他往常的随意模样,对沈子契一眨眼:“子契,你吃醋了?”   “……”   沈子契被他噎得一怔,却还没理清他什么逻辑,又听他道。   “晚喽,现在想追回我已经来不及了,我心有其他所属了。还有,我的戏份今天杀青了,你都没看一眼群里的通告单?你果然,不关心我呐。”   “你不用对他解释,”这时沈未晞也过来,“你现在是我的人,他管不着你。”   “我怎么管不着?”沈子契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直觉有问题,语气重了重,“我的艺人跟我姐姐搞在一起,我不该问清楚?”   沈子契说完,却意外捕获到沈未晞眼底几丝精光,像是看到什么希望,不过很快又板起脸:“怎么?你的艺人难道一辈子不许谈恋爱了?”   “他追求你的时候也没见你反应这么大,怎么和我在一起就不行了?”   废话,那能一样吗?我对他没意思当然没反应,可你他妈不是我姐吗?沈子契不知道沈未晞在装傻还是真的陷入太深,就生硬道:“你确定他喜欢你?”   “沈子契,你什么意思?他不喜欢我难道得喜欢你?他必须围着你转了?你以为你是谁?再说就你这眼光,都什么年代了还喜欢娘娘腔,还敢瞒着我带他回家,你不知道我讨厌他吗!”   “……”   沈子契被沈未晞噼里啪啦说得更糊涂了,总觉得她和林隽的事仍旧哪里有些拧巴,而且也一时没明白她说的娘娘腔是谁,就下意识顺着沈未晞视线看去,看到了——正蹲在地上老实啃西瓜的吴泠。   结果吴泠此刻抬起头,原本相是刻意忽略他们争吵的表情却是突然一变,目光凶狠,下一刻,竟然将手中西瓜皮猛地朝他们的方向的扔过来。   正好糊在沈未晞脑门。 第40章 我真的知道错啦   沈子契震惊看向吴泠,就见他在扔出西瓜皮后看一眼自己空空的手心,像是才意识到自己扔了个什么,赶紧又摸摸屁股兜,却什么都没有。   ——当然什么都没有,他刚换上了海绵宝宝短裤。   “我,我不是要扔那个……”而眼看沈未晞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吴泠就急忙取回原来的裤子,想要拿出他真正想扔的东西。   然而,他的爻珠,落在神风局了。   动作一顿,吴泠显然才想起这个重要的事实。   不过已经晚了。   “沈子契!!!”只听回神的沈未晞一声怒吼,一边嫌恶蹭着湿淋淋的脑门,一边歇斯底里道,“今天谁也不许拦着我!!!”   说着,她已经冲到吴泠跟前,在吴泠皱起眉,又有些茫然看着她时,抬手就一耳刮子抽过去,“啪”地一下无比响亮,瞬间将吴泠抽坐在地上。   也把沈子契抽得目光一暗。   可毕竟是吴泠先动的手,动的又是他姐姐,他心情难免复杂。   “沈未晞,”沈子契鲜少直呼了沈未晞的大名,挡住她又抬起的手,尽量心平气和道,“你先冷静。”   然后马上转向吴泠,怒目看他:“你怎么回事?”   吴泠却坐在地上,仿佛对迅速肿起五个指印的右脸没有丝毫知觉,仍旧愣愣看着沈未晞,讷讷道:“怎么会又不见了……”   “胡说什么呢?”沈子契眼看摁不住沈未晞,赶紧踢了吴泠一脚,“不就骂你几句吗?哪来那么大脾气!你还不赶紧道歉——”   “对不起!”   没等沈子契话音落下,吴泠显然已经彻底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跪起来,恳切而急迫地冲沈未晞开口:“我,我刚才误会你了,我不是因为你说的话,我是……”   然而他想了半天,明显又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普通人解释其中原因。   “滚!”沈未晞也压根不打算听他辩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之前无缘无故伤了林隽的事我还没跟你计较,现在又想拿同样理由骑到我的头上,林隽脾气好,我可没那么容易打发!——沈子契你再不放开我,我连你一起揍!”   “不是已经揍回去了吗你还要怎么着?一定要一回来就闹腾爷爷是吧!”没想到沈子契盯了吴泠半晌,一改方才态度,情绪竟忽地也有些失控,随后目光还停留在吴泠身上,话却仍对着沈未晞,“行,你和林大明星爱怎么着怎么着,你也别插手我的事了行吗?”   说完,沈子契一把扯起地上的吴泠就往楼上拎。   “……你什么意思!”沈未晞被他吼得愣住几秒,很快反应过来,冲楼上背影喊:“我是你姐!他刚打了你姐!你不帮我就算了,我还不能出口气吗!?”   “能!我这就帮你出气!一定给你满意交待行了吧!”   沈子契连拖带拽将吴泠拉回卧室,“咣”一声甩上门之前最后吼道。   然后一扭头,给吴泠往前一推,他脸色阴沉地瞪他许久,却是红着眼眶哑声开口。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知不知道?”   吴泠才被他瞪得下意识又要跪下去的小细腿尴尬停在半空,仿佛扎了个马步。   “……”   沈子契就无奈地蹭了下额头,咬牙切齿挤出憋了半天的话。   “你他妈以后谁也不能跪,给我直起腰来说话!”   吴泠立刻站直了,虽然没明白沈子契的怒点在哪里,却也郑重答道:“好。”   沈子契就叉着腰,突然又沉默了。   其实,吴泠一紧张就会无意识跪下来的动作以前也不是没出现过,他当时只觉得他性格软糯糯的不经吓唬,但如今再看,却与他小时候动不动就跪着向殓门的人乞求不要打他的画面重合,在沈子契脑中反复浮现,扎进他好不容易包裹起来的心。   他不确定吴泠经常有这种举动是不是受那段经历的影响,但他知道,吴泠尽管看起来已完全走出那些阴影,可有些东西,时间久了,总归会潜移默化地留在人的身上,实际上很难摆脱。   所以他原本也是一肚子火气想要质问他怎么能随便动手打人,不过眼下,得到他的保证后,倒冷静不少。   于是语气仍带几分生硬,沈子契忍住想给他越来越肿的脸先处理一下的心思,只道:“那你现在说说,刚才到底怎么回事?总不会真的因为她骂你那几句话吧?”   吴泠闻言急忙摆手:“不是的,但是,就像沈姐姐说的,的确和上次一样。”   “我明明感觉到她的身上有股非常危险的尸煞气息,可不知为什么,那股气息只出现一刹那,就不见了,与当初遇到林先生的情形相同。”   “……”   沈子契听他说完,眉头紧皱,尽管觉得匪夷所思,却也几乎没什么纠结地信了。   林隽的事仔细说来,他们因为之后目睹神风局围剿片场尸煞的事,便自动觉得事情已经了结,从而忽略了在机场里他身上的尸煞为什么会突然消失这一处细节。   为什么?   ——吴泠都说不出来原由,沈子契就更没有头绪了。   而如果说林隽是因为在片场不小心沾到邪门的东西,那沈未晞呢?她怎么会和这种事情有联系?   思索片刻,沈子契却又被一阵踹门声响惊到。   “沈子契!你开门!”合着是沈未晞坐了一会儿又气不过上来了,“这事必须给我说清楚!”   说不清楚。   沈子契头疼,这种歪门邪道的事确实一时对沈未晞没法解释。   而生怕沈未晞那没个深浅的火爆性子继续闹事,沈子契目光在吴泠身上来回徘徊,竟是突然急中生智。   “还记得你被千魂煞上身的蠢样吧?”沈子契压低嗓音冲他道,“你说过,我觉得哪种有意思,就可以做哪种?”   “……嗯。”   吴泠眨着眼睛,明显硬着头皮承认下来。   “你别以为你躲起来就能过去,我还就不信你不出来了……”   于是,门外沈未晞仍不依不饶,结果正喊着——   “沈子契!我知道错啦!我再也不敢对沈姐姐不敬了!哎呀!好疼啊!别打啦!腿都要被你打折!屁股也开花啦!”   卧室内,沈子契一脚脚踹在桌子腿儿,踹出老大动静,一边小声提醒因为极度羞耻把脑袋都插在枕头底下的吴泠:“换吹彩虹屁的。”   “……呜呜呜!人间水蜜桃沈姐姐!是我被你的盛世美颜迷昏了头!才错把西瓜皮当成玫瑰花扔给你!我真的知道错啦!祝你和宇宙大明星林先生的神仙爱情幸福美满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一起走花路!求求你让芳心纵火犯沈子契别再打我啦!”   “……”门外终于安静下来。 第41章 我就不行?   吃饭的时候,沈未晞倒暂时闭了嘴,许是因为看到吴泠右脸要比她刚抽完时肿得更加严重,尤其沈子契给吴泠涂了药后,半张脸的惨状极为明显。   沈子契本意就是要让她内疚,不过却看着看着给自己看难受了。   他就在沈未晞给林隽不停夹菜的时候,故意把她手边最爱吃的几样菜全挪过来,换成她打小不吃的苦瓜茄子胡萝卜。   “多吃这些,败火美容。”   说完,沈子契迅速夹走最后几块许景行最拿手的酸梅排骨,一股脑全添吴泠碗里:“你就多吃点肉吧,揍你硌得我手疼。”   “……”沈未晞怒视沈子契,刚要开口,却又见沈子契连她眼前还没动的冰糖燕窝都给端走了。   “老见你喝这个,那么好喝的吗?”说着,沈子契已然盛了一勺送进嘴里,立刻咧了下嘴,“什么味儿啊!”   “还给你——”   “我不要了!”沈未晞看着沈子契把他吃剩的半勺燕窝又放回碗里,气愤又嫌弃道。   “那给你吃。”沈子契就势放在吴泠跟前。   “……”吴泠一愣,随即应是看出沈子契在刻意与沈未晞较劲,悄悄在下面拿脚碰了碰他,想让他别又惹沈未晞生气。   沈子契却直接给他那只脚夹在自己的脚间,然后瞪着他:“你也嫌弃我?”   脚心被沈子契暗搓搓拱了拱,又一时收不回来,吴泠脸红一下,赶紧摇摇头,低头“咕咚”吃了一大口。   沈未晞这回有气发不出来,下意识转向沈峥嵘,就见从始至终都没有表态的沈峥嵘放下筷子,显然已经吃完,竟冲吴泠道:“吃完了陪我散散步吧。”   “爷——”   “你也要陪我散步吗?”沈峥嵘抬头问她。   “……我刚回来,还要收拾东西。”沈未晞看了看身旁情绪似是不高的林隽,被噎了一下道。   “好。”   沈峥嵘说着,又看向吴泠。   吴泠有些发怔地与他对视片晌,突然三两下吃完剩下的饭,就要起身出去。   结果可能起太快了忘记他一条腿还被沈子契夹着,重心不稳,不等站直就一屁股坐进沈子契怀里。   沈子契顺手给他腰拦住,问道:“爷爷,我吃完了,要不我也陪您散步吧。”   主要是沈子契有些好奇老头儿想聊什么,毕竟在军区里,很多领导们重要的谈话都是在散步时解决的,因为不用担心监听之类的问题,所以沈峥嵘突然找吴泠和他一起散步,要说的内容兴许不太普通。   “你先处理你的事。”却见沈峥嵘一句话给沈子契堵回去。   啊?我有什么事?   沈子契正疑惑,就看到沈峥嵘似是不经意地看一眼林隽,不过很快收回视线,又对沈子契道:“你别勒着他了,衣服都勒皱了。”   “……”   沈子契不可思议松了手,看吴泠从他腿上起来,跟着沈峥嵘出去,都没弄明白,衣服怎么就能勒皱了。   他还能把他的海绵宝宝勒断气了咋的???   而内心多少带些好笑地想着,他倒也没太纠结,总归沈峥嵘不会欺负吴泠就是了。   于是他就起身,想了想,走到晚饭间便没怎么开口的林隽面前。   “咱们也谈谈吧。”   一旁沈未晞正要开口,却被林隽拦住。   只见林隽垂眸苦笑一下对她道:“谢谢你,但我的演技还是太差呐。”   “子契,”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我正好也想和你谈谈,你看看,方便……单独聊吗?”   沈子契被林隽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吓了一跳,大抵是打从认识以来,他还从没见他这副低落模样过。   心想他不就要找他问问最近为什么会被公司各个领导告状的问题吗?有什么不方便的?难不成真有什么苦衷?   “你跟我去书房吧。”   沈子契这么说着,转身带林隽上楼。   “林隽,说公事之前,我觉得还是应该提醒你,我姐姐不论如何,一直待你不薄,你最好不要做出伤害她的事——”   而才将书房门合上,沈子契语气难得严肃地说着,一扭头,却愣住了。   “子契……”   “我和你姐姐是假的。”   “她其实,是想帮我试探你的反应。想着你总是不肯接受我,是因为给你的压力还不够。”   “可惜现在来看,是我自作多情了。”   “上次见你们的时候,你们之间虽然有些不同,却并不算亲密,没想到短短一个月,你看他的眼神完全变了。我认识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你对一个人那么在意。”   “而我以前总是装作无所谓,是以为你确实不喜欢男人,那我可以给你时间。可是,我眼下一分钟都装不下去了。”   “他对你来说,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你既然能接受他——”   说到这里,林隽已经将身上最后仅剩的t恤也脱去,露出一副不愧为当红小鲜肉的漂亮身体,双腿修长笔直,一步步朝沈子契走过去。   “我就不行?” 第42章 有事,事大了   不行。   沈子契第一反应如此想着。   可是紧接着,他又迷茫了,因为他想不通为什么。   客观来讲,林隽的样貌的确十分出众,无论身形还是皮肤都精致得恰到好处,眼下一丝不挂,既不会觉得被冒犯,也不缺乏男人的阳刚气息,让人看着极为赏心悦目,按理说,相比细细瘦瘦又矮又小的吴泠,更叫人有征服欲。   但他现在看着他,完全只出于男人对男人的一种欣赏,他对他没有丝毫欲望,甚至有那么一丝丝嫉妒。   他要是也有这么好看的身材,是不是吴泠就会发自内心地再现被上身时的痴汉蠢样了?   所以说,为什么?   他当初冲动之下把吴泠吃干抹净,除了心理上有些纠结,生理上倒是没那么排斥的,他在那之后还变态地想过要更近一步,想看吴泠做出更多羞耻的表情,想看那糯唧唧的小不点被自己欺负到哭。   他怎么就偏偏很享受与吴泠发生关系的时刻?而对着明显更具优势的林隽,无论心理还是生理,却都是拒绝的?   “林隽,”沈子契不等弄清楚自己乱作一团的心思,突然皱眉钳住林隽探向他下面的手,第一次神情有些阴冷地看向他,“把衣服穿好。”   “就这一次,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林隽拉近与他的距离,几乎贴在一起,身上略甜的香水味道飘入沈子契鼻间,又嗓音低哑地轻声道,“每次陪你参加酒局,你也知道那些老板们看我的目光有多热情,想包养我的人比比皆是,但我只乐意讨好你一个,你甚至不用给我任何回报,我可以给你……白草。”   沈子契死死钳着他的手抖了一下。   ——沈子契,你包养我的话,不给钱也行。   忽地想起吴泠曾说过的类似的话,分明已经过了很久,那细细弱弱的声音,却好像比此刻林隽故作挑逗的言语更加清晰。   而晃神间,眼前林隽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竟逐渐模糊,沈子契只觉身体轻飘飘的恍若置于云端,虚幻缥缈中,耳边再度传来的,便是吴泠清软又委屈的声音。   “你就这样嫌弃我吗?”   沈子契努力睁眼,看到“吴泠”一双小鹿眼正巴巴地望着他,眼尾泛红,宛如娇艳欲滴的桃花。   “子契,”又见“吴泠”赤着身子往他怀里缩了缩,双脚踮起,与他耳鬓厮磨地糯糯道,“我喜欢你,真的喜欢,求你,给我吧。”   “……”   沈子契呼吸突然一紧,随即不等他做出反应,“吴泠”已然趁机挣开他的钳制,微凉的双手轻松伸入他先前才换上的家居服内,流连游走着,又慢慢向下。   “吴泠……”   沈子契下意识叫他,便觉双手一顿,不过紧接着,“吴泠”又偏了偏头,嘴唇自他耳后一路轻吻着,最后停在他的唇角。   沈子契从未见过如此懂得撩拨的“吴泠”,百感交织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以至他一时忘记自己身处何地,竟就在甜香弥漫中,由着“吴泠”红润饱满的嘴唇与他紧密贴合在一处。   然后鼻尖所及,那股清新带着橙花后调的香水味道更加明显,眼前好似浮现“吴泠”一身干净的衬衫,阳光下对着他眉飞眼笑,春色盈盈。   ……不对。   却很快地,正沉浸在身前“吴泠”满腔热忱中的沈子契心下一凉。   吴泠从来没有用过香水,他的身上总是若有似无的檀木味道,那是他的爻珠味道。   而且,他不会叫自己“子契”。   他只在小时候爱跟在他屁股后,黏乎乎地叫他“子契哥哥”,或是“哥哥”,“哥”。   而现今,他一直叫他“沈子契”,生疏,又小心翼翼。   唇上湿濡的触感都好像一瞬间变得难以接受,沈子契一把将人推开,倚在门前大口喘息着,头脑蓦地清明起来。   “林隽!”他一边莫名后怕地抬头,一边不可置信瞪着被他推坐在地上的林隽,心知方才的所有幻觉定然不是巧合,语气不由加重,“你怎么回事?你刚对我做什么了?”   林隽眼下多少带了几分狼狈,面对沈子契的质问,却也不急着将衣服穿上,只低头似是思索片刻,发出一声轻笑。   “这桃花煞,果然对你……是没有用的。”随后目光凄切看着沈子契,他这么说道。   “你说什么?”   沈子契被他口中突然冒出与他极为违和的话语所诧异,凝眉问道:“什么桃花煞?”   “一种勾人的邪术罢了,”林隽显然还没从被彻底拒绝的打击中出来,神色黯淡,“子契,你心里的人,竟然真的是他。”   “你又在胡说什么?”沈子契听不懂他的意思,注意力依然在他口中的桃花煞,“你在哪儿知道的这种邪门歪道?谁教你的?”   “……是一个朋友介绍给我的老先生,”林隽叹口气,“说是对玄学异术十分了得,圈内很多明星也会为了增加气运去找他。”   “是他给了我这据说可以得到心上人的桃花煞,其实就是一株经过他用方术特别炼制的桃花,放在家里用自己的血喂养,以意念就可以随意催使。可惜,他在看过你的照片后又告诉我,这桃花煞兴许对你无用,叫我还是不要轻易尝试。”   “我之前在机场见你,本打算用的,却发生那件事,我后来听杨善说了,说他本来是他找来唬你提拔艺人的神棍,不知怎么被你看上了,我就猜是不是他看出了什么,便没再用。”   “怪我现在,又自不量力了。”   “等等,”沈子契在理解了当初机场为什么吴泠会对林隽动手的同时,又敏锐抓住一条重点,问道,“为什么说对我无用?”   难不成那人只通过一张照片就能看出他可以操控尸煞的事?   林隽却摇摇头:“老先生没有细说。”   “他只说你身上……有一件非常罕见珍贵的东西。而有人,正在觊觎它,会不惜一切接近你,让你失去戒心。”   “如果你身边有人知道你拥有的东西,又举动异常,你一定要小心他。”   “这些我本来想着等事成之后再提醒你,没想到最终还是……失败了。”林隽说着,又轻哼一声,笑得惨兮兮的。   沈子契闻言却心底一惊,他身边知道他可以操控尸煞的人……   不会的。   沈子契不想仅凭几句话就胡乱猜测,便强按捺住几丝心慌,想了想,又面容镇定地问:“那这桃花煞,你有没有用在我姐姐身上?”   所以吴泠那时候才拿西瓜皮丢沈未晞吗?   “我……”林隽表情犹豫,“我那时的确,见她为了我与你吵架,想再添一把火。但我保证,我没有伤害她,桃花煞不会伤到别人,只会偶尔反噬在自己身上。就像……我得罪了公司那些高层,影响的只有我的人缘好坏。”   沈子契听林隽说完,虽仍有些疑惑为什么吴泠说他两次感觉到的气息都极为凶险,却也稍微放下心,明白是他们当初先入为主地认为林隽身上的邪煞来自片场邪教,根本没有想过是他自己弄来的。   “给你桃花煞的人在哪?叫什么?”于是,沈子契终是目光灼灼问道。   不管那个人是好是坏,一定知道他可以控制尸煞的原因。   “……”林隽抬头看了看他,“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但你要是想见他,我可以带你过去——”   而不等他话音落下,还靠在门前的沈子契明显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自下而上,离他越来越近,几乎可以说是飞奔过来。   一种不太妙的预感油然升起,却思考间,来不及他动一动,身后一股大力已卷着可怕的疾风轰然而至。   “轰”的一声,门被整个踹掉了。   “沈子契!”吴泠从天而降,气喘吁吁地迫切开口,“我刚又感觉到了——你,你没事吧?”   而沈子契此刻背着门,被一脚踹到了光溜溜的林隽身上。   有事。   事大了。 第43章 我最听话   吴泠手忙脚乱把门板掀开的时候,沈子契趴在林隽身上只觉锋芒在背,就深吸一口气,一边迅速弹跳起来,一边不忘捡起衣服给林隽稍微盖上,以缓和这尴尬万分的场面。   然后他硬着头皮抬眼,看见吴泠神色呆愣地杵在原地,下意识开口解释:“别瞎猜,我刚在门口站得好好的,是你——”   “对不起,”却听吴泠突然打断他,搭在身侧的两手揪了揪短裤,“我不知道你……在忙。”   沈子契闻言皱眉,但仍试图辩解:“不是,你误会了,我跟他什么都没做——”   没想到吴泠又第二次截住他的话头。   “没关系,你可以的,”他竟对他这么道,声音低低的,“我,我没有要质问你的意思。”   “……”   沈子契不说话了。   他心底微微发凉,却也好像才清醒过来,他确实,没必要跟吴泠解释。   他不就只是他的金主吗?他想包养几个就几个,吴泠哪管得着这种事情,更不会在意。   他自己紧张什么?   于是神情骤冷间,只见沈峥嵘和沈未晞也闻讯上来了。   “你这个人有毛病是不是!”   无疑,沈未晞看到被踹烂的房门以及才将衣服披起来的林隽,在同样误会之余,最先怒骂的仍是吴泠:“你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为了恶心别人连脸皮都不要了?”   “沈子契,我最后说一遍让他滚!这是我家!你十几年不回来!一回来就给我添堵吗!”   沈子契这次,却没有与沈未晞争执。   “我这就走,不给你添堵。”他只冷笑一声说着,然后也没去看吴泠,就转向林隽,“走吧,带我去找你刚说的那个人。”   “沈子契?”   半天没吭声的吴泠却开口了,带着几分惊讶地扯住沈子契的衣角:“你要去哪?不可以离开这里。”   “你害怕就自己待着!我难不成一辈子不能出去?我他妈蹲了十二年监狱蹲够了!”   沈子契忽地将心中说不清原因的怒火一股脑发泄出来,劈头盖脸朝吴泠吼道。   “……”显然被吓了一跳,吴泠没想到他这样生气,却也没有松手,认真道,“起码现在不行的。”   “松开。”沈子契瞪着他的手。   “不行……你真的不能走。”   “你神经病吧!”沈未晞又忍不住了,冲上来一把推开吴泠,“你死皮赖脸的缠着人家有意思吗——”   “小晞。”一直沉默站在门口的沈峥嵘这时终于发话了。   众人将目光投向他,以为老头儿肯定也要发威了之时,却见他轻描淡写瞄了眼地上的门板:“你去找后保部的来看看,尽快修一下。”   “不过是一扇门,你们吵什么?”   “不是,爷爷……”   “你这位小男朋友是不是热糊涂走错地方了?如果想冲澡,可以去隔壁卧房。”沈峥嵘又道。   沈未晞一下卡壳了。她显然这会儿才想起来,林隽是她“男朋友”。她“男朋友”赤身裸体和她弟弟在一起,她第一反应竟然是被吴泠踹烂了的门。   “行了,没什么事,别都拉着脸了,”沈峥嵘看向沈子契,“你也哪儿都别去,这才回来多久,我还没看够你。”   “……”   沈峥嵘看没看够自己沈子契不确定,但他算是看出来了,沈峥嵘在极力护着吴泠。   看不出来这小东西,倒也不简单。   如果搁半个小时以前,他可能还挺高兴,但眼下他看吴泠有气,几乎控制不住地什么恶意猜测都往他身上招呼。   尤其,按林隽刚刚所说,他身边有人在觊觎他的什么东西,并且想方设法的接近他。   他仔细想想,这些日子以来,他其实没见吴泠真的急需用钱,那他当初怎么就能轻易同意被自己包养了?还真的毫无怨言地承受自己的百般刁难?只因为心中愧疚吗?   而前不久他明明看出自己能够操控尸煞,却曾想要隐瞒自己,也是不争的事实。   要说举止怪异,最突出的就是他。   心情一点点又沉下去,沈子契像是突然陷入一个怪圈,他努力想找出一点空缺,却越想越迷茫,只能如困兽乱撞,撞得他一时没办法理智地看待吴泠。   所以他就在一阵沉默过后,对沈峥嵘道:“好,我不走。”   说完,他拉起才松一口气的吴泠,不再去管其他,紧绷着脸径直回到卧室。   ——你老实告诉我,你总这样对我无条件的包容妥协,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句话已经冲到嘴边,但沈子契将吴泠压在墙上,强行掰着他还未消肿的脸与自己对视,近距离看他忽闪的眼眸,脑中不可避免闪过中了桃花煞时错将林隽当成他的一幕。   于是说出的话莫名变成了——   “你真的不在意?我包养谁,包养几个,都可以?”   “……”   而吴泠愕然看着他,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了。   就在沈子契心想他这次是不是要改口之时,却听他嗫嚅道:“你可以,什么都可以的。”   沈子契心彻底落了下去——   “不过,”吴泠带着细微的鼻音,继续道,“我一定是最听话的。” 第44章 亲我不香???   沈子契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吴泠了。   他冷静后将林隽勾引他那番情形回忆一遍,好像隐约能觉察到自己对吴泠不太对劲的心思,可吴泠既然只当他是金主而已,那他也就刻意不愿再往深入了想。   所以自从那晚过后,沈子契虽然仍是与吴泠同吃同住,但态度明显冷淡许多,除了睡觉时抱着他,再没有其他亲密一些的举动。   而沈未晞应也是看出了沈峥嵘待吴泠的不同寻常,气得带着林隽连夜就跑去沈明秋那里住下了。   ——说起来,沈未晞对沈明秋这个父亲,倒不像沈子契那般抵触。   兴许是因为沈妈妈去世时,正是她在国外执行任务的那一年。   她算是打小就定下了在部队工作,毕业之后直接分配在军区检察院办公室,平时倒不忙,但忙起来也是人影都看不到。   当年她跟着上级负责一起重大的军人犯罪案,一出去就是一年,回来才知道,沈妈妈没了,而沈子契,也在沈妈妈去世一个多月后,就进了监狱。   正由于她当时并不在场,除了乍然失去至亲的痛苦与沈子契是一样的,却并不能理解沈子契眼睁睁看着沈妈妈在自己怀里断气,但终没有等来沈明秋的绝望和恨意。   沈妈妈其实是死于一起恶性绑架案。   沈子契接到消息的时候警方已经介入,他跟着许景行冲到现场,却只看到奄奄一息的她,她最后和他说的话是:“别怪你爸爸。”   他后来知道,沈妈妈被绑架当时,绑匪曾用她的手机拨通了沈明秋的电话,叫沈明秋带上现金过去,但是,沈明秋却只报了警,人没有来。   据说他在他的科研院里正在对一个重要项目做最后试验,他不能离开。   沈子契至今都不知道他所在的科研院究竟在研发什么,这些都属于军事机密,但他也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沈明秋没有出现。   更叫他觉得讽刺的是,沈明秋因为在那次科研任务中做出重大贡献,被记了一等功。   他一直认为,那是沈明秋用他妈妈的命换来的功绩。   他没办法听从沈妈妈的临终嘱托,他看见沈明秋,只觉恶心。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他才与沈明秋断绝关系不久,还没有正式搬出去,便又发生那场事故,进了监狱。   于是直到十二年后,等他出来,他才终于力所能及地,干尽了恶心沈明秋的事。   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沈子契?”   正仰躺在小露台的椅子上闭目养神,沈子契突然听见吴泠轻手轻脚地过来:“吃午饭了。”   “……”   沈子契不想搭理他,便一动不动,继续躺着。   吴泠显然以为他睡着了,站在他身旁,一时没了动静。   半晌,沈子契没听见他离开,正要睁眼,脸上却忽地传来几丝熟悉的温软气息,面前似是暗了下来。   ……吴泠在凑近他?   干,干什么?   沈子契心里涌出一阵说不上来的躁动,既想要立刻呵斥他,又好像在等待什么。   可是过去将近一分钟的时间,吴泠却没有任何动作,而是迟疑了片刻,又站直了?   随后布料摩擦的细微声音响起,他应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   沈子契正毫无头绪地猜测,便听一声“咔嚓”。   相机?   他在给自己拍照?   咋的?自己流哈喇子了?   沈子契忍不住了,心想小兔崽子仗着有老头儿撑腰都敢拍他丑照了?就眉头一皱,猛地把眼睛睁开。   然后阳光下,他却看到吴泠宝贝地双手捧着手机,脑袋微向前倾,噘起小嘴,一脸满足朝屏幕中的他印下一个吻。   “……”   眼前刹那间迸入好些时日不曾感受到的光辉,呼吸急促下,又仿佛有细细碎碎的绒毛不停落在沈子契的心间,撩得他一刻都坐不住,脑中空白,“腾”地站了起来。   “你你你……”   沈子契瞪着惊慌转头的吴泠,眼见他飞速把手机揣回兜里,一把就摁住他的手。   指着他“你”了半天,最后道:“你——你怎么不讲卫生!”   “手机有多少细菌你不知道?”   吴泠脸色尴尬又羞耻,下意识道:“我以后不会了,你别生气——”   “我怎么不生气!”沈子契气急败坏,“而且我都看见了!你亲的是我的照片!”   吴泠闻言神情显然更加无地自容,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就是怕你生气,所以才想着只亲一下照片就,就好,我保证再也不敢了。”   “我他妈意思就是这个!我人在这,你亲个几把照片?”   亲我不香??? 第45章 可爱个屁!   沈子契到底没能知道自己香还是不香,因为就在他心里又气又痒地想要借由狠狠逼迫一把吴泠之时,竟突然听见空中一声巨响。   应是从远处传来,但是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怎么了?   什么东西爆炸了?   沈子契有些发懵,一时怔在原地。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竟见吴泠已经从二楼露台上一跃而下,伴随刺耳的警报声,朝刚刚发出响声的方向飞奔而去。   沈子契直觉他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但以他的身手自然不敢跟着跳楼,就转身迅速往楼下跑。   然后他看到沈峥嵘正挂断手中电话,俨然已第一时间下达安排。他作为一方军区首长,无时无刻都处于备战状态,所以眼下沈子契没有从他眼中看到丝毫波澜。   “你回楼上去,没你的事。”   沈峥嵘离开前,只对沈子契平淡道。   沈子契当然不肯:“什么情况——”   “你留下看住他。”   沈峥嵘没有与他解释,而是边走边命令许景行。   许景行神色似是一愣,但身子已先一步接受指令,沈子契被他拦下时,便看到他一向刚毅冷峻的表情似是有什么心事般微微凝固。   但他还是一边目送沈峥嵘离开一边死死握住沈子契的手臂。   “不是,许叔,我不去看热闹,我得把吴泠找回来,”沈子契心知挣不过许景行,就皱眉道,“现在这院里都高度警戒,万一他瞎乱晃悠被谁当特务一枪崩了怎么办?”   “……”许景行仍不肯放开他,“他能在这里住下来,就不会出事。”   “那我也不放心,万一呢——”   “不行,这是命令。”   许景行打断他,语气竟带了少许急促。   沈子契停下来,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许景行也不太对劲。   于是稍作冷静,沈子契心思转了转,没再强行出去,而是转身一屁股坐进客厅沙发。   无声看了几眼一直站在门口的许景行,沈子契老实问道:“许叔,你是不是知道怎么回事?”   许景行闻言迟疑半晌,语气倒是稳定下来:“其实你不用太紧张,也许是哪个研发基地有异常情况,等排查完事故原因很快会恢复秩序。”   研发基地?   沈子契条件反射地想到沈明秋。   不过军区里也不止他一个科研院,研发的项目形形色色,倒不一定是他。   显然刻意不愿多往沈明秋身上考虑,沈子契只是更加疑惑吴泠的举动,他急火火地往那边跑到底要干什么?而沈峥嵘又为什么一定要许景行看住自己?   却在他思索之时,第二声巨响又传了过来。   这回沈子契坐不住了,他忽地起身,然后在许景行戒备的视线中,佯作淡定往楼上走去。   不知是这一声比第一声更加毛骨悚然还是什么,沈子契只觉心底某处突然一阵空落落的坠感,这感觉十分不妙,牵动着他整个人被某种难言的阴霾笼罩,让他不得不赶紧另作他法。   没错,他也要跳楼了。   但肯定不是吴泠的跳法,他就趁许景行应是还未猜到他的举动,咔咔几下扯掉卧室床罩,快速往露台栅栏上一绑,长腿一跨,就扽着那还算结实的布料一步步往下摸索。   直到布料不够长了,才心一横,闭着眼,跳到了一个十分舒适的怀里。   嗯???   沈子契心下一凉,还以为是许景行在底下守株待兔。   结果他一回头,看到的是只满头汗水的兔子。   吴泠胸口剧烈起伏着,明显是跑了有一段路程后又特地折回来。   “你敢再拦着我——”   “我这次是来接你的,”吴泠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竟就抱着他的姿势,边跑边道,“但你,你一会儿要听我的,好不好?”   沈子契刚想说不好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却注意到吴泠微张的嘴唇已经白得毫无血色,而嘴角竟渗出几丝扎眼的猩红?   “你先放开我!”沈子契心里又一次发慌,明明是大白天,却感觉身处黑暗的恐惧越来越重,像是有什么令他头皮发麻的东西自深处正一点点向外涌动,“你怎么了——”   “我没事,”吴泠轻飘飘答道,像是根本不在意自己什么模样,“但你一定要听我的,求求你!”   “我听!”沈子契大吼一声,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从他臂间强行挣脱下来,“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了?你吐什么血?”   “我真的没关系,”吴泠仍旧没有停下,拉着他一路尽量避开巡逻兵,如许景行所猜测的,朝科研基地的方向奔去,“危险的是他们。”   而沈子契还没再问出口,吴泠已经拉着他一股脑跑出家属区,弯弯绕绕地停下来。   顺着吴泠的视线,沈子契看到远处某科研基地外,密密麻麻的武装战士。   那两声巨响显然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只不过,并没有沈子契想象的爆炸场面。   他们在干什么?   沈子契不由紧张,稍微换了个角度,眯眼看着那黑洞洞的入口,显然已经有士兵进去查看,另一排也正严阵以待地等待指令。而四周早已被戒严,恐怕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沈峥嵘倒是不在这里,他应坐镇在军区指挥中心。沈子契思及此,正琢磨要如何能离得更近一些,又听吴泠在身边急切道:“你现在,集中精力盯住洞口那支队伍里任意一个人。”   沈子契不明所以地看他:“什么?”   就见吴泠脸色更加苍白了,而细微的异样触感从背后传来,竟是吴泠伸手在他背上比划着什么。   沈子契却顾不上他的怪异行为,只注意到他嘴角血迹好像更加明显,哪里有心思再看热闹:“你到底怎么了?我带你去找医生——”   却不等话落,随着吴泠在他背上的手一停,霎时间那种有什么要破体而出的感觉又席卷整个神经,紧接着他昏沉沉的脑袋被吴泠出其不意地强行又掰向基地洞口。   他下意识看向那一排显然接到指令正准备进入的士兵,目光停留在其中最为靠近洞口的一人身上。   眼前突然一片模糊。   耳边有疾风呼啸而过,嗡鸣声几乎震破他的耳膜,强烈的失重感搅得他晕头转向,仿佛坐上了过山车一般。   而等他费力地再一睁眼,首先映入眼底的,竟是近在咫尺的基地洞口。   “……”   沈子契惊诧转头,却见身边另一名士兵看着他:“走什么神?让我们进去了!”   沈子契在对方催促下自动迈开腿往洞口里走,正懵逼间,听见吴泠细弱的声音响在耳边:“沈子契,我没办法进来,只能暂时以‘借闼法’将你的意识暂时转移到你刚刚看见的士兵身上,你一会看到什么奇怪的就在心里告诉我,千万不要随便乱动。”   借闼?   沈子契想着,猜测应该类似于灵魂附体一类的异术?   “对的,就是可以让你暂时借用他的身体,不过放心,这道咒法对他不会有什么害处。”吴泠很快解释道。   沈子契吓了一跳,显然还没适应这种以心灵交涉的诡异方式,就一边慢慢跟着前面队友往通道里头探去一边气愤地想,那你在哪?你怎么能随便窥视我的内心?   “我还在你的身体旁边,”吴泠声音又胆怯下来,“你可以先,先只想一些要和我说的事情。”   那谁能控制得住?沈子契闻言更觉躁郁,越是按捺越是忍不住地想,毕竟你他妈那么可爱——   “……”   “可爱个屁!”反应过来自己心里所想,沈子契一嗓门吼出来否认!   四周队友立刻看鬼一样看着他,差点开枪了。 第46章 你要多和我说说话   沈子契异常的举动并没有引起特别关注,主要是因为他们此时正好穿过盘旋而下的通道台阶,下到基地内部大门口,强光探照灯下,突然看到了内部情况。   “……”   心中震撼,他本以为这种研究基地多数都会有琳琅满目的先进设备,就像科幻电影里的各种高科技情景,甭管多少经费,起码看起来全是燃烧的脑细胞。   然而让他措手不及的是,这里与他想象的完全不同,无论是结构还是风格。   因为整个地下一层,分明就是一个经过精心设计的仿大自然卦盘!   山川大海,天地风雷,太阳月亮,这些模拟出来的景象,正是对应卦盘中的八大像。而且奇妙的是,这八种事物的状态似是在不断变化,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也就是说,卦象一直在变。   “先不要进去!”   而沈子契在心中大概替吴泠勾勒一遍全貌,正打算和其他队友一同更近一步查看,却突然听见吴泠的警告。   “这卦盘失灵了,你们贸然进去,不知要被卷入哪种卦象。”   沈子契赶紧按照吴泠的话,对其他队友复述了一遍。   不过他也算看出来了,其他队友必然早就知晓这里的与众不同,从始至终都没有半分惊讶,闷头想要往里冲的只有他自己。   心里虽然有些疑惑这军区竟还有如此神秘的地方,但他也算明白,自古以来四柱八字,奇门遁甲,紫微斗数其实都属于高智慧的结晶,倒并不能说是迷信,尤其奇门遁甲,在军事方面的应用更为重要。   所以他差不多能意识到,摆在众人面前的难题是什么。   应该是不知什么原因,这地下一层的卦盘失灵,导致里面的人生死未卜,外面进去的第一批人也失去联系。   “对的,”沉默了有一阵的吴泠肯定的声音又响起来,“虽然我也不清楚原因是什么。”   “但刚刚磁破的瞬间,我有感觉到……无极鬼煞的气息。”   磁破?无极鬼煞?什么玩意?   沈子契下意识问道。   “磁破是一些大型磁场受到侵扰失去效力时发出的空鸣,刚才的声音,其中之一想来和这卦盘失灵有关,至于另外一声,很可能是……前一批人硬闯卦盘又触动了某种卦象。”   “而无极鬼煞也叫食鬼煞,就是一种可以吞噬其他尸煞的邪物,吞噬的越多,就越强大,攻击手段也极为残忍。但你不用担心,你如果发现它,就暗中控制它不要伤害其他人,它可以听你的。”   “只是这种煞不太容易察觉,因为它的力量完全随着控制者的心意或大或小——”吴泠说着,却突然一阵卡壳,似是想到什么。   沈子契等了半天,也没听他继续往下说。   怎么了?还有,凭什么你能听见我的内心,我听不到你的?   “……因为,我要写出来,你才能听到的。”   不等沈子契问他“写出来”是什么意思,却听吴泠迟疑片刻,转移了话题:“沈子契,我那晚没有骗你,我确实是以为你有危险一时情急才踢坏了门。我也没有要怀疑林先生的意思,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们那晚真的没有遇到什么吗?你之后都不和我讲话,我没有仔细问你。”   “但现在回想的话,我几次感觉到的那股若有若无的煞气,似乎就是无极鬼煞——”   不是,沈子契想起林隽的一番话,心说那是桃花煞,不会伤人的。   “桃花煞?”吴泠语气似是有些疑惑,“是……林先生说的?”   对,你到底什么意思?沈子契生怕记起那晚细节又泄露什么心声,强迫自己不去回想之余,不免情绪有些烦躁。   吴泠显然以为他是不愿意与自己讨论林隽,便又稍微停顿,才主动结束话题道:“那,也许是我搞错了,我们还是说眼下吧。”   “你可不可以,再将面前的景象更细致的描绘给我?既然是失灵,不论怎么变化,都应该有一处共通点,如果能找出来,也许有办法通过去,快些救出里面的人。”   里面的人?你这么着急,是认识里面的人?   “……不管是谁,都要救的。”吴泠却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   不过沈子契巴不得换个脑子,便没再多问,立刻按照吴泠所说,全神贯注盯着卦盘情形。   而在沈子契与吴泠默默对话间,其他队友也将这里所有异常报告给上级领导,肃然等待指使。   气氛一时凝滞下来,沈子契估摸军方那边必然也有专业人士在解读这一失灵卦盘,所以倒并不是很担心这方面,他紧张的是那不知在哪儿躲着的食鬼煞。   这才应是吴泠一定要他进来的目的。   于是趁吴泠埋头寻找卦盘的问题所在,沈子契目光警惕扫过这并不算宽敞的空间,想看看能不能找出其他线索。   却在无意间掠过几名队友之时,沈子契心里蓦地一紧。   因为他与其中一人视线相对,透过对方头盔前的透明护目镜,明显看到有熟悉的红光一闪即逝。   那是吴泠被千魂煞上身时瞳孔的颜色。   “沈子契,是艮,假山!”   吴泠的声音却与此同时响起,也几乎和沈子契通讯器里上级的指令声重叠。   可就在同一时刻,那一名队友突然伸手,推了前面的人一把。   那人猝不及防被偷袭,一脚踏入卦盘的下一秒,巨大的响声几乎穿透沈子契的耳膜,头盔上方的探照灯全部熄灭,包括所有人的通讯设备也失去作用。   周围乍然陷入漆黑一片,沈子契顾不上感受身外所及的诡异触感,只觉刹那间仿佛坠落冰窟,很久不曾在梦中出现的恐惧感由内向外,连呼吸都是凉的。   “沈子契,”吴泠自然已经感受到他骤然失控的神经,语气急促,却也温温柔柔的传过来,“你别紧张,我就在你身边的。”   “……”   “沈子契?”   “……”黑暗中,那清软的嗓音虽然低低的,却犹如天籁,终是将沈子契意识稍微拉回些许。   “那你,要多跟我说说话。” 第47章 纤绳荡悠悠   “好的。”   吴泠温顺说着,果真就话多了起来。   “我现在,有拉着你的手,所以你无论碰到什么,都不用害怕,你只要告诉我,你都遇到什么,剩下的交给我,好不好?”   沈子契因恐惧而跳动过快的心脏暂时缓和,下意识随着吴泠的话,细细感受了一下周身的怪异触感。   他现在……必然是被吸进了卦盘中,但好像在进来的下一刻,便又陷入一片湿滑的地方,这里有水?还是什么?   沈子契活动了一下发僵的四肢,抬起湿哒哒的手有些迟疑地放在鼻子底下,没有闻出什么异味,稍微松一口气。   那其他人呢?还有那个被上身的队友?   “他们应该都一起卷进了卦盘里,”吴泠说道,“但应该和你不在一个方位,所处的卦象也不同。”   “你说你的身边有水?水为海,那你或许在兑方,也就是卦盘的西方,你需要走到东北方向的艮位,假山的位置,找到失灵的关键,离开卦盘。”   沈子契此刻已然起身,在伸手不见五指中小幅度地试探挪动,他听不太懂吴泠说的具体是什么意思,但吴泠此刻是支撑他忽略黑暗的唯一寄托。   所以他难得听话地按照吴泠所说,仔细辨别一番,然后才忍不住皱眉——他感受不出来方向,周围太黑了,他只知道,前方有个不知多大规模的水池。   而且,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他似乎突然听见耳边有轻微的……喘气声?   “谁?”沈子契脱口问道。   “没事,”却听吴泠安慰他,“是你的压力太大了。”   沈子契半信半疑,正想再弄清楚一些,又听吴泠继续开口:“你要不然,把手再放到水里,仔细感受一下,看它是静止的,还是在流动的。”   于是蹲**,沈子契心思一动,似能猜到吴泠的意思,就摸索着把手放进去,凝神半晌,果然发现,水竟真的在缓缓朝着一个方向流动。   “听你刚才的形容,这卦盘应是高度还原了八大像的自然形态,所以你目前所处兑位的话,也一定会精确模拟海水的流向,自西向东或是自东向西。”   而他既然已经身在最西方,那根据水流方向,自然可以大致判断出东方,以及其他几个方位。   干脆闭上眼睛,沈子契不知不觉中对于眼下情况明显已有所适应,便暂且抛开杂念,估摸片晌,有些兴奋地找出了吴泠最初所说的东北方位。   那他只要一直朝着那里走就可以了?   “……”   结果他下意识问着,吴泠这次却半天没有动静。   吴泠?   沈子契心又提起来。   “……不好意思,我刚刚有些走神了,”过了一会,吴泠的声音才又响起来,“对的,间隔距离虽然不短,但只要找准方向,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沈子契闻言心里大概踏实些许,就一边缓步移动着,一边又疑惑道,那到了之后怎么办?怎么才能知道卦盘失灵的关键在哪儿?   “……关键在,生门,”吴泠又是隔了稍许才开口,“有人在那一方位设下卦中卦,并在卦中卦内将八门打乱,吉凶混淆,逼溃了整个卦盘的运转。你过去之后,只有找到八门中的生门,才能顺利通过。”   沈子契听得云里雾里,好在他心知吴泠应是极为擅长这一类学问,虽然神骨不在,倒也应对这些理念性的说法十分熟悉,便再不担心一直被困在这里。   只是他莫名觉得,吴泠说话的语速变慢了?老走什么神?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的,我是在想,该如何对你解释,你才听得懂。”便听吴泠立刻反驳道。   真的?沈子契心有怀疑,又挑不出什么毛病,就不太开心地想,那我没听懂,你再多给我讲些东西。   “……你想听什么?”   却其实并不想听他讲八卦。   想听他说话而已,不管说什么。   而且刚才不是已经答应了要和他多说说话吗!   “对不起,我忘了。”没想到吴泠诚恳道。   那你现在说啊。   沈子契仿佛瞎子般走得深一脚浅一脚,尤其他分明感受到周围好像又时不时会传来异动,却仍不见吴泠说什么,才按捺下去的惧意似是要觉醒,心情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要不你给我唱首歌?   沈子契一下又冒出这么个想法,想完脸上微微发热,就紧接着道,不会就算了。   “我不能唱歌的,”只听吴泠顿了顿,“我念出来,可以吗?”   不能唱?沈子契疑惑着,但很快想起他之前提到的“写出来”,好像突然间明白,吴泠与自己说的这些话,并不是通过他的嘴所传达,而是要用手写下来?   “是的,”吴泠低应道,“所以,我没办法唱歌,只能给你念出来。”   ……也行吧。   沈子契心想,有个声音就好。   然后正当沈子契搜肠刮肚想着要他念个什么歌不至于太尴尬时,却听吴泠道:“可是我都很久没有听歌了,只记得小时候,你经常哼的一首。”   啊?小时候我老哼什么?   沈子契努力回想当年有什么流行歌曲,刘德华?小虎队?beyond?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   “小妹妹我,坐船头,哥哥你,在岸上走,我俩的情,我俩的爱——”   行了你闭嘴叭!!!   沈子契听得热血上涌,眼前竟真的浮现他十岁那年,整天没事儿骑个破自行车,驮着小尾巴吴泠满军区院子里晃荡,热火朝天哼着春晚听来的情歌,激情澎湃的样子。   以至于他一着急没注意脚下,“嗖”地一声,被个不知道什么玩意给绊飞了。   作者有话说   沈哥哥就快意识到自己有多狗了!!! 第48章 要了命了   绊飞沈子契的是一块假山石。   沈子契显然在与吴泠闲扯淡的功夫,已经走到了吴泠所说的艮位。   然而可以说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他莫名被绊飞后,直接一猛子扎进一处假山洞口,门牙险些给他摔掉了,却又紧接着,他在乌漆墨黑中胡乱支撑着想要站起来时,右手不经意在石缝间按到个软踏踏的东西,下一刻,随着山石“喀啦”移动声,眼前突然亮起光线,他被晃得眯起眼,就看到假山洞内,竟是出现了一道洞门。   “快进去,”吴泠的声音响起来,“是生门。”   啥玩意?沈子契心下震惊间,手脚倒也麻利,不等吴泠话音落下他就起身冲向前,在那一道洞门闭合前,穿了过去。   可是,这他妈……也太巧了?   沈子契眼看着身后洞门闭合后再毫无痕迹,来回看了看周围,直到确定他已经来到通往地下二层的阶梯通道,仍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轻易地离开了那神神秘秘的卦盘。   他往假山过来这一路过于顺利,顺利得他心里总觉得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吴泠?   下意识想着,沈子契像是在确认什么。   “……我在。”   而听到吴泠的回话,沈子契稍微安心,边下台阶边问,外面什么情形了?   “第三支队伍……已经进去了,他们应该,也找到了修复卦盘的关键,”吴泠道,“你下去之后,注意,无极鬼煞,就好。”   沈子契皱眉,却不是因为无极鬼煞,而是他又明显感觉到,吴泠说话有些奇怪。   除了语速很慢,似乎还很吃力的样子?   “……没事。”   依旧是那一句答复。   而来不及沈子契再问,前方突然传来一连串枪声,随即一阵咚咚的闷响,像是有人在激烈地扭打。   他急忙检查了一**上的装备,发现除了一把标配的85式冲锋枪,还有一把军刀,他自然没开过枪,却也端在手里,又拔出军刀,才慢慢接近台阶出口。   “记得,不要被人发现,你能控制它。”   在他探头打量之前,只听吴泠又磕磕巴巴地提醒他。   沈子契刚心说那要怎么控制,眼前已然蓦地一花,只见一个人影横着从另一头飞过来,正好撞在他对面的墙上。   他只看一眼就心里一紧,那应是这研究基地的成员,此刻伴随压抑而沉重的粗喘声,一身血腥,左侧大腿竟被一块尖锐的碎玻璃几乎穿透。   毫不犹豫地,沈子契回身一脚,将追至此处的一个身影踹得向后几步。   然后他定睛一看,一下愣住了。   对方身形高大挺拔,面貌斯文,虽然已年至半百,但没有丝毫老态,鼻梁高挺,戴了一副银丝眼镜,眉宇间是与沈子契如出一辙的冷俊。   只不过,他此刻眸底通红,原本平整挺括的深灰色中山装全是褶皱,上面遍布血迹,却明显并非他自己的。   ——是,是沈明秋?   沈子契心内震撼,怎么是他?他为什么在这里?   “沈子契,”而大脑停滞间,吴泠气若游丝的声音再次传来,“它是不是跑到沈叔叔身上了?你不要想其他,只是注意,阻止它的时候,不要伤到沈叔叔。”   ……什么玩意?   草,你这什么淡定语气?还沈叔叔?   你他妈一早就知道沈明秋在这里?   知道他的科研院,原来是研究这些神神鬼鬼的地方?   沈子契在纠结矛盾中无意识地冲吴泠发泄怒气,一边又看到周围还有七八名不同程度被伤及的人员之后,条件反射地扑过去,奋力将又要发狂的沈明秋撞向他身后的墙壁。   “住手!”   随着一声低吼,沈子契一手死死按住沈明秋的肩膀,一身戾气地将他压制,沈明秋果真在他的施压下露出些许迟疑,一时不动弹了。   而沈子契避了十几年不肯见他,如今猝不及防地在这里与他这般近距离接触,心底更是激烈翻滚着,脑中不可避免想起沈妈妈离世时的孤单模样,情绪同样难以掌控。   “沈子契——”   你给我闭嘴!   沈子契嘴唇微微发抖,想到之前他问吴泠是不是认识要救的人时吴泠说的那句话——不管是谁,都要救的。   这才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尽管心知吴泠说得没错,无论这下面是谁,他都不可能袖手旁观。   但现在他看着沈明秋,他就是克制不住自己无所适从的怒火。   他恨他,却又一定要救他。   这种别扭的心情让他几乎失去理智。   所以连吴泠真的闭了嘴,再没有解释一句话,他都没有觉察出异常。   “从他身上滚出来。”   而死死盯住沈明秋通红的眼眸,自齿缝间蹦出这么一句话,与此同时毫不留情以枪托砸上沈明秋颈间,沈子契背对着其他人,倒也未曾露出异常。   于是自众人的角度其实只看到沈明秋在被沈子契一头撞上墙壁后又被他一枪砸晕,随后便从他身上逐渐出来一团暗红的煞雾。   沈子契不愿再多碰沈明秋一下,任由他倒在地上,而那鬼煞在现形后,像是因同时受两人控制而有些茫然,与先前的傀儡煞一样,接受沈子契指令后就不再动作了。   沈子契转身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般问距离最近的伤员:“到底怎么回事?”   “是沈院长……就是他破坏了卦盘!将这邪物带进来!”那人也是一身血迹,躺在地上无法动弹,警惕地盯住那鬼煞,愤愤道,“我们近半年的心血全毁了!”   什么?   沈子契没太听明白。   他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沈明秋搞出来的事情?   直觉一定哪里出现了问题,沈明秋虽说是个混蛋丈夫,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一个把自身名誉看得比所有事情都重的老古板,不可能干出这种毫无理由的怪事。   而这么想着,沈子契却也自然不会与对方辩驳。他只是才腾出时间打量了一周这地下二层的环境,诧异发现这里看起来倒与正常的科研室较为相似,只不过那一排排眼花缭乱的仪器中,夹杂着各种各样贴有符文的玻璃瓶,多数都被打碎,仅剩几个完好无损的,透过瓶身可以看到里面充斥着各色的煞雾。   这他妈还真是个搞科研的地方?研究的内容就是各种尸煞!   看样子那些碎瓶子里的尸煞样本,应是已经都被无极鬼煞吞噬掉了。   沈子契在知晓神风局的存在后又一次有些颠覆认知,虽然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不忘赶紧给地上几名伤员简单控制了一下不断流血的伤口,庆幸暂时没有出现人命。   当然,不及时医治,也不容乐观。   于是心情复杂看了看还在昏迷的沈明秋,沈子契下意识又在心里询问吴泠。   接下来干什么?我们怎么出去?还是等救援?那鬼煞怎样处理?   结果一连串话问出来,沈子契等了许久,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回音。   吴泠?沈子契又不确信地叫他几声,你,你给我出来,我不骂你。   还是没有动静。   就在他情绪又一下紧绷之时,头顶却突然传来“咯噔”一声闷响,一直弥漫在空气中的磁场扭曲感豁然消失,沈子契几乎能断定,是上面的卦盘终于被修复成功了。   果然,不出半分钟便自他下来的方向响起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必是其他队员赶到。   他正琢磨如何汇报情况才不至于暴露自己的身份,眼前却忽地开始模糊,与他不久前意识离体的感觉一样,头昏脑涨过后,他再一睁眼,已经回到他自己的身体。   借闼结束了。   沈子契有那么几秒钟的呆愣,随即动了动僵硬的手臂——   却察觉左手的异样触感,他动作一顿,心跳骤然加快,猛地低下头。   便见吴泠整个人正安安静静蜷在他的怀里,一只手紧紧拉着他的手,像是睡着了。   只不过他一眼便看到自己发僵的掌心上,殷红一片的血痕。   再细看过去,才见到吴泠停在他掌心的另一只手上,细瘦的指尖血肉模糊。   “……”   尽管一百个不愿意相信,他却仍旧一瞬间意识到,吴泠与他说的那些话,都是如何“写下来”的。   而他在心头狠狠触动之下,又看到他身旁的空地上是一块以血绘制的九宫卦图,上面血痕都还没有干,并能清晰看到他一路自兑位走向艮位生门时所遇到的所有状况。   果然,他一路顺利,却不代表真的没有凶险,否则其他被困的人也早就都走了出来。   他不能完全看懂那些繁复的符号,但他有所听闻,很多精通奇门遁甲的高手可以为人起局,按照起局者所指引的路线方位,可避开一切障碍,再艰难的事情也会有转机。   所以他那一路听到的诸多异动,其实都是吴泠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拼劲尽全力地替他将障碍一一化解。也因此,他才在解局和不停安抚他的过程中,越来越支撑不住,回复越来越迟缓。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用血写下的,他还叫他多与他说说话,给他唱歌,还因为沈明秋而责怪他。   真是难受得快要了他的命了。 第49章 爸爸……抱。   沈子契一路将面如白纸的吴泠紧抱着回到住处,虽然有些意外许景行竟仍旧老实在家,却也没心思好奇他见到自己后欲言又止的微妙态度,只急火火找来医生,守在一旁问长问短,坐立不安的模样仿佛在等待媳妇生孩子。   事实上,要比生孩子更紧张,因为沈子契不确定寻常的医生是否管用,如果不行,他只能带他去神风局找展云舒。   好在那医生仔细检查了几番,脸色虽然凝重,却还算笃定,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如实告诉沈子契,吴泠的大致情况。   可以说非常不乐观了。   因为吴泠眼下这副样子并不能全部归结于刚才的一时行为,而在于他成年累月所积攒的伤情没能及时处理。   他自幼被长期注射性激素,即便性别上看起来已经恢复,但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转的,仅凭这一点,他就不可能再像正常人一般健全,更别说他后来根本不打算再活下去的自杀自残,包括之后的十几年,他也从来没有重视过自己的身体,导致他现在早已变得单薄不堪,想要彻底调理过来已然不太可能,只能慢慢靠各种补品滋养,兴许可以……不那么短命。   而且,最关键的,如果说身体上的伤害还能够利用药物补救,那心理上的,就只能靠他自己。   沈子契听到这里时有些恍惚的神情却是一怔。   心理上的问题?   他不是没想过这件事情,也知道吴泠有很多小习惯必然和以前经历脱不开关系,可是,除此之外,难道还有其他的?   而医生自然不知道吴泠的具体经历,只从吴泠目前身体情形来判断,猜测他也许存在着严重的心理问题。   他的许多小习惯其实都算是一种创伤后的应激反应,这些反应可以表现出来,但还有一些,是需要从他生活处事中慢慢体会才能知道的,类似心理学上的创伤性人格。那种不容易显露的,往往是最致命的,因为你不知道你的一句什么无心言语,可能就会让他万劫不复。   沈子契闻言更迷糊了,他完全没什么头绪。   直到医生又想了想,给了他大概的方向。比如,吴泠是否在涉及某方面的事情会比较盲目执着——这个某方面可能是物件,也或许是一个人,他的态度可能是极度刻薄,也或许是异常卑微,总之就是容易与性格混为一谈而被忽略的反常举动,都需要留心注意。尤其,越觉得理所当然不算什么的细节,越要在意。   而如果能找到造成这种现象的准确原因,倒说不定很容易就能够让他从中开解,否则他只会将一切深埋在心底,活在他给自己建造的自认为是对的囚笼里,消耗着他的身体,又像一颗定时炸弹,吃再多名贵的补品都是没有作用的。   “……”   送走医生后,沈子契默然坐在吴泠身边,无意识捂着他冰凉的手指,指腹轻轻摩挲他包扎起来的指尖,心情复杂。   他仔细想了医生那番话,能想到关于吴泠的反常行为,唯有他一直在毫无底线地迁就自己。   沈子契嘴上总忍不住挖苦他,但其实心里是能感觉出来的,吴泠对他似乎有种……让他说不上来的别扭顺从。   所以说,难道不只是因为愧疚和千魂煞,他对他的无限包容,还与他的某种心理问题有关?   到底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这么想着,沈子契又一阵迷茫,只能为了转移注意力,拿着医生推荐给他的几种配方,叫人送齐食材和药材,在许景行的指导下,亲手炖了一锅——十全大补汤。   期间许景行到底问了他关于科研基地响动的事,沈子契自然没法说太多细节,就含糊其辞地表示他只远远看了一会儿,具体情况不明,不过现在应该没事了。   屁。   沈明秋不可能没事,看当时情况弄不好都容易被治成邪教分子。   但是,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已经阻止了他被邪物上身后干出更加无可挽回的事,其他的,只能看他自己。   沈子契硬着心肠在许景行面前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没有与他再多做谈论,便端着晾好的一碗大补汤去看吴泠。   “……”   却一进卧室,意外发现吴泠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沈子契心跳莫名地加快,端着碗的手都微微僵硬,另一手关上门,就杵在原地,和吴泠一对圆溜溜的小鹿眼无声地对视半天。   温柔,要对他温柔。   他这么告诉自己。   他刚才炖大补汤的时候都想好了,毕竟吴泠眼下是个病号,他堂堂大男人,欺负病号不算威风,等给他调理得白白胖胖身强体壮,报复起来也抗揍不是?而他们的包养关系,他看吴泠倒没有十分拒绝,那,那就先这样,大不了他下次可以……温柔一点。   不怎么合时宜地暗搓搓计划着,沈子契稍微冷静,慢慢走到吴泠面前坐下。   “撒谎精,”他俯身看着他,嗓音哑哑的,“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吴泠愣愣看着他,却不说话。   怎么的?你不是小撒谎精吗?骗我说没事,然后往我心上扎刀子。   沈子契一边心里逼逼,一边只能叹口气,语气又温和许多:“起来,先把汤喝了,喝完再告诉我,你那借闼还是什么的,对你有没有别的影响,我记得你最初还吐血——”   可惜不等话音落下,他脸色又变了。   他眼见着,吴泠原本漆黑的眸底,逐渐映出几丝熟悉的红色。   脑中一瞬间闪过他身体里那自闭多日的千魂煞,却还未来得及控制它自闭回去,吴泠已经伸出双手,就势搂住他的脖子。   干什么?又要亲亲?   那也……行吧,允许你亲完再自闭。沈子契心情还挺激动地想。   可这回吴泠乖巧一笑,眨巴着眼睛看他半晌,轻声细语地叫了他一声——   “爸爸……抱。”   “……”   沈子契第一反应竟是,完了,他刚计划好的叉生活,全他妈要毁在这一声了。 第50章 你松嘴!!!   其实没有。   沈子契脖子被吴泠紧紧搂住,脸不自觉又向下几分,几乎和吴泠贴在一起。   然后他看着吴泠那两片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忽地想起来,不久前他偷摸亲吻自己照片的样子。   要不是后来那两声巨响给他打岔打懵逼了,他不知还会骂出什么词儿来。   可是眼下他刚经历过一场剜心剥骨般的疼痛,再回想当时,不得不承认,吴泠噘嘴的小模样咋那么可爱?他生气,其实有一大半原因是嫉妒,是,他好好的大活人,嫉妒一个手机。   沈子契就又深深看了吴泠几眼,心思掂了掂之后,眉头稍微舒展,决定先不急着叫吴泠身上的千魂煞自闭回去。   不如就趁他是个“小奶娃”,容他撒撒娇,作作妖。   当爸爸就当爸爸,想想还有点刺激。   这么想着,单手穿过吴泠的胳肢窝用力一捞,让还搂着自己的吴泠顺势起身,沈子契低沉开口:“把汤喝了,就抱着你。”   “……”吴泠仰头疑惑看了看他,随后应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跟着他的视线,看向他另一手里的汤碗。   却过了半晌,只双手来回揪着,仍旧不怎么舍得放开沈子契。   沈子契感受着他的小动作,脖子都被他蹭得发痒,一边碰碰他示意他别把刚包扎的手指又揪乱了,一边随口道:“咋的?我喂你?”   吴泠闻言反应了一小会儿,眼睛一下瞪圆,嘻嘻笑着重复两声:“喂,喂。”   “……”   沈子契心下一动,估摸着他这次上身的八成真是个两三岁的奶娃娃,便默不作声地舀起一勺,往他唇边晃了晃。   吴泠果然听话地张嘴过去,就要叼住勺子。   却不想,沈子契只是虚晃他几下,胳膊一转,便将那一勺汤送进自己嘴里。   “啊……”   吴泠下意识发出疑惑的低吟,眼见沈子契含着汤勺对他似笑非笑,明显在逗弄他,就撇撇嘴,失落地把头一低,埋进了沈子契颈间,双手却搂得更紧了。   沈子契本来还觉得挺有意思地轻笑几声,却笑完了忽然一阵恍惚,竟想起他们小时候的一件事。   说起来他自小就与不怎么着家的沈明秋不亲,偶尔见面又老是被训斥,所以他没少跟他往死里吵,有一回吵得狠了,他还离家出走了一周。不过他那一周走得冲动,忘了与每天跟在他屁股后的吴泠打招呼,等回去才知道,吴泠想他想得生了病,尤其平日乖巧懂事的小少爷,却死活都不吃药不吃饭,倔得给当时的吴妈妈都气哭了。   直到沈子契到家挨了一顿好打之后过去,亲自捏着他的鼻子才给他把药灌下去,又一口口喂他,总算叫他喝下半碗热粥。   那晚是沈子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着他闹脾气,也不和他说话,就老老实实吃完了东西往被子里一钻,一只手伸出来拉住他,一只手又掖着被角不见他,隔一会儿扔出一团鼻涕纸。   最后沈子契半边身子都坐麻了,一动“哎呦”一声,还扯着了胳膊上被沈妈妈拿笤帚疙瘩揍出的红印子,吴泠终于一骨碌从被窝里爬出来,一脸湿漉漉的就往沈子契怀里蹭。   也是这样搂得死紧,然后把头埋在他臂弯,一会冲他露在外面的红印子吹气,一会气鼓鼓地叫他:“子契哥哥……”   “哥哥……哥哥……”   一直持续到他自己睡着。   走神间,沈子契感受怀里的温度,不由自主又心软了软,他以前都会刻意控制自己不去想他们小时候的事,可最近不知怎么了,似乎有什么在一点点崩塌,眼看要露出最原本的面貌。   他不敢再多回想下去,就低下头,也不打算逗弄他了,想赶紧把汤趁热给他喝完。   “咕噜噜噜噜……”   却听见吴泠一连串肚子叫,在安静的卧室里,格外清晰。   沈子契忍不住轻笑一声,不过想想也是,他们午饭都没吃,就搞出那一堆破事,他现在都也饿了。   于是难得没有笑话吴泠,沈子契抬手轻拍一拍他:“快起来吧,这回真的喂你。”   然后只见他埋头拱了拱,越拱越……往下?   嗯?   沈子契一时怔愣,眼看着吴泠双手从他脖子上转移到腰间,没明白他又鼓捣啥呢。   而因为好奇,他倒并没有阻止,就看着他摸索着掀起他的t恤下摆,然后,把脑袋探了进去。   到了这一步沈子契依旧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瞪着被他撑得有些滑稽的衣服,猜想他是不是肚子一直叫害羞了?   那也不能往他衣服里钻啊,他又不是真的奶娃娃,也钻不进去呐?   直到——沈子契身体某个地方忽觉一阵异样。   那种非常难以启齿的湿唧唧触感,隐约带着细微的刺痛,又酥又麻。   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子契脑袋“轰”地一下。   “……你把嘴给我松开!!!我不是你妈!!!是你爸啊!!!”   咚咚——   才响起的卧室敲门声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说   除夕快乐,大家记得戴口罩戴口罩戴口罩~ 第51章 藏啥玩具了?   沈子契面红耳赤地打开门,就见许景行神色僵硬地站在门口,手上是给他们端来的几样饭菜。   沈子契惊喜之下接过托盘,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谢谢许叔。”   然后就在沈子契又有些疑惑许景行身为他爷爷的第一参谋,竟然真的到现在都不曾接到任何通知和指令,全程没有参与今天事情之时,只见许景行停顿片刻率先问道:“他好些了吗?”   “……还行吧。”沈子契一说起吴泠难免心情复杂。   他先前随口编了个理由,说吴泠是因为急着看热闹从二楼跳下去刮破了手,又大热天的撒丫子乱跑中暑了才晕倒,心知许景行不会相信,却见他没问什么,便也不再多说。   “好,那你们注意休息。”   虽然面上看不出异样,但许景行说“休息”的时候语气还是稍微迟疑。   而沈子契正故作淡定地打算说点什么,又见他开口道:“我去准备沈院长的晚饭,等沈司令回来就送过去。”   “今儿不用——”   沈子契听他又要给沈明秋去送饭,下意识皱眉阻止,随后赶紧住了嘴,却一抬头,看见许景行脸上表情已经微微凝滞。   而许景行异样的神态只一闪即过,接着像是疑惑地看了看沈子契:“今天……怎么了?”   他是故意试探。   沈子契心中笃定,不然以许景行的性格,不可能把给沈明秋送饭这种小事摆在他面前说。   仔细想想,下午炖汤那会许景行其实也在拐弯抹角地提起沈明秋,沈子契当时只想着如何不暴露自己进了基地,倒忽略了这本来也不太明显的细节。   ……所以说,他在担心沈明秋吗?   沈子契一时不太理解,不过也急忙圆谎道:“没怎么,今天基地那边不是出事了,他肯定没空吃。”   “……也对。”许景行目光深邃,话虽附和,却像是看出沈子契的刻意隐瞒。   不过他没再说下去,就收回视线:“那我先下楼了。”   “等一下!”沈子契忽然又叫住他。   许景行立刻回头,眼底似乎带着不易察觉的希冀。   可惜他注定又要失望了。   沈子契只挠挠下巴,不怎么自然地问道:“那什么,你知道哪、哪能买到奶粉吗?”   “……”   许景行向来沉稳的面容罕见地愣了一下。   “院里的超市就有,你不方便出去,我帮你订一些过来。”想了想,他淡淡说道。   “成,谢谢许叔,”沈子契闻言继续豁出老脸,“要不……再订个奶瓶吧。”   “……好。”   许景行答应着,看沈子契的眼神这回多少带了点异样。   沈子契干笑几声,目送他离开。   只是尴尬之外,沈子契看着许景行笔挺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楼梯拐角,不知怎么的,心底又隐约覆了一层薄薄的阴霾。   ……绝对不是因为沈明秋。   沈子契这么自我否定。   于是将近一小时后,沈子契在吴泠眼巴巴的视线中,终于不断给自己做心里建设,严格按照说明书上水和奶的比例,水的温度,连新奶瓶都给他煮了一遍,笨拙却还算顺利地冲好了人生第一瓶奶,小心翼翼交到吴泠手里。   然后眼看吴泠乐得打了个滚才仰躺在床间,双手抱着奶瓶一脸满足,沈子契不晓得自己心里可怕的成就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他先前分明也饿得不行,眼下折腾完,却拿起筷子,没什么食欲了。   好像只有忙来忙去的时候才不会瞎几把乱想。   ——想的是他几岁的时候,他家还没有调来这边军区,沈妈妈偶尔不在,沈明秋那不苟言笑的古板男人,其实也是这样一边盯着食谱一边给他姐俩做好饭菜,还会看着他们狼吞虎咽地吃光,才又去忙他的事。   沈明秋当时在想什么?   思及此,沈子契却强行将心中疑问扔开,胡乱吃了几口饭,转头又看向吴泠。   就见他安安静静的已经喝得只剩下一小截,显然喝高兴了,眼睛微眯,还翘起二郎腿。   妈的。   太可爱了叭。   沈子契直勾勾瞪着吴泠翘起来并隔三差五摆动两下的脚尖,鬼迷心窍地,抬手抓过去。   “?”   吴泠被出其不意扯到床边,无意识地挪开奶瓶,便看到突然俯身的沈子契,一脸疑问间,嘴角还没咽下去的奶粉不由流下两滴。   沈子契呼吸一紧,再不犹豫,就低头朝吴泠微张的嘴唇吻了下去。   香醇浓郁的奶味自吴泠唇齿间瞬时飘入沈子契的鼻中,让他本来就对自己眼下举动极为不耻的大脑更加破罐子破摔,好在他怕吓到他,不忘刻意放轻动作,一边温柔攫取吴泠甜甜的舌尖一边又仔细卷过他口腔内每一颗贝齿,包括他嘴角流进颈间的那两滴,都被沈子契吻了个干净。   吴泠从始至终都懵懵的模样,但也没有丝毫反抗,完全由着沈子契从嘴唇吻到颈间,最后忍不住发出几声被痒到的傻笑。   “……我尝尝好不好喝。”   而沈子契撑起身,喘着香甜的热气儿,心中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表面却淡定地哑声解释。   没想到吴泠看看他,忽地伸出双手,“啪啪”鼓了两下掌。   然后一把揪住他的嘴就往下拉,并且像是怕自己拉不动他一样,两条小细腿一起盘在沈子契腰间同时使劲儿往下压:“爸爸,还要尝。”   “……”   沈子契没有防备,真就被他细却有力的两条腿给一下扽了下去,下面骤然紧贴,心里“咯噔”一声,只觉继续下去自己可要彻底失了智了。   “还要尝……”   尤其是,吴泠催促性地,又颠了两颠。   一阵激烈的天人交战过后,沈子契心一横,只从牙缝间挤出几句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不等吴泠再做反应,他猛地向下,再次覆上那带着奶香气息的柔软唇瓣。   这一次却是有些克制不住的汹涌。   不一样,的确是不一样。   心绪翻滚下,他竟莫名想起那晚林隽问他的话。   “咚咚咚!”   而就在沈子契一只手已经伸到吴泠打底背心里头,“报复”性地给他捏得一边呜咽一边浑身直打激灵,刚打心底冒出一个既变态又刺激的想法,却被又一顿敲门声打断。   以为门外的还是许景行,沈子契放心他不管怎样都不可能冲进来,就一时没有接茬——不,是他的几把不让他接茬。   可是——   “沈子契!你赶紧给我出来!我有要紧事找你!”   敲门变成砸门,门外那蛮横霸道的声音,分明是沈未晞。   “……”   草。   沈子契只能粗喘着松开吴泠,无奈又难受,憋得眼睛都红了。   “爸爸!”   不想吴泠更是火上浇油,一重获自由竟迫不及待先往下摸去,眼睛冒光地一把给沈子契攥住。意思明显是,这里藏啥玩具了?都硌到我啦!   沈子契:“……”   作者有话说   有生之年度过了第一个病到怀疑人生的大年初一,幸亏吃了一堆药今天好很多,真的吓坏辽吓坏辽,大家能不出屋就不出屋,出屋的话除了做好防护措施一定都要穿得暖暖哒,不要像傻缺作者一样回了东北还耍票只穿一条薄秋裤,冻感冒还以为是新型肺炎自己隔在屋里怕死绝望到流内(捂脸)   另外,等老沈解决完事情一定会吃到“小奶娃”的hhhhh   然后新年壮着狗胆请大家多多评论呐(///w///)真的超级 第52章 不要欺负我爸爸   “别敲了!马上就来!”   沈子契冲门口怒吼一声,又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勒令吴泠把手松开。   只是吴泠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胳膊,眼睛依旧死死盯住他那一处,显然坚信他藏了玩具。   “你把眼睛闭上,”沈子契无奈,只好唬弄他,“我要给你拿玩具了!”   吴泠闻言果真闭上眼睛。   沈子契便以最快的速度狠狠掐了把自己大腿,强行逼迫那形状有些嚣张的“玩具”消停下去,心里简直五味杂陈,这他妈已经是第二次了,他的小兄弟是被诅咒了吗?   而眼看吴泠紧闭的双眼不安分地抖动一下,沈子契深吸口气,终于迅速冷静下来,然后四处一扫,顺手拿过桌上一样东西。   “睁眼睛吧。”   他说着,朝吴泠一摊手。   吴泠立刻睁开眼,喜滋滋地看向沈子契手心。   ——是一只买奶瓶附赠的安抚奶嘴。   目光一亮,吴泠急忙抢过去,爱不释手地捧着端详傻乐。   沈子契脸上不免露出些许心虚,却也不敢再耽搁,便给外面已经要去找备用钥匙的沈未晞打开门。   “有什么事下去说……”   沈子契第一反应是推搡着她想要下楼,却话音未落,一抬头突然愣住了。   只见沈未晞双眼通红,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迹,连一向打理得极其精致整齐的发型此刻都乱七八糟,尤其身上还穿着她的制服,显然刚刚从军区检察院过来。   “怎么了?”   沈子契不由皱眉问道,从小到大都是沈未晞让别人哭,他鲜少看到她这副脆弱的模样。   沈未晞一把拉住他,一开口,竟又有泪珠滚落下来。   “沈子契,爸出事了!今天他的研究基地被破坏,具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然后爸就被抓了,领导同事那边为了避嫌不让我插手,但是,但是好像特别严重……”   “……”沈子契心下一沉,瞬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而不等沈子契开口,又听沈未晞难以置信地哽咽道:“我现在联系不上爷爷,只打听到……说爸……说爸不肯配合调查,再这样下去,可能要……要被判重刑……”   “怎么办?我们连见都见不到他……”   沈子契这回眼底终是浮出震惊之意。   他是想过沈明秋可能会有一些麻烦,但他没想到会这样严重。   而她说的不肯配合,又是什么意思?按照沈子契所见,其实沈明秋很可能是因为某种失误才将无极鬼煞带进基地,他要是有什么苦衷,只要说出来,以他过往的功绩总还是有一定作用的,怎么会不肯配合?   “我知道你恨他,因为妈一直不原谅他,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他再怎么也是我们的家人,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和谁商量……”沈未晞见沈子契没有说话,显然以为他不想管这件事,又无措说道。   “那什么,姐,你先别慌,”沈子契只能沉声安抚她,“等爷爷回来——”   “爷爷今天不可能回来!”沈未晞声音一下拔高,无奈道,“你还不明白吗?爷爷说不定也要接受核查,现在包括我们的一举一动,按照流程也早该被严密监控起来了!”   “怎么办?沈子契,”沈未晞说着竟蹲在地上,完全失去了平日的跋扈,甚至急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我不信爸会做伤天害理或是叛国求荣的事,你也别这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行不行?你快想想办法,算我求求你!”   沈子契自然没她想的那么淡定,他看起来没什么情绪,只不过是因为他知道一些内情,不似沈未晞那般六神无主罢了。   可是,他这个人,嘴硬惯了,尤其涉及沈明秋。   “那你急也没用,不是说了他自己不配合调查?万一他真的鬼迷心窍干出什么缺德事,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这么冷言冷语说着,心底却快速回想,在那基地下面的沈明秋分明被无极鬼煞操控,那就说明,不管他是否真的刻意为之,都有另外一个人在操控无极鬼煞。   那个人,会是当时基地里的其他成员?还是外面的人?既然是靠沈明秋将邪物带进去,沈明秋对近来接触的异常人员,总该有一些头绪,他如实交代的话,以军区的手段,也许不难找出来。   而沈子契正琢磨着,便见地上的沈未晞突然站起来,抹了把脸上泪珠,抡起胳膊就往沈子契脸前糊。   “你现在说的是人话?这么多年你知不知道爸为了讨好你——”   只是她话音还未落下,巴掌在距离沈子契咫尺时蓦地被拦下了。   却不是沈子契,是许景行。   沈子契看到不知什么时候上楼的许景行,原本冷峻的面容此刻微显苍白,他定定看着沈子契,眼底竟是沈子契从没见过的萧条。   “你……和我来一下。”他冲沈子契低声道。   而与此同时,吴泠也从卧室飞快窜了出来,张开双臂挡在沈子契身前。   在沈未晞骤然如锋芒的视线下,灵机一动,颤颤巍巍地又把手里东西递过去。   ——不要欺负我爸爸,我把我最爱的奶嘴送给你。   磕磕巴巴地比划着,吴泠还贴心地给沈未晞展示一下奶嘴有多么好玩。   把沈未晞鼻涕泡都气飞了。   作者有话说   是的没错,中年组cp出现啦,微虐*/w\*)   可能因为生病,这本收藏掉得心态有丢丢崩(笑哭)   但好爱追文的你们鸭~ 第53章 吃奶了,嘿   安抚奶嘴显然安抚不了沈未晞,特别是沈子契为了不让吴泠的反常举动引起怀疑,紧接着一句“我们玩情趣扮演呢,来,叫大姑”,气得沈未晞把奶嘴拆了个稀巴烂,给吴泠心疼坏了。   而沈子契原本以为许景行无非也是要说一堆沈明秋这些年对沈妈妈的死如何愧疚之类的话,他其实不是很想听,因为他猜得到。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正琢磨如何向许景行透露今天在基地里头的事,却一路跟着许景行,先来到院子里的番茄大棚。   怎么的?怕口渴吗?   他在心里犯嘀咕,又眼看粘在他身上的吴泠一进入大棚又有六亲不认的架势,急忙将他摁坐在小板凳,转身挑了个大个的番茄让他抱着啃。   然后等他再一回头,看着许景行的举动一怔。   只见许景行已经认真将军服衬衫前的胸标摘下来,暂时搁置到一旁,背梁挺直地看着他,眸底一如既往的坚毅中,浸满风雨。   “许叔?”沈子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对不起。”却见他眉心微蹙,沉声开口。   随后在沈子契震惊的目光中,曲膝跪了下来。   “许,许叔!?”   沈子契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实在搞不明白眼下什么情况。   “你这些年恨的人,其实应该是我。”   许景行说着抬头,专注看向沈子契,字字清晰道:“我才是害了你母亲的人。”   “……”沈子契神情更加茫然,只是听对方提起沈妈妈,心下钝痛间,脱口问道,“您在说什么?”   “十二年前,绑匪给你父亲打的那个电话,实际上,他不知道。”   “……”   沈子契闻言心下一凛,隐约觉得抓住什么,却还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直到许景行嗓音低沉,带着艰难但又笃定的涩哑,给他讲了一个注定半生活在罪责中的人,心中深深埋藏见不得一丝光亮的往事。   ——沈子契一直以为许景行是在成为他爷爷的参谋之后才与沈明秋相识,却原来,早在许景行还是个愣头青,才考上军校那一年,就第一次见到还未满三十却已经成为军区核心研究员的沈明秋,回到母校的一次演讲。   从穷乡僻壤的小山沟考进国防大学,许景行看到演讲台上那年纪轻轻已然学识渊博,一身儒雅气息又挺拔俊朗的沈明秋,眼里便再放不下其他。   自那之后,沈明秋就是他平平仄仄的人生中最崇拜的神祇,也是除了心中最初的坚定信仰之外,让他咬牙一步步从众多精英中脱颖而出的独一无二力量。   而他原本只盼望自己可以优秀如沈明秋,却没想到天缘巧合,他正好被分到沈峥嵘身边,成为了沈峥嵘的参谋之一。   自然,那时的沈明秋对他毫无印象,他在早已成家的沈明秋面前,也从未流露过丝毫不该有的心思。   年复一年间,他能偶尔看着他,可以利用职务之外的时间近水楼台地为沈家做些什么,便已非常满足。   却没料到,这种微妙的平衡,只持续到沈妈妈遭遇绑架那一日。   与沈峥嵘共事多年,许景行当然早就对沈明秋的研究院略知一二,他也知道这大千世界,总有人会依靠科学暂时无法解释的力量为非作歹,而沈明秋整日废寝忘食泡在研究院,便是要努力比那一群不法之徒对宇宙未知力量掌握得更加彻底。   那一日,沈明秋接到紧急任务匆匆赶去研究院,手机落在餐桌上,当许景行看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屏幕上不断显示的沈妈妈。   他接起来,也只是想告知她,沈明秋去了研究院,手机不在身边。   结果对方是绑匪。   而那次绑架案对外宣称绑匪的目的是为谋财,包括沈子契也只得知这一说法,但是,那时许景行接起电话,被对方误当作沈明秋,他是知道的,绑匪一定要沈明秋亲自到现场才放人,是在针对沈明秋的任务。   许景行不晓得沈明秋的具体任务是什么,可按照沈明秋离开时的表现来看,他可以确定,那必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沈明秋不能离开,他可以帮他解决的。   这是他挂断电话后的唯一想法。   很久之后,他再回想起来,都恨不能一枪崩了当时的自己。   可他当时自以为是,想到军区的电话都是被监控的,这件事瞒不了多久,与其让沈明秋做抉择,不如他去将沈妈妈救出来。   而也确实,起初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他与警方埋伏在绑匪所要求的地点周围,几乎没怎么费力便将前来对接的一名绑匪抓获,随后又从绑匪口中问出了沈妈妈的下落,并让绑匪给其同伙假意发送了确认消息。   也因前期太过顺利,他在低估绑匪之余,叫来了就在市里读大学的沈子契。   沈未晞不在国内,沈峥嵘也在时刻关注研究院的动向,他想着总要叫上一个沈家的人,也可以在解救沈妈妈后第一时间安抚她的情绪。   可就在他内心笃定,带着沈子契赶往现场之时,意外发生了,本被制服的绑匪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骤然挣脱镣铐,就在沈子契进去的前一刻,朝沈妈妈开了枪。   那一声枪响,便成为此后十二年,勇冠三军运筹帷幄的许参谋长,最恐惧的噩梦。   梦里他每次看到沈子契绝望抱着沈妈妈的样子,都犹如烈火焚身,透骨剜心。   也让他心中的神邸,再不曾将光芒许给他一寸一毫。   沈明秋事后没有骂过他一个字,只在他欲对发疯的沈子契解释之时将他拦下,任由沈子契将满腔悲恸悉数发泄在自己身上,与自己决裂。   然后,再没有看过他,与他说过一句话。   他们在同一片屋檐下呼吸,同一张桌上吃饭,甚至前些日他坚持给他送饭,但是,他在沈明秋眼里,的确,与空气无异。   这该是沈明秋对他最大的惩罚。   或许也不能说惩罚,毕竟,人怎么会与空气谈仇怨。   “后来你发生那件事,他几夜没有休息,四处都跑遍了,得知还是没有办法,一个人去你母亲的墓地,坐了一天一夜,不停道歉。”   “想去看看你,但知道你恨他,就只敢每次沈司令或是你姐姐探视你的时候,在视频里看你几眼。”   许景行看着此刻神色早已僵硬的沈子契,停顿半晌,又哑声道:“我其实能猜到,以他的性格,他不对你解释的原因,怕是在用你对他的恨,变相折磨他自己,他仍旧觉得是他没有保护好你的母亲。”   “可确实,都怪我。”   许景行说完,看沈子契片刻,见他震惊到未发一言,叹口气,干脆全部说道:“还有一件事。”   “你能想象到,他那样一个不论何时何地都斯文儒雅的男人,如何翻土施肥,一遍遍严格打理,亲手种出了这番茄棚?”   “对,”迎着沈子契不可置信的视线,许景行点头道,“他就是,你爷爷找来的‘专业人士’。”   “你现在,还怪他吗?”   “……”   沈子契不知道了。   他乱极了。   这些事,都超出了他的想象。   “我与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自责,他一定也不希望,所以你不要多想。”许景行自是看出沈子契轰然崩塌的内心,沉声补充道,“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今天下午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才好想办法救他出来。”   “下午,”却在沈子契沉默之时,另一个已然在睡梦中的软绵绵声音含糊接道:“吃爸爸的奶了,嘿。”   许景行:“……”   沈子契:“……”   作者有话说   555又更晚了dbq!不过00说的是不是也没毛病hhhhhh 第54章 你不是脏东西   沈子契最后还是略过他进入基地那一步,只将沈明秋被怀疑携带邪物破坏基地的事情告诉了许景行。   而他也因为突然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许景行,简单与他说明情况后,气氛便凝滞下来。   毕竟,那也算是他打小尊敬的叔叔,很多时候他在学校惹了事,不敢招沈妈妈生气,更不会找沈明秋,都是叫许景行过去解决的,他同学甚至以为许景行是他的亲叔叔。这样一个人,突然成了间接害他母亲出事故的罪魁祸首,并原来一直对沈明秋存了那种心思,无论怎么想都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或者说,他不愿意承认的是,他这十二年都误会了沈明秋。   所以他除了阻止许景行继续跪下去,实在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许景行自然早就预料到这种结果,起身后也没再说什么,直到他仔细想了沈子契的话,与沈子契一样觉得,沈明秋不肯配合这一情况十分蹊跷。   沈明秋必是不可能故意带邪物进去,那么他心里多少都该有一些线索,为什么不说出来?   沈子契则思索间,正想问问许景行能否想办法见沈明秋一面,却见许景行在沉默片刻后,突然抬头,凝重看向别墅屋内。   沈未晞此时一个人心急如焚地坐在客厅,刚刚并没有跟出来。   便见许景行走进去,忽地问她:“你最近住在你父亲那,都有谁知道?”   “什么?”   沈未晞显然没明白他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或者说,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人在刻意接近你?”   “……”沈未晞皱眉,仍是不太理解的样子,却也想了想道,“我没觉得,怎么了?”   沈未晞并不了解沈明秋的基地主要做什么,所以对于神神鬼鬼的问题不太敏感。   沈子契却好像懂了许景行的意思。   他是觉得,按照沈明秋的性格,之所以什么都不说,是因为这件事可能与他在意的人有关?   毕竟仔细算来,沈明秋接触的人有限,每天几乎是两点一线式的生活,外人想要接近他,实则很难。   “林先生……也一直都在?”许景行又问道。   “他是我带过去的,许叔,您什么意思?”沈未晞这次却隐约反应过来许景行的怀疑,语气稍显生硬地反问。   “林隽呢?”沈子契直接打岔道,“今天怎么没见到他?”   “他昨晚就走了!”沈未晞没好气看向沈子契,“他的生日会还剩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当然要回去准备了,你作为他的老板,不关心他的行程安排就算了,倒有脸在这怀疑什么?”   像是越说越气,沈未晞明显把因沈明秋而升出的一股急火全都发泄出来,又劈头盖脸道:“我看你心思都用在包养小情了吧?怪不得你刚才那么淡定,在你眼里,爸的安危是不是连一个出来卖的鸭子都不如!”   然而她不提还好,她这么一提,沈子契突然想起来,要不是吴泠拼命以借闼术送他进去阻止无极鬼煞继续伤人,不知道被上身后的沈明秋还会闹出多么严重的后果。   所以他这回看了一眼刚被他抱回来窝在沙发里继续睡着的吴泠,破天荒对沈未晞沉下脸:“你穿着军装,现在说的做的,却哪里又像军人了?你不觉得你自己才是越来越荒唐了?”   “我荒唐?我荒唐怎么了?但我没冷血到十二年对自己亲爹不闻不问!也没下贱到一出狱就和送自己蹲监狱的人眉来眼去!”   眼见自己话音落下后,沈子契脸色更加难看,沈未晞干脆起身指着吴泠:“你也别以为我没打听清楚他什么底细!我骂他一点都不冤!”   “他不过就是一个出了名的四处招摇撞骗的小神棍!为了勾引像你这种有钱的傻子费尽心机!面上装得比谁都单纯,实际上连什么变态的人妖都做过,不男不女的你不嫌恶心吗!”   却见沈未晞说话间,吴泠原本紧闭的双眼终是动了两动,惺忪地张开。   沈子契看他茫然的眼神心里一紧,一时忘了质问沈未晞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任由她接着骂了下去。   “有件事你不知道吧?听说早前有个仗着和吴家丢了的小孩有几分相像就跑来巴结的小乞丐,被吴家直接挡在了门外,灰头土脸的走了,后来不知怎么摇身一变开始做起江湖骗子,原来说的就是他,人吴家都躲他远远的,就你那么贱!”   “我谅你找了那孩子那么久,突然看见个差不多的失了神智,没忍心告诉你这些,但他这种脏东西你玩玩就算了,现在还想为了他连我这个亲姐都不认——”   沈未晞没有说完突然停下了。   倒不是因为沈子契做了什么,而是整栋别墅的灯光突然灭了一下。   虽然很快又重新通亮,但不知为什么,沈未晞原本气到涨红的面颊霎时发白,分明是夏季,透骨的凉意却铺天盖地卷袭而来,整个屋子仿佛冰天雪地,空气都要被一刹那冻僵。   而有那么一瞬间,沈子契在怒火冲天之余,觉得自己胸口有什么东西似乎乍然破裂,发出细微的铮鸣,像是沉寂许久的猛兽终于抓破了囚笼,带着毁天灭地的怨气,冻得他牙齿打战,身上那熟悉的如坠冰窟感,竟与十二年前一模一样。   却也在下一刻,刚还一脸懵懂瞪着沈未晞的吴泠自沙发间一跃而起,“扑通”一声跳在沈子契面前。   “沈子契!”   这一声急促的呼唤莫名让沈子契僵硬的大脑稍微有了感知,他木讷低头,对上吴泠紧张关切的清澄目光,寒凉的心间终是又升起丝丝温度。   而他看着吴泠,第一反应并非他为何突然恢复了正常,却是一把捧住他的脸,边揉边不假思索道:“你不是脏东西,快忘了刚才的话。”   作者有话说   老沈今天有多高!(??w??)? 第55章 我当然信你   关于吴泠那一段经历,沈子契虽然能想象到兴许会有人拿来做文章,但到底是没料到第一个说出来的竟是沈未晞,还是以那样颠倒是非的恶劣口吻,就在吴泠面前。   所以几乎立刻想起吴泠曾经一个人绝望到跑去荒山野地终结此生,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合该受人唾弃,才在赴死之余不忘亲手剜掉身上的难堪印记,沈子契怕得心跳都快停了。   尤其不久前,医生刚刚告诉他吴泠至今仍然存在着极为严重的心理问题。   “忘了吗?”   沈子契一边不自觉地将手移到吴泠腰后收紧,一边又不安地问道。   “……”吴泠脸色微微泛红,仰头摸了摸刚被他揉过的地方,嘴角明显忍不住抿起来,双眼格外锃亮,看着他认真点点头。   沈子契此时并不懂吴泠眼底不同寻常的光芒源于什么,只稍微放下心,便又倏地抬眼,眉心紧蹙地看向神情似是一阵恍惚的沈未晞:“刚才那些话,都是谁跟你说的?”   奇怪,太奇怪了。   沈子契就突然觉得,沈未晞能打听到关于吴泠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不像是她自己可以办到的事。包括方才他被沈未晞激怒后身上出现的异常,发生在这个节骨眼,都好像与沈明秋这次出事脱不开关系。   然而就在他想要继续询问时,只见沈未晞脸色苍白着看了他半晌,竟两眼一翻,忽地倒了下去。   “沈未晞?”   沈子契先一步上前,紧接着许景行和吴泠也急忙过去。   “这是怎么了?”眼看到沈未晞的头磕在沙发一角都磕破了皮,沈子契排除她装晕的念头,又急得“啪啪”拍她的脸,“怎么回事——”   话没说完,沈子契摸着沈未晞冰凉到吓人的额头心里咯噔一下。   这他妈哪里是正常人的体温?   猛地意识到事情的不同寻常,沈子契下意识看向吴泠。   就见吴泠显然已看出来什么,一脸愕然瞪了沈未晞片刻,不等沈子契问出口,就一把拉过沈子契的手。   放进自己嘴里。   “……”   沈子契只觉指尖在温热柔软的口腔中冷不丁一阵刺痛,激得他好悬没叫出声,随即被拿出来,迅速朝沈未晞额间稳稳一点。   一小块殷红的血迹沾在沈未晞的眉心。   “干什么?”沈子契脱口问道。   “她身上的东西被吓坏了。”吴泠余光瞄了一眼许景行,似是担心他没有听过这些邪乎言论而接受不了,就含糊道,“需要你……安抚。”   “什么东西?”沈子契却心知许景行对这些多少有所听闻,便没有顾虑太多。   “……”吴泠紧盯着沈未晞,直到看见她毫无血色的嘴唇慢慢回转,才终是松一口气,但仍十分凝重道,“我还不能确定……是哪一种煞,现在比较危险的是,这东西似乎在她身上很久了,几乎和她融为一体,所以非常不易察觉,也才在重伤的时候,连带她一起遭了殃。”   说着,吴泠又以手背感受了一下沈未晞的体温:“她现在即使恢复正常人的温度,却还是不能醒过来,要看这东西什么时候能恢复。”   “我的爻珠不在,如果在的话,兴许能试一试强行将它剥离——”   “她身上的,就是你之前感受到的那一个?”沈子契突然问道。   他想起先前吴泠朝沈未晞扔西瓜皮的一幕,后来他问过林隽,按林隽的说法,当时沈未晞身上只是没什么伤害性的桃花煞。   “不是,”却见吴泠答应着,小心翼翼看了看沈子契,“我,我与你说过,之前她身上的,很像无极鬼煞。可现在这一个,我从来没见过,叫不出它的名字。”   沈子契闻言愣了一下。   那现在这是什么?怎么跑到沈未晞身上的?   然后他又反应过来,吴泠确实在他下去基地的时候提过无极鬼煞的事情,但因为涉及那晚他和林隽的对话,他担心暴露什么,就不怎么客气地给他打断了。   可是,林隽不是说了那只是桃花煞?他也确实曾差点着了他的道,怎么可能是无极鬼煞?   而假如吴泠说的没错,那林隽——岂不就是最有可能害沈明秋破坏基地的人?   沈子契心下有些难以置信地想着,他与林隽相识虽不算久,但他那么一个大明星,有什么理由卷到这种乌七八糟的事情里?   所以说,沈子契倒也很快理出重点——林隽和吴泠的话目前看来是相互矛盾的,而且仔细想想,矛头指的都是对方。   沈子契看向吴泠的视线又严肃起来。   却也不是因为纠结谁是谁非。   而是吴泠像是意识到沈子契在考虑什么,竟刻意避开了沈子契的目光,也没有再说下去,只转头问许景行:“那个,请问家里有创口贴吗?”   一边说一边扫过沈未晞刚被磕破皮的额角。   “有。”许景行则显然感受到了二人之间突如其来的某种怪异气息——主要是沈子契针对吴泠,就边说边往楼上走去。   沈子契看着低眉顺眼又安静下来的吴泠,等了半天,还是不见他继续刚才的话题。   终于忍不住了。   他是放不下他害他蹲监狱的事,作为有“前科”的吴泠,理智上他其实更应该偏向一直追求他的林隽。   但是,如果说非要在林隽和吴泠之中选一个。   那他还是选——   “你。”沈子契瞪着吴泠突然开口。   吴泠终于抬头,疑惑看他。   “你,你看看你给我咬的!”沈子契伸手,亮出他再不找茬都快愈合了的手指头,“你说你是不是公报私仇,是不是属狗的——”   却话音未落,又停住了。   因为吴泠已经张嘴,一下叼住他,在他震惊的视线下,讨好地给他上面最后一点点血迹舔没了。   “……”   许景行在的时候不觉得什么,眼下只剩他们二人,沈子契心脏顿时砰砰跳动,方寸微乱。   却仿佛又一阵天光乍破枯木逢春间,他再不犹豫,捧住吴泠的脸,朝着吴泠鼻尖脸颊嘴巴“吧唧”“吧唧”“吧唧”就是接连几口。   “傻子,”其实吴泠聚精会神为沈未晞察看情况的时候,沈子契就想这么干了,眼下更是将他憋了许久的话一吐为快,“你是小神仙,我当然信你。”   如今这世上多的是锱铢必较有仇必报,以德报怨实属强求,但无论如何,善良的人最珍贵。   啪啪啪!   不承想,他自己还没感动完呢,竟听见熟悉的拍巴掌节奏。   “信我吧,”只见一人一猫不知啥时候杵在门口,“再不跑老神仙都救不了你们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病情反反复复生无可恋的沙雕作者看到热搜突然觉得活了过来……感觉没吃药已经好了一大半(笑哭)   老沈的心扑通扑通又融化了一点点鸭~ 第56章 它一直在你的身上   “云舒!?”   吴泠看着神出鬼没的展云舒一怔,随即伸手,接住一颗眼看要砸在沈子契脑袋上的小东西——他的爻珠。   “切,”展云舒偷袭没成功,翻了个白眼,又催促道,“别磨蹭了,赶紧跑吧,我这好不容易找到理由过来一趟,趁秦彧被那几个臭傻比缠住还没顾得上你们,赶紧跑得越远越好。”   啊?   沈子契更懵了,跑什么?谁是臭傻比?   “还愣着呐?你刚都干什么了自己不清楚?整个城里的歪门邪道都要被你吓尿了,”展云舒说着顶着他的异瞳白猫就凑上前,这次却是对着吴泠,“小泠泠,想不到你当年竟真的为了他什么荒唐事都敢做,我也不能眼见着你再被审讯,这次你扛不过去的,所以快点带他离开。”   “——当然了,你先前都给我打晕了,我还冒着被处置的风险第一时间来提醒你,感不感动?给我个奖励再带他走叭!”   沈子契一巴掌隔过去,正好被噘着嘴的展云舒亲一手心哈喇子,给恶心坏了,正要问话,就见吴泠显然听得懂展云舒的意思,脸色变了变,慌张之下,急忙低头看向沈未晞,便要先试试爻珠能不能将她体内的邪物引出来。   “不行,”却听展云舒道,“先不要管她,她一时半刻死不了,而且她身上的东西很难除掉,我会让阎王想办法,你们再不走,才真的危险了!”   沈子契忍不住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现在多问一句没关系,反正被抓住了,吴泠可能比你惨多了。”展云舒打断沈子契的问话,迅速补充。   沈子契愣住了,紧接着他看见下楼的许景行,稍一停顿,便开口道:“……许叔,帮我照顾她。”   “……”许景行目光落上展云舒,明显心有疑问。   “沈明秋的事……我会尽快找到林隽问清楚。”沈子契又道。   他原本还想托许景行注意这边的消息,但却也是此刻才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基地出事,沈峥嵘一定要许景行留下来看住自己。   他哪里是真的要看住自己,他要留下的,怕只有许景行。   那老头儿精明得很,这么多年不可能看不出许景行对沈明秋的感情,想来便是为了避免许景行遇到沈明秋的事,再出什么意外。   所以他不会让消息泄露到许景行这里。想查清沈明秋的事,他必须要去找林隽。   飞速想着,沈子契也不知道怎么就轻易相信了展云舒,一句都不再问,拉起吴泠便走。   好在许景行应是意识到眼下也别无他法,倒没有真心想拦他,甚至让沈子契更加惊讶的是,就连他一路离开军区,除了例行检查,也并没有任何人对他进行其他盘问。他还以为因为沈明秋的事他会很难离开这里,看来是想多了?   心下琢磨间,二人出了军区也没有叫车,而是专挑小路,到了距离军区已有一段距离的郊外林中。   虽是夜晚,却没什么凉风,沈子契胸口微微发闷,看着沙沙前行默不作声的吴泠,动作越来越慢下来。   终是一拉他:“我能控制邪物的事情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怎么回事?他说你要再被审讯又是什么意思?我们究竟为什么要跑?”   “……”吴泠停下来,转身气息微喘地看他。   却在要开口时目光骤然一凛,一个反手猛地扯过沈子契,翻身护住他的同时,沈子契只觉面前疾风扫过,吴泠已将距离他咫尺的一道虚影给截下来。   什么玩意?   沈子契下意识转头,却除了眼前飘过几片掉落的树叶,什么人都没有。   而再看吴泠紧紧攥在手里的,是……一张符纸?   谁啊?怎么还拿符纸打人?   “出来!”   “嗤~”   只听吴泠一声中气十足的厉喝过后,另一声轻蔑的嗤笑才随之响起。   紧接着,一个身着灰色道袍的精瘦男人便从一棵树后走出来,看模样也就三十几岁,长得尖嘴猴腮,像个猴精。   “陆灵山那瞎了眼的老头儿当初不收我,偏偏选了你这不知哪来的二椅子,还以为能有多厉害,到头来却被你害得一躺十几年,哈哈,可真是大快人心,”只听他说着,一边双目放着贼光地一步步走近,“不过我也想不到,十几年后,还能叫我发现又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也不枉我盯了你这么久。”   “今天呐,你们谁都别想跑,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你们号称有尚方宝剑的神风局,闹出这样的笑话,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再高高在上!”   沈子契听他那贱兮兮的嗓音就难受,好像大概能明白他在逼逼什么,却又无法落实到细节,更忍受不了他一个把道袍穿得像裹尸布一样的神经病在这阴阳怪气地嘲讽,便皱眉想要上前。   却见吴泠拉着他的手微微使力,已先一步开口:“我是我,我早就和神风局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故意混淆。”   “还有,你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你,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都这时候了嘴还硬,看来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瘦猴依旧一脸不屑,说着一甩袖子,竟又扯出一张符纸,“我是谁你不配知道,关键是,你要是不心虚,为什么不敢让这引煞符碰到他?”   引煞符?   沈子契闻言怔了怔,什么意思?是用来引煞的?那跟他有鸡毛关系? 他又没被上身!   “引煞符虽然对常人无害,但我怎么能确定你这符纸没有掺杂其他东西?”吴泠语气冷硬道,“而且你即使不说,我也能猜出来。”   “你是灵符社的人,你这样滥用灵符,不怕被问责吗?”   “呦,你知道的也不少,但你们很快就会被整个风水界通缉,我跟你们还谈什么规矩。先到先得,我抓了你们,就是为灵符社争光,是把神风局踩在脚底下的功臣,到时我一定要问问陆灵山,后不后悔当初选你这个丧门星!”   话音未落,那瘦猴蓦地往前疾驰数步,腿脚灵活得不像个正常人,绕着沈子契二人步伐诡异,眨眼间,脚下的地面被他刨得出现一道道纹路,连起来像是什么法阵,正好将沈子契二人圈在中间。   沈子契看他来来回回跳大神一样,紧接着袖袍一扬,五张符纸像是有感应一般,分别落在地上那法阵几处,口中还念念有词。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五天魔煞,亡身显形,所在之处,万神伏灵,急急如律令!”   语毕,他忽地挺直腰板,满面红光,一脸威风直直看向沈子契,明显已笃定沈子契即刻便会现出原形。   沈子契多少被他花里胡哨的一顿操作搞得也有些紧张,虽说不像神风局那官方机构搞起来看着高级,但这种类似民间的古早术法反而更加神秘。   只不过,沈子契一动不动僵直片晌,却是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   两分钟过去了,依旧安然无恙,那瘦猴面色微崩。   “怎么可能?”只听他低声疑惑道。   沈子契松口气,嗤之以鼻地一乐,一脚给离自己最近的符纸踹进地底下:“怎么的?买到假冒伪劣的纸啦?”   说完转头看了看身旁吴泠,正想要也安抚他两句不要害怕,手都快被他给捏断了。   却发现他神情依旧凝重,侧脸落下汗水,故作镇定地开口:“请问,我们能走了吗?”   “不能。”   结果这一声,竟是熟悉的阴鸷低沉。   沈子契惊诧抬头——秦彧!?   不对,不止秦彧。   “臭傻比!你们放开我!”   伴随展云舒的破口大骂声,五个黑着脸的老头分别从不远处停下的几辆车中下来,在他们身后被五花大绑拖下车的,正是展云舒。   连他威风凛凛的阎王,此刻也被困在特制的笼子里,正双目变红,龇牙咧嘴地冲押住展云舒的几名神风局特工低声吼叫。   沈子契看着这诡异一幕,不自觉想将吴泠往身后拉一拉,却猝然一股大力袭来,吴泠被卷走的同时,沈子契连带着与他一起飞了出去。   几个翻滚间他重重摔落地上,虽然潜意识里仍没放开紧纂吴泠的手,却是一抬头,眼睁睁看着趴在他面前的吴泠被秦彧一脚踩在脚底,咔嚓一声,骨骼断裂的脆响传来,一口血自他煞白的唇角呕下。   “它竟然一直在你身上。”   却仿佛踩着的只是一只蚂蚁,秦彧看都不看吴泠,对上沈子契几乎渗出血丝的双眼,自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   作者有话说   老秦后面虽然会有反转,但今天还是可以尽情骂他(?Д`) 第57章 后退了一步   沈子契不明白秦彧在说什么,他只觉得眼前刹那变得血红,满腔的杀意几乎将他吞噬,有个冷到透骨的声音不停在他耳边煽动他,杀了所有人,他们就不会再被随意践踏。   ——不可以。   奈何手掌间微弱却极力传递的温度好像又一直劝阻他,不断拉扯他几欲分裂的神智。他甚至想不顾一切甩开那一丝暖意,可对方像是料到他的意图,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   便是在这头痛欲裂中,秦彧咬牙切齿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现在给我说实话,师父到底怎么受了重伤。”   “唔……”   吴泠那本就折了的肋骨随着秦彧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喀拉”声,隐忍多时的低吟自他咬紧的牙关泄出,却很快又被他咽下。   他是怕再刺激到沈子契。   “我说了,”而半晌,吴泠带着轻微颤音的回答传来,仿佛掺杂了滴滴答答的雨点,落在沈子契心上,化成道道血色的涟漪,“它已经被师父除了,师父……就是被它重伤。”   “不信的话……”明显在硬撑,吴泠稍作停顿才继续吃力道,“你问那个灵符社的人,他……他刚才可是用了五符缚灵阵,如果,如果它在沈子契的身上,不可能还不出现……”   “哼,”这次却听一个年老的声音传来,显然是刚刚五个老头之一,“谁知道你是用了什么办法封住那东西!今日又怎么让它冲破封印!”   “没错,”另一老头接道,“你当年好歹算陆灵山带出来的高徒,因为你的失误造成那东西出逃也就罢了,你竟还为了隐瞒这人曾被附体行凶的事情,敢将那东西直接封在他身上,谎称已经被你师父除去。——我看你师父根本就不是被那东西重伤,必是为了阻止你做这荒唐事才遭你毒手!”   什么?什么意思?   沈子契才稍微恢复神智,正心疼凑近吴泠,闻言动作一滞。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吴泠把什么封在他的身上?   那……那团黑雾吗?   沈子契下意识想着,思路却又被打乱。   “秦彧,别再跟他们废话,先带回神风局!”又一老头道,“这件事十二年前就该水落石出,眼下已经确定是你们当年办事不利,给神风局造成这样大的耻辱,我们神刑司有权利对你接下来的决策进行干预。”   “滚犊子吧!你们神刑司就一群倚老卖老吃白饭的臭傻比,平时办正事的时候不见你们出来,这时候一个个道貌岸然的瞎几把比划,不就是觊觎秦彧的位置吗!”而一直挣动的展云舒此时猝然接话道,“秦彧!现在事情还没有问清楚,就算为了你师父,你也不能被这几个臭傻比摆弄——”   “你闭嘴!”秦彧沉声打断展云舒,与此同时,袖口中的神影刹那闪现,竟夹带着凌厉的风声,直直砸向不远处正鬼鬼祟祟想要离开的精瘦身影。   “陈祗,”秦彧开口,却直接叫出他的名字,“你刚才用的是五符缚灵阵?”   只见陈祗原本被叫出名字还有些慌张,一听秦彧不像是要质问他私自使用灵符的事,脸色又松了下来,“我是用了缚灵阵,可惜他们太狡猾,什么都逼不出来。”   “但你们抓回去慢慢审问,不信他不松口,”他眼珠转了转,像是生怕吴泠二人真的被放了,赶紧补充道,“我猜也一定就像刚才老前辈说的,那东西被他用什么邪术给封住了。”   秦彧闻言皱眉思索片刻,随即像是听进了陈祗的话,便又低头,对吴泠继续冷冷道。   “你当年心知它与寻常尸煞不同,一旦依附宿主就不可能轻易离开,上面更是下了死命令,但凡有人被它沾染丧失理智,一律格杀勿论,所以你,为了护他,不知利用什么邪术将它封在他身上,宁肯指认他故意杀人,让他依靠家里势力逃过一劫,却不惜对师父下手,是不是!?”   “唔!”   随着秦彧语气越来越不稳,加之在吴泠身上的痛楚显然又重了许多,迫使吴泠再忍不住发出一声急促的惨呼。   “……”   而沈子契正因秦彧犹如当头棒喝的话而震惊看着吴泠,鼓噪的脑海混乱不堪,突然又见吴泠被如此虐待,瞬时没心思管他什么糟心的过去,瞋目裂眦地猛然起身,竟是挣开了吴泠因剧痛而方一松懈的手。   顷刻间,那股天寒地坼的刺骨凉意自他胸口炸开,整片树林扑簌作响,骤然翻卷的夜风发出阵阵鬼哭般的撕裂号叫,他就如一只恶鬼定定看着众人,满目杀戮中,只剩摧枯拉朽的冲天怨恨。   什么伦理道德规矩律法,所有欺辱他的人,都该死,他杀死他们,就如碾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不是!”   然而,正当沈子契目光咬死秦彧,凝聚周身的诡异力量即将爆裂,却突然又响起破音的一句否定。   与此同时秦彧身影猛地摇晃,捂住胸口退后数步,不可置信看着拼尽全力自他脚下脱身的吴泠,只见他不要命般强行撑起断骨的残躯,瘦小的身形跃起,却是——一头撞向沈子契。   “……”   沈子契被他撞得微微失神,一时忘了刚刚要做什么。   而吴泠粗喘着,脸色白得不像活人,牢牢瞪着沈子契,隔了半晌,才对其他人道:“我没有……骗你们。”   “他身上的……并不是你们以为的东西。”   “他之所以能偶尔显露那些与它相似的气场,都是因为,当年我和师父应召将它转移,但它被我不小心放出来,我师父追赶时,偏偏又遇到……他行凶杀人,我师父为分心阻止他,只好将自己一丝灵识放在他的身上——你们都知道,我师父陆灵山,最厉害的地方便是意念控物,也就是他的灵识。”   “可也正因为这样,我师父灵识不全,才被它重创,几乎与它同归于尽。”   “如今他……已为自己当年恶行付出代价,我接近他这些时日,就是为了……拿回那一丝与他融合的灵识,看是否……能救回我师父……立功赎罪……”   “本来已经……快要赢得他的信任,你们……却偏要在这里刨根问底……”   吴泠说着,目光仍一直胶着在沈子契身上,清透的双眸浮起氤氲水雾,深深看着他,却再撑不住,跪倒在地上。   “……”   沈子契先前为吴泠而生的满腔怨恨不知何时已然烟消云散,此刻看他跪倒在自己面前,只愣愣地,向后退了一步。   作者有话说   他在骗你啊不要信!!!(失去理智的作者)   老沈身上的东西就快要拥有姓名了(是个大渣渣)(?) 第58章 带他走   空气好像突然凝滞了。   或者说,是沈子契失去了所有对外界的感知。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吴泠,周围乱七八糟的声音接连传入他的耳内,却到达不了他的心底。   “切,还以为你们两个有多情深意切,这才多大一会功夫,就大难临头各自飞了?”陈祗幸灾乐祸说着,却又话锋一转,“不过这位吴小神仙向来擅长花言巧语,保不齐为了逃脱罪责又胡乱编造,他说什么都不足为信,我看还是要带回去仔细核查一遍。”   “他说的没错,”一老头接道,“秦彧,我们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它的存在,就算陆灵山在某方面的能力确实和它有几分相似,这件事情还是非常蹊跷。”   “退一万步讲,假如他说的是真的,那这小子身上的灵识,我们也必须收回来……救你师父。”   “呸!”   憋了半天的展云舒显然又憋不住了,狠狠啐了一口道:“你们安的什么心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要是能得到陆局的灵识,哪他妈可能还给他!秦彧,你绝不能相信这几个原本就与你师父处处作对的臭老头!”   “展云舒!”其中一个老头终于忍不住了,“你今日擅自通风报信差点让他们逃走的失职行为还没找你问责,你竟又三番两次在这里挑拨离间出言不逊,故意抹黑我们几个神风局的元老,你又是何等居心?”   “怕是秦彧还是过于年轻,区区一个下属都不能收拾服帖,那我们不介意代替他让你再重新认清楚神风局的规章制度。”   说着,那老头忽地将原本一直拄在手中的龙头手杖用力一捶,掌心使力,便自龙头里“嗖”地飞出一根肉眼几乎难以看见的细针,直戳向身体无法动弹的展云舒——   在距离展云舒一尺开外,被一道黑影截下。   “穆老,”秦彧抬手收回神影,面无表情道,“我的人,我自己会调教。”   “况且您这手杖,是我师父当初看您没有趁手的除煞兵器送您的,里面的煞针也是我师父一根根亲手所制,最好用来对付邪物,都浪费了,就没有了。”   “……”   那穆老头被秦彧几句话噎得一时语塞,脸色难看地瞪了展云舒一眼,便又将注意力放在沈子契和吴泠身上。   而此时此刻,沈子契似是终于从骤然深陷的泥沼中得以喘息,原本毫无神采的眼底微微闪动,神情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大概人在失望至极的时候,也就不会愤怒了。   他只掌心紧握着,移开了一直与吴泠相对的视线。   “所以,”他环视周围的人,低沉笃定地开口,“你们现在的目的,都是要拿回灵识。”   “当然,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今既然被我们找到,自然要拿回来,而且你一个毛头小子,根本就没有能力驾驭那种力量,一旦起了歹心,不知要做出什么坏事——”   “可以。”沈子契竟干脆打断那老头。   “只不过,你们是不是也该商量一下,我身上的灵识,到底交给谁。”   “……”   沈子契随后这一句话落下,周围气氛顿时又紧张起来,包括那五个老头,也都面面相觑,显然每个人都跃跃欲试。   想不到那陆灵山的一丝灵识真能如此抢手,沈子契冷眼看着他们之余,转向阴沉不语的秦彧。   “你对你师父倒是感情深厚,”他像是不经意地又扫一眼地上身子越垂越低的吴泠,“每次一涉及到当年的事,你都这么暴虐。”   “结果却是你又猜错了。”沈子契自嘲般冷笑着,“为了护我才指认我……你说出来都不觉得可笑?我们那时分开了十年,他被拐走经历了那些事,我完全不知情,几次救他性命的,也是你们那无所不能的师父。”   “在他心里,我早就什么都不是。与你们师父相比,我就更不值一提。”   沈子契说着,又像满不在乎地轻笑一声:“不过都不重要了。”   “算我沈子契疏忽大意,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了两次,以后我绕着这尊神仙,什么愁啊怨啊的,我也不报了,毕竟,他根本不值得我浪费时间和精力。”   “我现在,只有个疑问,这灵识,要怎么拿出来?”   “……”秦彧却默然看着沈子契,眸底隐约带着几丝怀疑。   “怎么的?”沈子契显然看懂他的意思,“觉得我太冷静了?”   “不然怎么办?他已经被你揍个半死了,我再动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碰我的瓷儿,我不又要进去蹲号子了。”   “沈子契!”这次又是展云舒忍不住,“你他妈的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刚才谁说会相信他!你还亲他!你不要脸!再说他就算要拿回他师父的灵识又怎么了!他这段时间有做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吗!”   沈子契听着展云舒的愤然指责,却仍旧没什么太大的起伏般,嗤笑几声,然后低头,拿脚尖随意地碰了下许久没有动静的吴泠。   “谁说不是呢,你想要灵识,直说不就好了,何必整天故作低声下气的迁就我。”   “……”   而沈子契说完,过了一会,才见吴泠身子动了动,费力地抬头。   沈子契再次与他湿润的目光相对,半晌,见他仰起的脸颊微颤,嗫嚅着开口:“……对不起。”   沈子契就一下移开视线。   紧接着,他仍像是十分镇定地对秦彧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怎么拿回灵识,对我是不是有什么影响。”   秦彧这回眯起眼看他,审视过后,淡然开口:“你不在意,就不会有影响,只不过要花些时间。毕竟,它已经在你身上十二年。”   沈子契悄悄将紧扣到颤抖的手掌藏在身后:“那我可以还给你们。”   “但是,不是现在。”   “……什么意思?”   秦彧皱眉,那五个老头闻言也目光忽然变得犀利。   “我还有一件事必须立刻处理。”沈子契道,“在这期间,你们大可仔细想想,由谁取走灵识。”   于是绕来绕去又回到了原点。   “不行!你哪都不能去!”而那穆老头率先反驳着,又继续道,“秦彧,我与你师父的交情你是清楚的,这件事非同小可,绝不能再出任何差错,这小子不妨交给我,我一旦取出灵识,必定第一时间归还你师父。”   “穆老,你这话就牵强了,你和陆灵山的交情和我们有什么区别?要真论起来,我与陆灵山师出同门,不是更有资格主导这件事?”   果然,一个露出真面目,其他四个老头你一言我一语也不顾什么脸面了。   沈子契不动声色看着他们一个个迫不及待地与秦彧争论,笑了笑,只觉这神秘莫测的风水界,其实与他平日生活里接触的,也没什么不同。   人心,大抵都是这样。   于是无心再关注他们翻来覆去的漂亮话,他只趁几人越来越争执不下暂时对他放松警惕间,强迫自己忽视眼前的瘦小身影,凝神屏气,闭上眼睛。   他必须走,去找林隽。   “他在干什么?”   而一旁陈祗虽然也对陆灵山的灵识有所觊觎,可惜注定没他争夺的余地,便只见他第一个发现沈子契的异常。   可惜已经晚了。   夜色渐浓间,四面已然慢慢刮起一阵不易察觉的沉风,混合林中潮湿的水汽以及星点溃烂味道,蜿蜒覆盖整片荒野,到处弥漫着窒息死亡气息。   就在众人凝眉隐约意识到某种可能之时,天幕骤垂,自树林深处涌现的重叠雾影如潮水般卷袭而来,乍然将夜空撕裂。   “……全,全是尸煞!”   显然从没见过这种架势,陈祗一边不可置信地惊吼一边将袖袍里几张灵符全拿出来,却哆哆嗦嗦不知道先用哪一张。   而随着陈祗话音响起,几个老头最为慌乱,毕竟他们在神风局混吃等死多年,早就不干实事,冷不丁看到这样眼花缭乱的邪物冲出来只觉得头皮发麻,哪里还顾得上掰扯,只能在秦彧以及其他神风局特工警觉出手间,赶紧往车里钻。   “臭傻比你们倒是先给老子松开!!!”   展云舒气得又破口大骂,他身旁困住阎王的笼子更是被阎王撞得“哐哐”直响。   便是在这天地仿佛都在撼动中,沈子契来不及庆幸自己孤注一掷的尝试真能凑效,只穿过阴森涌动的各色煞气,大步朝展云舒走去。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展云舒倒没想到竟是沈子契先过来帮他松绑,下意识大声质问,却又被沈子契打断。   “他撑不住了,带他走。”   而展云舒瞠目结舌间,沈子契迅速留下这样一句话,转身一把拉开旁边车门,强盗般扯出里面的穆老头,毫不犹豫地驾车离开。   他一路没有回头,掌心全是方才佯装镇定下,被他自己指甲深陷的伤口。他告诉自己,不能心软。   而他只最后从后视镜中匆匆一瞥,看到展云舒已经冲到地上那一身伤的人面前,便随着距离越来越远,眼看着那人又变成一粒小小的点。   所以他自然没有看清,吴泠被展云舒扶起来,转头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呼吸微弱,却红着眼,安心笑了一下。   (上卷完)   作者有话说   信我,这章真的全是糖( ???????? )   老沈视角的上卷完事啦,下卷是00的视角为主~   黑化老沈预警,但一大波糖即将来袭!!!   话说现在在家办公反而比上班更忙了,每天都要汇报工作(笑哭) 第59章 撒谎精   三个月后。   入冬,北方的风有如刀子,吴泠穿了件厚重的白色羽绒服,像个棉花包一样慢慢从车上下来,呼啦啦的立刻刮在脸上,伴着鼻尖的热气,在他柔软的眉宇间凝成霜花。   他把帽子扣上,转身去后备箱挪出他的行李箱。   “你真的不再休息几天?”而驾驶位的展云舒也下车,跟在他屁股后担心道,“你身体不太好,其实应该再休养一段时间——”   “没关系,”吴泠回身,给他也把帽子戴上,“我已经好了。”   “好个屁,”展云舒说着又一阵咬牙,“秦彧那个畜生,下这么重的手,妈的,你放心,不替你讨回这口气我就不姓展!”   “你很久没给他好脸色了,其实不用的,他是因为担心师父,也为了能在神刑司那几个元老面前夺回主导权。”   吴泠温吞说着,想了想又道:“你回去吧,这段时间……谢谢你照顾我。”   “我不,”展云舒却往车门一靠,视线越过吴泠,落到他身后,“我要看着你进去,他敢欺负你我马上带你走!”   “……”   吴泠顺着展云舒的目光下意识回头,便对上一幢二层欧式别墅的镂空浮雕大门。   正是沈子契在h市的住处。   “云舒,”吴泠忽地拉起展云舒,温柔却不容拒绝地推着他往车里去,“他不会欺负我。”   “他怎么不会?”展云舒被他推得坐进驾驶,皱眉瞪着吴泠,“就算他那晚还算有点良心,知道让我带你离开,但他一扭头跟那个什么小明星搞得热火朝天,你伤得最严重的时候动一下都困难,他却巴巴的给人家生日会造势,你还找他干什么!”   “他连他家人死活都不管了,怎么会重视你,”展云舒显然越说越后悔让吴泠过来,死死拉住他不松手,“他还因为你要拿回你师父灵识的事记恨你呢,你这么上赶着不是又要被他羞辱!”   “不行,你还是跟我回去吧——”   吴泠安抚地摇摇头:“你别担心了,我不会有事,倒是你,因为给我们通风报信被停职到现在,还一直和秦局冷战,赶紧回去和他认个错,不管怎么说,要不是他,神刑司的人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吴泠不给展云舒反驳的余地,干脆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缩进袖口。   “你,你,”展云舒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说你为了他值得吗?”   值得的。   吴泠在心里笃定道。   然后又将围巾向上拉了拉,一双明澈的小鹿眼微弯,朝展云舒摆摆手,与他道别。   “……”   展云舒只得最后无奈看他几眼,用力拧了把车钥匙。   吴泠直到注视着展云舒开车走远,才缓缓转身,盯着大门口的门铃,半晌,从圆滚滚的袖口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摁下去。   三个月,沈子契真的没有回来。   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而据展云舒说,秦彧在沈子契逃走的当晚就被紧急召入军区,与军方开了彻夜会议,回到神风局后便撤销了对沈子契的追捕。   不管上面有什么决策,沈子契这三个月不肯与自己见面可以理解,但他找到林隽后多少会有一些关于沈明秋的线索,却也没听说他再提起,包括还在昏迷的沈未晞,他更没有过问一句。   不太正常。   担心是沈子契找林隽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吴泠正细细思索间,只觉头顶的日光忽被遮挡,隔着大门栅栏,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在寒风刺骨中扑面而来。   吴泠蓦地抬头,便对上一张明明与心中所念丝毫不差,却隐约透出几分异样阴翳的冷俊面孔。   “沈子契。”吴泠还是低低地叫他。   “子契,谁来了?”而与此同时,又一个人从里面出来,“你怎么还出去了——”   却在看到吴泠后突然止住话头。   是林隽。   吴泠也愣了一下,虽然这段时间沈子契和林隽的传闻在娱乐圈传得沸沸扬扬,他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   只见他一身名贵行头穿戴整齐,像是正要出门?   “你过来干什么,”沈子契率先阴沉开口,看向吴泠的目光带着嘲讽,“你师父的灵识我早晚会还给他,你不用心急。”   “……我这次不是,来跟你要那个的。”吴泠收回放在林隽身上的视线,急忙道。   林隽微微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那我们更没什么好谈的,你走吧,别再找我。”沈子契面色冷淡下来,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就要回去。   “沈子契!”吴泠一下扒在栅栏间,白净的袖口都蹭脏一块,“我,我有事情找你。”   沈子契却像没听见一样,兀自向别墅里头走去。   “子契,”林隽的声音这时响起,只见他拦住已经到屋门口的沈子契,“天这么冷,要不让他进来吧,万一真有什么事呢。”   从吴泠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们的侧脸,所以他并没看到,沈子契与林隽对视间,面容不自然地僵了片刻。   然后他果真又重新转向吴泠,在吴泠略有紧张的眼神中,给他开了门。   吴泠看着沈子契明显不情愿的背影,默默跟在他后面进去。   “说吧,什么事。”   坐进客厅沙发,沈子契语气更加不耐烦。   “子契,那我先走了,”林隽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又看了看他们,目光深邃,“今天活动结束之后可能会有酒局,我晚上不过来了?”   “好。”沈子契转向林隽时,态度骤然缓和许多。   “……”   吴泠手上还拖着他的行李箱,站在沈子契面前,定定看着他,一时有些失神。   他不知道沈子契和林隽的关系眼下进展到如何,又为什么突然格外亲密,他只知道,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他的心可以是无坚不摧的。   所以自动忽略他们的交谈,吴泠心想,他总要弄清楚沈子契最近为什么有些异常。   于是听见屋门传来关合的响动,林隽离开,他终于抬眸:“沈——唔!”   竟是眼前一花,被突然蹿起的人影一把扯了过去。   他对沈子契自然毫不防备,便又一阵天旋地转间,任由沈子契将他压在沙发里。   整个人都被沈子契严丝合缝地紧紧抱着,厚重的羽绒服被迅速扯开,一双温暖干燥的手掌迫不及待自他毛衣下伸进去,隔着他的打底背心,一寸寸摸过他先前断裂的骨头。   “都好了吗?”半天,才听到沈子契埋在他颈间极力克制的沙哑嗓音。   吴泠仍有些懵懵的,但老实答道:“好了。”   便听到沈子契发出重重的叹息,也像是松了口气一般。   “……”而等了一会,吴泠见沈子契不说话,到底忍不住,小心翼翼开口问道,“你,你刚才不是——”   却不等问完,他浑身突然紧绷。   因为沈子契一只手顺着他松垮的裤腰,竟一路向下,在他半边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   “撒谎精。”   作者有话说   老沈已开启戏精模式,要一边“深入敌营”一边和小00搞地下恋情,贼累hhhhh 第60章 我就不!   吴泠只觉被沈子契碰触的地方滚烫无比,无意识扭动着想躲一躲,却没想到他一弓腰,沈子契那一只手掌紧跟着他更加放肆地捏动。   “你骗得了那几个臭老头,但可骗不了我。”   而正局促间,吴泠只觉沈子契一股热气又喷在耳边,痒痒的。   吴泠费力找回思想,有些惊讶地看向沈子契。   他怎么会这样笃定?   沈子契近距离对着他红扑扑的脸蛋,像是忍不住咬他一口:“狗屁的灵识。”   “你这张嘴,还有什么编不出来?”   吴泠猛地抬眼,眼底既有震惊,还有几分不确定的喜悦。   “你编那一大堆听起来句句在理,特别是那狗屁的灵识,还挺诱惑人,给那几个老头骗得团团转,但前提是,我真的故意杀了人,”沈子契哑声说道,“而我没有。”   “相反,我确定的是,我被什么东西上了身,才做出那些事。”   “所以……秦彧最初说的,就是真相,对不对?”   沈子契突然调转的话锋却又让吴泠一愣。   ——你当年心知它与寻常尸煞不同,一旦依附宿主就不可能轻易离开,上面更是下了死命令,但凡有人被它沾染丧失理智,一律格杀勿论,所以你,为了护他,不知利用什么邪术将它封在他身上,宁肯指认他故意杀人,让他依靠家里势力逃过一劫,却不惜对师父下手,是不是!?   心脏扑通扑通跳动,吴泠想起秦彧当时言之凿凿的一番话,显然没料到沈子契会在此刻提起,呼吸都乱了套。   “不,不——”   “你可想好了,”却觉屁股上来回肆虐的手掌停下来,沈子契警告性地开口,“再撒谎,我真的生气了。”   “……”吴泠便止住条件反射想要反驳的话头,怔怔看着沈子契似是真的又黑下来的脸。   隔了半晌,他微微抿嘴,软声道:“别生气。”   “他说的……没错。”   边说还边试探地扯着沈子契的手,贪恋他的温度般,示意他继续摸摸自己。   “唔……”   结果沈子契整个人又压下来,双手在他全身游走,像是要给他揉碎了。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沈子契声音潮湿,不住喷在吴泠颈间的粗重气息让吴泠忍不住战栗,“你的神骨,到底怎么不见的?”   吴泠闻言呼吸又一紧,不明白沈子契怎么会再想到这件事情。   “你不说的话,我猜猜?”   而沈子契似乎也没打算听他开口,只一边揉着他一边总算将碍事的羽绒服从他身子底下抽出去,“啪叽”扔到一边,又开始一下下扯着柔软如他本人的纯色毛衣,以及早就被他扒了一半的裤子。   除了最初那一次沈子契毫不温柔的泄欲行为,这应该算是吴泠在意识清醒下,第二次同沈子契这样暧昧地接触。   以至于他本想问一问林隽的事来转移沈子契的注意,却在沈子契给他毛衣也撸下去之后,一句话都不敢再说,担心破坏了沈子契的心情。   虽然不确定沈子契这次是为履行包养契约还是什么,但他在沈子契越来越变味的动作下,其实也有些开心。   “他们说你不知用什么邪术封印它的时候我就在怀疑。”   却听沈子契一连串道:“你是不是……用神骨封印了我身上的东西?所以这么多年我身上的东西才一直没有被发现?那个什么灵符社的瘦猴拿一堆破符试探也没能得逞?”   “……”   吴泠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向怎么能连这种事都猜得出的沈子契,可惜沈子契根本不给他惊疑的时间,只在他那几乎可以说明一切的表情下,情绪骤然汹涌起来。   吴泠一张口,没等问出什么——   “哈啊!!!”   竟是沈子契隔着他的背心,朝他身前那微微凸起的一小点忽地咬了下去。   “沈,沈子契……”吴泠抖了抖,全身过电般的酥麻以及某种难以启齿的自卑感席卷他的神经。   那确实是他最害怕也最敏感的地方。   “我以前问过你一次神骨的事,还记得我当时说过什么吗?”沈子契并没有完全松口,而是一边问他一边不停蹂躏他那极力闪躲的一点。   吴泠整个脑子都懵了,像条缺水的小鱼急急喘息,哪里能想起他说过的话。   “别,”他只抬手想推开沈子契伏在他身前的脑袋,低低乞求他,“哪,哪都可以,别弄这里。”   丑,不正常。   眼前好像瞬时又闪过当年那些异样的眼神,耳边充斥“人妖”“变态”“二椅子”各种各样谩骂的字眼,吴泠一想到沈子契现在正用嘴巴碰触他那里,就算隔着背心,依然觉得崩溃。   “我那时说,你敢撒谎,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哭。”   于是随着沈子契这一句故作凶狠的话音落下,背心都被他濡湿一小块,吴泠嘴巴微张着,双目紧闭,仍是没挡住刹那湿润的眼尾。   好在沈子契似乎终于松开他,低沉的嗓音又一次响起:“你知不知道,我心里又有多难受?”   “我因为监狱的事恨你这么久,重逢之后难为你讽刺你,以为那都是你应得的报应,到头来突然发现,你他妈原来真的有苦衷,甚至把对你最重要的神骨都给了我,我什么心情?”   “你觉得只是知道真相那么简单?”   不是,你不要难受,你什么都不要想——   而吴泠心里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又听沈子契接着道。   “我那晚明明猜到当年真相,却连震惊的时间都没有,还要陪你把那什么灵识的戏码演下去,故意说那些伤你心的话,把你一个人留下。”   “而林隽有问题,他和你们说的殓门一定有关系,所以我只能假装信你的话与你翻脸,不敢去问你的情况。”   “我他妈真的快疯了。”   “你还打算,继续隐瞒我所有事?”   吴泠因为沈子契这样难得坦诚的一番话心中愕然,都忘了问他是如何发现林隽的问题,只刚一睁眼,又被沈子契接下来的举动吓得双手向前撑起。   “你这里,怎么就不行?”   (此处省略500字)   吴泠突然被他抓个正着,大口呼吸着,只得忍住强烈的羞耻,认真想了想,诚实地点点头。   “舒服。可是——”   “舒服就好,”沈子契打断他,轻笑着亲了他一口道,“接下来还有更舒服的。”   “……”   吴泠细细感受他格外亲昵的动作,心脏已经跳得麻木,却也不敢多想沈子契对自己的感情,只在理解他的意思之后,稍微侧身,温顺又羞涩地配合着他迅速蹬掉半挂在屁股上的裤子。   咔嚓。   却听轻微的门锁转动声蓦地响起来。   沈子契手上动作明显也一僵,然后也就眨眼间,随着林隽的声音传来:“子契,我手机好像落下了——”   说时迟那时快,吴泠已经如一头小豹子般反应迅速地猛地翻身,拧着沈子契的胳膊给他按在身下,用力之猛,差点给沈子契拧吐了。   “你,你包养我了!”而吴泠只穿着背心裤衩背对林隽,额前都是紧张的汗珠,却强克制住颤音,坐在沈子契身上大声道。   “我包养你就得**?我就不!”沈子契顺口接道,宁死不屈。   作者有话说   老沈第一次么得珍惜,再想吃口肉可太南了hhhhh元宵节快乐鸭,微博完整版@天末小萝卜 第61章 你得勾引我   林隽进来了。   林隽又走了。   前后总共不超过半分钟的时间,甚至他看到沈子契和吴泠的举动,也只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目光深邃地扫了他们一眼,便拿起门口的手机又离开了。   “……”   吴泠僵着身子一动不动,直到关门声结束许久,他才忽地回过神,赶紧翻身从沈子契背上下来。   “你没事吧?”他蹲在沙发底下,小心翼翼揉了揉沈子契被扭的胳膊,关切道,“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沈子契脸色复杂摇摇头,慢腾腾坐起来,一言不发。   吴泠以为他生气了,一眨不眨盯着他,也不再出声。   没想到沈子契沉默半晌,突然低头将还蹲着的吴泠捞起来,让他面对面跨坐在自己腿上,抱着他,顿了顿道:“你还是走吧。”   “你在这里,迟早要露出破绽。”   吴泠闻言下意识皱眉,但仔细想想,其实沈子契说的没错,林隽去而复返看似巧合,可到底是不是凑巧,也只有林隽自己知道。他们刚才是否引起了他的怀疑,更无从确定。   只不过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吴泠却敏锐地,又从沈子契异常凝重的神情中,隐约觉出一丁点其他的问题。   “沈子契,”吴泠破天荒地伸手,捧着沈子契的脸,“你在害怕什么?”   沈子契视线微动,显然被吴泠说中了心事。   吴泠便用力回想他刚才所见到林隽的一言一行,却每到他以为抓住什么,就突然又断了线。   不对的,究竟是哪里不对?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我身上的东西是什么了?”   却听沈子契忽然反问道。   “……”   吴泠一愣,差点忘了,这件事情眼下已然没有了隐瞒的必要。   于是,他总算老实说道。   “是……鬽。”   “什么玩意?”沈子契显然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有些理解不了,“妹?女鬼?”   “不是,”吴泠看他一脸茫然完全曲解他的意思,急忙纠正他,“是鬼鬽的鬽。”   说着,吴泠稍微理了理思路,尽量让他能听懂地,缓缓解释了当初那件事的来龙去脉。   ——鬽。   其实这本是一种汇聚世间煞气的自然产物,多在阴邪潮湿之地漂浮,无形无色,自身没什么思想,除非有人沾染,轻则倒霉,重可致命。   倒也没那么可怕。   但假如有人故意利用邪术人为地搞出这种东西,就不一样了。   比如殓门。   据说殓门成立之初,是因为有人在一深山中,无意发现了一个年代十分久远的阵法。   那阵法至今没人知晓意义何在,只是可以看出来的是,阵法中,有两具紧拥在一起的骸骨。   其中一个十分矮小,乍看还以为是女人,后来经过仔细辨认,虽然匪夷所思,但仍可以确定——那是一个十分罕见的有着阴阳之体的男人。   而另一个,则是个骨骼多处受伤的高大男人。   除此之外,还被人发现,那高大男人身上,竟笼罩着极为奇特的,不属于死人的强大气息。   所以不管这个阵法最初的目的是什么,被那些专搞邪门歪道的人知道,久而久之,便弄出强行让人扭转性别以满足阴阳之体来喂养“尸煞”的残忍手段。   而那高大男人,当然不会只被炼作普通的尸煞那么简单,而是被殓门利用其千百年间所聚集的煞气,又炼制数年,人为地炼成了——鬽。   这种“鬽”,与自然形成的大大不同,可以说残虐凶戾,所向披靡,堪称邪物之首,世间一切邪门歪道之物皆可受其指引,甚至操控。   尤其,一旦附身于人,不死不休,无法无天。   所以当年军方不知用什么办法将这几乎可毁天灭地的邪物从殓门手上夺走,却越来越无法压制,只能召来当时神风局的执掌者陆灵山,让他将邪物转移到神风局,暂以他的灵识压制,等待最后决策。   却不料,转移的路上,出了事。   “剩下的你就都知道了,”吴泠仍被沈子契抱着,一边说一边又偷偷靠近他,贴着他暖和和的胸口,并没有细讲自己如何才将神骨给了他,又独自挨过怎样严酷的审讯,只一带而过道,“我将他封在你的身上,以为可以救你性命,可现在来看,你也许还是……被殓门盯上了。”   林隽和殓门有关,那他最初与沈子契相识,主动签约沈子契的公司,就都不能算作巧合。   “所以你别赶我走了,我,我不放心的,”想到刚刚沈子契明显有心事隐瞒,吴泠没有继续追问他,只壮着胆,认真提议道,“你就像先前一样,讨厌我就好,我以后也一定注意与你保持距离,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   却见一直不语的沈子契终是抬眸,一把扯回正要从他身上下去的吴泠,瞪着他片晌,挺不高兴道。   “你保持什么距离,你不勾引我,我还怎么身不由己跟你亲热?”   作者有话说   吴泠泠心里次了蜜一样甜hhhhhh 第62章 我来勾引你了   吴泠到底还是留了下来,却每次想到沈子契当时暧昧的话,都仿佛做梦一样,飘飘忽忽,需要不停提醒自己,他的子契哥哥,一定是因为同情他,才,才想与他亲热。   其实自从基地的事情之后,他就已经感觉到沈子契对他态度的转变,他心里是明白的,沈子契看起来一直张牙舞爪地说着狠话,但从来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伤害他的事,反倒总是担心他,维护他,对他过去经历的在意程度甚至超过他自己那么多年承受的不公,这些根本不是常人可以做到或是应该做的,一切都是由于,沈子契真的很好。   所以这个总是有情有义而不自知的傻哥哥,才能成为他最绝望痛苦时,支撑他重新走下去的深渊之光。   而他活着的意义,就是要用尽所有去让他平安,喜乐。哪怕他在他浩瀚的生命中,只是一颗小小的尘埃。   咣当。   吴泠正卷着袖口,拎着个拖把给整个客厅擦得一尘不染,听到动静一抬头,果然看到西装革履的沈子契与林隽一起从外面进来。   他们最近在筹备林隽不久之后的万人演唱会,所以经常一起去公司参与策划会议,林隽也过来得更勤了。   “家里不是有专门打扫的人吗?”沈子契乍一看到脑门冒汗的吴泠顿时皱眉,却某句话到了嘴边,赶紧变成,“你这种苦肉计没用,我见得多了。”   “……”   吴泠当然知道他是装的凶巴巴,不过揪了揪衣角,也没敢告诉他,客厅到底是怎么弄脏的。   “子契,你刚不是说还有几个流程要和我讨论?”林隽这时开口,又拉回沈子契的注意。   说来也怪,吴泠接连几日都仔细留意过林隽,却并没有看出他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尤其,在林隽对着沈子契说话的时候,他有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他之前倒是同沈子契提过,沈子契却只问他——   你吃醋了?   他那时慌忙摇头,他怎么敢。   沈子契便不搭理他了。   眼下,只见沈子契脱了外套,故意冷着脸路过他,随林隽上楼。   只不过也就在他擦身过去的一瞬间,吴泠只觉自己肚子被飞快地戳了一下。   给他戳得浑身一僵,直到他们身影消失在二楼转角,他才小心翼翼地低头,摊开手。   手上赫然是一支棒棒糖。   他愣愣看着糖身的圣诞老人造型,半天才反应过来,明天就是平安夜了。   “小吴泠。”   恍惚中,脑内竟忽然响起少年清朗的低唤。   也是这样朔风凛冽的冬日夜晚,沈子契趴在他的房间窗口,“咚咚”敲他的窗户。   而他踩着板凳才能够到窗台,费力打开窗,扑面而来的冷气中,看到沈子契迅速塞到他手上的一只冰糖葫芦。   “圣诞节,要吃甜的,”沈子契知道他家里管他吃糖很严,不忘提醒他,“偷偷吃,记得一会儿仔细刷牙。”   然后还不等他说话,沈子契已经伸着胳膊从外面帮他拉回窗户:“快合上,别冻感冒了。”   ……   眼前逐渐又清晰起来。   那个坐在小板凳上喜滋滋啃着糖葫芦的八岁娃娃,与现今坐在楼梯台阶心花怒放捧着棒棒糖的他,自然再不可能重合。   却唯一不变的,是给他带来惊喜的沈子契。   吴泠就安安静静坐了一会儿,最后也没舍得拆开,而是认认真真揣进兜里,压了又压,恨不能把兜缝上。   直到听见楼上传来微不可闻的一声响动,他才忽然想起什么,收拾好拖把,匆匆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差点忘了重要的事。   果然,刚一拉开房间门,便见一团早就等得不耐烦轻轻挠门的雪白身影“蹭”地跳起来,正是展云舒的阎王。   只见它绕着床边一只包装精致的盒子又快速走了几圈,明显在强调它过来的意义,然后一双黄蓝的鸳鸯眼与吴泠对视片晌,一扭头,跑走了。   原是白天的时候,吴泠思来想去,终是问了展云舒一个困扰他多天的问题——如何勾引沈子契。   没想到几个小时后,展云舒就派阎王给他送来个盒子。   而他还没等看一眼,阎王显然又奉了展云舒额外命令,威风凛凛地,在沈子契的客厅拉了坨屎。   给吴泠吓得顾不上别的,赶紧通风铲屎,幸好在沈子契到家之前收拾干净。   此刻长出口气,吴泠总算有功夫看看展云舒送给他的勾引利器究竟是什么。   于是心下悸动,吴泠轻手轻脚把盒子打开。   “……”   却直勾勾看了半晌,吴泠又重新把盒子关上,还塞进床底。   他伸手按了下狂跳的心脏,深呼吸几口依旧觉得不能冷静,决定出去倒杯水喝。   “你腰还没好啊?”   结果在经过沈子契书房之时,无意听到林隽问沈子契。   他一愣,想起来沈子契和他提过,这三个月来,他一直骗林隽说逃走那晚摔坏了腰。   因为沈子契也没有特意说什么,他当时便没多想,眼下心慌意乱间,却反而一刹那就明白过来沈子契的意思。   “你总休息不好就恢复得慢吧,”便听林隽又道,“还是做噩梦?”   “……嗯,没事。”   而吴泠听沈子契低沉的声音,才又忽地意识到,沈子契好像的确是,要抱着他才睡得安稳。   他并不知道这原因是什么,只担心地想,难不成沈子契近几个月都没能好好睡觉?   于是这么站在原地稍微思索,吴泠转身回了房间。   神情笃定地把展云舒送他的盒子又给扯了出来。   深夜——   沈子契房内灯火通明,他正瞪着干涩的眼睛习惯性失眠,余光忽地瞄到“嘎吱”露出缝隙的门口,心里一紧,差点要大叫出声,就紧接着看见一个戴着圣诞帽然而浑身只着一条大红丁字裤的“圣诞老人”,忽然蹿进来,一溜烟钻进自己被窝。   “我,我来勾引你了,快抱着我睡觉叭!”清软诱人的声音悄悄在他耳边说。   作者有话说   沈子契你还睡个屁鸭!!! 第63章 你真好   沈子契这要是能睡着,他就不是个男人。   “唔!?”   吴泠正手脚并用抱住沈子契,忽然被沈子契翻身压住,嘴巴不等张开,便陷入一阵狂风暴雨。   脑内如缺氧一般憋涨,吴泠心脏砰砰快要跳出来,尤其沈子契仿佛一头野兽要将他拆吃下饭,唾液的交缠声在寂静夜里格外刺耳,却还像不够一般,随着霸道的舌头一路强硬将他撬开,不停向更深的地方攫取,没有一处被漏下。   直到嘴唇磨破的细微刺痛传来,淡淡的血腥味道在二人唇间蔓延,吴泠终于找回些许意识,却是小心抽出被沈子契压制的双手,珍惜地搂紧沈子契。   他喜欢沈子契亲他。   而沈子契显然也察觉到几丝异样,气息粗重地稍微与吴泠分开,看到他红红的嘴唇,怔了怔,却到底忍不住又蜻蜓点水地吻了吻。   “你这什么玩意?”而伸手扒拉一下吴泠头顶歪了的圣诞帽,沈子契哑着嗓子一边问一边把手又往下,摸索着勾起吴泠屁股后那根细细的红带子,故意勒紧,“还有这儿。”   吴泠被他勒得有些发痒,竟下意识笑了一声,笑完了才羞答答地轻声道:“是云舒送给我的,说你一定喜欢。”   末了,他有些不确定又问:“你……喜不喜欢?”   “……”   沈子契看他分明穿着这么一件羞耻的玩意还能一脸单纯认真的表情询问他,一时神色复杂。   吴泠就更加忐忑地等了半晌,见沈子契仍不说话,便试探着动了动身,想着要不趁他翻脸前还是换回去。   “别动。”   而沈子契突然捏住他的腰又给他压住,目光闪烁间,却开口道:“我喜不喜欢,对你来说很重要?”   当然。吴泠诚实点头。   “为什么?”沈子契追问。   “……”微微卡壳,吴泠瞪着沈子契隐约带了几分凝重的面容,想了想,努力理清逻辑道:“你要是喜欢,就可以‘身不由己’的抱着我,睡个安稳觉了。”   却不想,沈子契眉头皱起来。   “我不是问我怎么样,我是问你,”沈子契道,“你为什么……要在意我这些?”   “……”吴泠愣愣看着他,显然没懂他突然在说什么。   “其实之前我就想问你,”就见沈子契紧紧盯着他,似是借此机会将压在心底多日的事情终是问出来,眸底带着让吴泠心悸的莫名光亮,“你当年和我分开了那么久,为什么还肯为我做到那个地步?”   “……”   “说起来,我们小时候也才认识一年,你就出了事,与你后来经历的那些相比,我根本不算什么。而你如果真的像最初我以为的,为了逃脱责任而指认我,我反倒能理解重逢之后你对我的无条件忍让,可是,你根本没有对不起我任何事,为什么还要一直这么……费力讨好我?”   “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想法?”   沈子契一口气问完,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像是害怕错过吴泠的每一个细微反应,又像是在紧张期待什么。   “……”   吴泠却不敢再直视他。   他想不到沈子契会在这个时候问他这样的问题,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者说,他觉得不论说什么,都形容不出沈子契在他心里的位置。   而就在他低垂着眼,心中一阵不知所措时,忽觉沈子契从他身上起来。   骤然失去的温度让他一下更加慌张,他急忙想拉住沈子契,却一抬头,看到沈子契只是撑起半边身子,打开床头抽屉,从里面翻出两样东西。   ——保险套和润滑剂。   (此处省略2224字)   “吴泠……”   连沈子契哑得不成样子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他都迟迟没有半分反应。   直到又稍过一会儿,脸上乱七八糟的泥泞被一只手慢慢擦拭,沈子契的声音再度传来。   “这次不许晕。”   说着,沈子契又轻拍两下他的脸。   “……”吴泠总算稍微回神,听懂沈子契的话后急忙小幅度摇摇头。   “不会,”他一开口,却又有眼泪无声滑下来,鼻音浓重,还有些喘息,“可是,沈子契,你真好。”   沈子契一愣:“嗯?”   我想让你开心,结果,我好像比你还开心。   吴泠心想着,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满腔情意,就盘在沈子契腰间的双腿轻抖,没什么力气地磨蹭他,轻声夸赞道:“你这里,超厉害,比手指还厉害。”   “……”   沈子契愕然看着吴泠,显然没想到他哭唧唧的,居然是这个反应。   ——比手指还厉害,又是个什么破形容?   吴泠看他不说话,浑身通红地又羞怯开口:“你累不累?”   “我可以给你揉揉腰。”说着,一边轻推沈子契铺着一层薄汗的胸前肌肉,一边支撑着自己还站不稳的双腿,吴泠竟真的翻了个身,气喘吁吁坐在呆愣的沈子契身上,抖着手,不忘先帮沈子契提上睡裤。   “……卧槽。”   却听沈子契突然一声低骂。   给吴泠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提得太匆忙夹到他哪里。   “我腰!”而沈子契瞪着眼睛,明显才意识到自己一时脑热犯了什么错误,扯开嗓门道,“我腰快疼死了!你他妈还勾引我!你给我出去!”   吴泠看他尥完蹶子不住往门外瞄的视线心里一紧,也想起来了。   林隽……林隽今晚没走,而沈子契不久前才说过自己腰还没好。   他虽然声线不高,但他刚才第一次尝到那种事的甜头,确实也毫无克制。   怎么办怎么办?他不能走,沈子契要抱着他睡觉呐。   绞尽脑汁,吴泠在极度慌乱中,就蓦地念头一闪。   “……我自己动!”他大声道。   作者有话说   完整版@天末小萝卜   作者敲着碗,泠泠负责哭,老沈负责喊:多多评论叭!多多评论叭! 第64章 “小泠”   吴泠这一句脱口而出的话有没有打消林隽的怀疑不知道,但沈子契是更崩溃了。   要不是看吴泠仍旧气息急促,脸上潮红还没退却,浑身湿淋淋的全是虚汗,沈子契可能真的让他给他演示一遍,自己怎么动。   可惜以吴泠现今的身体状况,他实在怕他再来一次爽晕过去。   所以吴泠并不知道自己急中生智的一句话在沈子契脑子里盘绕了几个来回,只在说完后安静几许,便又埋头化身为按摩小弟。   他的子契哥哥太辛苦了,需要他的呵护。   于是半宿就在沈子契“你他妈用点力”“没吃饭啊”“屁股挪一挪”“加快速度”“手别瞎几把乱摸”的高声臭骂中度过,而吴泠最后被沈子契一把扯进怀里,捏捏揉揉许久,直到沈子契轻微的鼾声响起来,他才也心满意足睡了。   “云舒,谢谢你。”   翌日清早,吴泠无比诚恳地对正在通话的展云舒道。   多亏展云舒的“圣诞礼物”,他才能勾引成功,让沈子契终于睡足了觉,神色明显比以往精神许多。   “要不是你可怜巴巴求我,我才不便宜他,”展云舒啧啧道,“阎王说你还给它铲屎了,就留给姓沈的当圣诞礼物不香?”   吴泠闻言轻笑,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想了想,又与他说起正事。   还是关于沈子契。   昨晚迷糊中,他听到沈子契说了一句梦话。   “梦话?”展云舒疑惑问道,“说什么了?”   吴泠语气茫然回答:“他说,小泠。”   “啊?”展云舒声音一扬,显然没懂这句话哪里不对,“小泠泠,你是不是太紧张了?确定他不是做春梦呢?”   “不是,”吴泠一本正经否定,随后解释道,“他从来没有这样叫过我,而且,他的声音,也很奇怪。”   那是一种格外压抑紧缚的陌生语气,明明很轻,却犹如利刺,扎在心上,刻在骨子里,仿佛一道劫咒,一下就将吴泠惊醒。   甚至在他醒来的短暂几秒,同样被一股莫名强烈的悲恸强行压制,锥心刺骨般的痛苦。   而等他缓过神去看沈子契,就见他稳稳睡着,面容安然,倒也不像是噩梦,也再没有发出任何响动。   直到刚刚沈子契出门前,吴泠忍不住问他梦到了什么,他才神情有些古怪地想了片刻,却只说……忘了。就连吴泠追问他前些天又做过什么噩梦,沈子契也一并称记不太清。   于是联想那日他问沈子契在害怕什么时,沈子契反问他自己身上到底是什么东西,吴泠这时才惊觉,沈子契近来的梦,兴许……与鬽有关。   他也确实自从再见到沈子契,偶尔会自他身上察觉到不属于他的晦暗阴翳。   他起初以为那都是沈子契在林隽面前故意装出来的假象,便一直没有多想。可昨晚沈子契那一声梦呓实在有些诡异,又叫他隐隐担心起来。   且他担心的原因还有一点,在先前基地出事时,他其实曾迫不得已地,动了沈子契身上的神骨封印。   不然凭他如今能力,根本无法完成借闼之法,可想要沈子契在不暴露的情况下进入基地阻止无极鬼煞,简直比登天还难,当时那种情况,他只能冒险借助神骨的力量送他进去。   因此神骨封印松动,才致使后来沈子契在沈未晞的刺激下,险些失去神智,引来神风局那一群元老和秦彧的围攻。   尽管吴泠拼力重新加固了封印,可如果这一切都是有人算计好的,那他也不保证,还会不会出现其他意外状况。   他那晚的谎话终有被识破的一天,而如果真的发生不可控的事情,他想要保住沈子契的唯一办法,只有先知晓关于那鬽的一切。   所以吴泠犹豫半晌,终是又开口道:“你……你知道我师父,他现在在哪里吗?”   “啊?”展云舒惊讶道,“你要见他?陆局还会解梦?”   “但陆局都躺了十几年了,你见他也没用——还是你拿回灵识了?”   展云舒当然不知道沈子契身上就是鬽,他仍以为灵识一说是真的。   吴泠不得不顺着他道:“没有,我只是……最近发生太多事,突然想……想师父了。”   当年重伤的陆灵山一被送回神风局,就被秦彧藏了起来,他是怕以陆灵山的地位,有人会趁机落井下石,所以除非他允许,谁都不能去探视,更别说在他眼里几乎等同于罪魁祸首的吴泠。   而吴泠没记错的话,那时执行转移任务,除了陆灵山简单交待他的信息,还有一份关于鬽更详细的记录文件,只不过那一份文件只有陆灵山看到过。   也就是说,他现在想要了解鬽的事情,似乎只剩陆灵山这一条路可走。   而他……其实知道陆灵山昏迷至今的真正原因。   “嗯……”便听电话那边展云舒稍微琢磨一阵,缓缓开口,“最近秦彧那边倒是好说,他正因为局里抓了一堆未成年的邪教徒忙得焦头烂额,估计你小心一点,不会撞上他。”   “你也确实很久没见你师父,行,我告诉你地址。”展云舒最后道。   吴泠心知展云舒必然是不信他随意说出的见面理由,但他不愿意花心思扯谎去骗展云舒,展云舒更一样,是刻意没有对他刨根问底,他只是信他。   心下感动,吴泠一时没有说话。   “小泠泠,你要是实在感激我,”却听展云舒嘿嘿一乐,“你亲我一口?隔着电话也行。”   “……”吴泠愣了一下。   然后在展云舒故作唉声叹气声称他是泼出去的gay蜜嫁出去的水时,他抱着手机到底还是结结巴巴说了句。   “么,么么哒?”   “……”展云舒忽地住了嘴,又隔片晌,才激动道,“啥玩意儿?你再大点儿声!我刚才放了个屁没听清!”   吴泠听出他故意的,不过也轻笑一声,听话地又重复一遍。   “么么哒!”   啪叽。   正举着一串大糖葫芦去而复返的沈子契一推门,就被从天而降的“绿帽”砸得脚底一滑,坐了个屁蹲儿。   那手都没撒开。   作者有话说   昂,又么得排上好榜,看来这文是真的凉(o﹏o?)   其实最开始单纯想给小神仙一个好的结局,可思来想去,以小神仙的性格真是不可能再爱上别人了,但按照沈渣渣的所作所为在《破镜》里又实在没办法给他好结局,作者还是那种比较顽固的追求三观的老古板,一定要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所以最后决定写他们转世后的现代故事,于是有了这个文,然后越写越发现,可能多数读者还是 第65章 我不好!   沈子契手长脚长,摔一下是真够呛,关键谁叫他脚底雪渣没蹭干净就急火火进来,踩在锃亮的大理石地面化成水,鞋都摔飞了。   但他坚持说自己是被吴泠“嗲”到了,气得自己趴沙发上把糖葫芦哐哐吃了一半,直到吴泠给他摔青的半边屁股仔细冷敷,又在他“冷暴力”下,迟疑许久,突然弯腰,隔着包裹冰袋的毛巾“吧嗒”一声,讨好地亲了他一口。   他才终于侧了侧身,给仍心下忐忑的吴泠摁坐在沙发里,递给他剩下半串糖葫芦。   “快点儿吃,别再藏起来了。”他瞄着吴泠裤子口袋露出的棒棒糖一角,这么说道。   吴泠小心思一下被他戳穿,赶紧一边点头,一边又下意识把棒棒糖往口袋深处按了按,在他灼灼的视线下,安静吃光了糖葫芦。   就见沈子契这才满意从沙发间爬起来,整理妥帖腰带。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回来送这个给你?”而他竟想了想,突然转身问道。   啊?   吴泠被他问得一懵,随后在他微眯的目光下,认真思考半晌:“因为今天是平安夜?”   他小时候说过,圣诞节要吃甜的。   “那我怎么没在大街上随便逮着个人送?”却听沈子契又问。   吴泠心里泛暖,腼腆笑了一下:“你对我好。”   “……”沈子契眼亮起来,“我为什么对你好?”   “你人好。”   吴泠干脆道。   沈子契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然而沈子契这回看他半天,脸色“刷”地撂了下来。   “我不好!我他妈怎么没在大街上随便逮个人对他好!”   话又绕回来,沈子契就一边翻脸,一边视线往下,像是想要抢回糖葫芦,奈何吴泠已经吃完了,只好气不过地把糖葫芦棍儿猛地抢过来,气冲冲又出门了。   “……”   吴泠怔愣看他离开的方向,很久才反应过来——他真的只是为了给他送回一串糖葫芦。   心脏后知后觉般剧烈跳动,几乎瞬时想起昨晚沈子契也是这般逼问他的情景,其实,他心里隐约有一点点猜想的。   但他什么都可以坦白,只有这一点点,他不敢。   而平复良久,他才终是稍微清醒,记起他今日还有重要的事情。   ——展云舒给他的那个地址。   傍晚。   雪花簌簌落下。   吴泠走出身后那不起眼几乎密不透风的私家医院时,已经越下越大,他依旧那一身棉花团,慢吞吞穿过空旷的小巷,踩着地面积雪“嘎吱嘎吱”响,心上细细碎碎的疼。   他十二年没见他,心里虽然想,却因为见不着便总是心存侥幸地觉得,有秦彧的照顾, 他的状况应是不会太差,毕竟他还有灵识支撑。   可刚刚他看到昔日精神矍铄的诙谐老头如今骨瘦如柴,无声躺在那,已经十二年,到底还是克制不住胸腔快要裂开的闷痛。   那可是将他从殓门那死亡沼泽里救出来的师父,把众人眼中“脏东西”的他悉心培养为“小神仙”的恩人,一点点捂热他原本如死水的心间,恩同父亲——或许在他眼里,早已比亲生父亲的面貌更加清晰的长辈。   他记得最初他带自卑的他去医院,一把年纪了却向嘲笑他身体的路人吐口水,撒泼耍赖骂得对方狗血淋头,转脸又给他讲,好孩子可千万不能像他一样粗鲁野蛮。   后来他将他纳入神风局,更让他与当时几岁的秦彧一起,成为人人羡慕的神风局执掌人亲传弟子,点点滴滴中状似无心般,帮他淡忘殓门的非人遭遇。   可是,发生了那件事。   手心紧紧捏住方才问出的关于那鬽的所有讯息,吴泠竟突然不确定,当年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他想倾尽所有对他在意的人好,但是,他们现今看起来都不太好。   嗡。   垂头前行间,他另一边握在羽绒服口袋中的手机蓦地震动。   “快走,秦彧往那边去了。”   是展云舒。   吴泠想着他应是讲话不太方便,于是也迅速回他,告诉他自己已经离开,不要担心。   却指尖一抖,余光看到身后重影,他猛地回头,发现这原本空无一人的小巷,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三四个高中生模样的孩子,眼下只距离吴泠至多两步,吴泠竟没有听到任何响动。   “你们……”   而下意识想问一问他们紧跟自己有什么意图,吴泠忽然住了嘴。   浓烈的尸煞气息夹杂扑面而来的血腥味道,在骤然凛冽的寒风中阴晦刺骨。   怎么会这样?   吴泠还从没在殓门之外见到如此年少的养煞人。   且他们并非如先前遇到那些邪教徒般将尸煞埋在隐秘处,而是直接养在了身上,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极其容易被尸煞反噬至精神失常。   “小哥哥,”而其中一个走进了,吴泠才看清,那其实是个女孩子,但眼下嗓音粗哑,语气诡异,对他道,“要一起听歌吗?”   听歌?   吴泠皱眉,不太理解她的意思,却也敏捷躲开她伸来的手,同时摸出爻珠,便要尝试将这几人身上的尸煞引出来。   没想到那几人瞪着他掌上爻珠霎时变脸,动作惊人地一齐扑向吴泠,而吴泠不敢伤到他们,只就地滚落一旁,不等喘口气便将爻珠先钉向那女孩额间。   他的爻珠自从上次遗落在神风局被展云舒还回来,就被他稍作改造,如今有一根细细的引线一直被他绕在指间,操控起来容易许多。   而一声凄厉的嚎叫自女孩口中发出,吴泠惊讶发现她身上的尸煞不但没有出来,反而更加激怒了那女孩,眼前一花,尽管他早做准备闪躲,脸上依旧被尖锐的指甲刮了一道口子。   顾不得脸上伤口,吴泠只心中震撼,不明白这些女孩到底怎么了。   便在他终是下定决心,解下又厚又长的围巾几个来回间,快速将两人的手背靠着缠在一起,正思索如何再暂时制住另外两人之时,破空的几鞭伴随熟悉的枪响声乍然袭来。   他下意识回头,果然是神风局。   其中一道黑影却明显冲着他劈头而来,吴泠自然知晓对方是谁,却原本他可以躲开的情况下,眼前忽地浮过陆灵山方才的样子,身子晃了晃,又不动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你们都好暖鸭!!!都是什么小甜心!!!泠泠要给你们劈叉啦!!!   关于师父的事情等后面会揭开~嘤泠泠现在又陷入自责中了 第66章 你敢动他们   疾风般夹带凌冽雪花的神影在距离吴泠鼻尖咫尺之遥忽然停住,却也只有一闪即逝的功夫,紧接着方向一转,狠狠抽打在吴泠右肩,厚厚的羽绒服瞬时裂开口子,随着吴泠向后跌坐而慢慢渗出血痕。   吴泠却像无知无觉,低头坐在积雪里,只轻喘着,呼出的热气自他眼前化开,眸底毫无波澜。   直到秦彧犹如一尊凶神立在他头顶,紧纂神影的手微抬,冰凉的尖端故意落在他肩上,语气阴鸷:“你去见师父了。”   这里与陆灵山所在的医院只隔一条街,他十分肯定。   “……”   吴泠沉默半晌,没有否认,也没有躲避他暗中蓄力的神影。   这些皮肉的疼痛其实远不足以让他忽略心上的愧恨。   “你竟还有脸去见他,”便听秦彧咬牙说着,忽地收回神影,俯身掐在吴泠冻到僵硬的颈间,隔着漆黑冷硬的手套,像是要捏碎他,“你又有什么企图?”   吴泠被他钳制着呼吸一阵艰难,终是抬眼,嘴唇嗫嚅,摇了摇头。   “不说?”秦彧目光阴狠,高大的身形猛地站直,以至于吴泠需要踮起脚才能勉强支撑快要窒息的喉咙。   便在这意识逐渐模糊的沉浮中,吴泠本如毫无求生欲望的濒死鸟雀,却倏然间,只觉一片温热喷溅在他半边脸颊。   什么?   他稍微皱眉,下意识地往一旁看去,竟双目立刻圆睁,被血腥一幕震动。   “你,你……”   不可置信将目光从那几名眨眼间已无声息的女孩身上收回来,吴泠挣扎着想要问一问秦彧到底在干什么。   “她们已经被尸煞完全反噬,”秦彧冷哼一声,手上又紧了紧,“你应该闻得到她们身上的血腥,都不止一条人命。”   “她们最先杀死的,就是她们的至亲。”   “……”吴泠愕然看着他。   秦彧却无意再与他细说,只又不耐烦地质问道:“快说,为什么要见师父?”   “可她们都是在失去神智的情况下,”吴泠却仍未想通秦彧的做法,哑声道,“也许有办法——唔!”   “没有。”   秦彧阴沉开口,显然将吴泠的反应与十二年前的事联系到一处,动作又变得阴狠,几乎将吴泠整个人都提起来。   “她们这种人已经不可能恢复正常,在造成更多恶果之前杀了她们就是唯一的解决办法。所以收起你那一副伪善的面孔,别以为你现在替她们争取活路,他就能躲过一劫了。”   “你那晚说的话是真是假,你心里最清楚。”   “等事情结束,不止你和他跑不了,他沈家所有涉事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吴泠一下愣住,半晌才明白过来,秦彧口中的“他”,是指沈子契。   他不确定秦彧说的“等事情结束”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秦彧这三个月来没有找过沈子契,必定是因为他那晚参与的军方会议有了什么新计划。   可到头来,还是要回到原点吗?   “到时我一定让你亲眼看着他沈家最后的结局,看看你不惜对师父下手到底能改变什么——”   秦彧这次却没有说完,因为原本一动不动被他捏在手里的吴泠竟猝然抬头,出其不意地紧纂住他的手臂,硬生生将他掰开的同时,已然纵身一跃,一脚踹在他身前,力气之大,踹得他重重撞向身后墙壁。   “你敢动他们!”   清软的声线此刻不顾一切地拔高,带着不能适应的破音,吴泠急促喘息着,干脆扯下破烂碍事的羽绒服,在秦彧凝重的目光下,手上赫然是他的神影。   “我虽然不比你与师父相处长久,身手不如你,”只见吴泠情绪明显有些失控,眼眶通红地第一次与秦彧如此横眉对峙,“但你真逼得我拼了性命,我也未必不能教训你!”   说着,吴泠愤然躲开欲夺回神影的秦彧,不顾肩上剧痛,也感受不到刺骨寒意,竟是一下下朝秦彧劈去:“沈家的人与你无冤无仇!你将对我的仇恨转嫁到他们身上!师父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沈子契从来不是神风局的敌人!殓门才是!让这些学生年纪轻轻就失了心智的人才是!你为什么不肯放过他!”   “你,你根本就是个长不大的幼稚鬼!不配掌管神风局!”   “神风局成立的初衷,你是不是也已经完全忘记了!”   “……”   秦彧被吴泠罕见凌厉的气势当真逼得连连后退几步,只是惊诧过后,却也重新出手,以他的身手很快便又拿回主导权。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师父救你性命,你又怎么回报他的!”狠戾制住吴泠不经意颤抖的右手,秦彧终将神影抢回的同时,毫不留情拧着吴泠的胳膊,给他反按在地上。   “师父让你活得像个人,你却一心巴结沈家,你又对得起他了?”   “你胡说什么!”吴泠感觉不到痛般拼力转身,浑身血迹斑斑,又沾满泥雪,冲秦彧大喊。   秦彧冷笑:“你跟他沈子契才认识多久,分开那么多年没见,你就极力护着他,跟沈峥嵘一起隐瞒他身上的东西,不是为了他家的权势难道是狗屁的感情!”   “……”吴泠闻言心中一惊,可顿了顿,又担心是他故意试探沈峥嵘的事,便强行压下询问,只忍不住回他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不管你信不信……”   “我为沈子契,可以去死,与他是谁无关。”吴泠脸上混着先前被喷溅的血迹,这样字字清晰地说着,像个小煞神,又趁他松懈一头撞向他,自秦彧的钳制下奋力起身,“所以你怎么对我都行,但你敢动沈家任何一个人,我,我一定会拼尽一切让你后悔莫及!”   像是透支了心中最大的恶意,吴泠抖着单薄的身子站得笔直,却一抬头,看到与展云舒一起从堵在巷口的神风局特工中挤进来的沈子契。   大口喘息着,沈子契怔怔看着他一身狼狈,在汹涌朔风中仿佛随时会被吹走的尘埃,半晌,看不见周围所有人般,缓缓走过去,双手搓了又搓,才摸摸他冻到红紫的耳朵,给他往怀里抱着,头却埋在他的颈间,心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第67章 我不想英年丧偶   沈子契直到回家的时候,眼圈依旧是红的。   吴泠被他一路紧紧抱着,这时总算下来,却是抬手摸摸他湿润的眼角,轻笑一声:“别难受,沈子契。”   “你刚才好帅的。” 想了想,他又诚心道。   沈子契自然打不过秦彧,但是,与同样怒极的展云舒合起来就不一样了。   两个从相识以来就互看不顺眼的人竟然动作配合默契,硬是给秦彧前后夹击得难得狼狈,屡屡处于下风,而其他下属因为有展云舒在也不敢贸然阻拦,倒真让疯狗般的沈子契恶狠狠出了几口气。   眼下,沈子契显然没想到吴泠还有心思安抚他,脸色僵了僵,但也没说话,只视线微垂,握住他刚被包扎的胳膊,怕他扯到伤口地给他放下去。   随后他目光定定地看着吴泠,明显心里还装着别的事情。   就在吴泠被他看得又有些忐忑,不自然错开他越发锐利的目光时,才听他终是问道:“你那些话,什么意思?”   “……”   吴泠一愣,面色懵然,但实际心底却像是猜到他在指什么,垂在身侧的指尖无意识蜷起来,停顿片刻,有些迟疑道:“什么?”   “你要为谁去死?”沈子契不再给他装傻的机会,干脆道,“命是你自己的,你活得好好的,轻易说什么死?”   “别说他姓秦的没那个能力,就算我们沈家真的出了事,也轮不到你去和谁拼命,你连自己都护不好,总瞎逞什么能?”   沈子契其实语气并不难听,但兴许是他越说越急,也后知后觉对当时吴泠那一番笃定的话语心生惧意,说到最后便仍显得有些生硬。   吴泠闻言看看他,自是看出他是在关心自己,却还是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小声道:“轮得到我。”   “……”沈子契惊讶挑了挑眉,似乎没料到他会反驳自己,紧接着,却真的拉下脸,“我的话你不听了?”   吴泠被他瞪得一阵心慌,而他当然可以顺着沈子契的话结束这不太愉快的对峙,可一想到秦彧的威胁,他就不安得没办法保持惯常态度,竟破天荒固执地没有迎合沈子契。   沈子契等了半天都不见他有动静,眉头皱得更紧了。   吴泠便在一阵尴尬的沉寂气氛中,忽觉身体一轻,只见沈子契弯腰抱住他双腿,几乎是扛着他闷头朝楼上走去,冲回了卧室。   “沈子契?”吴泠被他稳稳放在床沿,看着他疑惑叫了一声。   沈子契脸色紧绷着,胸口来回起伏地与他对视片刻,却一转身,进了卧室内的洗浴间。   吴泠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安静坐着,听到里面传来乒乒乓乓夹杂水声的几番响动,迷茫间,低头发现自己还没有来得及换掉全是雪水的鞋。   “别动。”   就在他伸手想要脱掉拎去楼下时,只听沈子契突然沉声道。   然后在他一脸错愕之下,端了一盆冒着热气儿的水过来。   “沈子契!”   当沈子契蹲在他面前,毫不犹豫握住他脚踝替他脱下鞋,他吓得极力往后退缩,不可置信叫他。   奈何沈子契不肯松手,就那么默然地又将他冰凉的白色袜子也扯掉,盯着他明显不如一般男人宽厚的细瘦双脚,几秒钟后掌心覆上去,仔细捂了捂,才一点点试探着给他放进水里。   “烫吗?”   吴泠整张脸通红,听见沈子契哑着嗓子问他。   “……不烫,”而他强压下快要跳出来的心脏,想不通沈子契突然怎么了,只好结结巴巴劝他,“我,我自己来——”   “你身上有伤口,不能冲澡,这样泡一下也可以驱寒。”   沈子契却头也不抬,一边双手在水里轻按,一边又继续道:“在外面呆了那么久,受了伤还不穿外套,会着凉生病。”   “我没事的,”吴泠拿不准沈子契心情是不是真的有所好转,就急忙道,“我有经过专门训练。”   “……”沈子契低垂的面容微动,又不吱声了。   吴泠观察着他的脸色,一时也不敢再说话。   只浑身泛暖地由着他一下下专心摆弄掌心的双脚,直至原本苍白没什么血色的脚背在汩汩热气中变得红润柔软。   吴泠终于又听他开口。   “吴泠。”沈子契声音异常平稳,像是经过了什么深思熟虑,在已经逐渐消散的热气中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我再问你一遍,你对我,是什么想法?”   “……”吴泠心下惊悸,嘴唇张了张,眸底浮现几丝慌乱,完全不懂沈子契怎么又问起这个问题。   “你不说的话,就先听听我的意思?”却见他继续说道。   可是又无声许久,他竟然发出一声嗤笑。   “……我也说不出口。”   “但我沈子契,”而他说着,蓦地攥紧吴泠的脚心,“这辈子……只会给我媳妇做这种事。”   “我他妈的,不想不明不白就英年丧偶。” 第68章 是你。   吴泠被沈子契突如其来的一番话给说愣了。   他张着嘴不可置信看他许久,反复将那两句话放在心上细细回想,生怕自己误会他的意思而闹出尴尬。   沈子契一眨不眨盯着他,似是将他小心翼翼的揣测都收进眼里,气氛又一阵凝滞过后,才见他手上动了动,先低下头,将吴泠双脚从渐凉的水里捞出来,扯下挂在肩膀的干净毛巾,给他一个一个擦得干净,连趾间残留的水痕都一点点蹭掉。   直到他终是将毛巾拿开,吴泠僵着腿总算得以喘气般便要缩回来。   却听沈子契低哑的嗓音再次响起来:“你不相信,我也能理解。”   “毕竟我之前那么恨你,”按住吴泠慌忙想要解释的话头,沈子契自顾自道,“但是有个事情我要跟你说清楚。”   “在你之前,我没有包养过任何人,包括我喜欢男人那些传闻,也都是我故意让人放出去的,就为了膈应沈明秋。”   “……”   “我确实不喜欢男人,”沈子契想了想又道,“开始包养你,是真的怕你跑了。没想到你那么浪——不是,不是浪,就挺主动,跟展云舒他们不清不楚的,还要搞三批,气得我就把你给办了。”   “我那天是不是弄得你很疼?”说着,沈子契也不等吴泠回答,就忽地又一低头,往手中一直没松开的脚背吧嗒亲了一口,“对不起。”   “我不疼,你别——”   “问什么你都不疼,”沈子契抬起头,“你只在被那破玩意上身的时候才肯说实话。”   吴泠目光一动,听沈子契微微别扭的语气,心脏却又快速跳动着。   便见沈子契顿了顿,终于放开他早就暖洋洋的双脚,身子往前蹭蹭,又保持半跪的姿势,环住他的腰。   “后来知道你那些事,”显然想到不太愿意回忆的画面,掌心在他腰后的伤疤位置轻轻徘徊,沈子契皱眉道,“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恨你。”   “但不恨你,我又不甘心,搞得我像个神经病,对你反反复复的。”   “你没有。”吴泠忍不住插话道。   “我就有,”结果沈子契似是想想就气闷,“特别是去基地那天。”   “我才发现,你这个人,真是能要我命。我以为那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更没想到,你这傻子,当年还受了那么多我不知道的委屈。”   吴泠看他越说越情绪低落的模样,暂时顾不上心底犹如涓流一般慢慢散开的感动,有些无措地摸摸他的头:“别说了,沈子契,我都知道的。”   我都知道,你从来就没想要真心报复我。   “你知道个屁。”   沈子契却把头抵在他腿上,又闷声开口。   吴泠被他熊孩子般的态度整得笑了笑,正想安慰他,不料沈子契忽然继续道:“我他妈控制不住的嫉妒你师父,你知道?”   “……”吴泠一愣。   “你最难过的那些年,都是他陪你过来的,他救你出火坑,又给你活下去的勇气,培养你成才,而我就是个大傻比,连你回来过都不知道。”   “我应该感谢他,可我偏偏嫉妒他,你看,我其实一点都没有你说的好。”   “沈子契——”   “连我和你说这么多,你都还是不相信,我有多喜欢你,又有多怕你死。”   “……”   猝不及防听到沈子契这样直白的话语,吴泠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沈子契说,说喜欢他。   那感觉就像他原本茫茫一片的心底骤然被太阳照亮,灿烂的金光闪得他睁不开眼,只觉固执筑起的冰墙开始缓缓融化,那些见不得光的妄想很快便要悉数暴露。   “……不。”   而隔了半晌,吴泠却发出一声低低的否定。   沈子契愕然抬头,只见吴泠目光发颤地与他对视片晌,又嗫嚅道:“你说的不对。”   “让我重新活下去的,是你。”   “……”   终于终于,他说了出来。   眼看沈子契神情从惊愕又转向迷茫,吴泠紧紧抿着嘴,担心自己下一刻又退却,闭上眼,不再犹豫地弯腰抱住沈子契。   指尖在沈子契背后浅浅划动,一如那时他送他去基地里面,借助神骨的力量,想让他自己去看一看,他心心念念藏了多年的光。   “你干什么!”沈子契却敏感地一把按住他,显然是对上一次他半死不活的模样还记忆犹新。   “没事,这只是一种简单的同心术。”   吴泠这回没有说谎,不到必要,他不会动用过于繁复的咒术再让神骨封印出现松动。   于是直到沈子契稍微放下心,吴泠才继续动作,随着最后一道笔画结束,见沈子契已经目光飘闪,他心上一暖,便又闭上眼睛。   脑中浮现他十六岁,是深渊,也是重生的一年。   清晰得连身边一草一木,他都没有忘记过。   *******   “小崽子。”   那时自病房一睁开眼,吴泠最先看到的,是冲他吹胡子瞪眼的陆灵山。   他还没有从药物中毒后的浑身麻木中缓过神,陆灵山便已经戳上他的鼻尖:“你是个小负心汉呦!”   “我老命都快不要了才把你给薅出来,还说以后要报答我,转脸你这一大堆小药片片吞下去,是不是耍我个糟老头?”   “……”吴泠这时才想起来,他为什么会来这。   耳边立刻又充斥着吴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眼前是吴爸爸嫌弃质疑的视线。   他瑟缩着闭上眼,想捂住耳朵,却一动才发现,自己是趴卧的姿势,腰后剜去一大块肉的地方传来锥心的痛,痛得他又清醒几分。   便听到陆灵山不可置信的声音:“你你你,给你说两句这么烦我?”   吴泠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就下意识摇摇头,趴在床间又缩了缩。   “看你脑子也挺聪明,还知道搁不同的地儿买,那咋就不买点儿好玩意呐?好吃吗?好受吗?”   “你才多大一丁点,那么难过的日子都熬过来了,这会儿挺不住了?”   “他们不要你,我这里要你啊!我不是早就问过你,想不想跟着我学本事?”   “我虽然没生过你,但我能养你呐,我会的东西可多了,跟着我你就等着吃香的喝辣的,我给你当爹当妈,不好吗?”   “……”吴泠还是没有动静。   就听陆灵山叹口气,又道:“行,你这小崽子,油盐不进。”   “那你说,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说出来,我马上就送到你跟前!”   “要你父母是不是?那也行,我这就去抓他们,让他们给你做亲子鉴定——”   而陆灵山刚一起身,一下被拉住了。   吴泠露在外面的手臂还因为无力而微微发抖,却死死揪住他的衣角,嘴唇努力动了半天,终是细声开口。   “爷爷,我什么都不要,我……就想死。”   “……”   陆灵山诧异看着他,这下却一阵沉默。   就在吴泠意识又逐渐有些模糊,毫无求生意愿的他即使趴在那里,仍与死了没有分别之时,陆灵山突然神色变了变,像是想到什么。   “小崽子,我带你去见个人,之后你再想死,那我也不管了。”   说着,吴泠只觉一双有力的手将浑浑噩噩的他拉起来,小心背着他不去碰腰后的伤口,大步走出了病房。   吴泠没什么力气地搂着他,宽大的病号服下瘦得几乎只剩骨头,只无意识挪了挪,将身前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微微隐藏,其实并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心里。   直到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后,他又被陆灵山背着走了很远,忽地听到一声怒极的暴喝。   “你他妈说谁是二椅子!” 第69章 他一定活着   那是距离军管区不远的林荫小路,四五个穿着高中蓝白校服的学生,身上还背着书包,明显刚放学,站在最中间的身影高高瘦瘦,五官俊朗端正,透出几分青涩的好看眉宇却拧成川字,正怒气冲冲地拽住面前另一男生的衣领,冲他又咆哮道。   “你有胆再说一遍试试!”   吴泠虽然离得不算近,但他那时就是一下认出来,那是小时候除了父母以外,对他最好的子契哥哥。   “……”   搂着陆灵山脖子的手一紧,吴泠竟整个人又往陆灵山背后藏了藏,随后又不放心般,稍微偏头,继续朝沈子契看去。   “别怕,他们看不到你。”陆灵山自是看透他不愿意被沈子契看到他的样子,一边安慰他,一边背着他又将身形完全隐没在树木阴影里。   “我就是说你那娘们唧唧的小媳妇!”   便见沈子契手下那男生像是忍受很久终于爆发一般,大声喊回去,“我们早都受够了!”   “天天找天天找!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还有完没完了!”   “你知不知道社会上变态多了去了!恋童癖听说过吗?还有专门喜欢搞小男孩的同性恋!要是被他们买走,找到也指不定被搞成什么破**了!他长得就跟个娘们一样,不是二椅子是什么!”   “我**妈!”沈子契一脚给他踹出两三米远,指着他破口骂道,“你他妈真活腻歪了!今儿搁这造你爷爷的谣!”   “他没有造谣!”却见又一个男生一推沈子契,“你找了这么久别说你没想过!谁家好孩子被拐走了还能完整回来!要么打断胳膊腿上街乞讨要么卖到农村当猪狗!长得好看点的哪个不是卖给变态有钱人消遣!单说那些去过你们家巴结被你爷爷揪出来的就有多少!没见过啊你!”   “我们也是不愿意看你一条道走到黑好心劝你,你发什么火!”   不等沈子契开口,先前被他踹开的男生已经爬起来,恶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嘴里的灰土,又道:“沈子契,我们当初愿意跟着你,那是因为觉得你够哥们讲义气,别以为我们真怕你们家,但你扪心自问打从吴泠被拐走之后这么些年,你除了指使我们你有把我们当兄弟吗!你有关心过我们每天跑来跑去什么心情?”   沈子契闻言嗤笑一声:“你们什么心情?你们不想帮忙尽管说出来,我逼你们了?我他妈以后自己找!用不着你们!但让我再听见你们谁瞎几把传谣,别说我不把你们当兄弟,我他妈弄死你们!”   “呸,嘴长我们自己身上我们爱怎么说怎么说!你有种弄死一个!”   显然,年轻气盛的年纪到底是冲动的,几个愣头少年谁也不会让着谁,硬着头皮也要让对方不痛快。   于是沈子契一拳又砸过去的时候那几个男生便也干脆一拥而上,几人瞬时扭打在一起,尘土飞扬的,地上的落叶都被卷起来,拳拳到肉的摩擦声一下下传来,凶狠的叫骂更是不绝于耳。   而吴泠自从听到自己的名字便早已明白沈子契是为了什么而打架,更是此刻才震惊得知沈子契不止记得他,竟然也在一直寻找他。他看着沈子契一个人不要命般不管不顾的打法,急得脸色更加苍白,却不能上前,只抓着陆灵山,软声叫他:“爷爷……”   陆灵山没有动:“放心,你看他那劲头,不会有事。”   就在这时,一直占着上风的沈子契已然如豺狼般揍得两个身材偏矮小的男生捂着伤口坐在地上大口喘息,而他抹了把鼻间的血,翻身将最先开口的男生死死压住,一拳又招呼到他脸上。   “你还敢不敢说他一个字!”   那男生一颗碎牙混着血吐出去,脾气却也犟得很:“我就说了怎么着?你要不是心里也犯膈应,你他妈还怕人说!你接着找啊你!”   “我膈应?”沈子契被他说得失笑,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狼狈不已,眼底却全是狠戾笃定的精光,“别说你们在这纯属放屁,就算你们说的是真的,我他妈怎么就不能找了!”   “你找!他们吴家都不一定要他!你也不嫌恶心——”   “我嫌你恶心!”沈子契不等他话落就又一大耳刮子过去,“那是我弟弟!变成什么样都是!轮得着你们说他!”   “再说吴家怎么就不要他!哪有爹妈不要孩子的道理!就是再不济,那也是我养他一辈子!**们屁事!”   沈子契双目通红地咆哮,那声音明明粗鄙,传入吴泠薄薄的耳朵里,却只如暖阳霎时投进心底,也在这一刻,夕阳的霞光骤然从树叶缝隙中洒入小路,染在沈子契的侧脸,光辉灿烂,吴泠怔然望着他,就在最后夺目间,又听到沈子契吼到嘶哑,却仍坚定有力的嗓音。   “只要他活着——他一定活着!我早晚能把他找回来!谁敢笑话他我就揍到谁给他跪下叫爷爷!看我做不做得到!”   滚热的眼泪瞬间打湿陆灵山的肩头,吴泠趴在他的背上,打从救出他开始陆灵山就不见他哭,这时却瘦小的身体一抖一抖,低低啜泣起来。   作者有话说   甜不甜(ˊo????o???`) 第70章 除了感恩   直到吴泠结束这段回忆,他睁开眼,便看到沈子契不知什么时候抓着他的手,蹲在他面前,面容却仍旧怔愣。   “沈子契?”吴泠动了下手指,试探碰碰他。   “……”这才见沈子契无神地晃了一下,眼底终是有了几分反应。   他抬头看着吴泠,双目红肿,像是在极力克制知晓当年真实情况后难以言喻的煎熬,过了半晌,到底起身,将吴泠推倒在床,忍不住覆上去。   “你怎么不大点儿声哭,”沈子契抱着他,将头埋在他颈窝,注意着不去碰他肩上的伤,哑声道,“你声音大些,我就找到你了。”   他多想抱抱那时的他。   “对不起。”吴泠仰躺着,下意识小声道。   “你道什么歉,”沈子契撑起身看他,“我没有怪你,我只是……难受我没有发现你,我也真他妈傻,那小混球突然给我说那一堆关于你的话,我竟然没想到他是不是真的知道什么。”   吴泠闻言却摇摇头,犹豫了一下,又开口:“是我不好。”   “其实……我……我……”   “怎么了?”沈子契双手捞着他的腰,将他往下拽了拽,与自己贴得更紧,“没事,你说。”   吴泠感觉到沈子契安抚性的怀抱,心底暖融融的同时,脸上也热了热,总算结巴着说出来。   “我后来又去见了你……好多回的。”   “我看着你四处找我,可是我,我不敢认你,只敢远远跟着你,想等身体恢复了再……再……”吴泠说着别开视线,想到那几年沈子契一面忙于学业一面到处奔波寻找自己下落的模样,愧疚得无法直视他此刻的震惊,“结果没想到,等我完全恢复了,来不及找你,就……发生那件事。”   他不得不亲手,将他心心念的光,送去暗无天日的地方。   “……”   听吴泠糯糯的声音落下,沈子契的确错愕看了他许久。   却显然与吴泠自责的心境截然不同。   “你……一直跟着我?”沈子契又不确定地问。   吴泠点头,却依旧不敢看他地咕哝道:“对不起,我实在想你。”   就见沈子契神色古怪地沉思许久,久到吴泠不安地揪扯着身下的床单,都快要给揪脱线了,才终于又听沈子契开了口。   “我那段时间……身边总是莫名其妙蹦出的破玩意,和你有没有关系?”   “……”吴泠被他问得一怔,一时没懂他的意思。   “比如说,”沈子契像是也觉得自己在说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顿了顿才继续道,“你有没有送过我……吃的……?”   “我有天太晚了回不去学校,搁公园椅子上睡着了,早晨发现身上多了件挤巴巴的外套,怀里揣了盒牛奶,还有俩热乎的煮鸡蛋,是不是你干的?”   一边问着,眼看吴泠“刷”一下变窘迫的神情,沈子契不等他回答就又一连串道。   “还有一次我有科考试忘记带证件,老师说我女朋友给送来的,我一直没找着是谁,是你?你还偷着进我学校宿舍了?”   “还有,我去网吧通宵搜资料,大半夜网管送过来一大碗炖乌鸡,说是他们家网吧专门给熬夜人群的特殊福利,我后来看了一圈,也没见别人有的吃,还他妈以为那胡子拉碴的网管看上我了——也是你干的?”   “还有……”   沈子契说着,这次声音又低沉下来。   “我妈……出丧当晚暴雨,我第二天去替她整理墓碑,看到已经被人收拾得一尘不染,那会儿以为是墓地的工作人员。但是,我还记得,我快到的时候,与一个明明早已雨停,却穿了一件长长的雨衣,将自己捂了严实的小个子擦肩而过……”   沈子契说到这却说不下去了。   他瞪眼看着吴泠,伸手捏捏他的下巴,往上轻推,让他与自己平视。   而吴泠被沈子契一件件挖出那些埋藏在心底,他以为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发现的事,心神恍惚间,只好坦诚道。   “是我,都是我……”他小心看着沈子契,“怪我那时太,太丑了,不想被你看到——”   “吴泠。”却听沈子契皱眉打断他。   “你再敢说你丑,我会连你一起教训。”   “……”   吴泠正要开口,脸却红了。   因为沈子契竟然边说边不轻不重顶了他一下。   意思很明显,用啥顶的,就用啥教训。   于是就在感受到气氛骤然变化之时,吴泠愣了愣,也才意识到,他此刻两条腿正好分开蜷在床沿,沈子契半个身子卡在中间,与他那里紧贴。   “还说吗?”沈子契又在他胸口抓了一把,“你丑吗?”   吴泠往回缩了缩腰腹,却被沈子契追着顶住,便无意识地伸手拿手背挡住半张脸,老实摇摇头。   沈子契给他手拿开:“害羞个屁?昨晚谁爽得嚷嚷着要自己动?”   不一样。   吴泠破天荒心里暗暗反驳,沈子契说喜欢他,做什么他都觉得不好意思。   “行,那现在最后一个问题。”而沈子契说着,目光从未如此锐利。   “你除了觉得是我让你活过来,一定要对我感恩戴德,你对我,真正的感觉是什么?”   “……”   吴泠愣住了。   作者有话说   泠泠还需要已经开窍的老沈慢慢引导鸭*/w\*)再给他一丢丢时间嘤。   还有dbq今天又是繁忙的在家办公的一天,这个时候才撸完更新(?Д`) 第71章 梦见啥了?   吴泠最终也没有说出来,不是害怕,而是他真的迷茫了。   他有太长时间活在对沈子契毫无底线的追随中,沈子契给了他活下去的勇气,所以他喜欢他,他为他可以付出一切,他觉得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现在一定要将这些从他心中割离开来,他实在分不清楚,也潜意识难以接受。   而出乎意料地,沈子契竟也没有再追问他,只等了他半晌,见他神色越来越困惑,便难得有耐心地,叫他自己慢慢想。   只不过——   “我现在要收回包养你的话,”沈子契这么对他道,“你跟我从今往后,是平等的,这你总该理解吧?”   吴泠点头,其实沈子契对他早就超过包养关系。而他最初答应他包养自己,事实上,他也只是想留在沈子契身边。   于是说到这个,吴泠又想起来当时沈子契给过他,他压根从来都没动过的一张卡,便要还给他。   “我给你的是副卡,那个你继续留着,别给我弄丢了。”却听沈子契又补充道,“等你想好了,再决定要不要还给我。”   而吴泠还没太明白他的意思,又紧接着听他道:“当然,你想清楚之前……”   说着,沈子契忽地从他身上起来,站直了凝视他:“我先不会动你。”   “……”   吴泠这回惊讶看着沈子契。   因为他刚才明明感觉得出来,沈子契那里已经有了反应,他以为他们今晚必定会再做的。   所以他几乎不假思索道:“我没关系,你——”   “你有关系,”沈子契打断他,“你必须,给我最真实清晰的回答。”   “我等着你,”而沈子契竟是又笑了一下,“但你也别让我等得太久,要不然你想明白的时候,我怕你受不了。”   啊?   吴泠被他灼灼的视线瞪了半晌,才隐约听懂他的意有所指,心脏砰砰跳动间,又不太好意思地翻了个身,趴着把脸埋起来。   沈子契突然这样直白,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紧张。   啪地一声,沈子契拍了下他屁股:“你给我转过来,压到肩膀不疼吗?”   不疼。   吴泠这么想着,却拱了拱,也听话地转回去。   就见沈子契又俯身,小心翼翼摆弄他的胳膊,给他换上他的海绵宝宝。   然后真的什么都没做,只一个人跑进洗浴间磨蹭了将近一个小时,出来带着直扑吴泠鼻尖的满身清冽,抱着他关灯睡觉。   吴泠就在黑暗中瞪大眼睛,却是睡不着了。   当然不止在于他对沈子契的问题仍毫无头绪,还因为屋内寂静下来,他难免又想到白日里才知晓的,关于沈子契身上的东西。   ——原来那鬽,不仅暴戾恣睢杀人如麻,最可怕的是,殓门有办法操控他。   当年吴泠只知道那鬽是由阵法中的高大男子尸骨炼成,却不知道,剩下另一个,也就是那具阴阳之身的矮小男子尸骸,同样被殓门收了去。   而他以自己的身体滋养鬽的原身多年,利用他,就能控制那鬽的一举一动。   也就是说,一旦那鬽日后真的冲破沈子契身上的封印,而又无法与沈子契分割,那么沈子契必定会沦为殓门为所欲为的人形武器,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军方当时才会下了死命令,不论任何人沾染,杀无赦。   一边想着,吴泠有些彷徨地往沈子契身前挨了挨,只有借助他平稳有力的心跳,才能安慰自己,沈子契现在还活着,那自己当年的选择就没有错。   只是,他闭上眼,却又浮现那几名被尸煞反噬的女孩悄无声息倒下的画面。   他那时没有多想,可秦彧说的到底没错,沈子契身上的鬽一日不除,确实就有可能……与她们一样的下场。   怎么办?   他有强烈的预感,他们近来遇到的一切怪事,都像是有人在推着他们一步步前进,不知哪一步,就要彻底跌入陷阱。   届时无论是神风局还是殓门,对于沈子契来说,都是一场劫难。   吴泠听见头顶细微的呼吸,忍不住伸手抱紧沈子契,不知道此刻胸口呼之欲出的炽烈情感,是感恩,还是……   “小泠!”   结果随着耳边骤然响起的低唤,吴泠心中一跳,下一刻,沈子契突然翻身压过来。   “沈,沈子契?”吴泠双手忽地被一股极冲的力量强硬禁锢在身子两侧,他一动不能动,脑中惶乱,下意识低低叫他。   “……”   便觉身上的人在听见他的声音后停顿片刻,粗重喘息着。   他怎么了?又做什么梦了吗?   而吴泠正试探想要抽出一只手臂将灯打开,却“啪”地一下,整个屋子已经明亮起来。   双眼被晃得微眯,吴泠这时看到支在上方的沈子契竟满头汗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慢慢的,那莫名充斥阴鸷气息的眸底才又逐渐变得清朗。   “你怎么了——”   然而吴泠关切的话音还未落下,便再次止住。   因为沈子契在回过神的下一秒,像是猛地想起什么,蹭蹭两下退后,抓着吴泠的腿,一把给他短裤扒下去。   在吴泠惊愕的目光中,拎起小吴泠来回摆弄,一边神色凝重地往底下看过去,脸都要贴上了。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猜猜老沈梦见啥了 第72章 直到我下地狱   沈子契实在太古怪了。   哪有大半夜突然起来摸人家鸡儿,摸完一言不发倒头继续睡的。   关键是吴泠直到清晨问他,他却只吞吞吐吐,不肯告诉他那番举动的缘由。只有些紧张地询问吴泠,他在陷入梦境时,有没有伤害到他。   吴泠摇头,他不太理解沈子契在担心什么。   所以连续几个深夜,吴泠仍旧一次次被他叫醒,每次都是那一声“小泠”,急切的,温柔的,悲伤的,甚至愤怒的,而且定会伴随极具占有性的动作,像是生怕他跑了一般。其实有时候下手确实很重,但好在沈子契都很快醒过来,吴泠便没有告诉他。   “沈子契?”   眼下,吴泠在迷糊中蓦地被再次压制,他几乎已经习惯,就如前几日一样,想要唤醒他。   然而这一次,他等了半晌,却只觉加之在他身上的力度越发强硬,以他的力气竟一下难以挣脱。   “你就那么想离开我?”   没想到在吴泠试探挣扎中,头顶又响起带着怒意的一声质问。   “沈子契,我是吴泠。”   吴泠心知沈子契必定是陷入梦境,把他当作了“小泠”,便下意识地轻声强调道。   而后借着微弱的月光,他努力睁了睁眼,才终是看清,沈子契此刻竟面容阴沉狠戾,明显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小泠,”只听他又不容抗拒开口,“我不会让你走。”   “……”   吴泠惊愕望着他,心下疑惑间,那股熟悉的钝痛也又一次自胸腔化开。   “我不走。”以至于他明知面前的人并非他认识的沈子契,却仍忍不住顺着他道。   沈子契目光定定地审视他,半晌,竟摇头冷哼:“你骗我。”   “你嫌我心狠手辣,想伺机逃出去。”   吴泠闻言皱眉,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   只是又联系他身上的鬽,他隐约猜测着,是不是与那鬽的原身有关,毕竟从那阵法来看,阵中的两人经历绝不简单。   可惜来不及他再仔细琢磨,只见沈子契等了片刻不见他回答,神色忽地又变得阴鸷。   他眸底动了动,竟从吴泠身上起来,在黑暗中来回巡视摸索。   “沈子契……”   吴泠见他松开自己本在庆幸他是不是醒了过来,却在看到他又一次压过来时愣住了。   他拿在手里的,是他睡前随手搭在椅子上的西裤皮带。   而此刻,他注视吴泠稍许功夫,异常有力地将吴泠双手钳于一处,便用皮带一圈圈缠绕,牢牢绑住。   “沈——唔!”   吴泠仰头不可置信地低叫他,却话没说完,绑紧的手臂又猝然被提过头顶,扯到他之前的肩伤,疼得冷汗都冒了出来。   沈子契摁着他,只阴森森打量床头的白色栏杆几眼,又将他腕间的皮带稍微解开,直接紧扣在那上面。   吴泠双手被禁锢在床头,却俨然已顾不上肩膀的疼痛,就一眨不眨地盯着陌生的沈子契,心下鼓动的同时,也想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莫名地,他仍是觉得这样的沈子契不会伤害他。   “你要陪着我,直到我下地狱。”便听沈子契沉沉说着,霸道的掌心拂过他的脸。   “……”   像是细小毒刺扎进柔软的内心,吴泠听出他话里的决绝和疯狂,竟不明所以地眼眶一热。   “疼了么?”而沈子契擦了擦他湿润的眼角,又捧着他的脸道,“可是,我不能给你解开。解开你就跑了。”   这么说着,沈子契又像是不够满足地用力与吴泠对视,掌心慢慢向下,自吴泠衣角探入,开始在他全身游走。   “你这身子,只有我能碰,也最熟悉。”   忽然暧昧的声线传入耳内,吴泠被他摸过的地方一瞬间紧绷发凉,即使那是“沈子契”,却也如梦初醒。   不对,不对的,这不是他的子契哥哥。   “别……”他到底别扭地躲避着身上的触摸,迫切提高音量,“沈子契,你醒醒!”   “你叫我什么?”   而沈子契目光一暗,掐着他细窄的腰,几乎要将他掐断。   “沈子契!”吴泠一边更加大声地叫他,一边不管不顾地挣了挣手腕的皮带,只是任凭他如何发力都纹丝不动。   “……”却见沈子契突然停顿。   “沈子契!”吴泠便又叫他一声。   ……呵。   没想到隔了片晌,头顶依旧传来阴翳的冷笑,吴泠诧异看着沈子契,眼看他分明嘴角噙笑,眼底却充斥暴虐,几下便撕碎了他睡前亲手给他换上的短袖短裤。   作者有话说   别怕! 第73章 别再受伤了   吴泠是被疼醒的。   天也就才蒙蒙亮,泛着鱼肚白,从窗外透进来,照在吴泠微微失神的脸上,不带一丝温度。而他仍旧是被捆缚在床头的姿势,双手几乎要断掉的疼,赤裸的身体到处是青紫咬痕。   他眯着眼想了一下,才记起自己为什么会是这么一副模样。   下意识抬眼看去,便见沈子契正躺在他的身边,呼吸平稳,一只手臂搭在他的腰间,睡得安静。   “……”   吴泠嘴角动了动,却到底没有发出声音。   他不能让沈子契看到这些,他一定要愧疚的。   这一念头闪过去,吴泠忍住浑身麻痛,一边不敢有大动作地向上蹭着,一边小心观察沈子契的神色,生怕给他弄醒了。   直到哆嗦着总算一点点将头靠近床头的皮带,吴泠深吸口气,艰难地抬头,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水,才终是将被勒紧的皮带扣咬开。   顾不上注意手腕间触目惊心的勒痕,吴泠慢慢收回冰凉发僵的手臂,又平躺着缓了半晌,便极轻地挪开沈子契放在自己身上的胳膊。   有些可惜地抱着他被扯碎的海绵宝宝,无声地走出去。   林隽最近都没有过来,说是在没日没夜地练舞,为他今晚的万人演唱会做准备,倒也不用担心被他撞见。   于是当沈子契终于睡醒,破天荒没看到怀里的吴泠,顶着鸟窝头冲出房间,就见吴泠已经穿着整齐,正从厨房出来,给他端了做好的三明治和咖啡。   “我……我饿了,就先起来了。”吴泠将托盘稳稳放在他手里,轻声说着,不动声色缩回手。   沈子契像是怔了怔,看着他不知想到什么。   过了一会,只见他迟疑道:“我昨晚……又说梦话了?”   吴泠点点头,自然瞒掉其他:“你叫我小泠。”   “……”   沈子契就一脸无奈,皱眉想了想,却依旧没有说出他梦见了什么。   “你冷吗?”而刷了一半牙的时候又出来,沈子契瞄着吴泠给自己捂个严实的高领毛衣和长裤,目光怪异道,“还是你又要出门?”   “我去看云舒。”吴泠顺势道。   他也确实没说谎,他刚接了个电话,正是要去找展云舒。   “你找他干什么?”沈子契闻言却急忙咕咚咕咚漱完口,警惕问道。   “他生病了。”   想到电话里秦彧像是极力隐忍的语气,吴泠心中又多了几分担忧。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情况,以秦彧对他的抵触,不可能特意告诉他。   “他还能生病?”沈子契显然也有些诧异,捏起三明治咬了一大口,含糊道,“那你等我一下,我陪你一起去,省得那姓秦的小畜生也在,又要欺负你。”   “不用。”吴泠急忙摇摇头,“云舒生病了,他不会有其他心思。”   倒不为别的,吴泠主要怕沈子契一直在他身边,会发现他好不容易藏起来的痕迹。   “你今晚……是不是还要去林先生的演唱会?”吴泠一下想到这个。   “……”沈子契抬头看着他,一时没吭声。   吴泠心下一阵紧张,以为他不高兴了:“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   却不等他说完,沈子契忽然起身,掌心覆上他额头。   “我刚才看你就觉得不对劲儿,你是不是也生病了?头怎么这么烫?”   说着,沈子契双手摸着吴泠明显比以往苍白几分的小脸:“你哪里不舒服?”   “没有,”吴泠背在身后的手指搅紧,按捺住强烈的心虚,仰头看着沈子契:“我可能是,实在担心云舒。”   就见沈子契眼一眯,眉头皱了皱,松开他坐了回去。   “哦。”沈子契两口把剩下的三明治塞进嘴里,腮帮子都鼓起来,像个受气的土拨鼠。   “……”   吴泠后知后觉,隐约明白过来自己哪里让他不开心了,一边后悔刚才没再想个其他理由,一边不知所措地偷瞄他。   就见沈子契闷头又将咖啡喝了个干净,“蹭”地站直了身,在吴泠疑惑的视线下,迅速穿好衣服,不由分说拉着他往门口走。   吴泠被他隔着衣袖握住的手腕钻心疼痛,却也没有动一下,只被他拽过去,看他拉着脸给自己穿上外套,仔细扣严。   “你才是最让人担心的。”只听沈子契沉声说着,率先推开门,“你不希望我跟着,那我就只送你过去总可以吧?”   “……”吴泠一愣,没想到沈子契还是听出来了。   “我现在又不是你的谁,说好了给你时间考虑,所以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而一路无言,直到目的地,沈子契才回头闷声道,“但是你,千万别再受伤了。”   “……我知道。”   吴泠看沈子契明明闷闷不乐却仍关切的模样,心内更加庆幸没有被他发现身上的痕迹。   只是他笃定答应着,下车的动作也缓了缓。短暂的犹豫过后,不知哪里涌上的勇气,他忽地自后面轻轻亲了一下沈子契的耳朵。   他仍是不确定自己对沈子契抛开感恩是什么,他就是看着他,克制不住想这么做。   而不敢再看沈子契的表情,吴泠亲完转身就跑,在滑溜溜的雪地一路迈着小碎步,跑向秦彧给他的住址。   也是在他离开沈子契视线的下一刻,他脚步放慢,平复了刚刚激烈心跳的同时,再掩藏不住冒着冷汗的虚弱身体。   不愿意回想昨晚的情景,他只能强行打起精神,将注意悉数放在眼前。   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转过弯,远远地,他就看到站在寒风中,难得静静等他的秦彧。   随着他一步步走近,不太好的预感竟越来越强烈。   因为他从没见过这样颓废狼狈的秦彧,或者说,是在他面前肯露出这副模样的秦彧。   而秦彧兴许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看见吴泠时眸底一瞬闪过的希冀,只僵硬地点点头,便面无表情带着吴泠走进他除了神风局之外这一私人住所,沉默着直直通过一楼大厅,往地下室走去。   为什么会在地下室?   “你帮我看看他吧。”到了一扇极为私密的门前,秦彧终是转身,一开口竟异常喑哑,带着浓烈的疲倦,“眼下也只有你,能当他是人。”   作者有话说   日常dbq裸更的作者每天更新时间都要看啥时候能写完,所以老是么得固定时间(o﹏o?)   然后老沈早晚会知道哒~可以期待一下温油的xxplay*/w\*) 第74章 沈子契:?   吴泠心下紧张地眼看秦彧打开房门,倒有些出乎意料地,看到自里面透出暖黄的光线。   他急忙跟着他进去,便看到这房间原来与寻常卧室无异,虽然没有窗户,但十分宽敞,边边角角都收拾得整齐干净,空气中甚至弥漫淡淡的清香,不带一丝地下室的潮气。唯一与整个氛围格格不入的,是温馨柔软的床间,那纹丝不动的颀长身影。   “云舒?”   吴泠走近了,才看清他腰上和四肢都被特制的皮具牢牢禁锢。而展云舒此刻双目不甘地瞪着,内里充斥血丝,原本清俊的五官充满决绝的杀意,浑身散发的暴戾气息竟与那晚吴泠遇到的几名学生极为相似,连他最亲的阎王都与他有一段距离地盘卧着,一双漂亮的鸳鸯眼中满是对主人的担忧和恐惧。   怎么会这样?果然不是普通的生病吗?   展云舒显然已经认不出吴泠,对吴泠的呼唤毫无反应,吴泠看着他神色凝重,下意识又拿出他的爻珠。   “没用。”就听秦彧道,“你之前不也试过了。”   吴泠闻言想起他的确曾打算以爻珠引出那几个学生身上的尸煞,却差点适得其反,于是掌心紧了紧,他只好皱眉,忍住通通跳个不停的心脏,先小声询问道:“他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秦彧目光紧盯展云舒,一向笃定的面容眼下渗出些许迷茫:“我不知道。”   “他先前为了你的事,不肯见我,”秦彧继续说着,听不出什么情绪,“所以他一直在自己追查邪教徒的事。”   “我也是两三日完全没有他的消息,阎王带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这副样子,在他的宿舍里。”   吴泠抬头:“就在神风局?”   “对,”秦彧道,“只是他双手,不知被谁拷住了,所以才没有被人发现,而我问过近期和他一起执行任务的人,似乎都不知晓他的情况。我便……将他先藏在这里。”   “……”   吴泠自是立刻听出来,秦彧语气中极力压制的无奈。   他作为神风局执掌者,竟然隐瞒了下属变为“邪教徒”的事情,还将人藏起来,这与他以往对付“邪教徒”时麻木不仁的暴力手段简直大相径庭。   而他更是自从与吴泠见面便不曾与他对视,像是刻意在回避什么。   却终是回避不了。   “……我想知道你当年,究竟是如何封印了沈子契身上的东西。”秦彧这时看向吴泠,双手紧握成拳,到底问出了口。   吴泠哑然,没想到秦彧为了展云舒,肯做到这个份上。   而秦彧看着他欲言又止,显然想说什么,又实在说不出再近一步的软话。毕竟半个月之前,他还信誓旦旦要让吴泠等着看沈子契最后的结果。   于是想了想,吴泠也没有再继续隐瞒,只坦白道。   “……是神骨。”   秦彧倏地抬眸,眸底满是震惊,也在目光闪烁间,像是终于想通吴泠自从当年那件事后逐渐在风水界销声匿迹的真正缘由。   而从某个角度来说,秦彧或许要比沈子契更能理解神骨对于吴泠的重要程度。他完全想不到吴泠竟然会为了沈子契而亲手舍掉。   不过短暂的惊诧过后,秦彧的面色却也一点点黯淡下去。   他没有神骨,连像吴泠一样付出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是有些失望地又看向展云舒,看着这个分明比他年长,却时常比他孩子气的“小家长”,既心疼又害怕失去的煎熬将他整个人笼罩。   “云舒……”   而吴泠握着展云舒冰凉的手,又试探轻叫他,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努力思索着让自己清醒一些。   然后他看着看着,心内一跳,倒是真的发现一个问题。   展云舒的模样,并没有像那些学生一样出现性别上的变化,那么他……是通过什么办法把尸煞养在身上的?   心里疑惑着,吴泠又看一眼秦彧,便见他明显已为展云舒的情况焦虑到失去平日的思考能力,怕是因为在他一贯的思维里,这种把尸煞直接养在身上的结局,无非是被反噬成为不死不活的怪物,需要不断依靠屠戮来增强身上的煞气,到头来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眼下只在意结果是否能出现逆转,其他的,都已顾不上深想。   “云舒不会主动加入什么邪教,更不可能以自己身体饲养尸煞。”吴泠就看着秦彧突然道。   “他当然不会,”秦彧微微回过神,终是又开口,“他和他们不一样。”   吴泠俯身替展云舒擦去他用力挣动下满头的汗水,却隔了半晌,小声道:“也许是一样的。”   秦彧闻言蓦地皱眉,一把将吴泠从展云舒身边扯开:“你说什么?”   他手上力道自然没轻没重,吴泠本就强撑的身体几乎没有多余的力气招架,面色一瞬间惨白,冷汗几乎浸透贴身衣物。   他定了定神,迎上秦彧通红的双眼,轻轻开口:“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最近出现的邪教徒,真的都是自愿改变自己的身体饲养尸煞吗?”吴泠认真问他,“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什么方式,是可以在人不知不觉下,将尸煞强行融入他们身体,而他们其实是在被反噬过程中,被迫以精血喂养尸煞,才导致身体发生变化,进而四处伤害别人来增加煞气?”   这样反过来想,便也能解释了展云舒那般心智坚定又身手超群的人,怎么也会莫名出现这种情形。   “……”秦彧听吴泠说完,竟是愣住了。   吴泠说的没错,他们总先入为主的以为近来那些人是可以自由活动的,就不存在被殓门强行扭转性别达到养煞目的的说法,觉得多数还是自愿的,但却忽略了——殓门向来行事诡异无常,难保又搞出了什么新的邪门东西。   而及时弄清楚真相,兴许真的有办法让被反噬的人恢复正常。   只是,他先前处决的人——   “不晚的,”吴泠看透他的犹疑,额前的温度越来越高,眼前的人影似是虚虚晃动,却咬牙忍住道,“如果做错了,就要改。”   “……那你觉得,会是什么方式?”破天荒地,秦彧没有反驳他,并且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扶了下快站不稳的吴泠,又皱眉离他近了一步,“你怎么回事?”   随后不等吴泠开口,他已然察觉吴泠再没力气掩藏的虚弱身体。   目光敏锐地看到吴泠在他拉扯间袖口下隐约露出的痕迹,秦彧不怎么客气地忽然将他衣袖向上卷起,便露出几乎肿了一大圈勒痕交错的手腕,他不小心指尖碰上去,也才发现,吴泠浑身温度更是烫人。   吴泠双腿发软,极力找回几丝意识:“没事——”   “是他做的?”而显然,秦彧看着那除了严重勒痕之外更多的青紫印记,不可思议向下打量他微微发抖的双腿,多少带了误会,有些迟疑问道。   在秦彧眼里,他这“忘恩负义”的同门小师兄总是叫他看不顺眼,他恨他平时乖乖巧巧,却为了个多年没见的旧人害了待他恩重如山的师父,每次见到他都控制不住心中的暴虐,只想教训他,践踏他的自尊,以此发泄他一夕失去师父的痛苦,以及对他种种“自甘堕落”行为的愤怒。要不是因为展云舒,他更不可能有机会与他这般平静交谈。   然而此时,他忽地看到他身上这些可能是受了那方面虐待的痕迹,明明不及他给过的伤害惨烈,却出其不意地,让他一阵难以压制的憋火。   陆灵山就收了他们两个徒弟,他可以为了师父打骂他,其他人这么做,就是不将他们师徒放在眼里。   所以即使吴泠摇头否认是沈子契所为,沈子契在秦彧心中已然和特殊性癖好者画上了等号。   于是,吴泠在昏沉中仍绞尽脑汁地回忆之前他遇到的那几名学生身上有哪些值得怀疑的线索之时,秦彧却是不由分说提着他自床前大步走开。   “……”   吴泠头昏脑涨的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怒了他,只随着他一路回到上面,一抬头,透过一楼客厅的玻璃墙,看到外面那早该离开的人,竟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此刻正不安地在雪地里搓着手来回踱步,时不时往里面看一眼,可惜从外面什么都看不到。   而吴泠怔愣间,秦彧已经推门出去,在沈子契惊讶转头的下一刻,掌心的神影毫不留情抽过去,抽碎了地上刚被沈子契堆起的又矮又小一只小雪人,洋洋洒洒溅了沈子契一身。   沈子契都懵了。   主要还因为那阴沉沉的一句——   “绑起来做爽吗?”   作者有话说   万脸懵逼的老沈⊙0⊙ 第75章 不仅是报恩   “……”   吴泠双腿紧并,双手一下下揪着膝盖上一小块布料,浑身僵硬地坐在后排座位,局促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原本就不畅通的呼吸更加困难。   而沈子契一路沉默,连刚才吴泠想替他看看腿上是不是被秦彧那一下抽伤了都被他面无表情地挥开,只反手给吴泠塞进车里,低头嘴唇紧抿,不肯说一个字。   吴泠知道他心里有气,却不晓得如何宽慰他,尤其想到方才的尴尬情景,秦彧哪管沈子契冤枉不冤枉,劈头盖脸好一顿羞辱,要不是他急着继续调查云舒的事情,不知还要闹到什么程度。   所以越想越觉得沈子契是因为自己才受了委屈,吴泠只觉胸腔更是抑郁,头痛欲裂之下,他身子微微仰起,到底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看着前方的背影,眼角不受控制地泛了红。   车却骤然停下,分明也忍耐多时的沈子契只自后视镜一瞥,便再也等不到回家,干脆地下了车。   没过几分钟,拎了一袋东西回来。   吴泠还以为他走了,所以当后车门被一把拉开,高大的身影夹杂扑面而来的冷意突然凑近时,他甚至觉得,沈子契要是实在气不过,就揍他一顿也是好的。   千万不要不理他。   “沈子契……”眼看沈子契“呯”地甩上车门,终于肯与自己面对面,吴泠担心他反悔一般,急忙拉住他衣角,软声道,“我错了,你别生气。”   “……”   沈子契看着他因为难受而红得不正常的脸,眸色却是又暗了几分。   吴泠就又心情忐忑地挪了挪,颤着手执着地想看一看沈子契的腿有没有受伤。   又被沈子契无声地躲开了。   吴泠伸手够了个空,头重脚轻地险些一头栽过去,一手吃力地撑上前座椅背,低着头,竟是再没有抬起来。   兴许是身体不适,连向来无坚不摧的心脏都变得脆弱,也或者是他才尝过了沈子契自从表白后截然不同的体贴,眼下竟变得再难以接受他丝毫冷落。   所以车内气氛仿佛凝固,吴泠一动不动僵在那,脑中乱七八糟一团,几乎要相信沈子契会不会因此而厌烦自己了,却忽地听到轻微的布料摩擦声,紧接着,一双手卡在他腋窝,稍微一提,让他重新坐回座位。   还泛着凉意的指肚轻碾过他已然湿哒哒的眼角,吴泠仍是没有抬头,只隔着一层像是蹭不完的水雾,下意识向前,追随那一星半点的温度。   而后却见沈子契掌心离开他的脸,捏起他卡在下巴的拉锁,一点点给他拉开了外套。   吴泠身体小幅度动了动,不过又立刻止住,软绵绵地顺着沈子契动作而伸开胳膊和腿,由着沈子契拿开他的外套后,继续不发一言地,一件件脱了他里头的毛衣和裤子,完全露出他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   “……”   眼见沈子契停滞许久,最后掌心放在他仅剩的一条内裤,吴泠才终是想起什么,神色有些难堪地覆上他的手背。   沈子契眉心一紧,又顿了顿,咬牙给他推倒在后座间,扯了下去。   然后愣住了。   尽管做了心理准备,但看到那最柔软敏感的地方明显的撕裂伤口,要比他第一次弄伤的程度还要严重得多,沈子契目光到底剧烈闪动,周身血液仿佛瞬时化作熔岩,烧得他胸腔都快炸掉。   “没关系的……”吴泠感受到沈子契钳在他腿上的手指都在止不住抖动,就那么安静仰躺着,微微喘息着轻声开口。   “其实……没,没有做到最后。”他昏沉的脑袋用力想了想,又尽量安抚道。   这一点倒也是真的,昨晚的“沈子契”不知为什么,就在强行要了他的一瞬间,不知道是被吴泠痛苦的神色触动还是怎么,像是忽然一阵失神,随后竟退出去,一改先前的阴鸷暴戾,没一会儿便重新睡下。   只是那里受伤却是在所难免,好似身体被劈成两半的难言之痛也几乎当场要了他的性命。   但吴泠眼下依旧笃定对沈子契道:“已经不疼了。”   “沈子契,对不起,让你被误会……”趁这机会,他又鼓起勇气低低道歉,只求沈子契和他说说话,不要冷脸对他。   却忽觉没什么力气的身体一轻,他整个人猛地被捞起来,圈进了一个踏实有力的怀里。   吴泠心如擂鼓下不太相信地抬手,放在沈子契的腰上,像是在确认这真实的触感并非自己错觉。   “吴泠……”便听沈子契的声音终于响在头顶,一开口却是化不开的郁结和无奈。   “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明白,我对你的心,和你对我是一样的。”   “……”吴泠闻言蓦地抬头,听他接着道。   “就像秦彧替你出气,我只是腿上挨了一下,不让你看,你还难受的哭鼻子,你想想我从别人嘴里知道你伤成这样竟然不告诉我,我会是什么感受。”   “我当然知道你怕我内疚,但是相比内疚,我更想要的是,你受了委屈,第一个知道的人是我,我弄伤了你,你也根本不用隐瞒,你直接质问我,打我骂我都可以。那才说明,我在你心里,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你是的——”   “我不是,”沈子契打断吴泠迫不及待的辩解,兀自道,“你这些天根本毫无长进,完全搞不清状况。”   “我就不该和你浪费时间。”   听沈子契的语气又稍微加重,吴泠下意识又一阵不安,正要再说什么,头皮忽地一麻。   原是沈子契说话间稍微侧身,就将吴泠抱着摁在腿上,“啪”的一声,惩戒性的一巴掌甩在他一丝不挂的屁股上,在安静的车里清脆无比。   火辣辣的,很羞耻,却并不疼。   “别动。”   沈子契沉声说道,头上又传来哗啦啦的翻找声。   吴泠半跪着脸埋在他身前,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也不敢动,只静静等了一会,听见他从刚才的袋子里翻出东西,打开包装。   直到微凉的软膏随着沈子契手指一下下试探地涂抹在身后早已疼到麻木的地方,吴泠闭上眼睛,心里充斥着说不出口的感动,以及无地自容的暖意。   沈子契却显然十分细心,里里外外的全部涂了个遍,才终于停了手。   “我那天问你的问题,你现在必须回答我。”而抽了张纸巾擦去手上多余的软膏,只听沈子契又突然道。   吴泠惊讶抬头,就对上沈子契凝重的视线。   “我就是要逼迫你说出来,”沈子契怕他装迷糊般直截了当,“你最希望,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   心情仿佛坐了过山车一样在沈子契来回变化的态度里忽高忽低,更想不到他会在这种情形下又问起来,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快得直冲耳膜。措手不及间,内心深处其实有什么想要破土而出,可吴泠动了动嘴,却仍不敢轻易开口。   “你不说的话,我就当你还只是对我心存感恩,那我也明确的告诉你,我不需要。”   沈子契与吴泠拉开一段距离,想了想,又道。   “吴泠,我当初找你,不是为了给你活下去的勇气,恰恰相反,我是在为我自己,寻找那个被我弄丢的,最重要的人。”   “能让你从深渊里走出来的,也从来就不是我,而是那个固执将我当作一线光明的,你自己。”   “你如果不能想明白这一点,没办法正视你的内心,那你这种不平等的付出,我承受不起,我们不如趁早分开——”   “分开”两个字一出口,却不等沈子契话音落下,吴泠就双手都扯住他。   他颤抖着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一摇头,就无声地掉下一颗泪水。   沈子契避开他的眼睛,只低头盯着他腕上交错的勒痕,皱眉等了他半晌,依旧不见他开口。   “那行,我送你去医院,处理了你手上这些伤,我再走。”   说完,沈子契摸过一旁外套给他披上,真的转身便要下去。   “……沈子契!”   而沈子契一手都已经推开一道缝隙,冷风灌进来,吹在他就快绷不住的脸上,吴泠细细仓皇的声音终是响起。   “你别走。”吴泠说着又去拉住他,眼角湿泞一片,像是堵在心口多年的巨石突然被奔腾的急流冲落,剧烈的冲击下,他身体分明还处处酸痛沉重,脑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他看着沈子契回头的一刹那同样透出几分怯意的视线,生怕什么珍贵的宝物从指间流走,死死抓着他,不再犹豫地开口,“我说……”   “我喜欢你,超级喜欢,”吴泠说着眼泪又下来,“不单单是为了报恩,还是……是想做你的老公那种喜欢。”   沈子契:“……”   作者有话说   沈子契:?????????????   【拿手机敲字的缺点就是,不知道啥时候给自己敲睡着了昨晚么得更新(,,??.??,,)】 第76章 没有为什么   沈子契露出老母亲般欣慰的微笑之后不免又心情复杂,要不是吴泠眼**体情况实在不允许,沈子契能立刻就身体力行地告诉他,到底谁是谁老公。   只是吴泠哪知道沈子契的心思,他深埋多年的欲望一下被逼得无处遁形,哭唧唧说完,就定睛看着沈子契,只等他再说句什么,以让自己快跳到嗓子眼的心脏落下去。   就见沈子契兴许被他渴望的眼神打动,重新合上车门,回身便又抱住他。   这次抱了他许久,隔着外套时不时轻轻摩挲他的身体,亲昵的吻一下下落在他湿漉的脸上,即使不说话,依旧浑身暖融融的,让吴泠终于心安下来。   他的子契哥哥,可太好了,他们就这样心灵合一了。   于是自打昨夜就一直紧绷的精神慢慢放松,吴泠红肿酸涩的眼睛几乎再难睁开,身上的疲惫卷着强烈的困意咄咄袭来,让他很快又陷入意识不清当中。   便是在这朦胧下,只觉沈子契将二人紧贴的身子稍微松开一点缝隙,一只手伸进来,竟是直接覆在他的小腹。   “傻子,谁这个大,谁才是老公。”还有些瑟缩的小吴泠被轻弹,只听沈子契低哑暧昧的声音响在耳边。   吴泠被弹得微微颤抖,好像隐约能明白沈子契的意思,就羞怯地翘了一下嘴角,迷迷糊糊轻叫了一声。   “老公。”   然后带着沈子契像是仍残留在他脸上的温度,彻底昏睡过去。   “……”   可惜了吴泠没看见沈子契那张骤然呼吸不畅的便秘脸。   只在沈子契缓缓回神,给他放倒在后座之后,深陷他难得心满意足的美梦里。   ——说是美梦,却也不全是。   沈子契显然为让他睡得更踏实,打开了车里音乐,音量不大,还是那种很舒缓的古风浅唱。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殊不知吴泠便是在这一阵柔和的低吟中,睫毛颤动,原本睡得鼾甜的面容微微蹙眉。   连绵青山,清朗江水,雾霭茫茫中,被水面葱郁倒影染成墨绿色的一叶扁舟上,站着一个矮小的背影。   吴泠看到那背影一身古人的皎白长袍,身形纤细,光滑顺垂的墨发以发带高高束起,辨不出男女,只孤孤零零的,清澈而渺小。   他努力想再看清楚些,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一直无法向前靠近。   只能远远跟着,感觉那人似是带着满心憧憬,穿过山涧密林,一路走走停停,时不时抛出几枚铜钱,划划算算,总能精巧地躲过途中各种各样的险情,最终,来到了一座繁华热闹的城内。   像是从未见过这样多有意思的玩意,那人看什么都新奇的样子,步伐都轻快许多。   人来人往,昼夜交替,不久后,便见他支起小摊,两腿并拢地端坐着,摊位上写了“算命”两个字的旗帜在偶尔吹过的微风中小幅度浮动,就如他本人一样,乖乖巧巧。   摊前的光顾者意外的多,自背后看去,可以看到他摆弄铜钱时袖口露出的细白指尖,灵巧娴熟,仰起头与众人轻声细语地交谈,艳阳下犹如下凡的神仙,离开的百姓纷纷赞不绝口。   时间仿佛定格在这里,如果不是刹那席卷而来的乌云,以及隐没在角落阴影中,不知注视他多久,突然出现的高大男子。   “叮噹”一声,一枚铜钱掉落在地上,正在风雨欲来中收拾摊位的矮小身影急忙俯身去捡,随着铜钱又滴溜溜滚向一旁,他下意识追向前,一向不紧不慢的小身影罕见地露出几分急切。   便是这时,那始终注视他的男子发出短促的哼笑,明明极轻,却冻到骨子里,阴狠诡谲。   像在哪里听过,异常的耳熟。   惊得吴泠莫名想提醒那无知无觉的小身影快离他远一些,可视线好像不听使唤,只胶着在那无论如何看不清面容的阴鸷男子身上,满眼充斥着他周身散发的戾气,惴惴不安中,突然听到他又低声开了口,像是自言自语。   “小神仙……”   也就这一瞬间,吴泠看到那总算将铜钱捡起来的小身影抬起了头,露出一张少年初入世的清秀面孔。   “……”   满头冷汗,吴泠一下睁开眼睛。   竟是已经傍晚,昏暗的光线中,他看着卧室里熟悉的布置,仍失神地小口喘息,平复半晌,才分清楚梦境与现实。   “醒了,”显然送他回来后就一直守在他旁边的沈子契察觉他浅浅的动作,边说边将温热的掌心放在他额头,“怎么还出汗了?”   吴泠怔怔看着他俯身的轮廓,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沈子契凝眉与他对视,手一伸,“啪”地开了灯,让屋内一片通明。   吴泠下意识想挡住眼睛,却见沈子契已经先一步搭在他额前,等他慢慢适应了才拿开。   “感觉好一些吗?”沈子契问道。   吴泠这回点点头,他睡了一觉,虽然做了奇怪冗长的梦,到底还是清醒许多。   所以等他完全走出心中惊悸,相比不知所云的梦境,他的心思自是被一点点回想起先前在车里那一番互诉衷肠的情景所填满。   “呵……”甚至给他开心得轻笑起来,毕竟他那时太困了都没来得及高兴。   “……”沈子契被他笑得懵了懵,“你笑什么?”   吴泠脸红了一下,投在沈子契脸上的视线却不舍得松。   沈子契就在他灼灼的目光中愣了片刻,好像也明白过来,眼睛微眯,毫不犹豫地低头亲了他一口。   “小嗲精,”沈子契说话间,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等你伤好了……”   不等他说完,吴泠被角已经拉过鼻尖,遮住红扑扑的大半张脸,显然听出他话里不加掩饰的欲望,小声应道:“好的。”   “但是,”结果又见沈子契话锋一转,“最近一段时间,你就不要和我一起睡了。”   “沈子契,”吴泠一下掀开被子,“我没事的——”   “不行。”沈子契拒绝得斩钉截铁。   随后在吴泠还急急想要说什么之时,只见他干脆起身。   “我去给你拿些东西吃,吃完早点休息,”沈子契说着,迟疑了一下,又道,“我得出去一趟,可能要晚些回来,你不用等我。”   吴泠只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他应该是去出席林隽今晚的演唱会。   蓦地有什么念头自脑海一闪而过,吴泠神色突然僵住。   “……”沈子契看他迅速变化的表情,明显以为他不太开心,语气不由得软了几分:“我是要去工作,你别想太多。”   “我,我在车里睡着的时候,你是不是放了歌?”吴泠却忽地问道。   “嗯?”   “有一首……歌词里好像有几句诗经,那是什么歌?”   沈子契见吴泠又迫切开口,便略一思索,如实对他道:“你说的可能是林隽的新歌,他前一阵杀青的古装剧主题曲,目前正在做推广。怎么了?”   这歌有问题……   吴泠不止想起他那匪夷所思的梦,更是想起他之前遇到那几名被尸煞反噬的学生时,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   “你今晚先不要去了!”吴泠一时还没想通,就拉住等了他半天没见他说话正要换衣服的沈子契。   沈子契更一头雾水了:“为什么——”   “求求你,老公。”   “……”   行吧,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这sei能受得了233333 第77章 不会留他一个人   沈子契如吴泠所愿地留下,吴泠才稍微放了心,尽量让自己头脑清晰起来。   ——小哥哥,要一起听歌吗?   这是那晚几名学生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他确实不该忽略掉的。   所以他立刻想到秦彧,打算问一问秦彧,近期抓到的那些邪教徒身上有没有和那首歌相关的线索,以及展云舒最初被发现的宿舍里,是否也有类似的东西。   没想到不等他找上秦彧,秦彧竟是率先联系了他。   只听电话那边的秦彧极为匆忙:“你在哪?”   吴泠被他问得一愣:“在家。”   “……能动吗?”   他是问他身上的伤,吴泠心知他必定有什么事情,急忙点头:“好多了。”   “那你过来,”秦彧也不客气,“有件事需要你来做。”   说着,秦彧没有细讲,只叫他去神风局,便匆匆挂断电话。   吴泠没能来得及与他说那首歌的事,只好暂时压下,同他见面再说。   “沈,沈子契。”   只不过在沈子契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吴泠硬着头皮给自己穿成棉花包,临出门前,又结结巴巴叫他。   “演唱会……真的不能取消了吗?”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那首歌是不是真的存在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吴泠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沈子契这个兼职司机一天里第二次要送媳妇去见同一个男人,尤其那男人还把他当作变态,脸臭臭的,但说的倒是实话:“现在已经开场了,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临时取消影响太大,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   “那首歌究竟会有什么问题?”沈子契又问道,“我听过很多次,没有觉得哪里不正常。”   吴泠说不出来了,这确实是他无法解释的事,要说他也听了,但除了那个梦,他其实并没有受到其他伤害,所以他才想再确认一下展云舒和其他人的情况。   于是摇摇头,他有些迷茫地没再开口。   “这样吧,”沈子契语气缓和几分,摸摸他的脸,“那首歌原本也是作为压轴的歌曲,你实在不放心,我通知他们把那一首删掉。”   “……好,”吴泠心里还是隐约有些担忧,但这无疑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就低声应道,“谢谢你。”   沈子契改摸为掐:“老公都叫了,又想起来跟我客气?”   “……”吴泠脸被他掐得十分滑稽,微微羞怯地看着他,也不躲,只等他掐完了,跟着他一起出去。   一眼看到沈子契细心放在副驾驶的软垫,吴泠甜丝丝坐下来的下一刻,还没动作,又见沈子契已经俯身过来,按住他被包扎起来的手腕,替他将安全带扣好。   “……”   吴泠看着沈子契随意自然的举动,莫名的,忽然想起那个梦里,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神仙”每日摆摊算卦时的安逸样子,竟觉得要是时间真的能停止该多好,无论是梦里还是眼下。   事实上是,哪里都停不了。   两人很快到了神风局,却显然与上一次来这个地方的心境截然不同。   “我自己去就好,”地下停车场,吴泠止住沈子契欲跟上的脚步,“你不用担心的。”   “你之前大闹这里的钱我还没赔,我顺道给他送去。”沈子契明摆着早就想好理由。   “……”吴泠却想到刚刚秦彧又发给他的消息,犹豫了一下,还是轻推着让沈子契回到车里,“不用,他应该忘了,你,你不要浪费钱。”   给沈子契都气笑了,坐在车里拉着他的手:“你是不想我一起过去,还是真的知道替我们家节省了?”   吴泠蓦地抬头,却不是因为被他戳中心事,而是他后一句话里的——我们家。   “……”   不太确定地看着沈子契,吴泠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怎么了?”沈子契看他呆怔的神情,目光闪烁,又将他拉近道,“我哪里说的不对?你跟我不是一家人了么?”   “啊……”吴泠连忙想说是的,结果只发出一声傻乎乎的应和。   毕竟“家”这个字,对他来说,已经很久都是一道无法触及的模糊门栏,就像当年他无论如何都迈不进的军区院门,渴望却遥远。如今猝不及防地冒出来,让他一时难以相信那是真实存在的地方。   “去吧,”沈子契却拍拍失神的他,“姓秦的混蛋今天看着像个人,我不跟着也行,我就在这里等你。不过——”   “你得让我做个记号。”   沈子契说着,在吴泠疑惑的视线下,一只手已然将吴泠压下来,“啵叽”一声,就在他额前狠狠嘬了一口,都给嘬红了。   “神风局臭老爷们太多,你长这么好看,我必须提醒他们,你有家室了。”他一板一眼说着,神态分明孩子气,音色却深情低沉。   “……”吴泠觉得沈子契像只又帅又傻的哈士奇。   神风局那些特工因为他师父的事讨厌他还来不及,哪里可能喜欢他,也只有沈子契当他是只香饽饽。   于是刚刚体验到“直男”谈起恋爱能有多黏答答,吴泠盛着满心蜜意,倒也没再耽搁,就替沈子契关上车门,直了直身,双手**柔软的口袋,脚步平稳,往那隐秘的电梯入口走去。   便是在转弯离开身后那道紧密的视线之时,吴泠忍不住回头,望了他一眼。   如果神骨还在,他定能预知到接下来的事,他必是不会就此离开。   不会留他的子契哥哥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热恋的老沈即将迎来人生最后一道坎,不过别怕,这文差不多还有三万左右完结,过去了就有无数颗糖吃!!! 第78章 是诱饵   再次在神风局见到秦彧,吴泠发现他已然收起早晨的颓意,笔挺服帖的制服一丝不苟,面容冷厉,整个人又回到原本那个气势凌人的秦局。   吴泠自然知道他一手执掌神风局,无论心底多么担忧,都不能在下属面前露出丝毫示弱情绪,尤其他十二年前也才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因为师父陆灵山出事而被迫担起责任,只有展云舒暗中帮他堵住诸如神刑司那些元老人物的质疑声音,陪他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眼下展云舒出了状况,他除了兀自心急,更不能松懈半分。   于是在秦彧开口之前,吴泠便迫不及待告诉他自己对于林隽那一首歌的怀疑,叫他赶快查一查那些被反噬之人身边的相关线索。   意外的,秦彧分明从来没与林隽有过接触,却在吴泠说完,不等他再详细给他解释林隽身上的疑点,便没有丝毫疑问地安排人手彻查下去。   直到他在这之后也并没有细问任何关于林隽的事情,吴泠才猛然间明白过来,神风局怕是早就盯上林隽了。   也是,经过沈明秋的事后,他和沈子契都能觉察到林隽有问题,军方更没理由发现不了。   然后又细细想了想,吴泠却是皱起眉。   ——就是说,当初沈子契逃走后去找林隽,秦彧明明知道沈子契身上的东西并非灵识而是鬽,却三个月来都没有任何动作,是因为与林隽有关吗?   那晚秦彧在参与军方秘密会议后便没了动静,所以……他们会议的内容,也有故意由着沈子契去接近林隽这一目的?   心脏突突跳动,吴泠在神风局三年,对其行事方式多少有所了解,越想越神色凝重,竟是隐约在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林隽如果真的来自殓门,那么他的目标必然是沈子契身上的鬽,而神风局,很可能正是利用这一点,以沈子契为诱饵,想要林隽在与沈子契的接触中露出破绽,再顺势找到殓门。   然后呢?要是鬽仍在沈子契身上,沈子契会怎么样?   ——等事情结束,不止你和他跑不了,他沈家所有涉事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半个月前秦彧将他堵在巷子里时说过的话乍然自脑中回响,吴泠跟在秦彧身后的脚步一滞,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秦局……”   而他正想要试探问一问如今秦彧是否已经改变对待此事的态度,却见秦彧也忽然停下,直接推开他们面前的一道门。   随着秦彧微微侧身,越过他与门之间的缝隙,吴泠话音未落,便一眼看到门内高挑挺直的背影。   沈未晞。   正因为秦彧后来发给他的那条信息里说明其实是沈未晞醒了,想要单独见他,他才没有让沈子契跟上来。   沈未晞自从那晚昏迷便由神风局负责看护,他是知道的,展云舒时不时会告诉他情况,她虽然一直未醒,但到底是没有出现什么恶化。   而她身上的东西,经过神风局的调查,也基本能确定下来——是噬心煞。   吴泠之所以没见过,是因为这种煞操控起来非常麻烦,必须要在被控制的人对自己十分信任的条件下才能成功,而噬心煞一旦依附于人,便会慢慢腐蚀人的精神,却又可以让人保留一部分自身意识,在不知不觉中行为举动受到牵引,却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   沈未晞身上这一个,显然依附时间已久,几乎与她融为一体,才在沈子契暴走时差一点让沈未晞也跟着丧命。   “我以为你不会过来。”   吴泠正微微失神地看着她,只听她率先开了口。   她眼下刚醒不久,脸色明显是病态的苍白,但却站得笔挺,下巴微抬,神情仍旧是她惯常的锐利。   除了她身上那些花花绿绿的符纸有些滑稽,有的还粘歪了,像是经过激烈的打斗。   想起秦彧和他通话时的急促语气,吴泠似乎能猜到,按沈未晞的脾气,突然在一个陌生地方醒来,想要给她解释清楚情况必是也耗费一番精力。   不知道如何接话,也不确定她对自己的敌意会不会随着噬心煞暂被抑住而减少,吴泠稳了稳神,小心问她:“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当然哪里都不舒服,”便听沈未晞语气不是很好道,伸手一指身上符纸,“我又不是什么怪物!”   “……”吴泠闻言微愣。   她心性气质没有变,又哪里不太一样?   “哦,关于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只见沈未晞说着又向前几步,自上而下地打量着吴泠的样子,不怎么情愿道,“想不到你还真的是当年那丢了的孩子。”   “那个——”   “但你别指望我给你道歉,”沈未晞打断他,“你勾引我弟弟,这是事实,我就是不喜欢你,不只是因为……林隽。”   她提到林隽的名字时,明显眼底又闪过几分复杂,却很快掩饰过去。   而是强调般补充道:“你更不要想利用我错信林隽的事,在我面前趾高气扬。”   “……”吴泠张张嘴,下意识想解释什么,却兴许还惦记沈子契,脑子乱乱的,只好顿了一下诚恳开口,“我不会。”   “切。”   沈未晞背过手,像是对吴泠仍是这样好捏的态度嗤之以鼻。   她就将目光又转向一旁沉默不语的秦彧。   “你跟他说了我为什么要叫他过来吗?”口气倒也不弱。   “还没有,”秦彧面无表情,却明显不会像吴泠待她那般客气,冷声回道,“你自己与他讲,他同意了,就让他来做。”   说完,在吴泠疑惑之时,秦彧转身出去——   “不过,勾引你弟弟的代价,倒是并非所有人都能承受的。”   随着低沉沉的一句话最后传过来,屋内只剩下吴泠和沈未晞。   “……”   “他什么意思?”沈未晞没懂。   吴泠无意识地把一双手腕又往袖里缩了缩,看着沈未晞道:“没事。”   “你想要我做什么事情?”他又忍不住问道。   沈未晞挑眉,想起正事,便道:“你看见了,我现在不能出去,又要时刻带着这一堆破符。”   她身上的噬心煞还在,吴泠想到,而且应是很难与她分开,不知秦彧有什么办法。   “最简单的办法,”就听沈未晞开口,“据说是要用一种八卦钉,钉在身上四十九天,直接让它烟消云散。”   吴泠猛地抬眼,他自然知道这个,但这种办法可以说是最凶残的方式,别说是八卦钉,就是普通的钉子,正常人也难以忍受,要不是走投无路,不会有人轻易尝试。就像他当初被千魂煞上身,又中了禁制,那个叫金迉的人也曾提过这一办法,展云舒想都没想就给否决。   “应该还会有其他——”   “我等不了,刚才那小子也说了,我身上的东西很棘手,再不处理,这些破符也难保压制得住,”沈未晞不容拒绝开口,“你不用假惺惺劝我,我那么对你,你心里不知怎么骂我吧。”   “你看,我这就给你一个机会,可以报复我。”   吴泠不知道怎么叫她相信自己并没什么恶意,就微微皱眉,听她继续道:“我要你来做这个事,用八卦钉除掉我身上的东西。”   “痛不痛苦无所谓,我就是要牢牢记住。”   沈未晞说这话时表情依然是对吴泠不屑一顾的高傲,带着一股她惯常的拧巴劲儿,但吴泠还是在一阵诧异中,敏锐地感觉到,她压在心底的炽烈情绪。   林隽的事对她来说,定然不像她表现得那般轻描淡写。   “不行……”吴泠还是低声想要劝她。   “你怕什么?”沈未晞嗤笑,“怕沈子契怪你?”   “放心,要是不知道你是吴家小孩,或许我也不确定,但既然你就是,那你在他心里,可能比我这个姐姐都重要。”   “不是,他当然在意你的,”吴泠急忙说着,又尽量解释道,“我也不是怕他生气,我是觉得一定还有更合适的办法——”   “我说了我很着急,所以你答不答应?”沈未晞似是不耐烦,“你要实在不敢就算了,就知道你婆婆妈妈的不像个男人,我不如让这神风局来做。”   “……”吴泠看她坚定的模样,一时语塞。   “行了,那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走吧,当你没见过我,也不许告诉我弟弟这件事。”   眼看沈未晞冷哼着下了逐客令,吴泠双手担忧地揪紧,心思飞转,努力思索着,竟在离开之前,果真念头一闪,忽然想到什么。   “……好,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说   替老沈加油的你们咋辣么可爱呐!(///w///) 第79章 说好的要等他   “你就那么喜欢他。”   吴泠自沈未晞那里出来时,只见门外的秦彧眉头紧蹙,语气冷然道。   吴泠没有说话,只紧紧抿着唇,靠在墙壁缓了许久,直到尽量适应浑身骨骼被烈火一寸寸啃噬的烧灼感,眼前稍微清明,他才动作僵硬地抬手,抹掉滚落到睫毛的汗珠。   “关于那首歌,有查到什么吗?”没有接秦彧的话,吴泠心事重重地又问起先前的事。   他自然已经按照沈未晞所愿,将八卦钉悉数钉在她身上,四十九天之后她就能完全恢复,而这四十九天里,她都要与噬心煞一样遭受八卦钉引来的焚骨之痛,这便是八卦钉可怕的地方。   只不过眼下,沈未晞所感受到的大部分痛感,都落在了吴泠身上——他从秦彧手上要来了一道可以转移五感的灵符。   他做不到眼看着沈未晞受罪,那是沈子契的姐姐,他不想日后沈子契知道了难过,再怎么说,他是个男人,应该比沈未晞更耐受一些。   尤其,沈未晞虽然仍是那番强硬态度待他,但吴泠其实在细看她之下,可以感觉得出来,她之所以找自己来做这件事,不像是真的如她所说的为了给他报复机会,反而更像是她一觉醒来身处这一无所知的神风局,内心多少有些忐忑,唯一认识的人,也就只有他。   这么一想,吴泠倒像是从她身上看到几分沈子契的影子,更没办法无动于衷。   “我也正要告诉你,”秦彧听他声音极力维持平稳,心知他忍得艰难,倒也不跟他废话,就微微伸手,亮出一直被他紧纂的东西,“从几个未成年的被反噬者身上,找到了这个。”   吴泠皱眉看去,只见他摊开的掌心中,是几个钥匙扣。   那种亚克力材质的小牌子,上面印着林隽的各种卡通形象。   还真的都是林隽的粉丝?   “她们手机里的音乐软件也都查过了,”秦彧声音变得更加凝重,“林隽的每一首歌都在,包括你说的那一首。”   “不过,我刚才去看了……展云舒的房间,他的电脑里,却不是你说的那一首。”   什么意思?吴泠惊讶看向秦彧,停顿片晌又茫然道:“你是说,不只有那一首歌有问题?”   “而且云舒……为什么会突然听……”   吴泠说着却怔住了。   展云舒当然不可能闲着没事正巧听了林隽的歌,他必是因为先前与秦彧冷战,一直在单独调查这件事,发现了什么线索,又拉不下脸找秦彧,所以才会在试探之前,事先将自己双手拷住,以防他真的失去自我掌控能力而伤及他人。   “……”秦彧显然也已经想到这一层,神色阴沉沉的,“胡闹。”   只是他沉默半晌,又垂下眼,冷哼一声自嘲道,“他是故意的。”   “他一定觉得我处事冷血,与我讲不通道理,不想再原谅我,就以这种方式……逼迫我改变。”   “不是,”吴泠头一次看到秦彧陷入这样自我厌弃的情绪,即使并不明显,依旧能听出他极力隐藏的沮丧,不由安慰道,“你不要多想,云舒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更不会刻意让你这样煎熬,他只是调查心切,也相信你,无论如何都会救回他。”   “……”   秦彧怔然望着认真对他说这些话的吴泠,仿佛不认识他。   吴泠叹口气,又安抚性地拍拍秦彧肩膀:“我们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些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等云舒醒了,会替你高兴的——”   话音未落,手却被秦彧不客气地闪身躲开。   “我知道该做什么。”秦彧此刻已然收起刚刚的低落,面无表情道。   “……嗯。”吴泠点头。   于是秦彧专注想了想,果然很快又找回思路,眯眼问道:“但有件事让我没办法确定。”   “什么?”   “假如除了你说的那一首歌之外,其他的同样都有问题,那么是不是说,还有另一种可能——他的声音,才是神不知鬼不觉让尸煞得以肆虐的最终源头。”   吴泠闻言蓦地心中一动。   声音!   他忽然想起来,自从他再见到沈子契,每次他看到林隽与沈子契说话时都会有股极不舒服的别扭感,他曾和沈子契提过,却被沈子契反问是不是吃醋了,便没有再细想。   可如今看来,这件事虽然蹊跷,但如果以“声音”来解释,倒是说得通了?   便听秦彧继续道:“你们与他经常见面,尤其是沈子契,同他交流的契机应是很多,你真的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沈子契很正常……”   吴泠却脱口说着,又一下说不下去了。   他猛地意识到,沈子契似乎就是在这三个月来,每晚都要陷入奇怪的梦境,甚至愈演愈烈,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确实怀疑过那个阴鸷凶狠的“沈子契”与他身上的鬽脱不开关系,但因为他给沈子契的神骨封印还完好无损,他也就没有过于担心什么。   可是……如果这一切与林隽有关,就不一样了。   林隽的目标就是鬽,那他很可能是在利用他的“声音”,试图一步步将它唤醒?   那么他不顾暴露风险,非要害得自己这群粉丝成为一具具行尸走肉,又是什么目的?难道也和鬽有关?   吴泠只觉心中那一股惶惶不安又更加强烈,某个被他忽略的问题似是马上便要冲破桎梏,却一时怎么也想不清楚。   直到——秦彧忽地开口问他。   “林隽今晚的演唱会,据说有上万人?”   吴泠抬头,脸色瞬时煞白,凉彻心底的毛骨悚然感几乎压过了他正替沈未晞遭受的灼灼痛意。   他突然明白过来,林隽……是在一直试探!试探他的“声音”可以让人疯到哪种地步,从而为今晚做准备!   而沈子契身上的鬽,由人为炼制,特别是那阵法中的原身,早已汇聚世间至少上百年的煞气,炼成后可以说残虐不仁,祟恶诡秘,当属邪物之首。这样的东西,就算被自己的神骨所封,但其实,也并不是绝对没有后顾之忧。   比如——大规模的死亡。   这是吴泠想都不曾想的状况。   冲天的怨气根本不是他区区神骨可以阻挡的,一旦爆发,会瞬间击垮他的封印,让沈子契再度成为十二年前那个杀死一家五口的“恶鬼”。   “你,你看能不能想办法立刻叫停……”   吴泠来不及再与秦彧商量,更不敢往下想,声音止不住颤意地说着,强行提气,扭头不顾一切地向外面狂奔。   沈子契,说好的要在那里等他! 第80章 是你害了她们   呼呼的风声撞击耳膜,胸腔几乎要炸开,吴泠一路疯跑回停车场,眼前有些模糊,只好剧烈喘息着强迫自己辨清沈子契的方向,又往被昏暗笼罩的地下停车场深处跑去。   直到看见熟悉的车牌时吴泠才下意识止住脚步,却也只停顿一下,紧接着瞳孔瞬时缩紧。   沈子契不在车里?   “沈子契!”   吴泠转身急切看向周围,嗓音细哑,但在空旷的停车场格外清晰。   他就在附近来来回回地绕着,努力告诉自己沈子契可能是有事情出去一趟,谁叫自己磨蹭了这么久,让他等得无聊了。然后冷静片刻,才想起来拿出电话,手忙脚乱拨通他的号码。   滴——滴——   而随着电话里传来的一声声电音,他越听心越下沉,稍微从耳边拿开,果然又听到细微的手机震动声也在不远处响起,频率与他电话里竟一模一样。   吴泠凝眉望过去,传来声响的方向只有黑压压的几台车。   便在其中一台车底,他找到了屏幕已经摔花的手机,抖着指尖捡起来,只见亮起的屏幕上,竟然是他自己。   那是他被千魂煞上身时为了吸引沈子契的视线,又是劈叉又是转圈,叫沈子契抓拍下来的其中一张照片,他都不知道沈子契什么时候换做了屏纸。   此刻他滑稽可笑的动作透过屏幕碎裂的纹路映入眸底,却让他无措到快要窒息。   沈子契不会无缘无故扔掉手机消失,他出事了。   吴泠一瞬间想到林隽,想到他演唱会所在的场馆距离这里似乎并不算很远,沈子契的失踪如果与殓门有关,那他现在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那里。   一刻都耽搁不下去,吴泠收起手机转身正要离开,却看到从神风局出来的秦彧大步走向自己。   看着他明显刚得到什么通知的凝重模样,莫名的,吴泠心下一阵发凉。   十几分钟后。   吴泠自神风局的公务车中跟着秦彧下去,面前果真就是林隽的演唱会场馆。   自外面看起来像是毫无异常,眼看其他特工们已经迅速向各个通道涌去,吴泠下意识也要上前,却被秦彧拉住,直接往另一个方向带。   那是通往后台的方向,秦彧边走边递给他一双耳塞,尽管吴泠本身作为能够容纳尸煞的神闼,似乎并不会如常人一般被尸煞反噬,但保险起见,还是叫他戴上。   吴泠手心全是汗水,戴了几次才不再掉出来,周围立刻安静得如同伺机而动的野兽,他心如擂鼓地疾行,只希望他们一切都来得及。   侥幸心理却只存在了这不出几分钟的路程,当吴泠随着秦彧自后台直接进入现场,他一路悬着的心终是轰然崩塌了。   昏天黑地中,交织着的绚烂光影映过舞台下一张张年轻的面孔,那些面孔眼底迸射疯狂的膜拜,手中不断挥舞荧光棒,甚至一张一合的嘴巴还跟着现场音乐在合唱。   乍一看好似正常,可是他们身上脸上,已然充斥着了尸煞反噬的浓烈煞气,一个个紧密挨着,像是成群结队做工精致的恐怖人偶。   吴泠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些粉丝,明明舞台上空无一人,他们却仍无知无觉般继续扭动——   不对,不是空无一人?   吴泠又愕然仰头,望着中央那高高升起的一方舞台,自他的角度,只能隐约看到上面一个平躺的颀长身影,在台下层层的狂欢中,犹如待宰的祭品。   他目光黏在那上面,即使看不清楚,却再无法移开。   那是沈子契。   现场音乐很快被全部关掉,秦彧在一旁沉着指挥,吩咐了封锁所有出口,看住场馆内所有粉丝以及工作人员绝对不能离开,又紧急联络众多非官方的民间组织,包括先前曾出现过的灵符社。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仅凭神风局的力量,的确很难处理这成千上万不知何时便会陷入暴戾的无辜者。   要换了以往,按秦彧的手段怕是真的能做到将所有人悉数除去来永绝后患,可如今他面对这些无辜者,不仅无法再痛下杀手,眼下更重要的任务,反而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她们性命——以阻止沈子契身上封印被冲天的亡怨打破。   所以如此一说,林隽在此时不知所踪,倒实在让人捉摸不透了。   毕竟林隽的目的是要彻底将鬽唤醒,那么这些无辜的粉丝……必须死亡,他怎么会任由赶到的神风局在这最后一步终止他的计划?   吴泠心内惶惶,意外清晰地想着,转头看到神风局特工们已经纷纷行动,连那总是懒洋洋的金迉都也面容紧绷着捏紧他无时不刻放在手上的文玩核桃,在各个台阶前穿梭,以他特制的红绳稳住因为音乐停止已逐渐有所躁动的粉丝们。   心知就算场面得以暂时控制,沈子契的存在仍是一颗不定时炸弹,吴泠努力眯眼打量舞台周围,只能先尽快将沈子契带离这里,越远越好。   终于,他在舞台一侧看到明显为控制台的地方,不假思索冲过去。   心急如焚地看着升降台缓缓下落,吴泠又磕磕绊绊跑回去。   “沈子契——”   然而不等他急急的话音落下,他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沈子契,一下怔住了。   本以为沈子契应只是失去意识,可这么离得近了,他才看清,沈子契躺着的地方,早已被蜿蜒蔓开的血水浸透。   他身上竟到处都是伤口,那种深可见骨的划痕,尤其垂在两侧的双手腕间,一片血肉模糊,触目惊心,原本平整的衬衫破烂不堪,上面全是斑斑的血迹,不久前还深情看他的双目此刻已紧紧闭着,一动不动,溅着刺眼的星点殷红。   “沈,沈子契……”   吴泠心如刀割,顾不上震惊和愤怒,无意识地跪下来握住沈子契冰凉的手心,却不敢用力,害怕弄疼他。   而直到等了半晌也不见沈子契有任何反应,他才极力克制住凌乱的呼吸,一遍遍念着不能慌,他要带他走,立刻去医院。   却也就在这时,场内所有音响设施已全部被关停的情况下,竟忽地,又传来一阵歌声,突兀尖锐,在完全封闭的偌大场馆中无比清晰。   正将沈子契小心背在肩膀的吴泠身形一僵,眼见包括秦彧在内的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不敢相信地自外套口袋里,拿出那仍在传出歌声的罪魁祸首。   ——他之前捡到的,沈子契的手机。   竟是被事先设定了闹钟,而闹钟铃声,正是林隽的歌。   这首歌不同于其他,是不带任何配乐的清唱,低声吟咏间,仿佛隐藏着最后的发号施令。   一个让吴泠顿觉头皮发麻的念头才一闪现,便像应和他一般,只见台下那就在歌声乍响起便蓦地安静下来的一个个身影,此刻全部看着他,木然笑了一下。   嗡。   一条短信发过来。   与此同时,成千上万皮肉撕裂的声音叠在一起,鲜血自喉咙喷出的诡异细响以及被抑制的呜咽充斥整个场馆,现场一瞬间血雾弥漫,惨无天日。   ——是你杀了她们哦。   吴泠满眼只剩这一句短信内容,连背上的人轻微动了一下都没发现。   作者有话说   发完赶紧跑(ノДt) 第81章 真·护妻狂魔   人间地狱。   林隽的短信正犹如地狱中可摧山搅海的恶鬼,卷着汹涌的黑云,直将吴泠压迫得不敢抬头,无法接受那一个个鲜活的年轻生命在他眼前顷刻间死去,尤其她们毫不犹豫扯破自己的皮肉和喉咙,在生命的最后尽头似是终能摆脱不断响在耳边的命令,却除了不甘心地瞪着血红双眼怨恨而死,别无他法。   当浑身血液化作滚烫的熔岩,与不断被火舌舔舐的焚骨之痛相融,吴泠仿佛听见自己一颗心被满腔悔痛烘烤到就快要爆裂。   “你怎么回事?”秦彧显然也被眨眼间的血海所震惊,半晌才冲上前,粗暴地夺过吴泠手中的手机。   吴泠没有说话,他也想问,他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捡到手机的时候没有仔细检查一番。   他明明知道沈子契的失踪与殓门有关,为什么没有格外小心一些,或者他再动作快一点,早些带沈子契离开——也或许,他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这个人,为什么总是后知后觉的害人?   “吴泠!”   这时,其他除煞人员终于赶到,却只来得及看到这惨绝人寰的一幕,纷纷被眼前的血腥场面所震撼,直至毛骨悚然的惊悸过后,才跟着神风局所有人穿过满地惨烈,直冲吴泠,怒不可遏地将整个舞台围得水泄不通。   “又是你!”   只见率先发声的竟是先前曾遇到的灵符社的陈祗,依旧那一身灰不溜秋的道袍,像个猴精般嗓子都喊破了音。   “你到底是什么目的!”只见他厉声喊着,对他身旁一名同穿道袍的中年男人急促道,“阮社长,他就是陆灵山的另一个徒弟,十二年前他险些闯下大祸,现在又造下这样的杀孽,简直是业界的耻辱败类,合该马上就地正法!”   “秦彧!”而他话音刚落,不待那中年男人表态,又听到另一声苍老的指责,“你先前不听我们劝告!非要放他离开!难道就是为了让他今天大开杀戒!”   显然,这是神刑司的元老之一。   “什么意思?”于是又有其他不明所以的组织成员肃然发问,“神风局叫我们来帮忙稳定局面,罪魁祸首却是你们自己人?”   “自然不是,”秦彧腹背受敌间已恢复一贯冷静,沉声接道,“罪魁祸首是殓门的人,我找你们来时说得很清楚,眼下还有一件事——”   秦彧说着一脸凝重看向吴泠身后看起来仍在昏迷的沈子契,正欲继续开口,却又被一人打断。   “我们都看见了是因为这小子,你到底在包庇什么?”这人显然被现场满目惨状吓得不轻,身边甚至有人受不了这浓烈的血腥气而不停干呕,只听他颤声怒道,“这是多少条人命!你不先对我们解释清楚,休想让我们助纣为虐!”   “没错!”那陈祗见这下所有人都站在他一头,来了精神,也敢与秦彧叫嚣起来,“你难不成为了顾及同门情义,而要视这上千条冤魂为草芥?我看你们那倒霉师父怕是要气醒了——唔啊啊啊!”   原是神影如鬼鬽般出手,以迅雷之势将他顶出了人群,狼狈摔落在血泊里。   “别提我师父。”秦彧收回神影,冷声道。   “秦局,你这神风局请人帮忙的姿态未免过高了些,”便见刚刚被陈祗称作阮社长的中年男子这回皱眉上前,“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护人性命,现在这些人死的不明不白,你要我们怎么相信你?”   “那你们想怎么样?”秦彧的脸色又难看一些,目光冰冷扫过一众人,干脆道,“如果你们不愿意留下,也可以离开。”   结果这番话又惹得其他人不快,只听立时便有讨伐声传来:“姓秦的,我们这些小门小派必是不如你神风局威风,但在这风水界能延续至今,也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被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   “再者说,在你神风局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丧心病狂的重大事故,你以为上面知道了,你还能摆脱责任?”   “……”   秦彧不说话了。   他这会儿应是已经看了出来,原来这些人当时答应得那么痛快,也并非全然是为了时常被他们挂在嘴边的道义。   更多的,是想伺机踩垮神风局寻求上位罢了。   就算没有发生吴泠这件事,他们也会找出别的幺蛾子来。   “怎么着?你还不肯交出你这犯下重罪的同门?”又听其中一人道,“他就是你神风局姑息养奸的确凿证据!你还敢继续隐瞒?”   他们当然得扣下吴泠,毕竟吴泠是证明神风局严重渎职的最关键一环。   就见秦彧根本不将他们的话放在眼里,只面无表情地哼一声:“恕秦某直言,神风局只隶属于军方,即便有什么过失,也是由上层定夺,至于内部人员的事,更轮不到交由——”   “好。”却被细细软软的声音笃定截断。   一直没有开口的吴泠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中终是找回些许神智,再不能置身事外将一切推给秦彧,便强行忽视秦彧投来的灼灼视线,面色煞白道:“我跟你们走。”   “但是有一件事,我早就说过了,”吴泠向来清澈温润的双眼此刻罕见地染上一层寒霜,“自从十二年前起,我和神风局就不再有任何关系。”   “别听他胡说!”不等吴泠话落,蹭了一身血污的陈祗起身,明显将被秦彧教训的怒气撒在吴泠身上,不管不顾冲上前凶狠朝他一指,“他想为神风局开罪,门都没有!他要是真的毫无瓜葛,神风局为什么要带着他一起执行公务?”   “那是因为——”   吴泠几乎被他戳到脸上,蹙眉回复他,却话没说完,突然不动了。   因为沈子契。   思及此,吴泠心下一沉,猛地意识到什么地仓皇回头。   便见方才明明安静趴伏在他背上的沈子契,果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如一尊凶神,笔直挺拔,阴翳乖戾。   在吴泠怔然的注视下,慢慢垂眸,抬手舔舐着腕间的猩红。   那一瞬间,吴泠脑中恍惚,竟莫名浮现梦里曾见过的诡谲身影,那徘徊在少年摊位不远处,始终看不清面容的高大男人,忽地在他眼前变得清晰。   “沈——”   吴泠一句话未叫出口,又觉眼前骤然刮过一股疾风,扑鼻的血腥气一闪而过,与此同时撕心裂肺的哀嚎自陈祗口中传来。   作者有话说   黑化老沈终于上线啦,不过别怕,有00在! 第82章 是最好的人   吴泠转头看过去时,就见陈祗原本指着他还未收回的一只手臂正以诡异的姿势被扭向身后,随着他刺耳的惨呼,骨肉分离的裂帛声响起,眨眼间鲜血四溅,竟是被硬生生扭断了。   “……”   由于事情发生得实在突然,在场所有人来不及有任何动作,只被这凶残一幕吓得怔愣,眼睁睁看着沈子契停在陈祗身前,扔了手上的断肢,然后毫无情绪地转身。   只见他缓缓低头,与目光颤袅的吴泠对视半晌,在众目睽睽之下,俯身吻住他的额头。   “小泠。”   吴泠听到他低低说道。   心脏被瞬时揪紧,吴泠感受着沈子契周身萦绕着的浓烈煞气,尽管他再不愿意相信,事实已然摆在面前。   “鬽……是鬽!”第一个惊呼出声的,是神刑司一名元老,“他身上的东西果然是它!”   “秦彧!吴泠这孽徒先前谎称他身上是陆灵山的灵识欺上瞒下!却原来就等着今天犯下这滔天杀戮来放它出来!”   那拿着龙头拐杖的元老显然已完全曲解吴泠,一边愤然喊着,一边与其他几人逐渐后退,却也不忘指挥神风局的特工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跟着秦彧把这孽徒和他身边的邪祟擒住!”   地上的陈祗还在翻滚着发出一声声惨叫,却连他那灵符社的阮社长都不再看他一眼,所有人的注意全部集中在吴泠和沈子契身上——尤其是沈子契,他们明显都知道鬽为何物,看向沈子契的视线充满震惊和警惕,却也一时没有人敢贸然上前。   便见沈子契与浑身僵直的吴泠稍微分开,这一次,那双死气沉沉的眸子竟是看向此刻几乎快退至出口的几名神刑司元老。   “沈子契!”   吴泠最先察觉沈子契顷刻爆发的杀意,眼前蓦地一花,他几乎下意识想跟上去,却不想背后忽然传来刺骨的痛意,一回头,只见数张符纸又如利刃般飞向自己。   无疑,是那灵符社的阮社长。   “你不能走!”他厉声说着,指间迅速又现出符纸。   紧接着,有几人不敢去追沈子契,却也不好无动于衷,于是不约而同拦向吴泠。   “那邪祟刚刚跟他干出那种腌臜龌龊的事情,可见关系暧昧,把他抓住,它也就老实了!”   吴泠闻言只得费力与他们周旋,好在越过面前重重身影,看见秦彧也第一时间去阻止沈子契,尽管动作不如沈子契迅速,赶到时其中一个老头已头破血流地撞在坚硬的阶梯上,另外几个吓得坐在地上,身上沾满了血,却性命应是都保住了,吴泠提着的心才总算稍微放下,专心对付起围攻自己的一众人。   一时间各类稀奇罕见的利器夹杂句句锥心的怒骂将吴泠包围,那些明明用来祛除邪煞的神物此时对着同类,不惜踩踏着一具具亡者的尸身,溅起她们还未干涸的鲜血,映得人人面目狰狞扭曲,与不远处的沈子契相比,甚至难以分辨哪一方才是失去理智的恶鬼。   而封闭的场馆上空像是巨大的囚笼,吴泠的神骨随着封印被毁而终究灰飞烟灭,再不可能重回他身上,只空有力气与身手的他面对这些同样在风水界各有神通的人,确是越来越难以招架。尤其无所不在快要让人窒息的血腥气不断侵蚀他的神经,脚下的惨状无不时刻提醒他,她们都是因他而死。   当一场本该为人生宝贵记忆的狂欢转瞬成了最绚烂的坟墓,双手沾染鲜血的他如今拼了命般的意义又是什么?   “别动他!”   而另一边,秦彧与数十名神风局特工同沈子契交手,神影和密集的神风鞭划破夜空的嗡鸣声声入耳,竟也完全不能将杀气腾腾的他压制,秦彧愈发吃力地与他纠缠,又看到随着吴泠陷入精神与外力的双重困境,沈子契更是愈加暴躁凶戾,忍不住冲众人气急败坏地吼道,却不敢再有分神。   蠢货!   可惜众人根本不明白秦彧的意思,更先入为主地认定秦彧有包庇吴泠的心思,哪里肯听他的忠告,一个个下手愈加置人于死地般狠绝,将吴泠逼到退无可退。   嗖!   又一张符纸擦着吴泠的脸颊而过,吴泠几乎到达极限的身体终是撑不住,迟钝地躲闪,带起一片灼灼的疼痛,接着,被不知是谁的神杵正中额头,狼狈摔在台阶上,抬眼便看到目眦尽裂的死去面孔,竟是在极度的压抑愧疚下瑟缩着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便是在这一刹那,原本在秦彧等人合力下还算能够势均力敌的沈子契瞬时冲出重围,凌厉得犹如一股凶风,笼罩四方的怨气化作暴走的刀刃猛烈肆虐。   数条紧随其后的神风鞭噼啪断裂,而围攻吴泠的众人连沈子契的身影都还没看清就卷入阵阵仿佛要将他们撕裂的漩涡里,被窒息与绝望吞噬着坠向永无止境的黑暗,哀叫声顿时此起彼伏,更有甚者被这强大到无法估计的力量彻底压垮,惊恐万分的双目不甘心地流下血泪。而这时终于现身,一步步走向他们的沈子契就是遇神弑神的魔王,将他们带去唯有死亡的渊薮。   只见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那灵符社的阮社长被众人推向最前,脸上早已没了最初的仗义执言,惊慌失措下,竟是一把抓过痛到晕厥的陈祗挡在身前。   “……别杀他。”   就在沈子契直扼住他的喉咙,享受缓慢捏碎的过程一般,面无表情看着他由惊恐到乞求,偌大的场馆只剩喉咙里艰难的哽咽,一声急促却轻浅的呼声终是响起。   眼看沈子契动作果真一滞,吴泠自血泊中爬起来,眸底仍是化不开的雾杳,只一瘸一拐地靠过去。   直到握住沈子契异常冷硬的手掌,吴泠心疼地缓缓给他温度,无声以脸颊轻蹭他,嘴唇微微动着,却再说不出其他的话。   他的子契哥哥,分明是最好的人,他想让他一生平安佚乐,为什么这样难?   而沈子契僵停许久,在这寂若无人的血色囚笼中,却是一点点松开了紧紧钳制的掌心。 第83章 小崽子   沈子契松手后又过了许久,场馆内除了那阮社长惊魂未定的粗喘,仍旧没有任何人敢有所动作,像是经历了方才那一番垂死挣扎,那些原本叫嚣着的人们终于意识到沈子契的力量有多恐怖,倒是全部盯紧吴泠,俨然将吴泠当作活命的唯一稻草。   “你可知我是谁?”   低哑幽沉的嗓音突然响起,仿佛周围人不存在一般。   吴泠诧异抬头,微眯起眼,看见沈子契抬手,面上不似刚刚那般僵硬可怖,皱眉抹掉他自额头坠落到睫毛上的血珠。   听着他完全不属于沈子契的腔调,吴泠自然知道,他正是每晚都要叫他“小泠”的人。   脑中又一次闪过梦里那个气质阴沉,隐在晦暗角落,对卦摊前的“他”虎视眈眈的男子,吴泠也是刚刚一瞬间脑中闪现那个人的样貌,竟与沈子契一模一样。   为什么?   心底某个猜测犹如一圈圈散开的波纹,越来越明显,却又让他难以抓住。   他只知道,眼前的“沈子契”,虽然心狠手辣,前一晚还曾那样粗暴待他,可是他看着他的眸底,恍若饱含被压抑了千百年的深挚和眷念,穿越了山长水远的孤执,在这腥风血雨的诡夜,对着他慢慢割开尘封已久的旧情,让他在尘冗的钝痛间,好似听到一个温柔却笃定的声音,告诉他,就算万劫不复,也不悔不怨。   是谁?   他是谁?自己又是谁?   头痛欲裂之下,汗水又顺着狼狈的发丝滴落,吴泠半晌未曾开口,眼见沈子契目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却是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沈子契。”吴泠抓住他破烂的衣角,迫切回答。   沈子契脸色彻底冷下来。   “你果然……不记得了。”   说着,沈子契自上而下打量他,又冷淡道:“也是,连身子都变了。”   “……”吴泠不懂他在说什么,只不安地又指间攥紧。   “但我记得你,”沈子契却摸了摸他的脸,语气缓和,“别怕,我不会再伤害你。”   怔了怔,吴泠才意识到,他是指前晚的事。   “我如今全部想起来了,”沈子契又道,声音沉沉浮浮,“你不可能离开我。”   吴泠又不明白他的意思,眉心紧蹙着,努力将昏沉的思绪找回几分,终是咬咬牙问道:“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你明明不是我的子契哥哥,如果没有你,他就不会经历这些痛苦,可是,我却无法恨你。   像是看透吴泠心中所想,沈子契面容倏然又一冷。   “我等你想起来。”   他阴郁说着,忽地又看向周围,竟吓得原本一动不动的众人仓皇向后,“只是在这之前,你这些年遭受的委屈,我会一一替你讨回。”   吴泠闻言还没能反应过来,就见沈子契身影迅速一闪,快得化作虚影,凶风呼啸,竟是越过惊慌的众人,直直冲向几名神风局特工。   “不要!”   随着吴泠一声大喊,沈子契动作戛然而止。   只不过,在他面前那几名特工,就有如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已各个倒在地上打滚惨呼,眼泪鼻涕都流下来。   仔细看去,才见他们手脚正诡异地**,竟然全被挑断了筋。   “这双手脚既然不能做它该做的事,只会落井下石,践踏同僚,那就不要也罢。”   沈子契的声音一直不紧不慢,唇角甚至微微上扬,却更像索命的恶鬼,嗜血而疯狂。   吴泠愕然望着他,震惊他的举动之余,却也一下子意识到,他能知道这些重逢之前的事情,定是因为,沈子契有调查过。   所以那时沈子契第一次与他去神风局,听说他因为他师父的事十二年里举步维艰,尤其被一些神风局同僚有意无意的暗里算计,几乎在风水界不能立足。之后,竟是特意去找出了这些人都有谁吗?   吴泠止不住窝心地想着,却不愿沈子契再为他伤人,眼看秦彧为护属下又一次与沈子契纠缠,急忙上前阻止。   结果就在吴泠艰难挡在他们二人之间时,只觉腰间一紧,竟被沈子契一手牢牢按在怀里,随着他波谲云诡的身影,根本再用不上丝毫力气,只能无奈听着秦彧一声声压制的闷哼以及仿若骨肉碎裂的惊心闷响。   “你仗着他对你忍让几次肆意伤他,也该死。”   沈子契凉透心骨的声音不高,却如重锤击在众人耳里,直到沈子契停下来,吴泠忐忑转身,便一眼看到从未败过任何人的秦彧双腿明显受到重创,此刻只能依靠神影支撑才不至于倒地。   “我不杀他,只让他跪着,给你道歉。”沈子契拽回想要过去的吴泠。   “沈子契——”   “我不是沈子契,”直接打断吴泠,沈子契只道,“我心无善恶。”   “谁叫你难过,我就让谁千倍偿还。”   吴泠皱眉不知该如何劝阻,这时沉闷的一声,秦彧再支撑不住,真的跪了下去。   “我不会道歉,”而秦彧即使身形不堪,气势依旧凌人,目光冗沉道,“我师父,确是因他而伤。”   “那我若是告诉你,当年真正的——”   “沈子契!”   吴泠这回几乎破音地叫住他。   “你不要说了,”他伸手,有些慌张地捂住沈子契的嘴巴,冲他摇摇头,“你什么都不知道。”   “……”   沈子契停下注视着吴泠,目光晃曳,隔了片晌,才安抚地覆上他由于紧张而微颤的手背,却也没有挪开,而是吻了吻他的手心,那种细细密密的吻,从手心到指尖,然后忽地拉着他向前,低头吻住他的唇。   就是这张嘴,什么都不肯说,别人给他一点温暖,他便咬碎牙齿,也要把整颗心捧出去,与曾经的他一模一样,让他妒忌所有被他挂心的人,只想囚他在身边,眼里心里只剩他一个人。   这一吻犹如穿山破壁的海水,攫取的舌尖带着让人战栗的狂暴,将一叶扁舟上的吴泠卷入层层惊涛巨浪,分明寒意刺骨,却又好像滚沸了浑身血液,到处是翻腾的浪花,狂风怒吼,砰然万里。   “……”   众人再次看着这无比暧昧的一幕,在这充斥死气的地方,表情不自然地抽搐,但也不敢露出过分的嫌恶。直到眼睁睁看着他们分开,脸上更是恢复如常,生怕这阴晴不定的“恶鬼”哪里不舒心叫他们又经历方才的生不如死。   偏偏,就有人不怕。   “把话说清楚,”秦彧额间渗出隐忍的汗水,捏着神影的手指更是咯吱作响,冷声打破寂静,“你说这样模棱两可的话,传出去我师父要被有心之人毁谤。”   “他胡说的,”吴泠率先开口,带着轻微喘息,“与师父无关,你不要多想——”   “与我有关。”   一声苍老却铿锵有力的声音极为突兀地截断吴泠的话。   所有人均是一愣,不约而同看向不知何时被打开的一方通道大门,借着门外透进来的明亮光线,远远看过去,竟见一个巍然挺直的身影站在那里。   原本守在各方通道的神风局特工们此刻恭敬地靠在两边,向中间伫立的身影微微颔首。   吴泠不可置信地张嘴,心中密集激烈的鼓点砸下,砸得他还没来得及叫他一声,眼眶已经湿润。   “小崽子。”那身影一步步走下看台阶梯,熟悉的天青色道袍被猛然灌入的风吹起,随着他的脚步猎猎翻飞。   “你替我背了十二年的骂,老头儿我……要被你气死了。”   作者有话说   dbq鸭这两天又繁忙起来(*皿*) 第84章 才能追求他(上)   十二年前——   盘旋弯曲的小巷被两侧斑驳的墙壁挤成一撮,门院内的住户似是已经入了睡,夜幕下静悄悄的,深仄寂寥。不远处石板路上传来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矫健轻盈,月光将两道匆匆的身影映在墙上,一高一矮,摇摇晃晃。   “嘿,你个小崽子等等我,走那么快干什么?”被落在身后也就一步远的陆灵山背着手,腰杆挺直,明明毫无喘意,却故意咳了两声,“急着把东西送回去然后见你心上人呐?”   “对,对不起……”前方个头矮小的少年闻言脚步稍微慢了几分,道巾后面两条呼啦啦的飘带终于服帖,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整了整被风吹得凌乱的道袍,清瘦白润的脸上泛起红晕,正是吴泠。   他先前在司令部看到了沈子契,也不知他有没有认出自己,眼下惦记着自己身体已经完全恢复,结束这次任务就可以和他相认,确实有一点点分神。   “害羞了还,”陆灵山嘿嘿乐着,他早就起过了局,按照生门方位一路回去,按理说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倒也没必要过分紧绷,就假模假样地叹口气,“哎,一眨眼你都成年了,我这糟老头留不住啦。”   吴泠急忙摆手:“没有,我不会离开师父。”   “我说的是你的心,”陆灵山看他认真的神情又一乐,“你紧张啥?人都有七情六欲,你要是一辈子不动心,那我才糟心呢。”   “只不过——你倒也会选,偏偏是个臭小子。”   陆灵山说着有些嫌弃地瘪瘪嘴:“是个臭小子。”   “师父……”   “哎呦你别这么看我,我又没不同意,我不就是别不过劲儿么,我给你养得这么好,就要被那傻不愣登的臭小子拱了。”   “……”吴泠低下头,憨乎乎轻笑两声,然后又结结巴巴道,“还,还不一定呢,我只是先与他相认,他要是可以接受……男人,我才能追求他。”   “他敢不接受?他白捡你个小神仙回去那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便宜死他了,我看他能乐得满地找牙。且说他找了你这么久,也没见他谈个恋爱,这就说明他心里有你,你还是第一位的,懂吗?”   “他要是不懂,你就慢慢让他懂,”陆灵山越说越起劲,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我之前给你那几本书看完了?知道咋弄他——咋运作能让他体会男人的好了吧?师父告诉你,你别怕他不乐意,你想吃定一个人呐,七分靠真心,三分靠智取,真心就不说了,咱们说三分智取,一分是智商,你脑子还算好使,另外两分,就是硬娶,啥叫硬娶,生米煮成熟饭就是硬娶,当然关键还得煮得好吃,让他食髓知味,心甘情愿给你当媳妇,知不知道?”   “知,知道。”   吴泠想起前些日陆灵山送给他的一套绘本,还神神秘秘的特地躲着小秦彧,说他年纪到了也该了解一下这些知识,务必要仔细琢磨领会,日后可有大用。吴泠宝贵地当是什么重要学术,结果焚香沐浴过后虔诚地一翻开,里头一幕幕大胆交叠的画面给他吓得扔出去挺老远,最后硬着头皮捡回来,躲床底下,叼着个小手电羞答答看完了。   “那师父,”吴泠想了想又好奇开口,“您也有过喜欢的人?”   不然怎么这样厉害,懂得如此之多?   陆灵山被噎了一下,捻着他的几根小胡须,生怕被看出来自己在纸上谈兵,眼睛眯成一条缝,转移话题。   “不过话说回来,”他倒真的脸色凝重道,“那臭小子也是个可怜人。”   “他父亲拼了命把这东西从殓门眼皮子底下引过来,谁想到他母亲被报复,就那么没了,他不知道真相,又闹得父子反目,难受的还不是自己呦。”   “你和他相认之后,想法子劝劝他也好。”   “……我知道的,”半晌,才听到吴泠低低开口,“他很伤心。”   陆灵山听着觉得哪里不对,一低头,正好看到吴泠无声又迅速地抹了下眼角。   “……”   陆灵山酸唧唧了:“你哎你,你师父我前儿个也很伤心,都没见你掉泪珠子。”   吴泠还红着眼睛,被他突然一说愣几秒,随后想了半天,仰头问道:“因为那天……啃猪蹄硌掉了假牙?”   “啊,”陆灵山点点头,“可伤心了,你知道一颗假牙多贵不?”   “……”   吴泠沉默两秒,下意识摸口袋,却想起自己穿着道袍,有些窘迫道:“我其实存了一点积蓄,等回去都给您。”   陆灵山呲牙一乐,他故意想逗他开心而已,他还当真了。   “小崽子——”   他嘿嘿笑着,正要继续逗他,然而这次却话没说完,他面容一滞,蓦地沉下了脸。   吴泠也一样,脚步还没有停,已经握紧掌心爻珠,虽仍目不斜视,余光却瞄紧前方拐角处正慢慢走来的几人。   原本还算透亮的皎月这会儿隐没在云雾里,夜色不知不觉浓重,细微的风吹过树叶发出簌簌细响,竟忽然多了丝丝阴森。   而离近了才看清,那似乎像是一家五口,一对中年夫妻,带着两个十几岁的少年,手上抱着一个婴孩,婴孩应是睡着了,躲在襁褓里,安安静静,不哭不闹。   却也与此同时,吴泠听到凌乱紧张,明显是一路才追过来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虽然非常细微,常人几乎不可能察觉,但他却听得清楚。   他甚至听着那呼哧带喘又极力压制的声音,便熟悉到一下猜出那人是谁。 第85章 才能追求他(下)   身后的路蜿蜒漆黑,吴泠回头快速望了一眼,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诡秘暗影,他知道沈子契就躲在那里,惊讶他竟真的认出了自己之余,却不敢有任何分神。   前方的一家五口越来越近,已经可以清晰看到他们的模样。   相比陆灵山和吴泠不动声色的警惕,那几人看着他们的神情显然也有些怪异,视线不住朝二人的衣着打量。   倒也算正常,毕竟深更半夜,换了谁在这样诡谲的小路遇到穿着道袍的人都会觉得莫名其妙。   而随着细细碎碎的交谈声愈发清楚,吴泠凝神暗暗探寻片晌,仍旧没有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一丁点异常气息,也并未发现他们对陆灵山腰间的三元盘有任何多余的关注,不由看向陆灵山。   却发现陆灵山面色虽是平静,但微微闪动的眸底明显在掩饰什么。   “死门。”   眼见对方就快与他们擦身而过,吴泠正疑惑时,听到陆灵山忽地以只有他们二人听见的声音低低道。   什么?   吴泠一时没能明白陆灵山的意思,什么死门?他们不是走的生门吗?   直到那一家人已然从他们身边走过,陆灵山眉头终是紧皱,脸上罕见地露出几分纠结,随后稍微偏头,又眯眼追着那几人看过去。   “等一下。”   只见陆灵山停下来,冲那几人朗声道。   中年男人率先回头,像是下意识往妻儿前面挡了挡,抱紧手中的婴孩,戒备盯着陆灵山和吴泠。   看起来他们确实都是普通人,应与殓门没有关系。   “福生无量天尊,”陆灵山以道门打招呼方式略一拱手,一改惯常的随意态度,倒是更像骗子了,“几位别紧张,贫道看你们有缘,送你们一个小物件可保家人平安。”   说着,也不等明显迟疑的对方拒绝,陆灵山从怀里拿出一只小小的朱红福袋,又道:“尤其这小娃娃体弱,现今大病初愈,这福袋可助他早些恢复元气。”   “……”那夫妻这下都变了脸色,自是因为被陆灵山说中,襁褓中的婴孩的确刚经历一场病劫。   只不过吴泠看着那小福袋,却心知那其实只是一般辟邪保平安的玩意,里面混杂了朱砂、灯芯草和黑豆,虽然也有一定灵性,但并不算珍贵。   要说特别的,是上面依附的极为稀薄的一点灵识。   ——陆灵山成立神风局以来,之所以让各路歪门邪道闻风丧胆,除了靠他雷厉风行的手段以及在风水领域的神通,便是他的灵识。   山有灵祇,人鬼共识。就是说,无论人鬼,都可以在某件事上与他达成共识。   听起来与殓门利用尸煞操控人有相同之处,但本质上却区别很大,因为尸煞是强行扭转人的意识,对人有极大的损害,而陆灵山的灵识,旨在慰藉,是无形中让人自愿跟随他的想法。这需要十分强大的念聚力,举世独他一人,所以才被众人忌惮。   此刻,吴泠看见那中年夫妻收下陆灵山的小福袋后,竟好像突然懂了。   陆灵山刚才说的怕是……他们的死门。   吴泠如今虽也早对奇门遁甲精通烂熟,并可借助神骨的力量数往知来算无遗漏,但到底达不到陆灵山这种短时间内便能在脑子里为任何人任何事起局的地步。   所以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陆灵山必是看出,那一家五口此刻走的是死门。   不同方向,不同目的,不同的人,即使在同一地点,自然运数不尽相同,这条路可以是他与陆灵山执行任务的生门,也可以是其他人走向生命尽头的死门。   按理说,人各有命,不必强求。   可陆灵山既然看了出来,倒实在难以无动于衷,他能够看淡生死,却看着那两个一路互相玩闹的少年以及襁褓中还不曾用心体会世界的婴孩终究心软,于是便在小福袋上融入一丁点灵识,不出片刻,他们必会原路返回,离开这索命之地。   “谢谢道长,谢谢。”   那中年男人虔诚作揖,随即从身上摸出钱夹,非要拿钱给陆灵山。   陆灵山见惯了这种场面,没有推辞,却只从他一堆钞票中,抽出一元钱做做样子。   吴泠不声不响在一旁注视,见状稍微放心,他以神骨起卦,也基本确定了对方并非殓门之人,只一心想要多病的婴孩健康成长,如此,便又想起身后的沈子契。   难道放任他一直跟着?他要不要劝他先离开?可是,站在沈子契的角度来说,他们到底十年没见,他要怎么与他打招呼才不显得唐突?   心脏扑通扑通跳着,吴泠终是忍不住,借着看那一家人的视线,假装不经意地向后搜寻。   未承想,不待他找到沈子契,那一家人与他们道别后,窃窃私语的声音又传入耳里。   “大师果然厉害,连这都算到了。”   那男人与妻子说这话的时候,吴泠还以为他们是在夸赞陆灵山。   却紧接着听到:“看来按照大师说的,这条路真的会给咱们家小囡带来新生——哎?你说我们要不要回去再好生谢谢他?先前还以为他是骗钱的。”   “也是,赶紧回去,起码得问问大师下次怎么找他……”   两人说着,果真带着孩子们转身,应了陆灵山那一丁点灵识给他们的指令——原路返回。   但是,却被陆灵山和吴泠拦下了。   吴泠额间几乎冒出一层冷汗,不等开口询问是谁叫他们走这一条路,就见原本神色还算平静的陆灵山蓦地伸手,竟是动作颇有些急切地摸向怀里。   那一元钱!   吴泠一瞬间猜到他在找什么,浑身血液似是凝固,头顶浓厚的阴影撒下来,分明没有一丝风声,却渗着阵阵切骨的凉意。   果真,陆灵山来回寻找的动作一滞,紧接着,整张脸灰白一片,那钱不见了。   “道,道长——”   而男人正有些疑惑地看着举止不明所以的陆灵山和吴泠,才一开口,却也愣住了。   包括他身后的女人与两个少年,都不可思议地看着陆灵山——腰间。   咔哒咔哒咔哒。   原本安静不动的三元盘一圈圈疯狂转针,黑沉沉的一道雾影明明以极缓的速度自盘面翻滚而起,笼罩整个巷子的死气却犹如倒灌的污黑海水,令人毛骨悚然的窒息感刹那充斥每一颗毛孔,嗜血的笼中鬼鬽被用尽残忍手段炼制多年,一经释放,巨大的怨念几乎将所有人的力量抽尽。   就连吴泠,也因头一次见这传言中的可怖鬼鬽,脑中一片空白,紧纂爻珠的指尖微微抖动,不知该从何下手。   “快跑!”   直到陆灵山朝早就吓软了脚的一家子厉吼,随即指间用力扣紧,霎时白光涌现,以一丝丝灵识织成的灵网劈头朝黑雾盖下,企图将它重新打回盘中。   却见它猛地自下方蹿出,竟有思想般躲过灵网,直扑向距离最近的吴泠。   “吴泠!”   就在吴泠努力按下心中惊乍,一边敏捷闪躲一边手腕转动,出其不意将爻珠击向诡雾时,又听身后传来一声急促担忧的叫喊。   他心下跳动,来不及应声,控制爻珠的右手力道骤然一空,压在身前的诡雾已眨眼间消失。   当然不是消失。   吴泠转身时,看到的就是陆灵山已以最快的速度紧随其后,然而终究晚了一步。   血光盖过被乌云遮住的明月,仓皇胡乱奔跑的一家子仿佛自投罗网的蚁鼠,此刻支离破碎的躯体如垃圾般散落满地,修长的手指划开最后一个人的喉咙,喷出的血雾夹杂细微的脆响,飞溅在老旧的墙壁,染红了上面密布的藤叶,又顺着叶片脉络滴落,像是来自地狱的引魂花。   骤起的狂风卷着浓重的铁锈腥气,吹掉吴泠的道巾,额前湿哒哒的碎发滑稽孤伶,他遥遥望着眼底血红的高瘦身影,从未觉得,重逢会如此煎熬。   怎么会这样巧,怎么会。   “……沈子契。”   这三个字近来在吴泠脑海中酝酿了无数次,欣喜的平静的羞涩的,可他从来没想过,会是眼下这般绝望。   “吴泠!”而这一声,显然是陆灵山在提醒他,“他不是沈子契!”   只见他看着一地惨相却不敢多做停滞,紧挥手中这次以灵识结成的灵鞭,毫不犹豫地裹向因吴泠那一句话而意外有些停顿的血人。   化作阴风的身影立刻又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来回穿梭,偶尔被灵鞭扫中,发出挣扎的嘶吼,不愿被陆灵山的灵识左右。   吴泠讷讷看了片晌,最终还是曲起手指,召回爻珠,青涩年少的面孔仍透着哀痛,却不得不镇定下来,冲上前与陆灵山一起,将他日思夜想了多年的人一步步逼至绝路。   仿若无处不在般的爻珠每每落在沈子契身上,都见他发出莫名痛苦的嚎叫,吴泠红着眼,却不敢停手。   直至陆灵山指尖的灵识已然释放到极限,密不透风的灵鞭一圈圈将沈子契缠绕,几乎拼了一条老命才终将他压制,让他一时陷入自己给他的指令安静片刻。   吴泠才听到陆灵山艰难开口:“小崽子,你转过去。”   “……”   吴泠蓦地抬头,竟是瞬时听懂陆灵山的意思,扑通跪了下去。   霜白的袍角沾满了血污和泥土,吴泠一双眼睛无措瞪着陆灵山,张了张嘴,想哀求什么,却看着满眼猩红又说不出话,最后只咬着唇,一下下磕在脏污坚硬的石板地。   咚咚的闷响中,额头几下便渗出殷红的鲜血,混着一地碎屑,慢慢流淌下来,他却没知觉一般,生怕自己求得慢了,哪一瞬间沈子契便再也不见了。   他甚至知道陆灵山也只是遵从命令,无论是谁沾惹那东西,都只有死路一条,可他仍骂着自己的私心,控制不住地将这一难题抛给了他的师父。   “……行了。”   半晌,吴泠僵硬磕下去的额头忽地被扶住,陆灵山终是开口,嗓音潮湿地骂他:“你这小崽子。”   随后他感受陆灵山明显心疼地摸着他狼狈不堪的额头,又停顿几许,才迟疑着问他:“你真的……想要他活下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吴泠闻言目光一闪,匆忙点头。   “你跟着我学的这些手艺,在神风局的风光,都丢掉,也行?”   吴泠仍是不假思索地点头。   “……”陆灵山似是意外他会这样干脆,顿了顿苦笑,“那好。”   “我知道你不怕疼,但你……还是要有些准备,毕竟神骨于你来讲,等同第二个心。”   “……”   吴泠摇头,原来只是神骨。   别说神骨,就是真的要他的心,也可以亲手捧给他。   所以说,这一场剥骨之痛,虽然持续有整整一个时辰之久,汗水将层层袍子浸透,连陆灵山都几次难以坚持,但那种能够摧毁常人意志的,一寸寸将心剜出的感觉,其实没有在吴泠心里留下任何痕迹,沈子契让他走出深渊,他也要护他事事周全,仅此而已,不值一提。   当周围在不知觉中已经陷入仿若被打破了砚台般的如墨深夜,从痛苦中解脱的,反而更像是陆灵山。   他的徒弟心疼别人,他只心疼他的徒弟。   但可惜的是,他以后不能再陪着他,包括那性格孤僻同样是他心头肉的小秦彧。   因为这件事说到底,是他判断失了误。   枉他陆灵山在玄门赫赫盛名,被予以这番重任,结果却是因他不可一世,仗着无所不能随意为人起局,反而……入了别人的局。   这一家五口的死门,原来就是这条路上的他。   他不去招惹他们,偏要替他们扭转乾坤,哪里会让殓门的人有机可乘,将那专门可破三元盘的幻阳符伪装为钱币借他人的手传给他,放出了卦盘内的鬽。   他太厉害,也败在了太厉害。   漆黑中,陆灵山隐约可辨的轮廓佝偻成一团,五条鲜活的人命压得他一夜苍老。   他坐在地上,不太舍得地轻抚吴泠还湿漉漉的后心,由着沈子契身上的鬽被神骨封住后,已然回到自己身上的灵识一点点向自己的心靠拢。   他一命抵不了五命,只得也下去,与他们好好道一声歉。   “师父……”   却在陆灵山眼前逐渐浮现茫白的一片,即将到临每个人都将走向的尽头,细若游丝的声音夹着冰凉的雨点,落在他的脸上,耳朵里。   “没事的。”淅淅沥沥的雨点确实落下来,吴泠双手打滑,终是拼力掰开他膝间扣紧的手指,在最后一刻将他留住,然后抱着沉沉睡去的他,像是他以前安慰过他的一样,轻轻拍他的背,“您睡吧,没事的。”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不会有事。   作者有话说   555终于搞完了这一大章,却还是没能赶在昨天发出来(,,??.??,,) 第86章 杀一个,亲一口   那一晚的经历于陆灵山来说只隔了一场梦,如今回想起来,就像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可事实是,他足足花了十二年,才从茫然冗长的梦里走出来。   他眼下重新站在视他为神祇的众人面前,波澜不惊地说出被吴泠刻意隐瞒多年的真相,无疑彻底粉碎了他在玄门威名下无形加之自己身上的桎梏,倒反而让他终能喘息。   芸芸众生,谁也不是谁的神祇,他们不被恶意压垮,已经是互相拯救。   他唯独不能释怀的,其实也只有吴泠……和秦彧。   他当初把遍体鳞伤的吴泠从殓门带出来,又亲眼看着他小小年纪从心如死灰中一点点振作,本以为能让他重获新生,余下的年岁能够像寻常人一样欢喜无忧,却没料到,这傻小孩,竟又背负着连他都难以面对的责任在泥潭里踽踽独行十二年。他甚至原本还在期盼着和沈子契相认,也不得不为了让对方活下来甘愿被怨恨,再也不敢敞开心意。   他这个徒弟,明明挺聪明,可偏偏要把这股劲头全都用来守护别人,怎么能让他不心疼?   而秦彧,别看他现今外表强鸷,却同样也让陆灵山窝心不已。   他小时候总是绷着一张脸,看起来闷声不响,冷情冷语的,其实陆灵山看得出来,他心里很黏他,希望他能多陪陪他,看到他每日苦练的进步。这可能也和自小被遗弃在孤儿院有关,秦彧被陆灵山抱回神风局之后好几年都不肯轻易对任何人笑,好像跟谁都不亲就不怕再被谁抛弃。   所以正因为此,陆灵山心知,当时吴泠声称是由于自己疏忽才放出鬽,导致他与鬽同归于尽重伤不醒,以秦彧的性子,这些年必定不会让他好过。   现在他将真相公之于众,最为震惊的,也要属秦彧。   场馆内安静一片,只见陆灵山暂时越过仍难以接受的秦彧,径直到了吴泠跟前,嘴角动了动,连带花白的胡须跟着轻颤,他伸出手,像是想抱一抱他,却又看着吴泠一身血痕和满脸狼藉,一时眉心紧蹙。   “师父……”吴泠却低低叫着他,握住他因沉睡多年而有些枯槁的双手,率先将他抱住。   他一点都不觉得受了委屈,这可是他的师父。   就见陆灵山被吴泠抱了片晌,终于轻拍了拍怀里已然褪去青涩,在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中长成大人的乖徒弟。   “小崽子,”他语气仍是掺了些许酸涩,却目光如镜,字字清晰道,“老头儿我醒来晚了,从今以后,看谁还敢再欺负你!”   “……”感受到陆灵山吹胡子瞪眼下起伏的呼吸,吴泠心底暖融,无声地蹭了蹭,却也摇摇头。   醒来就好,他就怕他醒不来,生不如死。   没想到陆灵山拍着他,忽地又动作一僵。   “你身上的乾坤符是怎么回事?谁给你转嫁什么邪门东西了?”   陆灵山一句话丢过来,不仅吓得灵符社的阮社长慌乱摆手以示清白,旁边一直不语的沈子契也是面色一沉,匆忙拉过吴泠,一双手毫不迟疑地贴着吴泠浑身来回摸索试探,最后捧着他汗津津的脸:“你哪里不舒服?”   “……”吴泠微挣了一下,眼底闪烁着,指了指自己被打破的额头,“大概是因为,头比较疼。”   眼前的沈子契对沈未晞可能没有太深的感情,他不好告诉他八卦钉的事。   “你说谎。”却见沈子契看着他的眼睛,斩钉截铁道。   随即明显透出几分烦躁,暴戾嗜血的压迫气息迅速自他周身向四外蔓延,一阵平地而起的彻骨阴风卷过所有人刚刚平静下来的面孔。   “是沈未晞。”   一声低沉的回答适时响起。   吴泠惊讶看过去,就见自打听陆灵山说出当年真相便陷入沉默的秦彧此刻已经抬头,正努力撑起一条腿让自己没那么狼狈:“沈未晞以八卦钉焚灭体内噬心煞,他替她承受了一多半的感知。”   他话音落下,连在场其他人都脸色变了变,自是都知道八卦钉的恐怖。   而沈子契闻言更是彻底红了眼,显然后悔自己这么久都没能发觉,阴鸷的目光一扫,下一秒便如鬼魅一般出现在秦彧面前。   “怎么解?”   也的确如吴泠所想,现今的沈子契并不在意沈未晞的死活。   却不待秦彧开口,只见陆灵山这时蓦地转向一众人,闪着精光的视线停留在阮社长身前。   几步跨过去,那阮社长慌忙后退,就被陆灵山揪住领口,眨眼间给他身上揣着的灵符摸了个精光,但都被陆灵山看都不看扔到一边,最后,陆灵山不怎么客气地干脆给他大褂扯了下去,从缝得严严实实的内衬里抽出他明显最为宝贵的几张灵符。   眼看三张耗尽大半生心血才制出来以关键时刻救命的九天归元符就那么被陆灵山据为己有,阮社长是不敢怒也不敢言。   便见陆灵山一张“啪”地给了吴泠,在阮社长“这简直是暴殄天物”的目光中,将符纸打入吴泠的后心,让那乾坤符转嫁来的焚骨之痛尽数化开。   紧接着又一张被他震为数道碎符,直直飞向秦彧以及手脚被挑断的几名神风局特工。   他神风局内部恩怨,要罚也应由他亲自来罚。   眼见沈子契注意力都在吴泠身上,并没心思再理会秦彧和其他人,陆灵山复杂叹了口气,最后一撒手,第三张符被他甩向几乎快被众人遗忘的,某个半死不活的身影。   断了一只手臂的陈祗。   也是讽刺,他作为灵符社的弟子,都没有享受这救命符纸的资格,眼看就快因失血过多而丧命。   陆灵山对他倒是有印象,当初也算个小有天赋的孩子,毛遂自荐来拜师,被他断然拒绝,没想到歪成这个样子,不过,倒也罪不至死,他后半生没了一只手臂,且有他受着。   “陆,陆局,”而就在陆灵山方一收手,那阮社长估计是当真受了刺激,心疼灵符又说不出口,只得壮着狗胆,突然道,“您不能这样护短。”   于是像是料定有陆灵山在,不可能再任由沈子契大开杀戒,其他人这时也回过神来,便一个个不忘又讨起先前的仗来。   “不管怎么说,您这徒弟造成如此巨大的杀孽,又与弑杀成瘾的邪祟同流合污,您都不管一管的?”   “我们肯定是要把今天的情况如实汇报给上头,就看您要怎么给我们一个交待了!”   “如果连您都不能主持公道,这上千条无辜性命怎么能瞑目!”   “……”   很快,此起彼伏的呼声再次充斥场馆这一方天地。与其说在替天行道,不如说,是将刚才所经历的恐惧全部化作了眼下的愤怒。   “沈子契。”   而这次吴泠趁沈子契动作之前便一把抓住他,身上所有伤痛消失,他的力道恢复许多,就死死抓着沈子契的手,不肯再让他离开自己半步。   “这件事我的确脱不开关系的,”他低头盯着鞋尖不知沾染了这里多少人的血,轻声道,“你让他们说吧……”   “小崽子!”   却听陆灵山气急败坏的一声怒吼。   给那些还在义正言辞的人都吓了一跳。   “陆局——”   “陆你爹的局!”   陆灵山一嗓门吼退对方,一眨眼的功夫靠近吴泠:“你胡说什么!”   “师父,我,是我捡了沈子契的手机,”吴泠以为他问的是这个,艰难解释着,又继续开口,“如果不是我,她们不会死——”   “闭嘴!”   结果陆灵山像是气到血压都升高,一张老脸通红,瞪了吴泠半晌,终是皱眉问道。   “……那你觉得,当年那一家五口人,可是师父害死的?”   吴泠仓皇摇头,当然不是,是殓门!   “殓门这下作的手段,”便见陆灵山咬牙切齿地望着他,“已经让师父白白浪费十二年,你绝不许再重蹈覆辙,这些孩子的死,都是由殓门一手造成的,听见没有!”   “……”   吴泠愣愣看着他,像是豁然懂了他的意思,却又一时难以立刻答复。   毕竟,这次牺牲的无辜者太多,多到他都不敢去看,早已在潜意识里将自己钉上了死刑架,随时准备赴刑。   “你——”   而就在陆灵山仍不死心要摆正他太容易陷入死胡同的危险念头,话头却突然止住。   因为沈子契突然掰着吴泠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四目相对间,沈子契一字一顿道:“出来。”   说完,就在所有人都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之时,只见吴泠原本灰暗的眸子忽地闪了闪,片刻过后,竟是蹿起诡异的红光。   陆灵山眉头一紧,自是一眼看出端倪,正要质问他身上什么时候被下了禁制,竟锁住个千魂煞在里头,又听沈子契冷声开口。   “谁再说你害人,就杀了谁,杀一个,亲你一口。” 第87章 不许抢我老公!   吴泠身上的千魂煞还是第一次被沈子契强行召唤出来,显然有些激动,就见他歪着脑袋,满眼都是难以压制的喜悦精光。   随后在众人惊愕的表情下,突然朝他们瞪过去。   “咋不说了?你们快说呐,说我是害人精!”吴泠急火火道,通红的眸子滴溜转,明显谁第一个说出来,他立马就能冲过去取对方性命。   “……”   结果吴泠又等了等,还是没见他们开口,一个个显然并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被吴泠身上猝然冒出来的千魂煞又惊得够呛。   吴泠转头看沈子契,竟是暴躁又委屈地撇撇嘴:“你诓我,他们根本就不敢说,你是不是不想亲我?”   “……”这下陆灵山嘴角也抖了两下。   “你没有诚意——”   却在吴泠气急败坏地一把揪住沈子契领口大声质问时,沈子契低头朝他皱巴巴的嘴角迅速亲了一口。   动作极轻,吴泠瞬间就安静了。   随后目光锃亮地看了他半晌,吴泠摸着被亲过的地方嘿嘿两声,出其不意地又搂过沈子契,垫着脚“吧唧”还他一口。   “白白让你亲我,那你多吃亏。”这么解释着,他总算心满意足。   于是一众人愕然看着他们二人的互动,短暂地闭嘴过后,终于又忍不住了。   “荒淫无耻!”那阮社长自打灵符没了俨然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这会儿最为义愤填膺,“陆局,您真的不管了?”   “我们这些人是贪生怕死,但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他们这样的祸害在世上横行霸道!”   “您心疼自己徒弟替您背了十二年的骂名,那是您一人的事,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关心的是这鬽十二年前就已经杀了人,而您徒弟为了一己之欲隐瞒它的存在,如今不清不白不说,更是在成千上万的冤魂面前跟这杀人狂魔行苟且之事,这是何等的残暴不仁,我们就是拼上性命,今天也要与他们血战到底!”   随着阮社长一番“慷慨陈词”落下,一时间其他人被带动,好像心底的正义感都被无限放大,纷纷出声附和。   就连那几个先前被沈子契吓得屁滚尿流的神风局元老,也又一次有了底气。   “陆灵山,你就算不为你的名声考虑,难道也不替神风局做做打算?你再护着他们,整个神风局都得跟着遭殃了!你还要与神风局作对不成!”   却见他刚一说完,现场忽地一阵骚动。   原是秦彧带着所有神风局特工,赫然也挡在了沈子契和吴泠前面。   谁在与神风局作对,显而易见。   秦彧面无表情看着场内几个瞬间显得孤零零的元老,没有说一个字,倒让他们又闭了嘴。毕竟他们有个三长两短,能指望的,也只有神风局。   而其他人眼看整个神风局此刻已经表明态度,许是看在双方悬殊的力量上稍微找回一点理智,一时没有接话,但还是一个个亮出武器,全副戒备的模样。   便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陆灵山终是开口了。   “蠢货。”   不轻不重地骂着,陆灵山向前几步,背着手,即使身形不如以前挺拔,依旧气势凌人。   “你们一门心思在这里对他们二人群起而攻之,却没有提到这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半个字,连真正的敌人是谁都搞不清楚,就敢声称自己是替天行道,也不知你们是真的没脑子,还是只想借机捅我神风局一刀,向上头邀功。”   应是没料到陆灵山会这样直截了当地揭穿他们各个暗藏心底的妄念,众人面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我们自是迟早要找殓门算账,”半晌,只见一人站出来,“但现在殓门行踪诡秘,当然也要先除掉眼前的祸害!不管怎么说,鬽害人是真,而这些人也是被他——”   那人说着愤愤朝吴泠一指,却是话说一半,又卡住了。   被我害死,快点儿说。吴泠一双眼睛亮晶晶眨巴着,等他继续说下去。   “……”   不敢。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最后打破这诡异气氛的,竟是沈子契。   只见他拉回抻长脖子还在期待对方把话说完的吴泠,这次一偏头,亲在他的脸颊。   然后在众人无处安放的视线下,阴翳开口。   “殓门行踪诡秘?那如果我说,他们就在附近呢?”   刹那间,所有人都是一惊,包括陆灵山也目光凝重看向他,当即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殓门的计划,原来不止是利用这场惨事将鬽放出来,更是要引他们玄门互相残杀,自己在一旁坐收渔翁之利!   而沈子契眸底竟也紧接着迸射毁天灭地的恨意:“我对你们所谓的除邪惩恶没有兴趣,但是,他们将我炼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妄图操纵我,还有……”   “你在那鬼地方受了七年的苦,”他又转向因为被亲而窃喜看着他的吴泠,旁若无人地与他耳鬓厮磨,声音极低,却还是字字传入在场众人耳里,带着仿佛来自地狱的疯魔,“凭着这些,他们就一个都别想活。”   话音刚落,萦绕在沈子契周身的煞气骤然爆发,不知什么时候被他聚在掌心的浓重诡雾犹如无数恶鬼,随着他蓦然击向后方,顷刻间阴风怒吼,轰然崩塌的巨大屏幕发出爆裂声响,尘土飞扬,碎屑四溅,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直到浓烟散尽,才见屏幕后,似是隐藏已久,那一张朗目疏眉似笑非笑的俊逸面孔。   “……林隽!”   “不许抢我老公!”   众人和吴泠的惊叫声同时响起。 第88章 你比他好看   吴泠牢牢扒住沈子契双臂的时候,沈子契那一双被滔天怨戾所充斥的眸底竟也闪过几丝意外。   如今的他自是对世间一切邪物皆了如指掌,心知那千魂煞虽然会致使吴泠性格大变,但只能说,他的所有行为都是因为捕捉到了他心底最细微的念头,将其夸张释放。   所以吴泠每一次无论怎样变化,对沈子契的情感都是始终如一的,他听他的话,并不只是因为他身上的鬽。   而眼下的情形其实也就是说,虽然吴泠从来没有对沈子契和林隽的关系流露过一丁点醋意,但是他确实,在潜意识中,将林隽当作了自己的情敌,才会在看到他的下一刻是这般反应。   “……”   看着吴泠的视线又缓和几分,明知当下气氛并不合适,沈子契仍旧由着目露凶光的吴泠紧抓自己,一动不动地远远看向林隽。   当然此刻已经不只是林隽,因为随着他的暴露,自场馆各方通道竟悄无声息地又现出数道犹如鬼魅的身影,黑沉沉的,夹带着浓厚的煞气。   或者说,那些也不全是人,毕竟其中一部**形扭曲,完全辨认不出是男是女,一个个毫无神采,麻木僵硬地站在操控者手边,明显已成了空有躯壳的尸煞宿主。   众人愕然看着周围,震惊一向行踪莫测的殓门竟然就这么出现了的同时,更多的,则是警惕。他们再不济也终能意识到,殓门在这种情况下现身,摆明了来者不善。   “呵。”   箭拔弩张之际,却听林隽忽地发出一声低笑。   他像是若无其事般缓缓朝众人走近,仍穿着他那一身惹眼的演出服,头顶灯光乱晃,映在他比常人精致许多的脸上,明明暗暗,隐约透出摄人心魂的异常蛊惑。   “真可惜,”只见林隽话又这么说着,表情却仍带着笑意,“你们怎么不吵了,害我和他打赌都输了。”   众人闻言均是又确定了心中所想,殓门果然是故意的!而尽管不知道林隽口中的打赌之人是谁,他又在殓门充当什么角色,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与沈子契和吴泠相比,殓门确实才是最危险的敌人。   “说起来,殓门也算是让你重新见世的恩人,你原来这样恨我们?”林隽则一直走到沈子契面前,与他们以往的说话态度倒也相差无几,只是佯装叹气道,“毕竟你当初被捡回去的时候,就是一摊烂骨头,为了‘复活’你,我们真是大费周章呢。”   沈子契神色倏地暗下来,显然记起殓门为将他炼为鬽无所不用其极的各种手段,几乎要立刻取他性命。   却见林隽不仅面不改色地又靠近他,甚至意味深长地扫了眼旁边虎视眈眈的吴泠,继续道:“只是还有一点我不明白,你这身体主人喜欢他,我能理解,他们两个总归是从幼时起就亲密无间,分开那么多年,谁也没有忘记过谁,如今更是心意相通,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但……你现在算什么?他知道你是谁吗?了解你曾经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   “你为了他,连你作为邪祟之首嗜杀的本性都可以不顾,可是,他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在这个身体里呆得再久,哪怕有了他的记忆,你也……不是他。”   林隽这一番话说得又慢又轻,好似安静淌过的溪流,殊不知其中裹挟了尖锐碎石,一下下冲击着沈子契心内最柔软的某处,尤其,当他捕捉到沈子契眼底一闪即逝的晃动,仿若能穿透人心的细语又再一次响起。   “他分明憎恶这个残暴的你,不惜以神骨封印你十二年,只为保护他心里那个有情有义的子契哥哥。而我,故意接近这具身体,为了确定你的存在煞费苦心,现今终于放你出来,你不感激我,反而要恩将仇报?”   “你这样与我为敌,守着一个根本不再认识你的小神仙,占用他心上人的身体,有没有想过,他早晚,会与这在场所有人一样,还是要除掉你的。”   “我说的对不对?”   而林隽这回说完,见沈子契阴沉不语,竟是伸出手,一副邀请的模样,稳稳停在沈子契身前。   最后道——   “当然,关键还是,你怎么能确定,你心里想要的那个人,就一定是他?他真是你的……小泠?”   “……”   这一次,沈子契蓦地抬眼,竟是眸底狂风大作,风雪骤至。   明显感觉到沈子契强烈的情绪波动,在一旁听了许久的吴泠再忍不住,生怕他去回握林隽的手一般,用力攥住沈子契的胳膊。   而后非常愤怒地,朝林隽掌心吐了口口水。   让心悬在嗓子眼的围观群众目瞪口呆。   “呸!你再敢挑拨离间,就算你长得好看……我一样揍你!”   扯嗓门喊完,吴泠赶紧又转向沈子契,凶巴巴警告道:“你也不可以红杏出墙,信不信我割你小唧唧——”   却不等说完,只觉手上突然一空,沈子契竟是忽地挣开了他。   咋的?太,太狠了?吴泠一阵心慌意乱,瞬间改口:“给你吃小唧唧!”   “……”   全场静默三秒。   随即眼前猝然一花,煞风卷过,给毫无防备的吴泠顿时掀了个屁蹲。   他挺委屈地揉着屁股叨咕我吃也不行吗,一抬头,就见林隽飞出挺远,正极为狼狈地摔倒在地上,有些意外地皱眉看过来。   “他就是小泠。”   沈子契阴哑笃定的声音传入耳里,吴泠只觉一双手自身后温柔扶起他,热气喷在脑后,给他痒得傻笑一声。   然后听沈子契又对林隽道:“就凭你,也妄图左右我。”   他想了他近千百年,对他的每一寸气息都熟稔到有如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怎么可能会认错。   就算他永远想不起来,最后选择除掉他,那又如何?他就……如他所愿。   总归这一世,他绝不辜负他。   于是,就在吴泠不明所以地叉腰冲林隽示威时,又忽觉耳内一痒。   “……别担心,你比他好看。” 第89章 沈息   随着沈子契这一句话落,吴泠却还没来得及心花怒放,便听场馆内又忽地传来一阵轻笑,那种虚幻缥缈的,丝丝缕缕,让人如临幻境一般的笑声。   吴泠下意识再向前看去,就见刚刚还摔倒在远处的林隽,此刻竟是不见了。   “都把耳朵捂住!”   眼见那一个个殓门信徒也随着林隽的隐匿而骤然行动,数道雌雄莫辨的身影如箭般穿梭,眨眼间就有几个方向传来惨呼,陆灵山最先警醒,一边厉声喝道一边手指紧扣,闪着微弱白光的灵丝迅速朝那几人涌去,以灵识将明显陷入林隽声音里的几人拉扯出来。   吴泠因为神闼这一体质,倒是不怕被林隽的声音侵蚀控制,但就也如他先前在车里的时候一样,一阵恍惚中,他只觉头脑昏沉不已,许多让他匪夷所思的画面碎片开始如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闪现。   又是关于那两个与他和沈子契样貌相同的古代男子。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入睡很深,所有画面都很快闪过,他只能大概看到一些零碎的场景,却拼凑起来,也足以叫他一时深陷其中。   喧嚣闹市,粼粼车马。   他先是又看到“他”端坐在干净的小卦摊前,清清静静,而那个之前在暗处盯了“他”许久,与沈子契长得一模一样的阴翳男子,则刚刚出手制服了摊前闹事的地痞无赖,正与“他”低低交谈,日头下,“他”仰起脸看着他,澄亮的眸底映出高大的身影,柔软的嘴巴一张一合,诚恳对他表达着谢意,轻轻对他说,“他”叫九方泠,若不嫌弃,日后可以叫“他”——小泠。   对方和煦沉稳的声音随即响起,他说,他是沈息。   九方泠,沈息。   原来这是他们的名字。   心下莫名一痛,吴泠头脑微微清醒,却努力睁眼间,又看到另外的场景。   原是自他们一分别,先前那凶神恶煞的小流氓竟是与沈息勾肩搭背,一副好兄弟的模样,显然是受他指使,故意闹腾九方泠的卦摊,好叫他来英雄救美。   可惜九方泠可以算尽天机,却对自己的“恩人”毫无防备,自那之后与沈息又频繁见面,春去秋来,看着对方刻意装出的温文尔雅,面对他时无微不至的关照,原本只对尘世喧嚣懵懂新奇的眼底,终是渐渐染上少年情窦初开难以掩饰的情丝。   而作为旁观者,将沈息一举一动放在眼里的吴泠只觉心脏越来越疼,这沈息看起来分明是他的子契哥哥,可是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将那容貌与自己相同的单纯少年玩弄于股掌,让少年一步步踏进他的猎网,最后爱他到不可自拔,身心全都交付给他。   也是这时吴泠才得知,九方泠,竟是阴阳之身。   有什么被他忽略的细节隐隐牵扯他的神经,奈何他眼下仍被千魂煞附体,思维并不清晰,重心总会不自觉受眼前画面左右。   所以画面又一转,他随后看到,那沈息所做的一切,对九方泠所有的好,却原来都只为了哄诱他以他“小神仙”的能力,替他逆天改命,强行助他登上他梦寐以求的高位,让他从一个不受家族待见的旁支子弟,一跃成为沈氏独一无二的年轻庄主,成为江湖中迅速崛起的几大势力之一。   然而在沈息眼里,其实他最恨的,便也是算卦之人。因为他自幼之所以被家族嫌弃,正是由于他出生时家中曾偶遇一命理先生,称他生辰为十恶大败,乃日干之禄,定犯空亡,后被山庄知晓,便不肯让他再踏入一步,以至他即便样样出众,却仍不能在沈家有一席之地。   久而久之,他仁人君子的外表下,早已千疮百孔阴暗不堪,也恨透了替人看相算卦的江湖术士,见一个,杀一个。   直到他看见这被来往之人赞不绝口的九方家“小神仙”——九方泠。   见他的确名不虚传,又少不更事,如此好骗,便故意施计接近他,干脆叫他为自己所用,倒真的成全了他勃勃的野心。   只是这场几乎耗尽了九方泠心血的逆天改命,却到底出乎九方泠的预料,竟然是踏着满目横尸,血流成河,赔上沈氏山庄上百口性命才得以实现。   追悔莫及的九方泠自是无法承受这样巨大的杀孽,眼看着沈息又设计将罪责推给无辜之人,只想要道出真相,哪怕恶果都由他来承担。   却不想,被沈息一囚,便是十二年。   而世事难料,那沈息对任何人都能痛下杀手,为达目的心狠手辣,偏偏,对他最初分明带着最大恶意接近的小神仙,动了真情。   他囚着他,却待他依旧如常,温柔体贴,关怀极致,连缚住他手脚的锁链也是几番确定不会伤及他分毫,尽可能的在那一方囚室里让他活动自如。   他们也仍会像以往一般耳鬓厮磨,甚至行****,沈息一遍遍对他说着情话,时轻时重,可是,九方泠的眼里,却再看不到初入世时的澈亮。   “你要陪着我,直到我下地狱。”   最后,吴泠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看着那沈息紧紧覆着九方泠,嗓音低沉,带着浓烈的阴鸷气息,说出那一句似曾相识的话语。   而九方泠隔了半晌才缓缓抬手回抱住他,随着哗啦啦的锁链声响起,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上方,说了句什么。   他说了什么?   直觉那是极为关键的一句话,吴泠却眼前越来越模糊,好像身子逐渐变得遥远,无论如何都没能听清。   脸上冰凉一片,他感到有温暖的掌心蹭着他湿漉的眼角,又听到沉沉的一声:“小泠。”   吴泠终于睁开眼,正对上一道才在梦里见过的深邃视线。   周围依旧传来乱糟糟的各种混斗,他看到的这十几年,不过就是一段段弹指一瞬的梦。   “沈息……”   吴泠直勾勾看向沈子契,就忽地开口,略带迷茫地叫了一声。   便见沈子契蓦地僵滞。   “你叫我什么?”吴泠身上又一紧,沈子契回过神,目光灼灼地问道,“你想起来了?”   “……”   吴泠沉默片晌,泛着红光的眸子犹如跳动的火焰。   却是“啪”地一声,猛地一巴掌糊上沈子契的脸,清脆响亮,把正替他们攻退殓门偷袭的秦彧都给打愣了。 第90章 前世的渣老公   吴泠自己也愣了。   他眼底红光忽明忽暗,看着沈子契的神情突然迷茫,恍惚中,脑子里好像有个声音急切告诉他,不可以打他,那是他的子契哥哥。   “不是,他是沈息!”吴泠捂住突突疼痛的额头,难受道,“他人渣!他欺负人!他喜欢的也不是我!我不是他的小泠!”   ……   然后脑中的声音却是不语了。   而沈子契闻言目光早已黯下来,此刻周身阴戾气息加重,抓着吴泠的手却尽量放轻力道,哑声强调:“你就是小泠,你忘了。”   吴泠下意识又想挣脱他,却反而好像抗拒不了地朝他近了一步,头痛欲裂间,只看见刚刚消失的林隽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沈子契身后。   “我说过他不是你要的人,”林隽笃定的轻笑声再次传来,“你就不想问问我,我是不是知道他在哪?”   沈子契蓦地回头:“滚——”   阴鸷恼怒的嗓音却戛然而止。   因为林隽伸出手,摊开的手心里,赫然是三枚极其陈旧古老的铜钱。   “熟悉吗?”林隽轻声问着,一下又将手心拢起来。   即便那铜钱已然磨损严重,但沈子契紧盯每枚铜钱上独有的缺角形状,眼中风起云涌,竟是随着林隽故意向后的动作而追过去。   “给我。”   沈子契阴沉开口,林隽却迅速后退,身形如鬼魅般,以诡异的速度在混乱中来回穿梭。   “这只不过是他身上的一件物品,你不想知道真正的他在哪?”林隽就一边说着,一边笑吟吟看着情绪明显起伏很大的沈子契,“你认错了人,他可是很伤心的。”   “……”沈子契皱眉,继续追着林隽,半晌终是咬牙切齿道,“他在哪。”   林隽笑意更浓了,像是就猜到最后沈子契还是会信他,目光游移着,却是看向吴泠。   此时吴泠仍怔然站在原地,已经和沈子契拉开有一段距离,远远看过去,形单影只,茫然渺小。   他没有看林隽,更感受不到他微微挑衅的视线一般,一双染上重重雾气的赤瞳仍旧紧紧追随沈子契。   他显然还是想不通,现在的沈子契——或者说是沈息,究竟与他有没有瓜葛。   自己和梦里的九方泠,又是什么关系?   沈子契自始至终,在意的又到底是谁?   “小心!”   而就在吴泠迷茫间,只听秦彧一声急促的警告,却并非对着他。   紧接着一道狼狈的身影蓦地从他眼前摔落,他木讷低头,看见那男人额前邋遢的碎发掀起,一张苍白尖瘦的脸露出来,上面全是血痕,而他身上更是被伤口染红,明显有几处严重的骨裂,指间用来抑制尸煞的红绳也乱七八糟地纠缠在一起。   ……金迉?   吴泠虽仍被千魂煞附体,但也勉强能记起他,毕竟他第一次被附体时差点要了他的命,也记得他总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不过“法宝”很多。   眼见他现今如此凄惨,被面前的人又一脚踩在脸上,吴泠倒不再犹豫,一脚朝那人踹过去。   意外地,那人并非是**控的尸煞宿主,而是殓门的一名信徒。   看起来三十左右的模样,五官分明长得十分清朗,却目光凶狠,给人侵略感极强,见吴泠上前阻拦,像是被打扰了什么好事般劈头盖脸地连连朝吴泠攻去,叫吴泠一时难以顾及其他事情。   半晌,那连动一下都费劲的金迉咬紧牙关,终于摇摇晃晃站起来,欲与吴泠一前一后夹击那男人。   却就在金迉一手才触到那男人,对方竟猛地转身,钳着他的喉咙将他一把挡在身前,叫吴泠堪堪收住险些错袭向他的手脚。   只听一连串脆响猝然传来,那男人竟就着一手将金迉钳在身前的姿势,另一手直接将他缠绕红绳的手指一根根掰断。   “……”吴泠震惊看着金迉本就毫无血色的面容一瞬间更为痛苦,总算意识到——他们是互相认识的!   “贱人。”   像印证他心中所想一般,那男人随即开了口,声音幽暗恶狠。   什么意思?   吴泠疑惑看着他们,正要动作,却又听金迉嗫嚅着吐出一口血沫,嘶哑着叫他:“曲小飞……”   曲小飞?   好熟悉的名字。   吴泠顿了一下,脑内突然闪过一句话——要不然,我有必要和曲小飞说一说,你现今的下落。   那是先前沈子契逼问金迉关于神风局档案室的地点时用来威胁他的话,吴泠那时不知道曲小飞到底是谁,只后来听沈子契说是他在监狱里认识的朋友,而金迉是他……相好的。   说是因为金迉家里反对,知道他俩搞在一起后就强行送走担任监狱管教的金迉,改名换姓,再无音讯,而那倒霉的曲小飞,却又因为靳家施压多蹲了九年的牢狱。   沈子契和他说的时候其实是带了一点和曲小飞同病相怜的口气,毕竟他们同样是不明不白的蹲了那么多年监狱,又都是对罪魁祸首爱恨交加。   只是沈子契出狱后确实没再和曲小飞有联络,他忙着迅速重新适应这社会并寻找吴泠下落,他猜测曲小飞也必定会与他一样,所以才故意吓唬金迉,以为金迉的紧张,和吴泠一样,也是由于心存愧疚。   却显然错了。   十年监狱对于一般人来说,其实恨比爱更容易坚持。尤其,本就源于年少冲动的情感,有多炽烈,反噬就有多恐怖,足以让一个人面目全非。   而殓门,泯灭人性手段残忍,恰好可以叫这些人从肆意掌控他人的过程中宣泄恨意。   “你他妈的害我白蹲了这么多年号子,一眼没来看过我不说,自己日子过得倒挺滋润,有钱有势就是了不起是吧?”只见曲小飞整张脸都因仇恨而扭曲不已,边说边手上用力,“我找了你这么久,还真想不到你就躲在神风局,那正好,咱们新仇旧账一起算!”   说着,眼看金迉就要被他捏碎喉咙,他像还不够似的,这次却是一脚踢在金迉的膝弯,迫使他整个身子前倾着跪倒在地,又侮辱性地一脚踩在他身后。   “你们家声称我配不上你,那也改变不了你被我玩过了的事实——唔!”   自是吴泠再听不下去他的话,终于捡起地上一根掉落的木头棍子恶狠狠甩在他脸上。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沈子契一样经历十几年冤狱却依旧不会被怨恨所控,可这种借由昔日情感不分青红皂白来践踏别人身心的混蛋也实在叫眼下的吴泠暴躁。   “他家人害了你,你找他家人算账去,你欺负一个喜欢你的人,算个屁能耐!”一边骂着一边愤然向前,吴泠眼前却又浮现沈息利用九方泠来报复其他人,眸底竟吼出一层水雾,不知是替谁委屈。   “喜欢我?”曲小飞被吴泠穷追猛打,冷笑一声,“他那叫贱!他一个管教勾引我这个犯人,他又算什么东西!”   “畜生!”   吴泠气得又要跟他掰扯,结果这次一抬头,看见不远处沈子契停了下来,正直直站在林隽面前,不知二人在交谈什么。   便是这走神的一瞬间,曲小飞已能反转局势,狠戾的一脚夹带疾风踹在吴泠身前。   “我看你也是贱,”曲小飞刚刚一直在场,显然也将吴泠和沈子契之间的事情尽收眼底,此时故意讽刺他,“你为了保护他送他进监狱?那你知道他在监狱是怎么骂你的?想听听吗?”   “呸!你敢说沈子契的坏话我杀了你!”吴泠闻言想都没想大吼,又不管不顾上前揍他。   “你现在还替他说话,还说自己不是贱,”没想到对方专挑刀子扎他,“你看看他现下眼里都是谁,他早就是另外一个人了,不是你的沈子契。”   “他是沈息!也是沈子契!”吴泠脱口大喊,“都是我的!我老公!”   “我,我也是九方泠!只是我忘了!”他这么大声强调着,强行重复起沈子契方才对他说的话,心中竟是一阵豁然通彻的明朗。   很痛,但是也很踏实。   ——前世今生!   他咋那么笨!连这都想不到!   他们要比他记忆里还要更久远的纠缠过,原来他们早就在一起,兴许曾经结了孽缘,不得善终,更是在岁月轮回里忘得一干二净,可这一世,他们既然还能相遇,那他决不允许他们之间再有任何阻碍!   无论哪个他都是他老公,就像无论哪个自己,他也都会拼力守护,谁敢抢他老公,他就要跟谁拼命!   只见吴泠由于情绪过分炙烈,眼泪横飞着鼻涕都冒了出来,给那曲小飞逼得连连后退,几乎招架不住他。   便在终是将他逼入陆灵山的灵网内,吴泠立刻转身,飞奔着宛如一颗炮仗,往沈子契和林隽的方向暴走炸开。   “前世的渣老公!我在这呢!”   眼见林隽又不知以什么作为筹码,直让沈子契一动不动咬牙切齿地询问九方泠下落,吴泠气得鼻涕泡又鼓出半截。   却在他一个猛子扎到他们跟前,又听到林隽继续开口回答。   “我说过了,想要回你的小泠,就杀了他,你只有这一个机会。”   “……”   猝然对上沈子契投来的视线,吴泠心中“咯噔”一下,刚刚续满的气势瞬时泄了个彻底,甚至瑟缩着后退间,脚底打滑,重重地摔了个大马趴,脑袋磕在不知什么地方,都给疼哭了。   他想不起来上一世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这可咋办?渣老公要不认他了——   “你压到的是我的手,你哭什么?”   却觉垫在额前的温度传来,暖融融的自头顶化开,略带叹息的一句响起。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这几天忙飞了5555555!!! 第91章 你会杀我吗?   吴泠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愕然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沈子契,他双手果真正从他额间挪开,又不轻不重地给他擦擦眼泪儿。   “摔那么疼的?”沈子契又问道。   吴泠想了想,竟瓮声瓮气开口:“你杀我,我就疼。你会杀我吗?”   “……”沈子契目光深邃看着他,“我杀过的人无数,但永远不会杀妻。”   吴泠努力思索半晌才明白过来沈子契这一句话里的意思,哪都不疼了,一骨碌就爬起来,甚至又有些发飘,吸溜着鼻涕回头冲彻底阴沉下来的林隽呲牙炫耀。   看见没?我的。   “看来你是真的不打算管他了,”林隽直视沈子契,语气寒冷许多,“也不在意他会遭遇什么——”   未承想,林隽话音没落,就见沈子契猛地出手,刹那间身形犹如一股凶风,直将林隽冲向身后墙壁。   “我知道你们想利用他的遗骨来操控我,但我不妨就告诉你,没用。”   “他与我不同,”沈子契面容痛苦,却带着浓烈的杀意,“他把一切都给了我,离开那阵法,除了他的转世,这世上再不可能有他的存在。”   “而你们机关算尽,却没料到吴泠就是他的转世,否则这里早就如你们所愿,被我血洗屠尽!”   “我刚才问你他在哪,便是说你若肯将他遗骨还给我,我或许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可惜了。你竟妄想依靠他身上的物件,叫我杀死他的转世,想要我彻底丧失心智,沦为你们的杀人工具,对不对?”   “这十二年要不是恰好有他的神骨,我也早就成了没有任何思想的恶鬼,供你们驱遣!”   沈子契说着,浑身已然蓄满杀机,带动着周围血腥味道更为厚重,仿佛下一刻林隽整个人就要被撕碎。   吴泠却听沈子契说着这些话后又愣住了。   啥意思?   前世的九方泠离开阵法就不可能存在了?   什么又叫把一切都给了他?   那个梦里,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吴泠用力捶了把自己额头,他思绪乱作一团,有什么快要抑制不住的激流如猛兽般即将冲破他的心防,彷徨失措间,他就鬼使神差地微微偏头,便一下看到林隽因为被沈子契钳制而下意识挣扎的手掌。   刚刚那三枚铜钱此刻叮叮当当地掉落,分明在混乱的场馆中声音细微,却不知为什么,砸在吴泠耳中莫名的清晰透骨。   那是九方泠的东西,他在梦里见过。   眼里再看不到其他,吴泠只紧盯那几枚铜钱,眼看它们滴溜溜地从一层层阶梯滚落,他一路紧跟,几乎跪趴在地上,不顾血污和尘土,从椅缝间一个个抠出来。   将最后一枚紧纂在手心里时,他还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却是整个身子突然僵直,像是一瞬间,某种遗失千年的重要珍宝蓦地重新回到身上,那种神形归位的通透感叫他在诧异不已的同时,心底也涌现出难以自持的强烈悸动。   他就愣愣垂下眸,看到摊开的掌心上,三枚铜钱被他不经意归拢出的排列位置。   如果他的神骨还在,必是能一眼看出,那是六十四卦中的地雷复卦——震为雷,为动,坤为地,为顺,动则顺,出入无疾,朋来无咎。   其实是说,想要恢复如常,务必根绝过错,回到善道。   然而此刻的吴泠,全被脑内那一道清软却决绝的声音引去所有注意。   “如果有地狱,我会替你去。”   原来,这就是先前梦里,他没有听清的,九方泠对沈息说的话。   禁不住大口喘息着,吴泠用力按住鼓动如雷的心口,身旁的杀戮打斗全部被狂风怒卷着后退,眨眼间连带着他这一世发生的所有,那些开心的悲伤的,都一起呼啸着远去。   当周围彻底安静下来,他这一次看到的,竟要比之前那两场朦朦胧胧的梦境明彻许多,真实得就好比他正在亲身经历。   而他,就是九方泠。   他被沈息囚在那一方地方,早已心如死水,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再无出路。   直到世事难料,十二年后的某一日,随着囚室被外人阴差阳错地闯入,当初受沈息陷害而背负沈家山庄血债的无辜者终能沉冤昭雪。   沈息那见不得光的罪行,悉数被一条条挖出来摆在世人面前,昔日才兼文武名扬江湖的沈庄主,终是面具破裂,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九方泠曾强行替他移来的十年大运已过,他手染鲜血,必将反噬。   便在这被整个江湖追杀唾弃之际,原本终能从他掌心脱身的九方泠,却任凭他如何故意辱骂以叫他远离他不受牵连,都不肯弃他而去了。   他身心被囚十二年,早就不知道自由是什么,都说年少时爱人,一生最心动,这份冗沉如深渊的欺骗和爱意过后,他根本无法再做到独善其身,漫长的相处中,他的心已经被沈息占满了,更不记得回去的路。   只是,他自然不能阻拦正义之士的讨伐,他能做的,其实也只有陪在重伤之下苟延残喘的沈息跟前,日日照料,不离不弃。   他那时本以为,这就是他们最后的结局。   可却又没能想到,沈息自私一世,为了活得风光不惜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视他人性命为蝼蚁,强行困了他不许他走,竟在最后,在只有倚靠他才能活下去的时候,为了不再耽搁他,自尽了。   “你若真心爱我,便忘了我吧,日后找个真诚待你的好人,切记别再被骗了。”   这是沈息唯一留给他的话。   好一句“你若真心爱我”,他分明是在逼他忘了他。   沈息这个人,心的确是狠的,也是真的只对九方泠动了心。   只不过他也不曾料到的是,九方泠那样一个温温柔柔的“小神仙”,一旦心有执念,同样是不顾一切的。   他就在沈息死后数月,用尽心思,为自己亲手布下了一道死阵——两仪入煞阵。   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以沈息这一世所作所为,满手杀孽,他几乎是注定要在下一世受尽恶果,以偿还前世罪责。   而那两仪入煞阵,顾名思义,是以九方泠天生具有神骨的阴阳之体,介入沈息的灵台,平息他一片狼藉的魂魄,抹去他由于杀戮而根深蒂固的凶煞戾气,让他的亡灵净明如初生,干干净净转世。   当然,被抹掉的这一部分却并不会消失,只会永远遗留在九方泠的身上。   就像他说过的——如果有地狱,我会替你去。   他改变不了这一世他的出身,他的困境,他的恶念,那就在下一世,由他替他承受所有恶果,让他做一个他曾一心向往的恣意公子,家世优渥,功成名就,温暖被爱。只希望……他不要怪他的私心,又擅自将他们二人的命运纠缠在一起。   而他就愿自己,一生坎坷,神骨不复,换取他日,山水相逢,与子为契。 第92章 我老公吃醋可凶了   直到刺骨的阵法中,矮小的身体蜷缩着靠近身后的怀抱,九方泠逐渐没了生息,才自朦胧中感受到时间飞速流逝,像是呼呼的风声,糅杂着近千百年的守护,直至他这一世出生,耳边又隐约传来一声声深入骨髓的呼唤,父母的,子契哥哥的,师父的,甚至有在殓门时,那些粗暴的叫骂。最后,他睁开眼,画面终是回到了这腥风血雨的场馆。   他怔然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上面依旧是那三枚铜钱,连跪地的姿势都没有变,仿佛他刚刚记起的所有事情,都只发生在一瞬间。   “你错了。”   便在这时,他蓦地听到林隽对沈子契那一番话的答复。   只见林隽还笑得出来,笑容里掺着他从没流露过的嫉恨,就那么诡异地笑了片刻,直笑得人头脑又阵阵昏沉,他突然挣脱沈子契的钳制。   “我可不止是为了控制你,”林隽冷声道,“我让你杀了他,当然是因为……我希望他死。”   吴泠皱眉对上林隽的视线,只觉他向来体面的精致五官此刻映出几分可怖,不禁疑惑自己究竟哪里招惹了他。   “就是这种,”没想到林隽对着吴泠开口,“我最讨厌的眼神。”   “同样是深渊里长大,凭什么你就能走出去,像是从来没发生过?”   听着林隽轻轻却咬牙切齿的质问,吴泠更加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暂时收好掌心铜钱,不甘示弱地起身。   他这一世原本可以顺风顺水,有殷实的家世,爱他的父母,随着神骨显现,顺利被送入神风局,成为鼎鼎大名的小神仙。   但这些他都可以不要,他只要沈子契好好的。   所以,他更不许任何人伤害他捧在手心,用一生换来的至宝。   然而正当吴泠重新回到沈子契身前,一副护犊子的架势警惕看向林隽时,却觉腰前一紧,沈子契已经给他揽到了一旁。   身旁真实的温度让吴泠忍不住想起他上一世冰凉的尸体,急忙心跳加速地又靠了靠,不等说什么,便听见沈子契对林隽开口。   “你不配嫉妒他。”   啊?吴泠懵了一下,嫉妒他?嫉妒他什么?老公吗?   “那怎么办,”林隽竟是立刻承认,“我就是嫉妒。”   “你以为我生来就喜欢干这些见不得光遭人唾弃的坏事?当然不,其实我和他一样,从小被迫拉进这深渊里,可不管我怎么挣扎,都不会被人救,被人爱,那我就只能为了活下来,自己适应深渊里的黑暗。”   “我走到这一步,没有一件是我想要的,连做这明星我也不喜欢,但为了接近你,为了让我的声音有用武之地,我别无选择。而你又知不知道,我这声音,是吃了多少苦头才得来的?”   “说白了,我是殓门的工具而已,大家都是,”林隽说着停顿一下,似乎是在回忆什么,“有个人跟我说,但凡进了殓门,没有人能全身而退,即使离开,也会一辈子活在阴影里,永无宁日。那凭什么他就这么好命?把身上的印记抹掉了,就真的当自己还是最初那个清清白白的小少爷了?”   “我就偏要借他的双手了结这成千上万的性命,”说到这里时,林隽眼底已是被嫉妒充斥的狂躁,“现在不管你怎么替他辩解,他都是一身血债,你要么就让他被千魂煞控制一辈子,要么,他既然这么单纯善良,那他这一辈子也别指望摆脱愧疚,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而一旦他放下这些死在他手上的冤魂,他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   吴泠愕然看着林隽,像是十分震惊他对自己竟存了这样复杂的情绪。   “嗤。”结果沈子契明显不屑的漠然笑声从头顶传来。   “你这肮脏歪曲的思想,倒是很像当年的我,只可惜你没有我幸运,遇到他。”沈子契道,“至于你和他,却根本没有一丁点可比性。”   “你嫉妒他现今活得光明正大,被人宠爱,却不知道他在深渊走投无路的时候,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给自己找借口伤害任何人。”   “你说你是被迫,那你又为你的坚持付出过什么?你不过在遇到困境的时候选择了最容易走的那条路,你有什么资格嫉妒他?”   “你竟还觉得他好命?简直天大的笑话!”   沈子契神情越说越冰冷,像是不愿意再同林隽说太多废话,不等话音落下,已经忽然纵身向前,再次出其不意地袭向林隽。   他可从来不是好人,他说过,殓门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只见两道身影此时在乱斗的场馆飞快穿梭,吴泠双目放光地追随沈子契,明显被沈子契刚才的话打动,毫不掩饰的爱慕过后,也如一头凶猛的小野兽,加入与殓门信徒的对战中。   他老公把他说得那么好,他可要表现得更出色才行。   仍在千魂煞影响下的吴泠就这么简单想着,越来越勇,手中爻珠随他灵活的身形不停闪现,不出一会儿功夫,已经解决了好几个殓门的傀儡。   只是片刻之后,他到底有些惊讶地看向一名总是有意无意帮他的神风局特工,由于场馆光线昏暗,加上场面杂乱,他一直看不太清他的脸,只隐约觉得,他这高挑的身形哪里眼熟?   该,该不会是以往暗恋过他的同僚吧?   那他可不能给他老公戴绿帽子。   这么猜着,他不由对那人又多了几分注意,发现他确实只在自己附近行动,身手干脆利落,尽量替自己挡去殓门的偷袭。   于是想了想,他主动凑过去,好心提醒对方——   “谢谢你帮我,但你不能喜欢我,我老公吃起醋来可凶了,会杀了你。”   “……”   没想到他刻意压低的嗓音才飘过去,不止那人背影一僵,不远处的沈子契也目光犀利地瞪过来。   看,多吓人,害不害怕?   吴泠动作毫不含糊,心里却带了几丝窃喜,十分新奇地仔细体会这种从没有过的“被吃醋”的满登登感。   结果那人眼看沈子契瞪过来,竟然猛地摸起腰间的……神风鞭?   干什么——不对,他手里有一把神风鞭了,怎么腰上还有?   吴泠迟疑着目光来回在他两手之间流连,心中却又一紧,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不一样!   神风鞭虽也是类似于枪支形状,可那人眼下举起来的,却是实打实的真枪!   砰!   便在吴泠终是看清他帽檐下明显经过乔装的五官,下一秒,一声沉闷的怒吼猝然响彻场馆,瞬间震得在场所有人都惊诧回头。   吴泠张着嘴,顾不上去看肩膀被打出个血窟窿的林隽,拔腿飞快冲向他——或者应该说,是“她”。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宝宝们,工作繁忙最近更新速度太差啦! 第93章 我是你子契哥哥   是沈未晞。   吴泠来不及细想乔装成神风局特工的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这里,脑中只一瞬间闪过这是沈子契的姐姐,便已迅速朝她靠过去。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林隽被沈未晞出其不意的一枪打中肩膀,竟立刻就回过神来,发出一声不经意般的轻哨,正欲开第二枪的沈未晞忽然短暂地停顿,也就在这时,距离她最近的一名尸煞宿主猛地袭向她背后,直将她一掌抡出几尺开外,后心被抓得血糊一片。   沈未晞咬牙起身,又不顾一切地朝林隽开枪,砰砰的枪声接二连三响起,却都被已有防备的林隽躲过,气得她忍着背后剧痛,干脆冲向林隽。   沈子契和吴泠也几乎同时动作,一个阻止那再次向沈未晞袭去的凶悍宿主,一个护在沈未晞前头抵挡林隽的反击。   沈子契虽说可以随意操控场内所有尸煞,但显然他自方才起注意力便悉数在林隽身上,也懒得替那些刚弹劾过吴泠的人解决麻烦,眼下他看到林隽伤了沈未晞,即便此刻的他对沈未晞的感情并不深,可他毕竟有着沈子契这三十几年的记忆,倒也莫名生出几丝愤怒,就瞬间移到那尸煞宿主跟前,眯眼看着他,动都没动一下,便让对方已然不再受殓门的人控制,原本凶神恶煞的模样更不复存在,在一阵迷茫中,“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紧接着,沈子契犹如来自地狱高高在上的鬼王,周身煞气萦绕地站在原地,随着他目光所及,整个场馆很快现出了震撼的一幕。   只见所有被殓门带来的尸煞宿主,包括那些已经被众人制服了的,以及在陆灵山的灵网中挣扎的,加起来有上百的扭曲畸形的身影,全部朝着沈子契的方向,屈膝跪在地上,重重磕起头,咚咚的声响汇集一起,压抑而惊悚。   一众人惊愕看着眼前的诡异场面,没想到所有凶煞就这样被解决,半晌没有发出声音,使得这明明嘈乱的地方难得又一次安静下来,以至于连一声极其细微的抽气响起,都可以清晰传入耳内。   这一声动静响起的方向,却是吴泠。   “……”   沈子契视线投过去时瞳孔一紧,眸底映出暴烈的杀意。   因为吴泠此时也跪在地上,但自然不是对着沈子契,也不是林隽,而是林隽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另一个人。那人随手比了什么手势,放下间,沈未晞已不知生死地倒在一旁血泊里。   “吴泠,”那人一头柔软长发松垮束起来,穿了身墨色的立领唐装,身形纤长,乍一看以为是女人,然而一开口声线阴柔,隐约能听出来是个男人,对着吴泠道,“看来你还记得我?”   “……”   吴泠双膝软绵绵跪在他面前,面容苍白地看着他,像是并没有注意他说什么,只浑身战栗着,明显由于他的出现而陷入极大的恐惧。   他当然记得。   只是,他其实没有见过他,甚至不知道他是谁,他记得的是他的声音。早在吴泠被陆灵山救出殓门后便被刻意尘封的,曾在噩梦般的七年间,一遍遍将吴泠作为人的尊严和意识碾碎,又叫他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认定自己只是用来装盛尸煞的容器的声音,如今乍然重现,几乎一瞬间击溃了吴泠的精神,将他拖回好不容易走出的深渊。   他仿佛回到蒙着眼,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幼小的身体一动不能动,与腐烂的尸骨关在一起,接受不计其数的尸煞在他身上涌集,却不同于普通的附体,而是他要与他们强行融为一体,感受每一具尸骨临死前的疼痛与绝望,一次次经历他们的死亡,没有尽头,只能依靠他的神骨支撑他不会被煞气侵蚀而亡,然后听着唯一的声音占据他的思维,指引命令着让他忘却自己,稍有挣扎,等待他的便是更为窒息的感同身受。   没错,就是眼下这男人的声音,最后如愿将吴泠“培养”为可肆意容纳尸煞的神闼。   吴泠自从殓门出来,没有同任何人提起这一段经历,陆灵山也是只知道他被迫成了神闼,却不晓得他为什么会成为神闼。毕竟这种泯灭人性的邪术,本就是殓门自行创出来的。   “小神仙。”   只听这声音又淡淡一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与此同时,一直跳动着在吴泠眼底的红光,不见了,只剩吴泠原本漆黑的瞳仁,瑟瑟闪烁。   ——他身上的千魂煞消失了,彻底消失那种。   那千魂煞最初到了他身上,是因为他当时以那殓门的人一块手表起卦,没料到手表上被下了禁制,除非下禁制的人亲自解除,或者以八卦钉强行灭煞,任何人都没办法为他除去。   就连沈子契,也最多能让那千魂煞出现或者自我封印,不能将其完全消除。   然而此时此刻,他面前这个容貌与林隽有几分相似,看不出年纪的男人噙着笑,却是轻轻松松便在刹那间叫那千魂煞无影无踪。   毫无疑问,他就是下禁制的人。   而在场众人显然顾不得这种细节,只看他分明没什么动作,表情也并不凶狠,甚至给人几分如沐春风的和煦感,反而在这血气弥漫的偌大场馆更觉毛骨悚然。包括他身旁的林隽,自从看到他出现,面上闪过几丝意外的同时,也动作有些拘谨地站着,都忘了处理他血流如注的肩膀。   那男人就像是欣赏吴泠恢复意识后面对他更加深彻的恐慌,慢悠悠蹲下来,抹了把吴泠额间紧张的汗珠,根本不将周围情形放在眼里。   “叫你逃了这些年,也该是回报我的时候了,是不是?”   他又轻轻柔柔地对吴泠说着,修长的指尖这次拂过吴泠的面颊,吴泠瞪眼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嘴唇仍难以控制地抖动两下,发出一声似是回答又勉强忍住的低应。   与林隽的那经过特意训练过可侵蚀人心的声音不同,他的嗓音除了过于中性,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但对吴泠来说,却是有着深入骨髓的恐怖影响。   “林秀。”   却在其他人还在屏气凝神猜测男人身份之时,沈子契已经到了他跟前,语气阴戾地叫出他的名字。   或者说,应该叫他——   “秀姑娘……”不远处秦彧面色凝重地低声道。   神风局根据先前吴泠提供的线索调查了这么久,着实没料到“秀姑娘”竟然是个男人,而他弟弟,显然就是林隽!   而沈子契说话间,也已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吴泠,用力扶着他不住下坠的腰际,将他牢牢按进自己怀里。   停顿片刻,感受到吴泠仍是不能止住的战栗,他眉头皱紧地轻抚着他,双手捧住他的脸,到底稍作犹豫,轻声道:“小吴泠,我是……子契哥哥,别怕。” 第94章 他的名字   眼下的沈子契自然不是真正的沈子契,他是沈息。   可他知道,不论如何,这一世的吴泠,心中最挚爱和膜拜的,都是那个有幸成为他深渊之光的沈子契。   所以眼看着吴泠又一次陷入深渊,他能想到的,也只有承认自己就是他的子契哥哥,并故意以沈子契的语气,叫他“小吴泠”。   “……”   而吴泠就在深沉的恐惧中,原本无神望着沈子契的眸底总算稍微泛起涟漪,他下意识抬起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像是总算隔绝了不断充斥在脑中的可怖声音,让他短暂地清醒,想起自己现今是谁,又在哪。   “沈子契。”半晌,他把头埋在沈子契身前,低低叫了一声,终于踏实下来。   他怕什么?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只能任人宰割的小不点,他不是说好的还要保护他在意的人,他怎么可以这样软弱?   这个人不止对他做过那些事,也是一步步害他子契哥哥落入现今困境的罪魁祸首,他不该怕他的,他必须面对他。   于是就在沈子契眼见吴泠情绪有所好转,正欲将他往身后带去之时,吴泠却一转身,面色还苍白着,但强迫着自己,目光灼灼地看向林秀。   “唔!”   而随着一声闷哼,吴泠皱眉,眼看着林秀似是才想起他身旁的林隽,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只手动作优雅地按住林隽流血的伤口,指尖搅动,片刻间,竟是徒手将那一枚子弹捏了出来。   “这都能受伤,果然不能指望你干什么。”他甚至没有看林隽,只语气不善地低声说了一句。   大颗的汗珠自林隽额间滚落,衬得他原本精致的脸透出一股病态的美,他一动不动与吴泠对视,眼底是淡淡的冷笑,似是在说,看到了?这就是他亲哥哥。   “呵。”   而林秀此刻看着吴泠与先前截然不同的神态,多少有些意外他竟然这么短时间内就能够面对他之余,发出一声轻笑。   “你其实和小时候一样,”他指间摩挲着沾上去的血污,慢慢说道,“看起来软绵绵,却这么的……有意思。可惜了,本来已经对你心软了。”   继续说着,林秀视线擦过沈子契牢牢护在吴泠腰际的手,笑容又有些意味深长。   不好的预感顿时从吴泠心底生出,他刻意忽略了听到对方声音时仍不能抑制的紧张,只瞪着这多年来一直没有在人前露面的林秀,尽量集中精神,猜想他突然出现,究竟会是什么目的。   “我的目的,”没想到林秀看着他的眼睛,又一次洞察他的内心般开口,“当然是将这些和我作对的人,都杀了。”   “而你,才是我的主力。”   这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说出来,还不待众人想通他的意思,就见他忽地抬手——仍是刚刚取出林隽肩上子弹的那一只。   吴泠距离最近,霎时看清上面沾染的血迹竟明显有规律一般被排布涂抹,心下一紧,却已然来不及,只见林秀笑着,“啪”地打了个响指。   一刹那间,吴泠眼前被黑暗笼罩,除了刚被他印刻在脑子里那血红的符文,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听不见。   他只是在这没有尽头的黑暗中,后知后觉,林秀原来是故意那样对林隽!   他倘若当着众人的面以自己的血做符,必然会引起注意,而林隽与他是亲兄弟,他趁机用林隽的血,竟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众人眼皮底下完成了这道血符。   正当吴泠努力思索该怎么挣脱这层诡异的咒术,却又紧接着,被阴晦气息充斥的熟悉感觉无不在提醒他,有尸煞上了他的身,很多很多。   他如今虽然已是神闼,不会再经历最初那种每进来一个,就要体会一次死亡的绝望痛苦,可他这样与外界完全切断联系,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的感觉,却更叫他恐慌。   尤其林隽那一句——而你,才是我的主力。   他想到他身上的,无疑是这场馆中刚与众人纠缠的尸煞,林秀把它们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究竟能做什么?他作为神闼,是不可能被尸煞操控的,那林隽要如何利用他来对付其他人?   沈子契又怎么样了?他看到自己这番模样是不是又要着急了?可千万不要陷入林秀的什么圈套才好……   吴泠有些难捱地想着,却连感受到自己心跳都不能,除了盯着那道血符凭空猜测,别无他法。   ……不对。   而无奈面对那一道刺目的符文,过了一会儿,吴泠忽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   那恐怕根本不是单纯为了困住他的简单符咒!   如果说林秀将尸煞全部引到他的身上是要利用他除掉这场馆内所有人,那么他这道血符,很大的可能,是为了……血煞!   是了,那血煞就是将众多尸煞聚集在一个封闭的地方,以咒术控制,叫他们互相攻击,最后存留的那一个,最为凶猛残暴,遇神杀神遇魔杀魔,其实和传说中的养蛊是一个道理。   只是不同的是,这种方法几乎没有人成功过,因为很难找到可以封闭众多尸煞的地方,更鲜少有人能制出这让尸煞自相残杀的血符。   所以说,按照林秀方才的态度,他最初将吴泠培养为神闼,便是为了等到这一天,他有能力制出血符,炼出血煞?   那么沈息呢?   林秀从始至终的目标,不是沈息……而是自己吗?   吴泠不可置信地想着,伴随头脑越发清晰,猛然间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殓门一直想以他前世的尸骨来控制沈息,可按照沈息所说,他当初为完成那阵法,根本不可能再以任何形式存在,所以殓门是没有办法利用他的尸骨达到目的的。   那么假如……林秀干脆将目光放在现今的他身上,直接在他的身上炼出血煞,再这样封闭他的意识,那他即使是神闼,也难保身体不受血煞驱使,而他一旦随着血煞大开杀戒,沈息不可能任由其他人伤害自己,必会同他一起反击,其实也算变相地控制了沈息!   到时他和沈子契,都成了殓门铲除对敌的强大武器,神风局和这些民间组织,很可能会因为他们而就此覆灭。   到头来,他们仍旧免不了要害死更多的人。   吴泠的意识越来越绝望,仿佛回到他小时候,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一点点等待死亡,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忍耐。可是,他当年的无作为最多让他一个人承受痛苦,如今他若再找不到办法,连累的是所有人。   他甚至想,也许他当时真的错了,他不该强行与沈子契纠缠,是他的自私才导致这一世殓门歪曲他的阵法,横行世间,造成这样多无辜的人深受其害。   他无论如何,都要冲破眼前这道血符,阻止他们继续下去——   思及此,吴泠突然顿住了。   他紧盯血符,竟是在电光石火间,想到了一个或许可行的办法。   ——将它改变。   任何符咒都不可能是完美的,越是看起来毫无破绽,也许命门越是脆弱,他只要能找到,就一定可以破除。   而林秀这个,虽然牢牢困住他的意识,似乎让他走投无路,但同时,也局限了这道血符可能存在的弱点。   那就是,它需要被吴泠谨记。   所以吴泠陷入黑暗,失去同外界的所有联系,却唯独要面对它,也无法忽视他。   吴泠心思涌动,一想到这个可能,已然迫不及待地集中精力,强迫着自己,一遍遍描摹那道犹如催命的咒文,并在潜意识中,改变它的符号排列。   其实说白了,就是要骗过自己。   这对于神骨还在的他来说倒是不难,但作为普通人,他只有最笨拙的方式,强行逼迫自己相信他心中所想的,才是他面前的。   于是就在这种刻意混淆当中,吴泠不知时间,不知疲惫,有的只是不厌其烦的尝试。   好在他并没有猜错。   原本血红的咒文随着吴泠一次次反复描摹,最终被他强硬从意识里抹去,换上另一种形态。   果然,不出片刻,周围压抑的黑暗像是裂开一道缝隙,又顷刻间悉数崩塌,天光从无数碎片之中投下,明亮夺目。   他挣脱了林秀的血符。   却也在这一瞬间,他感受到了身上浓厚强烈的血腥煞气——是血煞!   他……他到底晚了一步?那其他人——   紧闭多时的双眼蓦然睁开,吴泠迅速适应这不知与他隔绝多久的场馆,视线颤动着,几乎不敢去确认。   不料,首先映入眼帘的,却并非他方才担忧的尸山血海,而是沈子契一张毫无血色的面孔。   原本失去感知的身体此刻传来丝丝暖意,吴泠这才发现,沈子契正面对面地抱着他,见他醒了,对他一笑。   “我知道你可以。”   吴泠闻言心底柔软,随即他正欲看一看周围,又听沈子契继续道。   “你放心,我不会让人伤害你,也不会叫你做后悔的事。”   听见沈子契这么开口,声音莫名有些嘶哑,不知怎么吴泠眼角一热。   他就下意识想要动一动手臂,沈子契抱得他实在太紧,让他又有股说不出的心慌:“你先放开……”   而他轻轻说话间,一低头,却愣住了。   是血。   他一动,竟流了更多。   与此同时,他脑内闪过一段画面,是方才他身体被血煞所控,凶猛狂暴,接连伤人,不仅重创了上前阻止的秦彧,又凶神恶煞地将无法对他下狠手的陆灵山步步紧逼至绝境,眼看他便要伤他的师父,一旁本阻拦众人对付他的沈子契,及时挡住了他。   任凭他周身凌厉的煞刃尽数朝他涌去,沈子契只用力抱着他,一黑一红的煞雾交缠,红的如血肆意蔓延,黑的却明显在一点点消散。   直到——吴泠终于睁开眼睛。   他急忙笑着看他,说他知道他可以。   “……”   喉咙里发出不成声的悲鸣,吴泠嘴唇抖动,说不出一个字,只难以接受地猛然抬头,大声在心中默念着不会的,他怎么会伤害他,这都不是真的。   然而殷红的血这一次却自沈子契嘴角落下,越来越多,那曾叫吴泠避如虎狼的晦黑煞雾也散得越来越快。   “……没关系,你的子契哥哥,不会有事。”   深深看了吴泠半晌,沈子契安抚地又抱紧他,嘴唇贴在他耳边,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但最终,还是只说了这一句。   他一生罪恶累累,可恶果却全都由他最爱的人来承担,幸而转世后的他没有再辜负他一腔深情,而他能够在这一世再与他相遇,替他挡过这一劫,已经很知足,剩下的路,纵有不舍,交还给他们……也算不枉此行。   便在最后一丝煞雾消失之时,沈子契合上眼,嘴角微微扬起。   “沈息……”   因为吴泠第一次清醒着,叫出他的名字。 第95章 梦见绿帽了   沈息——确切地说,先前让一众人闻风丧胆的鬽,竟就真的以这样自毁的方式,从沈子契身上消失了。   换做一天前,这还是吴泠最为希望却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如今他有了前世记忆,一时间,心脏空落的一块叫他痛到麻木,像是抽掉了他心头极为重要的血,滴滴答答流个不停,巨大的哀恸里,他眼前全是前世沈息无论真情假意但始终待九方泠温柔缱绻的一点一滴,即使这一世他已经不记得他,吴泠仍否认不了自己对沈息难以言喻的情愫,就像沈息认准自己一样,他对他,也注定生生世世都无法割舍。   说到底,沈息和沈子契,一个前世一个今生,怎么可能分得开呢。   而这一次,就在吴泠实在难以从这股缠绕在心间的沉冗情绪走出之时,被打乱计划的林秀已然迫不及待地有所动作,他一手炼出的鬽不受他控制,没了也就罢了,但他不能再白白让自己费尽心机才得以炼成的血煞也这样轻易被除去,所以他必须要带走吴泠。   可惜,他机关算尽,不动声色命林隽带着所有殓门信徒阻住陆灵山跟秦彧等神风局的人,却不想,他又一道血符直取吴泠后心的一刹那,竟半路杀出一张明黄的符纸,堪堪将其截断。   ——是先前还对吴泠和沈子契声讨最为激烈的阮社长,以及那一众曾弹劾过他们二人的小门小派,就连没了一条手臂后被陆灵山救活的陈祗也在其中,此刻悉数挡在林秀面前。   这些人目睹沈子契身上的煞雾消散,虽不能说是被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打动,但至少也终于明白,他们真正的敌人究竟是谁,又是谁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其实在场哪个人会是彻头彻尾的蠢货,只不过当心中欲望不受控制放大的时候,理智和善良也便被刻意忽略,宁愿去做一个蠢货夺取不属于自己的利益。   眼下,却在殓门这完全泯灭人性的强压下,又眼看着原本被他们肆意踩踏的“魔头”这般豁出一切与之抵抗,好像才在纵然间,总算唤起他们早快忘得一干二净的,踏入玄门的初心。   “不自量力。”   不过林秀也仅仅迟疑一瞬,这些人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只是能拖住他一时半刻,而他需要趁陆灵山被绊住尽快离开。   于是顷刻间整个场馆又陷入喊杀阵阵的血战,早已七零八落多年的玄门子弟难得同心,外敌当前每个人似乎都抛开一切杂念,遵从人性中最夺目的那一道光辉,这条路当然艰难,却是他们多年体会不到的坦荡,哪怕将这林家兄弟擒住也许并不能彻底铲除殓门,但也可给它沉重一击,他们现下拼个你死我活,总还是能够让殓门如今越来越放肆残暴的行径有所收敛,救下众多无辜之人。   这才是所有人的初衷。   而就在局势越发紧迫之际,漩涡中心的吴泠抱着仍昏迷不醒的沈子契,终是找回些许意识,当他抬头看到他昏迷许久的师父才刚刚苏醒便又陷入这接连不断的困斗,秦彧由于伤势过重而没了往日神采,连一直针对他的陈祗也正以一条独臂与那灵符社的阮社长合力摆起符阵,殊死为其他人争取应对林秀的时机,满腔悲怆和怒意终于让他瞬间清醒。   吴泠就暂时将沈子契放下,目光冷冽地看着林秀一举一动,他确实不再害怕他,他更知道,林秀现在唯一的目的是要夺回自己身上的血煞,那他就用这血煞,结了他的所有妄想。   暗藏在身后的掌心捏紧,随着吴泠一步步向前,可以看到暗红的煞气竟慢慢向那一处汇聚,与此同时,自他掌心间又传来皮肉被烧灼的细微声响。   是他的爻珠。   只是爻珠是用来引出煞气并将其化解的神器,他如今浑身被血煞萦绕,即使意识回归,但他身体对于爻珠的抵触是仍旧存在的。   更何况,他正将煞气努力聚集在掌心,让其渗透爻珠,而爻珠不能一下将所有煞气化解,于是剩余的便被迫依附在爻珠周围,硬是将这神器变为了一件极具杀伤力的邪物。如此一来,他便可以在保持头脑清明的同时去操控它。   细长的丝线一端被他紧紧缠绕在指间,另一端连接那被煞气覆盖到几乎看不出原貌的爻珠,不远处林秀眼看便要一举自众人的围攻下脱身,便在这时,矮小的身形蓦地向前,几步跨过重重阻碍,浓烈的煞刃伴随他飞扬的衣角,依附着一闪即逝的爻珠,犹如一阵凌厉的疾风猝然刮向林秀。   其他人显然没料到吴泠可以想出如此办法,怔愣间,已看到吴泠向来柔和的眸中迸发着狠厉,方才被爻珠灼伤的掌心随着他勾紧丝线再次动作而飞溅星点的血迹,他毫无知觉般,只一心牵扯着爻珠步步紧逼,凝神提防林秀神出鬼没的各种邪符咒术,避免自己又一次被算计。   而林秀显然也有些意外,想不到自己满盘皆输,竟会被这昔日被他任意揉捏对他恐惧到极点的小不点逼迫得乱了阵脚。   “林隽!”   便见他就在又勉强躲过那擦着他发丝呼啸而过的爻珠之时,一改最初对吴泠了若指掌的悠然姿态,皱眉叫了林隽一声后,竟是示意他先行离开。   林隽的形势其实也并不乐观,陆灵山一人就够他与殓门十几人合力才能制约,别说秦彧和其他神风局特工,尤其,吴泠与林秀交手后原来对抗林秀的一众人也加入陆灵山这一边,殓门基本已毫无胜算。   可是他现在逃走,也就意味着林秀必定要折在这里,竟是犹豫了。   而就在他忽然对陆灵山露出示弱一般的神情的下一秒,就见他在几名殓门信徒的掩护下自包围中迅速抽身。   立刻有神风局特工在秦彧的指令下堵住各个出口,林隽想逃倒也很难,然而令人诧异的是,林隽竟是意图根本不在于此。   ……是沈子契!   他莫名朝几个方向虚晃,最后的目标,俨然是沈子契。   吴泠心下一惊,霎时分心,但迫于林秀趁机反击,急得他倒下手更为决绝,堪比被血煞上身时的劲头,反而在横冲直撞间终于狠狠重创了林秀,叫他尝尽自己炼出这血煞的苦头。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道距离沈子契更近的身影却已经先吴泠一步,一头撞在林隽身前,力道之重,硬将林隽撞得后退着摔倒在地。   紧接着,那身影完全没有形象地扑过去,拳拳到肉的砰砰声接连响起。   “我就这一个弟弟,你还敢动他!”   沈未晞明显刚醒,面色惨白,披头散发,又一身狼藉,仿佛索命的女鬼,声音却铿锵有力,期间夹带着粗喘,吃人一般。   吴泠此时也已赶到沈子契身边,三两下背起他,且仍嫌不够地扯了块布条将他们二人的左手牢牢绑在一起,这才松口气地望过去。   然后就愣住了。   倒不是因为沈未晞有什么危险,她对林隽应是下了死手,连她自己拳头上都是血迹斑斑,更不用说其实早已耗尽体力的林隽,也并非是林秀又做了什么,他因吴泠那一番以牙还牙的打法短时间内兴不起风浪。   而是由于,吴泠明显感觉到,他左手紧握的冰凉指尖,突地动了一下,紧接着来不及他低头,便用力与他十指紧扣。   “媳妇……”沙哑干涩的熟悉语气与此同时响起,热气丝丝打在吴泠的耳朵,片晌,又呢喃道,“我做了一个噩梦,好像梦到我,给我戴绿帽了。”   “……” 第96章 老公带你回家   沈子契话音才落,吴泠正转头看他,就见原本昏暗的场馆骤然变得通亮,沈子契一如从前的深邃目光直映进他眸底,像是暖融融的星河,一刹那就让吴泠心神安定。   “……沈子契,”而他显然没注意到周围环境的变化,只顿了两秒,便强按捺住心中逐渐又升起的失而复得的强烈悸动,结结巴巴叫他,“你,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伤口疼不疼?还,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其实沈子契从昏迷到现在也就不出两个时辰,可吴泠看着他,只觉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历经两世沧桑,他想念他到不敢挪开一丝一毫的视线,好像一不注意就会再弄丢了他。   沈子契就与他对视片刻,高高的个子还保持着伏在吴泠背上的姿势,盯着吴泠一眨不眨的澈亮双眼,想了想,却没有回答,只稍微伸头,以鼻尖极轻地蹭了蹭他的脸颊,宣示领土主权一样。   给吴泠蹭得一阵细痒,却也老老实实地没有躲闪。   然后才见沈子契一手突然从后面环住他,一边解开他们左手间缠绕的布条,一边头不抬眼不睁地说了一句。   “沈明秋,你总算出来了。”   吴泠闻言蓦地抬头,顺着众人同样震惊的眼神看过去,这时才注意到整个场馆的不同寻常。   原是自打天棚的灯光全部亮起来,这里便被一支全副武装的队伍围了个水泄不通,领头的,赫然是沈明秋?   他不是几个月前被怀疑破坏了基地里的卦盘而一直处于审讯中?   吴泠一时有些摸不着头绪,沈子契怎么知道他会出现在这里?他们事先有联系过?在许景行解开他们父子之间的误会后吗?或是……他留沈子契一个人在那地下停车场的时候?   思及此,吴泠却身子一僵,不为别的,而是他这会儿才意识到,不管怎么说,沈明秋……是沈子契的父亲。   “哎呦!”   正双手都从身后腻歪歪搂着吴泠的沈子契被后知后觉不太好意思的吴泠掀了个屁蹲儿。   “……”   吴泠一愣,想起沈子契已然不是刚才被上身时的无敌,他实在不需要那么大力道,赶紧又弯腰去扶他。   “你没事吧——”   却没说完,吴泠突然盯着沈子契坐着的地方没了动静,连沈子契一连串“我有事”“事大了”“要媳妇亲亲抱抱才能好”的疯狂眼神暗示都给忽略了。   他就越过沈子契,又不可置信地朝四周看去,甚至担心自己眼花一般,用力揉了揉眼睛。   直过了半晌,他才微微张着嘴,终于确定——   不见了。   无论是尸体还是血迹,都不见了。   整个场馆的地上除了他们与殓门的打斗痕迹,最初那成千上万无辜死亡的观众,全部消失了,每一排座位都干干净净,就像是从来没有人出现过!   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其他人显然也看清这一事实,好几个指着空无一人的座位,惊恐地看向沈明秋,说不出话。   他们并不认识沈明秋,但认得他的军服,能猜到这是了不得的人物,愈发觉得场面诡异。   “……九宫幻阵。”   最后是陆灵山稍作沉思,最先开口说了这几个字,而他的脸色,也不免充满了意外。   吴泠却听他说完,心下一亮,乱七八糟的思绪串联,豁然懂了。   九宫幻阵——他自然也听说过,据说是一种可以给人制造幻境的阵法,而且,和一般的幻阵不同,它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亦真亦幻,虚虚实实。   当你看到一个人,也许他是假的,但因为在你的潜意识里他是真实存在的,他作用在你身上的影响便也会是真的,你会真实的感受痛苦或快乐,直到幻阵结束,虚幻的消失,留下不可逆转的结果。   不过还有一种说法,是说这种阵法其实也是在变相逼迫一个人走出内心困惑,比如当你心有什么迷茫,那么一旦进入这幻阵,无论看到什么,假如选择错误的道路,便只会越陷越深,终不能自拔。而若是选对了,则不仅可以打破幻境,更能够摆脱心魔,从此顿悟。   眼下,与其说幻阵被沈明秋破除,不如说除了殓门,所有人都已与来时的心境发生变化,那些曾一度让他们沉迷或困扰的事情,确实都在不知不觉中得以解脱。   当然,不管这些传闻是否属实,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这种幻阵即便只针对一个人,已经是需要布阵者极高的易学造诣。而眼下,曾陷入幻阵的,却是一群人。   难以想象沈明秋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实现这样复杂的阵法。   不管神风局还是殓门,甚至陆灵山,从踏入这场馆开始,所见到的一切,便都是被精心设计过的,真真假假的幻境。   他们以为林秀设了一场局,叫他们互相残杀,以最后获取渔翁之利,一举铲除神风局这个劲敌,殊不知,引他这个神秘的“秀姑娘”出来,才是隐藏在最深处的,军方的目的。   想来沈明秋先前被关押的消息,不过是军方对林隽的陷害将计就计,包括后来军方与神风局商议放任沈子契去接近林隽,也是这所有计划的一环。   就在林隽还自以为看破了沈子契的伎俩,一步步引他走入陷阱的过程中,沈明秋必然也已在暗处着手如何将这传说中的九宫幻阵排布出最为浩大的声势。   所以打从一开始,军方算准林隽意图借这场演唱会放出沈子契身上的鬽,就早已在场馆布下幻阵,根本没有人来参加演唱会,那一张张看起来鲜活的面孔,包括他们的死,全是通过幻阵凭空捏造的。目的只有一个,顺应殓门,引出“秀姑娘”。   而沈子契,看他刚刚的态度,应该也是事先接到安排,故意被殓门掳来——   “我不是故意的,”看吴泠变换的神色便猜到他在想什么的沈子契此刻已然起身,重新拉住吴泠的手,“沈明秋找我的时候只说叫我顺着殓门的人,睡一觉的功夫,就能让他们落网。”   “他妈的放屁,”旁若无人地骂了一句,沈子契用力一扯,就再次抱紧吴泠,几乎贴着他的耳朵道,“结果却让你又经历这些,我知道都不是梦,包括我的绿帽子……”   说起来还得谢谢他,好气啊。   “……”   吴泠抬眼看到沈明秋已然移开视线,正面无表情指挥现场对殓门信徒的抓捕,更是亲自向明显逃脱不掉的林秀走过去,而其他人的注意也早已不在他们两个身上,于是这回没有推开沈子契,只稍微回抱他,糯糯开口:“就算是绿帽子……”   “嗯?”   “也好看的。”   还沾着血污的脸往沈子契并没干净到哪儿去的破烂衬衫里拱了拱,吴泠犹豫一下,到底又轻轻说道:“老公……我,我真的想你。”   沈子契脑子嗡的一声。   “那……老公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正文完结啦,应该半个月前就搞定的,结果疯狂加班拖到现在(?Д`) 第97章 你接着忽悠(正文完)   “然后呢?”   展云舒歪歪扭扭窝在客厅沙发,翘着二郎腿一脸酸意问下去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吴泠正一边给他描述当时情形一边娴熟地一颗颗串着手上的珠子,他现在没有神骨,但也并非就全忘了陆灵山教给他的东西,其实不像以往被刻意打压的话,他利用五行八卦,给神风局提供各种对付尸煞的小法器,那不是一般的抢手。   展云舒今天过来,与其说找他叙旧打听八卦,不如说也是想借机先挑个最趁手的,他大病初愈,可抢不过那表面冷漠实际手速比谁都惊人的秦彧。   “然后……你就都知道了,”只听吴泠轻声细语道,“林隽他们说出许多殓门内部的线索,也说了你们身上的尸煞要如何除掉,秦彧为了让你醒过来,花光了积蓄才买到那些珍贵材料——”   “你知道我不是要听这个,”展云舒突然脑仁疼地打断吴泠,一只手下意识揉了把腰,然后身子前倾,凑到吴泠跟前,“我问的是姓沈的带你回家之后……有没有用心待你?还敢不敢欺负你了?”   吴泠被他问得一愣,紧接着,竟然脸红了。   都给展云舒整懵了。   “我……喜欢他欺负我。”   半晌,只见吴泠一边继续手上动作,一边软声道。   “……”   展云舒下巴都要掉了,指着吴泠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要有骨气知不知道?不然你看金迉,都被曲小飞给弄成那样了,还巴巴地去找秦彧给他求情,那不是连做人底线都不要了?”   “别这么说,”吴泠急忙摆手,而后想了想,垂眼道,“他其实应该是……恨自己当年没勇气替他争取。”   “他和曲小飞,都惨的,现在可能又要错过了。”   “行吧……是挺惨,一个手废了,一个不知道又要蹲几年。”展云舒听吴泠这么一说,倒也能理解了一些,便没再继续挤兑谁。   只不过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展云舒显然又想起刚刚吴泠说过的话,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什么,愕然抬头,更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你说你喜欢他欺负你,该不会是说,他也在那个的时候爱欺负你?”   吴泠停下摆弄珠子的手,眨着眼睛看他,那意思明显是——不然呢?   不过,也?什么意思?   “……”结果展云舒一下火气莫名的旺,“干那事讲究的是两个人一起爽!不顾对方意愿单方面强制性的干,那是禽兽!”   这下吴泠又听迷糊了,就认真思索片刻,还是摇摇头:“他,他虽然有……一点点霸道,但我们都开心的,而且他想那个我,说明他喜欢我,不是禽兽。”   “吴泠泠!”展云舒眯眼,“你你你”了半天,到底对着吴泠说不出太重的话,最后就叹口气,委委屈屈地撞了他一下,“你对我怎么不是这个态度?我也喜欢你,你都不让我碰!”   “梆”的一声,门口一只拖鞋飞过来砸在展云舒后脑勺。   “滚蛋,”沈子契才进屋,听见他又敢在自己家里卖弄风骚,忍不住暴躁,“你们神风局这么闲了?你姘头为了给你治病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   展云舒难得蔫吧了。   他的确是拿这件事没办法,而且也不知道怎么面对秦彧,他们两个的关系现在说是炮友好像有点出格,说不是吧也确实没人捅破这层窗户纸,而他痊愈后虽然结束了先前的冷战,但一见面仍免不了啪啪啪怼怼怼,唯一的变化,是秦彧简直变本加厉,所求无度!   他看他一夜成了个穷光蛋,甚至以为他在拿自己撒气,又怎么都不好骂他,毕竟那也是他一手拉扯大的兔崽子,他太了解他以前有多固执了,结果在他也变成“怪物”的时候,想不到那兔崽子不仅改变了一向的行事作风,还不顾一切救回他,要说一点不感动,绝对是假的。   所以说,他如今非常头疼,尤其听到任何关于秦彧救他性命的字眼。   好在很快,沈子契又转移了话题。   “我许叔……真的走了?”   听沈子契问起这个,吴泠也急忙看向展云舒。   就见展云舒点点头,面色凝重起来。   ——其实还是因为前些日子那件事。   沈明秋能够在仅仅三四个月的时间找出将“九宫幻阵”发挥到最大作用的方法,以达到那日让所有人陷入幻阵却毫无察觉的效果,自然如吴泠所想的,极其不易。   而其中关键的一环,便是需要有一个人,在他以不同方式排布阵法时刻意进入幻阵,为他提供每一种排列的真实情况,助他不断完善改进,简单来说,就是试验品。   正常来讲沈明秋是不屑于用这种办法的,因为这对于“试验品”来说,会是一个极为痛苦的过程,相当于一次次将内心最脆弱的一面卷入不同的幻境,反复经历那些潜意识最害怕发生的,或者曾经最刻骨铭心的事情,由于阵法不够成熟而导致的可能性更是很多,谁也不能保证试验结束后这个人是不是还能如往常一般生活。   奈何时间紧迫,沈明秋必须赶在林隽的演唱会之前将一切布置妥当,才不至于错过引出殓门的唯一机会。   而这计划当时必然是绝密,不可能大张旗鼓去寻找自愿成为“试验品”的人,原本沈明秋的意思是打算在他的研究院内部稍微试探,却没想到,沈峥嵘已经定好了人选。   许景行是在沈子契等人离开过后,猜出了沈明秋被关押的背后或许存在其他隐情,竟是直接向刻意回避他的沈峥嵘递交了申请,只要能参与计划,这次不论做什么,一定完成任务。   沈峥嵘知道,他对于间接害死沈子契母亲的事,至今都无法释怀,也永远都释怀不了。   但人生这么长,止步于过去,就不可能看到未来。许景行是,沈明秋也是。与其活在无法改变的自责中,或许通透地活着,才真正算不愧对一生。且若论起沈母的死,罪魁祸首也是殓门。让他们一起尽最大努力替所有人揪出这恶魔,倒也不失为一种救赎。   可惜的是,沈明秋成功完成“九宫幻阵”,可作为“试验品”的许景行,却突然退伍——或者说,消失了。   “许参谋离开神风局的时候状态并没有恢复,”展云舒皱眉道,“他之前应该是压抑太久了,在幻阵里又不知看到了什么,情绪彻底崩塌过。”   “神风局本来是要按照沈院长的嘱托,抹除他当作‘试验品’的这段记忆,也许还有希望可以完全恢复,但他看起来……似乎有些抗拒。”   “总之,”展云舒叹口气,“他这么一走,如果不出意外,只会越来越严重。”   “……”   这下轮到沈子契不说话了。   吴泠倒是明白他在犹豫什么。   是沈明秋。   沈子契应是不确定,要不要告诉沈明秋。   作为“试验品”,许景行是可以提出合理条件的,而许景行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要让沈明秋知道他是谁。所以他站在沈明秋面前,隔着几乎密不透风的试验服,沈明秋是认不出他的。他有什么要表达的,都会用笔写给他。   如此说来,吴泠倒好像忽地能猜到,许景行为什么宁愿一直痛苦,也不愿意抹除那段记忆。   沈明秋自沈妈妈走后,没有与他说过一句话,那对他来说,这段作为“试验品”的记忆,可不就是这么多年,与沈明秋有所互动的全部。   他是不舍得忘记。   他也必然知晓自己这样下去身体状况会越来越糟,甚至不再符合一名合格的军人,才选择了退伍。   气氛慢慢有些沉郁,直到展云舒离开,吴泠看着面色不定的沈子契,终是靠过去。   “别难过,”他双手放在沈子契的腰际,安抚地蹭蹭他,“你做什么,我都觉得是对的。”   沈子契因为沈妈妈的事恨了沈明秋那么多年,如今对许景行,虽然不至于年少时那般蛮不讲理,但换做任何人,都会忍不住想,如果当时许景行告诉了沈明秋,结果会不会不一样,他妈妈是不是就可以活下来。   所以这个时候,沈子契对许景行的心情实在是复杂,他一方面纠结于是该尊重许景行的选择,让他就带着和沈明秋的那么一丁点回忆暗自度过余生,还是该让沈明秋知道许景行的现状,看他能不能找到他,想办法救救他。一方面又觉得,他这么替许景行着想,是不是对不起他绝望离世的妈妈。   “沈子契,”吴泠见他仍是不语,想了想,突然从身上摸出一样东西,紧紧攥着放在沈子契手心,“要不,你扔一下它们。”   沈子契低头,看到的是他之前捡回来的三枚铜钱。   鬼使神差地,沈子契竟就真的随手一扔,眼看着它们一颗颗掉下去,发出清脆的几声,竟有几分悦耳,也让陷入迷惘的头脑稍微清醒。   而随着它们停止滚动,周围重新安静下来,沈子契看见吴泠蹲在地上聚精会神观察它们的模样,莫名地,刚刚浮躁的心就静了下来。   只见吴泠停顿片晌,细细的手指在铜钱上轻点,倒真的开口:“下震上兑,震为雷,为动,兑为悦,动而悦,随心便自在。”   说着,他抬起头,目光澄亮:“沈子契,做你想做的,不违心,怎样都好。”   “……”   沈子契闻言,原本深挚的视线变得更加柔软。   “……好。”   最希望怎么做,沈子契的确知道的。   只是隔了一会儿,他走过去,伸手摸着吴泠下巴,问道:“不过,你神骨不是不在了?”   “……”   吴泠显然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下意识避开他的眼神,却因为下巴还被他一下下摩挲着,只好不自觉地又偷瞄他,见他脸上好像没什么怒意,才壮起胆,就着他还停在自己下巴的姿势,低头快速地往他手指间亲了亲。   那意思明显在说,他并非要故意编这些神神道道的话来骗他,他是真的想要他做自己,随心而行,坦荡如意。   “你忽悠我。”沈子契这回又捏捏他的脸,虽像是质问,语气却没有半点力度。   吴泠急忙摇头:“不是——”   “媳妇,”却见沈子契打断他,与他挨得更近了,就那么蹲着给他抱进怀里,贴着他软乎乎的耳尖,沉声道,“没关系,我就喜欢你……忽悠我。”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终于在各种各样的加班里把这俩儿砸的故事写完啦1551竟然比预计字数多了好多!幸好有热情的小可爱们一直贴心的评论!最爱你们的评论!!!【写破镜的时候还有点害羞不好意思说出来,现在可真是脸大如盆hhhhhh】   接下来可去马甲@天末小萝卜 蹲三篇豪车番外!!!也可以@长佩李狗血 找我唠嗑鸭!真的!作者一点都不高冷,就喜欢叭叭叭!!!   下一篇古风abo,打算篇幅长一些, 第98章 番外一、爻珠   【时间线是在那句“老公带你回家”之后,展云舒来找吴泠之前,吴泠口中的喜欢沈子契“欺负”他,是这样婶的】   沈子契最近不怎么开心,因为吴泠一门心思修复自己的爻珠,都不怎么黏他了。   他的爻珠因为之前被他强行凝聚血煞,作为神器的灵性遭到破坏,就算如今血煞终于散尽,却也基本报废了。   只是他带它在身上十几年,自然舍不得就此罢休,便每天都会花一番时间来琢磨如何才能将它复原。   没想到无意中就冷落了沈子契。   屁。   并不是。   吴泠和沈子契在一起的时间丝毫不少,他都是趁沈子契睡着了大半夜爬起来才去摆弄,他可舍不得占用和他子契哥哥腻歪的机会。   然而沈子契看着吴泠,越看越喜欢,巴不得吴泠一天二十四小时长在他身上,所以当某天夜里他醒来突然发现吴泠不在了,找了半天看到他在书房里聚精会神地寻找复原爻珠的办法,只穿着小背心的身上还能看到他睡前留下的印记,暖黄的灯光下映出一种温和的**,尤其眼角微红,刚刚求饶似的低声啜泣隐隐浮现,沈子契就突然间,酸了。   对,酸一颗珠子。   他总是担心吴泠身上受过太多伤,加上他有晕过去的前科,其实每次温存的时候,沈子契都不敢完全凭自己兴致,只要听到吴泠带了哭腔,一般不会太过勉强他,尽快了事后就会让他好好休息,且时不时给他煮碗大补汤叫他喝掉才睡。   可这么些天过去,他确实没觉得吴泠气色有什么好转,本来还纳闷是不是自己的补汤哪里出了问题,这下算是明白了。   他就是喝再多的补汤,照这么耗费精力,也不会有任何起色。   而沈子契也知道,吴泠白日里要负责神风局那边的一堆小玩意,让他放弃那个似乎不太现实,那就退一步,只能从这破珠子下手了。   “沈,沈子契?”   于是这晚,吴泠正轻手轻脚从被子里爬出去,突然被拦腰抱住,给他吓了一跳,转头脱口低唤。   沈子契摸着他软乎乎的窄腰,眼睛半眯起来看他,哑声问:“干什么去?”   “……”吴泠顿了两秒,“去洗手间。”   “那正好,一起去。”   沈子契毫不犹豫接道,然后就在吴泠略微慌乱的视线里,干脆起身,推搡着他往洗手间里走。   “怎么了?”眼看吴泠进去后就杵在原地没有动弹,沈子契轻笑一声,“害羞啊?还是……想让我帮你?”   (此处省略4234个字)   只见沈子契指尖缠绕着一圈圈细线,细线另一头,那湿得一塌糊涂的,赫然是他的爻珠!   怎,怎么是他的爻珠!   这怎么可以!   “……沈子契!”   吴泠不可置信瞪着他,刚刚有些清醒的脑袋嗡嗡直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一瞬间明白过来,今晚沈子契为什么会这样反常。   可是……那也不能这样!   “你,你……”然而吴泠软绵绵地指了指沈子契,嘴巴张了张,到底说不出指责的话。   “你这玩意根本修不好了,”就见沈子契率先开口,嗓音还带着欲望过后的沙哑,“我问过你师父。唯一的作用,做个弹弓,说不定能打鸟。”   “……”   “你每天半夜不睡觉摆弄它,那不如我们拿它干点儿有意义的事。”   “……”   “当然了,你要还是决定修好它,也行,”说着,沈子契竟然一摊手,将那湿淋淋的珠子送到吴泠跟前,“还给你也不是不可以。”   “……”   吴泠垂眼便更加近距离地看到那被浸到颜色发深的爻珠,又羞又急地向后退了一步,嘴唇紧抿着,不发一言。   “生气了?”   沈子契就收起爻珠,背着手朝他走近一步。   “……”吴泠不说话,也不看沈子契,就摇摇头。   “生气了。”而这一次,沈子契却是陈述句。   “没有……”吴泠忍不住小声辩解,他知道沈子契是关心他,只是,他实在觉得可惜,一时转不过弯儿来。   “行吧,你要生气的话……”   就听沈子契继续说着,忽然给他逼退到墙角,神色危险地眯眼看了他半晌——   “扑通”跪了下去。   “媳妇,我错了!”   “……”   【爻珠·完】   作者有话说   完整版@天末小萝卜   下一篇,沈息诈尸,三批预警~ 第99章 番外二、地水师(上)   【地水师卦:婚恋方面需慎重、专注,否则会陷入“三角”纠纷。痴情追求可以达到目的。】   清早,沈子契发现吴泠不在,几乎立刻就猜到他干什么去了。   迅速起床,沈子契胡乱洗了把脸,就急急忙忙地赶去军区。   果然,他车离得不远时,便看见一个刻意佝偻的矮小身影,戴着帽子和口罩,正站在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目不转睛盯着大院门口。   而门口其实什么都没有。   沈子契心里紧巴巴的难受,一把推开车门过去,急促的脚步声很快止于吴泠身后。   吴泠才一转身,来不及惊讶,就被他抱进怀里。   双手揉着他冒着凉意的外套,沈子契在他耳边沉声开口。   “他们已经走了?”   “……”吴泠稍微与他分开,点点头,紧接着对上沈子契深邃的视线,又轻轻解释,“我刚才看你还在睡,就没有叫你——”   却不等话落,沈子契扯过他的手,几步将他带回暖融融的车里。   “那你也应该叫醒我,”忍了又忍,沈子契到底没忍住,“我想陪着你。”   陪着你一起,与他们告别。   ——吴泠的父母,还有妹妹。   据说是吴爸爸为了能抓住这次院里的升职机会,项目研发成功后没有按照流程一步步审批,直接伪造了学术报告充当业绩,结果被人抖落出来,反而降了军职,也调去了其他战区。今天就是他们一家搬离这里的日子。   而昨晚吴泠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沈子契便也没再过问,只以为他不愿意再面对和父母有关的事情。   没想到他还是一大早的过来了,又这么小心翼翼地,躲在角落里目送他们离开。   孤零零,惨兮兮。   尤其沈子契看到吴泠因为自己别别扭扭的语气一阵紧张,反手讨好地捏捏他的指尖,却不知怎么,更觉郁闷了。   仔细想想,应该是那种,对一切无能为力的极度挫败感。   他这些日子早就一点点回想起当时的场面,关于沈息的记忆自然也全部恢复,所以他除了对前世所作所为追悔莫及,也一直耿耿于怀的是,都是因为他,吴泠才受了这些苦。   他昨晚竟然还天真地觉得这么多年过去,吴泠兴许真的早已从被双亲舍弃的阴霾里走了出来。却直到眼下他才清楚地认识到,吴泠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放下过他们。   父母的舍弃,对他来讲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愈合的痛。   所以沈子契更恨自己,也恨沈息。   偏偏除了恨,他别无他法。   他没有理由怪吴泠要瞒着他出来,吴泠那么聪明细腻,必然也是猜到他会像现在这样纠结,不想让他自责。   而他被这样体贴柔软的人放在心尖,有什么可置气的?   但是,依旧是那句话——道理他都懂。   一开口,好像就变了味儿。   “你要把我当作家人。”   沈子契抽回手,凝视吴泠的脸,语气控制不住地**几分。   吴泠像是微微有些惊讶,下意识道:“我有的。”   “你没有,”沈子契立刻气鼓鼓地反驳,“你从来没想过要依赖我。”   “我承认我这个人对你来说没什么用,还不如沈息,他不善良,但能耐大,在你有危险的时候,多亏了他才护住你,而我……就只会被你保护起来。”   沈子契越说越迷茫,仿佛陷入一个怪圈,是啊,他和沈息比起来,算什么?他又为吴泠做过什么?   而吴泠在这一世会爱上他,不也是因为前世的阵法吗?吴泠吃尽苦头心心念念想要重逢的人,分明只是沈息。   他不过恰好成为了沈息的转世,才能得吴泠青睐,尽管,他和沈息除了样貌可以说没有一丁点相似之处。   也就是说,他是猫是狗都不重要,他只要是沈息的转世,吴泠就注定会爱上他。   他不过是一具用来成全他们前世感情的躯壳。   那或许当时,消失的人应该是他,沈息活下来,吴泠才会更开心不是吗?他也便能像他前世那样,对他知无不言,彻底打开心防。   说到底,还是沈息才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沈子契,”就在沈子契深陷这怪圈不能自已时,只见吴泠皱眉叫住他,糯糯开口,“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也是男人,我不可能什么事都要依靠你。”   “但今早没有叫醒你,是我没有考虑周到,我下次不会了,你,你不可以因为这个就怀疑我对你的感情。”   吴泠显然被沈子契那一番话说得心里发慌,想了想又赶紧补充:“而且,你不是没有用的人,你对我这么好,从小就是,就算你忘了,我也都记得的。”   “……”   沈子契对上吴泠努力安慰自己的急切目光,分明知道他句句诚恳,心情却仍旧没办法扭转。   自卑,又执拗。   于是接下来一路上他都闷不吭声,那感觉就好像他小时候考全班第一名,但试卷只有99分,别人觉得他足够好,他却总不能放下那被扣掉的一分,甚至一将吴泠送回家,就借口公司有事离开了。   离开时他看到后视镜里的吴泠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原地望着他,心下犹豫,却还是没有停下来。   他去找了陆灵山。   作者有话说   我这个小辣鸡!!!又忙到一直没顾上番外呜呜呜下半段才能撸到车【捂脸】 第100章 番外二、地水师(中)   傍晚,沈子契失魂落魄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里漆黑一片。   吴泠睡了?   沈子契心下疑惑着,也没有开灯,而是借着手机的光亮一路穿过客厅,回到二楼卧室。   他曾经对黑暗十分敏感,晚上一定要抱着吴泠才不至于做噩梦,但似乎自打沈息消失之后就没那么夸张了,也不会莫名生出恐惧感。他估摸着,最初应该是沈息作为鬽被封印在他身上时的冲天怨气导致,而他只有在靠近吴泠的时候才能够平息,现今沈息不见了,怨气便不复存在。   想到沈息,沈子契眼前不由得又浮现不久前与陆灵山那一番情景,心脏扑通跳动的声音几乎盖过了他轻手轻脚踩在楼梯台阶的细微响动,他手心冒汗地走到卧室门前,又突然停下了。   他一时没有勇气进去。   因为他刚刚求陆灵山的是,能不能想办法,让他只留下沈息的记忆,只要他忘了自己是沈子契,他就可以成为那个值得吴泠彻底依靠的人。   不过陆灵山看了他许久,目光如炬,像是看透了他极力掩藏的迷茫内心,直让沈子契有些无地自容,甚至怀疑起自己都说了些什么狗屁,才见陆灵山最后意味深长地摆摆手,对他道——好,你回去吧。   沈子契还想问什么,奈何陆灵山已经不再搭理他,他便一路忐忑地回来了。   他没觉得自己丢失了哪一段记忆,一切都好像如常的样子,但不知为什么,他此刻站在这与吴泠一门之隔的熟悉地方,硬是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仿佛他一脚踏进去,全是豺狼猛兽。   陆灵山真的有办法让他只留下沈息的记忆?吴泠当真会更高兴吗?他自己又确实打心底里愿意抹去这一世的经历?   没错,他这会儿已然后悔了,他和吴泠在一起好好的,就因为吴泠今早没有叫醒他,他就神经兮兮胡思乱想,钻牛角尖,作个瘠薄!   他眼下找陆灵山收回那番蠢话还来得及吗?   而沈子契正愣愣盯着烫手山芋般的门把,不待极度紧张的气息平复,原本寂静的夜里蓦地传来一声熟悉的努力压制的低吟。   “沈息……”   明显带着水汽的氤氲嗓音响起的下一刻,沈子契脑子里有什么轰然炸开,还未想明白,手上先一步动作,猛地拧开房门冲了进去。   然后怔住了。   “……”   屋内昏暗,但借着手机光亮,仍可以看到床沿瘦小的背影,正一丝不挂地蜷缩着,被牢牢按在面对面坐着的男人怀里。   (此处省略1515字)   作者有话说   完整版@天末小萝卜 三批预警!!!!! 第101章 番外二、地水师(下)   (此处省略2658字接下来)   *******   怎么流都流不尽,着实有些失控。   “沈子契……沈子契……”   吴泠推着沈子契醒来的时候,沈子契眼睛肿到几乎睁不开。   他双目无神地望着眼前实实在在的吴泠,对着他关切的视线,张了张嘴,不等说话,眼泪就又双叒叕地流下来。   给吴泠吓得手忙脚乱,正想起身去给他抽几张纸巾,结果一动,整个人被沈子契扑在身子底下。   “沈子契?”吴泠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稍微稳了稳心绪,“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唔!”   沈子契瞪眼看他,不许他动一下,而且伸手在他的短裤里摸来摸去,摸了老半天,一如先前某个深夜扒他短裤的猴急,直到反复确认他那里确实没有多出啥玩意,才像是终于恢复神智。   随后他总算回忆起,自己从陆灵山那回来,一门心思都沉浸在要舍己成全吴泠和沈息的“大义凛然”中,也没怎么搭理吴泠,就躺下睡着了。   然后,就做了个可怕的梦。   ——是梦吧?   沈子契突然又一阵心慌,神经质地猛然转身,警觉往周围昏暗处看去,生怕一不注意就冒出来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来把媳妇抢走。   “别怕,我在。”   而吴泠笃定他是做了噩梦,虽然不知道他梦到什么,却也贴心地摸摸他额前乱糟糟的碎发,低声安慰道。   没想到他话音才落,沈子契一扭头,又如一只大狗般贴着他的脸压下来。   “小吴泠,”这么黏乎乎地叫着,沈子契眼泪蹭了他一脸,“我白天说的话都是放屁,你这么好看,别跟屁一般见识。”   “……”吴泠愣了愣,这才想起来,沈子契之前还在生他的气。   沈子契看吴泠神色停顿,赶紧又往他颈窝里拱,鼻音浓重地继续道:“我发誓,再也不矫情了,也不胡乱吃醋,你这辈子就是我的,你千万不能忘了我,我再也不想搞三批……”   “……”   吴泠被他拱得缩了缩脖子,越听越茫然,却也隐约猜到他的噩梦兴许与自己有关,抿嘴笑了笑,就着两人的姿势双手捧住沈子契的脸。   对这样疯狂“撒娇”的沈子契简直毫无招架之力,吴泠拿指肚轻轻抹着他湿哒哒的眼睛,红着脸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吧嗒吧嗒亲了他好几口,等他的情绪平稳下来,小声开口。   “老公,其实你……你有小脾气的样子,也超可爱的。还有,”说着,吴泠竟是一抬腰,小心翼翼贴紧他,证明自己没有撒谎一般,“我,我都被你哭*了。”   “……”   这一句既纯情又下流的骚话来得猝不及防,沈子契愣神中,一晚上所遭受的惊吓和煎熬好像霎时烟消云散,就支吾了半天,最后吭哧吭哧,乐出了阵阵猪叫。   (完)   没完。   陆灵山坐在卦盘前,盘面上坤下坎,坤为地,坎为水,地中有水,正是——地水师卦。   得此卦者,困难重重,忧心劳众,宜包容别人,艰苦努力,摒除一切困难。婚恋方面,需慎重、专注,否则会陷入“三角”纠纷,痴情追求才可达到目的。   陆灵山吹胡子瞪眼,想到沈子契白天找他说的那一堆屁话仍旧火冒三丈:欺负我的小崽子,还敢舞到我这老头儿面前,欠收拾的瓜批!   【地水师·完】   作者有话说   完整版@天末小萝卜 老沈和泠泠的故事全部结束啦!接下来应该还会有一辆秦彧x云舒的车,以及家长组小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