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头墙》作者:广谱抗菌药   简介:   乖乖仔美人攻×忘性大执着受   徽州竹马故事——简单的来说,就是一个表面乖仔实际好气冷战醋王和常年不断哄人率真执着娃的故事   陶徊×汪鸿里   陶镇平山村的村口有一棵很老的槐树,村中有一汪清池,池中养了许多红鲤鱼。   想到你,我心里奇迹的开出一个春季。   他们以最舒服的方式相爱,成为彼此的无可替代。   肯定HE,1v1,披着古耽封面的现代文   ps:文中或许有小bug,欢迎大家指出!   ————————————————————   【两个娃相互陪伴、成长的流水账,希望不会寡淡到大家(b_d)】   现代 青春 情投意合 竹马竹马 HE 校园 第1章   广州白云机场。   随着双轮放下,飞机降落在跑道上时,广州已经是傍晚了,太阳要落不落地挂在天与地之间,溏心蛋黄般的颜色,勉强地维持着余晖的布散,建筑物都敛在了阴影里。   机场和车站永远是最热闹的地方,行李轮子咕噜声,班次播报声,乘客交谈声,匆匆脚步声,好几种声音融合在一起,仿佛是在演音乐剧。   汪鸿里把手机开机后,手机一“嘀”接着一“嘀”响,十几下后,终于消停了。   等到拿到了传送带上的行李,汪鸿里亮屏,快八点了,看到有三四条未接电话,微信有十几条未读,他把手机靠近耳朵一条一条听他妈汪仪发来的语音。   “今天上午忙,下午还不是很忙。”   “今天能早点回去。”   “晚上我做饭,你想吃什么,我带菜回去。”   “家里怎么没人?”   “你是出去了吗?”   “什么时候回来?”   “和同学出去的吗?”   “你在外面吃还是回来?菜买好了。”   “怎么打你电话关机?”   “在看电影吗?”   “人呢?!”   “马上都快7点了!到底回不回来吃饭?!”   “你手机怎么还在关机?”   “电话也打不通,微信也不回,你在干嘛啊?!!”   后面几条语音估计是打电话打不通后发来的,铿锵有力,响亮无比,仿佛是在机场声效的音乐剧中放了一串炮仗。   飞机降落引起的耳鸣还没有缓过来,汪仪又炮仗似地一阵劈里啪啦,炸的汪鸿里脑壳抽抽地疼。   “我去广州了。”   汪鸿里发完语音,退出与他妈妈的聊天界面。微信里已经没有未读消息了,眼光扫到他妈妈头像下面的那位,点开,消息记录依然停滞在3个多小时之前,汪鸿里他自己发过去的——“我到广州找你去”。   四五点钟的太阳已经不是很烈了,各家的油烟机和炉灶开始工作,锅铲炒菜声与煲汤的香味都争先恐后地挤出门外,在空气中扩散,传播到其他人的家中。对着志愿指南已经看了一个下午的陶徊,手边的纸上列着几个合适的学校和专业,厨房的水壶开始呜呜鸣响,他闭了闭干涩的眼睛,放下笔,签字笔没有盖上笔帽,咕噜一下从茶几滚到地毯上。   汪鸿里在机场麦当劳里边吃边在网上找酒店住。   “我已经到广州了。”   还是忍不住给那人发了微信,汪鸿里不确定陶徊有没有看到消息,也不确定陶徊会不会理自己,毕竟两年不见,虽然平时有时会聊聊,也基本上是汪鸿里消息发的多,也许陶徊嫌自己烦。汪鸿里嗦了一口可乐,暗暗埋汰自己,千里迢迢跑到广州,就为了问个志愿。微信上问陶徊,陶徊没有回。   怎么老是忍不住要给他发消息,就不能有一次忍住吗?人家到现在都没给你回啥消息,还眼巴巴凑上去,汪鸿里感觉自己好像是在自娱自乐。   吃过麦当劳后已经八点半,即便是没有指望发过去的微信有什么回应,他还硬是在麦当劳里磨蹭了半个小时,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期待什么?自己就吭了一声颠儿颠地来到广州,班次什么的人家也不知道,以为狗血剧,在机场里一抬头就能见到想见的人?一出机场正好碰到想碰到的人?机场这么大,出口还有好几个呢。   站在拥挤不堪的地铁上时,汪鸿里还在自我检讨中,算了,要不,权当来广州玩一趟,他想。   陶徊下了面条当晚饭,黑白毛色的边牧在他腿边转悠着,爪子扒着运动裤,舌头外伸,馋的不行的模样。把锅都洗好后,陶徊拿出遛狗绳弯腰,边牧哒哒地就跑来蹲好,伸出爪子让陶徊套上。   太阳基本落下了,小区里的人三三俩俩地散步,老头老太在树下搬个小竹凳纳凉,小孩们笑嘻嘻地你追我赶。   今天的边牧跑地异常欢快,不晓得是不是前几天广州下雨没有跑畅快的缘故。陶徊把遛狗绳解开让它自己玩,坐在石凳上拿出了手机。几条app广告之下有微信未读。   小区的路灯亮了,灯光照在陶徊看不出表情的脸上。   “边境,回家吧。”   远处撒欢儿的边牧刹住车往回,奔向陶徊。   “你怎么一声不吭地去广州了?前几天没跟我讲嘛?”   “现在在广州哪里?”   “你自己去的?还是跟同学去的?”   “去几天?”   “住的地方订好了?”   微信又开始嘀嘀嘀。汪鸿里用另一只手掏掏耳朵。   “哎呦,妈,我就是想去广州玩玩。“   “一个人,回来之前给你发消息,我在找住的地……”还没说完一个电话打进来了。   “陶徊”两个大字显现在屏幕上,通话背景是汪鸿里暗搓搓设置的,一只乖巧清冷的布偶猫,眼神傲娇,睥睨万物。   汪鸿里一怔,接通。   对面人的呼吸声即便在有些喧闹的地铁车厢里也很明显,像是正在疾走或者是跑步。   “你现在在哪里呢?”沉沉的声音通过手机传到汪鸿里的耳朵里,再传递到脑壳里,像是抚慰了前面被汪仪炸过的神经。   “在地铁上,地铁上打电话有辐射,我先挂了。”汪鸿里说完这句话就急急地挂掉,仿佛之前勤劳地发微信给陶徊的人不是他,好似是为了证明什么一般,一个字不愿多说,用地铁上打电话有辐射这种话来敷衍。   “地铁你坐到哪一站?我去找你。”   “嘀”,微信里,陶徊的头像终于超过了汪仪,排在第一个。   下一站是燕塘,汪鸿里拖着行李箱在这站下了。   “我在燕塘站下了。”   “你就在燕塘站内等我,等会儿还要坐地铁。”陶徊很快回了消息。   “坐地铁去哪里?我订好酒店了。”其实没有,汪鸿里在心里默默念叨,在网上看了好几家都没有定下酒店,其实订酒店也不是很难的事,他不怎么讲究,只要过得去就可以,难的是,汪鸿里现在在广州没有目的地,无所谓去哪,却又不知道去哪里,人还是半恍惚的顺着人流上的地铁。   “等会儿到了我跟你说。”陶徊这会儿发的是文字。   坐在站内供乘客休息的椅子上,汪鸿里眼睛看着手机刷,心思却不在手机上,又开始自我检讨。妈真是把他看得透透的,汪鸿里想,汪仪说汪鸿里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只有一点,冲动。   还会有哪个人因为问不到别人的大学志愿特地跑到另一个城市去问的?也只有他这个憨仔会这么冲动,汪鸿里扒拉几下头上的乱毛,压压头发,似乎就能压下去想看到陶徊的心思,把手机拿在手上瞎转,边转边等,一辆辆地铁驶过,看了看手表,过去20分钟了,他有些坐不住。   陶徊也没跟他说大概多久到,汪鸿里按捺住即将戳上微信的手指,起身晃了晃,又坐下扭开水杯喝了口水,他现在的心情如同前几天查高考成绩一样,是夹杂了莫名激动与兴奋的紧张,也不知道瞎紧张个什么劲儿。手机震动起来,陶徊打来的。   “我已经到燕塘了,你加入我的共享位置。”陶徊说了这句话就挂了。   明明是命令式的口吻,汪鸿里也没有不舒服,打开位置共享,看到陶徊只和他相隔100米了,随着两人共享位置的不断拉近,汪鸿里的心脏窦性心动过速一般突然加速跳动,那阵势是恨不得跳出胸腔。   他以前从来没有觉得位置共享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汪鸿里想,可是现在和陶徊共享位置,好像共享的不仅仅是位置,地图上拉近的不仅是彼此的距离,还有心脏,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犹如被一条看不见的线拉向陶徊,太奇怪了,每一次只要牵扯到陶徊,做什么都感觉暧昧,汪鸿里看着两人的位置快要重合,便向四周张望。   又一辆地铁驶过,隧道里的广告牌的亮光被车厢遮住,又重现,忽明忽暗地映在汪鸿里的脸上。   他看见被电扶梯挡住的身影慢慢出现地完整,那人穿着T恤和运动裤,向他快步走来。   汪鸿里背上包,随意拖上行李箱,也快步走向陶徊,好像久别重逢的老乡,就差个满面泪水的拥抱,他想。   可惜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戏码还没上演,“咔哒”,汪鸿里手中拖着的行李箱一歪,一个轮子欢喜地从卡槽中蹦出,自己滚到一边,躺平,仿佛是受够了主人的折磨。   ……   汪鸿里蹲下检查,行李箱后轮掉了一个。   地铁里空调开的太足,汪鸿里的T恤后背还有未干的汗水与肌肤黏在一块儿,冷风吹的他泛起鸡皮疙瘩。   刚刚两人跟行李箱轮子做了充分的斗争,忙的满头汗,还是没有斗得过向往自由不愿再受摩擦之刑的后轮。   “那个,不是我拖行李箱拖的狠,肯定是机场工作人员卸行李时把它摔松了,我才会拉掉。”汪鸿里忍不住为自己辩白。   他看向陶徊,陶徊手上扶着他行李的行李杆,一双黑眸就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你吃过饭了吗?”汪鸿里见他不说话,开始转移话题试图聊起天,说完自己就先尴尬了一把,都快10点了,吃啥晚饭呢。   陶徊还是盯着汪鸿里看,他的眼睛很纯净,黑洞般吸人。   汪鸿里被他看的不大好意思,眼神别开,他个子比陶徊稍矮一些,眼神移开陶徊眼睛,就下撇到他脖子上挂着的红绳,红绳只能看到一截,剩下的藏在了T恤里,汪鸿里知道,红绳下面栓的是一块而玉,玉佩雕琢的是一尊观音。 第2章   车厢里的出风口直对着汪鸿里,他被冷风吹的实在受不了,换了个位置,抬手抓住扶手。地铁又驶过一站,汪鸿里见陶徊没有想理他的样子,便也沉默不语。   变换了好几个姿势刷手机,刷到车厢里的人都陆陆续续下车,汪鸿里耐不住了,“你带我去哪里啊?”   “去我家。”陶徊把因地铁开动惯性导致滑行的行李箱拉回来,和汪鸿里面对面站着。   “去你家住吗?”汪鸿里不禁再问一遍。   “嗯,你把酒店退了吧。”   汪鸿里一阵心虚,正好此时他妈妈汪仪发来了微信“你住下来了吗?”,他把手机往上抬了抬,瞄了瞄陶徊,见他没有注意自己,手指微信上快速回复:“住下来了。”   “我退了,住在你家方便不,陶叔他们……”   “他们不和我住一起。”   汪鸿里张了张嘴,想问,还是按捺住了。   “玩个一两天就快些回来吧,你志愿还没有填好呢。”汪仪对他志愿的事还比较上心,前几天和他商量,确定了专业。   “你们也在填志愿吧,准备报哪个?”下车时,汪鸿里侧头看向陶徊。   “中山。”   地铁驶走的声音盖过了陶徊的声音,但汪鸿里靠的近,还是听见了。   小区很空很静,人们都上楼回家睡觉去了,行李箱滚在地上,轮子咕噜声被放大。汪鸿里心里有些闷气,有口气噎在喉中,吞之不下,吐之不出。汪鸿里看的学校都在南京,而陶徊想填中山。   门一开,一个东西从刚亮起灯的屋子里一跃而起,扑向陶徊,黑白的边牧尾巴摇的可欢。   汪鸿里很喜欢狗,把边牧抱着玩,舍不得放下。边牧被这个新来的人类盘的终于受不了,一个扭身去找陶徊。   陶徊住的这个房子不大,装修很简约,屋里味道很清新,是窗户都半开的缘故,沙发餐桌半新不旧,主人生活的痕迹很淡,客厅茶几上摆着一摞资料,被收拾的规规矩矩放着,汪鸿里走近看,是志愿指南。陶徊人不晓得在哪个房间里,汪鸿里把自己行李放在沙发旁就坐下翻看志愿指南,他捡起从指南里掉出的纸,细细看着上面的字,中山、武大、川大、南大,中山两个字被黑笔圈上了圈。   正当汪鸿里看志愿指南看的认真,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汪鸿里受到惊吓似的用手指夹着指南一合,像是窥见了不可见人的东西,却又舍不得放开,陶徊看着他,汪鸿里一讪,复又摊开指南,把水杯拿起。   “谢谢哈。”他抬头看向陶徊道谢。   陶徊弯着腰,玉佩从T恤里滑出,映在汪鸿里眼中,红绳挂着的观音晃了晃。   水的温度透过玻璃杯附在汪鸿里手心,温温的,不十分冰冷,水面平静没有一点波澜。明明曾经和陶徊是关系最好,汪鸿里转了转左手的镯子,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按理是亲兄弟般亲密的,分开生活后再见却是陌生了许多。   平山村坐落在徽州山里,同徽州许许多多古村落一般,富有明清特色,一栋栋以砖、木、石为原料、木构架为主的徽派建筑,马头墙、小格窗是每家每户的标配,高墙深宅之间夹着蛇曲的小巷,有着青石铺筑的走道。   这里很少有晴朗的日子,多是淫雨霏霏。青白的天空把太阳拢住,不让一丝阳光漏出,山雾常年玉带似的缠绕在不高的山腰。   山是苍色的山,水是墨青的水。   陶镇平山村的村口有一颗很老的槐树,村中有一汪清池,池中养了许多锦鲤。汪家的宅子就在清池旁边的巷子深处。   中午,本是家家户户吃饭的时候,汪家门前的巷子却熙熙攘攘,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大,个个像呆头鹅一样伸长了脖子,想一探究竟,把原本狭窄的巷子围得水泄不通。   漩涡中央人群自动让开了一个小半圆,圆心的长发女人柳眉倒竖,双手一边一个拉着门扣,把木质的大门往外推想合上,门外的男人身子压在门上,手夹在两扇门之间的门隙,抵住门不让门合上。   “你这是干嘛?让别人看我家的笑话?我劝你还是快快走了的好,不要让我动手。”长发女人冲着男人,语气不善。   “下午我就回宁波了,不碍着你的眼,就让我看看鱼仔吧,后面再见不晓得什么时候。”男人垂下眼角,还是抵着门。   “没什么好看的,每个月会给你寄照片,赶紧滚吧。”   两人僵持了许久,女人力气终是比不过男人,长发女人咬牙覆上身准备用全部力气把门关上时,男人突然松了手,“我走了,鱼仔暑假可以到我那去。”   “知道了知道了,快滚。”长发女人的声音被挡在了大门之后。   男人整理整理衣服,提上脚边的行李,看热闹的人们见热闹结束,自觉地让出路,散了。   下午平山村的唠嗑话题便是汪家,村子里是没有秘密的,无论什么事,只要有一个见证者,不过一天,全村都知道了。   李婶在村口广场上卖毛豆腐,这几年平山村刚开发为景区,来的游客到不是很多,基本上都是自驾来的摄影和艺术爱好者,村中只有零散的画家在写生,李婶关了炉子的火,就着闲工夫与卖茶叶的老板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家媳妇什么时候生啊,上次看到,肚子蛮大了。”李婶接过茶叶老板娘递过来的一捧瓜子。   “八月份预产期。”老板娘见没有客人,搬了凳子坐到李婶旁边。   “多幸福哦,二胎了吧这个。”   老板娘笑了笑,“哪有哦,小孩子还不是我们带,是女孩还好,是男孩的话,两个在一起要翻天哦。”   李婶靠着茶叶老板娘,声音小了点,“汪家女婿,在外面有人,听说还怀上了。今天中午老吴在敬德堂看到汪家女婿被赶出来了。”   “作孽哦,鱼仔才8岁吧。”茶叶老板娘掸掸围裙上的瓜子壳,看向李婶,“娃娃跟着小仪?”   “跟着他婆他公,小仪年头不就开始准备要去苏州了吗?”李婶瓜子磕的咔咔响。   “汪家宗家的宅子不是卖给小仪做民宿了吗?还去苏州?”老板娘诧异。   “宗家的宅子给她弟管”,李婶把老板娘拉近了些,“南里的那个叶家大小子,做生意常走徽苏,小仪这次跟着他。”李婶声音又降了降。   “你听谁讲的?”   “小仪自己跟她妈讲的,上次我路过敬德堂听见了。”李婶神秘道,“叶家大小子以前就喜欢小仪,这么多年都没结婚,估计是要成了。”   “你别乱讲哦。”老板娘神情无奈,挪了挪凳子,“给人听到了,会瞎传。”   “三块毛豆腐。”一个写生的学生站到豆腐摊前。   李婶一边嗯嗯应着茶叶老板娘,一边起身做豆腐去了,“3块钱。”   天色将晚,日暮将至,灰蒙蒙的天压下来,路灯的灯光颤巍巍,亮的越发无力。李婶收摊正准备回家,一辆车停在村口,上面下来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孩,男人一手拉着小孩,一手拖着行李箱,行李箱在青石板路上滚得磕磕跘跘,甚是艰难。   昏暗之中男人的脸不是很清晰,李婶没管,推着小摊车要走,男人带着小孩向小摊车走来。   “李婶。”在商家霓虹灯光照下,李婶看清了喊她的人,顿时有些惊讶。   “李奶奶。”小孩也跟着喊,声音细细软软的。   “是小陶啊,你回来啦?,好几年没看见你了。”李婶热情道,“这是徊仔吧?认不出来了哦,回来过暑假吗?”   “这次回来不走了。”男人向李婶打了个招呼,带小孩先走一步。   这两天平山村很是活跃,家常越唠越多。老头老太老叔老婶们,晚上齐聚村口老槐树下纳凉,消息灵通的带着开茶话会讲八卦,话题围绕陶、汪两家展开,主要内容无非是汪家负心女婿抛妻弃子被赶回宁波,汪家女与叶家大儿重修于好赴苏州;究为何陶家次子携儿重归故里常居,缘故乃其北京之妻心高气傲奔洋国。   平山村的大姓是陶和汪,陶汪两家关系不错,门楼都是对着的。   陶家是儒商,明清时候出过好几个有名的读书人,现在只有宗家老辈留在平山村,年轻一辈都出去读书工作了,而汪家是靠着经商发家的,常年在徽杭商线上走动。   建国前陶家和汪家宗家还有联姻,建国后,汪家宗家儿孙不旺,联姻就没有继续了。渐渐的,时代变化,两家经商的范围慢慢不再交叉,年轻的一辈基本上都是点头之交,只有老一辈的还在相互走动。   如今这代汪家宗家只剩一位独苗苗,早已把家业全部转至上海,几十年都没回过平山村,曾经气派的宗家大宅早已荒芜无人居住,檀木的家具落了灰,雕花的格窗角落遍是蜘蛛网。宅子里值钱的物件被带走,剩下的就只是鸡肋的小什。   汪家分家的人烟还算兴旺,汪仪是分家长女,向宗家买下了宗宅,花了一年时间修葺,填补物件,换新家具,使掩在时光深处的徽州老宅终于再现了明朗素雅。   “小仪真去苏州啊?她才搞好的宗家宅子不是要做民宿吗?”情报延迟的六阿公还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问题一提出,热心村民李婶忙即接上,给六阿公讲明。   有老太掀着扇子,有老头叼着烟下棋,老槐树下热闹的很。   晚饭后,汪鸿里叼着玉佩双手插兜,跟着他婆出来遛弯儿,他阿婆带着他向往常乘凉的老槐树走去,原本喧闹的人群见他俩来了,瞬间压低了声音,随后又若无其事的开始唠别的家常。 第3章   夜幕低垂,月明如水,几颗散发微弱光亮的星子点缀在空中。   汪阿婆在老槐树下跟人闲聊,汪鸿里蹲下借着商铺打来的光数蚂蚁,黑黢黢的蚂蚁在青石板与泥土之间上上下下,一只接一只。小腿渐渐蹲酸,他见阿婆还没有回家的意向,跟阿婆讲了一声便自己溜达去了。   清池水中倒映着月亮,池子里的锦鲤晃悠悠地游来游去。   汪鸿里坐在池子边,兜着六阿公给他的新鲜乌梅,时不时抛起一个用嘴接,舌头灵活地把果肉和子分离,果肉嚼完吞进肚,乌梅子“biu”一下向池中发射,打碎了清池里月亮。   吃完乌梅的汪鸿里重新叼起脖子上红绳挂着的玉佩,百无聊赖,有点不开心。   汪仪这次带着他回平山村,已经让他做好常住的准备,学都从杭州转到平山村中心小学来了。他妈妈半年前就计划着9月份跟着叶叔去苏州做生意,汪鸿里在杭州的时候兴冲冲的和周围同学分享,说自己要转去苏州上学,终于可以吃到正宗的松鼠鳜鱼了。他喜欢吃鱼,一次看电视,记录频道正好播出美食纪录片,镜头拉近鳜鱼,炸的黄灿灿,再淋上香喷喷的酱汁,令汪鸿里直流口水,始终念念不忘,8岁这一年的最大期盼便是去苏州吃鱼。   汪鸿里鼓起腮帮子,没想到他妈妈压根就没打算打他去,“你怎么那么想去苏州?妈妈去又不是玩的,到时候生意忙起来没办法照顾你呀。”汪仪把计算器按的啪啪响,在算账。   “想吃松鼠鳜鱼?哪里没有鱼?平山村也有鳜鱼啊,让阿婆做黄山臭鳜鱼给你吃。”   “那不一样。”汪鸿里坚持抗争。   “怎么不一样啊,都是鱼。”   汪鸿里泄气,就是不一样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小孩的心中充满惆怅,从来没有和妈妈分开过,汪仪的决定让他感觉到被背叛,他以为妈妈始终把他放在统一战线上的,爸爸基本上不管自己,如今又和妈妈分开去了宁波,去苏州汪仪却不带自己让汪鸿里不安,他感觉自己被抛弃了。   清池周围一圈的宅子常年都挂着大红灯笼和对联,夜幕下影影绰绰。   “吼!”   汪鸿里被吓的一个激灵,陡然站起看向后方。   陶姐儿的小圆脸还保持着唬人的表情,蓝布的小裙被夏风吹的微微荡起。   “陶二妮!”汪鸿里和陶姐儿推搡着,可惜这时候的汪鸿里是个小矮子,比不过陶姐儿的身高,弱弱的小身板抵不住陶姐儿的猛烈攻势,他的小嘴巴子憋得都红了,使出吃奶的劲儿想制住陶姐儿。   “开学咱就是同学了,手下留情。” 陶姐儿笑嘻嘻地躲来躲去,村里孩子上学迟,她比汪鸿里还要大一岁,是汪鸿里以前暑假在平山村的玩伴。   “你一个人在这傻坐着干啥呢?”陶姐儿举白旗表示歇战。   “惆怅一下。”汪鸿里又重新坐下,用手托着脸,“惆怅“这个词是他在童话书里看到的,觉得十分厉害,故意搬出来向陶姐儿展示文采。   “什么是惆怅?”   “咦~没文化,惆怅就是难过的意思。”汪鸿里斜着眼看陶姐儿,好似她是个土老帽。   “哟吼,咱鱼仔是个文化人。”陶姐儿扒着鬼脸怪叫。   “你阿婆家对面陶奶奶家的陶叔回来了,带着徊仔。”陶姐儿开始炫耀她听到的消息。   “我知道呀。”汪鸿里道。   汪阿婆和陶家奶奶关系很好,汪家晚上吃饭的时候,陶叔和那个白净的小孩刚好来打招呼。   “切,你就只知道这个,你不知道徊仔是我们新同学吧?”陶姐儿神秘道,“我奶说陶叔明天就赶去广州了,徊仔可能和你一样,要在平山村常住啦,徊仔还是广州回来的呢,广州是大城市呀。”陶姐儿的奶奶就是李婶,她消息总是比别人快些。   什么叫和我一样,汪鸿里撇撇嘴,同样是留守儿童吗,被陶姐儿打岔溜走的惆怅又卷土重来,他老成的叹了一口气。   “徊仔长得比姑娘还漂亮呀,白白的。”陶姐儿有些羡慕的说,她自己是个小黑皮。   “知道的还挺多,你见过他吗?”汪鸿里回想吃晚饭时见到的那个小孩,和他差不多高的个子,远远的看去是挺白的,说话喊人也是细细的,这么看来还真像个小姑娘,相比于自己,汪鸿里默默的摸了摸自己的小嘴巴子,他妈妈总说他像小萝卜头,因为他脸蛋常年红扑扑的,白黑倒是看不出来。   “我奶见过呀,说徊仔要是个姑娘,以后肯定让弟弟娶他。”陶姐儿模仿李婶的语气。   夏虫的鸣叫一阵高过一阵,树影婆娑,两人就并肩坐在清池旁向里头扔小碎石。   “妮哎!妮哎!”声音被风带来,忽远忽近。   “我奶喊我了,我回家啦,明天出来玩呀,带你去书院逛逛。”陶姐儿眨眨眼。   “切,我早就逛过书院了,平山村还有哪个地方小爷没去过呀。”汪鸿里做出嫌弃的表情。   “嘿嘿。”陶姐儿向汪鸿里挥手拜拜,小跑离开,不一会儿身影就隐在巷中。   夜晚的巷子很静,有摄影师在采夜景,摄影设备齐全的摆在青石板路上,汪鸿里绕过摄影师,抬脚迈向敬德堂的门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腿提在半空又落下,扭头瞧了瞧他家对面的仁礼堂,仁礼堂的大门掩着,昏黄的灯光从屋里透出条条光影,与敬德堂相比,仁礼堂安静的像是没有人住的宅子。   平山村的早上,薄雾还未散去,街巷都是朦朦胧胧的,大红灯笼在雾中若隐若现,有勤劳人家已经吃完早饭开始准备一天买卖的什物,卖粥和紫米糕的小摊老板向逛街买早饭游客吆喝着,早年来平山村的游客是资深的驴友,他们知道哪个时辰最能感受到徽州的味道,不过是清晨和傍晚。   “妮哎,吃过早饭了吗?”汪仪看陶姐儿蹦跳着路过宗家宅子开着的大门,问道。汪家宗家和分家的宅子是相邻的,汪仪和她弟在宗家宅子里,正盘点安顿新进的一批货,立扇、奇石、盆景占满了中庭,都是用来装点民宿的小物件。   “吃过啦!姨!”   楼上的汪鸿里正对着忒高的楼梯一筹莫展,他很喜欢住在楼上,楼上的窗子可以观赏平山村的风景,可惜,他这个小短腿上楼还凑活,下楼实在是不在行,快一百五十年的楼梯是以前闺阁小姐的专属,为了防盗防人,木梯建的是又高又陡,汪鸿里屁股坐在二楼木地板上,两腿伸直,双脚踏在下一层的木阶,手扒着楼梯旁边的扶手,一格一格往下滑。   “扑哧!”陶姐儿笑得直不起腰,“行不行啊,鱼仔,这楼梯你每年放假回来都爬,咋还下不来?”   “哼!”汪鸿里才不理会她幼稚的激将法,按着自己的节奏慢慢下楼。   “不管你了,你就慢慢下吧,我先去对门找徊仔!”陶姐儿拴着红绳的麻花小辫儿“嗖”一下的就消失在雕花屏风后面。   仁礼堂。   穿堂中央八仙桌上摆着的白粥散发着热气,陶奶奶招呼着人吃早饭,“不吃了,10:00的火车怕赶不上。”陶峰理了理袖口,拍了拍笔挺的西装,提上行李。   “徊仔,在奶奶家要听话,过段时间爸爸再来。”陶峰嘱咐陶徊。广州的生意正在关键的时候,带陶徊回来两天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陶峰准备过一段时间再回平山村给陶徊办理转学手续,反正,离9月份开学还有两个月。   陶徊正在喝粥,小手抱着瓷花碗,听到他爸的声音,点点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爸跨出仁礼堂。“爸爸再见。”   陶姐儿躲在门口,等陶峰一走,小旋风似地转进仁礼堂。   “小徊仔!”陶姐儿自来熟的搬个小板凳坐在陶徊旁边。陶奶奶这时也从后院到中庭来了,看到陶姐儿,慈祥地笑,“妮哎,来啦?”   “哎,陶奶奶好!”平山村的老头老太没有不喜欢陶姐儿的,陶姐儿的奶奶李婶素来待人热情,小姑娘也继承了李婶的衣钵,性子活泼不怕人,喜欢串门儿,也爱和老头老太一起唠嗑,每天乐呵呵的像个小太阳,给子女在外的留守老人们带去了许多温暖。   陶徊放下喝完的瓷花碗,拿纸仔细把嘴擦干净,看向小太阳似的陶姐儿,他没见过陶姐儿,对陶姐儿的热情有点无措,在广州的时候,同校的小孩举止投足都带着港风,内敛的占大多数。   陶奶奶给陶徊指导了,“徊仔要喊姐姐好!陶姐儿比你大了两岁哦!”   “姐姐猴。”陶徊小朋友一板一眼。   “?你在说啥呀,徊仔?”陶姐儿疑惑,这个小孩说话怎么跟鱼仔一样,尽说些她听不懂的话,大城市生活过的小孩都这样吗?陶姐儿挠挠头,她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鱼仔说的文盲了。   陶徊见陶姐儿挠头,就明白自己习惯性的说成粤语了,他在广州时讲粤语讲的多一些,一下子还不怎么能改的过来,“姐姐好。”细细的声音虽然带着粤腔,好歹不是听不懂了。   这回陶姐儿听懂了,“嘿嘿,以后我和鱼仔就带着你玩啦!”她大姐头似的拍拍陶徊肩膀,暗搓搓地拉上了汪鸿里。   陶徊点点头,他默默地想,鱼仔是昨晚在汪阿婆家看到的小男孩吗?一张红扑扑的脸蛋浮现脑中,又像鱼儿一样溜走。 第4章 朋友   一个暑假,陶姐儿和汪鸿里拉着陶徊疯遍了平山村各个角落。平山村历史悠久,传奇也多,陶姐儿和汪鸿里两个皆不是话少的小孩,自己还没懂多少呢,就相互争着跟陶徊说故事、谈野史,叽叽喳喳麻雀一般充斥了陶徊整个暑假。   可怜了徊仔小乖乖,跟那俩孩儿闲逛的时候,冒出的一俩句粤语带起徽州小村人民强烈的好奇心,此后一周就像游乐园花车游行一般,陶姐儿和鱼仔扮演护卫,保护着徊仔,满村的晃,给吴老头、赵阿妈、六阿公等表演用粤语说“阿公阿婆好”、“哥哥姐姐好”、“毛豆腐”、……。平山村的老头老太听够了,新鲜劲儿一过去便不再逮着陶徊这个乖仔作难。   暑气未消,徽州的山还是那样云雾迷蒙,水还是那样清澈碧绿,平山村中心小学迎来了开学。   陶徊收拾好,背上小书包,踏入敬德堂时,汪鸿里脸上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恹恹地小口嚼着包子,两只眼睛肿的像鱼眼睛,“你快点!徊仔等你呢!”汪仪对着穿堂的镜子整理头发,汪鸿里听到他妈妈这样凶他,差点又没出息地漏眼泪。   对于他,和被陶峰托付给汪仪的陶徊来说,今天是转到平山村小学的第一天,汪仪要先送他俩去学校,顺便见见老师,然后就直接从平山村出发去苏州。汪鸿里越发觉得口中的包子噎的难以下咽,昨天汪仪还骂了他一顿,斥责他都这么大了还粘着妈妈,不像个小男子汉。 明明之前向汪仪保证过自己绝对不会想妈妈,明明自己暗暗握拳要做个小男子汉,临到汪仪要离开平山村,汪鸿里不牢固的意志还是败给了小孩心性。   陶徊被老师安排和汪鸿里同桌,坐在第二排,一来,两个小孩个子都不是特别高,二来,坐在前排方便老师关注这俩新转来的同学。   汪仪早已经离开了,坐着叶叔的车,上午的课已经结束了,平山村小学的小孩们基本上都是本村的,老师一喊下课就都往教室外走回家吃饭,有的小孩跑的着急碰到了陶徊桌子,陶徊把桌子扶正,检查抽屉里的书,整整齐齐的书本旁有个红彤彤的苹果。汪仪给陶徊和汪鸿里俩人一人留了一个小苹果,让他们中午吃。   陶徊瞧了瞧身旁脸朝窗外不晓得在看着什么的汪鸿里,戳了戳他的小手臂,“鱼仔,回去吃饭吗?”   汪鸿里没有转过头, “好啊”,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揩了揩鼻涕。在学校的时候汪鸿里强忍抽涕怕老师同学发现,怕被嘲笑上学还想妈妈,怕被说像个女孩子。   但是一个上午,老师都没有发现汪鸿里的异样,照常讲自己的课,周围的同学都是虎头虎脑的,在老师介绍完两个新转来的同学之后,课间,几个活泼的小孩向他俩人搭了搭话,然而陶徊是个文文静静的主,汪鸿里虽然话不少,但他慢热,况且他的小脑袋瓜子还没有周转过来,正沉浸在被“抛弃”的悲伤中,小孩们得不到有效回应,也就放弃喊着一起玩儿了。   两人走在小巷子中,没有背小书包,汪鸿里垂着头走在陶徊身侧。陶徊见他焉头焉脑的像颗晒干的黄花菜,想了想,便伸出白净的小手拉住汪鸿里的。   “干嘛呀?”汪鸿里抬起脸,红扑扑的小嘴巴子皴的厉害,一瞧就是哭的。 “鱼仔,别难过了,咱们等会儿吃过午饭去找大黄玩。”大黄是一只吃百家饭的流浪狗,不知道从哪里跑到平山村的,跛了一只腿,村民们看它可怜,就没赶跑,从此,平山村的剩饭剩菜,都进了大黄的肚皮,原本脏兮兮瘦的可怜的狗硬是被养出一身膘,胖胖的,亲人不凶人,村里小孩都喜欢它。   陶徊好像能共情一般,感受得到汪鸿里的难过。他的妈妈一直都不怎么在广州的家出现,最近一次出现就是陶峰带陶徊回徽州的前一天,他妈妈第一次亲了亲他额头,拖上行李箱头也不回的走了,后来,陶徊才从他爸爸那边知道,他妈妈去美国了,陶徊伤心,这份悲伤蹲小孩心里在陶峰也离开把他丢给奶奶爷爷之后变得愈发沉重。平时陶徊父母都很忙碌没空管他,即便是情绪外放也只是得到父母敷衍的一句“乖”,广州学校教给他的也是做个小绅士,所以陶徊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怎么隐藏情绪。   陶徊见汪鸿里不回话,小手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然后松开拉着的手,小短臂展开拥着汪鸿里的肩,小手在他背上拍了拍。这是广州学校的外教教给小孩的,当时那个大胡子老师用奇怪变扭的汉语说道:   “我们心中要充满爱,看到难过的人,记得给他一个拥抱。”   汪鸿里的脑子和性子跟鱼儿一样,不仅健忘不记事儿,情绪还散的快,难过有多深消解就有多快,一个上午还闷闷不乐的人,下午的时候莫名其妙又开心起来,人开心起来,连带着课认真听了,话也多了起来。   “徊仔!你学过英语吗?听说广州学校跟香港一样,那肯定教英语!”   “嗯!学的剑桥。”陶徊看着汪鸿里,汪鸿里正在够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片还没有枯萎发黄的荷叶。   “嘿嘿!我也是!今天的英语课上的没得意思,以前都学过了!”汪鸿里在杭州的时候上的是双语的学校,一二年级就有英语课了,他一张小脸得意洋洋。   “哼!得瑟啥呀,现在还不是要从头学起?”陶姐儿不屑,拿今天没吃完的小零食逗着大黄,大黄跳来跳去,陶姐儿始终在大黄咬到小肉干之前移开手,弄得大黄很是委屈,嘴巴张着发出呜呜声。 “好啦!陶姐儿明天见!”汪鸿里终于采到荷叶,荷叶里还有未干的水珠,随着走路的步伐晃啊晃的。   陶姐儿的家就住在南湖旁边,离南湖书院很近,不和汪鸿里、陶徊一路。   天色未晚,平山村的老百姓已经陆陆续续回家做晚饭了。   汪鸿里准备把小书包拿到仁礼堂做作业,今天下午,他心中已经把陶徊列为好朋友的行列了!好朋友就应该一起写作业!好朋友一起做作业这件事他已经想很久了,以前在杭州没有同学和他家住的近,没有条件一起写作业,现在有了!汪鸿里喜滋滋。   小孩和大人好朋友的限定不一样,大人的好朋友或许需要许多年的沉淀和推心置腹,小孩成为好朋友的契机也许就是一个拥抱一次玩耍,和……一本书。   下午的时候,汪鸿里从家里带去了一本冒险小虎队,课间的时候一个人在那儿用解密卡解密,一本字典在手旁,边看书边翻字典,正看到关键情节,陶徊发现了。   于是两个小孩的头凑到一起一同盯着书看,直到上课铃打响还回味有余。   第二个课间就看完冒险小虎队的汪鸿里不想承认他偷偷的在英语课上看了,汪鸿里把一边脸贴在桌面上侧着看陶徊,陶徊正用铅笔在写作业,一笔一划,很认真。   陶徊感受到旁边的视线,看到汪鸿里看过来的脸,丧丧的,以为他又难过了,“你又想妈妈了吗?”陶徊凑近。   “没有!”汪鸿里不好意思了,粗着脖子喊,“我之前以为还能回杭州呢,只带来了一本冒险小虎队来,看完了”,汪鸿里叹了一口气。   “我家有,超级版系列也有。”陶徊笑得眼睛弯弯,像是盛满了星辰。   汪鸿里这个小孩喜欢看书,什么书都看,科普类、冒险类、名著、童话书……就没有他不爱看的,好巧,陶徊也是个爱看书的小孩,在互联网没有充分成熟的时代,俩人从玩伴迅速进展到好朋友都是书做的媒。   “你俩这是成铁哥们儿了,不带我玩啦?”俩人又一次放学后在仁礼堂八仙桌上凑在一起看同一本书,陶姐儿见他俩一放学就回家看书,俩人一脸沉迷书中黄金屋的模样就来气。   一开始俩人还没那么过分,看书时还会拉着陶姐儿一起看,但陶姐儿是谁?是最最不爱看书不好学习的姑娘,一开始俩小孩还会稍微回应回应炸毛的陶姐儿,连续一个星期以后,沉浸书中的俩人已经对陶姐儿的呼唤充耳不闻,陶姐儿无奈,跺跺脚找她同村的小姐妹玩跳皮筋去了。   小孩的日子过得总是很快,嘻嘻哈哈,一个夏天又到来了。 第5章 碎念   夏季,徽州难得有个晴朗的天,青石板路被正高的日头晒得滚烫。   每日例行在街上“巡逻”的大黄为了保护爪子不被高温荼毒,窝在小卖店里吹空调。买客匆匆推拉玻璃门,门上的风铃晃得停不下来,发出清脆的碰击声。大黄狗爪交叠垫在狗头下,趴在店内,尾巴在身后一摇一摇,见到顾客就抬起圆碌碌的狗眼望去,行注目礼。   灼热的太阳照在马头墙上,黑瓦被烘的发亮,沥青一般的色泽,好像下一秒就要从墙头瓦片上滴落。   平山村的游客较往年多了些,除了三三俩俩打着太阳伞的散客,还有一队队的旅游团,戴着清一色的小红帽或是小黄帽,天气虽炎热,巷子里还是人头攒动。   敬贤堂。   门厅的电视上播着数码宝贝,八仙桌上放着的盆里盛满了切好的西瓜,陶姐儿、陶徊、汪鸿里三个边啃着西瓜边盯着电视,聚精会神。   八仙桌旁摆着个小马扎,马扎上的小萝卜头——汪鸿里他表弟,也是紧盯动画片,不肯错放一个细节,他的腮帮子上沾满了红红的西瓜汁,顺着脖颈流到小背心上,小胖手上还攥着西瓜。   熟悉又令人心碎的音乐响起,四个小孩皆是哀叹,数码宝贝结束了,汪鸿里拖着凉鞋啪嗒啪嗒的从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抽出一盒大富翁,贼兮兮地笑着看向其他三个小孩。   “啪”一声响起,表弟的白胖小手背立刻有了红印子,“不洗手不准碰!”汪鸿里唬道,小萝卜头委屈地从长凳上下来,巅着小跑把手迅速洗好,抖着水又上了长凳。   四个小孩玩大富翁棋一直玩到了傍晚。   要不是李婶过来遣散众小孩,提溜着陶姐儿的耳朵拎回家,这四个玩上瘾的小孩八成会忘记吃饭。   汪鸿里恋恋不舍,好不容易盼来了暑假,第一天就没玩个尽兴,匆匆扒完晚饭就想跑到仁礼堂,却被他表弟拽着要陪玩积木,4岁的小孩有些蠢蠢笨笨,积木搭的歪七八糟,汪鸿里看不过去,要帮小孩重整好好搭,小孩还生气,不要他帮,一来二回,俩人就开始扯扯搡搡,表弟的头发被汪鸿里扯到了,感到头皮发麻的小孩看着汪鸿里手的大鱼际,低头咬住死死不放。   两个打到尘土飞起的小孩被汪鸿里他舅拉开,汪鸿里睁圆了眼睛,一副还要扑上去的小凶样,气的眼泪都飙出来,“臭小孩,你咬我!” 表弟没哭,也不说话,小手用力扳着汪鸿里他舅的手想要打架。   “你还在我语文作业上瞎画!”汪鸿里翻出了旧账,他跟他表弟打架不是打一回了,打过虽然照样亲,但是那个小萝卜头忒坏,打不过汪鸿里,被教训的狠了,出了小阴招,在汪鸿里语文作业里花了只猪头,勾线歪歪扭扭的猪头铺满了整张作业纸,害的汪鸿里被老师叫到办公室重写。   表弟听到汪鸿里大声控诉,绷紧小脸,眼神飘忽,充分阐释了什么叫死猪不怕开水烫。 “下次求我我也不带你玩儿了!”,汪鸿里抽着鼻子,后退,跑到厅堂旁的房间一阵悉悉索索,敬德堂的一楼房间供阿婆阿公住,汪鸿里因下不来木梯,早已离开敬德堂搬到到了敬贤堂一楼的房间。他出来时背着小书包,提个小塑料袋就往门外跑。   “鱼仔,你跑哪儿去啊?!”他舅赶忙追上,拉住汪鸿里。   “我今天去徊仔家住。”汪鸿里说话还带着鼻音。   汪家一家人都围着表弟,骂他把他哥的手咬的通红一片,小萝卜头毫无悔改之心,也不道歉。汪阿婆叹了叹气,把汪鸿里带去仁礼堂。   “老姐姐”,汪阿婆带着汪鸿里踏入仁礼堂,陶奶奶正拿着小扇坐在天井下纳凉,“鱼仔和阿湾俩个小孩闹得不可开交,鱼仔不肯回家,我先把他放你这,让俩小孩歇歇火,”汪阿婆无奈道。   陶奶奶自然是应了,“阿湾和鱼仔差5、6岁还闹呐?”   “没得办法,鱼仔和阿湾呆在一起时间长了就打架,也不晓得为什么。跟你家徊仔倒是好的像亲哥俩。”   陶奶奶笑的开怀,“没事,鱼仔就在我这儿住着,我还喜欢他呢。”   汪阿婆离开回敬德堂去了,汪鸿里把东西放在八仙桌上,靠到正在写作业的陶徊身边,“写啥呢?”   陶徊停下笔,看向问他的小孩,汪鸿里眼眶下还有未擦干的泪渍,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红的,刚刚气急败坏的脸上现在却是轻松好奇的,“暑假作业。”   “鱼仔啊,今天跟徊仔睡啊。”陶奶奶起身走向汪鸿里,“我来把你的衣服拿到楼上。”汪鸿里乖乖的把小塑料袋递给陶奶奶,“谢谢陶奶奶”,他也从小书包里翻出暑假作业摊到八仙桌上,跟陶徊面对面开始写起来。   陶爷爷很久就去世了,陶奶奶生了俩,陶峰和陶徊他姑姑,姑姑住在黄山市,仁礼堂只住着陶奶奶和陶徊。陶奶奶早早的洗漱完,赶着俩小孩上楼,把仁礼堂大门一锁,厅堂的灯一熄,就回房休息了。   两个洗完澡的小孩跷着脚丫子在大床上看漫画、聊天,天南地北的聊,也不觉得厌倦。   汪鸿里很兴奋,第一次在别人家睡觉,小脑袋瓜子一直在工作,歇不下来。   “徊仔,你说会不会有东西从窗户那边看我们啊。”陶徊的房间有个深深的小窗,只加了防护玻璃,没有加上窗帘。   陶徊转过身,“不会的。”   “那你一人住在二楼怕不怕啊。”仁礼堂和汪家两个宅子楼上的布局差不多,都是两个中庭和一圈客房。汪家的两个宅子楼上基本上都改成了民宿,来来往往的住客蛮多,但陶家的仁礼堂楼上只有一两间房用着,剩下的变为收藏室用来藏书和藏古玩。   “不怕啊,怕什么呢。”陶徊老神在在。   “你真厉害,要是我,我就害怕。”汪鸿里换了姿势面对陶徊,侧对着小窗。   “祖宗会保佑我们,所以我不怕。”房间里很凉爽,空调开了。   汪鸿里没有说话,他知道祖宗都是会庇佑族人的,敬德堂和仁礼堂的厅堂都挂着祖宗的画像供奉,但他每每瞟到心里还是会一怵,带着敬畏。   俩人一人一本翻漫画书翻的好好的,陶徊脸色突然一变,指着小窗,“鱼仔,你别转头”,汪鸿里心里“咯哒”一下,顿时心中拔凉拔凉,立即往陶徊那边爬去,他不敢转头,死死抱着陶徊。   汪鸿里感觉到双臂抱着的人胸腔闷闷的响,先是全身抖动,渐渐地越颤越厉害,他赶紧松了手,看向陶徊,以为他怎么了,只见陶徊笑弯了眼睛,终于憋不住声音“哈哈”大笑,“哪有什么东西呀,这里只有一只鬼。” 汪鸿里本来闷着气,听到陶徊的话又紧张起来,“?!”   “一只胆小鬼呀!”陶徊看着汪鸿里笑得更猖狂。   是可忍熟不可忍,君子报仇十年太晚,汪鸿里忘记了害怕,一个前倾就压向陶徊。陶徊也不落下风,两人抱着滚来滚去,都想把对方压在身下制住。   陶徊没怎么打过架,被汪鸿里的蛮劲儿弄得手足无措,“哼,我可是打赢好几回架的人。”汪鸿里两只腿钳住陶徊的腿,上身压在陶徊背上得意洋洋地放大话。其实也只跟阿湾和村里几个皮小孩打过,而且那些皮小孩都比自己小,汪鸿里脑子里另一个声音默默吐糟,但他坚决的选择了忽视。   陶徊举手歇战。 两个小孩刚洗过的身上又微微出了汗,俩人躺平在床上不动,气喘吁吁,谁也没说话,就这样,慢慢的都睡着了。   当第一缕阳光浮出地平线,平山村的鸟儿就开始尽职的鸣叫,睡饱的大黄开始了一天的“巡逻”。   “天哟,你们昨晚睡觉开着灯的?”陶奶奶上楼准备喊小孩们起床,心疼地看着房间里白晃晃就那么亮着的灯,陶奶奶揪揪心,心疼电费。   推开门,床上的两个小孩都只能看到一点黑头发,剩下的全埋在被子里,陶奶奶的大嗓门没有唤醒俩只小猪,她健步走向床边,把俩小孩的头从被子里刨出来,怕他们窒息,俩小孩头对着头睡得正香。感到脖子冷,汪鸿里又往被子里缩了缩,赖着不想起,陶徊被冷醒,看到他奶站在床边,慢吞吞地坐起来换衣服。   吃过早饭,大黄“巡逻”到敬德堂、仁礼堂这一块儿,陶徊把它唤了进来,喂它吃了半个肉包。 敬德堂和仁礼堂中间的巷子今天人很多,来来回回的全是拍照的游客,交谈声持续不绝,有点吵闹,汪鸿里和陶徊准备把暑假作业拿到后面的小院子写,正要转过屏风,“徊仔。”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汪鸿里还在疑惑,他没有听过这个女人的声音,不知道是谁,回头看,却发现身边的陶徊身体僵了僵。   视线越过中庭,大门口的身影背着光。   陶家的仁礼堂来了个两个女人。 第6章 女人   “大家都小心脚下,巷子很窄,来,看看两边的宅子哈!”   “这就是我们今天在平山村游览的一个点,敬德堂、敬贤堂和仁礼堂,被称为平山三堂,基本上都是清同治年代建的,现在还有人家居住,大家在外面拍拍照就好,拍完照的团友跟着我走……”   站在门口两个女人的身后,戴着小喇叭的导游领着一拨人赶集似的逛过,团队中有游客不满足于建筑外观的欣赏,伸头往仁礼堂里瞧,那两个女人见状,终于不堵在门口,走到中庭,其中的短发女子向陶徊和汪鸿里走来。   “妈妈。”   汪鸿里看向陶徊喊的那个女人,干净利落的短发,一身职业连衣裙,挎着个小包提着个白色的纸袋,一脸平静的样子让汪鸿里看着心里一紧,就像教导主任,他想。   “阿姨好。”汪鸿里也跟着喊,喊完他就默默地拎着作业到后面小院子写了,留下空间给他们。   仁礼堂的后院,陶奶奶正在浇菜,“鱼仔啊,怎么跑到后院来了?”   汪鸿里十分有倾诉欲,把作业本甩到石桌上,就立即打小报告,“陶奶奶,徊仔妈妈来了!”陶奶奶眉头皱了皱,把壶里的水都浇完,在围裙上擦了擦沾了水的手,进了屋子。   后院里搭了棚子在石凳石桌上方,避免了阳光直晒,但是却挡不住热气,汪鸿里脱了鞋,蹲在石凳上,翻开作业本继续最简单的语文,他喜欢先写简单的再写难的,铅笔在手里胡乱的转着,分心偷听厅堂的交谈,但是不晓得厅堂人在干什么,声音一点儿也听不见。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临行密密缝,后面是什么来着?”想了好几下都记不起来,索性放下笔穿好鞋,悄咪咪地靠近小门。   小门旁有个水缸,缸里面注满了水,上面还飘着一片荷叶,汪鸿里把荷叶提起,转了转,水珠扑扑地下落,因为枯萎,叶片发黄,上面抠的图案已经变形了,但是还能依稀看出来是两个小人手拉着手,汪鸿里想了想,好像是去年送给陶徊的荷叶,当时是为了纪念他们成了好朋友,用牙签在荷叶上戳的镂空小人。汪鸿里喜欢搜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鸭子的羽毛、蜗牛的壳、槐树的花、柳树的叶子、用小罐养着的苔藓……他阿婆老说他弄些没用的东西回家,经常趁他不注意给扔喽,他有时会把东西送给陶徊,让陶徊帮自己偷偷收着。   汪鸿里小心翼翼的扒着门框,露出一只眼睛想偷看,可恶,视野被雕花屏风挡了一大半。   “很久没看到徊仔了,这几天不是很忙,就赶来看看你。”陶徊妈妈想要揽过陶徊抱抱,陶徊僵着身子让她抱了,拥抱很温柔,但是身上飘着的陶徊没有闻过的香水味又让他觉得陌生。看到妈妈他并没有想哭的感觉,从记事开始,妈妈就没怎么抱过他,他最熟悉的妈妈,是匆匆回家又匆匆离开的妈妈,是好不容易带他逛次公园都要接好几个电话的妈妈。   陶徊妈妈拉着陶徊的小手,“其实,你爸爸把你带到徽州这里来,我是反对的,广州条件比这里好,怕你在这里学不到什么。”   “我当时在美国,他悄悄地把你送过来我也不知道。”   陶徊低着头,黑黑的刘海儿垂着,遮住了眼睛。   “徊仔”,陶徊妈妈顿了顿,“妈妈准备在美国生活了,后面来看你可能就比较难了”,说完她便从挎包里拿出两个厚厚的红包,看向坐在一旁的陶奶奶,“妈,你收着吧。”   陶奶奶看着递过来的红包,没有收,“孩子这么小,你们做决定之前也不多为孩子想想。”   “妈,我和陶峰,说实话,真的过不下去了,他想要的妻子是天天在家服侍小孩操持家务的那种,他有事业,但我也有我自己的事业。我也觉得愧对徊仔,想过把徊仔带去美国,陶峰不让,说我要是敢把徊仔带走就上法庭告我。”陶徊妈妈无奈。   陶奶奶叹气,“你带走,就能好好照顾徊仔了吗?”   厅堂一阵沉默,供奉陶家祖先画像的蜡烛光明明灭灭,烛油顺着蜡身滴下,落在垫盘上。   大黄在厅堂里转悠了一圈儿,避开乱竖的人腿,跑到供奉台底下趴着。   “我很好的朋友,在这里新开了家民宿,平时要是有事,可以叫她帮忙”,陶徊妈妈打破了沉默,跟陶奶奶说,向站在仁礼堂中庭的女人招了招手,“陆静!”   看着比陶徊妈妈年轻的女人微笑着走来。   “这是小陆阿姨,妈妈的朋友。”   陶徊抬头,褐色卷发女人和蔼的看着他,“徊仔,小陆阿姨会钢琴,可以教你,钢琴别丢了。”在广州的时候,陶徊妈妈虽然顾不上陶徊,该培养的课程是一点儿也没让他落下,粗粗一算,钢琴课已经一年没上过了。   陶徊妈妈翻开包,拿笔拿便签写了一串数字,“要是想妈妈了,可以用手机拨号码打电话给我”,说完,又从脚边的白纸袋里拿出个小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部手机,她开了机塞到徊仔手里教陶徊用。   “在这里吃午饭吗?”陶奶奶终究是没有狠下心赶人,起身问女人。   “不了,下午的高铁”,陶徊妈妈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婉拒,“那我就走了“,她跟陶徊和陶奶奶道别,“徊仔,拜拜”,把红包放到八仙桌上,和卷发女人一起离开了。 藏在雕花屏风后偷听到一点消息的汪鸿里在她们走后又悄悄回了后院,屁股刚挨上石凳子,陶徊就捧着作业本进来了,挨着汪鸿里坐下就开始写作业。汪鸿里装作不经意地瞄了瞄陶徊,陶徊脸上已经不像刚见到他妈妈那样木木的了,正在用橡皮擦着一块儿笔迹,感觉好像没有太难过,汪鸿里心想。   “徊仔,临行密密缝后面一句是什么呀。”   厅堂的大黄跟着陶徊溜达到后院来了,在石桌下晃来晃去,尾巴老是扫到汪鸿里的腿,狗毛搔的麻痒,汪鸿里不耐烦,用腿夹住乱动的狗子,转过头问陶徊。   前面巷子里还是人声嘈杂,导游的小喇叭时不时的响起,麻雀一样叽叽喳喳,汪鸿里看陶徊安静地自顾自地写没有回答,以为他没有听见,便又问了一遍,“临行密密缝后面是啥呀。”   陶徊低着头,汪鸿里见他还是没有回应自己,用手扳过他的脸对着自己。   汪鸿里看着陶徊,陶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湿漉漉的,脸上没有泪迹,眼眶却是红红的,白皙的小脸憋得微红,他不断地嗅着鼻子,眨眼,艰难的吞咽,想要把哭意给咽下去,“我没有哭”,陶徊慢慢平复情绪,抢在汪鸿里询问之前狡辩道。   之前陶徊说老外教过他什么?汪鸿里想了想,然后就用行动给自己的疑问做出了答复。   汪鸿里细细的小胳膊圈着陶徊,两个小孩拥抱在一起就像不小心黏在一起的汤圆,“你看看我,一样被丢在我阿婆这里,咱们相互鼓励、相互帮助,大不了以后相依为命呗!”   “相依为命”这个成语是他在他阿婆每天必看的八点档电视剧里学会的,电视剧里10岁姐姐带着8岁弟弟可怜兮兮的在街边乞讨,披着破破烂烂的褂子,跪在路边,面前放着个缺口的破碗,向每一个路过的人喊道:“好人家,可怜可怜我们这对相依为命的姐弟吧!”   “说话要算数的,我们不能分开,要相依为命。”陶徊埋在汪鸿里怀里,闷声闷气。   “当然,咱俩就像亲哥俩!”   “噗哧!”陶徊抬起头,笑得下巴在汪鸿里肩上一磕一磕的,没几两肉的汪鸿里被磕的有些疼却没挪开身。   “笑什么呀,我阿婆说的,她说咱俩好的像亲哥俩!”   “那阿湾呢?”   汪鸿里嫌弃道,“阿湾臭小孩只是个弟弟!”   “干嘛呢你俩,鱼仔,不回家啦?”   汪阿婆来仁礼堂找人,一进后院就看到两个小孩黏糊在一起,玩什么游戏似的。大黄见到汪阿婆,一个扭身从汪鸿里腿之间逃出,伸着舌头流着哈喇子摇尾巴。   两个小孩不好意思的分开。   “阿婆,我今晚还想睡徊仔家。”   “阿湾今天早上悄悄跑来跟我向你道歉了,说对不起哥哥,鱼仔不要生气了啊。”汪阿婆以为汪鸿里还在生他表弟的气,汪鸿里摇摇头,瞟到小门那边有只小爪子,爪子上不小心露出了小脸,阿湾的小脸,在偷瞧呢。   汪鸿里憋着笑,看向汪阿婆,又变为一脸委屈样,“阿婆,陶奶奶昨天说今天中午给我做鱼吃……”   汪阿婆无奈,“哎,留就留吧,两家靠这么近,天天跑过来玩也不嫌腻,明天记得回家哦,老是在人家家,给陶奶奶添麻烦。”   “不麻烦哦,仁礼堂就我和徊仔两个人住,多个小孩也热闹些。”陶奶奶听到动静也笑眯眯地来了。   平山村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   清池畔照相的人依旧很多,陶家宗祠的大门敞开,供游客参观,六阿公在宗祠的边上铺了层布,拿着早上新采的棕榈叶编蜻蜓、编蚱蜢。   六阿公的手上满是皱纹,皮肤松垮,粗糙的像蛇皮袋,手背上青筋盘虬,手掌的纹路很深,像刀刻过一样,指节粗大,看似笨重的手却很是灵活,拇指、食指、中指三指一齐合作,拿着细长的叶片左绕右穿,摆弄几下,再上穿下绕,再摆弄几下,几个来回,一只扬着胡须的蚱蜢就完成了,汪鸿里叼着个冷饮,坐在旁边帮六阿公收钱。   几个父母带着来平山村旅游的小孩赖在六阿公的小摊前不肯走,眼睛就死死的盯着蜻蜓、蚂蚱。   陶徊从他妈妈离开的第二天开始,除了周末,暑假里每个下午都要去小陆阿姨的客栈练电钢琴,汪鸿里除了写作业,也没什么好做的,村里的其他小孩喊汪鸿里一起玩,大热天的在外面疯个一个小时就大汗淋漓,汪鸿里习惯了和陶徊安安静静的在家看书看漫画看电视聊天,就不再愿意晾在外面干晒。   “鱼仔!你赶紧回家吧!我替六阿公收钱。”陶姐儿风风火火地从敬德堂那边跑来,冲到六阿公的小摊前,推着汪鸿里。   汪鸿里被她推的一个踉跄,很莫名,“怎么啦?”   “哎呀,你回家就知道啦!”一个小孩拉着他父母来到摊前,六阿公递给他一只蜻蜓,陶姐儿收了一张纸币,麻利的把零钱找给小孩父母。   陶徊今天的琴练的不错,小陆阿姨给他提前下了课,他抱着琴谱往敬贤堂走,汪阿婆昨天就和陶奶奶提了,让他们别弄饭了,今天在汪家吃,汪鸿里他舅弄了一只很好的鳜鱼,汪阿婆今天要大展厨艺,做道拿手绝活儿:黄山臭鳜鱼。   傍晚的敬贤堂很是热闹。   阿湾看到陶徊走到门口,立即就跑过来迎接,陶奶奶和汪家人都在,汪鸿里他舅正帮着几个住店的姑娘登记,八仙桌上摆的满满的,荤菜蔬菜,冒着缕缕热气。   “鱼仔呢?”陶徊奇怪。   “跑啦!”阿湾嘴巴没门,乱跑火车。 第7章 宁波   汪阿婆在阿湾剃的小和尚一样的脑袋瓜子上轻轻呼了一巴掌,“怎么说话呢?”   阿湾怪叫一声,用手捂住头,像个小土豆,咕噜咕噜滚到八仙桌边,皇帝巡逻一样审视每盘菜,鬼鬼祟祟地瞄了瞄跟陶徊讲着话的汪阿婆,趁大家都在忙没注意到他,用小胖手迅速捞过一只鸡翅,一个屈身躲到卓裆底下油乎乎地啃起来。 “鱼仔跟着他爸回宁波了,刚走。”汪阿婆说道,“大概去宁波过两个星期吧。”   案台上汪阿婆的录音机放的歌已经自动切换,一阵架子鼓有节奏的打完,二胡声响起,是汪阿婆最喜欢电视剧“戏说乾隆”的主题曲——问情。   “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   岁月禁不起太长的等待……”   八仙桌上陆陆续续坐了人,“徊仔!傻站着干啥呢?吃饭啦!”陶奶奶看陶徊就木木地站在门口,也不进来。   陶徊感觉自己的心里是一个世界,现在这个世界变成了第二个徽州,阴郁没有阳光的天空开始下起绵绵细雨,雨滴轻轻地飘到心床上,渗透进心房的各个角落。   敬贤堂,男人脚边平摊着一个小行李箱,他穿着短T和牛仔裤,正在和汪阿婆一起蹲在行李箱旁收拾着什么。   汪鸿里一回家就看到了这幅场景。   “爸爸?”   男人回头,五官和汪鸿里有着六分的相像,见汪鸿里喊他,露出了笑容。   “今年暑假去爸爸那里住一段时间怎么样?”男人用着商量的口吻,手却是不停地向行李箱中放东西。   汪鸿里走近,一瞧,小行李箱里收纳的都是他的衣服:史努比白背心、蓝色的笑脸短袖……他急了,“怎么这么着急?!这就要走了?!”   “不是,我妈同意吗?”汪鸿里不想去宁波,搬来了他妈妈。   “你妈妈答应了,爸爸已经给你订好票了,晚上的火车。”   汪鸿里好气,怎么大人干什么事儿都不和他说,他像个玩偶一样,被摆弄来摆弄去,当他还是三岁的小孩。   汪阿婆停下收拾的手,从兜里掏出老人机,“要是不放心,你再打个电话给你妈妈。”   电话线那头连续“嘟”了好几下,终于接听了,“妈妈!我爸要带我去宁波!”汪鸿里急急地向他妈妈汇报。   汪仪在电话里沉吟了一会儿,“嗯,我知道。你就跟着你爸回宁波住一段时间吧,他也好久没看到你了。”   “可是之前也没跟我说呀,我作业还没写完呢!”汪鸿里跳脚。   “带到宁波写,好了,不说了,妈妈有事儿挂了,到宁波了拿你爸电话给我报个平安。”汪仪把电话挂了。   汪鸿里泄气,就这样耷拉着耳朵被带上了开往沿海的列车。   宁波跟徽州一样潮湿,城市中弥漫着一股海水的味道,汪鸿里走在城市的街道上,感觉自己像一尾在水中游的鱼。宁波的特色建筑带有洋人的味道,不似徽州那里清一色的白墙黑瓦,这里的建筑多少都被刷上了五彩斑斓的漆。   刚到宁波时,汪鸿里还在跟他爸生气,闷着头,问吃什么不说,问想去哪里玩也不说,就这么跟他爸耗着,非暴力不合作的抗议。   汪鸿里他爸的房子就靠着海边,客厅有个很大的吊椅,从飘窗向外望去,能隐隐约约的看到海。   之前汪仪并没有让汪鸿里知道他爸在外面有了人,但是汪鸿里怎么会不知道呢,平山村里没有秘密,爸妈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分开。汪鸿里在进门之前还做好了心理准备,以防他爸爸家会有一个陌生的女人冒出来喊他“鱼仔”,但是,意料之外的,房子只有汪鸿里他爸一个人住,一年前那个怀孕的女人早就没了踪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汪鸿里郁郁寡欢的在宁波住下了,吊椅一晃一晃的,摇的有些晕,不晓得陶徊有没有看过海,他想。   不过,小孩终究还是小孩,抵挡不住新鲜事物的吸引,几趟海滩一跑,汪鸿里又开心起来,好像几天前照死拒绝离开平山村气鼓鼓河豚鱼一样的小孩不是他。   海浪卷着小鱼小虾向岸边扑来,又带着泥沙退潮,浪花的泡沫被打起高高的抛在空中,旋转着落下,海鸥时不时的俯冲衔走海面上浮着的小鱼。   人们一个个的像下饺子一样涌入海水中,游泳圈、浮板、浮袖杂乱的漂在水上。   经过几次呛水,汪鸿里终于在海里浮了起来,他爸拉着他的手,让他仰起头用脚背快速的打水,水面被汪鸿里打的“啪啪”响,水花四溅,一滴海水飞到他嘴里,他尝了尝,咸咸的。   平山村。   陶徊用筷子夹起他奶奶刚烧好的黄山鳜鱼,送到嘴里,有些苦,“奶奶”。   陶奶奶答应了一声,“怎么了?”   “鱼有些咸。”   陶奶奶夹了一口鱼肉,嚼了嚼,“是咸了,咸的都有点发苦,不能吃就不吃了吧。”   “怎么回事呢,明明是按照汪家阿婆教的方法做的。”陶奶奶嘟囔着把鱼端回了厨房。   汪鸿里去宁波已经一周了,陶徊这一周过的都没什么意思。   上午写作业,下午去鹿鸣客栈上琴课,晚上翻着故事书陪陶奶奶编竹篮竹筐,一天就过去了。陶徊总是白白净净的样子,说话文文气气,学习也好,小模样看着懂事的紧,邻里邻居常拿陶徊跟自家小孩对比,“看看人家徊仔!”这是村里小孩淘气时必能从长辈那儿听到话,长此以往,在陶徊面前,村里的小孩们自卑之余还带着一点小小的嫉妒,除了陶姐儿偶尔会来找他聊聊天,村里的小孩们基本上不和陶徊一起玩。   陶徊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感觉汪鸿里去宁波后他就像没有了朋友一样,孤独的影子挥之不去,心情跟父母把他一个人放在广州的家里时一样,闷闷的。   阿湾坐在敬德堂的门槛上,小胖手托着腮,看着仁礼堂中庭的陶徊按序浇花,浇过兰花,浇吊兰,大黄就跟着他后面跑,跟屁虫一样。   小萝卜头忧伤的叹了口气,这几天皮痒,因他哥不在,耐不住寂寞去仁礼堂骚扰过陶徊几次,一会儿扯着陶徊要他带自己去采南湖的莲蓬,一会儿把陶徊作业翻得乱七八糟,一会儿又把陶徊床当蹦床在上面可欢的蹦跶,不得消停,就想激起陶徊的愤怒,让他痛痛快快和自己打一架,可是陶徊是素质教育的典范,待人都是和和气气、充满包容的,任阿湾怎么撩拨怎么犯嫌,都把阿湾当个顽皮的弟弟,一点儿也不生气。小萝卜头没能挑起战火,很是苦涩,皮更痒了。   陶姐儿不理门外缠着她给糖的阿湾,举着三根绕绕糖进了仁礼堂。   “喏!六阿公给的,他最近不卖草编蚱蜢了,改卖绕绕糖,这玩意儿好做好卖赚得还多。”六阿公一把年纪了还在家闲不住,喜欢自己倒腾些玩意卖。   陶徊伸手接了一个绕绕糖,阿湾小萝卜头个子矮一截儿,一蹦一蹦地够陶姐儿另一只手上的。   陶姐儿做了个鬼脸,她本来个子就高,一踮脚,把手扬的更高,“嘿嘿,够不着够不着!”   阿湾不放弃,一个饿虎扑食,砸向陶姐儿,“啪嗒”,陶姐儿吃不住,手一松,两个绕绕糖都被阿湾搞到地上了。   仁礼堂,陶徊一手抚摸着大黄,一边无奈的看着中庭。   阿湾赖在地上,一脸被打了的郁闷,郁闷之下又有些小小的舒坦,皮终于不痒了,他的小短裤蹭的一屁股灰,肥脸蛋被揪的发红,像煮熟的红烧肉。   陶姐儿提着小萝卜头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阿湾得瑟地向陶徊展示:“陶姐儿打我!”   “那是谁把糖搞到地上的?!害的我就舔了几口就没了!”   阿湾扶着屁股,哼哼唧唧。   “又打架了?”听到陶姐儿扯着的大嗓子,汪阿婆急忙从敬德堂赶来,“小祖宗哦,你哥在家,跟你哥打,你哥去宁波了,跟陶姐儿打,翻天倒地,一天不打架是不是皮就痒?”   这样一闹,陶徊原本惆怅的心思也没了,拦着作势要揍阿湾的汪阿婆。   “哎,不省心哦!”汪阿婆揪着阿湾的小肥脸,把他拉去敬贤堂,让他爸——汪鸿里舅舅教训去了。   “陶姐儿。”陶徊叫住正要往外走的陶二妮。   陶姐儿回头,表情疑惑,“咋啦?”   他慢吞吞地问,“你想鱼仔吗?”   在陶徊看来,陶姐儿跟汪鸿里认识的更早,玩的也好,或许,她会有着和陶徊一样的感觉。   “啊?不啊,为什么想鱼仔啊?再过一个星期他不就回来了吗?”陶姐儿更疑惑了。   陶徊没再开口,没好意思说出心中那份无处安放的想念,同时,他又有些小小的雀跃,看来,自己和鱼仔的关系比鱼仔跟陶姐儿的关系好,因为是最好的朋友,才会有思念的感觉,他暗暗的笃定这一点。 第8章 泳池   南湖的荷花半数都已绽放,花瓣层层向外展开,一抹妃色缀在荷瓣尖儿上,好似涂了胭脂的姑娘脸蛋,带了一点儿羞,隐在簇拥着的荷叶间。微风习习,荷花群便摇曳开。 三伏天,热浪滚滚,出门的人就像蒸笼中的包子,闷得要膨胀。 荷叶再翠,荷花再娇艳,都没能留住写生的学生们,南湖边画架少了许多,没走的都各自找了树荫庇佑。   钢琴声从鹿鸣客栈传出,轻灵的音符好像荡开的水波纹,琴声晃悠悠地在空气中飘着,压下些许暑气。   陆静搬了个塑料凳子坐在钢琴边,观察着弹琴男孩的手法。男孩的指甲磨得没有超出指腹,白皙干净的手指在琴键上顺溜的滑动、交叉,行云流水,陆静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汪鸿里闻着琴音,揣着东西蹑手蹑脚拐进鹿鸣客栈,陶徊在敞开的堂屋弹琴,庭院的假山和芭蕉掩住了一部分,远远的只能看见陶徊的侧脸和手,他没有出声,静静的倚在庭院亭柱上等待。   琴音歇,堂屋里的人合了琴盖告别陆静往庭院走,汪鸿里见人要出来了,赶忙躲到假山后面,带着恶作剧前的心跳加速。   “徊仔!”听到脚步声渐近,汪鸿里猛地从假山后跳出,不出所料地看见陶徊受到惊吓的表情。   陶徊眼睛睁圆了,额头微微冒汗,原本因为天热染上绯红的脸蛋被吓有些发白,平缓跳动的心脏受了刺激,砰砰跳的像是在打鼓。   面前故意恶作剧的人笑嘻嘻的,穿着陶徊没看见他穿过的衣服,裤子口袋鼓鼓囊囊的,不晓得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陶徊承认,看到汪鸿里蹦出来的时候,他心里很开心,就像是见到徽州好不容易出现的晴天,但是他暂时不准备让汪鸿里发现他的快乐,小脸还是一副平静的模样。   “喏,这个送你!”汪鸿里摸出口袋里的东西,灰黄色的花纹弯弯曲曲的盘在壳面上,是一只海螺。   “我在沙滩上挑来挑去,好不容易才挑到这个!” 拳头大小的海螺,粗糙的表面看不见泥沙,被洗的干干净净,卧在汪鸿里的手心。   汪鸿里见陶徊没有表情,以为他还沉浸在被自己吓到的怔忪中,就直接把海螺塞到陶徊手里。   一起回家的路上,送礼物的小孩很兴奋,他今天刚从宁波回来,积累了太多的趣事,迫不及待地要倒出来,与陶徊分享,小嘴叭叭个不停。   “徊仔你见过海不?海真的好大,一望无际。”   “见过呀,广州的南沙可以看见珠江入海口。”陶徊看着汪鸿里笨拙地用手臂划了一个大圈,好笑道。   “徊仔,你会游泳吗?”   “我爸还教会了我游泳!咱们要不过两天去县城的游泳馆游泳?”   青石板年代已久,坑坑洼洼的,还有些下雨未干透的积水,陶徊握着海螺埋头走自己的路,时不时的应汪鸿里一声,听着听着,原本有些雀跃的情绪又被低落席卷,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听汪鸿里描述在宁波的生活越快乐,他心里就越低落,好像这次两个星期的分别,情绪受影响的只有他一个人,陶徊默默地想。   汪鸿里讲的激动,身边人的反应却很是平平。   歪了歪头,看陶徊丝毫没有好朋友再见的兴奋,汪鸿里有些心塞,一把夺去海螺,陶徊诧异,还没开口,便听见送海螺的小孩用夸张的声音自言自语:   “徊仔这是怎么回事儿呀,见到我一点儿都不高兴呢!”派大星粗粗憨憨的声音被模仿了出来。   “不知道呀!我们为什么不问问神奇海螺呢?”冒牌海绵宝宝汪鸿里一边拿着海螺当电话一样放在耳朵旁,一边瞄了瞄陶徊,陶徊明显是在憋着,闷闷地笑,压抑着上翘的嘴角,为了不被发现而加快了步伐。   汪鸿里连忙拉住陶徊,把胳膊搭在陶徊肩上,另一只手故意放到腰上挠他痒痒,陶徊板着个小脸竭力制造出严肃的表情,却还是败在了痒痒杀之下。   还未开始的莫名其妙的冷战就这样结束了。   在开学前,两个小孩终于去了一次县城的游泳馆,可怜兮兮想跟着去的阿湾委屈的期盼着,却还是被汪阿婆扣在了家里。   陶徊是会游泳的,两个小孩没有大人带着,没有胆子下深水区,在浅水区玩的可乐。   汪鸿里只会游不会换气,让陶徊帮忙拉着他的手,他自己扬着头笑眯眯的,只要用脚背打水,一点儿也不用憋气,玩了一会儿,游的人换成了陶徊,汪鸿里拉着陶徊让他感受不用憋气的快乐,陶徊的玉佩吊在脖子上,羊脂一样光滑的白玉在水里晃啊晃的。   闷热的天把人们都赶到游泳馆避暑,浅水区的人胳膊肘搭着胳膊肘,游个几米就能碰到人,还有老师在带游泳课,小孩们扒着泳池边,腿在老师一声哨下齐刷刷的蹬水,小鸭子一样。   不知道被水花溅到多少次的汪鸿里划着水转移战地,泳池的水位比他胸高一点还没不到喉咙,他一个上浮抬起小臂撑在泳池边,长时间的呆在水里让他胸口有些闷气,他把泳镜推到额头上,静静的放松休息。   周围的水漾起波澜,汪鸿里感受到旁边微微喘着气的呼吸声,转头。   陶徊的脸上全是水,他用手抹了抹脸,带下一串水珠,扶上泳镜,俊脸蛋儿上眼睛周围一圈都是泳镜压出的红红的印子,汪鸿里见状,咯咯咯的指着他笑起来。   汪鸿里看到陶徊张了张嘴唇,但是游泳馆里太嘈杂,馆内空旷又带着回声,声音小了就听不见。   “你说啥?”汪鸿里凑近。   陶徊一脸疑惑,显然,也听不见汪鸿里说的话。   于是汪鸿里松开撑着的手臂,踩到泳池底,又往陶徊面前挪了挪。   “你刚才说啥——”还没说完,后面一个力把汪鸿里往前压,一个大人背着他们没看见,正拉着他小孩学游泳,退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汪鸿里。   汪鸿里被撞得措手不及,一个前扑没站稳栽向水面。   泳池的水咕噜咕噜的往汪鸿里嘴里灌,脚艰难的找着泳池底,他两只手胡乱的划着水,没有东西给他抓住提供个支撑的力,耳朵里也充满了水,什么也听不清,只能感受到水四面八方向他涌来,大力的像是要把他压成小小的一片压缩饼干,有双手找到了他的腰死命的想把他往上拔,但是力气不够,拔不起来沉在水里的身子。   陶徊正盯着汪鸿里的嘴,想要看出他在讲什么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面前的人就被撞到了水里,陶徊被水呼了一脸,来不及抹掉就伸出手想拉汪鸿里,但是小孩平时不重的身体此时在水里像是灌满了铅,提不起来,陶徊感觉自己浑身冰凉,他使出吃奶的劲儿提着汪鸿里的腰,向周围大喊求助,撞到人的大人发现了,赶忙把他自己小孩扶好,转来拉汪鸿里。   头发上的水珠还在一串串的往下滴,落到瓷砖地上滑开,顺着瓷砖缝隙又随其他水流流进泳池,汪鸿里挤了挤手中泳帽,挤下来一坨的水,他的鼻子和喉咙呛水的刺激感还没有消失,低着头正在缓这一阵呛水的劲儿。   陶徊坐在旁边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鱼仔,还好吗?”   汪鸿里举起右手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看着汪鸿里垂着的头,陶徊很害怕,刚刚汪鸿里沉到水里时,就好像有一只阴冷的蛇缠在他身上慢慢的收紧,胸口的窒息感让他不想再经历一遍。   泳池里的人们没有发现刚刚有个小孩差点溺水,还在自顾自地游着泳。   汪鸿里皮实的很,身体缓好了就不怕了,还想下水玩一会,陶徊拉住他,伸出被水泡的发白起皱的手给他看,“水里呆太久了,手皮都皱了。”   心大的小孩才意识到,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也是白白皱皱的一片,“那咱就回去呗?反正也玩了好久了。”   依依不舍的与泳池拜拜,汪鸿里还蛮喜欢泡在水里的感觉,水流波动温柔,像是鱼儿回到了该归属的地方,要是没有刚刚凶险的插曲和陶徊的劝阻,他还想游个两圈。   县城与平山村之间没有城市里常见的公交车,只有那种小中巴穿梭在徽州高低起伏的山间。   小中巴的窗户开着,温热的风呼呼的蹿入车内,刮去了蒸腾的暑热,陶徊和汪鸿里坐在座位上,相互倚着,山路弯多,小中巴为了多拉几趟人开的很野,两人一人一只手扣着座位把手,贴在一起的小身板随着车子拐弯摇晃着,累极了的两个小孩在颠簸中渐渐打起了盹儿。 第九章 成长   小孩的成长就像小树苗,在没有刻意去计算的光阴中迅速抽条。   “鱼仔,每次就你最慢!快些啦!”陶姐儿一身蓝白校服穿的妥妥当当,背着书包在敬贤堂与仁礼堂之间来回踱步,麦色的脸蛋上眨着一双灵动的杏眼,她虽是个不爱学习、胸无点墨的姑娘,上学却是积极的很。   汪鸿里抓了个烧卖,拿起汪阿婆早就用杯子装好的豆浆,披着外套提着书包急急忙忙的踏出敬贤堂。   陶徊早已收拾好候在巷口,门外的陶姐儿双手抱在胸前,凶巴巴的瞧着汪鸿里,汪鸿里装作没看见她这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没心没肺道,“好妮哎,帮我端着杯子行不?”他把烧卖咬在嘴间,手中又是拿书包又是拿杯子,不好背上书包。   “我才不帮要害大家都迟到的人拿,自己解决!”马尾辫一甩,陶姐儿快步向巷口走去。   汪鸿里艰难地抬起手腕看表,一脸菜色,7:00了,平山村因为靠陶镇近,是校车停靠的最后一站,还有五分钟,校车就会准时从平山村开走。今天开学上课,昨天报到的时候老师跟他们讲7:30开始上早读,而一个寒假天天赖床没有缓过来的汪鸿里今天也荣幸的起迟了。   “等等我呀!”汪鸿里口齿不清的跑向他们,嘴上衔着的烧卖被咬的已经透了皮,糯米中的油汁滴滴点点的向下掉,为了不让油滴到身上汪鸿里前伸着头,双手负重晃着前赶,像只摇头摆尾的鹅。   陶徊伸手接过了汪鸿里的书包。   “陶二妮!不能抛弃革命同志!给我张纸擦下巴!”三人几乎是小跑着出村赶到校车点,汪鸿里在陶徊的帮助下前进性的背好了书包,烧卖的油汁甩了一些黏在他下巴上,他的纸巾放进了书包的夹层,不好拿。   陶姐儿轻嗤一声,歪头,不理。汪鸿里委屈,还没来得及张口回嘴,柔软的纸巾就按上了他的下巴。   他看向伸手的人,陶徊那双乌黑清澈的眼睛盯着他的下脸,手还隔着纸巾在他的下巴上擦拭,慢慢的向上,拭到嘴角。   “我我自己来!”汪鸿里结巴了,陶徊照顾小孩儿似的手法让他有点不好意思,他夺过纸巾胡乱的在嘴上抹了抹,神经兮兮的感觉陶徊没给他擦干净,又在下巴上带了一把。   “还叫徊仔给你擦嘴,哈哈哈鱼仔你可真是个小屁孩!”陶姐儿瞟见这一幕,大声嘲笑道。   天气寒冷,说话喷出的白气散在空中,飘渺的像是徽州的山烟。   “我没有!”汪鸿里脸都涨红了,可是他又说不出口是陶徊自己要帮他擦的,啰啰嗦嗦的解释不符合他一个顶天立地小伙子的人设。   徽州的车从来不会顾及开多少码,凭心情开是最主要的,坐在猛的像是开赛车的小中巴校车上,焉头焉脑的汪鸿里默默地喝着豆浆,看着衣领上一点黄澄澄的油渍,沮丧。   校车里没有多少位置了,他们三人挤在两个座位上,汪鸿里被两人夹在中间,难受的紧,又不敢过分的靠着陶姐儿。男孩子女孩子的第二性征已经开始慢慢发育,汪鸿里明白男女同学要隔点距离,况且,陶姐儿自从进入青春期以来,受她不知道哪个小姐妹的影响,变得有点小悍,汪鸿里六年级和初中一年都深受其苦,以前小时候和陶姐儿打打闹闹是小孩玩笑,青春期的陶姐儿悍起来绝不手软,汪鸿里又不能跟女孩子一般见识,每每惹了陶姐儿,便躲到陶徊身后拿陶徊当保护伞。 说来也奇怪,陶徊在长大的小孩中独树一帜,他不和别人打打闹闹,稳稳妥妥的像个小大人。小时候,陶姐儿带着陶徊和汪鸿里疯,平山三结义由陶姐儿牵着挑大梁,慢慢长成小少年后,三人小伙伴组的灵魂主心骨身份莫名其妙的就转移到了汪鸿里身上,陶姐儿是陶徊的本家,祖上和陶徊还有些亲戚关系,但长大后的他俩却没怎么单独聚一起玩过,只要汪鸿里不在,其他两人就像是普通的熟人一样,完全没有小时候的默契。   汪鸿里看了看两边,坐在靠窗的陶姐儿手支着脸正看着窗外的风景呢,临过道的陶徊两眼聚神的望着车前面,不晓得在看什么。陶徊感受到汪鸿里的视线,转过头,眼睛对着汪鸿里的。   “你好坐吗?”汪鸿里没话找话。   “豆浆盖上吧,小心泼了。”陶徊没有回答汪鸿里刚刚的话,而是道了一句嘱咐。   汪鸿里暗暗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自己就这么像小孩吗?然而身体还是乖乖的听了陶徊的话,把杯子拧紧塞进书包两侧的杯套中。   “要是你不好坐,我往前挪挪给你留位。”汪鸿里看陶徊双手撑着前面座位后的扶把,以为他坐的位置太少,怕他因为刹车或者转弯掉出座位。   后排坐着的男生大声谈论着昨晚玩的游戏,激动的压不住声音,汪鸿里凑到陶徊耳边说想让他听的更清楚。   “没关系。”   开校车的大叔叼着烟,跟着大声播放的电台音乐节奏抖着腿,心不在焉的样子让汪鸿里担心他会把车子开到山沟里去。   电台里凤凰传奇的《我从草原来》已经到了高潮部分,司机大叔热情昂扬地跟着吼了一句“我从草原来,温暖你心怀!”方向盘一个猛打,车里的学生们离离原上草一般呼呼啦啦地倒向一旁,汪鸿里没东西扶,绝望地随着车子的摇摆倒向陶姐儿,倒到陶姐儿身上的前一刻,陶姐儿及时止损,嫌弃的用手臂护着死死抵住汪鸿里的小身板把他往外推,劲儿大的一个没收住,汪鸿里被推到了陶徊身上,他丧丧地歪在陶徊怀里,感觉自己像个可以随意摆布的玩具。   “死沉死沉的,鱼仔你要减肥啦。”陶姐儿揉了揉手臂,瞥了瞥汪鸿里,吐糟道。   汪鸿里一脸懵,他为什么要减肥?女孩子才要减肥呢,男孩就该强强壮壮!   “你不重,很轻。”陶徊见汪鸿里一脸纠结,补充道。   汪鸿里更纠结了,男孩轻飘飘的还能叫男孩吗,那叫娘娘腔!   校车到达校门口,圆满完成急速任务,车门一开,学生鱼贯而出。   陶姐儿不和陶徊、汪鸿里一个班,进了校门就撇下他俩,撒开腿往她自己教室狂奔。   “天天上学都这么激动。”汪鸿里看着陶姐儿的背影嘟囔。   陶镇的明义书斋以前是个私塾,建国后,公立广济中学把校址选在了这里,保留了以前私塾的建筑规制,白墙黑瓦依旧是主色调。   初二的教学楼一面对着操场,一面背着学校稀稀疏疏的小树林,汪鸿里这学期一开始的座位是在靠着操场的第三排,他们班每学期都会换座位,每周也会轮排轮组调整,巧的是,别说同桌了,他的座位一次都没有跟陶徊的座位邻近过,不是一个东一个西,就是一个北一个南,八竿子打不到一块,每次下课都要他颠儿颠儿地跑过去找陶徊玩。   早读后的第一节 课是汪鸿里最不喜欢的物理课,因为他物理最不好,物理老师是个老头,稀稀拉拉的头发染的很黑,一边的头发留长了反梳勉强盖住头顶的一片地中海,站在讲台上挥斥方遒,汪鸿里坐在下面低头吭哧吭哧地记着笔记。   一张纸条从手边悄悄地递到物理书上,纸条的边缘毛癞粗糙,明显是从草稿纸撕下来一块儿将就的。   汪鸿里没来得及看,地中海老头正在黑板上画着受力图,介绍力学,不喜欢归不喜欢,物理课他还是要好好听的,他可不想像上学期那样,放学后去仁礼堂恶补让陶徊教他,一方面,他不想麻烦陶徊浪费陶徊时间,另一方面,他有自己的骄傲,他相信只要努力,讨厌的物理不会在成绩上拖他后腿。   纸条是汪鸿里的新同桌写的,他的旧同桌是一个运动很好的男生,本来和汪鸿里个子差不多高,上学期突然抽条抽的厉害,这学期被老师调到后排去了,现在汪鸿里的同桌是个女生,皮肤白,但和陶徊那种健康的白皙不一样,她是黯黯的苍白,脸有些微微的水肿,不大的眼睛像是有层雾蒙在上面似的,看人的时候如同失焦的照相机。   她见汪鸿里没有看纸条,便又戳了戳他翻着书页的手臂。   汪鸿里拗不过,把纸条移到物理书中间,纸条上的字倒是很清秀有笔峰:   ——你今天早上是不是又起迟了?   汪鸿里纳闷,他和新同桌并不是很熟,甚至同学一年半都没怎么讲过话,女生突然的搭话让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第10章 “滑稽”   窗外的水杉树一排排,掉光叶子的秃头树枯着枝干直愣愣地杵在地上,阳光被隔在云层后,徽州的天看起来还是那样的阴沉沉。   物理,准确的说所有理科,陶徊都是很擅长的,地中海老头的课一开始都是引入章节,概括性的内容中没有太重要的点,听着课翻了翻后面的章节,陶徊脑子里拟了一个简单的知识框架,他没再跟着地中海老头走,随着自己的思路进行了下去。   “大家看黑板,我画个物体的受力图给大家直观的感受下。”地中海老头在讲台的粉笔盒里像买菜一样挑挑拣拣,选了个称心的粉笔,“你们班开学第一天粉笔就不好用,全是粉笔头!哎,新学期新气象,哪个好同学能下课去总务处拿一盒新粉笔呢?”他念叨着转身一手扶着黑板一手展开,不用尺子刷刷几下就画出了一幅受力图,线条流畅而笔直。   陶徊看着黑板上的受力图,不一会儿,眼睛不受控制似的往靠近操场的那组瞟,汪鸿里一边埋头苦记,一边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地中海老头,仿佛凭此就能把知识吸进脑袋里。   旁边的女生是谁?鱼仔的新同桌吗?陶徊转了转签字笔,本来准备收回的视线在看见女生伸出手的时候又盯住了,嘴角微微翘起的女生用手指戳了戳汪鸿里的胳膊,像是在示意着什么,聚精会神的男孩被打扰,无奈的从书上摸出纸片一样的东西,上面好像有写着什么,汪鸿里看完先是眉头皱皱的,就像是做了一道很难的物理题,然后眉头渐渐松开,眼角仿佛还带着一点笑意。   “啪!”陶徊手中的笔转飞出去了,前面的同学好心帮他捡起来递回后面,他道谢,复又不长记性的把笔转的极快,可怜的笔像缺少行星引力的卫星,在脱轨的边缘徘徊。   “力的三要素,大小、方向、作用点……”地中海老头洪亮的声音广播一样在教室里回荡,他踏着悠闲的步伐巡视着课堂。   终于放过了无辜的笔,陶徊翻回前面看到的页数继续着自己的思路,知识却是跟他捉迷藏一般在思维里隐窜来隐窜去。   陶徊莫名地有些烦躁。   看着眼前纸条上的句子,那个“又”字让汪鸿里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是经常赖床,但是多亏了陶姐儿和陶徊,基本上没有因为起床迟而影响过上学,自上初中来,一只手都能数过来的上学迟到都还是因为陶徊生病陶姐儿不想等,他错过校车导致的。新同桌怎么猜到他起床经常起迟的?“又”字或许是她的笔误?她为什么要写这句话给他? 汪鸿里没有再纠结这些问题,用笔在纸条那行字的下面礼貌的附了三个字“嘿嘿嘿”,然后画了个滑稽笑脸,天地良心,他是真的不晓得回复什么。   滑稽笑脸是他最常画的卡通表情,贱贱的表情经常被汪鸿里应用于陶徊的课外书上,每次看完陶徊借给他的书,他都会在扉页用铅笔画上个“滑稽”再归还,脑海中浮现陶徊见到“滑稽”哭笑不得表情,汪鸿里心里暗暗地发笑。 趁着地中海老头背过身写板书的档口,他迅速地把纸条叠起抛给了同桌女生。   女生拿起笔,还想在纸条上写些什么,汪鸿里注意到了,小声提醒,“别写了,好好上课吧。”   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没再动笔,却也没听课,而是低头,手放在抽屉里捣鼓着。   汪鸿里的新同桌叫方梓,是一个有点奇怪的同学。   方梓在班里一直是默默无闻的,成绩中等,又很少与老师和同学们交流,仿佛是人群的背景色。女孩们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两个闺蜜,分享秘密、结伴而行,然而方梓不同,只要能看见方梓的时候,她总是一个人。   十几岁出头的男孩们总是有无穷的精力,冲动、莽撞、胆大是这个年纪的代名词,对女生有着异常的关注欲,在众人面前有着澎湃的表现欲,他们肆意的向外界挑衅、宣战,毫不顾忌随心所欲的行为会带来什么结果,落单的方梓因为病态阴郁的外貌和偶尔怪异的举止,没有疑问的成为他们常常戏谑的对象。   进入青春期的汪鸿里,因为男女的分别,会自动与除了陶姐儿以外的女生保持一定的距离。他坦荡而单纯,不像别的男生想吸引女生注意力那样跟她们无忌惮的嬉戏打闹,他对方梓不抱有偏见,也从不参与男生们调侃她时无聊的集聚。报道排座位的时候,其他男生见老师安排方梓和汪鸿里同桌,皆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旧同桌黄杰换座位的时候还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汪鸿里肩膀,“老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搞得汪鸿里很是无奈,他其实不觉得跟方梓同桌是一件多么不幸的事情。   广济中学的学生除了陶镇镇上的,还有许多都是周边村里的,为了方便学生吃饭,学校有个不大的食堂。   上午最后一节是数学课,投影屏上的大题才讲解到一半,下课铃就打响了,数学老师没管铃声,依然滔滔不绝,把解题思路和答案向他学生们的脑袋里塞,底下的学生们一个个座位上有钉子似的,坐立不安,有的都已经把腿伸到座位外微微抬起身子准备随时跑出教室。   汪鸿里早早的把笔放到笔袋里收拾好,听着大题讲解,分神扭头在一拨拨乱晃的脑袋丛中寻找陶徊,想用口型示意他下课一起去食堂,然而陶徊正认真的看着投影屏,老僧入定一般,与周围躁动的环境形成鲜明的对比。 方梓不晓得在干什么,身体摆来摆去的,不断地遮挡汪鸿里的视线,他干脆侧着坐,歪头通过空隙盯着陶徊,在心里默念快看我呀快看我!陶徊的视线感觉雷达像是失灵了一样,汪鸿里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坐的松柏般笔直的人还是头也不转一下。   “下课。”这两个字在急不可耐的学生们耳中犹如天籁,一群人赶去投胎似的奔向食堂。   靠前后门的同学早已欢欢乐乐的离开,中间座位的同学拥在门口,汪鸿里的位置在里面,方梓坐在座位上不动他就没法儿走。   “可以让我出去不?”汪鸿里一面说,一面急急地找着陶徊的身影。   女生没有站起让位,而是把椅子往前移了移,椅子腿被粗鲁地拉出一道刺耳的声音,汪鸿里没管狭小的空间够不够他穿过,龇牙咧嘴地挤了出来。   陶徊已经在前门口等他了,“走走走!饿死我了!”汪鸿里一扑,习惯性的搂着陶徊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   食堂只有一层,十个打饭窗口都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学生们两三人一簇的聚在队伍里,队排的歪歪扭扭蚯蚓似的。   汪鸿里手有些冰,他哈口气搓了搓,揣进口袋。   “我都忘了,还有这个!”   巧克力捂在汪鸿里外套的口袋里,有些融化,锡纸外壳渗出了一点点褐色的液滴,他掏出来分给陶徊一颗,“上次陪你去弹琴,小陆阿姨给我的,要不是刚刚揣口袋发现,它肯定要被我放到过期。”他背着打饭窗口面对陶徊站着,陶徊的巧克力握在手上没吃。   冬天的饭菜总是很容易冷,装饭的阿姨们都是等学生来了再掀开盖子打饭,热腾腾的贩菜冒着白烟儿,弄得食堂里氤氤氲氲像是凡间的仙境。   汪鸿里一早上学习物理数学用脑过度,饿的发慌,拨开巧克力放到嘴里嚼着,里面夹着的酒心流到口腔里,淡淡的白酒味熏得他有些迷糊。   陶徊好看的眉眼并不女气,朦胧在雾气中,脸庞光洁白皙,唇色淡红,鼻梁又直又挺,密密的睫毛温顺地低垂着,在面颊上投下小片阴影,素净的样子秀逸出尘。   真像个仙子,汪鸿里瞧着,心里默默道。   “鱼仔!徊仔!让我插个队呗!”   陶姐儿拉着她的小姐妹挤到汪鸿里前面。   汪鸿里敢怒不敢大声言,“说好了在学校不叫我小名儿的!”   嬉皮笑脸的陶姐儿像小时候一样做了个鬼脸,转过头歪着身子看向队伍前端,跟她小姐妹时不时窃窃私语。   “看啥呢,头歪的都要掉啦!”汪鸿里好奇。   陶姐儿的小麦脸蛋“噌”的一下红如柿子,“哟!陶二妮还会脸红啊?百年一遇啊!”汪鸿里笑嘻嘻的看着她一边伸手要捂他的嘴,一边注意着前面。   “是不是看见帅哥了?有我俩帅吗?”汪鸿里指了指他自己和陶徊。   “小声点!”额头被陶姐儿弹了个栗子,汪鸿里闭嘴了。   教室里。   冬天天冷,一上午紧闭的空间里混着各种味道,趁着大家去吃饭的时候,教室里的窗户都开着透气。   空荡荡的教室只有一人还坐在座位上。 第11章 挂件   达利园的包装袋被撕开,带着粘腻甜味的面包香气钻入方梓的鼻中,混着若有若无添加剂的味道让她反射性地干呕,她把面包放的离鼻子稍远了些,用手剥下面包底部的油纸,屏着气咬了一口,看起来松软的面包嚼着却是干涩噎喉咙。   放水杯的书包挂在椅背上,方梓转身,想拿出水杯喝水,不锈钢的保温杯有些重,她从书包侧袋里拔杯子的时候幅度有点大,手不小心碰到了一个绒绒的布质物什,方梓就着这个姿势歪头研究着,嘴上没舔干净的面包碎屑簌簌地落在校服裤上。   那是汪鸿里的东西,拴在他书包大层的拉链上。   泛着金属光泽的链条下面悬着一个短毛绒布制成的玩偶,玩偶是一条鱼,黑黑的豆豆眼嵌在橙红的鱼头上,模样呆呆的。   方梓看了一会儿,坐正身子旋开保温杯的杯盖,嘬了一口水,烫。   她把杯口敞着凉水,拿起吃了一半的面包放到嘴边,眼睛视线移到了汪鸿里书包的挂件上,玩偶鱼挂件安安静静的伏在书包外,她环顾了四周,汪鸿里抽屉里的东西摆的整齐,桌面上散着前面数学课上讲的寒假练习试卷,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黑板上方的钟表走针的声音。   “嘀嗒。”   “嘀嗒。”   方梓定定的坐在位置上,分针的指针指到了数字12,下一个小时开始了,窗外走廊其他班同学路过,交谈声从未关严的窗缝中飘进来,她如打了个盹儿惊醒般,瞄了瞄前后门,把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手在纸巾上擦了擦,然后迅速伸向汪鸿里的书包。   “雪菜炒毛豆,雪菜炒毛豆……天天都有这个!”陶姐儿的小姐妹用筷子不耐烦地扒拉着,盘子里其他菜都吃完了,她虽没吃饱却也不想动雪菜炒毛豆,“二妮,我吃点你的菜可以不?”   陶姐儿的盘子里的菜都没怎么动,筷子抵在嘴边,饭吃的心不在焉,时不时瞄一眼左边,小姐妹用筷子敲敲陶姐儿的盘子,“二妮!别看帅哥啦!”   陶姐儿被敲醒,“吃吃吃!”   她把盘子往前推了推,小姐妹夹了两块肉,“赶紧吃啦,不然菜都便宜我喽!”   陶姐儿“嗯嗯”的应付,随意地扒了几口菜。   隔了一个过道的餐桌上,陶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王越泽,汪鸿里不认识这个男生,话题里也插不上话,便默默地扒自己的饭。   10分钟前,在汪鸿里和陶徊找到位置坐下刚要开始动筷时,一个清爽标致的男生端着盘子走过来,微笑着问,“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吃吗?”   汪鸿里奇怪着,准备回答,陶徊看了看站在桌边的人,“王越泽。”   原来是陶徊认识的同学,汪鸿里没有多嘴了。   “好巧,碰到你们,陶徊,李老师让我和你讲下物理竞赛的事。”王越泽在陶徊身边的位置坐下。   “好。”   “初二这届李老师让我们俩参加上半年市里的中学组物理竞赛,咱们可以找个时间一起讨论讨论竞赛题目。”   “可以。”   “每个周三下午的自习课行吗,在李老师办公室,她会给我们辅导。”   “没问题。”   陶徊跟王越泽交谈着,嘴上不停,手上也不停,不断地把胡萝卜烧牛腩里的胡萝卜挑出往汪鸿里盘子里放。   王越泽看到陶徊的动作,“陶徊你不吃胡萝卜啊?”   “嗯,不吃。”   “我也帮你解决一点胡萝卜?” 王越泽见汪鸿里盘子里的胡萝卜摆的都快漫出来了,看他吭哧吭哧吃的似乎很辛苦。   “谢谢,胡萝卜已经没有了。”陶徊移开拿着筷子的手示意,食堂里胡萝卜烧牛腩里牛腩很少,胡萝卜都夹走了,餐盘里整道菜基本上就只剩下些许褐色的汤汁。   王越泽望了望他斜对面的汪鸿里,汪鸿里神情自若地消灭着盘子里小山般高的胡萝卜,一块一块吃不腻似的往嘴里放。   王越泽见陶徊没有想再交流下去,便也安安静静的吃起饭,起身去收盘处放餐盘的时候,他感受到旁边有人盯着他,转过头,捕捉到一个麦色皮肤的女生的视线,在他看过来的那一瞬迅速的收回了。   “好险好险。”陶姐儿拍拍自己的胸口,安抚砰砰乱跳的心脏,偷看差点被发现了,她心有余悸,对面的小姐妹见状咯咯的笑她怂。   “这叫大丈夫能伸能屈!”陶姐儿一筷子敲在小姐妹的脑门儿上,小姐妹捂着脑门儿委屈。   陶镇上的商铺皆已亮了霓虹灯,自行车铃铛叮铃哐当响和夹杂着卖酒酿小贩的大喇叭声音被阻隔在紧闭的窗外,烟灰色的天空渐暗,树影婆娑,路灯微黄的光投在校园的行道上,有的班级已经放了学,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在行道上,悬着浮尘的光束打在人身上,飘飘忽忽。   “别急,还有最后一句,耽误不了你们的放学,作业好好写,写完记得让家长签字!”班主任头疼地看着底下蠢蠢欲动的学生们,无可奈何的宣布了放学。   汪鸿里把要带的书都放进书包,像往常拉书包一样拉着拉链上的小鱼挂件,却摸了个空。 “欸?挂件呢?”他弯腰看了看地上,椅子底下、桌子底下都没有,又在抽屉里找了找,抽屉里整洁的能一眼望尽,也没有,汪鸿里拉开书包,用手扒开借光在里头翻,还是没有。   “方梓,你看见我挂件了吗?挂在书包拉链上的,一只小鱼,橙色的。”汪鸿里叫住起身准备回家的人。   方梓心里一紧,“没有,我没有看见过。”   她顿了顿,“你再找找看呢?”说完就慢吞吞地走出教室,回家了。 “你在找什么?”陶徊等在门口发现人迟迟不出来,回到教室里,向满教室低头找东西的汪鸿里问道。 “你送我的小鱼挂件!不见了!我记得早上拉书包的时候还在的呀!”汪鸿里打开讲台下的柜子,里面放着打扫的笤帚和簸箕。   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走了一大部分,只剩下几个家长来接的在写作业。   “别急,说不定放在家里了,校车要开了,先回家吧。”陶徊倚在门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深灰的天即将垂下夜晚的帘幕。   踏在平山村的青石板上,汪鸿里还在回想着挂件能被他丢掉的位置。   “不对啊,挂件的扣挂着牢牢的,怎么能掉呢?”汪鸿里的书包被他背的一颠一颠的。 “你想想有没有掉校车上,早上校车里挤,说不定给挤掉了呢?”陶姐儿道。   汪鸿里抓了抓头发,“没有吧,我早上从书包里拿作业交的时候好像还在呢,应该是在的吧?”他苦巴巴地回忆着,闭了闭眼睛,长叹一口气,“啊啊啊我自己怎么也记不清了!”   “别是你自己瞎玩搞丢了!挂件天天带着摸来摸去的!”陶姐儿嘲笑。   “怎么可能呢?!”汪鸿里气。   “放心啦,肯定能找到的,我到家啦!明天见!”陶姐儿进了挂着大红灯笼的门楼里。 “走吧,别想了。”陶徊安慰道。   汪鸿里着急,那个挂件他很喜欢,基本上挂在书包上就没摘下来过,挂件是陶徊小学毕业从美国给他带回来的,为了和汪鸿里相配,陶徊还特地挑了个小鱼的。   鹿鸣客栈的房间都被住客住满了,灯火辉映。   “今天鱼仔怎么话这么少呀?闷闷的,是阿姨菜烧得不好吃吗?”陆静见汪鸿里一脸郁闷,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陆静算是看着汪鸿里和陶徊长大的,一开始是受陶徊妈妈嘱托教陶徊钢琴,后来汪鸿里来鹿鸣客栈来的也勤快,她同情都没有父母在身边的两个小孩,她自己没有孩子,女人特有的母性被激发,明里暗里也就多照顾一些,渐渐的就对两个小孩上了心,有时候会喊他俩到鹿鸣客栈吃饭。   “菜很好吃,小陆阿姨。”汪鸿里的声音很低落。   “那就好,今天写完的作业还是要签字吗?”陆静把碗筷收拾洗好,问在长木桌上一人一边正在写作业的两个小孩。   陶奶奶和汪阿婆都不大识字,汪鸿里舅有阿湾要管,两个小孩学校作业布置下来的签字任务自然也就落在了陆静的头上。   “要的。”陶徊拿出作业给陆静,他和汪鸿里的大部分作业都在学校写完了,回来只是把作业扫个尾。   陆静爽快的签了字,想起什么似的,她看着埋头写字的汪鸿里,“阿姨客栈里在最近来了一波写生的学生,好像还是美院的,要住一个月,鱼仔你要是有兴趣,周末跟着他们看看。”她知道汪鸿里一直喜欢画画,常常去南湖边写生的学生那边偷师。   汪鸿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第12章 百诺   汪鸿里惦记丢失的挂件惦记了好几天,但是很快,他的注意力被一个他认为绝对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给吸走了。   那天,中午吃完午饭回到教室里,数学老师让大家拿出午间练习的册子做题,汪鸿里把手伸到桌肚里,他没摸到练习册,反而摸到一个滑溜溜的袋子,按了按,里面装了一粒一粒球状的东西,拿出来看,是一袋麦丽素。   汪鸿里昂头悄悄扫了教室里一圈儿,同学们都低下了头在做题,笔在纸上走出沙沙的声音。   “这个是你的麦丽素吗?”汪鸿里凑近方梓,小声道,他看到抽屉里的麦丽素,第一个反应是不是别人的零食放错地方了。   才翻出练习册放到桌子上还没有打开,刚从笔袋里拿出笔的方梓手一抖,笔在她手上颤了颤,没有掉下。她心中念头辗转,以为汪鸿里发现了什么,心脏咚咚咚搏动的十分有力,见汪鸿里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她明白过来了,他的意思是不是方梓自己把巧克力错放到了他的抽屉里,方梓按捺住萌芽一般冒出的心虚,镇静地开口,“不晓得,不是我的麦丽素,也许是别人的吧。”   “哦哦。”   见汪鸿里憨头憨脑的也没往其他旖旎的方面想,方梓心里的紧张与忐忑消散,余下了些许的失落。   没找到麦丽素失主的汪鸿里拍了拍前桌的后背,“这是你的麦丽素吗?”   余光瞥见汪鸿里的动作,方梓已经平复的心湖又被挑起波澜,她寒毛卓竖,生怕前桌的同学发觉出什么来。   前桌同学沉浸于数学的题海中,听到汪鸿里的问话,一头雾水,证明的条件还在脑子里环绕,他随便丢了几个音节给汪鸿里后,便急急地回头继续与复杂的填空题搏斗起来。   汪鸿里又问了后桌的同学有没有丢零食的,得到一致否认的回复后,他便没再管,转过头做题去了。   经过这一波无厘头的对话,方梓在这个还没有完全热起来的季节生生地被吓到冒汗。   放学的时候,汪鸿里背着书包刚要走出教室,突然想起什么,又回到座位上,弯**在卓肚里掏来掏去。 “怎么了?有东西忘记拿了?”陶徊跟着回到汪鸿里的座位上。   汪鸿里黑茸茸的头毛在桌子旁晃来晃去,手从桌肚里拿出一袋麦丽素,“不知道是谁的,可能错放到我的抽屉里了。”他因为俯身有些气喘,抬起身来脸颊冲上了一点血,红润润的,像个小苹果。   蓝白红的塑料包装袋在教室白炽灯的映照下反光,亮的刺眼,陶徊的眼睛眯了眯,看着汪鸿里小跑到讲台边,把麦丽素放到了讲台上。   “走吧。”汪鸿里向还定在远处的陶徊招了招手。   第二天中午。   汪鸿里看着桌上摆着的一袋麦丽素和一块百诺巧克力,沉思。   如果说昨天,他还可能猜想麦丽素是别人不小心放错的,那么今天,他不可能、也没办法用昨天的理由去解释了,再迟钝的傻子都能明白了,麦丽素和巧克力是有人特意送给他的,而且,这些东西都明晃晃地说明,有人喜欢他。   虽然小学时候汪鸿里对几个乖巧清秀的小女孩产生过隐隐约约的好感,但那种好感就好比看到一个钟意的玩具或是一幅不错的画,是飘渺又短暂的,泡沫一样一点即散。   学校里面有偷偷早恋的男男女女,还没有长大呢,就学着电视上的情侣,在老师看不见的地方牵小手。班里也有同学被调侃,譬如王某某喜欢李某某啦,赵某某单恋张某某啦,青春期的孩子到了一定年龄,荷尔蒙就像火山一样不要钱的喷发。   而汪鸿里,一直不怎么关注这些事。   换种说法,也就是,他还没开窍。   所以,当汪鸿里明晓自己被送礼物时,他的心里没有寻常男生那种觉得自己魅力无边的欣喜,只是无措,夹杂着淡淡的道不清什么原因的尴尬。   汪鸿里瞟了瞟周围的人,没有人过度关注到他桌上的东西,以为只是他自己买的零食,他暗暗地舒了口气,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准备用来装垃圾的干净塑料袋,把麦丽素和巧克力通通装进去。   关于麦丽素和巧克力的处理方法,汪鸿里有些烦恼,扔是不能扔的,丢掉了是白白地糟蹋,践踏别人的心意这种事情他做不出来。   可是他自己又不想吃,虽然不知道是谁送给他的,但是大概率估计是班上的同学。   且不说汪鸿里对这礼物有些心理上的抵触,莫名其妙地感到膈应,不会吃,就说若是万一送巧克力的同学刚好看见他吃了,还以为他回应了这份喜欢呢,那他是坚决不能让别人产生这种错觉的。   汪鸿里有想过与周围同学分享,但整整一个下午他都没拿出来,麦丽素直到放学都没有给出去,装着礼物的塑料袋被压在书包的底部,见不得人一般的藏匿在阴影里。   “来来来,这道菜是徽州的名菜,黄山方腊鱼,我特地找人学的,你们快尝尝,鱼仔!徊仔!作业别写啦,快来吃饭!”陆静一边向木质长桌边坐着的四五个美院学生介绍着,一边招呼汪鸿里和陶徊吃饭。 “来啦!”汪鸿里猴儿一般从堂屋蹿过来。   入春的傍晚,风吹到人身上都是暖暖温温的,鹿鸣客栈的植物们已经冒出了新芽嫩枝,早梅缓缓绽出了花瓣,暗香浮动,姹紫嫣红的无名花儿也装点着古朴清素的客栈。   方腊鱼摆在长桌的中央,四周围了一圈儿好菜,鲜菜锞、虎皮毛豆腐、炒春笋…… “今儿是过年了嘛,陆老板,做这么多好吃的!”学生中一个剪着齐刘海的短发女生爽朗道,语调带着京味儿。   “让你们尝尝鲜呀,好不容易来趟徽州,感受感受徽州味道,况且,我们家这两个小孩平时上学也用功,找个机会也让他们补补。”陆静笑眯眯地说道。   “哟,两个小朋友都是姐你的儿子吗?”身着格子衬衫的女孩嘴很甜,逮着陆静叫姐。   陆静温婉的脸上笑容愈发灿烂,“这么像我儿子啊?是我儿子的话我就要开心坏了!”   “说起这方腊鱼,好像还有故事哦?”有稍微懂点历史的学生询问了起来。   “北宋吧好像是,当年方腊农民起义,寡不敌众固守齐云山,为退宋军,施了一计“大鱼退兵将”,以解围困,百姓为了纪念此事,创出了这道‘方腊鱼’!”另一个青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模样周正,在桌上侃侃而谈,惹得大家纷纷注目。   “你看你小齐哥不仅仅会画画,历史也会讲哦!要不要拜他为师?他会的东西可多了!”格子衬衫女孩弯着眼角逗着汪鸿里。   他们这波美院的学生经常看见汪鸿里周末跟在青年屁股后面转悠,小眼神儿盯在画板上,动都不动,看青年画画一看能看好久,青年觉得小孩有趣,也乐意教他一些画画的技巧与方法,还让汪鸿里喊他小齐哥。   青年也附和着,“这么一说,收个徒弟也不错!”   平时叽叽喳喳的汪鸿里心里还团着事儿,大家投过来的目光让他竟有些害羞,臊红了脸,他笑笑,夹了块鱼扒着饭,方腊鱼被陆静炸的很是酥脆,脆脆外皮内是嫩口的鱼肉,咸香的味道在口中盘桓,很是美味,他又多夹了几口。   吃完晚饭的住客们都歪在走廊的美人靠上消食。   听着美院学生们和陆静聊天,汪鸿里心里一动,哒哒跑向放书包的堂屋,把麦丽素和巧克力翻了出来。   “呀!谢谢弟弟!”   “谢谢哦!小帅哥!”   “这个巧克力好久没吃过啦!”   住客们不少,一袋麦丽素很快就被分光了,汪鸿里笑着回不客气,又哒哒跑回堂屋。   “给你!”汪鸿里专门留了百诺巧克力给陶徊,在学校不方便给,刚刚分麦丽素的时候想起来了。   他见陶徊没有动手心里的巧克力而是把它放到桌上,摸了摸鼻子,“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   “刚刚吃饱了。”陶徊头也没抬,笔刷刷的在作业本上写着,就在汪鸿里坐到他旁边也准备开始继续语文阅读时,陶徊蓦地停下笔,“你不是不喜欢吃百诺吗,怎么买百诺的巧克力了?”   汪鸿里闭着的嘴还没有想好怎么开启,磨蹭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没忍住,跟陶徊全部倒了出来。   “有人喜欢你啊。”陶徊听罢,轻飘飘地吐出这一句,淡淡的语气让汪鸿里莫名其妙心里一个咯噔,他觉得此时地陶徊有一点点,怪怪的,怎么说呢,因为对话而面对面的两人都看着对方的眼睛,不晓得是不是夜晚的原因,连着眸子也更黑了,陶徊黑沉的眼睛就那么盯着汪鸿里,搞得汪鸿里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哎呀,你别看着我了,写作业写作业!”汪鸿里转移话题。 第13章 心潮   汪鸿里忸怩地跟陶徊把有人喜欢他的事情说了之后,陶徊似笑非笑的表情和沉沉的眼睛都令他心绪不宁。   陶徊的态度虽然平平淡淡看不出波澜,但是以往相处的经验告诉他,陶徊这是有点情绪了。   自己口中说着写作业,提着的笔却是迟迟未动,眼睛盯着语文阅读的内容,思想仿佛长了翅膀,在脑子外面扑腾的可起劲儿,汪鸿里时不时瞄陶徊一眼,留意着,想看他在干嘛。   陶徊合上语文作业放到一边,拿出了已经在学校做了一大半的数学作业,没有停断地解决后,又从书堆中翻出压在底下的物理竞赛习题册低头研究,陶徊一系列动作下来,汪鸿里还是停留在上一篇阅读毫无进展,黑笔一遍又一遍胡乱地勾画着他觉得有答案的文章段落。   要是刚刚只是经验的猜测陶徊在默默生气,那么现在就是肯定了,每次写作业时陶徊都会间歇的和他讨论题目,而今天,堂屋静悄悄的像是没有人一样。 汪鸿里心里有些纳闷,不明白为什么,难道是有人喜欢他,陶徊嫉妒了?念头一冒出来,汪鸿里自己都觉得荒唐,自从在一起上学,学校里小女生闺蜜间私语最多的就是陶徊了,还需要嫉妒他这个首次被送礼物的人吗?   鹿鸣客栈的住客们见天已黑,陆陆续续回房了,中庭的喧闹声小了许多,偶尔闻见从客房里传来的笑声。   汪鸿里被渐渐转凉的风吹的一个哆嗦,醒了醒脑子,强迫自己专心,慢慢写了起来。   今天陶徊的效率异常的高,笔尖黏在作业上了一般,不断的书写,脑子飞快的转着,像是厂房的机器,不知疲倦。他不敢停下思考的脚步,仿佛思考的中断会让别的想法挤进脑袋,把平静的情绪搅得烦乱。   每日固定的练习量到顶了,陶徊慢吞吞地松开笔,双手支在桌上撑着额头,眼睛透过指缝偷看汪鸿里,脸蛋红扑扑的男孩低着头,不厚不薄的嘴巴微微撅着,唇珠嘟在上唇,圆圆的,肉肉的,好像是碰到难题了,他的眉头皱了皱,嘴巴慢慢抿紧,唇珠被抿了进去,看不见了。   穿堂风吹拂着堂屋的纱幔,微微掀动的半透明白色薄纱像是身姿曼妙的舞女,撩动着静静伫立的杉木柱和雕花格窗。   荡漾的纱幔像是撩在了陶徊的心尖上,心脏痒痒的,他用手揉了揉胸前的心区,想要抚平这种奇怪的感觉,然而,却是徒劳。 连续一周,麦丽素和巧克力都准时在午间练习前出现在汪鸿里的抽屉或者桌上。   “我不喜欢吃麦丽素和百诺巧克力,陶徊,给你吃呗!”汪鸿里揣着东西溜达到陶徊桌边,故意大声道,说给班里的同学听,周围的同学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汪鸿里,汪鸿里边说边害臊,他晓得这种行为中二的没边儿,但是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拒绝那个不知道姓名的暗恋者了,每天的麦丽素和巧克力他都不知道怎么处理,全堆在角落落灰。   值得汪鸿里松了一口气的是,在他上次中二的一句抒情之后,麦丽素和巧克力的爱心赠送终于停止了。   期中考试最后一门结束,学生们脑袋里绷着的弦稍稍的松了松,课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   班里的几个男生拥在教室后门,一个叉/开/腿坐在椅子上,其他人叠罗汉似的一个个按顺序挤到椅子上,动作起/起/伏/伏,嘴里夸张地怪叫,围观的男生也是嗤嗤地笑作一团,后排有的女同学面红耳赤,没有回头看,带着不好意思的羞涩小声怒斥玩游戏的男生们,摇头晃脑的男生们在听到女同学的斥骂后炫耀似的叫的更大声,女同学被惹恼了,脚用力跺着地板,把椅子刺啦一下往前拉,双手捂住耳朵看题,不管了。   也不晓得是谁带起的风气,青春期男生之间的游戏多多少少都带有一点低俗的意味,感觉到身体变化并且躁动的年纪,总会在言语和行为上挑战底线——无论在哪个方面,都是。   拉着陶徊去小卖部买零嘴儿的汪鸿里,为了方便跟陶徊聊天,手扶着走廊围栏倒着走,还差几步到教室了,他准备转身。   “靠!黄杰!你想死!”汪鸿里感觉屁股一疼,愤怒地吼向立马逃之夭夭的黄杰。   黄杰眼睛小,此时嬉皮笑脸地跑远,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更是看不清了。   汪鸿里追着黄杰打,他刚刚被黄杰使用了火影忍者里面卡卡西的经典招式,千年杀——也是青春期男生们互玩的游戏之一。   “你小子,皮太痒!”汪鸿里的一个胳膊压在黄杰的颈后,另一个胳膊上的手扳着黄杰的肩膀,个子更高的黄杰自知理亏突然偷袭,配合的被汪鸿里制服,“不是换同桌了吗,我寻思着偶尔咱俩也得联络联络感情,嘿嘿!”   不要脸的样子让汪鸿里又想怒又想笑,他恨恨的拐了黄杰一个胳膊肘,“下次再那个什么,打到你子孙不保!”   “哟哟,好凶哦!知道啦知道啦!”   男生之间的打闹来源无非是撩骚,你弄我一下,我戳你一下,然后滚作一团,汪鸿里很少参与这样的互动,除了关系好的同学会逗他玩儿。   而静静看着这一切的陶徊,遗世独立般的,没有人对他使用千年杀,更没人敢跟他互玩。   陶徊看着追赶黄杰的汪鸿里,觉得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便默默地独自进了教室。   惊蛰之后,娇艳的桃花迎着春色绽放,柳树抽芽抽的更快了,草色更加青翠,大大小小的虫也出没了,蠓虫纷纷乱窜,像是赶着呼吸早春的清新空气。   嗡嗡的小虫在陶徊脸旁转悠,他用手挥了挥,小虫锲而不舍,依然在耳边飞的起劲儿。   桌面上只有文具盒摆着,陶徊盯着桌面的纹路,忘记刚刚要做什么要拿什么,就这么放空头脑发着呆,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烦躁了,情绪越来越能被轻易挑拨,一直以来都是心如止水,最近心里却屡屡不得安宁,一点小事都能让他心潮起伏。   闭眼想了一会儿,挖掘不到理由的陶徊把这些让他困惑的原因归根于,青春期。   吊灯幽幽的照着明,昏黄的灯光打在垫了胶皮的写字桌上。   拖鞋的踢拉声渐近,脚步声停下,拖鞋主人在书柜前驻足。   “走路小点声儿!天天弄出那么大声音!”洗漱间的女人拔着尖利的嗓子喊道,水龙头被她开到最大,水哗哗地流出,女人弯腰从旁边搬了个盆放到水龙头底下,捡着起上散乱的衣服,卷了卷,丢进盆里,“整天乱丢衣服”,女人咕咕囔囔地抱怨,毫不在意快要漫出盆的水,敞开手臂揉着衣服。   方梓自动屏蔽了她妈妈的骂骂咧咧,手指在书柜上一册册的书脊上滑动,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有了,藏蓝色的吉檀迦利。   书桌上乱成垃圾堆,她把几本散着的作业本随手挥到一边,捧着吉檀迦里小心翼翼地翻了起来,书耳已经撕裂,包封脱了胶,年代已久的诗集纸张泛了黄,隐隐约约散发出潮湿木头的味道。   方梓一页一页仔细地翻着,慢慢寻找着,寻找着能替她发声的诗句。   被她挥到桌沿的作业本摇摇欲坠,勉力维持着平衡,方梓暂停在某一页,颤抖着用手把那页折了个角做标记,有些激动地站起身,伸着手臂在桌上一堆书里翻着,她有些焦急,可怜的作业本被碰到了,无力地向地面坠下。   花了一些功夫,方梓终于找到她想找到的信纸,粉粉的底色,纹路粗糙的纸上印有碎碎的干花。   方梓把钢笔吸上了墨,笔尖垂着,落下了第一划。 第14章 秘密   陶徊还是头一次跟这么多同学一起吃午饭。   他原本已经婉拒了同桌的邀请,奈何在食堂里找了一圈儿都没有位置,同桌见状,遂把陶徊喊来。   两桌连排的长桌有八个座位,基本上坐满了,“快来快来!还好留了个位”,同桌男生向陶徊招手。   餐桌上隐隐有了未来饭局的影子,餐盘随意的摆着,滴滴答答的汤汁晕在桌面上,瓶瓶罐罐的饮料乱竖,开口的、没开口的都混在一处。男生们边吃边聊,谈论的话题无非是英超、CBA、NBA、游戏,陶徊也看球赛,却没有他们那么热爱,便没有过多加入他们的讨论。   偶尔,男生们的话题也会偏离。   “喏!”陶徊同桌向旁边走道努努嘴,用肢体语言示意着正在滔滔不绝的男生们。   男生们顿时领悟了,一齐向路过的女生吹起了口哨,口哨声轻浮戏谑,女生本来微微猴着的背更加佝偻,她端着汤的步子迈的很是慌张,仿佛路过的餐桌上不是坐的人,而是豺狼虎豹。   急切的身影不知道跘到了什么,一个踉跄,手滑,塑料碗与瓷砖地面敲击出清脆的一声响,哗啦啦的汤瀑布似的从碗里泼出,地面上淌着不甘心的紫菜蛋汤,汤汁四溅,米白的裤脚瞬间沾上了星星点点。   长桌上的男生们一阵爆笑,此起彼伏的笑声和碗落地的声音一同引起了周围吃饭同学的关注。   陶徊夹菜的筷子顿了顿,眉头微微皱起。   女生弯腰捡碗的姿势保持了许久,久到要路过的人催促女生挪动,她才慢慢抬起身,拿着碗走了。   几个笑得过分猖狂的男生还在清喉咙。   “槽,笑死我了!”陶徊邻座的圆寸头拿起可乐饮了一口,没控制住力道,倒了一大半进嘴,他干咳着用筷子挑了几口饭嚼。   桌上有的男生模仿起了女生平时的模样,头压的低低的,佝偻着背,眼球上翻着看人。   又是一阵嬉笑。   “怎么会有女的看着这么猥琐?”圆寸头啧啧道。   陶徊同桌此时又发声了,他是个碎嘴。   “上次钱娜说她的东西就是那个女的拿的。”   钱娜也是他们班的女生,上学期,她抓住了在体育课时偷偷溜回教室想要偷走书包吊坠的方梓,没有计较,却在之后又发现她笔袋里的钢笔不见了,钢笔是派克的,不十分贵,却也不便宜,钱娜留了个心眼,询问方梓是不是她拿的,方梓矢口否认,钱娜气急直接翻了方梓抽屉,果然翻到了钢笔,自始,班里面女生对方梓避之不及。   陶徊同桌还在讲的不停,见长桌上男生们意兴阑珊,似是对女生的家长里短不感兴趣,他讲着讲着就脱了轨,“哈!那跟你们讲一个事,你们肯定想听!”   有男生投来颇有兴味的目光。   “方梓喜欢汪鸿里!”同桌声线压的蛮低,却透着暗搓搓的兴奋。   陶徊的心里像是被投了个深水炸弹,闷声不吭的炸了。   远桌的人没听见,凑着耳朵哎哎啊啊的喊。   “你怎么知道?”圆寸头狐疑地看着陶徊同桌。   “我有次中午回去的早,看见方梓把巧克力放到汪鸿里抽屉里,哎?是哪次的来着?”他正在思索,却瞥见圆寸头对他使眼色,悄悄指了指旁边的陶徊,同桌脊背一凉,反射性的捂住嘴,意识到自己嘴巴没门,玩脱了。   他们都知道陶徊和汪鸿里从小一起长大,玩的很好,胜似亲哥俩。   陶徊同桌悻悻地住了嘴,瞄了瞄陶徊,见陶徊仿佛什么都没听到还在自顾自地吃饭,赶忙用另一个话题岔过去了。   方梓觉得自己如临寒窖。   她虽然无所谓那些男生的嘲笑,但是裤子上沾到的油会让她今天回家后的日子很难过。   教室里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聚着闲聊,时不时发出笑声。   方梓摸了摸潮湿的裤腿,油滴已经洗不掉了。   旁边的椅子空着,桌上却是乱糟糟的堆着作业,课代表们发作业总是不会好好发,要么数好给每组往下传,要么懒得挪步子直接空投。   汪鸿里今天没来。   方梓按了按瘪瘪的书包,里面装着一封信,她花了心思好好包装,粉色信纸外是奶白色的信封,她怕信在书包里会被压得卷曲,仔细的夹在了语文书中。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多,方梓像是忍受不了似的紧锁眉头,苍白的面容上一片愁苦,她的手伸进抽屉,胡乱摸到了布挂件,紧紧地揪着挂件不放,像是清末上了瘾的老烟鬼终于抽到了阿芙蓉,眉头稍舒。   放学的音乐在校园里回荡,学生们勾肩搭背的离开教室。   陶徊看着坐在位置上丝毫不动的方梓,沉默。   方梓像是没有听到他刚刚的话,依旧捣鼓着手里的笔,作业本摊在桌上摆设一样,上面一个字没动。   汪鸿里的座位靠墙,必须要外面人让位置才进得去。   “请让一下,可以吗?我帮他收个书。”陶徊看了看钟,快到校车开的点了。   一阵哐叮哐当,女生终于站起来让位。   陶徊一本一本收着桌上的作业本,把它们拢好对齐,从上衣口袋拿出一个袋子,把书全部装进去。   前后排之间的间距太小,出来的时候陶徊的口袋被挤了一下,小包纸掉了出来,他俯身拿纸的时候停顿了。   陶徊看见了,方梓抽屉里橙红的挂件,熟悉的形状让他心底顿然噌上一把火。   他按捺住火气,丢弃了一贯以来乖乖仔的作风,手伸到抽屉里去拿挂件。   方梓本来就注意着陶徊的动作,见他要翻抽屉,立马死死抠着陶徊胳膊不让他拿出来,然而却敌不过个子高出一截儿、常年锻炼的陶徊,她瞪着红眼睛,看着一手把挂件举高的陶徊,黑豆眼的小鱼在高处一晃一晃的,似是在讥笑着方梓。   “你最好解释清楚怎么回事。”陶徊黑黑的眸子像是冷刺骨的潭水,收敛了所有妄想闯入的光线。   陶姐儿从来没有这样郁闷过。   每次坐校车她都会坐在里边,可以看风景,又不担心会被狂野司机大叔的狂野驾驶技术甩到过道上。   而现在,她一只手扶着侧面把手,一手抓着前座位扶手,一摇一晃,好几次屁股都差点滑下座位。   更何况,她为什么要和方梓坐一起啊?!   虽然不和汪鸿里、陶徊一个班,但是方梓的大名陶姐儿也有所耳闻,女生此时就坐在她旁边,阴郁的眼神让她都能抖下一地的鸡皮疙瘩。   方梓被陶徊和陶姐儿夹在中间,走也不好走,陶徊就用一种审犯人的眼神盯着她,像是料她逃不出天网恢恢的那种感觉让方梓坐如针扎,在路途驶到一半时,她咬了咬嘴唇,开了口。   “我……只是,觉得他很好。”   “汪鸿里……他和其他男生不一样,不会嘲笑我……”   “不会因为我的一些……一些奇怪的举动而把我当作异类。”   方梓说的很艰难,她并不习惯向别人吐露这么多。   “我看他……他每天都会摸摸这个挂件,所以……我就想看看什么东西让他这么喜欢……”   方梓见陶徊皱了眉头,心里一跳,赶忙又说,“我只是看看,我会还的!”   旁边一直在听的陶姐儿嗤笑,“哈?你会还?只是看看?看看需要看好几个星期吗?”   方梓闭上了嘴,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陶姐儿转了个身,看着里边,催促着,“怎么不说了,说呀,偷别人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你是第一个吧?”   陶徊示意陶姐儿别说话,陶姐儿翻了个白眼又转了回去,跟着司机大叔的电台哼歌去了。   方梓直到陶徊、陶姐儿下车都没再蹦一个字,就那么僵僵的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白天越来越长,六点的平山村天还没有暗,飞鸟掠过天空,青山隐隐,流水迢迢,仿佛一幅自然的水墨画。   阿湾撕心裂肺的大叫声老远就能听到,清池闲扯的老头老太们闻见,都吃吃地咧开嘴笑。   “阿湾这小孩,真是从小到大都不省心,这次又怎么啦?”洪老太缺了一个门牙的嘴把蚕豆嚼得咔咔响,口齿不清地问道。   李婶笑眯了眼睛,“还能有什么事啊?今天家长会,鱼仔他舅又被老师单独谈话了,阿湾班里倒数!”   老头老太们都唏嘘,纷纷表示阿湾要是能学到鱼仔和徊仔一半的好就行了。   “哟!回来啦?”洪老太眼尖,瞧见巷口来了人。   “陶姐儿今天怎么一脸不开心呀?”六阿公好奇,这姑娘每每回家不提十分,九分的开心肯定是有的。   “今天校车开的太猛了,抓扶手抓的手都酸了!”陶姐儿跑到李婶旁边撒娇。   “徊仔!听说你要去参加物理竞赛啦?”李婶搂着陶姐儿,问背着书包拎着书袋的男孩。   陶徊点头,“是的。”   “哎呀,徊仔从来让人省心哦,羡慕陶奶奶!”洪老太喜欢陶徊喜欢的不得了,若非现在不允许,恨不得像以前定娃娃亲那样把自家小孙女跟陶徊凑一对。   陶徊腼腆地笑了笑。 “徊仔,赶紧回家吃饭啵,也不早了!”李婶向诸位告别,带着陶姐儿回家了。   敬贤堂的阿湾还在抽涕,肥肥小手擦着眼角,想着怎么才能躲掉另一顿毒打——刚刚是他爸打的,现在他妈也回来了。   “!”圆嘟嘟的身子在看见来人后立马滚向门口。   “徊仔哥!”阿湾只见他妈妈提着扫把怒气冲冲的已经走到堂屋,赶忙躲到陶徊身后。   陶徊很是无奈。 汪鸿里他舅妈看见敬贤堂门口的陶徊,怒气收敛,转上笑脸。   “舅妈,我给鱼仔送作业。” 第15章 阴云   变作民宿的敬贤堂为了便于管理,每个房间都被赋予了名字,观音、盼春、消夏、知秋、敛冬……阿湾一家住在右厢的复式小阁里,汪鸿里住在一楼的盼春,在西厢。   陶徊推开门时,汪鸿里正在穿鞋。   盼春是个小间,东西却一应俱全,棕红的罗汉小榻旁是黄花梨木架子床,被挽起的纱帘简单地用钩子勾着,檀灰色的木地板有几处没法修整的缺损。   板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吱”的一声。   汪鸿里抬头瞧见了来人,“徊仔?”   陶徊把拎着的书袋放到罗汉榻上,“今天老师讲的内容吃过晚饭我来帮你梳理。”   “好啊。”汪鸿里爽快应了。   陶徊看向还坐在架子床边缓神的汪鸿里,他刚刚起床,神情有些恍惚,脸上还余着微微的潮红,眼睛没有完全睁开,原本红润的嘴唇颜色泛白,嘴皮有些许干裂,他睡觉从来不是很老实,头发被他拱的翘着几撮乱毛。   他是昨晚开始发的烧,今年春天倒春寒倒的严重,平时牛一样壮的身体也扛不住来势汹汹的病原体,初初只是有些头疼,在鹿鸣客栈写完作业回敬贤堂的路上,他的耳朵慢慢变热,像是被烫熟的猪耳朵一般,红彤彤的,汪鸿里没有过多在意,以为是风吹的。   等到走到敬贤堂门口,陶徊发现汪鸿里的不对劲时,潮红已经蔓延到他的整张脸,鼻子里呼出的气都是烫的。   陶徊帮他请了假,汪鸿里在家几乎睡了一天,直到下午才退烧。   书包内层的东西被陶徊拿出来,递到汪鸿里的手中。   “欸?怎么在你这儿?!是怎么找到的?”汪鸿里脸上的病气烟消云散,眼睛一亮,接过橙红的小鱼挂件。   “下午替你收书的时候在抽屉里发现的。”   虽然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秘密,但是陶徊没准备向汪鸿里说清楚挂件到底是怎么找到的,巧克力的赠送、挂件的偷拿……他对方梓的行为不想过多置喙,可提防方梓是必要的,她在陶徊看来就像仙人掌,陶徊选择隐瞒的初心是保护汪鸿里,不愿他被扎的一手刺。   当然,仙人掌自己靠近也不行。   不易被察觉的一丝烦闷被陶徊悄悄压下,同时被压下的还有不想让方梓的喜欢引起汪鸿里注意的小小私心。 老旧的小区,路灯灯罩上斑斑点点的灰渍使灯光更加昏暗,路上的行人很少,水泥路被各种车压的坑坑洼洼,断裂的缝隙中还积着前几天下的雨水,潮湿的味道像无处安放的幽灵,飘荡在空气中。   犬吠声忽远忽近,夹杂着猫的长嘶。   方梓家的桌上从来都是静的能听见钟摆指针滴答声,两菜一汤摆在木桌上,方梓夹了一口青菜,并了并腿,明明晓得她妈妈看不到她的裤脚,然而她却提心吊胆。   “去再拿瓶酒。” 男人倒光了瓶子里所剩无几的白酒,用筷子隔空指了指方梓。   方梓瞥了瞥旁边,颧骨高突的女人低着头吃饭,没有看她。   “快点啊,愣什么神?”相貌鸢肩豺目,身材结实的男人催促着,有些不耐烦的咂了咂嘴。   方梓起身快步走向厨房。   “再带一盘下酒菜!”客厅的声音传到厨房。   方梓在微波炉旁找到了下酒菜,托着盘子拎着酒瓶往客厅走。   她妈妈突然抬头看她,方梓手微微一抖,盘子斜了,她抬了抬手稳住了盘子,女人表情一变,指着她裤子说,“你裤子上是油渍吗?怎么会有油渍?洗衣机坏了,你让我怎么洗?”   “天天都是这样,你是想把我累死!”   女人不依不饶,声音越来越尖利,像是病态了一般反复的强调,神情越来越激动,讲的都站了起来。   “有完没完?!”方梓她爸“啪”的一声把筷子摔在桌上,另一只撑在桌上的手臂肌肉凸起,暴躁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方梓被吓的一个激灵,赶忙把酒放到桌上,端上碗想要回房间吃。   “还吃什么吃!”女人像是犯了病,打掉方梓手中的筷子,却不小心带到了酒瓶,一整瓶白酒伴随着玻璃的碎裂全都洒在了地上。   方梓她妈一瞬间变得很是惶恐,手足无措,慌的准备往房间跑,男人的愤怒被点燃,他推开碍事的方梓,一个巴掌呼到没逃成功的女人的脸上。   “臭娘们!”拳脚打在肉体上的声音闷闷响。   被大力推到地上的方梓手扎到了玻璃渣,涌出的鲜血附在晶亮的玻璃碎片上,闪着诡异的光,她木然的扶着地爬起,没有管地上的狼藉和手上流着的血,进了房间。   “方梓!方梓啊!你别关门!”女人尖利的哭喊声划破空气,刺痛了方梓的耳朵。   “你救救妈妈呀!妈妈要被你爸打死了!”   “方梓!方梓——唔”   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男人一声怒吼,响亮的巴掌声突兀的出现,随后的隐隐约约抽泣声仿佛徽州的雨,阴魂不散的缠绕在方梓的脑中。   方梓坐在桌前的身子抖得像个筛子,颤的可怕,她用手死死捂住耳朵,觉得浑身冰凉,她很无力,奋力的想要逃开,却没有办法把这一切隔绝出她的脑海,她的世界中能有什么明亮的东西呢,灰暗的垂着蜘蛛网的破烂角落里照不进一丝光芒。   除了永无宁日的指责、斥骂和毫无止境的暴力,方梓拥有的从来不是美好的东西。   被她压在桌垫底下的纸条上滑稽笑脸表情的墨迹依旧新鲜,是她一边又一边用笔照着勾勒过的,好像这样做就能自欺欺人的得到些许安慰。   从什么时候开始,被那样的笑容吸引的呢?   明亮的笑容仿佛能灼伤方梓的双眼,太阳一样,过于炙热了。   她渴望着被温暖,偷偷地窃取汪鸿里对别人展开的笑容,收藏在心底,好似这样就能融化被冻住的心。   被老师分配给汪鸿里同桌,她暗暗的高兴,汪鸿里从来没有注意过他和方梓是一路的,每一回方梓都是坐在校车小中巴最后一排的犄角旮旯,看着汪鸿里和陶徊、陶姐儿聊天、开玩笑,她听的陶醉,仿佛自己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她甚至从陶姐儿埋怨的语句中记住了汪鸿里的生活小习惯,比如他喜欢赖床、喜欢吃鱼。   方梓并不熟悉心中的悸动的感觉,但是她不想默默地压抑,所以她送汪鸿里巧克力,听到汪鸿里大声的在班里说他不喜欢吃巧克力,她很失落,像是当场被打了脸,却还是停止了送巧克力的行为。   痛苦附加着抑郁毫不留情地堆在方梓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头脑昏昏沉沉,她急需一个出口让这些情绪释放,方梓握紧骨节发白的拳头,做出了一个决定。   解决了午饭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进教室。   大半个班的学生都坐在了教室里,或写作业自习,或聚集闲聊,几个打闹的男生在教室里冲冲撞撞,汪鸿里和陶徊进班的时候离午间练习的时间还有5分钟。   汪鸿里照例拍拍方梓的肩膀示意自己要进去,方梓垂着头让位,汪鸿里坐下后瞧见了站着的方梓手上的包扎,白色的纸巾在掌心随便一裹,上面印出了淡淡的血迹。   “你的手破了吗?”汪鸿里出于好心,关照了一句。   “没……没事。”方梓捂着手坐下,掩耳盗铃的把受伤的手藏起来。   “如果破了,最好处理一下啊,我看都流血了。”   已经结痂了,流血是由于刚刚一个不小心扯到了,方梓没出声,在心里默默回应道。   像是即将要做一件大事一般,方梓的表情有些郑重,她用没受伤的手在抽屉里掏啊掏,掏出了一本语文书。   汪鸿里还没有移开视线,他有些疑惑方梓的行为,明明是数学的午间练习,为什么拿语文书呢。   方梓掀开书,拿出里面压着的奶白色信封,还没有递出去,就被一只手抢走了。   “我来看看是什么!”   “送给谁的?汪鸿里的?”   圆寸头夺取了信封,八卦的嘴脸在方梓看来十分可恶,每每都是他,言语上讥讽着她,行动上欺辱着她。   方梓破天荒地在教室里喊出了声:   “你还给我!”   这一声把教室里面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喊来了。   陶徊在听到方梓怒喊的时候就感觉有些不对,他停下翻练习册的动作,起身离开座位向汪鸿里那边走去。   “哟!里面写的什么啊?这么着急要?”圆寸头避开方梓夺信封的手,一下子就拆开了信封,奶白色的信封被撕开抛下,像一面投降的白旗,方梓看着信封被打开,认命地垂下胳膊,两行清泪在脸上无声地落下。   “你干嘛抢人家的东西?”汪鸿里见圆寸头已经打开折叠的信纸,皱着眉头为方梓说话。   圆寸头盯着信纸,随后一脸玩味地看着汪鸿里,“我是帮你看啊!”   “什么——”汪鸿里话还没说完就被圆寸头岔了过去。   “致汪鸿里:   离你最近的地方,路途最远。   最简单的音调,需要最艰苦的练习。   人们从诗人的句子里,选取自己心爱的意义;   但是诗句的最终意义是指向你。”   圆寸头的语气愈来愈揶揄,装腔作势。   方梓的脸色愈来愈白,苍白的像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患者。   汪鸿里眉头越锁越紧。   即便吉檀迦利里面的句子不是很易懂,周围看热闹的人也从这段不长的文字里听出了旖旎的味道。   “你喜欢汪鸿里啊?”圆寸头爆出的这句话把方梓重重地打入谷底。   有些人是知道了的,但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听闻,瞬间班里炸开了锅,叽叽喳喳的,目光全聚集到方梓身上。   “后面写的话肉麻的我TM都不好意思讲了!”   圆寸头的话讲的愈发不堪,嘴巴愈发不干净。   玻璃杯砸在桌子上的声音很是清脆,砸裂的玻璃碎片像浪花一样四溅开来,后桌的玻璃杯惨遭厄运,被方梓拿起来掼到了桌上。   霎那间班里安静一片,都被这阵势吓住了嘴。   “你TM天天揪着我不放!”   “我招你惹你了?!啊?!”   “你讽刺我,嘲笑我,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你骂我,骂我全家,我忍了。”   “但是你TM有没有良心?有没有良心?!啊?!”   方梓颤抖着用手指着圆寸头的脸,大喊之下,嗓子因为掺着愤怒和绝望而变得沙哑,像是砂纸磨过桌面一样。   圆寸头一开始被方梓喊愣了,回过神来准备破口大骂,却被人一下子踹到地上,他懵了,抬头看向踹他的人。   陶徊的脸上阴云密布,像是按捺不住即将喷发的火气,他用眼神瞥了瞥将要爬起来的圆寸头,圆寸头原本放肆猖狂的苗头被陶徊阴恻恻的眼神震慑住,他撑着手默默地向后退了退。   杵在座位上的方梓也被陶徊粗鲁地扯开。   汪鸿里看着走近的陶徊,不明白怎么一回事。   “怎么了?”话刚说完,他就觉得自己眼角有一些痒,要用手去摸。   “别摸。”陶徊拉着汪鸿里的手腕带他向教室外走,与来看堂的数学老师撞上面。   班里的同学在看清汪鸿里的正脸时皆倒抽了口气。   殷红的血液正从汪鸿里的眼角流出,划下一条弯弯曲曲的线。 第16章 拥抱   数学老师被汪鸿里的模样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你眼睛怎么流血了?”   汪鸿里也被数学老师的话吓到了,“啊?!流血了?”   他想用手碰,然而陶徊死死地把住他的两只手腕,“有细菌,你别碰。” 数学老师赶紧布置了午间练习,带着两个学生去找班主任。   “怎么弄到眼睛了?眼睛疼吗?”班主任在改英语作业,见汪鸿里脸上的血迹还没干,询问发生了什么。   “眼睛没感觉,就是眼角有点痒。”汪鸿里老实回答道。   陶徊向班主任简单地解释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可能是玻璃碎片划到眼角了。”   班主任皱着眉,“好,我知道了,陶徊,你跟我一起陪汪鸿里去医院看看,别伤到角膜了。”   语毕,她从椅子背上提了外套,准备带汪鸿里看医生。   陶镇没有大的医院,周围几公里内的区域就只有陶镇卫生院这一个健康服务中心,班主任觉得被玻璃碎片划到不是小事,因此驱车带人去了县城的人民医院。   检查角膜健康需要用到裂隙灯,人民医院的急诊没有设眼科,下午的门诊2:00才开始,班主任帮汪鸿里挂好了号,三人一起在挂号大厅的椅子上等。   眼角的血已经干的差不多了,血痂贴在脸上很不舒服,汪鸿里想去厕所弄点水擦擦。他刚从椅子上起身,陶徊立马转头问他干嘛。   “我想洗下血,有点难受。”   班主任是女人,不方便,就让陶徊陪着汪鸿里去擦血。   水龙头被扭开一点点,漏出淅淅沥沥的水线,盥洗池的白色陶瓷有些暗暗的发黄,池底的活动水塞锈迹斑斑,上面还沾了其他东西。   汪鸿里把纸巾放到水龙头下浸湿,对着镜子抬手要擦。   “我来吧,你这样看不清楚擦。”陶徊拿过湿纸,另一只手微微扶着他的右脸颊,汪鸿里被伤到的是左边眼睛。   汪鸿里顺从地把头偏向陶徊那边,陶徊的手擦得很轻,拂在他脸上像是春天的风,温柔又小心。汪鸿里突然觉得手没有地方放,一会儿插裤子口袋,一会儿又拿出来交握着,眼睛好像也无处可放,盯着地面不一会儿就成了斗鸡眼,盯着天花板又仿佛在翻白眼,他叹了口气,视线转向镜子里。   陶徊的侧脸很好看,因为他有一个笔挺的鼻子,微长的睫毛像是要翘到人的心里去,下颌的侧线光滑有弧度,汪鸿里觉得江南的美人也不过如此。   瞧着瞧着,眼神就飘忽了。   陶徊擦净汪鸿里脸上的血迹,见汪鸿里眼睛没有对焦似的看着镜子里的他,他也回看镜子里的汪鸿里,陶徊目似点漆,桃花瓣般的眼睛轮廓让人无端的觉着深情。   汪鸿里又被盯得害羞了,每次和陶徊对视,他都会首先败下阵来。   “你看我干嘛呀?”汪鸿里嘟囔了一句,恶人先告状。   “是你先盯着我看的好不好?”陶徊被他无厘头的言语给逗笑了,侧了侧身,把沾了血迹的纸巾扔进垃圾桶。   班主任在厕所外面呼唤着两人,已经有医生开始坐诊了。   诊室外面的椅子上坐满了等待的患者和陪同家属。   来眼科的小孩和老人居多,小孩们蹦蹦跳跳地跟着家长来医院配眼镜,老人们颤颤巍巍地来检查眼睛健康。   走廊上拥了许多人,班主任带着汪鸿里进了诊室,陶徊没有堵在门口,在等候大厅找了个空位站着。   “你看看,平时不好好保护眼睛,非要觉得戴眼镜酷,这会儿把眼睛搞坏了,戴着个小二饼,现在晓得哭了吧?”年轻的女人拉着冒鼻涕泡的小孩,小孩看起来六七岁,鼻子上架着矫正弱视的眼镜,一只镜片被布包着。他腿短短的,亦步亦趋,走路走的歪歪扭扭,女人蹲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小孩擤鼻子,小孩闷闷的鼻涕声听起来怪可爱的,引得他妈妈发笑,他撒娇似的转了转头,鼻涕糊到了女人手上。   “脏不脏啊,小邋遢。”女人这句徽州话讲的很地道,语气温柔,陶徊只听懂了前半句。   小孩忘记了淌眼泪,破涕为笑,缠着妈妈要抱。   年轻女人一手提着病例袋,一手拢住小孩,柔柔弱弱的身板毫不费力地举起。   陶徊看着女人抱着孩子渐渐走远,收回视线,转而俯视着地面,PVC材质的地板看不出接口,蓝蓝的像一片海,看久了的眼睛有些疲惫,视野里晃出了白白的光圈。   陶徊已经记不清妈妈的拥抱是什么样的了。   在平山村生活了这么多年,除了三年级的那次,他妈妈就再没有来看过他。   小升初的暑假妈妈把他接到美国过的那一个月,陶徊基本上都是独自呆在西雅图的公寓里,公寓处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每天,陶徊就看着异国的日出日落,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和形形色色的人。   偌大的公寓像个寂静的牢笼。   西雅图没有汪鸿里的陪伴,没有陶姐儿的喧闹,没有大黄温软的狗毛摸,也没有热腾腾的饭菜吃,他妈妈的工作进程正在节骨眼上,有时候回到公寓里都已经是晚上九、十点了,她留了钱和面包给陶徊,用来充饥的面包干巴巴的,唯一能与其配餐的只有几袋散在茶几上的速溶咖啡。   他也下楼转悠过,摩登的建筑和广州很像,和徽州却没有一点共同之处。鳞次栉比的写字楼之间是来往匆匆夹着公文包的职员,建筑的玻璃表皮把投来的日光折返,反射的光令陶徊感到不适,这个城市的一切都是如此冷漠,如此光怪陆离。 那天,陶徊在西雅图走丢了,他妈妈报警,花了一个晚上寻他。   陶徊妈妈跟着警察几乎搜遍了整个城市,最后在唐人街的一个24小时店找到了陶徊,他站在横竖的货架间,微微弯着身,正在挑选挂件,和他妈妈焦急的态度相反,陶徊不慌不忙地挑了个鱼形的送到收银台结账,他看向店门口的女人,女人身上还穿着工作时的职业装,眼白爬上了血丝,头发也有些凌乱。   当发现周围的环境陌生时,陶徊就知道自己迷路了,他的心里一开始是忐忑的,但是在拐过不知名的几个街区之后,惶惶的心情就莫名其妙的平缓了,身边路过的许多人都不会在意这是一个走丢了的小孩,他甚至希望就这样永远地走下去。   他走过了街边停着的冰淇凌车,走过了飘来香味的咖啡店,走过了飞满白鸽的广场和喷泉,想的却是徽州的山,徽州的水,徽州的人。   警察用英文跟他妈妈说了什么,陶徊能听懂却没认真听,他的英语并不差,以前执念一般的在学校好好学英语,也不晓得是在期待着什么。 干练的女人在找到陶徊之后像是完成了任务,她放松了僵直的脖子,神情也变得平和。   陶徊在看见女人的时候有点想哭,没想到妈妈会找到他。 她踩着哒哒的高跟鞋,迈着依旧体面的步子向他走来。   他以为女人会给自己一个安慰的拥抱。   可是她没有,只是拉着陶徊的手,平静地走出24小时店。   西雅图的黎明即将到来,晨曦徐徐地拉开帷幕,蓝黑遮不住快要升起的橘红,整个天空像是上帝画出的油画,绚丽又迷人。   “发什么呆呢?”汪鸿里的鞋子出现在陶徊的视野里。   陶徊的思绪从回忆中剥离,抬头,“这么快就好了?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没有什么关系,就是划到了眼角的皮肤,角膜都是好的,老师帮我去拿药了。”   眼角的伤口不能感染,医生开了金霉素眼膏的处方,班主任让他们留在大厅别动,自己拿着处方笺去药房领药。   汪鸿里的眼角伤口不大,肉眼看的不十分清晰,口子周围有些泛红,眼睛周围也有一点点淤血。   一丝微微的后怕从陶徊心里生出,这种心情,既陌生又熟悉,仿佛好几年前也有过。   医院里挤满了人,摩肩接踵,明明挨山塞海,可陶徊像是听不见那些嘈杂的声音一般,还是觉得很空。来来往往的人如同老旧胶卷洗出的照片,模糊又扭曲,只剩下面前的人还保持着鲜活的颜色,陶徊突然想要一个拥抱,一个能填满空荡的心的拥抱。 汪鸿里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陶徊抱在怀里,他们之间有过许多个拥抱——双手搂肩的,这样的拥抱却是第一次,陶徊箍他箍的很紧,一只手揽着他的腰,另一手压着他的后脑勺,仿佛是连体婴儿一般,心脏在胸腔里的搏动近的似乎能共振,两人严丝合缝地贴着,在人群中形影相依。   汪鸿里慢慢抬起手环住陶徊的腰,就这样静静的让男孩抱着。   怀中的躯体温热,陶徊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本散文,是张小娴的。   里面写着一句话:   “拥抱的感觉真好,那是肉体的安慰,尘世的奖赏。” 第17章 春来   陶徊前脚带着汪鸿里走出教室,圆寸头后脚就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明明陶徊踹完没做什么动作,他却自己怂的后退,像见了鬼一样。   他啐了一口,起身掸了掸裤子上的灰,黑板上布置的练习没有人动,其他人里一层外一层的围着看热闹,圆寸头心里愤懑: “都他妈看什么看?!”   吃瓜的群众有的人默默的散开回座位,有的人无端被骂,有些不满:“神气什么神气?刚刚还不是被踹的像个孙子!”   闻见有人喁喁私语,圆寸头暴躁地踹上了不知道怎么扯到过道上的椅子,椅子哐当一下倒在地上,他厌恶地瞥了瞥方梓,把手中的信纸揉作一团然后骂了一句脏话,离开回座位。   方梓低着头,缓了一会儿,把地上的椅子拉起来,又捡起了被揉的稀烂的信纸,坐到椅子上,拿出语文书,猴着背不知道在干嘛,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坦然自若。   方梓后桌被方梓前面的爆发吓住了,不想触霉头,她嘟嘟囔囔地把玻璃杯用塑料袋套好,扔到教室后方的垃圾桶里,又招呼着值日的同学一起清理碎玻璃。   圆寸头牙齿蹉的嘎嘎响,大拇指死死地掐住食指,他后背被陶徊踹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一开始他只是想让方梓难看,没想把事情搞成这样,自己像个丑角被其他看戏的人当“吉祥物”一样“观赏”,让他这么难堪的是,陶徊。   圆寸头眼神阴了阴。   陶徊这次让他脸丢的很大,圆寸头不是善人,他记恨上了。   他原本就看不惯陶徊那个老师的宝贝乖学生的样子。陶徊做什么事都很认真,是老师们都喜欢的学生,成绩好模样好,又是学委,听话懂事。圆寸头逃课去网吧已经不止一次了,其他班委在记录考勤的时候怵于圆寸头,会给他放放水,而陶徊从来不,哪个人上课不在,考勤本上记得都是清清楚楚。   圆寸头有着欺弱凌小大男子主义的通病,在男生中的口碑却是不错,他能玩的开,又大方豪爽,有时还挺义气,呼朋唤友,和班上的男生都挺熟。   班里的经常和他一起玩的男生们在大课间的时候都聚到圆寸头旁边,嘻嘻哈哈的开他玩笑,圆寸头也像往常一样跟他们没心没肺的打闹。   “他妈踹的我真是一个措手不及啊!我还以为那个女的踹的呢,心想怎么女的踹人力气那么大!”圆寸头面上笑着,眼神却透着狠毒。   “那个女的是恐怖!平时不声不响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发了疯似的!”陶徊同桌心有余悸。   他们连名字都不喊,直接用那个女的称呼方梓。   “会咬人的狗不会叫,你他妈没听过啊?”圆寸头冷笑。   男生们像是听了什么有趣的事似的,哄笑一堂。   “但是汪鸿里眼睛看起来真的蛮吓人,都流血了!”另一个男生在旁边用手转篮球。   “能有什么事?”圆寸头嗤道。   “说不好啊,我看陶徊都跟着去了,或许去医院看医生了。”陶徊同桌道。   “呵,汪鸿里眼睛被划到,他陶徊紧张个什么劲儿?关他什么事?而且他踹我干嘛?又不是我把杯子砸碎的——”圆寸头没说完,就被陶徊同桌拍了拍肩头。   他不屑地噤了声。   班主任、汪鸿里、陶徊三人一齐进了教室。   圆寸头周围的男生们顿时鸟兽作散。   班主任在教室里巡视完一圈,走到了教室后门,提着去医院的包站在后门口,喊了两个人。   “方梓、舒海州,出来一下。”   俩人被班主任带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   方梓依旧是垂着头畏畏缩缩的模样,圆寸头则是一手插着口袋,看着办公室墙上的钟,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班主任放下包,拧开水杯喝了一口水,从中午一直奔波到现在,她都没来得及喝上水。   “你们俩谁解释一下?”   方梓像哑巴了一样,紧闭嘴巴,死都不张。   圆寸头不想说,不愿再回忆一遍被陶徊踹的过程。   “不说?好,你们不说我也知道怎么一回事儿!”班主任放下杯子。   圆寸头挑了一边的嘴角,似笑非笑,“陶徊说的?”   他随意的态度令班主任有些火大。   “你别管谁说的!你看看你这个姿态,像个跟我讲话的学生吗?”班主任厉声道。   她把旁边的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你看看你自己的期末考试!再看看你自己的作业!”班主任又从作业堆里找到前面才改的英语作业,拎起圆寸头的作业本哗啦啦的翻开。   “作业里全是空白!你是不会还是不想写?不说成绩,不说课堂纪律和校纪,就说你这个态度,还有脸在这儿吊儿郎当?”   班主任倚在靠背上,她揉了揉太阳穴,叹了一口气,“你爸妈要我多照顾照顾你,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照顾?怎么关注?你自己都准备放弃自己,还有谁能救得了你?”   圆寸头没有说话,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给方梓道个歉,回教室了再跟汪鸿里道个歉。”   “不好意思。”一句话含糊的像是吃着东西讲出来的,圆寸头甚至都没有看方梓。   方梓攥紧了裤边,盯着鞋子没有出声。   “行了,走吧走吧,别在这碍事了。”班主任挥了挥手。   圆寸头扭头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现在我们来讲讲你的事。”班主任语气缓和了些,拉着方梓靠近了些,方梓木偶似的顺着班主任的力道向前走,抬起头。   “你没事吧汪鸿里!”黄杰窜过来一屁股坐在方梓的座位上,担心地看着脸上什么医疗敷料都没有贴的汪鸿里。   “没事,就是划到眼角皮肤了,医生说没伤到角膜。”   “那就好!”   “啧啧啧,那俩去办公室的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哦!”黄杰咂嘴。   汪鸿里笑笑,没有回应黄杰的话。   方梓休学了。   这个消息在班里不胫而走。   “真的假的?!”方梓后桌和她同桌切切私语。   “当然是真的!我2班的闺蜜上次去办公室抱作业本,听到班主任和数学老师说的。”后桌肯定道。   “她为什么休学呀?不会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吧?”方梓后桌瞄了瞄斜前方的汪鸿里,见他没有回头,却还是压低了声音。   “不是,我听说好像是因为她妈妈……”女生神秘道。   她们以为很小声,可汪鸿里还是听见了她们的讨论,他旁边的桌子上像有主人一般的还是乱糟糟,作业本瞎放,横七竖八的笔随意地躺在桌面,但是靠在桌前的椅子已经一周多没有人坐过了。   春寒一过,平山村的人们就翻出了春装,冬衣冬被赶在梅雨到来之前该洗的洗,该晒的晒,清池一圈挤满了漂洗浣衣的妇女和老太。   陶徊和汪鸿里一路飞奔,向校车停靠点跑去。   陶姐儿已经不和他们一起上下学了。   “为什么呀?平山村不是只有一趟校车吗?”汪鸿里当时很疑惑。   “笨!你这个每天都起不来床的人当然以为只有一班喽!我可以坐小巴车!”陶姐儿道。   陶镇也是一个旅游景点集中地,有个明清步行街。平山村和陶镇之间有旅游小巴,是周边村民和镇民自发搞的黑车,与市里面安排的旅游中巴不一样,每天6:30从南溪镇准时发第一班车,路过平山村,终点是陶镇。 “有同学和你一起吗?你一个人啊?”汪鸿里觉得陶姐儿一个女孩子坐旅游小巴不安全。   方才还爽朗的陶姐儿撇开了眼睛,支支吾吾道,“有……有啊!依妞儿和我一起,她家不是住在南溪镇吗?”   “那好吧。”汪鸿里没有再坚持。   “徊仔!你要辛苦喽!每天喊鱼仔起床的重担现在全部你一人扛啦哈哈哈!”陶姐儿笑嘻嘻地避开汪鸿里的偷袭,对陶徊说道。   汪鸿里和陶徊在车启动的前一秒终于上了车,坐到座位上了俩人还在喘粗气。   “下次……下次我一定早点起床……”汪鸿里哭丧着脸,他的气还没顺过来。   陶徊见他发着早不知道发过多少遍的誓,有些无奈。 第18章 夜话   星期一是开晨会的日子,汪鸿里和陶徊到班的时候,同学们到的几乎差不多了。   汪鸿里把书包放到座位上,准备出去排队,旁边的桌椅响了。   方梓没有穿校服,穿着黑色的外套,开春了还戴着个口罩,不大的眼睛肿肿的像是哭过一样,她把桌上的书和笔一齐拢了拢,塞到手中提着的垃圾袋中。   汪鸿里见到方梓还有一些微微的尴尬,毕竟这个女孩前段时间刚刚被揭开心思,汪鸿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需要帮忙吗?”汪鸿里想像正常的同学相处一样与方梓交谈。   女孩没有回话,依旧收着面前的东西,她加快了动作,逮到什么塞什么,一股脑儿地全倒进垃圾袋里,不一会儿,垃圾袋就被她装满了。   汪鸿里没有得到回应,便不再管,匆匆跑出去排队。   晨会的内容总是一如既往的升旗、国旗下讲话、流动红旗颁发三步走。汪鸿里和别人调了位置,往后排了排,排在了陶徊的前面,时不时跟他讲悄悄话。   “你看!今天的升旗手,站在左边的那个!”汪鸿里身体往后倾了倾,小声道。   主席台左边的升旗手内衬校服穿反了,领子立在前面把脖子全都遮住,束的他下巴必须向上高高抬起,像个昂首的鹅,汪鸿里闷闷的笑,不倒翁一样一前一后的晃。   队伍排得很紧凑,人与人之间的间距不足二十厘米,汪鸿里只要向后一倒就会碰到陶徊,陶徊伸出手扶着汪鸿里,配合他玩儿似的摇晃。   “等会儿就你上场了,激不激动啊一等奖?”汪鸿里没有回头,甩的一下后背贴到陶徊胸前,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陶徊身上,“还行,”陶徊很淡定。   “我一定鼓掌鼓得最响!”汪鸿里没有再造作陶徊,回头咧开嘴笑。   教导主任在主席台上讲的兴奋,学生们在台下昏昏欲睡,有几个眼睛都困闭起来了。   “好了,上周的流动红旗班级在晨会结束后来德育处拿,现在有一个事情要宣布。”教导主任的激动情绪已经按捺不住,声音都飘了起来,他们广济中学几年来第一次在市里的竞赛中获奖。   “我们学校的陶徊同学和王越泽同学,在黄山市第三十九届中学生物理竞赛初中组的比赛中初创佳绩,皆是荣获了一等奖,后面,他们将有机会参与下半年省里初中组物理竞赛,现在请他们上台领奖!”   汪鸿里戳了戳陶徊,开心地像是自己拿了奖一样。   青葱的少年在台上领奖,主席台下的同学或是不在意或是羡慕。   陶徊双手接过校长递来的奖状,举起来让老师拍照,视线却是看向台下乌压压的人群,即便人头攒动,陶徊还是找到了队伍里的男孩,距离很远,只看见男孩举到头顶鼓掌的双手,陶徊想,汪鸿里此时的眼睛肯定是亮晶晶的。   汪阿婆前几天就接到了亲家的电话,汪鸿里舅妈家办白事,希望她能和阿湾一家一起去七村帮忙,汪阿婆本来没有准备去,因为她担心汪鸿里一个人在家没饭吃,陶奶奶得知了立马让汪阿婆放心,去七村的这几天就让汪鸿里到仁礼堂吃,汪阿婆沉吟半刻,同意了。   梅雨来了,空气潮的能挤出水。 阿湾一家和汪阿婆去七村帮忙后敬德堂闭门谢客,但敬贤堂依旧开着,汪鸿里平时呆在敬贤堂,跟着他舅后头转的多,明白怎么登记安排住客。   五月份的客人没有三四月份的多,零散的旅客住进房间后,汪鸿里被陶徊喊去仁礼堂吃饭,他把大门掩着,随陶徊走进仁礼堂。   “鱼仔今天还和陶徊一起睡啊?”陶奶奶从厨房端出一盘春笋,陶徊跟着拿了碗和筷子。   汪鸿里接过陶徊递来的碗装饭,“不了,陶奶奶,今天敬贤堂还有两间房间住了人,我得看着店。”   “哦哦,这样啊,还要徊仔去陪陪你啊?”陶奶奶拉开木凳,随口问道。   汪鸿里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提议,因为他一个人住一楼是有些怕怕的,还没回答陶奶奶呢,陶徊就出声了:“那我到楼上拿换洗衣服带去敬贤堂。”   陶奶奶无奈,“急什么呀,先吃饭。”   汪鸿里笑嘻嘻地撞了一下陶徊肩膀,“积极的徊仔!兄弟我没看错你!”   陶徊抿嘴,眼睛笑的弯弯的。   由于第二天是周六,他们并没有着急把作业全写完,两人一前一后洗了澡,抱着篮子里洗好的乌梅窝在堂屋的电视前翻电影看。   绵密的雨滴滴答答敲在瓦上,像是自然的和声,敬贤堂楼上亮着灯,隐隐约约的交谈声不甚清晰,天气不好,住客们宁愿呆在客栈,不愿撑着伞在村里凑热闹。 十点半了,汪鸿里见住客都回了房间,便去锁大门,对面仁礼堂的门已经合上,灯也熄了,古老的木门磨损严重,需要用锁加固,汪鸿里把磨得光滑的木插销插上,陶徊拿着锁身穿过门把手摁好锁。   二楼的灯不需要管,汪鸿里把一楼的灯关掉后就急急的跑向盼春,把门甩上。   “干嘛跑这么急?”陶徊早早的坐在床上,翻着一本小说。   汪鸿里吐着舌头晃晃脑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向不愿意把背后暴露在黑暗中,每次关完灯后的他总像是屁股后头有狗追着咬一样跑进有光亮的地方。   “你在看啥呢?”汪鸿里踢掉拖鞋,扑到床上,他的床铺了许多层垫被,软乎乎的。   陶徊见他偏头看,便把封面展示出来。   “红楼梦?”汪鸿里往旁边滚了滚,摊平四肢。   汪鸿里躺在床上,盼春的窗户虽然开着,但黄花梨木的架子床已经放下了纱幔帐子,各种味道都拢在这一片不大的天地中,几周前晒过的被子依稀还能闻得到阳光的味道,木床的老木味夹杂着甜腻的洗发露香味。洗发露是汪鸿里舅妈买的,花果味,汪鸿里往陶徊那边凑了凑,想跟他一起看,两人用了同种洗发露,花果香愈发浓烈。   “你是不是抹了好多洗发露?”汪鸿里有些嫌弃,他觉得花果味的洗发露有些娘里娘气,但是他没办法,家里物品的置备权由舅妈独揽。   “没啊。”陶徊又翻了一页。   “那怎么这么香?”汪鸿里嗅嗅鼻子,看向陶徊手中的大部头书。   这本红楼梦是脂砚斋版,上面依稀还做了些笔记。   “第六回 ,宝玉初试云雨情,刘姥姥一进荣国府……”汪鸿里念着上面的字,小嘴喋喋不休,“什么呀?云雨情什么意思?”他不懂就问。   陶徊没吭声,汪鸿里看向陶徊,“啥意思啊?”憨头憨脑的他今天脑袋像是生了锈,没转过弯来,陶徊的脸仿佛是蒸了桑拿,微微泛红,“你咋脸红了,热吗?那我把帐子掀开?”汪鸿里去挑帐子,白色的纱帐被他束好一边,他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了,脸迅速蹿红,“哈哈哈,那个,啥,哈哈哈。”他向书那边移了移,快速翻过这章,掩盖住不健康的那一页。   “这没什么……”陶徊强作镇定。   汪鸿里想逗逗他,“那你喜欢过姑娘吗?”   陶徊平静地摇了摇头。   他俩每次只要一起睡,都会来个睡前夜话,这次也毫不例外。   “感觉心里有些闷闷的。”汪鸿里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闷什么呢?”陶徊把红楼梦放到一边,和汪鸿里并排躺下。   “我不晓得,但是就感觉有一些些的难过,又像是愧疚,对方梓。”汪鸿里盯着黄花梨木床的床顶。   陶徊侧过身,枕着手臂看着汪鸿里嘴巴一张一合。   “就是,每次看到她的眼睛,就觉得很压抑,看她有时候蛮孤独的,就想帮她一点,但是我没想到她会……那个……喜欢我,所以我又不敢多跟她接触。”   “有女孩子喜欢不好吗?”陶徊的声音轻轻的。   汪鸿里闭上眼睛,“我……我不知道,反正方梓的喜欢,让我觉得很慌张,就是,有想要逃开的那种感觉。”   陶徊没再说话,两人的呼吸声在静谧的房间中清晰可闻。 第19章 苏州   “她妈妈好像有点狂躁症。”汪鸿里悄咪咪地跟陶徊分享,“后桌的小道消息。”   汪鸿里一直觉得方梓是个矛盾集合体,明明对学习不感兴趣,却写的一手好字,明明偷拿过人家的东西,却又常常表现的很大方:课间方梓总会把零食分给前后左右,别人不要她就硬塞。到底什么样的成长环境,造就了这么一个人呢。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汪鸿里感叹,这句托尔斯泰写的话虽然老掉牙,但还真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众生皆苦难。”陶徊说道。   汪鸿里扑哧地笑出声儿来 ,打破压抑的话题,“怎么感觉我们每次睡前聊天都好像在参禅。”   “上次是无穷般若心自在”,他从床头提了被子,拈着被角甩劲儿抖开,花被面是汪阿婆绣的牡丹,内里的棉花是冬天新弹的,汪鸿里见陶徊就那么平躺着看他动作,生出了恶作剧的心思,他抓着被头猛地扑向陶徊,被子把猝不及防的陶徊拢个正着。   “哈哈哈哈哈哈!”汪鸿里得逞了,没心没肺笑得欢生,他双手把被角钉在床上,隔着被子压在陶徊身上不让他翻出来,被子下的人拱着拱着,渐渐没了动静。   汪鸿里怕把陶徊压坏了,撤身下来,推了推陶徊,陶徊没反应,像是虾米一样弓在被子里,被子被他撑出一个凸起的轮廓,“没事儿吧?被我压到了?”汪鸿里又晃了晃陶徊,陶徊的身子像是面团一样任人摆动,依然没有反应,汪鸿里有些担心,要掀开被子,靠近陶徊还没动手呢,海啸似的被浪向他翻来,被被子蒙个结实的汪鸿里倒在床上,两胳膊两腿都在奋力挣扎,陶徊力气可比他大,他折腾了半天翻不出来,“你个乖仔怎么变坏了?!”呐喊从被子里发出,传出来的效果大打折扣,闷闷的声音有些委屈。   陶徊笑盈盈的,满是得意的俊脸上没有一点心虚,“我一直很坏呀。”   汪鸿里气馁,卷过被子躺下,他掀起一边招呼着陶徊,陶徊把灯关掉后一股溜钻进被窝。天都暖起来了,穿着长袖长裤汪鸿里却依然缩着手脚,他喜欢蜷着睡。   “我妈上周来电话了。”   陶徊本来是平躺着的,听见汪鸿里说话,转过身和他头对着头。   “问我感觉初二下学期的课紧不紧张。”   “嗯。”   “问我期中考试考的怎么样,我说考的还可以。”   “嗯”。   陶徊回应着,汪鸿里的叨叨像是在催眠,让他有些困了。   “然后她又问我高中打算考哪个,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考哪个高中,我就说能上什么上什么,我妈听我这样说,骂我没脑子,她有些生气。”汪鸿里讲的嘴巴有些干,停了停。   “她想我去苏州上初三,然后直接考苏州的高中。”   两人之间靠的很近,呼吸都是交叉的,鼻口处空气的温度上升了一些,烘的汪鸿里往后挪了挪。   他舔了舔嘴唇,“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去。”   陶徊双目睁开,看着汪鸿里黑夜中依然炯炯有神的眼睛,“你想去吗?”   汪鸿里没由的从心底腾出一股子气来,近来陶徊总是这样,喜欢抛问句给汪鸿里,明明汪鸿里想听听陶徊的看法,他却老是回避。汪鸿里没有回答,气鼓鼓地翻身背对着陶徊,陶徊没等到回复,也不讲话,睡前夜话被迫中断。   夏虫幽幽地在窗外鸣叫着,楼上的住客还没休息,走来走去的声音通过地板传到盼春,陶徊睁着眼睛,只能看到汪鸿里的背,他已经睡着了,绵绵的呼吸像一张密网,不留缝隙的罩住陶徊,陶徊又感觉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他的心好像是一个大坑,不断地需要温暖来填埋。   陶徊默默地往床内移了移,他半弓身体屈腿顺着汪鸿里的睡姿,与汪鸿里之间留出了一拳的距离,汪鸿里黑软的头发散发出丝丝花果香,陶徊深吸一口,鼻腔里的甜味顺着气管飘进肺里,一点点充实空空的胸腔。   第二天早上。 阳光从窗户倾泻进来,照醒了睡梦中的陶徊,他蜷缩着的右胳膊被压的有些僵硬,酸麻感顺着小臂蔓延到肩部,他慢慢撑着手臂坐起,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整理好床铺的陶徊走出盼春,几个拖着行李箱的住客围在敬贤堂小桌前,汪鸿里正在帮住客结账,陶徊拿着洗漱用品和换下的衣服回仁礼堂。   汪鸿里急匆匆地把赶高铁住客们的账结清,坐在堂屋的小杌上打开电脑准备查住宿订单,今天中午他舅会从七村回来,汪阿婆和阿湾都要在七村呆三天,他暗暗记下了早上即将来住宿的客人的到达时间,转身去厨房拿面包当早饭吃。   坐在八仙桌上啃面包的时候,陶徊端着一个碗从门外进来。   “早上好,鱼仔。”碗里是陶奶奶刚下好的面,绿油油的香葱铺在面上,汤汁鲜香,像是熬汤煮的面,汪鸿里没有跟陶徊打招呼,埋头吃着面包,明显就是不想理陶徊了。   汪鸿里觉得自己这脾气来的很是古怪,他从来没有冷淡过陶徊,倒是陶徊小时候总是非暴力不合作着他,他还是第一次主动冷暴力陶徊。   陶徊的冷战跟其他人有所不同,该说的还是会说,但低落的情绪释放的很充分,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黯然神伤,汪鸿里最怕这种,只要陶徊一这样,他就会情不自禁地愧疚,然后反思自己。   碗渐渐放凉,面条都有些坨了,陶徊就站在八仙桌前,占满汪鸿里的视野,默默地等着。   汪鸿里叹了一口气,他放下啃了一半的面包,拖过放在桌子那头的青花碗,低头吃了起来。   他真是被陶徊拿捏的死死的。   面汤中加了鱼汤,白白的,浓香又好喝,即便面坨了些,味道也比干巴巴的面包好了不止一倍。   捞完最后一根面条,汪鸿里把汤喝了个精光,他站起身来想送碗回仁礼堂,却瞥见陶徊在那里偷偷地抿嘴笑,墨瞳荡漾的像是要荡出花儿来。   “笑啥呀!”汪鸿里愤愤,却再也绷不住脸了,压不住嘴角违心地上扬。   莫名其妙的冷战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十点钟会来两个住客,平山村的巷子弯弯绕绕,初来乍到的人保不准会迷路,汪鸿里要去村口的槐树接人。   来的是两个年轻姑娘,文文弱弱的俩人身上背满了装摄影器材的包,还拖着个大大的行李箱。   “敬贤堂的老板吗?”戴圆框眼镜的姑娘擦了擦额头的汗,见汪鸿里向他们走来,便问道。   “你好,我是来带你们去敬贤堂的。”汪鸿里点头,接过姑娘们沉重的摄影包。 行李箱果不其然的在高低不平的青石板上拖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小老板啊,你们村里这条路不是很好拖行李箱啊。”穿裙子的姑娘崩溃道。   “不好意思,以前都是我舅开摩托运行李的,他出去了,今天中午才能回来。”汪鸿里抱歉道,“要不我们换,我来帮你们提行李?”   戴眼镜姑娘笑了,“没事儿,小朋友你一看就才十三四岁吧,不能欺负小朋友啊!你们平山村这边都有什么玩的呀?”   三人聊着天不知不觉走到了敬贤堂的巷口。   陶徊见汪鸿里带着两人来了,便跑过去帮忙,陶徊接过两个姑娘手中的行李箱,小声对汪鸿里说,“汪姨来了。”   汪鸿里不小心踩到块翘起的青石板,一个趔趄,“我妈怎么来了?”他疑惑着看向敬贤堂,长发女人斜挎着包立在木门前,还是记忆中清丽的样子。   将要见到汪鸿里,汪仪本来很高兴,这几天不忙,她就订了票来平山村,可看到她的儿子帮住客提东西,明明没两斤肉的小身板扛着一看就很沉的摄影包,汪仪心生不悦,暗暗埋汰她弟,怎么让他管个民宿都管不周全,还要她儿子跑腿。   汪鸿里看到妈妈也有点开心,笑着半跑向敬贤堂。   “你慢点!别摔了!”汪仪见男孩莽莽撞撞,皱着眉头嘱咐。   “一间观音套间是吗?”汪仪麻利的安排着住宿,流程比常年坐班敬贤堂的汪鸿里他舅还娴熟,很快就把两个姑娘安置妥当。   陶徊跟汪仪告辞,回仁礼堂了。   汪鸿里跟前跟后,笑嘻嘻地看着他妈妈,“妈,你怎么想起来回来看我啦?”   汪仪见两个姑娘提着行李上了楼,招呼汪鸿里坐到八仙桌上。 “你舅呢?”   “在七村,阿婆和阿湾也去了,舅妈家办白事,他们去帮忙。” “那你舅什么时候回来?”   “中午。”   汪仪不满,“你舅也真是的,等他回来我要找他聊聊”,她顿了顿,“民宿的忙可以帮,但是不能占用你太多时间。”   汪鸿里掏了掏耳朵,“晓得啦,我就偶尔帮帮忙。”   “妈妈这次回来,不仅仅是想看看你,上次跟你说的想让你去苏州上学,当时你把我糊弄过去了,现在你是怎么想的呢?”汪仪看着汪鸿里的眼睛,像是要从他眼睛里找到回答似的。   汪鸿里盯着八仙桌上木头的纹路,有些失神,“我也不晓得。”   汪仪几乎被他气笑了,“以前你不是嚷嚷着要去苏州上学的吗?现在让你去怎么又扭扭捏捏了?”   “但是我现在在徽州学的和苏州的不一样啊,教材不一样,同学也不一样。” “哎,我搞不懂你在坚持着什么。”汪仪头疼地用手扶额。   “苏州的教材再不一样都是换汤不换药,初三还有一年呢,妈妈相信以你的学习能力,能够很快适应。”汪仪声音温柔了一些,“而且这几年把你放在平山村,不知道你舅有没有好好照顾你。现在生意逐渐走上正轨,我也有时间照顾你了。”   汪鸿里心里闷闷的,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看向他妈妈,“妈妈,那如果我去苏州的话,叶叔会跟我们一起住吗?” 第20章 藏室   汪仪惊诧,她没有想到汪鸿里会介意这个。   “不会,你叶叔不会和我们住一块儿。”汪仪果断道。   汪鸿里垂下头,思考着。 “徊仔也会去广州上初三吗?”   汪鸿里的问题把汪仪问到了,汪仪有些踟蹰,“说实话,我跟徊仔爸爸这些年的联系很少,所以不大清楚,他爸爸应该也会考虑,因为毕竟徽州的教育水平没办法跟沿海比。”   说到这里,汪仪叹了一口气,像是惋惜什么一般,“徊仔这孩子各方面都不错,不过你陶峰叔暂时可能也没精力管徊仔升学的事了,他的新老婆生了个女娃娃,什么时候生的来着?应该是去年吧?现在估计正是小孩令人头疼的时候。”   汪鸿里被汪仪的话震惊到了,陶徊怎么没跟他说过这些事?   “徊仔都没跟我说过啊!”汪鸿里蹙着眉。   “人家家里的事为什么都要跟你讲啊?”汪仪有点好笑道,“况且徊仔自己都不一定知道。”   “那他心里该会有多难受啊。”汪鸿里嚅嗫道。   汪仪啼笑皆非,“别管人家,你先想想自己吧,想好了的话,妈妈就要给你办手续转学了,越早越好。”   “我再想想……”   汪仪见汪鸿里优柔寡断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起身开始检查敬贤堂的物品陈置,“你舅这个卫生怎么做的?案几上全是油和水,本来木头的家具就容易受潮。”她用手指擦过贡品台,上面沾了些腻腻的油沫,“都是老古董,你舅也不会好好保护。”汪仪又检查了天井旁竖着的五花八门的瓷瓶,很不满意的样子。   吃完中午饭,汪鸿里他舅回来了,眉目间和汪仪有六七分相似的男人见到他姐出现在敬贤堂,焉头焉脑的像个等待校长训话的学生,汪仪柳眉若蹙,喊他去八仙桌那儿候着,准备促膝长谈。   汪鸿里刚要出敬贤堂就被他妈妈叫住,“干嘛去呀?”   “我去仁礼堂……”   汪仪凌厉的眼风一扫,“老跑人家家去,自己家却不好好呆着!”汪鸿里吐了吐舌头,置若罔闻,一溜烟儿跑了。 汪鸿里是个藏不住心事的。   不能直接问陶徊,怕勾起陶徊的伤心,但旁敲侧击应该是可以的吧?汪鸿里心想。   陶徊在楼上的收藏室里整理藏品,有些藏品需要定时扫灰。   陡峭的楼梯还是一样的让汪鸿里犯难,小时候的他觉得这种楼梯简直是天梯,现在看来楼梯并不是登天一般的高了,却依然难爬,对于汪鸿里来说,手脚并用上去已是常态。   中庭的屏风内置着格架陈放奇石,嶙峋古怪的石头是陶徊爷爷生前留下的,陶徊爷爷有收藏奇石古玩的癖好。穿着卫衣运动裤的陶徊拿着把小刷子,仔仔细细地扫着石头,像个考古学家。   “徊仔!”汪鸿里幼稚地从屏风后面跳出来吓他,这种游戏汪鸿里从小玩到大也不嫌腻。   陶徊见汪鸿里来了,笑眯眯的像是得知了什么好消息似的,汪鸿里被陶徊的笑感染,也咧开嘴。   只要他俩见上面,陶徊总是笑盈盈地,又乖又俊的模样很是能骗人,汪鸿里心里默默嘀咕,村里的女孩子就是这样被他骗走魂的。但汪鸿里却忽略了自己的感受,每一次想到陶徊,他的心里就像是开满了姹紫嫣红的鲜花,生机盎然的仿佛能再现一个春季。   “吃过午饭了?”陶徊问道。   “嗯。还有多少没刷?我来帮你。” 汪鸿里从陶徊脚边的小桶里拿出一把软毛小刷。   陶徊蹲下刷着底下的石头,“还有最后一层。”   汪鸿里研究着格架上的奇石,挑了个棱角遍布很难刷的,“我妈说徽州的教育资源比不上沿海,你爸有没有提过让你去广州上初三啊?”   陶徊刷石头的手停下了,“没有提过。”   “那你就没想过吗?回到广州上学。还是想考市一中吗?”陶徊上学期跟汪鸿里提过他想考市一中,一中是整个市里最好的高中。   “你呢?你想去市一中还是,想去苏州?”陶徊放下刷子,盯着汪鸿里的侧脸。   汪鸿里无奈地转过头,“大哥,可不可以先来后到哇,回答了问题再提问好不好?”   陶徊没有作声,站起来自顾自地走向藏室内,汪鸿里翻了个白眼,继续刷着石头,随后无可奈何地撇撇嘴,把刷子掷到小桶里,踏着重重地步子进了藏室。   “徊仔你真的是徽州变脸冷战王!”汪鸿里气势汹汹地控诉,背着他的陶徊翻着木架上的书卷,汪鸿里一拳锤到陶徊的肩上,挺拔的身影晃都没晃一下,汪鸿里侧着身子瞧陶徊,陶徊长长的睫毛像是受惊的小兔一般颤动着,嘴巴紧紧地抿着。   “你不回答我,好,那我回答你。”汪鸿里背靠在木架上,“其实,去苏州上学也挺好。”   陶徊听到这句话,捏着书页的指腹因为大力而发白。   汪鸿里还在说着,“我长这么大了还呆在平山村就不是很方便,小舅被我妈嘱咐照顾我这么多年。”   “他虽然没有怨言,但我舅妈肯定心里早不舒服了,毕竟阿湾那个猴子整天上蹿下跳就够他们烦的,再管个要中考的我,岂不是要他们焦头烂额?”汪鸿里脚尖点在地板上钻来钻去,“去了苏州,我妈就能照顾我了。”   “刚来平山村的时候,我感觉很失望,天天想着要是我妈一起带着我去苏州就好了。”   “还记得小时候我跟你说的吗?有朝一日一定要去苏州吃松鼠鳜鱼。”   “现在,机会来了。”   陶徊的眼角微微泛红,不知道是生气还是要哭,松开书页的手紧紧握拳,指甲死死抠着手心的肉。   “小时候,你说过我们要一直相互陪伴的。”陶徊终于出声了,发颤的声音像是被拨动的琴弦。   汪鸿里听到陶徊苦情剧台词一样的怨诉,不知是想故意气陶徊还是怎样,跟阿湾一样没门的嘴巴顺溜地吐出一串违心的话,“人都是要长大的呀,总不能一直不分开吧。你爸肯定也在考虑让你去广州上学的事,你去广州,我去苏州,虽然不在一个城市,但是也不是永远都见不到了啊。”   汪鸿里感觉旁边的陶徊仿佛受了很重伤似的,身体抖得厉害,他反思自己是不是说了很扎人的话,“怎么突然抖成这样?”汪鸿里关心道。   陶徊抬头,桃花瓣似的眼睛像是水洗过一般,无神的眸子见汪鸿里看过来瞬间有了神采,汪鸿里看陶徊这副模样,“哭了?”   “没有。”陶徊瓮声瓮气,他双手展开,是熟悉的要拥抱的姿势。   汪鸿里没有计较陶徊刚刚的冷淡,顺从地抱住他,他们汲取力量的方式总是,拥抱。   “我爸新找了老婆,很久之前,大概是09、10年的时候吧,我也记不清了。”陶徊的下巴搁在汪鸿里肩头,“他没有在一开始跟我讲,我是通过我妈知道的。”陶徊妈妈在初一的时候寄了一部智能手机给陶徊,有时候他们会视频,但是基本上半年也就视频一两次。   “去年,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说我有个亲妹妹了,语气里满是开心。”   “小升初前我爸想让我去广州,但是我拒绝了。”   陶徊把脸埋在汪鸿里的脖颈处,深深吸了一口气,汪鸿里身上总有股若有若无的奶味,不知道是不是牛奶喝多了的缘故。   汪鸿里被陶徊的动作弄得有些痒,他歪了歪头。   陶徊变声期刚开始,低声说话时的声音哑哑的,青涩中透出一点性感,“后来妹妹出生了,他就没再提让我去广州的事。”   “我不去广州,鱼仔,你可以不走吗?”   一直被无形桎梏束缚着的陶徊,像个渴望得到糖果的孩童,乖乖听话才能得到嘉奖。父母出于责任关心他,妈妈心里最重要的是工作和事业,爸爸以前最重要的是娶个温婉理家的老婆,现在最重要的是他新组建的家庭,以前陶徊还小,以为只要自己懂事就会是父母心中的最重要,长大后的陶徊明白了,他的懂事只会让父母更省心,更省心的去寻找他们自己的最重要。   陪伴、安慰、爱,陶徊都从汪鸿里身上得到了。   陶徊觉得自己十分的坏,根本没有表面上那么乖。他抛问题给汪鸿里,不断地让汪鸿里对他掏心掏肺,他想让汪鸿里陪着他,一直一直的陪着他,心里多次压抑着的阴暗占有欲还是萌了芽,破土而出,且有茂盛生长的趋势。   汪鸿里没有说话,他现在陷入了两难境地。   他也不想和陶徊分开,自从来到平山村,他们就一直一起,一起玩、一起写作业、一起上学,陶徊的身影已经烙在他的成长中了。可从他妈妈的态度来看,是铁定要他去成苏州,汪仪做决定前会参考别人的建议,至于别人的想法她听不听那又是一回事儿了。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服我妈妈,我要是说不想去,她是不管怎样都会把我弄到苏州的。”汪鸿里叹了一口气,“去苏州后我每天都给你打电话行不行?”   情绪在胸中翻腾着,找不到出口,陶徊双臂箍紧了汪鸿里的腰,牙齿狠狠咬在汪鸿里的脖子根上,像是要把难过从齿端传到汪鸿里身体里逼着他一起疼。   “嘶……”汪鸿里被咬的生疼,“你干嘛?”他使劲儿推了推陶徊却没有推开,认命地任陶徊的尖牙咬红皮肤。 第21章 暧昧   陶徊发泄了一会儿,松开牙齿,盯着汪鸿里的脖子根上一排新鲜的牙印,牙印旁的皮肤润润的泛着水光,双臂虚虚搂着陶徊的人身上隐隐约约飘着奶味,勾得陶徊鬼使神差地想舔一舔被咬出红印的那块肌肤,尝尝是否是牛奶味的。   而陶徊也这么做了,他伸出舌尖,轻轻在牙印上舔了一下。   汪鸿里不知道他视线之外的陶徊在做什么,察觉到陶徊松口了他还稍微放下心,以为陶徊情绪平复了,没想到下一秒一个湿漉漉的东西就舔上他的脖子根,那个东西滑溜溜的好像是舌头,仿佛能导电,电流滋滋顺着神经传入心脏,汪鸿里心脏被电的痉挛一下,酥酥麻麻。   他觉得身体有点不自然的麻软,又推了推陶徊,陶徊这回没有箍着他,一推就推开了。   陶徊湿漉漉的眸子开始荡漾,像是平山村清池的水在微风吹拂下漾起层层波澜一样,吸人的紧,汪鸿里没再敢和陶徊对视。   伸舌头舔人的陶徊强装镇定凝视着汪鸿里,红似滴血的耳根彰显出他心虚,我见犹怜的模样看起来反而像是被轻薄的受害者。   “我……我先回去了。”汪鸿里有点不好意思,脖子根被舔过的地方微微发着烫,他快步冲向外面,落荒而逃。   下楼梯时心不在焉的汪鸿里一个不注意没稳住倒在了楼梯上,硬生生的像滑滑梯一样咯噔咯噔滑下了台阶。   被陶徊舔了一口的汪鸿里也不知道受了陶徊什么蛊惑,越发坚定不去苏州的念头,青春期的小孩都容易固执己见,汪鸿里执着地一遍又一遍跟他妈妈阐述去苏州的坏处,什么去苏州还要重新考小四门课压榨主课的学习时间啊,万一跟不上苏州的节奏岂不是功亏一篑啊,理由多的是。   汪仪在平山村呆了多少天就被汪鸿里气了多少天,“跟你好说歹说,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去苏州能害你吗?”   “不去就拉倒,以后别求着我要去苏州。”汪仪见他儿子根本没有想走的意思,气哄哄地回去了。   但汪仪怎么可能因为汪鸿里的想法而改变自己的决定呢,初二暑假又和叶家大小子一起开着车回平山村把汪鸿里架去了苏州办入学手续,汪鸿里拗不过他妈妈,一路上听话的很,顺利到达苏州。去学校办手续之前却胆大妄为地瞒着汪仪自己坐车到火车站买票回徽州了,把汪仪气的半死。   汪鸿里最终还是没有去苏州上初三。   汪仪也是对汪鸿里没办法了,叶家大小子安慰汪仪,说小孩有自己想法了是好事,徽州的高中不一定就比苏州的差。汪仪还在气头上,“今天为了个上学,他就能这样跟我对着干,以后要是抬老婆了,岂不是会把我这个娘抛到太平洋去了?”   汪鸿里如今顾不上他老娘的感受了,他满心满脑的都是青春新烦恼,这个青春新烦恼是陶徊。   他也不知道自己决定不去苏州而是跟陶徊一起考市一中怎么就触发了陶徊的某个点,一个暑假陶徊那双眼睛就没有停止荡漾过,亮晶晶的都能闪瞎汪鸿里的眼睛,更令汪鸿里烦恼的是,明明两人之间从小拥抱到大,最近的拥抱却有点变了味,不仅陶徊要抱的频率增加了,而且总是会对汪鸿里做出一些无法解释的举动,比如……亲脖子。   汪鸿里不是小孩子了,知道亲脖子这种事十分的暧昧,每每陶徊在拥抱时有亲脖子的倾向时,汪鸿里都会坚决的推开陶徊,因为他觉得这样不好。   被推开的陶徊就会表现出像以往每一次和汪鸿里冷战那样的失落,仿佛被好朋友嫌弃的模样又会让汪鸿里忍不住的内疚,内疚为什么要计较陶徊亲脖子,到最后汪鸿里自己也搞不清胜似亲兄弟的好朋友之间有这些行为到底正不正常了。   又是一年秋实,初三的课程明显快了起来,语数外三门都已经在开学的前一个月把剩下的内容上完,开始了一轮复习。   学校也要准备起来学生省里物理竞赛的事情了,但是物理教研组的老师们却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   在省里物理竞赛中获了奖的学生,是可以被市一中降分录取的,省赛下发了最新的通知,广济中学只能推荐一个人去参加竞赛,陶徊和王越泽,两个孩子的成绩不分上下,老师们难以抉择。   昏黄的路灯把人照的影影绰绰,王越泽独自走在回家的水泥路上,陶姐儿言笑晏晏的模样在脑中浮现,最后下小巴车的时候,平时咋咋呼呼的陶姐儿羞涩地牵了一下王越泽的手,柔软细腻的触感王越泽进了家门还在回味着。   他妈妈早已准备好饭菜,有荤有素,摆了一桌,王越泽见他妈妈和他爸爸齐齐坐在桌前,皱了皱眉,父母对他的期待很高,后勤工作做的特别到位,大到每次考试的成绩,小到王越泽的行踪,他爸妈都要掌握的一清二楚。   “听你们老师说省物理竞赛要开始了是吗?”王越泽妈妈起身接过他肩上的书包,问道。   “是的。”   “上次我问你们老师,你们李老师说广济中学只能有一个参加,有结果吗,是你吗?”盘发女人的脸上显示出了一丝焦急。   “哪儿能这么快啊,老师们还在讨论呢。”王越泽心底有些不耐烦,他妈妈逮着他问了一个星期了。   “要不要送点东西?”女人和男人交流着,想要给教研组老师送礼。   “妈,别,这样其他同学会怎么想我?”王越泽打断了他妈妈的话。   “我们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吗?要不是为了你能上市一中,我们起早贪黑这样辛苦?”王越泽爸爸不满儿子的阻止。 王越泽不想说话了,坐下来闷头吃饭。   “我寻思着还是得开车送你上下学,别每次坐校车浪费时间,多一点时间,就多一分的机会。”王越泽妈妈说道。   王越泽放下筷子,“妈,能不能不瞎操心?我能把自己成绩照顾好。”   女人嘟囔着,嫌王越泽不懂他们的用心。   王越泽受不了,直接起身回房间,一顿饭吃的不欢而散。   教室里。   周三的自习课已经被征用为数学周练的固定时间,没有一个同学讲话,都在做着卷子,钟表滴滴答答的走着,陶徊做完卷子正在检查,他拿笔在草稿纸上验算着每一道写过的题目,检验了两遍的卷子确定没有问题了,他放下笔看钟,还有五分钟收卷。   陶徊发着呆,眼神又飘到汪鸿里身上了,汪鸿里蹙着眉头正在跟题目奋战,可能是最后一道大题,也可能是填空,汪鸿里的嘴唇微微向外嘟起——每次遇到难做的题目他都会这样。陶徊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老是想跟汪鸿里呆在一起,像是上了瘾的想要靠近汪鸿里,每一次小小的肢体接触都会让他感觉温暖和踏实。   去坐校车之前老师喊陶徊去办公室说话,汪鸿里就在物理教研室的外面等着。   三楼的走廊灯还没有关,汪鸿里百无聊赖地扒着栏杆俯瞰楼下,学生们陆陆续续从教室出来,两个身影让汪鸿里定睛,男生和女生倚的很紧,笑谈着走在林荫道上,女生笑得很开心,麦色的皮肤,大大的杏眼。   这不是陶姐儿吗?   汪鸿里还没想清楚为什么陶姐儿会和王越泽走在一块儿,就见王越泽侧头跟陶姐儿说了什么,陶姐儿跟王越泽挥了挥手出了校门,而王越泽,却转了个弯,向学校操场走去。   汪鸿里还在疑惑着,办公室里的陶徊出来了。   “老师跟你说了啥?”汪鸿里好奇。   陶徊靠近汪鸿里,搂住他的脖子,声音里透着开心,“老师推荐我参加省赛了。”   “鼓掌鼓掌,必须要祝贺!”汪鸿里拍手,也为陶徊高兴。   放学后的操场上踢球的人不少,男生们在球场上挥洒汗水,圆寸头一脚把球踢给守门员,“你们玩,我先撤下来一会。”   “海哥,别呀!”   圆寸头没有管身后挽留的声音,走向了旁边候着的王越泽,见王越泽一脸纠结,圆寸头似笑非笑,“怎么?终于想好啦?”   王越泽抿着嘴没吭声。   圆寸头走近了些,用两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这年头还期待着公平竞争吗?我可比你看的清,有老师们的好学生陶徊在,机会哪能轮到你呢?”   “那你说我要怎么做?”王越泽看向圆寸头。   圆寸头龇牙想了想,“简单,只需要你说一句话就可以了,剩下的我来帮你。”   王越泽家。   盘发女人端着水果敲了敲王越泽房间的门,“越泽,吃水果吗?”   王越泽的笔停顿了,“不吃。”   他妈妈没敢再打扰王越泽写作业,“我把水果放门口了,你记着吃!”   王越泽突然觉得一阵闷气,他父母对他密不透风的保护仿佛一张大网,网住了他的自由,网住了他的思想,可是他还没有找到方法逃脱,要是他妈他爸知道省赛的名额老师没有给他,指不定要把学校闹个天翻地覆。 王越泽闭上眼睛,把心里的不安与愧疚强行挤出去,他没有办法,只能对不起陶徊。 第22章 陷害   月考如约而至。   广济中学的考试都是按照名次排座位,陶徊在第一考场,汪鸿里在第二考场的尾巴。   “啊啊啊希望不要考到动点问题啊。”汪鸿里拿草稿纸撞头。   一旁的黄杰嘴欠道,“那必须得考啊,自求多福吧老汪。”   汪鸿里愤然,用卷起来的草稿纸给了黄杰一记敲打,“要是数学出到了动点题,那语文必然会有《出师表》的默写!”   “哇老汪,别吧,求放过,你这嘴巴可厉害,每次说什么考什么。”黄杰的《出师表》从来背不得,他完全是靠理科撑起一片天混到第一考场的。   铃声响起,考试要开始了。   上午考数学语文,下午考物理化学。   汪鸿里拿到数学卷子时立马翻了正反面,心里一喜,没有动点题。   中午黄杰和陶徊、汪鸿里一起吃饭,黄杰的神情恹恹的,“怎么这么没精神啊黄大仙。”汪鸿里故意道,他知道黄杰为什么垂头垂脑的,因为语文果然考到了《出师表》。   “我恨,我恨出师表啊,那么多相似的句式,我咋知道哪个对哪个啊,还有那么多通假字,完了,默写我估摸着只能对两个。”黄杰用筷子拨着盘子里的饭,情绪不佳。   “没事啦没事啦,下午你的强项化学肯定能扳回一场。”汪鸿里安慰道。   “哎,错就错吧,我就怕语文老太罚默写错的人抄课文!”黄杰哭丧着脸,拿着筷子在桌子上用力地扣了两下,“我不会写的都是长篇文言文,岂不是要抄到手断啊。”   “真羡慕陶徊,一点儿也不偏科。”黄杰羡艳道。   “那可不,陶徊就是厉害!”汪鸿里听到黄杰夸陶徊,心里莫名地骄傲。   陶姐儿和王越泽端着盘子从他们身边走过。   “陶姐儿!”汪鸿里喊住了。   陶姐儿见汪鸿里他们看见她和王越泽走在一起,有些害羞,不过很快就又爽朗起来,“干啥呀汪鸿里?饭吃饱了开始咋呼了?”   “一起吃呗?”汪鸿里对陶姐儿眨眨眼,嘴巴努努她旁边的王越泽,滑稽的眼神分明告诉陶姐儿他好像发现了陶姐儿的小秘密。   陶姐儿还没有回应,王越泽开口了,“谢谢,五个人不方便坐在一起,我们去那边就好。”话说得礼貌,却让人心里感觉怪怪的。   “王越泽怎么这么奇怪啊。”黄杰皱了皱眉,“谈恋爱的男生都这样吗?有女朋友就不要朋友了?”他和王越泽是一个小学的。   “王越泽真的和陶二妮……”汪鸿里有些被震惊到,他以为那俩人只是相互有好感,“学校不是抓早恋吗?”   黄杰像看小孩一样瞥着汪鸿里,“难怪都说你是个小孩呢,偷偷谈不行吗?”   “可是,这也太快了吧?”汪鸿里上次看到林荫道上两人一块走还是一周前的事,黄杰嘲笑他,“王越泽初二下半学期就跟陶姐儿谈了,你咋才知道呢?”   汪鸿里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陶姐儿也是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的,什么时候开始,连陶姐儿的讯息他知道的都比别人慢了许多。   下午的物理和化学,汪鸿里都是中游的水平,物理还好一些,化学汪鸿里要是能到平均分那真是老天开了眼,他没有盯着陶徊和黄杰说闲话,捧着书在教室外面看。 月考的物理不会出很难的题目,汪鸿里写的很顺畅,受力图被他画的像是美术作品一样。考化学的时候汪鸿里就不是很快乐了,推导题他几乎都不会,只知道推导图的第一个空是H2O,剩下的就是在瞎填。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最后一门化学终于考完,汪鸿里收拾书包去第一考场的门口等人。   第一考场的人都快走光了,还没见陶徊出来,黄杰背着书包拎着一瓶饮料走出教室,“黄大仙,陶徊呢?”汪鸿里站在教室口望向里面,只有两个女生在讲台上讨论问题。   黄杰看到汪鸿里,神色变得严肃了些,把汪鸿里拉近,“陶徊作弊被老师抓到了,现在在办公室。”   “什么?!”汪鸿里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师发卷前在陶徊坐的那个位置抽屉里发现了小抄。”黄杰道。   “不是,陶徊物理这么好,不可能打小抄啊。”汪鸿里急道。   “我也是这样觉得的,但是老师看了,小抄上的字和陶徊的字一模一样啊。”黄杰也纳闷了,“是王越泽举报的,考试前突然跟老师说他看到陶徊手伸在抽屉里拿着什么东西。”   汪鸿里皱紧了眉头,他不相信陶徊会作弊,这件事肯定另有蹊跷。   “哎,还不知道老师会怎么处理呢,不跟你说了,我爸在校门口等我呢,先走了啊。”黄杰匆匆跟汪鸿里告别。   汪鸿里跑到物理教研室门口,办公室的门半掩着,他靠着门边想听里面在说什么。   办公桌上堆着一摞摞作业本和卷子,电脑屏幕忽闪忽闪。 李老师双手交握撑着下巴,她的表情凝重,“王越泽说他看到你翻小抄了。”   “小抄不是我的,我也没有作弊。”陶徊很平静。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在你考试座位的抽屉里发现小抄的。”李老师眉间紧蹙,广济中学有两个零容忍的传统,一个是考试作弊,另一个是男女生早恋,但凡触及到这两条的学生,前一个避免不了受学校处分,后一个避免不了找家长强行断掉然后通报批评。   陶徊没再解释,就站在办公桌旁坦荡地看着李老师。   李老师叹了口气,“我也相信你不会作弊,毕竟你的物理成绩摆在这,老师们会调监控查清楚的。主要王越泽在全考场同学的面前举报你,其他同学难免会对你有些想法。” “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学校会把省赛的名额空出来,再做决定。”   “你先回家吧,别因为这件事影响到明天的考试。”李老师站起身,拍拍陶徊的肩膀。   陶徊在办公室门口看道满脸焦急的汪鸿里的时候,就知道黄杰肯定把物理考试中的插曲告诉他了。   “他娘的王越泽。”汪鸿里愤愤道,“看着一脸正经样,没想到还会出损招。”   走廊的灯已经被值日生关掉了,陶徊的脸沉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汪鸿里义愤填膺的声音让他心里觉得很是妥帖,不管外界的说法怎样,汪鸿里都不会怀疑他,总会站在他这一边,这个发现令陶徊心情愉快。   至于谁把小抄放进他考试的抽屉里,谁想让他受处分,他心里隐隐的有了答案。   王越泽举报陶徊作弊的事情很快由第一考场的同学在初三年级里传开了。   有人惋惜,有人幸灾乐祸。   “真没想到陶徊也会打小抄,按理说,他成绩那么好,不会屑于打小抄的啊。”陶徊同桌有些不解了,“我和陶徊同桌快三年了,从没见过他抄作业。”   “你没见过不代表他不会啊。”圆寸头嗤笑。 “这事儿搞得年级主任都知道了,我听三班的人说,要去门卫调监控。”另一个男生说道,年级主任是三班的班主任,这几天在门卫查监控。   “调就调呗,反正我看呐,陶徊说不定以前的物理成绩,全是——作弊作出来的呢。”圆寸头拉长语气,眼睛瞟着坐在座位上丝毫不受影响的陶徊。   汪鸿里见圆寸头一群人议论陶徊,忍不住了,“舒海州,你不要凭空脏讲!”   “这难道不是事实吗?第一考场的人都看到了,陶徊抽屉里翻出了小抄。”圆寸头不屑道。   “你他娘的看见了?你又不是第一考场的!”汪鸿里指着圆寸头。   圆寸头切了一声,“管你屁事。”   上课铃打响了。   汪鸿里狠狠刮了圆寸头一眼,恨不得拧歪圆寸头那张贱嘴。 中午吃饭的时候,总是会有几道视线盯在陶徊身上,学生时代最不缺的就是八卦,大家听说万年在晨会上被表彰的陶徊物理月考中作弊,都像看洋戏一般稀奇。   陶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还是该干嘛干嘛。   午饭吃到一半时,黄杰形色慌张地端着盘子挤过来了,“年级主任带着教研组老师们查了近一周的监控,没有查出有人故意放小抄在抽屉里。”   汪鸿里紧张了,“不会吧,肯定有记录的啊。”   “没有,老师们都查了三遍了。”黄杰说道,“反正这次陶徊肯定被陷害惨了,老师们还在讨论要不要取消陶徊的省赛资格换给王越泽。”   “王越泽这个狗,他无缘无故举报陶徊干嘛?”汪鸿里气道。   “哎,现在找不出证据陶徊是清白的,年级主任考虑到陶徊以前的表现,还没有准备下处分。”黄杰夹了一口饭。   汪鸿里皱着眉头,处分要是定了,肯定会跟着学籍走,陶徊的学生生涯中就没有过污点,市一中对学生的要求很高,有处分的一律退档。 第23章 抓包   省赛的名额给了王越泽。   陶徊的事情还没有调查完,老师们出于保护的态度虽然没有上报学校定处分,但是他们肯定不能让处于风口浪尖的陶徊代表广济中学去参赛。   “王越泽!”   小巴车的车站和校车上车点不是一个地方,汪鸿里和陶徊寻了几条街,才在陶镇旅游集散处找到了王越泽和陶姐儿。   “汪鸿里?陶徊?你们怎么在这里?”陶姐儿有些奇怪,一般汪鸿里和陶徊都是坐校车的。   王越泽没有看向来的俩人而是望着远处停着的小巴车,原本牵着陶姐儿的手也松开了。   “王越泽,你为什么说陶徊作弊?”汪鸿里上前一步拎住王越泽的领子,陶姐儿见汪鸿里想要动手,赶忙拉开他,“汪鸿里,你这是干嘛?”   “你找的好对象,平白无故陷害人。”汪鸿里看着陶姐儿,指着王越泽。   陶姐儿有些生气,她也听说了王越泽举报陶徊的事,却本能地为自己男朋友辩解,“你怎么能说王越泽陷害陶徊呢?陶徊作弊,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跟王越泽又有什么关系啊?”   汪鸿里听见她这样说,转头看向陶姐儿,眼睛里都是难以置信,“陶二妮,你是第一天认识陶徊吗?”   陶姐儿解释,“我相信陶徊没有作弊,但是你为什么一上来就指责王越泽?”   “既然你相信陶徊,为什么还维护举报的人?”汪鸿里恨不得上去就给王越泽一脚,“被他举报,老师查监控查不出结果,陶徊最后搞不好要有处分的!”   “王越泽不会陷害陶徊的,他不是这种人。”陶姐儿坚定道,看着陶徊和汪鸿里。   陶徊一直盯着站在一旁的王越泽,王越泽神色正常自如,并没有被汪鸿里的话影响到。   “那你这样说,不还是认为陶徊有问题吗?”汪鸿里失望地看着陶姐儿,陶姐儿没有说话,撇开头。   “省赛我放弃,不会跟你抢,麻烦你跟老师说明情况了。”陶徊看着王越泽,王越泽始终没有看这边的三个人,装聋作哑。   “既然问不出结果,我们就走吧。”陶徊拉着汪鸿里上了到站的小巴车。   陶姐儿踹了一脚路牙,“汪鸿里这是吃枪子了?乱放炮,逮着一个人就扣帽子,还没查清楚呢,就张口质问。”她为王越泽不平。   王越泽低下头,神色莫辨,没有回应陶姐儿。   他们上了下一辆小巴车,小巴车的司机是个阿姨,一路上车开的晃晃悠悠,王越泽今天难得的没有和陶姐儿聊天,只是静静地看窗外,快到平山村的时候,王越泽突然拉起了陶姐儿的手,陶姐儿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诧异,“怎么了?”   “谢谢你相信我。”王越泽很认真地看着陶姐儿的眼睛。   “王越泽真是个怂蛋。”汪鸿里气愤了一路。   “现在就是希望他能跟老师说明情况。”陶徊道。   “他怎么会去说?你看他那个样子,明显是不想理,才拿到省赛名额,怕说出真相老师又把他给换了。”汪鸿里踢飞一颗石子。   陶徊不慌,“他会去说的。”   王越泽一回到家他妈妈就迎上来,喜气洋洋的神情像是过年一般,“越泽,今天打电话给你们李老师,她说省赛名额定给你了。”   王越泽淡淡地“嗯”了一声,坐到饭桌上,“你明天想吃什么?我和你妈去市里买。”男人也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   “随便。”王越泽兴致缺缺。   他爸妈却没计较王越泽疏远的态度,“上次你爷刚好送来一条野生的鲫鱼,今天煨了汤,你尝尝看。”女人拿了个新碗舀了鱼汤递到王越泽旁边,“趁着热要喝掉。”   王越泽依是扒着自己的饭,没有碰鱼汤。   他妈妈见儿子没有反应,也不生气,“我还是想啊,从下周开始我跟你爸轮着送你上下学,马上12月份你要物理竞赛,时间就很紧迫,得匀出时间给你复习其他课程。”   女人的喋喋不休令王越泽一阵烦躁,“都跟你说不要送了!”他使劲把碗掼在桌上。   他妈妈被他吼得一个哑声,嘴唇嗫嚅着,半天都没缓过神来。男人见王越泽吼他妈妈,有些生气了,“怎么跟你妈妈说话的呢?!你妈妈天天伺候你还伺候出坏来了?为什么不要我们送?有什么不能送的理由?!下周就开始,我和你妈一个早上送一个晚上接,这事儿没得商量!”   男人的声音炸的王越泽头疼,他饭也不吃了,丢下一句话便径直走向房间,“随你们。”   笔尖悬在试卷上方,迟迟没有落下,王越泽坐在写字桌前十几分钟了,愣是一题都没写,各种事情挤在他的脑海中,把他脑袋撑的似要爆炸,害怕、愧疚、愤怒几种情绪交杂着,像是白色衣服上被泼满了乱七八糟的各色颜料,洗也洗不掉。   压抑已久的情绪得不到释放,他狠狠把笔尖按在纸上,试卷上立即被戳出一个洞。 周一放学后。   “哎,我们老师最近布置了好多卷子写,大题好难,回去还要订正上周的周练错题啊啊啊。”陶姐儿走在王越泽旁边,清灵的眸子露出一丝苦闷。   “好久都没有出去玩过了,每天都被考试和作业支配。”陶姐儿嘟囔着。   “圣诞节咱们去哪里呢?”距离圣诞节还有半个多月,陶姐儿已经开始安排起来圣诞节了,徽州的人对洋节不是很感冒,但沉浸在恋爱中的女生总要通过一个又一个节日来巩固与喜欢的人之间的联系,即便是普普通通的日子也能被她们联想到特殊的含义。   陶姐儿见王越泽没有回答她的话,有些纳闷了。 “王越泽,你最近几天怎么不高兴啊?”陶姐儿歪歪头看着身边的男孩。   男孩扯起笑容,“没有啊,我也在想圣诞节的安排呢,要不咱们去市里过?市里有个时代广场,听说圣诞节那天会办活动。”   陶姐儿顿时笑开了,“好哇!”   出了校门转过两个弯,陶姐儿大大方方地牵起王越泽的手,和他笑谈着向小巴车站走去。   “越泽!”   熟悉的声音让王越泽步子一顿。   路过他们的轿车又倒了回来,车窗慢慢摇下,他妈妈的脸出现在车窗后,女人的眼睛瞪得老大,感觉仿佛世界快要毁灭一样,颤抖的声音里有些怒气,“你在干什么?”   车门关上砰的一声,女人快步向他们走来,哒哒的脚步像是踏在了王越泽的脑中,王越泽木偶似的定在原地,手上还牵着陶姐儿的柔胰,像是忘记松开了一般,陶姐儿也愣住了,没想到谈恋爱会被抓包。   女人见到这副情景,气打不上一处来,立马断开两个人牵着的手,“马上跟我走。”女人拽着王越泽的胳膊,要把他拎上车。 王越泽似是铁定要跟他妈妈对着干一样,“我不跟你走。”他甩开女人的箍着他胳膊的手,停在路边。   “长大了,翅膀**啊?!”女人看王越泽一脸不配合,转头看向陶姐儿,陶姐儿从小到大都没有怕过事情,就那么站在王越泽旁边,王越泽妈妈脸色黑的可怕,“快跟我回家。”   王越泽依旧不挪步子。   “你再不配合,我就跟你们老师讲!”女人搬出了老一套的恐吓。   王越泽像是根本不怕一样,倔强到底。   有广济中学的学生路过,都好奇的看着他们。   女人感觉丢了面子,不由分说用力把王越泽拖上了车,然后立即锁上车门。   “回家你给我好好解释!”   王越泽麻木地看向窗外,陶姐儿的身影渐渐变成一个小点。   王越泽妈妈当然不敢将儿子谈恋爱的事情跟学校老师反映,广济中学针对学生早恋的措施很是雷厉,眼看下周省赛就要开始了,不能在这时候出岔子。   “什么时候开始的?”王越泽妈妈失望地看着王越泽。   王越泽闷声不吭。   “给我立即断掉。”王越泽爸爸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站在茶几旁的王越泽。   “谈对象,你还有时间学习吗?那小姑娘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啊?”女人竟是低声哭起来了,“考上了好大学,什么姑娘不能找啊?为什么非要现在找?现在是什么关键的时候,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的事不用你们管。”王越泽有些烦躁。   “不用我们管?你身上穿的,你吃的喝的哪样不是我们提供的?”男人声音高起来,“你看看你这个样子,真让我们寒心!”   “喜欢上人有什么错了?!”男孩也扯着嗓子喊。   “你现在早恋,那就是错的!”王越泽爸爸怒道。   男人女人的声音一起轰进王越泽的耳朵里,他爸妈嘴巴一张一合的骂着,吼着,肢体不断地挥动,像是在演一场满是冲突剧情的舞台剧。   王越泽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他摊开手,平静地说道,“错就错呗,那就干脆一错到底。”   陶徊建议李老师问问当时第一考场他考试座位的主人,李老师思考了一会儿,“行,我知道了。省赛很可惜你没能参加,好好准备中考,其他的你也别多想了,处分在年级主任那压着呢,我们几个老师都觉得你是很稳重的学生,相信你的人品。”   隔天,第一考场那个座位主人就被李老师喊去了物理教研室。   男生纠结了些许久,在李老师慑人的目光下还是把圆寸头让他放小抄到考场抽屉里的事情和盘托出。 “老师,我都说出来了,可以不追究我吗……”男生弱弱地问李老师。   李老师脸上看不出喜怒,没有直接回答男生,“你去一班把舒海州叫到我办公室来。” 第24章 中考   省赛前一天。   “老师。”男孩敲了物理教研室的门。   “进来。”   “王越泽?是想要问竞赛模拟卷题目吗?”李老师见男孩捧着卷子走进办公室。   “嗯。”   李老师给王越泽讲完题目了却见他还呆在办公桌旁没走,“还有事吗?”   王越泽握了握拳,开了口,“老师,陶徊没有作弊。”   李老师有些意外,“哦?当时不是你发现的吗?怎么现在又说陶徊没有作弊了?”   她前几天就已经找过舒海州,舒海州虽然没有承认,但是她基本上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并且联系年级组长把陶徊的处分撤销了,即便是王越泽当时报告给老师的,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舒海州陷害陶徊的事跟王越泽还有关系。   “我看错了,陶徊没有做小抄。”王越泽定定看向李老师。   “你这句话说的让我有些奇怪,你怎么这么笃定呢?”李老师饮了口杯子里泡着的花茶。   男孩低下头,手指慢慢攥紧裤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做思想工作,他咬了咬牙,“是我和舒海州一起策划举报陶徊作弊的,他讨厌陶徊,我想要省赛名额。”   王越泽的真话说的一字一顿,十分艰难。 李老师脸色沉了下来,“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男孩红着眼睛,“老师,这就是事实。”   “你和陶徊成绩不相上下,我们教研组老师们一开始也很难办,但考虑到竞赛和平时考试不同,需要认真抉择,选择陶徊是我们教研组老师投票的结果,也有老师觉得你比陶徊适合参加,因为你的思路更新。”   “鉴于这次广济中学的学生好不容易得到晋级的机会,学校倾向于稳妥,所以选了陶徊。”   “只要是选拔,总会有人落选,老师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在意这个。”李老师按了按眉心。 王越泽站着,没有说话。   “对什么事过于在意,都是不好的,不管是成绩,还是机会,都一样。只要钻了牛角尖,就很难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其实我早就知道是舒海州干的事,但没想到你也跟着他掺和。”   “我跟你们年级主任说继续让陶徊参赛,陶徊却主动找我,说他放弃了。”   “所以学校就让你去参加省赛。”   李老师看向王越泽。   “腹中天地宽,常有渡人船,老师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期末考试过后,学生们暂时都松下一口气,气还没歇足呢,学校又开始计划寒假的补课了,寒假的补课一直补到二十七,过年七天再加上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广济中学的学生们只有十天的寒假。 王越泽像是放飞自我了一般,在校园里都敢牵着陶姐儿的手。   “王越泽和陶姐儿抽什么疯呢?”汪鸿里在食堂里看见俩人手牵的像是徽州房梁上的卯榫一样死紧,奇怪道,“不怕年级主任逮到?”   陶徊对倚在一起的男孩女孩不是很在意,而是问汪鸿里,“一轮复习要结束了,今天的化学推导图所有空都推出来了吗?”   提起化学,汪鸿里口中的饭也不香了,满嘴苦涩,“没啊啊啊啊,好难,真的好难,高锰酸钾那个真的一空都不会填,我在想,干脆多做几个数学题,把化学推导图放弃得了。”   “等会儿吃完饭回教室一起看。”陶徊依旧是把菜里的胡萝卜都挑给了汪鸿里。   “我都不想浪费你时间了,每次教完我,下次换种推导图照样不会。”汪鸿里哭丧着脸,初二的时候他是物理不好,后来物理到了初三就莫名其妙的质变成功,汪鸿里想肯定是前期量的积累足够了。   可是化学,化学根本不给他积累量的时间啊,汪鸿里心累。   “再坚持一学期,我们要一起考一中。”陶徊认真道,“化学不能拖你后腿。”   汪鸿里心里在流泪,当时为了安抚陶徊的话竟被陶徊记的牢牢的,也是汪鸿里年少轻狂,初二时放豪言要考市一中,到了初三,被现实压的像个鹌鹑。   他的成绩不上不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汪鸿里自己估摸着应该是能上市里也不错的二中,但是陶徊像是跟他杠上了,下了决心要让他一起上市一中。   每每看到汪鸿里的成绩单陶徊都要皱眉,然后像赶鸭子一样把汪鸿里赶着往前跑,可怜了汪鸿里,脑子里弦就没有松过。   王越泽家。   “还晓得回来啊?”王越则妈妈嗓音的透着疲惫,她坐在沙发上,转头看向玄关的人。   男孩没有说话,越过他妈妈想直接进房间。   “站住。”   王越泽转身,眼角下垂,一副没有精神的模样,“我已经按着你们指的路参赛拿奖了,还想要我怎么样?”   “你还不和那个女孩分手?”女人恨铁不成刚,“非要我去学校告诉你们老师吗?”   “告就告呗。”男孩一脸无所谓,“反正我不会分。”   “期末考试你名次都掉出前十了,即便是有市一中降分,也不能松懈啊!再这样下去,你还想不想上高中了?!我告诉你王越泽,你别功亏一篑!”   “是否功亏一篑和你无关。”   说完,王越泽便不再理会他妈妈歇斯底里地呐喊,直接把门甩上。   女人被男孩气的哭起来,呜咽的声音传来,王越泽不痛不痒。   王越泽觉得现在很自由,成绩、排名、父母的期待被抛掷一边时,他心里竟是无比的轻松,像是有翅膀的鸟儿挣脱了笼子的束缚,他什么都不想管,只想顺从自己的内心。   汪鸿里曾试图去唤醒陶姐儿这个恋爱脑。   “陶二妮,你别跟着王越泽一起疯,他省赛拿了奖中考降分,你还要好好考试呢。”汪鸿里在校门口拦住了陶姐儿和王越泽。   “关你什么事?”陶姐儿杏眼瞪着汪鸿里,声音都有些激动了。   汪鸿里被她这句话呛的有些莫名,“你是我发小啊,我不能不管,陶姐儿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样被年级主任知道的后果啊,能不能不要置气了?”   陶姐儿眼睛红通通的,咬着唇不说话,掉头拉着王越泽想要走。   汪鸿里赶忙拉住她。   “你松开!”陶姐儿向汪鸿里喊。   汪鸿里急了,“你怎么就不听呢。”   王越泽扯开汪鸿里拉着陶姐儿的手带着陶姐儿离开的时候,眼神阴郁,像是汪鸿里欠了他八代祖宗钱似的。   初三下学期二模后,王越泽和陶姐儿交往过于密切的行为终于被年级主任发现了,叫来了双方家长,王越泽父母在被老师传唤后很是激动,在年级主任办公室恨不得用眼神刮死在他们眼中祸害儿子的陶姐儿。   陶姐儿的爸妈在浙江,没办法赶回来,是李婶去的。   李婶一直不怎么管陶姐儿学校的事,在她的印象中,陶姐儿还在和陶徊、汪鸿里一起玩,另外两个孩子在村里口碑很好,她以为陶姐儿不会出什么事。   知晓陶姐儿跟学校男生谈对象,李婶很是震惊,后来每天都亲自送陶姐儿上校车,又嘱咐汪鸿里和陶徊带着陶姐儿一块儿上下学,看着她。   陶姐儿郁闷,但是没办法。   随着中考临近,汪鸿里和陶徊的作业基本上没有要签字的了,为了不浪费时间,他们没再去鹿鸣客栈写作业。   阿湾还在上小学,作业不多,天天晚上要看电视,汪阿婆为了不打扰汪鸿里把阿湾拎去敬德堂玩,但是敬贤堂来来回回的住客还是会弄出动静,汪鸿里干脆把书一搬,被子一卷儿,跑到仁礼堂住去了,他们俩在仁礼堂讨论题目和复习,陶奶奶就做好后勤给他们烧饭吃。   陶徊和汪鸿里中考前,徽州下了很大的雨,汪仪怕坐校车不安全,提前回来了,准备开车接送他们。   汪鸿里也不知道怎么了,第二天下午考历史政治前发起低烧,还吐了。 “怎么回事儿啊?中午也没给你们乱吃呀?”汪仪有些焦急,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扯过副驾驶座位上的抽纸,递给后排。   陶徊拿纸给抱着袋子吐完的汪鸿里擦嘴,“我自己来”,声音明显弱了一个度的汪鸿里接过纸巾,陶徊自己额头靠了靠汪鸿里的,“汪姨,鱼仔有点发烧。”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汪仪思考着要不要掉头去县城医院。   “妈,没事的,下午就两场,我可以坚持。”汪鸿里擦了擦不小心喷出来的鼻涕。   “别硬撑啊!”   汪仪没敢给汪鸿里吃退烧药,怕他在考场中睡过去,逮着他在考试前死劲儿喝水,把车里面备着的衣服塞到汪鸿里手中“衣服你带着,别受凉了。”   她转头问陶徊,“徊仔,你和鱼仔一个考场吗?”   陶徊点头。   “要是汪鸿里有什么情况,你拿监考老师的电话打给我。”汪仪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么的不妥和自私,在母亲的眼里,自己的孩子总是最重要的。   “汪姨你放心,我会注意鱼仔的。”   陶徊并没有因为汪仪的话而感到不舒服,汪鸿里在他心里的位置和在汪仪心里的位置是相同的。   都是他们心中的最重要。 第25章 落定   历史和政治是合场分卷,考试的时间比较长。   汪鸿里由于喝了太多水,监考老师发完卷子没多久他就想上厕所。   汪仪给他灌的水没有降**温,反而对他造成了困扰,还有两个半小时考试才结束,他得苦苦憋着。   钟表声滴答走针,考生们刷刷走笔,仿佛有个扩音器在汪鸿里脑中把这些细小的声音转化成噪响,他耳鸣了,耳朵里嗡嗡声明显的似是有只蜜蜂在里面振翅。   汪鸿里的体温越来越高,他用手碰了碰脸颊,烫的都能煎鸡蛋,高温烧的他的脑子糨糊一般,审题审的特别费劲,长长的题干和材料好几句都看串行了。他强撑着先把主观题写了,平时下笔如有神,现在怕脑袋糊涂到写的答案词不达意,只能写一句检查一句。   好不容易干完两科的主观题,汪鸿里见还有一个多小时,便先趴着眯了一会儿,他实在太难受,脑袋烧着,尿还憋着,感觉整个身体像是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汪鸿里额头垫在交叠的手上,呼出的热气烘的桌子上起了水蒸气,潮潮的,额头一滑,鼻尖沾到了水珠,他没管,闭目养着神。   陶徊的余光注意着前排的汪鸿里,见他趴下了,有点担心,监考老师正好走过他身边,陶徊举起了手,“老师。”   监考老师停在陶徊的座位边,以为陶徊有什么试卷上的问题。   “老师,那个同学好像不舒服。”陶徊指着汪鸿里的方向。   老师走过去,拍拍男孩的肩,“同学,怎么了趴下了,身体不太舒服吗?”   汪鸿里正迷迷糊糊着,被监考老师拍的一个激灵,他慢慢抬头,脑子还是有点眩晕,“老师,我没事。”   老师提醒他还有四十五分钟就要结束考试了,汪鸿里定了定心,提笔开始写客观题。   陶徊见汪鸿里没有大碍,便放下心开始第二遍的检查。   好不容易捱到了收卷,汪鸿里膀胱的神经麻木的已经感受不到刺激了,他像是跟金牌拳王打了一场架,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难受,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丝疲惫地黏在脑门上。   监考老师理好卷子宣布考试结束,汪鸿里就直奔厕所。   陶徊见汪鸿里火烧屁股似地跑出教室,估计他去上厕所了,在教室外面的长凳上找到了汪鸿里的书包,等着人来。   夏季白天长,五点多钟了太阳依然没有落山,明晃晃的。结束中考的考生们都很兴奋,志愿报考什么的都不管了,叽叽喳喳的讨论着暑假去哪里玩。   陶徊看着天边稀薄的云,那云淡的像是一阵飘渺的烟,悠悠地悬在空中,楼下树荫片片,蝉鸣声依旧,他心里无端地生出一丝惆怅。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知识交付给了考试,过去交付给了时间。   “徊仔!”汪鸿里的声音从走廊的那头传来,他向陶徊跑来,灵活的像一尾鱼。   陶徊弯起嘴角看着远处的汪鸿里,展开双臂迎接。   汪鸿里扑到陶徊的身上,一只胳膊搂他脖子,一只胳膊搂他腰,头搁在陶徊肩上,两个人仿佛两块契合的拼图,没有阻碍的融为一体。   与陶徊的拥抱总是那么的神奇,神奇到汪鸿里感觉发烫的身体都稍微舒服了一些。   汪鸿里有陶徊,犹鱼之有水也。   七月中,尘埃落定。   中考分数的大头都在第一天和第二天上午,汪鸿里的成绩并没有因为发低烧而受到太大影响,历史政治和平时的分数差不多,汪鸿里如陶徊愿超了市一中的线,只是他们俩分不到同一个班了,陶徊的分数比他高出十多分。   中考过后王越泽还来平山村找过陶姐儿几次,但都被李婶赶出了村,李婶把她孙女考不上高中的怨气都撒在了男孩身上。   陶姐儿冷静下来之后,也没有再像中考前那样叛逆了,她有时跟李婶说是去南溪镇找依妞儿玩,但谁知道是不是去找王越泽呢。   学校和家长越是干预,他们越是同仇敌忾。   以前平山三结义中的“大哥”陶姐儿现在和陶徊、汪鸿里的关系很尴尬,虽然没有和他俩彻底的分道扬镳,但是陶姐儿再不笑嘻嘻地开汪鸿里的玩笑,也不去鹿鸣客栈听陶徊弹琴了,在村里碰到他俩就只是点头打声招呼,擦身而过都不会看他俩一眼,冷漠的仿佛不是一起长大的发小。   汪鸿里觉得有些可惜,明明去年的这时候陶姐儿还跟他们一起嬉闹,今年却物是人非了。   也许,长大也是一个慢慢失去的过程吧。   汪鸿里的窝又从仁礼堂挪回了敬贤堂,粗粗算来,他在陶徊家都住了一个月了,回到盼春他的小黄花梨木床上的时候,他竟然还有些睡不着。   初三的暑假漫长又无聊。   汪鸿里见陶徊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去跑步,跟着跑了几天,又放弃了,因为起不来。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汪鸿里感觉自己都快跟清池里的锦鲤一样肥了,他觉得应该给自己找点事做。   于是,无所事事的汪鸿里问他舅要了阿湾这小子暑假作业的监察权,他舅像抛出了一个烫手山芋,见汪鸿里主动承担阿湾的辅导义务,表情如释重负。   “哇!阿湾,你这是字?”汪鸿里看着《快乐暑假》中英语作业部分扭扭曲曲蝌蚪一样的鬼画符,脑壳一抽一抽的疼。   阿湾一条腿支在凳子上,不拿笔的手抠着脚,听到他哥这样讲,一点也没有羞愧的意思,“对啊,不是字,是啥,难道是画啊?”   “你还能把字写得能看一点啊?”汪鸿里无奈。   “哎呀,反正暑假作业老师也不会看,无所谓写的臭还是美啦。”阿湾掸了掸脚上推出来泥,抱腿翻着汪鸿里递过来的作业。   “别跟你哥贫嘴!”汪阿婆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真是服了你了,你慢慢写吧,我先去找徊仔玩,写好了叫我,我来检查。”汪鸿里看阿湾不配合,耐不住性子了,一门心思想要溜,完全忘记了这个工作是他自己找的。   “鱼仔!你!不!是!要!监督我写作业的吗?!”阿湾见他哥不陪着他了,有点不高兴,向门外大喊着,好像只要喊的声音高汪鸿里就能听见似的。   “阿湾!不许没大没小!”汪阿婆说了小屁孩一句,端着菜箩搬了个小杌子坐在堂屋择菜,阿湾委屈地努努嘴,“阿婆,你看我哥,总是抛弃我!”   “你不听话,不抛弃你抛弃谁?”   “可是他老去找徊仔哥玩,都不跟我玩了。”阿湾拿着笔在纸上划来划去,有些苦闷。   “你还想着玩呢,先把作业写好,等你哥回来检查。”汪阿婆埋汰着阿湾,用手拢了拢择好的菜。   仁礼堂。   平山村的大黄垂垂老矣,每天都无精打采的,它早就把仁礼堂当作半个家了,来仁礼堂报到是它每天的必修课。   陶奶奶若是烧肉,定是少不了大黄的,陶徊怕大黄吃的太胖不健康,逮着机会就要握着狗前爪逗它运动运动。   汪鸿里进仁礼堂的时候,憨头憨脑的大黄正伸着舌头睁着小黑豆眼看着陶徊,尾巴一摇一摇,晃得很搞笑。   “大黄啊!”   大黄听到汪鸿里喊它,扭着肥屁股靠向汪鸿里,用嘴巴拱拱男孩的手求抚摸。   汪鸿里擩了两把毛,大黄狗头昂的老高,圆碌碌的眼睛想要看汪鸿里的手在哪里,“干啥呀,帮你按摩还不安生?”   大黄的狗舌头舔的汪鸿里手指上尽是口水,湿嗒嗒的。   “咦~大黄,你是口水娃吗?”汪鸿里嫌弃,他借了仁礼堂的水池洗手,回头对陶徊说,“徊仔,咱们去遛遛大黄?”   大黄像是听懂了汪鸿里嫌弃它的话,没再在汪鸿里身边转悠,又回去扑陶徊的腿了,陶徊穿着运动大裤衩,小腿光着的。   “嘿,大臭狗!”汪鸿里见大黄不理他了而是去殷勤陶徊,有些吃醋,“还拿起乔来了?”   大黄用爪子扒着陶徊的小腿,小黑豆眼无辜地眨着,汪鸿里提醒陶徊,“徊仔你躲着点,大黄的爪子尖利的很,上次都把阿湾的胳膊抓出血来了。”   陶徊温柔地把大黄的爪子放下,“走,哥哥们带你去遛遛!”   平山村的盛夏,青石板都能被隔在云层里的太阳晒得滚烫,为了不让大黄的爪垫被烫破,汪鸿里和陶徊捡着荫凉处走遛大黄。   大黄踮了几步路就不肯动了,赖在小卖店门口,任陶徊怎么哄都没用,俩人干脆买了冰棍,坐在店里聊天。   “阿湾的作业写完了吗?”陶徊问汪鸿里。   “没呢,还有英语没写完。”汪鸿里把合着的两根冰棍掰开,分了一根给陶徊。   “不管他了么?”陶徊咬了一口冰棍。   “看他磨磨蹭蹭的,不想在旁边干等。”   窗外一队队由导游带领的旅游团走过,游客们大热天的依然兴致高涨,拿着手机左拍右拍,汪鸿里瞧着,突然有个了想法。   “徊仔!”   陶徊看向汪鸿里,“嗯?”   “咱俩出去玩呗!”   “县城吗?前几天刚去过呀。”   “去其他地方,能住个一两晚的”,汪鸿里舔了舔嘴角,心里蠢蠢欲动,“你觉得行不?”   ※※※※※※※※※※※※※※※※※※※※   哇哇哇两个小孩要单独出去玩了,大家猜猜他们会去哪里?(o゚v゚)ノ要一起住一晚哦!虽然他俩睡过很多次了(○` 3′○) 第26章 黄山   黄山。   缆车渐渐上升,从高处向下看,山脚的房屋袖珍的像是开发商楼盘摆出的模型。   汪鸿里没敢坐边上,他有点恐高,手脚紧张地缩在座位上。   为了方便游客欣赏景色,缆车四面全是玻璃的,汪鸿里稍微瞟一眼都觉得心颤和腿脚发软,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唯一不是透明的脚下。   缆车能坐六个人,另外四个是结伴同行的老年组合。老年人都喜欢唠嗑,一上缆车就对看起来年纪不大的陶徊和汪鸿里产生了兴趣。   “小娃呀,你们两个人来爬黄山吗?”烫着鸡毛卷的老太太笑着问他们。   汪鸿里嗯嗯点头。   “看起来好小哦,上初中了吗?”穿着短袖的老头撑着登山杖。   “没有哦,爷爷,我们都初中毕业啦。”汪鸿里回答。   “爸爸妈妈放心你们俩单独来玩啊?”几个老头老太关心道,见他们一人只背了个小旅行包,热情地要分享面包给两个小孩。   “谢谢爷爷奶奶,我们带了。”陶徊看烫鸡毛卷的老太太硬是要把小面包塞到他手上,有些哭笑不得。   “你们带的那么一点怎么行呐?我们都来过的,知道山上东西不多,吃的还贵,你们两个小娃还住一晚呢,带的东西要是吃完了,到时候去哪里找吃的?听奶奶的。”老太太劝陶徊收下,他们老年组合带的干粮很充足,吃两天都是够的。   汪鸿里和陶徊架不住老头老太们的热情,接过了小面包。   索道悠悠地升着,绿植覆被的山开始笼起了云雾,缆车被雾包裹起来,索道的线隐在了浓浓的雾中,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偶而可见几棵高大黄山松的枝丫。   索道有节段,缆车突然晃动,齿轮在线上卡出一声响,汪鸿里被晃的有些紧张,恨不得缩成一个球。   “小娃怕高啊?”穿白背心的老头见汪鸿里眼神都不敢瞟外面一下,“外面全是雾欸,看不见的下面的。”   汪鸿里恐高不是天生的,是后天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还能和陶徊一起爬到堪比一楼高的草垛上玩,长大后即便是倚着学校三楼走廊的栏杆,只要向下看,他的腿就不由自主的发软。   黄山的天气变幻莫测,在山脚买登山杖的时候,小店老板嘱咐陶徊和汪鸿里要备好雨衣和一件薄外套,说走就走的俩人在平山村收拾行李的时候没考虑那么多,没有想到带外套,听到老板这么说,他们便买了两件雨衣。   缆车到了站后,那两件雨衣就派上了用场。   山上的雨瓢泼,雨水不要钱似的从天上哗啦啦倾倒下来,躲雨的亭子里挤满了游客。陶徊和汪鸿里在亭子里寻了一个小角落,他们的鞋子基本上都被淋潮了。   汪鸿里有些沮丧,“才爬了个始信峰,怎么就下雨了呢?”   陶徊的眼睫毛上沾满了水珠,看人看的不是很清晰,他的手上也全是雨水,眨眼时水珠落下来泱在眼睛里,有些干涩。虽然全身狼狈,但是他很开心,心里的愉悦显到了脸上。   “徊仔,你为啥这么高兴,雨下的这么猛,我们走不了啦!”汪鸿里见陶徊眼睛笑得弯弯的,有些纳闷。   “不知道!我就是高兴!”   雨声很大,两人得扯着嗓子才能交流。   陶徊觉得自己的开心来的莫名其妙。   人群背着他们都观察着外面的雨,大雨从亭檐上泻下,帘幕一样。   两个男孩站的距离很近,汪鸿里呼出的热气拂到了陶徊脸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陶徊定定的看着汪鸿里,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天地之间唯他们而已的感觉。   汪鸿里鬓角的头发被雨水打湿都贴在脸上,嘴唇微微的嘟起,一副有点闷气的样子。   “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呢?”有人已经不耐烦了。   “不知道啊,都说黄山的天气变得快,时晴时雨。”   “下了十几分钟了都,应该快停了吧。”   汪鸿里微翘的上唇令陶徊的心湖莫名一荡,脑中多巴胺拼命的释放,快乐像是一只逃出笼的鸭子,可劲儿的狂奔。   嘴唇印到汪鸿里的嘴角上时,陶徊才反应过来他自己做了什么。   汪鸿里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有些搞不清状况,陶徊的唇都离开了他还懵滞着。   周围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角落,还在抱怨着黄山四川变脸似的天气。   陶徊强压住乐的快要跳出来的心脏,舔了舔嘴唇,咸咸的,带着树叶清香,是雨的味道。   太阳出来了,浓雾散去,只留下了几缕丝绢似的云烟。   亭子里的人向前跑继续赶山路了。   汪鸿里着实被陶徊吓了一跳,凉凉的柔软触感仿佛停留在嘴角,他见面前人的神情坦坦荡荡,要不是陶徊耳根和脖子的微红揭示了刚刚发生了什么,汪鸿里还以为是他自己的臆想。   “走……走啊。”汪鸿里装作镇定的样子,话却是说的有些结巴,他不知道陶徊突然的动作是想干嘛,只是本能的逃避这种旖旎的氛围。   陶徊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心里又宽又广,像是能装下一整个春天。   到达光明顶时已是傍晚,正好在宾馆办入住。   宾馆的条件不好,要么是上下床,要么是大通铺,旅游旺季大家都想在黄山上看日出,即使是连三星标准都达不到的山上宾馆都能一铺难求。   汪鸿里他舅联系了黄山的朋友让他给两个小孩留两张铺子,汪鸿里和陶徊一到宾馆,吧台后的中年大叔就看到了他俩。   “汪力的外甥?”汪鸿里那张和他舅相像的脸就是名片,中年大叔见人来了,停下手中的活儿,带他俩去房间。   房间里住了一个旅游团,有家长携着小孩来玩的,地陀螺似的小孩在床间窜来窜去,地板上还有鞋子带进来的水和泥。   汪鸿里和陶徊本来就没指望有啥好环境睡觉,看到脏兮兮的被子时,心情更郁闷了。   洗澡是不可能洗澡的,两人躲在厕所间把潮的衣服脱下,换上干燥的备衣。   汪鸿里也是心大,一路爬山玩过来,完全忘记了几个小时前粉红的小插曲,爽快的在陶徊面前换衣服,甚至还和他商量两人一起睡下铺。   “上铺太不好爬啦,就一起睡下面呗。”汪鸿里掀了掀灰乎乎的被子,被面上还有只脚印,男孩打了个颤,他才不想盖这个被子,夏天山里还是有点凉,陶徊的体温常年都是温温的,汪鸿里觉得和陶徊一起睡,能暖和些。   陶徊自是答应,男孩们找到大叔,把上铺退了。   和陌生人挤在一个房间就是不好,灯到十一点半了还没熄,旅游团里小孩的精神好得可怕,叽叽喳喳个不停歇,团友们围着导游聊天,聊黄山,聊徽州,时不时笑声一片。   大家都趁着热闹的时候可劲儿热闹,都想着,出来玩嘛,玩个尽兴呗。   十二点半的时候,灯终于关掉了。   汪鸿里一点睡意都没有,他本来是背着陶徊的,始终一个姿势太难受,想转个边,刚翻身与陶徊面对面,就被陶徊惊了一下,“你干嘛?”   陶徊的眸子在黑暗中亮的像是猫的眼睛。   “睁着双大眼唬人呢?”汪鸿里小声道,用手抚了抚被吓到的小心脏。   “我睡不着。”陶徊的声音有点委屈。   “我也睡不着啊。”汪鸿里叹了口气,“爬山爬的我腿好酸。”说完他就感觉有只手摸到了他的蜷着的小腿上。   汪鸿里逮住那只手,“你又干嘛,我发现徊仔你今天特别的怪。”   想要作乱的手被捉住,陶徊就那么任汪鸿里抓着,“帮你按按腿啊,你不是腿酸吗?”   陶徊的气音像是喷到了汪鸿里的心尖上,酥麻传遍全身,他想挠平痒感却无从下手。   “我真的不知道你想干嘛了。”汪鸿里想探求陶徊究竟在想什么。   他的心里或许已经有了答案,却期待着陶徊给一个能让他推翻答案的回复。   “我睡不着。”   陶徊答非所问,强调着前面说过的话。   房间的窗户大开着,月光洒了进来。   汪鸿里借光盯着陶徊的眼睛,陶徊水一样的眸子在月光的照拂下更加清澈明亮。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汪鸿里烦闷地撅嘴,放弃从陶徊那边得到回复了,他闭上眼睛正准备翻身背对陶徊睡觉,一个东西却柔柔地靠到了他的嘴上。   汪鸿里的嘴唇仿佛有记忆一样,辨出了这是陶徊的嘴唇。   温软的唇瓣像是放置了一段时间的出锅糕点,温度正好可以入口,陶徊就这么静静地把嘴巴贴在汪鸿里的嘴巴上,心里的那个坑早已被填满,渐渐堆成了一个快乐的小山。   汪鸿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没有躲开。   他本该躲开的。   两个男孩,还是一起从小长大胜似亲兄弟的好朋友,如同电视剧里的男女主一样,把两个嘴唇碰到一块儿,这算什么呀。   但从陶徊的唇上渡过来的温度,却还是深深的钻进了汪鸿里的肌肤里。   ※※※※※※※※※※※※※※※※※※※※   哇哦!下章continue,大家都懂der。。。鲤鱼觉得槐树的眼睛好看,槐树觉得鲤鱼的嘴巴( )╰( ̄ω ̄o)大家来填词叭,发挥你们的想象力 第27章 心痒   “我就想干这个呀。”   陶徊微微移开嘴唇,为汪鸿里解惑,一张一合的唇瓣在说话中时不时蹭到汪鸿里的,流氓行径被他讲得很是理直气壮,他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亲人,只是直白地向汪鸿里陈述自己的所想。   汪鸿里一张脸憋得通红,支支吾吾好久都说不出完整的话来,陶徊坦率又无辜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外,鱼一样不顶事儿的脑袋瓜子混混沌沌的,以前陶徊亲他脖子勉强可以用关系亲昵来解释,那这次呢,还能用同样的理由去搪塞吗?   汪鸿里想不通。   他不知道安分了一年的陶徊怎么上了黄山就开始神经质起来。鬼迷心窍般的,汪鸿里刚刚抚平的心脏又开始活蹦乱跳。   世界上很多事情的发生都不需要理由。   陶徊觉得和汪鸿里嘴唇相碰很舒服,跟面前男孩的亲吻在陶徊的心里如同拥抱和吃饭喝水一样没什么好去思考和纠结的,想做就做了。   两人交错的呼吸像黄山缥缈的云烟,绕在汪鸿里脸周围缠绵不止,他不得不承认,对于陶徊的过分亲近,他根本不讨厌,甚至,还有那么一丁点儿舒服的感觉,汪鸿里苦恼的是这样做好像不是好朋友之间应该有的行为。   要不要提醒陶徊呢,跟他拉开距离?可是唇上弥留的温度又让他有些舍不得断掉。汪鸿里挣扎,一贯有话直说的性子在此刻变得温吞。   房间里安静的只有小孩的呓语,奶声奶气,仿佛梦到了开心的事,小孩咯咯咯地窃笑几声。   汪鸿里张了张嘴,还是没说。   他们第二天早上没能去看日出,因为汪鸿里起不来。   一夜未眠的汪鸿里,天微亮的时候却睡着了,陶徊叫不醒他,干脆也躺下。   旅游团要赶着看日出,凌晨就退房了,早上房间里只剩下陶徊和汪鸿里。   太阳越爬越高,屋子里明亮起来。   闭着眼睛的男孩不知不觉睡的又面朝陶徊,汪鸿里的上唇仍是微微翘着的,唇珠嘟起,唇面微微有些干。陶徊抿了抿嘴,不安分的心脏隐隐发痒。   他想弄湿那两片干燥到有点开裂的唇瓣。   侧蜷着的汪鸿里似是觉得阳光刺眼打扰到了好觉,把头往脖子里缩了缩。   陶徊一只手覆上汪鸿里的眼睛,另一只手轻柔地托起男孩的下颌。   汪鸿里没有察觉陶徊的动作,睡得很沉。   舌尖舔到面前男孩的唇瓣上时,陶徊已经不像前两次那样害羞了,虽然耳朵还有些微微的泛红。   干燥的嘴唇舔起来涩涩的,并不如昨晚柔软。汪鸿里嘴上的小裂口嵌在唇纹里,陶徊顺着唇纹舔舐着,不带一丝不该有的兴奋,温柔的仿佛是小动物之间的疗伤。汪鸿里的唇瓣慢慢湿润起来,水红的唇色像是刚洗好的果子,诱的陶徊忍不住咬了他的下唇,被舔湿的唇尝起来像是肠粉,陶徊小时候在广州挺喜欢吃肠粉,虽然已经记不大清肠粉的味道了,但是依稀记得那种入口的感觉,滑滑的,软软的。   陶徊咬的力道不小,汪鸿里皱眉,有些要醒的趋势,迷迷糊糊地感觉嘴上有东西,他本能地伸出舌头推了推,却碰到一个湿漉漉的软物,那软物像是有了意识一般,也回碰了他的舌头,汪鸿里莫名的感觉身体颤了一下,像是有人用抓痒耙子勾了他的后腰一般,痒的他想伸手去挠。   汪鸿里的舌尖仿佛能生电,电流顺着相接的舌尖传到陶徊的心脏,陶徊不禁搂住汪鸿里的腰,想要通过拥抱来缓过那一阵酥麻的心痒。   汪鸿里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跟着陶徊的节奏走,手不由自主地搭在陶徊腰上,身体醒了脑子还没醒,也不晓得自己在干嘛。   “小伙子们?还赖着床呐?”   哐哐的敲门声很突然,把两人敲得具是一惊,陶徊的心都快被吓跳出来了,汪鸿里则是瞬间被震清醒了——脑子清醒了。   汪鸿里刚睁开眼就看到陶徊的眼睛直不溜秋地盯着他,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事后,他像被猫咬了一口一样立即与陶徊拉开距离,却不小心栽下床。   站在门口的大叔见汪鸿里满脸潮红地跌到地上,以为是被他敲门声惊的,有些内疚,“小外甥啊,是不是叔吓到你了?”   汪鸿里结结巴巴,“没…没事,叔,我自己不…不小心滑下来的。”   “今天早上天气很好哦,黄山难得一见这么长时间的晴朗,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景色哦!”   大叔走到窗边,把被旅游团团友们拉的歪七扭八的窗帘束好。   陶徊和汪鸿里一齐看向窗外,天晴的像一张蓝纸,金灿灿的太阳悬在空中,云海翻浪,几缕云丝被风卷起,浮游在耸峙的山旁,陡崖上盘根的黄山松枝干遒劲,从容挺秀。   真的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黄山回平山村的一路上,汪鸿里和陶徊都都静静地随狂野的旅游中巴摇晃,没有说话。   好像有什么改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阿湾生气了,生汪鸿里的气。   直到汪鸿里回到敬贤堂,他都还没有消气,包子脸鼓鼓的像是藏了两个肉圆在嘴巴里。   “哟呵?回来啦?玩得可开心?”阿湾阴阳怪气的,有些吃味。汪鸿里和陶徊去黄山玩没带他让他好失落。长大了的阿湾不敢去骚扰陶徊,就去唠叨汪鸿里。   人言微轻的阿湾不仅没能说服让汪鸿里带上自己,还被汪阿婆讲了一通。   “你不能去。”汪阿婆直截了当。   “为什么啊,我作业都写好了!阿婆,我保证不会烦我哥和徊仔哥的,就让我去呗。”阿湾撒娇。   “黄山你不是去过一次了嘛。”收拾着行李的汪鸿里见阿湾一脸期待,毫不留情地道出来他已经去过一次的事实。   “我想再去一次不行咯?”阿湾愤然。   “人家好哥俩一起玩,你凑个什么热闹?到时候别又像上次去玩那样爬不动要人背,你爸背的动你,你哥可背不动你。”汪阿婆才不吃阿湾撒娇的那一套。   可怜的阿湾,汪鸿里和陶徊都去黄山的那两天,十分枯燥郁闷,没人玩没人陪,就这么盼了两天,终于把汪鸿里盼回来了,痛痛快快地酸了汪鸿里几句,见汪鸿里没什么反应,有点不爽。   汪鸿里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让阿湾感觉陌生,要是放在三天前,他哥被他这样阴阳怪气铁定会忍不住跟他斗嘴,可从黄山回来的汪鸿里任他怎么逗,笑和怒皆是逗不出来。   “你怎么了啊鱼仔。”阿湾戳了戳汪鸿里的胳膊,稍微用力锤了下汪鸿里的肩膀。   见汪鸿里只是默默地整理着带回来的衣服,没有理他的犯嫌,阿湾有些摸不着头脑。   从黄山回来的第二天,汪鸿里也没有去找陶徊玩,而是独自去了南湖。   坐在八仙桌上啃着笔头写作业的阿湾,压着头鬼鬼祟祟地瞄着戴好鸭舌帽的汪鸿里,他哥今天起床起的特别早,感觉是要出门。   汪鸿里出了敬贤堂没有右转,而是左转。嚯,奇了怪了,今天怎么不去仁礼堂了?阿湾牙齿硌在金属笔尾上忘记了啃,有些纳闷,他放下笔,瞧后院的汪阿婆没注意到他,小旋风一样地跑去仁礼堂找陶徊,在他看来,陶徊肯定知道他哥最近古怪的原因。   南湖的荷花尽数开放,粉红点缀在瓣尖,婀娜的姿态吸引了许多游客驻足拍照。   汪鸿里坐在南湖边,手上转着一片荷叶,发着呆。   他坐的位置很好,能看到南湖最美的样子,汪鸿里在平山村这么多年,早研究透了每一个地方的最佳观赏角度。   周围陆陆续续有写生的学生搬着折叠椅来写生,水粉画笔摆了一摊。   汪鸿里瞧着旁边来的比较早的一个学生画画,画笔在纸上的行迹好像能催眠,看着看着,他的神又晃晃悠悠地飘到别处去了。   汪鸿里不知道怎么面对陶徊了,这么多次的过分亲密,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的大话“我们只是好朋友!”,但他也不能像跟陶姐儿那样和陶徊老死不相往来,以后就只是点头打招呼。   他不愿意和陶徊生疏。   汪鸿里想回到以前和陶徊的相处模式,不过分亲密,但亲昵,让他觉得安全。可陶徊,陶徊可能不是这么想的,汪鸿里想着,手一不小心把荷叶茎掐出了汁,黄山上陶徊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陶徊想跟他更亲密。   汪鸿里幽幽地叹了口气。   说实在话,憋了一天多没怎么跟陶徊说话的汪鸿里已经按捺不住了,他很想打破这种谜一样的氛围,陶徊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跟陶徊玩冷战是在自讨苦吃,他根本玩不过。   害怕陶徊彻底不理他,也害怕陶徊放飞自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敢开口,犹犹豫豫想这想那的,汪鸿里都觉得自己婆婆妈妈的像个女人。   他正胡思乱想着,旁边画画的人突然扑哧一声笑了,清朗的笑声引得汪鸿里扭头。   ※※※※※※※※※※※※※※※※※※※※   虽然哈,废柴作者负责地说这章没有车,只是亲亲,但是因为篇幅还有些多,以防万一被锁,俺把前半截完整的放进微博了@喂你是不是鱼 大家食用愉快叭!顺便猜猜最后清朗的笑声是谁的。 第28章 冷战   执着画笔的青年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五官周正,看起来文绉绉的。   “盯着我的画看了好一会儿了,研究出什么门道来啦,鱼仔。”青年的手心沾到了水粉颜料,他用手背向上抬了抬下滑的眼镜。   汪鸿里挠挠头,他好像不认识旁边的这个青年啊,青年怎么知道他小名的?男孩疑惑的样子惹得青年又是一笑。   “认不得我啦?”   “嘿嘿嘿,有点记不清了。”汪鸿在脑子里搜刮了半天,愣是想不起来记忆里有黑框青年这个人。   青年无奈地提示,“去年,鹿鸣客栈,我和美院的同学一起来写生。”   汪鸿里听到青年帮他回忆,反复地联想这几个词。   南湖岸边的柳树在风的吹拂下舞动,纤细的枝条勾到了汪鸿里的头发,他随意地拨开柳枝,眉头微蹙,去年?鹿鸣客栈?美院?   长木桌吃饭的热闹场景浮现在汪鸿里的脑海中,他恍然大悟。   “小齐哥?!”汪鸿里的声音里满是激动。   青年笑眯眯地看着男孩,“终于想起来啦?”   汪鸿里有些开心,“小齐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前天下午到的,本来想去敬贤堂找你玩,可汪阿婆说你和徊仔去黄山了。”青年用画笔沾了调色盘里的颜色继续画画。   “我昨天回来的!小齐哥你们这次来还是呆一个月吗?”   “八月中旬再走。”青年对汪鸿里笑了笑,“趁着暑假时间长在平山村多练练手。”   汪鸿里很喜欢小齐的画风。   平山村有很多写生的学生,水平参差不齐,油画、水粉、素描都有人画。汪鸿里以前闲来无事就会喊着陶徊一起看学生们画画,十几岁的少年少女们的画基本上是水粉和素描,有的是初学者,画的还很稚嫩,有的是艺考前突击的熟练工,画的好看但规规矩矩没有新意。   小齐画画多用水粉,上色不浓,线条流畅自然,水墨国画的画法中加上了一点点现代的写实。别的学生一般都画粉墙黛瓦和南湖的荷花,要么就画村口的老槐树和清池,而小齐,会把徽州的山和云都画进去,山以烟云为神采,他手下的云飘渺神秘,虚实莫辨地绕在山间,留白和渲染让整幅画都变得很有灵韵。   汪鸿里看了许多学生的画作,觉得小齐哥的作品最有徽州的味道。   青年的画已经完成了一大半,简素的马头墙轮廓初现,灰白为主色调,让人一点儿也不觉得寡淡。   汪鸿里目认真地欣赏着青年的画。   去年跟在青年屁股后头转悠的男孩稍微长开不少,脸颊的婴儿肥憋了下去,“鱼仔啊,是不是初三太辛苦没吃好啊?”   目不转睛正研究着画的汪鸿里听到小齐跟他说话,把目光从画纸上移开,看向青年。   “没啊,阿婆烧饭每天一个花样。”汪鸿里道。   “感觉你跟去年春天相比,瘦了。”画笔笔头的绿色被青年轻轻地点缀在画上。   汪鸿里捏了捏自己的脸蛋,没发现变化。   “可能夏天人就容易瘦。”汪鸿里笑嘻嘻的。   青年一边画,一边跟汪鸿里聊天,他们很投缘,但话题多数还是围绕着画画展开。   “哎,鱼仔,你别动。”小齐把画笔转到了左手,右手抬起伸向汪鸿里的头顶,汪鸿里不知道青年要干什么,听话的没动,他只觉自己的头发被青年的手拨了拨,然后又顺了顺。   “你头发上有片叶子。”   小齐拈着叶片的手伸给汪鸿里看,是柳叶。   “可能是柳枝上不小心落下的吧。”汪鸿里不甚在意。   陶徊刚走到南湖边,就看到了这副场景,明明是正常的聊天和普通的动作,却让他感觉喉咙一阵阵发苦。   汪鸿里宁愿跟来平山村写生的学生一起,也不愿意去找他。   阿湾冲进仁礼堂时很是莽撞,咋咋呼呼激动的像是他哥要离家出走一样,催促着陶徊去寻汪鸿里。   陶徊以为汪鸿里发生什么事了,听阿湾倒完话便立马从清池开始沿路找人。   青年和男孩在柳树下相谈甚欢,明明陶徊就站在一两米远的地方,汪鸿里却没有发现他。难过像散开的棉絮一样,堵在陶徊肺里的支气管中,使他的呼吸变得迟缓。不良情绪没能压住,直接把一张俊秀的脸变得阴沉。   陶徊没再看,掉头就走。   小齐每天都会搬着折叠椅在平山村里找素材画画,汪鸿里就跟着他跑,也不去纠结跟陶徊的别扭了。   顺其自然吧,汪鸿里心想。   可自陶徊和他从黄山回来之后都过了半个多月了,他俩谁也没找过谁。   陶徊一开始还憋着一股气,见汪鸿里没有像以前那样来哄他,反而冷静下来,每天在家不是研究着高中的书本,就是躲在楼上整理他爷爷留下来的老古董收藏。   汪鸿里白天跟着小齐看他画画,晚上和阿湾斗嘴打闹。脸上还是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每每被阿湾逗笑,笑着笑着却是觉得心里有些空,像是皮囊和内里完全剥离了,皮囊看起来很快乐,心里全然没有快乐的感觉。   两个男孩的古怪连汪阿婆和陶奶奶都看出来了。阿湾才不管他们的别扭,他哥不去找陶徊玩,跟自己玩的时间便多了,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仁礼堂和敬贤堂、敬德堂靠的这么近,汪鸿里半个月内都没踏进过仁礼堂一次,陶徊也不过来玩了,汪阿婆决定做出一些行动让两个闹别扭的小孩和好。   “鱼仔!”汪阿婆在敬德堂的堂屋里呼唤着后院埋种子的男孩。   阿湾突然想把吃的西瓜子种到土里看它能不能长出西瓜来,汪鸿里觉得除非阿湾变成女娃这西瓜才能长得了。   用西瓜子种西瓜,真是好笑又令人无语的想法,但是无事佬汪鸿里只能陪公子胡闹,吭哧吭哧地正在挖土,汪鸿里听见汪阿婆叫他,“阿婆,怎么啦?”   “把叉烧包送去仁礼堂给徊仔!”   汪鸿里一听要他去仁礼堂,手顿时停下了刨土,神情有些懵懵怔怔的。   阿湾插嘴,“阿婆,你什么时候做的叉烧包呀!”小萝卜头抖了抖手上的土就要往堂屋跑去拿吃的,馋嘴娃阿湾耳朵灵的很。   “洗手去!”汪阿婆拍了一下阿湾的小脏手,“鱼仔!忙啥呢?”   “来了。”汪鸿里慢吞吞地从后院走来。   “这个你送过去。”   汪阿婆絮絮叨叨着,把装着叉烧包的袋子塞到汪鸿里手中。   “徊仔喜欢吃茶点,又嗜甜,叉烧包的肉馅里我还特地多加了点糖。我看你俩相互不理不睬好几天了,和徊仔怎么了啊?”   汪鸿里支吾着,“没啥,就是这几天看小齐哥画画没时间找他玩。”   “跟徊仔好好的,好朋友之间别老是你气我我气你,多好的兄弟也经不起这样折腾。”汪阿婆苦口婆心。   汪鸿里连连应着,把敬德堂到仁礼堂的几步路走的像一公里一样慢。   “鱼仔来啦?”陶奶奶正在打扫仁礼堂,见汪鸿里来了,打了个招呼。   “陶奶奶,我来送叉烧包。”   “徊仔在楼上呢,我喊他下来。”陶奶奶放下扫帚,上了楼。   汪鸿里张了张口,他准备直接把叉烧包给陶奶奶的,不知怎么的,也没阻止陶奶奶喊陶徊下来。   好久没看到陶徊了,这半月来,两个人都躲着对方,铁了心老死不相往来似的,两家靠这么近,愣是一面都没见上。   楼上的人噔噔下了台阶,转过雕花屏风,陶徊还是那副乖乖的好看模样,他平静地看着汪鸿里。   “你们玩,我去找李婶拿点东西。”陶奶奶提着篮子走出仁礼堂。   两个男孩一个站在堂屋,一个站在天井,大眼瞪小眼。   汪鸿里先忍不住了。   “我阿婆给你做的叉烧包。”他把袋子放到桌上,告诉了陶徊一声就想要走。   刚转身衣角就被人拉住。   “大黄不见了。”背后的声音闷闷的。   汪鸿里没再记怪着现在正在和陶徊冷战,心里一紧,又转了回去,“大黄怎么了?!”   “一个星期了,它就没来过仁礼堂。一开始我以为大黄在外面玩忘了,后来连着七天都没在村里见到它。”   “六阿公说,大黄可能丢了,不知道是被拐走了还是自己跑迷路了。”陶徊的眼睛有些红红的。   汪鸿里心里也难过,大黄陪伴了村里小孩这么多年,憨憨胖胖的小狗早就成为他们成长的一部分了,“村里都找遍了吗?”   “嗯,找遍了。”   两人一时都沉默不语。   穿堂风吹的人很舒服,汪鸿里打破了安静,“叉烧包还热着呢,你赶紧吃,我先走了。”   男孩还没走出仁礼堂又被陶徊拉了回来,陶徊把一边木门合上,拉着汪鸿里走到半掩的门后,他的动作让汪鸿里猝不及防,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陶徊抱了个满怀。   汪鸿里挣了两下没挣开,“怎么了?”   “我好难过。”陶徊带着委屈的声音让汪鸿里无端的又内疚了。   像是能共通一般,汪鸿里的心情和陶徊一样的低落,仿佛只有拥抱能缓解心中的迷茫,汪鸿里闭上了眼睛,什么也没想。   身体相触的温度慰藉了心灵,无声地融化了冷战的寒冰。   ※※※※※※※※※※※※※※※※※※※※   汪阿婆老泪纵横:自己造的孽必须自己还,亲手撮合的必须亲手拆散(不好意思我剧透了嘿嘿) 第29章 远行   汪鸿里不知道陶徊难过的是哪个,也许是丢了的大黄,也许是半个月的冷战,也许两个都有。   男孩们相拥的躯体像是两株互缠共生的藤蔓,谁也离不开谁。   “我们以后可不可以不冷战了?”汪鸿里小声道。   陶徊没有开口,只是又把箍着汪鸿里的双臂紧了紧,汪鸿里说话的气息喷在他的脖颈处,仿佛羽毛一般轻柔,温温的热度把人心中藏匿的情愫勾出,陶徊舔了舔嘴巴,好似有东西扫在嘴唇上似的,有些痒。   “那你不能躲着我。”少年压低了声音。   汪鸿里赧然,“要不是你那个,我当然不会躲你啊!”   陶徊环着汪鸿里的肩,与男孩鼻尖相对,“哪个啊?”他作出无辜的样子,一双桃花瓣似的眼睛眨着,带着笑的弧度。   俩人的头靠的太近,汪鸿里的嘴唇感受到了面前人的气息,他不自然地把头往后昂,羞恼道,“我怎么好意思说出来?!”   陶徊笑盈盈地用嘴碰了碰汪鸿里的,“是这样吗?”   男孩被他弄得面红耳赤,松开了本来搂着陶徊腰的胳膊,“徊仔!”   “不舒服吗?”   “跟舒不舒服没关系啊!我们这样是不对的!”汪鸿里有些急,却不敢提高嗓音。   “为什么我们可以拥抱,却不可以做这个?和鱼仔你一起,我就会很开心。”   汪鸿里哑声。   亲情、爱情、友情,在人际交往中都是割裂存在的,每一种情感都会有相应的举动去配对,拥抱是亲情和友情的,亲吻是爱情的,人们通常都不会把它们混为一谈。   当这三种情感全部倾注给了同一个人的时候,该如何去定义呢,汪鸿里不知道。   陶徊的唇又覆了上来,软软的唇瓣在汪鸿里的嘴上蹭着,过近的距离令汪鸿里眼睛失焦,湿漉漉的舌尖舔了他嘴唇一下,酥麻的感觉直达心间,勾出无法忽视的悸动。   汪鸿里被拥的很紧,换气有点不畅,他微微张开了口,想要用嘴辅助呼吸。唇瓣间刚露出一条缝,陶徊的舌头就无师自通地挤了进来,凭着本能在汪鸿里的口腔里横冲直撞,汪鸿里傻了,呆呆地张着嘴任陶徊动作。   两个人都很青涩,磕磕碰碰的亲吻压下了汪鸿里心中的不安与纠结,带出隐隐的兴奋感,汹涌的快乐喷薄而出。   他娘的,不管了。   汪鸿里被亲的迷迷糊糊,决定自暴自弃。   大黄真的丢了。   直到暑假过完市一中开学,每天都会去仁礼堂报到的肥肥身影也没在平山村出现过。   陶徊很难过,但是他的情绪不会轻易地在人前表露,他只会向汪鸿里坦诚所有的喜怒哀乐,明显表现出来的是黏汪鸿里黏的更紧了。   处暑。   敬贤堂的盼春门窗紧闭,拉上帘子的房间里光线暗淡,黄花梨木架子床的帐子被放下,模糊的人影映在半透的白纱上。   盼春宛如一个安全的匣子,所有青春期隐秘的冲动都在这里释放。   “我们会一直相互陪伴的,对吗?”陶徊双臂撑在枕头旁,凝视着汪鸿里。   汪鸿里微微喘着气,嘴巴有些红肿,对陶徊点了点头,眼睛里水汽氤氲,像是蒙了层雾,得到承诺的男孩眸子一暗,低下头去含亲过了好几次的嘴唇。   陶徊吻的越来越老练,他熟门熟路地用舌头抵开汪鸿里的牙齿,缠住藏在里面的软舌吮吸,房间不透风,不断上升的温度烘的汪鸿里很是闷热,他歪过脸深呼吸,“让我喘口气。”   汪鸿里一侧脸贴到枕头上才意识到枕头已经被汗水浸湿,潮潮的不能再枕了。   两人交换位置,陶徊乖乖地躺在床尾,汪鸿里半****,倾身去碰陶徊的唇。   他们像是在玩一个永远也玩不厌的游戏,内容是爱,以亲吻的形式进行。   一中在市区,汪鸿里和陶徊申请了住宿,半个月回平山村一次。   开学的时候,汪鸿里阿婆、阿湾一家和陶奶奶都在村口送他们。阿湾很是舍不得汪鸿里,“鱼仔,你就不能一个星期回来一次吗?”肥嘟嘟的小脸悲伤的像是要哭。   “你哥哥高中学习很紧张的,每个星期回来不是折腾他吗?”汪鸿里他舅不同意。   “鱼仔,阿婆给你的钱别舍不得用,在食堂里买点好吃的。”汪阿婆拉着汪鸿里的手,她担心男孩在学校吃不好。   “放心啦阿婆。”   阿湾还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两个星期过的很快的,又不是见不到了。”汪鸿里安慰小萝卜头。   “一定要回来哦!”阿湾强调。   “不回家我去哪儿啊?”汪鸿里见阿湾紧张兮兮的,有些好笑。   西瓜头的小孩撇撇嘴,伸进裤子口袋拿出了什么东西塞到汪鸿里手中,速度快的都看不清,东西不大,却沉甸甸的,汪鸿里要摊开手瞧,却被阿湾不大的手包住不放,“你上车再看!”小孩的脸蛋爬上了一点羞红。   “你爸妈每个月打的生活费都在这个卡里,现在你去市里上学了,就放在你手上。”   陶奶奶把卡递给陶徊,交代道。   “在外要小心,和鱼仔相互照应着。”陶奶奶一想到陶徊去上学,留下自己一个老太太在仁礼堂心里就难受,声音有些哽咽。   陶徊抱了抱他奶奶,“我会的。”   古代,徽州男子十二三岁便背井离乡踏上商路,而现在,十几岁的汪鸿里和陶徊也要踏上求学路了。   开往市区的大巴已经到站,两人提着行李走出村口的牌坊。汪鸿里转头看,远处挥手的身影渐渐缩成一排小点。   古老的马头墙安立在徽州阴蒙的天空下,等待着归家的人。   大巴载的多是去市区转高铁回程的旅客,有专门放行李的备箱。汪鸿里和陶徊上大巴的时候已经坐上了不少人,他们坐到了一个联排的座位上。   安顿好背包之后,汪鸿里突然想起来口袋里还有阿湾给的东西,他翻出来看,是一团用纸包起来的东西。   青团大小的纸坨被打开,里面是一个个金属硬币,汪鸿里数了数,一共十二块钱。纸的内层还写着字,狗爬似的字歪歪扭扭,只有一句:   “我把攒的钱都奉献给你了不要谢我!”   小孩“攒”字不会写,还是用拼音代替的。   汪鸿里有被感动到,心里暖洋洋的像是喝了一大杯温开水。   成年后的汪鸿里在回忆高一上半学期这一段时光的时候,同学的名字几乎都忘记了,也记不得当时的自己都干了些啥,唯一印象深刻的是陶徊温软的唇舌和炽热的身体。   两人不同班,但是跟老师申请分到了一个宿舍。   宿舍里一共六个人,上下床,汪鸿里和陶徊上下铺。有的同学晚上学习为了不打扰睡觉的人,买了床帘遮光。   汪鸿里和陶徊也挂了床帘,但他们一般不在床帘里学习,他们有别的事情可干。   高中的课程紧张起来,九门功课齐头并进,时间并不能余出很多,除了每天中午的吃饭,汪鸿里和陶徊能碰面的机会也是就在宿舍。   宿舍的同学们见陶徊和汪鸿里偶尔会一起睡也不稀奇,高中一开学大家就知道他俩的关系好。   寝室里的灯都熄了,黑乎乎的,汪鸿里不敢发出声音,靠在陶徊耳边用气音问道,“你身上怎么这么香?”   “有吗?”陶徊闻了闻自己的胳膊。   “嗯,还滑滑的。”   “我妈给我寄的快递,昨天刚到,是身体乳,秋天干燥,她让我每天抹。”   汪鸿里笑得眼睛弯弯的,“阿姨把你当姑娘养吗?”   陶徊听到汪鸿里笑他,立马去挠汪鸿里的痒痒。   “嘿嘿,我可不像你怕痒。”汪鸿里一点儿也不紧张,敞开手臂任他挠。被子在打闹中滑落到一边,汪鸿里的皮肤上起了鸡皮疙瘩,“有点冷。”   陶徊用被子把俩人全部裹起来,与汪鸿里头对着头,温热的呼吸缠绕在鼻尖。青春期的兴奋总是来得毫无规律,汪鸿里莫名觉得有些心痒,向陶徊那边靠了靠,忍不住贴上面前男孩的唇。   被子把宿舍走廊的杂音都隔离在外,只留下唇齿相缠的水声。陶徊漾着情丝的眸子似是要摄魂,诱的汪鸿里不由自主地伸手去勾他的脖子,紧贴的肌肤滚烫,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身体乳的淡香和暧昧的喘息,连嗅进肺中的空气都带有甜味。   挂着床帘的上铺像是盼春的翻版,躁动与兴奋被严合的帘子敛入,少年的爱恋像是一个禁忌的秘密,隐匿在不为人知的暗处。   一中旁边有一个中专,陶姐儿就在那所中专就读。   汪鸿里和陶徊周末在校外吃饭的时候遇到过陶姐儿。   陶姐儿跟以前相比,变了不少,杏眼上画了眼线和眼影,原来粉淡的唇色被烈色的正红掩盖,中专不要求穿校服,陶姐儿的打扮就时髦了起来。   她和王越泽还没有分开,每天都会在校门口等他,王越泽不是住宿生,却也不回家。   陶姐儿的叛逆期来的很猛,李婶管她管的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奈地容忍陶姐儿的放纵。如果说小时候的陶姐儿像一个小太阳,那么现在的陶姐儿就如半开的玫瑰,俏丽又张扬。   ※※※※※※※※※※※※※※※※※※※※   在危险的边缘试探……(⊙ˍ⊙) 第30章 入冬   十二月份已经入冬,南方的冬天很难忍受,寒气呲呲地往骨头里钻,然后慢慢地扩散到五脏六腑,仿佛血液也要被凝固。   一中的宿舍里没有暖气,虽然有空调,但是完全起不了御寒的效果,空调打出来的热气只能温暖冰冷的房间,温暖不了冻僵的身体。   汪鸿里彻底的赖在上铺了。   上铺是陶徊的,本来汪鸿里为了避嫌还会睡睡下铺,冬天一到,他就烦不了其他的了,徽州的冬天寒冷的刺骨,他如果自己一个人睡每晚肯定会被冻醒。   两个人一起睡,能相互温暖。   不过,令汪鸿里苦闷的是,陶徊最近像是跟他杠上了,天天要拉着他早上在操场上跑步。   原本严丝合缝的被窝一角被掀开,暖烘烘的热气贼一样跑的飞快,被子里温度直线下降,堪比休克患者的血压,汪鸿里皱起眉头,卷过被子把被角塞好。   被子再次被掀开,这回,掀到了半腰,冷风毫不留情地呼向身着单薄秋衣秋裤的汪鸿里。   “干嘛!”失去温暖源的男孩愤愤睁眼,看着踩在爬梯上的陶徊。   陶徊丝毫没有弄醒人的愧疚感,声音低低的,“小点声,他们还在睡觉。”他指了指床帘没拉开的隔壁床。   “起来洗漱,跟我去跑步。”陶徊说道。   汪鸿里找到手表,哀道,“才六点啊大哥!”他闭上眼往后倒下,盖上被子准备再睡。   七点钟到教室早读,陶徊总是在六点起床,六点一刻去跑步,汪鸿里习惯了每天六点半起床,等陶徊跑完步后一起去吃早饭。   陶徊见汪鸿里又躺下,抿抿嘴,爬到床上拉开床帘,捧着男孩的头就亲,动作利落毫不含糊,唇齿舌一齐上,搅得汪鸿里嘴唇上水光淋漓。   唇瓣被陶徊牙齿扯得生疼,汪鸿里的困意一下子麻利地滚了,“我还没刷牙!”他敢怒不敢大声言。   “我知道。”陶徊不在意,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一副像是他要是还不起就继续的样子。   “我起我起!”汪鸿里心里一阵郁闷,床帘大开着,他怕舍友们发现,迅速叠好被子下了床,他永远杠不过陶徊。   大早上的操场没有多少人,学生们都是能赖一会儿是一会儿,早起对于他们来说像是灾难一样恐怖。   汪鸿里和陶徊并排跑着,拖沓的步子一看就是不常运动。   陶徊老早就计划着带汪鸿里一起锻炼。小时候陶徊自己老是生病,初中开始每天早上的跑步让他的体质慢慢变得健康,而小时候身体壮的跟牛一样的汪鸿里初中之后却是动不动就发烧呕吐,身上像没了火似的,陶徊跟汪鸿里一起睡觉就发现男孩手脚常是冰凉的,他更加坚定了无论如何都要让男孩锻炼的决心。   初冬的空气吸到肺里冰渣子似的硌人,卡的汪鸿里嗓子难受,干涩的仿佛在沙漠里走了一趟,他撑着跑,一圈,两圈,步子渐渐跑顺,虽然嗓子依旧不舒服,但是身体已经开始适应运动的节奏。   跑完三圈250米的跑道,陶徊和汪鸿里在操场上走了一会儿平静呼吸。   “咱们不去食堂吗?”走完两圈,汪鸿里见陶徊带着他向食堂旁边的体育馆走去,有些疑惑,他的表上显示着时间,六点半了。   陶徊也没说话,只是拉着汪鸿里一路进了体育馆一楼的厕所。   隔间的门“砰”的一下被合上,铺天盖地的吻落在了汪鸿里的脸和唇上。   两人刚跑完步,热气腾腾的,滚烫的身体相触像是炸出了火花,噼里啪啦。   咬着汪鸿里嘴唇的人很急切,一点儿也不符合他寻常温柔缱绻的风格,狠的像是要吃掉那两片肉,柔软的唇瓣被咬的通红,仿佛下一刻就会渗出血似的。   汪鸿里不知道陶徊怎么了,但是他没有推开面前的男孩,只是搂着陶徊的肩膀,顺从地张开嘴方便男孩索取,安抚着。   疯够了的陶徊把侧脸和汪鸿里的侧脸轻轻相贴。   青春期的男孩在早晨总会有些悸动。   “我有点忍不住了。”   男孩的变声期快要结束,哑哑的声音莫名的勾人,听的汪鸿里耳蜗都痒痒的。   人们心中都会有一个存放爱的池子,遇到中意的人,就流出一点。陶徊觉得,他现在心池里的东西都快漫出来了,满满的安全感和快乐不断地被汪鸿里输送进来转化成爱,盛都盛不下。   陶徊的手探入汪鸿里毛衣和秋衣之间,灼热的温度透过衣物布料烘在他的皮肤上,像是被迫燃烧起来一般,汪鸿里也觉得自己的身体烫的要熟了,他咬了咬舌扳回一丝理智,把陶徊的手从衣服里拿了出来,“现在还不行。”   乖乖仔陶徊自他们上了高中以后愈发放肆,每个星期总会发个神经,汪鸿里也不晓得到底怎么一回事。   可能是青春期?   汪鸿里想不通。   不过他知道有些雷池是不能跨越的,一旦越过,就没有挽回的余地。   汪鸿里的拒绝让陶徊清醒了许多,两人拉开了些距离,陶徊扣着汪鸿里的手微微松开,看了眼手表。   已经六点四十五了,该去吃早饭了。   圣诞节对于王越泽和陶姐儿来说挺重要,正好今年的圣诞节在周六,他们准备出去吃个饭,然后一起去市中心时代广场上坐小型摩天轮。   本来是这样计划的,如果王越泽的父母没有来。   一中校门口。   中年男人女人憔悴的仿佛几天没有睡好。   “越泽。”女人的声音里满是哀求,“跟我们回家吧,这几个月你都没回家过几次,爸爸妈妈很想你。”   穿着羽绒服的少年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们不反对你们了,只要你回家。”   王越泽妈妈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   “我不回,以后,也不会回了。”王越泽冷淡的声音犹如一击重拳,狠狠地击在女人心上。   女人颤抖着苍白的嘴唇,仿佛没有预料到少年能当场拒绝。   “为什么呀?为什么呀?!”女人崩溃了,质问王越泽。   “不想受你们的控制了。”   “没有控制啊!爸爸妈妈没有控制你啊!只希望你能上进,能有个好出路呀!”   “你们想要的不是我想要的。”王越泽看着他妈妈的眼睛,说道。   女人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悲伤的快要溢出来。   “爸爸希望你能好好想想,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男人见王越泽依旧固执,无奈道。   女人还在嘤嘤哭泣,走过的人都好奇的看了几眼。   “阿姨,叔叔,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一步。”陶姐儿坦荡地看着王越泽父母,挽着王越泽就要走。   两人刚走出几步,身后就有一个东西扑通倒地的声音,像是有人摔倒了,周围的人都叽叽喳喳的靠过去。   “怎么啦?!这是!”   “晕倒了?”   “赶紧打120啊!”   嘈杂的声音夹杂着男人无力的呐喊冲入王越泽的脑子里,令他有些混混沌沌,他木然地转身,三四个人围成了一个小圈,圈的中间是倒下的女人。   王越泽的妈妈好几天没有吃饭了,血糖低到昏迷,送到医院后王越泽和陶姐儿一直陪着。   “低血糖一般来看没有什么,但是如果一直不采取措施改善,就会像现在这样,长期低血糖是很严重的事情。”急诊医生跟王越泽爸爸说道。   “谢谢医生。”男人不断地道谢。   “不用谢我,下次要注意了,饮食方面啊生活习惯啊,要是还是常觉得头晕,及时来就医。”急诊医生嘱咐道。   “好的好的。”   王越泽坐在急诊科的椅子上,沉默许久后开口,“陶姐儿,你先回去吧。”   “我跟你一起,等阿姨醒过来。”陶姐儿握着王越泽的手安抚。   男孩像是做了艰难的决定一般,松开陶姐儿的手,“等我妈醒了,我跟他们回家。”   陶姐儿愣住了,很快又回过神来,“好。”   “那我在家里等你,你要是回来了,给我打电话。”   陶姐儿说的家其实就是一个小小的租间,在一中的旁边,两人不回家,就住那边,租金是陶姐儿和王越泽平摊的,用的压岁钱和攒的零花钱。   女孩没有过多纠结,抱了一下王越泽让他放心,就离开了。   潮湿的巷子灰暗,灯光微弱的亮着,地面上厨余垃圾和中午落下的雨混作一滩散发酸腐臭味的废水,野猫翻着垃圾桶里的食物,时不时发出瘆人的猫叫。   陶姐儿和王越泽的租间就在巷子里,每次走这条巷子她都有些怕,以往是和王越泽一起,今天她一个人,夜晚的巷子没有人,像是默片一样静的可怕。   美好的事物常会被阴沟里的人垂涎,妍丽的花朵总易被妄图采撷的人盯上,陶姐儿刚拐过巷子深处的弯,就碰到了三个人。   三人中间那个人的眼睛鹰似的,直勾勾的盯着陶姐儿。   陶姐儿心里一凉,拔腿就跑。   ※※※※※※※※※※※※※※※※※※※※   dbq大家!长干里我还是鸽了嘤嘤嘤,但是这章有甜头!马头墙这章给大家一点甜点吃吃,希望不会腻到大家!嘤嘤嘤明天更长干里! 第31章 雪花   中间的那个人陶姐儿认识,和她一所学校。   至于怎么认识的,陶姐儿想起来心里就犯恶心。   中专学校里不乏有无所事事的混混,鹰钩眼就是其中的一个,在流连花丛换了好几任女友之后,他盯上了陶姐儿。   陶姐儿学的是电子商务,不和汽车机械专业一栋楼,鹰钩眼每天放学不厌其烦在楼下蹲人,魁梧壮实的男生犹如一面墙堵在楼梯口,盯着陶姐儿的眼神狎亵,像只狩猎的鸢。   陶姐儿从来没正眼瞧过鹰钩眼,但是这不意味着鹰钩眼不会主动搭讪她,跟着鹰钩眼的那群小弟每每看到陶姐儿路过,都会起哄似的把女孩向他那边挤,鹰钩眼常常借机揩油。可陶姐儿不是坐以待毙的人,鹰钩眼屡次触犯她底线,终于有一天陶姐儿忍不住把他给踢了。   “警告你,别来惹我。”放下膝盖的陶姐儿厉声道。   鹰钩眼疼的弯腰捂着被踢到的部位,神色有些狠,“你他妈还真敢?”   陶姐儿不怕,“最好给我滚远点!”   鹰钩眼瞧着陶姐儿横眉竖目,莫名其妙的挑嘴笑了,捉摸不透的笑容里夹杂着阴险, “那我们走着瞧。”   知道陶姐儿有男朋友的鹰钩眼一点儿也没挖人墙角的负罪感,陶姐儿越辣,他就越想尝试。   老旧小区的晾衣杆长得都差不多,弯弯延延的巷子像是没有尽头,陶姐儿跑的呼吸急促,为了不让后面的人追上,她一个劲儿的向前跑,也没注意方向,等到回过神来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跑到了陌生的地方。   身后凌乱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陶姐儿的腿快跑僵了,肺部似是要爆炸一般难受,抬头时瞥见左前方一处朦胧的光亮,她仿佛是看见了希望,咬牙加快了步子。   衣领猛地一下被拽住,向前迈出的步伐被迫中止,陶姐儿整个人倏地后仰跌在地上,污水染潮了她的裙子,在圣诞红上蔓延成了一片暗色。   陶徊和汪鸿里周末出校门吃饭是惯例,与圣诞节无关。   “元旦回家吗?”   汪鸿里起了小孩心思,踩在路牙上,走得摇摇晃晃。   “好。”   他俩因为考试已经一个月多月没有回平山村了,阿湾老是打电话来催,催的汪鸿里脑壳疼。   “时间过得好快啊!上次回去还是你过生日的时候。”汪鸿里感叹,陶徊的生日在十月底。   霓虹灯下,云烟似的白飘飘渺渺的浮在楼宇之间,城市的街景像是用浮世绘的风格描出来的,诡丽奇幻。轻絮落在陶徊的肩上,汪鸿里以为是灰,凑近想帮陶徊拂去,冰凉从指尖传入感觉神经。   是雪。   “下雪了。”   陶徊抬头看向天空,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飞舞,仿佛平山村春日的柳絮。   两人走过一中旁边的隐巷时听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动静,一般这个隐巷没人走,喜欢抄小路的大爷大妈偶尔会从这里过,旁边的店面自然而然地把隐巷作为储藏纸盒废品的地方,杂七杂八的东西高高的堆了一摞,巷口都被遮了三分之一。   鹰钩眼提起地上的陶姐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脸,陶姐儿挣扎,使劲扳着拽住她衣领的那只手。   然而挣扎无果。   “哟,这是谁啊?”鹰钩眼把陶姐儿拉近了,另一只手拿下嘴上叼着的香烟,向陶姐儿吹了口气。   陶姐儿撇开头,看着别处,嘴抿的紧紧的,没有吭声。   鹰钩眼让大背头和莫西干头各守巷子一边。   “小白脸怎么没跟你一起?”   拦在巷口的莫西干头说完向陶姐儿吹了声口哨,二流子似的抖起腿,耳朵上的耳钉反着刺眼的银光。   “**底事?”陶姐儿嗤声。   “妞儿小嘴还挺倔?”莫西干头龇牙咧嘴。   陶姐儿没理他。   “嘴倔我有办法,撬撬就开了。”鹰钩眼猥琐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沙砾般粗哑的声音令陶姐儿作呕。   混着烟味的气息慢慢靠近,陶姐儿趁着鹰钩眼不设防狠狠地踩了他一脚,给他一胳膊肘就向巷口跑去。   莫西干头赶紧要抓她,陶姐儿呼了他一巴掌,莫西干头被呼的一懵,陶姐儿甩开被扣住的胳膊,死命跑出巷口的时候撞上了店家堆的杂物,本来摞的就不太稳的废品叮叮哐哐地撒下来。   汪鸿里只见一个人从黑漆漆的巷子里冲出,像是后面有鬼在赶一样慌张。   “陶姐儿?”   女孩的头发微微乱了,身上衣服皱皱的。   陶姐儿看到汪鸿里和陶徊在巷口外面不足两米的地方,一瞬间有些惊诧,她回头看了看巷子里,散下来的杂物拖慢了鹰钩眼三人的速度,却没有挡住他们的步子。   “快跟我跑!”陶姐儿拉着汪鸿里和陶徊就要飞奔。   汪鸿里被她拉的一个踉跄,“怎么了——”还没说完他就看见巷口追出来三个凶神恶煞的身影,便没再多问,加快了步伐。   人群密集的地方鹰钩眼他们不敢造次,见汪鸿里和陶徊都在陶姐儿身边,鹰钩眼隔着马路指了指陶姐儿,转头带着两个小弟走了。   时代广场上的圣诞树有三层楼那么高,无数个亮着的小灯和装饰盘绕在树上,小孩们嘻嘻哈哈地缠着扮演圣诞老人的商家要拐棍糖。   雪夜看起来很浪漫。   陶姐儿见玻璃窗外面黏住了一片雪花,她把食指腹贴在那块地方,雪花立即被温度热化,融成了一滴水珠。   “买了板烧鸡腿堡,以前你喜欢吃的,不晓得现在有没有变。”陶姐儿听到汪鸿里的声音,转过头看向走过来的俩人。   汪鸿里把餐盘放到桌上,上面摆着板烧鸡腿堡、热牛奶和鸡翅。   俩人坐到陶姐儿对面,看着陶姐儿啃着汉堡。   “你怎么到现在饭还没吃?”汪鸿里不解,“还有,那三个人干嘛追你?你欠他们钱了?”   汪鸿里奇葩的怀疑让陶姐儿又有了怼人的生机,“你才欠钱呢!”   “你不回平山村,我也不晓得你是不是租房子住了,那我当然猜的是这个啊!”   “那三个人里面有个想揩老娘的油!”   陶姐儿把汪鸿里拿给她遮脏裙子的外套往腰上拉了拉,恨恨地吸了一口牛奶。   汪鸿里一怔,随后反应过来了,有点想笑,见陶姐儿给他了一个眼刀便憋住了,“今天你怎么一个人?王越泽呢?”   陶姐儿神色暗淡了下去,“他妈妈在医院,王越泽陪着呢。”   “医院?”汪鸿里奇怪地问。   陶姐儿没回答,只是又嘬起了牛奶。   汪鸿里看陶姐儿没有想说的意思,便住了嘴。   憋了陶姐儿喝完一杯牛奶的时间,汪鸿里没忍住又开了口,“你现在不回平山村,也不住校,住哪儿啊?”   陶姐儿赏了他一个白眼,“要你管?”   汪鸿里突然灵光一闪,福至心灵,“你不会和王越泽同居了吧?!”   说完腿上一疼,陶姐儿的脚不轻不重的踹上他的腿。   汪鸿里委屈,他揉了揉小腿,再不作声了。   待陶姐儿吃完,三人散步回去。走到一中门口的时候,陶姐儿却扭扭捏捏的磨蹭着,站在校门口就是不挪步。   “拜拜,你也赶紧回去吧。”汪鸿里跟陶姐儿挥手告别。   陶姐儿踮着步子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喊住了已经走入校门口的俩人,“等等!”   俩人回头。   “汪鸿里,你不是想知道我住哪里吗?你和陶徊今晚住我那呗!”陶姐儿道。   “???”汪鸿里满脑袋里都是问号,“不去。”他拒绝。   “求求啦!我怕那三个人再堵我!”   汪鸿里听到陶姐儿撒娇的声音一阵恶寒,“别发嗲,我们可不是王越泽。”即便嘴上说着不要,他最后还是和陶徊回宿舍拿了洗漱用品和衣服跟着陶姐儿走了。陶姐儿最近一年虽然跟他们生疏了不少,但毕竟从小一起长大,汪鸿里心里还是有些担心陶姐儿的。   陶姐儿住的房子大概就二三十平方,一间房、一个客厅、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再没其他。里面的家装也很老旧,像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版式,租间虽小,却被陶姐儿收拾的挺有情调,格纹的餐布铺在桌上,餐桌的中间还摆着一个花瓶,里面装着鲜嫩欲滴的玫瑰。   由于没有阳台,客厅空了一部分出来晾衣服,汪鸿里一眼就看到了挂着的一中校服,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的。   “不错啊!”汪鸿里啧啧称赞,“小日子过得挺像夫妻俩的。”   陶姐儿今天见到他俩后就没再端着一副冷漠脸,三人之间一年内越拉越大的距离弹簧一样弹回了原地,以往的默契和亲切又通通归位,她听见汪鸿里道破了秘密,不甘示弱,“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鱼仔你皮痒痒了?”   熟悉的称呼让汪鸿里突然有那么点热泪盈眶,就好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   “干嘛,贤惠的太太还不让人夸?”汪鸿里老练的和陶姐儿斗气嘴来。   陶姐儿羞恼,一时想不到话来回杠汪鸿里。   瞥见正在收拾洗漱用品的陶徊,她促狭一笑,“羡慕啊?你不也有吗?”陶姐儿的杏眼慧黠一眯,向陶徊的那边努努嘴。   汪鸿里没有听懂陶姐儿在说什么,有些懵懵的。陶姐儿见汪鸿里一副呆样,笑得更加狡猾,“你们可骗不了我!我有一双火眼金睛!”   陶徊收拾的手顿住了。   这回,汪鸿里好像听懂了,他看着陶姐儿,心里咯噔一下。   陶姐儿瞧汪鸿里被她吓住了,便正了正神色,“放心,我不会说的。”   “陶姐儿你——”汪鸿里艰难地开口,抓住最后一丝侥幸,确认陶姐儿说的和他想的是不是同一件事。   “暑假的时候,奶奶让我送东西去郭村,正好从联际中学旧址那边走,看见了。”陶姐儿道。   联际中学旧址?汪鸿里回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那边干了什么。   陶徊却想起来了,当时,阿湾时不时跑到盼春去骚扰汪鸿里要他陪玩,小萝卜头每每都是直接闯进,不敲门的。敬贤堂的盼春不安全了,汪鸿里为了留出时间给陶徊,拉着他躲到很少人去的联际中学旧址,两人藏在破败的房屋间亲吻,以为没人能发现。   小小的租间蓦然安静下来。   “我说不会说就一定不会说。”陶姐儿叹了口气,“不过,你俩是怎么搞上的?”   汪鸿里脸嗖的红了,“陶二妮你瞎讲什么?!”   “干嘛?”陶姐儿的厚脸皮又发挥作用了,“用词不准确吗?”   汪鸿里被陶姐儿的话噎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俩后面要藏好了,稍微克制住一点啊朋友,我能发现,就证明藏得不够严实。”陶姐儿老神在在。   “徊仔,鱼仔,你们可得想好。”   陶姐儿神情有些落寞,“有时候,不是所有事都可以随心所欲的。”   陶姐儿和王越泽的租间终究还是退掉了。   王越泽和他爸妈各退一步,他住一中宿舍,跟汪鸿里陶徊他们一样两周回一次家,陶姐儿也住校了,但是她下课早,依旧每天来一中门口等王越泽。   元旦。   汪鸿里和陶徊拎着行李一下大巴阿湾就迎了上来。   “鱼仔!徊仔哥!”   汪鸿里抽手摸了摸阿湾的圆脑袋,“又肥了嘛!”   阿湾才看到好久不见的汪鸿里,没有跟他斗嘴,唧唧歪歪的要帮汪鸿里提东西,“怎么这么殷勤?”   “我大发善心!”小萝卜头长高了一些,个头到汪鸿里的脖子了。   ※※※※※※※※※※※※※※※※※※※※   谢谢小可爱们收藏和评论!希望大家能喜欢俺滴文! 快了快了,你们知道什么快了吗?猜猜剧情。 第32章 冷热   阿湾抢过汪鸿里的书包,提着书包的胳膊垂下去一大截。   “拎的动吗?”汪鸿里瞧他拎的辛苦,有些好笑道。   阿湾立马证明似的挺直腰杆,平衡了胳膊,“鱼仔你太小瞧我了!”   “跟你讲哦,上次阿婆做了羊肉汤!可好喝了!”   “那我等会儿到家要尝尝。”   “嘿嘿早就给我喝光了!”阿湾扮了个鬼脸。   “臭小孩!”   “谁叫你不回来?才不给你留着!”   羊肉汤虽没了,但汪阿婆知道汪鸿里回来,晚上特地烧了鱼。   “元旦放几天假呀?”汪阿婆问。   “三天,后天回学校。”汪鸿里急猴猴地扒着饭,汪阿婆烧的饭可比学校的食堂好吃。   “下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可能要到期末考试后了,阿婆。”   汪阿婆点点头表示明白。   吃完晚饭的汪鸿里收拾完行李照例要往仁礼堂跑。   “鱼仔啊,去哪里啊?”汪阿婆已经洗好碗,坐在八仙桌前看电视。   “阿婆,今晚我想去仁礼堂睡。”   汪阿婆有些奇怪,“今天刚回来就去仁礼堂啊?”   “要和徊仔讨论上次考的题目。”汪鸿里心虚,但还是镇静地把手中早已订正好的卷子扬给汪阿婆看。   “哎,好不容易回来一次,阿婆还想和你多聊聊天呢!”汪阿婆叹气。   “阿婆,还有一天呢,明天咱们聊行不?”汪鸿里笑嘻嘻地讨好。   汪阿婆故意表现出的失落,“随你哦!娃长大了,不愿和我这个老太婆啰嗦喽!”   “阿婆!”汪鸿里听到他阿婆这样说,急急喊道。   汪阿婆笑眯眯的,没有再逗汪鸿里,想起什么似的,“先别急着走哦,阿湾说今晚想问你作业问题呢。”   汪鸿里环顾四周,“那他人呢?臭小孩又跑哪边疯去了?”   “去买糯米糕吃了,馋哦,才吃过饭又想吃零嘴。”汪阿婆对她小孙子的馋嘴行为感到无力。   平山村的冬夜很冷,汪阿婆把后院的门关紧了却还是挡不住穿堂的凉风。   热水袋夹在汪鸿里的腿间捂着,他皱着眉头看面前小孩订正,小孩和他哥小时候一样,蹲在椅子上写,歪歪扭扭的笔迹让汪鸿里不忍直视,阿湾边念边写,“惊涛骇浪,倾盆大雨……”   “阿湾,惊涛骇浪的‘骇’不是害怕的‘害’。”   “哦。”小孩用橡皮擦擦掉,改了。   “惊涛骇浪的‘骇’怎么写啊?”汪鸿里无奈地看着作业本上的“孩”,想用头砸桌子。   “不就是这个吗?”阿湾嗅了嗅挂下来的鼻涕。   汪鸿里拿笔给他演示了“骇”怎么写。小孩一开始写的是正确的,写着写着又变成“孩”了。   汪鸿里烦闷,汪鸿里着急,汪鸿里暴躁。   阿湾的脑袋像个木鱼疙瘩,始终敲不响,快九点了,就订正了个成语默写,还差两篇语文阅读没订正完。   “老师教你都得教累死。”汪鸿里瘫在椅子上,讲题讲的嘴都干了。阿湾死猪不怕开水烫,依旧拉着他哥问,“这阅读我还没看懂呢,鱼仔。”   汪鸿里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润润嗓子,“这题不是讲过了吗?你要学会自己看啊!”   “我这不是不懂嘛,快点快点鱼仔,我还想看动画片呢。”阿湾有些急,脚在地上小碎步一样跺着,八点半开始的CCTV动画片他已经错过半个小时的内容了。   “臭小孩,你还催我?谁慢啊?”汪鸿里气。   阿湾刚要反驳,陶徊的声音就在八仙桌旁响起,“阿湾,哪题不会?”   汪鸿里的心脏好像突然一下从胸腔中掉落然后又被神智捡回来,坐过山车似的,“吓我一大跳!”他被陶徊吓到了,陶徊来的时候走路静悄悄的,都听不见脚步声。   陶徊的眼睛弯起,水一样的漾起微波,“我来教阿湾吧。”   陶徊一来,阿湾就夹好尾巴不敢放肆了,规规矩矩的没有作怪,听着陶徊讲题头点点的,讲到什么就是“知道”、“会写”、“明白”、“听懂了”,脑子像是被陶徊好好的上了弦,乖巧的不行。   阿湾有些怕陶徊。   在四五岁无知的孩童年代,他还能和陶徊没大没小,长大后却不敢了。其实陶徊对他不错,会送他陶徊妈妈从美国寄来的好吃零食,也会和汪鸿里一起带他去县城玩,但是近乎于模范标准的陶徊却让他觉得莫名有距离感,说不清是什么一种害怕的心理,阿湾敢跟汪鸿里打打闹闹,却不敢跟陶徊嘻嘻哈哈。   正经起来阿湾的作业就订正的很快,没有十分钟,就全部搞定了。   “鱼仔你今晚为什么不在盼春睡啊?”阿湾问。   “干嘛?”   “我今晚还想跟你睡呢,好久没跟你睡过了!”小孩撅嘴。   “我才不要靠着你呢,跟你睡你老是吵我。”汪鸿里不喜欢跟阿湾一起睡,小孩睡觉野蛮的很,卷被子、挤人、磨牙都是他恶行,每次只要一跟阿湾睡汪鸿里就睡不好。   他装作没看见阿湾可怜兮兮的表情,随着陶徊坦然自若地走出敬贤堂。   外面开始下起了小雨,阴潮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陶徊的房间里开了空调,外面温度很低,里面的窗户蒙上了水汽。汪鸿里跪在电视机柜子上,用手抹了抹小窗上的雾,看向外面,深深的四方小窗外黑乎乎的一片,一点亮光都没有。   房间的门被打开,带进一阵冷气,陶徊洗过澡了。   “鱼仔?”陶徊见汪鸿里扒在小窗前,疑惑。   “记得吗?我小时候很怕这个窗户,老是觉得会有东西透过这里盯着我,就是被你吓怕的。”汪鸿里突然想到了以前的事,回忆起来就心塞。   陶徊笑了,“谁知道你那么胆小?”   “还不是你太恶劣!”汪鸿里一个俯冲扑向陶徊,陶徊猝不及防后倒在床上,没擦干的头发上还有水,湿嗒嗒的映在被单上,水迹很快蔓延开。   刚洗好澡的陶徊身上充斥着沐浴露的清新香气,闻得汪鸿里有点晕晕乎乎的,陶徊那双荡漾的眸子比任何风景都迷人,黑瞳像是磁石,仿佛要把他这块铁片给吸进去,汪鸿里没好意思再跟陶徊对视,灰溜溜的拿着衣服洗澡去了。   当汪鸿里洗过澡缩着身子跑回房的时候,又被陶徊吓到了,这是今天的第二回 。   坐在床边的男孩卷高上衣,留下漂亮的腰腹,只见陶徊的手顺着方向按摩似的一遍又一遍滑过肌肤。   “徊徊仔,你你干嘛呀?!”汪鸿里看到陶徊这副模样,吞了吞口水。   “抹身体乳啊。”陶徊抬头,神色正常。   “不冷吗?怎么不在浴室抹呢?”汪鸿里怕他冷,想拿衣服给他披着。   “穿完衣服才想起来。”陶徊抹好了,他一只手拉住了汪鸿里,一只手把衣服放下,“我不冷。”   “你抹过了吗?”他问。   “嗯。”汪鸿里把自己放倒在床上,软软的被子微微下陷。   陶徊关了灯,也爬上了床。   房间里十分安静,只能听见窗外隐约的雨声。   汪鸿里躺在床上,闭着眼,耳朵旁是陶徊微弱的呼吸声,陶徊睡觉很乖,从来不会打搅到他。仁礼堂的二楼除了书画收藏就是他俩,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骚动,想到此时的二楼仿佛一个只属于他和陶徊的空间,汪鸿里有点莫名其妙的兴奋,不安分的小心思破土而出,催促着他干点什么。   “徊仔,你睡了吗?”汪鸿里小声道。   陶徊原本就只是闭着眼休憩,听到汪鸿里喊他,张开了眼。   “没呢,怎么了?”   “我想拿个身体乳,刚刚摸到脚跟,发现脚跟有点开裂了,我开灯咯?”汪鸿里要起身,却被陶徊按住了,“不用开灯,就在床头。”他伸出胳膊在床头柜上找着。   一阵悉悉索索之后,陶徊把装身体乳的盒子递给汪鸿里,汪鸿里嫌冷,直接用手抠了点蜷着身子在被子里抹了起来,曲抬的膝盖碰到了陶徊的腿,温热的触感令汪鸿里心尖一/颤,身体乳的淡香从紧密的被窝缝中漏出,若有若无的味道勾的他有些蠢蠢欲动。   汪鸿里贴上去的时候没找准,碰到了陶徊的下巴上,盲亲了好久都没亲到熟悉的那块区域。陶徊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他伸手捧住汪鸿里的脸,修长的手指找到了软软的唇,按了按,没再犹豫的亲了上去。   为了方便陶徊吻,汪鸿里侧了侧头。两人的腿不由自主地交错在一起,像是纠缠着生长的藤本植物,相触的肌肤仿佛能摩擦生电,激得汪鸿里整个人都酥麻不已,舌头被陶徊叼着痴吮,张开的嘴合不拢,溢出了些许涎水,顺着嘴角滑到了脖子上。陶徊脑子里很亢奋,单纯的亲吻已经不能让他得到满足,他撑着被子翻到汪鸿里身上,紧紧贴着男孩的身体,偏头舔舐着汪鸿里嘴角流下的津液。   汪鸿里忽感腿上一凉,他迷离地看着陶徊。   “还没抹完。”温柔低哑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魅惑,和陶徊俊秀乖巧的脸蛋形成剧烈反差,汪鸿里像是被定住了,任上方的男孩用沾着身体乳的手指勾勒他的腿部,流连到腰身,钻入衣内摩挲,滚烫的气息徘徊在两人的口鼻之间,若即若离。   陶徊可能挖多了霜,汪鸿里觉得腿上有些粘腻,便伸手去拂,却碰到了陶徊的指尖,陶徊顺势把手指嵌/入汪鸿里的指缝中,严丝合缝的手指相互作用着力,胀胀的,跳动的脉搏都能清晰感受到。   砰砰,砰砰,搏动的频率趋于一致,像是他们生来就拥有同一颗心脏。   一月的第二天,没有下雨,陶徊和汪鸿里如往常每一个清晨那样,去跑步。   他们绕着平山村外围跑。   陶徊不是有毒就是有蛊,汪鸿里想,不然自己怎么像犯了病一样想要去黏他。   或许是昨晚被陶徊摸的上了瘾。   跑步间不经意的接触都令汪鸿里极其雀跃,他像是被陶徊按到了一个开关,放出了足以让他脸红的渴望。   天蒙蒙亮,光秃秃的树木散在徽州老宅间,萧索的恍若是从历史中走出来的一般。   “还跑吗?”他们一路跑到了村尾的胭脂井,陶徊征求汪鸿里的意见。   熹微的光映在陶徊的脸上,好看的眉眼堪比画出来的,汪鸿里心里一痒,也学会了陶徊的那一套,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小声道,“我有点想。”   陶徊见汪鸿里脸渐渐红如苹果,瞬间了然了他的意思,拉着他躲到深巷中。   初尝滋味的少年是经不住诱惑的,只要冒出那么一点旖旎的火苗,就会马上燎原。   深巷是一条死巷。   两人全然把陶姐儿嘱咐的话忘到西班牙去了,迫不及待地黏上彼此的唇舌,陶徊的手摩挲着汪鸿里的后颈,咬着他的嘴唇喘息,情不自禁搂得更紧,依依不舍的舌头离开时勾出一段晶莹的丝线。   汪鸿里没有亲够,刚要勾过陶徊脖子继续时,无意瞥见巷口的身影,他突然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盆冷水,透心的凉。   整个人仿佛要冻成冰块。   ※※※※※※※※※※※※※※※※※※※※   不知道会不会被锁!希望不会!求收藏求评论啊盆友们!(* ̄3 ̄)╭不断地在捉文里的小bug 第33章 徘徊   汪阿婆手上还提着买的菜,逆光立在巷口,神色晦暗不明。   “阿婆。”汪鸿里被吓傻了,凉透透的心脏几乎停跳,连带着周围神经系统也罢工,都忘记拿开搂着陶徊的胳膊,结结巴巴好久只吐得出这两个字。陶徊听到汪鸿里喊人,心里一沉,把男孩僵硬的胳膊放下,和他稍微拉开了些距离,面对巷口道,“阿婆。”   汪阿婆静静地看了他们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走了。   平山村的家家户户都已经起床开始新的一天,忙碌而有序的进行着,旅游团都到了,村里热闹了起来,唯一沉默的可能就是回敬贤堂和仁礼堂路上的汪鸿里和陶徊。   汪鸿里觉得他阿婆肯定看见了,可他不确定他阿婆究竟看到了多少,要是他勾着陶徊脖子那会儿看到的还能用亲近搪塞过去。   但如果从他们进深巷的时候就在看了——   汪鸿里都不敢想。   两人在敬贤堂的门口分开,汪鸿里拉住了陶徊,“徊仔……”   陶徊见汪鸿里忐忑不安,一脸慌张,便捏了捏他的手作为安抚,“没事的。”   汪阿婆没在敬贤堂里。   盼春的帐子很旧了,白色的纱幔微微泛黄,有好几处都破了洞,汪鸿里坐在床边盯着洞发呆,作业还有一些没写完,但他暂时不想动。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盼春的门被敲响了。   汪阿婆敲完一两声就打开了门,平静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汪鸿里“嗖”的站起,紧张的手脚都缩着。   “鱼仔,来敬德堂帮我择菜。”   “哦哦,好。”   “我也要去帮阿婆择菜!”阿湾此时已经起了床,咋咋呼呼的要凑热闹。   “阿湾,今天阿公给你们烧饭,阿婆和你哥哥在敬德堂单独吃。”汪阿婆拒绝了阿湾。   “啊?为啥?”阿湾疑惑地睁大圆眼,汪阿公烧饭没有汪阿婆好吃,他有些不愿意。   “因为你哥哥很快就要去苏州了,阿婆想跟你哥哥多聊聊天。”   突如其来的话像一声惊雷,炸得汪鸿里猛然看向他阿婆,汪阿婆看着男孩,眼睛里尽是沉寂。   芹菜很好择,把末梢多余的叶子去掉就行,汪阿婆和汪鸿里一人端了个小马扎坐在敬德堂后院择菜,一大包芹菜慢慢摘得有一半了。   汪阿婆的沉默让汪鸿里心里没有底,他把每一根芹菜择的像个秃头一样,一片多余的叶子都不留,装作很认真的在择。   “我下午给你妈妈打电话,让她下学期给你转到苏州去。”黄绿的叶子被汪阿婆掐掉,芹菜汁滴在了她手指上,汪阿婆把手在围裙上揩了揩然后继续择,“你妈妈这学期初就跟我讲过好几次,还是想让你去苏州上高中。”   “她生意忙,以前我怕你在苏州没饭吃,就说服你妈妈把你放我这儿。”   “现在看来,我好像是做错了。”   汪鸿里低着头择芹菜叶,喃喃道,“阿婆,我不想去苏州。”   汪阿婆听到汪鸿里的不愿,没有再开口。   隔壁的炒菜声传到了后院,厨具使得叮叮哐哐响,汪鸿里在这相对嘈杂的噪音中闻见了一声隐忍的幽咽,他抬头,看到汪阿婆的眼圈红了。   六十多岁的汪阿婆头发虽然看起来黑乌乌,却是染的。银发半遮半掩在黑发之下,像是被覆盖的初雪,微微内陷的眼窝下是有些浮肿的眼袋,脸上的皱纹细细密密,彰显着岁月的无情。   阿婆在不知不觉中又老了一些。   汪鸿里心里难受,无措道,“阿婆,怎么哭了。”   汪阿婆声音有些哽咽,“鱼仔,这次听阿婆的话好吗?有些事咱是不能做的呀。”   内疚像是滔滔巨浪,冲击着汪鸿里心中的灯塔。   他纠结又迷茫。   “当时你妈妈从杭州带你回来以后,她一开始是准备就留在平山村好好办民宿的,你小舅性子温吞,向来没主意,敬贤堂这几年被他管的勉勉强强,民宿是你妈妈一手筹办的,她来经营最合适。”   “但你知道为什么你妈妈最后宁愿去不熟悉的苏州从头开始也不愿意呆在平山村吗?”汪阿婆颤着声音问道。   汪鸿里摇摇头。   “因为人言可畏啊。”   “你妈妈从小争强好胜,性子直,眼睛里又揉不进沙子,村里有的流言蜚语对她来讲就像刀子一样,直直的往她心尖上扎。”   “现在你大了,也知道当年你爸干的那些荒唐事,村里看我们家热闹的人不少,这本来不是你妈妈的错,可大家都爱听故事,传来传去,再加上有些比不过你妈妈却嫉妒她的人添油加醋。”   “他们可不会多议论你爸爸这个外乡人,只会谈论你妈妈,好听的难听的都有。” 汪阿婆从围裙中拿出纸抹了抹眼角。   “任是心理再强大的人也经不住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戳脊梁骨。”   “你和徊仔都是男娃,男娃之间只能是兄弟啊。”   “今天还好是阿婆看见了,要是被村里的其他人看见了,那怎么办?”   “阿婆不想你像你妈妈那样遭受流言蜚语。”   汪阿婆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悲愁,“你向来懂事,阿婆希望你能好好想想。”   芹菜择的见了底,只留下碎碎的芹菜叶。   汪鸿里手中的芹菜被他抠的稀烂,已经不能吃了,他就像这根芹菜,整个人从内到外,都乱糟糟的。   剩下一天半的假期汪鸿里都过得浑浑噩噩,他没再敢去仁礼堂找陶徊,汪阿婆的眼睛像是监控一样,时不时就要看看汪鸿里在哪里,就怕他有什么不应该有的行为。   终于熬到回学校的下午,阿湾不明所以的看着站的距离拉得老大的陶徊和汪鸿里,“鱼仔,你又和徊仔哥闹别扭了?”   汪鸿里扯了扯嘴,想摆出个笑容,却是徒劳。   “小孩子家家别乱说。”汪阿婆轻轻拍了一下阿湾的头,“鱼仔,你妈妈大概下个星期会从苏州过来,下周末你也回来吧。”   汪鸿里下意识地瞄了瞄陶徊,陶徊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也回看,汪鸿里立马把头转过去避开两人对视的机会。   “好的阿婆。”   汪阿婆帮他拢了拢围巾,“在学校别冻着,去吧。”   他们这回没有送到村口,汪阿婆在敬贤堂的门楼前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幽幽地叹了口气。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宿舍里的同学也基本上到齐了。   汪鸿里见陶徊把东西收拾好了,便喊他,“徊仔。”   把书包挂到衣架上的陶徊回头看他。   “我有事想和你说。”汪鸿里走近了些,小声道。   由于冬天黑的早,天气又冷,操场上的人很少。   两人并肩坐在操场旁边的长椅上。   “阿婆都看到了?”陶徊先开了口。   “嗯,都看到了。”   汪鸿里心里有两个情绪在交战,一个是不想和陶徊分开的依恋,一个是不想让阿婆担心的内疚,正打得十分火热,谁也压不过谁。   “徊仔,你觉得我们会分开吗?”他抬头望着天空,天上没有星辰。   乌漆漆的夜晚仿佛一张大大的幕布,盖住了城市的繁弦急管,霓虹灯的亮光始终逃不出这片无尽的黑暗。   “不会。”   “是吗?”   “不会。”陶徊的语气坚定,像是要通过强烈的否定压下心中的不安。   “我也想和你一直一直的在一起啊。”   汪鸿里看着操场另一边忽暗忽明的路灯,对着空气哈了一口气,云烟似的白气飘在他的眼前,路灯的样子变得朦胧。   一年中最冷的时候要来了。   ※※※※※※※※※※※※※※※※※※※※   大概还有一两章叭,他们就长大了,大家懂我滴意思不?= ̄ω ̄=分开是肯定会分开的,有一句话说得好,现在的分别是为了以后更好的相遇 第34章 桎梏   自那晚长椅聊天之后,陶徊像是感受到什么了一样,逮着机会就缠着汪鸿里亲,体育馆隔间是他们放肆的天堂,他的双手留恋地一遍遍抚摸着汪鸿里后颈和腰身,连在男孩口腔中攫取的唇舌都带有一丝哀怨的疯狂,根本不愿放开,紧束的拥抱令汪鸿里几近窒息。   周五的下午汪阿婆打电话给汪鸿里了。   “鱼仔,大概几点到家?我准备炒菜。”   汪鸿里正在站点等大巴。   “阿婆,我还在等车,大概七点能到。”汪鸿里看了一眼手表,现在五点。   “好。”汪阿婆表示知道了后并没有立即掐线,安静的让他以为汪阿婆忘记挂电话了,“阿婆?”他又喊了一声。   “哎。”汪阿婆应了,仿佛还有难以开口的话没说,电话遮遮掩掩地通着,她试探,“徊仔……这次回来吗?”   汪鸿里沉默,他瞥了瞥身边的陶徊,陶徊的围巾没有戴上,寒风猛烈,少年的鼻尖冻的泛红,眼眸微湿,不考虑性别的话,倒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不回来。”   那头的汪阿婆松了一口气般的,声音不再小心翼翼,“你妈妈还没到平山村。你们的事我没跟她讲,给阿婆掖好了,不许再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你妈妈要是问起你怎么突然想要去苏州了,你就咬定为了学习。”   汪鸿里踟蹰。   “阿婆说的记住了吗?”汪阿婆没听见男孩的回答,再次问道。   “记住了。”   似是有一副枷锁把他的心桎梏,被管控的心脏悲哀又无力的跳动着,汪鸿里倏然觉得心慌,隐隐预感这次也许不能由着他决定了。   陶徊一直陪他等着,汪鸿里让陶徊先去食堂吃饭,陶徊没有挪步,依旧笔直地立在他旁边扛着风硬吹。汪鸿里无奈,站到迎风面,他有围巾和手套,可以为陶徊挡挡风。   今天的大巴司机像是吃完晚饭才来的,等了快半个小时才看见慢悠悠行驶的车,车一到站,一中门口许多学生一拥而上,他们都是回家的,大巴车不仅停靠平山村,沿路也有其他村子的站点。   汪鸿里不跟他们抢,候在原位等人少了再上车。   陶徊的气息就在近处,汪鸿里转头瞧着眉眼俊秀的少年,心中生出一丝不舍和难过,一中的学生都上的差不多了,司机大叔振奋起来,对着车门处喊,“还有人没上车吗?”   一股冲动从汪鸿里身体里迸发,他拉下脖子上的围巾,抖散后盖住两人的脑袋,棉麻的布料敛住了隐秘的喜欢,汪鸿里急切地吻上陶徊的唇,羞涩地舔着那让他神魂颠倒的舌头,布有颗粒突起的舌面没有遮挡的相触,陶徊先是一怔,随后迅速缠住男孩献祭般伸出的舌头,吮着,舐着,磨得汪鸿里舌头微麻。   “还有没有人要上车?”声音洪亮的司机大叔又问了一遍。   汪鸿里要抽出舌头,陶徊的手却扣紧了他的后脑勺,嘴上动作的更加厉害,舌头搅着汪鸿里的舌根,滑过列齿,向他喉处探去,像是要深入到他的身体里,渲泄难忍的强烈情愫。汪鸿里承受不住,用手扒着陶徊的前襟,腿有些软。   “同学!你上不上车啊?”   司机大叔瞥见了车门旁脑袋蒙着围巾的汪鸿里和陶徊,感到奇怪,现在小孩怎么了?玩的游戏都让人看不懂了,他心里暗暗吐糟。   见大叔喊人,汪鸿里连忙晃了晃陶徊,陶徊像是亲痴迷了,充耳不闻,他狠狠心推开了陶徊,毫无防备被推开的少年嘴角还沾着津液,唇上水光泛泛,黑眸也湿漉漉的,陶徊懵懵地看着汪鸿里,无辜的眼神让人莫名的揪心,我见犹怜的模样如同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汪鸿里忍着想要哄陶徊的心情,抬手抱了抱面前的人,“我走了。”他对司机招招手示意要上车,司机大叔啰啰嗦嗦,“哎呀,快点啦同学,就等你一个人呢!”   车门合上,蒙上雾气的玻璃模糊了陶徊的面容,汪鸿里只见那道让他依恋的身影逐渐被大巴甩到后面。   站在路边的少年迟迟没有离开,盯着大巴直至车身转过十字路口的弯看不见了,才慢慢走向校门口。   汪仪到达平山村时天都黑透了。   “怎么这么晚?”汪阿婆洗好了碗,正在堂屋等八点档剧的开播。   风尘仆仆的女人放下挎包,急忙忙地拿起八仙桌上的水喝了一口,温水安抚了汪仪干燥的喉咙,“渴死我了,中午才从苏州走,本来想喊叶林回来帮忙搬东西的,但是他这几天在理单子,抽不出空来。”   “搬什么东西啊?还要叫上叶家小子?”汪阿婆疑惑。   “不是把鱼仔的东西全部搬到苏州去吗?”汪仪见她妈妈问,有些奇怪,“妈,我上次没和你讲吗?我好像记得周四打电话给你的时候讲了啊,上周就联系人把鱼仔的高中安排好了,这次回来在平山村呆两天陪陪你,周一的时候去一中帮鱼仔办转学手续。”   “怎么这么快啊?不是下学期转吗?”汪阿婆惊讶。   汪仪从汪阿婆准备的果盘里挑了个开心果拨开,捡出果仁塞到嘴里,“下学期转才迟了呢,苏州的高中高一下学期就要准备分科,趁着高中的内容还没教多少,越早转越好。”   “鱼仔还不知道呀。”汪阿婆有点急,她看了看微微掩着门的盼春,汪鸿里在盼春里也不晓得有没有听到。   “等会他不就知道了吗?”汪仪掸掸身上落得果皮屑,不甚在意。   汪阿婆担心汪仪没有提前跟汪鸿里说,一会儿起矛盾,“你说的时候语气委婉些。”   女人无奈,“妈,转个学而已啊。”   “你忘记当时鱼仔怎么从苏州跑回来的啦?”汪阿婆神色凝重。   汪仪不说话了。   汪阿婆叹了一口气,这几天她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叹气,生的女儿不让人省心,外孙也跟他妈妈一个样。   “上周我问鱼仔的时候他没有反对转去苏州,但是你这么快就让他离开平山村,孩子心里肯定会难过的。”汪阿婆劝道,“别跟孩子急,好好说。”   “嗯。”汪仪答应着,向盼春走去。   盼春里的汪鸿里正在盘腿坐在罗汉小榻上翻看订正的试卷,听到有人进来,他抬头,看见了长发女人,“妈?”   “在干啥呢?”汪仪笑盈盈地,也坐到小榻上,瞟了瞟男孩手中的纸张,“看作业啊?”   “嗯。妈,你开车回来的?”汪鸿里见汪仪有点疲惫。   “开了几个小时,高速堵了一段路。”   汪仪对他说,“鱼仔,妈妈下周一和你一起去学校,咱们也得开始准备办理转学手续了。”   汪鸿里惊讶,“下周一就要去吗?”   “嗯。”   “那个”,汪仪斟酌着词句,“妈妈,妈妈已经着手联系苏州的高中了,你这几天把东西收拾收拾吧,可能,下周就要动身了。”   汪鸿里低着头。   汪仪见他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欣慰于他的听话,“鱼仔,不用担心,妈妈会帮你安排好的,转过去的那个苏州的高中和市一中水平差不多。”   他妈妈的话像一把无形的利刃缓缓地拭着汪鸿里的皮肤,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语气,却让他恍若坠入深渊,汪鸿里艰难地开口,“是不是在期末考试之前就走?”   汪仪沉吟,“准确的说,下周一办完手续咱们就离开。”   “我有点舍不得。”男孩喃喃。   女人没有听清,“嗯?”   “舍不得。”汪鸿里嗓子像是被无处安放的难过堵住了,发出的声音沙哑不堪。   汪仪以为他舍不得平山村和阿婆阿公,搂住汪鸿里的肩膀,摸摸男孩的脑袋,“想阿婆阿公的话,寒暑假都能回来的,现在交通这么便利,还不是一两个小时高铁的事?”   市一中。   宿舍里的同学都觉得陶徊这两天不对劲。   每次都一起回家的汪鸿里和陶徊这周竟然分开行动了?真真是一大罕事。舍友们见陶徊一个人便叫上他一起去自习,从来不拒绝学习行动的陶徊竟然不去而是要呆在宿舍睡觉?真真是二大怪事。舍友们纷纷摇头,不知道陶徊是撞了什么邪。   上铺的床帘紧闭,陶徊靠墙侧卧,未散的身体乳淡香飘入他鼻子里,每次闻到这个味道,他都会想起汪鸿里微翘的唇瓣和微凉的躯体,他自作主张的让汪鸿里跟他用同一个牌子的乳霜,仿佛这样就能令男孩身上留下他的印记,且永不消退。陶徊把淡香深深吸入肺中,好似如此才能充实空荡荡的胸腔。   汪鸿里周日晚上没有回来。   陶徊在校门口的站台上从晚上七点一直等到了九点。其实七点半的时候从平山村回来的大巴车已经停靠下来了一大波学生,但是簇拥的人群中没有汪鸿里。八点的时候陶徊给汪鸿里打电话,没人接,他又在微信和QQ里都发了消息,没有回复。   也许,汪鸿里没有坐大巴,汪姨开车送他来呢,陶徊不断在给自己积极的心理暗示。   城市华灯初上,市中心开始热闹起来,由于一中的旁边有时代广场,校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结伴的三三俩俩衬托着陶徊更加形单影只,少年笔挺的站着,像是一柄孤独的剑。   九点的时候,陶徊的手机震动了,汪鸿里的微信信息跃然屏上。   “徊仔,别等我哦,今晚我不去学校(っ´Ι`)っ”   看到汪鸿里的回复,陶徊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明天,明天会来的。   少年的指甲把手心肉掐出吓人的印子,由心脏传导到四肢的冰冷令他微微发抖。   可直到周一早晨上完三节数学课,汪鸿里的身影也没有出现在教室里。   “同学,汪鸿里在吗?”陶徊拉住了一个同学问。   “他要转学了,今天第一节 课和他妈妈一起匆匆来搬了书,你看,他座位都空了。”被问的同学指着第五排座位给陶徊看,“汪鸿里也是奇怪,都要期末考试了,还转学,诶,你不是和他发小吗?怎么不知道他转学了呢?”   陶徊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呆在汪鸿里的班级门口,打闹的同学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肩,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全身上下只有被抽去魂似的麻木。   ※※※※※※※※※※※※※※※※※※※※   这章亲亲写的俺老脸一红……不断地开发亲亲新姿势,哎,俺太难了,亲吻的章节太多,还要避免亲亲的动作重复……希望写车的时候不会卡文( ̄、 ̄)(还有!俺有些怵,这章应该也不会锁的叭?啊啊啊) 第35章 分离   陶峰像是终于想起来他在平山村还有个儿子,接陶徊和陶奶奶今年去广州过年,他这几年在广州的买卖不错,赚了不少,还购置了两套房。   年是在陶峰新买的房子里过的。   新房子的装修轻奢,欧风的家具却与家中的物品陈置相违和,仿罗马爱奥尼圆柱样式的客厅门拱下是幼童配有花里胡哨装饰的玩具车,皮质的古典沙发上铺满了小孩穿的开裆裤。   欧风和市井两不搭嘎,形成了一种不伦不类的风格。   陶徊提着他和陶奶奶的行李站在玄关,看着他后妈追着不满四岁的小女孩满屋子的喂饭。   “晓晓,最后一口饭啦,吃完这个虾虾咱们就可以玩啦。”女人耐心而温柔地哄着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   小女孩扭来扭去避开女人伸到她嘴边的勺子,手上攥着一个头发被扯的乱糟糟的芭比娃娃,“我不要吃这个!”被娇宠惯了的孩子有些无理取闹。   陶峰把车钥匙放好,在洗手间洗了个手后,见陶徊和陶奶奶没有动,“徊仔,傻站着干嘛呢?带奶奶进来呀。”   陶徊看着面前干净的地板,没有说话。   “哎,怪我怪我,喂饭喂忘记了。”女人放下碗,急忙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一双放到陶奶奶脚边,“妈,您穿这个。”   陶奶奶道谢,准备换鞋,老人的筋骨有点不太利索了,腰弯不下去,陶徊扶着他奶奶站直,俯身蹲下帮老人换。   女人还是第一次见到陶徊,“徊仔是吗?你好。”   “阿姨好。”陶徊点点头打了招呼。   “老早就听你爸爸说了,徊仔模样俊成绩好又懂事听话,你可是我们晓晓的榜样呢。”女人笑眼弯弯的,看起来很好相处。   晓晓被门口的动静吸引,丢下芭比娃娃就跑向玄关,手扯着她妈妈的衣服打量着陶徊,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少年,乌黑清澈的大眼睛里尽是陌生,隐隐带有一丝提防。   “晓晓,这是你哥哥,喊哥哥。”女人把小女孩推到陶徊面前,循循善诱。   任是女人怎么哄,晓晓都不肯开口。   女人无奈,抱歉道,“徊仔,你别介意,小孩子认生,多熟悉熟悉就好了。”   “没事的,阿姨。”   陶徊没有在意,陶峰的家给他的归属感甚至还不如敬贤堂。   新房子里充满了晓晓和女人生活的痕迹,虽然房子很大,但是陶奶奶住的很拘谨,陶徊后妈不是个难讲话的人,礼貌客气,却始终和陶徊、陶奶奶隔着一层。   后妈是广东人,吃不惯陶奶奶带来的笋干土货,而陶奶奶在家忙碌惯了,乍一下住到城市里歇着不干活,全身都不得劲,要帮着女人照顾晓晓。   “妈,没事的,您休息看看电视就行,晓晓的饭很难喂的。”   “反正也是闲着,来,晓晓,到奶奶这里来。”陶奶奶手中拿着瓷碗,呼唤着躲在远处的小女孩,晓晓听见有人喊她,东倒西歪地溜近陶奶奶,见是陌生的面孔又藏到她妈妈身后,老人怎么唤都不答应。   陶奶奶讪讪地把碗递给女人,“还是你来吧。”   女人也有些尴尬,想要缓和气氛,“晓晓,奶奶叫你呢,去奶奶那边。”她推了推小女孩,晓晓被推的不耐烦了,干脆放嗓子尖叫起来。   孩童的尖叫声像是富有杀伤力的超声波,陶徊耳朵被穿的锐疼。   他走到阳台关上门,捏着手机看向远处,小时候印象中的广州已经成为碎片式的回忆,如今回到广州,陶徊却一点儿也没有归乡的感觉。   那有着茂密竹林、绵绵细雨,画格窗和马头墙的地方,才是他的家乡。   还是没有汪鸿里的消息。   陶徊本不是热衷于察看社交平台的人,可汪鸿里像是消失在他生命中一样,QQ不上线,打电话给他也总是关机,微信里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一月初男孩发的“徊仔,别等我哦,今晚我不去学校(っ´Ι`)っ”。   手机蓦地震动了一下,陶徊心里一/颤,滑开屏幕却发现是app的广告推送,失望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大年三十。   陶峰看着面前的四个人,露出了满意舒心的笑容,“今年过年我们家里人都齐了。”   一桌子菜都是陶徊后妈烧的,陶奶奶要插手,女人没有让。   他奶奶自上了桌子就不大舒服的样子,陶徊以为老人吃不惯广州的菜,“奶奶?要不喝点鱼汤?”鱼汤比较接近老人的口味,他要给老人拿个碗装汤。   陶奶奶按住了陶徊,“徊仔,不用。”她对大家说,“有点不舒服,我先去躺一会儿。”陶奶奶撑着桌子慢慢起身。   “妈?没事吧?胃口不好吗?”陶峰看老人捂着胃,以为她水土不服了,女人也跟着问道,“妈,要不我给您煮点粥?”   “没事的,我躺一会儿就好。”老人脸上泛白,微微佝偻着走向房间。   陶徊见陶奶奶神色不佳,蹙起眉头,“爸,我觉得要带奶奶去医院看看。”   男人有点踟蹰,“现在吗?你奶奶以前有没有这样不舒服过?”陶峰自感惭愧,常年不回平山村,连自己妈的情况都不大清楚。   “要不先观察一会儿?”女人提议。   满桌的菜还没有吃完,旁边的晓晓扒着陶徊后妈的袖子要吃虾饺,闹腾的不行,叽叽喳喳。   “好好好。”女人把屉笼拉近夹了一个虾饺喂小女孩。   陶徊的眼眸里满是坚持,“现在就要去,奶奶前年查出了肝硬化。”   陶峰和陶徊后妈都不懂肝硬化是什么,“肝硬化?要紧吗?”   “先得去医院查查——”陶徊还没说完就听见客房里响起一阵呕吐声,他心里一紧,立马跑向房间。   躺在床上的老人歪着头,殷红的血液噗噗从嘴里冒出,把白色的床单染成了绯色,陶奶奶因为呕血没有力气,口齿不清地喊着,“徊仔……徊仔……”   陶峰紧随陶徊后面进了房间,看到他妈这样,一时愣住了,回过神后抖着手拿出手机要打120。陶徊忍着快要溢出的眼泪对陶峰吼,“120来不及!去开车!”   男人手忙脚乱地去找车钥匙。   陶奶奶不是很重,但是陶徊毕竟是个少年,抱着有些吃力,他没敢背,怕刺激老人呕血呕的更多。   陶峰车开得像是在赛车,一路闯了好几个红绿灯。   老人被抱进车里后没再呕血,她紧紧抓着陶徊的手,像是在握着一个放不下的念想,她呢喃,“徊仔,不要害怕,奶奶撑得住。”   陶徊的心脏沉得厉害,仿佛泵进心室里的血液都变成了铅,压的他喘不过气来,搂着老人的胳膊保持一个姿势不变已经微微僵硬,“奶奶,省着力气别说话,医院快到了,快到了。”   陶奶奶见陶徊紧张的不行,勉强扯起一个变形的微笑想要安抚少年,还没有把笑容拉开,一阵汹涌的恶心倏地犯上喉管,她几乎是反射性地张开嘴,血液从食管里喷薄而出,溅到了陶徊的脸上。   陶徊竭力按捺住内心的焦急,一遍又一遍催促着陶峰开快点,少年的黑眸蒙起了潮雾,白皙脸上沾着的血滴恍若死神发出的信号。   “病人以前有什么基础病?”戴口罩的医生和两三个护士一起把还在间歇呕血的陶奶奶抬到移动病床上,问着陪同来的陶徊和陶峰。   “有肝硬化。”少年简洁道。   “什么时候开始呕血的?”医生让护士打开静脉通路。   “半个小时前。”陶徊说。   “病人呕血呕的太多了,要用止血气囊止血。”   急救室里又来了两个医生,一群医生护士围在床边开始急救。   伸进食管里的管子让陶奶奶不大好受,老人挣扎起来,陶徊赶忙握紧她的手,“奶奶,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   接近休克边缘的陶奶奶不知道哪里来的劲,本能地要把管子拔出来,“徊仔,难受啊,难受啊。”老人带着哭腔的声音令陶徊鼻子一酸,他按住老人要拔的手,“坚持住奶奶,一会儿就好了。”   “哎,老太太啊,这是救你的命呐,配合一下好不好?”医生把管子已经伸到喉管下了,却还没到胃里。   陶奶奶吃力地找着陶徊的脸,“乖仔……奶奶的存折密码还记得吗?”   “奶奶,不说话,我们能很快好起来的。”   “乖仔……奶奶放心不下你啊。”   老人不断地说话让医生插管插得费劲,他无可奈何道,“家属先出去吧,老太太总是说话,管子进不去。”   陶徊听从医嘱,和陶峰一起出了急救室。   像是默片一样,只有动作没有声响,玻璃门把一切声音隔绝了,急诊室内却忙碌个不停。   陶徊的身子开始微抖起来,他在急诊大厅找了个椅子坐下,深呼吸平静自己的情绪,然而发颤的指尖却彰显出他情绪管控的失败。   他掏出手机划到汪鸿里的号码,拨出。   “嘟,嘟,嘟,您拨打的手机正在通话中……”   口腔里的**被牙齿咬破,渗出丝丝腥甜的鲜血,无尽的绝望和失落铺天盖地的扑向陶徊,明明坐在人满为患的急诊大厅里,他像是身处荒野中,孤独地在黑暗中徘徊,孑然一身。   两个最亲的人,一个在急救室里,另一个,在一千多公里外的苏州。   他好想他。   “妈!我这个电话卡到底怎么回事啊,电话有时接的到有时接不到,也收不到信息,什么情况啊到底?”汪鸿里叼着一片苹果,向在阳台的汪仪喊了一嗓子。   “听不见啊,你等我晾好衣服再说。”汪仪把外套挂上晾衣架,踩着拖鞋到了客厅,“你问我我哪晓得啊,下次带你去办个苏州的号码,以前的那个别用了。”   “不行啊,徊仔还存着我的电话呢。”   “你跟他在QQ或者微信上讲一下不就好了。”   “哎呀,就是这个烦人啊,新手机QQ和微信登录要绑定手机号,信息收不到,验证码也验证不了。”汪鸿里反复摆弄着汪仪给他新买的手机,恨恨地吐糟,“烂手机。”   “哟呵,还烂手机呢,有你妈妈我给你买还不乐意了?”汪仪顺手拿了一块苹果嚼,“别急了,上学那么忙你也用不到手机,年后带你去重新办。”   然后过年的时候,汪仪因为店里忙,忘记了,汪鸿里急,但没办法。汪仪和他保证,开学后一定带他去办,汪鸿里跟苏州高中的学习进度跟的有些吃力,天天忙着学习,到最后自己也忘了喊汪仪带他去办电话卡了。   直到高一下学期统考分过科后,汪鸿里的手机才重新恢复稳定的通话和网络功能。   ※※※※※※※※※※※※※※※※※※※※   两个仔真的是完美错过了联系呢(T_T)难怪徊仔要生气……俺真是后妈,肿么忍心让乖仔痛苦捏! 第36章 教堂   QQ和微信成功登录后汪鸿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翻陶徊有没有给他发消息。微信里没有,QQ里有两句,日期显示着年初,都是,“想你”。   汪鸿里敲着键盘回复陶徊,打了删,删了又打,输入法的表达很苍白,他放弃网络沟通,准备一个长途打过去。   暑假电话应该不会打不通,他心想。   手指在键盘上输入早已烂熟于心的十一个数字。   几声通话前的滴嘟声过后是少年熟悉的嗓音,“你好。”   “徊仔,是我。”汪鸿里轻声道。   电话那头在听见汪鸿里的声音之后一丝声响也无,仿佛静音了一般,沉默拉扯着汪鸿里的心脏。   “徊仔,我换手机了。”   “上学期转学没来得及跟你说,当时我妈办好转学手续直接就把我带走了,本来想找你告别,但是你们班当时在上课,我想在微信和QQ上跟你说的,可手机莫名其妙的收不到信息和来电,QQ和微信都没办法登。”   汪鸿里急急道,隔了整整一个学期的解释姗姗来迟。   陶徊静静地听着。   “对不起。”汪鸿里下意识地道歉,说完后他自己都一怔,这句话在他和陶徊之间是头一次出现,他们以前从来都没对对方说过“对不起”这三个字。   “我没有怪你。”   虽然陶徊自己不承认,但汪鸿里明显感觉到陶徊生气了,陶徊看似平静的态度之下埋着幽怨。不管他再怎么哄,再怎么坚持不懈地分享搞笑视频段子给陶徊,陶徊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总回那么几句没有情绪的套话。   汪鸿里心里落不到实处,就眼睁睁地看着陶徊的态度越来越淡。   回忆如同一个漩涡,把过去一切的喜怒哀乐卷入,搅拌成面目全非的模样。到最后,每一刻独有的心情都被时光抹成模糊的重影,渐渐的,再热烈的当时都会变成无感。   广州。   房间里拉上了窗帘,黑漆漆的,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偶尔亮屏震动,跳出一两条无关紧要的app广告,汪鸿里侧卧着蜷缩在床上,周围静的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声和客厅的钟表滴答声,他翻了个身,平躺。   他几乎是把过去回忆了个遍。   时间滴答滴答从他耳边滑过,尖细的猫叫从窗外飘进来,平躺着的人掀开裹满全身的毛巾被,只留了一角搭在肚皮上。   被单有些潮湿,洗衣液的气味钻进汪鸿里的鼻子里,带着一股长时间没有人睡过的木质家具味道。   夏风顺着开着的窗户溜进房间,轻柔的风吹的舒服,汪鸿里还是觉得烦躁,他闭着眼,额头的汗冒出来很多,翻来翻去,平静不下来,徒劳的深呼吸,像一只在烧烤架上的鱼。心脏跳动声一下一下,血液泵的十分欢快,带着额头的神经也一起跳动,汪鸿里放弃了心理暗示,眉头越锁越紧,他蓦地睁开眼,重重呼出一口气。   想的太多了,睡不着。   手机上显示凌晨2:00,汪鸿里坐在床边冥想了一会儿,穿上鞋勾着脚往客厅走,他睡的是陶叔以前住的房间,和陶徊的房间门对门,此时陶徊房间的门半掩着,里面黑黑的,没有声音。   边牧好好的窝在它的小狗垫上,客厅的帘子没拉,暗暗的路灯光和各色城市霓虹光透过玻璃打进来,把客厅渲染的像是80年代僵尸电视剧的背景,清冷阴翳。边牧闻到动静,抬了抬眼皮,见是汪鸿里,又合上。   汪鸿里盘腿坐在狗窝前,看着边牧睡觉,狗狗趴在窝里,毛茸茸的一团随着呼吸规律起伏,若有若无的鼾声从狗鼻子里漏出,冰凉的地板被身体贴的发热,他挪了挪位置,换了一处继续瞧着睡觉的边牧,边牧依然睡的安稳,汪鸿里伸手摸了摸狗头,软软的狗毛伏在手心,渐渐安抚了心神不宁的人。   清晨。   汪鸿里的手被一个热乎乎毛乎乎的东西拱着,他挥了挥,把手缩在胸前顺势压了压脑袋,避开恼人的毛毛与刺眼的阳光,热乎乎毛乎乎的东西锲而不舍,胆大妄为地跳到床上,两只爪子继续扒拉汪鸿里胳膊,他半梦半醒间遂着毛东西的愿用手在狗身上撸了撸,边牧像是不满于汪鸿里敷衍的顺毛,一个跃身蹦到汪鸿里身上。   汪鸿里的胃被狗爪子踩到,差点没把隔夜饭呕出来。   “你不知道自己有多重吗?!”   响亮的怒吼传到了客厅,溜好狗跑完步的陶徊受到惊吓,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牛奶在玻璃杯里瑟缩地颤了颤。   干完坏事不自知的狗子迈着轻快的步伐哒哒哒跑进客厅,叼出小玩具乐呵呵地玩了起来。   房间门被拉到底,吸地石发出“咯嗒”一声,汪鸿里穿好衣服走出门,看着客厅里背对着他吃早饭的陶徊,有些尴尬,要打招呼吗,他想。   在家早上他跟汪仪没有起来互道早安的习惯,但是昨晚住在人家家,不打招呼好像又有些没礼貌,早安?Hello?汪鸿里有些拿不准怎么打招呼。   “徊仔?”   熟悉的名字没有顾虑的从嘴巴里喊了出来,汪鸿里自己都一怔,他好久,都没有这样叫过陶徊了。   杯中的牛奶见底,厨房转着的微波炉“嘀”的一声停下,陶徊听见汪鸿里这么喊他,旧时光的匣子被一句“徊仔”敲开,封尘的回忆潮水一般涌入脑中,伴着徽州特有的潮气与迷蒙。   那口鱼仔终究还是没能叫的出来,“早上好,你起来了?肠粉在微波炉里,我去拿。”   汪鸿里看着陶徊进了厨房。   从昨天见面开始,俩人的交谈很正常,汪鸿里心里的不安却是越来越甚,那种不安并非身处陌生环境的慌张拘谨,具体是哪种不安,他自己也想不清楚,但是,他能很分明的感受到陶徊在跟他进行没有冷战形式的冷战,陶徊客客气气,就像以前对待阿湾和平山村的每一位熟人一样,十分的教养。亲昵与信任被时光压在箱底,他们之间拉开了一条名为疏远的鸿沟。   陶徊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摸索着什么,屏幕亮光照在他脸上,明明暗暗。   吃完了肠粉的汪鸿里顺手把盘子洗好,光着手也在沙发上坐下,一时两人静默不语。   汪鸿里无聊的借着光打量着客厅,墙壁四周打了一圈柜子陈列展品,他眼尖,搜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那东西静静地躺在柜子角落,微微泛黄的壳昭示着它年代已久,是三年级暑假汪鸿里去宁波带回来送给陶徊的海螺。   没想到他还留着,汪鸿里心里默默地开心了一小下。   汪仪早上发了微信给汪鸿里,催促他明天下午回苏州,让他这两天也别敞着玩,考虑考虑志愿的事,消息上说她只有明天晚上有时间一起填志愿,后天她就要动身去上海学习,没时间顾着他了。   “你想去哪里玩?”旁边人的声音像是弹拨出的琴音,清冽又动听。   汪鸿里表示随便。   陶徊带着汪鸿里在沙面逛了许久,汪鸿里端着手机拍了很多照片,却没有一张照的人,全是景。   本来都要回陶徊家了,汪鸿里突然想起来,“有个地方我想去。”   市中心的石室圣心大教堂。   至于为什么想要来这个教堂,汪鸿里也说不清,也许是在网上找酒店的时候看见了广州的十大景点里面有石室圣心大教堂。   临近教堂关门时间,只有零零散散的游客在此参观,花岗岩石砌筑的哥特式天主教堂,庄严的以一种凝固的形式矗立于天地之间,一对尖顶石塔高耸,塔尖越往上越陡峭,最后的锥尖像一把利剑刺向苍穹。   教堂内的拱券很高,飞拱和飞扶壁凌空斜撑,使得整个教堂给人一种向上的延伸感,彩色玻璃窗镶嵌在石室两侧墙壁,直射的光线透过彩窗,变得柔和许多。隐隐有人在唱诗,空灵的乐音在石室中回荡。   慈祥又肃穆的宗教气氛感染着汪鸿里这个不信教的群众,内心深处一种无形的崇高和神圣情绪悄然滋长。   有游客坐在石室教堂椅上感受着,汪鸿里与陶徊穿行在两旁拱券门下,汪鸿里随意观赏的视线被一个老太太吸引。   老太太坐在教堂椅的第一排,佝偻着背,双手合于胸前,念念有词着什么。   汪鸿里走近了些,听到老太太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哀伤的让人心里一揪,旁边一个穿着小红马甲的志愿者对着她说话,汪鸿里听不懂粤语,便准备作罢,往后退,碰到了人,陶徊站在他身后,扶住歪了歪身子的汪鸿里,“她们在说什么?”他压低了声音问陶徊。   “教堂志愿者让阿婆早点离开,快做弥撒了,这个阿婆已经连续好几天呆在这里,一呆就是一整天。”   志愿者还在无奈地劝说,老太太哀求再让她呆一会儿,一会儿就走。   “她在为家人祷告,家人生病了”,陶徊低沉的声音在汪鸿里耳边响起。   老太太头低的更低了,如同每一个信徒面对上帝时那样,卑微又虔诚。   飘在教堂里的唱诗停了,偌大的石室里只剩下啜泣的回声。   那些被尘世抛弃的人们,双手捧着自己破碎的灵魂,进行一次又一次的祈祷,想要拼起那些云散的希望,教堂以它辉煌的面纱笼罩众生,而匍匐在上帝脚下渴望得到眷顾的人们却在穹顶之下变得极小。   汪鸿里没忍心再看下去,和陶徊一起走出教堂。   教堂外的天空渺远,开阔的视野稍稍带去了汪鸿里心中的压抑感,他瞄着身边的陶徊,陶徊神情虽然正常,但是嘴抿的紧紧的。   汪鸿里心中警铃大作,以他这么多年来和陶徊相处的经验来看,陶徊这是伤心了。   “怎么了?”他关心道。   “转到广州上学后,我常来这个教堂。”陶徊看着远处展翅的白鸽,淡淡道。   “绝望的时候,总是希望有神存在。”   汪鸿里有些难受,他知道陶奶奶在陶徊高二的时候去世了,习惯性地想抬起胳膊给陶徊一个拥抱,又按捺住了。   他不敢。   明明只是分开两年,现在却像是熟悉的陌生人一般。   他们两个,到底算什么呢?   ※※※※※※※※※※※※※※※※※※※※ 正文结束后会有个番外填补两人分开后的空白。这章转的会不会突兀啊(咸鱼作者担心),集美们可以提提意见哦!再次,感谢支持!继续求收藏评论嘿嘿(○` 3′○) 第37章 打针   瞬间忧伤起来的气氛令汪鸿里无措,他转移话题,“咱们晚饭去哪里吃?”   “啫八。”   啫八是一家有名的粤菜馆,排队的人很多,他们拿了号在门外的长椅上等待。   “我妈让我明天回去了,志愿还没填。”汪鸿里攥着手中的排号纸。   “嗯。”   陶徊还是那副样子,对他什么时候回去一点儿也不在意。   “你真的准备报中山的志愿?”汪鸿里憋不住,再次求证。   “嗯。”   手里的排号纸拿着折来折去,纸的边缘被揉的有些卷翘,汪鸿里的心情就像排号纸,被陶徊两个“嗯”字弄得乱糟糟,他本来成绩就没有陶徊拔尖,江苏的高考模式下,十足的运气砸到他头上也上不了中山,更何况,汪仪不想他跨省读大学,广州太远,他也填不了广州的学校。   “南大呢?南大排名比中山更靠前。”汪鸿里不放弃,他想,即便是没能和陶徊考同一个大学,至少能凑在一个城市。   “南京远。”   汪鸿里闷头胡乱刷着手机,是啊,广州对他来说远,南京对于陶徊来说不是也远吗?他想让陶徊考到南京的想法也太自以为是了。   “你呢?”陶徊看向玩手机的男孩,幽深的眸子里印满了男孩的身影。   汪鸿里一讪,沉默了一会儿,扭捏道,“我准备报南京的大学,具体的学校明天和我妈商量着填,已经确定了专业。”   陶徊没再细问他的学校和专业。   “你都不问问我想报什么专业嘛?”汪鸿里心塞。   “那你准备报什么专业。”无情的复读机陶徊复读道。   “我准备学药。”   这个回答让陶徊有些意外,“怎么会想到报这个。”汪鸿里喜欢画画,他以为汪鸿里会走艺考,“没有走美术生?”   汪鸿里摇摇头,“没有,我选的理科。”   陶徊没再说话。   “你想报中山的什么专业——”汪鸿里话还没说完,就被响亮的一声叫号岔过去了,“305号!”   一通叫号点菜操作下来,汪鸿里忘了要问陶徊志愿报的什么专业了,两人各自闷头吃着,成为喧嚣嘈杂环境中的一处沉默。   粤菜不似徽菜重油重色,清鲜嫩滑的口味汪鸿里还是第一次尝,煲仔饭闷的很入味。   汪鸿里心不在焉地吃着,他和陶徊好像也没什么可聊的了,以前,鸡毛蒜皮的事儿他们都能扯好久。   他抬头看着面前专心吃饭的陶徊,陶徊的眉眼轮廓较高一的时候长开不少,却仍旧带着少年的俊秀。   汪鸿里突然想到,陶徊是比他小一岁的,也就是说,陶徊还没有成年。   “上次你生日的时候,我寄过去的月饼收到了吗?”汪鸿里受不了静默,打响了反对陶徊冷场的第一枪。   陶徊的农历生日是在中秋后,农历八月二十五,汪鸿里一直记着的,高二的时候他问到了陶徊在广州的住址,悄咪咪地从苏州寄过去几包蜜饯,糖渍青梅和话梅,陶徊嗜甜,他觉得陶徊会喜欢,同时也想借此表示自己不告而别的歉意。蜜饯的快递一周就能到货,汪鸿里见快递信息上都显示签收了,陶徊却没在微信和QQ上给他消息,他有点慌张,是不是没有收到?快递是不是别人帮着签的?   汪鸿里在微信上滴滴陶徊,陶徊却像是和他有时差一样,上半学期的东西,下半学期才给他回复,简简单单冰冰冷冷的五个字:“已收到,谢谢。”   高三上陶徊生日的时候,汪鸿里又寄了一批月饼,莲蓉馅的酥皮月饼,是汪仪带他吃过的一家专门做船点的手工坊做的。   “收到了。”   “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呢?我还以为快递延迟了呢!”汪鸿里心梗。   “抱歉,太忙了。”陶徊眼中的歉意不作假,弄得汪鸿里感觉自己像是在质问一般,他软下语气,“你吃了吗月饼?好吃吗?”   “味道还可以。”   听到陶徊的回答,他稍稍放下心来。   话题终结了,汪鸿里咬着筷子发起呆。   明天,明天就要回苏州,这两天是不是就是他们最后相处的时间了?   两人吃过饭回到家已经快九点。   陶徊家的边牧见他们回来了,激动地要命,旋转跳跃,动个不歇,圆碌碌的狗眼里满是想要出去遛遛的渴望。   小区里纳凉的老头老太都离开了,只剩下正在跳最后一支广场舞的大妈们。   憋了一天的边牧跑起来像是疯了一样,在乌压压的草地上窜来窜去。   汪鸿里和陶徊坐在小区的石凳上。   “它叫什么名字。”汪鸿里问。   “边境。”   汪鸿里哑然,因为是边境牧羊犬就直接取名边境的吗?   “大黄要是还在平山村的话,现在已经很老了吧。”他手撑着石凳,幽幽地叹气。   远处飞奔的边牧回头看看石凳上的俩人,见主人还在,便又放心地撒欢去了,边牧和大黄的影子渐渐重合,汪鸿里看了看身边的人,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呆着,像是回到了烟雨朦胧的平山村,那段彼此陪伴的岁月。   跑累了的边牧一回到家被陶徊擦完爪子就开始饮水,咕嘟咕嘟地仿佛一头小牛,汪鸿里觉得有趣,蹲在它旁边候着,准备给它喂火腿肠,火腿肠是陶徊拿给他的。   先去冲澡的陶徊在走出浴室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场景,一人一狗的和谐场面仿佛本来就是一家人。   也是汪鸿里手痒,他把火腿肠掰成了好几段,想要逗逗边牧。   边牧馋极了,扑在汪鸿里身上瞪着狗狗眼要去够他手上的火腿肠,汪鸿里举高手臂,另一只胳膊摸摸边牧的软毛,“乖啦,别着急。”边牧急巴巴地样子让汪鸿里差点被拽倒,他歇下了逗它玩的心思,把摊着火腿肠的手放到狗狗嘴边。   不知道是被逗狠了,还是分不清火腿肠和人肉的区别,反正等到汪鸿里意识到的时候,边牧已经长大嘴巴啊呜一口连他的手一起都咬到嘴里了。   一阵刺痛从手上传来,汪鸿里赶紧抽出手,丝毫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边牧睁着圆眼无辜地看着表情渐渐凝滞的汪鸿里。   大鱼际的皮被狗狗的牙齿带下来小块,肉上慢慢地开始渗出血来,他急忙跑到浴室打开水池的龙头就开始冲伤口。明明伤口不大,却始终止不下来血。   才端起水杯喝水的陶徊见汪鸿里火烧屁股似的跑去浴室,便放下水杯也跟着去了。   “怎么了?”   淋浴喷头刚停没多久,浴室里水汽氤氲,潮潮闷闷的。   “被边境咬了。”汪鸿里哭丧着脸,“要去打疫苗。”   陶徊看见了汪鸿里正冲着水的伤口,眉头微蹙,“我去找酒精,你用肥皂水冲,等会儿带你去打。”   酒精沾在伤口上火辣辣的,陶徊用棉签顺着一边涂了两下,喊汪鸿里一起下楼。   还好陶徊小区旁就有个社区医院。   外科医生看到到汪鸿里的手时已经见怪不怪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有被猫狗咬伤的,“狗咬的还是猫咬的?”   “狗咬的。”汪鸿里老老实实回答。   “家狗还是野狗?”   “家狗。”   “咬多长时间了?”   汪鸿里看了下表,还没开口呢,陶徊就说了,“二十分钟前。”   医生抬眼瞧了瞧汪鸿里身边的陶徊,又低下头写,“以前打过狂苗没有?”   “没有。”   “手伸近点让我看看。”医生说道,扶了扶眼睛,“只有这一处吗?还有其他地方被咬吗?”   “只有这一处。”   “见血了,要打血清。”   “打疫苗后还要打血清?”   “血清一针,疫苗四针,分批打。”   汪鸿里踟蹰,“医生,我明天要回外地,疫苗——”   “前两针和血清最好现在打。”医生打断了汪鸿里的话。   汪鸿里思考着,在回苏州打还是就在广州打之间纠结。   “医生,后面的几针疫苗可以转到外地吗?”陶徊问道。   医生沉吟了一会儿,“可以,我给你开个单子。”   “那先打血清和前两针。”陶徊没有给汪鸿里思考完的时间,直接做了决定。   “签下这个。”医生在电脑旁的一摞纸中翻出了知情书。   密密麻麻的字看的汪鸿里头疼,明明只是被狗咬了,签知情同意书这一类的东西让他感觉像是在签手术的通知。   疫苗打的很快,细细的针头扎进去没有什么痛感。   “观察半个小时。”护士道。   输液室里人不多,零星散着晚上突然发烧来看病的小孩和家属。   汪鸿里没有办法压着针眼,护士让陶徊帮忙压着。   “应该好了吧?”汪鸿里问道。   陶徊移开棉签,盯着针眼观察了几秒,“好了。”   输液室里没有开空调,已经晚上十点了。   “怎么会被边境咬了?”陶徊把棉签扔到了垃圾桶里。   “我就想要喂它火腿肠,然后边境咬火腿肠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看清,把我手也咬进去了……”汪鸿里讪讪道。   旁边因为挂水有些恹恹的小孩在听到汪鸿里的话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汪鸿里转头瞪着眼睛。   小孩父母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回头轻轻拍拍小孩脑袋,“不能笑哥哥。”   小孩瘪瘪嘴,安分地窝在妈妈怀里挂水了。   血清是在一个小隔间里打,陶徊跟着汪鸿里一起进去,血清放在定温的箱子里,护士准备着注射用品,汪鸿里就随意打量着小小的注射室,墙上贴满了注射前注意事项。   “饿吗?”护士拿出一包一次性注射针管。   “问我?”汪鸿里指着自己。   “对啊,晚饭什么时候吃的?”   “七点。”   “现在饿吗?”   “不饿。”   “好,把衣服撩上去。”坐在椅子上配药的护士跟汪鸿里说。   汪鸿里一愣,“啊?”   “衣服要全部撩上去,最好脱掉打。”护士把药液吸到注射针管里,转过身示意汪鸿里卷衣服。   “不打胳膊啊?”   “打背上。”   汪鸿里瞄了瞄一边的陶徊,陶徊眼睛眨也不眨正盯着他,他莫名地有些害羞,“这样可以吗?”他把短袖下摆撩到了胸前。   “你这样不行的,到时候会污染,要脱掉衣服。”护士无奈地看着汪鸿里的背,衣服布料正好把他斜方肌遮得严严实实。   “夏天又不冷,快点。”护士催促着,药液分了两个注射针管装,一只大,一只小,“要是怕冷,把衣服抱在胸前。”   汪鸿里乖乖地照做,要是再扭捏,就像个女孩了。   虽然广州夏天温度不低,但是脱下短袖的汪鸿里还是感到了一阵飕飕的冷风,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被咬得是哪边?”护士问。   “右边。”   汪鸿里刚说完,针就扎进了脖子后面的肌肉中。针头肯定老粗,汪鸿里想,要不然为什么整个人感觉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似的,疼麻感顺着入针处一直爬到他的迷走神经里。   他能感受到血清在慢慢注入,那块被注射肌肉火辣辣地疼,犹如被撕开皮浇了一层辣椒酱,绵密的疼痛感里还夹杂着仿佛剧烈运动过后的酸胀。   “嘶……”汪鸿里不禁倒抽了一口气,真他娘的疼。   护士注射完第一针后拔出,让陶徊帮忙用棉签按着针眼处。   男孩光滑的皮肤上明显红肿突起一块,陶徊看着汪鸿里的背,心里却是想着,他好像变白了一些。   没有心理准备的,汪鸿里又开始挨第二针,针头比右边的稍微细了,疼痛感并没有减少,他咬牙候着这阵感觉过去。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带着薄茧的手干燥温凉,两只手像是小学生郊游那般握着,没有交缠。汪鸿里想要挣开,因为他的手心渗出了手汗,怕粘的陶徊不舒服,可主动来握他的那手在发现他有挣脱意向的时候并没有松开,反而握的更加紧了。   指骨被陶徊捏的有点疼,汪鸿里的痛觉暂时转移了,背上的注射疼痛感稍稍减弱。   “好了,你帮他压一下。”护士抽出针头,“和疫苗一样,观察半个小时,今天别洗澡,注意事项在墙上,等会拍一下吧。”   护士悉悉索索地收拾着注射器,交待完事情就干自己的事去了。   刚才汪鸿里的注意力都被打针吸引过去了,缓过神来发现陶徊离他特别近,陶徊站在他前方,两只手一边一个拿着棉签按在针眼处,微微弯着背的他像是被陶徊半搂着一样。   他把短袖又往胸口提了提。   陶徊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背上,皮肤的感觉神经兴奋起来,每一个细胞承受的刺激都被无限的放大,再放大,惹得汪鸿里心尖十分痒麻。   “把衣服穿上吧。”陶徊说道。   “哦。”汪鸿里缩着穿好了短袖,以前两人不是没有赤裸坦诚过,小时候一起洗澡、青春期冲动时,他们都相互看过。   但现在让他坦诚在陶徊面前,还是那句话,他害羞。   ※※※※※※※※※※※※※※※※※※※※   想了好久他俩应该怎么再次拉近距离,俺灵光一闪,俺之前被狗咬的时候血清是打背上的。嘿嘿嘿这样一写就会有身体上的接触辽,压着心思的小屁孩们坦诚总是需要催化剂。猜猜陶徊会报啥专业,这个专业奠定了他之后的职业(〃` 3′〃) 第38章 剖心   夏天热,陪汪鸿里跑了趟医院,陶徊身上折腾出一些汗来,他重新冲了个澡。   边牧跟个没事狗一样屁颠颠地凑到汪鸿里身边讨抚摸,扭来扭去用鼻子不断拱着汪鸿里的手,“还拱,还拱,你看看,这就是你犯罪的证明!”他翻出手心把大鱼际的伤口露给边牧瞧。   “哥哥我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就因为你这一口,你忏不忏悔?”汪鸿里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揪着边牧肥肥的狗脸蛋,边牧以为他在和它玩游戏,眯着眼睛还享受起来了,舌头伸伸的,一副满足的样子。   “注意点手,别让它舔着了。”陶徊见汪鸿里好了伤疤忘了疼,提醒道。   汪鸿里一边嗯嗯应着,一边依依不舍地放开那肥肥软软的狗脸。   “我给你接了盆水,来吧。”走近的陶徊身体还带着出浴后的热气,蒸的汪鸿里脸不由自主地泛上微红,“干……干嘛?”   “帮你擦背。”   “护士不是说不能洗澡的吗?”   “擦擦背。”   “我……我明天早上再洗。”   虽然汪鸿里也觉得出了汗的身上黏黏的不好受,但是他死也不愿意现在在陶徊面前袒胸露/乳,承受陶徊的“上下其手”。   他宁愿把自己捂臭。   汪鸿里也不知道他这股子忸怩的劲从哪里来的。   “今天逛了一天了,没流汗?”陶徊从浴室里拿出一条已经拧好冒着热气的毛巾,准备直接掀他衣服擦。汪鸿里蹩着身子躲,“我自己擦!”他逃命般的窜到浴室。   陶徊并不信任他,“我帮你擦不会碰到针眼处,后背你看不到啊。”   “我可以的!”汪鸿里执着道。   陶徊无奈,递毛巾给他,汪鸿里拿过毛巾,翻了翻,神经兮兮地折来折去,生怕毛巾折的不规整不标准,可怜那热乎乎的毛巾被他折腾几下没了热气,奄奄地卧在男孩手上。“毛巾冷掉了”,陶徊忍不住开口。   他抱着手臂倚在浴室门口,看汪鸿里烤鱼似的把手中的毛巾翻了好几遍。   “你看着我干嘛?”汪鸿里郁闷了,陶徊一直用那双水波流转的眸子盯着他,根本没有出去的意思。   这样他怎么擦嘛!   “帮你看着有没有擦到针眼。”陶徊定定地站在门口。   拗不过,拗不过,汪鸿里在心里暗暗泪流满面,认命地用两个指头捏住短袖的下摆,磨洋工似的慢慢往上卷,卷到肚脐上面的时候他用被咬的那只手拎着下摆,另一只手拿毛巾胡乱地伸进短袖里在胸前和腋窝下画,然后迅速抽出来把毛巾在盆里搓了搓,微微掀起后面的衣服,准备依葫芦画瓢擦后背,毛巾才被他遮遮掩掩地塞进短袖里就立即被另一只手抓住抽离。   他下意识偏头看,却被陶徊近在咫尺的脸吓得心脏乱跳。   “你那样擦肯定会碰到针眼。”陶徊蹙眉,不同意汪鸿里那种粗鲁的方法,汪鸿里根本不知道他后背什么样子,但陶徊知道,他伸手把汪鸿里的短袖拉到颈间,汪鸿里胳膊箍着,短袖褪不下来,正好卡在肩膀处,把汪鸿里的脸掩住,男孩后背入针处此时比打针的时候肿的更加厉害,微微隆起两块红红的小包。   “知道你后背针眼的地方肿起来了吗?”陶徊手指在那两块红肿小包上摸了摸,微凉的指尖令汪鸿里心尖一/颤,像是有电流从背后的皮肤处沿着神经刺激到了他的心脏。   “不……不知道。”汪鸿里没能管得住自己的舌头,都结巴了。   “脏衣服脱掉,左手边的衣架上挂着你的衣服。”   “哦。”汪鸿里像是一只被拿捏住的鱼,脱水还是入水都凭陶徊,他太在意陶徊的感受了,在陶徊面前总是很容易的就妥协,两人之间少有不和谐的声音,即便有了,他也是第一时间去哄人的人。   自觉地把短袖扒掉,汪鸿里光着身子去够衣架上的衣服,拿到衣服抱在胸前的时候,他脑子微微灵光了一些,手上的衣服有些眼熟,但不是他从苏州带过来的,纯黑的T恤边角处明显泛白了。   “这好像不是我的衣服,我记得行李箱里没有它啊。”汪鸿里纳闷。   “是你的。”   “虽然看着挺眼熟,但真不是。”汪鸿里又仔细想了想,坚定道。   浴室里不透气,汪鸿里有点缺氧,微烫的毛巾顺着他背上的肌肉束擦着,力道刚刚好,舒服的让他渐渐觉得都有些困了。   陶徊没有立即回答汪鸿里,见汪鸿里困得眼睛半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正经擦在背上的毛巾被他手支配着慢慢滑到了男孩腰窝处。   麻痒的感觉从腰窝那边传来,弄得汪鸿里一个激灵,困意顿时消散。   还没觉出其他什么,滑到腰窝处的毛巾碰了一下就离开了,陶徊延迟的回答有些漫不经心,“真是你的。”   他把毛巾扔进盆里揉了揉,拧干放在挂勾上,转身的时候看到汪鸿里已经穿好T恤了。T恤穿在汪鸿里身上有点紧,但还算合身。   镜子前的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汪鸿里发现了,陶徊此时身上的T恤和他是同一个款式,都是纯黑没有任何花纹的。   “你忘记了。”陶徊自言自语似的陈述,低低的声音莫名的让人听着委屈。   绞尽脑汁回忆的汪鸿里终于捉住纯黑T恤的影子,这两件黑T恤貌似是俩人在高一时买的。当时他和陶徊去一中住宿的第一周没有睡衣穿便去时代广场买了这两件黑T恤。其实是汪鸿里忘了带睡衣,俩人在盼春厮混了一暑假,陶徊的睡衣为了方便就直接摆在敬贤堂,在平山村收拾行李的时候,汪鸿里信誓旦旦让陶徊放心,自己会帮他把睡衣收到行李箱中的,打包票的汪鸿里不到一天就被自己狠狠打了脸,到了一中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忘记带两人的睡衣了。纯黑的T恤是最普通的样式,但却让汪鸿里偷偷欣喜了好久,和陶徊穿着同样的衣服,仿佛就能确认在彼此心中的位置是最特殊的。   “我记起来了,高一时咱俩一起买的。”汪鸿里小声道。   “你离开的时候把这件衣服丢在敬贤堂了,阿婆看我穿过,以为是我落在敬贤堂的衣服,把它送到了仁礼堂。”陶徊的黑眸深深地盯着汪鸿里,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我忘记了……”汪鸿里听陶徊说完,无端地心虚起来,“忘记带走了,当时——”   “你总是忘记。”陶徊打断了他的话,像是被汪鸿里戳到痛点了,失去了平静。   “忘记带走衣服,忘记告别,忘记联系,下一次是不是就会把我忘掉?”陶徊的声音里搀着明显的哽咽,竭力压下的怨念还是冒出了一点头,他的胸口因为压抑而剧烈起伏,双眸爬上了些许红丝,汪鸿里的话令他害怕,知道男孩忘性大是天生的,但是他就是害怕,害怕不在汪鸿里身边的自己会慢慢淡出男孩的生活,成为男孩记忆中的盲点。   陶奶奶和汪鸿里都是他的精神支撑,陶奶奶的离去已经抽去他一半筋骨,汪鸿里现在就像他心脏里的窦房结,稳定的生命体征都只靠汪鸿里一个人维持。   窦房结停摆的话,他会崩溃。   陶徊突然的发问让汪鸿里无措,他从来没有看过陶徊近于失态的样子,陶徊在他面前总是乖乖的,温柔的,有时候会发发疯,也爱和他冷战,好生气要人哄,但从来没有像这样几乎以质问的口吻对他说过话。   “我不会忘的,不会忘的。”汪鸿里不知道怎么安抚,目前这道题目已经超出他的解题能力范围了,他只能不断地重复“不会忘”。   陶徊深深呼吸几下,受虐一般的逼迫自己顺气,他像是没有听到汪鸿里的声音一样,咽下怨念的情绪,走出浴室。   陶徊瞬间冷淡下来的态度使原本热腾腾的家里降下来好几度。   边牧不知道浴室里发生了什么事,见陶徊出来以后,像往常一样去黏他,陶徊摸摸狗头,引着边牧回到它自己的狗窝里,拍拍狗垫,“睡觉吧。”边牧眯着眼睛蹭蹭陶徊的手,乖乖地趴下闭眼睡觉。   客厅钟的时针和分针都指到了十二点。   陶徊把客厅的灯熄了,回避着汪鸿里直勾勾的眼睛,准备回卧室,还没进门就被人抱住了。   汪鸿里在陶徊出浴室后呆了一会儿,回过神迅速地洗好自己,跟在陶徊后头转悠,见陶徊像是真生他气了,冷战的态度比以往更甚,拿不准该怎么哄,干脆死皮不要脸。   陶徊比汪鸿里高出一些,箍着他箍的死紧的男孩的呼吸喷在他的后颈上,小勾子一样勾着他,他没有动,任汪鸿里抱,不说话也不挣扎,恍若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你怎么老生气啊。”汪鸿里小声道。   “别生气好吗?”   “每次你一和我冷战,我就很难受。”   心里的话被陶徊一逼就突突地冒出来,“怕你不理我,怕你一不理我就一直一直不理我了,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告而别的。”   “这两年,我很想很想你。”汪鸿里说不出肉麻的话,用重复来强调自己的心意。   他见陶徊没有挣扎,慢慢的把头靠到陶徊颈间,犹如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一般,慎重地开了口,“明天填志愿的时候,我会填广医大。”   陶徊扳开了汪鸿里的手,转过身面对他,沉默不语。   汪鸿里心慌。   “其实我小时候就觉得你像水,看似存在世界上每一个地方,但是很容易就流跑了。”   “跑的是你。”陶徊闷闷地反驳道。   汪鸿里看陶徊终于肯说话了,有点开心,“那我现在不是跑来了吗?”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想跟你一直在一起。”   陶徊直白的话惹得汪鸿里蓦地不好意思起来,他按捺住想要抱住陶徊的胳膊,眼睛游移瞥向其他地方,陶徊却是要跟他对着干,用手扣着他的下颌骨逼他和自己对视。   黑眸里的冰渣子此时已经融化成了水,荡漾开,汪鸿里避无可避,被迫瞧着那双含春的眼睛,惊异于陶徊变脸转换的速度。   “干……干嘛?”   汪鸿里说话的气息拂到陶徊的唇上,带动了陶徊心里的痒。   陶徊盯着汪鸿里看了许久,突然放过了他的下颌骨,展开双臂给他了一个拥抱,微凉的两具身体开始升温,暖融融的温度像是要深入心脏。   软软的狗毛擦过陶徊的双腿,他低头看见听到动静溜来察看的边牧摇着尾巴用圆眼瞧着他俩,陶徊松开搂着的胳膊,“睡觉吧,明天中午吃过饭我送你去机场。”   ※※※※※※※※※※※※※※※※※※※※   俺——写不出肉麻的情话,只能小孩子表白(别打我哭泣泣>﹏<)就让他们用身体来表达爱意叭,这是最实际最最能体现的嘻嘻嘻 第39章 回乡   机场国内出发入口处。   汪鸿里拿出身份证排在队伍尾巴等待安检。广州没有梅雨,却也闷热的让人喘不过气,高悬的日头折腾得他浑身是汗。   汪仪在微信里催促着,问他什么时候到苏州,汪仪自把汪鸿里接到苏州生活了以后,像是要弥补她不在平山村那几年的缺憾,对他的上心程度堪比管生意。   “昨天会展中心有高校宣传会,我拿了几个学校的资料,回头一起看看。”   “飞机什么时候到?我去虹桥机场接你。”   汪仪发微信从来喜欢发语音不喜欢发文字,她觉得语音能节约时间。   汪鸿里没有耳机,耳朵凑在手机旁听,流了汗黏黏糊糊的手心把屏幕摸得花脸一样。站在栏杆外的陶徊一直陪他等着,“汪姨?”   “嗯,我妈。这里太热了,要不你先回去吧?”   两点钟的飞机,现在才十二点多,队伍太长,离真正进入国内出发还有好一段距离,站前广场上没有遮挡太阳的东西,阳光直直地晒在人身上,前方的队伍慢吞吞地磨蹭着前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排到他安检,汪鸿里见陶徊白净的额头上渗出微汗,便让他先回去。   “我等你进去了再走。”陶徊坚持。   熟悉的场景像是以前也有过,似曾相识的对话把汪鸿里的记忆带回了当年的寒冬,少年微红的鼻尖和似水的眼眸浮现在脑海中。   有人说,世间事就是不断地轮回,未来总是在重复着过去。   汪鸿里怔怔地看着陶徊,光阴的流转恍若也就在那一瞬间。   二十分钟后汪鸿里终于排到了国内出发入口内,前方只有五六个人在等待安检,陶徊卡在围栏后,汪鸿里再往里走的话,陶徊就不能陪着他了,现在是最好的道别时机。   “我走了。”汪鸿里看向陶徊跟他告别,却被直射的太阳刺得眼睛一眯,正缓着这一阵不适的感觉,发现一道黑影拢了过来,替他遮住了过于炽热的阳光。两人的拥抱因为汗水而变的粘腻潮湿,贴在汪鸿里耳边的嘴唇张张合合,“不要填广医大,在南京等我。”   汪鸿里震惊地睁大双眼还没回过神来就被陶徊推向安检口,安检员向汪鸿里招手让他把箱子放上去安检,缺了一个轮子的行李箱可怜巴巴地趴在传送带上被送进去,汪鸿里展开双臂给安检员检查,他回头,陶徊身姿挺拔,站在国内出发的玻璃门外,静静地目送他。   明明是送别,但汪鸿里的心情却没有来时忐忑,就好像,他知道,他们终会重逢。   苏州。   摊在桌上的高校海报还有未散的印刷味道,汪仪低着头翻着一摞报考指南,“我看上海有的学校也不错啊,你看,这个学校,也有药学类专业。”她指着上海高校页面的第十行。   “上海分太高了。”   “上海机会多啊,离家也近。”汪仪又顿了顿,“南京的也挺好的,反正就这三所,两个南京,一个上海的,都差不多,你自己慢慢挑。”   汪鸿里毫不犹豫在其中的一所上打了勾,“就这个了。”   “确定了哦?不再想一想?不冲一冲其他学校吗?”汪仪凑过去看。   男孩打开网上志愿填报的窗口,把勾的学校放在了第一志愿,“就填它。”   广州。   键盘的敲击声很响,边牧好奇地闻声而来,毛茸茸的狗头挤在陶徊的手旁,软乎乎的狗毛扫过笔记本的屏幕,屏幕的荧光映在陶徊俊秀的脸上,他把沉甸甸的狗身子搂过来,伸手揉了揉边牧的狗头。   陶徊昨晚思考了很久,决定填南大,他不想再和汪鸿里分开了,如果说两年前的分离是出于无奈,那么他现在就不能因为赌气把人推远。鱼需要水才能活,谁说水不需要鱼呢?有了鱼,水才有了生命。   等待录取的过程是漫长的,汪鸿里却不是很着急,他对自己的志愿学校有把握,倒是平山村的阿湾,几乎每天都要一个电话来表示关心。   “鱼仔!”阿湾充满活力的声音似要炸破电话线,汪鸿里把手机开成免提,避免耳朵遭受荼毒,“这么激动干嘛?”   “你啥时候回来啊!”小孩正好小升初,天天没有作业写,就来骚扰汪鸿里,“阿婆说想你了,学校录取还出来啦?”   “没呢,哪有那么快呀,还有三四天。”汪鸿里暗笑,小孩想哥哥非要说是汪阿婆想,催命似的要他回平山村,说是想他回来陪陪阿婆,汪鸿里怎么不知道是小孩想要他带着去玩了。   “哎!上周就说还有三四天了,这周还说有三四天,合着这时间就没变过!”隔着话筒汪鸿里都能想象阿湾是怎么一边拿着电话,一边急急捶腿的。   “你别急呀,等回了平山村,哥带你去塔川玩儿!”汪鸿里开出了一个空头支票。   阿湾被哄得心满意足,“不要反悔哦!我等着你呢!”   “当然不会反悔!”   挂了电话的汪鸿里翻出微信,他每天都会和陶徊聊一会儿。   “下周我准备回平山村。”绿色的聊天泡泡显示着已发送,汪鸿里没有等待多久陶徊就回消息了,“我也回。”   看到消息的汪鸿里竭力压抑自己上翘的嘴角,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打着,像是激动起舞的精灵,“你们录取什么时候出来?”   手机震动,“就这两三天。”   长江中下游地区出梅了,连绵一月的雨水一去不复返,留下了明朗的晴天。   汪仪在上海的学习又增加到了半个月,她担心汪鸿里在家没人照顾,让他收拾收拾提前回了平山村。   阿湾早早地就在村口的牌坊等着,一如过去接他放学的模样,抽条的小孩已经长大,十岁出头的孩子一天一个样,汪鸿里险些认不出阿湾。   平山村的游客比以前更加多了,南湖的桥上挤满了游玩拍照的人。狭窄的青石板巷里来往的人不绝,大家都趁着晴朗的日子多玩玩。   “鱼仔!你可算来了!”阿湾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着,“阿姑让阿婆和我爸带着卖土货,自从我放了暑假,可劲儿地被当作劳工剥削,每天要扎好几个笋干袋!”   他把瞧着伤痕累累的小肥手放到汪鸿里眼前给他看,“看!这是跟阿婆去采茶挖笋弄的!”小孩委委屈屈,“你老是不来,都没人帮我了。”   “哟呵,难怪在电话里嘴甜的像是抹了蜜一样,原来不是想我,而是想我来帮你干活啊!”汪鸿里佯装生气。   “当然不是!我我……”被猜中心思的阿湾狡辩道,“我我是真的想鱼仔了!两年你都不回来,阿婆都说你长大了,忘记她了。”   汪鸿里轻轻呼了阿湾小脑袋瓜子一下,也不戳破他的话,“这不回来了嘛。”   “那你学校录取出来了吗?”阿湾问。   “后天出来。”   “阿婆让你这次回来呆久些,上大学就更没时间回来了。”   阿湾想起什么,又对汪鸿里说,“昨天景区送了每家每户两张看演出的票,说是为了感谢村里的人配合剧组拍摄电视剧的,邀请村民去看初演,阿婆让你后天晚上带我去看,就在木坑旁边,有个大大的水上演出台,演出名字叫啥来着,是桃豆还是花豆的……哎呀想不起来了,反正你要带我去看哦!”   “少不了你的!”汪鸿里笑道。   平山村的一切都没有变,敬贤堂和敬德堂也没有变,马头墙还是那个高高的马头墙,画格窗还是那个小小的画格窗。   阿婆知道汪鸿里回来了,特地做了鱼。   第二天阿婆要帮景区巡逻,村子里人一多,清池和南湖那边就特别容易出事,经常会有小孩子贪玩下水,稍不留神就会溺水。阿湾和汪鸿里在敬德堂中庭整理要邮寄的货物,笋干、谷雨时采好晒干的茶叶、咸肉铺满了中庭的青石板。   “阿湾,初中定好了在哪里上吗?”   “和你一个学校哇,还是陶镇的广济中学。”   “那咱们又成校友咯?”   阿湾笑嘻嘻地扎好一个袋子。   提起广济中学,汪鸿里想到了一个人。   “陶姐儿呢,上学还没回来吗?”汪鸿里昨天进村走的是南湖那个进村口,没有碰到陶姐儿。   “不知道呀,陶姐儿好久都没有来敬德堂和敬贤堂玩了,不过,我听阿婆说,陶姐儿毕业了,可能今年要出去打工。”阿湾并不是很了解陶姐儿的情况,他见汪鸿里得到回复后眼神飘向对面大门锁着的仁礼堂,想了想,还是开口了,“鱼仔,你知道吗?对面仁礼堂的陶奶奶,前几年的时候去世了。”   “我知道。”   “徊仔哥告诉你的?”阿湾本能地觉得他和陶徊依然很好。   “嗯。”   “哎,当时阿婆知道了还难受了好一阵。”   “听说人是在广州没的。鱼仔你去了苏州以后,徊仔哥也去了广州,本来说只是去过个年,后来陶奶奶生病,他干脆把学转过去了。”阿湾把阿婆给他讲的话复述给了汪鸿里听,“仁礼堂闭了大概一年半多了,陶爷爷藏品很多,景区说要回收弄成民俗博物馆,但陶叔可能没同意,反正就一直这么搁置着。”   干瘪的笋干像是老人的皮肤一般粗糙,戳的袋子通了一个,汪鸿里见中庭装笋干的袋子也没有了,便起身,“我去拿个袋子。”他把袋子里的笋干全部倒出,转向储藏东西的小藏室。   “阿湾!阿婆把装笋干的袋子放哪里啦?”汪鸿里找来找去没有找到,向中庭喊,阿湾却稀奇的没有答应他,外面好像来了什么人,交谈的声音由于隔得远,他又听不大清。   汪鸿里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阿湾!你听得到吗?装笋干的袋子被阿婆放哪里了?”   ※※※※※※※※※※※※※※※※※※※※   来了!不急,后面还有一篇晚上发。 第40章 收拾   “来啦!”阿湾脚步声渐近,穿过了敬德堂的堂屋,带来一个人,“鱼仔!你看谁来啦!”   斑驳老旧的小藏室木门旁立着陶徊,他笑盈盈地看着汪鸿里,背上还背着背包,像是刚到的样子。   “我记得阿婆跟我说是放在这个缸里的。”阿湾绕过汪鸿里垂着身子在缸里找着,层层摞着的东西被他翻得哗哗响。   “你怎么这么快就来啦?”汪鸿里心里乐开了花儿。   “昨天录取出来了,今天我就来了。”   “中午饭吃了吗?”   “在高铁上吃的”,陶徊看着汪鸿里开心到微红的脸蛋,想起来要问的,“第十四天的疫苗打了吗?”第七天的疫苗陶徊在微信上提醒了汪鸿里才记得去打,他怕汪鸿里又记不得。   “打了,打了。”汪鸿里急忙卷起短袖伸胳膊给他看加以证明,胳膊上的针眼几乎看不见了,只有一个红红的小点浮在右胳膊上。   “找到了!”阿湾撇着腿,歪着伸手拽出压在缸底的塑料袋,“不知道够不够”,他拖出一把捆好的塑料袋。   陶徊把背包放下跟他们一起扎货,三个人一起速度就明显快了不少,笋干、茶叶、腌肉分类堆在了堂屋,“这些什么时候邮?”汪鸿里问阿湾,阿湾把最后一个货放好,“过两天吧,邮寄信息在我爸那边,他来弄。”   汪鸿里点点头,瞥见陶徊的行李还放在敬德堂门口,要帮陶徊拿去仁礼堂,阿湾小屁孩闲的无聊也要跟着。   有些生锈的落锁被钥匙打开,推开大木门,卷着尘土的木头味冲的三人鼻子皆是一阵难受,阿湾用手在鼻子前挥了挥,“灰好大。”   中庭走道两旁的小池子里都生满了苔藓,一片片苔藓恍惚地绿着,像是被时间耽搁了,缄默地沿着石缝蔓延。雕镂精湛的屋子许久没人打理就变成了刘禹锡笔下的陋室,虽不至于草色入帘青,但起码也苔痕上阶绿了。满屋子的家具都落了一层灰,柏木制的翘案边角都泛了白。   打扫久没人住的三层楼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陶徊决定慢慢来,先把住人的二楼那间偏房给整理了。   当年他们走的急,许多被子还陈置在原处,只是蒙了层布在上面防尘,一楼陶奶奶的屋子陶徊没有动,只是把家具都用抹布擦了一遍。   阁楼之前总是锁着,阿湾来玩的时候从来没有上去过,见陶徊拉开了通往阁楼的屏门,他猴一样的就要窜上去玩,即便敬德堂和敬贤堂的格局和仁礼堂一样,三楼无非是有着美人靠和半身窗户的阁楼,可以观景。   仁礼堂的阁楼上的家具都是老古董了,案几和拔步床都是百年前留下来的东西,以前陶爷爷在的时候,这里住过陶徊的姑姑。榉木制成的拔步床顶挂落上还雕刻了梅兰竹菊四君子。   阿湾把一扇扇窗子打开,扶着窗棂望远,平山三堂是平山村最高的三栋建筑,依稀可以揽尽整个村子的胜景,高高低低的马头墙伏在徽州烟雾迷蒙的山下,屋顶连在一起,黑瓦以浪纹的形式排列,犹如荡漾的水波。   对面的敬德堂和敬贤堂也能看得到,敬贤堂的阁楼作为观音套间给游客住,由于靠的近,在观音里走动的人影都能瞧得清晰,阿湾有些兴奋,像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点,要喊着他哥上来一起看。   “鱼仔!快来阁楼!”常跑高陡楼梯的他根本不怕摔下来,踏在木梯上的脚步声咚咚响,他下了阁楼却没看见原本在中庭打扫的两人,整个仁礼堂像是只留下他一人了一般,静悄悄的,二楼的没有三楼敞亮,光线昏暗些,挂在木墙上的书画和祖宗像让他觉得阴森森的,找不到汪鸿里和陶徊的阿湾莫名有点怕怕,他快速的在二楼绕了一圈,大声喊着汪鸿里和陶徊,没有人应。   收藏藏品的地方也没有,阿湾急了,却无意间发现偏房的门掩着,里面隐约有灯亮着,他连忙跑过去,匆匆推开门。   “躲到这里,喊你们你们也不应我两声!”生气的阿湾嘟着嘴,委屈地控诉,只在意自己心情的小孩并没有发现在他破门而入的时候屋里黏着的俩人迅速分开了。   汪鸿里装作镇定地抚了抚因为拥抱而皱起来的衣服,和陶徊又拉开了些距离,“整理东西没有听到呢。”   阿湾惊的睁圆了眼睛,“不会吧?鱼仔,我喊那么大声都没听到?是不是要去瞧瞧耳朵?”   汪鸿里见阿湾拐弯抹角说他耳聋,作势要揪他小肥脸,阿湾躲着他阴险的爪子,“我都多大了,鱼仔你还来这一套!”   “老是喊我鱼仔,哥哥又不喊!”汪鸿里揪到了阿湾的小肥脸,拧的他说话说的都不利索了,“才不杭你锅锅,哪有锅锅介样对嘚嘚的啊……”   陶徊看他俩又闹起来,无奈地摇摇头,继续整理前面停下的行李。   巡逻结束后回家的汪阿婆在看到仁礼堂门开了之后有些惊异,没怎么多想准备踏进敬德堂的时候被正在中庭扫地的陶徊叫住了,“阿婆?”   汪阿婆听到陶徊喊她,心里复杂,陶徊从来都是和汪鸿里、阿湾一样叫她阿婆,以前听着没什么,自从她撞见他和自己外孙的事情后,那声“阿婆”怎么听着都让她别扭,但瞧着陶徊孤零零的一个人可怜,她始终没好意思让男孩改口。   “哎,徊仔啊,从广州回来了吗?”汪阿婆其实挺喜欢陶徊的,都过去了两年了,汪阿婆给自己洗脑,两个男孩分开后应当是不会再继续的。   “嗯,回来把以前的东西整理整理。”陶徊微笑。   汪阿婆看陶徊笑得乖巧,莫名其妙感觉有些不对,怎么汪鸿里昨天才回来,今天陶徊也回来了呢,她打探,“哦哦,我们家鱼仔昨天也回来了,趁着大学前的暑假陪我几天。”   “阿婆,我知道的,他今天还帮我收拾了。”   陶徊的话惹得汪阿婆脑子里警铃响起,她正要开口询问,陶徊又加了一句,“阿湾也来帮忙的。”   汪阿婆心中的石头落下了,“好好好,邻里之间帮忙是应该的,何况你和鱼仔从小一起长大,兄弟嘛,就该这样。”兄弟两个字被她强调的十分刻意。   老太太紧张地生怕他俩走歪道的样子令陶徊心里愧疚,他不愿汪阿婆着急难受,可是他也没办法只跟汪鸿里做兄弟,他贪得太多了,汪鸿里的亲情、友情和爱情,陶徊都要。   汪阿婆想来想去,还是喊陶徊晚上来敬贤堂吃饭了。   加上陶徊,敬贤堂这晚吃饭的人一共七个,惹得住客们纷纷驻足。   “老板今天家里人都齐了?吃团圆饭呐?”带着小孩住观音套间的年轻父母看因为人多八仙桌内里的衬子都被拉出来了,好奇地问汪鸿里他舅。   汪鸿里他舅笑呵呵的,“下次咱们住店的客人也可以弄一桌哦。”   “那敢情好啊,反正我们家还要在徽州多玩几天,等着哦。”抱着小孩的男人赞同汪鸿里他舅的提议。   汪阿婆没心思听着他们的聊天,时不时瞅一眼汪鸿里和陶徊,看他俩有没有情况。她为了避嫌,特意让汪鸿里和陶徊隔着自己坐,也不让他俩坐对角线能相互看着,老太太鬼鬼祟祟的眼神汪鸿里早就注意到了。   他装着平静的样子和陶徊正常交流,心里却是波涛汹涌,他阿婆越是这样,他越想看陶徊。   令汪阿婆提心吊胆的一顿饭终于结束了。   “仁礼堂门楼前的灯笼好像不亮了,我去拿凳子换灯泡,鱼仔,能帮我扶一下凳子吗?”陶徊对汪鸿里说。   “好啊。”汪鸿里擦擦手就要去。   汪阿婆干着急起来,她又不好在汪阿公和阿湾一家人的面前让汪鸿里别去,于是准备自己跟去,让汪阿公洗碗。   汪阿公翘着腿坐在长凳上,拿着牙签剔牙,在汪阿婆的再三催促下磨磨蹭蹭的不愿去洗碗,他右手握拳打在左手掌上,“欸!我突然想起来了,吴老头找我今晚去老槐树那边下象棋,我得走了。”老头子找到应付的借口不待汪阿婆回答就急急忙忙的出门。   汪阿婆叹气,“阿湾!”她叫住正打开电视机准备看电视的小孩,“去帮你徊仔哥一起!”   小孩也是一脸不情不愿,“不是有鱼仔帮忙嘛?”   汪阿婆威胁,“明天还想不想吃炸鸡翅了?”   阿湾长哀一声,妥协,拖着沉重的步子去仁礼堂了。   天色暗了下来。   红通通的灯笼终于被修好,啪嗒一声亮了。汪鸿里扶好凳子待陶徊下来,原本呆在一旁傻愣着的阿湾也不知道去哪里疯了,狭窄幽暗的巷子里只剩下他俩。   重新亮起的红灯笼灯光映在陶徊脸上,眉眼被红橙的灯光描摹的很是吸人,汪鸿里嘴巴有点痒,刚走下凳子的陶徊被他轻轻一拉。   汪鸿里环顾四周瞧了瞧巷口和敬德堂敬贤堂,没有人,很好。   陶徊温热的气息就在面前,他扶着面前人的肩膀,就要凑上去,两人的眼睛微闭。   “咳咳!”一声清咳从背后传来。   吓得汪鸿里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汪阿婆老泪纵横,并且在心里狠狠骂着不靠谱的阿湾,盯着两个人都能盯的跑去玩。她装作没有看见刚才那一幕,走近递给他俩两张票。   “明晚有演出,一家一户都有票,景区送的,徊仔,也给你一张。”汪阿婆像是不放心,“别两个人去,带着阿湾。”   汪鸿里见他阿婆神色复杂,眼睛在他和陶徊之间打量来打量去,恨不得把他俩分的三丈远的样子,乖乖的应了。   ※※※※※※※※※※※※※※※※※※※※   阿湾:我只是一个工具人罢了…_(:з」∠)_ 第41章 菊豆   陶家许久没有住过人,仁礼堂的所有人陶奶奶也去世了,社区把陶家的常住人口从名册上除名,没有给票,汪家因为有两个宅子,景区给了四张票,汪阿婆准备和汪阿公一起带汪鸿里和阿湾一起去看的,她没有想到陶徊会回来,看着他长大的汪阿婆终究是心软,舍不得委屈孩子,把自己的票给了陶徊。   借着大红灯笼的光,汪鸿里低头研究手中的票,“菊豆?”他没听过。   票上印着一个梳着刘海挽着发髻的徽州女人站在徽派小楼和水车前,汪阿婆不怎么识字,她猜测,“讲徽州村子的吧,李家婶子说应该挺好看的。”   “木坑也不远,明晚走过去也行。”汪阿婆说。   晚上汪鸿里按捺住了想往仁礼堂跑的心思。   阿湾拉着汪鸿里一起看电视,准备上初一的小孩依旧喜欢看动画片,电视被汪鸿里他舅上报过了,可以联网,屏幕上放着妖精的尾巴,情节放到有趣的地方,阿湾笑得咯咯咯,公鸡打鸣都没有他笑得响。   汪阿婆听不懂动画片外放出来的日语,也识不得字幕,在敬贤堂一边理着过两天要邮寄的货,一边注意着陪阿湾看电视的汪鸿里的动向。她得避免两个小孩单独相处,陶徊和汪鸿里都这么大了,不能让村里人逮到把柄说闲话,想到这里,汪阿婆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她没有文化,说不出多大的道理,拿汪鸿里和陶徊没办法,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种情感选择。   汪仪在苏州和叶家小子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不常回来,村里人渐渐地把目光转移到其他事情上了。   平山村和大都市不一样,通往其他的地方的路就那么几条,村里人的眼界也和青石板巷一样狭窄,虽然近些年景区开发成熟不少,有外地人如鹿鸣客栈的陆老板一般闻声而来开店的,但是村里舆论场中本村人还是占大多数,守旧的思想根深蒂固,张家长李家短,永远有人在嚼舌根。   汪阿婆是传统的徽州女人,她勤劳、善良、持家,但也封建,活了六十几年的汪阿婆从来没有见过男孩和男孩相互倾慕的,在她的心里,两个男孩如此是背德违背社会规律的。这事要是被村里人给知道了,她都可以想象那种情形是怎样的魔幻,别提男孩和男孩了,就是陶姐儿和南溪镇王越泽谈恋爱,都被那些无所事事的闲人们嚼来嚼去。你也不能说这些嚼舌根的闲人心眼子坏,哪家有困难要帮忙的时候他们也会热情伸手帮着帮那的,说到底,舆论场无非是群居文化下的惯有产物罢了。   汪鸿里对阿湾痴迷的妖精尾巴并不是很感兴趣,这些热血动漫和漫画都是他初中时喜欢的,他瞥了瞥聚精会神看动画片的阿湾,悄悄把手机身歪了歪想要跟陶徊聊天。   与陶徊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早上给他发的录取学校截图,考生号和姓名大剌剌地敞在屏幕上,底下是黑体字,南京大学,临床七年制本硕。   汪鸿里翘起嘴角,手指在表情包里滑动,丢了个贱贱的滑稽笑脸给陶徊,“在干啥呢?”打在键盘上的手指飞舞着。   新闻推的广告**聊天栏里,江苏有的提前批次学校分数线已经出来了,汪鸿里随意翻了翻,和他没多大关系,他填的不是提前批。   手机震动了一下,微信来了消息,“躺着。”   汪鸿里看了看时间,不到九点,“这么早?”   这回陶徊像是在线陪聊,汪鸿里消息一发过去就回消息过来了,“没事做。”   三个字婉约地诉说了陶徊的委屈,似是无声细雨一般落在汪鸿里的心房上,他偷偷看了看阿湾,阿湾在电视面前紧张地跟着剧情走,汪鸿里转了转头,汪阿婆正盯着他呢,他阿婆这两年眼睛开过了白内障,炯炯有神,他心里一个咯噔,默默地又转回去了。   “阿婆看着我呢,好想去找你。”汪鸿里发了一个哭泣狗头表情包。   陶徊回了个萌娃流泪,他并不常发表情包,土亮土亮的颜色一看就是系统自动的表情包,汪鸿里见陶徊发这个,闷闷地笑,手指放在键盘上准备打字。   “鱼仔,你笑啥呢?”   阿湾的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汪鸿里反射性地把手机反扣在腿上。小孩奇怪,要去翻他手机,“干嘛?还躲着我不给我看呢?”   他见汪鸿里的手扳不开,更加好奇了,“藏着啥呢?”   汪鸿里转移话题,“你电视看完了?”   阿湾上套,“看完了啊”,他愣了愣意识到,“不是,鱼仔你干嘛转移我话题啊?”他托着下巴思考,突然灵光一现,“看你笑得春光满面,是不是交女朋友了啊?”   一旁的汪阿婆冷哼一声,像是不想听一般把袋子理得哗哗响。   “是不是啊?是不是啊?”阿湾笑得贼兮兮,“给我看看照片嘛。”   “你瞎猜什么?!”汪鸿里恼羞成怒。   “干嘛?不是和女生聊天啊?”   “当然不是,是陶徊。”   阿湾一脸失望的样子,“切~我还以为你和哪个漂亮姐姐聊天呢!”   汪阿婆的冷哼比刚刚那声更响,“阿湾没事做就来帮我。”可怜的阿湾无辜被汪阿婆的怒火击中,“啊?阿婆,货不是理好了吗?”   汪阿婆拿出一摞附着地址的信息条,“来贴地址信息。”   阿湾哭唧唧,“我爸说明天他来弄。”   “你爸明天有别的事,明天来了一大波住店的客人,他要去接。”   阿湾长哀一声,“鱼仔也要来帮我!”   “你哥哥才考过试,让他休息一会儿。”   “不公平啊!”阿湾哀嚎,却还是乖乖地去贴地址了。   次日。   汪阿公见汪阿婆不去,兴致缺缺,表示自己也不去了,把票给了吴老头家的小孙女,吴家小孙女比阿湾小个两三岁,还在上小学四年级,小女孩腼腆的很,和一路上说个不停的阿湾完全两个样,阿湾是个话痨,又好撩事,“采妹!采妹!”   吴家小妹害羞地喏喏应了。   “你这小辫扎的都要冲上天了!”阿湾笑嘻嘻地,手贱地去够小女孩的辫子,采妹的辫子被她妈妈扎的高高的,五彩斑斓的夹子绳子装点满了。   好像刚刚步入青春期的小男孩总是喜欢通过恶作剧来引起小女孩的注意。   采妹扭来扭去躲着阿湾的贼手。   阿湾笑跑去追采妹,被汪鸿里轻轻拍了一下小脑袋瓜子,“别欺负采妹,天黑,小心摔了。”   阿湾装作被打疼了,捂着脑壳委屈,“我看采妹小辫子可爱嘛!”小孩油嘴滑舌的让汪鸿里无可奈何。   木坑的菊豆演出六点半开始,人都已经来的差不多了,有的游客架起了摄影机和手机。   汪鸿里事先在网上查过了菊豆,这是一个嫂子和侄子相爱的故事,跟李婶说的歌颂徽州村里女人的根本不是一个主题,他猜李婶根本没看过瞎说的,汪鸿里不知道这个演出小孩能不能看,他环顾四周,见携小孩来看的家长不在少数,便稍稍放下心,量导演也不敢公演伦理大戏。   青灰色的徽派建筑背景舞台和大片大片的红色灯光构成鲜明的对比,水墨般的渲染让整个演出环境有一种浓郁的东方神韵。   舞台下的水波微荡,菊豆上台了。大红的“菊豆”二字映在水墨背景上,在黑夜的衬托下莫名诡谲。   陶徊在最外面,和汪鸿里靠着坐,汪鸿里另一边是采妹,阿湾坐在最里面。   舞台上的菊豆凄凄哀哀地唱着,双肢竭力伸向天空,像是在抓着什么,背景切换到架有高粱的宅子里,五颜六色的染布悬满了房梁,明丽的色彩却依旧盖不住女人情绪的压抑。舞台剧导演删去了一些片段,把情节更加艺术化了,天青和菊豆在马厩的木孔旁相互剖白,两人像是遇火的干草,无法控制的燃烧起来,他们的身体,他们的命运,他们的灵魂,都在熊熊烈火中冲破了礼教的牢笼。   “他们的相恋是畸形的吗?”原本静静地看演出的陶徊突然转头问汪鸿里,“菊豆和天青。”   汪鸿里沉浸入了演出中,被陶徊一问,怔怔地看向他,“什么?”   “菊豆和天青的相恋是畸形的吗?”陶徊的声音不大,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汪鸿里沉默,他知道,陶徊也许说的不是菊豆和天青。   这两年互联网发展的很快,大千世界的缩影全部投在了小小的荧幕上,汪鸿里偷偷在网上查过,查过同/性/恋,虽然他不愿意用这个词来形容他和陶徊的关系,因为他们曾是最亲密的朋友,最好的兄弟,他觉得他们的关系已经不能用简简单单的几个身份来划分,但是放在社会上,他们就是同/性/恋这样的关系,陶徊和他之间生出了不隶属于亲人和兄弟的感情。   “不是。”汪鸿里笃定。   “规矩是吃人的规矩。”陶徊喃喃道,“他们很勇敢。”   ※※※※※※※※※※※※※※※※※※※※   对不起大家!姗姗来迟但永远不会缺席! 第42章 录取   到底什么样的关系是正统?什么样的关系是旁门左道、是背德?为何菊豆和天青的相恋是难为世容遭村民辱骂的乱伦秽行,而杨金山花钱买菊豆做妻并虐打她的行径却根本无人在意?   不可否认世俗条条框框存在的合理性,但规矩不应该成为枷锁。规矩本身明明就是建立在感情之上的,当规矩成为一种规范,衡量的戒尺掌握在别人手上的时候,规矩就没有感情可言了。   演出逐渐走向高潮,杨金山中风了,他发现了菊豆和天青的私情,菊豆生下的天白在玩耍的时候不小心把瘫痪的杨金山拖进了染缸中,飞溅的红色染料似是鲜血,铺满了整个屏幕,在水里扑腾乱打的四肢渐渐变得沉重无力,浮在红水上的黑褂像是一个落寞的影子。   愚昧和悲哀是杨金山人生的走马灯。   阿湾看了个开头就没有兴趣了,屁股仿佛被蚊子咬了一口,坐在凳子上动来动去,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根绳子,接好绳子后拉着采妹跟他玩翻花绳。菊豆本也不是孩子能体味的故事,采妹看不懂,欣然答应,翻来翻去的绳子像是翩飞的蝴蝶,在孩童的手间起舞。   舞台剧不长,八点就结束了,汪鸿里看故事容易陷进去,压抑悲凉的结局却令他久久喘不过气来,瘆人的铃儿歌始终在耳边盘旋,走在回平山村的路上汪鸿里神色依旧惘然。   陶徊早就感觉到身旁男孩情绪的低落,趁着偏黑的夜色悄悄捉住了汪鸿里的手,相触的温度像是一剂治愈的良药,顺着手臂的经络迎上,让心脏也得到了有效地安抚。陶徊用大拇指轻轻捏了捏汪鸿里的掌心,汪鸿里的手并不像小时候那样软绵绵的了,掌指关节都长硬许多,也不似女孩的手那样光滑柔弱无骨,而是充满了少年的力度。   垂在身边的手被陶徊牵住,汪鸿里微凸的指骨上覆着陶徊的指腹,那指摸着他手背上的骨突,在上面画圈圈似的绕来绕去,连着皮肉的揉捏犹如最羞人的缠绵。   阿湾和采妹在前面蹦跳着打闹,腼腆的采妹和阿湾翻花绳翻熟了,渐渐玩开,阿湾笑嘻嘻地撸了一把采妹的冲天小辫,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转身向汪鸿里和陶徊跑来。   汪鸿里眼瞅着阿湾近了,昏黄的路灯虽像个摆设,但依旧能照出些东西,他怕阿湾看见了,要抽出手,陶徊没给他放,仍然紧紧地握着,汪鸿里急急地小声催着,“快松开。”   陶徊定定看向身边的男孩,“阿湾不是天白。”   他的话让汪鸿里一愣,手上忘记了挣扎。   “鱼仔!你个健忘佬!晚上八点之后就可以查录取学校啦!”阿湾满心都在汪鸿里的录取学校上,没注意到两人握着的手,他老大人似的背着手摇头晃脑。汪鸿里被阿湾一提醒想起来了,要抽手去查,陶徊没有想松开手的意思,只是用右手帮他托着手机,他别扭地用左手单手滑屏,打开招考的网页。   陶徊有时性子轴起来难搞的很,就像现在,巴不得阿湾最好能发现什么一样,汪鸿里被他弄得紧张兮兮,连小心肝都在担心地颤。   徽州山间信号不是很好,阿湾盯着汪鸿里手机屏盯得聚精会神,屏气等待时认真的仿佛是在查自己的录取学校。转动的白圈圈消失,手机页面被喜气的红充斥,阿湾一个激动跳了起来,“×××大学!”跳完他抠抠脑袋,“这是啥学校啊鱼仔?是要去南京上吗?”   汪鸿里头上留下几滴汗,有点无奈,“大学啊。”   “那鱼仔你学药是不是就是像阿婆带我采茶一样天天上山认药采药啊?”阿湾看着汪鸿里的专业,好奇道,他印象中的学药就是像以前村里的郎中一样,采药行医。   “当然不是。”   “那鱼仔你以后会成为医生吗?”   “不是医生,是药师。”汪鸿里纠正道。   “药师是药房抓药的吗?”阿湾问。   “不一定,也可以是配药的。”   “哦……”阿湾了然,复又想到,“徊仔哥是医生,那你们会不会在一所医院啊?”他知道陶徊学的是医。   汪鸿里被问到了,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也许。”陶徊直接回答了阿湾。   “啊!你们从小到大都在一块儿,不会腻的慌吗?”阿湾嫌弃道,“上学一起,上班也一起。”   “你小时候我天天陪你玩,你也没腻的慌啊。”汪鸿里反驳。   “这怎么能一样呢?”阿湾嘟起嘴,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我小时候你又没有天天陪我玩,你老是去找徊仔哥玩,搞得你们兄弟似的。”   阿湾性子跳脱,没有伤感几下又一惊一乍起来,“鱼仔你是瘸了吗?!”   汪鸿里原本对小孩有些愧疚的心思被阿湾的话给整没了,“怎么老是咒我啊?!”   “没瘸你怎么让徊仔哥搀着你啊,你瞧瞧,你瞧瞧!”萝卜头用手指着两人交握的手,喊采妹也过来看。   扎着冲天羊角辫的小女孩不明所以,睁着圆不溜秋的大眼睛凑上去看。   “阿湾,皮痒痒了?”汪鸿里佯作恐吓。   阿湾见汪鸿里行走自如不像是瘸了的模样,用手挖挖鼻子不屑道,“姑娘家才手牵着手走呢,你们也太娘娘腔了吧?我和我兄弟就不这样。”   采妹很喜欢这两个温柔的大哥哥,本能地为汪鸿里和陶徊辩解,“阿湾你老是会埋汰人,谁说只有小姐妹才能手拉手啊?”   “笨采妹,除了小情人儿和姑娘家,还有谁会手拉手啊?那我拉你手呢?”阿湾作势去牵采妹的手,也不在意汪鸿里和陶徊牵着手的事了,采妹没见过阿湾这样顽劣性子的哥哥,羞红了脸,连忙躲到汪鸿里身后,嘴里嚷嚷着,“臭阿湾你作甚啊?!”   阿湾觉得采妹害羞躲人好玩,便更加想要“为非作歹”,贼兮兮地笑着故意去追采妹,“采妹采妹,别跑哇,咱们可是好朋友!好朋友要手牵手!”   “哪个跟你是好朋友!”采妹啐他,她人小跑的不快,轻易就被阿湾逮到,小孩们又开始打打闹闹,笑声充满了整个山谷。   晚上陶徊照例回了仁礼堂。   汪鸿里躺在盼春的黄花梨木架子床上盯着床帐发呆,敬贤堂一楼的灯熄了,大门的插销也关好了,静谧的屋子像是时间停滞了一般,令他心里发慌,旧的床帐已经被汪阿婆换掉,新的帐子是鹅黄色的,和架子床的颜色很搭。   夏风悠悠地从窗户的开口中钻进来,凉丝丝的很舒服。   汪阿婆让他和陶徊拉开距离,但是心怎么可能被脑子所左右呢?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只有一心系念,才会存在,爱恨因缘,难逃一心。   汪鸿里手指揪着床帐绕啊绕的,帐子缠在指上微硌,像极了陶徊那双温柔的附着薄茧的手,汪鸿里闭上眼,想象着陶徊牵他手的感觉,越想心越痒,似是有小虫循着血管在爬,怎么抓都无法消痒。   脑袋闲着就开始瞎想,穿着蓝布小袄的菊豆在眼前晃啊晃,压抑的故事情节又重新开始在脑子里回放。菊豆点发了汪鸿里,让他心思一转。   山无法来,他就去找山。   阿湾一家已经睡了,楼上的住客们也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只有观音套间的灯还亮着。堂屋黑黑的,只有敬贤堂大门门缝中漏出一丝巷子里长明的大红灯笼灯光,汪鸿里手指在手机上快速的敲击,“开下仁礼堂的大门,我来了!”   汪鸿里回头看了看堂屋的时钟,十一点半了,他不知道陶徊有没有睡,陶徊作息规律,以往这个点他都是睡了的。   然而陶徊消息回的很快,“好,等我。”   汪鸿里看到学校录取消息的时候都没有现在激动,他咬着唇偷摸摸地高兴,打开敬贤堂大门时都不小心把木插销掉到地上了,哐当一声惊得他一个激灵,生怕阿湾一家被他吵醒,汪鸿里把门悄悄掩好,他准备去仁礼堂玩一会儿就回来,没有锁。   路过敬德堂的时候汪鸿里还提心吊胆了一下,见敬德堂也是黑漆漆的,便放下心来,没待他敲门仁礼堂的门就开了,陶徊穿着睡衣站在面前,笑眼弯弯。   汪鸿里莫名地心神一荡,也不管唐突不唐突,迅速闪进了仁礼堂,木质的大门重新被合上,偌大的三层小楼只剩下他们两人。   也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唇齿自然而然地就贴上了。裹着夏风的身躯还带着凉意,时隔许久的亲吻让彼此都长叹一声,身体相黏,胸腔中心跳如鼓,咚咚声震得嘴唇都在颤动,陶徊急切地勾出汪鸿里的舌头,舌尖伸到他的舌根处舔舐,啧啧水声听的汪鸿里面上发烫,他推了推陶徊,“上去。”   才讲完两个字舌头又被逮住痴缠,皎白的月光从天井口打下,让陶徊的肤色变得冷白,仙子般眉眼的他做着妖魅的事情,汪鸿里迷蒙着双眼,觉得自己的魂都要被陶徊的唇舌给吸走了,他撇开眼睛,不想受陶徊的蛊惑,却瞥见仁礼堂堂屋陶家先祖的画像,阴暗的画像悬在堂屋中央,先祖微眯的眼睛像是透过画布在盯着他们,严肃的神情令汪鸿里头皮发麻,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就像是,他和陶徊在陶家祖宗眼皮子底下偷情一样。   汪鸿里用力推开陶徊,喘息着,“去你房间。”两人半缠着磨蹭到木梯口,陶徊忍不住,又咬上了面前男孩的嘴唇,汪鸿里背倚着高陡的木梯,微仰的姿势十分方便陶徊亲吻,如同是在沙漠中渴了许久旅人,唇舌间的水是救命的甘露,陶徊吻得越来越急,像是要把之前所有冷战的气都撒出来,牙齿磕到了汪鸿里的嘴唇,血腥味从口腔中蔓延到鼻腔,把汪鸿里整个脑袋都熏得晕乎乎的。   温柔的缠绵急躁起来,陶徊克制不住似的把手伸进了只着单薄短袖男孩裤子里。   ※※※※※※※※※※※※※※※※※※※※   下章继续hhh我要好好想想怎么写才诱人嘿嘿嘿(希望不要锁) 第43章 密网   上海的培训课程安排的很满,汪仪等到上完了一天的课才想起来今天是汪鸿里出录取结果的日子,刚滑开手机屏幕准备给他发消息,一个电话打进来了。   货车抛锚,新进的一批货卡在湖州的高速上,最近生意多,店里招的司机匀不过来,大晚上的人也不好找,汪仪联系了好几个司机他们都不愿意跑这一趟,叶林打电话给汪仪让她不要着急,他问朋友借中卡去取货。   “这批货还不少呢,你一个人行吗?”汪仪不放心,她和叶林经营的是酒水生意,货物易碎且重,很难搬。   “别担心,我叫德子跟我一起去。”电话那头的叶林回道。   “你们去的时候慢一点。”   “嗯,这几天你培训也够累的,早点睡吧。”叶林看了看手机,已经十一点多了,他瞥到锁屏上的日期,“鱼仔今天学校出结果吧?”   “对,刚才被这事一打岔我就忘记问他了,等会微信问问他。”   进修培训的几个企业是交错安排房间的,和汪仪一个房间住的是山西的贡酒商,胖胖的女人和汪仪一样健谈,她的孩子才上初中,“你儿子都要上大学了啊?”女人和汪仪聊天。   汪仪回答,“是,今天学校录取就会出来了。”她打开微信界面发了一句语音给汪鸿里,“鱼仔啊,有没有出结果啊?”汪仪怕汪鸿里已经睡了,没有打电话。   “哎,我们家还要好几年才高考呢,孩子高考结束家长就解放喽!”胖胖的女人有些羡慕地说道。   “解不解放就那一回儿事,孩子上大学后虽然不用愁学习了,但是后面工作啊结婚啊生小孩啊,有的烦呢。”汪仪笑笑,“高考也就是成长的第一步罢了。”   女人和汪仪聊了一小会就先去洗澡了,汪仪的手机响起微信来消息的声音,“叮”,聊天框里是汪鸿里发来的截图,汪仪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了,她还有些担心他够不上那个学校的分数线,见汪鸿里十一点四十了还没睡,她想了想,还是拨了微信语音电话过去。   平山村。   汪鸿里的裤子是那种用来当睡裤的裤衩,舒适是挺舒适的,就是有些松垮,陶徊的手轻轻松松就伸到了他大腿处,汪鸿里被风吹凉的体温冷过头似的开始发烫,即便陶徊手心温热,覆上去的时候他仍是感觉到了温度差,本能地往旁边缩了缩,唇瓣还在被陶徊不知疲倦的叼着舔着,破了口子嘴上沾满了水光,伤口被舔到,汪鸿里疼,歪了歪头。   陶徊像是不满他的躲闪,裤子里的手滑到了男孩的腰际,把汪鸿里揽向自己,手臂一收,两人的身子贴的毫无缝隙可钻,汪鸿里背被木梯板子硌的微疼,他扭了扭想要让压着他的陶徊起开,挪动中的身体每个部位的感觉都被神经放大,酥酥麻麻的怪异感令他无措,汪鸿里更想拉开一点与陶徊身体的距离。   一不小心碰到了不该碰到的地方,陶徊的呼吸顿时变得粗重,像是缺氧一般开始喘,汪鸿里摸不着头脑似的看向陶徊,陶徊水一样的眸子差点没让他溺死在里面,他闭上了眼睛选择不看,下一刻眼皮上就被陶徊亲了一下,潮潮的唇瓣带着若有若无的清香,汪鸿里的思维不受控制的发散,那好像是陶徊惯用的身体乳味道。   门外的巷子中传来一两声犬吠和猫叫,猫狗仿佛杠上了,一声比一声高,非要比出个胜负一样,晚上回来在槐树下老太太那边买的栀子花悬在木梯前的雕花屏风上,夏风一吹,那淡雅甘甜的花香就和陶徊身上的清香交织在一起,犹如一张密网拢住了汪鸿里,使他只能在这一片小小的天地里沉沦。   陶徊一直很喜欢汪鸿里的嘴唇,微微上翘的弧度每每都会勾的他心痒,如同一块美味的糕点,沾上了就要吞之入腹,吻得时候陶徊一直是睁着眼的,哪怕是视线失焦,他也要看着面前的人,汪鸿里闭眼的行为让他心里微气,他顺着男孩腰线摸到了下面,赌气一般捏了捏汪鸿里的屁股。   他向来习惯压抑自己,也只有在面对汪鸿里的时候,会将自己的欲望倾盆倒出,他像是在猜,又像是在赌,猜自己在汪鸿里心中占的分量,赌汪鸿里会不会包容他恶劣的为所欲为。   “睁眼。”陶徊的气音扫在汪鸿里的耳朵旁,他手上的动作激得汪鸿里差点没跳起来,汪鸿里支支吾吾地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面前的俊秀人儿又蹭了蹭他的那处,惹得他的脸瞬间爆红,幸好暗夜遮住了他的羞涩。   汪鸿里没受过这么强烈的刺激,手指不由自主地抠住背后的木梯,老旧的木梯已经被磨得十分光滑,木钉铆接的地方不知道怎么的刮掉了一小块,毛糙的缺口刺得他手一痛,木头的质感让他想起了菊豆中杨家染坊的高木梯,天青徘徊在木梯底下是什么一种心情呢,跟菊豆在杨金山面前亲昵的时候又是什么一种心情呢?   汪鸿里微睁着眼,瞧着木梯上方那高高的天花板,此时的仁礼堂像是另一个杨家染坊,规束与自由并存,对爱的渴望让他们敢于在这里纠缠,但他们能无惧于世俗的眼光就这样走出去吗?   陶徊感觉到了汪鸿里的不专心,卷起他的短袖低下头吻在了他的肚子上,触到皮肤的唇瓣带来别样的麻痒,汪鸿里受不住,难耐地弓起身子,用手抓住陶徊的头发,想要提起他的头,却被陶徊伸舌头的一舔给舔软了身子,像是浸在温水里的鱼,都失去扑腾的力气了。   裤子将坠不坠的挂在汪鸿里的腿上,两人近乎赤裸时汪鸿里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抠着木梯的手颤颤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亮起的荧屏光打在两人的脸上,少年微红的脸颊透着情的欲,汪鸿里伸着胳膊查看消息,陶徊上了瘾似的追着他的舌跑,他口齿不清的拒绝,“我妈发的消息。”   陶徊不甘心的埋头啄着他的脖子。   汪仪的声音在安静的仁礼堂内响起,听的汪鸿里心里阵阵发虚。   “鱼仔啊,有没有出结果啊?”   汪鸿里忍着酥软感抬起手指找到前面录取消息的截图发给他妈妈,准备放下手机的时候屏幕上来了汪仪的电话,汪鸿里心里一紧,手抖的把语音通话转成了视频通话,吓得他赶忙从陶徊身下爬起把被陶徊卷到胸的短袖拉下。   身处上海酒店的汪仪正奇怪这孩子怎么接成了视频通话时,屏幕上又转回了语音通话。   “妈?”   汪鸿里开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微哑,他臊得恨不得给旁边的陶徊两棒槌。   汪仪没有疑他,内疚道,“是不是妈妈吵醒你了?今天太忙了,现在才有时间打给你。”   汪鸿里瞥了瞥理着衣服的陶徊,清清嗓子,“没睡,可能没喝水,嗓子干。”   “别感冒了,平山村晚上冷,别开着窗睡觉。”汪仪关心道。   汪鸿里嗯嗯答应。   “我看到你给我发的录取学校截图了,妈妈也很开心。”汪仪喜滋滋的心情很好的通过声音传递到位了,“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寻思要不你在平山村再多呆几天陪陪阿婆,妈妈也好久没回去了,阿婆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想我们的。”   “好,那我多呆几天。”汪鸿里说,转头看陶徊,陶徊眼角弯的都要到河里去了,汪鸿里见陶徊憋笑,气闷地用另一只手去挠他痒痒。   汪仪听电话那头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你在敬贤堂吗?旁边还有人?”   汪鸿里心虚,“在……在……”   “阿姨好。”陶徊的插话让汪鸿里差点没从木梯阶上跌下来,他凶凶地用口型对着陶徊,“你干嘛?!”   陶徊笑眯眯地向他眨眨眼。   “是谁啊?”汪仪很久没见过陶徊了,陶徊的声音她有些陌生。   “阿姨,我是陶徊。”   “噢,徊仔啊,太久没有见到你了,你也回平山村了吗?”汪仪惊喜道。   “嗯,回来整理东西的。”   “今年你好像也是高考的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是的,我和鱼仔填了一个城市。”   “都在南京吗?不错,你们这么要好,后面上大学了也可以相互多多帮忙了。”   汪鸿里心脏都要被陶徊吓出来了,陶徊胆子怎么这么大。   挂了电话后汪鸿里一个翻身把陶徊压在木梯上,“你怎么就跟我妈聊上了?!我都怕死了!”   陶徊似是一点一不慌,搂住汪鸿里的腰,静静地看着他,“为什么要怕?”   “不怕我妈发现什么吗?”   “以后早晚会知道。”   汪鸿里沉默,“我们以后真的要这样吗?”   陶徊盯着他,声音的温度降了下来,“你不愿意?”   汪鸿里不习惯这样咄咄逼人的陶徊,心里难过,“你之前答应过不和我冷战不和我生气的!”他的短袖领口歪了一截,露出被陶徊嘬出的红痕来。   “唔钟意嚟。”陶徊没有回复上面汪鸿里的话,而是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荡漾的双眸就那么直直的看着面前的男孩。   汪鸿里愣住了,随后反应过来,掀了掀嘴皮子发现任何话语都是苍白的,汹涌澎湃的心情只能通过身体来表达,于是他抿了抿嘴,啃上了陶徊的唇。   ※※※※※※※※※※※※※※※※※※※※   汪女士单纯的被陶徊忽悠了,才不会想到乖乖的徊仔差点搞了她儿子。未成年不能不健康,所以俺等徊仔成年再搞= ̄ω ̄= 第44章 塔川   老旧的木梯承担了两个人的重量,随着男孩们的动作偶尔发出一两声吱呀响,陶徊箍着汪鸿里的腰往自己身上蹭,心里像是开出了春天才有的花儿,汪鸿里的主动相当于无声地回应,他很开心。   潮热的呼吸拔高身体的温度,汗水从额间滑下,流进了汪鸿里的眼睛里,两人肌肤紧合,陶徊的舌尖仿佛生了一把火,烧的他脑子都不大清楚了,以至于都没有发现陶徊的手游走到了他后头,在被扒了的地方徘徊。   “咚……咚……”   十二点整了。   深沉清远的钟声在仁礼堂里回荡,民国时留下的西洋钟内有的齿轮像是锈了,敲出的声音有些顿卡。   钟声突兀地介入缱绻在情迷中的两人之间,差点过线的陶徊被钟声敲醒,收回了蠢蠢欲动的心思和手,转而在汪鸿里的脊背上轻抚着。   从雕花屏风镂空处泻出的月光打在交颈而拥男孩们的脚边,把泛灰的木地板点缀的斑驳迷人。   就在这个夜晚,仁礼堂中庭两年未被陶徊打理过的君子兰悄悄地,鼓出了粉嫩的花苞。   陶徊回了广州。   他本可以在平山村待的再久一些,他甚至规划好了和汪鸿里带阿湾去塔川的行程,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陶峰打电话来要他回去。   陶徊后妈需要动个小手术,陶峰要在医院陪护,晓晓没有人照顾,陶徊后妈不放心陌生人进家,没有招保姆,陶徊自然而然地就成了照顾晓晓的后备人选。   陶徊只让汪鸿里送到了村口的牌坊处。   汪鸿里还要在平山村住上一阵,就没有跟着陶徊一起走。   往返平山村和市里的旅游大巴已经鸟枪换大炮,司机却依旧是以前那副急急躁躁的模样,车开得野的很,顺着山路弯过来了的大巴一个刹车停在了平山村的站牌旁。陶徊给了汪鸿里一个拥抱,“南京见。”   汪鸿里狠狠嗅着陶徊身上的淡香味,像是要刻在心里回味一般。   “南京见。”   塔川最美的季节是春天和秋天,人们来此多是赏春油菜花和秋红叶的。窝在山脚的村落原本只是一个不足百户的村落,近两年来被老道的驴友发现,塔川因为它别样的美景迅速吸引来了天南地北游客的光顾。   陶徊回广州,汪鸿里想玩的激情也提不起来了,为了履行对阿湾的承诺,他还是收拾好了包袱,带着萝卜头踏上了去塔川的路,塔川不远,坐旅游中巴也就一个小时不到的功夫,汪鸿里没准备带阿湾在塔川住,早上去晚上回。   夏天的塔川虽然绿意辉映,却是缺少了秋天那一份极富层次的斑斓色彩。   层叠的楼阁小院和平山村都是一样的粉墙黛瓦,村周围的乌桕树被阳光直晒,绿得发亮,苍翠的似是要从叶片上滴落下。塔川的稻田里可以升热气球,这是阿湾老早就想尝试的项目,吵着闹着汪鸿里他舅始终没允许。   汪鸿里准备等晚些时候再和阿湾上热气球,他给阿湾和自己一人买了一瓶饮料,在村里撑着伞闲逛,人文与自然交织的塔川没有平山村那么多民宿,家家户户仍保留着原来的样子,山山水水映衬下的村落仿佛埋在了时光里。   阿湾兴奋的很,叽叽喳喳一路上说个不停。   “鱼仔!我太高兴了!”   “要是你不去上大学该多好啊,可以像这样天天陪我玩!”   “哎,太可惜了,徊仔哥要是也在就好了!”   “哈哈哈哈哈!鱼仔你看!我突然发现我带了遮阳帽!”   阿湾从背包里掏出黑乎乎几乎被压扁的鸭舌帽,他把帽子掸掸平扣在头上,“这样就可以双重防晒啦!”   汪鸿里对阿湾打遮阳伞还戴帽子的中二行为不多评论,小孩只要是出去玩话多的可以装下一箩筐。   阿湾和汪鸿里把塔川逛了个遍,包括那闻名摄影界的“溪绕前屋”。   快四点的时候汪鸿里和阿湾才向升热气球的地方走去。   乌压压的人宣示着汪鸿里行程规划的失败。天气闷热,旅游团们也是等着天凉下来一些再玩热气球的。   前方的长队人头攒动,等了半个多小时了才挪动一半的人,阿湾踢着小路上的石子,“怎么这么多人啊!”   汪鸿里瞧着密密麻麻的前方,也很纳闷,今天不是周末啊,难道是学生都放假了的原因?“要是今天排不到我们就明天玩行吗?”热气球五点半以后就不升了。   阿湾的眉头耸拉了下来,委委屈屈地垂着,他撇起小嘴有点不情愿,“我们都排了这么久了……”期待了好长时间的热气球就在眼前,他不太甘心就这样走。   “那等到五点十分,要是五点十分还排不到,咱们就明天来?”汪鸿里征求阿湾的意见。   “可是阿婆说明天下雨。”阿湾脸上丧丧的。   “我来看看——”汪鸿里正要掏出手机查天气,一个声音叫住了他,“汪鸿里?”   他看向喊他的人。   “陶姐儿?”汪鸿里和阿湾都有些惊讶。   离他们不远处的陶姐儿挎着个小蜜蜂扩音器,耳朵上挂着耳麦,一个小牌牌垂在胸前,她手上还举着个小红旗。   “你们来塔川玩吗?”陶姐儿笑着看着他俩,“阿湾长高不少呢,汪鸿里你是回来过暑假的吗?”   “嗯!陶姐儿你也是过来玩的吗?”阿湾小时候和陶姐儿玩的好,嬉皮笑脸惯了。   汪鸿里瞧陶姐儿这一身装扮不像是来玩的,倒像是,导游。“陶姐儿你今年是不是毕业了?”   陶姐儿神情微微局促了一下,“是的,九月份我准备去其他城市。”   “是要工作了吗?”汪鸿里问。   陶姐儿听了汪鸿里的话向他眨眨眼,“我现在就是在工作呀!”   “我知道了!陶姐儿你是不是在做导游啊!”阿湾懂了似的大声问她。汪鸿里也是这样猜测的,“你考了导游证?”   “没,先这么干着,以后再做打算。”陶姐儿并没有去考导游证,“我准备边兼职边自考,试试行不行。”   “你和王越泽……”汪鸿里试探。   陶姐儿爽朗道,“就是因为王越泽,我才要好好努力,他要去南京上大学了,我也会跟着去,总不能老是落他一大截。”   “不聊了,我几个团友还在前面呢,这个队排估计要排好久,上次我来的时候排了一个小时呢,今天运气也不咋样。”陶姐儿邀请,“要不要跟我们团队一起上去?我带的也就是5人小团。”   汪鸿里看了看前面的队伍,婉拒,“没关系,你忙你的去吧,我们就慢慢排好了。”   陶姐儿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往前去的脚步停下,又转了身,“汪鸿里你是不是换号码了?上次想问问你情况的时候打你手机是空号。”   “换了苏州的号,陶姐儿你再加一下吧。”   阿湾和汪鸿里在最后五点半关闭之前上了热气球,渐渐升高的热气球很稳,庞然大物一般的在空中显示它的存在,山脚的塔川一览无余,参天的古树也变成了小小的一棵。   终究是看到了最美的景色。   ※※※※※※※※※※※※※※※※※※※※   集美们,俺先请个假,由于下周考试,周三晚上才能恢复更新,不要着急哦!mua! 第45章 再听   陶徊一回到广州就把自己东西收拾收拾搬到陶峰家去了,除了过节,他一般不回陶峰家,之前陶奶奶在广州治病的时候和他一起住在陶峰以前的房子里。后来陶奶奶离世,陶峰再三劝说陶徊住回新家,但陶徊宁愿寄宿在学校也不愿意去,他就像个流浪羁旅的人,陶峰家也不过是一个暂栖的落脚处,带给他的感觉是无所适从和空落。   年幼的晓晓潜意识里仍然认为自己是家里唯一的孩子,陶峰和陶徊后妈对她的宠爱令她早早地就学会了恃宠而骄,她并不是很希望陶徊住进来,恐惧别人分走父母的爱是每个孩子都会担心的事,但她把性格中的骄慢发挥到了极致。   陶徊并不很会烧饭,只会做些简单的吃食。   晓晓却是个会挑嘴的。   陶徊给她下的面条她动了几口就不吃了,小女孩吃惯了陶徊后妈做的饭,不合胃口的一律不给面子,陶峰在医院陪护,对小女儿的挑食也没有办法,只能打钱给陶徊让他带晓晓出去吃。   想来也难过,自陶奶奶走后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陶徊都需要自己解决饭菜,他总是尽量待在学校,一待往往就是一个月,然后在周末独自回到陶峰的旧房里,给自己下个面条或是在外面餐馆里点个东西吃。   陶徊卡里的余额很多,都是陶峰和远在西雅图的陶徊妈妈给他打的钱,他却用不了多少。   晓晓对陶徊一直不冷不热的,陶徊对待孩子总是那一套,温和、包容,简单地说就是拉开距离。   哪怕是只有两人在,晓晓也不会主动跟陶徊说话,自顾自地玩着自己的玩具,明年她就要上幼儿园了,陶峰让陶徊教她学一点东西,晓晓不买陶峰的账,陶徊翻开的故事书她瞧都不会瞧一眼。   陶徊不是会强求的人,见晓晓不配合,也就作罢。   陶徊后妈在客厅摆放了一些植物,仙客来、发财树、瑞香……满满堆在电视机旁,甚至还有兰花,但陶徊后妈像是不会养花,发财树的叶子泛黄的很明显,仙客来的花瓣颜色深得发皱,娇嫩的花被她养的老态龙钟。   瑞香的味道飘过来,陶徊盯着那小小的粉花发起呆。   陶奶奶也喜欢瑞香,她在的时候爱侍弄花草,生病的那段时间在旧房的阳台养了许多花草,与花花草草并排而列的还有绿油油的菜。   陶奶奶跟汪阿婆学了好久,终于把黄山臭鳜鱼给学了八成,一个星期一定会大展身手一次。   “广州的菜都太清淡了,不是炖就是煲,没有徽州的油色味。”汪阿婆念念叨叨地跟陶徊回忆平山村的人和事,想她的老姐妹汪阿婆,想傻呵呵老是跑来玩的汪鸿里。   自在抢救室捡回一条命后,陶奶奶就很珍惜时日,她觉得菜场的菜不新鲜,就在阳台自己种菜,每天的菜品她也跟汪阿婆学,多翻几个花样,她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离开陶徊,就想每天都给陶徊最好吃的饭吃、最干净的家住和最美丽的花看。   那段时光仿佛是转瞬而逝的烟火,每一刻都带着决绝的味道。   陶奶奶刚走时陶徊颓唐了一段日子。空旷偌大的房子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恍若回到了十几年前,广州还是那个广州,家也还是那个只有他一个人在的家。   当时汪鸿里给他发的消息陶徊很少看,拨来的电话任其响着,像是在赌气,也像是在怨恨,气汪鸿里为什么留下他一个人,怨汪鸿里为什么那么心大。   翠绿的菜旁长出了杂草,娇嫩的花变得软枯,然后凋谢。   陶徊不是不会打理花草,相反,继承了陶奶奶养花手法的他总能把花草养的又肥又好。没有人跟他分享这一片风景的时候,再鲜艳美好的花,也只是几种颜色堆成的色块。   “吃饭了吗?”微信消息的提示音把他从过去中拉回。   是汪鸿里。   普通又日常的话令陶徊心里一阵温暖,他轻轻点了点键盘,“没。”   “怎么还不吃呀?”   “一会儿出去吃,你还在平山村吗?”   “嗯,上次带阿湾去塔川了,热气球蛮好玩的,升到空中的时候可以看到整个塔川,等下次,和你一起去(o゚v゚)ノ。”   傻傻呆呆的表情通过信号传递过来,陶徊翘起嘴角,笑了。   汪鸿里的学校开学比陶徊早,他军训的时候陶徊才开学。他就一天天的数着日子,军训的时候都走神了好几次,就想摸手机看消息。   心不在焉的结果就是踢正步的时候被后面的同学踩到鞋跟一不小心摔了个狗啃泥,狗啃泥不要紧,要紧的是不仅狗啃泥,还摔了个五体投地,四肢关节被粗糙的塑胶跑道擦破了,膝盖上的皮硬是蹭掉了一大坨,血淋淋的模样十分吓人。   教官赶忙让他去校医院处理。   医科类学校的校医像是要提前给新生预习的机会似的,拿了碘伏纱布创口贴就让汪鸿里自己处理,也不说啥注意事项,就招了下一位看病的学生进来。   汪鸿里觉得膝盖上摔得不轻,有点担心,“医生,我要不要去大医院打个破伤风?我感觉口子擦得还挺深。”   头发花白的医生老头晃晃脑袋不急不慢地说,“不用不用哦,你再仔细评估评估伤处,不要自己吓自己哦,学医的同学要学会自己判断哦~”   “医生,我是学药的。”汪鸿里无奈地给自己正名。   “学药也一样哦~”   “后面的同学~你怎么啦?”   医生老头越过闷头拿棉签沾碘伏消毒的汪鸿里,看向下一个同学,男生脸苍白苍白的,像是内伤,让人觉得他几乎就要晕倒,瘦瘦的男生头上还渗着汗。   “中暑了?”医生老头见男生虚弱无力,问道。   “太阳太烈了,晒得头晕。”男生声音轻柔温软。   汪鸿里觉得声音熟悉,抬头一看,“蒋一淼?”   是他的舍友。   蒋一淼对他笑笑。蒋一淼是个较为内敛的人,几天军训下来跟汪鸿里说过的话也不多,汪鸿里对他不是很了解,出于礼貌,打了个招呼。   “你身体还好吧?”汪鸿里关心。   “现在好一些了,我身体素质不行,稍微站的久了就吃不住。”蒋一淼说道。   医生老头给蒋一淼开了解暑的药,让他好好休息。两人一个外伤一个内伤,训练是训练不了了,坐在主席台旁的观众椅上聊天。   聊着聊着竟也聊熟了,汪鸿里本是个很容易相处的人,没有攻击性,让人觉得很舒服。   第一天擦破皮的汪鸿里没有想到第二天下床的时候腿软的差点站不住。九月的天依然很热,容易出汗,汪鸿里没法子,只能裹着腿洗澡,闷的伤口有些感染。   膝盖上的疼痛让他暂时退出了军训的排练。躺在宿舍里看手机看累的男孩翻到与陶徊的聊天消息。陶徊今天去学校报到。   他好想去机场接陶徊,但是目前他走路走时间长了膝盖就疼的不行。   “到了吗?”   “到了跟我说一声哦!”   “去学校的时候慢一点哦!”   汪鸿里像是个话篓子,憋不住,一刻也不停地骚扰陶徊,明明飞机是很安全的交通工具,前一个多月的时候他自己还坐飞机到广州过,也不晓得是在担心什么,和陶徊啰嗦的内容琐碎又奇葩。   或许,把一个人放在心上,就是这样的杞人忧天。   陶徊很快就回了,“我到禄口了,马上坐地铁,今天没有训练吗?”   汪鸿里在陶徊面前向来不会隐瞒,他俩也不是那种为了不让你担心受了伤也不说的扭捏相处模式,他为了陶徊方便看消息把语音换成了文字消息,“昨天摔了一跤,没有训练,这几天休息,军训也快结束了,到时候我去找你呀!”   收到消息时的陶徊正在拉着行李箱在地铁车厢内找空位,地铁里面挤地满满的都是来南京上学报到的大学生,他看了看汪鸿里发来的消息,眉头微微蹙起,一只手不好打字,他发去了语音,“怎么摔了?摔到哪里了?”   宿舍里面没人,蒋一淼出去买东西了,汪鸿里直接把语音打开听,清冽温柔的声线直接敲上了他砰砰跳着的心脏,静静的寝室里只有一人的声音在回荡,他又把语音放了一遍,压着笑在床上拱成个蛆。   薄薄的空调被子被他窝得皱皱的,像是在太阳底下曝晒了几天的干笋,汪鸿里无声地在床上打了个滚,不注意扯到了受伤的膝盖。   “嘶……”   大脑的兴奋被痛觉抑制下了些许,汪鸿里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手指翻飞,快乐的犹如一条水中的游鱼,“膝盖破了,手肘也是。”他再一遍放开陶徊的声音听,胸腔像是被温水灌入了一般妥帖。   第三遍的声音还没放完呢宿舍门就被打开了,蒋一淼进了宿舍,汪鸿里做贼似的赶紧退出聊天界面,复又埋汰自己欲盖弥彰的行为,又点开与陶徊的聊天框,把声音放到不大不小的音量,点开了语音的小条。   那就,再听一遍吧。   ※※※※※※※※※※※※※※※※※※※※   姗……姗……来迟,后面要开始ghs啦,五一假期我多存点稿稿,ht的《岛》要开始啦哈哈哈 第46章 国庆   南京的天气潮湿闷热阴沉沉,北方同学来了嫌湿,南方同学来了嫌冷,陶徊却在南京找到了熟悉的徽州味道。   他到宿舍的时候里面已经来了一个了,穿着黑T恤的同学背着他弯腰正在收拾东西,陶徊对了对自己的床卡,走向黑T恤对面的床位,黑T恤闻到动静转身。   黑T恤男生面相冷峻,内双眼皮,眼角微斜,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淡漠,他对陶徊点点头以作招呼,陶徊礼貌地回道,“你好,我是陶徊,临床七的。”   “何佳预,口腔。”   他们这个宿舍是几个专业拼成的,有临床有口腔,但都是医学院的学生。时间还很早,陶徊不急着整理,先给汪鸿里报了个平安,汪鸿里回的飞速,“还挺快的,我老早就在地图上搜了,离你只有两三公里,骑个车就可以去,晚上去找你吃饭?”   陶徊被汪鸿里急躁躁的话弄得哭笑不得,“你的腿走路走的都疼,骑车不危险吗?过几天再来吧,明天我去找你。”   汪鸿里抓心挠肺,却还是听了陶徊的话,“那好啵,你慢慢收拾行李,我晚一点再跟你聊。”   正要放下手机开行李箱,陶徊想了想,找到了陶峰和他妈妈的微信,分别给他们发了一个定位和一句话。   陶徊妈妈难得回的快,“好,有什么需要妈妈帮忙的,不管是生活上还是其他方面,尽管说。”女人这几年像是一人在西雅图待的也孤寂了,和陶徊联系的频率高了起来,有点弥补他的意思,甚至还跟陶徊提起让他去美国的想法。   陶徊拒绝了。   过期的糖果没有再吃的必要。   何佳预是个冷性子,话不多,只是闷头整理自己的行李。时间没过多久,宿舍里又来了两个,新到的两个舍友比较健谈,沉寂的氛围立刻变得活跃起来,他们都是临床的,但不和陶徊一个班。   临床二班的两个喊陶徊和何佳预一起吃饭,何佳预婉拒,说是回家吃。   “何佳预你是本地人吗?”临床二班同学的其中一个好奇。   “嗯。”何佳预惜字如金。   “好吧,那你今天还回来吗?”另一个问。   何佳预的脸上看不出表情,眉毛眼睛都不带动一下的,“不了,明天回。”   何佳预走后,陶徊和临床二班的两个同学也一起出了宿舍。校园很大,为了就近方便,他们选择了靠近宿舍的食堂。   盛夏的蝉没有落尽,依然在为行人庇护的梧桐树上使劲儿的鸣叫,一声高一声低,魔音绕耳,很是扰人。柏油路被日头晒出一股子刺鼻的味道,正热的天又闷又炕。   陶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两个舍友聊着天,话题渐渐走向他并不十分感兴趣的领域,他没再加入,听着两人的讨论随意地打量校园,视线扫过前方林荫道时停住了,他看见了何佳预,何佳预的长相很有特点,棱角分明的五官透着冷漠的气息,稍扬的剑眉却是不羁的风格,他那种清冷之下又带点盛气逼人的气质特别容易让人记住。   旁边的两人沉浸在交换游戏经验中无法自拔,没有注意前面。何佳预侧着脸跟一个男孩说着话,任男孩哥俩好那样吊儿郎当的挂在他身上。男孩的脸是背着的,看不大清晰,他像是和何佳预说话没注意到脚下,被机动车的缓冲带绊的身影一晃。   何佳预没有抓他的胳膊扶,而是搂了一下男孩的腰固定。   陶徊看着前方何佳预和男孩的身影,若有所思。   军训结束,汪鸿里擦破的地方也好的差不多了,就是不能剧烈运动撕扯膝关节的伤口,陶徊来看了他一次,新生报到事情杂多,今天一个事明天一个事,陶徊的时间被分割的零碎,干脆等周末有整段空余的时候再和汪鸿里见面。   两人的专业都不是可以马虎的专业,汪鸿里以为军训完可以有时间去看看陶徊军训,没想到日程被课占用的满满的,愣是抽不出一点儿时间来。   岁月就这样蹉跎到了国庆。   国庆七天陶徊没准备回广州,汪仪早早的就让汪鸿里买票回家,想带他去外地玩一玩,汪鸿里见陶徊待在南京,也不准备回苏州,有留下来陪陶徊的意思,汪仪却是把他讲了个狗血喷头,“国庆七天你不回苏州准备干嘛?前几天有车票也不买,我跟你叶叔已经把拈花湾的票给定好了。”   “可以退吗?”   “当然退不了啊,不然为什么非要你回来?”   “妈,那你看有没有朋友愿意跟你们一起去的。”   “为什么不回来?拈花湾就是想带你去的呀。”   “跑来跑去太麻烦了。” 汪鸿里找借口委婉道,不敢直接跟他妈妈杠,汪仪的脾气还是和年轻时候一样,吃软不吃硬。   “就两个小时左右的高铁,麻烦什么呀?”   “票现在没了。”   “我去接你。”汪仪一向说一不二的。   汪鸿里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摆开了心里藏着的那点小九九,“陶徊国庆不回广州,他舍友都回家,我怕他一个人孤单,想留南京陪陪他。”   电话那头的汪仪沉默了一会儿,呼吸的声音把汪鸿里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心虚。   “早说呀,明天我去接你们,带陶徊一起回苏州。”   汪鸿里挂了电话,用一副惨兮兮的表情看向身边的陶徊,“我妈要来接我们去苏州。”陶徊听见了一些他和汪仪的对话,摸摸汪鸿里微干的嘴唇,“好啊。”   寝室的窗帘都被拉严,陶徊的舍友们都已经离开。   “我好久没见过汪姨了。”陶徊一点也不紧张的样子,笑眯眯地看着汪鸿里。   汪鸿里难过,要是去了苏州,有汪仪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盯着,他还怎么黏着陶徊啊!不得劲,不得劲,他在心里失落着。   陶徊把他撅着的嘴轻轻捏起,用唇碰了碰缺水的两瓣软物,“没什么好担心的。”陶徊头一次没有猜中汪鸿里的心思,以为他害怕汪仪发现他俩的事。   汪鸿里见陶徊这样说,面上不得有些害羞的一红,他哪是担心害怕啊,他是没皮没脸想和他亲热啊。   ※※※※※※※※※※※※※※※※※※※※   明天更新应该就能早一些了(/▽\),何佳预大家熟悉吗?隔壁家的,反正俺开了文就不会坑,填坑嘛,慢慢来,毕竟佛系选手,明天或者后天可能《岛》就开始更了,两天一更 第47章 定格   入秋了,温凉的晚风吹得惬意,因为国庆放假,学生老师都在九月最后一天买票回家了,校园里人不多,甚至有些空荡。   汪鸿里蹬着自行车溜在校园里,承包了整条马路,歪歪扭扭蛇形走位的骑法充分表达了心情的愉悦。   他刚从南大回来。两个大男孩已经没法儿像少年时那样挤一张床,更何况汪鸿里不得不回学校。   汪仪让他俩收拾好东西,明天和叶叔一起来接他们前往拈花湾。   只要能和陶徊一块儿,去哪里在哪边汪鸿里是无所谓的,但他又有些暗暗地兴奋,不算广州那次,上一次跟陶徊一起出去玩已经是三年前了。   大学城不在市中心,却也繁华,紧邻的商业体房顶打着的射灯掠过校园上空,把夜的黑给稀释的淡薄许多。自行车的踏板被汪鸿里踩得咔咔响,他恨不得快点回到宿舍整理行李,然后期待着,期待着明天快快的到来。   高楼林立的城市是没有休息的,夜一开始,霓虹灯便纷纷亮起工作彻夜不息。   地铁站口的人往来不绝,陶姐儿就在入站口等人,看着手机上下载的导游词默念,时不时抬起头回忆着内容背诵。城市夜幕的街头,路灯把女孩影子拉得很长,细细瘦瘦的影子投在地上,显得有些孤独。   这是陶姐儿在南京待的第一个月。   说是一个月,其实也不算,陶姐儿白天会靠着在徽州带团认识的老熟人介绍接一些招募全陪的华东团,能完整在南京的时间也就一个星期,一边奔波一边学习的生活陶姐儿还在适应,以前她不爱学习,现在却得逼着自己来学,她需要工作,需要工作赚的钱来维持生活,王越泽的入学奖学金根本不够两个人在南京的开销和房租。   屏幕上黑字白底的导游词被语音电话切换,是王越泽打来的。   “喂?”陶姐儿随意地倚在地铁口的围栏上接电话,“你来了吗?”   “我正要和你说,社团里突然晚上要聚餐,第一次聚餐,不好不去,你先回去吧。”   王越泽那边有些嘈杂,像是有许多人聚在一起。   陶姐儿把手机从耳朵旁拿下,插上了耳机,并没有说话,感觉心口有点憋闷。   王越泽在电话里问,“你吃饭了吗?现在也快八点了,今天是不是刚下周庄的团?”   听王越泽关心,陶姐儿的心里好受一些,“吃过了,七点钟到南京的,总统府一下团我就坐地铁过来了。”   “吃的什么?”   陶姐儿拽了拽耳机线,“面包。”   “怎么又吃面包?别老是亏待自己,下了团就在餐馆吃些好的。”   “我知道。”   电话那头的王越泽沉吟了一下,开口,“要不你来我这儿,现在还在学校没有走,社团聚餐去吃海底捞,你也一起来吃点。”   围在王越泽身边的理工大同学听见他说要带女朋友一起去聚餐,起起哄来,“泽哥女朋友啊?必须来啊,上次就在泽哥手机里看到了,嫂子挺漂亮的,嫂子快来快来!让我们瞧瞧泽哥的大美女!”嬉皮笑脸的男声从电话筒里传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女声,女生的声音清甜活泼,“越泽的女朋友一定要来!我们惦记着好久了!”   陶姐儿原本轻松起来的胸口像是又被棉絮堵住了,她垂下眼睛,有些不爽,不仅是因为那一声“越泽”,更是因为觉得自己不争气。   她本不是个喜欢伤春悲秋的人,从小到大还没有把什么事放在心里过,但来到南京后,心脏就突变了,变得玻璃一样,脆弱的不得了。   王越泽很受欢迎,这她知道,以前上学的时候王越泽身边的桃花就没有少过,长相标致又聪明有想法的男生谁会错过呢?但她信任王越泽,从来不会在他身上乱猜测,两人的早恋被家长盯了那么久都没有断流,可刚才电话里女生的一句话就让她草木皆兵,玻璃心了。   南京和徽州,完全是两个世界,省会城市的眼界更广,接触的人更多,她开始怕了。   之前在徽州,和陶姐儿同龄的人现在就出来工作的人占大多数,除了重点高中,基本上都没差,一样齐。而南京不同,省会吸引的年轻人多,像她这个岁数的基本上都在上大学。   有趣新鲜的生活让陶姐儿有些羡慕。   要是她好好学习的话,哪怕是更加努力一点,是不是能和王越泽一样上大学呢?也许那样,他们之间就有更多的话题可聊,有更多的共鸣。   她在害怕什么呢?   明明才毕业三个多月,学生时代像是东流水一去不复返似的,陶姐儿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踏入社会已经这么久了。   王越泽那边还在等她回复,女生银铃一般的逗趣让陶姐儿莫名觉得索然无味,她心中蓦地生出一种以前八百辈子也不会有的自卑感。跟王越泽一起去聚餐干什么呢?听他们谈论着社团活动和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   陶姐儿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怨妇。   没意思,真没意思。   她从来不想强迫自己去干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所以她拒绝了,“我就不去了,还有一个月就要笔试,导游书我还没看熟,回去翻翻,你玩的开心,到时候回来给我带点夜宵就好。”   王越泽听陶姐儿这么说,没有再劝,只是让她一个人回去小心点。   地铁口的路灯有一盏坏了,明明灭灭,不停的闪来闪去。   陶姐儿低着头看了一会儿和王越泽的聊天记录,然后切换到导游词录音界面,录好的总统府导游词开始播放,陶姐儿把音量提了提,让十分有感情的讲解充盈脑袋,挤走脑中那些令她变得不像自己的乱七八糟。   女孩为了节约时间没化妆的脸素净的像是空中的明月,纯净又美好。陶姐儿转身,顺着人流进了地铁站,娇俏的身影被人潮覆盖,渐渐的只能看见衣角。   爱睡懒觉的毛病会遗传。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陶徊早早的就和汪鸿里一起在汪鸿里学校门口等着汪仪的车子。   “我妈怎么还没到啊,她昨天说今天一大早就会从苏州出发的,现在都快十一点半了。”汪鸿里纳闷地又看了看手机,“我再打个电话。”   陶徊按下了汪鸿里准备拨打电话的手,“汪姨可能还在开车,高速接电话不大安全。”   “那我打给叶叔,他今天也一起来。”   叶林的电话接的很快,“鱼仔?”   “叶叔,你们到哪里啦?”   叶林正在开车,干脆把手机递给了副驾驶的汪仪,“你妈妈和你说哦,叔叔在开车。”   “哎呀,妈妈今天一不小心睡过头了,想着今天国庆,就多睡一会儿,差点忘记了早上还要来接你们。”   汪鸿里撇撇嘴,“那你们现在到哪里了?”   “不急不急,还有半个小时,到你学校我们一起吃个午饭再走。”   直到一点钟,汪仪的车子才姗姗来迟。快三点车子才从南京走,“正好晚上到拈花湾逛逛夜景,拈花湾夜景不错。”叶林扶着方向盘微微偏跟后排的汪鸿里和陶徊聊天,他是第一次见到陶徊,叶家和陶家祖上交集的少,他之前不认识陶徊。   汪仪忙了一段时间,此时放松下来,在询问过陶徊最近情况后,就倚着副驾驶椅背刷着手机,任他们聊着。   去无锡的路程不长不短,汪鸿里却是有些困,汪仪和叶林来的太迟,为了等他们一起吃饭,等的他肚子都要饿瘪了,午饭急猴猴地吃撑了,车子在高速上平稳地驶着,低低的电台声音放着,汪鸿里被催眠的昏昏欲睡。   “鱼仔要睡的话,后面有毛毯,就在手扣里,对,徊仔,就在你手边。”汪仪在前排指挥。   汪鸿里迷迷糊糊的,眼睛将闭未闭,歪在后排椅背上。陶徊抽出了毛毯给汪鸿里盖上,汪鸿里仿佛是终于撑不住了,眼皮全部合上,静静地睡着了。   汪仪压低了声音问陶徊,“徊仔你也要睡吗?我这边还有个外套。”汪仪把外套当作遮阳的工具挡在车窗上。   “汪姨,我不睡。”   得到回复的汪仪点点头,转过头看着导航了。   汪鸿里的头随着车子的行驶一晃一晃的,松弛下来的肌肉支撑不住男孩的重量,汪鸿里的身体顺着光滑的皮质椅背慢慢向下滑,陶徊看不过去他奇怪的扭着睡的姿势,轻轻搂住他肩膀把男孩扶到自己的腿上,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不知是汪鸿里的睡眠感染力太强大,还是叶林车开的太稳,陶徊渐渐地也觉得困了起来,电台里的歌曲放到了一首温柔的曲子,柔和的音调将陶徊带入眠。   前方的汪仪没听到后排的动静,转头看两个男孩,两人的睡姿看起来莫名的温馨,汪仪觉得美好,悄悄用手机定格了这一刻。   ※※※※※※※※※※※※※※※※※※※※   终于!更了!在十二点前! 第48章 情动   拈花湾是个度假村,仿唐式的木板门直棂窗之下,又夹杂了水乡的特色。   汪仪订的客栈循了古风,大堂焚了香,静幽古朴,袅袅熏烟升起,朦胧了室内的陈置。   汪鸿里理所当然的跟陶徊一间房。叶林开了一天车,吃过晚饭后汪仪陪他在房间里休息,汪鸿里便和陶徊去香月花街逛逛权作散步。   来拈花湾玩的人很多,趁着晚上凉爽出来消食,矮矮低低的木制房梁有种奈良风,清雅的禅意扑面而来,橙红的灯笼花一样的绽放在屋檐下,委婉连绵的古琴声缓缓在空气中流淌,仿佛能把人带入禅境。   花街的两边店铺不少,吃的玩的都有,汪鸿里就拉着陶徊逐个逐个的逛,反正两人有的是时间。   逛着逛着汪鸿里有些口渴,和陶徊一人买了一杯芒果汁。   “您的两杯芒果汁好了!”果汁店店员把两杯做好的饮料端给陶徊,陶徊伸出双手一只接一杯,因为弹钢琴的缘故他的指甲总是剪得干净整齐,白皙修长的手指似是天生为拿手术刀而生的,看得汪鸿里心里一阵心悸。   他一直很喜欢陶徊的眼睛,从来没有发现过自己原来还是手控。   陶徊转过脸递给他一杯,汪鸿里脑子抽了一样,没有用手接,而是拿过吸管直接戳在了芒果汁的封口上,凑上去吸了一口,芒果的滋味瞬间在舌尖弥漫开,他抬头望了望陶徊,弯着起眼睛笑,“有点好喝。”   吸管上汪鸿里嘴唇抿过的地方沾着丝丝水光,低下头时,男孩的唇瓣就在咫尺,陶徊有种含上去的冲动,介于街上的人流,他按捺住了。   花街广播上的乐音已经跳到了春江花月夜,富于江南水乡情调的乐曲让人很快的放松下来。   走到繁华一点的地方,街边还有穿着直缀的小贩在耍花样,吹糖人的,翻西洋影戏的,画糖画的,逗小鼠的,排成一列向人们表演着,引得围观的小孩们哈哈大笑。   汪鸿里瞧了瞧身边的陶徊,陶徊感受到男孩的视线回看,潋滟的眸子看着汪鸿里,以为他要说些什么。   情绪像是在放风筝,线越拉越长,风筝越飞越高,飘飘忽忽地在天上晃,汪鸿里快乐的都有些不真实了,脑子里的迷糊劲儿还没消,像是被花街热闹的氛围感染了,有些心神荡漾,他问陶徊,“想不想尝尝我的芒果汁啊?”   陶徊疑惑地看了看汪鸿里的芒果汁,又看了看自己的,“咱们买的是一样的。”   仿佛下午在车上睡得觉还没有醒,连着也开始不过大脑的往外胡言乱语,他张开嘴,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巴,示意给陶徊看,“想不想尝尝这里的啊?”   汪鸿里大胆地在街上直接邀请,厚脸皮地屏蔽了周围人奇怪的目光,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陶徊。   所谓被快乐冲昏头脑就是这样。   陶徊盯着那一张一合的嘴唇,里面露出了汪鸿里红润的舌尖,男孩不自知的举动勾的他心猿意马。   香月花街上锣鼓齐鸣,开始了晚场的表演,身着轻罗缦裳的女子旋转在青石板路中央,贴了花钿的脸庞妆容精致,绯色的胭脂画靥红豆似的点在脸颊两侧,斜红飞鬓,舞姿曼妙,很快就吸引了闲逛的游客,街边杂耍的人也聚到舞女旁边耍叠碗,游客们纷纷向街中聚集看表演,花街上不一会儿就挤满了围观的群众。   人头攒动,万千灯火。   陶徊牵着汪鸿里穿梭在人群中,挤出了人流,在游客稀疏的小路上奔跑,微凉的晚风很快被他们甩在后面。   拈花客栈的住客都去看表演了,静谧的像是禅房。   汪仪和叶林的房间在他们隔壁,两人紧紧握着的手都出了汗,客栈里焚的香幽幽地钻入汪鸿里的鼻尖,若即若离,闻得汪鸿里心脏怦怦跳,像是有个小锤在上面咚咚敲得起劲儿。   他们默契的都没有出声。   汪鸿里手忙脚乱的掏着口袋里的门卡,因为手潮,拔了好几下才拔出来,过道里的灯光暗白,光线不亮,他换着角度刷了三遍终于把门打开了。   久旱逢甘霖。   房门关上的那刻,汪鸿里就迫不及待地亲上陶徊的嘴唇,啃着那两瓣温软的肉撕磨,胳膊搂在陶徊脖子上,急躁躁地啃咬扯的陶徊有点疼,他捏了捏汪鸿里的腰要他松下口,汪鸿里却似魔怔了一样叼着陶徊的唇瓣不放。   也许是到了只有他和陶徊两人的空间,陶徊的温柔让他身体里的躁动无处安放,脑子里像是诞生了个小恶魔,不断地催促着汪鸿里干些放肆的事。   陶徊刚在九月底满了十八岁。   心痒难耐的是仅仅是一个人。两人之间无需多言,就已经相互包容所有,被陶徊唇舌缠熟的汪鸿里早就把他那点羞涩和不好意思抛到太平洋去了,他的手在陶徊身上乱摸,似是借此来释放难耐的情绪。   陶徊捉住汪鸿里乱点火的手,另一只手压着他的脑袋亲,嘴唇的黏乎仅是蜻蜓点水,消磨情丝得靠舌头。陶徊抓着他的力气不大,汪鸿里轻轻把手抽出扶着陶徊的肩,陶徊见他乖乖的,便开始缠着他的舌头专心接吻。   从少年到青年,亲吻这个游戏他们玩的越来越熟练,却没有厌烦过。   两只滑腻的舌头相互追逐着,舔舐着,溢的汪鸿里满下巴的涎水,他想用手擦,却被陶徊阻止。   “口水要滴了……”汪鸿里两颊绯红,被陶徊吸麻的舌头使得有些不灵光。   陶徊让汪鸿里坐到床上,自己稍稍弯腰,眼皮微阖,垂下的睫毛扫到汪鸿里的鼻尖上,刮的他心里痒痒的,像是有小虫在上面爬,汪鸿里揪着床单,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陶徊在舔他的脖子,因为亲吻而滑到脖颈上的涎水被舔进陶徊口中,脖子潮潮的,像是被雨淋过一般,舔过的皮肤微干,紧紧的,汪鸿里不由扬起头,无意地把自己的喉结送入了陶徊嘴里。   湿润的舌头舐在突起上,如同在尝一颗禁果,小心又兴奋。陶徊笔挺的鼻梁碰到了汪鸿里下颌的皮肉,凉凉的鼻梁冷的他一缩。   陶徊的牙齿因为面前人的移动不小心磕到了他的喉结,汪鸿里没有感觉到疼痛,酥酥麻麻的痒感从骨子里透出来,他松开床单,抠着自己的腿,想要驱逐这种不曾体验过的感觉。陶徊像是亲上瘾了,一遍又一遍的舔着,玩得不亦乐乎。   汪鸿里受不了,拽陶徊的衣服,却换来了一阵吸,陶徊把他的喉结含在嘴里,激得汪鸿里心痒,他往后躺想躲开。   陶徊直起身,盯着倒在床上的汪鸿里,眼眸深沉,似是化不开的墨滴到水里,晕成荡漾的波澜,看的汪鸿里浑身潮热,像是被放在水里煮过一样。陶徊踢掉鞋子爬上了床,双腿跪在汪鸿里两侧,仔细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认真地像是在解题,汪鸿里被看得脸更加红,微微撇开脸,西红柿一样的颜色让陶徊莫名地想咬上一口,他覆上汪鸿里的身体,低下头。   滚烫的呼吸在两人口鼻之间流转,接吻已经不能让两个男孩满足,青春期的尾巴,身体的冲动轻易地被挑起,年轻的躯体总有使不完的劲儿,陶徊的舌头在汪鸿里口腔中掠夺,急切起来的动作让汪鸿里跟不上他的节奏,想要陶徊慢下来的话被唇舌堵在喉咙里出不来。   ※※※※※※※※※※※※※※※※※※※※   怎么收藏老会掉啊……委屈屈,继续求收藏评论哇!明天开假车哈哈哈!真车不能开在家长隔壁,这章完整版老规矩,见微博儿! (希望不要锁!) 第49章 暗涌   俩人折腾了半天,忙得浑身是汗。   汪鸿里捡过地下的衣服穿上,衣服如同被浣衣老妇的棒槌打过一样皱巴巴的,他把紧闭的窗帘拉开,打开窗户,凉爽的晚风拂过脸颊,带走了房间内燥热的温度。   阳台上可以看到中庭的风景,白石波纹般横在庭院里,竹林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远处香月花街商铺的霓虹灯把黑夜渲染的五光十色。   温热的躯体贴了上来,陶徊下巴搭在汪鸿里的肩上,搂着他的腰,就这么一起静静地吹风欣赏景色。   汪仪和叶林的房间就在隔壁,他们只要去阳台就能看到汪鸿里和陶徊黏在一块儿的身影,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汪鸿里不再恐惧被人看到。   陶徊说的没错,汪仪总会知道的,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愉悦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国庆后课业明显紧张了起来,汪鸿里还是坚持着每周去找陶徊吃饭,室友们没有奇怪他老是跑别的学校,反而感叹于汪鸿里与那位不知名男生的发小友谊。   十二月份的南京很冷。   无雨无雪,却冻得慌,刺骨的寒风比徽州更甚。   “老汪啊,今儿又不和我们一起吃吗?”教室里的同学都走的差不多了,两个舍友拎起书包问汪鸿里。   “嗯,我等会出去,你们先去吃吧。”   现在才十一点半,陶徊正在上课,他等陶徊下了课再去。   “咦?蒋一淼呢?刚刚还在,人怎么就不见了?”一个舍友环顾四周,原本站在汪鸿里旁边的男生没了影,只留下一个书包在桌子上。   汪鸿里想了想,“他好像是被导员找去了,团委有事,一会儿要是他来了,我让他去食堂找你们。”   两个舍友道好,便走了。   过了大概十分钟,蒋一淼从楼上办公室下来了,手上拿着一个原色的文件袋,“汪鸿里,你马上去南大吗?”   “对,怎么了?”   蒋一淼拽过桌子上的书包背起,“那正好,我和你一起去,老师让我把这个文件带给南大的一个导员,材料急要。”他晃了晃手中的文件袋,“我刚才和他俩讲过了不去吃饭,方便跟你一起在南大吃吗?”   汪鸿里爽快地答应了,随后他给陶徊发了消息告知。   陶徊十二点下课。   他们提早到了,南大校园太大,即便是汪鸿里这种来过好几次的人都没摸清行政楼办公室在哪里,他又不好打电话问还没有下课的陶徊,和蒋一淼问了两三个同学才找到,待蒋一淼交完材料后已经十二点二十了。   汪鸿里看手机,锁屏上显示陶徊给他来了条微信,他划开屏幕。   “好,没关系,何佳预也跟我们一起吃,最近在和他讨论组队。”   老师推荐陶徊参加下学期的大创比赛,他正在准备,项目的题目和队友还没有定下来。汪鸿里正要回他消息的时候,陶徊又来了一条微信,“到哪里了?我在第五餐厅门口。”   汪鸿里和蒋一淼到的时候,站在餐厅门口的陶徊向他们招了招手,每一次见到陶徊都会让汪鸿里心情很好,他抿着嘴笑快步走去,没长骨头似的把胳膊搭在陶徊肩上,汪鸿里早就对陶徊的舍友了如指掌,之前见过何佳预,他跟何佳预打了个招呼,何佳预点点头以作回应。   蒋一淼是第一次见到汪鸿里传说中关系特别好的发小和何佳预,内敛的性子致使他有些拘谨地对两人笑了笑。   陶徊也回以微笑,“你好。”   何佳预常年老僧入定修行,一副无情冷漠脸,深潭一般的眼睛波澜不惊,看人就像能把人看穿一样,淡淡的眼风扫过蒋一淼,蒋一淼顿时一个寒战,脑子里有块区域倏地被那淡漠敲出了一个开口,他神色复杂地又瞄了瞄何佳预,何佳预看着正讲着话的汪鸿里和陶徊,没有再看他。   蒋一淼捂了捂自己的胸口,心脏跳的很快,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突如其来的情愫就像个恶作剧的小丑,在脑中活蹦乱跳。   四人一桌,各吃各的。   “导师建议的项目主题和心理还有一些关系,我们可能还要找专业是心理学的队友。”陶徊依旧是把在菜里作为配菜烧的胡萝卜挑到了汪鸿里碗里,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他还是不爱吃胡萝卜,汪鸿里无奈地接过胡萝卜,“你好歹也吃一点啊。”   “闻到胡萝卜味道就有点想吐。”   “好吧好吧。”汪鸿里没等陶徊挑完就直接夹走胡萝卜,扒着饭解决了。   “回头我问问师大的朋友,他们学校有心理系的同学也想做大创。”何佳预认同陶徊的想法,“心理相关的队友我来找吧,你放心。”   “好。”   两人就项目的计划讨论起来。   汪鸿里怕蒋一淼无聊,边吃边找话题跟他攀谈,“医古文你复习到哪里啦?内容太多了,文言文那么晦涩,背得好累,老师给我们勾的一些重点翻译,有的地方我看不大懂,回去教教我呗?”   他知道蒋一淼是文科生,语文好,文言文这种东西学起来不在话下的。   “嗯嗯,好,老师应该不会太为难大家。”   也许是蒋一淼太不会隐藏表情,连汪鸿里这么迟钝和粗神经的人都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是不是学校还有什么事情啊?你着急回去吗?”汪鸿里好奇。   蒋一淼突然惊醒般的抬头,陶徊和何佳预的交谈已经停下,三人都看着他,被六只眼睛盯着的蒋一淼害羞了,粉嫩的红渐渐从他的脖根爬上脸颊,他无措,“没没,我……在想其他事,你们继续聊。”   何佳预没有在意,捋了捋思路,又和陶徊梳理起项目具体的内容来,“实验室的话,要和周老师商量一下使用的时间,门卡在他那边。”   汪鸿里看蒋一淼低头专心吃饭,就没再找他说话。   蒋一淼吃过中饭便和他们道别,先行走回学校了。   陶徊和汪鸿里下午难得的没课,准备去帮陶姐儿搬家。月初她刚考过导游证口试,不用再和导游词导游书死磕,这段时间天冷,华东出的团不多,陶姐儿便闲了下来,找了一个兼职,在总统府旁边的1912。   女孩子生活的东西都很多,为了省钱陶姐儿不准备叫搬家公司,但是大包小包的行李需要人帮忙才能搬去她新租在网巾市的那个房子里,初到南京,没有什么熟人,跟王越泽的恋爱又局限了朋友圈,没什么机会接触其他朋友,所以她打电话给了汪鸿里。   “汪鸿里,周三下午你有课吗?”   “没,怎么了?”   “可以来帮我搬个家吗?”   “好啊,是不是王越泽那天有课?”   “不是,就我一个人搬,我要搬出去。”   “怎么了?”汪鸿里满脑子问号,在他印象中,王越泽和陶姐儿情比金坚,初中时他们敢大摇大摆地在校园里拉小手,高中时陶姐儿都能勇斗揩油咸猪蹄,这两人的感情应该是没什么波折的,陶姐儿怎么突然坚决地要搬离?她来南京不就是为了王越泽的吗?   电话那头的陶姐儿沉默了一会儿,“我可能要和他掰了。”   汪鸿里被这个消息炸的一愣。   “反正,记得周三来帮忙,最好能喊上陶徊,因为要搬的东西有点多。”陶姐儿回避了这个话题,“到时候请你们吃晚饭,谢谢了。”   陶姐儿一开始为了王越泽上学方便,把房子租在了孝陵卫,为了租金便宜,选了六楼。   汪鸿里和陶徊吭哧吭哧爬上六楼的时候,陶姐儿已经打开门等着了,“这么快?我以为你们会两三点才到。”   汪鸿里看着堆在门口的行李,“就这么多,还有吗?”   “还有,在里面。”陶姐儿上身只穿了件灰色的高领毛衣,她转身走向房子里面,“先把外面的东西拖下去,我叫了美团快车,十五分钟后到。”   陶徊和汪鸿里一人提起一个行李箱。   “你这箱子还怪重的,是不是把徽州所有家当都挪过来了?”汪鸿里估量了一下行李箱的重量,沉甸甸的,也难怪陶姐儿要找他们帮忙,一个姑娘家怎么能拎得动。   “嗯,差不多。”   “那一辆车装得下吗?”   陶姐儿想了想,“那我就叫两辆,你俩跟在我上的车后面。”   汪鸿里和陶徊先行提着两个箱子下楼,六楼楼层高,即便天冷,他们下到一楼时也出了不少汗,两人都把羽绒服脱掉了,陶徊让汪鸿里拿着衣服,他来推行李箱,推到小区门口时,看见王越泽匆匆从拐弯处跑来。   王越泽瞧见他俩,有些惊讶,“陶徊?汪鸿里?”   寒冷的天他也不怕冻,披在身上的立领风衣单薄的汪鸿里看着都感觉冷。   王越泽没等他俩跟他简单打招呼就按着两个行李箱,恳求似的对他俩说,“是不是陶姐儿喊你俩来的?你们先别走,一定不能走!”说完便又匆匆向单元楼跑去。   陶姐儿背着包刚好走出单元门,见王越泽来了,瞬间拉下脸,装作没看见径直往汪鸿里和陶徊的方向走去,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王越泽连忙拉住陶姐儿的胳膊,“陶姐儿,你别置气。”   陶姐儿甩开他的手,冷着脸,没有说话,步子不停。   “我跟贾遥根本什么都没有。”王越泽急急解释,“上次就给你看过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你不能搬。”   陶姐儿懒得跟他说。   王越泽看陶姐儿不回话,闷声不吭的样子,也有些火,“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还不相信我吗?以前你从来不会这样,现在怎么疑心这么大?”   陶姐儿站住了,看向王越泽,胸口剧烈起伏,像是气得厉害,“你问我?我他妈也不知道我自己怎么了,我想一个人冷静冷静行不行?”   她心里清楚为什么最近两人矛盾一触即发,不仅仅是因为上次看见那个在电话里喊王越泽“越泽”的女生在手机里跟王越泽撩骚,更因为那说不清但是确实存在在两人之间的鸿沟,疑心其实只是一个导火索,把积累已久的零零碎碎全部点燃。   王越泽强行抱住她,箍得死死的,“别开玩笑了,和我回家,咱们不闹了。”   陶姐儿差点气笑了,“你这话说得怎么那么像电视剧呢?也许我们真的不合适,真的,我没有开玩笑,或许你真的和那个女生没有什么,但是我心里有疙瘩了,以后还会出现什么李遥、赵遥,你准备怎么办?你的人生只会走得更加好,那我呢?为了跟着你,我连南京都跑来了。”   “这样相互磨时间,我觉得好没意思,真没意思。”   她挣扎着,王越泽的力气却不是陶姐儿能对抗的,陶姐儿脚狠狠踩在了身后人的鞋子上,王越泽被踩得一痛,直接拖着陶姐儿往单元门那儿走,汪鸿里和陶徊本来犹豫着,因为这是人家两个人的事情,眼看就要闹起来,他们把箱子放一旁赶紧跑过去拉开箍着陶姐儿的王越泽。   ※※※※※※※※※※※※※※※※※※※※   继续卑卑微微求收藏求评论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哭得好大声)持续修文中! 第50章 搬家   十二月的风凛冽,刀片一样锋利,似乎能刮掉蒋一淼脸上一层皮。   他把围巾向脸上拉了拉,遮住鼻子,只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呼出的热气蒸潮了围巾的内面,湿嗒嗒的。   地铁驶过高架桥的时候轰隆响,震得蒋一淼有点耳鸣。靠近九乡河的这条路上没什么人走,冬天无人在九乡河钓鱼,不泛一点涟漪暗暗沉沉的河水像极了那人的眼睛,咚咚,咚咚,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胸腔里回荡。   蒋一淼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个同,但是他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   从初中开始就藏匿心底的秘密他有好好的保存着,除了喜欢男生这一点,他觉得自己和别人没有不一样的地方。   孝陵卫。   陶姐儿他们四个人堵在小区主干道上僵持着,路过的人都好奇地回头看,陶徊见状便建议到一旁说。   陶姐儿不想和王越泽说,盯着手机看美团快车还有几分钟到,王越泽不想放弃,“陶妮,你听我说,我们能一起走到现在很不容易,能不能相互多几分体谅?知道你在外面边带团边考证很辛苦,所以我尽量去体贴你……”   “你别说了。”陶姐儿拒绝听,“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想听。”   “陶妮你没有必要这样吧?语气这么硬,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相信我?最近每次跟我讲话你都是一副吃了枪子的样子,我真的不知道哪里得罪你了。”   之前王越泽和陶姐儿在一起的时候很喜欢她的主动和直率,但是生活在一起之后便越是觉得陶姐儿的温柔有限,像是提前透支了一样。   “我要是不相信你会跟你这么长时间?”陶姐儿难以置信地看着王越泽,“我不想翻旧账,你别逼我。”   “我他妈什么时候逼你了?!”   眼见两人又激动起来,陶徊拉住要上前的王越泽,“你们俩都先冷静一下,不要冲动,王越泽,你先给陶姐儿一点空间让她好好想想。”   王越泽对陶徊仍抱有学生时代遗留下来的愧疚,他看了看抓着他胳膊的陶徊,扯过自己的胳膊,给了陶徊面子,没再说话。   美团快车的司机给陶姐儿打了电话,催他们上车。   车子启动,陶姐儿没有看后面,揪着自己背包上的带子,这个包是王越泽高中时在时代广场给她买的,当时的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闹掰。   年少时的爱恋是加上了滤镜的,他们可以肆意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以专心爱自己想爱的人,情人的缺点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可爱,每天都是无忧无虑的,不用考虑很多。   但是没有人永远是少年。   时间会一步一步腐蚀美好的外壳,让现实的残酷暴露出来。爱情就像蜜糖,甜且腻,一不小心就蛀坏满嘴的牙,陶姐儿觉得现在她和王越泽的感情就是如此,已经到了将近腐蚀牙齿的地步了。   王越泽因为家庭的原因,有种十分强烈的对自己人生的控制欲,大男子主义的同时也有些优柔寡断。情人眼里出西施,陶姐儿从来没有觉得他的这些是缺点,青春期也有受叛逆因子蛊惑的缘故,逆着家长和学校来,认定自己一定是对的,好像这样才能得到自由一样。   叛逆期过去,踏入社会思想成熟起来后,陶姐儿才开始理性的思考起来她和王越泽的问题来,王越泽并不是带有光环的电视剧男主角,年少时的光芒有时候是遮住了缺点的幌子,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会对合拍靓丽的女孩子有好感,也会骗陶姐儿。   现实的压力让她没有办法分心去维系一段令她疲惫的感情,她的青春全部是围绕王越泽来转的,但南京的生活敲醒了她,告诉她,她还有自己的人生需要去努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王越泽的时候,她心里不再有那种悸动,代替悸动的是一种近乎于不耐烦的忍受。   其实知道贾遥和王越泽之间有不清不楚的时候,她心里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莫名其妙的如释重负。   也许,没有什么东西真的是无可替代的吧,之前再喜欢,非他不可,现在不也是要放下了吗,陶姐儿想,她真的,要和过去说再见了。   网巾市是个老小区,陶姐儿和一个一起考导游证的女生合租,三人到的时候,那个女孩不在。   “陶姐儿,你有东西需要我们帮着收拾吗?”汪鸿里拿出两张面纸,递了陶徊一张,另一张按在自己额头上擦汗,他和陶徊两人扛了两个大行李箱和两个大包上了五楼,此时还有些喘。   “你俩休息休息,剩下我自己收就可以了,我来去给你俩倒水,晚上带你们搓一顿。”陶姐儿笑道,转身推着行李箱进了房间。   房子是老房子,但胜于干净,汪鸿里打量着客厅,见电视机旁放着一只仓鼠笼子,便走过去瞧,肥肥的仓鼠用爪子扒着笼子,豆豆眼盯着他一眨一眨的,汪鸿里觉得好玩,伸手去逗,还没伸到笼子前就被陶徊按住了。   陶徊的手温温凉凉的,明明和他一样搬行李搬得流汗,陶徊身体像是个恒温系统,很快就调节好了,“忘记边境是怎么咬到你了的啦?”   汪鸿里撇撇嘴收回手,耍赖似的去挠陶徊的腰,“知道啦!”陶徊见汪鸿里这么听话,笑盈盈的,用手去勾他的手。   热乎乎的两人勾肩搭背的蹲在仓鼠笼前看肥仓鼠偷吃玉米。   “你俩蹲那儿干嘛呢?”陶姐儿从厨房端了两杯水出来放到茶几上,看两个男孩蹲在电视机那里鬼鬼祟祟。   “仓鼠你养的吗?”汪鸿里问,“怪可爱的。”   “和我合租的姑娘买的。”   汪鸿里起身去拿水喝,“搞得我也想养一只了。”   陶姐儿好笑道,“你宿舍给养吗?”   “偷偷养不行啊……”汪鸿里话没说完就被开门声打断了,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孩从玄关进来,她看见屋子里的人微微惊讶。   陶姐儿扬起笑容,“莉莉,你回来了?今天我找了两个朋友帮忙搬家,一会带他们出去,不会打扰到你吧?”   女孩小巧,主人和宠物一样可爱,她甜甜一笑,“没事儿哒,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做,对啦,回来的时候我买了小蛋糕,你们要吃吗?”   她把手中提着的袋子给他们看,陶姐儿眼睛发亮,“莉莉你太好了,那我来尝一个,谢谢哦。”陶姐儿不客气的拿了一个,汪鸿里一是不好意思拿女孩子的东西吃,二是不大喜欢吃蛋糕这一类甜的东西,他婉拒,“谢谢你了,我不怎么吃蛋糕。”   女孩眼睛里有些微微的失落,她又看向陶徊,大眼睛闪闪的,像是里面有星星,“你吃吗?很好吃的,这家蛋糕口碑不错!”   汪鸿里看着女孩盯陶徊瞧亮星星眼的眼神,胸口有闷气,有点喘不上来的那种感觉,他以为是室内太闷没开窗户,于是他问陶姐儿,“陶姐儿,你开空调了吗?”   陶姐儿一脸疑惑,“没啊?你们热我就没有打空调,怎么了嘛?”   “我怎么感觉闷啊,是不是室内太憋了?”汪鸿里深呼吸了几下。   “不会吧?我觉得还好啊。”陶姐儿回答,“一会儿出去就应该透气了。”   莉莉自进门看见了陶徊后眼神就一直时不时飘向他,连汪鸿里都发现了,汪鸿里靠着陶徊倚在玄关抱着手臂,等陶姐儿挎包去请他们吃饭。   “莉莉我们走了,你真不跟我们一起去吃?”陶姐儿问。   “不了不了,我吃过了。”   “那好吧,拜拜。”   陶姐儿还没离开几步手机上就接收到了莉莉的消息,“妮妮(害羞脸),你……你那个朋友有对象不?那个白白的帅哥。”   陶姐儿眼睛弯起,压抑想要笑出声的欲/望,“陶徊,你快来看!”   汪鸿里跑在前面,听到陶姐儿喊陶徊,也凑过去看,“怎么啦?”   陶徊低头看陶姐儿手机,“谁啊?”   陶姐儿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啊,陶徊,没想到你这么受女孩欢迎啊,才见第一面就被你迷住了啊,我们徊仔太强了!”   汪鸿里生气,“我也白啊!”   陶姐儿伸头仔细瞧了瞧汪鸿里,啧啧道,“你啊……你就罢了,莉莉不喜欢初中生的。”   汪鸿里更加闷气了,不晓得是因为陶姐儿说自己像初中生幼稚还是因为那个莉莉觊觎陶徊。   陶姐儿一放下某些事情,话就开始多了起来,先带两人逛了新街口,发泄似的买了几件衣服,然后才去吃饭,拉着两人讲了半天,边吃边讲。   “哎,我也不知道为啥跟你们俩个大男人讲这些事。”陶姐儿喝了口饮料,叹气,“你们听懂了吗?”   汪鸿里其实没咋听懂,“嗯……有点。”   陶徊默默又吃了块点心,知趣地没有说话,他刚刚都在专心看汪鸿里吃饭。   “什么叫有点?我可是说的掏心话,心里的小秘密啊都告诉你们了。”   汪鸿里嗯嗯点头,顺便看了眼手机。   “靠!完了。”   “怎么啦?”陶姐儿纳闷。   汪鸿里一脸菜色,“马上都十一点了,宿管站都要关了。”   ※※※※※※※※※※※※※※※※※※※※   既然回不了宿舍,那就在外面开房呗! 第51章 好奇   陶徊和汪鸿里的宿舍站都是十一点锁门,两人这时候回学校肯定来不及了。   陶姐儿提议,“你们可以让舍友帮忙开一下门,应该没问题的。”   其实陶徊知道可以这样做,但他不想,“等我们到学校,舍友们应该都睡了,太麻烦他们。”   “不会吧?现在大学生都这么养生吗?睡这么早?”陶姐儿捏着吸管搅着杯底的珍珠,奶茶被她喝的差不多了,黏在底下的珍珠很难吸得起来。   汪鸿里没有想到可以让舍友帮忙,他听到陶姐儿的话,心里又不是特别愿意这么快的回去,不知不觉生出了一点小九九,他跟对面的陶徊目光相触,不约而同的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样的东西。   他戳了戳未吃完的披萨,暗搓搓地转移话题,“陶姐儿你导游考试成绩什么时候能出来哇?你在1912找了什么兼职?”   “成绩应该年后就能出来了,兼职是侍应生,对比了很多地方招的兼职,那家工资最多。”   汪鸿里担心,“我听南京同学说1912是红.灯.区啊?你自己注意一点。”   “没事啦,我找的清吧,反正也就兼职这么两个月,等导游证一出来我去挂旅行社做地接。”陶姐儿不害怕,“跟我合租的莉莉也和我一个兼职,我们俩相互照应着,可以的。大不济,你跟陶徊没课的时候,也可以来多玩玩,保护我嘛。”   陶姐儿最后一句惹得汪鸿里泛起了鸡皮疙瘩,他搓了搓自己胳膊,“陶姐儿你别嗲,怪声怪气的,再说,谁会没事老跑夜店酒吧啊?!”   “什么夜店酒吧?人家正规营业调酒的好不好?难怪到现在还没有女孩被你吸引,女孩子都不会喜欢幼稚的初中生哦~”陶姐儿调侃汪鸿里,随后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笑得贼贼的,眼神在他和陶徊之间溜来溜去,“哎呦,瞧我这脑子,全被导游词占满空间,我都忘记了,你们也不需要找女朋友,直接内部消化了。”   汪鸿里被陶姐儿说得脸上一红。   陶姐儿见他这样,嘴皮子掀得更加开心,“汪鸿里你什么时候变得跟姑娘一样这么喜欢害羞了呀!”   “干嘛,陶姐儿你是不是太久没有跟我打嘴仗了?”汪鸿里气。   两人拌嘴拌得不分上下,告别时候陶姐儿还在按着汪鸿里脖子呼撸他软软的头发,“让姐姐摸一下嘛,弟弟好久没有孝敬孝敬姐姐了,什么时候意思一下啊?姐姐今天请你俩吃饭可是破费了呢!”   陶徊弯起眼睛看着陶姐儿和汪鸿里玩闹。   “切,必胜客算啥破费,等你导游考试过了,我和陶徊请你吃粤翠轩。”   “不愧是姐姐的好弟弟,孝心可嘉。不过,晚晴楼就够了,粤翠轩太贵,怕你俩到时候得卖身请我哈哈哈哈。”陶姐儿笑得爽朗,像是前面阴郁的情绪烟消云散尽了。   陶姐儿没让汪鸿里和陶徊送她回网巾市,“你们也别送了,明早都还有课,早点回学校吧,这么近,我没事儿的。”她赶着两人进地铁站。   “那你慢点。”陶徊嘱咐着。   “知道啦,知道啦,乖乖徊仔,罗嗦老太婆一样。”陶姐儿摆摆手,转身离开,身影很快隐在了城市的灯光之后。   十一点多的地铁上人少,一节车厢里只坐了汪鸿里和陶徊两人。   “你回学校吗?”汪鸿里和陶徊确认。   “你呢?”陶徊反问。   “我……我当然是看你啊!”汪鸿里转脸看陶徊。   “你觉得呢?明天早上我们都有课,晚上不回学校明早可能来不及去上课。”陶徊笑眯眯地回看,还是问汪鸿里,虽然嘴巴上不松口,但是眼神已经出卖了他。   汪鸿里见陶徊逗他,撅嘴,“那好吧。”他抬头看了看地铁的指示灯,离他下地铁还有两三站了。   “嘀,嘀,嘀,嘀。”地铁车门打开,空调打的很足的车厢顿时灌进来一大波冷风,汪鸿里和陶徊走出,留下空无一人的一节车厢。   提示音响起,车门合上。   汪鸿里瞪眼睛看着陶徊,嘴上叭叭控诉着,“某某人说要回学校呢!”   “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呀?”陶徊眼眸潋滟,好看的眉眼显得有些狡黠。   汪鸿里一个箭步趴上陶徊的背,压的陶徊踉跄一下,稳住身形,“好孩子变坏了!都学会逗人了!”汪鸿里作怪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到陶徊身上。   两个穿着羽绒服的人粽子一样,羽绒服滑,汪鸿里从陶徊背上滑了下来,“走走走,找个店,困死了,要睡觉。”   大学城里宾馆蛮多,汪鸿里和陶徊找了个看起来干净正规一点的。   房间里比较阴冷,汪鸿里找到空调打开,调到了二十七度,冬天衣服不需要每天换,登记住店之前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好了换洗的内衣。   陶徊让汪鸿里先洗。   哗啦啦的热水从莲蓬头里冲出,他仰着头迎接热水,流水划过脸颊,脖子,胸口,四肢,皮肤毛孔张开,温暖挤走了身体里的寒气,帮陶姐儿搬行李的时候出了不少汗,他洗了个头,洗发露有些进眼睛了,涩涩的。   出淋浴间的时候房间内温度已经上来了,汪鸿里洗了热水澡,嫌热,就只着了秋衣秋裤,明明进房间前困得要死,洗完澡又精神了。   陶徊洗的时候,汪鸿里翻了翻手机见没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就在房间内打转。   电视机柜上摆着房间使用说明书,桌面上的架子架着矿泉水啊,泡面啊,零食啊,皆标好了价码,东西一应俱全,银色的一角露出,汪鸿里像个领导一样检查完了各项物品,好奇地去拿,想要看看是啥。   瞧起来像个酒精棉片。   等等,为什么宾馆里会有酒精棉片?消毒吗?汪鸿里疑惑的想。   银色包装的小片片被拿出来,背面没写什么,他翻到正面看,五个英文字母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印在上面,durex。   汪鸿里知道是啥,蓦然觉得这个银色的小片片十分烫手,正要把它放回去,淋浴间的门被陶徊打开了,把手拧开的声音吓了某个心虚的人一大跳。   手抖的后果就是掉东西,小小的一落掉在地毯上,没有发出声音。   但是汪鸿里弯腰的动作吸引了陶徊,他注意到,“你在捡什么?”   “没没什么啊,就和零食放一起卖的东西被我不小心弄掉了,我马上放回去。”汪鸿里捂住小片片,急急地想要放回架子上。   他转念又想,不对啊,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慌,也没做什么亏心事,汪鸿里想着,动作镇定了许多,即将要放入的时候,陶徊滴着水的头发扫到了他脸上,热气噗噗往他这儿喷,“什么啊?我来看看。”   像是故意一般,陶徊非要看是什么。   汪鸿里深吸一口气,摊开手,怼到陶徊眼前,差点没戳到他眼睛。   陶徊很平静,“噢,这个啊。”他瞧了一眼就离开拿电吹风吹头发去了。   这么平静的吗?汪鸿里见陶徊这个反应都微微不解了,不是应该像上次在拈花湾那样恨不得一下子搞到吗?   电吹风呼呼地吹响,电视里电视剧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大清楚,汪鸿里悄摸摸拈着小包装坐在床沿,研究着上面的说明,但是也研究不出什么东西。   毕竟,这个小片片是应用到实践上的,理论?理论又没有用。   陶徊吹好了头发,细软头发温温柔柔地伏着,汪鸿里看陶徊一副乖巧美人的样子,有点心痒。   好奇这个坏蛋搅糊了汪鸿里的脑子,他向陶徊举起手中的东西示意,脱口而出的是,“徊仔,你拆过这个嘛?感觉有点好玩,咱们要不要拆个玩玩啊?”   ※※※※※※※※※※※※※※※※※※※※   后续??晚一些在微博上发,为了安全,粉丝见,或者海棠,俺今天整理一下 第52章 暖阳   汪鸿里早课迟到了。   他向来是喜欢睡懒觉的,冬天冷,就更不愿意起床了。   冬日的暖阳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房间里漂浮的尘絮在光束下像是洁白的雪。   陶徊撑着身子从汪鸿里身体里抽出来,里面的液体堵了一夜,带了体温的热度,顺着股沟流到了床单上,陶徊深呼吸,压下心中的坏想因子,捡起被扫到床尾的衣服穿上,去摇汪鸿里,汪鸿里有点起床气,埋在被子里哼哼唧唧。   在陶徊的坚持不懈下,汪鸿里终于起床了,迷迷糊糊地被陶徊拉去浴室清理顺便冲了个澡,热水浇醒了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的人,汪鸿里一个激灵,看了看陶徊,再看了看陶徊手上举着的手机,七点半了。   “!”匆匆忙忙搞定一切的汪鸿里还是迟了两分钟。   厮混一夜后本来就精疲力竭,飞奔跨越半个校园到达教室的汪鸿里,身体像是潜水过后从水里爬上来的,又累又重。   他夜里没怎么睡,脑袋昏昏沉沉,困得眼睛都睁不大开,腰酸的仿佛是扭了七八遍秧歌,勉强弯下腰迅速溜进了教室,找到蒋一淼给他留的位置就立刻瘫在椅子上。   旁边的蒋一淼在翻着医古文,见汪鸿里一副被掏空了的模样,压低了声音问他,“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怎么看起来这么累?”   汪鸿里表情一滞,很快用自己打好的腹稿糊弄,“朋友搬家,帮她搬箱子的,上了好几层楼,累趴了,没缓过来。”   蒋一淼点点头,“哦哦。”没有再问,低头继续背医古文,背着背着想起来似的,转头又找了汪鸿里悄声,“你今天中午还去南大跟你发小一起吃饭吗?”   汪鸿里听他提起陶徊,身体的不适感顿时更甚,胀胀的,明明晓得蒋一淼并不知道他和陶徊的事,他面上依旧不由自主地爬上一丝羞红。   “不去了不去了,昨天帮朋友搬家搬的太累,今天下午还有课,时间有点紧,来不及。”汪鸿里实在是受不了再次的颠簸,要去南大的话还要骑车,想想他那可怜的身体,岂不是要超负荷运转了。   蒋一淼失望似的表情让汪鸿里纳闷,“你要去南大吗?辅导员又找你送材料去了?”   “嗯,上次交过去的材料要拿回来,如果你不去的话,我就下午上完课再去拿吧。” 蒋一淼说,他瞧着汪鸿里的脸色,关心道,“赶紧睡吧,我怎么感觉你像是大战了三百回合似的?”   可不就是大战了三百回合吗?汪鸿里心想。   他伏在桌子上,两只胳膊支着脑袋,困意来袭的时候挡都挡不住,一合上眼睛便睡着了。   陶徊没有迟到,甚至还提早半个小时到了教室。   何佳预最近都不怎么住宿舍,每天只有在上课和中午吃饭的时候出现,其他时段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早上走的匆忙,只来得及给汪鸿里简单的清理,因为没有做防护措施,不知道有没有都清理干净,会不会让他不舒服,陶徊想着,发了个消息给汪鸿里,“有没有难受?”   念着汪鸿里还在上课,不方便回复,陶徊只发了一条,便等着中午联系。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的时候,汪鸿里来消息了,只有一个表情:“(╬▔皿▔)凸”   陶徊弯起眼睛,手指在屏幕上打着字,“还疼啊?”   “胀!”汪鸿里像是下课了,回的很快,“像是跑了一千米一样,全身酸。”   “明天早上跟我一起跑步。”陶徊发了语音,态度不容否决。   汪鸿里听到陶徊这么说,顿时心里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冬天起早已经让他苦不堪言,在肃杀的冷风中跑步,岂不是要他狗命。   “不要!”   “不可以拒绝。”   “╥﹏╥…”流泪表情包充分体现了汪鸿里心情的忧郁和悲伤。   “要是跟我一起跑步,下次你来。”   陶徊的消息后半段燃起了汪鸿里对于运动的热情,是他想的那个“来”吗?他手指在键盘上飞速地敲打着,“你说的!不能反悔!”   “嗯,不反悔。”   得到肯定回复的汪鸿里盯着手机贼兮兮地笑,像个傻子一样,旁边蒋一淼在说着什么他也没认真听,以致于撞到路牌时他还沉浸在后面有机会搞了陶徊的幻想中。   脑门儿碰到铁皮的疼痛让他原本就不清楚的脑子变得更混沌了,“嘶~”他揉着脑门儿怨念地踢踢铁皮路牌,“怎么建在人行横道上啊这路牌,不科学!”   蒋一淼无奈地看着汪鸿里,“刚刚才提醒你的,后脚你就撞上去了,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汪鸿里对蒋一淼乐呵呵地笑了笑,“没什么,嘿嘿,没什么,就,今天天气真好。”   蒋一淼抬头望了望天空,阳光没有阻碍地洒向大地,飘飘悠悠的白云只有零星几片缀在空中。   天气是挺好的。   最近蒋一淼老是和汪鸿里一起跑南大。   “你是不是看上南大哪个女孩子了?”又一次被询问去不去南大吃饭的汪鸿里狐疑地看着蒋一淼。   冬天冷,不愿被刺骨寒风刮皮的两人是走着去南大的。   “干嘛这样问,我交接材料不行啊?”蒋一淼撇开眼睛,尽量不和汪鸿里对视,插在兜里的手指默默地蜷起来。   “辅导员的资料交接一周都没交接完啊?”汪鸿里奇怪。   “今天最后一次了。”   汪鸿里突然停住,凑到蒋一淼面前观察他,“真的不是为了追女同学?”   蒋一淼被汪鸿里的动作弄得呼吸一顿,“真不是!”   “下周我们也要考试了,我可能就不会找陶徊吃饭了。”汪鸿里对着空气哈了一口,白色的雾气悬在空中。   “你跟你发小的感情真好。”蒋一淼羡慕到。   “是吗?”汪鸿里眼睛亮晶晶的,里面突然闪出的光似是要亮到蒋一淼,他看着汪鸿里的神情,依他这么多年独自探索对同性有好感的经验,心里蓦然一动,仿佛明白了什么。   “汪鸿里,你是不是……”蒋一淼盯着汪鸿里的眼睛,生出了想要确认的念头,余光瞥到南大校门口心心念念的人,将要说出的话突然没了想说的欲望。   何佳预旁边站着一个男孩,他在对那个男孩笑,冷漠的脸上有了生动的表情,却一点也没有违和感,微勾的眼角像是冬日的暖阳,在寒冷中炽热。   ※※※※※※※※※※※※※※※※※※※※   更了!完整版放微博,一点点虎狼之词夹杂其中(希望这章不会锁!) 第53章 般配   何佳预身边的男孩转过身来了,那男孩有一双圆眼,明明长着平和的五官,看起来却有些凶,他正跟何佳预讲话。   蒋一淼把脖子往围巾里缩了缩,仿佛这样就能掩住自己龌龊的心思,何佳预难得的笑让他心脏跳得可欢。   越是得不到的越想要,越是淡漠的,他越想接近。   何佳预见到来了人,便敛起笑容,恢复了以往的冷淡脸,对汪鸿里和蒋一淼点点头以作招呼,圆眼男孩也跟着打了招呼。   汪鸿里和蒋一淼走到校门口,他环顾四周,没有见到想见到的人,“陶徊呢?”   “他在老师办公室,你直接去食堂等他吧。”何佳预说完就要和圆眼男孩过马路,被汪鸿里喊住了,“你们不一起吃吗?”   “不了。”   两个差不多高的身影并肩过了马路,瞧起来竟是别样的般配。   “一起去食堂吗?”   一道爽朗的声音从边上传来,汪鸿里这时才发现还有一个人,说话的那人看着脸生,他之前没见过陶徊有这个朋友,汪鸿里沉眉回忆。   算了,他也不指望自己的鱼脑袋能想出什么来,“哈喽,你是……”   那人笑着接话,“怪我没事先打招呼,我是陶徊大创的队友,师大的。”   梅子渲是何佳预朋友的学长,很健谈,汪鸿里也不是个话少的性子,两个人很快攀谈上,“我今天还是第一次来,因为最近太忙了,所以只有中午有时间,正好跟陶徊吃个饭边吃边聊,你们是和陶徊一个寝室的吗?”梅子渲以为他们是陶徊舍友。   “不是,我们是旁边学校的。”汪鸿里回答,他瞄了瞄身边的蒋一淼,到现在蒋一淼都没有说过话,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啥,行政楼办公室正好就在路右边,他见蒋一淼没在意便提醒,“你不是要去行政楼拿材料的吗?喏,行政楼到了啊。”   蒋一淼如梦初醒,抬起藏在围巾中的下半张脸,“哦哦,好的,那稍微等我一下。”他匆匆向行政楼走去的时候不小心擦到了梅子渲,反射性地抬头说对不起,梅子渲的眼睛就打量似的看着他,那双眼睛十分有洞察力,像是看透了他心里一般。   蒋一淼被瞧得心里一紧,“不好意思。”四个字猫儿叫似的,没等最后一个“思”发出来声音,他就急忙跑远了。   往行政楼跑去的身影落魄的如偷吃米粒的仓鼠,梅子渲盯着蒋一淼背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食堂。   又是像上次那样的布局,四个人坐一张桌子,蒋一淼跟梅子渲面对面。   汪鸿里一见到陶徊就像鱼入了水一样的舒坦,两人不论是交谈还是干其他事,仿佛都有一层无形的罩子把外人隔在外面,就好像是,两人的世界中只有彼此。   蒋一淼觉得汪鸿里和陶徊之间的气氛很奇怪,说不出是什么一种感觉,他们举手投足都带着亲密感,但是又没有那种一看就有问题的暧昧。   一顿饭吃的蒋一淼有些难受,梅子渲虽然一直和陶徊在交流,但目光时不时的飘到他脸上。   他不喜欢这样,别人一对他加以关注,他就反感。   蒋一淼觉得自己可能有病,他之前怀疑自己性.向的时候,还顺带查过,百度百科上大大的黑体字仿佛一记重锤,锤在了他身上,他的这种特点叫做:回避型人格障碍。   这顿饭吃过后汪鸿里就没再去南大。   蒋一淼自然也不好自己去。   期末的考试月一过,原本打算好了回趟苏州就跑广州的汪鸿里又被汪仪扣下了,“你怎么老跑广州?”   “我怎么就老跑了?上次去还是暑假呢!”   汪仪柳眉倒竖,训道,“家里臭还是怎的,一日也不愿意呆,国庆的时候带你去趟拈花湾玩推三阻四的,徊仔一去你就去,没了主意似的!”   汪仪仿佛是要把前些年缺的管束补回来,上了大学的汪鸿里甚至还不如高中自由,“别老往外跑,陪陪妈妈多好。”   “你不是有叶叔陪吗?我想着也不能当你俩的电灯泡啊!”汪鸿里笑嘻嘻地调侃,叶叔虽然没有跟汪仪一起住,但是隔三岔五就会来他们家做客,带些好吃的和用的,见到家里缺什么,叶林也会买来添上,几乎是成为家里的一分子了。   汪仪听到儿子的调侃,没有说话,神情并没有很轻松。   汪鸿里见他妈妈这样,担心起来,“怎么了妈,跟叶叔闹矛盾了?”   “没有。”   “那是什么?和叶叔有情感危机了?”   “感觉你都要哭了的样子。”汪鸿里盯着汪仪的脸,说道。   “谁说你老娘要哭了?!”汪仪用手指点点汪鸿里脑门,“能不能盼着你老娘一点好?”   汪鸿里躲着,“你又不说,我当然猜这个了啊!”   “你叶叔想跟我去领证。”汪仪坐到沙发上,端起水喝了一口。   “这不是好事吗?你俩在一起也这么多年了。”汪鸿里老腔似的。   室内空调炕得人热,汪仪只穿了件薄毛衣,她把腿盘起来放到沙发上,用手招呼汪鸿里坐到她旁边,表情看起来似是要促膝长谈。   “我知道是好事。”汪仪顿了顿,“那你觉得妈妈应该跟叶叔结婚吗?”   汪鸿里一愣,没想到他妈妈直接问他,他爸爸由于一直在宁波生活,给他的印象已经不十分深刻了,也没有参与进他的成长过程中,反而,叶林的身影常常和他妈妈一起出现,叶林思想开明,也挺关心他的,以至于汪鸿里心中父亲的定义有叶林的一半。   “要看妈你喜不喜欢。”   “鱼仔,有时候,喜欢是一回事,能真正在一起又是另一会事。”   “为什么呢?喜欢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叶叔这么多年对妈你,对我,都是很好的。”   “我知道叶林很好,所以我才怕。”   汪仪的眼眸垂了下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纠结着什么,但是,我心里的声音告诉我,这样就挺好,一想到要和你叶叔领证,我就退缩了。”   ※※※※※※※※※※※※※※※※※※※※   来了!!!姗姗来迟迟迟迟!下周可能不会更了,太忙了呜呜呜呜呜呜,也许5月24号能开始更新,望见谅! 第54章 桐絮   “有时候我在想,两个人到底怎样才算是同心同意?现在跟你叶叔这样相处,我觉得挺舒服的,与其说是不想和你叶叔在一起,不如说我感觉婚姻那种隐形的束缚会让彼此的关系变味,毕竟婚姻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情,更是两个家庭的事。”   汪仪叹了一口气,跟汪鸿里念叨着,突然惊醒一般的回过神,看汪鸿里有点懵的神情,扶了扶脑额,“哎呀,我跟你一个小孩说这些干啥呀。”   汪鸿里一震,反驳,“我不是小孩了,妈。”   “妈,叶叔等了这么多年,也许就是在等你的答应。”汪鸿里正色,“而且叶奶奶他们都是支持你们的。”   “那以后呢?你叶叔没结过婚,你叶奶奶他们想要我为叶林生一个,不说我现在还能不能生小孩,就说一个现实的问题,如果我生了小孩,你怎么办?”汪仪看着汪鸿里的眼睛,郑重道,“妈妈不想你难过,陶峰有了姑娘就顾及不上徊仔了,虽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手心手背终究是不一样的。”   空调风打在汪鸿里身上,热乎乎的暖意却走进了他的心里,仿佛有涓涓细流温润心脏,汪仪的每一句话都足以令他喉头哽咽。   小时候,在平山村,他总是会想汪仪是不是不想要他了,但是现在汪仪告诉他,他独占汪仪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上。   “也许等到你结婚了,我就能卸下一些,哪怕和你叶叔不领证,就喊两家人吃个饭,相互陪伴,也挺好。”汪仪的眼睛像是能看到未来似的,澄明又坚定。   “有空去旅旅游,帮你带带小孩,惬意哦。”女人想的长远,“鱼仔,妈妈也不是封建的人,上大学你也可以试着谈谈朋友了。”   “妈!”汪鸿里赧颜汗下,话题怎么就扯到他谈朋友的事儿了?!   “害羞什么呀,大学没有心仪的女孩子吗?是不是不想告诉妈妈呀?”汪仪挑眉毛笑得意味深长。   “才大一,同学人都没认熟呢!”   “那高中呢?初中呢?有没有钟意的女孩子啊?”仿佛汪鸿里成了大龄剩男一般,汪仪语气中夹杂着过分的关心,“你以前小学时候还会悄悄跟我在电话里讲喜欢在主席台上领广播体操的乖巧小女孩呢,现在不好意思说啦?”   “不是啊,妈,小学一年级的事您怎么还记着啊?!”汪鸿里哭笑不得。   汪仪睨了一眼汪鸿里,“你一共就和我说过这一个喜欢的小女孩,我当然记得清楚了!那可是我儿子的小初恋!”   朦胧幼稚的好感被汪仪说的夸张,臊得汪鸿里两颊发红,“我哪有什么小初恋啊?!”   “反正,早点打算是好的,大学后进医院忙了就少有时间跟女孩子交往了,欸,对了,上次妈妈帮你打探了一下,你叶叔有朋友的女儿和你一个学校,要不要认识一下呀?妈妈给你那姑娘的微信?”   “停停停,打住,妈,我暂时没有谈朋友的打算啊!”   “就认识一下嘛,那姑娘我看着还蛮不错的……”汪仪看着汪鸿里落荒而逃的身影,暗自嘀咕,“难道真是有心上人了?”   汪仪不放弃的对跑去房间的男孩喊话,“真不加微信啊?那姑娘长得可乖了,像什么明星的来着?”   她夹起柳眉思索。   “哦哦,想起来了,她像年轻时候的董洁,成绩又好,性格又文静,不就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瘫在阳台沙发上的汪鸿里苦兮兮地承受汪仪的安利,“不用了妈!”   也许是冬日的阳光照的他太舒服,汪鸿里的心思歪了轨道,要说又乖又听话的,陶徊绝对满足条件,正好他也是汪仪喜欢的懂事模样。   南京的春天,是折磨人的季节。   主干道上的梧桐絮漫天飞舞,好似下了雪一样,乱飘得起劲儿,来来往往的路人都嫌弃的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在心里埋汰着那个传闻为了讨夫人开心而植下法国梧桐的人。   这是陶徊在南京待的第六年,还有一年,他就要毕业了。   医院门口零星散着一两个乞讨的苦命人,陶徊摸了摸口袋,最近现金用的少,他找了许久,才翻出一块五毛钱,陶徊把硬币轻轻地放到乞讨者的碗里,那断了一只臂的人眼睛是瞎的,他不知道陶徊的方向,听到硬币与瓷碗的敲击声,眼睛斜着跟旁边道谢。   医院门口总会堵得水泄不通,陶徊避过人流,向鸡鸣寺的方向走去。   近些年来还稍微好了一点,陶徊本科临床见习的时候,医院门口尽是卖东西的小摊贩,汪鸿里每每来接他下班,都会被淹没在人海里,他常常寻不到。   汪鸿里找了个法子,在旁边省台商场里的麦当劳等他。   如果是汪鸿里没有班的白天,汪鸿里会倚着椅背边看电影边等他,然后一起在外面吃个饭。如果是陶徊值班的夜晚,汪鸿里怕他饿,会带上自己做的茶点,耐不住困意了就趴在桌上小憩。   近段时间是在医院和学校两头跑,陶徊已经习惯了忙碌,转眼六年,每一天的内容似是像白开水一样寻常,可每一天又会有不一样的风景。   能有多少人的人生是跌宕起伏的呢?   很少。   基本上都是平凡的大多数,平凡人们的快乐也无非是跟喜欢的人生活,做喜欢的工作。   每一刻的现在都想箭一样飞逝,一起度过春夏秋冬也是人生的幸事。   陶徊曾在三毛的《明日又天涯》里看过一句话,“青春结伴,我已有过,是感恩,是满足,没有遗憾。”   当时读到这句话的时候他还在上高二,正是最艰难的时候,那时的他,觉得三毛的这句话里满是悲伤,“我已有过”便意味着现在没了,究竟是什么样真真实实的痛苦,才会令人不断地回味过去?   如今读来,心境又变化了,陶徊觉得自己幸运。   因为,他的男孩,正在他熟悉的那个地方等他,不会离开。   昨天没怎么睡好的汪鸿里撑着下巴在麦当劳的角落打瞌睡,下午四五点钟正好是学校放学的时间,中学生们在餐厅里的叽叽喳喳竟是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叮咚”一声门响,陶徊推开玻璃门,让几个打闹的穿着校服的中学生先出门,随后才慢慢地走进去,饭点的麦当劳人很多,正好明天是周末。   陶徊转了个弯,便看到角落里打着瞌睡的汪鸿里。   男孩,或许不应该叫男孩了,青年的黑发被手压的毛毛躁躁,看起来像只被撸了毛的狗狗。   他没有叫醒汪鸿里,悄悄拉开椅子坐在汪鸿里的对面。   汪鸿里感受到了外面的清新味道,它在满是肉香味的餐厅里独树一帜。   他抖了个激灵,扶着桌子抬起头,眼睛恍若反光的水晶,亮亮的,“你来啦?今天顺利吗?急诊人多不?”   陶徊看到汪鸿里的样子,笑盈盈的,“今天人也多的,但是还好,基本上都是来看小毛病的,等多久了?”   “也没多久吧。”汪鸿里揉了揉脸颊,缓神,“对喽,陶姐儿怕你在忙,下午打电话给我的,说这周末请我俩吃个饭,她要带个人给我们认识认识。”   ※※※※※※※※※※※※※※※※※※※※   呜呜呜,有榜单任务了,咕不了了,大家准备好了接收连更四天的马头墙了咩,咸鱼作者前段时间忙考试,虽然下面也有考试(哭泣泣),但是俺尽量更文 第55章 买房   陶姐儿邀请他俩吃晚饭,让汪鸿里和陶徊挑馆子。   汪鸿里没跟陶姐儿客气,选了晚晴楼,因为平时很忙,晚晴楼他们许久没去了,上一次去还是当年陶姐儿导游证拿到的时候,他和陶徊给陶姐儿破了费,请她吃了晚晴楼,顺便还坐画舫夜游了秦淮。   等他们踏上古色古香的二层小楼,陶姐儿正在靠窗边的桌子旁,见他们来了,弯着杏眼向他们招手,“快来,特地给你们留了观赏位。”   陶姐儿边上立着一位剃着寸头的男人,也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等走近,汪鸿里才发现,陶姐儿已经把他们的菜都点好了,小碟小碗小盘铺满了桌子,琳琅满目。   “陶姐儿,饕餮盛宴啊,这是,今天可让你大放血了!”汪鸿里笑道,“瞧瞧,差不多是满汉全席了!”   陶姐儿嗔汪鸿里,“竟贫嘴,流到你们身上的银子我可是要收回的,很快,你和陶徊就要准备份子钱,包一个大大的红包给我!”她手肘搭在旁边男人的肩上,笑得贼兮兮。   汪鸿里和陶徊都没怎么太惊讶,因为之前他们就见过陶姐儿的男朋友小周,小周是那种硬汉的类型,肤色深却不显得黝黑,看起来就很稳重。   之前陶姐儿和王越泽分开,拿到导游证以后,拼了命一样的工作,不断地接团、套团,甚至一连好几个月都不着家,累到瘫软却依然强撑。   大冬天的咬牙像陀螺一样不停地转,把自己折腾的发高烧住院,当时陶姐儿的导游朋友们都在外面带团,没有闲着的照顾她,汪鸿里和陶徊照顾了她三天。   生了场大病的陶姐儿终于肯歇歇,陶徊劝她多注意注意自己的身体,最好停个一周别带团再劳累了。   陶姐儿嗯嗯的答应,一出医院又接了个团,汪鸿里气得在电话里骂她,骂她不听陶徊的话,她信誓旦旦地说没事儿,就是个私人团,不是很忙。   那个私人团是旅拍的,陶姐儿就是在那个团里认识小周的,小周是摄影师,专接旅拍。似乎有时候你不得不相信,上帝总会在恰当的时间给你一个合适的人。   逞强的陶姐儿在团友拍沙滩写真时,被海风吹得发昏,又发了烧,当时团队的行程走的差不多了,次日便要返程。   本来陶姐儿是想撑到下团的,却被小周拉去了医院挂水。   夜晚的海风习习,输液室外的芭蕉树叶子伸进了窗内,被风吹得微晃。陪着她输液的男人撑着头打盹,硬.短的头发是不羁的,一点儿也不柔软,她伸出没有被戳针的手轻轻触了一下那短发,那短发刺出了她心里一阵无法忽视的悸动。   陶姐儿他们这个行业是需要人脉的,旅游团的成员之间一般会留下彼此的联系方式,这次也不例外。   以往加了联系方式只是摆在联系人的分组里,除非需要,根本是不会联系的,例外的是,小周和陶姐儿在下团后竟是连续聊了一个月,小周的稳重让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包容感,和王越泽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她在迁就,而和小周的交往,令她觉得,自己是在被支持着,保护着。   “你们一点儿也不惊讶吗?”陶姐儿佯装生气。   “那我们应该怎么样?哦!庆幸陶大妈终于嫁出去了?”汪鸿里仍旧不改和陶姐儿开玩笑的习惯,“啧啧啧,那我们还真是舍得。”   陶徊在一旁笑。   陶姐儿见状,挑眉回击,“真是长本事了汪鸿里弟弟,你看看,陶徊都被你带坏了,难怪是一家人呢,一个鼻孔出气的。”   汪鸿里瞧了瞧陶徊,坦然道,“对啊,一个鼻孔出气怎么了?你嫉妒啊?”   “我嫉妒什么呀,我有小周我才不嫉妒!”   陶姐儿懂汪鸿里和陶徊的口味,知道汪鸿里不大能吃甜陶徊嗜甜,就把桂花元宵之类的全挪到了陶徊那边。   她和小周只办一场婚宴,在南京办,他们下周去领证,已经看好了房子,准备领完证就付首付。   小周很客气,也很健谈。   “我们七月份办,中式婚礼,把双方亲戚都喊过来。”小周对汪鸿里和陶徊说道。   汪鸿里点头。   “汪姨和叶叔有时间吗?”陶姐儿问。   “我回去打个电话问问我妈和叶叔。”   “对了陶徊”,陶姐儿斟酌了一下,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陶峰叔……他有时间吗?”   陶徊眼睛里很平静,“应该会有的,只不过,他不一定会来。”   陶姐儿摆摆手,“没关系,到时候还是会给陶峰叔发请帖,如果实在没时间,也没事儿。”   “陶姐儿,你们看的房子首付大概要付多少?”吃着吃着,陶徊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要问陶姐儿。   “大概要付全款的百分之三十,我和小周都没有公积金,要多付一些。”陶姐儿夹了一摞鸡汁干丝塞进嘴里,“问这个干嘛?你们准备买房子?”   “有这个想法。”陶徊承认。   陶姐儿被惊到了,“你们来真的?”   “不是真的,还是假的啊?”汪鸿里睨了陶姐儿一眼。小周不知道他和陶徊的事,有些迷茫的望着他们,不晓得他们话里有话的是什么。   “你们还没跟汪姨说?”陶姐儿问。   “没。”   陶姐儿放下筷子,给他俩一人一只大拇指,“佩服佩服,你们真的能藏。”   “一般一般,也就第三。”汪鸿里笑嘻嘻地谦虚。   “不过,说真的,你们要想一起买房子,还不好上户口,要是买了房子,户口准备转到南京吗?”   陶徊点头。   陶姐儿撑着脑袋,和小周交流了一下,对汪鸿里和陶徊说,“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就是麻烦了点,不过你们要是买房子,汪鸿里有公积金,可以少付点首付,百分之二十吧好像,但是一但移户口,汪姨肯定会发现。”   “一旦发现,那可就是——”陶姐儿突然把脸伸到汪鸿里和陶徊的面前,一副阴恻恻的表情,“修—罗—场!”   汪鸿里还没来得及给陶姐儿一个毛栗子,陶姐儿迅速缩了回去,“不过,我相信你们还是有能力摆平滴,反正,我永远站在你们这一边。”   她做了一个俏皮的wink,“LOVE WINS!”   全然不懂他们在聊什么的小周只能跟着陶姐儿看着汪鸿里和陶徊微笑,天知道,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就如拍旅拍写真时模特老是让他返工,无奈,只能叹息。 第56章 家常   陶峰果不其然婉拒了陶姐儿的请柬。   “陶妮,真是不好意思,晓晓那天正好有家长会,他妈妈要回娘家,所以……”陶峰在电话里的声音含着抱歉。   “没事儿的叔,那您忙您的。”   “真的不好意思啊妮,我让陶徊到时候把礼物带给你,提前祝你新婚快乐了啊。”   他把贺婚礼物邮寄给了陶徊。   陶峰给陶姐儿的结婚礼物寄到的那天,急诊接了一场车祸的病人,连环追尾。   一开始只是两辆小轿车轻微追尾,但是后面随之而来的渣土车没有来得及刹车,一下子冲上那俩辆追尾的轿车,原本就超载的渣土车在冲击力下侧翻,后箱哗啦啦的渣土全部倾倒在轿车上,被追尾的前面小轿车只有一个开车的,那人还好,只是伤到头破了一处流了一些血,但后面的轿车坐了一家子,除了副驾驶上的,另外三个皆伤得很重,救护车送来的时候,急救床上都是一片血肉模糊。   本来已经下班走了的陶徊又被叫回去帮忙。   折腾了大半夜主任终于放走了连续工作差不多一天一夜陶徊,并准许他第二天可以下午来。   陶徊在被主任叫回去的时候就给汪鸿里打了电话让他先回家别等他了,汪鸿里习惯了陶徊时不时要加班,只是嘱咐了陶徊要是下班了发个消息回他,好让他知道,给他留门。   玄关处留了一盏灯,汪鸿里窝在沙发上缩着,有些迷迷糊糊,凌晨两点了,不怎么熬夜的他吃不住,困得上下眼皮疯狂打架。   他在药剂科,药剂科也会排值夜班,只是排的少,前天才上过一个夜班,汪鸿里还没能调整的过来。   陶徊开门的动作很轻,他悄悄把钥匙挂到挂钩上,借着昏黄的灯光看见了沙发里的人,沙发里的人平稳的呼吸声明明白白的显示出他已经睡着了,陶徊静静地走到沙发边,摸了摸汪鸿里黑软的头发,嘴唇在他额头上碰了碰,抱抱他。   汪鸿里睡得也不沉,一动就醒了,“回来了?”   “嗯,去房间睡吧,我先去洗个澡。”   汪鸿里揉了把困倦的脸,混沌的脑子突然想起来锅里的东西,“给你煨了紫薯粥,我去拿。”他起身匆匆走向厨房。   陶徊不会烧饭是贯穿了岁月的,并不会因年龄的变化而长进,汪鸿里也不大会,虽然比陶徊好一点,会炒菜,但是炒来炒去也无非是西红柿炒鸡蛋和炒青菜这两个样式,肉菜勉勉强强,无法入口。   当年汪鸿里实习,他们从学校里搬出来租房子住的时候,过了一段依赖餐馆和外卖填饱肚子的日子。   陶徊高二高三时饭不好好吃,把胃弄坏了,经不起外卖和餐馆菜的油腻,吃到最后胃炎复发,跑到医院里正好挂到了学校导师的门诊,被导师骂了个狗血喷头。   于是汪鸿里自动的就承担起了陶徊的饮食工作,不会烧菜,就学。实习的时候没有排他夜班,除了处理实习和学习的事情,剩余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在研究菜谱和烧菜。   最后实习结束,汪鸿里的带教老师喊一组的学生吃饭,点了一道清淡养胃的菜,汪鸿里都好学的向餐厅的工作人员讨教做法。   和他一组的一个同校姑娘打趣他,“汪鸿里,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个厨艺高手哦?以后谁做你媳妇,可有福享了。”   “我也就一半调子水平,只有多多学习啦,有什么经验相互分享分享啦,小沈,别笑,我知道你会烧饭。”   别点到名的姑娘抿嘴乐。   他们学药的女孩子居多,几乎都是父母想着让他们在医院捡个不累不辛苦又稳定的活儿,说出来即便是在药房抓药的,也不至于失了台面,好歹是个事业编。   “我也只是会做一些甜点和小炒,回去把营养学的书多翻翻,说不定能有些用处。”那姑娘还真给汪鸿里一些一本正经的经验来了,“我如今才发现了,当时的营养学是多么的好用。”   汪鸿里学烧菜的劲儿足的很,加上或许是继承了汪阿婆的烧菜天赋,硬生生还真给他学好了,都能整出像样的一桌子菜来。   学会了的汪鸿里能在家吃就尽量让陶徊在家里吃,怕陶徊的胃不经饿,下夜班的时候都会给他要么留粥,要么留汤喝。   陶徊在浴室洗澡,汪鸿里把小汤锅放到灶台上面,小火慢慢加热,紫薯清甜的香味从锅盖缝隙溢了出来,他自己闻着都饿了。   蒙着水汽的身子贴了上来,陶徊下巴抵在汪鸿里的肩上,“六点多那会儿,急诊突然来了两辆急救车,送了一场车祸的病人。”他闭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要把汪鸿里的气息给吸进肺里,“有一个人刚送来,就没了。”   “血扑哧扑哧的,不要钱一样的流,急诊大厅里的地上都有他的血划出的血线。”   “好好的人,就这样遭遇飞来横祸。”   即便是已经面对过好几次这种事的陶徊,一时半会儿也无望忘却那印入眼帘的鲜红。   汪鸿里把小火关掉,给他装了一碗粥,试了试碗壁,温度正好,“别想了,想多了脑袋不疼吗?喝完睡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他伸头去亲亲陶徊的嘴唇。   “今天已经是明天了。”陶徊眼角弯弯,“凌晨三点了。”   “赶紧喝,赶紧睡觉,李主任不会还让你八点就到医院吧?”汪鸿里问。   “下午去。”   “那就好,我怕你吃不消,还好急诊轮转只剩半个月了。”他抚抚陶徊的脸,“感觉你都累瘦了。”   “也得习惯,以后规培更累。”   汪鸿里笑,他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温热的粥下肚,抚慰了五脏六腑,他问陶徊,“明天中午想吃什么?”   “笋,阿婆上次寄来的笋还没有吃完。”   陶徊把两只喝空的碗放到池子里洗,微凸的脊背弧度让汪鸿里忍不住搂上去趴着,“这周太忙了,你忙完我忙,我忙完你忙。”语气委委屈屈的,犹如一个吃不到糖果的孩童。   陶徊了然汪鸿里的意思,把洗好的碗架到碗架上,偏过头就含上了他的唇瓣,两人嘴里的紫薯味融合在一块儿,甜味在舌头的搅拌下变得粘腻,唇舌舍不得放开似的缠绵在一起。   汪鸿里缺觉的脑袋被吻的有些缺氧,他让了让,两人顾及着明天还有工作,便适可而止了。   陶姐儿的婚礼如期而至。   汪仪和叶林提前一天来南京的,她知道汪鸿里和陶徊合租了房子,汪鸿里跟她讲的,像是打预防针一般,汪鸿里并没有全部坦白。   当时汪仪还有些疑惑,“徊仔他不住宿舍吗?”   “宿舍同学分布在不同的见习医院,轮转的科室和排班都不一样,陶徊睡眠浅,习惯不了和人错时,别人一点动静,他就会醒。”   “哦哦,那你怎么不回家这里来实习呢?离家近不好吗?”   汪鸿里早就料到汪仪会这样说,“如果学校有事情的话,还是在南京方便一些。”   汪仪听到汪鸿里这样说,便也不纠结,“好吧,你自己做打算,好好计划就行,但妈妈还是希望你能回来工作。”   她和叶林还是老样子,没领证,处在一个平衡的关系中,也许是平时见不到儿子寂寞了,想让汪鸿里离她近一些。   汪仪去过汪鸿里和陶徊的房子,但她秉着不打扰小孩私人空间的想法,每次来给汪鸿里送东西或者来看他都是要么当天来当天回,要么住在酒店里。   这次来也不例外。   “妈,要不你就和叶叔一起睡我房间呗,我和陶徊睡就好了。”汪鸿里看着餐椅上坐着的女人,存了一丝试探的心思,说道。   “我们哪能睡你的房间呢?”汪仪不同意。   “鱼仔,我和你妈妈去住个酒店就好。”叶林说。   “叶叔,现在这么晚了,找不到酒店啊,明天一大早花车就去接陶姐儿了,要是找的酒店远的话,去陶姐儿家也挺麻烦的。”   “没事儿,我们不是开车来的嘛。”汪仪不在意。   “妈,你们今天开车来也挺累的,跑来跑去太折腾你们了,天生房子有两个房间,好睡的。”汪鸿里再三劝说。   “好吧好吧,听你的,那我和你叶叔就睡你房间。”汪仪妥协。   陶徊还没回来,他们之前商量好通过渗透的方式来跟汪仪坦白,准确的说,就是,通过相处细节的袒露,来让汪仪接受,让她本能地认为,他们两人这么亲密,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温水煮青蛙一样的方法,或许能让汪仪知道后,少动些怒。 第57章 怀疑   汪鸿里让叶林和汪仪在客厅看电视,他去给他们削水果,汪仪诧异于工作后的汪鸿里变得如此居家贤良,和之前她印象中的小孩还真有些不一样了,在她心里,汪鸿里始终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欣慰于儿子长大的同时,她还有些惆怅。   想到汪鸿里以后说不定也不回苏州,就在南京安家了,她就不得劲儿,像是有只小蚂蚁在心尖上爬,汪仪瞧着厨房削水果的汪鸿里,微微叹了口气,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如孤寡老人那样求着盼着孩子回家。   电视被汪仪调到了新闻频道,一直在播叙利亚的战况,嘟嘟嘟的枪声里面夹杂着几句听不懂的外语,吵得人耳朵疼,汪仪把音量调小了些,旁白的声音终于盖过了嘈杂的实况,汪仪掏了掏耳朵,清净些了。   汪鸿里托着一盘切好的西瓜和苹果端到桌子上。   还没来得及坐下,防盗门就有了动静。   陶徊回来了。   咔哒一下,他顺便把门给保险上,跟客厅里的两位长辈打招呼,“汪姨,叶叔。”   “徊仔回来了啊?”汪姨瞄了瞄时钟,“每天都这个时候到家吗?”   时钟显示着十点。   “嗯,白班基本上都是这个时间,有的时候会早一点。”陶徊点头。   “真是辛苦了。”汪仪道。   “在医院,都辛苦,习惯了。”陶徊笑笑,先去洗漱池那边洗了个手,随后回到客厅坐在了汪鸿里旁边。   “徊仔,今天阿姨和叶叔要打扰你了,真不好意思。”汪仪说。   汪鸿里跟陶徊说过了,汪仪觉得最好还是跟孩子说一下,免得陶徊觉得不自在。   “没事儿的姨,不打扰的。”   四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不时聊聊天,吃吃水果,倒有了那一份一家人的感觉。   “徊仔现在大几了呀?”汪仪问。   “还有一年硕士毕业。”   “那是想继续读还是工作啊?”   陶徊思考了一下,“应该是边读边工作,毕竟大医院都是要求博士学位的。”   “哦哦,那你就准备呆在南京了?不回广州?”   “是的,不回广州了。”   “你爸,没让你回广州工作?”   “没说,他让我自己拿主意。”   也许是见陶徊清俊的眉眼无意中显出几分落寞,也或许是她母性的因素作祟,汪仪心里对陶徊抱着一丝同情与怜爱,有些话不由自主地就说出来了,“南京和苏州靠的近,放假了或者是过节的话,要是你后面嫌回广州远,可以来苏州。”   陶徊点头,“好。”   汪仪和叶林不到十一点就去汪鸿里房间了。   其实汪鸿里没怎么用过他自己的房间,平时,他都是睡在陶徊房间里,除了工作的资料和书还经常翻翻,他自己的床一个月也睡不到几次。   桌子上摆着药剂类的书,还有一摞病例的资料,汪仪瞧着汪鸿里都理得整整齐齐就没再帮他收拾,床上的用品也是铺的齐整,仿佛从来没睡过,汪仪没有疑他,只当是儿子一贯的爱整洁。   “哎,叶林,你说,鱼仔在南京工作怎么样啊?”汪仪半靠在床头的软垫上,侧脸跟一起靠在床头的叶林聊天。   “挺好的啊,鱼仔本来就在他工作的那个医院实习的,环境什么的都熟悉,他自己应该是比较满意的。”叶林回答。   “可是我总觉得心里不大安生,就是心落不到实处,总觉得在空中飘飘忽忽。”   “你看你,竟瞎操心,孩子在南京好好的,工作也不错,住的地方也不差,你怎么还烦其来了?”叶林觉得汪仪想多了。   “不是,他上次在电话里跟我提到想在南京买房子欸,鱼仔是不是交女朋友了?”汪仪猜测。   “买房子就是想结婚了?应该不是吧,鱼仔想买房子是证明他能赚钱了,是好事啊!”   汪仪听叶林这么一安慰,反而更急了,“所以说这才是我心里最落不到实处的地方啊!”   叶林哭笑不得,“你怎么还着急起来了?孩子买房是有经济基础了啊,不该高兴吗?”   “高兴个鬼!”汪仪蹙眉,“鱼仔的工作我也不是不知道,要养活自己是绰绰有余的,但是他才工作两年,怎么有钱买房啊?不吃不喝的攒两年钱都不见得能付得起南京房子的首付。”   叶林惊诧,“把自己儿子说成这样,小仪你还真是第一个,鱼仔上学时候自己说不定早就开始攒钱了呢。”   “狗屁,他那花钱的手笔你也不是不知道。”汪仪蓦地气了起来,“我就怕,我就怕他受诱惑,被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迷住了眼,心甘情愿当人家的小白脸!”   叶林被汪仪没有没脑的猜测逗笑了,一下次笑得没传上气,声音断断续续的,“小仪,你也太会胡思乱想了,怎么可能啊?以鱼仔的品行,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我儿子的长相,就是那些女人最喜欢的那种,现在流行的什么来着?哦,对,小奶狗,我知道鱼仔不可能因为利益,万一,那些女人用甜言蜜语和媚眼把他给蛊惑住了怎么办?说几句好听的话,我怕他太单纯,分不清好女人坏女人!”汪仪眼睛里好似能打出镭射灯一般炯炯有神。   “不会的,医院那么忙,鱼仔没机会去认识富婆啊,况且,医院里人际关系还是相对于比较单纯的。”   “那可不是,我上次听美容院的老板娘说,医院里潜规则最多了。”汪仪担心。   “医院工作的人都忙得要命,谁有心思搞这些啊?”   “那女病人呢?我真是太怕了,太怕鱼仔被骗,他连女孩子都没谈过,我怕他吃亏。”   叶林拍拍汪仪肩膀安抚她,“不会的,不要瞎想,鱼仔都这么大了,他心里有数。”   陶徊房间里。   叶林口中心里有数的汪鸿里,正在干嘛呢?   哦,他正缩在被窝里跟陶徊亲嘴。   吃饭喝水一般平常的亲热,在隔壁有长辈时就不得不要小心翼翼,床上俩人的双**织在一起,磨蹭着,陶徊力气重了些,箍着他的下巴有些疼。   “我上次跟我妈说了我要买房子。”汪鸿里移开一点点,说话的气息完完全全被面前的陶徊吞入。   “汪姨怎么说?”   “她有些不愿意,带着我问是不是交了女朋友想结婚了。”汪鸿里鼻尖靠着陶徊的。   陶徊闷闷地笑,“那你怎么说?”   “我当然说不是啊。”汪鸿里回道,“不过我又说,非得是结婚才想买房子吗?”   “然后我妈又担心我是不是被富婆包养了,不然为什么没有女方分担,哪来的钱买房子。”   说到这里,汪鸿里狡黠地盯着陶徊的眼睛笑,“其实我妈猜对了,我的确被富婆包养了,陶姓富婆听了,有什么感想啊?”   陶徊像是被顺舒服毛的猫,粘人的紧,嘴唇贴在汪鸿里的唇瓣上说话,“陶姓富婆表示包养你没问题。”   一张一合的嘴唇蹭的汪鸿里发痒,他把腿张大,又往陶徊身子上嵌了嵌,笑嘻嘻地,“好啊,那我可爽了,随意花钱,还有美人抱。”   他挪到陶徊耳边又悄悄地说了一句,“被包养的小白脸表示现在就想爽爽。”   陶徊的定力已经不是以前能比的了的,他没有受汪鸿里的激,只是捏了捏汪鸿里的腰间,“真想现在就被汪姨发现?”   “我妈和叶叔说不定都睡了。”   “不安全,明天又是陶姐儿办席,忍一忍。”   汪鸿里不甘心似的埋在陶徊脖颈里乱拱,“一个星期了,忙地都忘了,现在不能做,后天你又要去值班。”   陶徊摸了摸青年的头发,“等轮转到骨科,就好一些了。”   第二天早上汪鸿里是被汪仪的声音吵醒的。   “还是那么的爱睡懒觉!都几点啦?昨天信誓旦旦你来开车的呢?现在床都起不来!”汪仪一边说着一边呼啦一下拉开陶徊房间的窗帘。   明亮的日光倏地打进来,刺得汪鸿里眼睛一眯,瞬间烦躁的不行,他把头向被子里歪了歪,习惯性的伸手去抱旁边,却摸了个空。   “还不起?窗帘都给你拉开了。”   汪仪的话莫名地让汪鸿里以为自己还是在高中,他那时候天天被汪仪揪着耳朵起床上学。   实在受不了汪仪的嗓门,汪鸿里泄气,爬起来,“妈,我起我起。”   ※※※※※※※※※※※※※※※※※※※※   来喽!终于完成榜单任务!老泪纵横 第58章 送亲   汪仪见汪鸿里不情不愿地起了床,出了卧室还不忘唠叨他,“都是工作了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赶紧的吧,现在都八点了,小周十点就要去接陶姐儿,我们得在九点之前到。”   陶姐儿和小周的婚房还在装修,接亲是接到办婚宴的酒店去,虽然汪鸿里和陶徊不用当伴郎,但是名义上作为未婚小舅子的他们要在小周接亲时堵门的。   磨磨蹭蹭叠好被子,汪鸿里顶个乱糟糟的头发去刷牙洗脸,初升的太阳悬在三分之一的天空上,灿烂的阳光从窗户中投进来,镜子里的人依然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钥匙在门锁里转动。   晨跑的陶徊和跟着随便转转的叶林带着早点回来了。   “汪姨,叶叔说您爱吃蒸饭,就给您包了个,咸口的。”陶徊把蒸饭递给汪仪。   “谢谢谢谢,真是有心了,本来准备我来做早饭的,我找了半天不知道你们米放在哪里,粥也煮不起来。”汪仪接过。   满嘴泡沫的汪鸿里叼着牙刷来凑热闹,“妈,米就在厨房垃圾桶旁的柜子里啊。”   “没找到啊。”   汪鸿里踢踏着拖鞋走到厨房拉开柜门,把东西扒拉扒拉,指着一个灰色的中型盒子给汪仪瞧,“妈你不会不知道米是在这个盒子里吧?”   “放个米还倒下来用盒子装,闲得慌。”   “这不是怕它生虫嘛……”   汪鸿里话还没说完,汪仪就嫌弃地对他挥了挥手,“赶紧刷你的牙去,刷好吃早饭。就你这个起不来的样儿,我怀疑每天早饭都是徊仔买的。”   汪鸿里笑嘻嘻地躲着他妈妈的手,窜回洗漱台。   接亲是在陶姐儿和小周的租房,汪鸿里他们到的时候,陶姐儿堂弟正在单元楼旁的空地上摆鞭炮。   “姨,你们来啦?”   “陶幺最近又壮实了不少啊。”汪仪笑,“你们昨晚到的?”   “昨天下午我就开着车带奶奶来了,奶奶可高兴了,都等不及了,还想前天就来呢!你们先去,在三楼,我得在这候着姐夫他们,等他们来了就放鞭炮。”笑着亮出一口白牙的陶姐儿堂弟脸上喜气洋洋。   陶姐儿父母都在办婚宴的酒店,李婶和几个陶姐儿好友在,李婶一见到汪仪就笑出了褶子,“好久没看到小仪了,这些年也不多回平山村待待,婶儿都想死你了。”   汪仪笑笑,“店里走不开。”   “叶大小子也来了哦!”   “李婶,好久不见了。”叶林点点头,跟她打招呼。   李婶今天好好打扮了一场,都穿上了几年舍不得套上一回的碎花旗袍。   “妮在房间里头呢!”李婶瞧汪鸿里张望,指了指微阖的房门。   汪鸿里和陶徊就去找陶姐儿。   李婶拉着汪仪叶林两口子坐到沙发上,“你妈妈和汪力他们呢?”   “他们大概中午到,直接去酒店。”汪仪回答。   “哦哦。”李婶表示明白了。   “我一大早就开始等你们了,等来等去你们不来,汪大姐他们也不来,等的我这个老太婆花儿都谢喽。来得早的都是妮平时玩的好的小姑娘,人家小姑娘都是聊小姑娘的事情,我一个老太怎么好意思去凑热闹。”李婶拉着汪仪就开始韶起来,她是歇不了的性子,在平山村唠惯了。   “早上起的迟了,正巧又遇上堵车。”汪仪说。   “你们从苏州过来的啊?”李婶惊讶。   “没,住在鱼仔徊仔那边的。”   “两个娃住一起啊?”李婶更惊讶了。   汪仪解释,“鱼仔不是工作了吗?然后他俩一起租了,这样我也放心一点,都是知根知底的,在南京相互也有个照应。”   “俩小孩以前小时候关系就好,没想到长大以后依旧这么好。”李婶感慨。   “毕竟是从小的情分,深厚一点也正常。”汪仪道。   “哎,还是跟人有关系,以前跟妮关系好的南溪镇那个丫头考上了市一中后,我就没看到她找妮玩过了,倒是妮来了南京以后,才联系上。”李婶微微叹了口气,“从小长大的不见得都是有情分的。”   “总归是用的上你了,才想的起来。”汪仪也感叹。   “我现在特别庆幸妮没有跟王家的那个小子。”李婶给她和叶林递了干果盘,里面放上了满满当当的各类坚果,汪仪和叶林道谢,“婶,我们自己来。”   “当时妮来了南京也不跟我们讲,我知道她跑来南京了的时候那个气呀,那些年她叛逆的我都管不了喽,她父母又在浙江,更是管不了她了。”李婶回忆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滔滔不绝。   “还好有鱼仔徊仔两个娃帮我照看一下她,不然的话,就靠她自己一个人在南京,我真怕她出个什么事没有人在身边。”李婶说着说着就湿了眼眶。   汪仪见状,安抚她,“现在好啦,你看,姑娘都要结婚了。”   “说起这个我又想到了一件事。”李婶一拍手,“当时她告诉我们要和小周结婚的时候我还纠结了一下。”   “纠结什么?男方父母不好?”汪仪问。   叶林没参与女人们的闲聊,拿着遥控器挑电视看。   “不是的。你先看看这个房子布置得怎么样?”李婶没直接回答,而是让汪仪看了看周围。   汪仪环顾四周,“不错啊,蛮有艺术范儿的。”   “就是这个问题!”李婶急急道。   “怎么了?男方搞艺术的工作不稳定?”   “工作到无所谓,人对妮好就行了。”李婶说道,“小周是做摄影的,你晓得的,搞艺术的朋友都很广泛,我一开始还担心小周心思花,但是后来就发现小周这个人其实不错,性格稳重,又蛮实诚的。”   “那婶到底担心什么呢?”汪仪哭笑不得。   李婶压低了声音,往汪仪那边移了移,“是小周的朋友。”   李婶是个会多想的,陶姐儿和小周定了以后,就借着关系打听小周,小周是浙江的,李婶就怂恿着陶姐儿父母打听,毕竟不是一个地方的,不知根知底,让李婶心里没底。   打听来打听去,还真让她打听到了令她瞠目结舌的消息,只不过和小周无关。   “小周有个很好的朋友是那个。”李婶悄悄跟汪仪说。   “哪个?”汪仪没有听懂,一头雾水。   “哎呀,就是小周那个朋友喜欢男的。”李婶拍大腿。   “喜欢男的?”汪仪还是不解。   “小周的朋友也是男的!”   汪仪反应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了,她惊讶地看着李婶,“不会吧?!”   “真的!我还见过小周他那个朋友,妮带小周回平山村见我们的时候,他那个朋友也跟过来了,来取景的,搂着另一个男的,就一点儿也不避讳地在村里逛!”李婶说的又急又快,“我当时想着人是物以类聚的,怕小周也是那个,然后骗婚。陶姐儿可是我这个老太婆的心肝,我就多留了个心眼儿。”   “天呐!”汪仪之前也没接触过这些,只是吃惊。   旁边一直在看电视的叶林此时却说话了,“咳咳,社会现在开放了啊,你们要允许各种情况的存在,这没什么啊。”   “叶大小子没经历过是不知道,男的与男的以前在村子里是要被赶出去的!八零年的时候,你们还小不知道,那会儿刚开放,隔壁七村有这么一对,跟我差不多岁数,俩人被族长用棍子打出村,到现在都没回来,那两家的脊梁骨都要被戳烂了!”   “孩子的父母该有多伤心啊,养这么大的儿子,说歪就歪了。”李婶啧啧道。   叶林没有小孩,没办法体会,汪仪倒是有点感同身受了,“出现这种情况,父母应该是最急的。”   “不谈不开心的了,我来看看几点了,哎呀,快十点了,我得下瞧瞧小周他们来了没!你们先坐着吃啊!”李婶慌慌忙忙地下去了。   她刚下楼不久,外面便传来一阵阵鞭炮声,噼里啪啦,很是喜庆。   陶姐儿的房间都被大红的喜字贴满了,她有两个伴娘,都是工作上的同事。   “陶二妮今天很美嘛!”汪鸿里一进门就夸起了陶姐儿,陶姐儿身着一套中式的礼服,大红色的缎面,金丝的绣纹,衬的她五官愈发娇艳。   陶徊跟陶姐儿道喜。   “来的这么迟!差点以为你们不来了呢!”陶姐儿嗔他们。   “怎么会?!我们两个小舅子还要堵门呢!”汪鸿里嬉皮笑脸地回陶姐儿,“堵门听你的,要难还是要简单?”   “那肯定是要难!小周不能轻易放过的,我们还想坑他一顿呢!”一个穿着粉纱裙子的伴娘说道。   “别太难为他了。”陶姐儿说。   两个伴娘一齐笑,“陶姐儿怕不是担心自己嫁得慢?这么偏袒小周?”   “你们两个再多嘴?!”陶姐儿捧着床上的一摞玫瑰花瓣扔向伴娘们,佯装生气的样子。   “新娘子发飙了发飙了,心疼小周,娶回去个河东狮!”   楼下热闹起来,已经开始放鞭炮了,鞭炮声缠绵了好一阵后,只听陶姐儿堂弟吼了一嗓子。   “接新娘子喽!” 第59章 隐瞒   “第一次见到陶姐儿是在哪里?时间要具体到小时哦!”   “北海福成机场,大概上午九点。”   “陶姐儿鞋子码数?”   “37。”   “陶姐儿身份证号加起来的总和是多少?”   姑娘们的问题像是在大热的天里添了一把火,烧的小周额头都冒出细汗,他摸了摸额头,把手中接亲的花递给伴郎拿着,掏出手机点开计算器按。   “快点呀,小周!都二十秒过去了!”房间里面笑嘻嘻的女声在帮着他计数,“限时半分钟,5……4……”   “要是超时了可是要绕着小区跑一圈儿才能上来继续的哦!”另一个女声附和道。   “……3……2……”里头还在倒数。   小周急得手心冒汗,“……加9加0等于150,150!”他向房间里喊,“姑娘们啊,这都第九个问题了!”   “刚才大门的问题太简单了,这回房门可不能放过你!”   此时跟着笑的,堵大门的汪鸿里和陶徊,在听见粉纱裙伴娘如此说,心里都为小周捏了一把汗。   房间里的声音停了,悉悉索索的传来小声讨论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刚才的女声又响起,“天大地大,今儿新娘最大,看在陶姐儿的面子上,最后一个,凑成十全十美吧,请用深情的口吻念出《河东狮吼》中陈季常的告白!”   小周差点没给这些姑奶奶跪下,他一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让他念这些肉麻的情话就仿佛在他身上放虱子一般,搁哪都不舒坦。   里面的伴娘们见外面没有声音了,催促着,“小周别磨蹭啦!让我们都瞧瞧你娶陶姐儿的决心!”说完这句,两个姑娘在里面笑作一团,她们跟小周也是朋友,知道小周的把柄在哪里。   周围的伴郎都帮小周找好陈季常的告白了,吹口哨笑着看着小周,小周憋着红脸,扭捏地念出了第一句话,“现在开始……我只疼你一个人……永远觉得你最漂亮,做梦做梦都会闷见你……”念的太快的小周嘴都念瓢了,房间里面的伴娘们笑得更大声,惹得小周赧然,脸红红黑黑的,一副小媳妇的样子。   河蚌嘴似的门终于被撬开,小周猛地冲进房间,扛起陶姐儿就往楼下跑。   “哎哎哎!”陶姐儿的小姐妹们跟在后头跑,唤都唤不住。   “为了媳妇跑的跟飞毛腿一样!”   陶姐儿的婚礼很顺利,李婶高兴得喝了好几两白的,拉着汪阿婆侃。   “妮以前那么小丁点大的孩子,现在都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结婚了。”汪阿婆看着宴会厅里和小周并肩站着敬酒的穿着中式旗袍的陶姐儿感慨道。   “姑娘结婚是给了别人家喽,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空回娘家看我这个老太婆了。”李婶念念道。   “现在这么方便,又有高铁,又有车的,来回不费时,妮肯定会常回的。”汪阿婆安慰。   李婶有些惆怅的说,“那可不同,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这孙女后面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婆家必定是会多呆些的。”   “我倒是羡慕你,两个孙。”李婶道。   “两个孙就好啦?”   “两个孙至少不怕他们今后成为别人家的,没有婆家,就不会受委屈。”   汪阿婆听着李婶的感慨,瞥了瞥旁边桌的汪鸿里和陶徊,汪鸿里和陶徊邻座,阿湾那小子傻楞猴似的跟汪鸿里聊的可欢,他今年刚高考完,憋得不行,再加上太久没有看见他哥了,嘴上劈里啪啦个不熄火。   “鱼仔鱼仔,我爸说正好我考过了试了,这次来南京,就在南京多玩几天,你这几天上班不?我想你带我去夫子庙玩!”   阿湾笑嘻嘻地问汪鸿里。   “明天休息,后面要上班的。”   “啊?”阿湾露出了失落的表情,“只能陪我一天啊……”   “一天够啦,保准带你玩个好怎么样?后面几天给你规划好了,你陪阿婆在南京多转转。”汪鸿里被阿湾的小表情逗笑了,“考的怎么样啊?今天见到你就见你一副乐的不得了的样子。”   阿湾迫不及待地跟汪鸿里分享,“嘿嘿我自己感觉考的挺不错的,反正会写的全写出来了哈哈哈哈!”   他一个激动胳膊肘不小心杵到了汪鸿里,汪鸿里正用筷子夹着一块鱼肉往嘴里送,被他碰的滑了一下,酱汁沾到了脸颊上。   “哎呀!鱼仔不好意思!”阿湾见状,手忙脚乱地要去够圆桌转盘上的餐巾纸,还没拿到呢,就听到陶徊说,“没事儿阿湾,我有纸。”   汪鸿里自己胡乱在脸上摸了几下,问陶徊,“还有吗?”   陶徊盯着他的脸仔细看了看,接过纸在他的下巴上轻柔地抹了一把,“现在没有了。”   分神留意他们那桌的汪阿婆,一边应着李婶的话,一边注意着,见到陶徊的动作,眉头皱了皱。   谁说孙子就好啦?她这一天天的提心吊胆的,连着陶奶奶的那份一起操着两个娃的心。   八九点钟婚宴收尾。   陶姐儿和小周在酒店门口送客,与汪鸿里他们道别。   汪鸿里他舅他舅妈因为客栈不能缺人,第二天是要回平山村的,阿湾和汪阿婆在南京多呆几天。   “妈,你们还跟我们回去吗?”汪鸿里问汪仪。   汪仪摇摇头,“你叶叔喝酒了,住你们那儿也不方便,我们在你舅订的酒店开间房就好,今天下午店里还接了单生意,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要回去。”   汪阿婆不知道汪鸿里和陶徊一起住,听见他们的对话,有些疑惑,她瞄了瞄一旁拿着手机专心在看科室群里消息的陶徊,转头问汪鸿里,“你和徊仔住一块儿?”   汪鸿里心里一个咯嗒,踟蹰了一会儿,才轻轻地哼出了一句,“嗯……”   “就你俩?”汪阿婆乘胜追击。   “是……”   汪阿婆脸上顿时五彩缤纷。   汪仪见她妈妈如此表情,不解,“怎么了妈?”   汪阿婆听汪仪这样说,就知道她肯定不知道这两个混小子的事,她咽下了想要说出的话,心中郁结,她暂时还得替俩娃瞒着。   “没什么,就问问。”   本来汪鸿里和陶徊打算坐地铁回家,汪仪坚持要开车送他们。   汪鸿里才从车里向外踏出一只脚,被汪仪叫住了,“哦,对了,差点忘记了!”汪仪一拍脑袋,打开车子里的手扣,拿了一个棕色的小本本给汪鸿里,“你不是要户口本吗?给你带过来了。”   “真不用妈给你垫一部分首付的钱?”   “不用了,妈。”汪鸿里接过户口本。   “为什么?我还是想不通你哪来的钱。”汪仪倚在车门上,纳闷地问陶徊,“徊仔,你说实话,他有没有女朋友?”   被点到名的陶徊坚定道,“没有。”   “你一向乖,别骗阿姨哦!”汪仪眯眼。   陶徊坦坦荡荡地直视汪仪,“汪姨,鱼仔他没有的。”   他的眼睛澄澈无比,丝毫没有心虚的影子掺杂在里面,汪仪瞧了一会儿,败下阵来,“那我就放心了,不过,”她话一转,对汪鸿里说,“想要买房子,妈妈归根结底还是支持你的,只是怕你自己负担重。”   昏黄的路灯照的人影子很长,汪仪的影子延到了汪鸿里的脚下。   “妈,叶叔。”   “嗯?”   “怎么了?”   汪鸿里见车里叶林和汪仪齐齐看向他,两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原本打起的勇气又缩了回去,“没事儿,就是,想跟你们说,明天回苏州慢点开,注意安全。”   “姨,叔,到了苏州记得给我们个电话。”陶徊也说。   “好的,你们放心。”汪仪笑了笑,坐回副驾驶,摇下车窗,“那我们走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酒店里。   汪阿婆翻了好几个身,还是没有睡着。   汪阿公这次没有跟着过来,敬德堂这两天有几个住客,他在平山村看着客栈,少了汪阿公震天的呼噜响,汪阿婆莫名的有点不习惯,然而,更多的,她是心里愁的睡不着,今天看汪鸿里的样子,就知道他和陶徊这些年都没有分开过。   瞒是不可能瞒一辈子的,汪阿婆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   她只是担心汪仪知道后会大发雷霆。   汪鸿里又是和他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倔强性子,两个人到时候要是吵起来,根本没办法劝得住。   汪阿婆对着天花板叹了口气,说来也好笑,她这个老婆子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记挂一件事记挂这么久,她只要一看见两个娃站一块儿坐一块儿,哪怕只是做在其他人眼中十分平常的动作,她都会本能地觉得提心吊胆。   孩子那么大了,她又无法左右汪鸿里和陶徊的选择,只能眼睁睁地瞧着两个娃走着她觉得不光明的路。   汪鸿里和陶徊买的就是租的房,一来,房子周边环境不错,靠他们工作的医院也近,二来,原房主的装修挺合他们心意的,省的自己花钱重新装修,如果后期想换房子了,再看。   秋天的时候,汪鸿里和陶徊已经把房子的手续全部办好,房产证拿到以后他们就准备过户迁户口。   然而这些,汪鸿里除了告诉汪仪买了房,跟谁买的,怎么买的,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拜托汪仪把迁户材料寄到南京来。汪仪不放心,“要不我开车去送给你?”   “妈,快递应该不会寄错的,你放心好了。”   汪仪思考了一会儿,”那好吧,急着要吗?急我就今天寄。”   “没事,我下周工作日的时候去办。”   “那你现在租的房子准备怎么办?退了?”汪仪问。   汪鸿里捏了捏手机壳,“不退,买的就是租的房子,房主租了这么长时间就是想找机会卖掉的。”   “啊!这么巧啊!”汪仪吃了一惊,“那徊仔怎么办?你买了这个房子,他住哪里?回学校宿舍住吗?”   汪鸿里闭了闭眼,对电话那头的汪仪说,“房子是我和陶徊一起买的。”   “什么?!” 第60章 月光   “为什么不和我说?!”汪仪声音里隐隐带着怒火,“买房子怎么能一起合买呢?”   “怎么就不能一起买了?”   汪仪的火气瞬间上来了,“你看有哪家房子是朋友一起合着买的?!我问你,你跟陶徊一起买,房产证上写谁的名字?”   “两个。”   “还真当过家家了?想写谁的就写谁的?要是你们俩其中一个人要结婚了,房子怎么分割?”   “不结婚。”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都不结婚。”   汪鸿里不去想汪仪此时的表情,听他妈妈这声音,就知道她恨不得从电话里跳出来揪着他好好说清楚。   “哈?!”   “我准备就跟陶徊两个人过。”   “你什么意思?!说清楚!什么叫两个人过?!”   汪仪这三句是吼出来的。   汪鸿里沉默了。   “你说话呀!”   “就是妈你想的那个样子。”   “我想的什么样子?我怎么知道什么……”汪仪话音一停,蓦地想起了李婶跟她说的——哎呀,就是小周那个朋友喜欢男的。   汪仪突然心慌,全身像是被冷水浸满了,从里到外透着凉,她举着手机盯着外面明晃晃的天,颤声问,“你是不是……你是不是?”   她不敢确定,又害怕确定。   “是。”   汪鸿里的回答仿佛晴天霹雳,直直的把汪仪整个人劈成了两半,她愣在那里,连电话什么时候挂断的都忘记了。   九月中旬,陶徊轮转到了普外,前两周是在甲乳外科。   “你怎么了?”   “前几天洗澡的时候摸着脖子有点肿的感觉。”   “疼不疼?”   穿着白大褂的短发中年女人正在为今天最后一位病人触诊,她是陶徊在甲乳外科的带教老师。   “不疼。”   “这块儿,右边,摸到了一个类似小结节的。”钱主任用手又在女病人右边脖子上检查了几遍,确认道。   “小陶,开个B超。”   坐在陶徊对面的钱主任转回身子一边敲着电脑,一边让他帮忙开医嘱。   “好。”陶徊撕下一张检查单,开始填写。   椅子上的女病人满脸焦虑,忧心忡忡地开口了,“钱医生啊,我这甲状腺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脖子根那边老是摸到滋滋的血流声,上网查了,网上说的都挺让人害怕的。”   “我摸到了,所以让你去做个B超检查一下。”   “哦哦,那B超什么时候能做?”女病人问道。   “下周一。”钱主任盯着电脑屏幕,头也没转。   “可不可以提前一点啊?我怕下周工作上的事情多,抽不出来空检查。”   钱主任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当场就不大耐烦了,中年妇女到了一定年纪情绪常常不稳定,更何况甲乳外科总是很忙,她看了一天的病人,还另外加了十几个外地来看病的号,厕所都没时间去,“现在已经周三了,周四周五都没有号了,只能下周,你自己的时间自己安排。”   女病人被噎得没再说话,嘴唇嗫嚅了几下,便默默地挎好包拎着陶徊递过来的单子和自己的病例离开了。   “没号了吧今天?”钱主任转了转脖子,手在肩膀上按了按,“后面还有吗?”   “没了。”陶徊说。   “好,整理过病例之后你就可以走了,快六点了,早点去吃饭吧。”钱主任处理完电脑上的东西,起身对陶徊说,手上端着个水杯即将走出诊室,突然想起什么,又回头,“上次李主任跟我说他想推你去美国的那个交流活动,你是怎么想的?”   李主任不仅是陶徊急诊的带教老师,还是他的硕士导师。   陶徊停下打病例的手,“这几天在和家里商量,因为之前没想过出国。”   “李主任的意思呢,是想你去交流的时候,申请个博士,以后留院的可能性会更大,当然国内的学校也很好,只不过去国外或许能开拓一下你的眼界,如果你想要去,我可以给你写推荐信。”钱主任抬了抬眼镜架,“这个机会不错的,希望你能好好把握。”   “我会好好考虑的,谢谢钱老师。”陶徊认真道。   “没关系,要趁早决定,下周之前就要上报了。”   “好。”   钱主任刚跟陶徊说完要走,一个男人冲过来堵在诊室门口,堵着钱主任不让她出去。   “医生,可以加个号吗?”那男人穿着陈旧的牛仔外套,头发乱糟糟的,脸颊都凹进去了,黄瘦的像是肿瘤科的病人,他拽住钱主任的胳膊急切道。   钱主任用力甩开了男人的手,皱着眉头退了几步,“你是怎么进来的?今天不加号了,已经结束了,约周五的吧。”   整理好了病例关完电脑的陶徊站了起来,他觉得有些奇怪,甲乳外科都是女病人来的多,很少有男病人挂这个科的号。   男人听钱主任这么一说,竟是跪了下来,“医生,求求你!就让我加个号吧!我外地来的,排了好久都没有排到号,我这边,这边,都疼的受不了了!给我开个止痛药吧!”他语无伦次地哀求着,手在肚子上乱指。   “肚子疼挂内科!我们这边是看甲状腺乳腺的!”钱主任没理他越过他就要走,男人却用手抠着门把手没有让,“求求医生了!求求医生了!我胃癌一年了,真的疼的不行了!”   那男人似是有些恍惚,嘴上念叨着的话都没了逻辑,站在一旁的陶徊心中猜测到了一种可能性,赶忙想去挡在钱主任前面,然而钱主任比他更快,立马想到了这是来骗药的,她掏出手机要打电话给前台导医来赶人,男人像是猜到了她要做什么一样,爬起来要去夺手机。   凌乱的脚步声在走廊内响起,导医匆匆带着保安来了。   “抱歉啊钱主任,是我们的失误,把他放进来了。”两个保安一人一手钳着男人,把他往外拉。   “没事,下次看严点。”钱主任挥了挥手,她今天看了一百多号病人,也无力去计较这些,“别再让他们钻空子了。”   接近晚饭的点,门诊的病人几乎都看完了,候诊大厅里空荡荡的。   陶徊换过衣服就去门诊药房那一层的椅子上等着。   “小沈。”   “呦,陶徊啊,等汪鸿里吗?他应该就要出来了。”跟陶徊打招呼的女药师是汪鸿里的同事,也是和汪鸿里一个学校的学妹。   刚说完,陶徊就见转弯处来了人。   “真是稀奇了,以往都是我等你,好不容易才捞着一回你等我。”汪鸿里翘起嘴巴,向陶徊走过来,陶徊弯起眼睛,一双眸子荡漾地仿佛波浪一般。   沈药师瞧着,胳膊上顿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要我说,你俩干脆在一起得了,都没女朋友,还学着人家小情侣下班等来等去的,真是不嫌腻歪。”小沈开玩笑道。   “你怎么知道啊?万一我俩真在一起了呢?”汪鸿里笑嘻嘻地回小沈。   “可别,你俩要是凑成一对儿了,美小护岂不是要泪洒莫愁湖了?”   美小护是他们院里一个实习护士,叫林灵,卫校的,挺活泼一小姑娘,长得和海清有点像,她的最高理想也跟《心术》里面的美小护一模一样,所以他们都叫她美小护。   林灵轮转的第一个科室是急诊,陶徊当时也在急诊,她一眼就瞅上了陶徊,巴巴的粘了他半个月,陶徊出了科她仍旧念念不忘,中午时不时得摸去普外看一遭大美人。   “那完了,莫愁湖得扩建才能兜的下美小护的眼泪。”汪鸿里勾着陶徊的脖子,笑眯眯地跟小沈告别,“走了走了。”   “去吧去吧,今天不做家庭煮夫啦?”小沈挑挑眉。   “饿死啦,等到回家烧完饭肚子都要饿瘪了,去吃好的!”汪鸿里背着小沈朝她挥挥手。   秋初的晚上很凉爽,城市的霓虹灯映在黑乌乌的湖水里,如同一张绝美的油画。   玄武湖的环道上满是吃过晚饭出来消食的人,汪鸿里和陶徊也在里面,他们混在一群老头老太的健胃消食竞走中,老头老太们觉得他们走得慢堵路,腿上按了马达似的,都刷刷快步超车超过去,超完车还嫌弃地瞥了瞥吃着麦当劳甜筒的两人。   “美国交流的那个项目要去多久啊?”汪鸿里不在意老头老太的眼光,偏头问陶徊。   甜筒被他拿在手上,第二个半价的樱花口味,没有舔几口就觉得甜腻了。   “要看情况,如果申到了博士,可能会待个两三年。”陶徊咬了一口甜筒尖儿。   “时间也不长啊,为什么不去呢?”   汪鸿里是支持陶徊去的。上周末陶徊就跟他讲了,李主任推他去交流,他简直是双手双脚赞成,这么好的机会,放过就太可惜了。   “不想和你分开。”   汪鸿里看着前面老头老太们黑漆漆的身影,莫名地感觉心里有个猴子在上蹿下跳,搅得心脏都没法好好跳。   他们之间从来不用过多的话来陈情,陶徊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竟是令他活回去了似的,勾起了少年时才会有的悸动。   “说正经的呢,两三年不长。”   “不要。”   多大一人了,吃着粉红的樱花甜筒说着任性的话,简直像个小孩儿!   汪鸿里瞧了瞧身边低眉专心享用甜筒的陶徊,叹气,“是不是我不申请那边的研究生你就不去?”   陶徊摇头,“你现在工作好好的,不能跟着我折腾。”   汪鸿里没有说话,眼睛看着远处,手上的甜筒软塌塌的都化了,垂下来一滴,陶徊见他不想吃了,便接过来。   “读南大的博也一样的。”陶徊说。   “好吧,我只是不想成为你前进的阻碍。”汪鸿里舔舔嘴唇,黏在唇上的甜筒水儿甜的让他皱眉,也不知道陶徊到底为什么喜欢甜腻腻的东西,齁的他恨不得灌上一瓶水,才能解了那种味儿。   “不是阻碍。”陶徊已经吃完了他自己的甜筒,腾出了一只手,他撇过了汪鸿里的头,认真道,“不是阻碍,是动力。”   汪鸿里扑哧一声笑了,“怎么还动力了呢?我觉得我现在就很像红颜祸水,妲己啊褒姒啊那种,专门干扰帝王成就大业的。”   “每个人的追求都不同啊,现在能和你一起度过每天,我就很开心了。”陶徊仰头望天,天上万里无云,只有月亮,没有星辰,“人总是要舍弃一些,才能把握住自己最想要的。”   与其他爱而不得的人而言,他已经很满足了。   “相对于事业,我更想要生活。”   他们租的房子,不,现在应该是他们的房子,离玄武湖步行只有二十多分钟,汪鸿里和陶徊就顺着回家的路走。   “汪姨还气着吗?”   陶徊牵起了汪鸿里的手,天黑,也没人看他们。   “还气着呢,昨天打她电话也没接。”   “我打?”   “别,我怕她把你给炮轰了。”汪鸿里笑,“再说,咱们不是演练好几回了吗?现在实战,总归是有准备的。”   “嗯。”   “这几天快递那边都没动静,估计我妈是不会把迁户材料寄过来了。”   “不急。”   人行道上有人在溜狗,软软的狗毛蹭过陶徊,是只边牧,陶徊蹲下身逗它,边牧伸舌头舔舔他手指。   边牧的主人是个小女孩,“我家小白就喜欢跟人玩儿!”脆生生的声音带着得意,“从不乱咬人,小白可懂事了!”   陶徊摸摸边牧的头,“这么听话呀。”   小女孩干脆直接把边境的链子给解了,“小白!今天天黑抛球接咱们回家玩,现在我们来赛跑!”她做出开跑的姿势,边牧昂着脑袋看她。   “预备……跑!”   边牧箭一般地窜出,小女孩很快被甩掉,风把她的声音吹得离离散散,“哈哈哈哈小白你跑的太快了!等等我!”   陶徊的神情有些落寞。   汪鸿里瞧着陶徊的样子,知道他是想边境了,“国庆的时候,咱们租个车去广州把边境接过来?”   自从陶徊来南京上学以后,边境就给陶峰养了,高铁不好带过来,又因为两个人时间都比较忙,就一直把它放在广州,只有回广州的时候才有机会跟边境玩玩。   陶徊虽然还在实习,但汪鸿里的工作已经走上正轨,下个月他要被调去住院部的药房,住院部的药房没有夜班,能有空照顾狗了。   “好。”   进了小区也才八点多,许多老头老太还在广场上该下棋的下棋,该跳舞的跳舞。   “回来啦?”领头跳草原最美的花火红的萨日朗的老太太是陶徊汪鸿里他们的对门,她眼尖,瞧见了往单元门走的俩人。   “回来了。”他们跟老太太打了招呼。   两人第二天幸运的排到同一天休息,时间充裕了,心思自然而然就起来了。   趁着月光,汪鸿里没有开楼道灯,拉着陶徊向上跑。   小区不是电梯房,他们住在五楼。   黑黢黢的楼道带给汪鸿里安全的错觉,他在四楼半的时候就忍不住挂在陶徊身上了,陶徊嘴里还有樱花甜筒的味道,他却没有嫌腻,急急地把自己的舌头往里送。   陶徊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额头靠着汪鸿里的,低低地笑,“等不及了?不怕被人看见?”   “刺激。”汪鸿里舔上陶徊的嘴巴,说的黏黏糊糊,搂着陶徊的胳膊没有放开,就想这样缠着他上楼。   才上了一节台阶,啪嗒一下,五楼的灯被触亮了。   汪仪气得发白的脸跟灯光一样刺眼,她压着火气慢慢走下来,没有看陶徊一眼,直接反手给了汪鸿里一巴掌。 第61章 硝烟   汪仪的手一直在颤抖,因此她这一巴掌甩得不是很重。   他妈妈向来是火爆脾气,有气就要发的,汪鸿里在汪仪走下台阶的时候就隐隐预料到自己要挨那么一下。   他没有躲。   被扇的那片脸颊上只是微微有些辣,并不疼。   汪仪的怒气没有让他感到害怕。仿佛一场考砸了的试,真正忐忑的也就是等待成绩的过程,结果出来以后倒没有那么的不安了。   横竖已经料到了最坏的结果,还有什么更糟糕的了呢?要是挨汪仪的揍能让她解气,汪鸿里不介意再多挨他妈妈几下打。   “妈。”   “什么时候开始的?”汪仪盯着汪鸿里,看似平静地问。   “妈,我们上去再说。”   “我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汪仪眼睛看向了陶徊,提高了一个度的声音灌满了楼道,震得汪鸿里脑袋疼,他挡在陶徊前面,怕他妈妈一个激动对陶徊动手,陶徊握紧了汪鸿里的手,看着汪仪说,“高考后。”   听到陶徊的回答之后,汪仪气地眼前发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她用手使劲戳着汪鸿里肩膀,“你知不知道你们刚才在干什么啊?!这是你们能做的事吗?这歪路你们能走吗?啊?!”   汪仪生气到极点的时候神色瘆人的很,没有过多的愤怒表情,却无端地令人觉得心颤,陶徊把汪鸿里悄悄往身后带,他看着汪仪诚恳道,“对不起,汪姨。”   汪仪像是看个陌生人一样瞧着陶徊,“对不起有用吗?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有这种想法的,我劝你们赶紧处理好,不然,我就要代你们处理了。”   汪仪的话刺在了汪鸿里心脏上,疼的他本能地回击,“妈,每一种情感都有其存在的意义,为什么一定要抹灭呢——”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汪仪打断了。   她最受不得汪鸿里顶嘴,汪鸿里的回击把她脑子里最后一根理智的弦给掐断了,汪仪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手指着汪鸿里,爆发似的喊,“别叫我妈!你还有脸叫我妈?!”   汪鸿里刚想要说,一阵脚步声从楼下传来,一层一层的楼道灯亮起,来了人,是叶林。   “怎么了?我在楼下就听见你的声音了。”   汪仪并没有告诉叶林,他不知道汪仪来是兴师问罪的,见她始终没下来,以为是进孩子家里做客了呢,刚想跟着上楼,却在楼底下闻见楼道里汪仪的怒吼。   “怎么还吵起来了?”叶林问。   “没事。”汪仪深呼吸几口抚顺自己的气息。   叶林狐疑地看着汪仪,见她样子不像是没事儿的,脸色都气的发白了,他又问汪鸿里,“你妈又自己瞎生气了?”   “什么叫我又瞎生气了?我总是给自己找气受吗?”汪仪怒道。   “哎呀,我就是做个猜想嘛。”他问陶徊,“到底怎么了?”   “我跟汪鸿里一起买了房子。”陶徊说。   “一起买房子?”叶林皱眉,“买好了?一般都不会合买的啊,是钱不够吗?”   “不是,我们俩买房子就是想两个人过。”汪鸿里当作没看见他妈妈想要杀人一般的眼神,对叶林全部坦白了。   “你们本来不就是两个人过吗?”叶林奇怪。   汪鸿里摇头,“是在一起。”一说完,汪仪上前一步又想要扇他,“你还好意思说出来?!”   叶林虽然惊讶,但还是拦住了汪仪,“你先听听孩子的想法,别动不动就生气要打孩子,孩子都这么大了,做决定前会想清楚的。”   “他能想清楚?他是没脑子!什么事该做不该做,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仗着现在经济独立了,有资本头脑发昏了是吗?”汪仪说的又急又快,就要去拽汪鸿里,“你马上跟我回去,打电话给你们主任,这几天班也别上了,回苏州好好清醒清醒!”   叶林挡在汪鸿里和陶徊的前面,劝汪仪,“你不要发火,先弄清楚孩子的想法,别动不动就威胁孩子。”   “还有什么好说的?啊?”汪仪骂着骂着,声音渐渐哽咽,她饮恨吞声,“不说这是违背伦理反自然的,就说这要让其他人知道了,同事,邻居,他们会怎么看你们?脊梁骨都给你戳烂!别跟我说承担得起,一年两年十年,当真能把那些闲言碎语当作不存在的吗?”   汪鸿里看着他妈妈掩面啜泣,心里很难受,他知道汪仪是为他着想的,愧疚仿佛一株爬山虎,弯弯曲曲爬满了整个胸腔,可他不能妥协。   不晓得为什么,他忆起了当年和陶徊一起去看的菊豆,背伦的痴人们在暗中挣扎求生,带着爱与被爱的希望。少年时他们踟蹰着,只敢在黑暗中宣泄对彼此的隐秘爱恋,但现在,他和陶徊想向光亮处跨出一步。   “我们是认真的,以后也会继续这样过下去。姨,对不起,我们不能回头。”陶徊低着头,微微弯腰,“您生气的话,拿我解气。”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打你吗?!我真要好好质问陶峰,怎么容许你这样胡混!儿子这样,老子都不管的吗?”汪仪把怒火转移到陶徊的身上。   汪鸿里见他妈妈说话越来越口不择舌,担心陶徊被汪仪戳中心里的痛点,连忙道,“妈!你别说了!”   “我说过让你别叫我妈!帮着外人跟你妈对着干,养了这么多年我真养了个白眼狼!”   “陶徊不是外人!”汪鸿里被汪仪激得火也起来了,头脑一烧起来就开始翻旧账,跟他妈妈一样,也不管说的话过不过脑子,就只是单纯的发泄,“你把我丢在平山村好几年,陪我过多长时间?一直在我身边陪我长大的是陶徊和阿婆!怎么好意思说陶徊是外人的?”   “我辛辛苦苦赚钱不着家是为了谁?啊?你现在跟我翻旧账?!”汪仪扬臂狠狠地把手中的包扔向汪鸿里。   汪鸿里梗着脖子跟他妈妈对峙,避都不避。   叶林没来得及拉住汪仪,包在空中翻了一个圈,砸在了陶徊的背上,包的角上有金属,磕在背上钝疼,陶徊忍着愣是没吭一声,叶林慌忙去看陶徊,“没事儿吧?有没有砸到脊柱?”   “叶叔,没事,没砸到。”陶徊放开搂着汪鸿里的胳膊,动了动,安抚叶林。   汪仪见陶徊和汪鸿里一个鼻孔出气就头疼,她红着眼眶,用手抹两下脸上的泪,“汪鸿里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就别喊我妈了,我也没你这个儿子!你不是有了房子了吗?苏州也别回了,以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管不了你了!”   叶林抱住汪仪,把她往楼下带,侧头对汪鸿里说,“你别把你妈妈的话入心,她是在气头上,过两天等她冷静下来了我们再电话里好好谈。”   随后他又嘱咐陶徊,“你们今天上班也挺累的,你带汪鸿里上去休息,他妈妈有我看着。”   “那……叶叔你们晚上住哪?”汪鸿里还在跟他妈妈生气,却又不愿表现出自己的关心,别扭地问。   “你还管我住哪?!”汪仪吼他。   叶林怕他俩又吵起来,为防止硝烟再起,他赶紧劝道,“小仪,你别说话了!”   下层楼道的灯一盏一盏亮起,叶林扶汪仪离开了。   汪鸿里觉得自己仿佛是打了一场仗,浑身疲惫。 第62章 拼盘   夜晚,车外飞速掠过的行道树在昏黄路灯的照射下飘飘忽忽,犹如鬼魅。   副驾驶的汪仪盯着车窗外面,远处无数栋高楼的霓虹灯光肆意地散发着,似是要顶破黑压压的天。   叶林扶着方向盘,余光瞄了瞄神情恹恹的汪仪,想挑个让她开心点的话题,“明天孙老板中午在东部山庄等我们,他这次的单子还不少,希望能和我们长期合作。”   汪仪头都没转,车窗上映出她的面庞,若不细看,无法发现她看似年轻了六七岁的脸上,眼周的细纹是如此之多。   车子准备进隧道,叶林上拨右转的方向灯,见她还不作声,叹了口气,“小仪,任何一个矛盾的产生都是有双方的问题,你想没想过,鱼仔他做这样的选择,然后瞒着你,是不是因为你总是管他管的太紧了?”   “我哪里管他紧了?我就是管他管的太不紧了,才让他产生那些有的没的心思!”汪仪手肘撑在车门的手扣上,皱着眉。   “哎呀哎呀,我就说了一句,小仪你就开始急了!孩子现在有了工作和房子,也不依靠我们生活,你着急根本没有用啊。”   “我真的觉得你管他管的太紧,鱼仔现在都快二十五了,你看你,鱼仔自从在南京上学以后,一有南京的生意你就要亲自跑,每次来还都要去看看他,时不时跟他念叨找女朋友的事,鱼仔有逆反和其他的心思我觉得蛮正常的,后面他自己的事你就不要管啦。”叶林说了自己的看法。   “这根本不是叛逆不叛逆的问题,是心理的问题!都过了青春期了,怎么可能还叛逆呢?”汪仪瘪嘴。   “哎,反正,鱼仔这么大了,对于自己的决定肯定好好思考过的,现在不结婚的有很多,不和异性谈恋爱的也是有的。”   “我知道现在时代变了,放在其他人身上我不会去多说什么,但是那是我儿子啊!我儿子啊!”汪仪转过头对着叶林,眼睛又红了,“老叶,你没有孩子,不知道这种感受的,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心情吗?”   她不想自己儿子被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有叶林这般宽容的人毕竟是少数,更何况,她心里无法接受汪鸿里跟男人谈,她始终觉得这是违背常理和自然规律的,哪怕那个男人是她看着长大也比较喜欢的孩子陶徊。   叶林用左手控制方向盘,右手从座位边上的纸盒中抽出一张面纸递给汪仪,安慰道,“好好,我不懂我不懂,你也别难过了,过几天等你情绪平稳了,再和孩子好好聊聊。”   汪仪擦干净眼角的泪水。   车子驶出隧道,城市夜晚的道路依然拥挤,红绿灯跳到了红灯,叶林换了停车挡,把电台打开给汪仪放歌舒缓心情。   汪仪看着车窗外,刚下晚自习的学生们在路边等待公交车,黄黄白白绿绿的校服让她不仅想到了上高中时的汪鸿里,想着想着,蓦地来了一股子气。   每件事情的发生都会有端倪,汪仪暗暗后悔,她怎么当时就没发现呢!   转到苏州上高中的汪鸿里一开始跟她提过好几次想学画画,走艺考的道路,她知道儿子画画挺好,没有反对,但由于一开始汪鸿里不怎么适应江苏的教学模式,课程不太能跟得上,汪仪就让他自己先把文化课成绩提上来,分班选理兼艺,后面高二寒假再给他报个冲刺班冲刺一年。   到了高二寒假的时候,汪仪都给他找好老师了,汪鸿里却说不想走艺考直接参加高考,她当时为这个事还奇怪了好一阵子,问汪鸿里,他只是说,成绩提上来了,就没有走艺考的必要了。   肯定是有什么因素掺在里面改变了他的想法,但汪仪不知道。   现在她一想,就猜出了个大概。   陶徊就是那个因素。   汪鸿里高二寒假前,汪仪接待了来苏州谈生意的陶峰,她和陶峰好些年没见了,聊了蛮多。陶奶奶的情况一直时好时坏,隔断时间就会呕次血,不得不接到广州去住,因此陶徊也跟着去广州上学。   有孩子的家长聊天,避免不了聊到孩子身上,聊孩子就绕不过高考上大学这个话题。陶峰说,陶徊很心疼他奶奶,以后想学医做医生。   汪仪之后跟汪鸿里提了提,当时她哪会想到汪鸿里会因为一句话而改变了自己的选择呢?   红灯转绿灯,叶林把油门踩下,车子驶过公交站台。   汪仪越想越远,连带着对陶徊的态度也变了,她以前觉得陶徊模样俊俊秀秀乖乖巧巧的,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如今怀着强烈的感情色彩,陶徊在她脑海里的形象就变成了勾引她儿子的妖精。   更令她心塞的是,汪鸿里说不定还是自己往妖精洞里跳的,瞧她儿子小时候老往仁礼堂跑的德性,就知道是个没出息的!   汪仪暗自咬牙切齿。   “勾引”她儿子的妖精此时正坐在沙发上衣裳半掀。   陶徊一直都很白,因为未来职业的体力需要,他还在坚持每天的晨跑,那一截儿腰身露出来,结实又不显得粗犷。   汪鸿里低头检查他的背,之前被汪仪包砸到的地方青了,淤青在白皙的背上显得很是突兀,汪鸿里愤愤道,“我妈这包是钢做的吧!”   “没事,不疼。”   “要不要给你弄点红花油揉揉消淤?”汪鸿里问。   “不用,过两天就好了。”陶徊把衣服拉下。   给汪仪这么一折腾,两人都没有了进行不健康运动的心思,准备洗个澡然后看部电影,明天睡到自然醒。   上周买的水果还没有吃,汪鸿里趁着陶徊洗澡的功夫在厨房倒腾着果盘,他上次跟网上的拼盘视频学了水果拼盘,以往他是最不屑于弄这种小姑娘喜欢的形式,但是陶徊喜欢。   苹果留皮切成一瓣一瓣的,切掉边缘去核,在皮的部分切上V形切口,十个苹果瓣才切到一半,陶徊拿着手机进厨房,手机嗡嗡嗡地震动着,仿佛得了帕金森一般。   “你的手机响了。”   汪鸿里接过手机,看了看屏幕,是阿湾,“阿湾?”   穿上睡衣的陶徊拿过汪鸿里手上的小刀继续切苹果瓣。   “哥,下周五中秋,你回苏州不?”阿湾只有在学校的时候才喊汪鸿里哥哥,声音还是那么有活力,隔着话筒都能感受到他的雀跃。   汪鸿里顿了顿,他没法儿回,他不确定汪仪那时是不是还气着,能不在他妈妈面前出现就不出现吧,“不回。”   “啊?那回不回平山村啊?你都多久没回去过了?阿婆心心念念跟我念叨你呢,咱们还是上次陶姐儿结婚见的面。”阿湾的语气变得沮丧。   “中秋可能要上班,国庆有假的话也许回去。”   “好吧,哥,打电话给你是想问问你,下周四可不可借我住一晚啊?抢票我只抢到下周五早上六点半的高铁,学校离车站太远了,没有公交,车也不好打,我怕迟到。”阿湾在电话那头询问,他知道汪鸿里和陶徊家离车站近,说完觉得不妥,又问汪鸿里,“徊仔哥介不介意啊?”   九月初开学的时候,为了避开报道大军的拥挤,阿湾提前一天到了南京,开学前那一晚,是住在汪鸿里和陶徊家的。   汪鸿里电话开的免提,已经切好苹果,正削着梨的陶徊一直在听,他点点头。   “可以啊,那你周四什么时候来?”汪鸿里问。   “下午吧,我收拾好东西就来,来之前给你们打电话。”   “好,要是我们还没下班,你可以在对门付阿姨那里坐坐。”   “行,那我就不唠叨你了。”阿湾说道。   汪鸿里正要挂电话,手指就要按上红色图标的时候阿湾的声音又响起了,“哥!哥!等等,先别挂,你……现在在干啥呢?”   “拼果盘啊。”汪鸿里随意地倚在料理台旁。   “哦……那个……那哥你知道最近上映的电影有什么好看的嘛?”   “不知道,没关注,怎么?你要去看电影?”   汪鸿里看陶徊也把梨削好了。   “嗯……是也不是,反正现在还没有决定好啦。”阿湾支支吾吾的。   “阿湾,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汪鸿里把手机放在料理台上,帮着陶徊削水果。   阿湾那头的声音很嘈杂,像是有舍友在说话,叽叽喳喳的,有个男孩的声音特别嘹亮,他插嘴道,“阿湾是想带女朋友去看电影啦!”   “瞎说!什么女朋友不女朋友,我跟人家才认识!”阿湾气急败坏道。   “哟哟生气了生气了!”   “去去去!找你的对象聊去!”阿湾声音远了一些,“不说了不说了,哥,我挂了!一会儿微信找你聊!”   还没等汪鸿里说拜拜呢,这小兔崽子就迅速掐断了通话。 第63章 骗药   没过一会儿,汪鸿里手机微信上刷刷来了阿湾十条消息。   “老鱼,如果想喊女孩儿出去看电影,应该怎么说哇?”老鱼是阿湾上了大学后为汪鸿里取得新绰号,他老神在在地说“鱼仔”已经不适合奔三路上的汪鸿里了,“老鱼”最合适。   汪鸿里郁闷,他也没有约过女孩子啊,依据以往和陶徊喊陶姐儿一起出去玩的经验,他回道,“你就直接问她一不一起去看电影呗。”   “我跟她还不熟呢!才加了好友就这样直接问会不会太快了啊?”阿湾觉得汪鸿里的回答不靠谱。   “我每次都是这样和陶徊约陶姐儿的啊,你舍友不是有对象吗?问问你舍友他一开始怎么约女孩子的。”汪鸿里想不通约个人为什么还要思考来思考去邀约话该怎么说。   “哎呀!我那舍友流连花丛已久,老手了都,他的把妹技巧不适合我如此单纯的人。”阿湾打字很快,汪鸿里的微信消息才发出去不一会儿他的消息就来了。   “你就随便挑个电影,说店家发了电影票优惠券,没人陪你看就浪费了。”   “太明显了!这一听就明显是特别套路的理由嘛,你帮忙问问徊仔哥,他想的肯定靠谱些。”阿湾发来一个大哭的表情。   “这题别问,问就是陶徊不会,他没约过女孩。”汪鸿里坚定果断地在手机键盘上敲击着。   阿湾像是没耐心打字了,直接发过来一段语音,“怎么可能?!徊仔哥怎么可能没约过女孩?徊仔哥肯定谈过!快说嘛,给我取取经!”   阿湾的声音急猴猴的,汪鸿里无奈,转头问陶徊,“向你取经呢?如何编出一个能让阿湾信服的约人邀请?”   陶徊挑着眼角笑,“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是编的呢?万一我约过女孩子,知道怎么说呢?”   听见陶徊这样说,汪鸿里顿时瞪大了眼睛,他们从没分开过,除了高中那两年半。广州的那两年,陶徊是对他不冷不热的,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转学的原因,难不成是……   “真约过?!我不信。”汪鸿里急急道。   陶徊一言不发,只是抿嘴笑。   “有没有啊?有没有啊?”汪鸿里连连询问,那模样就如一条被踩到尾巴的鱼,看着陶徊神秘莫测的表情,汪鸿里自己内心也不坚定了。   “逗你的。”陶徊笑眼弯弯。   汪鸿里气地抢过陶徊手中正要吃的苹果放到嘴里,口齿不清道,“不给你吃了!”   然而陶徊有新的方法吃到。   苹果的甜香在两人的舌间飞舞,像是一只可爱的精灵。阿湾在那头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汪鸿里的微信消息,干脆自己上网查去了,虽然网上的方法也不咋靠谱,但是怎么办呢?他有个更不靠谱的哥。   他们暂时忘却了汪仪的怒火,烦恼,就交给明天吧。   钱主任周五只有上午坐诊,号没有想象的多,十二点不到就看完了,陶徊终于赶上了回午饭的正点吃饭,他依旧准备去门诊药房大厅等汪鸿里,将要走的时候钱主任叫住了他,“陶徊,稍等,正好你去食堂吃饭路过急诊,帮我带个资料给急诊科的吴主任。”   钱主任等会儿要赶去学校给学生做讲座,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摞资料,“他上次问我借资料研究的。”   “好的,钱老师。”   陶徊发了信息给汪鸿里,让他到时候直接去一楼门诊大厅找他。   急诊的吴主任正好就在诊室里,他还在看病人,陶徊跟他打了个招呼,把资料放在了办公桌上,“吴老师,我就先走了。”   “嗯。”吴主任点点头,继续前面的问话,“你这手上的伤口还蛮深的哦,是什么东西伤到的?东西上面有生锈吗?”   “是用了好久的剪子,有点生锈了,中午我准备剖鸭子的,一不小心就剪到手了。”   “嗯嗯,那要打个破伤风。”   急诊科诊室外面只排了一两个人,陶徊避过等候的患者,“借过一下,谢谢。”   不知道哪边突然一阵喧嚣,陶徊越往门诊大厅走听的越清楚,门诊和急诊是分区域,但是靠着,他走到门诊大厅的时候发现门口的安保正拦着一个人,旁边还围着一些护士和导医。   “你还来干什么啊?一连来了两三天了都!都跟你说不给开不给开,怎么还来呢?”一个护士高声道。   “我真的疼的不行了!求求各位了,我就只要一点儿!就让医生给我开一点点吧!”男人的声音颤抖着。   “你要的药不能随便开,得有医嘱。”护士不买他的账。   “我给你们跪下了!求求了!”男人就要下跪,安保赶紧拉住他,“你骗药也不能这么骗啊!我们可受不起你的跪,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也别再过来了,再来我们就报警了啊!”   汪鸿里还没有下来,陶徊瞥了瞥门口,那男人穿着陈旧的牛仔外套——是上次闯进他们甲乳外科诊室的男人。   他又来骗药了。   “陶徊!”   汪鸿里从电梯上走下,“等多久了?”   “刚送完材料。”   “走吧!去吃饭。”汪鸿里按着肚子,“老早就饿了。”   他们去食堂的路要经过门诊大门口。   两人走的好好的,忽然闻见一个声音,“哎哎!那个医生!我见过你,你给我开过药的!”   陶徊猛地回头,身着陈旧牛仔外套的骗药男人不要脸的瞎认,“就是你!给我开过哌替啶的,我记得你!上次就是你给我开的!”   “我没有给你开过。”陶徊皱眉。   “怎么可能!就是你给我开的!”男人不松口。   “你在放什么屁?!有医嘱单吗?”汪鸿里见男人信口开河,本能地维护陶徊,“走吧,陶徊,别理他。”   “你赶紧走吧,看你可怜才没报警!”护士看男人过分了,便催促安保把他架出去,男人一手死死扒墙赖着,“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汪鸿里拉着陶徊要走,急诊通道那边却一下子来了一拨人,“快快快,让一下!大家都让一下!”一个医生两个护士簇拥着一个急救床推来要进急诊,“小莉!别站那儿了,快来帮忙!”   汪鸿里和陶徊给他们让位。   原本堵在急诊门口赶人的护士应了声,赶忙去急救了。   急救床上的人一口口地呕着血,床单上布满了鲜红,那鲜红映在陶徊眼中,令他手指尖不自然的颤抖起来。那人一瞧就是上消化道大出血,多半是肝硬化。   他想起了陶奶奶。   汪鸿里发觉陶徊神色不对,赶紧捂住他的眼睛把他向边上带。   走了几个护士,骗药男人见安保转头看的机会一个扭身就跑了,他跑向陶徊,“医生!求求你给我开药!”   男人装着一副可怜的表情,手却伸到了衣服口袋里。   汪鸿里心里一惊。   那男人掏出了一把小刀,窝囊可怜的表情在掏出刀的一瞬间变得极为凶狠。 第64章 鲜血   被蒙住的眼睛即便是浸在黑暗中,也无法挥去鲜红在视野里占据的位置,那一滩滩血迹恍如停留在了视网膜上,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陶徊并不是怕血,之前在急诊的时候,车祸送来的病人的出血甚至更严重,可是刚才,急救床上的人被推向急诊路过的那刻是如此熟悉,他脑中立刻闪过旧时光的片段。   陶奶奶是因为失血性休克而死亡的。   正在学校上课的陶徊被班主任通知了陶奶奶被送到医院的事情,在此之前,陶奶奶已经上消化道出血过三四次了,除了第一次,其他几次出的血都不多。   陶徊赶到医院的时候,陶奶奶刚好被救护车送到,躺在急救床上准备推入抢救室,她的出血量比第一次更大,又由于拖了很长时间才就医,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出现明显的休克症状。   按理说上消化道出血的死亡概率远远没有肝性脑病大,然而老人年纪大了,终究是没挺过。   个子比陶峰高出一截儿的少年急红了眼,拎着陶峰的衣领眼质问他为什么没有及时发现,少年把所有压抑的沉重情绪通通宣泄而出,像是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心少难过一些。   过去是一个漩涡,进去了就很不容易走出来,这就是为什么未来和现在都那么可贵的原因。   恐惧的尖叫声和推搡的脚步声潮水般涌进陶徊的耳朵里,捂在他眼睛上的手移开了,明亮的灯光射向他的眼睛。   陶徊急促地深呼吸几下,渐渐平缓下来的心脏在看到眼前的情景时又急速地跳动起来,伴着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的疯狂。   骗药男人手上的刀,正一下一下地往汪鸿里身上砍。   安保小刘在医院上岗满一年了。   他碰过在医院门口撒泼打诨的难缠家属,遇过蛮不讲理稍微一赶就动手的药代,却没有直面过丧心病狂的骗药人发起狠来的样子。   骗药男人抽刀上去砍人的时候,他和另一个安保双双傻了,根本没有料到男人会做出如此行为,当男人把第一刀砍向挡在高个儿医生前的白大褂时,小刘赶紧拿出手机拨打110。   周围的人群害怕地散开。   小刘和同事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砍下第二刀、第三刀,却无能为力。他们不敢上前,也无法上前。   尖锐的疼痛从手臂上传来,汪鸿里知道自己被刀砍到了。   穿牛仔外套的男人握着刀过来的时候,汪鸿里来不及思考就直接挡在了陶徊前面,他抱臂护着自己,低头咬牙承受,同时,他在心里暗暗恼悔为什么没想到拉着陶徊跑走呢,他这条蠢鱼。   男人原本是冲着陶徊去的,但是他不介意把怨气撒到自己送上门来的人身上。   顺着汪鸿里手臂垂落的血液仿佛是滴在了陶徊心脏上,硫酸似的瞬间腐蚀掉他心上一块肉,回过神来的陶徊立马搂住汪鸿里把他转了个边往后拖,往急诊方向跑。   骗药男人见他俩要跑,追上去伸长手臂甩了两刀给陶徊。   用镇痛药用上瘾的人体质不及健康人,再加上之前砍汪鸿里时用了大部分力气,男人很快就跟他们落出一段距离,他气喘吁吁地撑着双膝,瞥见周围人群惊恐的眼神和安保们紧盯的眼睛,意识到不妙的男人抛下刀立刻就想跑路。   安保小刘立即和同事拦住他,揪着男人的肩膀把他扣在导诊台上,等待警察来。   两人坐在急诊科伤口处理室里,汪鸿里的两只手臂都被砍到了,陶徊按着他手臂的近心端帮他止血。   陶徊通知了急诊的李护士帮忙联系门诊手术室给汪鸿里缝针,想自己为汪鸿里缝合伤口,李护士见陶徊的白大褂隐约见了红,对陶徊说,“吴主任刚看完病人,还没走呢,我去喊他来做吧?你背上可能有伤口,渗了一点血出来,最好处理一下。”   李护士嘱咐完赶忙去联系人了。   汪鸿里的血还没被制住,大大小小四五道伤口,触目惊心。他和陶徊两人的白大褂沾了好些他的血,那一片片鲜血诡艳地在白大褂上绽放,仿佛地狱的曼陀罗。   他忍不住整个人缩起来以缓解伤口的疼痛,方才被砍的时候还不觉有多疼,如今后知后觉的,疼的两只手臂都快麻木了,动都不敢动。   警车的鸣笛声渐近,门诊大厅的混乱在警察来后得到控制。   陶徊也无力去关心骗药男人的下场,他把汪鸿里又搂紧了,偏头用嘴唇轻轻碰了碰怀中人的额头以示安慰。   他现在只想汪鸿里好好的。   吴主任带了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进来,之前去喊吴主任的李护士在他们进来之后也推着一张平车进来了,对他们说道,“手术室联系好了。”   吴主任检查了一下汪鸿里的手臂,“还好,没伤到神经和动脉,等会儿清创缝合。”   他回头对后面的李护士说,“李护士,你帮陶徊处理一下伤口。”   李护士把平车交给另一个护士,吴主任带来的医生和陶徊一起把汪鸿里扶上去,汪鸿里见陶徊紧张的样子,对他笑笑,“没事儿的,吴主任都说了皮肉伤。”   吴主任没有耽搁,立即让另一个医生和他一起准备上手术。   陶徊后背的伤没有汪鸿里严重,骗药男人甩的那两下刀只有一刀划到了背上,李护士给他清创,边处理边愤慨,“这年头干我们这行也太危险了,动不动就给你一刀子打你一下,上次妇产科的小倪也不知道哪里惹到了产妇的家属,眼眶都被打青了。” 急诊科的李护士比陶徊他们大个五岁,这些年在医院工作,也见过不少糟心事。   陶徊攥着拳头没有说话。   “这两天先不要洗澡了,小陶你是医生你知道的,别沾水,防止感染了。”李护士放下陶徊的衣服,见他眉头紧锁,想要开个玩笑让陶徊放松些,“今天还好吴主任没有走,吴主任的缝合技术倍儿棒,要是让张医生缝,指不定会缝成蜈蚣腿。”   陶徊牵了牵嘴角,想要配合李护士扯出一个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骗药男人在门诊大厅砍人的事闹得还挺大,警察带过去立刻就把男人拘留了,案子正在侦办中,还没有最后的结果。   主任批假让汪鸿里在家休息,毕竟是受伤了的手,不能用力。   第二周周一下班之前,陶徊跟钱主任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钱老师,我近些天认真考虑了,美国的那个项目,我准备放弃。”   钱主任不解,“为什么?这么好的机会,是有什么困难吗?之前不知道李主任有没有和你说,去美国的这个项目是公派的,不需要你自己出钱,费用这方面是不存在问题的。”   陶徊摇头,“不是,是我自己家里的问题,这一年我走不开。”   钱主任觉得可惜,“虽然出去交流的合作基本上每年都有,但是下一次不一定就轮到你了,这次机会不把握住,可能以后就没有了。”   “嗯,我知道,谢谢老师们把这个机会留给我。”陶徊认真道。   “哎,这话你应该跟李主任说,他对你还是蛮有期待的。”钱主任叹了一口气,“也罢,在国内也是一样的。”   陶徊给李主任发了微信道明情况,李主任表示理解,却依旧惋惜。   中秋前一天的傍晚,阿湾如约而至。   他本来以为自己要在汪鸿里和陶徊家对门的付阿姨家等,拖着个大行李箱大汗淋漓的爬上五楼时,看到汪鸿里家门开了,他哥就穿着家居短袖抱着个手倚在门框上看他。   “老鱼!!!你在家啊?!你在家也不下楼来帮我抬行李箱,我还是不是你弟弟啊?!”阿湾一阵哀嚎。   “我这是让你锻炼身体呢!天天窝在宿舍里,快来让我瞧瞧你,长没长肥?”   “去去去!帮我提一下!我都累死了!没想到今天地铁站人依然很多,折腾死我了!”阿湾放下行李箱就要进门找水喝。   “我可提不动你这箱子哦,自己提进来。”汪鸿里向阿湾做了一个娇弱的姿势。   阿湾气,就要去跟汪鸿里闹,走到汪鸿里跟前的时候却停住了,他抓起汪鸿里的手,凑上去,仔细查看,“天哪!老鱼,你手臂怎么了?”   他哥两只小臂上蜿蜒着几条可怖的伤疤,刚拆了线的伤口还是鲜嫩的颜色,吓了阿湾一大跳。   “你跟人打架去了?!”阿湾问,随后很快就否认了自己的猜测,“不对啊,你跟人打架还拼刀啊?这明显是刀伤。”   “你先保证你不跟阿婆和我妈说,你爸你妈也不许说,反正你得保证会憋在肚子里,我再跟你说。”汪鸿里示意阿湾放手,走到厨房,从冰箱里给阿湾拿了一瓶矿泉水放在餐桌上。   “那我保证!我不和他们说。”阿湾伸出三根手指并拢,对天发誓。   汪鸿里白了他一眼,“算了,不和你说了,你这个嘴巴没门的,把箱子提进来,门老开着蚊子全钻来吸你的血。”   “现在怎么还有蚊子,老鱼你诓我呢?不是,老鱼你咋老岔话题呢?到底怎么了?别是跟人火拼去了!”阿湾把行李箱放到玄关处,关上了防盗门。   汪鸿里努努嘴,“先喝水吧,你不是渴吗?”   “啧,还得做出听故事的姿势是不?”阿湾灌了一口水,擦擦嘴巴。   “对头。”汪鸿里打了个响指。   “我被人砍了。”   “啥?!”阿湾一副震惊样,“你还真去火拼了?!”   “被去医院骗药的人砍的。”汪鸿里轻描淡写。   “那没砍到动脉吧?!”阿湾是学工程的,在汪鸿里和陶徊的耳濡目染之下也了解一些基本的医学知识。   “要是砍到动脉你哥我还能坐这儿吗?”汪鸿里无奈。   “没事吧?”阿湾紧张,又要拉过汪鸿里的手臂看。   “没事,都拆线了你说会有什么事?”汪鸿里屈伸手臂给阿湾瞧,“活动是自如的,暂时不能用太大力气。”   “还好他砍的是我,要是砍到了陶徊,他的职业生涯就毁了。”汪鸿里庆幸。   阿湾急了,“合着砍到你你还高兴了是吧?我跟你说,姑姑要是知道了这事,肯定得告死那狗娘养的骗药王八蛋!”   “欸欸欸!说好了不跟我妈说的呢?”汪鸿里提醒,“后悔告诉你了,尽会说漏嘴。”   “这事不是小事啊,以后姑姑阿婆她们看到了你手臂上的疤,一定会问的。”   “你先别说,我妈她……哎……反正,我和我妈现在关系有点尴尬。”汪鸿里说。   阿湾正疑惑着,防盗门又开了。   陶徊下班回来了。 第65章 做饭   “徊仔哥!”阿湾跟陶徊打招呼。   “阿湾这么早就到了啊?”陶徊把外套挂在玄关的衣架上,“晚饭吃了吗?”   他去洗手池洗了个手又换了件家居服,走到厨房准备洗菜,发现汪鸿里已经替他洗好了。   “我以为你们回来的晚,就先在学校吃了,徊仔哥你中秋回广州吗?”阿湾起身想去帮忙,陶徊挥挥手表示不用。   “不回。”   “上次阿婆说夏天弄的野笋干晒好了,就等着中秋让我给你们带过来,她说徊仔哥爱吃。”阿湾说道。   汪鸿里在心里偷笑,汪阿婆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每个月打电话查岗都会隐匿地唠叨唠叨他和陶徊的事,却依然一包包地往他们这里送吃的。   陶徊简单炒了两个素菜,“阿湾,你还要再吃一点吗?”   “好啊好啊!”阿湾帮着把菜端了出来,等不及的拿筷子夹了一口藕尝,“我还没吃过徊仔哥做的饭呢。”   菜刚放进嘴里没嚼几口,阿湾就一脸苦相,想吐又不好吐,要咽又不敢咽,憋着气不上不下的。要说菜有多难吃?也没有,只是寡的像是用开水过过一遍似的,他莫名其妙地尝出了涮锅水的味道。   汪鸿里瞧他那苦闷样,笑着扒了一口饭,“怎么样?好吃不?我跟你说啊,陶徊这手艺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品尝到的。”   “已经进步很多了好不好?”陶徊为自己正名。   阿湾艰难地咽下嘴里的藕,“我终于知道为啥你俩之间总是老鱼做饭了。”   他暗自嘀咕,“以后我要找个会做饭的女朋友。”   阿湾晚上睡汪鸿里的房间,他明天要早起,第一个用了浴室,他洗澡磨磨蹭蹭的,把浴室里弄得全是热腾腾的水蒸气,迷迷蒙蒙的白雾在汪鸿里走进去的时候还未散开。   他洗澡不太方便,头几天都是陶徊拎着花洒替他冲的,这几天伤口结痂,有的虽然没有脱落,倒也不会碍事,直接各手臂绑上塑料袋洗得了,但陶徊担心他粗莽,说什么也要帮他到痂完全掉下。   陶徊背上的痂已经脱落,拿花洒冲着他的身体,俊秀的眉眼朦胧在水汽之中,心神专注地仿佛是在进行一项特别精细的实验。汪鸿里小臂举过头顶,就这么任他动作,自己的身体全被看光光,即便是光着身子对于彼此来说不算什么,但那是关着灯的。   陶徊为了不让衣服沾到水,脱了上衣只着裤子,常年锻炼的身体附了层紧实的肌肉,好看的腰线没入裤边,瞧得汪鸿里有些口干舌燥。   剧烈运动易碰到汪鸿里的伤口,被陶徊明令禁止半个月。可以瞧着不能吃的日子还有一周,汪鸿里从来没觉得自己竟如此贪恋美.色。   浴室的门关得紧紧的,汪鸿里房间的阿湾估计躺在床上跟他朋友在刺激战场冲锋陷阵呢,时不时激动了喊一嗓子,声音隔着一道浴室门倒是还能听得清楚。   温热的躯体就在面前,他准备讨点小甜头。   陶徊关上水把花洒挂好,还没放下抬起的手就被汪鸿里捂住了双眼,下一秒,唇上便覆来了一个湿热的吻。   汪鸿里用舌尖细细描绘着陶徊的唇形,并不着急进行下一步,泛着水光的唇瓣很诱人,可惜现在两个人一个被捂住了眼睛,一个眼睛微眯着,看不到。   舌头舔舐唇瓣的痒蚂蚁一样随着血液爬遍全身,方才看到的春光历历在目,陶徊的呼吸不由自主地粗重起来,他轻轻拉下汪鸿里遮得不十分严实的手,一步一步慢慢把人逼向墙边,挂了水珠的潮湿瓷砖墙壁让汪鸿里之前擦身子的动作全变成了无用功,干爽的身体再次沾上了水。   一段时间未发泄的年轻身体总是能轻易地被撩拨,浴室里四处是水,仍浇不熄一触即燃的火花,陶徊一膝顶入汪鸿里的双腿之间,一个上抬就把他托住。   汪鸿里小臂搭在陶徊肩膀上,歪着头和他接吻,在汪鸿里身上试验了无数遍技巧的陶徊逐渐能游刃有余地把人亲的混混沌沌不知何处。   情至深处难免会有些反应,汪鸿里没到此刻只要被陶徊一摸便会软了腰,黏在人身上蹭着,着实如一条离了水就不能活的鱼。   “不能再继续了。”陶徊及时止住,“阿湾还在。”   又把身子擦了一遍的汪鸿里走出浴室的时候,阿湾火急火燎的从他房间跑出,跺着小碎步在浴室门前蹦跶。   “你干嘛呢?”汪鸿里一脸古怪的看他。   阿湾捂着肚子脸上一副便秘的样子,“肚子疼!不晓得是不是晚上吃了口徊仔哥烧的藕,我好像要拉肚子了!”   刚说完,咕嘟咕嘟的肠鸣音就从阿湾捂住的地方传出,他摆着一张哭脸,“坏了坏了,肯定是那一口藕毒力巨大!”   “我和陶徊还吃了一整顿呢!我俩怎么没事?你晚饭吃的什么?”汪鸿里问。   肚子绞疼的阿湾皱着眉艰难地思考,他的脑袋目前全被“想上厕所”这四个大字占满了。   “我……我吃的龙虾饭!”   “怕是你们学校的龙虾饭不干净,我上次看你朋友圈发的花蛤就觉得店家老板没洗干净,壳黑乎乎的你也真敢吃。”汪鸿里嘲笑。   “呀呀呀别嘲笑我了!徊仔哥咋洗个澡洗这么慢呢?”阿湾急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浴室门呼啦一下被推开的时候,阿湾好像从浴室里看到了圣光,“得救了得救了!”他匆匆钻进去拉上门。   “别忘了开通风扇!”汪鸿里笑着提醒。   “知道了!知道了!老鱼你别引我说话了!让我专心!”阿湾在浴室里悲壮地吼了一嗓子。   第二天早上。   去车站只需要步行十几分钟,阿湾五点半起的床,并没有吵醒他们,陶徊房间门开着,路过时秉着好奇的心态往里面一瞄,那一瞄还真让他瞄出些暧昧来。   好哥们儿之间会搂着睡吗?   阿湾不清楚,但他不会。   他懂事之后就隐隐觉得他哥和徊仔哥好的有点过分了。   阿湾不愿以最坏的心思来揣测在他成长中作为引路牌的哥哥们。即便是他知道,几年前那次看完菊豆后在乡间小路上交握的双手足以证明一切,他也只想把自己当作一个什么都没看见的瞎子。   小时候的记忆他都没忘呢,但他不会说的,他晓得说出来的后果。 第66章 漏嘴   汪阿婆终究还是知道了汪鸿里被砍的事情。   不怪阿湾,却也怪阿湾,他没想说的,但是没拗得过汪阿婆再三追问。   他讲大学的事情讲得兴奋,说漏嘴了,想要挽救的时候,都已经被敏感的汪阿婆逮住了他话里的只言片语。   阿湾在心里流泪,他明明只是想诉说一下食堂的菜有多么的难吃外加夸他阿婆的厨艺的啊!   每次回平山村阿湾是避免不了做苦力的,他爸这几年腰椎间盘突出,帮住客们搬箱子提东西上楼是做不了了。   徽州小楼台阶的忒陡,来玩的住客们几乎都弄不上去,全得靠阿湾一人。   阿湾早上快十一点到的平山村,刚放好行李收拾好带回来的东西,他爸就催着他去村口的老槐树那儿接人,“今天来的客人多,阿湾,你开爸的摩托去接。”   趁着中秋假期出来玩的人很多,敬德堂和敬贤堂都住满了,集中在中午来的住客特别多,阿湾马不停蹄送了一趟又一趟。   等到把最后一波闺密游姑娘们的行李拎到观音套间后,已经一点了。   阿湾瘫在敬德堂堂厅的木椅上累的抹汗,汪阿婆把早已留好的午饭端到了八仙桌上,“阿湾,累了吧?阿婆烧了鸡翅,你先吃着,西瓜在井里冰着呢,一会儿给你切。”   “谢谢阿婆!您是最最最最最漂亮的老美女!”阿湾饿死鬼投胎似的埋进饭碗里开刨。   “别哄我了,快吃吧,瞧把孩子饿的。”阿婆被哄得很开心,怕他无聊,陪着阿湾吃,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孙聊天,“你哥中秋不回来了?”   阿湾吃的头也没抬,“不回来,他忙。”   汪阿婆叹气,“你姑姑养出了个跟她一模一样的儿子来,都是大忙人,天天忙的很。”   “国庆说不定就回来了啊,老鱼说国庆放假的话,就回来。”   阿湾抓着鸡翅啃的手被汪阿婆打了一下。   “哇!阿婆!为啥要打我?”他委屈。   “跟你讲过多少便要叫哥哥,老鱼老鱼的,像什么样子?”汪阿婆皱眉。   “老鱼亲切嘛……阿婆,你这鸡翅烧的超级好吃!哎,学校食堂就是没有阿婆弄得卫生,感觉他们菜全是加好多味精炒出来的,昨天!”阿湾把鸡翅上的肉啃光,“就昨天!我还因为吃学校的龙虾饭拉了肚子!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徊仔哥做的黑暗料理惹得祸。”   “你去鱼仔他们家了?”   “嗯,昨晚去的,老鱼和徊仔哥住的地方靠车站近,我买不到其他时间段的票了,只有一大早的,从学校走怕来不及。”阿湾夹了一口笋,露出满足的神情,“这才是真正的美味,学校食堂烧的笋都没有泡开。”   汪阿婆看阿湾吃的高兴心里也高兴,却隐隐有些疑惑,“平时不是你哥烧饭的吗?徊仔不是不会烧的吗?”   汪阿婆不是没有去过汪鸿里和陶徊住的地方,她是了解汪鸿里和陶徊的相处模式的,知道他们两人住在一起,几乎都是汪鸿里烧饭。   她孙甚至还打电话来问她叉烧包怎么做,当时汪阿婆问他为什么要学,因为他自己又不吃那么甜的东西,汪鸿里支支吾吾的解释令汪阿婆至今想来都满胸口的气郁——“想做给陶徊吃。”   阿湾扒着饭,口齿不清,“老鱼手烧不了,其实徊仔哥做饭也还行吧,就是掺着一股子涮锅水味——”   叨着叨着知道自己嘴说漏了,阿湾一个激灵,连忙打住,“老老鱼也得休息休息嘛,他又不是保姆,徊仔哥做饭也正常,也正常哈。”   汪阿婆逮住了重点,“鱼仔手为什么烧不了饭?”   “哎呀,就是……就是……”阿湾大脑嘎吱嘎吱运转着找理由,说他哥被狗咬了?被刀切到手了?被钢架子划到了?不行不行,说了这些阿婆都会急。   他平时动得可快的脑筋在此刻仿佛生了锈一般,吱吱呀呀地转,转出一句明显是撒谎了的话,“哎呀,老鱼手上次过敏了,不能沾水!”   “过敏?”汪阿婆仔细回忆着,“你哥他从小没有什么东西过敏的啊。”   “阿婆你这饭煮的特香!烧柴火的饭就是比电饭煲香!”阿湾为阿婆竖起大拇指,想要岔开这个话题。   汪阿婆是谁,她是看着阿湾和汪鸿里长大的,阿湾的乾坤大挪移法当然逃不过阿婆的眼睛,“阿湾,你说实话,你哥手怎么了?”   “没……没怎么啊,就好好的啊。”阿湾暗暗告诫自己,一定得死死瞒住。   “肯定有什么事,说话都吞吞吐吐的,要是阿湾你不说,我就告诉你爸你高中骗吴家小妹跟你谈对象的事。”汪阿婆不信,她拿出了杀手锏。   阿湾的一口饭差点被汪阿婆吓噎住。   “阿阿阿婆你怎么知道的?!”阿湾震惊,他阿婆这眼睛雷达吗?怎么什么事都能发现?!那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了!   现在想来他高一时能偷偷骗采妹谈对象他自己都觉得荒唐,他爸要是知道了,哪怕是现在已经没再谈了,也必定会翻旧账一起算然后打断他的腿。   诱拐未成年、骗了人家单纯小姑娘之后上大学立刻甩掉——阿湾他自己都能预料到他爸会怎么想。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先说鱼仔的手怎么了?”汪阿婆泰山不动,雷霆不打。   “这……这我答应了老鱼不能说的呀,阿婆!”阿湾哭丧着脸。   汪阿婆没说话,起身要走,“你爸是不是在邮局那儿呢?”   阿湾赶忙拉住汪阿婆的袖子,“阿婆!阿婆!别别别,千万别,最最最最最漂亮的老美女,要是被我爸知道了,你孙可连南京都回不去了!”   汪阿婆坐回凳子上,太后一般的下旨,“说吧。”   阿湾在心里默默给汪鸿里欠了欠身,抱歉了老鱼。   于是,汪阿婆就知道了。   “你姑姑没在鱼仔那里?”   阿湾心中警铃大作,“我姑她不知道啊,阿婆你可别跟我姑说。”   汪阿婆不解,“这件事这么大,为什么不跟你姑说?鱼仔是不是怕他妈妈担心?”   “也不是,反正老鱼没跟我说原因,估计是吧。”阿湾猜测,“最好别说吧,阿婆。”   汪阿婆手撑在八仙桌上思考了许久,做了决定,“要说。”   汪阿婆是这样想的,一来,汪仪是汪鸿里的妈,汪鸿里出了事她肯定得知道,二来,汪仪人脉广,说不定能告倒那骗药的。   她孙无缘无故地被人砍了,这口气她不能忍。   阿湾彻底萎了。   他哥说的真不错,他尽会说漏嘴,还补救不了。   “小仪,最近生意忙吗?”汪阿婆拨通了汪仪的电话。   “怎么了妈?是要我中秋回来吗?中秋可能不回来了,要去江西进一批货。”电话那头的汪仪忙忙碌碌的。   “你这几天有没有跟鱼仔打电话啊?”汪阿婆询问。   汪仪沉默了一阵才开口,“没有。”   汪阿婆注意到了这一阵沉默,她小心道,“是不是你和鱼仔又相互倔性子了?哎,早跟你说了,小孩长大了,你不能老是用之前的方式管着,说话得委婉一点。”   汪阿婆不知道是自己老了耳背,还是通话信号不好,汪仪那头像是抽了一下鼻子,声音也有点鼻音,“我不想说这个。”   汪阿婆叹气,“你要是不忙的话,去南京看看他,阿湾才跟我说,说鱼仔在医院被骗药的砍到了手臂,他跟你讲了吗?”   汪仪声音里听不出感情,“没。”   “哎,也不知道那个骗药的王八蛋有没有进局子,小仪,我们还能告他啊——”   “妈,先不说了,忙,我挂了,有空再给您打电话。”汪仪没等汪阿婆问清楚就挂了电话。   汪阿婆举着手机措不及防,“你姑姑真是的!儿子都没有工作重要?”   儿子是跟工作一样重要的。   中秋后的第一个工作周的最后一天,也就是星期五,汪鸿里和陶徊双双下夜班回到家的时候,看见了门口的汪仪。   “汪姨。”   “妈。”   汪鸿里和陶徊走上了五楼。   汪仪面无表情,“开门。”   汪鸿里掏出钥匙,戳了好几下都没戳进锁眼里,陶徊要帮忙,手还没触到钥匙,钥匙就被另一双女人的手拿走了。   汪仪利落地开了锁,嘴上埋汰汪鸿里,“开个门都磨磨蹭蹭的。”   进了门后,陶徊去给汪仪倒水,汪鸿里搁在玄关处傻站着,不知道他妈妈此次来是何意,明明上次是不欢而散的。   “妈,你来是……”他还没说完就看到汪仪直直朝他走来,手臂抬起。   汪鸿里本能地偏头躲,以为他妈妈要扇他。   然而汪仪的手却握住了他的手腕,女人指甲长,扎到了他肉,汪鸿里一缩,他妈妈用另一只手把他的袖子推起,盯着他的手臂看。   汪鸿里的手臂上横横竖竖落了四五条褪了痂的疤。   “哪个王八羔子弄得?老娘告死他!”   他的耳边是汪仪的咬牙切齿。   “你个缺心眼的不会躲吗?老娘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糟心儿子!” 第67章 补脑   汪鸿里瘪瘪嘴,他无法反驳汪仪。   “刀伤找医生看过了没有?会不会留下疤?”汪仪语气硬梆梆的,一副想关心儿子却拉不下脸来和解的样子。   “看过了,留疤是肯定的,不过我又不是姑娘,无所谓。”汪鸿里不在意。   “留疤怎么还无所谓了?小姑娘看到你手臂上的疤,还以为你是混黑社会的呢,哪个敢跟你谈?”   “我又不跟小姑娘谈。”汪鸿里小声道。   汪仪听见了,她瞪汪鸿里,“你说什么?!你还来真的了是吗?”   “我从没说过是假的,妈,你肯定不会想听我一遍又一遍道歉的,但我真的没法跟姑娘谈。”   “你别这么肯定,人生长着呢,谁能说的准呢?”   汪鸿里瞄了瞄在厨房提着水壶倒水的陶徊,“说不准的事不也准了这么多年吗?”他胆大包天地杠汪仪。   汪仪心中的气立马冲上了天灵盖,想要骂个痛快却发现她儿子没看她,眼神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心思根本不在和她的对峙上,汪仪的火气秃噜一下就矮了一截儿。   骂人是要精准靶向的,靶子都不给你,怎么骂人?   汪仪随着汪鸿里眼睛对着的方向瞧过去。   厨房里,陶徊安安静静的模样莫名地把她矮了一截儿的火气给生生放没了。汪仪不是封建不讲道理的人,然而他俩的这事,对任何父母的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端着玻璃杯出了厨房门的陶徊把水递给汪仪,“汪姨。”   汪仪瞧着他,没有伸手接玻璃杯,她突然来了兴致,想试一试陶徊。   陶徊的眼睛不回避地看着汪仪,像是根本没有受到上次汪仪爆发和口不择言的影响。   汪仪打量着陶徊,突然发现这个孩子长大了。   那双平和的眼睛里有坚定和认真,成熟起来的男孩不像小时候那样软软糯糯,而是带着一种仿佛任何事情来了都能摆平的稳重和自信。   陶徊的手一直举着。   汪鸿里见汪仪没接,“妈!”他不知道汪仪是不是想给陶徊难堪,若是汪仪在他提醒了以后还不接,他就拿过水杯自己一饮而尽一滴也不给他妈妈留,让他妈妈自己去倒去。   哼,跟他耍牛脾气就耍了,还甩脸子给陶徊看?   汪仪叹了一口气,接过玻璃杯,瞅了瞅旁边汪鸿里皱着眉的小表情,心中顿时了然,她都给整笑了,“啥表情啊,一副即将上战场的样子,严阵以待呢?怕我不接?”   汪鸿里连忙变回正常脸,微抽的嘴角显示出他的心思被戳中。   “没有啊!”他狡辩。   汪仪没理他,自顾自地走到沙发边坐下,从包里抽出两沓过户资料,丢垃圾一般扔到茶几上,“喏,成天就惦记着这堆纸,不敢打电话给我,就唠叨你叶叔是吧?”   陶徊偏头看他,眼睛里隐隐带着笑意,他之前和汪鸿里说过户资料不急,反正房子就在这里,跑不掉的。   汪鸿里面上风轻云淡,实际急切的屁股头着烟。他是觉得上户口这件事就像一个证明,两人的名字挂一块儿了,才能令他真正有一种不会被汪仪逮住拆散的踏实感。   汪鸿里心里为自己小小的尴尬了一把,“我也没有老打吧……”   “还没有呢?你给你叶叔打了多少次电话,他就在我耳边惦念了多少遍‘你什么时候把过户资料给鱼仔啊?’你们不烦,我耳朵都要生茧子了。”   嘴上埋汰着,但是汪仪已经能克制自己,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讲话了。   即便是看着陶徊和汪鸿里粘在一起的身影就不太得劲。   她这几天想了很多,虽然依旧不明白好好的两个孩子怎么就看对眼了,但是她听进去了叶林的话。   叶林说,发脾气是最没有用的东西,现在重要的是搞懂孩子为什么会这样,他们的想法是什么,勘探一下两个孩子之间的和谐度,再逐个击破,要是一系列措施下来了还没把他俩拆开,那就放弃吧。   “但我觉得你想的那些措施,多半是以失败告终,也就是你自己折腾过了,心里才舒坦,”叶林看得很透,“两个孩子都买了房子有稳固的生活模式了,你能把他们怎么样呢?其实吧,俩孩子在一起也挺好,你就当养了俩儿子,也不用烦怎么处婆媳关系,男孩心没有女孩脆弱,不过就是没孙子孙女绕膝了呗,那咱俩还省事呢,用照顾孙子孙女的时间去看看大千世界旅旅游多好,想开点。”   想开点也得有一个强大的心脏。   汪仪觉得,目前她的心脏还能支撑住。   “别傻愣着了,坐呀,我是吃人的老虎吗?”   她瞧陶徊和汪鸿里像两个犯错误的学生被老师训话一样站着,完美地衬托了自己的咄咄逼人。   汪仪看着两孩子坐到了沙发上,离她远远的,靠着坐,心里又不得劲了,也不晓得是难过俩小孩不愿靠着她,还是难过俩小孩在她眼皮子底下当她不存在似的毫不避讳地坐一起。   汪仪又忍不住想叹气,但她没忘记正事。   “陶徊,你背上的伤怎么样了?”她托生意上的朋友帮忙找了拘留骗药人的那个派出所里的警察了解了一下情况,知道了当时汪鸿里和陶徊都被刀砍了。   “就砍到了一刀,现在已经差不多好了。”陶徊回答。   “那就好,之后你们在医院上班的时候,都注意点自己的安全,这事你跟你爸讲了吗?”   “没有,没什么大事,就没说。”   汪仪瞧陶徊和陶峰依旧是不冷不热的父子关系,心里也有些感慨,“你爸之前做的不好,关心你少了,姨是知道的,但是他这些年生意不怎么好,身体也查出点毛病了,你有空的话,回广州看看他吧。”   陶徊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头了。   “朋友帮我找了个南京这边的律师,我这周来,不仅是给你送过户资料的,也是来谈打官司的事情,你们工作都忙,心又软,不见得会在乎这些事,但我得去帮你们走法律程序,让犯罪的人有应有的处罚,钱就不要了,那骗药的也是个可怜人,但得让他长长记性。”   汪仪说完就被两双“水汪汪”的眼睛黏住了,她胳膊上瞬间泛起鸡皮疙瘩,“行了行了,感激的话不用说,作为父母,我是应该这样做的,正好这几天被你们惹得火气大,得撒撒火。”   汪仪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水,“我跟你们说,我现在是怀柔政策,还没完全放弃呢,万一某一天我又被惹火了,指不定折腾你们。”   “那肯定不会给你机会了妈。”   “小心给哪天你们折腾点刺激的。”汪仪装样子威胁。   还没营造够威胁的气氛呢,防盗门被敲响了,把好不容易凝聚了的不算威胁的威胁感觉通通击碎。   汪仪诧异,“怎么?今天来客人?”   汪鸿里一脸懵,有吗?陶徊回忆了一下,起身去开门,“是陶姐儿,上次她打电话说要来。”   门开了,陶姐儿和小周拎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笑着站在门外。   汪鸿里才想起来,哦,是的,陶姐儿说今天她和小周来的。   他们上周接了个团,去塞班岛的,知道汪鸿里和陶徊被砍之后也没办法来慰问,只能等回国。陶姐儿在电话里笑嘻嘻地说要给汪鸿里买脑白金,让他补点脑子,下次遇到这种事保护好自己。   脑白金还真给他提来了。   “今年过年不收礼呀,收礼就收脑白金!”陶姐儿在门口嬉皮笑脸地想看汪鸿里在哪儿,给他送个迟到的慰问。   却一眼看到了客厅沙发上端正坐着的汪仪,陶姐儿声音一下子蔫了,后面的那句“给你补补脑子!”愣是说不出口,被吓的。   “阿姨。”陶姐儿摆正方才嬉皮笑脸的五官,跟汪仪打了招呼。   汪仪点点头,“陶姐儿来看他们俩的吗?”   “对。”陶姐儿爽快点头,她身后的小周也跟汪仪道了好,“阿姨好。”   “我们就把东西送来,汪鸿里和陶徊今天早上不是才下夜班吗?就不打扰了,回头有空了再出去一起吃饭。”   陶姐儿和小周放下带来的营养品就走了。   汪仪见他俩走了,估摸着叶林的车也该到了,叶林把她送到汪鸿里和陶徊家,去派出所拿资料的。   “那你俩去睡觉吧,反正打官司的事就交给我和叶林,我们俩老的这些天生意惨淡,有空跑。”汪仪起身,把玻璃杯里的水喝了。   “那麻烦汪姨了。”陶徊道。   “客气什么。”汪仪摆摆手。   “妈,生意最近怎么惨淡了啊?用不用我和陶徊给你们包个国庆节红包?”汪鸿里见汪仪心情不错,皮了。   汪仪睨他,“算了吧,嫌房贷压在身上不够重是吧?我们可比你们有钱,你那点钱就好好收着吧,也别老蹭陶徊的,省着点花。”   她垮着包去玄关换鞋子,想起什么似的,没有立刻走。   “怎么了妈,还有什么想说?”汪鸿里疑惑。   “你们去睡觉啊,我马上走。”汪仪嘴巴里说着,脚却没动一下,钉在玄关地毯上一般,“快睡快睡去,夜班不累吗?我看着你们进房间了再走。”   ???   他妈妈这是啥情况啊?他们又不是小孩了,怎么睡觉也要人看着?   “汪姨,拜拜。”陶徊跟汪仪道别,往房间走。汪鸿里随着陶徊,边走边回头看汪仪,他妈妈那眼睛,镭射光线似的在他和陶徊身上扫射着,忍不住道,“妈,是不是叶叔还没到?你要不就在沙发上坐会儿,等叶叔到了楼下了打电话给你了,再下去?”   “哎呀,去睡吧,我马上走。”   汪仪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盯得汪鸿里发毛,“妈!老看着我们干嘛呀?有话就说呀!”   “哎呀,也没什么……就是……”发现这么支支吾吾实在不符合她个性的汪仪率直地问了出来,“你怎么跟陶徊去同一个房间?你没房间吗?”   陶徊和汪鸿里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俩人耳朵脖子瞬间爆红,那羞人的颜色映在汪仪眼里,都能把她视网膜的黄斑区给烧焦。   “有有有啊!”汪鸿里结巴了,他每天都是和陶徊睡,刚才跟着陶徊回房间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昨天汪鸿里房间的床单洗了,没有干透,怕他睡着凉,我就喊他一起睡了。”陶徊镇定地跟汪仪打马虎眼,即便耳脖子红的滴血,也要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来。   “哦?是吗?”汪仪瞧了瞧床外的大太阳,再看了看直对门口的汪鸿里的房间,很是奇怪,她看了天气预报的,这两天南京都没下雨,那么大的太阳,还晒不干吗?   “当当然是啦!”汪鸿里根本不敢看汪仪,让他妈妈知道俩人在一块的事情不足以令他不好意思,但如此直白地被他妈妈窥见……就十分耐人寻味。   手机在汪仪的包里震动。   叶林到了。   “那我走了,下次找时间跟你们仔细聊聊。”   汪仪坐上车了,才福至心灵,明白为啥那俩孩子脸红的猴屁股似的,她系好安全带后,问叶林,“男孩之间也能那个啥啊?”   叶林迷惑,他扶着方向盘一头雾水,“什么?哪个啥?”   “就那个啥啊!”   “哪个啥啊?”   “就……就,哎!就做生孩子那事儿啊!”汪仪捶大腿,哀怨地瞅了叶林一眼,老是跟她心不灵犀。   叶林被汪仪的话震惊到了,一个手滑,方向盘歪了歪,他赶紧扶正,“男孩怎么做啊?”   “我哪知道啊!我只是猜测!你问他俩去!哎呦,我真是,胸口喘不上气儿了。”汪仪捶胸顿足,“我怎么就给你忽悠妥协了,让他俩肆意妄为了呢?”   “不是,应该不会吧?这……男孩没那生娃的器官,不能啊。”叶林思考。   “那谁知道?”汪仪心惊胆战,她隐约好像感觉到了会用哪里。   她儿子,不会被压吧? 第68章 路上   “其实这个案子呢,要告肯定能胜诉,因为这很明显的嘛,骗药男子砍伤两个医生——”   “不是两个医生,一个是药师,另一个是实习医生。”   “差不多,就是个故意伤医事件,派出所肯定已经立案侦查了,那人是跑不了的,现在就是看能把他判几年。”   “是的,主要是还好我们家人没事,不然我肯定不会放过那人的。”   “你们家的人?噢,你家两个儿子啊?蛮不错滴蛮,两个儿子都这么优秀。”中年律师夸赞,“××医院可不是这么容易进去的。”   汪仪原本笑着的,听见律师以为是她的两个儿子,上扬的嘴角带了那么一丝尴尬的僵硬,但她没否认,“哈哈哈,也就一般化,没那么优秀没那么优秀。”   一旁的叶林观察到汪仪变相承认的尴尬表情,有点想笑。   “所以说你们家两个儿子有没有去做鉴定啊?是轻伤还是其他的?”律师翻着资料问。   “啊?没有欸。”   “不过跟据资料和拍的伤口照片来看,估计是轻伤。”律师说,“他们医院工作的,应该鉴定了的有报告的,鉴定伤情的报告要有,然后就是,你们家两个儿子的庭要开只能分开开,不能一起上诉开庭。”   “哦,还是这样的啊?”叶林道,“要不是这件事,我们也不太懂法律这一方面的,之前也没有了解过。”   “其实的话,派出所已经立案调查的案子呢,现在还在侦办中,我们也只能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从根本上来说哦,其实这个案子呢,你们告,也可以告。”律师讲的口干,喝了口茶。   “但是你们也说了,骗药砍医的那个人家里条件不好,又是外地人来南京看病的,没得房子,小孩也才上初中。你们不要他赔多少钱,只要个一半的医药费,就是想让他坐牢,长个记性以后不再伤医乱砍人是吧?”   “对。”   “怎么说呢?作为律师,我接这个案子可以,但你们,等于是倒贴钱。”律师跟他们解释,“律师费不是一两万,是四五万,在我看来不值得花这个钱。”   “不要赔偿的诉讼我还第一次接。”律师笑,“人家都是为了要钱。”   “谢谢律师跟我们普及这么多,但是呢,我还是想要上诉,”汪仪看着律师,正色道,“我得给孩子们讨个公道,是吧?也让社会上的人也知道,伤医的代价,不仅仅是赔钱那么简单。”   “这次砍到的是我们家的孩子,他们还好,没有大碍。下一次呢?如果还有这种伤医行为,会不会被砍到的就不是手臂和背,而是脑袋和脖子呢?”   律师很给力,正好也是个本地的案子,没怎么让汪仪和叶林来回奔波。   一审判决还没结果,横竖骗药男子押在拘留所里,跑也跑不掉。   国庆的时候,汪仪和叶林回了平山村。   十一到了,酒店里宴会订的多了起来,生意也开始回笼,库里存货卖的差不多了,汪仪和叶林准备在平山村住个几天陪陪汪阿婆,然后再去江西进四特酒。   汪鸿里九月底就回去上班了,国庆节跟住院部药房的同事调了休,留了三天的时间,陶徊也请了假,两人想去趟广州。   因为此行要把边境带回南京,所以他们租了个车。   “你和陶徊两人开能行吗?”汪仪不放心,“去广州要开十几个小时呢,你们一大早出发,半夜才能到。”   “没事,我们一人两小时换着开。”汪鸿里让她别担心。   “车租好了吗?租个好点的,耐跑,别租那种底盘矮的小轿车,高速一跑就会飘。”   “租好了,租的别克的SUV。”陶徊说。   “哎,我要贴钱给你们买辆,你们也不要,真是的,有辆车多方便啊。”   “我们要赚钱自己买。”汪鸿里才不要汪仪补贴,经济独立的决心不能被动摇。   “哎,行吧行吧,慢点,跟陶徊开慢点,有服务区就休息休息。”   “知道啦,啰嗦死了。”   “嘿,你这臭小孩,老娘说几句怎么了?我跟你讲,上次那美容院的张阿姨还问我要不要给你介绍个姑娘呢,那姑娘照片我看过,秀气的很,又是工商局的,再跟我犟嘴不耐烦,马上过年就给你俩安排见面!”汪仪气鼓鼓,“糟心孩子。”   “要安排你给阿湾安排,挂了挂了,明早一大早要起,睡了睡了。”汪鸿里没把他妈妈的话当一回事,敷衍汪仪,结束了通话。   汪鸿里调休调三天是有私心的,他想玩,但三天也不够用的,路上就要花掉两天时间。   自从进医院药房上班之后,他就很久没有和陶徊一起出去玩过了。   上一次去外地旅行还是大学的时候。   大学的寒暑假,两人当时初尝禁果的滋味,恨不得时刻黏在一起,陶徊寒假常跟汪鸿里回苏州过年,等到暑假,汪鸿里就老跑广州。   广州的房子已经被陶峰转至陶徊名下,说是给他结婚用的,但自从陶徊在南京上大学了以后,房子有段时间就空在那里。汪鸿里实习时他们搬出来住,抽空去广州把陶奶奶的遗物跟陶徊的东西全搬到南京来了,天河的那套房子就租给了几个合租的在校大学生们。   上大学时,汪仪虽不会吝啬给汪鸿里生活费,但也只是在他上课的时候给,寒暑假让他自己想办法。   即便是带家教、发传单赚的钱,也弥补不了交通费的亏空。   于是,陶徊和汪鸿里两人想了个新法子——义工旅行。   只要付出劳动力不用花钱的旅行方式很适合他们,还能作为借口应付汪仪和陶峰的询问,去外面看看世界锻炼自己体验生活啊——汪仪很吃这套。   他们去了许多地方。   去过拉萨,在布达拉宫广场旁的肯德基吃了一顿,吃的陶徊高反了。   去过大理,在洱海边照了相,一种汪鸿里并不认识的鸟总是在他们照相的时候飞,好几张只能看见身子,看不见被飞鸟遮住的脸。   去过四川,那是一个汪鸿里和陶徊都不想再去第二次的地方——菜太辣,吃的连白白净净从来没有皮肤问题的陶徊都冒出了几颗邪恶的豆豆。   去过湘西苗寨,那次陶徊差点没回的来。他们住的民宿老板娘人不错,给他们休假一天深入了老苗的寨子,寨子族长的女儿见了陶徊走不动路,嚷嚷着要给他种蛊,民宿老板娘费劲口舌折腾了好半天才把陶徊带出来,差一点点,就要报警来调解放人了。   凌晨四点起来的时候,汪鸿里惯例赖了一会儿床,等到陶徊行李都收拾好了,才慢吞吞地去吃早饭。   由于起的太早,他啃了几口面包就吃不下了。   陶徊先开车。他们走济广高速。   困得不行的汪鸿里上了车反而睡不着了,他怕陶徊也困,就时不时的跟他聊几句。   “晓晓差不多要上初中了吧?”汪鸿里回忆着陶徊的妹妹,他只见过一两次,晓晓和陶徊长得并不像,可能是陶徊像他妈妈而晓晓像陶峰的原因。   “初一了吧。”陶徊也很久没有回去了。   “今天过年不去广州过年吗?”汪鸿里问,陶徊自从升了硕之后,就没有回过广州过年。   “看情况吧,不想回。”   陶徊不愿意回去,陶峰家每年过年都会来一大帮子他后妈家的亲戚,而他掺在里面,就真的像个局外人一般,都没有在汪仪家自在。   “不回就不回吧,反正你去哪,我去哪,”汪鸿里换了个姿势,“我妈还喊我们今年回平山村过年呢,正好今年阿湾考了大学,过年的时候我舅想给阿湾办几桌。”   说来也奇怪,阿湾这小子,高中之前成绩就如瀑布一样,都是飞流直下,从来没向上过,到了高中之后,也不知道是打通了他哪根神经,知道努力了,吭哧吭哧地亡羊补牢,最后还真给他补了个二本,他舅高兴坏了。   “好,”陶徊扶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给我来口水。”   “得嘞!陶爷,给您!这可是咱小店珍藏的佳饮。”汪鸿里双手奉上,一瓶农夫山泉,拧开了盖子喂给陶徊,“前面服务区就换我开吧。”   快到服务区的时候,陶徊手机来了电话。   汪鸿里帮他看上面来电人,“你妈妈,现在接吗?”   陶徊瞥了一眼,“一会到了服务区我再回她。”   服务区车蛮多,都是趁着国庆七天假出来自驾游的人,停车场停的满满当当,好不容易才找了个空车位。   “嗯,不去美国了。”陶徊把手机靠着耳朵。   “家里有点事,不,不是陶峰,是我自己家里的事。”   “没有结婚,嗯,有对象。”   “只砍到了手臂,伤口愈合了。”   陶徊站在服务区商店往外搭的棚子下打电话,汪鸿里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几个带小孩出来玩的家庭吵吵闹闹,陶徊和他妈妈的对话只听得到三言两语。   “好,等有空,我带他去美国看你。”   陶徊挂了电话。   在南昌的时候,堵了一个小时,其他路段都比较通畅。   他们晚上九点就到了广州。   陶峰喊他们去家里吃饭,陶徊答应了。 第69章 无名   门内的陶峰显得苍老了不少,跟之前五一陶徊回来看到的他相比。   陶徊和汪鸿里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蹿出来的一条黑白毛绒东西给扑了个满怀。   “边境!”   里面的女孩见状,张口呼唤看见陶徊以后兴奋地摇头摆尾的狗子,怕得意地没边儿的边境咬到人。   长大的过程中,晓晓渐渐消除了小时候幼稚的针对陶徊的敌意,或许是陶徊上大学之后很少回广州,一年在陶峰家住的日子还不满十天,她失去了无端较劲的对手,也或许是真的懂事了一些。   边境用湿漉漉的小鼻子在蹲下抚摸它小狗头的陶徊身上乱拱,尾巴扫把似的在空中摇晃来摇晃去,那么大一只狗,硬生生地想把自己团到陶徊怀中。   “哥……”还穿着校服的晓晓喊了陶徊一声,望见陶徊身后站着汪鸿里,悄悄打量着,她不知道该喊什么,因为只见过汪鸿里一面,不怎么记得住。   “我的朋友,汪鸿里,你也可以叫哥,以前来过。”   “哥。”   “你好,晓晓。”汪鸿里笑着回应,把从南京带来的小点心递给晓晓。   晓晓咧开嘴,“谢谢!”蹦跳着跑去餐桌旁拆袋子品尝桂花糖芋苗去了。   “吃饭吧。”陶峰不知道该跟陶徊寒暄什么,干脆直接招呼他们吃饭。   “麻烦阿姨了。”陶徊和汪鸿里对陶徊后妈道谢。   陶徊后妈立在客厅,有些拘谨。   她并不会处理和继子之间的关系,万幸的是他们不需要在一起生活。她不了解陶徊的口味,陶峰见陶徊难得回来一次,让陶徊后妈别热晚饭吃剩下的,再做点菜。   开了一共十几个小时车的两人风卷残云。   陶峰很少能和陶徊坐在一张桌子上,看着他吃饭。青年的眉眼十分像他妈妈,暖黄的灯光打在俊秀的五官上,陶峰恍惚间竟是差点以为陶徊他妈妈坐在他对面。   然而陶徊妈妈已经跟他分开十几年了。   人到中年,常常会因为某一个瞬间而想起过去,由于人自身趋利避害的本性,被撬起一角的回忆里面不愉快的东西在时间的流逝中被遗忘,留下来的,总是加了滤镜的,总是美好的。   陶峰在下半年的体检中查出了脂肪肝。   往往是命运给你一个上眼药后,你才开始虚心地审视起来前半段人生。   陶峰明白他缺席了陶徊的成长,年幼陶徊的安全感缺乏,他并不是一无所感。经营生意的同时又要帮着融洽继母、继妹与继子之间的关系,陶峰想都没想就认为自己做不到,所以他顺势放养了陶徊,自私地把孩子留下不让陶徊妈妈带走,又不承担起应有的父亲角色。   他用一个陶徊向来是个乖孩子很让人省心的借口堵住了心中的愧疚。   “徊仔,你……真的不准备回广州工作了吗?”陶峰问,厚实的两只大手交握搁在餐桌上,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小心翼翼。   陶徊摇头,“上次跟爸你讲过的,在南京买了房子,没有必要回广州了。”   陶峰哑声,他晓得如今心里的失落感是他自己应该受的,在决定变相忽视孩子成长的时候,他就该做这样的觉悟。   “爸,身体最近如何?”陶徊想起了汪仪跟他说的,陶峰身体查出点问题来了,停下筷子,看向男人。   陶峰本来想打哈哈,说没事,见到陶徊似是能看到想法的眼神,还是讲了实话,陶峰叹了口气,儿子学医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怎么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有脂肪肝。”   陶徊听了,没有说话,只是又拿起筷子吃饭,等到吃完碗里的饭,他才淡淡道,“记得定期去复查,谈生意就别喝酒了,少吃油腻的。”   陶峰的眼泪差点因为他这句话不争气地漏出来。晓晓年纪还小,又进入了想脱离父母掌控的叛逆期,根本不会主动地去关心他的身体状况,陶徊后妈是典型的家庭妇女,关心的不在点子上,陶峰嫌烦,而陶峰,也觉得自己是能扛得住的。   他压住令他不知所措的哽咽,悄悄逼回了感动的泪水。   “没事的没事的。”他打哈哈。   陶徊不再和他说了,皱起眉头。   陶峰见状,还是屈从了陶徊的冷处理,“你放心好了,会定期去复查的,酒早戒了。”   陶徊和汪鸿里没在陶峰家住,去宾馆住了一晚,第二天带着边境,就回南京了。   临近元旦,一审的结果出来了,骗药男子被判了三年。   陶徊准备着申博,年后要去答辩,李主任就给他在过年期间放了几天假。阿湾学校早早地就放了寒假,天天在电话里跟汪鸿里叫苦:“我真的要被我爸给折磨死啦!订我们家年货的客人们天南地北的,我光打包就打包到手抽筋,臭老鱼赶紧回来帮我!还有!我爸安排在初三办我二十岁和升学宴,你和徊仔哥还能在平山村留到那个时候吗?”   “能。” 第70章 团圆   几百年前,因着反目成仇的师父徽州人许国,汤显祖连带着恨上了徽州,吟出的“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本想是埋汰徽州发表自己内心的抑郁,却没想到他的一句牢骚,让徽州因此美名远扬。   哪怕是误解,这也是一个美丽的误解。   冬季的徽州仍是烟雨濛濛的,白烟绕在群山间,墨色的群山底下是落了皑皑白雪的青瓦和马头墙,水雾浮在清池上,装点的清池都似仙境的瑶池。   临近春节,徽州的人却没变少。平山村经商的多,到了过年,不论多远,都要归家。   等待看见那村口古老的牌坊,羁旅的客人们知道,有地方可以落脚了,而外出的游子们知道,家,到了。   “你哥和徊仔哥到哪里了啊?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汪阿婆系着围裙站在灶旁,拿着擀面杖正在碾芝麻,她要做徽墨酥,这是平山村过年的传统。   阿湾抓了块汪阿婆已经做好的冻米糖放到嘴里咯兹咯兹嚼着,“不用吧?昨天老鱼跟我讲他们中午之前一定会到的,阿婆不要着急啦!”   “你姑和你舅去南里叶家了?”   “嗯。”阿湾百无聊赖地看着他阿婆碾芝麻,“阿婆还要我帮你啊?”   “不用。”汪阿婆抬起胳膊拿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   阿湾让汪阿婆歇歇,“我力气大,碾得快。”   “行,那你来碾。”汪阿婆放下擀面杖,坐到一旁的小马扎上歇息,“上次你阿公从吴老头家拎的熏猪腿你爸他们带去南里亲家了吗?”   “带了,带了两只。”   酒生意就在过年期间是旺季,往年汪仪和叶林基本上都是初三才回平山村,汪阿婆不晓得今年汪仪为什么说要回来过除夕了,说带陶徊一块。   汪阿婆看着阿湾熟练碾芝麻的动作,有些走神,她是疑惑的,陶徊过年不回广州的吗?陶奶奶不在了,广州不是还有他爸爸吗?   “阿婆?阿婆!”   汪阿婆被阿湾一声比一声高的呼唤唤回了神,“碾好了?”她起身,指挥阿湾把碾好的芝麻和面粉、白糖、油混在一起搅拌。   “你哥让买的肉馅都在敬贤堂的厨房里,他不是要做蛋饺吗?回来了之后你帮你哥弄行李,让他直接去厨房吧。”   “离晚上还有好几个小时呢!肯定来得及做。”阿湾搅着面糊糊,一边搅,一边说。   汪阿婆担心,“你得留时间吧?万一做的慢呢?蛋饺要分好几家呢,李婶他们家,吴老头他们家,都要送吧?”   过年在汪阿婆看来是一个值得好好准备且要仔细准备的事儿,她做了一辈子农村妇人,算得上做主的除了生孩子,就是每年过年的年夜饭。   “阿湾呐,我问你啊,你徊仔哥这次不回广州你知道为什么吗?”汪阿婆装作无意地问,她从缸里拿了模具来,下一步是压模。   阿湾一个激灵,他知道为什么,也是前几天刚知道的,他是主动问的陶徊,他实在是憋不住了。   一起回家过年,这不是一家人才干的事儿吗?   陶徊回答的很直白,“我和你哥在一起了,所以汪姨喊我们一起回去过年。”   阿湾得到确定的回复之后连忙竖起三根手指发誓告诉陶徊他绝不会出卖他和老鱼,绝对会烂在肚子里!   “没关系的,”陶徊听到他紧张兮兮发誓的声音,笑了,“告诉其他人也没关系的。”   阿湾大惊失色,“那可不能!我坚决做你们坚强、牢固的保护伞!”   然后他就去向汪鸿里打小报告了,不嫌事儿大的阿湾抱着给他哥添堵的想法,他哥和陶徊黏糊了那么多年了都,怎么就不吵架呢?在他看来,两人总是和和谐谐的,这太没劲了!   “徊仔哥想泄露你们情感机密!”阿湾贼贼道,“我今儿问徊仔哥的,他说你俩在一起的事情可以告诉别人!”   “?!你怎么知道我俩事的?”汪鸿里震惊的是阿湾竟然知道他和陶徊在一起的事。   “你当我傻啊!我再蠢也不会以为你俩十几岁的时候拉小手、长大以后缠在一起睡觉是单纯的哥俩好吧?”   “!我俩什么时候在你面前拉小手了?”汪鸿里死都想不起来怎么在阿湾面前露馅的。   “切,你还真是鱼脑袋啊老鱼!”阿湾不屑,“去看菊豆的回村路上,我可都看见的清清楚楚,当年小不晓得咋回事儿,现在能不知道吗?”   “你火眼金睛啊!”汪鸿里语塞了半天,才吐出这一句。   “嘿嘿嘿那是!哎哎哎,老鱼你听清我前面说什么了吗?我说徊仔哥想泄露你们情感机密!他跟我说可以把你俩的事告诉别人!你瞧瞧!他叛变了!”阿湾得意洋洋道。   “告诉就告诉呗,挺好,你姑也知道。”汪鸿里云淡风轻。   “啊啊啊啊?”这回轮到阿湾震惊了。   他姑知道,但不晓得阿婆知不知道,阿湾装着没听见阿婆问他的话,闭着嘴,万一阿婆不知道,而他说了,这个年岂不是真的成了红火年,噼里啪啦的,还自带怒火声效的。   “是不是孩子在广州膈应呀?”汪阿婆见阿湾没回她,自言自语。   阿湾估计的没错,汪鸿里和陶徊还真在中午之前到了。   进门时带进来的冷气,好家伙,生生地向阿湾身上扑,把他冻得鼻涕都流下来了,“回来啦!老鱼!徊仔哥!”   陶徊笑盈盈地递给阿湾一个红包,“过年好,阿湾。”   “啊!徊仔哥,这……我能收吗?”阿湾犹豫着,悄摸摸地瞄了厨房一眼,他阿婆正好闻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笑着迎接,“哎呀!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啊!阿湾,徊仔的红包不能收。”   “阿湾收啊,家里人的红包一定要收!”汪鸿里搂着阿湾的肩膀,“结实了嘛,看来是为吸引女孩子好好健身去了。”   汪阿婆在听见家里人的时候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熊孩子,天天就知道打嘴上的马虎眼。   “阿婆。”陶徊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汪阿婆,“科室发的年货,我们没怎么细看,大概是香肠和咸肉,应该还有酱鸭。”   “真是谢谢了,这些东西你跟鱼仔放在家吃诶!”可怜的阿婆,根本没发现自己自动地把俩人也归为一家人了。   “平时中午在食堂吃的多,晚上也不怎么吃咸货,就带来了。”汪鸿里解释。   “啊哟,鱼仔啊,你不是要大展身手做蛋饺的吗?东西都给你买来了,放在敬贤堂的厨房里,花生开心果啊都在桌子上,徊仔你自己拿着吃哦!”汪阿婆说完,就匆匆又去做徽墨酥了。   盼春还维持着以前的样子,只是黄花梨木床上的帐子被汪阿婆换了新的。   阿湾跟陶徊拖着行李箱放进去,放完才意识到有个问题,他拉着手中汪鸿里的行李箱,看着陶徊坦然自若完全把盼春当作自己家的样子,他心里有些挣扎,“徊仔哥……你晚上……住盼春?”   “嗯啊,仁礼堂没有打扫,住不了人的。”陶徊眼睛清清澈澈,没受一丁点坏东西想法的荼毒。   “哦……”阿湾点点头,“哈哈哈,敬贤堂这么多房间,要不要我跟我爸说给你开一间?毕竟两个人挤着睡不好睡嘛哈哈哈——”个头!   瞧见陶徊渐渐变得危险的笑意,阿湾是再不敢嘴贱了,“哈哈哈!我去帮阿婆去!走了走了!”   汪鸿里洗了手,打了四五个鸡蛋,加了一点点盐,攉好肉馅之后,从冰箱里拿出汪阿婆告诉他可以用的猪油,用勺子挖了点在平锅里。   “要我帮忙吗?”陶徊脱了外套进厨房,问道。   “好啊,帮我放肉馅。”汪鸿里见锅热了,勺子舀了一勺鸡蛋液滑进锅里。   平锅上的蛋液沾了油滋滋作响,蛋饼边缘微微变色,“好了,放肉。”于是陶徊就放肉,两人配合的很好,一起下厨是他们在家常做的,虽然陶徊只能起到辅助作用。   谁说君子要远庖厨呢?   “以后过年,我都可以帮阿婆做菜了,阿婆之前还说要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妈和舅妈,那可不大靠谱。”汪鸿里一边做一边和陶徊聊天,“我妈是压根做不好菜,舅妈做的菜太咸,如果阿婆把年夜饭大权交给了我,你年年和我一起回来过年好吗?”   “好。”   简单的一个好字,就像一个坚定的承诺。   汪仪和汪力终于在年夜饭之前赶回来了。   “怎么去南里去那么久啊!”汪阿婆在八仙桌上放好最后一叠菜,“是不是亲家又留你们吃饭?”   “哎呦,别提了,差点没让我姐回来!”汪鸿里他舅苦道,“真的是,叶家老太太一如既往的热情,害得我们怕老说要回去寒了人家老太太的心,还给我们带一大包茶回来。”   春联都贴到大木门上贴好了,连着仁礼堂也沾光贴了一对。   “来来来!上桌上桌!今儿咱们过年,全是自家人,徊仔,放开了吃哈!”汪阿公在吃饭前背着汪阿婆偷偷啜了几口小酒,情绪上来了,激动地豪言。   “先敬阿公阿婆,再敬汪姨舅舅舅妈,最后敬大家。”陶徊端起酒杯跟长辈们一一靠杯,他是医生,习惯了不喝白酒,酒杯里装的是啤酒。   “好好好!一起一起!”   “干杯!大家都健康平安!年年有余!”   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开始播放,外面的炮竹声连绵不断,陶徊偏头看了看汪鸿里,汪鸿里饮了酒的面颊微红,他翘起嘴角对陶徊笑,“除夕快乐。”   “除夕快乐。”陶徊也弯起眼睛。   如果说每个人的一生都有一个难以忘怀的家乡。   那么对于陶徊来说,有汪鸿里在的地方,就是他永远的家乡。   ————   完 第71章 番外一 团圆-后续   汪仪在犹豫,她的八万和九条都没有用,正思索着到底出哪个的时候,阿湾在汪仪右手边贼眉鼠眼地偷笑,用眼神示意帮站在汪仪身后帮忙看牌的陶徊给他透露一下他姑的牌。   他昨天被他妈妈他姑姑拉上麻将桌,一把就输了九十,一连输了三把,掏钱掏的他心都在滴血。   陶徊伸出手指放在嘴边,做着口型:Jiu。   “杠!嘿嘿嘿!听牌了听牌了!”   “欸!阿湾你这臭小子今天手气怎么这么好啦?翻运啦?”汪仪出了个九条,那九条牌还没在桌子上躺热乎呢就被阿湾杠走了,她急,“不行,我刚就得出个八万的!”   “不可以反悔!出了就是出了!姑你都赢多少把了,就让我赢一次呗。”阿湾委屈道,他们家这几个娘们,一个比一个厉害,他阿婆他妈妈他姑姑全是披甲戴胄的老手,一点儿也不让他这个菜鸟,三个娘们都赢过了,就他总输。   “南风!”汪阿婆出了牌,“小仪你也别老欺负阿湾,多大人了,孩子好不容易想赢一次,你就让他赢一次吧。”   “牌场如战场!怎么能给你放水呢?给老娘真枪实弹地干!”喝了二两酒的汪仪和汪阿公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上头样,那声音喊得是一个雄赳赳气昂昂。   “切!姑你还不是也要徊仔哥给你看牌!”阿湾不屑,“不然今晚上姑你能赢这么多把?”   陶徊站在旁边笑眯眯的,不作声。   “臭小子!你这是在质疑我的水平!你换徊仔或鱼仔上来!看我杀他俩个片甲不留!”汪仪情绪上来了,激动地甩出一张白皮,“哈哈!我也听牌了!”   老藤椅上的汪阿公端着个茶杯慢慢悠悠地嘬着,汪鸿里他舅在和汪阿公谈天说地。俩老爷们在一起就是一个联合国秘书会,从外交扯到民生,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国际大事。   “哎呦!没意思没意思!又赢了!”汪仪摊牌,“真是的!老天爷都不让我输!”   “不来了不来了,我还要去洗碗,吃的盘子留在厨房留到现在。”汪阿婆摆手,要去厨房洗碗。   “妈,那我来帮你。”汪鸿里舅妈立即起身也要跟着去帮忙,一方面是为了减轻汪阿婆的负担,另一方面是……不想再输钱了……   “去吧去吧!来!你俩补上!”   汪仪喝了一口手边杯子里的东西压压喊得有些哑的嗓子,“让我来看看你俩的牌技啊!都别给我放水!听到了没有?放水了今晚不让你俩住一屋!”   阿湾一惊,立刻瞧了瞧他爸和他阿公,发现他俩依旧在高谈阔论没有关注这边,放了心,他压着声音咬牙,“我的姑奶奶啊!小点儿声!嚷嚷的大家都听见了!”   “啊?我说错什么了吗?”汪仪一愣。   汪鸿里总算是见着他妈妈不胜酒力的时候了,他拿起汪仪刚刚喝过的杯子,好家伙,里面装的是白酒,合着汪仪把白酒当水喝了,难怪能说出这话。   “妈……你再闻闻你喝的是什么?”汪鸿里把杯子端到汪仪面前让她嗅。   “水啊,还能是什么?”汪仪疑惑。   “汪姨,你喝醉了。”陶徊无奈地笑,想散了牌桌让她回房间休息。   “不会吧?我能醉?你们怕不是诓我呢不想让我赢!刚刚我还胡牌了呢!”汪仪睁大眼睛不相信。   不愿意再掏钱滴心头血的阿湾接收到信息,麻溜地和陶徊汪鸿里一齐把汪仪架去了敬德堂的西厢。   “哎哎哎!你们干什么呢?我牌还没打完呢!”   春节联欢晚会正放到儿童节目,没人看。   汪阿婆洗完碗后煮了一大锅醒酒茶,除了陶徊,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喝了点白的,她和汪鸿里舅妈两人分发了醒酒茶给大家。   敬德堂的西厢暗着,汪阿婆打开了灯,汪仪侧躺在罗汉床上阖眼休息,像是真的累了。   “起来,喝点醒酒茶,不然明天头疼。”汪阿婆摇了摇汪仪。   汪仪坐起,因为头晕而扶额,“谢谢妈。”   “今天怎么喝醉了?往常你也不大能喝酒,今晚还喝了好几两,我听鱼仔说,你还把白酒当水喝了?”汪阿婆一脸受不了的样子,“都二十几岁娃的妈了,还小孩似的。”   汪仪憋着一口气咕噜灌下满满一碗的醒酒茶,醒酒茶苦的她头脑清明了些,她唉声叹气,“我高兴,又难受。”   “高兴什么?难受什么呢?”   “高兴……高兴鱼仔长大了啊,都能自己独立了,”汪仪垂眸喃喃,“还有人爱他。”   汪阿婆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心下微微猜测,“有人爱他不好吗?总不能一辈子拴在自己身边,有人和你一样爱他,是好事情。”   谁知汪仪听了汪阿婆的话,竟上了脾气,“什么好事情啊?!哪门子的好事情哦?我虽然让步了,但还是意难平啊!”   上了脾气,汪仪就心直口快,脑子里面想的都全部说出来了,“妈,你说,我要是联系性.感辣妹跟鱼仔相亲,给他一个刺激,他是不是就能被扳回来了?”   “……扳?什么意思?你拿把手扳鱼仔?!”汪阿婆被吓了一跳,以为汪仪想要打孩子,联系了汪仪自己说的话,她隐隐的猜出了个大概。   “算了算了,万一弄不好,还亏负人家相亲的姑娘,哎……喜欢个姑娘就那么难吗?”   汪阿婆听到这里,就什么都明白了。   “小仪啊。”汪阿婆看着汪仪的眼睛,正色道。   汪仪失焦的瞳孔慢慢聚拢,“妈?”   “你说人这一生,非得为别人而活吗?你娘我没文化,在农村做了一辈子的农妇,但是我觉得,除了价值,快乐是人一生最重要的事情了。”   汪仪惊异于汪阿婆的平静,“妈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我反正知道的比你早。”   “俩小兔崽子!妈!你也是的,还替他俩瞒着!站哪边队的啊?!”汪仪气。   “你看你,气什么?”汪阿婆奇怪地看汪仪,“这有什么好气的?我瞒着还不是怕你胡思乱想?你也去了那个折腾他俩的想法了吧,孩子俩过的蛮好的,你自己说,把孩子养这么大,不就是为了孩子能出息,能健康,能快乐吗?这三点,他俩哪点没达到?”   汪仪噎住,“那……那这村里人知道了怎么办?”   “天生你们只有过年和几个节假日回平山村来,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万一他们问我们家鱼仔怎么还不办喜事呢?”   “大城市的孩子都不要忙工作的呀?再说了,自己孩子的事,还轮不到别人瞎插嘴。”   汪阿婆近些年是看开了,邻村跟她关系不错的以前一同做工的老姐妹前段时间因病逝世,给她了很大的触动。   人在世间只走那么一回,为什么要顾及那么多呢?   盼春。   陶徊和汪鸿里不准备陪阿湾一家和汪阿婆汪阿公守岁,他们要充分利用时间做.爱做的事情,用他们独有的方式迎接新年。   门上了锁,无需担心被打扰。   不需要开空调,盼春已经被他们弄得热乎乎的了,连放下的帐子都被呼吸蒸得潮潮的,似是有雪水沾在上面一般。   陶徊的牙齿在汪鸿里的下唇上轻咬着,醒酒茶的苦涩同啤酒的醇香交融成一种别样的味道,缠绕在两人的鼻尖挥之不去。   只着秋衣的汪鸿里跨坐在陶徊身上,游走在陶徊后背的手逡巡到腰间,扒去陶徊的上衣,然后再留恋到腹部,在紧实的小腹上来回抚摸。   唇上的厮磨牵拉出汪鸿里浮在脑子里的欲望,那欲望现的是如此的容易,只需要陶徊的舌尖,轻轻地,慢慢地,在他的下唇掠一下。   诱惑汪鸿里的妖精甚至不需要撬开他的牙关,被叼入洞的食物就自己张开了那被亲的红艳艳的嘴唇。   “颜色比仁礼堂挂着的大红灯笼更红。”陶徊撤出舌头,托着汪鸿里的脸仔细看,笑道。   汪鸿里抿嘴不让他看,瞪他。   还有心思在这里笑他的嘴,怕是给陶徊的刺激还不够! 第72章 番外二 咪咪喵喵猫屋   ——去猫屋rua猫产生的灵感ψ(? ??? 'ω' ??? )??????   *小槐和小鱼,喵喵* 乀(ˉεˉ乀)   去过咪咪喵喵猫屋的客人们都知道“小醋王”。   但“小醋王”不是那只布偶猫真正的名字,原本猫屋老板娘给它取的名字是“小槐”。   “那它为什么被叫小醋王呀?”穿着波点长裙的姑娘一手摸着肥脸加菲软乎乎的毛,一手指着静静卧在猫架底下的布偶猫,抬头问给她和她的同伴端来饮料的猫屋老板娘。   猫屋老板娘撤下托盘里的红茶与气泡水,笑眯眯地把托盘搂在胸前,“因为爱争宠呀!”   “不会吧?刚才我想去摸摸小槐的,它却躲掉了!”波点长裙姑娘的同伴背带裤姑娘愤愤吸了口气泡水,“被称作小醋王的话,应该不会拒绝我们的宠爱吧?你看我们摸加菲,它也不吃醋!那么漂亮的一张小脸蛋,上面满满表达着‘人类,我才无所谓给不给你摸’的意思!”   “小槐的性格就是这样,但它很乖的,即便是不喜欢被摸,它也不会咬你,只会自己躲开。”猫屋老板娘顿了顿,眼神无意间瞥到独自在桌脚玩毛线球玩得开心的苏格兰折耳猫,笑的意味深长,“小槐它才不跟加菲争宠呢!它只跟你们争宠。”   两个姑娘齐齐诧异,“跟我们争宠?!”   “你们去摸摸小鱼,就知道了。”猫屋老板娘说完便拿着托盘款款而去。   噢……   不过,小鱼是哪只猫?!   波点长裙姑娘和背带裤姑娘跑到猫屋里悬挂小猫店员照片的墙边一排排寻找着。   “嗯,煤球、加菲、张飞……”波点长裙的手指滑过暹罗猫、波斯猫、伯曼猫的照片,“啊!找到了!”她招呼背带裤姑娘来看,“瞧!是这只!”   背带裤姑娘凑近了看,那是只苏格兰折耳猫。   玩毛线球玩的不亦乐乎的小鱼被一双温柔的手卡住前腿窝提起。   遭受偷袭后懵滞的苏格兰折耳猫都忘记了叼住心爱的毛线球,那被咬的松垮垮的毛线球直直坠向地面,散成了线坨。   “小鱼小鱼,你的耳朵是向下折叠的呀?”姑娘们好奇小鱼的耳朵,拨弄着,“真可爱!”   揉捏着怀中小猫的波点长裙姑娘忽感小腿一痒,她低头,瞧见了被客人们称作“小醋王”的布偶猫,布偶猫那双圆而清澈的蓝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波点长裙姑娘几乎能从小槐的蓝眼睛里看到急切与渴盼。   “别吃醋噢!马上就来抱抱你!”波点长裙姑娘弯起了眼睛,笑着把苏格兰折耳猫递给背带裤姑娘抱。   她以为小槐是看她摸小鱼而吃醋了。   然而,在她伸手去摸小槐的时候,它却扭身躲开,前爪扑在了背带裤姑娘的腿上,昂着漂亮的小猫脸对着背带裤女孩喵喵叫。   小槐的喵叫声软的人心都化了。   两个姑娘再迟钝也知道布偶猫并不是稀罕她们的抚摸,而是在意被她们抚摸的那只苏格兰折耳猫小鱼。   小鱼被背带裤姑娘搂着,它伸出灰花的前爪,搭在了小槐的前爪上。   小槐仍然在喵喵叫着,像是背带裤姑娘不放下小鱼,就叫到底了一般。背带裤姑娘经不起布偶猫小奶音的攻击,把小鱼轻轻放下,“好好好,小醋王,这就还给你。”   “奇怪,醋成这样,小鱼是它伴侣吗?”波点长裙姑娘疑惑,刚才在小猫店员墙上看见了小鱼的信息,小鱼是公的。   她俯身去摸小槐,想要翻小槐的肚子瞧瞧它是不是母的。   “别看了,小槐是小公猫。”背带裤姑娘指着墙上布偶猫的信息,止住了她同伴的动作。   承着两个姑娘诧异的眼神,小槐用它的脑袋蹭了蹭小鱼的,然后迈着优雅地猫步离开,继续卧在猫架下面看着小鱼玩毛线球。   “知道了吗?‘小醋王’绰号的来历?”猫屋老板娘倚着墙,瞧着两个吃惊到瞪大眼的姑娘,笑着问。   -over- 第73章 番外三 到远方去(1)苍山洱海旁   “苍山洱海旁   你在我身边   这次的夏天和从前不太一样   单车在经过田野你轻轻唱   睁开了双眼只剩下相片   牵手走过的街道就在眼前   经过的路人和我们那时一样——”   蓝牙音响的播放按钮被一只缀满鲜艳美甲的手按下,催眠的民谣戛然而止。   编了鱼骨辫的郑老板悄悄用手捏住瘫在沙发椅里呼呼大睡的短发姑娘的鼻子,另一只手对已经把订房客人领回的两个小伙子摇了摇,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短发姑娘原本睡得惬意的表情在氧气流逝下变了,像是吃了蟑螂般的,五官扭作一团,可怜的那一丁点肺活量撑不住缺氧的折磨,她终于在十几秒后龇牙咧嘴的醒了。   “懒姑娘,说好下午去接客人的呢?你自己躺在这里睡得可香?”郑老板撤回手,托着手臂瞧着一脸郁闷的阿苏。   阿苏迷迷糊糊地揉完眼睛,看见面前身着吊带长裙的郑老板,陡然一个激灵,“啊!我怎么就睡着了……郑姐……”她用水汪汪的眼睛向郑老板撒娇,“我发誓!再也不会偷懒了!我马上去接客人!”   “还接什么客人呐!小陶和小汪都帮你接回来了。”郑老板轻轻踹了一下阿苏坐着的沙发椅,“这周的补贴想不想要啦?现在给你个机会补偿,前台登记去。”   阿苏闻言立马行动,屁颠颠地跑到前台,看着携了大包小包行李的客人们,言笑晏晏,“五位客人都是一起的吗?”   大理,是汪鸿里和陶徊义工旅行的第一站,在他们大一的暑假。   来南诏风雪这个民宿做义工的有四个人,阿苏,大徐,然后就是汪鸿里和陶徊,几个人都是年龄相仿的大学生。   在这里,他们会呆上一个月。   阿苏是青岛姑娘,来义工旅行纯粹是闲的,假期搁家里杵着受爸妈嫌弃,干脆打包行囊出去晃,一晃就是两个月,七月份她才从新疆回青岛,八月份又来了大理。   湖北的大徐今年刚毕业,想把这次的义工旅行作为自己的毕业礼物。   南诏风雪的位置正对洱海,风景很美,能看见日出和彩云。   今天是周五,每周五的晚上郑老板都会给他们放假,放一个周末任他们随处转,已经呆了半个月的陶徊和汪鸿里在第一周的周末去了崇圣寺。   明天,他们准备去洱海。   “弟弟们,明天去洱海带姐一个呗!大徐那人闷死了,跟他搭话太没劲。”阿苏登记好了客人,朝一个擦装饰品、一个扫地的陶徊和汪鸿里抛媚眼。   阿苏那媚眼抛的实在没有技术,换了个角度看过去完完全全整一个挤眉弄眼,汪鸿里憋笑,答应,“好啊,阿苏姐,也喊上大徐哥呗,你忍心见大徐哥独自一人在阳台眺望洱海对面的我们吗?”   “那等他采购回来,咱们和他讲,不过,他多半会这样,”阿苏严肃起脸,压下眉毛,学着大徐深沉道,“嗯,好的。”   “就像领导视察工作!我的天哪!哈哈哈哈哈!”阿苏笑得前仰后合。   正在畅快大笑的阿苏没看见汪鸿里和陶徊疯狂向她使得眼色,阿苏的笑声在瞥见南诏风雪门口提着两手菜的大徐时全部塞回了肚子里,仿佛一只突然噎了食的鸭子。   大徐见阿苏这副模样,便晓得她又作妖了,用他一贯的低嗓子深沉道,“阿苏又讲我坏话了?”   究竟还是四个人去了洱海。   碧蓝的水与远处的苍山交相辉映,壮丽的景色令人心生旷远之感。   “风力浪花吹又白,雨中岚影洗还清。”汪鸿里刚来到大理看见洱海的时候,脑中翻出的,就是杨奇鲲的这句诗。   大片的鸟群栖息在洱海上,远远的瞧,白的似是玉龙雪山坠过来的积雪。   阿苏一遇见漂亮的景色就让大徐给她拍照,为什么不要汪鸿里和陶徊拍呢——因为他们拍照技术太烂,能把她一个腰是腰腿是腿的姑娘拍成五头身的怪物。   岸边散着零星摆摊的大妈大爷。   大徐还在帮阿苏找角度拍照,“大徐哥,要照到飞起来的海鸥噢!”   汪鸿里见陶徊撑着栏杆望洱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悄悄转了个身,向卖乳扇的大妈摊子走去。   自从在古城陶徊尝了一次乳扇,就爱上了这玩意儿。   洱海的风吹的人很舒服,这里的夏天不十分热,陶徊看着洱海发呆,来到大理,他有点开心,又有点郁闷。   开心的是,能和汪鸿里呆在一起一整个月,一起吃饭,一起为离店住客的房间换被套床单,一起做任何事情……就像,回到了烟雨朦胧的小时候那样,时时刻刻都陪伴在他身边的温暖充实了他的胸腔。   郁闷的是,郑老板为节省房间,把他们三个男生拢在了一个屋子里,这样很不方便,特别不方便!   只能亲亲嘴的生活有什么好过的?!   呼啦啦的海鸥从眼前飞过。   飞走的海鸥们并不能带走陶徊的惆怅,他叹了口气,气还没叹完,一个甜甜的东西戳到他嘴边。   “喏,尝尝你心爱的乳扇吧叹气小陶弟。”汪鸿里嘴里叼着个炸鱼饼,洱海里的淡水鱼很多,他挑花了眼,挑了个银鱼炸的鱼饼。   甜丝丝的味道像是有了方向标,一咕溜钻进陶徊的心里,蜜一样的滋味扫光了郁闷,他笑眯眯地接过,咬了一口。   好吃。   “咔嚓。”   是手机照相的声音,他俩本能地看向拿着手机的阿苏。   “刚才气氛很好啊,多有基情啊,”阿苏定着姿势没动,又咔咔照了好几张,“我就没看你俩来大理之后拍过什么照,明明贼好的一对朋友,不留下合照纪念太可惜了点!来来来,给你们多拍几张!啧,这个角度不行啊,背光,我跟你们换个位置。”   汪鸿里和陶徊上大学以来还真没多少合照,见阿苏热情帮忙,也生出了合影的心思。   “等等哦,等旁边游客走过去。”   大徐站在阿苏旁边好奇地看着阿苏调试手机。   “来!1!2!3!”   呼啦啦的海鸥从手机镜头前飞过,阿苏翻看刚才的照片,不行,遮住了,“重来重来!刚才海鸥飞过了,还有!你俩小弟弟能不摆出傻兮兮的笑容吗?含蓄点儿,手要是搁裤子边觉着尴尬,就搂着!”   汪鸿里瞧了瞧眼睛弯成一汪春水的陶徊,毫不犹豫地用左胳膊勾住了他的肩膀,然而陶徊搂住的是汪鸿里的腰。   没眼看,真没眼看,阿苏装模作样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手指间漏着大大的缝隙偷窥着,就这俩人拍照的黏糊劲儿,说是单纯的友情她都不相信。   “再来!1!2!3!”   又是呼啦啦的海鸥,刚才那群海鸥像是跟他们对着干一般。   “再来一遍!1!2!3!”   阳光从侧面洒下,汪鸿里脸颊上细细的绒毛被照的发亮,陶徊没有看镜头,他眼中映出的是汪鸿里傻气的笑。   如果说人生一定要有一个象征的话,那么在白族人的心中,三道茶就代表了人生。   一苦。   二甜。   三回味。   陶徊不知道他的三道茶尝到了第几个,但是,就现在,他尝到的,是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