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夏》   作者:我饲养的小动物/魏丛良   文案:   哥哥,我不想死。   孟桀会一直记得那个夏天,   他推开那扇门,走进客厅,   看到灰色的墙黑色的沙发,一色的暗里,   躺着一个白到发光的人。   那是余夏,只能属于他的余夏。   孟桀   余夏   扫雷:骨科,年上 第1章   孟桀在抽烟,盘着腿坐,没穿衣服,后背和胳膊上的纹身像是缠绕着身体的黑蛇。   他仰起头,下颌线条非常漂亮,吸进去又缓缓吐出烟雾,身体往后倒,胸膛起伏,支离破碎的笑声不断。   剩下的半截烟被他直接捏在掌心里按灭,重新拿起刚才被丢掉的手机,看着上面信息,笑着笑着就哭了。   他小的时候在孤儿院长大,没爹没妈,也这样混过来了。不懂事时还以为自己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可如今,却在不久前,有人告诉他,他是有家人的,他有个爸爸,是个富商,还他妈有个弟弟,同父异母的弟弟。   从小混到大的经历告诉孟桀,天上不可能白白掉馅饼,他找人偷偷调查,果然是有问题的。   白白掉下来的有钱爹的儿子得了白血病,得骨髓移植,找了快近一年,都没配型成功,于是他便想到了被自己丢弃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孟桀也不觉得自己还能被伤到多深,他一直都是贱命一条,怎么着都活过来了,就这点痛而已,不算什么。   对着那条短信,又看了一遍,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放过,仔仔细细看着。   ……   余夏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是大年夜,天寒地冻,他披了件衣服跑了出来。   他是不太想活的,可家里人不同意,说是已经给他找到了骨髓移植,等过完年就手术。   他听到这话,却是没有多大反应。这样的消息听了太多次,就已经免疫了,他无悲无喜,只剩下一副被病痛蛀空的皮囊。   这天家里是有客人的,一直陪在身边的母亲也回去了,病房里没开灯,黑黢黢空洞洞。   他活到现在真的就还没有为自己活过,没生病的时候,他以为他的一生就是这么循规蹈矩了,没有丝毫新意,被别人安排。   可如今他是快要死了,他就不想再这么窝囊下去。死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害怕的。   余夏在护工出去吃饭时,离开了温暖的病房,钻进了那片冰天雪地里。   康武路上的黑红酒吧,大年夜里生意不冷不热,小舞台上的驻店歌手唱着自己写的民谣,光影暗淡,整家店都显得沉闷清冷。   店员看着没生意,正打算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时,玻璃门就被推开,冷风光里灌,吹响了门上的风铃。有人走了进来,穿着黑色大衣,肩上积着白雪,瑟瑟发抖。   余夏拢着衣服,白着脸往里走,“要一杯酒。”   他声音沙哑,说话的时候,发梢上的一滴雪水滚落,砸在地上。   “不好意思,我们店要打烊了。”服务员抱歉地看着他。   余夏抿着嘴,喉咙里酸酸涩涩的,“那你就卖我一瓶酒,我拿着出去喝。”   他从未沾过酒,随随便便买了一瓶,是真的从店里出来,站在雪地里喝了一口。烈酒灌入喉咙里,几乎要把他的嗓子刺碎,他呜咽一声,忍着那股灼烧的痛,眼泪哗啦啦从眼角边缘流了下来。   他是喝不了多少酒的,雪又一直在下,余夏觉得又冷又疼,可却还是抱着那酒瓶不撒手。   他活了二十二年的人生,可能还是不成熟,幼稚倔强又不甘心,想着在死前,在快要离开前,把没做过的事都给做了。   他想像夏花般绚烂,想变成烟火,燃烧殆尽后也能夺目。   只是几口酒,钻进了喉咙掉进了胃里散入血液中,人已是醉了。   摇摇晃晃跌跌撞撞,没走几步,摔进了雪堆里。   雪花一片片落,落在他的身上。   余夏眯着眼,头微微仰着,看着漆黑的夜,望着坠落的白。   孟桀双手插在口袋里,黑色的衣服让他与这个夜几乎融为一体。他站在不远处,站了很久,远远看着躺在雪地里的那个人。   “余夏…”两个字的名字被他念出,孟桀抬腿,踩过短枝枯叶,朝前走去。   他已经在医院里逗留几日了,不为别的,只是想要来看看自己这个与他同一个父亲,可却得到了所有爱的弟弟。   孟桀站定在余夏跟前,半弯着腰,低下头,四目相对里,是余夏眼睫上滚落的一滴泪。 第2章   余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沙发里,棕咖色的皮沙发,上头的漆皮已经破损脱落,还有好几个烟孔。环顾四周,房间墙壁上斑斑驳驳满是涂鸦,还有好几张艳星裸露的挂画,靠墙是一张小床,不知是什么颜色的床单堆在上头。   余夏有些懵,不知道原来地府是这模样的。他用手撑着坐起来,身下好像压到了什么,余夏随手一扯,拉出一个艳俗的大红色胸罩。   他抬着手,盯着眼前的胸罩发愣,就在这时,“嘎吱”一声,房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白色半袖、黑色裤子,很高。   余夏仰起头,视线落在对方的脸上,他张了张嘴,低声喊道:“你好,请问这里是哪里?”   孟桀刚洗好澡,漂染过褪色的头发枯得像被雨水打湿的稻草,他瞥了眼余夏,在小床边坐下,铁床响了响。孟桀盘起腿,黑裤子很宽松,露出脚踝筋骨和横陈在小腿上的黑色纹身。   从抽屉里掏出一包烟,抽了一根点燃,抿在嘴间,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孟桀才说:“这我家,我看你倒在雪地里快死了,就把你捡了回来。”   余夏看着眼前的人,目光在他手臂脚踝还有脖颈上的纹身出一一停留,往后缩了缩,确定了这不是地府,自己还活着,且救了自己一命的人看着不太好说话。   孟桀往后靠,后背贴着墙壁,歪头打量着余夏那瑟缩的样子,嗤笑一声,弹掉烟灰,懒洋洋道:“要醒了,就走吧。”   余夏不吭声,也没动。   孟桀徐徐缓缓抽着烟,余夏嗅到烟味咳嗽了一声,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质地不怎么柔软的黑色布料遮到大腿,余夏往下拉了拉。孟桀侧眼看着他的动作,冷不丁道:“那是我的衣服,你的衣服都湿了。”   余夏掀开眼,眼里的光聚焦在孟桀脸上。他突然站了起来,赤着脚往小床走去。孟桀叼着烟,眯眼看他,微微垂眸,瞥见两条白到发光的大腿。   余夏站定在他面前,手垂落抓在黑色体恤衣角上,几缕黑发贴在脸颊,眼眶泛红,是楚楚可怜的样子。   孟桀头歪了歪,就听余夏说:“我失忆了。”   余夏顿了顿,一把抓住孟桀的手,猛地拉拽,孟桀没留神,身体往前倒,嘴上叼着的烟落下半截灰。他感觉到两只细腻光滑的手紧攥着自己,房间里安静几秒,又听余夏说:“你都把我捡回来了,就要负责照顾我这个失忆的人。”   “小桀哥!何梦她又来找……”门在这时被推开,一个染了红头发打了唇钉的青年进来,在看到了床边的两人时,立刻收声,尴尬地站在原地。   被叫做何梦的女生打扮靓丽,站在门口,不近的距离就能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余夏打了个喷嚏,还没反应过来,腰上突然一紧,他惊讶地仰起头,却只看到孟桀紧紧绷着的下颌和喉结。   “他是谁?”   女生的声音像是一颗小炸弹投了进来,余夏惊醒,下意识去看孟桀。   孟桀没有松手,反而是把他抱的更紧,反问,“你说呢?”   余夏心里一咯噔,容不得他多想,就觉得眼前一暗,一阵风掠过,听到“啪”一声响,抱着自己的人动了动。孟桀松开他,左手支在床上,侧脸浮出红印,微耸着背说:“闹够了吧。”   孟桀说了四个字,何梦就受不了,看着眼前的人,一下子崩溃,蹲在地上失声痛哭,一边哭一边喊:“孟桀,我不要分手,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何姐,我都说了,不能进去,不适合,小桀哥他……他有喜欢的人了。”红头发的青年拉住女生的胳膊,几乎是把何梦给拽着走的,边拉边说。   余夏像是在看戏,人走了,戏演完了,房间里安静下来。孟桀回头,正好对上他一脸兴味的神情。   他冷着脸,眉毛往下压,听到余夏说:“原来……我是你喜欢的人啊。”   孟桀一愣,眼前的人就从床上跳下来,扑到自己跟前,笑眯眯道:“我饿了,有吃的吗?” 第3章   孟桀手里夹着一根烟,拿起打火机,却迟迟没点。余夏坐在沙发里,蜷屈着背,拿着筷子,小口吸着刚送过来的裹着红油的粉丝,空间里弥漫着一股酸辣粉的味道。   余夏吃了大半,塑料盒里还剩下一些,他“哧溜”的声音慢下来,左手支着下巴,右手捏着筷子拣着里头的酸笋腐竹吃。   一碗粉都下肚了,他往后靠,摸着微微鼓起的肚子,舔了舔被辣红了的嘴唇,目光慢吞吞溜达到孟桀身上。因为还不知道全名,于是他就学着刚才那个红头发的青年般的那般,张嘴道:“小桀哥……”   孟桀懒懒散散倒在边上的摇椅里,听到那声哥,夹着烟的手指僵硬,细烟滚在地上。而后又看余夏咧开嘴笑着说:“还有吃的吗?”   “这还没饱?”孟桀诧异。   余夏伸了个懒腰,像只猫,懒洋洋道:“吃是吃饱了,但如果再来点甜品就更好了。”   孟桀长吸一口气,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没有。”   他觉得自己捡回来了一个麻烦。   孟桀对余夏是没好脸色的,但余夏却不把孟桀的冷言冷语当回事。   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失忆了,并且认定了自己就是孟桀喜欢的人,孟桀这样对他一定是有苦衷,反正千言万语都是一个目的,他要赖着这个把自己给捡回家的人。   吃完了的酸辣粉散着余味,孟桀抓着包装站了起来。余夏仰头问:“你去哪?”   孟桀走到门口,手按着把手,顿了顿说:“丢垃圾。”   余夏“嗯”了一声,接着拔高声音,“小桀哥,丢完垃圾就回来哦。”   孟桀没回应,只是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他从房间出来,张维坐在外面沙发上抽着烟等着他,一见到他就立刻把手里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说:“小桀哥,你换口味啦。”   孟桀看了他一眼,不太想搭理他,可在张维看来,就是孟桀默认了,心里惊呼一声,嘴上则说:“哥,你放心,何梦那边我给你挡着。”   “让开。”孟桀冷着脸,张维立刻挪开脚,孟桀提着袋子从他身边过去,走到门口时,顿了顿,回头问:“附近有什么甜品店吗?”   “啊?”张维讶然。   孟桀自己说完也是呆了呆,脸比刚才更黑了。   老旧的筒子楼,房价便宜,推开门出去,一股烟火气息铺面,孟桀皱了皱眉,看着对面在过道上生炉子烧水的徐阿姨。他侧过身避开,还没走几步,徐阿姨转过头来,看到他就喊道:“小桀,那么晚了,去哪里呀?”   “丢垃圾。”   “朋友吹掉啦?”徐阿姨一脸好奇凑了过来,“刚刚阿姨看到个小姑娘哭着跑出来的。”   孟桀愣了愣,低声说:“嗯,是我不够好。”   “哪里啊,阿姨看你蛮好的,是小姑娘不懂事。而且男的大一点又没关系的喽,阿姨给你介绍。”   孟桀没吭声,指了指楼梯说:“阿姨,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从楼里出来,呛人的煤火味总算是散去,他长吁一口气,慢慢走入夜色。   丢了垃圾,孟桀没回去,而是往小区外走,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张维说的甜品店。这家店就开在小区外,可孟桀在这住了几年,竟然是刚知道这家店的存在。天色已经不早,又是过年,店员已经在清点一天里剩下的面包蛋糕。孟桀推开门进去,门口冷柜里已经快空了。   店员看到他,目光在他脖子上的纹身处短暂的停顿,还没开口,就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帮我把剩下的几个小蛋糕都包起来。”   张维在客厅里看球赛,听到门铃声,从沙发上跳下来,跑去开门。   门外,孟桀右手夹着一根烟,左手里捧着一个粉白色的纸袋,纸袋上写着四个字“甜蜜人生”,他们小区门口的甜品店名字。   “哥,你怎么卖那么的甜的?”   孟桀从他身边走过去,从袋子里拿了一个蛋糕丢给他,“门口的店打折,买一送五。”   张维一呆,“哦”了一声,可又立刻反应了过来,提高声音道:“哎,不是啊,我记得你不喜欢吃……”   他话还没说完,孟桀已经推门走进房间。   “……甜的啊……”剩下的三个字,从张维喉咙里挤出来,他盯着重新关上的房门,叹了口气摸摸鼻子。   孟桀进去后就把烟按灭丢进了电视柜旁的垃圾桶里,抬眼看去,沙发里埋着一小坨。孟桀踢了踢沙发,里头的人动了动没有醒。他低头看,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停顿在余夏的脸上,慢吞吞收回了视线。   他有些不懂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把人捡回家,又为什么要跑出去买蛋糕,为了什么?   他把那袋子蛋糕丢在了小桌上,踢掉鞋,左手背在脑后,转身躺在床上。   房间开着小灯,墙壁上贴满的海报,随后扫一眼,都是漂漂亮亮的明星脸。孟桀漫不经心一张一张脸看过去,最后闭上眼,在脑袋里慢慢回想,却是一片模糊。   他从小有个毛病,就是人脸识别障碍。   孤儿院老师孩子的脸,长大后女友的脸,在他人生里路过留下林林总总各色人物,就连自己的脸,他都记不得。   可……在那个医院角落里,他站在那儿,看到窗边明亮与阴影接壤处站着的青年时,脆弱的苍白的,像是一张揉碎过的白纸。他望着那张脸,像是子弹射入心中,钟响撞进耳内,恍惚一眼,竟然是深深记得,再也忘不掉的。   把余夏捡回家,不是因为这个人是自己的弟弟,而是他只认得出余夏。 第4章   余夏在后半夜时醒了,是被疼醒的。   这种疼痛太过熟悉了,浑身的骨头一寸寸疼着,慢慢的好像血管里流淌的血液都变成了能灼伤人的毒液。他把自己埋在沙发里,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陆陆续续疼了大半个小时,余夏出了一身汗,奄奄一息趴着。   他是尽量让自己不出声,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不发出声音。   孟桀侧躺,蜷着后背,面对着墙。他听到小沙发上,很低很低的几声压抑的哭腔哽咽。   孟桀的身体动了动,布料摩挲发出窸窸窣窣声响,他慢慢坐起来,手抚着额,眯起眼,看向小沙发。   沙发里的人蜷缩在一起,孟桀站了起来,朝那一小团走去。   目光垂落,在那层朦胧的光线里,余夏的脸在孟桀眼里却格外清晰,他的疼痛,他微弱艰难的呼吸,眼角溢出的眼泪,还有被他自己咬得血迹斑斑的嘴唇。   孟桀沉默看着,几秒之后,伸出手抱起了余夏。   余夏疼得精疲力竭,昏睡过去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他睁开眼,身下是床,若不是看到满墙的美女海报,他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医院里。他侧过头,看到垂在沙发外的长腿,愣了愣,从床上跳下来,脚踩在地上有些凉。   沙发很小,孟桀蜷缩里头,右手叠在脑后,左手搁在腹上,他平躺着睡,一条薄被横盖在身上,要掉不掉的样子。   余夏过去,想把被子给拿起来,可手刚碰到,灰黑相间的薄被就完全从孟桀身上滑了下去。孟桀上半身是光着的,浅麦色皮肤几乎被纹身覆满。余夏盯着这几处纹身,手里捏着的被子迟迟没放。   孟桀觉得冷,闭着眼,伸手无意识在身上拽了一下,什么也没抓到。打了个哆嗦,他皱着眉睁开眼,眼前的光聚在一起,四目相对,是余夏的脸。   “被子给我。”孟桀的语气算不上友好。   余夏眨了眨眼,捏紧了被子,往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手指戳在孟桀身上,指尖压着皮肤肌理,黑色的纹身在他指腹下被轻轻摩娑,他问:“你这纹的是什么?”   压在身上的手指有些凉,孟桀不适,抿了抿嘴,单手撑在身后坐起,直起背,伸长手一把抓住余夏手里的被子。   余夏的手没来及松开,攥着被子,整个人往沙发里倒,一头栽在了孟桀身上。   余夏“唔”了一声,只觉得鼻尖酸痛,眼泪水一下子溢了出来。他惨兮兮地叫了一声“疼”,手按在孟桀的大腿上,扭动着身体想要起来。却见孟桀一僵,接着他的腰被掐住,一股压力横生而来,他动弹不得,只觉得耳边热流,孟桀的声音低沉沙哑,“别动。”   “你怎么了?”余夏不明所以,抬起头困惑地看着他。   孟桀头低下,眼神却不是在余夏的脸上,而是掠过余夏看向别处,墙壁上人脸模糊的女星,性感暴露的身体在他意识里膨胀,连同的还有他胯间的东西。   “晨勃了。”孟桀就说了三个字。   余夏呆住,视线慢慢吞吞往下,下巴突然被捏住,他被迫抬头,平视着孟桀。   孟桀也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里全都是余夏的脸,他一点点坐直。余夏鼻翼翕动,视线被那些缓慢靠近的黑色纹身占据。   “小桀哥……”他嘴唇微动,念出三个字。   孟桀听着那声软糯的“哥”字,眉梢轻挑,放在余夏腰上的手用力,几乎是抱着的,轻轻松松把人给放在了沙发边上。他自己则站了起来,赤着上身,下边就一条灰色宽松长裤,松松垮垮坠着,胯间凸起的东西看着格外庞大。   他从余夏跟前走过,余夏的视线便尾随在他身后,见他推开房门要走,不由站了起来,焦急问道:“你去哪里?”   孟桀脚步停顿,语气平仄,不带情绪道:“打飞机。”   说着,趁余夏还愣着,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余夏呆坐,钝钝地看着那扇重新合上的门。   孟桀穿过客厅,张维抓着头发从里头出来。   孟桀的目光掠过他的脸,最后留在了那头火红的鸡窝头上,他叫住张维,张维扭头看他,“怎么了?”   孟桀说:“买几个包子去,再来点豆腐花。”   “啊?”张维睁大眼,“你要这些做什么?”   孟桀皱皱眉,“能做什么?吃啊。”   “你不是从来不吃早饭的吗?”   “今天想吃了。”孟桀轻踹了一下他的小腿,“快去买,话怎么那么多。”   张维“哦哦”两声,嘀咕着,“你是老大,我都听你的。”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卫生间里开着排气扇,孟桀点了根烟,靠在洗手台边坐了会儿,低头打量着自己腿间的勃起。烟抿在唇间,左手支在身后,右手扯开裤子,探了进去。   几番摸索,孟桀的腹部绷紧,水渍斑驳的镜面里映出他的后背,肩胛骨上的黑色纹身缓缓展开。鼻息变得粗重,手里的玩意儿在指间滑动,粘液沾满了耻.毛,孟桀闭上眼,脑海里掠过一张他唯一记得住的脸,余夏的脸,他弟弟的脸。   他的身体一颤,肩膀收紧,后槽牙抵在一起,精.液塞满了掌心。   孟桀长吁一口气,脸色不太好,转过身,手放在龙头下,流水冲过手掌,顺着指尖带着一点乳白淌入下水道里。   烧长的烟灰坠下,孟桀捏着烟尾,丢进了边上垃圾桶里。   孟桀冲了个澡,等他出来时,就看到余夏盘着腿,坐在外面的沙发上。   孟桀在他身边坐下,洗过澡后的热气散出,余夏嗅到一股青柠味,他鼻子动了动,像是小狗一样扭过头说,“你身上好香。”   孟桀莫名笑了,拿掉身后的靠背,身体陷在沙发里,盯着余夏的脸说:“房间里有蛋糕,昨天买的。”   余夏两眼放光,孟桀慢吞吞道:“但昨晚忘放冰箱了,所以都坏了。”   “啊……”   余夏拉长着尾音,满眼满脸都是失落。   孟桀目不转睛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看着余夏开始一张一合嘀嘀咕咕的嘴。第一次能够这么看清楚一个人的脸,对方的喜怒哀乐都变得分外明显。   他有些痴迷,鬼使神差抬起了手,温热的指尖抵在余夏的嘴角,指腹轻轻划过,余夏的声音被他攥在了手心里。   目光触碰,余夏被孟桀看着心里打鼓,往后缩了缩,小声道:“小桀哥……”   “孟桀。”孟桀垂眸,睫毛很长,他说:“我的全名叫孟桀。”   余夏咬了一下嘴唇,礼尚往来回答道:“我叫余夏。”   “余夏。”孟桀的舌尖抵在下齿,把那快要被他嚼烂的名字重新念了一遍,像是真的第一次听到的新鲜。   “小桀哥!早饭买来了!人贼多,我排了十几分钟,你……”门被踢开,张维提了两袋子,晃晃荡荡走进来,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余夏侧身朝张维点点头,张维傻站着看着他俩暧昧的距离,虽心里早有建设,可乍一看到孟桀和一男生搞在一起,他还是有些不适应。   他往前挪了几步,把早饭放在了茶几上。他听到孟桀对挨在身边的男生说:“这是早饭。”   张维快速眨巴一下眼,而后就听那男生“哇”了一声说:“小桀哥,你对我真好!”特别夸张,特别咬文嚼字,就跟电视机里春节晚会上诗人朗诵一样做作。   孟桀皱皱眉,知道余夏是又没好好说话。他不吭声,余夏就接着说:“我先去刷牙。”   “嗯。”孟桀点头,“牙刷在抽屉里。”   余夏跑去刷牙,张维的脸立刻塌了下来,低着声音,满是遗憾,他问:“以后是不是就看不到美女了?”   孟桀没理他。   孟桀为人冷淡,张维早就已经习惯了,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小桀哥,晚上还是去黑红酒吧吗?”   孟桀点头,张维又问:“是唱你新写的那首歌吗?”   “不唱那首。”孟桀顿了顿,“没写好,下次你再唱。”   张维落寞下去的眼神又亮了起来,这时候,余夏从卫生间里出来,张维起身,侧头对孟桀说:“祥子他们几个大概两点到音房,小桀哥,我再去补个觉,待会中午一起去。”   孟桀点着头,摆了摆手。   余夏抓起包子咬了一口,屁股挨着孟桀坐下,不知为何,他就觉得孟桀身上一股熟悉感,让他想亲近。   “你们要去哪里?”   “晚上要去酒吧演出,待会去排练。”   余夏惊讶,“你们是艺人?”   孟桀嗤笑一声,“什么艺人,就搞了个乐队随便唱唱。”   就算孟桀这么说,余夏依旧感叹连连,问道:“你是主唱?”   “我打鼓的。”   孟桀摊开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全都是被鼓棒磨出来的茧。   余夏叼着半个包子,腾出两只手抓住孟桀的手指,柔软细嫩的指腹顺着孟桀的关节磨蹭,一根根摸着。   “包子……”孟桀说了两字。   余夏没搞懂,“啊”了一声,嘴里叼着的包子直接掉了下来。孟桀伸手接住,豆沙馅从刚被咬出来的口子里溢出,沾在了孟桀手上。   “啊,对不起,把你的手弄脏了。”余夏不太好意思,孟桀不在意,扯了两张纸裹着手指擦干净。   孟桀没有吃早饭的习惯,靠在沙发里,看着余夏把包子和豆腐花给吃了。   还剩下几个包子,余夏问孟桀吃不吃,孟桀摇头,“我有点困,再去睡会儿。”   余夏仰头,“现在睡?”   孟桀晃晃荡荡站起来,说:“你自己玩会儿吧。”   余夏愣住,扑腾着起身,跟在孟桀身后。孟桀推开门,没走几步,小腿碰到了床,整个人就挨了过去,脸埋在枕头上,稍微动了动,身体蜷缩,睡姿莫名熟悉。   余夏站在床边,还想说话,就听到轻微的鼾声。   孟桀的呼吸有些沉,已经是睡着了。   余夏傻坐了十几秒,他不会以为自己随便几句装失忆的话就能忽悠到孟桀。心里觉得奇怪想不通,但转念一想,自己就要死了,怎么着也得运气好些了吧。   孟桀睡着了,余夏吃饱了也觉得困,但又不想睡沙发,就脱了鞋,直接挤到了孟桀身边。床不大,两个身体靠在一起,余夏不知不觉睡着了,疲惫虚弱的身体无意识地往温暖的热源靠去。   中午醒来,孟桀这一觉补得很舒服,脸挨着枕头,稍微一动,就听到低唔一声。孟桀眼皮抖动,睁眼看去,身边靠着一个人,脸小小的,皮肤很白,鼻梁不算挺拔,但鼻尖微翘,嘴角边有颗小小的痣。孟桀盯着那颗小痣,明白了余夏怎么那么能吃的原因。 第5章   他很少会有那种与人亲近的感觉。   就算是上了床交往过一段时间的女人,因为记不住脸,对方换个发色,长发剪成了短发,他都会觉得陌生,好像是换了件衣服,就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感觉。   可余夏不是,孟桀记得住余夏的长相。   目光好像雨后的青苔,翠绿攀着磐石,手指在反应过来时,已经触到了那片温热,干燥粗糙的指腹顺着柔软细腻的肌理抚摸。他闭上眼,缓慢艰难地描绘出余夏的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睫毛擦过掌心,有些痒,余夏要醒了。孟桀感应到,立刻缩回了手。   他依旧是平躺,好像未曾醒来,呼吸平稳,心跳的速度不快不慢。余夏睡了一小会儿,意识还有沉,懒散地趴在孟桀身上,就算是醒了也离开。   他就这样靠了一会儿,那种非常奇妙的,让他不由自主想要和孟桀更亲近些的感觉又再度袭来。余夏仰起头,目之所及是孟桀突起的喉结。   余夏盯看了一会儿,用气音发声,像人唱戏的捏着嗓子说词,只不过他说的话不清脆,而是续续断断跟人断气似的,“小桀哥……我能碰碰你的喉结吗?”   意料之中,“熟睡”中的孟桀是不会回应的。等了几秒,余夏就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说完,抬手立刻覆在了孟桀的脖间。   孟桀的眼皮猛地抖动,他克制着呼吸,只觉得脖颈上有只手抚摸,轻缓温柔一下接着一下,像是羽毛挠着,有些痒,有些麻。   “怎么比我大那么多。”余夏嘀咕了一声,孟桀仰面躺着,睫毛剧烈颤抖,眼皮张开缝隙,微薄的光忽闪。   余夏半靠在孟桀的肩膀上,右手放在他自己的喉咙上,另一只手则像是在探索着什么,手指沿着孟桀喉结的形状摩擦。   是不可能再装睡了,孟珏皱眉,手顺着余夏纤细的腰往上,用力扣住,在余夏还未反应过来,他翻过身,两只手按在余夏的手腕上,双腿分开,几乎是把余夏给压在了身下。   孟桀低头,目光深沉,他看着余夏惊慌的乱,松开一只手,松松垮垮锁在余夏那似被一捏就能碎掉的脖子上。   他低声说:“男人的喉结不能随便乱碰,知不知道?”   余夏吞咽唾沫,呆呆看着孟桀,心跳加速到发疼,愣了数秒,他干巴巴道:“我问过你的,你没拒绝。”   孟桀挑起手指,在余夏的喉咙上挠了挠。余夏怕痒,缩着脖子,小声说:“你不能耍赖。”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耍赖了。孟桀脸上没表露,心里却觉得好笑。   “我不耍懒。”孟桀这么说,松开了手,他和余夏肩并肩躺着,那床太小,两个人只能这么挨着。   孟桀之前有想过,这个突然撞入他人生里的弟弟会是个什么样子。生了那么重的病,也许就是个不堪一击的病秧子,躺在医院里被人照顾。   不过现在看来,这还是不同的。至少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并不厌恶,但只是不厌恶而已。   重新躺下,孟桀又睡了会儿,这次是真的睡着了。他把枕头让给余夏,自己则半蜷着靠在手臂上。余夏听着他均匀的呼吸,不知不觉竟然也觉得困倦,非常神奇,一呼一吸之间,两个人的频率竟然相同。   一直睡到了下午,是被张维叫醒的。张维推开门,嘴里喊着,“小桀哥,我们该走了。”   门开合到一半,张维僵在门口,要进不进,尴尬地看着床上的两个人。   孟桀靠坐了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缩在他怀里的余夏动了动。孟桀看向张维,对方脸上露出暧昧的笑意。   孟桀垂眸,头发有些乱,像是一堆枯草,他“嗯”了一声,说知道了。   他们两点半团练,孟桀叫醒了余夏。   出门已经晚了,孟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临走时问余夏一句,要不要一起去。   余夏当然说要,孟桀就把自己的衣服丢给他。孟桀的衣服余夏穿着不太合身,黑色卫衣套在身上,宽宽松松遮在屁股后面,让他整个人看着更显消瘦。   孟珏侧头打量他,这个时候才真的能感觉到余夏身上那种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病气。   余夏察觉到他的目光,嘴角扬起,朝他露出笑,扯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小桀哥,我有点饿了,想吃麻辣烫。”   孟桀默默扭头,思索着要每个生病的人都和余夏这样,医院大概要成个美食城了。   练习室是在一栋大楼里,楼下有几个吃饭的店,到那时是两点。孟桀让张维先上去,自己则带着余夏去吃了麻辣烫。   孟桀不怎么喜欢吃这些,他去隔壁超市买烟,顺便买了一个面包。   等他回到店里,余夏已经拿了满满一盆,放在量秤上,等着他结账。   “多少钱?”孟桀走近。   店员问:“这些都放一碗里吗?”   “一个碗,汤要多一些。”   “一共是四十七块。”   余夏看向孟桀,孟桀稍微感叹了一下,拿出手机扫了二维码付款。   他们找了个位置坐下,孟桀咬了一口刚才买的面包,红豆味的。   麻辣烫煮起来很快,店员把满满一大碗给端了上来,孟桀看了眼,放下吃了一半的面包,撑着下巴,看着余夏。   “吃得完吗?”   余夏往碗里放了一勺芝麻酱,喝了口汤说:“当然。”   孟桀舔了舔嘴唇,攒眉道:“厉害。”   练习室在十三楼,坐电梯上去,张维先到了后,开窗通风,又把孟桀的架子鼓给擦了一遍。   另外两个没多久也来了,外面温度低,大家都没能耐在衣服上搞时尚,就是头发一个比一个颜色跳脱。   穆聿买了咖啡,放在茶几上,环顾了一圈问:“孟桀呢?”   张维笑了笑说:“谈恋爱去了。”   穆聿一愣,和他一块进来后就只顾着玩游戏的男生抬起头,脖子上和孟桀一样缠了个纹身,他皱皱眉问:“什么谈恋爱?他不是刚分手吗?”   “又弹上了呗。”张维一脸兴味,“这次这个不太一样,小桀哥对他不要太好,特别有耐心。”   正说着话,虚掩着的门被推开。   他们齐刷刷看去,孟桀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生,穆聿呆了呆,脱口而出,“孟桀,这位是?”   孟桀单手插在口袋里,朝余夏看去,还未开口,手臂突然一紧,身边这个小无赖说:“我是小桀哥最喜欢的人。”   得,这下还成了最喜欢的了。 第6章   张维两头介绍,“这我们的贝斯手穆聿。”他又指了指那一直拿着游戏机的说:“这是吉他手加副主唱周荔,没我唱的好,哈哈。”   余夏朝他们点点头,孟桀站在他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坐那边去。”   余夏像只小狗一样被他呼过去,周荔放下游戏,歪头看了两眼,半开着玩笑道:“孟桀,你藏得可够深啊,我他妈还以为你是直男呢。”   孟桀脚步一顿,竟然是没反驳,周荔表情变得有些奇怪,把掌机丢在了沙发里。   余夏靠在沙发里,孟桀又去拿了瓶水给他。   周荔看着他们,扭开头,张维凑到他身边,小声说:“我说的吧,小桀哥这回不太一样。”   周荔没吭声,冷着一张脸。   因为是过年了,穆聿和周荔都回了一趟老家,好几天没排练,刚开始大家都有些手生。周荔还有些心不在焉,弹错了几个地方。孟桀握着鼓棒,“咚”一声,周荔冷下脸,拿掉吉他,丢下一句,“不想练了。”便拔腿往外走。   余夏靠在沙发里,发着食困,猛听一声响,身体一震,手里半握的水滚在地上,他睁大眼,恰好与周荔对上眼。   周荔连游戏机都没拿,低着头,拉开门离开了练习室。   房间内一阵沉默,孟桀半耸着背,鼓棒在手指间转动,他抿着嘴,站了起来。场面有些尴尬,穆聿挠了挠鼻尖说:“周荔就这样,年纪最小,有点任性。”   余夏压根就没搞清楚状况,孟桀走到他跟前,他扬起头,“怎么回事啊?”   孟桀皱了皱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两秒后对余夏说:“我出去一下。”   余夏愣住,没反应过来,目光顺着孟桀的肩头,看着他拉开门。   房间内彻底安静下来,张维的脸色不太好,余夏心里觉得奇怪,可还没等他开口,张维就说:“你别在意,周荔他……”   余夏打断他的话,“他是喜欢小桀哥吗?”   张维愣了愣,想要否认,但穆聿却直接道:“周荔从组乐队起就喜欢孟桀了,但孟桀一直都是喜欢女人的,偶尔也会把他的女朋友带到练习室里,就你坐的这个位置。”   余夏眉头微蹙,屁股往一侧挪了挪。   穆聿叹气道:“周荔以前也会难过,但从没像今天这么失态过。”   周荔夺门而出,推开门后,眼泪就直接掉了出来。   他没走远,站在电梯口,等了两分钟,就看到了孟桀。周荔心里紧了紧,立刻喊住了孟桀。孟桀转头,视线停在周荔灰色的头发上。   他朝周荔走去,刚靠近,周荔便道:“你就没有要和我解释的吗?”   孟桀歪了歪头,周荔又说:“我当初和你表白,你对我说,你只喜欢女人的。可现在那个余夏是怎么回事?你和他谈恋爱,你喜欢男人了吗?”   “我不喜欢男人。”孟桀皱眉。   “那你……”   “今晚还有演出,你现在走了,晚上还来吗?”   周荔愣住,钝钝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嗯。”   “那我告诉你,我不干了,乐队不玩了,演出我也不演了。”   周荔红着眼,胸膛起伏,看着十分激动。可孟桀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不过一秒,便撇过头,落在了他身后的电梯按钮上。   孟桀抬起手,身体前倾,手臂蹭过周荔的耳廓。   周荔的呼吸一滞,心跳加快,就在他以为孟桀会说些什么时,耳边“叮”一声,电梯门开了,孟桀说:“我知道了,你的东西,我会让穆聿或者张维带给你。”   周荔呆钝,脸上都是眼泪。可孟桀看不到的,所以也不会在意。   余夏搂着抱枕,靠在沙发里,津津有味听着张维绘声绘色说着周荔追求孟桀的罗曼史。   “当初就我和小桀哥两个人,后来是周荔看上了小桀,然后拉着穆聿一块进来的。”   穆聿挥了挥手,“我和周荔都是音乐专业的,平时闲着也是闲着,赚点外快还能涨些演出经验。”   正说着话,门推开,空气寂静,孟桀扫了他们一眼,走到架子鼓旁,捏着鼓棒转出了个花。他在圆椅上坐下,腿搁在地上,开口道:“周荔不玩了。”   “真的假的?”张维惊讶。   穆聿也愣住,孟桀倒是没什么表情,“嗯”了一声。   他们不可能像是没事人一样排练,练了一个多小时,把晚上要表演的歌熟悉之后,穆聿就呆不住了,拿过周荔的掌机和包,说先去找周荔,待会晚上演出的时候酒吧见。   张维看了看孟桀,犹豫道:“小桀哥,我也去看看。”   孟桀没抬头,挥了挥手。   练习室里就剩下孟桀和余夏,孟桀坐在架子鼓前,好一阵没吭声,突然就听“哐当”一声,鼓点骤响,是孟桀新谱的曲。   孟桀像是在发泄,鼓点如同急雨,密集落下。   余夏以前没接触过摇滚,他活到现在,从来都是中规中矩的,染发纹身都没有,而那种弯弯绕绕的感情更是不可能经历。   他不知道孟桀是不是真的不在意乐队少一个人,又或者,他其实是在意的,但那种在意的程度,并不会让他去妥协迎合。   暴雨停歇时,孟桀垂眼,盯着鼓面。他喘着气,鼓棒转到无名指下,食指拇指抄起额角的碎发,扬起头,绷紧的下颌上是沿着线条淌下的汗。   余夏盯着孟桀的脸,咽了一口唾沫,出神之际,听到孟桀说:“他要的东西我给不了。”   “什么?”   “你要的,我也给不了。”   孟桀扭头,窗外隆冬的晚霞映照在他的侧脸上,眉骨微微突起,光落在他的鼻梁上,在两侧拓出一小撮阴影,显得整张脸更为轮廓分明。   他想到那夜,他倒在雪地里的那个夜晚。他不是无知无觉,躺在冰雪中,他看着软雪落下,一片一片掉在他的脸上,而后,有人走近。   光掉进他的眼里,他努力去看,看到了一团模糊的影子。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被抱起来,温暖包裹在全身,他撑开眼,看着眼前的人,像是从遥远世界来到自己身前的神明,能把他从那片水深火热里拽出来。   余夏笑了,小跑着过去,在夕阳余光里,站在孟桀面前,拉住孟桀的手,手指交叉,他说:“我什么都不要的。”   他能要什么?   他想要的只是过不一样的生活,成为不一样的人,如果可以,就是像孟桀这样的人。   可他来不及了,没这机会了。   所以,他想留在这,非常非常非常想要留下来,看着孟桀,去试图幻想一下,自己再也没机会体会的生命。 第7章   晚上黑红酒吧,孟桀他们一到,东西还没放下,酒吧老板见到他们就问:“听说周荔今晚不来?”   张维赔笑道:“他有点事。”   “那怎么办,今晚这来的大部分顾客都是为了见周荔。”   周荔长得好看,高高瘦瘦,有点那种男爱豆的感觉。他又挺会营业的,微博上时不时会发乐队排练演出的照片还有自拍,粉丝互动不错。这次演出,是他在微博上发了时间地址,他的粉丝便都来组团来这边,想着要看他们的演出。   酒吧老板也是看重了这块,让他们过来演出,这会知道了周荔不来,他脸色就很不好,“之前谈好的你们是四个人演出,现在少了一个人,价格可要另算了。”   孟桀抱着手臂站在一侧,稍稍抬起眼,抬起手放在余夏的肩膀上,他说:“是四个人,这是我们的键盘手。”   张维同穆聿齐刷刷露出惊讶的神情,余夏在孟桀身旁探出头,笑咧咧道:“下午你们走了后,我和小桀哥一起练了会儿。”   张维呆道:“练什么?”   “今晚演出的歌。”孟桀说:“余夏和我配合不错。”   老板不相信,“你们别随便找个人应付我。”   孟桀略有不耐,“演得不好,钱不要了。”   今晚是他们的专场,酒吧门外贴的乐队海报,还是周荔找来了人,给他们拍的。演出开始前,孟桀在外面抽烟,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   余夏站在他身后,叫了一声,孟桀回头一眼看到了余夏,余夏朝他小跑过来。   孟桀定定地看着他,手臂被一把抱住。   “小桀哥,别抽烟了,快进去,演出要开始了。”   孟桀一愣,手被他拽着,身体往前倾,抿在唇间的烟掉下一截灰。他愣了愣,换了只手捏下烟,直接掐灭丢在了边上的垃圾桶里。   他们进去,酒吧里人已经很多,不认识的人从身边挤过。孟桀站在余夏身后,张开手,几乎是把人给捞到了自己怀里,他低下头,在余夏耳边说:“叫我快点,自己怎么还走那么慢?”   说话间,一撮撮热气喷在耳边,孟桀靠得太近,余夏缩缩脖子,虚声道:“我刚出来的时候,人没那么多。”   孟桀带着他往前走,边走边问:“你出来多久了?”   余夏仰头,孟桀嘴角微勾,垂眸问:“或者说,你站在我身后看了我多久了?”   “没多久。”余夏这么说着,突然脚下一踉跄,若不是孟桀用手勾住他的腰,他就差点摔倒了。   他们穿过人群,直接到了舞台边上。昏暗的小台子上放了一台架子鼓和一架电子琴,孟桀松开了手,擦过余夏的肩头先上去了。   几个小时前,他们在练习室里,还是晚霞时分,余夏问他,他们缺不缺一个键盘手。   余夏学会几年钢琴,乐感也还行,刚才听了他们的练习,就有些跃跃欲试了。   没人练习,孟桀闲着也是闲着,便答应了他。练习室里正好有一架闲置的电子琴,插了电,音质是差了点,但也能用。   他们合奏了一首歌,是刚才孟桀他们练的,余夏就听了一遍,便记住了大半。孟桀有些惊讶,和余夏莫名其妙的合拍让他心里浮出一股古怪的感觉。   他以前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家人,他也不会觉得,骨血亲情的联系会有多重要,于是当他听着那些合拍的节奏,才恍惚间发现,原来这就是血缘羁绊。   很难摒弃,很难厌恶,很难忽略。   舞台上,架子鼓立在暗处,鼓棒在空中旋转一圈,落在孟桀手里。   他用力捏住,右臂扬起,一声巨响,石破天惊。   键盘琴的声音代替了吉他穿插而入,出人意料的协调。   是孟桀写的歌,狂躁沸腾不安,张维的声音在交织的鼓点里一点点拉扯开,拔高的分贝,让本来是为了周荔而来的歌迷顿时忘却一切,沉迷于这场视听盛宴里。   余夏是第一次置身于这样的舞台上,不是什么典雅的礼堂,没有价值百万的钢琴,也没有十几个陪着他的乐团手,他只有一架破破旧旧的电子琴和一个脾气不太好的小桀哥。   可却像在尘埃低谷里开出了花,竟然让他觉得,自己在绽放。   演出结束时,余夏觉得有些晕,不知道是不是气氛太过热烈,他听着那些本来还对着他们嘘声的顾客发出呼喊和掌声,仿佛这里不是黑红酒吧,而是这个乐队的专属演唱会。   他的心跳因为这份狂热而极速跳动,血液流动得很快,用了力的手腕隐隐作痛,但这点疼痛比起现在的激动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努力忍耐着,后背绷得笔直。   孟桀站了起来,他对于观众给予这个舞台的崇拜一向不留恋,从圆凳上起来,走到余夏身后,在下去时,顺便捞住了站着不动的余夏。   “走了。”   他这么说,就把人带了下去。   黑红酒吧这一场顾客的反应还不错,老板也不算很小气,虽然知道余夏是临时顶了周荔位置的,嘴上说了两句后,还是给了他们原来说好的费用。   从酒吧出来时已经快凌晨,外面又下起了雪。张维冻得很直哆嗦,摸着肚子又说自己是又冷又饿,问要不要去吃火锅。   穆聿摇头,说不放心周荔,得先回学校去。   张维把视线投向孟桀,孟桀皱皱眉刚要开口说不去。张维直接忽视了他,看向余夏,问道:“夏夏一起去吃火锅吧。”   余夏冷不丁听到这称呼,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立刻连连点头说:“好啊,好啊,我要去。”   孟桀嘴唇微动,眉头拧了拧,沉默下去。   去的是附近的火锅店,这个点人还很多,服务员带他们进去,孟桀走在余夏身后,稍稍低下头,凑到他耳边问:“又饿了?”   余夏耳朵发烫,支起手肘抵了一下孟桀的胸膛,他侧过头小声说:“不要拆穿我。”   在沙发里坐下,左上角是扫码点餐,张维说他请客。他们点了一个鸳鸯锅,张维要了两份牛肉和虾滑,问余夏要吃什么,余夏想了想说:“我不爱吃羊肉,其余都行。”   “还真巧,小桀哥也不爱吃羊肉。”   余夏朝孟桀看去,孟桀抬起头来,朝他看去,余夏立刻低下头,跟捉迷藏似的。   张维的视线在他俩身上打转,突然问:“余夏,你这个琴弹得可以啊,听了几遍,就和我们那么合拍。”   余夏面对孟桀时的厚脸皮在对着别人时就不太有用了,他不好意思道:“我以前是学过几年钢琴,不过后来没学下去,改金融了……”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应该是失忆的状态,立刻捂着额头,装模作样道:“头好疼,我不太记得了。”   他演技拙劣,但张维是个二缺,还真的被他给骗到,慌慌张张问:“你怎么了?”   余夏偷偷摸摸掀开眼皮,就看到孟桀低着头,好像没注意到这边。   隔了会儿,服务员把鸳鸯锅给端了上来,张维刚才喝太多水,问了厕所在哪里就出去了。   桌上就剩他们两个人,余夏心里打鼓,慢吞吞抬起头。   孟桀正在看手机,有人把他们刚才在酒吧里演出的视频传到了网上,有个也是玩摇滚的朋友发给了他。他戴上耳机,听着里头的鼓点声音。   余夏叫了他两声,他才感觉到,缓缓抬起头,漆黑的睫毛下,瞳孔的颜色很深。   摘下一边耳机,孟桀问:“怎么了?”   “你刚才……”余夏欲言又止,转而问道:“你在看什么?”   “刚才的演出。”孟桀摘下一只耳机丢给他,   耳畔响起震耳的摇滚乐,余夏的心好像被猛地撞了一下,身边有人坐下,薄荷味的烟味浅浅淡淡萦绕在他身侧。余夏的耳际发烫,戴在左耳的蓝牙耳机被摘下换到了右耳,孟桀的手指在他皮肤上停留几秒,而后是孟桀的声音,低沉的,仿佛发动机的螺旋桨,飞转着。   “你的键盘弹的不错。”   余夏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糟糕。 第8章   张维从厕所回来时,看到孟桀和余夏坐在一块。他“嘿”了一声,笑道:“你俩还真黏糊啊。”   余夏抬起头来,往边上挪了挪。孟桀往后靠,单手扶在沙发靠背上,从张维的角度看来,就像是孟桀搂着余夏。   他在他们对面坐下,点的菜都上来了,张维挑起一片牛肉下锅。   孟桀没吃多少,他睡眠不好,吃多了晚上积食就更加睡不着,于是便坐在角落里,低着头看手机,偶尔会抬头,看到的都是余夏在吃。   手机里的东西没余夏好看,他干脆把手机丢在一边,撑着下巴歪头打量着余夏。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绝症病人的样子。   孟桀这么想着,就见余夏突然站了起来。他扬起头,听到余夏问:“卫生间是在外面吗?”   张维刚才就去过,点了点头,对余夏说:“出门左拐就到了。”   “好,谢谢。”   余夏快步往外走,到了店外几乎是小跑,进到厕所推开隔间,刚进去,就对着马桶都吐了出来,几乎是把之前吃的都给吐了,胃里一抽一抽的疼,吐到最后苦水在口腔里弥漫。他用手抵着胃,几近虚脱,精疲力竭地跪坐在地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里的那股难受劲稍微好些,余夏长吸一口气,手撑着膝盖,慢慢爬起来。   这两天身体一直都很好,吃得下睡得早,都让他差点以为自己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健康的人了。可总是不一样的,他按下冲水,刚才吐出来的东西顺着管道抽走。   余夏眼眶一圈通红,吸了吸鼻子,咽下那股钻到鼻尖的酸涩。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明明已经认命了,明明是只想着用最后的时间做一些和以前不一样的事情,明明已经把自己的墓志铭都想好了,为什么,为什么还会不甘心。   他用力按着心口,额头抵在门板上,无声呜咽着。   原来生命是在尝过了绚烂,是在绽放后,才会更加舍不得。   他想站在昏暗嘈杂的舞台上弹键盘,他想在深夜里和孟桀他们一起吃火锅,想和朋友坐绿皮火车去旅行,想登上世界上最高的山峰,想去看看自己不曾见过的初阳。   他还有很多很多很多没有做过。   他现在才觉得自己的人生该是刚刚开始。   余夏出去后,孟桀就重新拿起手机,手指划着屏幕,心不在焉的样子。张维问他怎么不吃,孟桀把手机放在桌上,直接站了起来。   张维抬眼,拿着筷子的手抵在火锅边,“你去哪儿?”   “卫生间。”   “哎,你都没吃,去什么厕所?”   “看你吃,我看饱了。”孟桀瞥了他一眼,模糊的脸上依稀能看出被红油浸润的嘴唇。   商场是露天的,从店里出去就觉得冷风灌到骨头里。孟桀刚在里头把羽绒服刚脱了,身上就穿了一件半袖。他走得很快,路过的人朝他投去视线,孟桀视若无睹。   卫生间门口是一块窄长的镜子,孟桀走到里面,环顾一圈,而后走到隔门前,单手插在口袋里,抬脚一间间踢过去。   几声“咣当”,无人的隔间,被推开的门板晃动,只剩下最后一扇。孟桀站定,抬起手轻轻推了推,没有推动。   “余夏。”   他发出声音,门内没有回应。孟桀不禁抿嘴,后退两步,身体往上弹跳,脚抵在后面的墙壁上,整个人朝前,手扒住木板,只有几秒,他翻身跃了上去。   孟桀的脚点地,低头看着地上的人,气息微乱。他弯腰,伸手捞起余夏,余夏无知无觉,像是死了一样。孟桀不知为何,手微微发抖。   孟桀横抱着余夏跑进店里,张维被吓了一跳,孟桀说:“拿上东西,去医院。”   “这怎么回事?刚人还好好的啊。”   张维立刻站了起来,嘴里惊疑不定嚷嚷着。他去结了账,抄上他们俩的东西,小跑跟在孟桀身后。   大冬夜,马路上萧条冷清,张维用手机叫了车,屏幕上显示还有五分钟。他的脸都皱在了一起,回头去看孟桀,发现孟桀的外套竟然还在自己手里,惊道:“小桀哥,你冷不冷啊,衣服快穿上。”   “盖他身上。”孟桀垂眸,用眼神示意。   张维顿了顿,一阵冷风吹过,他自己先打了个哆嗦。   衣服拢在了余夏身上,孟桀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这个时候看,昏睡着,脸晕开白,唇色也都白了,呼吸很轻,仿佛下一秒就会断了。   很难让人不去担心,孟桀抱紧了余夏。   张维叫的车总算是来了,张维坐前面,孟桀抱着余夏钻到后座。他先张维对司机说道:“去医院。”   张维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印象里的孟桀好像总是一副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话很少,想要的东西也很少。   车在寂寥清净的车道里几乎是畅通无阻,又因为余夏的关系,孟桀不止一次让司机开快一些。司机额面冒汗,车停在红灯前时,从后视镜偷偷看着坐在后面的人。   光影交织里,是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灯影穿过玻璃落在男人的脸上,脖间的纹身像是开在暗处的花。   车在急诊门口停下,孟桀推开门,抱着余夏跑进大堂。   深夜的急诊人还是很多,张维指着护士台,“小桀哥,到那边去看看。”   孟桀摇了摇头,把余下放在了长椅上,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张维不明所以,皱着眉看他,只听到孟桀对着通了的电话说:“告诉余先生,余夏昏迷了,在中心医院的急诊。”   孟桀说完,便挂断了电话,而后扭头,目光对着张维,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看别处,低声道:“走吧,回去了。”   张维完完全全是在状况外,讶然道:“回哪里?余夏呢?余夏怎么办?”   孟桀低头,目光很淡,“不用管他,会有人来的。”   “你……你怎么回事,他不是你喜欢的人吗?”   孟桀没了耐性,推开张维的手,拔腿往外走。张维原地踌躇,看着椅子上的余夏,又看向孟桀的背影,咬了咬牙,把自己的衣服也给脱了下来,一起盖在了余夏身上。   孟桀从医院出去,钻入冷得要死的夜,走进那刻骨的黑暗里。   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是张维的。   张维牙齿打颤,哆嗦着问:“小桀哥,你和余夏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把他一个人放在那里,为什么不去找医生,你刚才给谁打电话的。”   孟桀一开始并不想理睬,可张维就有着一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要是没这毅力,他也不可能一直跟在孟桀身后。   孟桀顿住,眉梢稍稍抬起,目光落在不远处开进医院的几辆黑色轿车上。车在医院大门前停下,许多人从车里下来。   孟桀收回视线,鼻息在微末的光里化成冷雾,有风吹来,冷意布满全身,流进血管里。   孟桀轻声说:“他生病着,偷偷从医院里跑出来的,我顾不了他。” 第9章   余夏醒来时是在病房里了,周围都是人,像是马蜂一样挤在一起,吵着他头疼。他稍微动弹,就听到他妈妈的哭喊声,是真的又哭又喊,叫着他的名字,余夏睁开眼,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别吵了。”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余夏的呼吸轻轻缓缓,他慢慢睁开眼,目光平静地看着刷着一层白色涂料的天花板。   微微一声叹息,窗外起风,堆在树枝上的雪滑落,窸窸窣窣,像是身体慢慢支离破碎的声音。   他记得自己晕倒了,而后被人抱起来,再之后就想不起来了。   醒过来有一段时间后,邱慧来和他说话。余夏听着他妈妈的声音,眉间揉着淡淡的倦意,目光落在邱慧妆容别致的脸上,嘴角稍稍扯开,低声道:“妈,你能让我安静会吗?”   邱慧哽住,憋闷了几秒,又忍不住道:“你爸爸已经托人找到了那个女人的孩子,没多久我们就能够做骨髓移植了。小夏算是妈妈求求你了,别再想不开,那么冷的天,你要去哪里啊?”   余夏低下头,神情钝钝,不知道在想什么。   邱慧伸手,碰了碰他消瘦苍白的脸。余夏撇开头,往后躲开,邱慧眼眶就红了。   她是个对别人家孩子毫不留情,对自己的小孩无限包容的女人,她忍着哭腔,轻声说:“小夏,饿不饿,妈妈给你煮了粥。”   余夏摇头,身体陷入床被里蜷缩着,他说不饿,不想吃。   “你这几天去哪里了?”邱慧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   余夏捏着被角蒙在自己脸上,邱慧看了他良久,最终还是咽了口气,强忍着没再出声。   她擦干眼泪,从病房里出来时已经是另外一副样子。余夏躺在床上,听到门外的声音,絮絮叨叨全都是围绕着他的病。   他似乎是有救了,余夏心里一跳一跳,可想着的却不是为自己开心,而是另外一个人。   孟桀他们在黑红酒吧的演出反响不错,酒吧老板打算请他们常驻,但有个条件,键盘和鼓手必须上。   这么好的机会张维当然不可能拒绝,现在国内有名的几个摇滚乐队之前都在这个酒吧做过驻唱。他先是答应了下来,回去后就开始犯难了。   自那晚余夏晕倒,孟桀把人丢在医院,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而这半个月,他连孟桀人都没见到过。   孟桀站在风头里抽完了一根烟,而后又等着烟味被风吹散,拉起黑色卫衣帽檐套在头上,双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走进医院。   他浑身都是冷,一身的黑,像是一块寒铁。   他坐电梯上去,和之前一样的病房,他熟门熟路绕过护士台,走到了一扇门前。   之前几日,他每天都会来,隔着玻璃,站在深深浅浅的阴影里,看着里头的人。   余夏瘦了很多,时常在睡,偶尔会醒,不和人说话,看着窗外,风雪很大,天边是模糊的灰。   孟桀离他很远,可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就涌了上来。   他觉得冷,觉得同样的难受,觉得很孤单。   不应该就这样把他丢在医院的。   这般想着,鬼使神差,手已经扶在了门上,轻轻一推,就能打开。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脚步接近,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他顿住,转身躲在了墙壁转角处。   不止一个人,他背靠着墙壁,微微仰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要多少钱?小夏这边拖不了多久了?”   “孟桀他不要钱,他直接挂断了我们的电话,我……”   “那就上门去找,我就不相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   “我去找过,可他直接把我轰了出来。”   一声冷哼,孟桀听到女人的声音,含着厌恶和不屑,“和他妈一样难搞。”   孟桀睁大眼,身体震动,手紧握成拳用力抵在墙壁上。他忍着,忍耐着,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被冻住,他咬着牙齿,咽下一口腥涩的唾液,深深吸气,后背塌在墙面,克制着没有冲动。   不知道这样靠了多久,楼道侧窗外的风雪停下,晚霞的红落在窗沿。房间里的人已经都离开,孟桀却没了想过去再看一眼的念想。   他是编外人,是余夏那个家庭所谓的耻辱,如今来找他,给他钱,也不过是把他当作成了一个工具,一个能让余夏活下来的工具。   孟桀厌恶这样的感觉。   震动的手机把孟桀从深黑浓稠的情绪里拉拽出来,他低头看,是张维打来的。   孟桀直起身,从墙边走了出来,靠在窗口,接通电话。   张维问他在哪里,孟桀直接问他,“什么事?”   “就黑红酒吧的老板对我们那天的表演很满意,打算让我们常驻,不过得有键盘手在。”张维顿了顿问:“小桀哥,余夏他还好吗?那天你把他丢在医院后,他怎么样了,你有去看过他吗?”   孟桀掀开眼,睫毛上是夕阳晖光,有些刺眼。他从窗边离开,走了几步,站在余夏病房前,目光落在门上,面无表情看着,低声道:“他不会来了。”   “什么?”   张维一声惊惑,孟桀不再说话,挂断了电话。   手机丢进口袋里,孟桀最后再看了一眼,转过身便要走。只听“嘎吱”一声,门开了的声音,他愣住,还未回神,手臂一紧,人被拽了进去。   “小桀哥!”中气十足,不像是病人的喊声。   孟桀站着没动,甚至连头都不想回。可抓着他的人主动绕到了他的身前,他低头,看到了撞入眼帘的一张笑脸,他唯一能记住的一张脸。   瘦白细嫩,眼角细细弯弯,唇色浅淡,这样仔细着看,才能看出余夏是病着,病的很严重。   “小桀哥,你来接我吗?”余夏抱着他的胳膊,语气软糯,像是撒娇,“我不想呆在医院里,你带我走好不好?”   孟桀喉结微动,思绪都是沉默,像是死了一样。他把手从余夏怀里抽开,后退半步,低头,目光深沉,“你不生气?我把你丢在了医院里。”   余夏还是在笑,有点讨好的意味,像只讨好主人的小狗,“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孟桀盯着他的笑,想起刚才听到的话。   他厌恶余家的一切,里面的每个人,每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叫他恶心。   失控的情绪变成了一个雪球,积攒了整个山坡的冰雪,滚在他的身上,几乎是把他作为人的理智都给冻住,什么时候,以什么心情说出那番话的,他都不记得了。   只在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看到了余夏失神惶然的脸。   室内没开灯,夕阳落在墙壁上,地上的影子被拉着变长,黑色的阴影像魔鬼狰狞的样子,孟桀说:“我就是故意的,你对我来说,只不过是随随便便捡回来的一个玩意,我救你只是好玩,丢了你也是腻了。” 第10章   “小桀哥……”   他喊他哥,加一个前缀,一个被许多人喊过的称呼,可最后那个“哥”字,却因为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让孟桀不得不在意。   可孟桀不想要这份在意。   余夏惶惶不安的看着他,张了张嘴,讷讷道:“可我……可我不是你喜欢的人吗?”   “别再装了,你没失忆,你有自己的家,又为什么要赖在我身边呢。”   孟桀撇开脸,视线落在地上、窗外、空气里漂浮的尘粒上都好,就是不愿再看余夏。   “你都知道了。”余夏咬了一下嘴唇,很用力。   孟桀单手插在口袋里,握成了拳,“嗯”了一声,而后说:“我刚看到了,你……你家里人看着对你不错,生病了就待在医院里,别瞎跑了。”   余夏睫毛轻颤,仰起头,脸上的笑意重新一点点聚攒,轻声道:“我这个病治不好的,早晚都要死,我不想在医院里等死。”   余夏这么说着,一步步朝孟桀靠近,伸手小心翼翼抱住孟桀的胳膊,他把脸凑过去,额头抵在孟桀胸口,听着心跳声,压着酸涩的嗓子说:“小桀哥,我知道你刚刚说的不是真心话,就是为了激我,我不生气,因为你是想要我好。可我好不了了,我就想到外面去看看走走。我活到现在,有好多好多事都还没做过。”   孟桀不吭声,只是觉得胸口发烫,余夏好像哭了,一股温热淌开蔓延,几乎烫到他的心里。他听到余夏闷闷的声音,像是六月天暴雨前的闷燥,让人喘不过气来。   余夏说:“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好开心,好像是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小桀哥,小桀哥,求求你,求求你别赶我走。我是骗了你,耍赖骗你失忆,可这些都是为了留下来。我不是你喜欢的人,但你是我喜欢的人,我真的很喜欢你。”   孟桀其实心里明白,余夏说的喜欢究竟是什么?   游鱼喜欢水,雨天喜欢荷叶,蒲公英喜欢风,群山喜欢夕阳,余夏的喜欢就是这般。没什么欲望,只是单纯的喜欢一个人,无关情爱,想要留下来,想要陪伴,不想要孤单,就这么简单。   临近半夜,张维点了份烧烤夜宵,一边喝啤酒一边靠在沙发里补看复联3,看到最后目瞪口呆酒都不想喝了,就想抱着枕头痛哭。   正痛苦着,就听“嘎吱”一声,破破烂烂的屋门开了。张维躺在沙发里,扯着沙哑的嗓子喊了一声,“小桀哥,桌上有烧烤,我刚点的,你要吃吗?”   “我能吃吗?”清清脆脆,不是孟桀的声音。张维睁开眼,“蹭”一下,鲤鱼打挺翻身而起,他看着站在孟桀身旁的人,惊喜道:“余夏!”   余夏朝他笑,孟桀走到他俩之前,隔开了视线,伸手压在余夏肩膀上,张维听到他说:“烧烤不健康,会致癌。”   张维一愣,讶异道:“小桀哥,这还是你说的话吗?”   孟桀扭头,目光瞥到电视机,随口道:“第四部 黑寡妇死了。”   张维睁大眼,反应过来,一阵嚎叫,掉进沙发,抱着枕头又一次哭死过去。   余夏往张维这边多看了一眼,像是不忍心。   孟桀拉了拉他的胳膊,“别管他。”   余夏“唔”了一声,嘀咕道:“可我是真的饿了。”   孟桀停顿,侧过头。他望着余夏,房间里只有电视机屏幕的光亮着,闪烁的光落在孟桀挺拔的鼻梁上,他的眉骨突起,眼窝深邃。   他的凝视,总让余夏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自己是孟桀的世界里重要的人一样,让他感觉满足。   “我只会煮面。”孟桀想了想说:“吃面吧,面健康。”   说完,都不给余夏拒绝的机会,直接走进了厨房。   厨房抽屉柜里还有半卷挂面,散开着放在保鲜袋里,孟桀把面拿了出来放在一边。这房子的厨房逼仄狭小,油烟机上蒙着一层油腻,余夏站在门口看着孟桀。   进了房间,孟桀就把毛衣给脱了,留下一件黑色短袖,他的手臂和脖子上的纹身在厨房灯光里好像变得更深,就很难去想象这样一个人煮的面会是什么味道。   锅里的水开了,“扑哧扑哧”沸腾的气泡撞着盖子。孟桀掀开锅盖,回头看了余夏一眼,嘴唇微抿,“转过去。”   余夏动都没动,大概是觉得自己已经在孟桀这里得到了一张能够胡作非为的通行证,胆子又大了,不但没转身,反倒是往前几步,直接凑到了孟桀身边。   “干嘛?我不能看吗?”   孟桀不吭声,他直接拿起挂面,白色细面在他手里散开,掉进热水里立刻就软了。他抽了一双筷子下锅轻轻搅拌。   余夏不知不觉就靠在了他的胳膊上,好像一只树懒。厨房里有些热,烫人的锅气往上蒸腾,他听到孟桀问:“你喜欢吃硬一点的还是软一些的。”   余夏想了想说:“硬的。”   孟桀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不知道在想什么,肩膀轻抖,侧视,目光垂落,“站直。”   余夏就跟没骨头似的,张开手直接抱住了孟桀的腰,脸埋在他的后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直不了,疼。”   余夏靠在他身后,嗓子有些哑,不像是在撒娇也不是玩笑,是真的很累。每根骨头都在疼,刚才的笑,都是在硬撑。双臂夹紧,用力抱着孟桀,额头抵着那根硬得跟个石头似的脊椎上,哽咽着一口泪,闷闷道:“小桀哥,真的疼,让我靠一会会,就一会。”   锅里漫开白色的水雾,面在汤水里滚着沸腾着,快要糊了。孟桀没有动,他好像忘记了自己还在煮面,安安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 第11章   孟桀他们的这个厨房就是个摆设,平时基本是不在家里开火的。面有些糊,佐料放少了,没什么味道。不过余夏可能是真的饿了,盘着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低着头,用筷子挑着面,没多久就吃了小半碗。   张维从被剧透的郁闷中拔出来,看了眼孟桀煮的面,不禁感叹道:“这坨是面?”   孟桀掀开眼皮,张维接触到他的目光,乖乖闭上了嘴。   “好吃吗?”孟桀问。   “不太好吃。”余夏都没犹豫,脱口而出。孟桀皱了皱眉,又听余夏说:“但今天我生日,生日不是该吃面吗?”   “余夏,今天你生日?”张维惊讶,“早点说啊,生日该吃蛋糕的,不知道小区门口的蛋糕店还开了没?”   “没关系啊,吃面也一样。”   孟桀突然起身,余夏一愣,抬头看他。   目光里是孟桀看着十分冷淡的脸,余夏望着他,听到他说:“离十二点还差半小时,你等我十分钟。”   “什么?”   余夏急急忙忙站起来,刚盘着的腿发麻,人往前倒。孟桀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推到沙发上,“坐着。”说着转过身,外套都没穿,直接拉开了门。   余夏听到关门声,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转头看着张维,“他去做什么?”   张维转着眼珠,叹道:“小桀哥对你可真好,半夜还出去给你买蛋糕。”   余夏“啊”了一声,有些难以置信。   余夏不知道小区门口的蛋糕店开没开,但孟桀就真的如他说的那样,只让余夏等了十分钟便回来了。   外面好像下雨了,冬天的雨滴很细,但每一根落在人身上都是钻到骨头里的冷。孟桀没拿伞没拿钥匙,敲了两下门,余夏心跳得飞快,他跑去开门。   楼道里的感应灯闪烁亮着,昏昏暗暗模糊不清的光照在这一幅小角落里,孟桀提起手里的蛋糕盒子递到余夏面前,纸盒边缘有些湿润。孟桀经络分明的手指蜷着,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浅浅浮现。   余夏的呼吸缓缓,孟桀朝他靠近,他嗅到屋外的湿冷,寒冬雨水的气味。   孟桀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好像他深夜冒着雨跑出去买块蛋糕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轻声道:“生日快乐。”   距离过十二点还有十五分钟,二十二岁的余夏,听到了今天第一句生日快乐。   余夏傻乎乎站着,孟桀从他身边走过去,见他没动,扭头看他,“不吃蛋糕吗?要来不及了。”   “我……我要吃的。”余夏磕磕巴巴,抱着那盒蛋糕,耳垂发烫,跟在孟桀身后。   余夏重新坐下,他拿掉盒子,孟桀顺手接过空盒放在一边,“这是最后一个,店里也没生日蜡烛。”   张维在旁说:“没蜡烛怎么许愿啊。”   孟桀“嗤”了一声,“就你矫情,他还没吭声呢。”   余夏听了就笑,学着张维的语气,撒娇道:“小桀哥,没蜡烛我怎么许愿啊,我要蜡烛。”   他这就是开玩笑,孟桀听了顿了顿,眉毛往下压,看着似乎不耐了,但却奇迹般忍住了。   余夏就看着他慢吞吞走到墙边,抬起手,“啪”一声,房间灯灭了。   视野被昏暗占据,张维叫道:“干嘛突然关灯啊?”   “闭嘴。”孟桀语气不善。   窗帘缝隙里透进微末的光,可实在是太黑了,余夏什么都看不清,睁大眼,努力眨了眨。   就在这时,肩膀被轻轻撞了一下,身旁挨过来一具热烘烘的身体。余夏扭头,眼前突然一亮,他看到孟桀在火光里的脸,垂下眼,视线直勾勾落在孟桀扣着打火机的手指。   “许愿。”孟桀眉梢微挑。   打火机的光变成了生日蜡烛的光,余夏觉得喉咙里有什么被堵住,酸酸涩涩。   孟桀让他许愿,他慢慢闭上眼,脑袋里很乱,不知道该去想什么,混沌的思维里,逐渐显现出一张脸,是近在咫尺的脸,孟桀的脸。   他在心里默念,有些话只适合对自己说,而后咽下那口涩,睁开眼,盯着眼前的这团火,又看了看孟桀,突然不舍得吹灭。   “是要吹蜡烛吗?”他明知故问。   孟桀“嗯”了声,“快吹吧。”   余夏咬了一下嘴唇,想说,吹灭了就看不清你了。   可他没说,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面对孟桀时的心情就变了。   不敢随随便便开玩笑,不敢冷不丁冒出一句冷笑话逗他,不敢惹他生气,甚至不敢正眼去看他。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好像一场暴雨一阵台风侵蚀吞没着他,让他不知所措,只能任由自己的情绪被牵动摆布。   他偷偷在心里许愿,不是希望自己活久一些,也不是想要自己的病能好全,而是想孟桀能心想事成,活得开心。   是孟桀把他捡回来,对他也不赖,而他好像是喜欢上了孟桀,他是活不久的,许个愿祝福祝福孟桀,这是应该的吧。   余夏这么想着,开开心心,吹灭了蜡烛。 第12章   本想着过不了的生日,吃了面和蛋糕,还许了愿。余夏的高兴都挂在了脸上,蛋糕还剩一半,他实在是吃不下了,靠在软沙发里,捂着肚子。   孟桀见他这个样子,皱了皱眉,“别硬吃。”   余夏没吭声,因为吃得太撑,整个人都有些呆。   张维替他把剩下的蛋糕都给吃了,一边吃一边夸孟桀有眼光,买的蛋糕那么好吃。   孟桀后槽牙抵了一下,眼神轻轻往下斜,“蛋糕店就剩这一款了。”   张维吃瘪,哼哼两声,“小桀哥,你可真难夸。”   孟桀冷不丁笑,似乎觉得有意思,他下意思去看余夏,就看到沙发里缩着小小一团,余夏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外面冷,小桀哥,你快把余夏抱进屋去。”张维打了个哈切,用手抹掉嘴边的奶油,“我也要回去睡觉了,今晚夜宵热量超负荷了,得做两组仰卧起坐。”说罢,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快到自己房间时,他突然折返,端起只剩下一丁点零星渣的蛋糕空盒,揩着上面仅剩的一坨奶油往嘴里放,“不能浪费。”   孟桀彻底无视了他,目光定在余夏身上。   余夏睡着了,可能是因为生病瘦了,之前还稍微能看出点肉的脸,现在整个凹陷了下去,肤色是不健康的白。他蜷缩着身体,衣服布料贴着后背,瘦骨嶙峋的脊椎一根根突起,让人看着很难受。   孟桀就这样看着余夏,在他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时,手已经碰到了余夏的脸。体温交融在一起,像是触电,他立刻缩回手,愣站着。   余夏的眼皮动了动,慢吞吞睁开眼,目光聚合望着孟桀。   “小桀哥。”   他迷迷糊糊喊着,语调柔软又亲昵。   血缘关系好像是真的非常非常奇妙,孟桀就因为这三个字,心里的防线一退再退。   他抗拒不了余夏,对方和余家的人是完完全全两个样子的,余夏像是一片小雪花,微弱的生命力,在从天上落下的时,开始融化。   让人不忍心去捣碎,去破坏,去对他做出任何不好的事情。   因为雪很快就会消失了。   孟桀弯腰,手圈住余夏的肩膀,摸到一把骨头。他的掌心收紧,余夏低哼一声,张开手搂住孟桀的脖子,身体探过去,脸埋进孟桀肩膀上,又念了一声,这次连前缀都省略了。   “哥……”   孟桀把他抱起来,“睡觉去。”   余夏迷迷糊糊道:“不想睡沙发。”   “我睡沙发。”   余夏“嗯”了声,又说:“不想一个人睡。”   孟桀踢开自己的门,瞥了眼窄小的单人床。他把余夏放在上头,扯过堆在角落里的被子盖在余夏身上。   余夏一躺到床上,整个人倒是清醒了过来,睁大着眼直勾勾盯着孟桀。   他喊,“哥。”   孟桀没动,余夏又说:“小桀哥,我想和你躺一起。”   静谧的光影里,孟桀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子被无限拉长,投落在余夏的身上。平平缓缓的呼吸维持了几秒,他的左膝抵在床边,腰弯下,张开手,轻轻拥住余夏。   怀里的小孩很瘦很瘦,瘦到让孟桀都不敢用力,他像是第一次握住鼓棒一样抱着余夏,轻缓的呼吸逐渐变沉,心脏埋在胸腔中,一鼓一鼓跳动。   余夏把脸靠过去,喷出的鼻吸热烘烘。他抓住孟桀的腰,小声说:“小桀哥,我上次看到你的腰上的纹身,纹了什么?”   “一个太阳。”   余夏微凉的手探进他的衣服里,手指在腰线上打圈。孟桀的身体僵硬,就听余夏问:“太阳?为什么纹这个?”   孟桀抿唇,低声道:“小时候随便找了个图瞎纹的,没什么意义。”   “小桀哥,你有看过遗愿清单吗?”   “嗯?”   “其实我也立了一个清单。”   孟桀没说话,余夏继续说:“纹身排在我清单上第十位。”   “第一位是什么?”   “谈恋爱。”   空气寂静,几秒后,余夏长叹,“别看我都二十二岁了,但我还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孟桀不知道怎么回,索性不说话,窸窸窣窣的被子话里,余夏又问他,“小桀哥,你第一次恋爱是什么时候?”   孟桀起初不想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但余夏在他耳边一声接着一声,像个小蜜蜂“嗡嗡嗡”叫着。   他心生不耐,可又不能把余夏怎么样,皱起眉,想了想说,“十七岁。”   余夏“哇”了一下,孟桀垂眸,瞥见他的表情,抿抿嘴道:“从孤儿院出来就没读书了,一直混着,她的二十七,大学毕业几年,在银行里上班,我们在街上认识,我在卖唱,她给我丢钱,当时天冻,路上都没人,就她一个。她大概看我可怜,还给我买了杯热奶。我喝了一口,觉得真他妈好喝,我问她,想听什么歌,我唱给她听,她就说想听加州旅馆。”   余夏怔怔听着,孟桀的声音在他耳边给他营造出了另外一个世界。下着雪,浅色夕阳,微黄路灯,少年的孟桀站在那片冰天雪地里,对着一个女人,唱着一首像孤独的歌。   “后来呢?”   “后来我就跟她回家了。”   余夏埋在孟桀怀里,努力动了动,试图去看孟桀。床边小灯光线微弱,孟桀的神情与平常无异,好像说的是一件不想干的往事,余夏又问了一次后来呢,而后就看到孟桀睫毛垂下,眼角边是落寞的阴影,他说:“她结婚了,是家里相亲的。”   “为什么不继续在一起?”   “有些时候,就算是喜欢,但在不合适的时间里,依旧会分开。”孟桀的声音很低,余夏听着,只觉得耳边有什么在嗡嗡作响,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正在逃入防空洞的灾民。   余夏沉默了一小会儿,低声问:“小桀哥,你和男生谈过吗?”   孟桀愣住,余夏往他怀里钻,抓着他的衣服说:“要不要试试,在最不适合的时间里谈一场最不适合的恋爱。”   时间在房间里仿佛定格,怀里的人变成了蝴蝶,煽动纤细的翅膀,微痒的花粉撒在他的睫毛上,他微微眯起眼,感觉到唇上温热。   余夏吻上了他。 第13章   很小的时候,余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他不喜欢女生,只喜欢男生。   他恋慕阳光操场上奔跑的身体,露出球鞋一截的白色袜子,男生的汗液,蓄力时,胳膊上突起的青筋。   可就像是他很喜欢吃蛋糕一样,男人对于他来说就是甜点,他只是喜欢这个性别,却从未有过特别的喜欢上一个人。   然而,然而,然而……   孟桀不一样。   他吻着孟桀,牙齿轻轻咬合,感觉到孟桀的震颤和一股推力,余夏张开手,用力抱住孟桀,手指扣在后背上,身体前倾,整个身体都扎在孟桀怀里。   他喜欢上了一个人,不是简简单单的喜欢一样甜食,而是非常非常非常的爱,因为只有爱,才会让他尝到苦涩,不甘不舍,全身全心都是苦涩。   “嘭”   一声闷响,他恍惚间回神,微微仰起头,疼痛从摔在地上的尾椎骨上传来,他直接被孟桀丢下了床。   “你做什么?”   孟桀低头看他,余夏坐在地上,疼得说不出话来。   彼此沉默,几秒之后,孟桀才察觉到余夏的异样,从床上下来,单膝跪在余夏身边,眉头紧蹙,“怎么了?”   余夏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孟桀下意识躲开,余夏却不依不饶,扑过去,脑袋直接撞在孟桀胸口,他缠住孟桀,像是孟桀脖子上的纹身。   “小桀哥,我喜欢你。”   余夏的嘴唇柔软湿润,贴着孟桀的脸,声音很轻很轻,明明如今是隆冬腊月,可孟桀却有一种错觉,是春日里的和风拂面,又是纤细的雨滴挠着耳朵,有些痒,有些心神不宁。   他应该推开的,不,是他一定要推开的。   就算曾经是彼此的陌生人,就算如今余夏还不知道他是谁,可他们依然是兄弟。   一个父亲,相似的基因,单薄的血缘关系,把他们串联在了一起。   他们之间,可以谈交易谈利益谈背叛谈人间各种各样的好的坏的事,而唯有喜欢不能谈。   孟桀反手扣住余夏的胳膊,想要把人拉开,却听到一声哽咽,而后感觉到了脸侧晕开的湿润。   余夏在哭。   “哭什么?”   “不要拒绝我。”余夏抽噎,“小桀哥,我不想留遗憾,我就是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你,没办法忍着,你要是不喜欢,我不亲你就是了,但求你别推开我。”   孟桀抿唇,又听余夏说:“我活不长的,能烦也烦不了你多久。”   孟桀低头,台灯光下,落在墙壁上的影子像是在亲吻额头,他问余夏,语气听不出喜怒,“你道德绑架我?”   余夏没动,缩着头,只顾着往孟桀怀里钻,就怕他把自己再给丢出去,他闷声道:“嗯,就想让你可怜我。”   孟桀无言,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卖可怜。   孟桀抿嘴,他不是那种能言善道的人,再加上心里很乱,就更不想说话。   余夏却似乎知道他的心思一样,见孟桀不说话,又看他神色松动,就知道孟桀不会再赶自己走了。他胆子又大了起来,双手环住孟桀的脖子,屁股往前挪,直接坐在了孟桀大腿上,稍微抬头,嘴唇贴在孟桀的喉结上,轻轻磨蹭,小声说:“而且你还需要我的,你们乐队不是还缺人吗,上次我配合的不错,我能和你们一起上台表演。”   孟桀垂眸,黑白分明的眼里被余夏占据。   孟桀觉得余夏像是一种花,单薄纤细的小片花瓣,层层叠叠围拢成球,轻轻一抖,花瓣便碎了一地,看着那么脆弱娇贵,花期却很久。   余夏的花期还剩下多久?   孟桀不动声色握住了拳头,在心里重复着刚才余夏的那句“我活不长的。”   余夏快要死了,他活不了多久。   孟桀不会救他,因为救了他,就会让余家人得偿所愿。   他会看着余夏死去,看着余家所有人痛苦万分,看着那个抛弃他母亲和他的男人悔恨当初。他的报复是从余夏开始,然而如今,他却踌躇了。   他得承认,自己是动了恻隐之心。   那种复杂的情绪,让他迷茫。   明明是该厌恶的人,却变成了想要小心翼翼去珍惜,连抱着的时候都不敢用力,害怕把人给弄疼了。   他不该是这样的。   孟桀捏住余夏的下巴,余夏抬头,他们对视,他看着眼前这张脸。可能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已经够久了,独来独往的时间也已经足够了,在能够看清一个人后,就像是找到了一束光。   舍不得,是真的舍不得,眼前这个人消失。   可若余夏被治好,那么他是不是就看不到余家人的痛苦了。   孟桀思绪沉甸甸,就在这时,嘴上又是一热。这回他没有大惊小怪,而是微微眯起眼,打量着余夏。   余夏朝他笑,“哥,你别生气,我没忍住,才亲你的,没有下次啦。”   孟桀的后槽牙抵在一起,舌尖顶着下牙龈,一声没有前缀的干干净净的“哥”,仿佛一颗雷,炸在他崎岖的心间,剩下一个凹洞。   他恍然惊醒过来,余夏喜欢他,不正是报复余家人最好的方法吗。   他们是血亲,他们是兄弟,他们是这世上最不合适的两个人,所以他们该在一起,要被人唾骂被人不解,要让余家蒙羞。   所以,他得让余夏活下去。   唇上又是蜻蜓点水般的吻,余夏像是幼猫,软绵绵叫着哥,而后张开手,攀着孟桀的肩膀,吻一下接着一下。   他以为孟桀不会回应自己的,却没想到,在不知道第几次偷吻后,后颈与腰一同被扣住。他的后背一下子挺起,人往前栽,嘴唇覆上一片湿热,呼吸几乎被夺去。   他呜咽一声,后脊克制不住瑟瑟发抖,挣扎着想要后退,腰却被用力掐住,而后他听到孟桀的声音,对方说:“小朋友,这才是接吻。”   余夏睁大眼,反应过来后,大脑一片空白。 第14章   窗外风声渐大,玻璃窗被打的吱吱作响,房间内,台灯罩子上蒙了一层灰,光线昏暗暧昧。   余夏隔了很久,回过神来,单薄的胸膛急促起伏,他睁大眼,努力地去看孟桀。   “小桀哥……”他的嘴唇颤抖,不敢置信问:“你也喜欢我吗?”   孟桀没吭声,他说不出喜欢,却也不想去骗人,抬起手,手指合掌挡在余夏的脸上。巴掌大小的脸,几乎被孟桀的手完全遮住,余夏的鼻翼翕动,嘴里呼出一撮撮热气。孟桀听到他说:“小桀哥,再教教我,怎么接吻。”   孟桀知道自己是错了,他把原本简简单单的复仇变得复杂,可那又怎么样?   只要是能让余家人痛苦的事情,他都会尝试一番,包括把自己的弟弟占为己有。   他低头,盯着余夏落在掌外的嘴唇,单薄的微粉的唇肉仿佛是一片娇嫩花瓣。欲望仿佛在刹那而生,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为了一己私欲,人伦礼法又算什么。   孟桀这般想着,低头又一次吻住了余夏的嘴唇。   余夏没接过吻,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就像只从水里被捕捞起来的鱼,由人丢到了岸上,四周的空气像是利器,一刀一刀扎进他的肺里。   快透不过来气了,他低唔一声,挣扎着想要推开孟桀,身上的压力却陡然撤去。   他听到孟桀的声音,比以往更加低沉,对方说:“余夏,我是个烂人,你喜欢我,会后悔的。”   “我都快死了,有什么可后悔。”余夏语气轻快,孟桀扯了扯嘴角,松开余夏的手,翻身下床。   余夏见他要走,连忙起来,追着过去问:“不亲了吗?”   孟桀走到窗边,半倚在墙壁上,歪头看他,“你都快吓哭了,我亲什么。”   余夏一愣,反应过来,用手碰了碰自己的脸,果然脸上都是眼泪。   “我……我不是害怕,我是……”余夏磕巴着,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   孟桀好像不在意他的失措,下巴微昂,“帮我去抽屉里拿包烟。”   余夏说好,转身去拿。烟放在床边小柜里,余夏拉开抽屉,里面乱得很,眼药水瓶、打火机、钱包甚至还有避孕套都丢在一起。余夏把上面的拨开,看到一包烟被压在最底下。他把烟拿了出来,回头去看孟桀,孟桀靠在窗边,目光对着外边。   余夏拿了烟过去,孟桀回过头。余夏给他,孟桀接过,短暂沉默了几秒,孟桀问:“打火机?”   余夏“啊”了一声说:“我忘了,我给你去拿。”   “我自己拿吧。”   孟桀的手撑着窗台,慢吞吞走了过去。   他在床边坐下,双腿交叠,右手夹着烟,左手凑上去点火。   半敞开的窗有风闯进来,余夏觉得后背有些冷,他转身去把窗关好,而后走向孟桀。   孟桀叼着烟,眯着眼看他。   余夏说:“我刚才是透不过来气,你亲我亲的太用力了。”   孟桀不语,余夏在他脚边蹲下,抬着头,下巴尖尖的,屋内唯一的光源坠落在他身后,让他看着更加瘦小。   余夏揪了揪他的裤腿,小声说:“接吻的时候能温柔些吗?”   孟桀抿了抿嘴,“我没试过温柔的。”   “那能对我温柔些吗?”   孟桀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挠了一下,不疼,只是有些麻。   异样的感觉在胸口震荡,什么是温柔,孟桀是从来都不懂的。他从未特别喜欢过谁,更不用说对谁好。喜欢他的人很喜欢,讨厌他的人恨不得他死了。   他不在乎也不在意,更不用说为谁去改变什么。   但是……但是……人总有那么几个但是,孟桀也有,余夏是他的但是,是他的转折,是他无可奈何不知该怎么去形容的感叹号。   孟桀捏下烟,摁灭在边桌上的烟灰缸里,他说:“别跪着。”而后伸手把余夏拉起来。   余夏踉跄了一下,明明是可以站稳的,却故意跌倒,摔在孟桀身上。   孟桀抱住他,昏黑的暗里,他们的影子被拉长交融。孟桀低头,温柔生硬的吻像是一串刚刚学会的鼓点,节奏青涩懵懂。   不像是他。   他们是两条深海里的鱼,在漆黑不见五指的海沟里摆尾,余夏分开腿,坐在孟桀身上双膝跪在两侧,身体前倾,整个人缠住孟桀,想做他皮肤上的纹身。   孟桀的手放在他的后背上反复摩挲,这种时候已经分不清真假了。   爱不爱恨不恨都不再重要,只有因为摩擦因为抚摸因为接吻而生出的情欲才是根本。   微光里,孟桀的呼吸变得粗重,他掐住余夏的腰,勃起的下体抵着裤子。余夏也感觉到了他的异样,一下子不敢动,嘴唇微张,“小桀哥。”   他的声音颤颤巍巍,孟桀掠开他的额角的碎发,温热的嘴唇贴着余夏的鼻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哼。   湿答答的吻声在房间里响着,余夏陷在被子里,细瘦的腕子被扣住,孟桀的膝盖分开他的腿。   是互相压制的姿势,孟桀低头看余夏,手指点着余夏的额头。   余夏喘着气问:“小桀哥,你只和女人做过吗?”   “嗯。”   “要不要试试和我做?”   孟桀嗤笑,他说:“现在不是在做吗?” 第15章   孟桀吻他,吻他的力度凶猛蛮横,仿佛换了个人,余夏后背磨着床,头抵在床板上,视野里晕染开水花,他呜咽一声,喉咙里发出类似于小猫的咿呀。   孟桀听到声音,一口咬住他的喉咙。余夏猛地一震,费力地睁开眼,孟桀的手合在他的脸侧,轻轻摩挲,而后起身。   余夏愣住,孟桀坐在床边,手摸到掉下来的烟盒,嘴唇含着一支烟,点了火。   “小桀哥?你不继续了吗?”   余夏看着他的后背,孟桀没看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侧脸的轮廓陷在阴影里晦暗不明。   他吸了两口烟,站了起来,转过身,视线落在余夏脸上。   烟抿在唇间,他抬起手,覆着一层薄茧的手指点着余夏的额头,轻轻一推,余夏往后倒,后脑勺跌在被子里的时候,他听到孟桀说:“我好像对男人硬不起来。”   “啊,不会吧。”余夏睁大眼,不敢置信。   孟桀觉得他的反应太过,皱了皱眉,脸微微发烫,声音变低,“没和男人睡过。”   余夏还是第一次看到孟桀心虚,他不禁舔了舔嘴唇,扑腾着从床上爬起来,半跪着,脸自己凑到了孟桀身上。   “真的没硬吗?”   余夏用手去碰,孟桀抖了一下,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刚才还勃起的玩意儿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没什么精神,缩成一团藏在宽松的裤子里。余夏大着胆子摸,手指隔着布料,沿着柔软的轮廓轻轻按着,就碰了几下,手底下的软肉就硬了。   余夏抬头,亮晶晶地看着孟桀,像是自己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他咧开嘴笑,“我把你摸硬了。”   孟桀喉结耸动,他盯着余夏,想着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一种背德的龌蹉情绪勾起他的兴奋,刚还软下去的阴茎一下子膨胀,铃口溢出透明的液体,弄湿了裤子。   余夏屏住呼吸,快速抬头看了一眼孟桀。   “小桀哥……”余夏的声音颤抖,盯着那大鼓包,“你的好大。”   比女人直白,孟桀嘴唇微翘,没有任何道德观念,对余夏说:“帮我打出来。”   手里的性器烫的吓人,余夏不过脑子,脱口问:“怎么打?”   孟桀歪了歪头,余夏对上他的目光,脸立刻就红了,磕磕巴巴道:“我没……我没……”   余夏的气势弱下,孟桀用手又碰了碰他的脸,感觉到了较之刚才略烫的热度。掌心往外侧搓揉,沿着下颌在脖颈上磨蹭。余夏像只猫,任由他摸着。   被鼓棒磨出茧的手指,轻而易举让余夏软下了腰。孟桀抱住他,余夏的背靠着孟桀的胸口,呼吸急促,心跳加速,他的骨头一点点收紧,太阳穴发胀,是没办法理解的欲望,那股劲儿,让他喘不过气,薄薄的皮肉裹着脆弱的骨头,绷紧的筋络隐隐发痛。   孟桀的嘴唇落在他的侧脸上,余夏以为他要吻自己,艰难地扭头。孟桀却只轻轻掠过他的耳侧,声音低沉,“我教你怎么样?” 第16章   孟桀拉开余夏的衣服,余夏配合着抬起手,被子外面有些冷,他打了个哆嗦,朝孟桀靠过去。   脱去了衣服的余夏看着瘦得过分,孟桀的手勒在他的肋骨上,都有种会把他不小心一下子捏碎的错觉。他卸去半分力气,头低下,继续吻他。   孟桀的吻很轻,余夏睁大眼,微微仰起头,张开嘴,舌尖主动与孟桀纠缠。   “砸吧”几声,湿漉漉的吻在温暖的被窝里暧昧。   余夏觉得热,特别的孟桀的手沿着他腰侧抚摸的时候,像是有电流划过,他的身体蜷曲,缩得像是一个虾米。   “放松一点。”   孟桀看着他,呼吸变沉,声音低哑。   余夏肩膀收紧,他把自己藏在孟桀身下,忍不住用手遮住自己的脸,闷闷道:“我害羞。”   孟桀眉梢微挑,是第一次在床上见到这样的反应,他问:“害羞什么?”   余夏张开手抱住他,嘀咕道:“别再问我了。”   说了几句话,然后又开始接吻。孟桀的膝盖抵在余夏两腿之间,拢起腿,膝盖骨蹭着余夏腿间那一小团软肉磨蹭。   孟桀半趴在他身上,温热的嘴唇贴着余夏的耳垂,他说:“我帮你打出来。”   余夏没吭声,孟桀又说:“顺便教教你怎么打飞机。”   余夏的脸快红透了,他颤颤巍巍叫了一声“哥”,孟桀侧头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别叫哥。”   余夏“啊”了一声,双腿间被冷不丁触碰,他睫毛颤抖,抽着气道:“那叫你什么?”   “都行,就是别叫哥。”孟桀抿抿嘴唇,手指拨开内裤,掌心擦过平坦的小腹,在纤细的胯骨上摩挲,而后裹住了他腿里微翘的阴茎。这玩意儿握在手里就跟个玩具似的,和它主人差不多,是个漂亮的小东西。   孟桀把玩了几下,那玩意儿就彻底硬了。孟桀躺下,余夏半个身体依偎在他怀里,小腹绷紧,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孟桀的手指顺着柱身上下抚摸,余夏呜呜叫着,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又胀又舒服,身体好像不是自己。   他往孟桀怀里缩,硬挺的小玩意儿一颤一颤,孟桀又碰了几下,指腹磨蹭着那个溢出前列腺液的小口子,没多久,手里湿漉漉的阴茎就射了,乳白色的精液射了他一手。   他侧头,去看余夏,余夏脸上浮出红晕,这张他唯一能记住认得清的脸上闪现出他迄今都不曾见过的艳丽。孟桀盯了一会儿,翻身而起,趴伏在余夏身上,狠狠吻住他。   有时候,接吻不一定是喜欢。   孟桀想,他只是想要利用余夏,占有他,再用他来伤害别人。   至于,余夏知道真相,会不会伤心难过,他一时并未想那么多。   他的世界只有灰,余夏就像是黎明时缓缓绽开的破晓,他得拥有,得先得到。   这般想着,孟桀吻得更深。   余夏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他用力抓住孟桀的手,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声音很大,伴随着张维的声音,说是警察来了。   余夏愣住,孟桀停下了动作。   几秒之后,余夏听到破门声,接着他只觉得身体被猛地抱紧,孟桀用被子裹住他。他被罩在里头,眼前一片昏黑,只听到凌乱的脚步和不同人声的呵斥还有他母亲的声音。   余家人找到了他。   之后的一切对于余夏来说,就是一场始料未及的轰炸。   那些人以为他被绑架了,因为在医院的监控录像里看到了他被一个黑衣服的人用轮椅带走。他们从大门出来,上了辆吉普。   从余夏离开医院到至今,十个小时不到,风雪都还未停歇,尚且还在春潮懵懂里的两个人被分割剥离,仿佛两条掉进网兜里的鱼,掉在了岸上,挣扎无力。   孟桀被人从余夏身上扒开,邱慧像是疯了一样扑过来,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孟桀措不及防,头撇向一侧,他眯起眼看向昏暗房间里站着的密密麻麻的人。   余夏从被子里探出头,他什么都没穿,衣服丢在床下,脖子上是又咬又吻的痕迹,暧昧狼藉一目了然。   邱慧惊怒,看着孟桀指着孟桀,想要破口大骂,可眼下都是人,她忍着那口气,胸口起伏,大声道:“抓住他,是他……是他绑架了我的儿子。”   余夏拉开被子,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孟桀被人用膝盖顶着脖子压在了地上。   他喊着小桀哥,喊着孟桀,喊着放开,扯着被子要出来。   孟桀艰难昂起头,在一片模糊的人影里找到了余夏,他嘴唇微动,低喝:“你别出来。”   余夏僵住,被子堆在腰上,光裸的胸膛在昏黄的灯影里白到发光。   邱慧赶紧过去,脱下衣服罩在余夏身上,她握着余夏的手,声音颤抖,“小夏,小夏,妈妈来了。”   余夏喘着气,声音虚弱,他央求着看着邱慧。邱慧眉头巨震,却是仿佛没听见,充耳不闻。“他没有绑架我,是我跟着他走的,妈,你快叫他们放了孟桀。”   余夏快要急哭了,他看着孟桀。   他们互相对视,孟桀被拉了起来,按着脖子,狠狠低头。 第17章   这对于余夏来说就像是一场还没来得及做完的美梦,被人狠狠泼醒。   他醒过来,彻底醒过来,看着旁人异样的目光,看着邱慧震惊的眼神,打了个冷颤。   孟桀被警察带出去,客厅里张维也被反手挟制着,见到孟桀不禁急道:“小桀哥,这是怎么回事?”   孟桀侧头,正好这时,邱慧从里面出来。他听到高跟鞋的声音,抬起头来,邱慧走到他面前,眼里是克制不住的恨意,目光掠过两旁的人,盯着孟桀说:“你怎么敢……怎么敢对小夏做出这种事?”   孟桀面无表情,双手锁在身后,他说:“这种事?”面露嘲讽,孟桀笑了笑,“这种事过分,还是你做过的事过分?”   邱慧睁大眼,是一副快要晕厥过去的样子。   她年轻时候做过的事情早就被余家花重金从媒体手里把所有资料照片都给买下,往事蒙尘,她以为那些事早就被抹去,缺不料有些事不会淡,该记着的人会永远记得。   当晚,孟桀被带到警局,关了一个晚上,然后就有人来了。不是邱慧的人,是他父亲的助理,找了律师,把他给带了出来。   出来时天已经亮了,风雪停下,剩下一地的白雪。他没穿外套,走出门,缩了缩脖子,摸了一下口袋,下意识想要拿烟,但口袋里什么也没有,手指微蜷,干脆插在了裤兜里。   有人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根烟。孟桀抬眉,伸手接过,对方说:“余老身体不行了,不可能再生出孩子来给他的小儿子治病,只能找你。”   点火吸烟,孟桀抽了一口,又听身边人道:“邱慧闹了一场,但没办法,他儿子快死了,她只能忍。”   孟桀皱皱眉,转过头,说话的人戴着眼镜,眼神薄凉,“孟桀,你这什么表情?”   “什么?”   “一副不忍心的样子。”   孟桀把头低下,变长了的眼尾落下一截灰,他低声道:“有什么不忍心?”   “我听说,邱慧找到余夏的时候,他是和在床上。”对方笑了一声,语气嘲讽,“还真有你的,不过你不会是真的是和余家那个好上了吧。”   孟桀抿了抿嘴,“梁真,你话太多了。”   梁真挑眉,“有些话我说在前头,当初是你找我来调查他们的,我帮了你,也是因为你能帮我,余老病重,他只有余夏和你两个儿子,余夏又是那个身体,也是活不长的,只要他们一死,我就会帮你得到余家的所有财产。”   孟桀不吭声,梁真怕他后悔,便说:“你不是一直想要报仇吗?这个时候要是打退堂鼓了,我……”   孟桀打断了他的话,语气略沉。梁真看向他。孟桀夹着烟,手垂在腿侧,面无表情道:“不会的。”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不会心软,余夏对于他来说,什么都不是,他只是想要利用,利用余夏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孟桀和梁真是在半年前联系上的,梁真想要余家一般的家产,孟桀只想要报复,于是阴谋像是长在暗处的毒蘑菇,在他身上悄悄发酵膨胀。他一步步接近余夏,观察他审视他,恶毒地想着他什么时候死掉。   然而他却在那夜,余夏快要死的那个晚上,从大雪里,把人捡了回来。   不该去多看一眼,不该去过问,不该让自己感受到这份纯粹的喜欢。   孟桀掐灭了烟,深沉的郁色藏进无尽的雪夜里。   他不适合被光照亮,他的人生早就在一开始便毁了,被余家给毁了。   余夏身体太差,那天晚上被带回了医院后,病情就加剧了。邱慧一直在床边照顾他,恳求着让他配合治疗。   “小桀哥呢,他在哪里?”   反反复复,余夏只是问着这句话。   邱慧一开始不肯说,后来实在是没办法,咬了咬牙,告诉他,“他被人从警局带走了。”   余夏愣住,邱慧盯着余夏,身体微微前倾,低声道:“小夏,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谁不重要,我只知道,我喜欢他。”余夏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手背上全都是扎针的淤青,他用手指去碰邱慧,声音很轻,“妈妈,我喜欢男生,我喜欢小桀哥,好喜欢他。”   虽然能猜到,可当邱慧真的听到余夏这么说时,还是呆住了。   说是震怒都不为过,她站了起来,一把甩开余夏的手,接着就是一巴掌,和她扇孟桀时一样响亮。   余夏愣住,脸上的疼痛让他回神,他仰头,呆呆地看着邱慧,嘴唇微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邱慧指着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喜欢谁都可以,男人女人就算是人妖,我都不会打你,但你怎么可以喜欢他?”   “为什么不可以?”   不是余夏的声音,病房的门被推开,孟桀站在门口,一身黑。   余夏扭头,眼里骤然亮光。   他朝孟桀伸手,孟桀朝他走去,单手放在余夏的肩膀上,转头瞥向邱慧。   他问:“为什么余夏不能喜欢我?” 第18章   为什么不能喜欢?   这种道理,难道孟桀不会明白。   同父异母血脉相承的兄弟,纲常伦理世俗偏见都是余夏不能喜欢他的理由,可这与他有什么关系,痛苦的是别人。   他是个自私的人,没什么道德观念,也不会说,为了让余夏不受偏见,去拒绝这么好的能够报复邱慧的机会。   他站在余夏身后,面对着邱慧,脸上是罕见的笑。   邱慧脸色苍白,声音颤抖,“你怎么在这里?”   梁真也走了进来,邱慧见到他,愣了愣。梁真拿着一份文件,朝邱慧略微点头,低声道:“夫人,关于余先生遗嘱的事情,我需要和您重新确认。”   邱慧听到这番话,下意识去看孟桀,见他单手背在身后,肩膀宽阔,下颌紧绷,神态与余家大宅里那张余先生年轻时候的照片如出一撤。她心跳陡然变快,不知为何觉得一丝寒意。   余夏是完全没有被这诡异的气氛所影响,他抓住孟桀的手,轻轻晃了晃。   孟桀垂眸,余夏看着他,“小桀哥,你还好吗?”   “我没事。”   孟桀眼神软下来,没那么凶狠冰冷。余夏点点头,凑过去,用力抱住他,拖着一点哭音,满满当当全都是撒娇,“我快担心死了。”   邱慧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她想要把孟桀从余夏身边拽开,可是她不敢。她有太多秘密,也不知道孟桀知道多少,这些东西要是被余夏给听到了,后果不堪设想。   门合上,房间里就剩下余夏和孟桀两个人。余夏拽了拽孟桀,让他坐自己身边。孟桀坐下,余夏就整个人往孟桀怀里钻。那夜带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就像是一场大型车祸,他的身体里还留有分开时的恐惧。   孟桀看了看他,见余夏脸上的笑,他抿了抿嘴唇,张开手搂住余夏,重复道:“我没事。”   “我妈就是这样,她是把你当做绑匪了,但我后来去和警察说了,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孟桀摇头,“为难我,我还能来找你吗?”   “不能。”余夏用头去撞他,脑袋抵在孟桀胸口,闷闷道:“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我连累你了。”   孟桀沉默,房间里很安静,窗外似乎又下雪了,细雪慢慢飘落,空调外机扑簌簌吹着风,快要融化的冰棱掉在窗台,“啪嗒”一声。   孟桀开口道:“余夏,我接近你的确是有目的的。”   余夏脸上浮现茫然,孟桀像是一场过不去的冬天,不管怎么去靠近,眉眼里都有一股子淡淡的冷意。他突然有些怯,稍稍后退,腰却被猛地掐紧,孟桀盯着他,对他说:“我记不住人脸,去看过心理医生,说我这个是人脸识别障碍,算是一种精神疾病。”   余夏呆住,孟桀审视着他的反应,接着说道:“我尝试过吃药和心理治疗,但是没有用,我到现在为止,还是记不得张维他们长什么样,我甚至连我自己的长相都不能描绘出来。若一个人没有特别明显的特征,当他和我面对面时,即使是见过几次面,他对于我来说就还是个陌生人。”   余夏有些转不过来,他皱起眉,直接问道:“那你记得住我的脸吗?”   “这是我接近你的目的……”之一。   孟桀松开他的腰,抬起手,指尖点在余夏的额前,轻轻往下划,勾勒出鼻梁的轮廓,他说:“你是我唯一记得的。”   孟桀说的是事实,他想,自己这样也不算是在撒谎。他的的确确是只记得余夏的脸,也是因此被余夏吸引。他没有骗余夏,他只是没有把事实全部都说出来。   “我和我妈妈说了,我喜欢你。”   “我听到了。”孟桀碰了碰他肿起来的脸,“疼吗?”   “疼。”余夏说:“你亲我,我就不疼了。”   可能是有些愧疚和不忍心,孟桀没有像之前那样拒绝余夏。   余夏说抱紧一些,他便收紧胳膊。余夏说亲一下,他就低头嘴唇在余夏的脸上轻点。余夏说要亲嘴,孟桀皱皱眉问,你不是脸疼吗?   余夏笑了,用手戳戳他的腹肌,“我还想你想的心里疼呢?”   孟桀愣怔,迟钝道:“要我怎么做?”   “你多想我一点就好了。”   “我有。”   “有吗?”   “有的。”   余夏笑出声,孟桀听着他的笑声,觉得喉咙有些痒。   余夏说:“就算你哄我,我也高兴的。”   孟桀用手碰碰他的头,手指突然顿住,他盯着余夏额角的针眼,低声问:“这个是怎么回事?”   余夏眨眼,想要撇开头。孟桀掰过他的脸,余夏咬了一下嘴唇,慢吞吞道:“我手上扎满了针,吊针挂不进去,只能扎额头上。”   “疼吗?”   余夏摇头,“不疼的。”   孟桀撩开他额角的碎发,语气很低,“巴掌疼,这个反倒不疼了吗?”   余夏不语,孟桀的后槽牙抵在一起,气氛沉闷下来。   余夏问:“你不高兴了吗?”   孟桀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亲他的额头,“不疼了。”   三个字,声音低沉缠绵,像是在安慰,前所未有的温柔。   余夏瘪嘴,眼眶湿润,他吸了吸鼻子,双手缠在孟桀的腰上。心上犹如被磐石压着,好重好累,他往孟桀身上靠,第一次和人说,第一次说出自己的害怕恐惧不甘,他说:“小桀哥,我不想死。”   心里有什么在骚动,面对着这样子的余夏,孟桀是没办法不心软。所谓的复仇一等再等。   余夏是谁,是他弟弟,是他仇人的儿子,可这些,在这个刹那似乎也不再重要了。   他要的是什么,他想,他要余夏活下去。 第19章   过完年,比往年都似乎要漫长许多的春节终于结束了。城市里回家的年轻人陆陆续续归来,酒吧街里来的人变多,这一带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孟桀的乐队就剩下他和张维两个人,随着周荔的退出,队里的另外一个大学生也说要下学期就要毕业,时间紧凑,就不玩乐队了。   一个主唱和一个鼓手,又没什么名气,没哪个酒吧找他们来表演。   张维有些愁,早上还没睡醒,就收到了房东催房租的电话,他拿着手机,连打了好几个哈切,穿过客厅去找孟桀,想问问他,之后该怎么办。   没想到刚打开门,就看到孟桀套着一件黑色卫衣,弯着腰正在穿裤子,大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了个新纹身,这次终于不是黑色的了,远远看着像只灰蓝色的小猫,非常诡异。   “你去哪里?”张维问。   孟桀拽上拉链,吐出两个字,“医院。”   “又去?昨天不是去过了吗?”张维皱眉,继而道:“余夏病的很严重吗?”   孟桀低头,扭住扣子,低低“嗯”了一声。   张维忍不住问,“他这生了什么病,上回就昏过去了。而且他家里人也太不好相处了,之前还把咱俩当绑匪了,我这还是第一次被警察按着胳膊拖进警局。”   “血液里的毛病。”孟桀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不在焉回了一句,隔了几秒,又道:“能治好。”   张维是头一回看孟桀这个样子,觉得有些陌生。   这两天雪停了,天没之前那么冷。孟桀就穿了件卫衣,黑色裤子上还有几个破洞,戴上头盔,骑摩托去的医院。   他昨天答应了余夏要早一点过去,余夏中午不想在医院里吃,孟桀打算带他偷偷出去吃点东西。   孟桀到时,邱慧正在喂余夏吃苹果。余夏在他妈妈面前,很多时候,还像个小孩。吃苹果喜欢用勺子刮来吃。   孟桀进来,邱慧看了他一眼,态度没像之前那般激烈,只是很冷淡。她放下勺子站了起来,径直朝外走。孟桀站在门口,侧过身,邱慧从他身边走过。   邱慧这么隐忍克制是有原因的,梁真和她提了遗嘱的事情,丈夫身体不好,儿子又生了病,如果两个都死了,那么按照她一开始签署的婚前协议,她自己是一笔钱都分不到的,就连现在住的房子都会收去,而这所有的庞大的家业,则都会给孟桀继承。   她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而梁真告诉她不要和孟桀撕破脸皮,现在孟桀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做吧,只要余夏康复了,就没孟桀什么事了。   平时邱慧也不是个这么好打发的人,但现在她真的是黔驴技无计可施了。   她拉开门,听到身后孟桀和她儿子的说话声,手腕的青筋一根根突起。门缓慢合上,邱慧靠在门板,侧耳听到自己儿子叫着孟桀的名字,是难掩喜色的声音,长吸一口气。   “小桀哥,你怎么才来?”   “刚睡醒就过来了。”孟桀拖了个椅子过来坐下,没什么坐姿,右腿搁在左膝上,一脸惺忪。   “我四点就醒了,醒了就一直等你。”余夏今早输液了,手上是好不容易扎进去的针管,他小心翼翼往孟桀这边靠了靠,脸靠着枕头。   孟桀把腿放下来,半弯着腰,脸凑近了些,“为什么醒那么早?”   “疼醒的。”余夏像只受了伤的小羊,虚弱地叫唤了两声。   孟桀揉揉他的头发,问:“那还吃得下东西吗?”   “你要带我出去吗?”   “嗯。”   孟桀垂眸,黑白分明的眼里是余夏的笑脸,他似被感染,嘴角微微勾起问:“那么高兴?”   余夏坐起来,张开手搂住孟桀的脖子,双腿分开直接坐在了孟桀膝盖上,他把脑袋抵在孟桀胸口,呼吸浅浅。孟桀看到他微红的耳垂,心里觉得很奇妙,一个人的亲近怎么可以让他觉得这么舒坦,好像这个人本来就是属于他的。   “就是高兴,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开心。”   孟桀听到他这么说,忍不住抱紧他。但怀里的人太瘦,那种消瘦,是一日一日的变化,前几天抱着时,还能感觉到些许重量,如今好像就剩下一把摇摇欲坠的骨头。   嘴角边的弧度消去,孟桀抿唇。他扶起余夏的腰,往上一提,余夏整个人直接被腾空抱起。   人被放在了窗口矮柜上,柜子比床要高出一截,余夏的腿够不到地,细瘦的两只腿一晃一晃,双手撑在大腿两侧。   孟桀给他从单门衣柜里拿了衣裤袜子,而后单膝跪在地上,手掌托起余夏的脚。   余夏愣住,脚趾蜷紧,身体往后缩了缩。   “你做什么?”他红着脸,声音很轻。   “给你穿袜子。”孟桀用手撑开袜口,直接给他套上。   余夏有个坏习惯,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就是喜欢光脚,他动了动被袜子裹住的脚趾,瘪瘪嘴说:“穿袜子不舒服。”   孟桀头都没抬,伸手圈住他另外一只脚踝,语气很平淡,“不穿袜子会生病。”   余夏小声嘀咕,“我都这样了,也不怕那另外一点小毛病。”   “谁和我说要活下去的。”   余夏哽住,立即去看孟桀。孟桀神色平静,低头给他把袜子都穿好,又从床下把余夏的短靴拿过来套上。余夏小心翼翼打量着孟桀,怕他是生气,也不敢说话。   等到穿戴整齐,孟桀抬起头,余夏连忙撇开脸。   孟桀换了个姿势,蹲在他面前,伸手掰过余夏的下巴。   他们对视,余夏听到孟桀说:“余夏,我留下来,不是为了和你过余生,而是要和你度此生。” 第20章   孟桀给余夏穿了两三件衣服,还觉得不够,又拿了件外套,整个把余夏裹住。   余夏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有点点闷。”   “多穿点,外面冷。”   余夏瞅了眼孟桀身上那件单薄的卫衣,撇了撇嘴。   余夏不是第一次偷偷从医院溜出来了,熟门熟路着绕过护士台,孟桀跟在他身后,余夏突然回头,抓住他的胳膊,“把头低下。”   孟桀眨眨眼,反手攥住他,长臂一揽,从后直接抱住余夏,用脚踢开楼道侧门,两个人藏入角落里。   余夏感受着掐在腰上的手,回过头,呼吸微乱,他嘀咕道:“我妈怎么来了?”   孟桀没回应,余夏仰起头,发梢碰到孟桀的下巴。   孟桀稍稍后退,低声道:“你头发上什么味?”   余夏愣了愣,耳垂有些烫,咕哝道:“我昨天刚洗了头。”   “挺好闻的。”孟桀凑近了些,鼻尖蹭过余夏的额头。余夏感觉到温热的鼻息掠过额角,他僵着脖子,后颈微微发麻,突然一双手覆上,手指顺着脖后突起的骨头揉捏。   余夏“唔”了一声,软下来的腰被另外一只手扣住,身体前倾,柔软的嘴唇被轻轻啄了下。   楼道的感应灯暗下,昏暗中,余夏睁大眼,孟桀的吻与之前不一样,不算温柔,有些急切,舌尖被嘬得有些疼,他蹙眉,身体被推到了墙壁上。孟桀的手在他腰上揉捏,无光的转角里,只剩下接吻时发出的啧啧声。   余夏喘不过气,可是搂住孟桀脖子的手却不舍得推开。他急喘着,胸口开出了一道湍急河流,用力抱住孟桀,仿佛眼前的人是海中浮木。   吻蹂躏过唇角,在下巴上轻啄,而后往下。孟桀扯开绕在余夏脖子上的米色围巾,嘴唇蹭过颈侧,在细嫩的皮肤上亲了亲,而后张开嘴。   余夏觉得有些刺痛,喉咙里发出声响,像只被主人逗弄发出咕噜声的小猫。他小声叫着小桀哥,孟桀低头,眼睛微微眯起,手指掠过他的头发,下颌抬起,一个吻重新压在了余夏的嘴唇上。   楼道外,人声脚步声盘旋,余夏的后背压在墙上,脊椎被硬邦邦的石墙磨得有些疼。他往孟桀怀里靠了靠,小腹突然被什么给戳了一下,他愣住。   孟桀喘息,单手支在余夏脸侧的墙壁上,呼吸变得粗重。他像是在克制,眉头紧蹙,就在他往后要退开时,余夏突然踮起脚,手臂整个环住他,孟桀措不及防,重新低头,他们相隔毫米。   楼道的感应灯微弱亮起,呼吸纠缠,彼此的脸上浮现欲望。孟桀眸中深黑,余夏扎在他那片黑暗里,让他有一种,自己会把余夏吞噬的错觉。   他心思复杂,嘴抿成一条直线,低声问:“不放开?”   余夏舔了一下上嘴唇,门牙又轻轻咬住下唇,被吻到红肿的嘴唇像是一朵烂漫绽开的花。他凑到孟桀耳边,孟桀几乎能嗅到那股馥郁诱人的芳香,而后引诱人的玫瑰对他说,“小桀哥,我……我学了点。”   “什么?”   “给你……做这个。”   余夏佯装镇定,伸手去摸,手掌一下子按在了孟桀的腹部。   孟桀让余夏穿得像只熊,自己却就只穿了两件,黑色卫衣里一件单薄的短袖。薄薄的布料下面是几片结实的腹肌,他沿着那深深浅浅的轮廓抚摸,孟桀喉结耸动,下颌绷紧。   余夏屏住呼吸,一鼓作气蹲下身,孟桀皱皱眉,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这是在做什么?”   余夏张张嘴,干巴巴道:“上次我没弄好,所以我……”   孟桀打断他的话,“在这里?”   “不可以吗?就我们两个人。”   楼道隔门外安静下来,走廊上的人应该都走了,四周又变得安静,灯随之暗下。   孟桀拽着他的胳膊,用了点力气把他拉进自己怀里,轻轻松松把人擒住。余夏被他勾着脖子,听到他说:“不可以。”   “为什么?”   “我不想在这地方看你这么做。”   “啊?”   “心里不舒服。”   余夏愣住,没想过孟桀会这么说,他有些不知所措。在感情里,他是一个新手,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也知道自己这份喜欢是对孟桀不公平的,一厢情愿地粘上去,几乎是逼迫着孟桀接受。   他以为孟桀没那么喜欢自己,可喜欢究竟是什么?   是飞蛾扑火还是明知道前路是荆棘是悬崖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却还是跳了进去。   喜欢、爱意、喜悦、不舍……这些,这些情绪焦灼在孟桀心口,叫他情不自禁,让他难以自拔。   就算仇恨如山海,可似乎也能……也能放一放。   孟桀在心里叹息,捏住余夏的下巴,吻是如余夏希望的那般温柔。   怕被人看见,就没坐电梯,直接从黑乎乎的楼道里往下走。   余夏是病人,孟桀就背着他。余夏趴在孟桀的后背上,脸贴上去,心里还有些不可思议,悄声问:“小桀哥,你干嘛突然对我这么好?”   孟桀走得很稳,余夏几乎感觉不到颠簸,孟桀看着前面,对余夏说:“不是你说让我对你好点吗?”   余夏撇撇嘴,用脸去蹭他的肩膀,纠结道:“是这样没错,可也不能这么好,会让人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死掉。”   孟桀沉默,脚步在旋转楼梯上回荡,他在一楼停下,想了想说:“如果能治好,你会好好接受治疗吗?”   “会的,现在肯定会了。”   “嗯。”孟桀侧身,脚踢开门,走到门外,光线四溢,他蹲下身。余夏从他身上滑下来,孟桀牵住他,对他说:“那就好好治。”   那天的温度不算冷,孟桀骑着摩托,载着余夏去了后街的花鸟市场。那边有家粥店味道不错,不过余夏好像是不满意的,到了店面,看了眼招牌,就失望道:“你带我出来就吃这个啊。”   “你现在只能吃这个。”   “我想吃麻辣烫。”   孟桀直接把他从摩托上抱下来,吐出两个字,“不行。”而后揽住余夏的胳膊,把人给带进了店里。 第21章   余夏嘴里快淡出味了,孟桀给他点了份红豆粥。   “我想吃肉!”   孟桀抬眉扫了他一眼,从自己的皮蛋瘦肉粥里捡了一根肉丝给他。   余夏睁大眼,夸张叫道:“你就给我吃这个?”   孟桀眼里闪过淡淡笑意,他说:“再叫这个都不给你吃。”   “欺负人。”   “就欺负你。”   他俩有一句没一句,余夏佯装生气,孟桀揉了一下他的头发。   吃到一半,孟桀烟瘾犯了,下意识伸手去摸口袋,手指压在烟盒上,瞥了眼余夏,食指指甲扣划着拇指,几秒后松开了手。   从粥店出来,隔壁就是小超市,孟桀到里头去买了条薄荷糖,结账时看到玻璃柜上放着的棒棒糖桶,抽了根草莓味的一块付了钱。   余夏站在车旁,观摩着孟桀的摩托。孟桀走到他身前,掏出一粒糖扔进嘴里,顺便把刚才买的棒棒糖丢给余夏。   “给我的?”   “嗯。”   余夏撕开包装,一口含住,笑眯眯地小跑到孟桀身边,“好甜,我喜欢。”   孟桀看着他的脸,刚才突然涌上来的烟瘾慢慢消退,心里没那么焦躁,他低声问:“要不要去逛一逛?”   “好啊,我都没来过这,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没好玩的,都是些花草。”   这地方是孟桀从小长大的,小时候母亲会在这里摆摊,卖一些盆栽,供他们母子生活。后来母亲去世,他就从这里出去了,一直在外面晃荡,直到被孤儿院接去。   小时候的记忆从这里离开后,差不多都是不好的,也没什么可想。孟桀嚼碎了那颗糖,稍稍走快了两步。   花鸟市场一大早人就很多了,大多都是些遛弯的大爷和跑出来晨练的阿姨,也有快要迟到的学生和上班族,路过这里匆匆忙忙买一些早点离开。   余夏跟在孟桀身后,目光在四周摆出来的摊子上流连。有个小摊贩摆在地上的几盆花特别漂亮,现在天气冷,像模像样盛开的花挺少的,像放在地上那么大一盆蓝紫色的绣球花还挺夺人眼球的。   余夏忍不住驻足,站在摊前看了会儿。老板坐在躺椅上,阳光斜影落下,暖洋洋的,他见人来也没起身。还是余夏主动搭话问这是什么花,他才慢吞吞坐起来,指着堆在地上的花说:“这叫无尽夏。”   余夏眨了眨眼,蹲下身,脸凑到那团绣球花前,伸手戳了戳细嫩的花芽,“为什么叫这名字?”   “因为它的花期很长,从晚春到夏秋延绵不绝。”   孟桀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余夏扭头,动作幅度太大,身体往后倒,孟桀早有预见,手挡在他的腰侧,抱住了他。   “一回头,你就不见了。”孟桀语调平平。   余夏被他拉起来,靠在他胸口,指了指地上的花,“我想要这个,你买给我,我没带钱包。”   “微信支付宝都可以。”老板冷不丁插话。   余夏一顿,他其实就想着让孟桀送花给自己。他抿了抿嘴,正要说话,就听孟桀说:“要几盆?”   “两盆,我要蓝色和紫色的。”余夏笑开颜。   孟桀付了钱,老板把花放进两个塑料袋里递给他们。   余夏伸手要去接,孟桀直接把两盆花都给拎了起来,“我来拿。”   “重吗?”   “两盆花能有多重?”   孟桀单手提着两盆无尽夏,又腾出另外一只手牵起余夏。他们靠的很近,肩膀和肩膀轻轻碰撞,周围的人拥挤而过,孟桀干脆搂住了余夏。   吃了早饭,逛了圈花鸟市场,买了两盆花,一个上午就稀里糊涂没了。余夏觉得特别开心,他以前总觉得时间难熬,生病的时候浑身都疼,疼的时候每一秒都像是一辈子。他以为自己到死都会在这漫无边际的疼痛里煎熬,可没想到还会有快乐的存在。   他们买下的花叫无尽夏,花语是期待的团聚和美满的婚姻,拥有延绵不断的花期,还有一个别名叫做无尽夏新娘。   他要是没有生病就好了。   他就也能拥有期待了。   那天回去后,余夏就发起了低烧。应该是吹了风,他的免疫力现在很糟糕,身体就像是一块碎掉的玻璃,外力稍稍碰一碰就会四分五裂。   医生说余夏的状况不乐观,邱慧用怨恨的目光看向站在角落里的孟桀,快步冲上去,护士揽住她。她用力挣扎像是疯了,大喊着,“孟桀你就是要还余夏,那么冷的天,带他出去做什么,你要是恨我,你冲着我来啊,为什么,为什么要折磨你弟弟。”   孟桀靠在墙角,像是一截光落下的影子,他稍抬起头,未看邱慧一眼,而是对边上的医生说道:“我是他的哥哥,我们流着一样的血,给我做个检查吧,如果配对成功了,我就捐。”   余夏又是被疼醒的,虽然以前也会疼,但这一回醒过来,那种疼痛像是海啸,整个把他给吞没了。他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好像浸泡在冰冷的海水里,盐巴从伤口渗透进去,痛得他觉得自己就要这么死了。   邱慧叫着他的名字,余夏睁大眼,看到邱慧的脸,一下子就哭了,哽咽着说妈妈我疼。邱慧想去抱他,又怕挪动了他会让他更痛。   余夏昏昏沉沉哭着,喉咙好像被刀片划开,出声都不利索,他喊着妈妈,又喊着小桀哥,问邱慧小桀哥在哪里,他要见他。   邱慧愣了愣,她侧头,余光落在别处。   某处角落,某个阴影,某面隔这一切的门后。   她是知道孟桀在哪里,可她不说。这段时间,她已经受够了,强忍着对于孟桀的厌恶,把他与自己儿子的亲密视而不见,就是为了孟桀答应捐献。   而现在事情尘埃落定,她就不想再忍受。   她说不知道,她还告诉余夏,孟桀再看到他发烧后,怕承担把他偷偷带出去的责任,就一声不吭离开了,是个没有骨气没有责任的人。这样的人不值得,不用去可惜。   余夏连着好几天发热,可他还没烧糊涂。   他知道自己妈妈的性格,邱慧说的话,他一句都没相信。只觉得是邱慧不让孟桀来看自己,心里难受,又恍恍惚惚疼了好久,身体疲惫不堪,意识逐渐昏沉,才终于昏睡了过去。   之后这样似醒似睡的状态维持了一个多星期,余夏精神好一些时,会偷偷用手机联系孟桀,电话微信都发了,但对方却都没有回复。   “现在不像是以前,技术发达了,不用刺脊椎采骨髓,也不要你手术,就是通过血液分离机,采造血干细胞,就跟血站里采血差不多。”   高分辨相合以后,孟桀就住进了医院,连着四天在静脉注射一针动员剂,到第五天的时候,开始采集。和医生说的差不多,这就跟献血差不多,孟桀仰靠在床上,侧头看着玻璃窗外落下的枯叶。   初春到来,枯瘦的树干上横生出几簇嫩芽。他闭上眼,连自己长什么样都没办法描绘出来的脑子,清晰地浮现余夏的脸。   笑着的、哭着的、生气难过……宛如一件件琳琅满目的礼物,在他面前展开。   静脉被一根管子牵着,随着时间流逝,身体的小半边好像麻木。孟桀觉得有些冷,身体逐渐变得松散,在他意识昏沉时,护士进来,告诉他结束了。   护士让他休息会儿,孟桀又在床上躺了一段时间,直到晚霞铺满了窗台,天色一点点变暗,他睁开眼,呆呆地看着昏暗的上空。   余夏能活下来吧。   他抬起另一只手覆在胸膛上,摸着跳动的心,第一次……心神不宁。   当天晚上他就从医院出来了,当他完成了捐献后,他就又变成了一块随意可丢的抹布。没人管他,没人在乎他,没人知道他。   冬末的最后一场雪,摩托停在室外积了一层冷雪。孟桀没去碰摩托,而是抱着手臂,沿着小路往外走。   走到路口,正要打车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他的面前。   轮胎铲起雪水,车子停下,梁真从车里出来。   孟桀低头,看着眼前的黑色皮鞋,看没认出眼前的人是谁,脸上就挨了一拳头。他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往后倒,重重摔在了雪地里。   “你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救他,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功亏一篑。”   孟桀坐在地上,又开始下雪了,细小的雪片缓缓飘落,掉在他的睫毛上,很快融化,像是一滴泪。   他扬起头,下颌上是被打出来的一片淤青,嘴角擦破了皮,渗开血丝。孟桀的脸被冰雪冻住,苍白得吓人,他侧头看着站立着气到浑身发抖的梁真,沙哑道:“夏天快来了,余夏说冬天太冷,摩托坐着冻人。所以我要在夏天的时候,带他去兜风。”   “什么?”梁真匪夷所思看着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天实在太冷,孟桀缩了缩肩膀,自言自语道:“所以他得活下去,活过这个冬天,活到下一个夏天。” 第22章   余夏在层流病房里住了差不多三个月,出来时,季节已经从晚冬一跃而至到了初夏。光落在他脸上的时候,皮肤有些痒,空气里的粉尘轻飘飘浮动。   他用手碰了碰鼻尖,扬起头微微眯起眼,看着蓝天白云间的太阳。   邱慧拿着衣服过来,米色长袖,余夏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三个月的治疗,好像要把他的身体给掏空,旁人以为他是得救了,但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那种前所未有的痛苦,如今就算是挨了过来,可还是有些恍惚,好像现在脚踩着的地不是地,是一片云,有风吹来,就会散落。   余夏站在一旁,听着医生的叮嘱,都是一些平时生活要注意的,忌口的饮食,休息得当,每周来医院一次,还得维持一年治疗,而且还要做骨穿,不知道会有几次,总之是不会少的。   “抗排异的药片天天都要吃,不能断,还有就是最好避免性生活。”   余夏抬眉,神色微动。邱慧脸上一闪而过异色,她抬起手,碰了碰余夏的额头,扭头笑道:“小夏没女朋友呢。”   余夏撇开头稍稍避开,邱慧收回手。   司机开车接他们回家,余夏靠在后座,阳光实在是好,他忍不住把窗降下一条细细缝隙,一撮风吹进,他往窗旁靠近了些,看着窗外。   邱慧坐在他身边,见他这般,便道:“把窗升上去,你不能吹风。”   余夏没动,邱慧怕他感冒,伸手越过他的肩膀,直接给他把车窗升了上去。余夏没动,邱慧顺手摸了摸他戴着帽子的头,温和道:“夏夏,你要乖一点。”   这样的话是余夏从小听到大的,邱慧对他的爱护是真的,对他的控制欲也是真的。余夏往后靠,酸痛的脊椎抵着靠背,一声不吭。   很快就到家了,余家的房子很大,黑色雕花铁艺大门敞开,车子进去,绕了几圈,最后停在了大门前。   余夏刚才好像睡着了,反正精神不好,人长期都是浑浑糊糊。邱慧把他叫醒,他慢吞吞睁开眼,迟钝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余家里有两个病人,一个余夏,一个余老,整个房子进去就是死气沉沉的,倒是邱慧一身孔雀蓝釉色的长裙,显得靓丽。   到了家,余夏看了眼楼上,还没等他开口,邱慧就说:“你爸爸吃了药已经睡了,他知道你回来了很开心。”   余夏点头,说来奇怪,从小他就对自己的父亲亲近不起来。又被邱慧拉着坐在沙发上扯了几句,余夏打了个哈切,低下头说:“妈妈我累了。”   邱慧脸色顿变,布满歉意道:“是妈妈没注意,也是太久没见但你了。”   余夏摇头,“您别这么说,我想先去休息。”   “去吧。”   余夏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稍稍吁气,手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腿有些软,身体晃了晃后才慢慢站直。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巨婴,身体脆弱又敏感,上楼时走了几步阶梯,膝盖骨就泛起一股酸意。余夏越走越慢,气喘吁吁到了二楼,推开自己的房门,四肢张开,倒头倒进床内。   是真的累,闭上眼就睡着了,然后就开始做梦,迷迷糊糊里好像又见到了小桀哥。   梦境里他的身体彻底好了,小桀哥骑摩托载他,正值夏日,暖风拂面,郁郁葱葱的香樟树上是蝉鸣声声。摩托停在夜市外,他被抱下车,像个小孩,小桀哥牵着他的手,叫他不要乱跑。   他说口渴,小桀哥就给他买了半个西瓜,边走边吃。路边摊上的烧烤看着很好吃,他说要吃,小桀哥就又给他买了几串羊肉。   吃剩下的西瓜归小桀哥,他则咬了一口羊肉,嘴上大概是蹭上了油,小桀哥伸手,长着粗茧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嘴角。   他睁大眼,看着小桀哥的脸,他们越来越近,就在他以为会接吻时,梦醒了。   温热的夏风骤停,飘香的烟火味消失,人来人往的嘈杂静下,什么都不见,什么都没了。   他睁开眼,眼泪堂而皇之顺着眼眶掉下来。余夏翻过身,抱着枕头,难受的呜呜哭了起来。   他不知道是怎么了,为什么小桀哥突然就不回他信息了。   在进入层流病房接受洗髓治疗前,他给孟桀打了很多电话,也发了许多信息。他问孟桀在哪里,能不能来看看自己,他很害怕,害怕疼,害怕孤单,害怕捐献者反悔,也害怕移植失败,自己就这么死了。   可孟桀没有回复他,电话从长长久久的拨号声到关机。   这样的活着,有什么意思。   后期的治疗很单调,每天按时吃药,很多东西都要忌口,生活就像是一潭死水,唯一能激起些水花的大概就是骨穿了,打一些消炎抗排异的药水到身体里,疼得要死。   一恍惚,大半个盛夏都要过去了,天气越来越热,余夏蜷在沙发里,落地窗前飘着乳白色的纱帘,几撮光隐隐约约透入。   邱慧从外面回来,在楼下没看到余夏,家里的佣人告诉她,余夏在楼上睡觉。她放下包,往楼上走去。   这几天公司里发生了很多事,一直给他们做法务的律师梁真被人举报,说是在执业活动中泄了当事人得商业秘密。而那些所谓的秘密,就是余家人想要深埋的往事。   邱慧以前叫余慧,是余夏祖父的私生女,是余夏父亲同父异母的妹妹。   所谓的乱伦,所谓的道德,从很早起就存在了和消失了。   邱慧一直压着的丑闻,被掀开了一角后,在这个如今信息化迅速增长的时代里,就跟一场暴风雨,袭卷着余家的所有人,包括余夏。   邱慧推开房门,并没有看到余夏。   她喊了一声,也没人应答。   走至窗前,姜黄色的软沙发里堆着一条薄薄的空调被,她抖开被子,捡起丢在里面的手机。   余夏的手机,邱慧面不改色熟练地输入密码,屏幕点开,一条新闻横陈在她眼前。   不堪回首的往事,横刀夺爱不伦的介入,邱慧……不应该说余慧死守的秘密,就这样被赤裸裸地展示在了世人面前,她的儿子面前。 第23章   就很恶心,浑身上下,好像被密密麻麻的小虫子爬着。   余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穿着拖鞋,一条到膝盖上的裤子,松松垮垮露着两条细瘦的腿。他走到路口,随手拦了一辆车,脑袋里想着孟桀在哪里,最后脱口而出的是之前孟桀带他去的花鸟市场。   和冬天时不一样了,阳光明媚绿意葱葱的集市让人感觉到一股蓬勃的生命力。余夏把头靠在窗口,睁大眼看着外面。   车停下时,他的身体略微前倾,司机回头,对他说:“是现金还是扫码?”   余夏眨了眨眼,迟缓地反应过来,低声道:“我没现金,手机忘拿了,师傅你能借我电话,我联系一下人。”   “现在出门怎么还能把手机忘了?”司机师傅嘀咕了一声,把手机递给他。   余夏接过手机,抿了抿嘴,按下一串已经熟于心中的数字。   点下拨通,此前打去一直都是占线停机中的电话响了两下后就接通了。余夏屏住呼吸,手掌心里沁出冷汗,他心里的忐忑疑惑焦灼在一起,化成一股股难受的情绪积攒在心里。   为什么,孟桀只单单不接他的电话。   “你好,哪位?”   孟桀的嗓音冷冷淡淡,语调是维持在一条平线上。   余夏吞咽唾沫,喉咙很紧,干涩道:“小桀哥。”   电话那头一刹那的安静,好像连呼吸都停下了,余夏以为他挂了,急急喊了两声,语调快要哭了。   几秒后,孟桀出声,他问:“你在哪里?”   余夏鼻尖发酸,轻声说:“在……在之前你带我来的花市。”   “等着我。”   电话挂断,忙音响起,余夏抹了一下眼角,抬起头把手机还给司机。   “谢谢。”   司机回头看,余夏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又白又瘦的,眼角还带着眼泪,乍一看就跟个小姑娘似的。   “师傅,我哥他待会就过来,麻烦你等一下。”   “没事,没事,今天生意不好,我不急。”   没等多久,也不知道孟桀是从哪里来的,几乎不过五分钟,人就到了。   余夏坐在后座,心神不宁着。   右侧玻璃被轻敲,阳光打在玻璃上,余夏仰头,微微眯起眼,车窗前投下阴影,孟桀的脸藏在逆光里,只能看到他分明深邃的轮廓。   余夏傻愣地盯着,孟桀拉开车门,左手搭在车顶,低头看他,“到我这来。”   余夏吸了吸鼻子,从车上下来,直接扑到了孟桀怀里。   孟桀的手挡在他的后脊上,余夏那么瘦,一根根骨头都能摸得出来。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余夏声音里全都是委屈,孟桀想要放在他背上的手又松开,犹豫再三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推开一些距离,对他说:“生病了。”   “你病了?严重吗?什么病?现在还难受吗?”   非常熟悉的一连串问号,孟桀吁了口气,摇头道:“不严重,已经好了。”   余夏紧紧盯着他,还想说话,就听身后的司机道:“不要意思,一共五十六块,扫码还是现金?”   孟桀侧头,往前走了几步,拿出手机。余夏瞥了一眼便问:“你之前的手机呢?”   “坏了,拿去修,没修好。”   “怎么会坏的啊?”   “摔了一跤,手机掉在地上,就坏了。”   孟桀点开微信,扫了司机拿出来的二维码,点了付款后回头。余夏瘪着嘴,还是不依不饶地看着他。他叹了口气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嘛?”   “手机不可能坏三个月,你为什么三个月都不接我电话。”气鼓鼓的表情,像只小仓鼠。   孟桀抿唇,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余夏,他不可能去告诉余夏,在捐献好后从医院出来的那个大雪天,梁真找上他,他被单方面揍了一顿,断了一只胳膊,手机被碾碎。而之后的一切就像是蝴蝶效应一样,受了伤,打不了鼓,没有演出,赚不到钱,房租到期,他把摩托卖了,重新找了个便宜点的房子,才得以不用流落街头。   他本就一片狼藉的生活,被炮火又一次轰炸,还未修整好的战后地皮又一次炸出了一个大坑。   在这种情况,只要知道余夏还活着就好了,因为其余的,他根本无暇顾及。   然后,因那莫名的自尊心作祟,他没法同余夏提这些。   只能道歉,他伸出刚刚长好的手臂,手指弯曲,指关节轻轻刮过余夏的脸颊,“抱歉,忘了。”   余夏有点生气,但只是有点。   他真的是喜欢孟桀,就算之前再难过气恼胡思乱想,可在看到孟桀的时候,所有的情绪就都没了,只剩下三个字,我想他。   “你是怎么过来的?那么快?”余夏凑到他身边问。   孟桀拉住余夏的手,把他从路边上拽到里面,下巴微微昂起,指了指前面,“我搬家了,就住在这附近。”   “啊?”余夏有些惊讶。   孟桀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身体好了吗?”   “好了,现在的我非常健康。”说罢,余夏弯起胳膊,得意地像孟桀展示着自己根本不存在的二头肌。   孟桀嘴唇微翘,余夏靠过去,踮起脚,措不及防,一个青涩的吻,在艳阳里凶猛袭上。   “小桀哥,我想死你了。”余夏张开手臂,用力圈住他。   孟桀后退两步,听到余夏的哽咽,想要推开他的手停滞在半空,手指僵直,臂弯上的纹身被一条深长的疤撕碎。   没有仇恨作为支持后,孟桀在面对余夏时,反而胆怯了。   想去珍惜这个人,不敢再去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害怕对方因为自己受伤,恐惧对方在知道真相后难以接受的表情。   对于孟桀来说,似乎现在只要知道余夏还活着,还是健康的,还能拥有长长久久的快乐,他就满足了。   他轻轻抱住余夏,没有回吻,也没有推开,只是任由眼前的人像只小狗咬着自己的嘴唇。 第24章   天气热,孟桀带余夏回去,他现在住的地方就在街口,在一栋小楼房的阁楼上。他们的乐队解散了,张维去北京谋发展,现在这地方就孟桀一个人住。   小楼房有三层,三层上面还有一段窄小的楼梯,以前是个储物室,现在被弄成了个三角阁楼。走楼梯上去,老旧的木楼梯“咯吱”作响,孟桀走在前面,半弯着腰,黑色的无袖背心后面晕开一片汗渍。胳膊的肌肉线条优美流畅,黑色的纹身环绕着整个手臂。   余夏呆呆地盯着,突然眼前的人停下,他反应不及,一脚蹬在楼梯上,整个人往前冲,一头扎在了孟桀的背上,鼻子压到突起的骨头,一阵酸痛袭来,眼眶就红了,特别痛。   他“唔”一声叫出来,孟桀转身,这楼梯太过细窄,根本没办法并排挤下两个人,孟桀便蹲下来,差不多和余夏一个水平线,伸手碰了碰余夏微红的脸问:“怎么了?”   “你怎么突然停了下来。”余夏的语气里有些委屈。   孟桀扭头,拇指撇了撇身后的门,“到了。”   孟桀身后以前是扇暗门,改装了后,门的大小也没多大变化。孟桀推开门,低下头,往里走了几步,身体堪堪站直。他朝余夏招了招手,余夏就立刻蹦了进来。   阁楼门摔上,“嘭”一声,天窗震了震。   “随便坐。”孟桀手掌朝外,说了一句。   余夏四顾,这地方比孟桀原先的那房间跟像狗窝,连张床都没有,地上堆了几个纸箱,移动的架子上挂着两件衣服,床边上放着的一块海绵垫像是孟桀的床。他试探着走过去,指着地上的垫子,“我坐这可以吗?”   孟桀点头,等余夏坐下后,他就蹲在了余夏身边,抓起丢在地上的空调遥控器,按了一下扭,冷风簌簌从送风口里吹了出来。整个狭小闷热的空间里一下子就凉爽了起来,余夏额角的汗被风吹走,舒坦地松了口气,“幸亏有空调。”   孟桀“嗯哼”一声,余夏侧头,伸手拽了一下孟桀。孟桀由蹲被拽成了坐,肩膀紧挨着余夏,身体往后靠,余夏直接缠到了他身上。   “都是汗。”   “又不臭的。”   余夏抱住他的腰,孟桀吸了口气,嘴唇又被啄了啄。   余夏双腿分开坐在他膝盖上,整个人贴着孟桀,环着手臂,张开嘴,又是舔又是咬,在孟桀下巴上都咬出一个牙印来。   “小桀哥,你也吻我。”   余夏这么说着,却没有得到孟桀的回应。他能感觉到不对劲,在尝试了几番,感觉到了那股心不在焉的冷意后,缓缓回神,身体里燃烧的热量一点点低迷流失,仰起头,发红的眼里全都是孟桀。   孟桀也在看他,唯一能看得清的人脸就是他了,没办法不去注意不去心动不去喜爱。   可世道就是这样,不想去喜欢的时候,一切的阴差阳错都是要让他去喜欢。能喜欢上了,这操蛋的生活又给他一记重锤。抛弃了仇恨,他这个人只剩下一具空壳。   捏住余夏的下巴,小孩眨巴着眼看着他,清清瘦瘦黛白色的一张脸,可怜的很。   他心里有好多情绪,可更多的是一种被抽空了的无力感。缓了几秒,孟桀低声道:“和我在一起,你会后悔的。”   余夏一愣,快速眨了眨眼,他小心翼翼望着孟桀,语气低下来,“我不会的,我怎么会后悔?”   孟桀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样的冷淡,让余夏心里忐忑焦灼,他紧抓着孟桀的胳膊,手指掐进肉里。孟桀蹙眉,余夏哽着声音,“你不相信我吗?我喜欢你,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了,我不可能会后悔的啊。”   阁楼天窗被阳光铺满,热气从外渗透,冷气又在室内回转,晕眩的光让余夏晃眼。他忍不住闭上眼,眼角漫开眼泪,他听到孟桀说:“我们不合适。”   不合适?   这是什么意思?   余夏睁大眼,泪水顺势往下掉。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生病治疗痛的要死的时候都没怎么哭,却在现在,因为几个字,就委屈得好像天塌下来了。   “什么不合适?”余夏憋了又憋,还是忍不住,他抓住孟桀的衣领,黑色的背心被拽开,脖子上缠绕的纹身像是一幅画。   余夏靠过去,整个人脆弱单薄,像是一张白纸。他把揉碎自己的权利交付给了孟桀,头埋在孟桀的胸口,身体颤抖,低声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既然不合适,不肯和我在一起,刚才又为什么来找我,直接把我丢掉,不是正好。”   孟桀沉默,这让他该怎么回答?   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我该死的一开始只想要复仇想要利用你,因为你他妈是我的亲弟弟,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能承认的亲人,因为你比所有人都爱我。   我舍不得,我不能够丢掉你。   因为我爱上了你。操 第25章   “小桀哥,我不是在质问你,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是余夏先弱了下来,他低着头,眼泪掉在地上。   余夏想到自己的父母,便觉得后背发凉,一阵恶寒在胃里翻滚,伸手小心翼翼抓住孟桀的胳膊,一点点靠过去,委屈道:“你别不要我,我就只有你了。”   我也只有你   孟桀在心里反复敲打着这五个字,而后有什么被撕开,防在心上的枷锁一根根绷断。他知道自己该拒绝的,可没办法,爱像是一记重锤,他什么都不能做,抵抗不了,双腿被折断,所爱之人,成了他的神明,他只能匍匐着跪倒在地。   放下的手重新抬起,轻轻拍打余夏的后背,孟桀抱住他,和他道歉,“对不起。”   “别和我道歉,你又没错。”余夏往他身上靠,张开手像只树袋熊偎在孟桀身上,下巴磕在孟桀肩窝里,他嘀咕道:“再说,我又没生气。”   孟桀抱着他的手紧了紧,两个人靠在一起,天窗边上一阵阵发热,阳光有些刺眼,余夏往孟桀怀里钻,目光不小心碰到了某处,他愣了愣,手撑在床单上,皱巴巴的布料揉在掌心里,舔着嘴唇说:“小桀哥,你怎么硬了。”   孟桀低头,他出来的急,就穿了一条灰色裤衩,棉质的布料很容易显形,某个耸起的地方扎进眼里。   他往后退,速度不慢,但余夏的动作比他更快。手按压着往下,孟桀闷哼一声,眯起眼,漆黑的睫毛倒盖在眼睑上,下巴微昂,突起的喉结紧紧绷着。余夏抬起头,孟桀没把他推开,这就像是个指令,一下子就让余夏兴奋起来。   手上的力气加重,身体紧紧贴合,他勾住孟桀的脖子,阳光刺目,他就闭着眼吻。吻歪了,嘴唇贴在嘴角,牙齿磕到唇肉,余夏睁开一只眼边吻边。孟桀垂眸,捏着他的下巴,眉头微微皱,“吻技真差。”   “我不会,你教我啊。”   “上次教过你了。”   余夏一只手按在孟桀的腹部,人直接坐在他的膝盖上,两只腿往里勾,彻彻底底缠住孟桀,他说:“我没学会,你再教教我。”   “怎么教?”   “嗯……就是……张开嘴……”余夏说着,凑过去亲了亲孟桀,孟桀依言张开了嘴,“舌头要出来些。”余夏探出舌头,柔软的舌尖抵在孟桀闭合着的齿间,顶开一条缝隙,试探着颤住孟桀的舌头。   湿漉漉的吻发出“啧啧”声响,余夏额头上沁出一层薄薄的汗,气喘吁吁停下来,睁大眼看着孟桀问:“会了吗?”   孟桀眼里藏着笑意,顺着他的话说:“会了。”   阁楼里的空气黏腻,余夏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惊道:“不是你教我吗?”   孟桀望着他,终究是忍不住笑道:“看来你比我技术好些。”   “我……我没有。”   余夏反驳,在他怀里扭了扭,哼哼唧唧急于想要撇清。孟桀腹部绷紧,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别按那么重。”   “啊?”余夏猛地反应过来,“哦哦”两声,双手无措地垂在两侧,呼吸又热又稠,他背对着天窗,阳光打在他的后背上,整个脊椎都是烫的。   孟桀的瞳孔在光晕里变成了褐色,余夏低头,张开嘴含住孟桀的嘴唇,孟桀慢慢往后靠,背抵着墙,余夏顺势坐在了他的肚子上。   勃起的地方顶在后腰,余夏的呼吸焦灼在肺里,从骨头到血液都是紧张。脚趾头在袜子里蜷缩,他吞咽唾沫,“小桀哥,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余夏顿住,他们对视,在彼此的眼里看到自己的窘迫,孟桀抿开嘴唇,声音粗哑,“和男人……没经验。”   “我也是。”   孟桀掀开眼皮看他,余夏立即说:“我男人女人都没经验。”   孟桀舔舔嘴唇,想了想说:“学学?”   于是真他妈的做一块看黄片学习了。   孟桀问张维要了个网址点进去,这网站是张维给他的,各色各样的A片都有。工具人张维问他怎么了,他回都没回,又因为嫌烦直接把人给屏蔽了。   对话框安静了后,孟桀半靠在床头,点着屏幕,神情看着还蛮认真的。   余夏坐在床边看他,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孟桀看了他一眼,抬起一只手,“过来。”   余夏立刻贴了上去,后背贴在孟桀胸口,身体蜷缩着,孟桀的手放在他眼前,拿着手机,侧头嘴唇擦过他的耳朵,“看得见吗?”   “嗯。”余夏盯着手机,目光很快从屏幕上离开,落在孟桀几根筋络突起的手腕上,那里也纹了纹身,一个小小的符文,他努力辨别了一番,没看出是什么意思。   “你想看哪个?欧美的还是亚洲的?”   孟桀问他,余夏都没反应,困惑了大概有十几秒,脸猛地通红,他缩着脖子,耳朵都快滴血,小声说:“我都可以。”   孟桀笑了一声,笑声很短暂。   “你呢,你要看什么?”   “我都可以,反正我也认不清他们的脸。”   孟桀随意点开了一个视频,一上来就是一个骑乘。余夏睁大眼,“哇”了一声,孟桀皱皱眉,目光落在两个生殖器上,抿起嘴,直接关了手机。   “怎么了?不看了吗?”余夏惊讶。   孟桀翻身而起,手机丢在一边,小床发出“咯吱”。余夏被他压在了身下,低头吻住,阳光溢满室内,余夏的皮肤白到透明,他用手抚摸,顺着大腿钻进裤缝里,揉捏在后臀。   余夏的身体僵硬,孟桀说:“无师自通了。” 第26章   情欲在夏日盛行,吻像是灿烂夏花,无边无际的暧昧在啧啧作响湿润的唇齿间交缠。   医生叮嘱过什么,余夏已经全部都忘了。他只感觉到了孟桀的双手,拖着自己的腰,粗糙的指腹在皮肤上摩擦,像是电流划过,让他的身体忍不住猛颤。   孟桀低头吻他,有一下没一下。手上的动作继续,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余夏突然伸手,掌心抵在孟桀的肩膀上,气息不稳,低声道:“我想去洗澡。”   孟桀停下动作,手则还放在他的腰上,食指打圈,慢吞吞说:“浴室在楼下。”   “能下去洗澡吗?”   “房东这个时候应该在一楼打麻将,也发现不了。”孟桀自言自语,皱起眉又想了想然后说:“我抱你下去,我也要洗。”   说完也没等余夏反应,他卷起毯子就把余夏给抱了起来。余夏缩在他怀里,脑袋被蒙住,什么都看不见,就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   孟桀走的好稳,他仿佛在一艘大船上,孟桀成了他的船长,掌舵往前。“吱呀”一声,老旧的阁楼门被打开,他们从狭窄的木楼梯上下来,摇摇晃晃着。   余夏抱住孟桀的脖子,嘴唇蹭过那里的皮肤,孟桀好像出汗了,余夏尝到了一丝丝咸味。   孟桀感觉到余夏的啃咬,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眼缩在毯子里的人,声音低沉,“别乱动。”   余夏的牙齿正抵在他的喉结上,嘴唇微动,闷闷道:“没乱动。”他这么说着,就在孟桀的喉结上轻轻咬了一口。   孟桀的脚步加快,从楼梯上下来转右就是卫生间。这栋楼房里住着好几家租户,走过廊道,从过道两边的房间里能听到各类喧哗,吵闹声哭声麻将推牌噼里啪啦络绎不绝。   孟桀踩着人字拖,抱着余夏走到浴室前,掉漆的绿色木门被关,他用脚轻轻踢开,刚要进去时,有人喊住了他。   “孟桀,你回来了啊,我刚就在找你。”   说话的是个女人,余夏僵了僵,身体蜷缩。孟桀扭头,表情冷淡,“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啊。”   余夏听着这个语气,不知为何感觉到一丝古怪,他悄悄抬头,从毯子缝隙里往后看,目光落在了那张化了点浓妆的女人脸上。   他就看一眼,刚想缩回去,却不料被人逮着正着,对方睁大眼,指着孟桀问:“这是谁?”   孟桀像是摸小宠物,揉了揉余夏的脑袋,“这是我的人。”   孟桀对无关紧要的人都懒得搭理,丢下这几个字,就直接抱着余夏进了浴室。   这里的卫生间是共用的,卫生情况不怎么样。余夏没穿鞋,孟桀就把人给放在了洗手台上,而后脱了身上那件黑色背心丢进浴缸里,拿下花洒,用自己的背心擦了一遍浴缸。   余夏晃着腿坐在上头,盯着孟桀的后背看,他脑袋里还沉浸在孟桀刚刚那句“这是我的人”之中,半仰起头,脸上露出傻兮兮的笑。   孟桀擦完了浴缸回头就看到他在笑,勾了勾嘴角问:“笑什么?”   余夏目光垂落,瞥了眼地上深蓝色瓷砖里的污垢,又抬起头,朝孟桀伸出手。孟桀走过去,把他抱起来,余夏很轻,抱着不费力气。他心里想着,他们是一点都不像的,要是没人去说,谁会知道余夏是自己的弟弟。   余夏被放在了洗干净了的浴缸里,但他还不撒手,手臂环着孟桀的脖子,笑着问:“我是你的什么人?”   孟桀低头,背微微驼着,为了配合余夏的高度,膝盖也是半屈着。他听着余夏的问题,这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他早就不耐烦了,但被余夏说出来,他就没什么脾气了,还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他的表情很严肃,眼里是能看到的真挚,余夏有些呆,他之前总以为,是自己喜欢孟桀比较多。可现在,孟桀让他感觉到了一种爱快要溢出的心酸。   “小桀哥,那你最重要的人现想要吻你,想要被你抱,想……”   余夏没能把话说完,孟桀捏住他的下巴,吻和花洒里的落水一起,交缠在余夏的嘴唇上。   身体很快被淋湿,心也是。   炙热的鼻息喷洒在颈侧,孟桀捏住余夏的一只手腕,放在嘴边,牙齿厮磨着腕口的皮肤。   “想被我操吗?”   孟桀的声音低沉沙哑,饱含着浓烈的情欲。   余夏从来没有被这么直白的话入侵过,还没被上,就有一种被孟桀上了的错觉。   他的嘴唇微张,磕磕巴巴道:“想……”   “有多想?”吻和问黏在他耳边。   “非常……非常想。”   房子楼上的水压不高,水流淅淅沥沥钻出来,孟桀把花洒架在上方,水像是小雨,余夏闭上眼,孟桀盯着他看,湿润的手指揉按在余夏同样湿润了的嘴唇上。   手指弄湿了,顺着凹陷的腰线抚摸,顺势往下……   孟桀想到片子里的男人对另外一个男人所做的事情,他抱着余夏的腰,像是俯首称臣一般,蹲在余夏身前。   裤子湿透了,薄薄的布料显出突起的形状,和他本人一样,俊秀可爱。孟桀张嘴,余夏的身体猛地一震,惊呼着想让他放开,腰却被掐紧。   余夏有一种飘在云端上的错觉,四肢酸软,某个地方被吸吮,喉咙里发出呜咽,听着很可怜,小声叫着放开。   孟桀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舌尖生涩舔过,水流浇在他的头上,顺着额角淌落,他闭上眼,睫毛上挂着水珠。他没有听余夏的,搂在余夏腰上的手反而是更紧,红润发烫的性器抵在口腔里,深深吸了一口。   余夏几乎要哭出来,就在这时,卫生间的门被敲响。   “谁在里面,怎么那么久?”   余夏睁大眼,整个人打了个激灵,身体一抖,就这样射了。   孟桀微微避开,侧脸还是沾上了些许白色液体。他昂起下巴,眯起眼看着余夏,流水冲走了他脸上的精液。   余夏胸膛不住起伏,低着头,手指放在孟桀额头上,指尖顺着皮肤滑动,画出了个爱心。   卫生间里只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门外的人又喊了两声,也没人回应。他骂了一句有毛病,就急匆匆离开了。   余夏侧耳,听到了门外的声音,轻声说:“门外的人走了。”   孟桀站起身,关掉了淋水。   浴室里即可安静,孟桀说:“上楼去。” 第27章   孟桀抱着余夏回到阁楼,身上都是水,他被放在床上,被子沾上水,余夏闭着眼睛,睫毛颤抖厉害,小声说:“都弄湿了。”   孟桀扫了一眼,嘴唇动了动,“没事。”   余夏完全躺在床上,孟桀单膝跪在他身边,宽大的手掌覆在余夏的脸侧。他低下头,舌尖舔开余夏的嘴唇,听到一声咕咚,是吞咽口水的声音。   孟桀抬起头,他们的鼻尖擦碰,余夏嘴唇微张,失神地看着他,然后两只手握住孟桀的手,一点点抬起,放在自己唇边,张嘴含住。   舌尖绕着手指轻轻舔舐,跟吃冰棍一样,啧啧作响。   孟桀盯着他,猛地抽出手指,“啵”一声,湿润了的指尖抵在软白的皮肉上。   平躺着的姿势不太方便,孟桀另外一只手扶在余夏的肩膀上,嘴唇贴着他的耳边,鼻音浓重,低声道:“侧过身去。”   余夏红着脸,“嗯”了一小声,乖乖爬起来,转过身侧躺。   孟桀的手指是温热的,放进体内的时候,一股异样感从心里漫开。余夏忍不住弓起背,瘦弱的后背上脊椎突起,孟桀贴上去,低头轻轻嗅了嗅他的后脖,嘴唇沿着肩颈曲线磨蹭,温柔的吻仿佛春日里散落的一粒种子,轻飘飘落下,而后扎根。   余夏把脸埋进枕头里,一根手指变成了两根,他喘了一口气,呜咽道:“小桀哥,轻一些。”   “嗯。”孟桀的声音又低又沉,他这么回应着,动作变得更慢。   怀里的人脆弱得像是一枚雪花,稍一用力,就会融化消失。   孟桀觉得自己是一脚踩在一条分叉上,他有几条路可以走,一团迷雾,一场荆棘还有一潭死水。他不停地在犹豫,该往哪里走,该踏入哪个死地,然而犹豫到了最后,他才发现,自己前面其实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余夏。   爱情是一场热病,他的情绪被感染,身体的所有,骨头血管,连接着四肢的筋络都不为他所控。   他想,他是不能再去恨了,因为他被爱,被很多很多的爱包围,被余夏包围。他现在只想沉溺在这场狂热的侵入他全身的病灶里。   “余夏……”   “嗯?”   孟桀的手从后捞住余夏的腰,他的心跳变得很快,慢慢进去那个狭窄湿热的地方时,鼻息沉绵粘稠,他猛地挣扎着呼出一口气,压抑着想要抽插的冲动,压抑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求你都别离开我。”   在孟桀说出这句话时,疼痛占据了余夏大半个身体,他单薄的就像是一张纸片,苍白地蜷缩在一起,仿佛只要孟桀再动一下,他就会被揉碎。   他疼得厉害,甚至都没听清孟桀刚才说了些什么,哽咽着叫着小桀哥,喉咙里的声音被扯碎,呼吸凌乱道:“什么,小桀哥你说了什么?”   孟桀埋在他的体内,勃起的性器因为忍耐而发胀。他深吸气,拢在余夏腰上的手臂青筋突起,强忍着那股要把人撞哭的欲望,咬着后槽牙,吸气道:“余夏,你是我的了。”   就做了一次,孟桀怕把余夏弄伤了,都没怎么动,草草抽了两下,便退了出来。余夏也疼得厉害,抓着被子,等着孟桀离开,身体抖了一下,好久没吭声。   孟桀的呼吸粗重,他趴在余夏身后,坚硬的皮肤上全都是汗,低着头,闭上眼,左手抓住身下还很硬的玩意儿,手掌合拢套弄。   余夏听到声音,转过头去,抬眼就看到孟桀皱起来的眉,欲望把孟桀这张冷淡的脸染上了艳丽的色彩,他仿佛受到蛊惑,仰头张嘴含住孟桀微抿着的嘴唇。   孟桀感觉到他的触碰,手上的动作暂顿,睁开一只眼看他。   余夏小着声音问:“你怎么不……不抱我了。”   “都哭了。”   “你好硬。”余夏伸手,快速地碰了他一下。孟桀僵了僵,完全睁开眼,皱皱眉,靠过去吻他额头,而后腾出一只手贴在他的腰上。   余夏被他转过去,他刚才话虽是这么说,可还是会害怕,因为刚才实在是太痛了,身体瑟缩了一下,孟桀好像知道他在怕什么,嗤笑一声,“你把腿打开,我不进去。”   余夏乖乖听话,大腿微微张开,孟桀扣在他腰上的手猛地用力,余夏被拉进他怀中,两具身体紧紧贴着,孟桀扶着自己的性器往他大腿缝隙里挤。   这和刚才被插入的感觉完全不同,没有那种异物进入身体的疼痛感,却有一种被孟桀正在猛操的错觉。臀缝里挤着那根火热的玩意儿,抽动时发出“噗嗤”,这些温度声音都要余夏面红耳赤。   孟桀的温度好像感染到了他,他的身体温度也在一点点升高,前面因为疼而萎靡不振的阴茎慢吞吞抬起。身下湿润发烫的性器蹭过他的臀缝,两颗囊袋与他的皮肤发出轻响。   余夏再也忍不住,像是幼猫叫,轻轻绵绵的呻吟声从喉咙里溢出。   孟桀侧头去看他,嘴唇贴在他的脸侧,沙沙哑哑的声音像是落雨,“不舒服吗?”   余夏缩在他怀里,整个人几乎被他笼罩,他说舒服的,孟桀就笑了。   两个人同时射了出来,白色的液体弄脏了毯子,孟桀伸手去抓,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余夏趴在床上喘息,后背小幅度颤抖。孟桀也出了会儿神,想了片刻后,慢慢坐起来。   他垂眸,看着余夏,左手抓住余夏的肩膀。余夏回头,他直接把人抱起来,放在自己大腿上。余夏双腿分开坐着,以为他又要来,微微睁大眼,听他说:“我要离开这里。”   余夏愣住,整个人都懵了,却又听孟桀说:“你和我一起走。” 第28章   是一场临时起意的逃离,天很热,蝉鸣轰响,暴雨在一阵热风后沉重落下。   孟桀撑着伞,半个身体落在雨里,他单手环抱着余夏,两人跑进车站内。   雨水被抛在身后,黑色伞面上垂下水滴,余夏打了个冷颤,孟桀低头看他,伸手撩开他的一缕湿发。   长途汽车站内坐满了人,空气潮湿又闷热,四周弥漫着一股晒干了很久的咸鱼的气味。余夏有些不舒服,他的身体还经不起这么折腾。孟桀找了个角落蹲着,让余夏坐在自己大腿上。余夏钻在他怀里,周围人朝他们看来,孟桀抬起手正好挡在余夏脸庞,遮住了旁人的窥视。   他们是要去福泽,那边孟桀以前去过,有认识的人在。   从这地方到福泽不算远,坐汽车大概小半天。平时车子都是很准时的,但今天因为暴雨的缘故,大巴迟迟没有发车。   没多久,一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过来,他们藏在角落里,看着那个人说了几句话,而后人群里发出一阵喧哗,接着就听到有人喊道:“今天的班次都停了怎么不早说,我们都在这里等了多久了。”   余夏动了动,他听到声音,伸手轻轻拉着孟桀的衣服。孟桀低头,余夏问:“小桀哥,怎么了,不走了吗?”   孟桀环顾四周,看到一张张模糊的脸。他默默收回视线,双手捞在余夏的腰上,直接抱着人站了起来。   “雨太大了,今天不发车。”孟桀顿了顿,低声道:“就在附近旅馆住一晚吧。”   余夏没什么意见,他实在是等太久了,他只觉得又冷又困,整个人都好像泡在凉水里,皮肤湿湿冷冷粘粘稠稠。   车站附近的小旅馆还挺多的,孟桀随便找了一家看着稍微像样点的进去。开房要身份证,孟桀给了自己的,证件上的照片是他十八岁时拍的,已经是初显棱角的脸面无表情,黑白分明的眼直勾勾盯着镜头。   前台扫完了孟桀的身份证,侧头看向孟桀身后。余夏跟在孟桀后面,被孟桀用一只手牵着。孟桀扭头指了指余夏,对前台说:“这小孩我弟弟,还没成年。”   余夏生得稚嫩,因为淋了雨,脸上几乎没有血色,整个人看着苍白孱弱,实在是可怜。   前台朝他看了两眼,余夏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垂下眼,靠在孟桀肩膀上,沙哑道:“哥,我头疼。”   “算了,你们先进去吧。”前台把房卡拿出来,指了指后面的门,“左手边的电梯上去五楼。”   “好的,谢谢。”孟桀点头,揽住余夏的肩膀,带着他进去。   坐电梯上去,余夏一直缩孟桀怀里。孟桀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由得抱紧了他。   “发烧了。”   “嗯。”余夏点点头又摇摇头,咬着嘴唇,气息很弱,小声说:“没关系的,我经常会发烧。”   孟桀不吭声,电梯到了五楼,门打开后,他就立刻带着余夏出去。到了房间,里面就一张床,墙壁四周贴了米色的墙纸,因为下大雨的缘故渗出黄霉的痕迹。   孟桀掀开被子让余夏躺进去,余夏接触到床就立刻缩成一团。   孟桀盯着余夏,脑海里不禁想起了之前几次,余夏病情危重的情景。他心里焦躁不安,在房间里走了几圈,又走到床边跪下,双手捧着余夏的脸,“去医院,去医院好不好?”   余夏原本闭着眼听到他的话,费劲地睁开,“没事的,我这个是正常的反应,不要紧的。”   孟桀深吸一口气,还要说话,余夏就抓住他的胳膊,两只手紧紧抱住,“小桀哥,我不想回去了,不想和你分开。”   孟桀没办法,只好说:“你睡着,我去给你烧水。”   余夏小幅度点头,孟桀摸摸他的脸,手指被余夏握住,听余夏说:“有哥哥就是好。”   孟桀的手一僵,抿了抿嘴唇。他拿着水壶接了水,插上电后,热水壶发出轻轻的嗡鸣声。孟桀靠在桌子边,墙壁上的小灯投下暗黄色的光,他的目光从水壶上挪到床上。   喉咙里突然溢出一阵痒意,手背抵在唇间,闷咳几声,孟桀压抑着咳嗽,转身走到玄关,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可能也是着凉了,孟桀用手捂着嘴,虚掩着门,站在走廊里咳嗽。   几声咳嗽后,反倒不觉得好,呼吸变得急促,身体震颤。他咬着后槽牙,额头抵在墙壁上,隔了好久,喘着气慢慢平息。   孟桀没急着进去,他靠在墙壁上,手指下意识地去摸口袋,拿出来一粒水果软糖,撕开塑料,已经化开了。孟桀低头嗅了嗅,张开嘴还是把糖纸上的软糖给舔掉了。   后背抵在墙壁上,一点点滑下去,孟桀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到一粒糖完完全全在他的舌尖融化,他才慢吞吞起身。   手放在门板上,就在他要推开门的时候,听到了屋内的声音,是余夏在用他的手机和人通话。   孟桀愣住,他不是故意偷听,只是没反应过来,呆站在原地,只听到余夏喊了一声妈妈,声音很轻。   “我很好,你别来找我们,我没有事,孟桀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我不想要遗产,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没有疯,你别这么说他。”余夏捏着孟桀的手机,低着头看着雪白的床单,他咬开嘴唇上的死皮,尝到了一点铁锈,听着他妈妈在电话里的话,轻声道:“就算他和我有血缘关系,那又怎么样,谁规定了,兄弟不能在一起?”   糖全都吃没了,他咬着舌尖,尝到了苦涩。   孟桀僵立,浑身上下都被不知所措充斥着,他忽然快递地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小窗,微弱的光闪烁,外面的雨下更大了。   一步步后退,开了的门重新关上。孟桀深吸一口气,放在腿侧的手不受自己控制般颤抖。   他恍惚间明白过来,所以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在自以为是的焦虑不安,为他和余夏的明天忐忑茫然,可其实,他们没有明天的,一切都是谎言。   老天应景,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磅礴雨水劈过窗面,“咣当”一声巨响在走廊里震响。   掩着的门被推开,孟桀走进屋内,房间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刚才的那通电话,那些声音仿佛是孟桀的幻觉。   余夏依旧蜷缩在床被里,小小一只,可怜的样子。   孟桀朝他走去,站在床边,垂眸看着余夏。   他是真的生病还是假装?是在睡觉吗?还是依旧在骗人,这个人到底有几句是真?   孟桀弯腰,越过余夏,拿起放在另外一侧的手机。他的手机没有密码,划开屏幕,孟桀盯着被清空的通话记录,舌尖抵在牙齿右侧。   就在这时,余夏似乎醒来,他慢悠悠转头,半眯着眼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人。   “小桀哥,你刚才去哪了?”   孟桀没有回答,只是一眨不眨看着余夏,心里泛起一股疼,好像心里的什么东西被烧焦了,燃烧着的同时,剧烈的痛楚让他连呼吸都困难。   他沉默的时间太久了,余夏立刻发现不对劲,双手并用着撑起来,跪坐在床上,要去拉孟桀,可却被孟桀躲开了。   “别过来,就这么坐在那里。”孟桀后退,声音很沉。   余夏被吓了一跳,呆坐着不敢动。   “怎么了?”余夏茫然地看着他。   是不是夏天的雨季到了,孟桀听着雨声,回忆被带到了幼年时呆过的那幢漂亮的大房子里。他仿佛又听到了母亲的哭喊声,她说不走,你不能赶我走,我才是这个家女主人,你这个恶心人的东西,你们这是乱伦。   他站在角落,看着母亲脸上的泪,惶惶不安不知所措。   “啪”一声,母亲被打了一巴掌,头砸在楼梯扶手上,身体往后栽,滚下去的时候,脸上的眼泪变成了血。   他恨余家的一切……   “余夏。”是第一次见到余夏时的表情,孟桀看着他,轻声说:“回去吧。”   余夏没听清楚,眨了眨眼。孟桀的目光从余夏脸上收回,看着爬在窗户上的雨滴,说道:“知道一切的你,在看着我的时间里,是什么感觉?”   “……”   “你知道,我是你的哥哥。你接近我,缠上我,都是我目的的,为了让我救你。”   余夏呼吸一滞,他要开口,却听孟桀自嘲道:“当你知道我爱上了你,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孟桀一句句说着,脸一寸寸冷下去。   余夏摇着头,表情濒临崩溃。   他想反驳的,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是骗了孟桀,他一开始就知道孟桀是自己的哥哥,他怀着审视欺骗别样的目的接近这个可怜孤独的人。   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他什么都能做。   但是,但是,但是……   他好后悔。   他不该说谎的。   “其实你不用骗我,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见死不救。”   孟桀的话明明是说给余夏听的,可是却连一个余光都不留给他。   在这场磅礴的雨水里,在这夏日雨季的开端中,余夏听到了孟桀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回家吧,余夏,我们的情人游戏结束了。” 第29章   从出生开始,家庭医生几乎每周都会来给他检查身体,邱慧那种几近神经质的对他身体状况的担心让他不得不心生疑惑。   小时候是还不太明白,长大些就开始慢慢醒悟过来,频繁的体检是因为邱慧觉得他的基因不好,害怕他患有某类先天性的疾病,所以要从开始就遏制。   抽血吃药打针这些已经是常态了,心理从困惑到反感再到抗拒,在家庭医生来访的时候,偷偷从家里离开,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心里空荡荡,不知道该去哪里。   一直到二十岁,他都是健康的。每次过生日,邱慧也总是会用一种劫后余生的目光看着他,吃着蛋糕的时候,他听到邱慧说:“小夏,你是妈妈的宝贝,你会一直这么幸运下去的。”   可能有些话就是不能说得太绝对,期望太高,现实就会给你一记重重的巴掌。   余夏没能像他妈妈希望的那样子继续幸运下去,考上大学后的没多久,他就发病了。   急性白血病,像是一把火,把他心里那点绿洲都给烧完了。   在反反复复的治疗未果后,医生给出了最后一个方案,造血干细胞移植。   这么久的治疗已经快要把他铲平,他是不太想活的,可家里人不同意,说是已经给他找到了移植对象,等过完年就手术。   那移植对象的资料邱慧都给他了,叫做孟桀,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混,薄薄的一页纸上记载着他那哥哥所有的履历,高中辍学,进过两次派出所,喝酒抽烟纹身,最近和人组了个乐队,稍稍安定下来,是个和余夏完全两个世界的人。   就是这样的人,有可能让他活下去。   那天晚上,余夏寻着资料上的酒吧地址,踏着厚厚皑雪,想要去……想要去看看,孟桀这个人。   他躺在雪地里,视野的缝隙里,白色的雪花往下掉,跌在眼皮上,融化成水。   慢慢的,当他的四肢越来越冰冷僵硬,当他觉得越来越困时,他听到了雪被踩碎的声音,有人朝他走进。   他睁开眼去看,模糊的影子朝自己靠近,在那朦胧的雪光里,探出一张脸,冰冷的表情,分明的轮廓,一如邱慧给他的那张照片一样。   是孟桀,他的哥哥孟桀。   他被带回了家。   和资料上描述的不同,孟桀是个温柔的人,虽然表面冷漠,可骨子里的柔软却抹不去。   他比我善良。   余夏缠着他,赖在他家里的时候,偶尔脑袋里会突然浮现出这么一句话来。   想吃蛋糕,孟桀会在半夜出去买回来。生病了,孟桀会笨拙又生涩的关心。下雨天,他们都喜欢站在窗前,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看着绿色植物被雨水弄湿的样子。同样是不怎么能吃辣,同样是爱睡懒觉,同样的不敢轻易付出真心,他们是同一类生物。   余夏时不时会用另外一种眼神,偷偷去审视孟桀,变本加厉的入侵孟桀的生活,说喜欢,谈爱情,告诉他你是我的全部,我没有你活不下去。   谎话说多了,好像连自己也能骗进去。   不知不觉,等他反应过来时,他是真的离不开孟桀了。   前二十几年的生活里,零零碎碎加在一起的快乐,都没有比和孟桀在一起时的几秒几分钟几天多。   玻璃外紫色的光闪过,雷鸣轰炸着耳朵。他睁大眼,“啪”一声,屋内的灯灭了。   室内变得昏暗,孟桀站在床边,阴影攀在他的脸上,脖子上的纹身是一朵阴暗的花。   他说游戏结束了。   余夏大喘一口气,失措恍惚问道:“什么游戏?”   “别装了,余夏。”孟桀歪了歪头说:“你和你妈妈一样,都让我恶心。”   一口酸涩哽在了鼻腔里,再没有什么比此时此刻更让余夏痛苦了。   他死死盯着孟桀,张嘴道:“我不是故意骗你,我……我……我是真的喜欢上了你,小桀哥,我没有你活不下去的,你是我的全部。”   如果眼前的人脸也是模糊的就好了。   孟桀垂眸,慢慢后退,退到了暗处。   他对余夏说,“别再说谎了。”而后拿起手机,丢到床上,“打给你妈,我不管你了。” 第30章   我不管你了。   孟桀的声音不轻不重,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多余情绪。可余夏就是知道,他在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小桀哥,我错了,我不应该骗你,可我……可我……就一开始的时候有那么想过,之后就没有那些想法了。就算你不打算救我,我也依然会喜欢你,我不是……”   余夏说不下去了,喉咙酸疼好像卡了块刀片,他呜咽一声,捂着半张脸,泣不成声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孟桀不想再看到他,离开房间,门后还是余夏的哭声。孟桀关上门,站了数秒,抬腿离开。   他从电梯下去,前台看了他一眼,孟桀双手环着手臂,走到她跟前,“附近有超市吗?”   前台愣了愣,随即道:“有,有的,出门左转十几米就到了。”   “谢谢。”   孟桀转身往外,前台连忙叫住他,“先生,这有伞,外面雨下太大了。”   孟桀侧头,光纤不明朗的小旅馆门前,他的五官被余光浸润,整个人仿佛染了颜色,是绵绵阴雨皑皑白雪的颜色。   他说不用,然后一头扎进了大雨里。   余夏在房间里发呆,他的哭声在门外的脚步声彻底离开后,就停下了,而后便是长长久久沉闷的出神。   孟桀不管他了。   余夏在心里反复斟酌着这句话,思考着一切可以挽回的方法。   就像孟桀所说的,他其实和邱慧非常相近,面对一件自己想要的东西时,是一样的不择手段不顾一切。   然而这种习惯性的算计,在此时此刻却无计可施了。   余夏喜欢孟桀,在喜欢上的那一刻,他就该明白,喜欢是算计不了的。   一路小跑,雨实在是太大,就算旅馆距离超市不远,孟桀的衣服还是湿透了。   他走进超市,小小的店面里塞满了一排排货架,他买了两罐啤酒和一包烟,在结账时,瞥见了边上冷柜里的旺仔牛奶。   余夏之前在车站的时候对他说想喝这个。   孟桀盯着看了几秒,抿着嘴,拉开冷柜门,伸手拿了两罐。   超市外是大雨,孟桀买好东西,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没急着走,站在超市屋檐下,看着细密的雨滴垂直坠落,他伸手去接,掌心里湿湿冷冷,心底粘稠阴郁。   他掏出烟,点了火,许久不曾嗅见尼古丁重新弥漫,混合着夏天雨水的泥味,孟桀深吸一口气,烟雾在雨花里散去。   他抽了半包烟,烟盒里堆满了烟灰和香烟的尸体,超市里的人看他满臂纹身,还以为他要图谋不轨,在窗口徘徊着张望了好几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雨一直没小,孟桀把剩下的半包烟和烟灰一块丢进了垃圾桶里,怀里拢着几罐啤酒和旺仔,一路小跑回了旅馆。   他没有走,也不知道去哪里。   他之前说叫余夏不要丢下自己,这是心里话,他比别人更害怕失去,所以让一场雨水把他的愤怒浇灭后,冷静下来的孟桀,心里只剩下仓皇和悲哀。   他离不开余夏,就算知道那是个坏孩子,就算知道余夏从头到尾都在耍着自己玩,可他依旧放不下。   这种爱情就是他妈的操蛋,跟毒药似的,尝了一点就万劫不复了。   孟桀几乎是认命地站在了房间门口,他盯着那扇门,门是虚掩着的,没有锁。   他皱皱眉,走上前,用手推开。   门开的刹那,孟桀愣住,瞳孔巨震,反应过来,后脚踹上门,快步上前,低头看着赤裸着的跪在地上的余夏。   “你在做什么?”   房间里没开灯,逼仄的房间,到处都是阴沉。   余夏跪在床边,衣服整整齐齐被叠放在旁,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深深低着头,脊柱是一节节连在一起的骨头,瘦骨嶙峋的后背让人心惊。   孟桀又问了一边,你在做什么。   雨声风声震响,风雨交错间,他听到余夏说:“对不起,对不起,哥哥,我不该骗你,你惩罚我吧。” 第31章   孟桀愣住,好一段时间的沉默,跪在地上的余夏白到刺眼。   他握紧拳头,声音沙哑,“推门进来的是别人怎么办?”   余夏见孟桀总算是理自己了,昂起头,朝他笑,“就算是别人,那也是我活该”   孟桀不吭声,他故意不去看余夏,低着声叫他站起来。可余夏没动,身后的窗被风吹破,冷风骤雨往屋内灌倒,跪在地上的余夏狠狠打了个哆嗦,惨白的脸和嘴唇是一色,他望着孟桀,眼睫毛上还挂着眼泪。   看着这样的余夏,孟桀是真希望余夏在自己的眼中也是模糊的。   可余夏不是,他盯着眼前这撮唯一的光,伸手攥住了余夏的手臂,用了些力气,把人直接给拽了起来。   余夏踉跄,身体晃荡摇摆几下,还没站稳,一双手横在他的腰上,凹陷的侧腰被掐住。他叫了一声,说疼,孟桀没有理会他,直接把人丢在了床上。   孟桀冷着脸,上前两步,屈膝抵开余夏双腿,双手撑在余夏脑侧,低头俯身,审视般的打量着余夏,他说:“惩罚什么?这不是在惩罚你,而是在罚我。”   带着薄茧的手指抵在余夏眉心,余夏仓皇地看着他,孟桀说:“你究竟想要什么?你现在已经不用担心自己的病,我也不会和你去争那堆财产,你什么都不缺,还想从我这得到些什么?”   余夏吞咽唾沫,他张了张嘴,挤出一个“我”。嘴角突然刺痛,舌尖被狠狠含住,蓓蕾里绽放出血色腥味。   他呜咽,猛喘气,睁大眼,看着眼前眼眶发红几近失控的孟桀。   他听到孟桀的声音,粗喘着的沉闷的像是困兽一般的声音,“我什么都没有,余夏,我什么都没有。”   窗开始开着的,房间破了一个洞,他们的心也破了一个洞,冰冷的雨水往里灌入,都觉得疼,都觉得不可思议,世界上那么多人,怎么就他们喜欢上了彼此,还是在这么个荆棘交错的境遇里。   “我想要你。”   只有五个字,余夏张开手,用力抱住孟桀,他把头抵在孟桀心口,听着那跟雷声一样的心跳,后槽牙紧紧咬住。   吻是引线,一触即发。   孟桀的手握在余夏的腰侧,几乎要将那块胯骨揉碎。   余夏分开腿,孟桀的手沿着他的侧腰摩擦,顺势放在腿间,揉了几下,余夏叫出声。   孟桀皱眉,“别叫那么大声。”   余夏咬了一下嘴唇,唇色变得鲜红,他叫着“哥哥”,用一种与刚才截然不同的语气,软乎乎道:“哥哥,我只是想要你。”   水滴石穿,心他妈的就是这么软下来的。   孟桀深吸气,推着他的腰,要他背过身去。   余夏却不肯,而是直接钻进了孟桀的怀里,气息不稳小声道:“别把我转过去,我想看着你的脸。”   “就这姿势,你能轻松些。”孟桀抿抿嘴,摸着怀里光不溜秋的小孩。   余夏不管,他就是那种顺杆子往上爬的人,一看孟桀软化,就知道自己已经没事了。   悬在半空的心骤降,余夏胆子又肥,蜷着后背,直接往下,手拉开孟桀的裤子,张开嘴,隔着内裤含住了那根玩意儿。   是半勃起的状态,余夏还是得张大嘴,他的技术不到位,口水往嘴侧流下来,牙齿磕磕碰碰,弄得孟桀很不舒服。   “别弄了。”孟桀伸手把他拉开,又抬起余夏的下巴,余夏傻乎乎地看着他。   孟桀一直板着的脸终于是忍不住破功,嘴角微翘,低头吻了吻他的鼻尖,“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啊?想什么?”   “像京巴,丑兮兮的那种狗。”   孟桀的手顺着他的下巴往上,捏住他的脸。   余夏“唔”了一声,脑袋后缩,捂着被掐了一下的脸,委屈地看着孟桀。   “你干嘛捏我?”   孟桀说:“惩罚过你了。”   余夏眼里闪过惊喜,又滚进孟桀怀里,死死揪住孟桀的衣领。   之后的吻变得柔软,余夏躺在孟桀怀里,一条腿被架起,他低着头,孟桀的手指在他身后慢慢进出。一开始还是不舒服,但慢慢久了,这种被异物侵入的感觉似乎就习惯了。   旅馆抽屉里的安全套没什么用,孟桀戴上后,浅浅进出了几次就破了。   他丢掉了套子,刚想和余夏说,余夏就伸手拉住他,翻过身直接跨坐在了他的身上。   手扶着孟桀勃起的阴茎,身体下沉,慢慢坐了下去。   和上一次不太一样,这次似乎是因为手指进出的时间够久,身体被顶入的时候,并没有那么疼了。   余夏早已把医嘱全都丢开,他分开腿,完全坐在了孟桀勃起的炙热的性器上,很胀很热。他叫出声,想说话,可叫出来的哥哥也只不过是一连串被撞碎的气音。   孟桀也倒吸气,差点就这样急吼吼射了。他抱起余夏,深埋在肉洞里的玩意儿拔了出来,“扑哧”一声,余夏惊叫,孟桀已经把他压在了身下,看着粗鲁的动作,在插入的时候却是温柔缓慢。   “哥哥,唔……哥哥……”   “嗯?”   孟桀慢条斯理往里顶,余夏睁大眼盯着孟桀的脸,他小声说:“我能帮你报仇。”   孟桀愣了愣,舔了一下嘴唇,钉在余夏身体里的阴茎硬得发疼。   低头,循着光找到余夏的脸。余夏殷红的嘴唇微张,半阖眼,睫毛在眼睑下打上一层厚重的阴影。   孟桀又缓缓撞了一下,而后问他:“你要做什么?”   余夏的脸上被情欲填满,可眼里却没什么情绪。他对孟桀说:“你回去继承余家所有家业吧。”   孟桀眉毛微微上扬,余夏搂住他的脖子,嘴唇贴在孟桀耳边,“哥,我也能把我有的东西都给你。” 第32章   雨下了一夜,是在第二天停的,夏天的艳阳压去了乌云,郁郁葱葱的绿叶上挂着水珠,余夏侧躺在床上,盯着玻璃窗前的背影。   窗是半开,孟桀一只手压在窗沿上,眯着眼看着窗外,嘴上叼着一支烟,抽了两口。日光打在他的身上,脖子边上的抓痕特别明显,他歪了歪脖子,侧头看向余夏。   余夏揪着被子,半张脸压在枕头上看他,房间里的冷气和窗户外的热风交错,他闷闷叫了声小桀哥。孟桀捏下烟,走过去的时候顺便把烟掐灭在了桌上的烟灰缸里。   “不睡了?”   “几点了?”余夏慢吞吞坐起来,头发都是乱糟糟的。   孟桀揉揉他的脑袋,说:“快三点了。”   “那么晚?”余夏问:“这里是不是十二点退房?”   “嗯,有人来催过一次了。”   余夏打了个哈欠,把头靠在孟桀肩膀上,上下蹭了蹭,“还是困。”   “再睡会。”   “不想睡了,饿,要吃东西。”   “吃什么?”   余夏吃吃笑了笑,双膝跪在床边,双手环住孟桀的腰,低下头,脑袋凑过去,牙齿扯开裤头,张嘴含住,嘴里被塞满了,他口齿不清模糊道:“吃到了。”   余夏的技术的确是不到位,但他好学,昨天没弄好的事,今天接着琢磨。   孟桀站在床前,低头看着埋在自己腿间的人,呼吸乱了分寸。   深深浅浅吞吐了几次,孟桀还是没忍住,捏着余夏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   余夏抬头,嘴唇被磨得鲜红,孟桀盯着他,眉毛微挑说:“转过去。”   余夏露出笑,乖乖地背过身,孟桀就站着,一只手托着余夏,另外一只手在昨天操过的地方做扩张。余夏一开始还不舒服,叫着轻一点慢一点,不过没多久他就抵不住了,后腰软了下来,脸压在自己的臂弯里,喉咙里发出软塌塌的叫春。   孟桀进入的时候,他就闷哼了一小声,膝盖砸在床背里,后臀分开,紫红色的性器插入红色的洞里,进进出出,透明的液体从壁口分泌,下体很快就湿透了。   “怎么样,难受吗?”   这个体位第一次,孟桀怕他不舒服,把人给抱了起来,搂到怀里,下面则一点点扎实地往里深入。   余夏摇头又点头,身体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孟桀又往里撞了两下,大概是碰到了敏感的地方,余夏的呼吸声变大,鼻音闷闷,类似于哽咽的声音甜腻地从喉咙里钻出来。   孟桀问:“这是什么意思?爽不爽啊?”   余夏“唔”了一声,舌尖抵在上颚,小声说:“爽的。”   又插了十几次,孟桀问:“速度能快点嘛?”   “唔,好的,可以的。”   孟桀加快了速度,余夏觉得自己就跟只破破烂烂的小风筝似的,孟桀稍一松手,他就散架了。呼吸困在肺里,余夏叫都叫不出,孟桀最后把余夏压在床里,挺立的性器整根埋入。   余夏身体发热,孟桀用手揉着他的小腹,摸了几下,余夏就射了。他的身体发软,整个人像是一潭春水,孟桀也要射了,他想要拔出来,却听余夏说:“就射里面。”   “可以吗?”   “还没吃饱,你就射里面。”   孟桀抱起他,侧头深吻,下身猛地一挺,就直接灌在了里头。   浑身上下都好像经历了一把情欲洗礼,余夏闭着眼,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孟桀低头盯着他,确定他的状态,见他没什么事,就慢慢抽了出来。   半软下来的阴茎带出了些许精液,湿漉漉地挂在余夏的大腿间。孟桀扫了眼,轻声问:“吃没吃饱?”   余夏缓了缓,回过神后,背过头,用手捂在发烫的耳朵上,他说:“饱了,哥哥,我吃饱了。” 第33章   旅馆房间续了时间,一直到傍晚,他们才从旅店出来。   晚霞风光无限好,余夏走到路边,望着夕阳光,指着路边,小跑了几步,站进那圈光中,对孟桀喊道:“小桀哥,帮我拍张照。”   孟桀单肩背着一个包,掏出手机,站定后镜头对着余夏。   镜头里的余夏看着柔软得像是一团棉花糖,金桔色的光芒里是他甜蜜的笑,白白的皮肤也被光照得微红,翘起嘴角露出八颗牙,笑容是一股奶味。   孟桀拍了很多张,又庆幸自己能够记得住余夏的模样。   孟桀收起手机走过去,就在他要拉住余夏时,有人从后袭来。   孟桀猛地回头,抓住了对方的手,他眯起眼,看到不远处停靠的黑色面包车,“你做什么?”   他这么问着,对方没有回答,反倒是反手袭来。孟桀冷下脸,喊了一声余夏,让他躲到一旁,而后抬腿,膝盖骨砸在对方腹部,他问:“谁让你们来的?”   话音刚落,便见三个人从那辆面包车内跳下来,往这边跑来。   余夏四顾,附近三两人,但都是围观,没有一个人上来帮他们。   孟桀用脚踹开一个人,反手抓住余夏,直接搂住他的腰,把人给背了起来。   余夏靠在他的背上,下巴磕到孟桀的肩骨,声音断续,喘着气道:“那些人,可能是我妈妈找来的。”   “她要让你回去?”   “不,她要我出席不了我爸的遗嘱公证。”   孟桀愣了愣,余夏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依靠上去,轻声说:“小桀哥,要是能选择,我就只想要你一个亲人。”   这一带孟桀是熟悉的,他速度很快,身后的人追不上,又因为到了人流密集的地方,那些追赶着的人不敢放肆。   到了一个广场中心,孟桀慢慢停下脚步,把余夏放在地上。   余夏站定,身边的人从他肩头擦过,孟桀拉了他一把,两个人靠在一起。孟桀的目光扫过,而后问余夏:“你还记得刚才的那些人吗,我认不出他们长什么样了。”   余夏定神,抓住孟桀的手臂,摇头道:“没有了。”   孟桀点头,手搭在余夏肩膀上,搂着他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去个地方,再和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以前表演过的酒吧,孟桀推开门,服务员下意识说还没营业,但见到孟桀后立刻改口道:“小桀哥,你怎么来了?”   “有点事,给间房,让我们谈点事。”   “里面左拐,包厢都没锁,直接进去吧。”   “谢了。”   孟桀说着揽着余夏往里进,服务员侧头看了眼,随口问:“这你朋友?”   “嗯,男朋友。”孟桀歪头,嘴唇擦过余夏眉梢。   暂借的酒吧包厢里,孟桀松开余夏的手,他在沙发里坐下,特意腾出了旁边的空位,却没想到余夏过去,压根都没看,直接在他大腿上坐下,两只手特别自然的搂住脖子,亲了亲孟桀侧脸。   孟桀下巴微昂,莫名其妙竟然有一种被他给调戏的错觉。   余夏又亲了他几下,而后说:“小桀哥,我真喜欢你。”   孟桀错开脸,有些无奈,“说正事。”   余夏呼出一口气,下巴靠在孟桀肩头,闷闷道:“这不是正事吗?”   孟桀不吭声,余夏只好说:“我知道你关心我,小桀哥,你是最好的。”   孟桀捏住余夏的下巴,余夏不再说话,孟桀问:“余夏,我们是一样的,在我面前,不要再遮掩了。”   余夏垂眸,黑白分明的眼里闪现过复杂情绪,嘴唇微动,他说:“我还记得,在我六岁的时候,我妈妈她把我按在沙发里,想要掐死我。”   “她其实不喜欢我,表面上的关心更像是一种变态的控制欲。我以前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对我,现在我懂了,就像我喜欢你一样,她也爱上了自己的哥哥,并且……”余夏没能说下去,只是低下头,“对不起。”   他们就像是掉进黑暗里的两粒光点,彼此靠近着互相点亮。   无尽的夏日里,孟桀听着余夏的声音,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间昏暗房间,一张褐色沙发,尚且年幼的孩童被人勒住脖子,拼命挣扎哭喊。他听到女人的声音,凄厉哭着叫着说妈妈是为你好。   升腾起的愤怒几乎将他的理智凿碎,他握紧拳头,后槽牙相抵。   他曾以为能放下的仇恨偏见背叛痛苦,在这一刻又被点燃。他还是恨的,恨摧毁了他童年,害死了他母亲,伤害了余夏的那个女人。   似乎是到了这个城市的雨季,小雨大雨连轴,陆陆续续下了一个多星期。有关余家风波稍稍平息时,突然就传出余老先生辞世的消息。   余老身体不好常年住院,媒体几乎每月都要报道一回,他快不行了的新闻。可当这事成真,倒叫人措不及防,一时反应不过来。   余家家里无人,是邱慧出来主持大局,她对这种事还挺熟悉的。当初她嫁给他哥,父母被他们活活气死,那葬礼也是她亲手操办。   余老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大部分都是和余家有交情往来的。有人问起邱慧,余夏怎么没来。邱慧表现出伤神,刚要说话,就听到门口骚动,她抬眼看去,拥挤的黑色人群靠两侧散开,大门口逆着光有人走来。黑色衬衫前扣着一块黑布,余夏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孟桀。   邱慧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呆愣看着,一直到余夏到她面前,喊了一声妈,她才反应过来。   四周的人都看着他们,邱慧猛吸一口气,掩去惊骇,露出悲痛表情,伸手要去碰余夏,“小夏,你怎么才来?”   余夏后退,躲开了她的手,扭身拉住孟桀的胳膊,对邱慧说:“我带哥哥来看爸爸。”   邱慧抬眼,孟桀一身西装,颈侧的纹身被衬衫领子紧紧包裹,染黑了的头发下是轮廓分明的五官,他面无表情看着邱慧,线条流畅的侧脸同灵堂上的那位年轻时极尽相似。   在众人目光里,孟桀走进,取香点火低头,同余夏一起祭拜自己的父亲。 第34章   葬礼以一种非常诡异的气氛进行,所有人坐在椅子上看着台上的人,邱慧一席黑纱裙站在左侧,那位传闻中余家的私生子则在右侧,中间是余老的小儿子余夏。   邱慧早已准备好悼词,在要说时,余夏上前,侧头微笑,“妈妈,我来说。”   孟桀侧目,这是他第一次以余家人的身份站在人前,目光四顾,看到的却是一张张模糊的脸。他认不清这些人,可不知为何,在此时此刻又庆幸自己不用去看清这些人的脸。   他只要记住余夏就好,这个世界,只有余夏值得他记得。   索然无味的悼词结束,孟桀听到哭声,邱慧在旁捂着嘴,几声呜咽听着尤其虚情假意。大门重新打开,有人进来抬棺木,孟桀侧头,看着躺在上头的老人。   他盯着那片枯槁的面容,看了两眼,便挪开了目光。   孟桀走在余夏身后,众人专注于棺木缄默时,余夏偷偷扭头,伸手勾住孟桀垂在身侧的手指。孟桀眨眼,反手抓紧了他。   室外下着雨,一把把漆黑的伞铺满整个天空,风比往日大,雨声噼里啪啦浇在伞面上。余夏和孟桀共用着一把伞,他站在他哥身边,矮了一个头,半个肩膀都被孟桀用手臂揽着。   “冷不冷?”   孟桀问他,余夏摇头,“哥,你难过吗?”   “没感觉。”   余夏垂眸,盯着被泥土一点点掩埋起来的棺木,他说:“好巧,我也没什么感觉。”   风雨变大,雷鸣一闪而过,有谁的雨伞被大风掀起,一声惊呼,余夏抬起头,看着在空中旋转的黑色雨伞。   孟桀把他搂紧,似乎怕他也被风吹走了。   葬礼在大雨里结束,他们坐车回去,是在台面上,邱慧还不能发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余夏和孟桀坐进同一辆车。她让司机跟在他们的车后,黑色林肯在余家的老房子前停了下来,孟桀先下车,撑开伞拢在余夏发顶。   邱慧也下了车,却连撑伞都不顾,她跑到他们面前,看着余夏,指着孟桀,终究是再也忍不住,气急败坏道:“你就这样要把他带进来?”   孟桀伸手挡开邱慧指向自己的手,“滚开。”   邱慧脸颊肌肉颤抖,飞快地看了四周一眼,哑着声音道:“你们这样是乱伦是罪孽。”   黑色的伞面下,余夏被风吹过的脸苍白无血,他露出笑,“妈妈,我身上流的血本来就是脏的,没有什么能比你带给我的更罪恶了。”   孟桀的视线全都放在了余夏身上,他看着余夏与自己的母亲对峙,看着余夏脸上的笑,看着余夏眼角溢出的眼泪,有那么一刹那,他突然觉得这样的余夏好陌生。他恍惚间明白过来,原来这世上,痛苦的人有很多的,只是大部分人都用笑来遮掩,类似于余夏这般。   他的弟弟,他这个从小生活在锦衣玉食里的弟弟,可能活得比他还要不快乐。   “啪嗒”一滴雨水顺着风扑在脸上,孟桀睁大眼,他忽然就不想报仇了。   他想放下一切,他想变成护在余夏身前的盾,不是把他推在身前,让他做自己的刃。 第35章   孟桀从后捞住余夏,把人护在怀里,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他低头,黑白分明的眼里毫无情绪。   邱慧被他注视,蓦地一愣,竟然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说话间,有人朝这边过来,他们这次的谈话只能就此作罢。   这日晚上,余夏是和孟桀在余家的老房子里住下,明天是余老的遗嘱宣布,律师和几个法务都会在场。当初余老立下遗嘱时,只留了律师还有公证人在身边,就连邱慧都不知道这些家产最后会归于谁。她只是想当然的觉得,余家的一切都应该会给余夏,控制住了余夏,这些权利财富也就都是自己的了。   不过她大概是想错了。   晚上洗了澡,余夏盘着腿坐在床上,孟桀给他擦头发。   余夏累了,眼皮有些沉,慢慢靠到孟桀怀里,小声说:“小桀哥,明天的遗嘱我不想去了。”   孟桀的手指插进他半湿的发丝里,低下头,嘴唇凑在余夏耳边,“嗯,不想去就不去。”   “不知道会有多少钱?”余夏皱皱眉,仰起头,孟桀从后吻他,嘴唇被“吧唧”亲了几下。   孟桀捏着他的下巴说:“有家唱片公司看了我的视频,他们组了个乐队,叫我过去。”   余夏睁大眼,猛地扭过头,惊喜地看着他,“真的吗?”   孟桀点头,捡起掉在床上的毛巾。余夏一眨不眨盯着他,舔了舔嘴唇,孟桀左手撑在一侧,右手去拉余夏,把人抱住,像抱着一件易碎的宝贝,他说:“以后我也有能力照顾你了。”   一团酸涩的情绪突然涌上了余夏的心头,那是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小时候,他总觉得没人爱他,父亲母亲虽然给了他物质上的东西,可在精神上的爱确实匮乏贫瘠。他从来没和父母一起出去游玩过,没上学的时候,他觉得本该是这样,可上了学,接触到了别的孩子,他才明白原来只有他是这样的。   他的童年就是在一幢大房子里度过,陪伴他的是一架钢琴一屋子佣人,他的孤独是不可能和人说的,因为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你得到了旁人不可及的,就会失去一些普通人该有的,亲情爱情甚至自由。   一直到,遇到了孟桀。   孟桀在把他当成光追逐的时候,他又何尝不是。   活在邱慧只言片语恶毒咒骂里的哥哥,比想象中好上千万倍。   他把脸靠在孟桀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哥,养我很贵的,你养得起吗?”   孟桀“嗤”一声笑,歪了歪脖子,颈侧的纹身延展吸引着余夏去摸。他的手放在孟桀脖子边,轻轻碰了碰,指尖顺着那图案抚摸,而后听到孟桀说:“你说我养不养得起?”   说罢,眼前一黑,孟桀把那半湿的毛巾丢了,宽大的掌心覆在他的发顶,嘴唇贴着余夏脸侧,温热的吻伴着湿漉漉的鼻息落下。余夏的呼吸变快,孟桀吻了他一会儿,拍了拍他的屁股,让他转过身去。   随身带的背包里有润滑油和安全套,孟桀拿了一只,用嘴咬开包装展开套上自己那根硕大的玩意儿,又撸了几下,而后掰开余夏的后臀,往里蹭了几下。   湿润温热的肉穴被抵开,刚才用手指简单的扩张了几下,发热发紫的阴茎往里探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有些压迫。   孟桀虚趴在他的后背上,余夏太瘦,整个人就像只小兔子被野兽擒获。他仰起头,露出脆弱的脖子,呜呜咽咽虚弱地叫了两声。   孟桀进去的时候,他都叫不出声了,大床发出“咯吱”声响,余夏猛地喘了一口气。   孟桀扣住他的小腹,揉了揉,余夏有一种自己的肚皮要被戳穿的错觉,叫他轻点。孟桀慢慢动,是真的轻,但也是真的大,他有些无奈,咬了一下余夏的耳垂,压低声音,“你太紧了。”   “不是我……是你太大了。” 第36章   老房子隔音差,房间内稍微有点声响,门外都听得见。   孟桀操着余夏,肉体相撞的声音就跟鼓点似的。   余夏扒拉着孟桀的肩膀,气息混乱,都快要哭了,他问:“哥,门外……门外……”   “骗你的。”孟桀低头咬了一下他的下巴,舌尖舔过那片衣服,在脖子上吸吮出一个红点。   余夏射过一次了,这会儿浑身无力,孟桀也不敢做的太过,这段时间,点到为止这四个字是他做的最多的。   他缓缓从余夏体内退出,来不及闭合的红肿洞口里溢出乳白,湿哒哒的液体黏黏糊糊蹭在大腿间。余夏觉得有些难堪,刚要合拢腿,孟桀便抓着他的脚踝分开,凑近看了眼,手指碰了碰,语调平平,“肿了。”   余夏一愣,立刻收拢腿,脸涨得通红,小声说:“别看。”   孟桀嘴角露笑,觉得他这反应有意思。不过也没想再捉弄他,点到为止,过犹不及。   上个床说长不长,就射了一次,射完后黏黏糊糊弄了一身,两个人都懒洋洋的,孟桀问他什么时候去洗澡,余夏枕在他怀里,懒着声音说再等一会。   孟桀侧身,胳膊压着床被,低头亲他。吻变成了一件琐碎暧昧的事情,风敲打着边窗,树叶窸窣,雨好像是停了,房间内的冷气到了恒温自动停下,室内变得很安静,余夏窝在哥哥的怀里,慢慢睡着。   孟桀停顿,低头看着他的脸。   昏黄的光线里,余夏闭着眼,睫毛很长,皮肤像是透明发光。他盯着这张脸,盯着这张唯一记得住的脸,伸手去碰了碰。手指点过眉心,抚摸眉毛,顺着脸颊往下,落在小巧白皙的耳垂上。   余夏睡着,他低着头,在睡着了的余夏耳边,悄声道:“我爱你。”   余夏睫毛猛颤,似乎是醒了,却没有睁开眼。   第二天是放晴,孟桀睡着,余夏觉得胸有些闷,起来喝了杯水,肚子里胀胀的,就睡不着勒。他穿上鞋,披了件衣服,从房间里出来。   邱慧昨天后半夜离开了,房子里就一个佣人,正在厨房,看到余夏下来了,便叫了一声。余夏朝里看了眼,“做了什么?”   “小米粥和蒸饺,昨天夫人让我做的。”   余夏“嗯”了声,而后说:“是做好了吗?”   “都好了。”   “行,那就都给我吧,我端上去。”   “啊?不在下面吃吗?”   “不了,我端上去给我哥吃。”余夏笑了笑。   身边的人一动,孟桀就醒了,他睁开眼,看着高耸的天花板。这的房子老旧,也因为许久没人住,天花板角落里发了霉斑,也没人打理。   孟桀盯着那发霉的地方发呆,在他很小的时候,其实也在这栋房子里住过一段时间,那时这房子还没那么陈旧,他妈妈是个很爱生活的人,大房子里到处都摆满了鲜花,春夏交接的时候,门口的无尽夏会开,很漂亮,这种美持续了大半个春夏。   虚掩着的门被推开,孟桀侧头看去,门外无人,是一阵徐徐清风。   他慢慢坐起来,拿起放在床头柜上震动的手机,点开屏幕,是梁真打来的。   孟桀蹙眉,对这个之前合作过的律师并无好感,他直接按掉了电话,却没想到来电接二连三不停歇。   拇指划开屏幕,孟桀看了眼门,低声道:“什么事?”   梁真的声音急躁不安,他喊道:“孟桀,你被骗了。我看到了,余老立下的遗嘱,继承人是你。他们母子俩肯定是知道了,才会这么算计你。”   孟桀愣住,没有吭声。梁真又道:“那个余夏是不是让你在宣读遗嘱的时候别去,你别听他的,他就是故意的,他心思深着,你要是不出席,就是他……”   “是我让他不要去。”   孟桀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又涩又冷,“梁真,余夏不是你能议论的。”   说罢,挂了电话,把手机丢到一边。   “小桀哥,我做了早餐给你吃。”   孟桀抬头,余夏推开门,兴冲冲跑进来。   孟桀看了眼盘子里的饺子和粥,笑了笑说:“撒谎精,这个不是你做的吧。”   他像是在开玩笑,可语调深沉,余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支支吾吾道:“怎么不是我做的啦?”   孟桀收回视线,拿过他手里的托盘,轻声道:“谢谢。”   “你怎么那么客气?”余夏觉得有些奇怪,他挤到孟桀身边坐下。   孟桀端着碗,用勺子喝了一口粥。小米粥煮的很烂,喝下去有些汤,喉咙微微烧着,咽下去时,那股热度仿佛烧到了心里。   这一次,已经不像是上一次那么难过了。   就像是经历过了一次海难的灾民,被淹着快要死了的感觉历历在目,于是在侥幸逃脱后,他学会了如何在水里呼吸。   他望着余夏,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碰着他的脸,“余夏,你父亲的遗嘱,继承人写的是我吗?”   余夏愣住,手里还端着的饺子盘落地,“咔擦”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孟桀缓缓呼吸,是掉进水里了。   他盯着余夏,一眨不眨,眼前的人慢慢变得模糊,直到整个人都黯淡无光。   他说:“不要在我面前哭。我不怪你,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些人,为了一些别的,权利财富去做一些让人很难理解的事情。余夏,我能原谅你一次,也能原谅你第二次,但是……”   一个转折,余夏半张着嘴,呆滞地看着孟桀,他听到孟桀说:“我想我们是真的不合适,你是她的孩子,我喜欢你,但我更恨她,你喜欢我,但你更听她的话,我们……我们就到这里吧。”   孟桀说完这些,把吃了一口的小米粥放在边桌上。他站起身,余夏从后拉住他的衣角,喊了声哥哥。   孟桀回头,他盯着余夏的脸,隔了十几秒,吁了一口气,露出很淡的笑,他说:“我终于……认不清你的模样了。” 第37章   余夏坐在床上,整个人像是傻了。   他不住摇头,张开嘴,连声道:“我没有,哥哥,我没有要骗你,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离开,我只是……我只是怕你不要我。”   孟桀走到门口,没有转身,声音平静,“继承人是我,让你会这么害怕吗?你放心,余家的钱,我一分都不会要……都给你们。”   说完,门拉开,他听到身后“扑通”一声,有什么掉了下来,他没回头。   房间里的一切在变亮,余夏跪在床角,地上是碎了的瓷片,膝盖被擦破,他似乎毫无知觉,嘴里喊着哥哥,一遍又一遍。   父亲早就透露他不会是个合格的继承人,因为他生来就有缺陷,于是就打着要救他的幌子,其实是要去把孟桀找回来。   他是有过不甘心也有过嫉妒,可这些都已经不复存在了,他是真的想好了什么都不要和孟桀离开。   可现在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是不是所有的浪漫美好就是纯粹纯真,只要掺杂丝毫隐瞒欺骗,都会崩盘。他们的相遇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余夏捂着脸,划破了的掌心渗出血,擦在脸上,像是被撕破了。   他早该知道的,是他配不上孟桀,配不上那一腔真情热血,配不上别人的爱。   孟桀要去北方,联络了张维要不要一起,张维接到他的电话,狠狠吸了口气道:“你总算肯出来了。”   他放下了手边的事情,立刻跟着孟桀走。他俩去了一家唱片公司,公司今天是有要打造一个乐队的计划,不过还得选拔。孟桀他们到了后,就先给他们分配了宿舍,而后每个人solo了一段,接着就被送到了一个专门做乐队的节目里。   他在这里不太适应,第一是因为不认识人,见过十几次的人都能搞混,有人说他拽,他也不是不在意,努力记住了身边人的一些体貌特征,在脑袋里反复记忆加固印象。第二则是因为,公司给他分配的两个队员都比较弱,节目里整个队都几乎他和张维两个人在扛,他们扛过了前两期,第三期录制时,因为队伍里键盘手的失误,被选到了待定。   孟桀坐在架子鼓前,听到主持人念出他们的分数时,愣了片刻,张维跑到他身边,拉着他站起来,孟桀走到灯光里,四周的人脸像是从迷雾里探出,都在笑,为他欢呼。   第三场比赛末点,孟桀他们乐队以一分之差险胜晋级,非常悬。   回去后,他们乐队的键盘手因为心理压力太大承受不了,就直接退出了乐队。孟桀其实到现在连对方人脸都还没认清,人走后第二天,公司给他们换了个键盘手,他正常排练,一直到结束,才听到新来的键盘手说话。   张维脸色有些差,拍了拍孟桀,孟桀侧头看过去,扫了一眼后收回视线,神色平常,“怎么了?”   张维眨了眨眼,“这新来的键盘手,人都和我们排练了一上午了,你还没发现啦。”   孟桀“哦”了一声,扭头又看了眼,对方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短袖,他问:“叫什么名字?”   声音有些哑,像是感冒了,他听到对方说:“我叫Carl。”   孟桀点点头,没太在意。   他就是这样,对不上心的人从来都不会多看第二眼。Carl不常说话,有时候难得出声,声音也都是哑哑的,而且发音有些古怪。不过他的技术不错,孟桀听他弹,偶尔会出神,而后回头在角落里找到那个Carl,朝他多看两眼。   他拉过张维,歪头问:“他为什么一直躲在角落?”   张维神色意味不明,往Carl那看了两眼,回头对孟桀说:“那小孩认生。”   孟桀点头,其实也没多在意,只是希望熟一些,在演出时能够更默契。   第四场比赛,他们表演的是一首原创,张维写的歌,孟桀的架子鼓是亮点。整个会场都几乎被他震裂,一直到最后,鼓棒在孟桀指间旋转翻转出花样,“嘭”的一声,鼓点结束,音乐停下,全场欢呼。   这一场他们毫无疑问拿了第一,直接晋级。   这天录制结束已经是凌晨三点,大家熬了几天,都在加紧排练,难得的精神放松下来,张维拉着他们说要不要去吃宵夜。   孟桀没吭声,他不说话就是代表答应了,另外一个吉他手也说要去,倒是Carl摇头,说晚上有事就不去了。   孟桀走在前面,脚步停顿,扭头,目光落在Carl的脸上,Carl与他视线相撞,下意识躲开,孟桀问:“什么事?”   Carl抿了抿嘴,低声道:“有些困,想要回去睡觉。”   “Carl这你就不地道了,大家现在可都热血沸腾呢,怎么就你困了?”张维嘻嘻哈哈,一把捞过Carl的肩膀,那瘦弱的小肩膀被他拍了两下,Carl晃了晃,险些摔倒,他低着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想去就别去。”孟桀不再看他,回头往前走,丢下一句话。   Carl被拉在最后,吉他手回头看他,朝他使眼色,示意他别让扫兴。Carl吁了一口气,快步跟上。   他们找了间还在营业的火锅店,商场已经关了,到火锅店里只能走外面的楼梯,老旧的生锈的铁楼梯在行走间发出咯吱响声,Carl似乎有些恐高,走得很慢。   孟桀先进去,这家店生意不错,这个时候店里还有几桌,服务员带着他们到了靠窗的位置。孟桀坐下,张维挤在他身边,他拿起菜单看了眼,就递给张维说:“你们点吧。”   Carl后来,坐在最外侧。张维他们点了一圈菜单,最后问Carl要吃什么,他摇了摇头说都可以。   他们点了一个麻辣锅,几盘牛羊肉和一些丸子蔬菜拼盘。上菜速度还挺快,点完没几分钟,锅就端了上来,羊肉牛肉铺了一桌。   火锅的热汤煮开,张维下肉,孟桀吃的不多,尝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拿起手机,撑着下巴看屏幕。   Carl其实也没什么胃口,但就像吉他手叫他别扫兴一样,他真的很努力地想要融入这个氛围,于是张维叫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辣锅里浮了一层辣油和花椒,他不是非常能吃辣,没多久嘴唇一圈都红了,胃里烫烫的,像是有什么烧起来。吃到最后,大概是真的受不住了,他灌了一口冰水,明明是被辣到,脸色却是煞白,哑着声音说:“我……我去一下卫生间。”   说罢,就站了起来,背影有些狼狈,快步往洗手间走去。   桌上安静了几秒,张维放下筷子,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他看向孟桀。孟桀低着头,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察觉到他的视线,缓缓抬头,“怎么了?”   张维说:“Carl好像不太能吃辣的,刚才一脸难受去了洗手间,你要去看看吗?”   孟桀皱皱眉,脸上是困惑,“我去做什么?”   他一脸的关我什么事,让张维愣了愣,脱口而出:“孟桀,你……你真没认出他是谁?”   “谁?”孟桀抓了一下头发,摁掉手机反扣在桌上,“我不太记得住人脸。”   张维不再说话。   卫生间是在火锅店外,商场里的灯已经暗下,Carl绕了一圈才找到了地方。   他走进去直接推开了隔门,而后低下头,刚才吃的东西都给吐了出来。胃里仿佛被什么给烧过,一阵阵疼着。他的手按压着胃部,眼泪都溢了出来。   吐完之后,Carl慢慢站起身,他靠在隔门上,胸口起伏,艰难地深吸了几口气,转身推开了门。   走出隔间的刹那,Carl愣住。孟桀单手撑在洗手池面,另在一只手捏着烟,抖了一下烟灰,而后侧头看他。   Carl张了张嘴,孟桀叼着烟吸了口,烟雾吐出。   Carl向他点头,孟桀压灭了那支烟丢掉,打开水龙头,流水的声音响起。   他们站在镜子前,光投射在脸上,Carl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偷偷看向孟桀。孟桀低着头,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进水流里。他犹豫着想要说些什么,反复斟酌时,孟桀已经洗完了手,转身往外走。   Carl微张的嘴重新闭上,抬起右手放在胸口,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全都是失落。   又过了会,Carl出来,还没走几步,就看到站在墙根边上的张维。   对方朝他招了招手,Carl快步走去,张维盯着他的脸,开口第一句便问:“我忍很久了,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像两个陌生人。”   Carl呆住,又听张维说:“他以前……可是最喜欢你的,余夏。” 第38章   以前是以前,以前孟桀只对他一个人好,可以前孟桀也不知道余夏能够把欺骗背叛做到这种地步。   余夏看向张维,声音沙哑,“我做了特别过分的事情。”   张维露出了然,继而道:“我大概能猜到。”   “你能猜到什么?”   “小桀哥这人其实挺好的,只要你不做触及他底线的事,他基本不会生气。”张维想了想说:“他这人健忘的毛病一直有,但就记得你这件事,我还是挺惊讶的,当初还以为他遇到了缘分,但现在看来,对他来说,你这不算是缘分,而是个坎坷。”   余夏不语,脸色发白,张维又道:“这比赛就是给他镀一层金,带点人气,我们签了合同,结束完正式出道。余夏,你是有钱家的少爷,但我们不是,我们玩不起,你要没有真心,也别再来折腾他了好不好。”   张维说完就走了,洗手间内安静下来,静到可怕。余夏背靠着洗手池,玻璃镜子里是他瘦削蜷缩的后背,他低着头,目光落在瓷砖地上。几秒后,眼泪一颗颗砸下来。   他想说,他是真心的。他早就爱上了孟桀,可他说不出口。因为他好像失去了去爱人的权利,因为他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谈爱这个字。   张维回到火锅店里,孟桀已经结完账,手里拿了根没点的烟,指了指外面,“好了没?”   张维点头,“好了,走吧。”   店里前面的门没开,走的是来时的后门,从楼梯下去,张维边走边问:“小桀哥,我们直接回宿舍吗?”   孟桀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抽了一口,手指夹着烟说:“你们先回去,我还要去骑摩托。”   摩托停在了录制节目的台里,孟桀和他们说完,下巴微微昂起,示意道:“给你们叫了车。”   张维一脸无奈,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他坐进车内,拉下车窗对孟桀喊道:“小桀哥,骑了摩托就回来,别太晚了。”   “知道。”孟桀靠在楼梯铁栏杆上,高高瘦瘦,他说:“抽完这根就走。”   吉他手坐在车内,车子开了一段路后,他才想起来,惊声道:“我们把Carl给忘了。”   张维看着窗外,平静道:“不是还有小桀哥吗,他没忘。”   昏昏暗暗的夜色,路上灯光微薄,孟桀的影子被无限拉长,孤零零的一小撮。   余夏从洗手间出来时看到空了的桌子,服务员过来告诉他账单已经结了,他的朋友也都已经先出去了。余夏呆了呆,反应过来后表情有些狼狈,躲开服务员探究的视线,轻声道谢便匆匆离开。   他跌跌撞撞走下楼梯,铁质的旋转楼梯“砰砰”作响。   他的速度很快,孟桀抽完一根烟,听到声响,慢吞吞回头,就看到一个人朝自己撞过来。他下意识要躲开,但他身后的石子路上堆满了废旧的铁块和木片,嘴唇轻抿,孟桀张开手抓住了对方的胳膊,那个莽撞的影子被他拽住,像是拎小鸡一样,可怜兮兮耸着肩。   孟桀侧头,凑过去看了眼,光线暗淡,他什么也没认出来。   松开手,人被丢在了脚边的地上,孟桀低下头,听到有人喊:“小桀哥。”   他快速眨了一下眼,对方站了起来,比他矮了一头,走到他面前,气息有些乱,对他说谢谢。   余夏忐忑地看着眼前的人,孟桀没吭声,像是在思索,隔了几个呼吸,他听孟桀说:“你没走?”   余夏“嗯”了声,不敢多说话。   孟桀已经抽完一根烟,本来就是要走的,便问:“我去骑摩托,一起吧,送你回去。”   这地方里他们拍摄场地不远,沿着马路过两个红绿灯就到了。余夏跟在孟桀身后,光线四散,后移的影子被他踩在脚底,他盯着那逐渐变长又变短的影子,不敢走得太近。   孟桀的摩托是第二次比赛结束后买的,他自己做了几个改装。到了地方,余夏跟在他身边,孟桀拿了个备用的头盔给他,余夏伸手接过,低声道谢。   骑上摩托,引擎震耳,余夏的手缓缓放在孟桀的腰上,松松垮垮围着,一路风驰,他长吸一口气,嗅到了孟桀身上淡淡的烟味。熟悉的气味让他有一种失而复得的错觉,失重的心好像在降落,小心翼翼地重新落于平地。   就在他想要更靠近一步时,风停了,摩托引擎安静下来,孟桀从车上下来,余夏呆呆愣愣坐了几秒,侧头看去,眼前的不是节目组提供的宿舍,而是一个车站。   孟桀站在摩托前,摘下头盔,捋了一把头发,黑白分明的眼里是余夏诧异的神情。深夜的街头,安静的城市,红绿灯闪烁,没有一辆车经过。孟桀面无表情看着余夏,语气平静,“你不能吃辣,叫我名字的时候,尾音会微微翘起,就算刻意压低声音,但我还是能听得出来。”   余夏屏住呼吸,孟桀看着他的目光就是在望着一个陌生人,他痛苦地听到对方说:“被骗了几次,我也长进了。余夏,我不想陪你玩,你走吧,别耽误我的乐队。”   余夏呜咽一声,那声音好像是从喉咙里裂开的。   “下车。”孟桀对他说。   余夏没动,只是摇头。   孟桀往前一步,“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余夏以为他要来拽自己,挥着手往后退,摩托后面无遮挡,他惊呼一声,整个人往后倒。孟桀一顿,立刻伸手去抓他,余夏还在挣扎,身体悬在半空,大腿磕在摩托车上,划开一条口子,后背则直接闷声落地。   孟桀深吸气,余夏躺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他睁大眼,眼泪从两边掉下来,哭着道:“哥哥,我求求你,我知道错了,别赶我走,别赶我走。” 第39章   爱情像是一个低值易耗品,都说是无价的,可却最容易被磋磨殆尽。   “余夏,你这样不好看。”   余夏听了,捂着脸慢慢爬起来,衣服脏了,腿擦破了,他似乎都不在意,只是狼狈地红着眼看着孟桀。   扯开的嘴角不再是那种天真烂漫的笑,而是讥讽的绝望的笑,他说:“小桀哥,我是什么样的,你还看得清吗?”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孟桀皱皱眉,脸上显露出一种无奈。   余夏昂起下巴,脖颈绷紧,他盯着孟桀,突然踮起脚,身体往前倾,就在要碰到孟桀时,肩膀被狠狠推开。   孟桀的声音冷冰冰的,“我不喜欢这样,余夏,我说的很清楚,我们不合适,性别不合适,身份不合适,就连自以为的喜欢都是不合适的,别再勉强了,回去吧,回余家,你不适合呆在这里。”   拒绝到了极致,一切都似乎变得索然无味。   余夏看着孟桀骑上机车,没有留恋,他被留在了这里,打了个冷颤,拳头握紧。关站了的车站空荡荡的,昏黑寂静都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发酵。   孟桀没有回住的地方,他骑着摩托绕了一大圈,机车停在河岸边,孟桀单脚落地,看着河面。晚风特别的冷,岸边林叶嗡营,他沉默了片刻,重新踏上摩托,引擎发声,孟桀又走了一次回头路。   回去时,天开始下雨,风和雨一下子变大,孟桀的车速加快,来到车站。他跳下摩托,车站里关了灯,黑黢黢的是个洞穴。他往里走,环顾四周,孟桀喊了声余夏,声音回荡,无人回应。   雨在变大,整个世界都变得乌糟糟轰隆隆,孟桀站在大雨中,抬头看着天。他站在原地,等了会儿,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孟桀回到宿舍,张维他们都已经睡了,男生住的地方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丢开堆在沙发上的衣服坐下,后背陷在里头,想要点烟,摸出烟盒,皱巴巴的一团,都已经湿了。   他长吁一口气,就这样坐在沙发里,沉默地看着窗外的大雨。   这晚,余夏如孟桀所愿般,没有回来。   第二天是排练,张维被闹钟叫醒,睡眼惺忪起来,拉开门往外晃,半闭着眼走到客厅沙发,一屁股坐下,吓了一跳,叫出声,整个人摔在地上。   孟桀慢吞吞坐起来,黑着脸看他,“做什么?”   “小桀哥,你怎么睡在这里?”   “忘了。”   孟桀看着还没睡醒,坐起来又往沙发里倒,他闭上眼,声音哑了,“几点了?”   “差不多十点。”   “该排练去了。”孟桀闭上眼又睁开,“想好那首歌了吗?”   “我想着,要不我们用之前你写的那首歌吧。”   孟桀没什么想法,他站起身,往厨房走起,边走边说:“我都行。”   孟桀倒了水,看了眼垃圾桶,皱皱眉,“张维,过来把厨房垃圾丢了。”   张维“哎”了一声,小跑过去,揣起垃圾袋往外走。门刚打开,他就呆了。   孟桀听到张维的声音,从里头出来,“怎么……”   大门打开,孟桀的声音戛然而止。楼道无光,开门的刹那,感应灯亮起,昏昏暗暗的角落里显现出一个人影,浑身湿着,水晕在地上,那团狼狈里藏着一个更狼狈的人,是余夏。   余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继承了余家后,就直接都捐给了基金会。邱慧指着他的脸痛骂他鬼迷了心窍,可他却什么都听不进。他离开那里,离开了所有设计好的生活,离开那些阴谋诡计来到这里。   他想要悔改,想要回到孟桀身边,可是不行,他回不去了。   下了一整夜的雨,他晃晃荡荡摇摇摆摆,变成了一具游魂,最后还是找到了孟桀这里。   他不敢敲门,只呆呆站着,慢慢坐下,靠在角落,蜷缩了一夜。 第40章   像之前一样,余夏听到声响,艰难地睁开眼,而后看到了孟桀。   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梦境里他回到了那个大雪天,他被孟桀带回了家。   手臂被拉起,后腰被一双手拖住,他被抱了起来,四周有光亮起,他昏昏沉沉地想,原来这不是梦。   余夏发烧了,他的身体自做过手术后,就没好好休息过,医生的叮嘱他一概没有遵守,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咎由自取。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护士恰好在给他换输液瓶,见他醒了便问:“感觉怎么样?”   “头有些晕,其它没什么感觉。”   “你心还真大,是刚做完手术吧,就敢这么乱跑。”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余夏抬起头来,孟桀从外面进来。余夏呆呆地看着他,孟桀穿着一身黑,一脸生人勿近的冷漠,护士朝他看了两眼,往边上退了退。   余夏则坐起身,主动抓住孟桀的衣摆,轻轻扯了扯,“小桀哥……”   “生病了就不要乱跑。”孟桀拉开他的手,脸上没什么表情。   余夏抿了抿嘴,“我没乱跑。”   孟桀不看他,只是觉得有些无奈,他把出去买的粥放在桌上,“吃点东西,我去排练了。”   “我也去。”   “周荔回来了。”   “周荔?”   余夏默念着这个名字,反应了很久,又听孟桀说:“他吉他弹得很不错,唱歌也行,能兼副主唱。”   余夏恍然,惊道:“他就是那个之前喜欢你的男生。”   孟桀皱皱眉,“他说他现在不喜欢我了。”   “他骗你的,只是想要重新接近你。”   “不要瞎说。”   孟桀看着余夏,仿佛在看另外一个人,他说:“周荔人挺好的。”   余夏握紧拳头,孟桀注意到他的反应,但没吭声,要走的时候,余夏叫住他,唯唯诺诺声音听着很卑微,“小桀哥,你还会来看我吗?”   孟桀脚步微顿,他回头,看着余夏,轻声说:“我现在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样子,我怕你再骗我一次,因为……我的确是承受不了了。”   “那你……你还喜欢我吗?”   喜不喜欢?   怎么可能不喜欢,这种喜欢甚至已经超过了他的底线。   其实只要余夏再说一句,孟桀可能就撑不住了。他发现,就算这个人再怎么坏,再怎么爱撒谎,他都没办法去彻底的割舍。   所以他只能选择避而不见,但余夏似乎有一千种方法,让他出现,让他放不下。   余夏见孟桀不吭声,又追着问:“你还认得我的是不是?”   孟桀的手放在门上,微微拉开,余夏看着他的背影,听到他说:“这还有什么意义吗?”   那晚,余夏是一个人在医院过的,医院的枕头很硬,硌得他不舒服,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丢了那枕头,平躺在硬床上。房间里是安静的,一到八点,门外楼道上基本已经没人走动了。   他闭上眼,听着窗外枝叶撞着玻璃的声音,翻过身,把湿润了的脸埋进臂弯里。   他的哥哥彻底不管他了。   花了一整天用在排练上,孟桀的状态不好,鼓敲错了好几个地方,周荔说了他几次,安静下来时,他看了眼手机,已经是九点了。   “孟桀,你怎么回事,现在怎么还比以前退步了。”周荔侧头看着孟桀,见他一副状况外的样子,就有些不乐意了。   孟桀回过神,放下鼓棒,想了想说:“我还有点事,先这样吧。”   周荔皱眉,“你有什么事?后天就要比了,我们现在连一首完整的曲子都配合不好。”   孟桀站起身,不小心碰到了鼓架,一声巨响,张维他们也看了过来,只见周荔一副箭拔弩张的样子。张维刚想劝,就看孟桀重新坐了回去,他垂下眼,眼底那点浮动的情绪一点点消退,低声道:“我知道了,继续排练吧。”   第三天是比赛,孟桀这组乐队因为前期节目的播出而积攒了些人气,今晚来看比赛的观众里竟然还有举着他灯牌的粉丝。   这种之前只在酒吧里唱歌的乐队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张维觉得挺有意思,在台上扯过孟桀的胳膊,指着舞台下面给他看。   孟桀抬眼,头发长得比较快,一段时间不修理就长到了眉毛那。他往台下看,目光所及,无光的地方,一块灯牌闪烁着红色的光。   旁边的人看到的都是灯牌上的“桀”,可只有孟桀,看到了那个举着灯牌尖叫的男生,他那个看不到真心爱说谎的弟弟余夏。   眼前的黑雾好像散去,孟桀又能看到他的脸,兴奋激动从那张脸上生动地传递到了孟桀的心里。孟桀长吸一口气,张维碰了一下他的胳膊,笑道:“小桀哥,你的女粉丝加倍增长哦。”   孟桀收回视线,露出无聊的表情,低声道:“全给你。”   开场表演结束后,他们到后台等待自己乐队的表演。孟桀他们排在第三个,他走在化妆间里,房间里有摄像头,他坐了会儿站起身,和张维比了个手势,然后就出去了。   周荔看着他的背影,侧头问张维,张维背对着摄像,动了动嘴型,抽烟。   隔了两分钟,周荔也走了出去。   孟桀在厕所抽烟,他靠在窗口,玻璃半开,身后是无穷无尽的黑夜。周荔走到他面前,一开始没说话,孟桀花了几秒才认出是他。   周荔看着他,轻声问:“不开心吗?”   孟桀把烟拿开了些,侧过身退了一小步,他摇头,“有些紧张。”   周荔听了就笑,“你还会紧张。”   孟桀不语,他其实本来是不紧张的,可刚才看到了余夏就紧张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这份爱让他变得很奇怪,好像自己已经彻彻底底成了一个能够因为爱意感情而晕头转向放弃一切的傻子。   “孟桀,我这次来,其实就是为了你。”沉默片刻,周荔还是开口。   孟桀想了想说:“余夏说你来帮我,是为了接近我。”   周荔有些惊讶,“你们还在一起?”   孟桀摇头,“不在一起了,但我还喜欢他。”   周荔蹙眉,“这算什么?喜欢为什么不在一起?”   孟桀也答不上来,就选择了沉默。周荔盯着他,突然上前,双手按在孟桀的肩膀上,距离很近,“孟桀,你要不要试试和我在一起,我不介意你喜欢别人。”   孟桀低头,伸手把他拉开。   周荔好像早知道会这样,也不惊讶。   孟桀说:“我会介意。”他丢掉手里的烟头,错开周荔的肩膀,看着门外站着的人,他说:“我喜欢你,和你在一起,我就会尽全力地去喜欢,不隐瞒不欺骗这是最基本的。”   周荔笑了,他耸耸肩,也不在意,“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答……”他走到门口,止住声音,换了个语气,不悦道:“你在门外多久了?”   余夏的样子有些滑稽,他头戴着一个应援帽子,闪烁着红色的光,脸上贴了几个贴纸,仔细看竟然是孟桀的卡通小人。周荔皱眉,扬起不屑的笑,“你这什么装扮?”   “小桀哥……”余夏喊了一声,孟桀没应,越过他直接从他身边走过。   周荔连忙跟上,回头看了眼余夏,见那小孩一动不动,只是站着。 第41章   孟桀回到化妆间,没等多久,就轮到他们上台了。   他走到架子鼓前坐下,四周的光线暗下来,孟桀下意识看向舞台下,黑黢黢的昏暗里,红色的灯牌依旧醒目。   他愣了几秒,回过神,握紧鼓棒,听着主持人的声音,专注起来。   余夏举着灯牌,仰头看着舞台上的人。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台下看着孟桀,不像是平时没什么情绪的样子,坐在架子鼓前的孟桀,情绪饱满激昂,利落的鼓点几乎要将耳膜震碎,他捂着胸口,大喘一口气,然后和身边的几个女生一起尖叫出声,大喊着孟桀的名字。   当晚的表演让孟桀的乐队成功晋级,之后几期,因为有了周荔的加入,他们乐队势如破竹一路赢到了决赛。   舞台下写着“桀”字的灯牌越来越多,红色灯牌很快就淹没在了那些更醒目明亮的颜色里,更多的人都在喜欢孟桀。余夏存在好像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节目的最后一期录制,周荔把穆聿也给找来了。孟桀花了三天,写了一首新歌,张维听了调子觉得很好,周荔却不乐意了。   “你这歌是写给余夏的吧?”   孟桀盘着腿坐在黑色沙发里,他皱着眉,在线谱上修改,听到周荔的话,头也没抬,在最上方空白的地方写下三个字“无尽夏”。   张维盯着歌词念出声,“无尽夏日,我丢了你。”   “哥,你这第一次写情歌啊。”   孟桀咬了一下笔杆子,想了想说:“怎么样?歌词会不会太肉麻?”   “哈哈,你也会有这个苦恼?”张维从周荔身边挤过去,笑道:“一点都不肉麻,我还觉得太含蓄了呢。”   孟桀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嘲笑,翻了个白眼,把稿子丢给他,“肉麻也得给我唱。”   “我不弹。”   周荔抿着嘴,直勾勾盯着孟桀,眼眶发红,都快要哭了,“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残忍。”   “我说的很明白了,我喜欢余夏,就算不在一起了,我还是喜欢他。周荔,你别喜欢我,我就是这样的人。”孟桀说着站起身,他指了指边上另外一个吉他手,“你肯来帮忙,我非常感谢,要是不想弹了,我也不强求,那儿还有个吉他能补位。”   周荔被气到说不出话,可转念一想,孟桀不就是这样的人吗?直来直去,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也不会为了什么去拐弯抹角地辨别。   他喜欢的孟桀就是这个样子,如果孟桀为了比赛而向他妥协,他可能也就没那么喜欢这个人了。   最后一期节目是直播,孟桀如愿表演了自己的那首《无尽夏》,鼓点缓慢敲打,张维的歌声像是少年靡靡之音,他唱无尽夏日,他唱爱而不得,他唱欺骗失去,他唱得声嘶力竭,仿佛这不是一首歌,而是另外一个人生。   孟桀抓着鼓棒,击下最后一棒,他喘着气站起来,走向舞台。很多很多人叫着他的名字,他下意识抬眉追寻,掠过一张张灯牌,却找不到他想要看到的人。   表演结束,张维上去把孟桀从前面拉下来,主持人鼓着掌朝他们走来,笑着问这首歌是谁写的。   他们齐刷刷指向孟桀,镜头移向孟桀,他的脸被放大在屏幕上,鼓手今天的造型和以往不同,黑发做了几缕挑染,似乎更瘦了,舞台灯光下分明的轮廓更显深邃。   主持人问他,是什么契机让他写下了这首歌?   孟桀沉默,他一直都是乐队里沉默寡言的那一个,但往往最神秘的就越让人想要了解,台下响起尖叫,他拿过话筒,低声道:“因为失恋了。”   还是乐队胆子大,参加节目什么都敢说的。   主持人问:“那你现在是单身吗?”   孟桀点头,主持人又问:“那你想对你写下这首歌的那个人说些什么吗?”   乐队其他成员就站在他身边,一个个都很紧张,特别是张维,怕他说错话。刚要开口给孟桀解围,就听到孟桀说:“我对自己说,如果赢了比赛,生活进入了正规,我就答应你,重新和你在一起。”他停顿,声音变低,“现在还不知道结果,但我好像也没那么有底线。”   他笑了笑,是第一次在这个舞台上笑,大屏幕上是他的脸,全部的镜头都对准着他,舞台上舞台下的人都屏息,看着孟桀。   “无尽夏是为你写的,这个舞台是因你诞生的,我已经不生气了,如果你还喜欢我,就来找我。”   还有什么比控制不住的爱意更不讲理。   被欺骗隐瞒时,下定决心的离开,信誓旦旦的不合适,也会随着时间,被泛起的想念爱意所淹没。   孟桀在写下那首歌时,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不去管余夏的。   那个人是他的弟弟,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最爱最能轻易原谅的人。   晚风习习,因为高热错过了现场的余夏,从医院离开。   他跑进昏沉的黑夜里,跑进那阵浓郁的抹不开的桂花香里。   紧紧捏着的手机里,直播的节目已经结束。   余夏坐上一辆车,看着倒退的路灯彩光,长吸一口气,后脑勺靠着车背,咬着嘴唇,咽下眼泪。   演播室内的人差不多都已经走完,剩下的工作人员看着站在舞台侧边的鼓手打趣道:“真要一直等下去啊?”   孟桀换回了自己的衣服,靠在墙边,看着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大厅一点点冷清下来。他抬起头,看了眼门,“你们是要关门了吗?”   “对啊,到时间了。”   “那我到外面去等吧。”   他走到楼外,已经不早了,城市空荡荡的,四处都是寂寞。   他抽了一根烟,心神不宁,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一根烟抽完,就在他要拿第二根时,橘色的出租车停在路边,孟桀垂眸,稍稍后退一步,看着从车里跑出来的人。   余夏像只兔子,蹦到他面前。   孟桀双手背在身后,低头看着他。   晚风扬起发梢,余夏点开手机,节目中的那首《无尽夏》被一遍遍循环。   有些话,还没开口,就已经得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