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们离婚吧[ABO]》作者: 寒山茶灼   文案:   视感情如草芥渣攻x温润执著受/ABO   宋卿一度以为他们该伉俪情深,白头偕老。   但沈屿观却用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原来他不过就是沈屿观事业的踏脚石。   “50%的契合度,你指望我喜欢你什么?”   “不过逢场作戏,我以为大家都该心知肚明。”   而随著宋家倒台,宋卿这枚踏脚石成了碍脚石,他识趣的递上离婚协议书。   八年婚姻,让宋卿从满腔爱意到遍体鳞伤。   他曾记得沈屿观的爷爷八年前问他。   你爱沈屿观吗?他回,爱的   他流产没了孩子,爷爷问他。   你爱沈屿观吗?他犹豫了,却还是,爱的。   如今他做完标记清除手术,爷爷又问。   你还爱沈屿观吗?宋卿轻声道,爷爷我不敢了。   ====   狗血虐文,真的很狗血。   攻渣的让人想扔臭鸡蛋那种,会火葬场,结局不出意外是HE,看我下手的程度了!就!   拉灯番外见微博【小寒山茶灼】 第一章   “先生,我们离婚吧。”   宋卿努力挤出一抹微弱的笑容,让自己乏善可陈的脸,尽量瞧上去不倒人胃口。   他与沈屿观结婚八年,见沈屿观的次数不过寥寥。   沈屿观的模样与八年前并无太大区别,岁月待他苛刻,明明不过二十六岁的年龄,看起来却似三十好几,但待沈屿观甚好,岁月只零星的在沈屿观眼尾填了几丝纹路,反倒称的他更加成熟有魅力。   他小心翼翼的将离婚协议递到了沈屿观的书桌上,衣角不经意间碰到桌上的文件夹,都让他颤上一颤,温润的眼紧紧忙忙收回视线。   而反观沈屿观却是一派散漫,他慵懒地坐在梨花木椅中,沉若寒潭的眼,漫不经心的瞟过那一页薄薄的纸,修长的腿利落地交叠在一起,筋骨分明的手指颇有节奏的在书桌上敲打,无不透露出,他并没有多在意眼前这个胆小慎微的男人,以及离婚协议。   他微勾唇角问:“理由?”   理由吗?宋卿纠著的手指颤栗的停了下来,脑海里浮现了无数种答案。   譬如,他与沈屿观的契合度只有50%,一个就算同床共枕一辈子都不会与对方产生爱情的数字。   契合度,是如今信息素蔓延下最令人诟病的衍生物,契合度越高,omega与alpha的感情就越浓烈,70%的契合度刚刚触碰到爱情的及格线而已,更何况是他与沈屿观的50%。   沈屿观对他没有爱,瞧他的眼神跟看条狗并无差别。   若不是家族联姻,他这辈子或许连沈屿观的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到,更遑论与他结婚。   但他是爱著沈屿观的,没有基因里的互相吸引,他也是爱著的。   所以这也算一个理由吧?   还有什么呢?   哦,还有就是他的家族在争权大战中落败了,他与沈屿观最直接的枢纽也随著这场政治失败,崩裂破碎。   没人可以再拦著沈屿观赐他一纸离婚协议。   他最常被人骂不识趣,但他却想在沈屿观最后的印象里留个识趣。   嗯,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但埋在心底,宋卿委实不愿在记起来了。   所以他主动递上了离婚协议书。   他蠕动了嘴唇,嗓子因过度紧张发哑,轻声细语道,“我的家族对先生已经无用了,所以尽早结束这场婚姻,对大家都好,但家族不会同意先生你与我离婚的…”   如今的沈屿观可谓坐拥霜城半壁江山,手眼通天,失了势如同秋后枯蝉的宋家,怎么可能放手沈屿观这尊大佛。   沈屿观挂著最恰到好处的微笑道,“你认为你的家族现在还有能力拘束我吗?”   他身居高位的一身气势,那怕是懒散中,也会从他细小的隙缝中争相涌出,分明是笑著的,但宋卿能直观的感受到笑意当中的嘲讽。   他立马摇头否认,“没…所以如果是我出面主动提离婚,家族那边便不会来烦扰先生。”   “虽然先生可以解决,但或多或少,会浪费先生的时间。”   他不想低三下四的恳求沈屿观别和他离婚,在这场有名无实的婚姻里,他已经很难看了,所以他想有场漂亮干净的结局。   听到他这句话,沈屿观难得的正眼看了下,他所谓的名义上的妻子。   宋卿长得不丑,只能算是清秀中带了丝寡淡,让人看完就忘了,丝毫没有能人记住的地方。   唯独看得过去的是他的一双眼睛,像是时时刻刻含了一汪清泉,干净温润不带任何侵略。   他带了点夸赞的意味道:“宋卿你变得识趣了。”   这句夸奖对于宋卿来说,不异于当众给了一记狠毒的巴掌,抽的宋卿羞耻难忍。   沈屿观是在说他以前相当不识趣,确实,在这场婚姻的刚开始,宋卿好歹也是宋家的小公子,从小养尊处优,锦衣玉食过来的,所以当沈屿观瞧不上他,不拿正眼看他的时候,他还敢冲沈屿观嚷嚷,叫他认清,他宋卿是他沈屿观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   甚至他敢跑到沈屿观的小情人面前,趾高气昂的让他离沈屿观远点。   十八岁的他仗著宋家还敢胡作非为,二十六岁的他却弯了背得了声识趣。   宋卿努力露出笑容,应下这句夸奖,像是为了报道这声识趣,他颤著声音快速的道,“我会尽快去做标记清除手术的。”   在5年前,omega与alpha是不可离婚的,当alpha标记了omega后,无论何种理由,何种情况,两人就6像是被信息素捆绑在了一起,牢不可破,只能共同走入婚姻的殿堂,所以人们都极度追求契合度。   谁不想与最契合的人相守相知共伴一生呢?   直至科技随著时间越来越发达,与omega日渐不堪容忍这种被迫的枷锁中,标记清除手术出现了。   但这种手术会让omega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一年里无法被标记,消息素紊乱等后遗症。   这让不少omega望而止步,消息素紊乱无疑是刀尖上行走,痛苦至极,可只有做过标记清除手术后,才能与alpha正式提交离婚协议。   这也让另一部分受到迫害的omega不顾伤害趋之若鹜。   “手术时间定下了吗?”沈屿观觉得自己,做为宋卿最后一段时间的丈夫,该陪著他去医院动这场手术。   算尽一下这八年里并未履行过的丈夫义务。   宋卿轻声询问道,“先生要…陪我去吗?”   沈屿观反问,“不可以?”   他确实不想沈屿观去,这场手术与他而言,不亚于削骨掏心,他深爱沈屿观,却要将他从他的生命中清除,他那时一定相当狼狈,他不愿沈屿观见到如此狼狈的他。   虽然他狼狈不堪的样子,沈屿观都见腻了。   他还是乖巧的道:“下个月二十七号,先生若有空,便来吧。”   “嗯。”沈屿观拿起了在书桌上被冷落已久的离婚协议,潦草的看了一眼,“关于婚后财产分割部分,这里面没有写到?”   “我会让律师重新起草一份,再给你的。”他随手将离婚协议书扔到了垃圾桶里。   沈屿观是个大方的人,无论对情人,还是对他这个即将离异的妻子,他相信,他一定会给他一笔可观的财产。   但…“不必了先生。”宋卿细声拒绝了。   “这些年来我自己做的投资,已经够我以后的生活了。”   沈屿观客套疏远的笑容隐隐收住,略带不悦的提醒道,“我不喜欢更改我做的决定。”   “好的,”宋卿知道他与沈屿观的交流仅到于此了,他起身将略微坐歪的椅子归正,瞟见此时已经到晚饭点了,习惯性关心的问道,“先生要留下来吃饭吗?” 第二章   沈屿观除了发热期以外的日子,很少回这套别墅,许是他在,也许是离公司太过遥远,他也是等了好几天,才等到沈屿观回来。   至于与沈屿观同桌吃饭,更是凤毛麟角寥寥可数,所以他并没有指望沈屿观能留下。   但在他即将合上门那刻,沈屿观回了句好,这声飘渺的好,让宋卿怀疑是不是他出现幻觉听错了。   嗯,就当先生要留下来吧,宋卿不想过多纠结。   宋卿自从那件事后,就不喜欢与人共处一屋檐下,所以这偌大的别墅除了定时定点来打扫的阿姨外,就别无他人。   他下楼走到厨房,动作熟稔的拉开冰箱,食材五花八门,满满当当的塞了整个冰箱,都是阿姨隔三差五买了放进来的。   先生喜欢吃甜,那炖个红烧肉吧,他将新鲜的五花肉从冰箱里拿了出来。   宋卿熟练的开始动刀切肉,准备香料,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若让宋家的人看了去,必是要大吃一惊。   毕竟谁不知道宋家小公子骄纵难驯,怎么可能是个十指沾阳春水的主。   可漫长的时光,让他学会从孤独中找事干,下厨就是最好消磨时间的事情。   他做饭做到一半,放到旁边的手机响了起来,铃声悠长是段钢琴曲,他最钟爱的一声曲子。   他擦干净手上的水,接起电话前,看了眼备注,他刻意的将手机离的耳朵远点,果不其然,接通的那刻,手机里的妇人咆哮的声音震得他手一抖。   “宋卿,你脑子坏掉了?你竟然要和沈屿观离婚?”   妇人原本的声音是高贵悦耳的,但此刻因为太过吃惊,不复高贵不复悦耳,徒留狰狞。   宋卿等到那边不断重复的话音停了,才细声道:“嗯,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给先…沈屿观了。”   在外人面前,他还是称呼沈屿观本名的。   妇人不容置疑道,“你现在,立马,去跟沈屿观道歉,把离婚协议书拿回来。”   宋卿把这消息发把家族群时就知道,他们是不可能同意的,但他不想管了,“沈屿观也同意了。”   妇人情绪稍缓,似稳操胜券,“同意了又怎么样?只要你不做手术,你们根本离不了婚!”   宋卿料到妇人会这么说,他面不改色撒谎道,“手术我已经做完了。”   妇人沉凝良久,才缓声道,“你非要这么报复我们吗?”   报复?他不过是想结束一段名不副实的婚姻而已。   “妈妈,”宋卿客气喊道,“我希望你们能尊重我的选择。”   妇人似乎极为讨厌宋卿,当听到妈妈两个字的时候,她当即发作,厌恶无比的道,“别叫我妈妈,我听著犯恶心。”   宋卿疲惫的叹了口气,换了个称呼,“宋夫人,我与沈屿观离婚是板上钉钉的事,更改不了了。”   “宋卿你真是个扫把星,不愧是那个臭婊子生的。”妇人从未对其他人说过如此粗俗的言词,但对著宋卿却是熟练,张口就来。   嗯,这次只是骂他扫把星,比上次好听多了。   “嗯,那宋夫人,您还有别的事吗?”宋卿看著隐隐冒出白气,散发著浓甜肉香的砂锅,有点不愿意再继续交谈下去,“没有的话,我要先做饭了。”   妇人对宋卿软硬不吃的态度感到愤怒,但她的话语就像是拳头打到了软棉花上,不声不响的,她最后只能放狠话道:“如果你和沈屿观离婚了,你的日子会有多难过,你可能还不知道。”   哐的挂断了电话。   对于妇人的威胁,宋卿左耳进右耳出,风一刮就消失了。   他微微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细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还有什么能比那时候更难过呢?”   沈屿观忙完手头上的公事时,宋卿正好做完了饭,围裙都没来得及脱。   沈屿观坐在餐桌前,望著宋卿的背影,略微有点出神,他被围裙带子圈出来的腰身瘦弱的不堪一握。   他记忆中的宋卿,不该这么瘦。   该有一身恰到好处的肌肉,动作敏捷的像个小豹子,不该是这个戴著围裙浑身散发著平和的男人。   他确实太久没好好看过宋卿了,不过有什么关系呢,这个人在不久后,将永远消失在他的生活里,实在没资格浪费他的目光。   他想罢,回收了自己的目光,转而投向餐桌。   裹著浓郁甜香吸尽冰糖韵味的红烧肉挂著褐色的糖汁,松鼠果般的番茄鱼被炸的外酥里嫩,清炒出来的生菜透著油光冒出隐隐专属于蔬菜的清香,最后还有一道甜汤,清香的桂花飘浮在浓稠如琼酿的汤羹面上,圆润的糯米圆子沉在里面,分外喜人。   说简单却极看厨艺的三菜一汤,可谓色香味俱全。   他倒是没想到宋卿竟然有这好厨艺,“你学过?”   宋卿洗罢手,坐在了离沈屿观最远的位置,拾筷夹了块生菜,慢条斯理的咀嚼,待吞咽了,他放下筷子回道:“闲来无事,跟著视频学的。”他又小心翼翼的问,“先生,要喝酒吗?”   他记得沈屿观非常喜欢喝酒,所以他曾经在别墅里备了不少好酒,但沈屿观从未在这跟他一起吃过饭,酒自然也没机会出来透透气。   沈屿观拒绝了,“要开车。”   是了,又没到发热期,沈屿观不会在这留宿。   宋卿点点头,安安静静的开始吃饭,他对于自己今天的厨艺,颇为满意,不爱吃甜的他,还夹了几块红烧肉。   他趁沈屿观不备,悄然的抬眼看了下他,沈屿观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只有习惯性挂在唇边的那抹笑,平日里都觉得这笑虚的很,今天却难得带了点真切。   看来沈屿观也是满意他的厨艺的。   “后天是爷爷生日,我来接你。”许是宋卿的识趣,也可能是这顿饭讨了沈屿观的欢心,他破天荒的愿意来这接宋卿一起回本家。   沈屿观的家人没几个喜欢宋卿,唯独爷爷甚为怜惜宋卿。   有一年爷爷生日,沈屿观没带宋卿回去,气的老爷子拎著拐杖,满院子追著沈屿观打,嘴里破口大骂,“孙媳妇为什么不来,是不是你这个浑小子欺负他了!”   “这么好的媳妇被你欺负跑了,你就等著哭死吧!”   “以后你可以不来,但孙媳妇必须来!”   这件事,还是好久后,无意间听到沈屿观的妹妹提及的,宋卿当时听著笑出了声,他实在想不到,像个假笑机器人,做事最讲风度的沈屿观被老爷子追著他,该是个什么样子。   也是因为这样,沈屿观不敢不带宋卿回来。   宋卿有点愣,而后受宠若惊的连忙应道,“好的,爷爷的礼物我也准备好了。”   爷爷也是宋卿在沈家得到的仅有的温暖。   除了沈屿观的生日外,爷爷的生日礼物,是他最上心的。   沈屿观知道宋卿对老爷子敬爱,年年的生日礼物从不重样,有年宋卿知道老爷子最喜欢喝凌夷山上的大红袍茶,都说早茶最嫩最香,他就自己在凌夷住了一晚,第二天天还没亮,就上了茶山,采了早茶,所以他有点好奇,“你今年准备了什么?”   宋卿不好意思的垂头轻笑,“给爷爷做了个拐杖。”   拐杖不是简单东西,认真做起来,其中工序繁琐,过程复杂,这么一根,耗费了宋卿半个月功夫。   沈屿观喝了口汤,真心实意道,“你有时候比我更像他亲孙子。”   宋卿难能起了皮心思,以后爷爷再拿拐杖打沈屿观,就像是他在打一样,想想还挺美。   当然宋卿不敢把这心思说出来,他想起老爷子和蔼可亲的脸,认认真真的道,“爷爷待我好。”   沈屿观不带恶意的呵笑一声:“确实,”他又叮嘱道,“离婚的事先不要告诉爷爷。”   老爷子疼爱宋卿,知道了离婚这荐事,估计要大发雷霆,反正宋卿一年不过回本家二三次,先瞒过去慢慢给爷爷做铺垫。   “好的,先生。” 第三章   两个人之间没有过多的言语,沈屿观吃完饭拿起书房的资料,简短的跟宋卿说了声就走了。   听著跑车轰鸣的尾声,宋卿干坐在餐桌前,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他温柔的触碰了沈屿观坐过的地方,留有余温,从指尖传到胸口,让冰凉的心脏,隐隐冒出点热气。   他嘲讽的对自己笑了笑,恨铁不成钢的道,“宋卿,你真没用。”   沈屿观不过是陪他吃了顿饭,说要来接他回本家而已,他脱水枯萎的心就如同被清露泼洒,重新长出为沈屿观而开的花。   不过是难得,再上一次沈屿观同他一道吃饭还是半年前师生聚会上。   沈屿观时常会去R大讲课,宋卿从第一眼见了沈屿观,就连著去听了他三年,从未缺席,但沈屿观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是两人要结婚了宴请宾客时,才发现宋卿是他的学生。   沈屿观说,“你这么闹腾的人,听了我三年课,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契合度这东西,蛮玄学的。”   宋卿记得自己那时候还挺高兴,“没事啊,以后我是你老婆了,你自然就有感觉了!”   这个自然,宋卿等到现在,都未见分毫,他都不得不承认,契合度这东西,确实玄学。   那他到底是靠什么撑到现在还深爱沈屿观呢?就凭学校三年的暗恋吗?   也不全然,他和沈屿观刚结婚那会,关系远没现在这么糟蹋,沈屿观经常回家吃饭,对宋卿呵护备至,两人如胶似漆甚是恩爱,可谓羡煞旁人。   沈屿观对他的体贴入微,温言软语,都像是筹码,一点点加深他的感情,直至刻骨铭心。   他一度以为他们该伉俪情深,白头偕老。   可他后来才发现,沈屿观不该当个政治家,他该去演戏,凭他这张脸和精湛的演技,铁定大满贯,坐拥无数粉丝吊打影帝不在话下。   什么郎情妾意,什么缠绵悱恻,全是演戏,就为了让宋家让政敌,让外界所以虎视眈眈的人知道,他沈屿观与宋家小公子好得很,他与宋家的关系牢不可破。   果然,等到他坐稳了位子,宋家转而要依附他的时候,他这枚作秀的棋子,就可光明正大的被冷落到一旁了。   宋卿不懂,为什么前些日子还对他温言软语的人,一瞬间就成了另一个样子,客套疏远进退自如,他去闹过吵过,甚至查到了沈屿观以前的小情人头上,他对著小情人三令五申,叫他离沈屿观远点。   小情人什么话都没说,意味不明的望著他,当时的宋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他明白了,是可怜。   沈屿观仍旧对他不理不睬,他无路可走,只好叨扰爷爷,却没想到触到了沈屿观的逆鳞。   沈屿观第一次疾言厉色的冲他说话,“你若是还想安安稳稳的当个沈太太,就自己乖点。”   宋卿迷惑不解,他攥住沈屿观的衣领问,“你不喜欢我吗?”   沈屿观特别嘲讽的笑他,仿佛在笑他天真愚蠢,“50%的契合度,你指望我喜欢你什么?”   “不过逢场作戏,我以为大家都该心知肚明。”   振聋发聩,宋卿今不敢忘。   指尖的热意寸寸失温,宋卿将自己从回忆中摘了出来,起身收拾碗筷。   置在桌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宋卿倒是奇了,平日里百八十年不会响一下的手机,今日怎么反了常,就因为他要离婚了?   宋卿看了眼备注,忍不住的将手机离得远远的再按了接通。   “我cao!宋卿!感天动地!你这个榆木恋爱脑,竟然开窍了,老天有眼啊,不愧老娘为了你,天天在家里烧香拜佛,盼著你早日甩了那个死渣男。”电话那头咆哮的声音之大,足以震的邻居家的楼都抖一抖。   与今日的宋夫人,简直不分伯仲。   宋卿恨不能自己冲过去堵住好友的嘴,“祖宗,你轻点。”   “轻什么?我他娘的要放鞭炮!十斤!”李瑜难忍心中喜悦,抱著电话,就差跑到阳台上,昭告天下。   “好好好,”宋卿被好友的喜悦感染,轻笑了声道,“又是我哥说的?”   “那不然,可真有你的,敢发到家族群里。”李瑜算起来先是他的嫂子,再是他的朋友,可李瑜实在讨厌宋家那堆人,家族联姻被迫嫁入宋家后,谁也瞧不惯,唯独宋卿能入她眼,一来一去倒是跟宋卿成为了好朋友,有事没事就跟他吐槽。   “迟早要离的,早发早清净。”   李瑜嗤笑了声道,“离得好,让那死渣男有多远滚多远。”   “不过,你怎么突然就要离婚了,当初那个样子,你都没狠得下心。”李瑜收起嗓门,怕是有人听道,悄声,“死渣男又干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了?”   李瑜认识了宋卿十年,知道他是个倔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指不定撞了南墙,发现南墙有点松,还能接著撞。   突然就要离婚了,一点预告都没有,不免让人担心。   “想通了吧。”宋卿坐到阳台边,从抽屉里拾了根烟,点燃猛吸了一口,再慢慢吐了出来,烟雾缭绕掩住了面容,令人看不清是何神色,他轻轻呵了声,“再说了,宋家倒台了,我不提,他也会提的,不如我自己干脆点。”   婚姻如沈屿观而言,不过就是踏脚石,踏脚石一朝变成了碍脚石,自然是要踢的有多快,就有多快。   李瑜想到沈屿观以前干的那档子缺德事,就气的想搬块板砖砸死他个臭渣男。   “在家呢?”李瑜不想再提沈屿观倒胃口,“出来玩玩?我好久没看到你了。”   宋卿尝完瘾,就把烟掐了,“好。” 第四章   李瑜约他老地方见,是个酒吧,离沈屿观的这套公寓很近。   发现这个酒吧,还是因为宋卿年少轻狂的时候跟踪过沈屿观,无意间发现沈屿观出入过。   不过他后来一次没碰到过沈屿观,倒是成了他和李瑜的消遣地。   但结婚后,宋卿去的次数越发的少,直至三年前,那是他最后一次去,原因无他,沈屿观说他是沈太太,高门贵夫出入酒吧惹人遐想,需要注意形象,避免被政敌留下把柄。   宋卿已没了早年气焰嚣张,温驯的像一滩静水,沈屿观怎么说,他便怎么做。   临近初夏,天已经热的让人汗流浃背,还好是晚上,微风吹过携带著凉意,吹散白日的燥热,他换了套休闲装,米白的布料,衬的他年轻了几岁。   他不会开车,走到路边招了辆出租车,报了地址,下车的时候天空却正好飘了雨,雨势见大,他急急忙忙地脱了外套,披在头顶。   幸好下客区离酒吧近,最多不过50米,没淋到多少雨,他就到了酒吧门口。   他抖著外套上的雨滴,迎面一个黑衣壮汉,像是看不到他这个大活人,直直的撞了过来,宋卿躲避不及,被撞得倒退三四步,又撞进了另一个人的怀里,引得那人惊呼。   壮汉力壮如牛,被撞到的肩膀发疼,他顾不得疼痛,连忙从那人怀里退了出来,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撞疼你了吧?”   “没事,不是你的错。”   宋卿寻声望过去,是个貌美的omega,白皙的颈边贴著信息素抑制贴,一头淡金的头发如瀑披了下来,宋卿与她离的近,隐隐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香味很少见却又熟悉,是桔花,因为太过浓香,已经很少人会喷这个味道的香水了。   omega似乎有急事,匆匆就从宋卿旁边走了过去。   “看啥呢?”李瑜停好车过来,就看到宋卿盯著一个omega出神。   “没,”宋卿按了两下被撞的肩膀,再抬头四处找罪魁祸首的时候,早就没人影了。   “走了走了。”李瑜勾住宋卿的手臂就往酒吧里闯。   酒吧走的是高端路线,量体温检查抑制器,条条框框颇废功夫,李瑜忍不住抱怨,“这么多年了,这酒吧怎么还不知道人性化点,隔壁超市都支持刷脸支付了,他们还要检查身份证。”   “可能特色吧。”宋卿笑著调侃,酒吧灯光闪烁,音浪震耳,各色各样的人在舞池里晃动,宋卿太久没来了,还有点不适合,连忙开了个卡座跑到角落里,看著鬼神乱舞。   李瑜坐不住,脱掉外套混进舞池,银色闪片的连衣裙包裹住她凹凸有致的身体,栗色大波浪配上性感红唇,眉眼流转间都是韵味,一进场,不少人的目光就往李瑜身上盯。   宋卿喝了口酒,烧喉的酒余味留甜,他不由感叹,李瑜十年如一日,还是当初的那个火辣尤物。   “老娘魅力不减当年,可惜就糟蹋给宋尽那个小逼崽子了。”李瑜晃回来,手上不知道捏著谁请的酒。   “你又跟我哥吵架了?”宋卿看著李瑜满脸的愤懑问道。   “吵个屁,他配吗?”李瑜不屑一顾。“别提他,糟心。”   “好好好,”宋卿知道李瑜的脾气,不去触她的霉头。   宋尽跟李瑜结婚十年,三年一分居,五年一离婚,倒是宋家倒台了,两人却不吵了。   李瑜抿了口酒,问了个她最关心的问题,“你离婚后,打算干嘛去?”   “还没想好,宋家是回不去了,换个城市吧,霜城待了二十多年,腻了。”霜城冬天太长太冷,宋卿不喜欢,他想换个四季如春的地方。   “我怕老太婆不放过你,”李瑜担扰,“死渣男没别的屁用,但你顶著他老婆的头衔,至少没人敢动你。”   “你一跟沈屿观离婚,可断了不少人后路。”   宋卿心里明白,他懒得管,笑道,“所以就得拜托嫂子了,到时候给我留条后路。”   “我给你留条黄泉路。”李瑜白眼朝天翻。   “嫂子留什么路,我走什么路。”   “再叫嫂子我抽你啊。”   “好的,嫂子。”   李瑜抬手就往宋卿身上招呼,却脚下打滑,整个人扑到了宋卿怀里,两人脸对脸,李瑜的手掌还撑在宋卿的胸膛上,从旁人角度看过来,甚是暧昧。   “宋卿?”   酒吧声音混杂乱响,但这一声唤,清晰无比,像根钉子直直插在宋卿的心脏上,让他本有的三分醉意瞬间清醒。   他巡著声目光找了过来,沈屿观还穿著晚上的那套衣服,用发胶定型的头发尽数垂了下来,遮了几分面容,灯光打在他丰神俊逸的侧脸上,晦暗不明。   他眉稍轻抬,似笑非笑的望著,“你这是?”   李瑜发现宋卿表情不对劲,立马从他身上起来,顺著他的目光,也看到了沈屿观。   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   宋卿收回神,跟沈屿观解释道,“李瑜,我嫂子。”   “对,死…沈先生,别误会,我他嫂子。”李瑜跟道。   李瑜除了在电视上偶尔见到沈屿观外,别的地方只有在宋卿结婚时,见过一次。   沈屿观套起平日里的笑容,温文尔雅道,“嫂子好。”他抬手望了眼手表,“时间有点晚了,我带宋卿回家,嫂子介意吗?”   沈屿观是在笑,但看她的眼神,不友善到想把她剥了似的,李瑜不服气的瞪回去,“那晚了?我看还挺早。”   宋卿一看李瑜这架势就知道,这女人的好胜心又被激起来了,忙不迭上前拉住她,“下次再聚,我也有点累了。”   李瑜撇撇嘴,“行叭,你个重色轻友的小王ba蛋。”   “你也早点回去,到家给我发消息。”宋卿临走嘱咐道。   沈屿观没等他,转身先离开了,他拎起外套三步作二步的追了上去。   一路没看到人影,出门时,沈屿观就静静的靠在墙边,手里掐了根烟,吞云吐雾的样子,煞是漂亮。 第五章   宋卿想,他当年就是被这张脸骗过去的。   他人生第一次逃课,也是唯一一次,正好碰到了沈屿观。   沈屿观靠在走廊围栏上,手里夹了根烟,烟波绕了一圈又一圈,遮的他面容云里雾里,唯有那一双眼睛在金丝眼框下,斜斜瞟过来,璀璨夺目。   沈屿观三年里只跟他讲过那一句话,“小朋友,逃课呢?”   低沉性感的声音比他钟爱的钢琴曲更悦耳。   宋卿后来想,如果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会不会逃课,走那条路呢?他想了半天,没想出答案。   “先生。”他的脚步放慢了,似有薄雾遮目,眼前的沈屿观,与记忆中轻笑情深的人,忽然重叠一起,他唤的声音轻之又轻,生怕音量大了人影如烟,转瞬即逝。   可幻觉之所以是幻觉,就是因为那怕细若蚊呐,也可轻易吹散。   闻声瞥过来的沈屿观,神情冷然,连平常三分假笑都懒得挂上。   连宋卿都得承认,这幅冰冻三尺的模样,才是沈屿观。   无情无义,视感情如草芥。   看得久了,记忆里的人就越来越淡薄,欲发像个虚影,撑不住他的满腔爱意,摇摇欲坠。   沈屿观抽完最后一口烟,凑到宋卿跟前,像是想瞧清眼前这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问道,“跟我离婚,很高兴?”   他不爱宋卿,但他也不能忍受宋卿因为离了他,而欣喜狂欢。   这个人从始至终,都该是被自己握在手里,掌控著生杀大权。   宋卿却迷茫,这问题不在他的回答范围内,答是,沈屿观会心生不悦,他了解沈屿观,他同意离婚,是自己没利用价值了,而不是因为他宋卿想离婚了。   可答不是,又像此地无银三百两,前脚刚说完离婚,后脚就在酒吧了。   宋卿折不了中,他只好询问,把主动权还给沈屿观,“先生想听那种答案?”   小心翼翼满怀讨好。   沈屿观闻言面色却好转,似乎被宋卿乖巧的语气取悦道。   宋卿知道自己误打误撞答对了。   “答案倒是没有,我以为你会上来骂我。”沈屿观沉声靠近他,带著浓郁的桔花香包裹住他,湿热的气息扑在耳侧,痒得宋卿隐隐发抖,“忽然有点怀念那个嚣张跋扈的你。”   宋卿想,这个人委实过份了,把自己满身的尖牙利爪拔干净了,却又念起被野猫挠得刺激感了。   “如果有时光机,我也想见见。”宋卿温驯的回道。   野猫都被圈养成笼子里的家畜了,那还能伸得出爪子。   “你要到发热期了?”凑得近了,抑制贴都掩不住的香气扑鼻而来,引得沈屿观的信息素跟著泛滥。   宋卿的信息素是浓烈诱人的广藿香,与他本人大相径庭,极其甜香馥郁。   浓郁的信息素交融进桔花香,他与宋卿不契合,可消息素却难分难舍,合在一起宛如最高级的调香师,调出来的名品。   宋卿抬手按了两下抑制贴,希望能更加贴合,压住这香气,“快了。”   “怎么不跟我说?”   信息素泛滥的厉害,在两人都快成大型香水瓶前,沈屿观退开了,带著浓郁的桔花香一同,凉爽的风正好抚过,将余味吹的一干二净。   说了有什么用?宋卿失笑感叹,omega真是造物主最不偏爱的人种。   契合度低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坏处,是宋卿自己切身体会,得出来的。   omega的发热期如同独角戏,只要alpha不靠近,接触不到信息素,就不受影响。   所以那怕宋卿因为发热期痛苦的倒地翻滚,痛哭流涕,沈屿观照样可以谈笑风生,静望远观。   幸好契合度再低,alpha也有发热期,也需要omega。   宋卿云淡风轻道,“挨一挨,就过去了。”   “先生,要一起回吗?”冷风吹的宋卿犯头晕,他实在不想继续同沈屿观在风中交流。   而沈屿观自是不会回来,他无非客套一下,穿起外套,正打算跟沈屿观道别。   “好。”   沈屿观却难得的答应了。   换宋卿愣了,“一起?”   “有问题?”   “没有,先生等我一下,我叫个车。”宋卿矢口否认,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熟练的打开出行软件。   “你没开车出来?”沈屿观奇道,虽然不常住在那,但车库里有他不少珍藏。   宋卿哽住,缓缓才吱唔说,“不会…”   沈屿观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眼神里充满了疑问,似乎在说这年头还能有人不会开车?   “一开始没空,后来就不想了。”   他十八岁前,都在刻苦读书,不然也不可能十五岁那年读到大学,就逃过一次课,还遇到了沈屿观。   十八岁之后,就成了李瑜所说的恋爱榆木脑,满心扑在沈屿观身上,对考驾照这种耗时耗力的东西,半点兴趣都提不起来。   等到有时有力了,又没心了。   沈屿观用这充满疑问的眼神看了宋卿一路,司机师傅若不是看沈屿观长得人模人样,都怀疑他是不是那里不正常。   而感受到了司机师傅难以言喻的眼神后,沈屿观才不露声色,收回了他好奇宝宝似的目光。   宋卿推开家门,从鞋柜里翻出了一双未拆封的一次性拖鞋,递给沈屿观。   “有时候,我都觉得,回这像是回宾馆。”沈屿观接过,打趣道。   可不,顺便解决一下生理问题。宋卿在心里回了句。   宋卿脱掉外套扔到沙发上,垂头在茶几柜中找著什么,白皙的脖子从高领中探出一截,在灯光的映衬下,沾了一层白釉,线条优美的宛若上好瓷器,边找边道,“先生的房间,我打扫干净了,先生可以先睡了。”   沈屿观没动,问道,“你在找什么?”   宋卿顺口回,“抑制贴,这个好像没用了。”   “要这个干吗?”   宋卿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他撕开旧的换上新的,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似是给自己贴过无数回,“会打扰到先生的。”   沈屿观却笑了,他走过来抓住宋卿的手腕,他的手心温度炽热,烫的宋卿轻颤,宋卿不明所以的望向他。   另一只手轻而易举的撕开刚贴好的抑制贴,腺体迫不及待的里喷发出浓郁诱人的信息素,急切地寻找著要来标记他的人。   他拉著宋卿的手,温柔而又缠绵的引向他的脖颈,那里有他的腺体,散发著桔香,同样炽热。   “感受到了吗,宋卿。” 第六章   沈屿观望向宋卿的眼神带著掠夺侵占,同时腺体分泌的信息素亦如异军突起,快速整齐的响令战歌,袭向宋卿攻城掠地。   “先生…”宋卿微不可及的颤栗,他低声轻唤,他的发热期还未到,可alpha的信息素向来都是轻而易举的,令omega丢盔卸甲。   不过短短几分钟,沈屿观释放出来的信息素就足以上宋卿臣服弯腰,迅速进入发热期。   欲壑难填的燥热使他软了腿,脚下打滑,就往沈屿观怀里倒,沈屿观的怀抱与他本人大相径庭,温暖而又炽热,他情不自禁地抓紧了沈屿观胸前的衬衣,将额头缓缓抵住他的脖颈。   浓郁的桔香像一双无形的手,自上而下,将他周身尽数抚过。   “先生…”他唤出得重了点,希望以此能得到沈屿观的回应。   “这么迫不及待?”沈屿观勾起唇角,声音浸染了旖旎,却好整以暇的观著宋卿因信息素渴望不可得的模样,调笑道。   高高在上寸步未乱。   “我…”沈屿观从容不迫的样子,瞬间让宋卿记起了无数难熬的回忆,他红著眼,抑制不住的流露出恳求的目光。   恳求沈屿观别将他扔在这里,任由他被信息素折磨的面目全非,如蚁咬痒疼的触感,宋卿习惯了,也怕极了。   宋卿身体往下滑的厉害,沈屿观不由的伸手揽住,往上捞了捞,嘴唇若有若无的碰著宋卿的眉眼,他低哑的问,“你什么?”   “想…”床笫之欢艳词邪语宋卿难以启齿,就连简短的生理需要,他都要嗑嗑巴巴,结合热让他喘息难停,他抬起头,唇微微碰了下沈屿观的嘴角,“想要先生。”   温润干净的眼被渴望填满了,就变得勾人魂魄。   “小…”【拉灯词,意会】   沈屿观微微眯了眼,弯身将宋卿横抱了起来,任由宋卿惊慌失措连忙勾住他的脖子,步伐稳健的朝二楼卧室走去。   【天黑了】   沈屿观收拾干净了自己,熟练的从床头柜抽了一板药丢给宋卿。   宋卿留韵未散,但还是撑著身体坐了起来,将避孕药干著吞了下去。   沈屿观衣衫整洁,若不是胸前还有点褶皱,直接去参加会议都绰绰有余。   反观自己,遍体红印暖味的痕迹遮都遮不住。   一场没有感情的欢好,不过如此。   “先生,我回去睡。”宋卿捡起被甩落在地的衣服,披著身上识趣道。   沈屿观抬手将一直未脱下的衣服解开,嗯了声以示知道。   宋卿把自己留下的痕迹抹干净了,道了声晚安,转身踉踉跄跄的离开。   粘糊稠腻的感觉并不好受,宋卿回到自己的房间,直奔浴室,洗完却脑袋开始晕晕沉沉。   他脚下虚浮,东倒西歪的躺回床上,伸手在床头柜上摸了半天,摸到抑制贴,贴在了红肿隐隐渗血的脖颈上,疼的他脚趾卷缩瑟瑟发抖,可还是把抑制贴严丝合缝的贴了上去,一个简单无比的动作,却令宋卿流了满头冷汗,半晌从磨人的痛楚中回神。   信息素的味道顿时偃旗息鼓,直到房间里最后一丝广藿香被掩盖,他才像没了电的机器人,彻底沉睡。   翌日,太阳西山落,宋卿方悠悠醒过来,头晕沉的像是灌了铅,伸手探上额头,烫的惊人,起床吃了片退烧药,路过沈屿观的房间时,早已没了人,冷冰冰的半点温度都没有。   退烧药吃下,终于好了点,但四肢酸痛的让宋卿不想动,他把自己窝进被褥里,紧紧蜷缩在一方小天地里。   铃声哐啷响个不停,宋卿难得生起几分烦躁心思,直想捂住自己耳朵,最后还是敌不过坚持不懈的铃声,不甘心地从小山丘的棉被中伸出手,抓住手机,以后这首他钟爱的钢琴曲,可能要被拉入黑名单了。   他整个人蔫巴兮兮的看著手机,锁屏显示了未接来电,点开却是骚扰电话。   他呐呐地骂了两句,正要把手机扔到一边,微信有条信息跳出来,备注是诈骗犯。   宋卿眼皮一跳,心道沈屿观至少有一年没给自己发给微信了,今个是抽了那门子风。   诈骗犯:“下午一点,门口见。”   明天爷爷生日,沈屿观说要来接他,还专门来提醒他,破天荒的体贴。   宋卿:“好的。”   沈屿观没回,宋卿手指无聊的往上划,再上一条消息,是他发的晚安,去年的五月二十号。   是他与沈屿观第七年的结婚纪念日,他单方面的记得,也单方面的想庆祝一下,都说能熬过七年之痒的夫妻,都会长长久久一辈子。   他早断了一辈子这种虚无缥缈的想法,只不过觉得算是个好日子,他想见一见沈屿观,同他一道吃个饭。   当然,沈屿观还是沈屿观,连敷衍宋卿的言语都没有,直接无视。   宋卿看著自己发的晚安,越发觉得自己这个人,真的是爱自讨没趣。   划过了晚安,再往上翻,他与沈屿观的聊天记录不算多,翻了五六分钟,就翻到头了,最早一条消息,是他们快要结婚了,他给沈屿观打的一通微信电话,他甚至还记得沈屿观当时接起电话,开口的那句话卿卿,温柔动人演技高超。   所有聊天记录无一例外,宋卿开的话头,结的尾语,刚开始的还有晚安早点睡有点忙,到后面尽数是嗯哦好,其中难得超过单数的还是一句,有事打助理电话。   在这句话之后,宋卿发的微信就寥寥可数,平均下来可谓以年的单位计算。   忽然,他划著的手,无意间点开了一条语音。   世界跟著一道静止。   宋卿的四肢就如被冰天寒地的冷意冻住,可回忆就像是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匣子,源源不绝的拼命的往脑子里灌著挤著,不肯放过一丝角落。   血流了满地在苍白的房子,无数黑影挤在一块,窸窸窣窣的狂欢著,一只又一只的手推向他,他无数次从楼梯上滚了下来,他尖叫哀求地想逃开,可一次又一次被抓住头发,回到了顶点,再一次滚下了下去。   他觉得喘不过气来,手忙脚乱的的按下了关机键,可语音很短,就二三秒,在手机屏黑了的那刻,刚好结束。   “孩子没了,对不起…”   濒临死亡般微弱的道歉声,明明嘶哑的不甚清楚,听在耳里却异常清晰,如同迷雾中直射下来的一束强光,直接穿透了宋卿的心脏。   他嘴唇刹那间苍白如纸色,抖得不成样子,浑身都疼的他拼命缩紧身子,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落。   已经过了四年,他年年去祭拜,年年不曾落下,从泪流满面到不哭不闹,他以为他已经放下了,可原来不过自欺欺人。   八年来,他唯一一次真正动了离婚心思,是流产的那一段日子里,他怨自己没保护好孩子,沈屿观不爱他,却爱他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他想放沈屿观自由,但宋家不同意,沈家也不允许。   “都说孩子会是妈妈的小棉袄,”宋卿颤颤巍巍的地从床头柜里拿出止疼药,吞了片,眼中无神轻飘飘地道,“怪不得这四年来,我觉得霜城这么冷…”   止疼药很管用,宋卿吃了下去,四肢渐渐回暖,侵入骨髓的疼痛也逐渐弱化,可他还是忍不住的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严实点。   “你要投个好胎,别再这么倒霉的碰到像我这样的了。” 第七章   宋卿渐渐睡了过去,再醒过来,天吐白露暖阳当空。   过了一晚的沉淀,他的情绪已经缓了下来,唯有肿起来的眼睛,昭然著他哭过。   他下楼做饭途中,忽然想道,离婚后他应该没机会跟沈屿观一道去看看那个孩子了。   找个机会开口跟他提一下吧,宋卿打定主意。   吃饭时他还不忘打开日历,挑了个黄道吉日记下来,二十九号,宜祭拜,不宜婚嫁。   他又打了个电话给沈屿观的助理,询问沈屿观二十九号有重要行程吗。   助理跟了沈屿观很多年,对宋卿的印象不错,连忙翻了行事历,声音严谨认真地道,“上午有个例行会议必须来,下午的事都可以推掉,夫人是有什么事吗?”   “有点事,但我就想先问问。”   “好的,那还有别的需要吗?”   “没了,谢谢。”宋卿道谢挂断了电话。   他在日历二十九号上创建了新的日程,看沅沅。   沈屿观准时到了别墅,宋卿已经在门口候著了,他穿了件深灰色的风衣,笔筒宽大的牛仔裤下露出了白皙的脚踝,怀中抱了个精致包装的长型礼物盒,头发散碎地垂著额前。   宋卿看到了眼熟的司机,径直走了过去,司机殷勤地接过礼盒放到后备箱,拉开车门宋卿坐了进去,在沈屿观旁边。   一路上,他怀中心事,坐立不安,酝酿良久,张嘴正要开口,“先…”   “你哭过?”沈屿观带著探究的眼神审视他。   “很明显吗?”   “嗯。”沈屿观收回眼神,看向前方,手指在膝盖上轻扣,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啧了声笑道,“故意的?”   宋卿一听就反应过来了,沈屿观肯定是认为他故意弄肿眼睛,好让爷爷施压给他。   可他们都要离婚了,他何苦,他立刻解释道,“不是,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往事。”   话及此处,宋卿觉得缓下来的疼痛又隐隐复苏。   “譬如?”沈屿观似是不信这套说辞,但宋卿能想到的,他转念也回过味来,宋卿没必要这么做。   “孩子。”宋卿不打算跟沈屿观绕弯子,正好沈屿观提到了,他顺水推舟又道,“我二十九号想去看看他,先生能陪我一起去吗?”   沈屿观的手指细不可见的顿了下,“好。”   沈家本家临于霜城西郊的虞山脚下,面朝霜湖,依山傍水占地之广,他们从雕花铁镂大门穿过,两侧林深打下阴影,开了约莫三分钟,并排连幢的大宅屋才缓缓进入视线,宅门前一方古制喷泉,阳光透过水流,折射出斑斓的光线,   沈家老爷子年轻时就身居高位,辉煌腾达好不得意,可生下来的儿子一个赛一个没出息,沈老爷子退下来后,沈家逐渐在他们身上没落,所幸长门长孙沈屿观是个天生吃这口饭的人,不仅坐稳了沈老爷子当年的位置,还越有往上爬的趋势。   家族庞大,不论别的,沈屿观表弟妹这一支就足足有十多号人,宋卿每次来光认人就认得他精疲力尽。   老爷子七十二岁的寿辰不算大生日,所以来的只有近亲,可宋卿走进去时,还是乌泱泱一片人。   沈屿观进来就被人拉走了,只剩宋卿抱著礼物盒不安的站在金碧辉煌的厅堂里,零星跑来几个小辈,不冷不热的打过招呼,转身欢声笑语。   他自觉退到角落,争取能不显眼就不显眼,而后随手拉住了个女佣,询问到了爷爷还在自己的房间里,轻车熟路的找了过去。   沈家唯有去向老爷子住处的路,是宋卿熟悉的。   穿过厅堂后,是条纵深幽径长廊,双侧种满了樱树,正值樱期,花开得旺盛,幽香淡淡放眼望去,满片粉色花海。   花虽美丽,宋卿却避而不及,他最害怕的就是每年这个时候来沈家,从小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过敏经历,但宋卿从来没有,他一度以为自己百毒不侵,结果却是时候未到。   第一次走过这,满目映山红,美不胜收,宋卿窜进樱花林里东拉西扯,不曾想越摸越痒,低头一看竟是起了满身红疹,吓得老爷子以为宋卿出了什么事,心急火燎地找来了医生,结果医生指著宋卿鼻子骂,自己樱花过敏,还往樱花下钻?   他特地吃了抗过敏药,还穿了长袖,但经过时依旧小心翼翼,争取片甲不沾。   长径过后是两幢三层高的复式楼,他往西边的那幢走过去,爷爷腿脚不便,前两年就从三楼搬到了一楼主室,他踱步过去,抬手欲敲门,但隐隐听到里面有人谈话。   是沈屿观和爷爷,只言片语透露出是在谈论公事,宋卿向来对这些不懂,只听到几句秦家不安份,小心秦珣之类的。   秦家宋卿还是知道的,霜城四大门阀,沈宋秦李,宋秦沈家重权,常年明争暗斗风云涌动,而李家重商,从不掺合静伫一方。   沈屿观坐稳后,同宋家退回不冷不热的状态,宋家不可能一心绑在沈屿观身上,秦家频频示好后,宋家又见沈屿观态度不明朗,干脆背地里与其暗渡陈仓。   两家沆瀣一气,利益关系互相交绕纠缠不清,宋家倒台了,秦家自然好不到那里去。   而秦珣此人颇奇,好好的康庄大道不走,年少时离家偏要混进社会,一连十几年没回过秦家,若不是名堂越混越响亮,都叫人想不起这位秦家二爷了,此番秦家出事了,倒急吼吼的回来了。   他抱住礼物盒,坐到了客厅沙发上,掏出手机想著要不要先把祭品买好,但转念一想今天是爷爷生日,看这个委实不吉利,匆匆关了页面。   沈屿观同爷爷出来时,目光落点正好是宋卿所在的地方,他只见宋卿垂著头,抱著长盒子乖巧的端坐在沙发上,双手指尖缠绕,不知道在掰扯著什么。   “孙媳妇来了,怎么不进来啊?”老爷子看到宋卿,心情都更好了几分,赶忙招呼著。   宋卿闻声立马站了起来,将礼盒放置茶几上,扶住老爷子,“爷爷慢点。”   “好好好,”老爷子笑得褶子都夹了好几层,忽然瞟到宋卿风衣上沾了片樱花,慌张的给捌掉了,顿时气急败坏,“早跟老大说,把那边樱花林掘了,非不肯,要是再让你过敏了,我非一把火给烧了。”   宋卿那敢因为自己毁了沈家几十年的樱花林,连说自己吃了药不碍事,倒是沈屿观诧异了,“你对樱花过敏?”   宋卿还没来得及说话,老爷子一巴掌就拍向沈屿观的后背,老爷子老当益壮,这巴掌下去不容小觑,抽的沈屿观踉跄,“连自己媳妇对啥玩意过敏都不知道?沈屿观你可真是牛大发了。”   宋卿看得直想笑,但触及沈屿观警告的眼神,又憋回去了,连忙转身抱起礼物盒递给老爷子,当和事佬,“给爷爷的生日礼物,爷爷拆开看看?”   老爷子气的还想多抽几巴掌,但又不想驳宋卿的好意,只能铁著脸,朝沈屿观哼哼几声,转头面向宋卿时,却又是满脸和蔼,“好,让我来看看孙媳妇今年准备了啥。”   拆开礼盒,一根通体黑亮的拐杖静静躺在里面,老爷子欣喜的拎出来试走了两下,轻重适中,手柄圆滑称手,高度亦是按著老爷子身高来的,老爷子爱不释手,特别是当知道还是宋卿亲手做的时候,更加珍视了,连连感叹,“孙媳妇有心了。”   女佣来通知宴席要开始了,老爷子刚发完炫耀的朋友圈,并逐个艾特了老朋友,“哈哈哈,那群老家伙铁定羡慕死我了。”   沈屿观上来就要扶老爷子,却被老爷子挥开,“牵我干吗?我走不动了?牵你媳妇去!”   见沈屿观不动,老爷子又催促道,“牵啊!”   宋卿先一步抓住了沈屿观的手,老爷子看得乐呵,嘴上还不肯放过,“真是辛苦孙媳妇了,跟你这么个不懂风趣的呆瓜过日子!”   “爷爷我们快去吧,大家肯定都在等著了。”宋卿怕老爷子再说下去,沈屿观的脸都可以直接拉出去当红绿灯了,及时打断。   “好好好。” 第八章   老爷子大刀阔斧地走在前面走著,宋卿猜老爷子不会再回头,走了几步手就松开了。   沈屿观却手快地抓住,握紧了他,微微垂头,低声警告,“牵好。”   暖热的温度烫得宋卿手足无措,他听话的反手握住,嗑嗑巴巴道,“好的先…屿观。”   在沈家里,特别是老爷子面前,宋卿才会亲密的唤沈屿观的名,这是他们的心照不宣。   两人一路牵著,相顾无言,穿过长廊时,春风抚过樱花四扬,沈屿观不动声色地将宋卿往自己身后扯。   进了大厅,沈屿观松开手,不冷不淡的同亲眷逐个客套,宋卿趁著人多,混水摸鱼地想坐到次桌上,却被老爷子逮个正著,“孙媳妇,坐这。”老爷子指著沈屿观旁边的空位笑眯眯的说。   被点名的宋卿万分不情愿地挪动脚,堪比龟速的行走,他已经能感受到刺过来的锋利眼刀。   沈家家宴于宋卿而言,别名一家团聚冒出了个碍眼玩意。   那个碍眼玩意自然就是宋卿,他没嫁进沈家前,是骄纵不驯,但自认也没到招人厌的地步,但进了沈家,不仅沈屿观的母亲瞧不上他,连带著一溜排的三姑六婆都嫌弃他。   宋卿曾为了沈屿观,颇费心力讨好过,可尽是无用功,久而久之也练就了一付你不搭理我,我就无视你的本领。   但这种场合下,那由得了他无视,他僵著脸扯出微笑一个一个喊了过来,老爷子在场,被喊到名字的长辈,不敢落宋卿脸,同样僵著回应,众人面面相觑,宛如小僵尸碰到老僵尸,半斤八两。   只有老爷子笑得开怀。   宋卿如坐针毡,长辈时不时还要充满‘关怀’的问候他。   他只好把自己的头低的再低更低,恨不得整张脸埋进碗里。   一顿饭吃得寡淡无味。   老爷子吃完饭,有散步的习惯,打完招呼就离席了。   爷爷刚走出大厅,平静的表面就如同被掷下了巨石,惊起水浪,齐刷刷数十双眼睛就看了过来,堪比舞台上的聚光灯。   宋卿叹了口气,又到了沈家人最爱的冷嘲热讽环节。   “卿卿啊,”开口的是沈屿观的表姨,平日里最爱鼓吹自家小侄女多么漂亮贤惠,拼命撺掇给沈屿观当小老婆,被老爷子骂一顿,才消停下来,她上下打量完宋卿,看著宋卿眼边的浮肿道,“气色怎么这么差啊,不是小年轻了,要多保养保养。”   宋卿收起叹息,挂出恰到好处的微笑,“表姨你也是,眼尾的纹路比我上次见你的时候重了点。”   他跟沈屿观别的没学到,倒是这一手恰如其分的微笑,学了个精随,不刻意不做作谈不上疏远,也不显亲近,尺度刚好,叫人挑不出毛病。   表姨被宋卿呛到,恨恨地闭上了嘴,暗地里却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生怕如宋卿所言。   宋卿在心里默默数数,猜测沈屿观他妈沈吴氏什么时候开口。   这不,还没数到四,沈吴氏说话了。   她放下手中的细筷,搁置在筷夹上,动作轻柔,周身散发著端庄矜贵的气息,声音都是优雅的,若不辨其中含义,只道是春风抚耳。   “宋家家风果然豪放,同长辈讲话,一不敬语二不正经。”   得,拐著弯骂他没教养呢。   对著这位沈家长媳,宋卿只有低头听骂挨打的份,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听这种话,宋卿早就习惯了左进右出。   宋卿闷声不响认骂的模样,让沈吴氏的心情好转几分。   这个儿媳,她自始至终都不满意,从他没嫁进沈家前,各种风言风语层出不穷,嫁进沈家后小动作不断,有回竟然都闹到老爷子这来了,害得沈屿观被老爷子赏了顿家法,后背被打的皮开肉绽,让她这个当妈的好不心疼,更加瞧宋卿不顺眼。   近年来,倒是老实安份了许多,可他这肚子也一道安份的很,八年了铁树都开花了,可他一子未育有,期间好不容易怀了,结果还没保住。   她瞧著宋卿单薄的身材,又心生不满,“爷爷年纪大了,想必等著抱曾孙,你瘦成这样,怀孕时要遭罪就算了,别生下来的孩子也体弱。”   她周圈的贵妇太太,那个没抱上孙子,只有她每次出门只能抱条狗,提到这忍不住带上了怨气,怪宋卿不争气。   孩子两个字如是点中了宋卿的死穴,他瞬间苍白了嘴,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难不成说,您是有孙子的,搁岐山私墓埋著,您忘了吗。   沈屿观恰好出声,“我还不想要孩子。”   沈吴氏更加不悦了,但当著众人,不好驳自家儿子,她只能咽下,柔声又道,“那小卿呢?”顺势眼刀剐向他,“也不想要?”   他…还真不想,“我听屿观的。”   “婚姻若想和睦美满,孩子是很重要的一环啊。”沈屿观对宋卿是何种态度,沈吴氏自是清楚了然,但宋卿好说歹说是沈家公认的长孙媳,沈家的曾长孙也只能从宋卿的肚子里出来,她念及此处,不由劝说道。   沈屿观不愿多谈,接下话茬,“我跟宋卿会考虑下的。”   沈吴氏得了个还算过得去的结果,便不再追问。   宋卿生怕沈吴氏再找茬,放下筷子,匆匆道,“我吃好了,您们慢吃。”   他脚底抹油,片刻不停留的逃离。   出了沈家宅门,他给沈屿观与老爷子各发了条微信,说自己先回去了。   老爷子回的很快,嘱咐他路上小心。   而等了十几分钟,沈屿观也没回,他起身拍落屁股上的灰,悠然自得地朝大门走出去。   凉风习习,宋卿裹紧了外套。   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来沈家大宅了吧。想想也挺好,这地方很大,却容不下一个他。   【作者有话说】:深夜码字,精神百倍 第九章   沈屿观到第二天也没回,宋卿习惯了,不往心上放,何况两人过不了多久就要离婚了。   他出门买了祭品,如今祭品品种杂复,竟然还有衣服卖,小巧玲珑半臂长的衣服像是给洋娃娃穿的,他挑花眼,忍不住多买了几套,其中还有件小裙子,蕾丝花边精致可爱。   收拾祭品的时候,碰掉了一对纸金锁,他捡了起来,小心地叠放在最上面。   这只纸金锁触发了宋卿某段记忆,他忽然想到自己曾经买过一只长命锁,还在他与沈屿观的婚房里,自从孩子没了,他就从那里搬了出来,一次也没回去过。   就像现在,他想拿回那只长命锁,宁愿麻烦管家帮他找一下,也不愿意再踏入那幢房子里。   “夫人,你说的地方,我都翻了,还是没找到。”整个沈家还没人知道他与沈屿观要离婚的消息,管家依旧喊著他夫人。   毕竟是好几年前放的东西了,宋卿也记不清具体放在那了,报了四五个地方,管家都说找不到,宋卿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了。   “我自己回来找吧。”宋卿道谢挂断电话,套了件毛衣,叫好车就出了门。   两个地方间隔得远,开了四十多分钟,宋卿到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了,再晚些沈屿观都该回来了。   婚房离沈屿观工作地点不过几分钟路程,所以沈屿观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这里。   别墅建在市中心附近,圈出一大片闹中取静,四周绿化做的精细,每幢房子间距甚远,建得宛如小型的园林,假山错落有致,流泉拔清韵,青竹弄清风,是个寸土寸金的地。   但宋卿置身其中,只闻得到扑鼻而来的血腥味从他的身体里,从四面八方,源源不绝,铺天盖地的想要淹没他。   “夫人,怎么了吗?”管家看著宋卿在门口伫立,眉宇间满是排斥,温声询问道。   “没,”宋卿回过神,径直走了进去。   房子没有多大变化,唯有挂在客厅中央的结婚照不见了,管家见宋卿盯著看,立马解释,“结婚照的边框有点松了,我送去维修了。”   宋卿听到没回,温润的笑了笑,似是不太在意。   他让管家去忙自己的就好,熟悉地走向二楼。   推开门,清香扑鼻而来,一束黄百合插在床头的花瓶里,娇艳欲滴。   这是他最喜欢的花,没想到管家还记得。   房间看起来是许久没人住过的样子,床头柜上那本书,没猜错应该还是他之前看的那本。   他翻了好几个地方,长命锁没翻到,倒是翻出了不少小玩意。   情侣对戒,领带,袖扣,零零散散都是他当初买回来的给沈屿观的,而无一例外,都沉寂在他这落了灰。   这些东西瞧得宋卿扎眼,上面沉得灰似是飘飞了起来,直往他眼睛里钻。   他欲找个书盒子将这些零碎玩意收起来,任由管家处理,但他的房间没有这类东西,他想到沈屿观的书房应该有不少多余的书盒,就朝书房走去。   沈屿观的书房都是些闲书,平日里沈屿观办公不会在书房,所以书房他进出无碍,走进去就看到几个书盒置放在书桌上,他拿起一个,无意间瞟到了一页薄纸与一张机票,压在半块墨砚下。   机票是前几天的,登机人的名字不是沈屿观,是个宋卿没见过的,薄纸边缘泛黄,瞧起来有些年岁了,上面字迹清秀隽刻,捌捺间青竹挺拔。   字数寥寥,寓意却繁多,是首情诗,诉尽情骨衷肠,缠绵痴迷。   落款人白纭,与登机牌上的一致,抬头写了屿观两字,姓氏都不带,意味别样亲密。   薄薄一张纸,仿有千斤重,令宋卿直觉勒手,他匆匆忙忙一刻不敢停地把纸放了回去。   他拿起盒子,作贼心虚般地退了出去,回到了充满黄百合花香的房间,他方松了口气,但脑海里忍不住猜测那首情诗的主人白纭是那号人物。   他曾经也写过,不过归处是垃圾桶,那页被压在墨砚下,虽不见多重视,但与他的高下立判,这让宋卿的心沉得更深。   据他所知,沈屿观只有一个初恋,交往了一年,不知道因为什么,两人分手,那人出了国,再无音讯。   那个初恋叫什么来著…   好像姓白…   宋卿难以言喻地皱起眉头,喃喃,“都要离婚了,还冒出了个白月光?”   这白月光挺赶巧。   再狗血的话本都不能够这么写吧。   他甩掉脑子里更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专心至致找起长命锁,最后在衣柜底下的夹层寻著了,一同卧在夹层里的还有枚钻戒。   钻戒闪烁著银光,他情不自禁的拿了起来,套进无名指,契合完美,但转瞬就被他拔了下来,和长命锁一起进了他的口袋。   戒指是他和沈屿观的婚戒,沈屿观不戴后,他也收了起来,毕竟这种东西就一个人戴未免太尴尬。   东西找到了,宋卿不打算久留,将盒子交给管家,他目光略过空了一块的客厅墙壁,寻思留个纪念也不错,“结婚照先生应该不要了,回头您有空,寄给我吧,地址我到时候发给您。”管家五十好几了,待他客气,也算半个长辈,同他说话时,宋卿会习惯说敬语。   女佣见宋卿要走,推门的手还没落到把柄上,门就从外面被拉开。   沈屿观高大的身影自门后缓缓而来,他解开外衣递给女佣,目光正好对上宋卿,不由地愣了一瞬。   他许久没在这里见到过宋卿了。   宋卿同样僵了片刻,而后忍不住的住他身后瞧上几眼,身后空无一人。   幸好没有人,不然宋卿怕自己没出息地落荒而逃。   两人面面相觑,气氛逐渐凝固,宋卿先开口打招呼,“先生才下班吗?”   沈屿观,“嗯。”   “我回来拿个东西,”宋卿掏出长命锁,说明来意。   沈屿观点了点头,转身往二楼走,没有想再理宋卿的意思。   宋卿见此抬腿朝外面走,“宋卿,”他还没走出两步,又被喊住了,“先生怎么了?”   沈屿观居高临下道,“离婚协议书律师弄好了,既然你来了,就一道拿走吧。”   离婚协议书像一道惊雷,炸开在地面滋滋冒出火花,管家惊讶地张开嘴,看向宋卿,宋卿却像个没事人,亦步亦趋地跟上沈屿观,消失在他视线里。   管家久经风雨,失神了一会又恢复常态,心中却感慨,宋卿失魂落魄,奄奄一息的样子犹在眼前,转眼一瞬,竟有四年了,四年前那个样子,宋卿都未曾离婚,如今却不知道因为什么要离婚了。 第十章   离婚协议书比宋卿之前的那份厚了几分,沈屿观跟他说,好好看看,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再改。   他万分谨慎地拜读后,表示对这份离婚协议书无半分意见,毕竟沈屿观实在大方,不仅有高额赡养费,连带著他现在住的别墅都一道赠予他,若他还有什么想法,委实过份了。   “吃完饭再走。”佣人敲门请他们下楼吃晚饭,沈屿观起身关上电脑,临到门前仿佛想起了还有他这号人,随口道。   宋卿对这避之不及,可沈屿观的话向来不容反驳,他习惯性顺从,随著沈屿观下楼。   放眼望去,菜色清淡偏甜,都是沈屿观的喜好,但偶有几盘带了辣色,合宋卿的胃口,宋卿感动地朝管家看过去。   管家回他一记和谒的笑容。   他抽开椅子,坐到了与沈屿观视线接触最少的位置上。   沈屿观不习惯吃饭时有旁人,所以当他们坐下后,客厅里的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完。   一时间,偌大的客厅里,唯有呼吸落筷声交叠起伏。   沈屿观吃饭的仪度具佳,脊骨板正夹筷无声,食物细嚼慢咽,宋卿曾评价过,看沈屿观吃饭就能饱,因为秀色可餐。   如今沈屿观依旧是秀色可餐,宋卿的心镜却大不一样,美人当前,他顾不得多看上几眼作美味下饭,粗鲁地往嘴里塞著饭,只盼快些吃完快点走。   一是这里余留的回忆实在不算好,二来万一白月光来了他实在尴尬。   他思来想去,怎么都觉得那张机票那封信该是白月光留下来的,沈屿观不爱进书房,更别提将书信压在那么明显的位置,太不像他的作风,若是沈屿观,他一定会放进那间宋卿没资格进的房间里,而白月光将东西放在那的目的是什么,宋卿就不得而知了。   许是为了恐吓一下他这即将成为前妻的老婆?再或者给别的留宿的小情人看?   他对此做法觉得大可不必,若是白月光再晚些时候回来,沈屿观已经又是一位黄金单身汉了。   他好奇,但不打算追问,他不想破坏掉他和沈屿观之间难有的平和相处,至少在二十九号前,他都不想。   宋卿吃饭的模样过于潦草,沈屿观不由得皱眉,“很急?”   “啊?”宋卿放下碗筷,唇边不自知的落了粒米。   沈屿观看著那粒米,眉头皱著更深了,食指点住自己的唇边示意。   “?”宋卿愣住了,今天的沈屿观拿的剧本有点奇怪。   这个手势宋卿很熟悉,以至于他不敢置信。   这是当初沈屿观让宋卿亲他的时候最爱做的手势。   沈屿观又重复了一遍动作。   宋卿踌躇不定,沈屿观再次动了食指,这次动作里夹带了几分不耐烦。   他对沈屿观的不耐异常敏感,不敢再拖延,立马起身走到沈屿观面前,在沈屿观充斥著疑问的眼神里,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弯腰轻轻在沈屿观嘴唇啄了一口。   柔软微凉,带著股桔花香,丝丝缕缕落进胸腔。   他啄完马不停蹄地跳回自己的位置上,迅速得留了条残影。   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沈屿观像是没想到宋卿这胆大的动作,他望著宋卿低垂的脑袋,黑色的头发碎碎的贴在额前,盖住温润的眉眼,一付人畜无害的模样。   他摸著自己刚刚被亲过的地方,“你是在勾引我?”   宋卿闻言错愕地抬起头,摇得像波浪鼓挥著手否定,“不是先生你让我…”   沈屿观明了的挑眉:“你嘴巴边沾饭粒了。”   宋卿:“…”顷刻间,火山喷发,他擦掉饭粒,恼得直想头钻地,“…我会错意了。”   沈屿观嗯了声,显然是不在意,又问了一次之前的问题:“很急?”   昨晚一个转身宋卿就不见了,等他想找他的时候,人已经回去了,今天来到这也迫不及待的走,就这么不想看到他?   这个想法刚出现在沈屿观脑海里,就令他不舒服得直接排除。   宋卿口是心非:“没啊。”   沈屿观:“那就慢慢吃。”   慢?宋卿巴不得立马走人,他又补道,“我晚上还有点事。”   沈屿观微微眯眼,“什么事?”   “我…”宋卿生怕又发生上次酒吧事件,他如实道,“这里待著难受。”   沈屿观的手蓦地顿住了,宋卿的脸色从潮红退回成了苍白,宋卿难受什么,他心知肚明,客厅一时间又恢复了静默。   宋卿无心再吃,掷落筷子,他细细望过客厅的每一处,这里的每一处都残留著他生活过的回忆,苦甜交缠,有些地方伸出手碰上一碰,都好似会被支楞出来的尖刃划伤,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好逃离,“今天来这,只是个意外,先生不会在这,看到我第二次了。”   沈屿观同样没了吃饭的心思,脊梁微弯,懒散往后靠住椅背,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瞥向宋卿,他这般排斥地模样,让他倏忽间,想到了一个所有人都好奇的问题,他曾经也好奇过,但转身就落在脑后的。   他问道,“四年前,为什么没提离婚?”   沈屿观承认自己在对上宋卿的某些方面的表现像个人渣,宋卿流产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从未出现过,最多就是派助理出面慰问,他甚至做好了宋卿提离婚的准备,虽然他不会允许,毕竟那个时候的宋卿还有残留的利用价值,可他等到了最后,也只等到了宋卿搬离市中心那套房子的消息。   出乎意料的结果,跌破众人眼镜,就连他都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宋卿不哭不闹,找他半点麻烦的意思都没有。   宋卿轻轻笑了,短促的笑声,响在这空荡静默的房子里尤为突兀。   沈屿观被这声笑弄得眉头又蹙了起来,却因宋卿的下一句话,僵住了。   “因为我爱你啊。”宋卿理所当然地回道,语气轻飘飘的,跟说了一句天气真好一样。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离婚,毕竟没人能忍受得了自己的丈夫如此无情,将流产的自己扔在医院不闻不问。   而他忍受了,他看清了这场婚姻的真实面貌,却依旧心甘情愿地踏进这裹满了致命***的蛛网里,任著蛛网将他包裹缠紧吞噬抹净,连微弱得挣扎都没有。   沈屿观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他感到不明所以,不由地多看了几眼宋卿,无论是宋卿平淡温润地面孔,还是信息素在空气中碰撞在一起,都激不起他情绪上丝毫浮动。   他们50%的契合度,在这个数据下,根本不会有任何感情,他理解不了宋卿这炽热的感情从何而来,他提醒宋卿,“我们只有50%的契合度。”   宋卿了然,目光描绘著沈屿观精致的眉眼,轻声且又坚定,“是的,就算只有50%的契合度,当时的我依然爱你,先生。”   飞蛾扑火,明知火焰灼伤自己,仍义无反顾,正如沈屿观于他。 第十一章   沈屿观眼皮子抬,扫过宋卿,低垂的眉眼明明是温润的,可莫名的透露著股执拗,他觉得自己该发发善心,再提点一下眼前这个男人,“你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   爱情这种东西,可以出现在街头牵手的情侣,可以降落于无意间触碰的陌生人,可独独不会在他们这些视婚姻为踏脚石的人身上。   他们的婚姻是赌桌上的筹码,不是感情的培养皿。   壁灯照耀出来的冷光,刺得宋卿眼睛发涩,他迅速垂下了眼,睫毛颤巍巍地遮住了半边,“先生放心,我已经不做梦了。”   是的,他已经二十六岁了,早该过了天真的年纪,所以他对沈屿观已经不抱期望。   这是他做的最后的退步。   “二十九号,下午我去接你。”沈屿观蹙眉,换了个话题道。   宋卿连连摆手,“我想多陪他一会,上午就会到了,先生直接去就可以了。”   沈屿观一如既往的嗯了声。   宋卿自觉和沈屿观再往下实在无话可说,婉转地表达了自己吃好了想要走人的想法。   沈屿观首肯,他走到大门,碰到了管家,闲扯了两句,打的车就到了,匆匆挥手,消失在月色里。   沈屿观靠在椅背,冷光打在他俊美的侧脸上,神情晦暗不明,嘴唇常挂的三分微笑,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垂了下来。   愚蠢,他无声道。   宋卿回到家,先是将离婚协议书放进了书房,翻到了最后一页,签上了自己的大名,旁边的签名位是空著的,沈屿观还没签。   宋卿猜测沈屿观应该是忘了。   他锁上门,抱起早上放在客厅的祭品,回了卧室,他坐在床上把长命锁和婚戒掏了出来,长命锁被小心翼翼地叠放在了祭品上面。   婚戒摊在他的手心,在水晶吊顶坠灯的柔光映衬,拆射出宝石的璀璨。   他亲吻住婚戒,如同圣堂里虔诚地信徒,“沈屿观,总有一天,我会不爱你的。”   再过两天就是二十九号,其间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宋卿煮著泡面,面饼在黄澄澄的汤水下逐渐分散软化,香气隐隐约约冒了出来,延著锅边敲了个鸡蛋,鸡蛋一碰到滚烫地面汤,四边就凝固,他喜欢吃溏心的,在蛋清全变白后,他就匆匆关了火。   拿起筷子正要大快朵颐,门铃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宋卿不忍心放下手中的筷子,可门铃叮咣叮咣响个不停,活似催命符。   怨念地走到门口,打开了门眼监控,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眉眼写满了不耐的用指甲壳戳著门铃。   宋卿的手停下了,犹豫著要不要假装不在家。   “宋卿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离婚,你有本事开门啊!”妇人往日里的矜贵全然不见,她冲著紧闭的门扉高喝。   这台词听著挺耳熟的,宋卿腹诽著开了门。   “妈妈,”他侧过身,给妇人让了条路。   “宋夫人。”妇人纠正道,随后拎著皮包,跺著高跟鞋,仰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宋卿习惯了妇人的态度,如同习惯了这一声妈妈一样,毕竟喊了二十年,要改过来非朝夕间。   “宋夫人要喝点什么吗?”宋卿不舍地看了眼自已心心念念地泡面,转手收拾进了厨房,同时问道。   “不用,”宋夫人想也不想地拒绝,她优雅地抬头,打量著四周,仿佛她才是这的女主人,“我不是来跟你唠家常的。”   宋卿颔首,宋夫人来这的目地,他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出来,无非就是不让他和沈屿观离婚,他捧著杯温水坐到了宋夫人的对面,脑海里浮现了数十种婉拒的说法。   他还在纠结那种说法更为稳妥,宋夫人开口了,十分肯定地语气,“你离婚的事,沈家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不然沈夫人怎么可能劝他生孩子,宋家这消息倒传得挺快,“是的。”   “但也快了,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字了。”宋卿补充道。   宋夫人抬手将额边的散落地发,顺在耳后,目光落到宋卿的颈边,像是看穿了什么,“你的手术还没做吧?”   宋卿条件反射地想捂著脖子,但已经晚了,宋夫人问出这话,说明她已经看到了,宋卿暗叹失策,颤动了两下手又落了回去。   他的脖子上有沈屿观标记时留下的新鲜牙印。   “手术我会尽快去做,这影响不到我和沈屿观离婚。”   宋夫人笑了起来,其中有著如释重负的意味,她盯紧宋卿,像是毒蛇吐出舌子,只待一口咬下去,将猎物钉死在嘴里,“做笔交易。”   交易?宋卿不明白的看向宋夫人。   他们之间能有什么交易能做?宋卿想不到。   “连滟,这些年在国外的日子,过的应该还不错吧?”宋夫人微笑著,手机递到宋卿眼前,屏幕上是一个女人抱著七八岁大小的女孩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上了年纪,可笑容温温柔柔,透著股江南水乡养出的恬静。   怀中抱著的小女孩甚是可爱,圆溜溜地大眼睛,从照片里都看得出来是个被宠爱的小姑娘。   宋卿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手控制不住的攥紧了杯子,颤著声音问,“你怎么找到她们的?”   她们明明被宋卿送去了国外,甚至就连宋卿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年她们去了那,宋夫人是怎么能找到她们的。   宋夫人笑得明艳,“办法总是比困难多,不是吗?”白皙的手指点著屏幕连滟的脸,哐哐响动。   宋卿开门见山,“你想要什么?”   宋夫人咯咯直笑,她收回手机,抚著颈上珠圆玉润的珍珠项链,“我要什么?你不知道?”   “我非要离呢?”宋卿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可紧紧抿住地嘴唇血色尽失,任谁都看得出来是在虚张声势。   “唉,”宋夫人装模作样的叹息,惋惜道,“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年纪轻轻就要没了妈妈,以后的路可怎么走啊。”   “你怎么敢!”宋卿怒道,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宋夫人的言语里,比草芥还廉价。   “所以,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宋夫人轻轻拍打宋卿冰凉地脸颊,嘲讽地叫著,“乖儿子。”   宋卿躲开她的手,仿佛这只手会紧紧攥住他的心脏,让他喘不上气,“宋家已经不行了,那怕我不和沈屿观离婚,也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只要你不离,宋家怎么样,你不用担心。”   宋卿无力极了,他破罐子破摔道,“好,就算我不离,可沈屿观呢?你拿什么威胁他?”   不是他想离就离,想不离就不离的,所有的主动权都在沈屿观手上。   宋夫人满意地收回手,又从手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信封略微起伏,似乎放了个什么小玩意在里面。   “这个东西,就是能威胁到沈屿观的。”   宋卿迟疑地接过,他半晌又笑了起来,宋夫人是来做慈善了?帮他追求不归家的老公?宋卿不懂,“你既然有东西能威胁到沈屿观,何必还要靠我?”   宋夫人稳操胜券道,“我怎么做,你不用管,你只需告诉我,这笔交易,你做还是不做?”   他还有选择的留地吗?宋卿认了,但他还要确认一下,“我怎么知道你不会伤害她们。”   “她们被我藏起来了,只要你乖,我会时不时让你看看她们的。”   好手段啊,宋卿佩服,“我同意。”   “合作愉快,乖儿子。”   【作者有话说】:宋夫人,全场最佳助攻!   我赶在16号的尾巴写出来了!!!感天动地!!! 第十二章   “对了,沈吴氏对你不好吧?那这份东西,也算是我给你的礼物,好好听。”宋夫人扔下这句话,拎起手包走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摩擦声,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哐的关门声。   宋卿瘫坐在客厅,好半晌喘过气,手中的水杯放回茶几上,指尖无意间触碰到搁在茶几上的信封,宋卿触电似的收回手,这信封好像装了定时炸弹,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突然爆炸,炸得他粉身碎骨!   沈吴氏?礼物?   他深呼吸几番,鼓足勇气拆开了信封,里面没有什么炸弹,只有一支银色的录音笔静静地躺著。   他按下了播放键,背景安静,零星飘进几丝风声,都在宋卿以为不会有人说话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嘶哑干涩地像是从嗓子眼里拼命挤出来的,中年男人不干不净地说著废话,直到另一道女声呵斥了几声,他才闭上嘴。   听到那道女声,宋卿的大脑炸开了花,霎时空白。   怪不得宋夫人要说是给他的礼物,录音的另一位主角竟然是沈吴氏。   他屏住呼吸,认真听了起来。   中年男人:“沈夫人好久不见啊,最近…”   沈吴氏打断了他,“这次又要多少钱?”   中年男人嘿嘿两声,“不多,一千万就好。”   “一千万?你可真敢开口,没有!”   中年男人的声音顿时阴沉了下来,“没有啊,那我找你儿子拿去,你儿子现在可是大人物了,这点钱他肯定掏得出来。”   沈吴氏气急败坏,“你敢!”   “我就烂命一条,无所谓,但您不一样啊,您可是沈家长媳,要是被外面知道了,秦二爷是您儿子,嘿嘿,这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接下来尽是两人的扯皮,宋卿听到这,嗡地一声,身边的声音都泯灭了,他瞪大了眼,录音笔咚地掉到茶几,咂出脆响。   秦珣是沈吴氏的儿子…   那岂不是沈屿观的哥哥。   宋卿的心脏卟嗵卟嗵地跳到了嗓子眼,望向录音笔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巨大无比的烫手山芋。   他手忙脚乱地关掉录音笔,大口大口的喘著气。   怪不得,怪不得…   宋夫人要借他的手来威胁沈屿观。   宋家无非是想要个沈家的名头,有这个名头在,他们的手就能伸到上位圈里去分一杯羹。   可如果宋夫人拿著这东西去威胁沈屿观,成功了还好说,可失败了整个宋家都承受不起沈屿观的怒火,宋夫人不敢赌。   而让宋卿开口就不一样了,他的由头只是不想离婚而已,是他的一已私欲,与宋家无关,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都是宋卿食其恶果。   宋夫人好算计啊,好狠的心啊,他现在可就真是沈屿观的碍脚石了。   冷静下来,有些疑问逐渐浮现,他立马拿起手机,打给了宋夫人,一串铃声后,宋夫人接起了电话,宋卿没了客套的心情,急匆匆地问,“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宋夫人笑了声,像是早就料到了宋卿会打电话来,“除了沈吴氏,就你我知道了,哦,还有秦家死了的老爷子,放心,我要你干这件事,自然不是让你去送死。”   这跟送死还有多大差别吗,宋卿嗤笑。   “那个男人呢?死了?”   宋夫人嘲讽道,“你觉得呢?”   宋卿一听心下了然,知道太多秘密又贪婪的人,总归会被自己欲念吞噬,他还是不放心又问道,“那你是怎么拿到这份录音的。”   宋夫人沉吟了会,冷冰冰地回道,“他是连河。”   不等宋卿回话,宋夫人挂断了电话。   听到连河两个字,宋卿全都明白了,他捂住了脸,颓废的倒回沙发里。   上一辈的恩怨苦果,怎么都孽力回馈在他身上了呢,宋卿想,他前世是干了多少缺德事,今生领到的剧本如此坎坷。   在宋卿十九岁前,一路顺风顺水,除了宋夫人这个母亲不待见他外,他在宋家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贵公子,还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   而十九岁就像道分界线,将他前十几年的美好尽数分割,他一跃跌入深渊。   七年前,宋卿回宋家时,无意间见到宋夫人跟人争吵,争吵的内容宛如晴天霹雳,他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世,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宋夫人对他不冷不热。   原来他并非宋夫人亲生,而是宋家老管家的女儿连滟,跟他父亲背地里搞在了一起,珠胎暗结,生下了他。   当初宋老爷在外拈花惹草,带回来一个宋尽,已经让宋夫人忍无可忍了,结果又来了一个他,宋夫人气得一口银牙尽碎,为了面子,她认下宋卿,辞掉了家中所有佣人,对面宣称是她的亲儿子。   她恨不得除连滟而后快,宋老爷生性多情,算有点良知,先一步把连滟送走了,就这么欲盖弥彰下,风平浪静的过了十九年,直到连河欠下一笔惊天赌账,拖著连滟来要钱,这番旧事水落石出。   却没想到,连河要走了钱,就把连滟丢了下来,阴差阳错下又跟宋老爷好上了,那个小女孩就是宋卿的亲妹妹,事情败露,而此时宋家大权尽在宋夫人手上,捏死一个连滟轻而易举。   宋卿对连滟没什么感情,可毕竟是亲生母亲,做不到见死不救,他找了四方路子将连滟送出了国,嘱咐她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原本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可连河就像个狗皮膏药,怎么甩都甩不掉,三番五次跑到宋家骚扰宋夫人,俗话说得好,不怕流氓,就怕流氓有文化,连河声称自己已经找好了报社,要是不给他钱,或者他出了什么事,他就要闹得天下皆知。   后来不知道怎么,连河突然人间消失,了无音讯。   而如果是连河知道了沈吴氏这档事,转手把消息卖给宋夫人,宋卿再相信不过。   宋卿藏好录音笔,跑到厨房将冷掉的泡面叮了会,囫囵吞枣地吃完。   心中五味陈杂,连吃进嘴里的东西,都分不清味道。 第十三章   四月底正值春夏交替之际,时而晴空万里,时而阴雨绵绵,所幸今天是个好天气,鸟儿趁著阳光正好,早起觅完食立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是宋卿捂住耳朵都挡不住的噪声。   宋卿不甘不愿地睁开困乏地眼,厚重的窗帘遮挡住所有光线,房间黑漆漆地伸手不见五指,他半偻著身子摸索出窗帘遥控器,拉开了窗,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缓缓从渐阔的缝中,争相涌进,落在原木色的地板上,印出大片斑驳光影。   宋卿捂住眼,适应了好一会,爬起来洗漱。   他抬头一看,被浴室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睡相不好杂乱的刘海,乌青的黑眼圈,苍白干裂的嘴唇,这满面憔悴地模样,活像宿醉一晚的失意青年。   自从录音笔落到了他手里,就像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压在了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吃不好睡不下,一想到今天还要同沈屿观见面,宋卿就更加没睡意了,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著,最后天色泛鱼肚白,他吃了两片褪黑素,终于浅浅睡过去。   他收拾完,吃完早饭,到墓园时已经十点多了。   晴空万里一望无际,几朵零星白云点缀在天边,阳光打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适合野外踏青的好天气。   岐山墓园的大招牌落在山脚下,还没到地方,远远地就能看见,他抱著祭品做完登记,好不容易空出了一只手,还被墓地管理员塞了一枝白菊,管理员笑得亲切,宋卿不好拒绝,抓著白菊上了山。   岐山偏远,人烟稀少,刚过了清明节,来上坟的人寥寥可数。   宋卿沿著山侧的小道一路直上,路边野花开得正旺,他弯身折了一两枝,跟白菊放在一起。   沅沅会喜欢的吧,宋卿嗅著花香心想,可想完他又嘲笑起自己,那么小,怕是活著的时候都闻不到吧。   孩子是八个月的时候没的,引产出来的时候,五官挤在一起,小胳膊小腿的已经有了人样,宋卿神智不清地见了最后一面,昏死过去。   后来是老爷子给这未见过天的孩子火化,所有程序没人敢通知宋卿。   等宋卿清醒过来,孩子已经埋进了这小小的一片天地里。   墓碑光秃秃的,中间刻了宋沅三个大字,两侧是他和沈屿观的名字,墓碑四周干净,连片落叶都没有。   孩子名沅,是老爷子在宋卿刚怀孕那会就取好的,老爷子觉得沈家对不起宋卿,也没资格在孩子墓碑上刻沈沅,就随了宋卿的姓。   “沅沅,爸爸昨晚梦到你了。”宋卿放下手里的花,还有带来的祭品,他温柔地抚摸著墓碑,冰冷的触感直达心底。   觉睡得浅,梦反而更真,小小的孩子像个糯糯团子,紧紧牵著他的手。   “你牵著我,让我带你去幼儿园。”   “我说,你太小啦!还得再长长。”   “可你不肯,非要去,最后还把爸爸的手甩下了。”   “你往前跑,跑的好快,我都追不上了。”   “我就不想追了,我转过头,等你回来找我。”   “可你这个小淘气,怎么不回头,爸爸…爸爸找不到你了…”   “你去那了…为什么不回头…”   “对不起…爸爸不该把你扔在那…”   “对不起…是爸爸没保护好你。”   “对不起…”   宋卿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四年前,他躺在手术床上,麻醉前的一刻,他还能感受到肚子里的沅沅微弱地碰著他,生怕弄疼了宋卿,一下又一下,轻轻的弱弱的,仿佛是在祈求著宋卿别不要他。   他醒来后,凸起的肚子已经平了回去,只有腹部狰狞的刀口,证明这孩子来过。   风卷走了宋卿脸颊边滴落地泪水,压抑的呜咽声,控制不住地从指缝喧泄。   阳光照耀著这个男人瘦弱地身板,可怎么也驱散不了他的寒意。   例会结束的比往日早,沈屿观吩咐完秘书,就自己驾车赶到了岐山。   他到墓地时,远远望过去,宋卿的身影伫立在山腰,他的脚步不由地放慢了。   走得近了,空中传来若隐若现的抽泣声。   到了宋卿身后,抽泣声却停了。   沈屿观递给宋卿手巾,将手里包装精美的大捧白菊放到几朵野花旁边。   宋卿不开口,沈屿观也静静地站在一旁。   许久,沈屿观忽然问道,“你怨我吗?”   这声问里,竟然有难得的愧疚,宋卿愣住失神,半晌才嘶哑著回道,“先生,想听实话吗?”   “嗯。”   “怨。”怎么可能不怨,他的丈夫在他最脆弱最需要他的时候,不见人影,连一句慰问都没有,“但我更怨自己,如果我能沉得住气,如果我能更聪明点,如果我…”   他的孩子就不会没掉。   宋卿喜欢孩子有目共睹,他还年轻,跟他离婚后,自然还会有孩子,他开口劝慰,“你以后还会有孩…”   沈屿观安慰的话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嘴,脸上浮现出懊恼的情绪。   他怎么忘了,医生说过,宋卿再育的可能微乎其微。   宋卿僵住了,缓缓回过神,轻笑著,仿佛是不甚在意,“借先生吉言。”   风吹过把野花吹歪了,宋卿弯下腰把七零八落地野花拢正,有一枝被吹的有点远,他伸出手够了好久,终于够到了,沈屿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抱歉。”   这声歉语像是在平静的水面上扔下了一块小石子,荡起成片涟漪,宋卿的眼泪倏忽间落了下来,滴落在墓碑上,然后一点接著一道,一道成了泪串,控制不住地奔涌而出,在墓碑上印出道道水痕。   撕心裂肺地痛楚在胸口蔓延,如同钝刀在他心脏上割著肉,疼地宋卿只能张开嘴,拼命呼吸著,太痛了,怎么会这么痛,痛的他都要喘不过气了。   “你…别说对不起…”宋卿哭著喘著断断续续道。“我…不需要。”   沈屿观可以高高在上,可以目中无人,可以薄情寡义,可他不能跟宋卿说对不起。   这八年来的婚姻,沈屿观什么都跟他说过,独独没说过这一句话。   他的道歉不会让宋卿感到快乐,感到安慰,只能让宋卿感到自己在这场痴心妄想的婚姻里,是多么可悲。   他好不容易要放弃了,不再妄想了,宋夫人又亲手将他拖了回去。   宋卿哭著的话语,立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壁,把沈屿观伸出的手,隔绝在外。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宋卿,弯著的脊梁承受著说不清的痛苦绝望,脆弱地好像下一刻就要被吹散在风里。   而他唯一能说的对不起,还是宋卿不需要的。   【作者有话说】:说一下,大家关心的问题!   会离婚的!!不离怎么追妻火葬场!!但会HE!大写!HE!   ps:   我基本日更,晚上10-12点间更,如果过了12点没更,就是不更啦!   然后想要评论QAQ!第一次认真写小说,批评建议都可以!我想进步! 第十四章   初夏的天气比蜥蜴更善变,前一刻还烈阳当空,下一秒就乌云密布。   鼻间萦绕皆是沈屿观的信息素气味,浓郁的桔花香让宋卿在这半刻也待不下去了,连带著吹过的细风,都仿佛夹了刀片在刮他的骨肉。   他嘶哑地对著墓碑说了几句道别的话,踉踉跄跄起身下山,期间连一眼都没看过沈屿观,将他伸出来的手一并无视。   回到家中,宋卿整个人像是没了灵魂,徒留一具空壳在人间飘荡,他晃晃悠悠地倒回床上,什么都不想管不想听,挣扎著拉下窗帘,晕沉的脑袋让他沾到枕头的一瞬间就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胃里灼热的疼痛感刺得他冷汗如瀑,无力地爬起来吃了两片胃药,又把自己裹回了被子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觉到一丝安全感。   就这么,宋卿在公寓里足不出户好几天,最后还是李瑜找不到他的人,来公寓里将他拎了起来。   “还好老娘有你家钥匙,”李瑜骂骂咧咧踹开门,一眼就看到宋卿无精打采地窝在床上,更气得不打一处来,口吐芬芳道,“怎么了?死爹了还是***了?再不然臭渣男死了,你给他守孝呢?”   “没有。”宋卿情绪早已经平复下来,单纯都提不上劲,只想睡觉,仿佛是要把前几天没睡好的觉都补回来,他跻上拖鞋,给李瑜和自己都倒了杯水,问道,“你怎么来了。”   李瑜嫌弃这里有沈屿观的味道,一向不肯踏进来。   “过来给你收尸。”李瑜接过水,绕到床头柜,拿起遥控器拉开了窗帘,顺手将屋里的吊灯关了,余光瞟到烟灰缸,凉嗖嗖道,“得,我不来,您自己都能火化了。”   “那让你白走一趟了,我不仅没火化,还活得好好的。”面对著好友,宋卿低沉的心情上扬,回嘴道。   “真是可惜,”李瑜装模作样地叹气,接著伸手捏住宋卿的脸颊,发现原本就瘦得没二两肉的脸,几日不见,就像只挂了层皮在骨头上,她又恨恨地骂道,“你再瘦下去,估计也快了!”   不等宋卿回话,李瑜跑到衣柜里找了好几件衣服,劈头盖脸地朝宋卿扔过去,“走,出门跟我吃饭去。”   “不准拒绝!”她瞪起一双杏眸,不容置喙道。   “我又没说要拒绝。”宋卿轻声反驳。   换好衣服,李瑜已经在她的座驾里候著了,明黄色骚气到极致的跑车,一如李瑜的风格,亮眼地周围路过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奉上目光。   连带宋卿都备受注目,他拉开车门,忍不住劝道,“你就不能换个低调点的颜色吗?”   “老娘喜欢!”李瑜拉开车窗,冲著旁边直勾勾盯著她车,垂涎三尺的帅哥吹了口哨子,“看,这简直是钓男人利器,可惜老娘被吊死在歪脖子树上了,无福消受了,回头给你搞一辆,等你离婚了,老娘带著你泡帅哥,让你看看世间的帅哥那个不比臭渣男强。”   宋卿卟哧一声笑出来,连连拒绝,“不了不了,我也无福消受。”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李瑜大翻白眼。   宋卿笑著不回话了,转头看向窗外。   李瑜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闲扯,很快就到了目的地,霜城最繁华的购物广场。   她停好车,领著宋卿往电梯走,手里熟练地翻起了美食app,“好久都没来这了,之前吃的好多店都倒闭了。”   “就连我最爱吃的椰子鸡都没了!”李瑜哀叹。   “这个药膳店,最近好火!我们就吃他吧!”还没哀叹到三秒,李瑜就像发现了新大陆,眼睛里放光拉住宋卿,拿著手机直往他脸前晃。   宋卿被拉得站不住,根本没听清是啥,满口答应,“好好好。”   他就一路被李瑜拉到了药膳店门口,还没到时,远远就能闻到汤香,站在门口了更能感受到扑鼻而来的香气,淡淡的药味裹著浓郁的肉香,叫人忍不住分泌口水。   但网红店最大的缺点就是人太多了,李瑜取完号,前面还有二十几桌,服务员婉转地跟她说,可以先去逛两圈再回来。   李瑜想放弃了,宋卿劝道,“你很饿吗?不是我们就逛逛吧,反正我好久没来过了。”   “好吧好吧。”李瑜心不甘情不愿道。   但这种情绪还没在李瑜身上过滤完,转眼看见了一家轻奢的精致珠宝店,来了兴趣,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转身奔了进去。   “你慢点。”宋卿唤道,他想不通李瑜踩著那么高跟地鞋子是怎么健步如飞的。   李瑜兴致勃勃地试戴著,宋卿走进去时,却被店里伫立著的另外两个人吸引走了目光。   是沈屿观的助理王冶和他之前在酒吧门口无意间撞到的omega。   omega的脸委实出尘绝艳,让人过目不忘,以至于宋卿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看到他们时,王冶也看到了他,脸上霎时浮现出尴尬的神情。   宋卿了然的冲他笑笑,上班期间陪女朋友买珠宝,还被上司的妻子撞见,是他他也尴尬。   王冶对著他女朋友低声说了什么,转头朝他走过来。   “好福气,女朋友这么漂亮。”宋卿怕王冶不自在,先开口道。   “不是不是。”王冶立马否定。   难不成是还在追?宋卿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抱歉,那是我误会了。”   “没事的,夫人也在这买…首饰?”   “没,”宋卿指著李瑜道,“陪朋友。”   “那夫人慢逛,我先走了。”王冶只是过来打个招呼,他和宋卿交情不深,没什么话能聊。   “好的。”宋卿点点头。   王冶转过身,宋卿的目光正好对上远处的omega,omega对著他扬起一道灿烂的微笑。   笑容得体大方,可却让宋卿莫名的感受到了一丝敌意,他收回了眼,暗想是自己想多了。   他走向李瑜,王冶和omega买完单,往门口走,正好要经过宋卿,宋卿微微侧身让出路,怕挡著他俩。   omega换了香水,以优雅为名的奢香,清新淡雅。   是款宋卿难得认识的香水,他曾经送过沈夫人。   他抬腿刚要走,omega却停了下来,白皙细长的手伸到了宋卿面前,声调轻脆宛如黄莺,“我叫白纭,我觉得我们该认识一下。” 第十五章   宋卿恍然大悟,怪不得王冶能在上班期间,出现在这个地方,原来是在陪上司的白月光,那就情有可原了。   旁侧王冶的神色顿时变得难看,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可一个是上司的妻子,一个是白家小姐,都是他惹不起的,他默不作声地退后,将战场让了出来,祈祷祸不及已身。   白纭笑得甜美,宋卿则是一贯地温润,两人站在一起,宛如平静的海面,瞧起来风平浪静,但只要轻轻一阵风刮过,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宋卿打断了这波涛汹涌的暗潮,他绅士地回握住,客套而又疏远地道,“你好,我是…”   “我知道你,沈夫人。”白纭没等宋卿说完,漫不经心地打断,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探究,“你跟我想像中,不太一样。”   酒吧的一面之缘,白纭显然是不记得了,宋卿揣著温柔询问她,“那不知道我之前在白小姐的印象是什么样的?”   宋卿对于漂亮的人,总是要多三分耐心的。   “我以为你该像妖娆野性的豹子,或者是美丽张扬的孔雀,”她上下打量宋卿,这些形容词与他连边都沾不到,她满是肯定道,“屿观不喜欢你。”   真直接啊,宋卿腹诽。   “这又跟白小姐有什么关系呢?”宋卿又问。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白纭竖起一双美眸,如同炸毛的波斯猫,她不理解地盯向宋卿,那语气仿佛在质疑宋卿怎么会说这种话,   他当然知道,沈屿观的初恋嘛,面上却装得迷惑不解,“你不是自报过家门了吗?白纭小姐。”   白纭蹙起蛾眉,自言自语,“不对啊…他应该…看…”   白纭小声嘀咕,宋卿听不清楚,可只言片语中,他猜到了这位漂亮的omega在疑惑什么。   她一定在想,他有没有看到书房里的信件,为什么还能跟她谈笑自若。   白纭突然像脑子转过了什么弯,目光炽热的看住宋卿,像是恶作剧得逞了的小孩子,“没事,你回锦山别墅的时候,就会好好认识我了。”   锦山别墅,宋卿的婚房。   白纭还想在说点什么,旁边的王冶站不住了,苦著脸地打断,“白小姐,时间不早了。”   白纭低头看向手表,时间确实晚了,她满带挑衅的意味地道,“下次见。”   宋卿错过身,“还是不见比较好。”   且不说他俩勉强算是沈屿观的新欢旧爱,光白纭这直接不留余地的态度,足以让宋卿敬谢不敏。   王冶尴尬地露出笑容,“夫人,我也先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李瑜望著两人的背影问道,“谁啊这是?”   宋卿想到王冶苦巴巴的脸,忽然想到一句话觉得特别贴切,轻笑了声回道,“没头脑和不高兴。”   “哈?”   宋卿不打算提他俩,扯开话题,望向琳琅满目的珠宝,“有喜欢的吗?”   “怎么,”李瑜试了半天,看中不少,一下子就被绕了过去,满怀期待地说,“是要送我吗宝贝卿卿,那我要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李瑜一口气连点了数十样。   这般豪放手笔看得柜姐眼睛直放光,跟瞅暴发户似的瞅著李瑜,李瑜点一个她动作敏捷的包一个,唯恐李瑜后悔,不一会,收银台前整齐划一的摆了十几个首饰盒。   而柜姐目光如炬,李瑜不好意思让人家再摆回去,只能含泪肉疼地付完款,怨念地瞟了宋卿一路,直到两人分道扬镳,各回各家时,李瑜都不忘痛斥宋卿是个小气鬼。   回来的时间尚早,太阳刚落山,黄昏的余光撒落进屋里,宋卿推开家门,一道高大的身影伫立在落地窗前,手里夹著根细烟,宋卿吓了一跳,马上反应过来是沈屿观。   那句抱歉在宋卿的心里埋了根刺,见了沈屿观,破天荒的连招呼都没打,旁若无人地朝厨房走去,他回来时买了苹果,个个圆润饱满,光是瞧著就让人食指大动。   水开得大,洗苹果时,水流不小心溅到脸上,泼得宋卿睁不开眼,他折身往料理台上寻找纸巾,擦干净了脸,抬眼时沈屿观就倚著厨房门框旁,手里捏著个长型玩意,逆著光看不到他的表情。   宋卿又被吓了一跳,心中抱怨,沈屿观走路怎么不带声,而余光不经意间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刹那间血液凝固了,脑袋嗡嗡响。   是录音笔。   被他藏进床头柜的录音笔,怎么会出现在沈屿观手里。   “去那了?”沈屿观倚著门框边,散漫地睨著宋卿,录音笔在手指间翻动,他随意问道。   声音平平淡淡的听不出来情绪,宋卿却觉得风雨欲来。   心脏卟嗵跳动地声音盖住了周遭所有杂声,连著沈屿观说的话,都不甚清楚。   他勉强分辩出沈屿观在说什么的同时,竭力克制住慌张的神色,强作镇定地拿起苹果,低头咬了口,甜郁的汁水爆开在唇齿间,他边咀嚼边道,“天气好,出门逛街了。”   “是挺好的。”沈屿观附和,他许是觉得站累了,转身抽开一把椅子,坐到了料理台前,与宋卿隔著桌子对视,他用空著的手指向宋卿洗干净的苹果,宋卿迷茫了会,随后递了个过来。   沈屿观啃了一口,粉滋滋地味感,他不喜欢,旋即放下,而宋卿还保持著递苹果后僵硬的动作,沈屿观见此,勾起嘴角探究道,“你在紧张什么?”   “没…”   宋卿话音未落,沈屿观将手里的录音笔肆意地扔到了料理台上,哐地脆响让宋卿颤栗著停住了嘴。   他撑住下颚,慵懒地望住宋卿,不甚在意道,“是在紧张这个吗?”   “先生在说什么,我不懂。”宋卿眼皮连跳,佯装不解道。   “不懂啊,”沈屿观脸上浮现出难为的神情,他夹起录音笔,作势就要揣进口袋里,“原来不是你的,那我就拿走了。”   宋卿怎么敢让这东西落到沈屿观手里,眼看沈屿观就要拿走,情急之下顾不上别的,他疾步扑过来,抬手就想抢回来。   沈屿观反应迅速,扯住宋卿的手腕,一个巧劲,宋卿踉跄地倒进他怀里,脑袋嗑在了他肩膀,同样是肉撞肉,宋卿疼得眼冒金星,沈屿观却跟个没事人似的。   沈屿观低头靠近,附在宋卿耳边,轻声道,“急什么?”   “先生何必明知故问。”宋卿不想装了,他微微错开头,温润地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沈屿观。   录音笔藏在他的床头柜里,他不知道为什么沈屿观会进到他的房间,但沈屿观既然都拿著录音笔等他了,就说明他肯定听过了,不然以沈屿观的性子,不可能就单纯地拿个录音笔站在落地窗前看风景。   【作者有话说】:对不起大家!!这两天三次有点点忙~   害!剧情要开始狗血了!【应该吧可能吧】 第十六章   “不装了?”沈屿观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容问道,“让我猜猜是谁给你的?”   沈屿观摸著宋卿微凉的脸颊,漫不经心道,“是宋夫人吧,她想让你做某件事,但光凭你一个人的力量,肯定是做不到的,所以她把这个东西给了你,好让你来威胁我,我猜的对吗?宋卿。”   沈屿观果然是沈屿观,猜的不差分毫,宋卿无力地垂下眼。   可他却只能说不是,若他肯定了是宋夫人在背后动手脚,宋家会怎么样,宋卿不知道,但连滟母女的下场,宋卿不敢想。   宋卿不认同地道,“先生未免想的太多。”   沈屿观掐住宋卿的手并未放开,听到他的回答后更是捏得他手骨生疼,他轻微挣扎了一下,换来的是沈屿观更重的劲头,宋卿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先生,疼。”宋卿痛呼。   沈屿观假意的表象,逐渐剥落,他懒于再跟宋卿绕圈子,不耐烦地推开宋卿,“你们确实拿到了个好把柄,直接说吧,你们想要什么?不要过于贪婪,我可以满足你们。”   宋卿差点摔在地上,眼急手快地扶住了料理台,刚站稳的身体随著这句话顿时滞住了,他握在身旁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于破釜沉舟道,“我…不想离婚。   沈屿观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阴沉了下去,宋卿见状,情不自禁地倒退,直到后腰顶到了冰凉地水池台,退无可退时,才猛地刹住脚步。   宋卿吞咽著唾液,眼神恍惚地四处乱瞟,他思考著,沈屿观若是暴起要动手,他从那里能最快逃掉。   “你在耍我?”沈屿观阴翳地盯著宋卿,平日里的慵懒气度全然不见,恶狠狠地像是从牙根处挤出来的话。   他看出宋卿慌张的意图,没给宋卿逃跑的机会,甚至吝啬多走几步路,直接释放出铺天盖地地信息素,别墅在顷刻间灌满了桔花香,浓稠密实的压得宋卿几乎要跪趴在地下。   宋卿瞬间苍白了脸,腿发软的打颤,绝对的信息素压制让他说不出话来,若不是他扶住了水池,他怕是连站都站不住了。   他斜靠在水台边缘,嘲笑自己刚才逃跑的想法多么天真,沈屿观那需要过来收拾他,只需轻轻释放出消息素,就足以让他生不如死。   “我没有…”宋卿吃力辩解。   他如同搁浅的鲸鱼,说出这句话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胸腔间紧涩地抽不出一丝多余氧气,眼前阵阵发黑,脖子间仿佛有只无形的手紧紧捆住了他,就在他以为他会这么晕过去时,沈屿观大发慈悲地收手了。   清新携著桔香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进口鼻间,呛得他弯腰干咳不止,眼角泛出泪水。   “提离婚的是你,说不想的也是你,”宋卿狼狈的模样,沈屿观视若无睹,唇角抿成一道线,脸色阴沉,眼神仿佛能吃人,质问道,“宋卿,你想玩什么把戏?”   宋卿很想说一句没有,话语绕在舌尖一圈又一圈,几欲出口,可还是吞吐回去了,无论真正的理由是什么,摆在明面的事实,就是如沈屿观所言,提的是他,反悔的亦是他。   他哑口无言,只能垂下眼默不作声。   这付任由别人宰割的模样,却在无形中更加刺激到了沈屿观,沈屿观冷嗤,用看垃圾般地眼神瞥住宋卿,“就为了这个,你拿录音笔来威胁我?”   宋卿闻言愣住,几乎想脱口而出一句没有,但硬生生地被他压回去了,他把录音笔藏起来,就是不想拿来威胁他,可当下人赃并获,录音笔沈屿观亲自拿到了,就算他说得再天花乱坠,沈屿观也不会信的。   他唯有认栽,“对。”   沈屿观呵笑出声,甚至都想为宋卿拍手叫好,“我以为你有几分手段,但没想到你还是如此的天真愚蠢,说说看你还准备了什么?让我一次性惊喜个够。”   宋卿用袖口擦去唇角咳出的水渍,嘴里发苦,说出来的话都带著股涩味,摇头道,“没有了。”   就这么一个录音笔都快要了他的命,他还那敢有什么其他的。   “宋卿,刚才的话,我就当你鬼迷心窍了,再给你一次机会,换个要求,我满足你。”   沈屿观自认为他已经够宽容了,宋卿但凡知点好歹,都会迫不及待的醒悟。   可宋卿沉凝了。   他缓慢而又坚决地摇头,“我就这一个要求,不离婚。”   沈屿观蹙紧眉头沉声道,“你说什么?”   宋卿望向他,厨房灯光明亮,照得他面部表情一览无余,是坚定,是执著,“我不离婚。”   “不可能。”沈屿观隐隐按捺不住暴躁沸腾的信息素,他理解不了,宋卿这么做意义何在,他们的婚姻名不副实,徒有一具空壳,他到底是在执著什么。   宋卿撑起虚脱的身体,隔著料理台与沈屿观对望,“先生,你若不介意沈家丑事天下皆知,就尽管提离婚,我拦不住。”   沈屿观同宋卿对视,暗潮涌动,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宋卿,你确定要这么威胁我?”   宋卿暗暗扶住台面,尽力让自己看上去有底气,“您说的,会满足我的要求。”   宋卿的这付模样,猛然让他想到了在宋沅的墓碑前,宋卿的声嘶力竭,自己的惭愧内疚,这一切莫名地连起了个圈,录音笔出现的时机,与宋卿突然提到想去岐山的时间点,不谋而合,他无法不把两者联想到一起。   他不由地语气冷了下来,“岐山上的哭,是为了今天这一出?”   宋卿觉得他听不懂沈屿观在说些什么,错愕地瞪大了眼,如同生锈的机器,稍微运作一下,都要转动摩擦许久,他不敢置信地问,“你这么想的?”   “不是吗?为了不跟我离婚,你算计到这种地步。”宋卿此时的惊讶在沈屿观眼里更像是另一出戏。   诛心之语,不过如此。   宋卿觉得眼前一阵模糊,他扶住料理台,良久,缓不过神来。   “沈屿观,”宋卿的灵魂都被他这短短几句话,踩碎在了脚底,他听到身体里有一道声音这么问道“在你眼里,我就这么贱?” 第十七章   手指尖颤抖,嗓子眼冒出了腥甜味,那道声音嘶哑都不成样子,依旧还在问,“在你心里,我就这么贱?为了威胁你,甚至能拿孩子来当筹码?”   沈屿观怔往,宋卿空洞的声音,字字泣血,他似乎把宋卿推到了一个断崖残壁上,只要他说个是,宋卿就能跌下去,摔得血肉模糊。   愤怒的情绪霎时偃旗息鼓,沈屿观回味过来,他说的过头了,宋卿那怕自己坠入无间地狱,也不会拿宋沅当救命稻草。   “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没有,”宋卿摇头,步步后退,他惨白地笑著,嘲讽道,“你说的没错,就是在演戏,这筹码够吗?”   他道,“不够的话,还有爷爷。”   “宋卿!”沈屿观低喝,他无力地撑住额头,“你好好冷静一下,现在我们不适合交流。”   “还有什么好谈吗?”宋卿疲惫地转过身,他筋疲力竭了,他连看一眼沈屿观的欲望都消失殆尽,他步伐蹒跚地往二楼走去,“我的要求就这么多,选择权依旧在你身上。”   身后是寂静,他等不到沈屿观的回答,先一步回到了房间里。   许久,窗外传来跑车的轰鸣声。   再过了很久,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   诈骗犯:我同意。   等看到这条消息,已经是翌日中午,录音笔还躺在料理台上,没人拿走,宋卿把东西拿起,走到书房,压在了离婚协议书上。   从那之后的小半月里,宋卿再没见过沈屿观。   宋卿吃完午饭,无所事事地坐在阳台,点燃了一根又一根的烟,初夏的风携来花香,吹得人暖洋洋。   当初买下这幢别墅的理由,就是因为景色宜人,环山依湖,是个休养的好地界。   他在烟雾的缭绕中,看到了一个妙龄女孩在不远处的草坪溜狗,溜得是只中型金毛犬,养得皮顺毛亮,舌头哧溜著吐在嘴边,可爱极了。   女孩解开了牵引绳,金毛撒了疯似的绕著她摇尾巴,似乎是在等著她拿出什么东西。   果然,下一秒女孩从背包里拿出了飞行盘,朝远处扔去,金毛看著迟钝,但反应神速,在飞行盘脱手的那一刻,金毛就扑了出去。   金毛叼住飞行盘,撒欢奔回来,绕著少女腿边,用尾巴一甩一甩地求夸奖,宋卿望著她们一人一狗这样好几个来回。   倏忽,一只脏兮兮地流浪狗撞入了视线,流浪狗彷徨地绕了个圈,眼神一刻不停地望住金毛和女孩,宋卿猜流浪狗在羡慕金毛。   流浪狗突然小心翼翼的走上去,仿佛是想玩一下那个飞行盘,瘦弱的狗爪子才伸过去一下,金毛看见了它,冲著它低吼,它立马缩了回来,垂头耷耳的跑到了离那边最遥远的地方,卧趴下来静静看著,一步不敢上前。   宋卿忽然想到了曾经的自己,拼命表演著绝活,摇尾乞怜,希望沈屿观能看到,收留他,给他一个家。   他何尝不是一只流浪狗。   他打开冰箱,拿了根火腿出家门,走向流浪狗。   流浪狗看得出神,一时间都没注意到旁边多了个人类,最后是火腿的香气引诱地它望向宋卿,宋卿将火腿递到了流浪狗面前,流浪狗害怕的倒退,却也不走远,湿漉漉的眼睛一会望向宋卿,一会看向他手里的食物。   宋卿不着急,就静静地蹲在草坪边,把火腿肠往前递了递。   流浪狗犹豫了半刻,终是忍不住诱狗的香气,跑过来咬下一小口火腿肠,害怕的护著,小心翼翼的吃了起来。   宋卿不做多余地动作,只等他吃完了,又递上去,费了好些功夫,流浪狗才将这根火腿吃完。   流浪狗许是知道了宋卿不会伤害他,迟疑著将头蹭向宋卿的手心,柔软的毛发带著温暖袭满了宋卿的心。   宋卿原本只是想喂根火腿而已,但看著流氓狗依赖的模样,宋卿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他没在这附近看到过流浪狗,而他难得坐在阳台抽一次烟,却碰上了,算是缘份,宋卿轻声道,“小东西,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流浪狗像是听懂了,对著宋卿疯狂摇尾巴。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宋卿也不嫌脏,抱起他,打车去往最近的宠物医院。   流浪狗相当通灵性,一路上安静地趴在宋卿的怀里,不叫也不乱动。   一番检查完,已经下午四点了,流浪狗虽然瘦弱,但一点毛病都没有,宠物医生给它洗完澡,宋卿才发现这是只雪白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土犬,宋卿揉著狗头,夸道,“长得这么白,就叫你大白好了。”   “大白大白,”宋卿冲它唤著,大白迷茫了会,直到宋卿叫到第五声,大白明白过来是在唤他,高兴地舔著宋卿。   “好了好了,别舔了,”大白舔著宋卿犯痒,连忙止住它,一只手牵住他,一只手抱起买的宠物用品。   大白活力四射,回到家里,上窜下跳一点生都不认,买的笼子还没到,只能任由它撒泼。   “大白,不行!”   “大白,别咬沙发!”   “哐”地一声,宋卿转过头,只见他淘回来的青玉花瓶四分五裂,惨死狗爪下。   蹦哒了一小时,大白终于安份了下来,趴在沙发垫上摇尾巴。   宋卿觉得自己回来什么事都没干,就只顾著收拾残局了。   可低落了好久的心情,却难以遏制地往上扬。   空荡荡寂静的房子里,忽然有了一丝生气。   【作者有话说】:15.16章有修改!   还有一章!在码!大约凌晨更,大家可以明天看! 第十八章   傍晚,笼子送过来的时候,宋卿正在书房整理书籍,听到门铃他匆匆忙忙的下楼。   笼子买的现成,不需要组装的,搬货师傅询问他放到那,他指了屋后的花园,师傅手脚快,没一会功夫就按照宋卿的意思放好了。   宋卿把软垫子铺好,唤了好几声大白,却没狗理。   宋卿疑惑地走向客厅,一路走一路喊,刚到客厅,楼上传来东西倒地的声音。   坏了!他出来的时候没关书房门,宋卿三步作二步冲上楼。   印入眼帘的书房,不负众望的狼籍一片,宋卿叹气的抓住还在肆虐地凶手,疾步回到花园,将大白关了进去。   “你…”宋卿气得想骂狗,可大白一进笼子就委屈巴巴地趴在角落里,可怜兮兮地看向宋卿,宋卿顿时没气了,笑骂道,“小东西还挺会装可怜的。”   他不在看大白,折身回书房收拾。   他把撞倒的椅子扶起来,书桌上一样不堪入目,录音笔被狗爪扫乱在地,宋卿觉得放在书房不安全,又重新拿回了卧室。   他拉开床头柜,正准备把录音笔丢了进去,床头柜却有一只一模一样的录音笔躺在里面。   怎么会有两支?宋卿放进去的手顿住了。   他依次按开两支录音笔,内容也是一样的。   所以…沈屿观不是进了他房间,而是又有人给了沈屿观一支,还打的是他的名号。   宋卿脑袋一阵眩晕,他摸起手机,拔通了快一个月没联系过的号码。   电话嘀了半晌,宋夫人终于接了起来,宋卿连客套的心情都没有,直言:“你是不是又寄了支录音笔给沈屿观?”   “沈屿观这么沉得住气,今天才找你?”宋夫人答非所问。   宋卿厉声质问,“我都同意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以防万一而已,”宋夫人漫不经心道,“谁知道你到底在不在意连滟母女呢?”   宋卿对著手机低吼,“我不在意,我就不会任由你威胁!”   宋夫人啧了声,笑道,“这可说不准,再说了,你也不舍得威胁沈屿观吧,我帮你踏出了这一步,你不应该感谢我吗?”   感谢,宋夫人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宋卿愤怒得手机都拿不稳,“我不需要!”   宋夫人完全不在意宋卿的气愤,她道,“你既然有功夫给我打电话,看来沈屿观同意了。”   “可以,挺有本事的。”   宋卿道,“你到底备了多少这个东西?”   “放心,就这两只。”宋夫人话峰一转,冷嗖嗖道,“下周三是你父亲的生日,许多名门贵族政界商客都会来,我希望你们也会来。”   宋卿嘲讽地笑,不是希望他们去,是希望沈屿观去。   “沈屿观已经和我闹翻了,我做不到。”   “那这就是你的事了,不要让我失望。”宋夫人说完,毫不犹豫地挂断。   随即,他的微信收到了一条消息,是宋夫人发的一段视频。   宋卿点开视频,是连滟和妹妹。   连滟比起照片里瘦了许多,骨架上顶了张皮,神情疲倦,她半蹲著抱著小女孩,指著镜头,温柔地对小女孩说,“囡囡,跟哥哥讲几句话。”   那张跟宋卿相似七八的脸,天真无邪地扬进灿烂地笑容,乖巧地唤著,“哥哥,我叫连茯,小名囡囡,我见过哥哥的照片,哥哥真好看,我好喜欢你,哥哥有空能来看看囡囡吗?”   连茯说了几句话,就被人抱了下去,镜头里只剩连滟,连滟苦笑著,“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你…过得还好吗?我实在是对不起你,对不起…”   视频到最后,都是连滟愧疚哭著道对不起。   良久,宋卿放下手机,颓废地倒进床里,迷茫地瞪著纯白的天花板。   血缘关系真是奇妙,连滟没养过他一天,他竟然舍不得连滟流泪。   他忽然想,连滟当初把他带走了多好,如果他没生活在宋家,那他现在会不会快乐一点。   第二天清早,宋卿带著大白去宠物医院打疫苗,大白像典型的窝里横,在家里鸡飞狗跳,在宠物医院就老实得不行。   给它打疫苗的宠物医生,都忍不住夸它乖。   宋卿笑著道,“在家里可闹腾了。”   宠物医生是个年轻beta,长得清雅俊秀,笑起来很温暖,连大白都忍不住摇尾巴蹭他。   宋卿骂道,“你这只色狗,别乱蹭。”   “哈哈哈没事。”宠物医生揉著狗头,掏出手机对著宋卿道,“你要不要加个我的微信,以后狗狗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联系我。”   “好的。”宋卿扫了他的二维码,“医生你叫?”   “徐彻,双人余,彻底的彻。”徐彻同意了请求,答道。   宋卿点头,把备注改成了徐医生。   刚改完备注,一个电话正好打了进来。   徐彻逗著大白,见宋卿接完电话,神色慌张,担心问道,“怎么了吗?”   宋卿焦急慌乱的打车,地点是省医院,他恳求地望向徐彻,“徐医生,我家里人出事了,我可以拜托您,帮我看一下大白吗?我好了来接他。”   徐彻连连答应,安慰道,“好的,你别担心,肯定没事的。”   他话音未落,宋卿就冲了出去。   宋卿到省医院时,手脚都发著软,他连忙问了导诊台内科病房在几楼,就急冲冲地上了电梯。   找到病房时,病房里围了一大堆人,沈父,沈母等等族亲,沈老爷子躺在病床,头上围了圈白纱布,额前隐隐渗出血丝,但还是精神气十足的骂著人,唯有声音漏了点病气,“来这么多人干嘛?我是死了吗?都走!”   宋卿跳动的心看见这一幕终于安份了下来,他接到管家电话,说老爷子摔下来,送到医院时,他差点就倒下去了。   老爷子瞟到了宋卿,立马收住了话头,换了付面孔,和谒地对著宋卿招手,“孙媳妇怎么来了?快过来快过来。”   病床前站的人太多,宋卿挤不过去,就站在床尾,关心道,“爷爷,你还好吗?”   “好著呢!”老爷子回道,空著的手推开病床前的人,不耐烦地道,“你们该干啥干啥去,别围我眼前,碍事。”   众人见老爷子确实没什么大碍,不想再招老爷子骂,都纷纷退了出去。   等人堆散去,宋卿的目光才注意到了沈屿观。   沈屿观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给老爷子削苹果,平日里梳得整齐地头发,尽数被汗水打湿,垂落额前盖住了眼睛。   他望过去时,沈屿观正好抬头,眼里没有多余的情绪,下一秒他就错开眼,继续完成手中大业。   “过来坐这。”老爷子指著病床前的椅子道。   宋卿顺从的坐了过去,背对著沈屿观。   老爷子打量了圈宋卿,怒冲冲朝沈屿观骂道,“臭小子,你是不是又欺负孙媳妇了!孙媳妇怎么瘦了这么多?”   老爷子动静大,宋卿生怕他又崩开伤口,连忙说,“没有没有,是我最近没胃口。”   沈屿观削好了苹果,切成块,放到了病床柜上,他转而搭在宋卿肩上,不冷不热道,“我可不敢。”   他转身抽了把椅子,坐在了宋卿旁边,贴著宋卿的耳朵,轻声道,“是吧?老婆。” 第十九章   这一声老婆,宋卿愣在当场。   他心里明白,沈屿观是在用这最亲密的称谓,说尽讽刺之意,可依然他难以遏制地失神,这个称呼,八年里,沈屿观从未唤过。   老爷子在一旁见到两人耳鬓厮磨,嘿嘿地笑出了声。   宋卿被老爷子这声笑弄得窘迫之余,因和沈屿观离得过近,身上的汗毛直立,他想躲开,可碍著老爷子在旁边,他只能悄然拉开距离,他不适应这样的沈屿观,令他觉得惶然。   但宋卿再怎么小心挪动,地方就这么大,两人贴的依旧很近,熟悉的信息素气味混著咸湿的汗水萦绕在鼻尖。   就在宋卿准备以尿遁的土方子远离沈屿观时,沈屿观先一步坐直了身体。   宋卿暗地吐气,老爷子倏地握住了他的手,宋卿迷惑望过去,只见老爷子慈祥地笑著,眼角纹路宛如朽树壑痕。   老爷子道,“有人欺负你,你就给爷爷说,爷爷跟你撑腰。”   老爷子说得掷地有声,简短几句话,竟让宋卿觉得近日来受到的委屈,都烟消云散了。   他真的像个有人撑腰的孩子,腰板都不由地挺直了,“有爷爷在,没人敢欺负我的。”   老爷子得意的挑眉,花白的胡须一颤一颤,“就算臭小子欺负你,爷爷也照打不误。”   沈屿观在一旁佯装不服,“爷爷,宋卿才是您亲生的,我是井边抱回来的吧。”   老爷子哼了声,“孙媳妇要真是我沈家孙子,我晚上做梦都能笑醒。”   宋卿虽然对沈屿观心有隔阂,但看到他吃瘪的样子,禁不住笑了起来。   沈屿观没好气地瞥向他,“你还笑。”   “还不让人笑了?臭小子!”老爷子掀起被子,当即给了沈屿观一脚,赶他出去,“给我去买点吃的回来。”   沈屿观躲过,听话地站起身往外走。   待见不到沈屿观的身影了,老爷子欣慰地对宋卿道,“见到你俩恩恩爱爱,我就放心了。”   他温柔地拍著宋卿的手背,眼里透出迟暮的无力叹息,“我也老了,活不了几年了,这一辈子,我什么都有过,也不在奢求什么,唯独啊,就想在进棺材前抱个曾孙儿,之前,小观待你不好,爷爷不敢提,可现在爷爷怕自己等不到了。”   老爷子这番话说的宋卿心里泛酸,他眼底冒出湿热,他握紧老爷子的手,“爷爷别乱说,您身子骨硬朗著呢。”   “我身体什么样,我心里有数,我特地把小观赶出去,就是不想给你压力,我只是想想,如果你不愿意,爷爷不强求。”老爷子看得开,况且四年前已经让宋卿遭过一回罪了,就算宋卿若不答应,也是情有可原。   宋卿深知他和沈屿观不可能有孩子,且不说他和沈屿观的前路已经是断崖残壁,走到头了,何况他的生育腔受到地伤害,让他再育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他实在不忍老人期许的目光落空,也不想欺骗爷爷,只好使缓兵之计,道考虑考虑。   “好好好。”那怕宋卿没直接答应他,老爷子依然高兴地直拍宋卿的手背。   宋卿陪著老爷子刚聊完家常,沈屿观就拎著食盒回来了。   老爷子吃完东西,裹著被子说困了,让两人回去。   沈屿观跟护理交待完老爷子在生活上的一些习惯琐事,随后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出来时,余光瞟到宋卿正要走,他大步迈上前,拦住了他,“谈谈。”   宋卿条件反射地就往后退,他小幅度地摇头拒绝,“我和先生,没什么好说的。”   病房走廊人来人往,沈屿观没打算在这跟他说话,直接无视了他的拒绝,拉住他的手腕就往医院花园走。   外面烈阳高照,晴空万里无云。   沈屿观寻了个阴凉又人少的地方,停下脚步,宋卿力气没他大,只能踉踉跄跄被半拖著一同过来。   沈屿观熟练地在裤兜里掏出一盒烟,掀开烟盖,朝向宋卿,“抽吗?”   宋卿喘著息没说话,等手被松开了,他转身就往医院出口跑。   还没跑出去两步,手腕就猛地被人拉住,他脚下重心不稳,猝不及防地往后倒去,就在他以为会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时,后背却撞进了携满桔花香地胸膛。   “跑什么?”沈屿观揶揄的声音响在耳畔,“我能吃了你?”   宋卿挣扎著想逃开,沈屿观收紧了胳膊,沉声警告,“别动。”   宋卿被勒得难受,妥协道,“我不走,先生能放开我吗?”   沈屿观闻言,满意地收手,旋即抽出一根烟点燃,橘红色闪烁在烟尖,转瞬又被烟灰掩盖,宋卿背靠在花廊石柱上,脸上尽是排斥,刺得他不舒服,他听到宋卿依旧是温温吞吞地声音,可比上以前,里面似乎少了点什么,“先生,想谈什么?”   沈屿观抽烟的手顿了顿,许久他吐出一口白烟,“腺体移植听过吗?”   宋卿当然听过,他曾经动过这个念头。   科技的发展不仅研究出了标记清除手术,甚至为了提高信息素的契合度,衍生了腺体移植。   顾名思义,就是摘除旧腺体,换一个与爱侣契合度更高的人造腺体。   这个不同于标记清除手术,有著相当高的风险,宋卿曾在报道上看过不少omega因做腺体移植预后不良,轻者短时间内信息素紊乱,重者终生无法被标记,更有甚者信息素崩溃,无时无刻处于发情期,不堪忍受折磨***。   宋卿曾去咨询过,结果被李瑜拉了回来,逮著他臭骂了一天,翻出了许多失败手术资料,打消了宋卿的这个念头。   宋卿的手握在身侧,止不住地颤抖,他问,“先生,是要我去换个腺体吗?” 第二十章   细烟逐渐熄落在纸尾,沈屿观没回话,他挪开视线,瞧往花廊一侧种植的成片重瓣山茶花,茶花正当花期,白雪添红点缀绿枝,煞是艳丽。   半晌,沈屿观瞧够了,缓声道,“你愿意?”   若是以前的他,被沈屿观这么问,他肯定二话不说立马联系医院,但现在,宋卿坚定地摇头,“我不愿意。”   如果有选择的话。   沈屿观闻言略带诧异地勾了勾唇角,“我以为你会同意,毕竟对你而言,利大于弊。”   宋卿隔著信息素抑制贴轻抚颈边的腺体,“先生猜错了。”   沈屿观啧了一声,把玩著手中的烟盒,上唇轻巧地碰了下唇,“你倒是不一样了。”   微风吹乱了宋卿额前的碎发,他归拢理顺之余,波澜不惊道,“先生也变了。”   以前的沈屿观不会问他同意与否,只会直接给他安排好。   沈屿观嘲讽地挑起眉稍,“毕竟我有把柄在你手上,不是吗?”   沈屿观拿这个刺他,他习惯性的想反驳,可张开嘴后,一句话都也说不出来,他毫无反驳的理由,又默默抿紧嘴巴垂下眼,细密地睫毛盖住眼睛,在眼下落出一片阴影,一如既往地温驯柔软。   “既然你不想离婚,”沈屿观又点燃了一根烟,他挪开步子走到宋卿面前,挡住宋卿身前的阳光,他低头凑到宋卿脸侧,漫不经心地讨价还价道,“便宜都给你占了,那你至少得给我点好处吧?”   厚重的烟草味扑在鼻尖,宋卿被呛得想往后退,可他的背已经抵住石廊柱了,退无可退。   他喜欢抽清淡余甘的薄荷烟,沈屿观则喜欢浓稠刺喉的。   他伸手想推开沈屿观,沈屿观比他的动作更快,稳准狠地擒住他的手,他冷嗤道,“别这付表情,像是我在欺负你。”   难得不是吗?宋卿腹诽。   他低著声音问,“那先生要的好处,就是腺体移植吗?”   沈屿观眯了眯眼睛,“对。”   “我可以知道理由吗?”   “理由?”沈屿观好笑地发问,歪著脑袋盯著他看了一会,眼神锋利,宋卿正想避开点,但沈屿观猝不及防地倾身,打断了他的动作,他只道眼前猛地一片黑暗,还没理清发生了什么,下一秒嘴唇上就多了个柔软的东西,微凉柔软有著淡淡地信息素气味。   沈屿观在吻他?!   宋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呆滞住了,就像长期没使用过的电脑,运行了个稍微内存大点的软件,就不堪重负的死机了。   但他的心脏却嗵嗵地仿佛在敲锣打鼓,声音响得简直能穿透他的胸膛。   沈屿观没有逗留很久,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他退开后又握住宋卿的手,带领他贴住了自己的左胸膛,那里的心跳声平缓有力,与宋卿的天壤之别。   沈屿观这一连串地举动,让宋卿不明所以,他迷惑不解地看向沈屿观,沈屿观没说任何话,只好整以暇地回视他,然后悠哉悠哉地勾起了一抹笑容,笑容里是宋卿熟悉的意味,不加掩饰的轻蔑嘲讽。   宋卿瞬间坠入了冰川寒河,四肢被冷意爬满,他再不懂,就是个傻子了,他难以抑制扭曲了面容,可那怕这么难堪了,他的心跳声依旧强劲在响动,那一声又一声响地能震破他的耳膜。   别跳了,停下来!停下来!   他难受至极地颤栗,绝望地望向沈屿观,原来他不可控制地悸动,就是个笑话,在自取其辱。   沈屿观这时松开他的手,像是不忍看宋卿的眼神,转而盖住了他的眼睛,但嘴里吐露出的,却是残忍至极地话语,“如果你要和我这么走下去,那至少得让我吻住你的时候,有点感觉吧宋卿,你会想躺在身边的人,是个赤裸相对都不会有一丝一毫反应的人吗?”   “我们本该结束了,是你在强求。”   是啊,是他在强求,宋卿笑出了声音,他笑得喘不过气,眼泪都被笑出来了。   周围都是他肆意狂放的笑声,路过的人不由纷纷侧目。   终于,他笑够了,他推开沈屿观的手,“如果这是我要付出的代价,我同意。”   宋卿来接大白时,宠物医院没有客人,走进来一眼就望到,徐彻就溜著它,在楼梯上下玩耍。   他上前抱过大白,连声说了好几次谢谢。   而大白短短几个小时没见宋卿,就想他到不行,刚被抱进怀里,狗舌头直往宋卿脸上舔。   “大白,乖,别闹。”宋卿情绪不高的躲开。   徐彻这才发现宋卿好像有点不对劲,正想出口关心一下,可目光触及宋卿微红的眼圈,又立马收住了,他们之间并不相熟,贸然开口过于突兀。   宋卿付款成功,就出了宠物医院的门,甚至连徐彻挥别的手,都没注意到。   怀中的大白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对劲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乖巧地趴在宋卿怀中。   宋卿回到家里,把大白关进了笼子里,脚步虚浮地往卧室走去。   还未至门口,楼底下响起了门铃声。   宋卿打起精神,下楼开门,是个快递,他浑浑噩噩地签完快递单,送走了快递小哥。   拿在手里的快递沉重,长方形五六厘米厚,落到高度能达到他的腰间,似乎是个画框一类的东西。   宋卿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买过画框,他把东西放在茶几上,找了把美工刀拆开快递盒。   先露出来的是个银色雕刻著精致纹路地边框,宋卿觉得眼熟,用力抽出了画框。   “哐”地一声,他没拿稳,画框砸在茶几,掉到了地毯上。   画框地质量不过关,边角被嗑出了一道细纹,幸好画作并未受损,宋卿低头看清画作,画的是两名男子,画中稍矮的那位,看起来不过十七八,穿著白色西服,脸上荡漾著幸福的笑容,他挽著比他高上半头的男人,侧过头眷恋地望著,眼里的喜悦,那怕在画里,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仿佛他拥有了全世界最美好的礼物。   “屿观,我爱你。”宋卿猜测画中的那个男人一定会说这句话。   宋卿弯腰盖住了稍矮男子的脸,不知道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画中人,“蠢/东西。”   【作者有话说】:我先骂!!!   沈屿观你个王/八/蛋!!!! 第二十一章   结婚照宋卿收进了杂物间,他拾掇出了一片空白区域,专门放了起来。   上面盖了层纯白幕布,边角遮挡得严实,丝毫缝隙露不出来。   一同被放进去的,还有他的婚戒。   几天过后,宋卿看完老爷子到家,王冶送来了人工腺体的资料文件与手术需知书。   人工腺体信息素的契合度最高峰值是95%,往往选择移植腺体的人们,都会趋向契合度越高越好,90%以上的契合度用四个字形容,就是生死相依,伴侣的一举一动在自已眼里,都是无形的信息素诱导剂。   而沈屿观选的只有75%,喜欢以上,爱情未满,连根基都扎不稳的数值。   宋卿看到这个数值的第一眼,毫不意外,他深知沈屿观需要的只是一个让他能有性冲动的伴侣,至于那个人是宋卿王卿李卿,都没关系。   所以75%的契合度就是最好的数值,不会令他困在感情的枷锁里寸步难行,亦不会让他觉得伴侣可有可无毫无吸引。   他一目十行苍促地阅读完人工腺体资料后,翻到手术需知书的尾页,在上面签了名。   “夫人,您不看看手术需知书的内容吗?”站在旁侧的王冶,看著宋卿潦草地翻阅,他不禁想提醒一下,毕竟腺体移植的风险不算小。   宋卿笑著将两份资料递回他,他问,“如果看完我害怕了,我能有拒绝的机会吗?”   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当然是不能。   王冶默然接过资料书。   “放心,”宋卿揉著大白的狗头,温声道,“风险和后遗症我比谁都清楚。”   沈屿观选的医院,正巧是他定下做标记清除手术的医院,而他原先打算动腺体移植的也是这一家,当时刚咨询完,李瑜就把他拽了回来。   宋卿不由地生起几分惘然,费了这么多劲,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在这家医院,还是要做腺体移植。   既然宋卿心里有数,王冶不在多劝什么,“那二十三号,我来接夫人。”说完一步不停地走了。   二十三号啊,宋卿翻出日历随后感叹,正好是宋父生辰前一天,事情真的是都赶在一块了,幸好腺体移植虽然后遗症多,但只是个微创手术,做完当天就能出院,不会影响到他回宋家。   腺体移植的消息宋卿只通知了李瑜,原本二十七号李瑜要陪他做标记清除手术,可现在不做了,想必到时候也瞒不住,宋卿想不如直接告诉她算了。   而其中曲折原由,宋卿一概未提,李瑜只当是宋卿后悔离婚了,气的跑过来痛揍了一顿宋卿,宋卿任打任骂,毫无反悔意思。   “你不是想去个舒服点的城市吗?我他***妈***都给你找好了,房子都买了!就差你拎个人住过去了,你现在跟我说,你要去做腺体移植?你他***妈***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踹了?啊!宋卿!”李瑜踹倒茶几,指尖气得发颤,眼眸通红厉声质问他。   从宋卿说出想换个城市开始,李瑜就开始考量那个城市宜居,北方冷南方湿,都不合她心意,最后她挑中了春陵,虽然是个小城市,但胜在四季如春,人杰地灵。   她就等著宋卿离婚,把这个房子当离婚贺礼送出去,结果宋卿告诉她,他不离了,还要去做腺体移植。   “你告诉我,是不是谁逼你了?是不是老太婆?”李瑜围著沙发打圈,胸口剧烈起伏,呲牙咧嘴的样子好不狰狞。   人生得一挚友如此,夫复何求,宋卿眼眶酸涩,他上前抱住控制不住情绪的李瑜,轻抚著她的背骨,低声安抚,“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让你失望了。”   李瑜只觉胸口抽疼,眼泪难以遏制地奔涌,口不择言地骂,“操***你***妈啊宋卿,你他***妈***的是个傻子吧,你是不是被猪油蒙心了,沈屿观那是个人吗?你这么做值得吗!腺体移植的风险你他***妈不是不知道!你犯什么傻!犯什么傻!”   “你犯什么傻啊…”李瑜哭到后面只能哽咽出这几个字,不断重复。   宋卿向来词汇贫瘠,好听的话都说不出来几句,可这一刻,他无比希望自己能有张花言巧语的嘴,这样他就不至于只能对李瑜说对不起。   大白在后花园听到李瑜的哭骂声,以为是宋卿出了什么事,在笼子里疯狂冲撞著笼门,狂吠不止。   一时间,整幢房子里尽是女人的哭骂声和犬哮。   时间如白驹过隙,匆匆眨眼间,就到了腺体移植手术的当天。   王冶前脚刚到,后脚李瑜就来了。   宋卿原本不想李瑜来,但李瑜极其坚定,不容置喙地称自己必须到场,那付模样仿佛谁敢拦她,她就砍谁脑袋,宋卿无可奈何下只好答应。   李瑜的气到这时候都没消下去,看到宋卿都是一付爱理不理的神情,当知道了王冶是沈屿观的助理后,更恨不得用一双眼将王冶活活剜死。   宋卿连忙拽走李瑜,坐进她骚气超跑里,徒留王冶在原地摸不清头脑。   一路上,李瑜一改往日话唠风格,缄口不言。   宋卿途中活络了好几次气氛,都被李瑜的臭脸搞得无疾而终。   他们前脚至,王冶后步跟上,熟门熟路地领著他们往手术室走去。   三人出了电梯,两侧是术前准备室,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的人,都是成双成对地alpha和omega,因为是腺体移植手术,所以允许伴侣在术前陪伴。   大部分omega手腕处留有滞留针,但也有小部分alpha手腕上也有,宋卿所在的准备室里就有一位。   那是个高大威猛的alpha,面容冷峻地坐在沙发上,双腿交握,仿佛是这的霸主。   但霸主竟然与宋卿一样,都是没有伴侣在场,可宋卿至少有李瑜,倒也显得不是很孤独,而霸主却孤伶伶地,反倒让宋卿生出一丝同情。   随后跟进来的王冶,刚准备跟宋卿说一些准备事项,抬眼间看到了坐在另一边的霸主,像是不可置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霸主都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微微不耐烦地蹙起眉宇。   王冶确认了是自己认识的那位,瞠目结舌地打招呼,“秦…秦总好。” 第二十二章   霸主先一步进了手术室,铺天盖地的恐怖低压气场随之消散,王冶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仿若劫后余生,看著宋卿与李瑜双重的疑惑眼光,他如同发现了新大陆,惊诧道,“你们不认识?”   宋卿和李瑜同时摇头,他们这些诞生在名门望族的omega,都是为了家族利益而存活,就如同养在温室的花卉植物,连接触到的阳光都不真切。   宋卿思索半刻,半是不确定,半是猜疑道:“秦家那位?”   霜城叫得上名,排得上号,还能让王冶瞠目结舌的秦姓家族,宋卿虽然没见过,但也耳闻过知道几位,大部分都年过花甲,是老一辈的巅峰人物,而这位先生的年纪,看上去三十出头,他思来想去能对得上号的,唯有秦家二公子。   录音笔里的另一位主人公,沈屿观同母异父的哥哥,秦珣。   想法刚落地,宋卿又迷惑了起来,他可从来没听说过,秦珣有心仪的omega,这么多年连个绯闻对象都没有,那他的腺体移植是为谁而做?   王冶猜出宋卿在疑问什么,他环顾四周,确定周围没有别的人在,带著浓厚地八卦色彩,悄声用只能他们听得到的声量,说出了一个惊世骇俗地秘密,“秦总喜欢的是他大哥,估摸着做这手术,也是为了他大哥。”   “什么?”宋卿惊得还未做出反应,旁边臭了半天脸,听什么都不为所动地李瑜,猛然惊呼出声。“不可能!”她斩钉截铁地否定。   “宋少夫人不知道不奇怪,”王冶神秘一笑,“若不是我一朋友地舅舅的表妹夫在秦家老宅当差,我也不知道。”   王冶又神秘莫测地道,“你们知道秦总回秦家干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宋卿匮乏地想象力让他摇头不止,李瑜则脸色不佳地沉默不语。   “他强行标记了他大哥,”王冶极其佩服地竖起了大拇指,“秦总是个狠人。”   “什么!”李瑜宋卿一起惊呼出声,李瑜脸色更是铁青到了极点。   这消息不亚于平地惊雷,炸得两人七荤八素,只觉大脑转不过弯来,根本消化不了王冶说出来的话。   王冶故作玄虚地晃著手指,“不止…”   “宋先生,请你准备了。”   医生拿著资料单从另道门走了进来,抬眼巡视三人,公事化的眼神定在宋卿身上,打断了他的话。   医生话音落地,宋卿当机的大脑陡然变得紧张,李瑜缓和脸色,温言安慰他,王冶识得现在不是能继续往下说的时机,默然地站至一旁。   “这种事知道了不见得是件好事,跟我们说说无所谓,别在往外传了。”宋卿好心提点道。   王冶识趣,连道,“这些事,也只敢在夫人你们面前说说。”他回过神来,暗叹自己大嘴巴爱吹嘘这个毛病,迟早有天能害死他。   李瑜不再理会王冶,忧心重重地跟著宋卿说著话。   宋卿状似无谓地说著没事,但心底已是惊涛骇浪,他即将换上一个新的腺体,伴随著的是诸多风险。   躺在冰冷地手术台上,双眼直视著纯白的天花板,鼻间充斥著消毒水味,其中隐隐约约掺杂著一缕广藿香,他抚摸过自己的腺体,心中五味陈杂,这里以后将散发出不属于他的信息素。   旁边的麻醉师做著准备工作,温柔地道,“手要拿下来了哦。”   宋卿微侧脸,目不转睛地望著麻醉师把针管里的麻醉剂缓缓推进滞留针中,手腕刺痛,他想皱眉,可他的眼睛越来越无力,他眨动地频率逐渐减少,漫而无边的黑暗笼罩住他,掉入无声的沼泽,感官一同被淹没。   他仿佛做了一场梦,短暂而又清醒的梦。   那是天朗气清的一天,宋卿昏昏欲睡坐在教室里,讲台上的教师又在孜孜不倦地训著人,那一声一声地念叨堪比催眠曲,诱地宋卿直想打嗑睡。   同桌的声音悄息息地传过来,宋卿听不清,但他的大脑清晰地告诉他,同桌是在邀请他逃课,理由是学校里来了位颜正声好的年轻教授。   宋卿听著顿时来了精神,支支吾吾说著什么话,宋卿的脑子却分辨不出来,他的脚不受控制地跟著同桌猫著腰,往后门逃去。   只差最后一步就要踏出去了,他的脚猛地就像被钉在了地板上,寸步难行。   同桌慌里慌张,害怕被老师发现,低声催促。   宋卿也想走,但他怎么都挪不开步子,同桌不敢再等,先一步跨了出去。   宋卿沮丧,他想放弃逃课的想法,随后他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轻笑,声音低哑充满磁性,“小朋友,逃课呢?”   这句话竟然是解除魔咒地法术,他瞬间能动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迈出去,他想看看这位声音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余光瞟到了两道身影,一道是同桌,另一道斜倚在栏杆边,筋骨分明地手指间夹著一根香烟,烟头缭缭飘著白雾,宋卿想一探究竟,他心痒难耐地把目光飞速往上挪,就要看到了,可…   “宋卿!你在干什么!”老师发现了他,他还想继续看,可老师像是会瞬间转移,转眼就到了他身后,把他拎了回来。   宋卿哀求著老师,他只想看一眼,就一眼。   可老师无情坚定地拒绝了他,力大无比地把他按在了坐位上。   他疯狂挣扎,“求求你老师,求求你!”   分明离得很远,可挣扎中的宋卿清晰地听到了声音主人,开始动脚步要离开这里了,他更著急了,眼泪控制不住地流,“老师我求求你,我就看一眼!”   脚步声逐渐变小,就快要没了,宋卿依旧动不了,他绝望地听著没了音落,他声嘶力竭地哭喊,哀求声音地主人,像是溺水地人拼尽全力想要抓住救命稻草,“别走,别走!”   “求求你!别走!!”   “求求你!”   他哭得渐渐没了力,声音一点点嘶哑,直至嗓子冒了烟,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有人能听得到他的呼喊,周遭变得静默,按著他的老师不见了,窃窃私语地同学不见了。   “你回来…”宋卿赤红著双眸,指甲在挣扎中掰断了,鲜红色血液从伤口汩汩涌出,他仿若察觉不到疼痛,指尖无意识地在课桌上划动,“沈屿观,你回来…”   “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就想看你一眼…” 第二十三章   黑暗又一次笼罩,他沉浸在冰冷的淤泥,粘稠泥腻的触感包裹住他,他动一动身体,却沉得更快更深。   忽然,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自远处展露出一丝微弱地光芒,宋卿仿佛看见了曙光,用尽浑身解数去追逐,而淤泥缠得他越发僵硬。   光亮逐渐变得广阔,照清了他的周边,他才发现,缠住他的竟不是淤泥,是无数个他,无数个喜怒哀乐为沈屿观而触动的他,化为阻碍紧紧地捆绑住了他。   他惊恐地逃离,身后无数个他在追赶,嘴里无一例外都在歇斯底里的咆哮。   “你逃不了的!”   “你爱他!你舍得抛弃他吗?”   “回来吧宋卿,这里才是你的归属!”   “回来吧!回来!”   “不!”宋卿甩开粘在身体的无数只手脚,拼命地朝光亮处跑,他的心底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停下来,他不能留在这里。   他跑得气喘吁吁,身后的人穷追不舍,而光亮出越来越近了,唯差一步之遥,马上就要触碰到了,衣角倏忽被一道细弱的力道扯住了,身后传来稚嫩年轻的声音,是十八岁的他。   那道声音卑微恳求道,“宋卿,别把我丢在这,我爱他,我不能失去他。”   宋卿的血液凝固了,刺骨的寒意自四肢百骸蔓延,数不清的血管崩裂,他迈不出步伐了。   他转过身,无数个他不再追赶,停留在原地,面无表情却隐含期许地站在远处,静默等著他的回答。   所有的他,包括那个十八岁的他,都在坚信,宋卿会回来的。   宋卿怎么可能舍得离开沈屿观呢?   果不其然,宋卿停住了脚步,如他们所料般,宋卿温柔地拥抱住了十八岁的他,众他欣喜,无数只手就要涌向宋卿,要将他拖回黑泥沼泽。   可下一秒意外发生了,宋卿掰开了那只属于稚嫩的手,果断且坚定,没有任何一丝犹豫。   那只手的主人先是不敢相信,而后惊恐地想要扑向宋卿,但宋卿身前不知在何时竖起了一块块无形的玻璃墙壁,任他怎么敲打,都越不过去。   宋卿默然地望住他,继而抚住自己的胸膛,声音飘缈空荡,“我不要爱了,这里太痛了。”   他看著无数的他,涌到玻璃墙壁前嘶声哀嚎,有愤怒的,有绝望的,有哀求的,独独没有为他欣喜的。   他不在停留,纵身一跃,跳进了无边白光中。   宋卿是被一阵刺痛唤醒的,昏黄的日光透过飘窗照耀进来,照得他睁不开眼,他想抬手挡住阳光,但手臂宛如被泥沙掩埋,沉重无力。   过了好一会,他适应了刺目的阳光,看清了他现在所在的房间。   是病房,鼻间消毒水味久经不散,掺著股清甜的苹果香气,引诱得宋卿一天都未进食的肚子‘咕咕’响。   他仰起沉重的脑袋四处张望,但苹果未寻见,就这么轻微一动,脖间泛起密密麻麻的咬痛感,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饿了?”耳侧响起一道低哑性感的声音。   宋卿忍痛闻声望去,沈屿观随意地靠坐在沙发里,逆光瞧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宋卿匆匆瞟了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怎么了?”沈屿观又问道。   声音的语调分明与平时并无区别,可听在宋卿耳朵里,却是说不出来的别扭。   诡异,宋卿昏沉的脑子直观的给出了这个答案。   但麻醉剂的余韵未散,让他感觉不出来是那里不对劲,晕晕然中他又想睡过去。   宋卿发现自他醒过来,就没有看到李瑜的人影,不由问道,“李瑜呢?”   沈屿观随意道,“找医生去了。”   李瑜见到沈屿观恨不得脱下高跟鞋,往他脸上招呼,若不是王冶在一旁拼死拼活挡拦,沈屿观的俊脸上指不定已经鼻青脸肿了。   李瑜气这碍眼玩意不走人,见宋卿手术结束了,又委实不想看到沈屿观,蹬著高跟鞋,哐哐响地去找主刀医师询问情况了。   宋卿闻言安心地点头,困乏地半瞌著眼,空气中那股清甜的苹果香气越发浓郁,萦绕在他的鼻尖,呼吸吐气间尽数都是,他无声地咂巴嘴,朦胧间道,“想吃苹果。”   “你说什么?”宋卿的声音细微含糊,沈屿观听不清楚,只好踱步缓行至他床前,倾身靠近问道。   被单被他不小心蹭落了,他抬手捏住散开的被角,往上拢了拢,而宋卿身上被被子掩盖住的信息素味,猛然间散发出来,随著被子的松动扑面而来。   坐在沙发上时,信息素味不甚明显,只是让他觉得舒服,可离近了才发现这清甜的信息素,犹如甘露施于沙漠中旅行数日,未曾进水的游人,沈屿观难以遏制地吸引过去,他的手轻轻捧住宋卿微凉的脸颊,垂头意欲一亲芳泽,动作间甚至在懊恼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过来。   “先生…”宋卿迷迷糊糊中看到沈屿观越来越近的脸,他无力地抬起手,按在沈屿观的胸前,迷惑不解地唤出声。   这嘶哑的轻唤仿若当头棒喝,瞬间把沈屿观敲回神了。   沈屿观脸色刹时变得难看无比,他蹙紧眉头,倒退三四步回到沙发边缘,逃离浓郁的信息素圈,直到周遭的信息素味淡了,他紧绷的胸膛才略微缓和下来。   不对,他的反应太奇怪了。   他竟然控制不住地想要亲近宋卿,想把眼前的这个人融于骨血。   沈屿观对契合度的认知告诉他,75%的契合度不该如此。   他面对85%的契合度都未曾有过这般不受控制的行为。   宋卿仍在无意识的轻唤,一声接著一声的呓语,宛如魔鬼的诱惑,勾住他的手脚,往悬崖边缘行去。   沈屿观用尽全力勉强克制住了这难以消平的燥热感,可不经意间瞟到宋卿咂嘴惹出的绯红,仿若一味***,他浑身血液沸腾到了顶点,双眸通红,几乎要化身为兽扑上去,将宋卿拆骨吞腹。   幸好他最后一丝神智拦住了他,他落荒而逃般的逃出这间病房。 第二十四章   病房里发生的一切,宋卿丝毫不知,在药效的加持下,他一觉睡到天明。   坐在李瑜的超跑里,他精神算不得好,蔫蔫地隔窗望著瞬息万变的景色。   “昨天…”宋卿脑海里零碎闪过一些画面,朦胧不真切,恍惚似一场深梦,“沈屿观来过?”   他做了太多梦,以至于都分不清那个是现实,那个是虚幻。   李瑜没好气地嗯了声,指尖敲打方向盘哐哐响动,她余光瞧见宋卿苍白没一点血色的脸,又一次劝说道:“要不你就别回去了,宋尽他爹生日宴来那么多人,不差你一个。”   “亲儿子和旁人还是有区别的,”他拔弄著信息素抑制贴,脖子凑到李瑜身旁,不放心地问道,“还能闻到那股苹果味吗?”   人工腺体的信息素是清甜余甘的苹果香气,与他本来的信息素天差地别,腺体移植这件事,宋家的人除了李瑜,宋卿谁都不想告诉。   所以他特意贴上了信息素抑制贴,还找了款气味相近的香水喷了好几遍,生怕掩盖不住。   “不能了不能了。”李瑜空出一只手,边嫌弃地推开他,边恨铁不成钢道,“你也是嫌命长。”   办完出院手续的李瑜推开病房,就见宋卿呲牙咧嘴地抱著胳膊痛苦地在病床上翻腾,她吓的一步三蹦窜到宋卿面前,唯恐是他出了什么事。   结果宋卿强忍痛意,露出一口白牙,对她傻笑,“没事,我就贴个东西。”   她这才看到,宋卿脖子上多了个信息素抑制贴,边缘渗出血迹,她只觉脑子嗡鸣作响,抬手就想扯下来,宋卿眼疾手快地躲开,嘴里讨饶,“别别,你真撕下来,我这条命就交待在这了。”   她觉得迟早有一天是被宋卿气死的。   李瑜车技高超,年轻时候参加过赛车激速赛,名次不错,可惜因一纸婚书,嫁入宋家后,做起了深闺妇太,就再没碰过。   平常偶尔开一两次车,都恨不得旋转飘移,秀上几段车技,但今天却开得慢然悠哉,跟老年人兜风似的,活生生开了一个小时,才回到宋宅。   宋夫人喜好欧式风格,故宋宅建得宛如低配版的欧洲皇宫尖字顶。   宋卿踏上熟悉的地方,难以言喻的滋味在心底蔓延,脸色难看了好几个度。   管家说宋夫人和宋老爷不在主宅,宋卿省得去打招呼,跟李瑜分道扬镳后,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他强撑的背骨瞬间弯了下来,冷汗淌湿了额前碎发,他脚步不稳颠簸地走到床边,小心翼翼避开手术刀口,躺进柔软的床铺中。   顷刻间,周身被浓郁的桔花香包裹住。   “这么多年了,连叔怎么还记得我喜欢桔花香啊。”宋卿喃喃自语道。   宋卿再醒过来,天色已近黄昏,女佣敲门请宋卿下去,道贵宾们都来了。   他打起精神,换了套衣服下了楼。   宴厅里西装革履的男士们,低胸束腰的夫人小姐,皆各自成圈,宋卿一眼就望到了,周旋在众人间的宋夫人,宋夫人保养了得,脖间璀璨夺目的珍珠项链,称得她肤白胜雪,不经意看出去,宛如三十多岁的新门贵妇。   嫁给父亲,真是埋没了宋夫人。   宋卿僵硬地扯起唇角,往楼下走去,途中宋夫人瞥见了他,举著酒杯隔空向他做碰杯的动作,冲他微笑,笑中是十分满意。   宋卿感到不明所以,思索著宋夫人是那根筋没搭对。   但转眼瞟到门口时,宋卿明了,为什么他没做到宋夫人的要求,宋夫人还能给他好脸色看。   因为他的丈夫来了。   沈屿观瞧起来是刚到不久的模样,他解开外套递给女佣,眼尖的人迅速围了过来,须臾间身侧已站了不少人,他接过女佣递来的香槟酒,既不疏远亦不亲密地同人交谈。   许是说的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他们一堆人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音,沈屿观也在笑,但只是轻微拉开了笑容的弧度。   宋卿的目光没在沈屿观身上停留多久,他在乌泱泱的人群中寻找著他的父亲,而宋父分明是今天的主角,可却渺小的让宋卿张望了许久都没看到。   反倒是宋夫人与沈屿观喧宾夺主,一个接著一个的显眼。   在一个拐角处,宋卿终于看到了宋父,宋父跟一名妙龄女子相谈甚欢,气氛微妙,宋卿不禁咂舌,看来宋夫人是放任父亲胡作非为了,他自觉过去是煞风景,默然换了个方向,朝人少的地方走去。   他刚迈开脚步,远处的沈屿观看到了他,低声不知道同身边的人说了什么,在身边的人都露出明白的笑容中,他大步往宋卿的方向行来。   “宋卿。”   昨天的失控犹在眼前,沈屿观特意离他有三四步远时,就开口喊住了他。   宋卿闻声僵住,虚虚实实地梦境令他看到沈屿观,只道心中五味杂陈,好不舒服,一时间不知作何表情,作何动作,半晌才温驯地垂下眼,唤道,“先生。” 第二十五章   水晶吊顶坠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打在宋卿苍白的脸颊上,忽明忽暗。   沈屿观嗯了声,手指远远点了一下长形酒桌上的酒塔,女佣识趣立马递了一杯给空著手的宋卿。   他们站在最明显的楼梯下方,沈屿观先一步走到了人烟稀少的露台,宋卿见状跟上。   银色月光散落一地,斑驳光影与香樟树影交错印在沈屿观高大修长的身体上,他嗅著酒香,眺望著露台外的池塘春水,静静等著宋卿走过来。   “水池建得不错。”沈屿观余光瞥见宋卿已到了他的左边,冷不丁地夸道。   沈屿观这不知所谓的夸赞,宋卿感到莫名其妙,这一路走来,他满腹疑问,直接问道:“先生,怎么来了?”   他没跟沈屿观提过这荐,对于他的到来,他跟围在沈屿观身边的人一样惊讶。   沈屿观与宋家的关系现在到底是怎么样的,宋卿心里没数,但单凭宋父的生日宴,还不够格让沈屿观亲自来一趟,肯定是别的更重要的原因驱使他来赴宴。   沈屿观的目光扫到宋卿的脖子时,他微微蹙眉,答非所问道,“你脖子上是什么?”这个角度,他能一览无余地看清宋卿的脖子,同时看清他脖子上那个方型贴片。   沈屿观知道是信息素抑制贴,他在客厅时,就没闻到那股清香甘甜的味道,而是他熟悉的广霍香,若不是他昨天亲眼在病房看到了宋卿,他都怀疑宋卿是不是没动过手术,但宋卿昨天才做完手术,今天就贴上这东西,是不想要命了吗?   嗯?这不按套路出牌的回答让宋卿懵了二三秒,然后他微微侧过身,似乎想要挡住沈屿观探究的视线,但下一秒他又转了回来,反正沈屿观都看到了,隐瞒也没什么意思,更何况他也不会担心自己,宋卿实话实说,“是信息素抑制贴。”   沈屿观略含不悦道,“你不要命了?”   这句带有关心意味的话,宋卿今天听到第二次了,可他怎么都没想到,有一次是从沈屿观嘴里说出来的。   宋卿疑惑道,“先生,是在关心我?”   沈屿观眉尖蹙得更紧,像是不愿承认道:“你觉得有,那就是。”   宋卿听完轻笑出声,情不自禁再一次感叹,契合度真是玄学,他花了八年的时间都没等来的关心,而人工腺体一天就做到了。   可变了味的糖果,那怕再甜,宋卿都不会吃,就如同这迟来变质的关心,宋卿也不会要。   宋卿望向那一池春水,风过涟漪起,他忽尔问道,“先生,你会爱我吗?”   会因为人工腺体而爱上我吗?   “不会,”沈屿观没有一丝犹豫,一丝思考,直接果断地否定。   他不清楚宋卿这么问的目地是什么,但这个问题的答案毋庸置疑,爱,是他踩在脚底,连一眼都不屑去浪费的东西。   沈屿观道,“人工腺体带来的是性冲动,不是爱。”   包括原生腺体带来的契合度亦是一样,自然衍生出的东西,不过是为了提高***率,就像动物定时定季的发春期。   至于在契合度之下产生的爱情,就是水乳交融后的意乱情迷。   沈屿观的回答在宋卿的意料之中,他攥住露台边缘的栏杆,细声细语道,“所以,不要关心我,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些。”   沈屿观侧过头睨住宋卿,宋卿低垂著的脑袋连著脖颈,额前的碎发长的盖住了半边脸,露出来的鼻子到下巴,柔软没有棱角,还是一如既往的温驯。   可他却发现他和宋卿之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无形间横加了一道墙壁,他已经瞧不真切宋卿温软的表像下,隐藏了怎样的情绪了。   熟悉的广霍香逐渐被信息素抑制贴泄露出来的苹果香掩盖,沈屿观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叫宋卿的人逐渐蚕食占据了原本宋卿的躯体。   明明是一样的柔软,但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东西,已经变了味道。   宋卿将手中未饮过的酒放在了露台中央的景观桌上,“先生找我来,不会只为了夸一句水池好看吧?”   【作者有话说】:QAQ我手机内屏摔坏了,还没修,之前写的一丁点存稿也没办法用,所以今天极为短小!对不起大家了! 第二十六章   沈屿观笑了起来,他专注地睨著夜色,反问,“我找你,一定得有事?”   这场宴会的主题是宋夫人,他没兴趣同无关人等虚假周旋,却也没法直接打发掉,毕竟都是各家名贵,几分薄面需要给的,宋卿的出现,倒是解了围,让他有正当理由脱身。   宋卿被问的哑口无言,他抿唇道,“那先生,你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话音刚落,宋卿感觉到脖子间又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咬痛感,他起床时吃了一颗止疼药,没想到这么快药效就过了。   这迫使他更想离开这,沈屿观却一把抓住他,语气低沉,“这么不想见到我?”   宋卿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耐语气,让沈屿观觉得奇怪,甚至产生了一种微妙且不悦的情绪。   “我只是身体不舒服,想回去休息。”宋卿尽力挤出一抹笑容,他轻微抬了被擒住的手腕,“先生饶了我吧。”   沈屿观贴得近,他的信息素越发清晰,浓郁厚重的桔花味,化为无数根细若牛毫的绵针,扎进他的伤口里舔血吸髓。   转眼间,宋卿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如纸色。   后背额前源源不断地渗出冷汗,打湿了面料柔软的衬衣,粘腻地贴在背腰上,勾勒出一截纤细的腰。   与此同时,人工腺体的信息素在刺激下,蓬发如潮水,迫不及待地从抑制贴里泄露出来。   沈屿观感知到信息素的刹那,猛地松开了手,倒退好几步,他的心脏跳动声几乎是一瞬间响若雷动。   宋卿在疼痛中瞄到沈屿观剧烈的反应,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愣在原地。   沈屿观精致的眉眼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染上了绯红,喘著气扶著栏杆,似乎在竭力克制著什么。   这样子…就像是他发热期的样子…他脑海里刚浮现出,就立刻被他否定掉。   不可能!这想法吓得他惊慌失措,害怕地想要逃开,却没想到沈屿观敏捷的如同一头豹子,上来就扑住了他,根本不给他逃跑的机会,沈屿观咬著他脖颈上的细肉,声音里全然没了平素的慵懒沉静,恶狠狠地质问,“你想去那?”   宋卿浑身颤栗,抖著嘴唇,“我…”他才刚吐出一个字,沈屿观又大力推开了他,双手撑在景观桌上,拼命压抑著什么,从牙根处挤出短短几个字,“走…立刻…走!快点!”   宋卿被踉跄推倒在地,他顾不上喊疼,马不停蹄地逃开。   可临到门前,宋卿又猛然折身回去,他们这的动静已经引得有人探头过来看了,但露台旁侧有一排翠竹郁郁葱葱,挡住了好事人的视线。   “先生…”宋卿不敢靠得太近,在离沈屿观三五米远,就刹住了脚步。   沈屿观还保持著他逃开时的动作,双手死死撑在景观桌上,半分未动,赤红著眼粗喘著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走。   这短短的两个字,如同引爆炸弹的火星,沈屿观沸腾的血液在他耳边咆哮,要他将眼前人吃干抹净,吞咽入腹。   他的衣服为什么湿了贴在身上,该死的omega,是在勾引他吗?   不,不是在引诱他。   他的脑子里回荡著,嘶吼著,抓住他,他刚刚想跑,他湿著身子勾人的模样,是想跑去那?要去勾引那个alpha?   沈屿观红著眼抬起了头,他露出一丝沉著的笑容,像是诱导小朋友吃糖果般的语调,“宋卿,过来。”   宋卿汗毛直立,他的直觉告诉他,沈屿观现在状态不对,他情不自禁地往后倒退。   “先生…”宋卿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了…”   沈屿观的微笑扭曲了,在他看到宋卿退步的时候,他脚底灌铅,沉重地迈开步伐,一步步紧逼近宋卿,宋卿退无可退贴住露台的墙壁。   “你为什么要逃?”沈屿观五指化爪擒住宋卿的肩膀,宋卿痛呼出声,他丝毫不为所动,嘴里重复道,“你为什么要逃?”   “我没有,先生,我没有。”铺天盖地地桔花香包裹住宋卿,他寸步难行,只能痛苦地摇著头,心里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回来自讨苦吃。   “是发热期到了吗?”宋卿颤声问道,沈屿观的这付样子,只能让他想到这种可能性。   沈屿观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但他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在这发疯,除非他想上社会头条,他耗尽神智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腕,温热的血液从齿缝中流了出来,带给他一丝清醒,口齿不清地低吼著,“去个…没人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我狂奔在洒狗血的路上! 第二十七章   一路上,每每到了宋卿以为沈屿观要像条饿狼捕食般扑倒他时,沈屿观又会恢复一二分神智,跌跌撞撞地离他远点。   沈屿观在疯狂中倾覆了理智,理智又在夹缝中苟延残喘。   短短十几分钟路程,宋卿活似过了一年半载,他终于在人多眼杂下,把沈屿观带到了二楼尾侧的客房前。   他浑身冒著虚汗,手心里都渗出来的汗水,滑腻腻地握住门把手。   迎面走来了佣人,他飞快地拉开房门,不知从那生出了股力气,攥住沈屿观的衣服推了进去,自己转身合上门,气喘吁吁。   沈屿观踉跄扶住墙壁边缘,气息越发沉重,汹涌澎湃地信息素不断地在诱导他,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反复复,抓住宋卿,***,标记他融合他。   沈屿观眼前恍惚,宋卿的身影化为无数个小人手舞足蹈,离他越来越近,他胡乱挥动著胳膊,眦眼欲裂咆哮道,“滚开!”   你真的要我滚吗?你不想要我吗?耳边响起一道低喘的软糯声音,直往他耳蜗里吐息。   “滚!”   “别走”   “快滚!”   “过来!”   沈屿观如同一个精神分裂患者,一半在驱赶宋卿,一半在渴求宋卿。   宋卿惊慌失措地紧紧贴住房门,踌躇不定,是否要上前。   他看著沈屿观痛苦地跪倒在地上,熨烫地一丝不苟的衬衣遍布折痕,双眼赤红,指尖无意识地扣著地板,炽热地气息隔地如此远,都能轻而易举地灼伤他。   这付样子和他在发热期得不了解脱,声嘶力竭哭泣哀求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宋卿忍不住苦笑,低声喃喃,“报应。”   真是报应啊。   宋卿想一走了之,但无形的枷锁捆绑住他的脚,他动弹不得。   他深知发热期的得不到另一半信息素的绝望,他无法眼见沈屿观痛苦,而头也不回的一走了之,将他丢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求而不得嘶声哀求。   他已经决定不爱了,但这个人依旧握住他的命脉,那怕是碰上一碰,都要粉身碎骨。   就如牵一发而动全身,沈屿观伤一千,他也要自损八百。   宋卿叹了口气,似乎在嫌弃自己没出息,转身反锁住房门,咽下口水,英勇就义的迈进步子,小心挪动,嘴里轻声碎碎念道,“先生…我…很疼…”   他的声音像一根钢针精准无比地扎进了沈屿观的脑袋里,剧烈地疼痛直冲脑顶,信息素疯狂奔涌而出,胸腔的空气压缩滞留,吐不出吸不进。   而小心翼翼走过来的宋卿,就是一个大型的氧气罐。   他的眼里闪烁著野兽的光芒,宋卿几乎就要被这凶残的目光止住了脚步,他深吸一口气,抬手解开了汗湿地衬衣,白皙瘦弱地身体就这么突兀地印入沈屿观的眼里,如同在一条饿了十天半个月的野狗面前,摆了一盘香气扑鼻的骨头饭,宋卿明显察觉到沈屿观的呼吸声更加沉重了。   “所以,拜托你轻点。”   他咬牙撕开信息素抑制贴,霎时一股难以忍受地剧痛,自四肢百骸千针万毫地刺入,手脚顿时发软,踉跄地扑在了沈屿观身前,嗓子眼里吟出一声痛哼,他大口吸著气,沈屿观的脸近在咫尺,他看到沈屿观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了一道血痕,鲜血滴拉落在他的脸侧。   宋卿缓了口气,伸手按住了沈屿观的嘴唇,让他没办法再继续咬自己,但沈屿观咬得紧,宋卿只好忍痛哄道,“松口,先生。”   沈屿观疯狂的神色丝毫未变,但宋卿的话他却听懂了,他僵硬地松开了牙齿。   宋卿收回手,渗出血色的脖颈,主动凑到了沈屿观的嘴边,宛如烤好的鸭子自己送上了门。   沈屿观果不其然瞬间被吸引住了,眼里短暂地闪过一丝不可置信,顷刻间又被渴望占满,他难以遏制,狠狠地咬了下去,馥郁的信息素犹如甘露,拯救了他这个要干渴而死的旅人。   接下来的过程,无疑就是一场酷刑,失控的沈屿观与一头发情的野兽毫无区别。   腺体伤口血液止住了又被撕裂,周而复始,苹果香缠绕桔花香,浓稠密集齁得发腻。   冰冷的地板,滚烫的身躯,交缠相融。   酷刑结束时,宋卿几乎没了意识,嗓子干哑地冒烟,全身散架,连动一根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沈屿观却清醒了过来,在月光下,宋卿被蹂躏地凄惨样一览无余,咬痕血痕布遍他白皙的身体,沈屿观看清的那一刻,脸色倏然从魇足的潮红转化成青白交加,隐晦难看。   宋卿似乎在沈屿观脸上看到了愧疚,但他眼皮子直打架,疼痛随著昏沉一同掩没了他,他直到失去意识了,都不能确定那是不是愧疚。   【作者有话说】:快火葬场了!爷累了!等这小王蛋觉醒了!他就可以选墓地了! 第二十八章   宋卿已经数不清他是第几次被疼痛刺醒,恍恍惚惚间,他看到沈屿观出去了,又回来了,站在他床前,沉默地盯著他看了许久,又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   喉咙干涩地冒青烟,宋卿眯著眼,摸索著起身喝水,被子刚滑落肩头,下一秒又披到了他的身体上,动作间有只冰冷的手擦过他赤裸的皮肤,刺激得鸡皮疙瘩掉一地。   宋卿吓了一跳,过了好一会,他适应了昏暗地光线,才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伫立在他床边,手臂还保持著给他拎被子的动作。   “先生。”宋卿嘶哑唤道。   沈屿观用鼻音应了声,弯腰将散落的绒被严实地压在他身侧,仿佛是怕进了风,冷著宋卿。   “要喝水?”他做完手上的动作,转身倒了杯水,递给惊魂未定地宋卿。   宋卿惊讶之余,受宠若惊地接过水,小声道谢,捧著水杯喝了起来。   清冷的液体滋润了干涩地喉咙,宋卿忍不住大口咕噜咕噜地饮尽。   “咳咳咳”他倏地被水呛到,沈屿观连忙靠近,拍背给他顺气。   “谢谢先…”宋卿缓过来,低声道谢,余音未落,宋卿倏然间发现有点不对劲。   他怎么没闻到沈屿观的信息素?   沈屿观站在他床边,他没闻到情有可原,但刚刚递水压被,包括现在靠得这么近时,自己也一点味道都没闻到,难道他的鼻子出问题了?   宋卿慌张地嗅著空气,清甜的苹果香,淡雅的薰香,各式各样的味道进入鼻腔,独没有桔花香。   所以不是他的鼻子出问题了,而是沈屿观真的没有信息素味。   宋卿迟疑地望向沈屿观,沈屿观半侧著脸,正好也在看著他,深邃地眼眸被纤长的睫毛盖住,遮挡了所有情绪。   沈屿观问,“怎么了?”   宋卿微微退开,目光移到沈屿观的脖颈处,那里光滑干净,没有贴过东西的印迹,他斟酌半刻道,“先生是服抑制剂了?”   信息素抑制贴和信息素抑制剂都是控制omega/alpha发热期,信息素溢出的手段。   沈屿观坐到床边,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夸道,“鼻子挺灵的。”   宋卿瞠目结舌,“为…为什么?”   alpha是站在顶端的人种,信息素是他们地位的标志,没有一个alpha会隐藏他们的信息素。   抑制手段是双方的,但使用的只有omega。   沈屿观没回答,若有所思道,“你为什么没逃?”   这个问题仿佛难倒了宋卿,他抿紧唇,食指无意识地纠缠在一起。   宋卿感受著伤口传来的刺痛感,轻声回道,“不敢。”   他没回不忍心,没回不舍得。   沈屿观没点破,话语里带了点揶揄意味,“平常没见你这么怕我。”   他起身准备离开,临到门前,停下脚步又道,“今天这事,我欠你个人情,再有下一次离我远点。”   宋卿赞同的点头,再有下一次他一定逃得有多快就有多快。   沈屿观走后,没多久天就亮了,宋卿没有睡意,干瞪著天花板。   他跟宋夫人宋父请了早茶后,宋夫人难得没刁难他,意有所指地夸了他一通,就放他走了。   他找了一圈李瑜,没找到人,就自己回去了。   许是为了表扬他的听话,宋夫人又给他发了段连滟母女的视频。   连滟依旧气色不佳,絮絮叨叨问著宋卿的近况,尽管她根本得不到回答。   连茯似乎才睡醒,迷离著双眼,甜甜的打完招呼就被人抱下去了。   视频短暂,不过几十秒,宋卿却看了一遍又一遍。   “给个条件,怎么样你才肯放过她们?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满足你。”   消息发过去,却石沉大海,宋夫人一直未回。   接下来的半个月,宋卿打电话给宋夫人,不是拒接,就是含糊其辞的绕过去。   宋卿没辙,只能任由宋夫人推脱。   一大清早,宋卿带大白出门溜街回家,在门口刚给大白解开狗绳,就见到一道人影从辆黑车里窜了出来,直奔他。   “夫人,”王冶行色匆匆地冲到他面前,不敢直接拉走宋卿,急地原地踏步,“先生出事了,有点复杂,三言两语解释不清,请您先跟我走一趟。”   说完就脚底生风往黑车走,宋卿见他这么著急,不好再多问什么,把大白锁进屋里,跟著走了。   宋卿听到沈屿观出事,就莫名的一阵心慌,他上车后,促忙促急问道,“先生出什么事了?”   王冶喝了大半瓶水,神色略微平缓,看向宋卿的表情有些不解,仿佛在疑惑什么,他迟疑地问道,“夫人,最近有什么不对劲吗?”   “啊?”宋卿被问的一头雾水,他回想半刻,迷惑回道,“没有。”   “您…”王冶表现的比他还不解,他手舞足蹈地比划著,“就是,关于您的腺体方面,都没有吗?”   宋卿皱眉点头,“直说吧。”   王冶神色凝重,“先生开早会时,突然进入发热期了,而且极为失控。”   “但您…”王冶停止了话。   宋卿却知道他吐下的话,是什么。   他的alpha发热了,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第二十九章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王冶挠头嘀嘀咕咕。   宋卿摸著自己的脖颈,那里有个凸起的肉疙瘩,是手术留下的瘢痕,一片微凉,是他正常的体温。   他完全没有发热的迹象,人工腺体也安静地蛰伏在皮下。   alpha在标记omega后,在每月中会定时的信息素沸腾,渴望标记omega,同时omega那怕在千里之外都会因alpha的发热而感到不适,甚至有些敏感的omega会随著迅速进入发热期。   可宋卿完全没有一丁点感觉,这是王冶的不解所在,他差点脱口而出一句,先生标记您了吗?话到嘴边,他立马咽了下去,骂自己是不是傻子,alpha不标记omega,是不会有发热期的。   想到这他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胆大的想法,抬眼瞟了几眼宋卿,又心虚转过视线。   先生,不会是标记别的omega了吧…   王冶只觉浑身一寒,那他把夫人请来这个举动,岂不是多余了?   王冶没机会继续纠结,在司机的飘移车法下,很快就到了办公大楼。   巍峨耸立的高楼大厦遮住了阳光,正门前落下大片阴影。   宋卿随著王冶上了电梯,期间不少人看到王冶带著个眼生的omega,纷纷投来好奇的视线。   王冶盯著液晶屏幕上节节攀升地数字,心里越发不安,生怕答案如他所想。   “叮。”电梯在五十二层停了下来,电梯门开,扑面而来的气味中,夹著股桔香,不少人扎堆站在一起,脸上不约而同地都是焦灼神色,似乎是在等待谁,当看到王冶背后的宋卿时,他们全都如同死里逃生,重重的松了口气。   王冶先一步跨出去,拔开人堆,给宋卿让了条道出来。   “夫人,先生在53层,但我不方便带您上去。”他环顾一圈,目光聚焦在一处喊道,“sunny。”   随后一个女性beta钻了出来,代替王冶做引路的工作。   沈屿观的信息素泛滥汹涌,王冶这些alpha稍微靠近一点就呼吸不过来,更别提omega,早已经被吓得作鸟飞兽散,只能由beta来。   王冶又低声,用只能他们听到的音量对宋卿道,“如果夫人您也不能解决,或者有什么意外发生的话,在先生的办公室里有紧急呼叫,您按一下,我马上派人上来。”王冶在心里默默祈祷,结果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夫人您随我来。”sunny是个文员,说话软声软气,声音带著一丝的害怕。   他们在众人的目光礼中,穿扬而出,径直走向另一边的电梯,宋卿背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但越靠近电梯,越浓郁的信息素,让他没功夫去听背后的人在说些什么。   beta闻不到信息素,但随著靠近,身体逐渐颤栗起来。   宋卿察觉到,柔声问,“你还好吗?”   sunny挤出笑容,按下电梯按扭,“夫人,我没事的。”   “我可以自己去,没关系的。”站在电梯间门口,信息素已经浓稠地化为实质包裹住他了,比起在宋家那次,更为汹涌恐怖,加上sunny的反应,他几乎能够想像出在这种情况下的沈屿观,是有多么的疯狂。   sunny看上去确实怕的厉害,指尖都在不停的颤抖,她听到宋卿这么说,神情中隐隐露出希翼,“这样不太好吧?”   宋卿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反正就一层楼,难道你是怕我跑了?”   “没没,”sunny连忙摆手。   “叮”电梯门开,宋卿越过sunny走进去,他看了眼,电梯仅供52-53层,开玩笑道,“看来,我是想逃也逃不了。”   “去吧,有什么事,算我的。”宋卿怕sunny执意跟进来,又补了句,手指按下关合键。   电梯门刚打开,铺天盖地地信息素逼的宋卿脚下生怯,迟迟没迈出来。   53层空无一人,泛著冷光的玻璃隔出近半的区域,衣物频繁摩擦在地毯上的声音,伴著沉重的喘息从里面传了出来。   他深呼吸攥紧手掌,阔步走了过去。   虽然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看到沈屿观的那一刻,他还是不可置信的震惊了。   平日里连衣服都不允许有一丝褶皱的沈屿观,衣衫褴褛地蜷缩在办公桌旁的角落里,唇边尽是鲜血,腥红的双眼在闻到宋卿信息素的那刻,就目不转睛的盯著那扇门了。   宋卿,宋卿,他来了!宋卿出现在沈屿观视线的一瞬间,沈屿观的眼里浮现出野兽般的狂热,他踉跄著起身,奋力扑向宋卿。   宋卿的理智告诉他,他要跑,跑得越快越好,但他的脚却背叛了他,艰难地走向沈屿观。   “先生…”他试探地唤道。   “啊!”沈屿观长臂一挥,宋卿就被他压在地毯上了,宋卿疼得眼冒金星,嘴里破碎地唤道,“先生,疼,慢点。”   沈屿观置若罔闻,锋利地牙齿探向宋卿的腺体,像是一头饿狼迫不及待的朝著自己的食物下嘴。   宋卿不知道从那生出股力气,推开沈屿观,翻身坐了起来,双手护在胸前,“先生,你先清醒一点。”   宋家的那次标记太疼了,宋卿不敢再来第二次,他试图唤起点沈屿观的理智。   沈屿观竟然停住了,宋卿难以置信地望向他,惊喜地正要开口,下一刻沈屿观却暴起,更加狂躁地按住宋卿,动作里全是对宋卿推开他的愤怒。   宋卿在身下挣扎,嘴里吱吱唔唔地喊著,沈屿观听著觉得心里难受到极了,烦躁地用手堵住了宋卿的嘴。   “别动…”   不乖,太不乖了。沈屿观僵硬地动著头,脑海里有道声音蛊惑道,绑起来,绑起来就好了。   “绑…”沈屿观裂开嘴,狰狞地抽开皮带,在宋卿惊恐地目光里,把他的双手举在头顶,捆绑在了一起,他贴在宋卿的脖颈间,嗅著引诱他的信息素,粗声道,“逃不了。”   “先生,放开我,”宋卿看著沈屿观毫无理智的模样,痛苦地喊著,“我不会跑…”   “唔!!”   宋卿没机会把第二句话说完整了,沈屿观堵住了他的嘴,由原始欲望驱赶,牙齿咬进了腺体,堵在身体里沸腾的信息素终于找到了出口,争先恐后的涌进血口。   沈屿观无意识的逸出一声舒服的谓叹。   宋卿痛的面目全非,绝望地停下了挣扎。 第三十章   日落西山。   沈屿观沉寂在美梦中难以自拔。   仿若置身一方温泉,舒服宜人地水流抚过全身,打开了周身的血管,暖热水温驱逐了附浊于骨的疲倦。   他已经半月有余,没感受过这种惬意了。   标记完宋卿后,腺体非但没有消停下来,反而随著时间愈演愈烈,直至他失去意识前,就像一团灼热烫人的气体,把他紧紧包裹起来,粘腻的液体堵住了他的鼻喉,他呼吸不畅神智迷蒙,急切渴望著被安抚。   而现在,一切恼人的东西都随之消散。   沈屿观缓缓睁开眼睛,视野黑黢黢的沾了层墨水,过了半晌,他逐渐适应了,周遭的景物熟悉。   他还在他的办公室里,会客桌上新换的兰花支楞出一个淡黄的花包垂落出来,鼻间能清晰闻到兰花的清香,还有股苹果香…   以及血腥味。   这些味道组合起来,是一把利剑,刀光闪过,刺进他晕沉的脑袋里,瞬间给他刺清醒了。   他不是在开早会,怎么会躺在地毯上。   他坐了起来,视线掠过自己的身体,暴力撕破的衣服可怜著挂在他的腰腹间,沾上了不少血色,裤子已经不见踪影了,浓重的膻腥味随在动作扑面而来。   沈屿观心头一沉,视线急急转向旁边,遍布青痕牙印的身体猛地印入眼帘,双手被皮带勒出了血痕,白净的双腿上尽是指痕,腺体处已经被咬的惨不忍睹,若不是胸膛还有起伏,这番景像,活似玩过头,被活活玩坏的。   记忆瞬间回笼,他清楚地想起了他是怎么像头疯犬一样虐待宋卿的。   沈屿观的面部表情彻底崩裂,抽搐著眼角,迅速地给宋卿解开了皮带。   宋卿瘦弱的手腕上赫然有了道一指宽的瘀痕,扎得沈屿观不敢再看第二眼。   他横抱起宋卿,绕到了他的休息室里,给两人套上了干净的衣服,立即拔打了私人医生的电话。   ? ?私人医生速度了得,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   ? ?“这…”私人医生张口结舌,他从业数年,见过的变态不在少数,但把人玩得这么惨,还是头一次,他偷看了眼沈屿观阴沉的脸色,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 ?不过万幸,没伤著什么要紧处,只是看著凄惨了点。   ? ?他给宋卿包扎完伤口,沈屿观就把他叫了出去。   ? ?沈屿观倚著玻璃,遥望眼下灯火通明,蹙紧眉头,“我不太对劲。”   私人医生咂舌,您都把人弄成这样了,还想怎么对劲,但出于职业素养,他立刻询问起了患者是觉得那里不舒服。   沈屿观不太愿意讲,眉宇间尽是排斥,但他忍下了不适感,吐了口气,回忆起了近一个月的种种情况。   75%的契合度不该有的反应,莫名其妙的失控,频繁的发热期,控制不住的信息素崩溃。   私人医生听完,迅速沉下了脸色,欲言又止,“您…喜欢您的伴侣吗?”   这个问题问得莫名,沈屿观略有一丝不悦地反问,“两者之间有关系?”   私人医生翻开手机资料库,递到了沈屿观面前,“您的反应可能是…人工腺体二类信息素引起的异变。”   沈屿观沉著脸,扫过手机上的内容,“…直接说。”   私人医生也从没遇到过类似的患者,仅有的概念,还是他参加学术讨论时,听另一名专攻人工腺体的专家提及的,“这方面,我需要查清资料,才能跟您具体的说明,但不出意外的话,您很幸运的中标了。”   “多久能给我答案,”沈屿观攥紧手掌,斜斜瞟了眼私人医生。   “一周。”私人医生回道,“如果先生您不愿意等,”他顿了顿,纠结是否要说出口,“有个更快捷的方法。”   沈屿观问,“什么方法?”   “切除人工腺体,没有了二类信息素的引导,您的信息素也会逐渐平缓,再配合药物,最多一个礼拜可以回归正常。”   沈屿观沉默,望向那扇休息室的门,门后是遍体鳞伤的宋卿,他抿嘴问道,“会有后遗症?”   私人医生捏了把冷汗点头,这也是他问沈屿观是否喜欢他伴侣的原因,“据数据表明摘除人工腺体会有70%的可能,原腺体会一同丧失机能。”   一同丧失机能,说明原腺体将不再释放信息素,等同于坏死。   omega没了信息素的下场,没人敢去想像。   沈屿观沉重地吐了一口气,闭上眼,半晌道:“一周后给我答案。”   他不再看私人医生,折身回了休息室。   他推开门,宋卿已经醒了,苍白脸瞪著眼看向他。   宋卿在私人医生出去时就醒了,门没关严实,之后的一言一语他听得一清二楚。   “先生…”宋卿嗫嚅著嘴唇,干哑地问道,“如果我愿意切除人工腺体,你能同意我一个要求吗?”   【作者有话说】:私设,不要深究! 第三十一章   53层静悄悄地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笔直站著的alpha阴沉著脸,深陷柔软床铺的omega连眼都不敢抬。   宋卿低垂的脑袋,再往下垂垂,都可以碰到膝盖了,白皙纤长的脖颈弓成一道弯月,黑色血痂跟随弧度崩裂,溅出血丝,他刻意压低了呼吸,不想让沈屿观听出他颤抖地声线。   他又一次重复,“我愿意切割人工腺体。”   沈屿观脸色沉得更厉害。   “我没这个意思。”沈屿观压下心底泛滥想要喷涌的烦躁,深呼吸一口,尽力平声道,“你没必要做这种事。”   他不知道宋卿有没有听清他们的谈话,他在那一瞬间虽然有过这个想法,但立马就否决了,宋卿在宋家那次之后,竟然还能来安抚发热期的他,就冲这个,他再无情,也做不出来这种事。   宋卿的情绪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好转,他食指扣著掌心肉,苦恼该怎么说才好,最后低低地,极为轻声地反抗,“但我想。”   他太累了。   八年的婚姻,二千九百二十多个日日夜夜,他怀揣著满腔炽热浓烈的爱嫁给了沈屿观,他期望有一个深爱他的丈夫,有一个聪明乖巧的孩子,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家。   他原以为他要得不多,可他现在才幡然醒悟,他要得太多了,以至于老天什么都不想给他。   孩子没了,丈夫冷落他,沈家不待见他,宋家回不去,就连他想保住连滟母女,到最后都被宋夫人当成把柄,生死拿捏在她股掌之间。   沈屿观宋夫人连滟母女每个人都像一把枷锁,一层一层锁住他的骨头,他的脉络,他的发丝,他囿于一人宽的铁笼子里,身体腐朽与铁栏融为一体。   切除人工腺体仿佛是打开囚笼的一把钥匙,昏暗无边沼泽里的一丝光芒,无论后果是多糟蹋,宋卿都愿意承担。   只要…能让他自由。   “你说什么?”   那几个字沈屿观仿佛听不懂,心底越发按捺不住的火焰,已经快要窜出来了。   宋卿抬头,温和地直视沈屿观,第三次说道,“我愿意切割人工腺体。”   沈屿观不解,他想不到宋卿这么做的原因,烦躁地拧紧眉头,目光凌厉地扫过宋卿,“理由。”   “换先生一个承诺。”他害怕沈屿观误会不同意,急急补了句,“不会影响到您的利益。”   他救不出来连滟母女,但沈屿观可以,录音笔的事,以沈屿观的雷厉风行,肯定早就解决好了,宋夫人没有办法再拿这个威胁沈屿观,他也同样,所以切除人工腺体就是最好的筹码。   连滟母女安全了,他就自由了。   沈屿观沉沉地望住他,冷冷吐出一句话,“腺体丧失机能,你懂是什么意思吗?”   “懂的。”   “没有信息素的omega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废物,无法生育,无法安抚发热期的alpha,无法有正常的生理反应。”   “这样你还愿意?”   沈屿观的目光像一把锋利地刀子,欲一刀一刀地割开宋卿的皮肉,看看他究竟在想什么。   宋卿不为所动,苍白著脸回道,“我愿意。”   我愿意三个字长久不熄地回荡在沈屿观的脑海里,他几乎控制不住躁意,钳住宋卿的肩膀,质问他是不是疯了,但临出口之迹,他硬生生忍住了,吐出另一番锋利的刀子,“我不会和一个废物继续婚姻。”   “我知道的,先生。”宋卿轻轻笑了起来,嘴唇边有个小巧的陷涡,“离婚协议书,我没有扔掉。”   “你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两个月里宋卿提了离婚又不肯了,再到现在,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就同意了,饶是沈屿观也看不懂了。   宋卿回道,“无论我想耍什么花样,切除人工腺体,离婚摆脱这个我,对先生来说都是百利无一害的,不是吗?”   真是体贴啊,宋卿说到这种地步,他再不成全,岂不是显得他不识趣,但他却点不下这个头,沉默地盯住宋卿良久。   他冷声问道,“我不同意呢?”   宋卿憔悴地笑笑,“先生没理由不同意。”   的确,这笔交易怎么看都是他划算,他只需要提供给宋卿一个不会损伤他任何利益的承诺,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规避掉所有风险。   过了很久,沈屿观甚至找不到理由来反驳宋卿,一个人自己找罪受,他能有什么办法阻拦?   “路是你选择的,不要反悔,其他随你。” 第三十二章   沈屿观拂门而出,门板剧烈碰撞的声音,在静寂得53层荡出回音。   先生好像很生气,但…他在生气什么呢?   宋卿迷茫地看向木制花纹门板,沈屿观携著怒气的背影被掩在其后。   他不应该高兴吗?宋卿自嘲一笑。   沈屿观走后,收拾残局的人马不停蹄地上来了,宋卿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一点皮肉都露不出来。   王冶殷勤地迎了过来,脸上透露著劫后余生的喜悦,准备送宋卿回去。   宋卿抬手拒绝了,颤著腿慢悠悠地出了办公大楼。   隔日,又是王冶送来了手术通知书,与一份新的离婚协议书,同样的时间点,同样的欲言又止。   王冶似乎还有别的要事在身,话都没说全两句,就被一通电话召唤走了。   临走前,王冶别有意味地看了一眼宋卿,“夫人,其实先生…”   宋卿笑著打断了他的话,“你手机又响了。”   宋卿翻开两份协议书,一一签上名,随后收拾了一番,打车去了沈家。   爷爷前些日子痊愈出院了,他还没去探望过,做完手术后,他就会离开霜城了,再想见一次恐怕难如登天了。   出租车停在沈家大门,高耸的雕镂铁门,隔出一道威严界线。   宋卿徒步花了小半时才走到,他跟管家打过招呼,管家道老爷子在花园晒太阳,引著宋卿过去。   沈家崇古,后花园建得宛如小型的园林,假山错落有致,流泉拔清韵,春樱弄清风,雕栏玉砌的停榭坐落于池面,碗面莲叶柳树垂影。   老爷子闭眼惬意地半躺在楠木摇椅里小憩,停榭石桌旁倚著一枝拐杖,做工精细,是宋卿送的那一根。   宋卿压低音量同管家道谢,轻手轻脚走至老爷子身侧,接替了女佣摇扇的活,动作生疏地挥著扇柄。   一扇一动间,大半日时光飞逝而去。   宋卿额前生薄汗,动一下颈间的伤口跟著牵扯,手上动作仍旧不停,老爷子许是吹够了,挥手意使女佣下去。   身后迟迟不见动作,老爷子疑惑起身,瞥向宋卿所在的方向。   宋卿见之,乖巧地立马唤了声,“爷爷。”   “你怎么来了,快坐下快坐下,”老爷子先是惊喜,后看到宋卿手里的蒲扇,当即夺了过来,掷在石桌,嘴里念叨,“怎么不叫醒我?扇了多久了?累著了吧!”   “没多久,刚来。”宋卿顺著老爷子的意,坐到了石桌旁,“爷爷最近身体好点了吗?”   “好著呢!”老爷子大手一挥,爽利大笑,眼尾皱纹层层叠伏,“孙媳妇来看我,什么伤都好了!”   ??老爷子打量两圈宋卿,不算宽松的卫衣空荡荡套在宋卿的身上,从袖口直往里灌风,老爷子心疼地问,“怎么又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没…”   话音未落,宋卿眼眶止不住地犯红,他许久都没听到,有人关心他了。   宋夫人威胁他的时候,他没想哭,沈屿观欺负他的时候,他也没想哭,但爷爷这一句寻常问候,宋卿却忍不住地想嚎啕大哭。   这世间,唯一给过他家般温暖的,只有沈老爷子。   老爷子瞅见宋卿眼底的泪光,神情顿时紧张了起来,只当有人欺负了宋卿,拿起拐杖就想找人算帐,“这是咋了?那个不要命的逼崽子欺负你了?”   “爷爷,没有。”宋卿指腹抹去眼泪,倾腰伏在老爷子腿上,撒娇般道,“只是好久没见到爷爷,想爷爷了。”   老爷子松了口气,敛去浑身戾气,手掌抚过宋卿头顶的发丝安慰道,“想爷爷了就回来,受欺负了也一定要跟爷爷讲。”   宋卿的脑袋在老爷子掌下点动。   两人闲聊没多久,到了饭点,老爷子担心宋卿在主桌上吃饭不自在,吩咐管家开小灶,在楼中小客厅摆了一席餐。   白纹花理石制成的餐桌,自餐厅延伸到客厅中上侧,两人到复式阁楼时,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已整齐码上桌,光是看著,就令人食指大动。   老爷子招呼宋卿落座,周遭女佣添完饭,依次退了出去。   宋卿夹了块鸡,正要往嘴里放,门外传来不紧不慢地脚步声,随著的是推门声。   “爷——”   声音戛然而止。   宋卿的手一抖,鸡块与桌面就来了个亲密接触,辣油四溅,有几滴溅得远,滴到了他的卫衣上,滋出来一道油花。   老爷子瞟了一眼来者,“来得挺巧。”   而沈屿观进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宋卿的背影,脚步顿住。   宋卿只道锋芒在背。   老爷子见他不动,没好气地道:“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呢?过来吃饭!”   “好。”沈屿观波澜不惊地应道,缓步走了过来,拉开椅子坐到宋卿斜对面,他坐下时被老爷子瞪了好几眼,眼神里满是怎么坐那去了。   宋卿在沈屿观坐下来的那一刻,整个人都绷住了,筷子拿在手里,活似摆设,半天未动过,视线低垂紧紧盯著眼前方寸地。   老爷子夹块肉放到宋卿碗里,催促道,“菜要凉了!”   “哦…好。”宋卿回过神。   斜对面的沈屿观却似没事人,好整以暇地吃著饭,只是目光没从宋卿身上挪过步。   一顿饭吃得宋卿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好在沈屿观过程中沉默寡言,跟个背景板一样,减轻了他几分不舒坦。   他吃完准备回去,老爷子命令沈屿观送他回去,宋卿一听,忙不迭拒绝。   “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他说完转身要走。   沈屿观拉住他的手臂。   “先生怎…”宋卿一时间都忘了该唤沈屿观的名字。   “我和宋卿要离婚了。”沈屿观直直看向老爷子,同时道。 第三十三章   这句话说出口的同时,客厅的气氛一瞬间跌至冰点,大气不敢多喘一口。   沈屿观仍旧八风不动,只是把拽住宋卿的手松开了,目光避也不避的同老爷子沉默互望。   离婚的事,连带他这段时间做的好事,不出多久,都会传到老爷子耳朵里,与其让经过七嘴八舌色彩加工后的说辞传到老爷子那,不如他直截了当的说了。   老爷子再气,最多不过赏他一顿家法,总比过一些不入耳的晦语来得好。   果不其然,他语音落地,沉默的气息还未待足半刻钟,老爷子抄起拐杖,直敲向沈屿观,动作之快之猛,与年轻男子简直平分秋色。   沈屿观眼看著卷著厉风地拐杖就要落到自己身上,却动也不动,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似乎就等著棍棒下来。   倒是身侧的宋卿动了。   电光火石间,宋卿大脑瞬时空白,他什么也没来得及顾得上去想,下一秒他已经扑向了沈屿观,本能地挡在了他身前。   撞进沈屿观的怀里,没有意想中熟悉的信息素气味。   先生又服抑制剂了。   敲打在肉体上的闷响随著爷爷的惊呼接踵而至一道落下。   “孙媳妇——”   “你——”   爷爷这一拐杖敲得他几乎骨崩肉裂,消瘦的脸刹那苍白如纸色,嘴唇泛起青白,整个人摇摇欲坠挂在沈屿观怀中,沈屿观脸色荡至谷底,动作间有些许慌张,张臂拢住宋卿。   “爷爷…”宋卿推开沈屿观的手,脚步虚浮地转过身,护在他的身前,“跟屿观没关系,是我想离的。”   “你…”老爷子满目痛色,仿佛这拐杖是打在自己的身上了,“你这孩子…”   老爷子步步倒退,跌坐在木椅里,满腔怒火随著那一拐杖消失殆尽,壑痕层层的眼尾皮耷拉,诉尽哀愁,他指著沈屿观,厉声道:“出去!”   沈屿观抿紧唇,挡在他身前的宋卿,像一根细刺扎进他的心脏,痒痒麻麻微痛。   他阖上门,脑海里充斥着都是宋卿扑过来的身影。   弯月高挂夜幕,沈屿观颤抖著手缓缓点燃一根烟,伫足花坛边。   客厅里,静如坟茔。   良久,沈老爷子发出一声长叹,“沈屿观待你不好。”   宋卿忍痛回道,“没有的,爷爷。”   “我虽老眼昏花,但这些事我也是清楚的,但我总想著,你这般好,他眼再瞎,总归能看见,可没想到…”   “是我的错…”老爷子拐杖杵地,悔恨不已,“我的错…”   “感情强求不来的,怎么能怨爷爷。”   老爷子注视着宋卿消瘦而又苍白的面孔,轻声带了点惶恐问道,“孩子,你还爱他吗?”   这句话,老爷子一共问了三次。   一次,宋卿嫁入沈家,跪在老爷子面前,请奉早茶时,老爷子问过。   那时的宋卿稚嫩,满心满肺装尽了沈屿观,他回:“爷爷,我爱的!”   一次,宋卿流了孩子,沈屿观一眼没回来看他,老爷子难过地问过。   宋卿憔悴著面容,愣了一瞬,他回:“爷爷,我爱他。”   最后一次,便是今天。   宋卿手指卷在掌心,有一下没一下的扣弄,他忽然低头望了一眼右手的无名指处,那里有一圈白痕。   宋卿小幅度地晃动脑袋,“爷爷,我不敢了。”   ??短短一句我不敢了,其中意味老爷子懂,宋卿更懂。   老爷子眼眶酸涩,嘴唇抖了好久,抖出一句完整地话,“是沈家对不起你。”   今日一别,再见亦不知是何夕。   宋卿强忍著背部传来的痛意,对爷爷深深躹了一躬,老爷子连忙伸手过来挡。   他弯著腰,声音翁翁地,“以后可能就见不着爷爷了,这些年来,谢谢您了。”   老爷子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他不忍侧目,宋卿虽然不是他亲生的,可嫁至沈家给他奉上那杯请安茶时,他就当宋卿是亲孙子看待了。   “此生不见也没事了,只希望爷爷葬礼的时候你能来,我希望能被我最喜欢的孙子送走。”   老爷子改了称呼,唤的是孙子,而非孙媳妇。   宋卿心口如同被人剜了一口,鲜血淋漓,撕心裂肺地痛楚压在心头,他喘不过气来,他只能苍促的点著头。   “好孩子回去吧。”老爷子佝偻著腰,摸了摸宋卿的头,哑声道,说罢,率先转过了头,走出客厅回了寝室。   宋卿保持著这动作良久,直到他觉得不疼了,才缓缓站直身体,一步一步往外迈。   【作者有话说】:终于快火葬场了!孩子乐了! 第三十四章   月明星稀。   初夏微风略带凉意,宋卿裹紧单薄地卫衣。   沈屿观听到响动,自花坛边投来目光,脚边落了一地烟头。   看到沈屿观,那一记拐杖的疼痛卷土重来,宋卿只道背颈密密麻麻泛起刺疼,步伐不由地迈小了。   “会后悔吗?”沈屿观吸了一口烟,吐出白烟缭缭,精致的面容隐于夜色下,瞧不清神情。   他语气淡淡的,没有起伏,不知道是在问宋卿,还是在问他自己。   宋卿闻言脚步一僵,缓慢地摇头,“不会。”   手术日期定在他看望完爷爷的隔天,这次他谁都没通知,孤身赴这一场没有回头路的宴。   手术的医院,依旧没变。   冰冷充斥著消毒水味的手术室,公事化默然的医务人员,一切都没有变。   劲边不过三厘米的刀口,刚刚脱痂长出嫩肉,颜色同别的地方不一样。   他侧目睹著冰凉地麻醉剂自滞留针,一点点推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缓慢地阖上眼,眼尾依稀凉意划落。   嘀嘀,嘀嘀。   ?   阳光明媚,春日的风向来刮的人暖洋洋。   “卿哥儿,新来的教授太帅了!据说是一个顶级的alpha,”同桌撑著肘,歪著烫出小卷毛的脑袋,满是憧憬的诱惑,“一起翘课去看看?”   稚嫩的宋卿忍著嗑睡意,痛快且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去。”   随著这句话,整个空间砰然碎裂,宛如一块玻璃,溅出无数碎片,每一片上都有一个宋卿的投影,哭的笑的难受的快乐的。   他们不约而同地做同一件事,他们推开了所以能触碰到沈屿观的机会。   躺在冰冷台面上的宋卿,似乎弯了弯嘴唇。   沈屿观,我…真的不爱你了。   手术持续了三个小时,下午四点,宋卿被推出了手术室。   麻醉药效没过,他一直晕沉地躺在病床上,直到隔天晌午,方悠悠醒过来。   精神状况依旧糟蹋,吃不下,睡不好,好在护工尽责,护工是个温柔地bate,那怕宋卿一点食欲都没有,护工也软磨硬泡给他喂下了半碗粥。   就这么过了好几日,他的情况才略微好转。   这一日,初夏艳阳,温暖带著一丝燥热的阳光,穿过玻璃窗,打在玉白的地板上,犹如金箔撕碎了散落各地。   宋卿坐在窗边的软椅里,晒著日光。   他还在观察期中,尚不能出院。   长过眉眼的碎发耷拉落至鼻间,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他不由地闭眼小憩。   忽然,头顶好像落下了一片阴影,宋卿察觉到睁开眼睛,一片白色衣角印入眼帘。   还有一只筋骨分明的手掌,拇指上戴著一只红宝石戒指,碎钻镶边,铺了一圈,宛如银河围绕著星球。   沈屿观遮挡了阳光,他只好朝旁边挪动,沈屿观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大步拉过一把椅子,绕过阳光坐到他身旁。   “先生。”一如既往,还是宋卿先开口,声调平平淡淡,没有惊讶。   是他打电话叫沈屿观来的。   沈屿观嗯了一声,目光像是巡视地盘的王者,长久滞留在宋卿的身上。   “离婚协议书,在二楼书房。”宋卿不舒服地避开沈屿观过于灼热的目光,朝窗外看去,一枝白玉兰突兀地伸展开,横隔在玻璃中央,“我做到了我该做的,先生是不是应该满足我了。”   沈屿观交叠起双腿,一付悉听尊便的模样。   宋卿斟酌了半天说辞,最后挑了最简洁的一句,“帮我从宋林氏手上救两个人。”   他不等沈屿观回答,继续道:“年长的叫连滟,年幼的是她女儿,我不要那幢别墅以及所有的赡养费,想用这个,来换先生能保证她们的安全,虽然我知道,先生不缺这些,但我…”宋卿咬了咬下唇,“只有这些了。”   沈屿观眼神暗了一下,凑近宋卿问道,“她们是你什么人?”   “这和先生没关系。”宋卿没打算说,在沈屿观靠近的那一刻,熟悉的信息素气味扑面而来,他忙不迭往后缩。   自从他动完手术,沈屿观是他第一个接触到的alpha,那股久违霸道的信息素气味,让他莫名地不舒服。   沈屿观没想追根究底,撤回身的时候,余光瞟到宋卿盖在肚腹保暖的薄毡落到了脚边,他弯腰捡了起来,顺势盖了回去。   宋卿却立马打断他的动作,整个身体反应巨大的往后缩,苍白的嘴唇不受控制地抖动。   沈屿观的手尴尬地停留在半空,“我只是…”   “不用。”宋卿没想听他把话说完,苍白的嘴唇抿得生紧,碎发被汗水沾湿了半数,结成缕落在脸上,他又重复道,“不用。”   不知道为什么,沈屿观贴近的那一刻,心底泛滥开了,难以言喻的恐慌,他觉得沈屿观像一把巨剑,周身支楞出了无数分枝尖角,稍微靠近他一点,尖角就会划破他的皮肤。   他稍稍平复自己的神态,喘著气低声细语,“我要的就这么多。”   他继而道,“先生公事繁忙,可以回去了,麻烦您了。”   宋卿快而密的两句话,堵得沈屿观哑口无言。   沈屿观收回手,薄毡又落到了宋卿脚边,人却未动。   越来越清晰地信息素气味,让宋卿难受地皱起眉头,忍不住催促道,“请回吧。”   【作者有话说】:宋卿离开霜城倒计时!   二更再码!预计凌晨!大家可以明天看!   今天要写虐文,我竟然还看了一部恋爱番,整个人甜甜甜的,都写不出来虐虐的了,我哭! 第三十五章   沈屿观走后,宋卿还没有发现异样,直至出院后,一个接著一个,或轻或重,或淡或浓的信息素气味,撞进他的世界,他逐渐感到恐惧,慌张,食不下咽,而当消息素泯灭后,一切又回归平常。   他再次来到了医院。   医生往上抬了抬自己厚重如瓶盖的眼镜片,从病历单的侧边扫过一眼宋卿,宋卿额前冒出虚汗,神色慌张。   一路上的信息素气味,让他寸步难行,他几乎是耗尽所有气力才走到了这里。   每一股信息素,都是一个手握尖刃的人,排著队一刀一刀凌迟著他。   万幸医生是个beta,并没有信息素气味,不然他连踏进这扇门的勇气都没有。   宋卿把自己的症状一一说完,复尔问,“我这是怎么了吗?”   “您的先生来了吗?”医生瞄了眼宋卿的身后,迟迟未见有人进来,疑惑问道。   宋卿的腺体有过标记的痕迹。   宋卿一时语塞,面色更加苍白了几分,好一会才低声道,“我已经离婚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医生察觉到自己是戳到了别人的痛处,立马道歉,他放下手中的病历单,语气里含了一缕可惜,“切割人工腺体,原腺体会有很高机率丧失机能,这你知道吗?”   宋卿点点头,手掌无意识地攥紧,心脏高高悬起,他轻声询问,“我这些症状,是因为…腺体坏死了吗?”   他同意做手术时,不是没想过这个结果,但迫切的离开沈屿观的念头,让他不顾不管,如今结果真正降临了,宋卿却忍不住往后逃,可身后早已万丈悬崖,无路可走。   医生道,“是的,当腺体丧失机能后,腺体不在工作,信息素随之紊乱,简单来说,就是一座城池没了首领,乱成一片,导致所有进城的人,都会遭到攻击。”   “而你对alpha的信息素感到恐惧难受等症状,就是腺体丧失机能后的一种表现。”   医生的话无疑是一块巨石,压在宋卿心头沉甸甸,“有办法能解决吗?”   “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很久,大约半个月后,你会渐渐从恐惧信息素到感受不到信息素,这个时候,就说明你的腺体已经完全丧失机能了。”   “…这样吗?”宋卿应下之后又问了一些情况,浑浑噩噩地离开。   医生的话不断在脑海里回响,周遭源源不断的信息素气味刺激得他耳目轰鸣。   果然,接下来半个月,宋卿越来越感触不到信息素,浓烈香郁的气味一点一滴,卷著恐惧消散,代替而来的是寡淡无味的空气。   他从惶恐不安,到逐渐习惯,期间又过了半月。   沈屿观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连滟母女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了他面前。   连茯下车见到宋卿的那一刻,撒开腿直扑进他的怀里,甜甜软软,丝毫不认生的唤著,“哥哥,哥哥,是哥哥吗?”   宋卿温柔地揉著连茯毛茸茸的脑袋,“是哥哥。”   一道下车的还有连滟,连滟瘦得犹如皮包骨,衣服空荡荡地像是挂在一架骨头上。   她拘束地行至宋卿面前,含了股江南水乡的柔劲道,“小卿。”   宋卿七八年没见过连滟了,她的面容与之前的没有多大区别,只是双鬓添了不少华发。   “进来吧。”他喊不出妈妈两字,起身拉著连茯的小手,带著她们进了家门,大白见了生人,兴奋地直围著转圈。   连茯瞬间被大白收服,一人一狗奔到后花园玩耍。   宋卿与连滟面面相觑,气氛尴尬。   “喝茶吗?”宋卿率先打破了怪异氛围。   “不,不用。”连滟连忙摇头,空荡荡的衣服随著飘动。   宋卿直奔主题,“你有打算好去那吗?”   连滟又摇头,她身无二两钱,又拖带著连茯,之前开的小店,也被宋夫人整垮了。   他轻声询问,“那跟我去春陵,你愿意吗?”   霜城他已经待不下去了,宋夫人在发现他离婚后,不会轻易放过他,他只能选择离开。   他一个人换个地方也是寂寞,带上连滟母女,也省得他离了霜城,还成日担忧。   而春陵是李瑜之前挑的好地方,一个偏远的小城市,四季如春,正合他心意。   连滟惶恐又希翼,“好…好啊。”   宋卿离开霜城那天,正巧下了雨,雷电交加,银光炸裂盘旋天际。   他坐在候机室里,手里握著手机,广播已经在播著他们的航班信息。   手机的页面停留在微信页面。   “将联系人‘诈骗犯’删除,将同时删除与该联系人的聊天记录。”   宋卿这次没犹豫了,飞快地点下了删除。   “走吧。”   【作者有话说】:沈屿观火葬场倒计时中!我要好好酝酿一下,怎么虐这小王八蛋!   明日不更!更新的话基本上是两天里一定会更一章!有空的话就连著更。   ps:34.35有点苍促,后期可能会细修一下,具体走向不会变! 第三十六章   五十三层同往日一般,安静不含烟火气息。   沈屿观伫立落地窗前,滂沱大雨呜咽嘶声敲打玻璃,水痕狰狞弯延,暗色挡了他半张脸,印在玻璃镜面,忽明忽暗。   指尖夹著的烟,落了一地散灰。   王冶蹑手蹑脚地站定在沈屿观背后,举手投足间都是小心翼翼的气息,他的直觉告诉他,先生现在心情与外头的雨有的一拼。   沈屿观不动,他也屏气连呼吸都谨小慎微。   终于,站得王冶脚步发软,沈屿观动了,他将指间一直夹著的半支烟丢进了倍受冷落的烟灰缸,侧身用余光瞟向王冶。   王冶浑身一个激灵,立马跟上,汇报道,“夫…”他刚吐出的第一个字就大错特错,顿时闭上嘴,大祸临头地望了眼沈屿观的脸色,发现沈屿观没不悦的意思,才缓下神色继续道:“19.35的飞机,目的地春陵,一同的还有一对母女。”   王冶把自己得到的讯息一一道来,“春陵有一套房子,是李家…”   沈屿观听至一半,抬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王冶眼尖瞧见,当即停下嘴,安静地站到一旁。   雨滴颤打窗面,沙沙作响,风卷著唳声,呜呜咆哮,一时之间,五十三层更加寂静,王冶苦不堪言,想走却不敢开口。   沉默了数十分钟,沈屿观忽然点燃了一支烟,白烟出口,他平淡问道:“春陵暖和吗?”   这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莫名其妙到王冶僵硬地大脑,甚至想不到答案,循著本能嗑嗑巴巴道:“还…还行。”   听到这个答案,沈屿观似乎还算满意,他没再回第二句,但善心大发,放王冶回去,王冶头也不回,逃得能有多快,就有多快地跑了出去,生怕后面有恶鬼在追赶。   五十三层,只剩了沈屿观一人,他静静地望著东南方。   那漫天雨光中,一架飞机撕裂雨幕,进入了他的视线,他目不转睛的跟随著,直至飞机落下一道残痕,消失不见。   ————————   一年半后。   晚秋将至雨纷纷。   “宋哥儿,马上要下雨咯,还要带著女娃子出来耍?”天色突暗恐要落雨,出来收棉被的李姐,转角遇到了抱著奶娃娃的宋卿,热情打起招呼,圆脸盘子凑到奶娃娃面前,挤眉弄眼逗著奶娃娃咯咯直笑。   宋卿温柔地弯起眉眼,“小姑娘请假了,我去顶班。”   面前的女人,算是他的房东,他到春陵后,没有住进李瑜给他准备好的那里,反而搬到了一个古镇边上,春陵是个小城市,古镇也是小景区,游客稀少,但廊桥流水景色宜人,当地居民作风纯朴热情,宋卿在古镇走了两圈,就决定带著连滟母女住下来,赶巧李姐在出租她家两层楼小院,一个爽快,一个干脆,一拍即合。   李姐脸皱得更加圆了,劝说道,“这个天,那嘞还有人买花,直接休息半天好了哇!”她看了一眼奶娃娃,心疼地直呼,“女娃子还要跟到你到处跑,多不好哇!”   “没事,反正在家也是闲著。”   李姐见劝说不动就算了,转眼想起了什么,抱著棉被暖味地笑著凑近宋卿,“之前给你介绍的那个男娃娃,你要得不?”   宋卿一听顿时头如两个大,他这个房东那那都好,就是爱给人介绍对象,她周边的邻居朋友不是结婚了就是有对象了,一直无从下手,直到宋卿来了,她这一腔热血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宋卿尴尬地笑了笑,“还没。”   李姐一听急了,嘴似机关枪一样,“这个男娃娃好得很,活路(工作)是铁饭碗,有房子有车!长嘞还帅得很!”   宋卿住了快一年,虽然大部分方言能听懂,但偶尔冒出来的生僻字汇,他还是要反应一下,才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他脑内翻译完宋姐这一段话后,才缓声回道,“李姐你知道的,”他指了自己的腺体,“我是个没有腺体的omega。”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爱作媒的李姐,至今在他身上都没成功过一回的原因之一,当然这是小部分,主要是宋卿对找一个新伴侣不感兴趣,所以有时候腺体也是宋卿回绝李姐的一个好借口。   但李姐这回不沮丧,眼睛里直放光,“这个男娃娃是beta,你有没得信息素,都没得事,而且我也跟他说过了,他不介意!”   “这…”宋卿直叹气,在李姐的软磨硬泡下,宋卿答应李姐,明天一定去看看。   李姐心满意足的走人,临走之时还不忘给奶娃娃一个大么啊。   宋卿赶在雨落下来前,到了花店。   “老板你总算来了,还好我没放弃!”小姑娘扒拉著玻璃门,远远看到宋卿的身影,就开始鬼哭狼嚎。   “快走吧,把伞拿上。”宋卿把奶娃娃放到摇摇椅,从桌上一溜排毛茸茸玩具里挑了一个,放进奶娃娃怀里,又把放在花架底的雨伞递给小姑娘。   小姑娘感激涕零,“老板我爱你!我愿意给晏晏当后妈!”   “滚滚!”宋卿百般嫌弃地赶走她,小姑娘一走,花店就安静了下来。   宋卿怕雨把门外的盆栽淋坏,一盆盆搬了进来,花店开在古镇边上,生意时好时坏,但下雨天一定是最坏的时候,他干脆关上玻璃门,坐到收银台后面,手机里放著新闻充当背景音乐,随手拿起玩偶逗弄宋晏。   宋晏嘴里啊啊的叫著,口水流了满腮帮子,挥舞著白嫩的手臂勾著宋卿的手,想要抓住他手里的玩偶。   “小邋遢鬼。”宋卿把玩偶还给宋晏,拿起纸巾擦起她的口水。   宋晏抱起玩偶咯咯笑了起来,口水刚擦完又流了一腮帮子,宋卿无奈的只好又给她擦了一遍。   宋卿转身丢纸,上一秒还笑著的宋晏,突然哭了起来,哭声尖利地能掀开房板,吓得宋卿连忙转身抱起宋晏哄著,但怎么都哄不好,宋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小脸蛋通红,眼睛瞪著宋卿的手机,又哇出一声更响亮的哭声。   宋卿这下发现源头了,他作试探的挡住手机,一挡宋晏就不哭了,他又松开,宋晏嗷的一声紧跟其后。   他好笑的拿起手机,正准备关掉,突然一张俊美深邃的面容在乌泱泱的人群中脱颖而出,他僵住了手。   “沈理事,据消息传闻,您马上就要结婚了,对象是白家小姐,这是真的吗?”不知道是那个八卦娱报,举著话筒冲到人面前珠声弹语。   宋卿浑身轻颤,还没回过神,手就先一步关掉了手机。   宋晏如愿了,抱起玩偶又开心的笑了起来。   良久,宋卿醒过来了,将无意间看到的那一眼丢之脑后,低头专心陪著宋晏玩耍。   【作者有话说】:看到这的朋友,心里一定会有一声惊叹:woc好狗血!   但没关系,来,跟我读,这是一本狗血虐文!   我写完这一章,又忍不住来给各位朋友排雷了!我这本书真的是狗血狗血狗血虐文! 第三十七章   “啊…呀…”宋晏玩腻了怀里的这个黄鸭玩偶,小手一翻,把玩偶丢到摇摇椅尾端,指著收银台上一溜排的玩具,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渴望。   “想要那个?”宋卿顺著她的目光瞧过去,手指划过每一个玩具,温温柔柔地哄著,“要的话,要先喊爸爸,爸——爸——”   宋晏无视宋卿的诱使,她看上了排在最末的粉红猪,小手激动地伸过去,想要自己拿,奈何手短行动不便,怎么也拿不到,“呀…呀…”   宋卿精准地抓住粉红猪,搁在宋晏眼前晃悠,但怎么也不给她,急得宋晏小手乱挥,“不行,喊了才给你。”   婴儿在七八月大的时候就会无意识的喊出亲近人的称呼,譬如爸爸妈妈之类的,但宋晏已经十个月了,连爸爸都喊不出来,宋卿反反复复教了好久,半点用也没有,后来连滟说会不会是耳朵有问题,吓得宋卿二话不说就带去医院检查,结果出来宋晏没有任何不正常,医生让宋卿放宽心,小孩子会说话的年龄不一,不用太紧张,可以等等看再说。   也不怨宋卿紧张,宋晏就像是黑暗海面的一座灯塔,让飘浮不定的他有了方向。   更何况宋晏是他在死亡边缘线疯狂挣扎才生下来的孩子,他到了春陵一个月后,连著好几日都犯恶心,吃不下东西,上吐下泻,一度以为是胃的老毛病又犯了,在医院检查完,吃了小半星期的药,依旧没用。   最后,连滟实在觉得不对劲,问宋卿离开霜城前,和沈屿观有没有过性行为。   连滟什么意思,宋卿一听就明白了,急赤白脸连忙否定,不论四年前医生说过他难以受育,就论宋家那一次,他被折腾的太狠,没来得及吃药,不可能这么恰好。   但症状越来越严重,饶是坚定如宋卿也动摇了念头,他趁闲空跑到药店买了一支验孕棒。   狭小的卫生间里,他瞪著验孕棒显示屏上面的一条深一条浅的红杠,整个人像是被霜打焉的茄子。   他揉了好几遍眼睛,生怕是自己看猜了,可无论上看下看,出现的都是两条杠,他真的…怀孕了…   宋卿还是不敢相信,直到医院的一纸化验单下来,早期妊娠四个字赫然在目,时间与宋家的那一次不谋而合,使得他不信也得信。   对于这个孩子宋卿没有丝毫心理准备,他分不清这是老天给他的恩赐,还是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   在他天人交战之际,医生的声音响了起来,“宋先生,建议你终止妊娠。”   宋卿一听,下意识护上自己的肚子,不敢置信地望向医生寻求确认,来证明是他听错了,“我没听清…”   医生没任何不耐烦,换了个更通俗易懂的词汇道,“就是流产。”   “为什么?”宋卿慌张了,“她不健康吗?”   宋卿几乎就在那一瞬间做下了决定,那怕不健康,他也愿意生下来。   医生却摇了摇头:“这么小,还看不出来什么。”   “那…?”   医生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是你不适合,化验单表明你没有腺体激素,你的生育腔将一直处于闭合状态,也就是意味著,你若是想生下这个孩子,需要强行切开生育腔,这会有很大的难产风险,所以为了你的健康,我建议终止妊娠。”   短短几句话无疑于晴天霹雳,瞬间将宋卿拖入了黑暗沼泽,他颤抖著声音问,“难产的机率有多少?”   “70%。”   医生见宋卿没有反应,问,“需要给你开终止妊娠手术单吗?”   宋卿僵硬地指节缓缓抚过平坦的腹部,一圈又一圈,他似乎能感受到那里有一道微弱的心跳声,从皮肤传递到他的指间,他摇了摇头,目光里的彷徨化为坚定,“不了,谢谢您。”   他愿意赌那剩下的30%。   八个月后,半条命丢在手术台上的宋卿,撑著虚弱的身体,来到育婴房,一排接著一排的保暖箱,宋卿第一眼就看到了二排第三个的那一个奶娃娃,她闭著眼,红嘟嘟的脸颊跟个小猴子一样,缩手缩脚的躺在里面,刹那间暖化了宋卿的心,所有的苦难随著她的一举一动消失殆尽。   那是他的孩子,那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赌了,也感谢老天让他赌赢了。   【作者有话说】:从下一章开始,就不会这么短小了!我的忙碌期终于要结束了!争取先粗长!然后再日更!   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三十八章   古镇夜深静得快,将将过了晚上九点,街上的人烟呈肉眼可见式的下滑。   宋卿关了店门,抱起宋晏,撑著把黑柄长伞回家。   稀稀落落的雨点打在伞面上,宛如一首悠扬的夜曲,花店离住处约莫十分钟路程,但因为下雨,怕斜风吹进来冻著宋晏,宋卿愣是走了半小时才到家。   还未到家门口,大白兴奋的犬吠声就已扬起,随之的是连滟轻柔地声音,和推开门就能闻到的饭香。   连滟熟练地从宋卿怀中接过宋晏,宋晏在一路摇摇晃晃中,竟然睡著了,口水流了一嘴,小嘴巴还在无意识的咂动。   “饭在桌上,我抱晏晏回房间了。”连滟怕吵醒了宋晏,说话声音压得极底,若不是大白消停了,宋卿恐怕都听不清。   连滟没等宋卿回答直接上了二楼。   大白哈著气,尾巴兴奋地直扫宋卿的小腿肚,宋卿顺手揉了一把狗头,径直走向餐桌。   饭菜冒著热气,空气中浮动著浓郁的米香,想必是连滟掐准了他回来的时间,提前热好了。   来了春陵,日常起居本是他与连滟一道负责,可自从他怀上宋晏后,连滟怎么也不肯他动手了,他实在没法子又怕连滟辛苦,准备雇个保姆回来,连滟一开始没说什么,只是情绪见低,后来几日越发低沉走神,宋卿觉得不对劲,百般诱问下才知道,原来连滟觉得宋卿认为她年老手脚不利索了,有嫌弃之意。   宋卿解释了几遍,连滟却仍旧保持原念头,宋卿只好打消了雇个保姆回来的想法。   填饱肚子后,宋卿坐到了沙发里,挑了部适合充当背景音乐的电视剧,靠著柔软的背垫,准备著过几天给宋晏上户口的资料。   连滟安顿好宋晏,不过多时也走了下来,捧著两杯冒著白气的姜茶,坐到宋卿对面。   雨声渐弱似是扑腾翅膀的蝴蝶,挟著风声,一阵又一阵地从没关严实的窗口吹了进来。   听著风声,饮著热茶,宋卿安逸地眯起眼睛,微光中瞟见连滟放下茶杯,表情中有些许犹豫,一付想说又不知怎么开口的模样,宋卿正起身子,打破了连滟的彷徨,“是有什么事吗?”   既然宋卿已经开口了,连滟不再踌躇不定,直接把今天房东对他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原来李姐对宋卿讲完后,仍觉得不稳妥,放回被子打著闲聊的由头,跟连滟说了好大一通那个beta小伙的优点,什么温柔顾家,事业有成,说的连滟眼花缭乱,满口应下。   但一见到宋卿打好的腹稿统统烟消云散。   宋卿听完连滟一番叙述,哭笑不得,李姐不去当媒婆真是埋没了人才。   “你…是不是还放不下沈家少爷啊?”见宋卿不为所动,连滟忐忑不安地问了句。   宋卿虽然没主动提及过,但连滟与他相处了一年多,或多或少也能猜出来,宋卿以前发生了什么,光没了腺体这一条,就足以让她胆寒,她不敢想像,这是一个多么狠心的丈夫。   而宋卿离开沈家少爷,初到春陵时,并没有显得多快活潇洒,反而精神萎靡不振,她时常深夜路过宋卿房间时,宋卿都未入睡,怔怔地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宋晏出生后,这种情况才好转起来。   房东跟他们熟识了之后,经常张罗宋卿相亲,但无论对象是好是坏,宋卿无一例外,统统拒绝。   这一切种种反应,皆让连滟心神不宁,深怕宋卿对沈家少爷还留有余念。   宋卿手指摩挲著茶杯边缘,他许久没听到关于那个人的称呼了,一瞬间竟有一种恍若梦醒的感觉,“我逃都来不及,怎么还会放不下。”   沈屿观于他而言,是不敢触碰的过去,是碰上一碰就会鲜血淋漓的利刃。   这个回答明显让连滟松了口气,她温婉的笑道:“那明天我照顾晏晏,你去认识一下人家,万一真的还不错。”   宋卿没抱多少期待,但怕连滟继续担心,他应道,“好,就让我看看李姐说的天花乱坠的人物,是个什么样的。”   翌日,落了一夜的小雨,终于偃旗息鼓,阳光从厚实的云层中透了几缕,如同撕碎的金箔散落。   宋卿套了件灰色外套,坐在离花店不远的咖啡店里,等著李姐说的那个人。   左手边压了枝红玫瑰,李姐强烈推荐的,说是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能望见那个带著爱意的人。   但没一会儿,好几个人带著枝红玫瑰陆陆续续走了进来,东张西望地寻著人,吓得宋卿以为李姐给他弄了场大型相亲会,急急忙忙把红玫瑰藏在椅子旁边。   应付一个还行,应付一堆宋卿自觉做不到,心底开始打退堂鼓。   鼓声将将敲动,对面的位置就有人坐了下来,挟著一股清香。   宋卿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脸,连说:“有人了有人了,不好意思。”   来人轻笑了一声,“看来宋先生今天是不只要相我一个人啊?”   “啊?”宋卿迷茫地望住他,只见他把一只红玫瑰递到宋卿面前,宋卿的脸随著玫瑰花,瞬间尴尬地红透了,“没没有。”   宋卿生怕他继续这个话题,迅速又接话道:“要喝点什么吗?”其间他连红玫瑰先生的脸都没看清。   “美式就可以了,谢谢。”   宋卿脚底抹油,直奔点单台,趁著这功夫,他给李姐发了消息,问今天到底来几个人。   李姐信誓旦旦道就一个。   消息发完,两杯饮料也做好了,但尴尬的余韵还未完全消散,宋卿捧著咖啡,眼晴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向红玫瑰先生。   红玫瑰先生调侃道:“我长得很吓人?”   宋卿也察觉到这样委实不礼貌,目光终于停了下来。   红玫瑰先生不仅长得不吓人,反而有一张温柔俊雅的好皮囊,令人看著就心生亲近,就是有点眼熟,宋卿却想不起来在那见过。   “很好看。”宋卿如实道。   红玫瑰先生温柔地扬起眉稍,聚精会神地看著宋卿,“你也是。”   毫不意外,宋卿刚刚消下去的红晕,飞快地又爬了回来。   “谢…谢谢!”宋卿顿时眼睛又不知该那往放了。   【作者有话说】:好吧,也不是特别长!那就明天连更一章! 第三十九章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徐彻,双人余,彻底的彻。”红玫瑰先生夹起手机,朝著宋卿虚晃了一下,“我们之前见过,不过你好像没印象了。”   徐彻两字仿佛是一记响指,瞬间点醒了宋卿蒙上一层灰的记忆,他略有一丝激动道:“原来是徐医生啊,你脱下白大褂,我都要认不出来了!”难怪他觉得眼熟,红玫瑰先生竟然是当初给大白打疫苗的那家宠物医院的医师。   徐彻失笑,“早知道我应该穿著白大褂来。”   “没有,你的私服也很好看。”   徐彻温柔地翘起唇角,转了个话题道,“大白还好吗?”   “特别闹腾,经常把家里搞的一团乱,不过说起来,当时真是麻烦你了,事后都没来得及向你好好道谢。”他本是打算抽个空上门道谢的,但一连串的事情涌进,等他再想起来,已经一月有余,宋卿只好作罢,没想到事隔一年多,他还能再看到徐彻。   宋卿余光瞄向手机屏幕,时间跳到十二点,是吃午饭的时间,“徐医生,吃过饭了吗?如果没有,方便一起就餐吗?就当谢礼。”   徐彻没有任何犹豫,爽快地答应了。   宋卿虽然在春陵古镇住了一年半载,但对周边相当陌生,平日里吃饭不是外卖就是隔壁的小饭馆,一时间让他找家好吃的地方,倒真是难为住他了。   他翻开美食app,问清徐彻的口味,随著眼缘挑中了一家,正好离咖啡店不远,走路五分钟就能到。   两人走到饭馆门口时,只见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围在门口站著或坐著,看起来生意异常火爆。   宋卿领了排队号,一看至少要等2个小时,他尴尬地笑,“生意还真好。”   徐彻赞同,“要不换一家?”   “行啊,那我再看看。”说著宋卿又翻开手机。   徐彻道,“我知道有一家苍蝇馆子还不错,人少又安静,要不然我们去那吃?”   宋卿乐意至极。   徐彻说的地方临近春陵郊边,穿过车水马龙,逐渐车烟稀少,附近林木参天,落下大片阴影。   他们开了约莫四十分钟,终于在类似城乡结合部的地方停了下来,徐彻轻车熟路地带著宋卿绕过几条弯巷。   弯巷幽深一直行到底,出来后是一大片空地,最旁边有一幢复式瓦房,瓦房的木制招牌足有半幢楼高,竖在入口旁侧。   招牌生了绿藓,歪七八扭刻著破酒馆三个大字,若不仔细看,恐怕都认不出来。   宋卿跟著徐彻的脚步走了进去,酒馆里只有零星几个客人,收银台前的服务员无精打采地拔弄著手机,见有人进来了也不为所动。   徐彻像是习惯了他们的态度,熟稔的走到底,掀开一道幕布,幕布后是建得忽高忽低,通向二楼的泥石楼梯。   徐彻先踏上去,“小心,楼梯有点陡。”   宋卿到了二楼,眼前忽然一亮,这酒馆二楼建得是半开放式,有一半地方划了出来,做成了一个大露台,坐在最边缘的桌边,可以望见酒馆后面的一片荷花池,可惜入了秋,已然没有荷花了,否则景色定然不错。   他们刚坐下不久,就有人端了盘蒜泥白肉上来,宋卿一头雾水,徐彻解释道,“来这吃饭得看厨师心情,厨师做什么,我们吃什么。”   “那万一他心情不好?”   徐彻耸肩道,“只能下次来了。”   宋卿从未听过这种规矩,不由道,“好任性的一家店。”   “不过看来我们运气很好,”徐彻又道,抬手夹了一筷子放进宋卿的碗里,“虽然任性,但味道确实不错,尝尝。”   果然如徐彻所言,肥美的肉片裹著鲜香的酱汁一进入嘴里,汤汁爆开在唇齿间,满口蒜香,回味悠长。   宋卿两眼放光,夸道,“真的不错!”   上菜速度与底下服务员的懒散程度成反比,不过半小时,五道菜肴就码齐上桌了,浓香四溢。   酒足饭饱后,宋卿闲聊问道,“徐医生你不是霜城人吗?”   “不是啊,”徐彻笑道,顺嘴给宋卿讲了句方言,“我港话不像春陵人嗦?”   “像像像!”宋卿忍笑连道。   徐彻跟宋卿解释道,“我读书在霜城,因为喜欢小动物,专业也是这个,毕业后就干脆在霜城开了那家宠物医院。”   徐彻温柔地声音低沉了几个度,“如果不是要回来祭祖,我倒真是好久都没回来过了。”   “不过幸好回来了。”徐彻望住宋卿,意有所指道。   宋卿顿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在徐彻立马换了话头。   徐彻目光掠过手表道,“时间有点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宋卿不推脱,下去结帐时,却被服务员告知,预约的餐位已经结过帐了,他这时才发现,收银台后面写著,非预约不接外客。   回到古镇,已经是下午四点了,花店有小姑娘坐镇,不需要宋卿,宋卿直接回了家。   他刚踏进院子,李姐老远就看见了他,兴致盎然的冲了进来,围著宋卿打转,迫不及待的道:“纳闷样,还喜欢不?”【纳闷=怎么】   宋卿干巴巴回道,“挺好的。”   “挺好就是有戏噻?”李姐兴奋地直挑眉。   李姐跳得太快,宋卿直呼跟不上,连道,“不是,就朋友,之前见过!”   “哟!”李姐更来劲了,一付原来如此的表情,“怪不得怪不得,我以前跟他介绍了不少对象,他一个都不喜欢,但我一发你嘞,他马上就从霜城回来咯!”   “不是,”宋卿直觉李姐误会了,“他不是回来祭祖的吗?”   李姐高深莫测道,“诶呀,男人嘞话,只能信一半,祭祖啥子时候不能祭?”   “这…”   “好了,我要回去咯!”李姐打断他,得了个心满意足的结果,临走前招呼道,“下次和徐娃儿一起来我屋头恰饭哈。”   李姐刚走,宋卿的微信叮咚响了起来。   徐医生:“宋卿,不好意思,虽然有点唐突,但能麻烦你帮我一个忙吗?” 第四十章   秋初,空气中仍旧弥漫著闷热,前些日子刚有的丁点凉气,随著一连好几日的烈阳,消散的无影无踪,叫人不由地把刚脱下的短袖又换了回来。   但王冶却怕冷地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西服,甚至还嫌不过,恨不能把自家棉被披上来,阻挡这无孔不入的寒气。   原因无他,他的顶头上司太可怕了。   “王冶,”沈屿观靠在黑色真皮沙发上,手指漫不经心地点著放在茶几上的文件,面无表情地扫过王冶,“下次这种东西再出现在我眼前,你可以直接去人事部了。”   “去…去干嘛?”王冶神经紧绷到了极致,听到沈屿观的话,条件反射的问道。   沈屿观瞟了他一眼,“交辞职报告。”   王冶一听额前冷汗狂冒,脊梁骨难以遏制地弯了一截,避开沈屿观锋利的视线,“是…是。”   “出去。”沈屿观冷声道,抬手揉拧眉间。   王冶如是得了大赦,不带一丝犹豫,抓起散开的文件,马不停蹄地遁了出去,待他阖上沈屿观办公室的大门,高高悬起的心脏才略微放松的沉了下来,他苦巴巴的叹息。   伴君如伴虎啊,伴君如伴虎!   沈屿观近来的脾气越来越难以琢磨,上一秒还温声善语,下一秒见血的眼刀就直往人身上剜。   前些日子,秘书处新来了一个小姑娘,第一天刚来,第二天直接抱病请假了,再之后就人事部见了,王冶当时还很纳闷,直到后来看到了小姑娘在微博上大吐苦水,询问之下才知道怎么回事。   一开始小姑娘还不愿意说,但王冶是五十二层出了名的好性子,小姑娘刚进去也就熟悉了他,实在是觉得委屈,在王冶三番五次的诱问下,她才道,“太过份了,他竟然说我香水难闻!!难闻!!那可是我为了这份工作新买的香水!”   王冶闻言,脑子里立马浮现出了沈屿观皱眉不悦的模样,他信,这是沈屿观能说出的话,安慰道,“可能先生闻不习惯这味道。”   小姑娘愤懑又道:“你都不知道,他当时眼神有多恐怖,吓得我就差一屁股坐地上!”   嗯,先生最近眼神确实越来越吓人了,王冶在屏幕另一端赞同点头。   小姑娘絮絮叨叨说了一圈,最后感慨,“我干了一天,就不行了,你能坚持这么久,狠人!”   王冶结束聊天后,也忍不住道,先生再这样下去,他都想要辞职了。   这种情况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王冶想道,好像是夫…   思及此处,王冶一个激灵,遍体生寒,不敢再细想下去,快步离开。   暮色渐浓,沈家灯火通明。   沈屿观回来的稍晚,沈家众人已经吃过晚饭,聚在客厅里闲谈。   他许久没回来过了,沈吴氏两天前三令五申他,必须回一趟本家,他本想打一声招呼,就回房间,但老爷子也难得在闲聊坐谈会中,沈屿观只好走了过去。   他只觉通身疲惫,四肢都泛著一股无力感。   佣人接过他的风衣,惶恐地退至一旁。   “爷爷。”   “母亲。”   沈屿观依次唤过,眼光落到了沈吴氏身旁的白纭,眉毛隐隐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白纭手里捏著一张照片,正和沈吴氏有说有笑,看到沈屿观回来了,目光顷刻被吸引过去了,羞俏地垂下眼,不敢直视他,“伯母说想我了。”   沈吴氏瞧了老爷子一眼,随后怨斥道,“你不回来,还不准小纭来?”   沈屿观坐下来,疲惫的拧了拧眉心,应下这句责怪。   4 沈吴氏还想再说什么,老爷子轻杵了下拐杖,立马闭上嘴。   气氛一瞬间有些许凝固,白纭笑著出来打圆场,“屿观肯定是近些日子公事多,所以才回来的少了。”   沈吴氏轻哼了声,算是应了这个台阶,沈屿观蹙起的眉心却更拥挤。   老爷子日来身体欠佳,也懒于管沈屿观的私事,他将手里的照片递到沈屿观面前,递照片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皱了,指腹爱惜的摩著照片上的人脸,叹息道,“晏晏,都这么大了。”   白嘟嘟的小胖脸印在照片的正中央,小手指含在嘴里嗫著,口水顺著流了下来,憨态中尽是可爱,沈屿观看著,眼神不自觉的软了下来。   这是他的女儿。   宋卿生下一个孩子的事,沈家众所周知。   沈吴氏指著宋晏的眉眼道:“瞧这大眼睛,跟屿观小时候一模一样。”   白纭附和道:“长大以后一定是个大美女,要跟屿观一样是个alpha的话,铁定得迷死无数人了。”   沈吴氏满意地笑道:“那当然,毕竟骨子流著是我们沈家的血脉。”说到这,沈吴氏突然语气低沉了下去,忧心道,“也不知道宋卿能不能照顾好晏晏,带小孩可不是轻松活。”   她查过宋卿现在的处境,开著一家花店,养著三口人,怎么看都不富足,日后孩子上学读书,那样不需要金钱支撑,她相当不放心让宋卿养育宋晏,可她一心想促成沈白两家联姻,这时候把宋晏接回来,岂不是在打白家人的脸,但若是白纭不介意,那就不成问题了,所以,她今天特意叫上了白纭。   白纭听出沈吴氏的言外之意,故作天真地道,“那为什么不把晏晏接回来啊?”   她轻瞟过沈屿观,转而深深地望住照片,眸色暗了暗,补充道,“晏晏长得真可爱,我一看就好喜欢,要是我的女儿,我一定把她宠成个小公主。”   沈屿观闻言,松开的眉间又紧紧皱了起来。   沈吴氏一听乐开花了,“小观不是要过生辰了,不如把晏晏接回来,一起庆祝。”   白纭脸色微微一僵,但很快就恢复了,赞同道:“我表哥近日正好在春陵,可以让他回来的时候,把晏晏带回来。”   “不用,我近些…”   “你们谁敢!”老爷子厉声打断,他把照片收进衣服口袋里,拐杖杵地声音震得耳边回声不断,“晏晏出生时,我就说过,不准打扰他们,你是忘了?”老爷子混浊地眼闪过精光,阴鸷地盯向头沈吴氏。   老爷子一身气势是从官海沉浮中练就出来的,就这么一眼,吓得跟老爷子相处了几十年的沈吴氏顿时白了嘴唇,但她思孙心切,胆颤之余,低声反驳道,“没忘,可晏晏毕竟是沈家的孩子,我想她回来,没错啊。”   “没错?”老爷子眼睛微眯,转向沈屿观,“宋卿为了生晏晏,连生育腔都摘除了,这是他这一生唯一的孩子,这你都想抢过来,你还跟我说没错?”   老爷子字字泣血,掷地有声,“沈家没有脸,要这个孩子!她姓宋,不是沈!”   “你说是吗?小观?”   老爷子的一字一句都仿佛淬了毒液,准确无误地扎进沈屿观身体每一个地方,沈屿观只觉像是毒发了,他的呼吸都跟著紧窒,心脏处隐隐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疼痛。   “妈,这孩子不属于沈家。”   夜深,一场不欢而散,沈屿观消了留下来的想法,直接回了锦山公寓。   管家迎了上来,接过沈屿观的外套。   沈屿观浑身没有一处不散发著疲倦,管家看见倒了一杯热水,担忧道,“少爷,身体重要啊。”   沈屿观坐进沙发里,抬手撑住额头,缓缓吐了口气,“没事,最近下面事太多了。”   管家轻声道,“那找个空子好好休息一下?”   沈屿观靠住沙发,微微勾起唇角,“嗯,是该好好休息了。”   他的目光忽地触到了客厅中央那满面的留白,指著询问道:“那里是少了什么吗?”   他印象中,那里有过一张照片,是九年前宋卿亲手挂上去的,可现在没了,他不由地怀疑,是他记错了吗。   管家身影微不可见地滞住,轻声回道,“是您和夫…”管家话到一半,突然顿住,复尔道,“没什么,只是一张您不要的照片。”   【作者有话说】:双更应该不行了,工作还没忙完!哭了!我争取明天把这一章补回来!!   大家的评论我都有看!关于换攻这个问题,我不出意外是不换的,除非我太喜欢徐医生了哈哈哈!   最后,感谢各位大佬的打赏!之前的一起感谢!! 第四十一章   不要的照片吗?沈屿观细细回想这句话,截成一小段,散落在脑海深处的记忆,浮出了水面,脱尽灰尘,露出原来面貌。   是了,是他的结婚照。   “放那呢?”沈屿观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他拎著半身高的相框,在客厅里踱来踱去,四处张望,似乎是在考虑把相框放在那比较好。   “放这?”那道身影选定了楼梯旁侧的装饰板,回头望向沈屿观,仿佛在征求他的意见。   沈屿观眉间微微一皱,不对,你不是放这的。   “不好吗?”身影有点沮丧,但下一秒又兴致勃勃的找起了别的适合的地方。   他一一走过,一一否定,最后脚步停在了那面自客厅横隔至落地窗的素色墙面前,他举起手中的相框比量,位置高度他都非常满意,他微微侧过身,问道,“那挂这吧?”   沈屿观看著他选的地方,莫名觉得安心了,那块压在心头沉甸甸的石头被挪开了,他勾起唇角,眉稍微不可见的朝下弯,“好。”   “先生,好什么?”管家迟疑地问道,他正倒著茶水,因沈屿观这一句措不及防的好,洒了大半在桌面上。   沈屿观神情顿地凝固住了,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僵持,他眼前除了一整面干净的留白,没有什么人影。   他只觉喉咙干涩沙哑,半晌,缓缓站起身,径直往二楼走。   “没事。”   鬼使神差的,他竟然走到了宋卿之前的房间,推开房门,一股似有似无的广藿香夹在许久没进过人的灰尘土味中,清晰而又突出。   这淡淡的香气,刹那间冲刷掉盘虬如藤蔓,缠得他喘不过气的疲惫。   他坐至床边,打量著周围,这里自从宋卿走后,就像是被尘封的地方,连时常会进来打扫的管家,久而渐之,也不再踏进来了。   床头柜上摆了一支花瓶,空荡荡的,旁侧有一本薄书,沈屿观目光触及,大手一捞,转眼手就落在了他的手上。   是一本儿童读物,封面蒙了一层薄灰,书角卷起片,看起来是被来回翻阅过数次的样子。   他对这个没有兴趣,但仍旧翻开了,一页接著一页的阅读。   故事简单有趣,是拿来当儿童睡前故事的,沈屿观翻阅著,情绪跟著一道软化,不再那么紧绷,他甚至思绪开始漫游,忍不住想著,宋卿该会有怎样的语调,读著这些小故事,哄著晏晏入睡呢。   想法才冒出来零星一个头角,沈屿观却立即将其扼杀了,手中的书也像烫手山芋被他抛了出去。   疲惫卷土重来,侵蚀著四肢百骸,沈屿观拖著沉重的脚步,离开了这里。   *   “这…”宋卿望著落地镜里的自己,白色西服完美地贴合住他的身体曲线,宛如量身定制,“我没这经验。”   化妆师趁著闲空,忙不迭往他身上喷香水,浓郁的百合花香盈满鼻间,刺激得宋卿喷嚏不断。   徐彻见状,立即递了几张纸过来,抚慰道,“没关系,他们也经常找素人拍,很有经验。”   徐彻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再推辞,毕竟自己已经答应了来帮忙。   徐彻朋友开的是一家婚纱写真馆,这次预备推出一款新的婚纱礼服风格,万事俱备,谁想两名模特相约一起跑路了,时间紧急,来不及再找别的人,朋友就把主意动到了徐彻头上,徐彻不仅没意见,还好心的替他找到了另一个模特,那就是宋卿。   徐彻道,“那我先去换衣服。”   “好。”   徐彻再出来时,换上了一身白色拖地曳尾婚纱,半米长的头纱挂在夹在脑后,他艰难地提著裙摆,还不忘冲宋卿眨眨眼。   宋卿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徐彻不乐意了,“很丑?”   “没有没有,”宋卿连忙否定,他围著徐彻转了一圈,认真地夸道:“很不错。”   徐彻满意地轻声笑,抬手理了宋卿***的发稍,“你更好看。”   徐彻的呼吸近在脸侧,宋卿有些尴尬地退开,正巧朋友催促道,“快来拍了。”   “走吧。”宋卿先走一步。   宋卿没拍过写真,动作僵硬地如同提线木偶,摄影师说一下,他动一下,没一会就满头大汗了,倒是旁边的徐彻业务熟练。   “小宋啊,靠过去一点,”摄影师手指不停地朝宋卿点著,“诶,对对,笑得再甜蜜点。”   “好。”宋卿手忙脚乱地往徐彻身边靠近。   摄影师又道,“搂他腰!”   徐彻担心宋卿尴尬,贴近低声道,“你攥住我腰侧的衣服就可以了。”   宋卿没听清楚,侧过身子,同样压声问道,“你说…”   “好!”摄影师突然一声高呵,打断了宋卿的话,“这张好!”   摄影师满意到了极致,忍不住拿过来给他们俩一起分享,画面中,徐彻温柔地注视著宋卿,宋卿侧头有一丝的迷茫,反而像青涩的怀春模样,一搭一和,效果翩然画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真是一对呢!”摄影师哈哈笑道,悄悄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徐彻,轻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徐彻听完后,只抬眼望了一下宋卿,并未回话。   他们拍了近一下午,结束前,朋友留下了宋卿的住址,言道照片洗出来了,到时候寄过来。 第四十二章   徐彻朋友姓高名烈,人如其名热情似火,结束后非要请他们俩人吃饭,连拒绝的余地都不给,直接拉下写真馆的大门,挂了个休息的牌子。   好任性的一个老板,宋卿无奈地笑了几声,被推著坐进车里。   徐彻本想坐到副驾驶,结果高烈掏出个巴掌大的布偶娃娃,放在座位上,不准徐彻坐下来,美名其曰:“我老婆的专属,兄弟也不能坐!”   “后面去!”高烈侧头瞄一眼宋卿,乐呵呵道,“小宋不介意吧?”   都坐上贼车了,那能有介意的份,宋卿连忙摇头,做了个请便的动作。   高烈一脚油门踩到底,带著他两人直奔春陵最有特色的火锅店。   牛油浓郁绵香的气味盘旋在店门口,光是站在外面,肚子里的馋虫都要被勾出来了。   “饿死了饿死了。”高烈高呼著,轻车熟路的往店里窜。   此时不到饭点,火锅店里零星坐了几桌人,三三两两聊著天涮著菜。   “来来来,”高烈跟这里的领班相熟,要了个包厢,三人落座后,他直接对服务员道:“来个辣锅!重辣!”   随后把菜单递到宋卿面前,“点菜点菜。”   “不好意思,”徐彻却喊住了要出去下锅底的服务员,他转过头对著宋卿问道,“你能吃这么辣吗?换个鸳鸯吧?”   这句话点醒了高烈,“哦对对!还没问小宋能不能吃辣。”他猛拍了一掌徐彻的肩膀,揶揄道,“还是老徐你体贴啊!”   宋卿连道:“没关系,我还可以。”   “就鸳鸯吧。”徐彻顺手给宋卿烫干净了碗筷,“这的重辣,连本地人都不一定能受得了,就烈子这个重口味吃的下去。”   果然如徐彻所言,汤底搬上来时,厚厚一层红油浮在面上,整粒未切断的灯笼红椒夹在油花中,香浓的牛油辛辣扑面,馋得高烈眼睛直放光。   宋卿涮了一块羊肉,红油挂在肉上,一口下去,辣椒直在舌尖打转,宋卿的脸瞬间被辣红了,豆大的热汗从鼻尖往下滴。   徐彻见状,手快的递给宋卿一杯冰水,高烈在旁咀嚼不停,大笑道:“小宋不行啊!”   宋卿饮下冰水,半晌才从辣劲中回过神,甘拜下风道:“是不太行,魂都要被辣掉了。”   高烈稳准狠地夹住飘荡在油锅里的鹅肠,丢进嘴里,问道,“看样子,小宋不是春陵人吧?”   “不是,我霜城的。”宋卿老实地开始吃另半边菌汤的。   “呦!”高烈来劲了,捅了捅旁边的徐彻,挤眉弄眼道,“原来是一起回春陵玩来了?”   徐彻躲掉高烈的胳膊肘,对高烈的八卦劲没好气道,“不是。”   宋卿随后也道:“我来春陵一年多了,和徐医生见到也是巧合。”   高烈的眼睛在两人中间扫来扫去,叹息道,“我怎么就没这种巧合呢,难道我不够帅?”   徐彻无奈地打断高烈,“你得了啊!”   高烈不甘不愿地停下对徐彻的八卦,但他转眼又想到了另一桩八卦趣闻,略带神秘意味道,“老徐,你表妹真要嫁给那位了?”   高烈一生就两件事在行,一是摄影,二是八卦,那一样拿出来都是看家本事,别说身边朋友的八卦,就连他邻居家二姨出了点啥事,他都能给扒拉出来。   徐彻似乎跟他的表妹关系不好,提到时语气忽地荡了下去,不热不冷道,“或许吧。”   高烈知道他们之前有过些纠纷,但没放心上,又道,“那位不是才离了一年多吗?别旧情都断干净。”   徐彻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的肉,平声道:“不清楚。”   高烈一听就知道在徐彻嘴里套不出什么话,余光瞥见宋卿迷茫的神情,八卦分享的精神当即燃烧起来,绕了一圈坐到宋卿的旁边道,“你别看老徐就一个开宠物医院的,但他家里可不一般,就说他那表妹,啧,长得可叫一个漂亮,要不是我当时胆子小,我就去…咳!扯远了!”   徐彻实在想翻白眼,但碍于风度,只能忍了下来,他打断高烈的喋喋不休,“你别扯了,肉要老了。”   “唉呀!这不行!”高烈的注意力立马被分散走了,往嘴里塞著肉的同时还不忘说话,“吃火锅不方便聊八卦,下次高哥请你喝酒,咱慢慢唠。”   宋卿失笑,“行。”   酒饱饭足,高烈临时被另一个朋友叫走了,临走前把车钥匙留了下来,让徐彻送宋卿回家。   徐彻将车停在小院外围,陪著宋卿往家走,夜风习习,吹走两人身上的火锅气味,徐彻在前面走著,风卷著他的声音,有点模糊不清,“宋卿。”   宋卿停住了脚步,直觉预感了什么,他略感彷徨地望著徐彻的背影。   徐彻转过身,背著月光,步伐在原地微动,眉稍都紧张地绷紧了,耳朵尖挂了红彩,“你…”   他不确定地道,“觉得我怎么样?”   怎么样…宋卿的脑子在那一瞬间懵掉了,耳朵边都是嗡嗡的余音。   “挺…好啊。”宋卿结结巴巴的回道。   温柔体贴长得还帅,简直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   这个回答让徐彻高兴地连嘴角都控制不住的扬起来,他温柔而又炽热的直视宋卿,“那你愿意给我个机会吗?”   “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 第四十三章   天空忽然落起了小雨,细细绵绵地雨丝扑打在人身上。   宋卿无言沉默著,温润的双眼紧盯著地面,徐彻扬起的嘴角慢慢荡了下去,面上掠过苦涩。   “我知道,我这样说很突然,我也没有,你今天一定要回答我的意思,你可以慢慢考虑,我愿意等。”   徐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切,宋卿脸色微变,退后了一步,他怯懦的抚上自己的颈边,“我没有腺体。”   “李姐跟我说过,我不介意的,我是beta,信息素于我们而言,毫无意义。”   “不,”宋卿看向徐彻,眼神里有一丝卑悯,“我无法生育,我已经没有生育腔了。”   徐彻微微一怔,千言万语顿地凝于喉间,宋卿露出一付果然如此的神色,徐彻看见,心头震动,有种不好的预感,猛然上前抓住宋卿的肩膀,眼前的宋卿神色已经恢复成平平淡淡的,徐彻只觉得喉咙干涩地让他说不出来话。   宋卿了然地挪开他的手,他并没有觉得难过,反而习以为常,这种表情他常见,在他说出他没有生育腔的那一刻,每一个相亲的人的脸上,不约而同的都会出现这个表情。   他颔首笑道,“没有关系的,徐医生。”   宋卿转身欲走。   “我能接受,”徐彻拉住宋卿转身要走的手,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他这个时候松开了宋卿,那宋卿这一辈子都将和他毫无关系。   宋卿身影滞住,甚至怀疑是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侧过身子,怔愣地瞟向徐彻。   徐彻坚定地重复道,“我能接受,我愿意接受。”   宋卿不敢置信,“我们真正认识才三天而已。”   才三天,他怎么能,怎么敢。   “我一年前就喜欢你了,从你踏进宠物医院,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徐彻拉住宋卿的手掌收紧,宋卿微凉的手腕在他掌心中变得温热,“你不信也没关系,你可以待在我身边,看著我怎么做。”   “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宋卿,让我留在你身边,照顾你,爱护你。”   徐彻眼里的深情钉住了宋卿,宋卿的身体却难以遏制地颤栗,四肢百骸漫起了寒意,血液一道道结成冰流。   “你怎么了?”徐彻眼前的宋卿颤栗的频率陡高,双唇失去血色,苍白的如一张宣纸,眼神惶恐地找不到方向。   宋卿在害怕,徐彻甚至不知道是自己说错了那句话。   宋卿按住胸口手脚发软,惊恐地喘息,“没…没事。”   那一瞬间,徐彻与沈屿观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那一样的口吻,一样的语气,瞬间将他拖入了冰封地狱。   沈屿观九年前,就是用这种深情的模样,骗得他义无反顾,一头撞进枷锁中。   就算他已经离开了霜城,离开了沈屿观,余威犹在。   雨丝落在宋卿的脸上,朦胧了视线,以至于他也瞧不清徐彻是何表情了,“对不起。”   “我真的不介意。”徐彻以为还是自己先前的反应让宋卿寒了心。   宋卿苦涩地勾起唇角,他失败的婚姻,不仅令他丧失了腺体,还一同剥夺爱人的勇气,他回应不了任何人的感情,无论是炽烈的温柔的缠绵的,都是一把利刃,森冷的刀光就足以令他望而止步。   那些疼痛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宋卿连碰上一碰,都不敢了。   这样一个他,怎么能接受徐彻。   “是我的问题,徐医生,你很好,值得更好的。”   “没有什么更好的,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徐彻犹如困兽,焦灼地在笼子里打转。   宋卿仍道,“对不起。”   徐彻睨向宋卿,宋卿先前的惶恐不安,已经消失了大半,眼里有愧疚有难过,独没有悸动,他忽然泄气了,最后一丝不甘心在挣扎著,“你对我,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宋卿沉默了。   徐彻垂下头,瞧起来有几分落寞,可他下一秒又轻声笑了起来,脱下外套挡在宋卿头上,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洒脱一点,“下雨了,我送你回家。”   “不用…”   “我已经很难过了,所以,就不要再拒绝我了,至少还是朋友吧?”徐彻温柔地打断宋卿的话,他不再看宋卿,只微微侧过身子,尽力挡住会吹来的冷风,“走吧。”   徐彻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宋卿找不到理由去拒绝,两人一路上相顾无言。   “我可以抽一根烟吗?”   在宋卿允许后,徐彻缓缓点燃了一根烟,他轻笑道,“今晚是我唐突了。”   “不过也不用觉得尴尬,我过几天就会离开春陵了,”他强撑出笑容,拿起手机虚晃,“我依旧还是大白的宠物医生。”   “最后,”徐彻展开了双臂,试探地问道,“我可以抱抱你吗?”   是一瞬间,各种孤独寂寞的低落情绪在徐彻的身上涌现,宋卿几乎脱口而出的拒绝,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   “可以。”   在得到宋卿首肯后,徐彻大步迈上前,温柔地环住宋卿,贴在他的耳边,细声道,“晚安。”   *   客厅空著一片的留白,像一口怎么都无法填满的深井,逐渐吞噬著周遭的一切。   沈屿观命人换了无数张照片挂上去,可无论是风景的人物的,都显得突兀,不合调。   “先生,还换吗?”管家询问道,旁边站著的佣人,左手右手各拎了一个相框。   “算了…”沈屿观疲倦的躺进沙发里,食指并中指不断地揉著眉心。   他也说不清,他到底想换一张什么样的上去。   只是那一面墙,空在那里,仿佛是掏空了他的心脏。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我,是徐医生的后妈。   最后,让沈渣渣出来露了个脸。   【感谢拖延症小w前几天的打赏!!】 第四十四章   华灯初上,纸醉金迷正浓时。   沈屿观心不在焉地坐在真皮沙发上,耳边狐朋狗友的酒杯碰撞声,叮咣交错,漫不经心地摇著手中的酒杯,浅色酒液荡起涟漪,敲在玻璃杯面。   偌大包厢里除了沈屿观,还有二人,都是沈屿观自大学就认识的好友,学业结束后,仲逸去了其他城市,与剩下二人渐来少往,此番正好回霜城谈生意,想著三人许久没见,就约出来一起喝酒。   他俩情绪高涨,可沈屿观就静静伫在一旁,跟二人的热闹之间,隔了一道无形的玻璃墙。   仲逸看不下去他这付无精打采的模样,对著徐愈使了眼色,徐愈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你这家伙,好几年不见,一见面就给我摆架子?”仲逸举著酒杯走了过来,坐到沈屿观身边,随性地碰了一下杯,调侃道。   ‘叮’地脆响,仿若一道招魂令,沈屿观游走在天边的神智逐渐回笼,他摇了摇头,习惯性的微笑在好友面前挂不出来,只能微微勾起嘴角,“那敢?”   “那一个人坐旁边干吗?念经呢?”仲逸促狭道,“我可是好不容易回一趟霜城。”   “那我自罚一杯当赔罪了。”沈屿观自知理亏,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仲逸嫌不够,眼疾手快地给满上,笑眯眯地一付继续喝的表情,沈屿观见状,连喝了三四杯,脑袋隐隐开始泛晕,仲逸依旧不罢休。   “得了,”三人中最年长的徐愈出声阻止,“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三酒量多差,还一个劲灌他。”   仲逸没劲地靠了回去,“行行行。”   徐愈又转头教训起沈屿观,“不过老三,你确实过份了,兄弟几个好不容易出来喝顿酒,就你一个人蔫了吧唧的坐在那。”   “就是!”仲逸大声附和。   徐愈白眼一个飞刀飙向仲逸,仲逸眼神乱瞟,就当没看见,没过一会又凑近沈屿观,神秘兮兮地问道,“你小子是不是又要结婚了?”   徐愈对这个问题也颇感兴趣,目光一下子定到了沈屿观脸上。   沈屿观八风不动地酌了口酒,平淡回道,“或许。”   仲逸有些跳脚,“或许是什么意思啊?”   徐愈跟著也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在我们面前还卖关子。”   沈屿观却一时沉默了,他确实给不出答案,他需要一个人来当沈太太,无论是白家的地位,还是契合度上,白纭都是最好人选,甚至一开始认为最大的阻碍,沈老爷子都睁一眼闭一眼,不予过闻了。   可没想到最后,反而是沈屿观点不下这个头,一拖再拖,直至现在。   沈屿观道:“我不知道。”   “得。”仲逸无语地撤回身子,开玩笑道,“你别是对你前妻余情未了吧。”   余情未了…   这短暂地四个字像一枝拔云竿,轻轻掀起了一角幽暗的幕布,零散地光芒争先恐后地涌了起来,照亮了无数阴影的角落。   沈屿观波澜不惊地表情,霎时有了一丝裂纹,紧接著龟裂的纹路千丝万缕地浮印出来,他眉间紧蹙,心脏漫起说不出来的感觉,既痒又痛。   但他逐渐昏沉的大脑,让他辨别不清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一直盯著沈屿观的徐愈,脸色却大事不妙般沉了下去。   仲逸瞧见沈屿观的反应,神情也紧张了起来,嗑嗑巴巴道:“你…不是吧。”   关于沈屿观的前妻,他们不熟,却不乏耳闻,做为朋友,他们不予置评,可若换做旁人角度,谁都得大骂沈屿观一句,王ba犊子。   “不是什么?”沈屿观莫名地望向他俩,脑海里被浓雾模糊成一片的东西,似乎要显现了,可沈屿观想更近距离看清时,浓雾骤然浓厚,掩盖得密实,不见分毫。   “没什么没什么!”仲逸与徐愈交换了眼神,连声道。   沈屿观可以不懂,最好千万别懂,他的前妻已经离他十万八千里了,若是他这时候幡然醒悟…   仲逸浑身打了个寒颤,不忍心再往下细想。   造孽啊!   “喝酒喝酒!”仲逸生怕沈屿观追根究底,抓起酒杯逮着人就撞杯。   徐愈也心有灵犀地跟著一道碰杯,生硬地转话题。   酒过三巡,仲逸徐愈两人越战越勇,可沈屿观酒量奇差,已经倒在沙发里,神智不清了。   徐愈捞起沈屿观,没好声斥道,“叫你别灌他酒,你还死灌。”   仲逸翻著沈屿观司机的电话,边愤岔不平道,“天地良心,我要不灌,他要是追根问底起来,你怎么回?”   徐愈皱了皱眉毛,“会不会是我们想太多了?”   仲逸咂嘴,“啧,想多了还好,要是真的…”   两人同时噤声,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叹息。   *   沈屿观回到锦山公寓时,橘色日光自天边隐隐约约伸了一支支触角。   在车上吹了近四十分钟的冷风,神智吹回来了些许。   他挥开管家扶过来的手,自己蹒跚地朝二楼行去。   眼前事物重影渐叠,沈屿观甩了甩头,试探让视线清晰一些。   忽然看到了什么,他脚步踉跄定了下来。   “先生,怎么了?”管家见状,连忙上前。   沈屿观脚步一软,在管家眼前猝不及防地跌坐在了地板上,管家吓得赶忙伸手去扶。   沈屿观却用力甩开了管家的手,脸色阴沉地指著客厅中央的留白,“结婚照呢?”   “结…结婚照?”管家被问的一愣一愣的,甩开的手僵在半空。   胃里翻滚的酒气,刺激著胃粘膜,沈屿观觉得自己嘴里都有股血腥气味,脑袋里又宛如一团浆糊,所有神智都粘腻的团成一块,他难受暴躁,甚至有一丝委屈,模糊不清地望向管家,“结婚照呢?”   管家心底泛起不好的预感,“先生,没有什么结婚照,您记错了。”   “不…”管家在骗他,沈屿观挣扎著起身。   管家心慌地跟在沈屿观身后,看著他漫无目的地四处翻找著什么,嘴里念念有词,他不由地问道,“先生,你在找什么?”   掀开地毯,“没有…”   扯开沙发,“没有…”   翻开酒柜,“没有…”   “为什么…”   “没有。”   沈屿观越来越焦灼,手上的动作也越发粗鲁,“那去了,为什么我找不到!”   他忽然如是发觉了什么,双眼阴鸷地盯向管家,“是不是你藏起来了?”   管家寒毛直立,眼前的沈屿观犹如呲牙咧嘴地恶鬼,脚步虚浮走向他。   管家害怕极了,解释道,“先生,我没藏起来。”   沈屿观不相信,   “是您不要了啊!”管家在沈屿观几乎逼近他一步之遥时,脱口而出。   沈屿观的脚步滞住了。   管家无能为力的长叹一声,“先生,是您不要了的。”   “您忘了吗?”   “我…”沈屿观不敢置信地指住自己,四肢百骸泛起寒意,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语气里夹了一丝茫然,“我不要的?”   “对。”管家认命地道,“您不要的。”   不止结婚照,还有您的妻子。   “我…”   “不要的。”   沈屿观如是泄气了的充气玩偶,一瞬间蔫了下去。   他终于消停下来了,而晕沉的脑袋已经没办法再为他提供正确的指令,他凭著本能,回到了二楼。   他推开了一扇门。   空气中有他熟悉得,仿佛刻进骨骼里的广藿香,虽然只有轻淡的一缕,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他倒进柔软的床铺中,冰冷地触感,让他不舒服的皱起眉。   他大手往记忆中的方向捞著,那里该有一具温暖的身躯,足以驱散他的疲惫与寒冷。   可他捞空了,除了满手的空气,别无他物。   这个认知令沈屿观难受极了,他蜷缩起身体,试图让自己好受一些。   迷朦中,有一展白灯亮了起来,照亮了周围。   是一道长廊,长廊之上,两道身影。   他的目光被其中的少年吸引住了,少年是肆意张扬地模样。   他听到另一人的声音,“小朋友,逃课呢?”   少年余有青涩,他明亮的双眼,坚定而又炽热,“不,我是专门来看你的。”   沈屿观想同少年说一句话,下一秒场景变了。   漫天白色花瓣,铺出一道笔直的路,身穿白色西服的少年,一步一步走近盛宴中央。   他把自己的手交至另一人手中,仿佛把自己的余生托付于他。   沈屿观不知道为何,想上前阻止,眼前却被白雾蒙住,耳边响起少年坚定地声音,   “我爱你,至始至终。”   白雾散去,盛宴已无,是冰冷的病房。   少年已换了模样,张扬肆意的模样被打磨成了温润平静。   他憔悴地躺著病床上,颤抖著发出一句语音。   “对不起,孩子没了…”   沈屿观难受地几乎想扑过去,可他动不了,声音也被封住。   眼前的场景不停变换,亮著的白灯逐渐微弱。   他的视线随著少年一点一点见证著。   少年小心翼翼独坐在空荡荡的房间,不知道到在等谁,一宿一宿地眼见天明。   少年痛苦地满地翻滚,苦声哀求伫立地男人,只为清除一丁点发热期带来的痛苦。   久而久之,少年眼中明亮而又炽热的光芒,渐渐微弱,直至不见,留下了满目疲惫。   白灯的光芒终于要熄灭了,白灯拼著最后一丝光,照亮了一方小天地。   小天地里,少年已经变成了青年,他的颈边落著一把利刃,鲜血汩汩不断地涌出,染红了周遭的一切。   他似乎能看见沈屿观,他慢慢地笑了起来,似有解脱。   他道,“我不爱你了。”   【作者有话说】:离开窍就差一步之遥了!我快乐了!   感谢momo的打赏! 第四十五章   沈屿观许久没做过有关于宋卿的梦了。   梦里年少时候肆意张扬的宋卿,早已被灰尘扑满,藏在心底的角落,宛如拜读过许多次,却多年不再翻阅的书籍,打开的那一刻,所有眼熟于心的词汇源源不断的袭来。   他撑起宿醉后疲倦的身体,环顾四周,干净空旷,床头柜摆著的是一本儿童睡前读物,书角卷边,空气中弥漫着酒味,将最后一丝宋卿的气息扑灭。   难以言喻的疼痛感又自心尖翻涌,沈屿观微微蹙起眉头,他或许该去看一下医生了。   下楼时,管家的态度与前些日子大相径庭,惹得沈屿观不禁侧目。   醒酒汤的味道也相当奇怪,沈屿观烦躁地情绪一点点被挑起,他压下情绪,吩咐道:“让艾医生来一趟。”   目光扫到空白一片的客厅墙壁时,沈屿观胸腔地疼痛感忽然加剧,他难受地攥紧胸前的衣服,“就现在,立马。”   管家打完电话后,胆战心惊地上前关心道:“先生是那里不舒服吗?”   沈屿观拧紧眉头,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但管家跟了他许多年,也没必要瞒着,他指著自己的胸口,“疼。”   他吐了一口气,补充道,“莫名其妙地疼。”   管家神情顿地变得有一丝微妙,沈屿观却没功夫去察觉,刺痛的感觉令他分不了神。   管家联想到近些日子,包括昨晚沈屿观的反应,与他心底的猜测越来越接近,他不由地想更加确定一下,他观察著沈屿观的脸色,欲问的话落在舌尖,可下一秒又被沈屿观糟糕的脸色逼回肚子里。   他默默退了回去,如果真的如他所想,那还是保佑先生永远不要察觉。   这样对他好,也对宋卿好。   艾医生接到电话,马不停蹄赶来,到锦山公寓时,将将过了半小时。   虽然是沈屿观的私人医生,但他一年到头也没干过次活,再上一次还得追溯至一年多前,联想到上次的情况,艾医生特地在医疗箱中放了几支专用药膏。   出乎意料,不是艾医生想像中的场景,他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有一点小遗憾,自己的贴心药膏派不上用场了。   一番检查过后,艾医生收起听诊器,问道,“沈先生,您这种情况有多久了?”   这个问题仿佛问倒了沈屿观,他蹙紧的眉头逐渐加深,散落的思绪伸出触角在漫无边际的脑海里,寻著有关的记忆碎片。   沈屿观道,“如果算上之前零星的,有一年半了。”   “那有点久了。”艾医生抬眼望了一眼沈屿观,“胸腔疼痛的原因繁多,建议您去医院,做一下全面检查。”   艾医生话音落地不久,管家已经通知好司机了。   *   繁复的流程走下来,黄昏将至,老爷子一通电话又将沈屿观召回了沈家。   上次的不欢而散,令沈吴氏难过了好几日,沈屿观到沈家时,沈吴氏已回了寝室,只有老爷子还坐在偌大的客厅中,佣人捧著本杂记,一字一语地读著。   老爷子瞟见了沈屿观的身影,挥手让周遭的佣人下去,一时间家厅里只留了他爷孙两人。   “爷爷,”沈屿观坐到老爷子对面。   老爷子拿起那本杂记,气定神闲地续看著佣人没读完的半章。   “精彩!”老爷子心满意足地夸著,花白的胡须抖动。   沈屿观也不急,等著老爷子看完。   老爷子沉迷书中内容,连一眼都不愿吝啬给沈屿观,翻动书页的同时,老爷子开口了,“白家的老家伙又来烦我了。”   烦什么,沈屿观一清二楚,无非就是催著他尽快与白纭定下来,他略微不耐地扬起眉稍,“我会处理的。”   “你怎么处理?”老爷子眼不离杂记,问道,“继续拖著?”   沈屿观望了一眼老爷子,他疲惫地揉著眉心,“爷爷,你想我和白纭结婚?”   老爷子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终于舍得将手里的杂记放了下去,“怎么著,我要是说想,你明天就把白家姑娘娶回来了?”   沈屿观却迟疑了,他问出这句话,甚至是期盼著老爷子说这种话的,可当老爷子真的说了,他竟依旧点不下这个头。   他以为有一个推力,推著他去完成这件事,就可以水到渠成,但怎么也没想到,他陷在泥泞中,越推陷的更深。   “我做不到。”沈屿观难得吐出自己的真话,没有任何的外力因素,去修饰过的一句话。   老爷子微微眯起眼,这个回答在他的意料之外,“为什么?白家姑娘的契合度和你可不低。”   宋卿换过人工腺体的这件事,在他们离婚后不久,老爷子也知道了,因为这个他丝毫不心软的赏了沈屿观一顿家法。   沈屿观倚靠在沙发上,疲惫挂满了他的眉稍,“爷爷,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他对白纭一点反应也没有,明明他们有80%的契合度,明明他的信息素触碰到白纭的信息素时,也会沸腾交融。   白纭算他的初恋,在大学时,他们的契合度使两人走到了一起,可惜没多久,沈屿观与白纭的性格合不来,两人选择和平分手。   但那时候的白纭至少让他有亲吻相拥的欲望,可他现在面对白纭却毫无反应,甚至不如梦中偶尔出现的宋卿带给他的悸动。   【作者有话说】:这一章…卡死我了…   明天照常更新!   【感谢我爱恰糖,也爱火葬场的打赏!】 第四十六章   那本杂记算是失宠了,老爷子不再看它,反倒拎起宋卿给他制的那支拐杖,握在掌心,另一只手搭在上面轻柔地摩挲著,像是在抚摸心爱的孩子。   “小观,”老爷子的年岁大了,声音里已然有了年暮的老气,枯皮般的手指点著拐杖的头端,“当初你为什么愿意娶宋卿?”   “能够带来足够的利益。”沈屿观不假思索道。   老爷子反问,“白家姑娘不能?”   沈屿观被问住了,嘴巴张张合合,他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老爷子,白家如今的地位不比当初的宋家差,要论合适白纭确实是不二人选。   老爷子不等沈屿观回答,继续道,“既然你当初能娶宋家的,那现在为什么没办法娶白家的?妻子对你而言,”他指向玄关大门旁的青纹坐地瓷瓶,“就跟那个花瓶一样,都是摆设,无非这个花瓶头顶的是白家,若是你不喜欢,你可以再换个姓陈的姓李的。”   老爷子锐利的目光扫视沈屿观,“是什么让你点不下这个头,你有想过吗?”   爷爷说的每一个字都直戳痛点,沈屿观是可以反驳的,以他现在的地位,已经不需要任何人来锦上添花了,但他心底最直观的反应却是告诉他,就算他的利益链上需要自己娶白纭,他也不愿意。   他所有的言语在这一刻皆变得苍白无力。   无论是白纭,亦或是李纭陈纭,他做不到给他们冠以沈夫人的名号,仿佛那几个字,已牢牢地被那个人占据了,他甚至理解不了这种奇怪的情绪由何而来。   老爷子的目光慢慢平和,转而带上了丝丝缕缕的哀愁,起身轻轻拍打沈屿观的肩膀,“爷爷并不希望你懂,但你不懂又对宋卿太不公平了。”   沈屿观自小长在老爷子的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有何意义,老爷子抬个眼皮间,就能察觉出来。   他从前不掺合,是怕年轻人逆反心思重,越问越糟糕,而他现在不管不问,仅仅是为了给宋卿留一份平静。   “答应爷爷,无论你能不能明白,都别去打扰宋卿。”   “这跟宋卿有什么关系?”沈屿观不明白,他无意识地攥紧掌心,似乎能看到那个被浓雾模糊了的答案,只差掀开那最后一页白纱。   “我说出来的,你不一定信,自己感受到的,才会是最真切的。”老爷子留下这一句话,杵著拐杖离开。   老爷子雾里看花的回答,令沈屿观心里闷成一团的躁气,更加狂热地肆动,嘭嘭地撞击著他,   宋卿这两个字,他在嘴里反复咀嚼著,落于舌尖,融于齿间,余味还有一丝苦涩。   他颓废地倒进沙发里,脑海里难以遏制的浮现出,昨晚梦中的宋卿。   那个鲜血淋漓,充满解脱意味,不在停留于他的宋卿。   嘴里的苦涩悄无声息的蔓延,蔓延到了心头,连带著一道酸涩难喻。   *   检查报告出来,各项数据表明,沈屿观不仅没得病,反而相当健康,专家建议他多注意休息,若还是继续疼痛的话,专家指著隔壁的门,抬起眼镜,瞄著王冶道,“不排除是心理疾病引起的,可以让沈先生尝试心理咨询。”   王冶表面头如捣蒜,连连应道,但心里打包票,先生铁定不会来,他接过沈屿观的病历单,出医院门之际,还是特别留心了一下心理咨询室的位置。   回去后,王冶把医生说的话一字不差的转述给沈屿观。   沈屿观听著,握住金边钢笔的手龙飞凤舞地签著字,“跟心理师约个时间,就今天。”   “好的。”王冶顺嘴应下。   下一秒他不敢置信地瞪向沈屿观,他是不是听错了?是听错了吧?先生怎么可能真的去看心理医生。   毕竟先生除了近来脾气差了点,没那里看起来不像个正常人啊。   沈屿观感受到了王冶炙热的注视,手间的笔停了下来,“怎么,还有事?”   王冶条件反射的一个激灵,颤声道,“没有没有。”   这一个激灵,颤到心理医生到了,王冶还没缓过来,看的心理医生还以为是王冶需要一下心理咨询。   王冶愁眉苦脸地摆手,“被剥削的劳苦农民,不配!”   心理医生面朝著沈屿观坐下后,上下打量了一番,书籍摆放得高低有序,杯子拿起来又完全放回了同一个位置,有点强迫症,眉毛习惯性紧蹙,嘴唇泛白,过于焦虑了,他直言道,“沈先生您的精神看起来不是很好。”   沈屿观嗯了声,试图让自己松懈一些。   “不用紧张,您就当我们在聊聊天。”心理医生的声音轻而柔,如同平缓流淌的溪流,“您最近的一次不舒服是什么时候?”   他来的路途中,简短的看了一遍沈屿观的病历。   沈屿观对于心理医生本能的有些排斥,他略带不情愿道,“前天中午。”   “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   “看见了什么人?”   “也没有。”   “那您可以跟我讲述一下,当时的过程吗?”   “早上起来就不太舒服,下楼吃午饭的时候,这种疼痛的加剧了。”   心理医生诱导道,“疼痛加剧前,您有做什么,或看到什么吗?”   “喝醒酒汤,看了一眼客厅墙壁,还…”   心理医生突然想是捕捉到了什么,打断道,“您为什么要看客厅墙壁?”   沈屿观眉稍微挑,“不经意间。”   心理医生又道,“那里曾经摆放过什么吗?”   沈屿观迟疑了,心理医生知道自己问对了方向,他徐徐诱道,“或者是曾经什么人在那留下了什么东西,让您有了不舒服或者不高兴的感觉。”   沈屿观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道,“结婚照。”   “您与您前妻的吗?”沈屿观常出现在各大纸媒,就连一些娱乐杂报上也有他的身影,只要偶尔看过娱乐杂报的人,不难知道他已经离婚了。   “对。”   心理医生记下这一点,转而问道,“那您再之前的胸疼,会和您的前妻有关联吗?”   这一句话打开了沈屿观的记忆匣子,零碎杂乱的记忆铺了满地,他一一看过,所有的记忆串成了结,无一例外,那些他不曾在意的每一次难受背后,都有宋卿的影子,这个认知,令沈屿观呼吸微微滞住,那团浓雾又更稀薄了。   沈屿观沉默地反应,侧面给了心理医生答案。   “您可以试著将您前妻的东西都收起来,有句话说得好,眼不见心不烦。”心理医生没想到问题的根结如此简单,他轻松地道,“您只是还爱著您的前妻,没从这段感情的阴影中走出来。”   沈屿观大脑霎时空白,“爱…?”   “对的!”心理医生笑著道,“我们大多数人失恋后,再碰到有关于他的事与物时,都会难受痛苦,不过这种周期不会很长,像您这样持续了一年多的,很少见,但从侧面也能反应出来,您有多爱您的前妻。”   那股难以言喻的疼痛感又袭来了,撕扯著沈屿观的四肢百骸,他控制不住的弯下了腰,荆棘沾满了毒素,缠绵弯延地扎起肉里,每一根尖刺叫喧重复著医生的话。   爱?他抛之脑后,贱踏脚底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他与宋卿之间。   不可能,他每一个细胞都在反驳抗拒著,可藏在角落里的,一直被隐埋的触角,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他们小声的说出不一样的言论。   你爱他啊,不然你为什么不愿意娶白纭?   “出去!”沈屿观咬紧牙关,低吼著。   心理医生被眼前的沈屿观吓到,强装镇定地抚慰了几句,又被一句低吼赶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我迟到但来!   让大家久等了!!对不起!!   【感谢nickymeme,花裟,孤魂野鬼的打赏!】 第四十七章   黄昏的光晕,一圈又一圈地波澜涟漪,照进了五十三层,玻璃门状似无人地尽展著,在会客室边缘落下阴影,阴影地触角延伸至沈屿观脚下,一半光一半暗。   心理医生的话语,仿若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那些细微的,狭小的,藏在角落里的,埋在灰尘底的细枝末节,一朝重见天日。   沈屿观浓雾浓稠地脑海里,就这么被丢下了一枚炸窜水底的巨型鱼雷,波澜翻涌,那一层薄薄的纱,终于扬了起来。   浓雾之下尽出所有,皆是一句,他爱宋卿。   这四个字才刚刚接受到,他的脖颈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他呼吸不过来,只能拼命地张口喘息,可是每一口空气都淬了毒液,流淌进胸腔时,伴随著难以忍受的剧痛。   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闪过无数画面,都说临死前的人会走马观花,看过自己这或灿烂或黯淡或缤纷的一生,可他只是太疼了。   原来…会这么疼。   那宋卿是怎么熬过来的?   疼得直不起身体的沈屿观,某一根神经跳动起来,冷不丁地将这句话传导过来。   失去孩子的宋卿,是用怎样的心情再跟他道著歉,说出那一句对不起;他说出换掉腺体,宋卿癫狂绝望的笑容,到底意味著什么;宁愿切割腺体,也要离开他的宋卿。   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沈屿观的喉间浮现大量的血腥味,直冲他的鼻咽,那个肆意张扬的宋卿,被他的爱,一步步熬成了胆小慎微,最后退到了悬崖边上,就差一步就要跌落深渊。   而他就站在宋卿身前,他是可以拉住他的。   可他做了什么?   沈屿观颤栗著望著自己的手,那白净的掌心,一刹那间沾染了无数鲜血,他亲手将宋卿推了下去。   “原来…原来…”   “爷爷是这个意思啊…”   *   春陵一连落了好几日的雨,终于偃旗息鼓。   徐彻走后,李姐怨念了好久,成天逮著连滟灌迷魂汤,让她好好劝一下宋卿,这世道,四条腿的好男人就跟三条腿的蛤蟆一样,难找得很。   连滟起初还有模有样的劝过宋卿,可宋卿一直语焉不详地回她,时间一长,她也懂了宋卿的意思,懒得去自找没趣,同时帮忙著搪塞李姐,可夜深人静的时候,连滟还是有些后怕,她担心宋卿后悔,一头再扎进那无底黑洞中。   幸好,宋卿依旧是每天定时定点的看早间新闻,有空就去照看花店,而多数时间在陪著宋晏,一切的一切,皆在原来的轨迹上,缓慢有序的行驶著,除了那一天雨夜,再无偏差。   帮忙拍的照片,也在徐彻走后没多久,寄到了宋卿家中,不论是摆出来亦或扔掉,都不合适,宋卿只好把它放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寻思著等有空再找个合适地方安置。   这一日,早间新闻的主持人公式化的说完再见,视频通话无缝连接进来,宋卿右手抱著宋晏正喂著奶粉,左手从容不迫地按下接听。   一张美艳俏丽的鹅蛋脸占据了半边屏幕,屏幕都挡不住的风情扑面而来,只可惜美人一口鸡腿一口可乐,吃得满嘴油花,好不乐哉地破坏了美感。   宋卿抱著宋晏对准镜头,挥动著宋晏白胖的奶手,“跟李姨打招呼。”   “李什么姨?”李瑜瞪起一双美眸,转眼看到宋晏咯咯的笑容时,又立马软了下来,“小晏晏~是姐姐,别跟你爸学。”   宋卿离开霜城时,担心给李瑜添麻烦,所以连著李瑜也一道瞒下了,到了春陵安顿好后,他才告知李瑜自己已经离开了。   李瑜难得没直接飞过来,给他一顿胖揍,只在电话里痛骂了他半天,最后像是望子终成龙地夸他,终于想开了。   “放心,我在我自己家呢。”李瑜瞟见宋卿探究的眼神,大大方方地给他看了一圈自己所在的地方,“不过你也放心,老太婆最近没空找你麻烦了。”   宋卿惊讶道,“怎么说?”   宋夫人虽然放回了连滟,但他们到春陵后,宋夫人依旧会时不时来提点他们一二,不过许是知道了他没利用价值了,宋夫人久而久之也不屑再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了。   不过,李瑜仍是宋家的儿媳,宋卿联系李瑜时,总会细心点,挑她不在宋家时。   李瑜露出了一付看热闹的模样,“具体不知道,但对你来说,一定是个好消息,死渣男近几天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找起老太婆的麻烦了。”她啧了声,“真是狗咬狗一嘴毛。”   “怎么会?”宋卿更惊讶了,按道理来说,沈屿观没理由对宋夫人出手,除非宋夫人自己不长眼往枪口撞。   “管他呢,”李瑜对这两个人都是同样的深恶痛绝,“弄个两败俱伤,一起玩蛋是最好。”   宋卿点点头,对于他而言,沈屿观和宋夫人怎么样都和他没关系,不过这时候他们斗起来了,倒给他行了方便,他为宋晏的户口只能回霜城办理的这件事,还愁了好几日。   “几号回来?”李瑜一听到宋卿要回霜城,眼睛直放光,“太心有灵犀了,我正想说过两天去春陵看你。”   宋卿翻开日历,十月的行事历上,只有十七号亮有一个红点,宋卿瞧见时,手忽然顿住了。   “14号吧。”他挪开目光道。   “好,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头去接你。”   李瑜心满意足地挂断视频。   宋晏的小手拍打在手机上,圆溜溜地大眼睛里充满著疑惑,似乎在说,那个阿姨怎么突然不见了,她抬头望望宋卿,而宋卿沉默地在睨著窗外,看不见她的动作。   她的好奇没持续过五分钟,眼皮就开始往下掉,平常特别留心她的爸爸,今天却心不在焉,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了爸爸的声音。   “霜城…” 第四十八章   宋卿同连滟打过招呼后,带著宋晏动身,前往霜城。   连滟本想一道回来,但连茯需要人照顾,只好作罢,临走前,给宋卿收拾出来好几箱行李,宋卿看到无奈失笑,表示自己去几天,就回来了。   霜城不似春陵四季如春,十月份已经秋风瑟瑟凉意冲顶,刚走出飞机舱,寒风呼呼刮过来,宋卿不由地裹紧外套,避免风吹到宋晏,宋晏倒是分外不怕生,睁著大眼睛好奇地望著周遭一切,嘴里嘤嘤呀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抱著宋晏取完行李箱与婴儿推车,径直走向接机口,李瑜说会来接他们,宋卿临到出口时,拿出手机给李瑜发消息。   消息发完,宋卿已经走到头了,他刚一抬头,一抹熟悉的身影撞入视线。   是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巴掌脸上挂著个能挡住她半张脸的墨镜,十厘米高的高跟鞋丝毫不能阻挡她上窜下跳,远远望去,人群中央属她最抢眼。   李瑜挥舞著纤臂,“宋卿,这!”   若不是有道围栏挡住,宋卿毫不怀疑,李瑜能冲进来给他一个熊抱。   “听到了,祖宗。”李瑜怕宋卿没听到似的,扯著嗓子还搁那喊著,惹得周围人的目光纷纷投过来,宋卿羞赧地一人推著婴儿车,一人拉著行李箱,奔向李瑜。   李瑜当即给了宋卿一个拥抱后,扯过宋卿的身体,上下打量了许久,最后,又用劲抱住宋卿,声音不复之前的响亮,“还好,没瘦。”   听到李瑜声音里的哽咽,宋卿心底直泛酸水,他拍了拍李瑜的肩膀,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下口,只好干巴巴地道,“春陵东西挺好吃的,瘦不了。”   李瑜沉默了好一会,直到宋卿肩膀上的凉意都要蒸发掉了,李瑜说话了,声音翁声翁气地从肩膀那传过来。   “那有给我带点回来吗?”   宋卿笑道,“有。”   宋卿坐进李瑜一如既往的明黄超跑里,一瞬间恍若隔世。   窗外呼啸而过的霜城,与他一年之前离开的霜城,没什么变化,却那里也都不一样了。   郊边别墅是沈屿观的,宋卿在离开时,一道还了回去,李瑜让他跟著一起回李家,宋卿婉拒了,就近找了酒店,办好入住。   “你和我哥还好吗?”宋卿插著房卡,顺嘴问道。   李瑜抱著宋晏,挤眉弄眼地逗弄著,好一会才回道,“老样子。”   宋卿点头,不再追问下去,她和宋尽的老样子就是最好的样子。   “得了,那我也回去了。”李瑜瞧了一眼外面天色道。   正好宋卿坐了半天飞机,也疲惫不已,冲完澡就入睡了。   许是回了霜城的原因,宋卿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惊醒后又恍惚睡去,反反复复,一晚到了头,天泛鱼肚白。   接下来的一整个上午,宋卿的精神都算不得好,频频走神,他只好放弃今天给宋晏上户口的想法,窝在酒店里,睡到晚上才补足精神。   入了夜的霜城,温度骤降,宋卿带的薄外套无济于事,他又往里加了件卫衣,将将够御寒。   他带著宋晏,走进离酒店楼下最近的咖啡店里,一进来浓郁绵香的咖啡香气就缠绕于侧,宋卿选了最偏僻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宋晏一到这个点,就开始犯困,迷迷糊糊地躺在宋卿的怀里,嘴巴无意识地咂巴著。   他刚坐下没多久,等得人就到了,老爷子著着长衫,缓步踱来,身后跟了两个黑衣保镖,头发花白比一年前更甚。   宋卿触及到老爷子更为苍老的容颜时,眼睛不由地酸涩。   他起身去迎,老爷子却神色紧张地按住他,“不用不用,快坐。”   两人相对坐下,保镖自觉退了出去。   老爷子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宋晏的脸上,近乎贪婪地窥望著,“是晏晏啊…”   宋卿一回到霜城就联系了老爷子,他原本在考虑是上门拜访还是邀老爷子出来,结果老爷子直接说在外面见吧,省得宋卿纠结,也免得见到沈家的人不自在。   “来,晏晏跟太爷爷打招呼。”宋卿主动将宋晏凑近老爷子。   经历无数风雨地老爷子,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手还能颤成这样,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宋晏,宋晏不认生,乏迷糊的劲在看到了老爷子后散去了,好奇地抓住老爷子两边花白的胡须,“呀呀…”   宋卿看见,忙不迭想要拔开宋晏的手,“不能抓太爷爷的胡子。”   老爷子躲开宋卿的手,乐呵呵道,“没事,给晏晏玩玩。”   宋卿拗不过老爷子,只能任由宋晏扒拉著老爷子,老爷子则一脸欢喜。   “爷爷近来身体还好吗?”   “好著呢,”老爷子回道,“倒是小卿你…”老爷子的目光转到宋卿的腹部,不由地带上了几分疼惜,“还好吗?”   老爷子自然清楚宋卿的身体状况,只是有一些东西,本人亲口说出来,才是最让人安心的。   宋卿微微一笑,“已经没事了,爷爷放心。”   “这些年,苦了你。”   宋卿摇头,不予置评,只短声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是啊,”老爷子长吁一声,眼前冷掉的咖啡,入口尽是苦涩。   “这次回来准备待几天?”   “订了20号的机票。”   老爷子目光闪动,眷恋不舍地在宋卿与宋晏之间流转,“好,也好。”   宋卿的话不多,大多是老爷子问一句,他答一句,一来一回间,手表上的时针转到了晚上八点。   宋晏早已躺在宋卿怀里,呼呼睡著了。   老爷子心有不舍,但也不忍心让宋晏睡得不踏实,催著宋卿回去。   “我再这坐会,你快带晏晏回去吧。”   宋卿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又被老爷子催了一道,只好顺著老爷子的意来。   他先行离开了座位,步步朝外走去,离门口越近,咖啡豆的浓香越稠密,其中夹杂著绵甜的蛋糕香气,隐隐约约间,他似乎在这芬香中闻到了一股游离而外的乌木沉香,清冷而又沉静。   他想要再嗅的清楚些,可下一秒什么味道都没有了。   “你撞到我了,哎!你这人——”门口处响起吵杂的声音。   宋卿心跳莫名地有点加急,他抱著宋晏到外面时,只剩下一个怒目而视的路人,和空中若有若无的乌木沉香。   【作者有话说】:【感谢花裟的打赏!】 第四十九章   上户口所需的资料,宋卿在春陵时,已经准备好了,他不舍得宋晏跟他东奔西跑,前一晚特别拜托了李瑜过来帮忙照顾半天。   李瑜二话不说满口应下,一大清早踩著高跟鞋到了酒店,幸好酒店铺的是厚绒软垫,不然整个楼层,怕都是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摩擦声。   宋卿交待完一些宋晏醒来后需要的事物,拎著文件袋出门。   到派出所时,相应的窗口前乌泱泱一片人头攒动,宋卿取好号码纸,寻了最安静地角落坐了下来,但耳边依旧少不了夹杂著幸福的喧闹声。   眼前尽是成双成对,唯他形单影只,颇不合群。   “你几号啊?”坐在离宋卿不远处的omega看看自己的号码纸,又探头探脑的望向宋卿手中捏住的那页薄纸,但实在看不清楚,只好凑过来问道。   omega生得可爱,唇边两个小酒窝,让人不由地心生亲近,宋卿同样被感染到,对于omega突然的搭讪,没有丝毫的厌恶,他大方地将号码纸展示,“57。”   “啊…”omega面上浮出一丝气馁,可怜巴巴地举起自己的号码纸,“我是68,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宋卿安慰道,“快了,刚刚已经叫到40多号了。”   “也是,”omega刚隐下去的酒窝,又乖巧的挂了回来,他好奇地看向宋卿旁边的空位,疑惑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的伴侣不来吗?”   宋卿坦率道,“我离婚了。”   “抱歉…”相反宋卿的直接,omega尴尬神色溢于言表。   宋卿温和地笑道,“没关系。”   omega窥了眼宋卿的脸色,发现他丝毫不在意,轻声问道,“很辛苦吧?”   他自从生下孩子后,没一日过得安生,就这样的情况,还是丈夫分担了一部分后,要是自己一个人?omega的目光里不由地带上了同情。   “不辛苦,她很可爱,也很乖。”提到宋晏时,宋卿的声音更是柔软了好几个度。   不过确实也如他所言,宋晏打生下来,就乖得不行,不爱哭不爱闹。   “羡慕啊!”omega恨恨道,“我们家那个混世魔王,跟我上辈子欠了他似的!”   “羡慕什么?”omega的alpha回来了,拎著一大包零食,他顺手拆开一袋薯片,递到omega面前问道。   omega翻了个白眼,转手把薯片放到宋卿面前,没好气地冲alpha骂道,“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让你买个零食,你是买的人掉了吗!”   “对不起宝贝,我顺便在外面接了个电话。”alpha不好意思地看了宋卿一眼,对著omega讨饶,“我下次一定快去快回!”   “哼,一边坐去!”omega装模作样地踹了一下alpha的小腿,转回身羞涩地朝宋卿笑道,“他就是欠收拾。”   宋卿被两人逗笑,唇角一直高高扬起。   他其实也有点羡慕,这是他可望不可及的模样。   轮到宋卿时,太阳已经升至正空。   那一枚鲜艳的红章落在户口本上,宋卿吊起来的心,似乎也跟著一道安心的落了下来。   走出派出所的大门,宋卿正准备打车回酒店,微信不合时宜的弹出信息框。   徐医生:你回霜城了?   自从徐彻回到霜城后,两人默契的再无联络,宋卿来的时候,原本打算告诉徐彻,可想到自己待不了几天,就要回春陵了,纠结了半天,最终决定还是不说了。   宋卿刚回完是的,徐彻的语音通话打了过来。   “忙完了吗?”手机那头徐彻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对。”   “中午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我可…”   徐彻调侃道,“放心,只是单纯的吃个饭,大家还是朋友不是吗,回霜城了连见朋友一面,都不愿意?”   能说的都让徐彻说了,宋卿败下阵来,“那就让徐医生破费了。”   徐彻笑声从话筒里传出来,“是我的荣幸,地址发过来,我来接你。”   宋卿给徐彻发完定位,转手给李瑜拔了个电话,询问她那的情况。   李瑜拍著胸脯打包票,一定把宋晏照顾得好好的,宋卿这才安心的挂断电话。   没一会,一辆黑色SUV停在宋卿的面前,车窗摇了下来,徐彻的脸露了出来。   宋卿乍一看还没认出来,徐彻的模样与在春陵时,可谓天差地别,原本稍长蓬松的头发,被剃得贴近头皮,宛如一颗形状良好的板栗。   “徐医生你是准备出家吗?”宋卿边拉开车门,边开玩笑道。   “对啊。”徐彻脚踩油门,接过宋卿的话茬,“红尘俗事烦扰我心,不如出家得一清静。”   “那我以后烧香祈愿,大师记得给我打个折。”   “九九折,不能再多了,大师也要过日子的。”   徐彻定好的餐厅,在宋卿以前常去的购物广场顶楼,绿竹丛生划出一道鲜明的分界线,将热闹隔绝于外,踏进门中,静谧地氛围翩然而至,白衬衣黑领带的服务生,领路在前。   宋卿的正对面,另外一个服务生从转角处走了出来,笔直地站定,做著与前面的人一样的动作,都是在引路。   走廊宽阔,容三五人并肩而过不成问题,但宋卿还是习惯性的先退至边缘,尽量将地方让了出来。   徐彻站在他的身边,他退也只能退到徐彻肩膀边,徐彻怕他撞到,先一步扶住他的肩膀,温柔地扶正后,示意他跟上服务生的脚步。   临至转角时,一股熟悉的香味,撞入宋卿的鼻腔,是他昨天闻到的乌木沉香。   香气不算浓郁,丝丝缕缕。   这个味道的香水,是一个私人调制的小众品牌,宋卿当初十分喜欢,所以高价买下来送过人,只可惜,那人不爱喷,放在角落里落了灰。   而许是这味道太过清冷小众,宋卿几乎没碰见过喷这款香水的人,而昨今两天,他却碰到两回了,不免让宋卿有点生奇,想看看香水主人是个怎么样的人。   宋卿的目光下意识地往转角探去,一道身影缓缓在他视线里凝聚,凝聚成形的那一刹那,宋卿猝然怔住了。   那是一道他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身影。   宋卿的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磕磕绊绊地朝后退去。   身影也同样僵硬了,可他比宋卿的反应快,不到片刻,他就回过神了,在宋卿往后退的时候,他大步一迈,跨到了宋卿身前,化手为爪,颤抖著擒住宋卿的肩膀,像是握到了珍宝,一刻也不敢松手。   身影有些惶恐,但他忍不住,他不敢置信地轻声唤道,“宋卿。”   这低沉嘶哑的声音就是一把举世无双地锋利长剑,不带一点含糊,瞬间捅进了宋卿的五脏六腑中,肆无忌惮的翻弄搅拌。   宋卿身体发颤,眼神一道恍惚,面上满是恐惧,“别…别碰我…”   那搁在肩膀上的手掌,宛如高温滚烫的烙铁,烙得宋卿血肉模糊,鼻间早已闻不到乌木沉香,只有恶心透顶地焦糊腥味,宋卿受不了,他控制不住的尖利叫出声,“你别碰我!”   【作者有话说】:淦,我卡文了【汗】。   明天会更!不更感觉太残忍了! 第五十章   这一声尖叫不给沈屿观任何准备的机会,快而准地刺穿了他的心脏,被人活生生剖开心脏的痛楚,让沈屿观青白了嘴唇,他双手颤栗起来,浑身地带著利刺的宋卿在明晃晃的告诉他,宋卿在排斥他,无比的排斥,恨不得他立马消失的排斥。   沈屿观慌了。   在心理医生走后,他所有的情感都在诉说,他想要宋卿,他想拥抱他亲吻他,告诉他他爱他。   尽管这份感情来得迟,可他愿意捧上自己的真心亡羊补牢,换宋卿给他一个待定在他身边的机会。   他清楚自己做了多少丧尽天良,对不起宋卿的事,同时克制著自己,在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前,不准去找宋卿。   宋卿到霜城的第一刻,沈屿观就知道了,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奔赴至宋卿的面前。   但他觉得还不到时候,所以他只敢藏在角落里,偷偷看一眼就好,缓一缓心头万蚁噬咬的痛楚就好。   他只要好好认错,宋卿会原谅他的吧,毕竟宋卿那么的…爱他。   沈屿观每一分每一秒,都忍不住这样猜测。   可他什么都想过了,唯独不敢想,万一宋卿不爱他了呢?   于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相逢,将这个真相血淋淋地摆放在了沈屿观面前。   宋卿的眼里,已没有当初温润执著的爱意,只剩下恐惧和害怕,沈屿观甚至在里面看到了一丝厌恶。   “你别这么怕我,我不会再伤害你了。”沈屿观收回手,嘴唇抖了好久,终于说出了这一句话。   宋卿的神智被他这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冲回来了大半,餐厅静谧但不代表没有人,已经有不少好事者,从层层绿景中探出了头,旁侧的徐彻也惊讶地合不拢嘴,他想不到宋卿还有会这么失控的一面,更想不到,另一位主角竟然是沈屿观,他一时竟想不到这两个人怎么会有交集。   沈屿观身后的王冶更是一脸大白天活见了鬼的表情。   沈屿观说什么,宋卿权当听不见,他颤抖著手牵住徐彻地衣角,似乎在寻找著什么能依靠的东西,他苍白著脸,轻声道,“徐医生,我不太舒服,我们走吧。”   他不想再看沈屿观一眼,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数以万计地厉鬼拖著脚踝,拉进无间地狱,受尽十八层地狱的折磨。   “别走!”沈屿观眼疾手快地抓住宋卿的手腕,阻止宋卿离开的步伐。   周遭好奇的目光越发的多,沈屿观自然也没傻到把自己扔在大众的视线下,他趁宋卿不备,反手拉著他,跌进了就近的包厢里,顺手阖上了门。   徐彻反应过来,伸手欲去夺宋卿的时候,王冶先一步挡在了他的身前,挑眉指著包厢道,“人家夫妻俩说话,您就别掺合进来了。”   宋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跌入沈屿观的怀里,乌木沉香的气味,霎时沾满了他的身体,一缕缝隙不曾遗漏,宋卿难受得胃液翻滚,他使出全身所有力气推开沈屿观,头也不回的想要离开这里。   沈屿观却执著的攥住了他的手腕,omega的体能天生就比alpha低下,他挣扎不开,只能任由沈屿观把他钉在原地。   沈屿观生硬道,“我们谈谈好吗?”   宋卿执拗地想要掰开沈屿观的手,嘴唇抿得生紧,边缘泛起了白,眼中满是戒备,“我们没什么好谈的,请你放开我。”   他能谈的想谈的,在一年之前,就已经谈过了,现在的他,只想离沈屿观远远的,越远越好,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   “有的,孩子,我们不是…”   “没有!”宋卿高声呵断,“这是我的孩子,跟你没有关系!一丁点也没有!”   沈屿观原来是想来抢他的孩子,不可能,他不允许,宋晏是他九死一生生下来的,和他沈屿观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现在的宋卿浑身都是刺,防备著他,就像护崽心切的母狼,亮著獠牙不肯他靠近一步。   “我没有想抢晏晏,这是我们的孩子,不是吗?”沈屿观从没安慰过人,他只能照葫芦画瓢,尽量软下声音安抚著宋卿。   可宋卿完全不买单,依旧死死地盯紧沈屿观,仿佛眼前的沈屿观就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贩子,随时都会抢走他的孩子。   “你放松点,我只是…”面对这样的宋卿,沈屿观几乎要筋疲力竭了,“我只是想你了。”   太想了,无时无刻。   他甚至夜不能寐,一闭上眼,脑海里充斥著的尽是浑身浴血,满目绝望说著我不爱你了的宋卿,他连好好睡上一觉都不敢,生怕醒过来,他的宋卿就从他的手心溜走了。   宋卿如同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耳边皆是嘲讽地讥笑声,沈屿观在说什么?他想我?   这句话对于宋卿来说,连标点符号都信不得,只要他信了一丁点,他立马就会被拖入地狱,被碎尸万段。   沈屿观又想要什么?现在的他,还有什么能给他利用的了?何必要装成以前那付情深意满的样子。   “别说这种话,”宋卿咬紧牙根,恶意忍不住地从心底泛滥成灾,“你不配。”   谁都有资格说想他,唯独沈屿观不配,他凭什么毁了他对爱情的憧憬,还能大言不惭的说想他?   宋卿这短短几句话准确无误地戳中了沈屿观的死穴,他痛苦地虚晃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才能继续说话,“我以前跟你这么说话的时候,你也是这么难过的吗?”   宋卿只是说了一句他不配,他就已经痛的快要死过去了,那以前,那个深爱他的宋卿,该疼成什么样子呢。   沈屿观满腔的爱意说不出口了,那每一个倾诉著爱意的字眼,皆是一记狠毒的巴掌,丝毫不留情面的抽打在他脸上。   “我不需要再回忆从前了,”宋卿看著这样的沈屿观,心里竟有一瞬间的心软,但顷刻被自己唾弃而散,他不再看沈屿观,冷漠地道,“沈先生,请你放开我。”   【作者有话说】:如果,不出意外,事不多的话,我明天也会更。   但可能会比较晚。 第五十一章   这是一个陌生至极的宋卿,不再是沈屿观记忆中的人,原本的宋卿该温润如玉,说起话来平缓柔软,看见他的时候,眼睛会不自主地带上爱意,缠绵在他身旁,等他发现时,又会羞赧地避开眼神。   可现在的宋卿整个人被寒冰包裹住了,散发出来的气息,说出来的话语,无一不带著寒气。   沈屿观抿紧嘴唇,初见宋卿的喜悦,早已化作尘埃,被风吹得四散。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了,面对这样一个冷冰冰把自己藏在硬壳里的宋卿,他手足无措。   沈屿观这些年走得高,高到能遮了霜城半边天,所以向来只有别人腆着脸上来巴结他的份,何需他软下语调,去哄著一个人。   他自认已经把姿态放得够低了,可就算如此,被哄著的那个人,依旧无动于衷,甚至在厌恶排斥他,仿佛他就是一个在人耳边嗡嗡乱叫,扰人清梦的蚊子。   但他明白,这是他应得的,宋卿受过多少罪遭过多少罪,全部反哺于他,都不为过。   “沈先生,请你放开。”沈屿观不为所动,宋卿不舒服地蹙紧眉头,又重复道。“我朋友还在外面等我。”   包厢隔音效果颇佳,但仍然挡不住王冶与徐彻的争吵声。   沈屿观蓦地神色一变,他光顾著看宋卿了,却一直忽略了站在宋卿旁边的beta。   对于alpha来说,beta并不具有竞争力,信息素分泌极少,无论体能和智力都无法同alpha并肩,所以他看见徐彻的第一眼就直接忽视了。   可现在想来,宋卿回到了霜城,第一时间联系了他,证明他们之间关系不差,在门外,宋卿害怕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往徐彻身边躲。   沈屿观越想,脸色越沉不住的往下掉,宋卿没有腺体了,alpha与beta于他无异。   “我松开你,换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可以吗?”沈屿观心底已经翻涌起惊涛骇浪,但面色却克制地收了起来。   眼前的男人,实在陌生,宋卿已经数不下来,今晚沈屿观询问了他多少次了,以沈屿观往常的性子,他丢出一个问题,只有你回答的份,询问试探,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宋卿挣扎不开,只能自暴自弃地回道,“好。”   “你和…”沈屿观神色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外面的beta是什么关系?”   他问的胆战心惊,等待的过程也一样。   他害怕从宋卿的口中,听到那个他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宋卿一愣,下一刻好笑般的瞥过沈屿观,反问道,“你觉得呢?”   他是想回朋友关系的,但沈屿观今天的状态委实奇怪,宋卿实在不想与他过多纠缠,于是挑了个似是而非的回他,至于沈屿观怎么想,想到那一层,和他统统没有关系。   沈屿观嘴唇一抖,说出他最不愿意的答案,“…恋人?”   “我没有回答你第二个问题的义务。”宋卿没有正面回答,他指著沈屿观禁锢住他的手掌,示意他松开。   沈屿观沉凝几秒,终于松开了,宋卿的手腕红了一圈。   宋卿转身拉开门,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充斥著沈屿观味道的地方。   “我能见一眼晏晏吗?”沈屿观看著宋卿的背影,盘旋在心头的闷郁浊气几乎快要化为实质,压得他喘不过气。   宋卿迈出去的动作僵了,他握住门把,目光正视著木制门扉,吐出冰冷刻薄的字眼,“不能,她和你没有关系。”   门外,徐彻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眼前的王冶,就如万恶的奸佞之臣,好整以暇地观望著他,他动一步,王冶拦一步,徐彻身为beta,体能拼不过alpha,嘴巴也说不过他,只能任由王冶像个狗皮膏药一样,撕不掉的粘著他。   就在徐彻想著干脆拉著王冶去外面打一架吧,这种自暴自弃的想法出现时,宋卿推开包厢门出来了。   “没事吧?”徐彻担忧地冲上前问道,发现宋卿除了看起来不太好外,没有什么受伤,又警惕地望向了包厢内的沈屿观。   沈屿观面色不虞,目光如刺如针般地扫过他。   宋卿摇摇头,语气里颇有疲惫,“徐医生,我们走吧。”   “好。”   宋卿并著徐彻,毫不留念地离开了这个爆发过是非的地方。   没沈屿观的授意,王冶不敢再拦,只能看著两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他余光掠过沈屿观,沈屿观正在空中虚抓了几把,而后目光一动不动地留在掌心上,似是在感受著什么。   王冶就看了一眼,立马惶恐转过了视线。   看不得看不得!   【作者有话说】:恢复日更,但周日休。   原本想修文的,但我发现我太年少轻狂了,我原以为只要停更一二天,就能修完了,结果昨晚一写,发现以我的想法,估计要修七到八天,遂之,半途而废,等完结了,再给沈屿观补俩内心独白的番外吧,但我学到了一个东西,就是攻的感情不能写的太内敛,要适当外放一点,不然一下子火葬场了就突兀了。啊,写小说真是写著学著再写。   【我今天的废话真多,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可爱!】 第五十二章   好好的一场饭局,闹得这般啼笑皆非,宋卿自觉尴尬,一路无话,徐彻也默契地沉默著,两人并肩走了好远一段路,直至出了购物广场,坐回车里。   宋卿还沉浸在与沈屿观的重逢中,难受的情绪自心底难以遏制地泛滥成灾,他沮丧的闭眼,靠在椅背上。   他已经不爱沈屿观了,可他不得不承认,沈屿观一句简单的想你了,仍然可以轻而易举拔动了他的心弦,他从前求而不得的东西,如今就这么大喇喇地敞开在他眼前。   宋卿疲惫的吐了一口气,系上安全带,今天这一处,最对不起的人还属徐彻,好端端的约他出来吃顿饭,结果饭没吃上,还浪费了半天时间。   “抱歉徐医生,让你看笑话了。”   “没事。”徐彻倒不在意,只觉得那个沈屿观的助理,特别烦人,光一想到,徐彻的脑门就青筋跳动。   他后又像想到了什么,瞟了眼宋卿的脸色,酝酿片刻后道,“他是你前夫?”   ‘他’不言而喻指的肯定是沈屿观。   宋卿点点头,没有想隐瞒的意思。   “你腺体也是因为他?”   宋卿面色一凝,缓声道,“不全是吧。”   不全是也就是有一部分与他有关,虽然徐彻是beta,但从小接受到的讯息和教育,都是要尊重并保护omega,omega就如养在温室里的花朵,美丽却易折断,所以在徐彻的心里,omega就该被放在手心上细心呵护。   徐彻没想到沈屿观衣冠楚楚的表像下,是这样狠心无情的alpha,他不由脸色铁青,愤懑道,“真不是东西。”   “这么一个人,白纭是怎么一心扑上去的。”   “白纭?”宋卿捕捉到这个名字,巧合?同名?   不对,他脑海里蓦地闪现,在火锅店时,高烈说的话。   再巧也没这么巧吧。   徐彻脸上浮过一丝说错话地尴尬,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方向盘上,同说话的声音一起一落,“你应该也见过。”   宋卿笑了一下,道,“有幸见过两面。”他感叹,“这世界可真小。”   霜城这么大,他只随便出来吃个饭,就碰到了沈屿观。   宠物医院那么多,他随便走进了一家,到最后还能跟沈屿观扯上关系。   徐彻附和,“确实太小了。”   “你…”徐彻似乎想到了什么,看著宋卿欲言又止。   “怎么?”   徐彻的手指下意识地抓紧方向盘,似乎很是紧张,“你拒绝我?是因为他吗?”   开头的话出口了,接下来的就简单了,徐彻把心底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他马上就要和我表妹结婚了,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再留恋,你千万别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就算你不喜欢我,外面的世界还有成千上万的好男人。”   徐彻急吼吼的样子,让宋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直微蹙的眉头随之舒展开,“吃过一次亏就够了,那能次次吃亏。”   徐彻一听,也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时间匆匆而过,如握不住的散沙,不经意间从指缝中流失。   转眼到了宋卿回霜城的另一个目的的日子。   十月十七,宋沅的祭日。   李瑜这一天,没等到宋卿打电话给她,自顾自的就上门,当起了保姆,动作熟稔地让人怀疑是不是从那个培训机构里出来的。   宋卿眼眶微热,没来得及感动,李瑜一高跟鞋就把他踹出了门,“别给我玩这套啊。”   去年的今日,宋卿怀著宋晏,肚子大的跟充了气的气球一般,纵使他再怎么想回霜城祭拜一下宋沅,连滟都犟著脾气不允许,无奈之下,宋卿想到自己确实行动不便,只好放弃这个念头。   祭品在前一天,宋卿已准备好,提前预约的网约车也准点到酒店楼下了。   路途遥远,从热闹喧哗的市区到人烟稀少的郊外,开了近两小时,终于到了。   远远望却,岐山墓园的铝制招牌在片片青茫下,分外显眼。   墓地管理员仍是那位头发花白斑驳的老爷子,宋卿做完登记后,老爷子递过一枝白菊。   宋卿沿著山边弯路径直向上,两侧虎耳草长得茂盛,绿茎顶上开著色彩斑斓的花。   墓地排序整齐,层层叠加,宋沅的墓地在半山腰间,宋卿扫眼放过去,一道挺拔的身影立在墓碑前,虽离得远,但宋卿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沈屿观。   宋卿脚步一滞,恍惚间竟生出了临阵脱逃的想法,但手中拎著的东西敲散了他这个念头,他咬咬牙,默不作声的走上前。   还没等靠近,浓郁的乌木沉香迫不及待的携风而来。   沈屿观低垂著脸,逆著光,宋卿瞧不清他的表情。   墓碑前摆放了不少精美的祭品,其中有一件,与宋卿带来的十分相似,宋卿为了这个跑了好几家店才买到。   “你来了。”沈屿观等不到宋卿先说话,只能自己开口道。   许是在宋沅的墓前,宋卿不想同沈屿观过于剑拔弩张,轻声嗯了一句。 第五十三章   风声唳唳,残云遮阳。   沈屿观在场,宋卿不自在极了,他窝藏在心底的,想诉于宋沅的话语,尽数被压制下来。   他在等著沈屿观先一步离开,可沈屿观就像脚下长了钉子,两人沉默以对在宋沅墓碑前,站了足足有半小时,宋卿期间脚酸尚且动过两步,但沈屿观却一步未动,脊梁骨挺得板正。   虚情假意,宋卿腹诽。   罢了,沈屿观爱站就站吧,他不奉陪了。   宋卿打定主意,转身走人。   他这一动,沈屿观也动了,亦步亦趋地跟上他。   他停下脚步,沈屿观也停。   宋卿有些气闷,侧过身子,给沈屿观让道。   沈屿观仿若看不见,抿著唇站在宋卿一米开外,一付油盐不进的模样。   两人又僵持了几分钟,宋卿气更盛了,可他不愿同沈屿观说话,只好加快脚步往山下走。   沈屿观皮鞋踩踏在石板上的声音步步逼近,乌木沉香渐浓。   他到底想干什么!   宋卿蓦地停下脚步,转身瞪向沈屿观,“不要跟著我!”   沈屿观像是没想到宋卿会突然停下来,脚步差点刹不住,一个踉跄,好在重心尚稳,不然他这一下,铁定得扑到宋卿身上。   沈屿观先前一闪而过的慌乱,此时已全然消失,他抿了抿唇,沉声道,“我没跟著你。”   “好,”宋卿躲到一边,让出大半山道,勉强能够另一人过,“那你先走。”   沈屿观却不回话了,沉默地盯著宋卿。   这样的沈屿观简直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宋卿僵持不过他,只能自暴自弃地往下走。   果不其然,他脚步一动,沈屿观立刻就跟上了。   挥之不去的乌木沉香,挠得宋卿心火见旺。   就这样一前一后,花了近二十分钟,两人堪堪走到山脚下。   宋卿掏出手机,正准备叫车,却发现昨晚忘记给手机充电了,电量显示不足百分之三,他手忙脚乱地打开软件,还没点下地址,手机提示还有三十秒自动关机,请尽快充电。   这边刚显示完,下一秒手机黑屏了。   宋卿看著化为板砖的手机,再看荒无人烟的车道,只觉脑子都在嗡嗡响。   岐山人烟稀少,正值下午,又是车流最少的时间,他干巴巴地站在路边,等了五分钟,也没见到一辆车路过。   难不成他要走回去了?宋卿心底泛起一股无力郁闷烦躁交杂在一起的情绪。   一直立在宋卿旁侧的沈屿观,看著宋卿的几番动作,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他悄无声息的走上前,“我送你。”   “不必。”宋卿硬声道。   “你在这等到晚上,也不可能有出租车路过这里,除非你打算自己走,可就算你走到天黑,都到不了市区。”   “不用你管。”   沈屿观被拒绝得有些难堪,他吁了口气,劝道,“你不想著自己,那总要考虑一下晏晏吧?”   宋卿沉默。   沈屿观考虑到宋卿会不舒服,他先开口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就当我是你叫来的司机,你不跟我说话,那我一句话也不会多说。”   宋卿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沈屿观眼尖察觉,趁机道,“走吧,晏晏该想你了。”   宋卿的最后一丝防线被沈屿观突破,他不甘不愿地跟著沈屿观走了过去。   沈屿观如他所言,一路默不作声,就当自己是个称职的司机。   宋卿坐在后排,眼睛没一刻离开过窗外。   沈屿观从车内镜里偷偷摸摸的看了宋卿好几眼,发现宋卿一直没回过头,他慢慢地变成了光明正大的偷看。   与前些日子浑身都是刺的宋卿相比,今天的宋卿,虽然仍是满身戒备,但至少没有那道厌恶的情绪出现。   沈屿观看著看著,眼神不自觉的软了下来。   他以前怎么会觉得宋卿长得寡淡无味,分明好看极了。   车窗外景色瞬息万变,沈屿观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他还没来得及将宋卿一一描绘,列车已经开入了终点站,不给他收藏的机会。   宋卿嫁入沈家后,甚少出门,对霜城地貌算不上熟悉了,可再怎么不熟,短时间里,同样的地方从不同的路口遇到了三次,他怎么也能发觉了,宋卿自认自己还没这么路痴的地步。   宋卿眼看著要路过第四次了,他出声道,“如果沈先生迷路了,可以把我放到前面,我能自己走回去。”   沈屿观捏住方向盘的手一紧,面不改色地把车拐进了相邻的车道。   宋卿发现了,他也就没办法再若无其事的原地打圈。   沈屿观解释道,“下班高峰期,前面容易堵,我绕了一点路。”   宋卿望著外面稀少的车流,煞有其事的回了声嗯。   沈屿观不再绕路后,还未满五分钟,就到了酒店停车场。 第五十四章   “走吧。”沈屿观同宋卿一道下车,大步迈向酒店电梯。   宋卿瞧著跟上来的沈屿观,微微蹙起眉头,“谢谢你送我回来,但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沈屿观听闻,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放到宋卿眼前晃动了一圈,漫不经心地笑著,“我也住这。”   宋卿看著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房卡,顿时脸边不由沾染绯色,他不知道沈屿观是不是故意住到这的,但不管怎样,他刚刚那一句话,都未免显得太自作多情。   他闷闷地回了句哦,不再看沈屿观,指尖用力地按在电梯键上。   “你生气了?”沈屿观盯著比他矮了小半个脑袋的宋卿,手指因为戳得电梯键戳的过于用力都泛红了。   宋卿沉默地睨著紧闭地电梯门,一句话也不想同沈屿观多说。   踏进了电梯,宋卿也没回话,沈屿观挂在唇边的笑容,慢慢荡了下去,他捏住房卡的一角,试图解释道,“我不是故意住到这里的,正好是工作需要,你…”   “你好烦!”沉默良久地宋卿,猛地蹦出了这么一句冰冷带刺的话,把沈屿观余下的话尽数堵了回去,同一时间,沈屿观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宋卿嘴唇抿得生紧,那一句话吼出来后,他马上就后悔了。   但…真的太烦了。   为什么要一直跟著他,为什么要不断的跟他说话,他们已经离婚了,没有关系了!安静地当个路人不可以吗?这样的虚情假意是做过谁看呢?   宋卿苍白著脸厌烦地直视沈屿观,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想要什么,你直接说,不要再用这种虚假的样子来骗我。”   沈屿观颤抖著唇,轻声反驳道,“我没有想要骗你。”   “随你,都随你。”宋卿贴紧电梯边缘,吸著鼻子道,“只要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沈屿观是扎根在他心脏上的毒刺,轻轻碰一碰,都足以疼得他翻来覆去。   沈屿观痛苦地扭曲了面容,“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宋卿干脆利落地点头,沈屿观的难受在他这讨不到半分好,“对,所以尽管在同一家酒店,我也相信,接下来的几天,沈先生有足够的方法避开我,当然,我也会尽量不出门。”   “你以前明明是爱我的。”沈屿观不甘心,就一年,宋卿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宋卿嘲讽地笑了,他勾起唇角,“你也说了,是以前。”   他以前可不止是爱沈屿观,他是把自己的一颗真心捧在沈屿观面前,沈屿观如果要踩在脚底,碾碎成沫,宋卿都要担心一下,会不会脏了一下沈屿观的皮鞋,而不是他自己疼不疼。   话音落地,电梯门正好打开,宋卿一刻不想耽搁地走了出去。   *   如宋卿所言,接下来的两天,宋卿除了出去吃饭,几乎没踏出过房门,也如他所愿,他期间一次没碰到过沈屿观。   这两天霜城温度骤降,伴著寒雨淅淅沥沥。   一大清早,天还未亮,宋卿猝不及防地被宋晏的哭声吵醒。   宋晏白嘟嘟的脸哭的涨红,平日里圆溜溜的眼睛蓄满了泪。   宋卿以为是饿了,迷糊著起床冲了奶粉,递到宋晏的嘴边,但宋晏就像感受不到奶香味,一口也不肯喝,哭声一声比一声响亮,穿破房顶。   这让宋卿一下子回过了神,他紧张地探向宋晏的额头,摸到一手的滚烫汗湿。   宋晏自生下来,体质就好过太多数同龄孩子,平常连个咳嗽都没有,这突然的生病了,宋卿瞬间慌张地手忙脚乱。   他胡乱地往身上套衣服,抱起宋晏往外冲。   凌晨四五点,走廊的灯光昏黄。   宋卿走得著急,脚下地毯翘起半边,他没察觉到,一时被绊住,踉跄地往倒下去。   “小心!”没有想像中的疼痛,一声惊呼入耳,他跌进了温柔地怀抱。   沈屿观动作敏捷地扶住宋卿,怀中宋晏的哭声已经渐渐弱了下来,哭得没力气了,“怎么了?”   “晏晏不知道怎么了,额头好烫,她一直哭…”宋卿眼睛里充满了慌乱,他顾不上扶住他的人是沈屿观了,口不择言道。   “别慌,没事的,我送你去医院。”沈屿观摸了一把宋晏的额头,果然烫得惊人,但他不能留出慌张来,他安抚住宋卿,带著他们往车库行去。   宋卿颤抖著手紧紧抱著宋晏,轻声细语地哄著。   “安全带。”但宋卿心不在焉,完全没听到,沈屿观叹声气,弯腰给他系上。   沈屿观单手扶住方向盘,同时释放出信息素安抚宋晏,他难得昨晚没服抑制剂,没想到正好派上用场。   宋卿发现怀中的宋晏似乎被什么安抚住了,哭声停了下来,只是难受地皱紧了小脸蛋。   他也逐渐回过神,他这才发现沈屿观连外套都没穿,往日一丝不苟的头发尽数垂在额前,看起来像是突然出门了,没一点准备。   宋卿低声道,“谢谢。”   【作者有话说】:啊对不起,昨晚贼困,想著睡醒了就起来码字,结果…   所以今天会双更,还有一更预计凌晨! 第五十五章   医院冰冷的墙壁,熟悉的消毒水味,无一不刺激著宋卿的感官。   宋晏小小地额头上贴著降温贴,刚打过一针退烧,哭得没力的睡著了,鼻翼微弱地颤动,宛如苍白精致的瓷娃娃。   医生临走前道,最近天气骤降,不少孩子因此感冒发烧了,平常要注意天气,及时给孩子添衣。   他后怕地握住宋晏的手掌,指尖摩挲著宋晏柔软的掌心。   “是爸爸粗心了。”宋卿亲吻著宋晏的手背,愧疚道。   沈屿观默默地站在一旁,一言未发。   宋晏小小软软的样子,像一道暖流,温暖了他整颗心。   这是他和宋卿的孩子,鼻子嘴巴长得跟宋卿如出一辙,沈屿观不由地弯了弯唇角。   待宋晏安稳睡著了,宋卿缓步踱到外面,他抬起下巴,示意沈屿观跟上。   沈屿观一愣,旋即走了出来。   两人一路步行至吸烟区,橘红的日光绽放在蔚蓝天边,零散的光芒点缀在吸烟房的玻璃。   “有烟吗?”宋卿歪了半边脑袋问道。   “忘带了。”沈屿观出来的著急,连外套都没顾得上拿,怎么顾得上拿烟。   宋卿倒也不沮丧,“罢了。”   他只是突然想抽一根,怀了宋晏后,烟就成了违禁物品。   “说了不要见面,结果到最后,反倒是我麻烦你了。”若不是沈屿观,他现在可能还兵荒马乱著,“谢谢。”   沈屿观咧了咧嘴,想说点什久,但在嘴里轮回几圈,最后伴著一声呼吸出口,化为简短的两个字,“不用。”   “天色不早了,沈先生早些回去休息。”宋卿道完谢就开始下逐客令。   “好。”沈屿观嘴上应道,但脚下丝毫未动。   宋卿等了半天,也不见沈屿观走出吸烟区,他退后两步倚在窗边,温润的目光里夹杂着一缕锐利扫过沈屿观,他问道,“沈先生到底想要什么?”   这样的沈屿观是陌生而又熟悉的,这让他难以遏制地生出惶恐,他摸不清沈屿观想要什么东西,值得他如此耗费时间精力,他也不相信沈屿观今天的出现是巧合。   在沈屿观的世界观,在无谓的人身上浪费一丁点时间,都是犯错,就如当初利用完了他,前一刻的浓情蜜意,下一秒收的分毫不剩。   所以,这几日一直兜兜转转在他身边的沈屿观,定是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理由。   而于他言,与其在什么时候突然掉入深渊,不如自己提前直面,毕竟他斗不过沈屿观。   除了宋晏,沈屿观想要什么,他给便是,只求还他一个安宁。   又是同样的问题,沈屿观望向宋卿,坚定地道,“你。”   “我?”宋卿好笑地挑起眉稍,他似乎在怀疑沈屿观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我没有腺体了,连安抚一个Alpha的能力都没有,你要我这么一个废人做什么?”   沈屿观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不想听到宋卿自践自己,“你不是废人。”   宋卿不赞同,“这句话,是当初沈先生您说的。”   沈屿观嘴唇微张,所有音节被死死堵在嗓子眼。   这的确是他说过的话,一字一语犹在耳旁,他无从狡辩。   “沈先生,换个实际点的吧。”   沈屿观抿紧嘴唇,“只要你。”   宋卿嗤笑一声道,“要不是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看你这付样子,我都要以为你是爱上我了。”   沈屿观垂在身侧的手默然握紧,他闭了闭眼,半晌,沉沉地吐出一口气,他道,“宋卿,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开完会…回来码字…我猝死选手。   我眼皮都要抬不动了,只能短一点了,大家见谅QAQ 第五十六章   “这个玩笑,”宋卿平平静静的,没有一点惊讶一点愕然,他观著沈屿观如同死囚犯等著解脱的模样,轻轻摇头道,“一点都不好笑。”   沈屿观在骗他。   宋卿没有别的反应,当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刻,他就自动把这三个字归入了谎言中。   这每一个字都裹满了糖衣,闻起来香甜诱人,任谁看了都想拿起来尝上一尝,可只有宋卿知道,那甜蜜的外表下,深藏著穿肠溶骨的***。   他信不了。   他不年轻了,他已经不做梦了。   那场沉醉八年的长梦,随著他的腺体,一同泯灭了。   沈屿观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一阵接著一阵地痛楚在胸腔迸发,他苦笑著肯定道,“你不相信。”   宋卿这回没有沉默,他走至沈屿观面前,成片的橘色光芒落在他的侧脸上,弯出弧线的睫毛盖住他眼中情绪,他轻声问道,“你觉得我能信吗?你被人骗得什么都没有了,你还能再信吗?”   “不能了。”宋卿伸出食指按住沈屿观的唇,将他欲出口的话语尽数堵了回去,“别再说这种话,这不像你。”   沈屿观该高高在上的,该用一付睥睨众生的神态,坐在那张踩著他走上去的高位。   不该是眼前这付委屈求全爱而不得,跌落尘埃的鬼样子。   宋卿收回手,他走出吸烟房时,忽然想到他在沈屿观身上闻到的,若有若无的香气,他顿下脚步道,“乌木香不适合你。”   回到病房后,沈屿观没再跟上来。   他订好的机票时间是在今天上午,以现在的情况来看,铁定是赶不上了。   宋卿只好改签,但往后三天,除了一班凌晨机还有空座,其他满满当当,宋卿担心宋晏的身体,坐不了凌晨机,只能再把时间往后拉了两天,才勉勉强强订到合适的机票。   他忙完改签,又看了一眼现在的时辰,正好是连滟起床的节点,他给连滟拔了一通电话,告知他要晚几天才能回到春陵。   连滟担心的一连问了好些问题,宋卿耐心的一一解释完,连滟才安心的挂断电话。   他这边刚挂断,另一边无缝连接的又切进来了一通。   是李瑜。   原来李瑜准备过来送机,结果人到酒店,看著凌乱不堪,活似被入室抢劫的房间直接傻眼了,问服务员住在1029的客人去那了,也没一个答得上来,吓得李瑜以为宋卿父女俩出了什么事。   好不容易淡定下来的李瑜,一听到宋晏生病,当即火急火燎上了,电话都没来得及挂,直往医院冲,最后还是宋卿无奈的切断了。   “小乖乖,你看你一生病,多少人跟著遭罪。”宋卿温柔地戳著宋晏软嘟嘟的胖脸道。   事情尘埃落定,宋卿吊著的心也放回肚子里,这人一不紧张了,困意就袭来了。   他胳膊肘撑在病床边,闭眼小憩。   模模糊糊中,他似乎梦到了什么,眉毛不舒服的皱了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探究清梦境,一阵争吵声传来,如雷灌耳地给宋卿吵醒了。   宋卿揉著眼睛,担心外面的吵闹声把宋晏也吵醒,但许是打了退烧针,宋晏一直睡得安稳,外面的吵吵杂杂,丝毫入不了她的耳朵。   吵闹声不算低,似乎就在门外边不远处,宋卿听著听著,怎么觉得这声音越听越耳熟,   直至一声熟悉的高跟鞋跺地声,把宋卿尚有迷糊的脑子给跺清醒了。   能不耳熟吗?是李瑜啊。   一直只有李瑜一个人的声音,宋卿听不出来她在跟谁吵架,虽说李瑜不是善茬,但宋卿还是怕她吃亏,大步一迈冲了出去。   他跑出门外,看到李瑜和她的吵架对象时,猝不及防的被惊住了,傻眼在原地。   他第一次看到有人给了沈屿观一巴掌,怕是沈老爷子都不曾干过这种事。   他出去的那一刻,李瑜的巴掌正正好好落在沈屿观的脸上,李瑜的力气在同龄女子中,算得上是拔尖的,这一巴掌下去,直接把沈屿观脸给扇歪了。   宋卿失声喊道,“李瑜——”   宋卿瞠目结舌不过片刻,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什么后路都没来不及想,冲了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了李瑜身前,唯恐沈屿观暴起对李瑜下狠手。   李瑜也愣住了,她没想到沈屿观竟然不逃不躲,就直愣愣地竖在原地,仿佛在等著她的一巴掌扇下来。   而沈屿观却没有宋卿想像中的暴跳如雷,他不带情绪地望了宋卿一眼,宋卿整个人就慌张地缩了起来,像一只贴紧在角落里奓毛哈气的野猫。   沈屿观眼神微动,默不作声地侧过脸,让宋卿看不到他被打的红肿起来的半边脸。   沈屿观低声道,“别害怕,我不会做什么。”   宋卿强作镇定的嗯了一声。   这样顾作坚强的宋卿,让沈屿观忍不住的想碰一碰他,但手伸在半空,又被宋卿惶恐不安地眼神,止住了动作。   沈屿观扯动僵硬的唇角,半边脸麻麻涨涨地疼痛感,让他难受地垂下眼。   “回去吧,等会晏晏该醒了。”   听到这句话的宋卿如蒙大赦,迫不及待的拉著李瑜回到病房。   沈屿观看著宋卿逃似的背影,自嘲地笑出声来,他摸著自己指印凸起的侧脸,眼睛黯淡无光,“你…是真的一点也不爱我了。” 第五十七章   宋卿后怕地关上病房大门,透过玻璃窗,他清楚地能看见沈屿观落寞的神色。   沈屿观未久待,在他俩身影消失没多久后,沉默地离开了。   宋卿高高悬起的心脏,终于得以安放,这一天里发生的事情,让他喘息之后,又扼紧了呼吸,他就像被人摁在水池里,不到濒死关头,绝不放他出来吸一口空气。   他劫后余生般地拉过李瑜,“下次可别这么冲动了。”   李瑜此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神态,眉间尽是嚣张,“谁叫他跟个变态一样。”   宋卿眉头跳动,“他干嘛了。”   如今的沈屿观与昔日的非一人可言,宋卿也不由自主的担心,沈屿观做了什么,能让李瑜大发雷霆到动手。   “你可是没看到,”李瑜一提就来气,“他一直站在病房外面,动也不带动的,谁知道他肚子里安的什么心?”   宋卿咂舌,“因为这,你给了他一巴掌?”李瑜脾气是火爆,但也不至于随随便便上去给人巴掌见真章的,这一年未见,脾气见长啊。   “不是,”李瑜白眼一翻,坐到沙发上,同时压低了音量,生怕吵醒宋晏,眼中满是嫌弃道,“我怎么可能这么冲动!”   宋卿扫向李瑜的脸,“那你是?”   “啊呀,”李瑜接收到宋卿洞察秋毫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挠头又抓脸,最后实在找不到言辞,只能含糊不清地说,“也…也差不多吧。”   但李瑜觉得,这不能怪她冲动,试问谁看到这么一个丧尽天良的死渣男,能控制地住自己的双手呢?   反正她不行,一想到沈屿观对宋卿做过的那些事,李瑜恨不能让沈屿观见识一下,什么叫全武行。   李瑜电光火石间,猛地察觉到事情那里不对,沈屿观怎么会出现在这?   她窜起身子,恨铁不成钢地绕著宋卿质问,“你跟死渣男还藕断丝连著?”   “没有,”宋卿丝毫不避讳李瑜的炙热目光,他伸手阻止李瑜打转的行为,解释道,“他跟我住在同一家酒店,正好遇见了而已。”   李瑜半信半疑地停下脚步,她信了宋卿的巧合,但她一丁点也不相信沈屿观能这么刚好的出现在那里,她不由道,“你住那太不安全了,还是跟我回家吧。”   宋卿半带犹豫道,“放心吧,他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他话都说到那种地步了,沈屿观何等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再继续自讨没趣。   “行吧行吧。”李瑜拗不过宋卿,只能任他而行。   “不过,”李瑜回忆著那一巴掌,忍不住道,“我倒是真没想到,他竟然一动不动,跟等著我扇下去似的。”   宋卿同样不解,“可能没反应过来吧。”   宋卿找不到第二种理由,或许是有的,譬如苦肉计。   但宋卿不愿去想。   “管他呢?”李瑜道,“但这一巴掌打下去,是真他娘的爽啊,这将是老娘做过最爽的事情,没有之一。”   宋卿隐去心头泛起的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疼痛,跟著轻轻笑出声来。   *   沈屿观走出医院大楼时,烈阳升至正空,刺眼地阳光照他得睁不开眼。   他忽然想喝点酒,于是他回到了锦山公寓。   摆在酒架上的陈品,他也懒得去挑,逮著那瓶便喝那瓶。   刮喉的烈酒下肚,效果卓绝,心脏上永不停歇的抽疼,终于消停了。   他眼皮沉重地往下掉,步伐虚浮地往外迈著。   倏忽——   他眼前黑雾笼罩,身体失重般地倒落,耳边声音蓦地吵杂起来,却一点又一点地离他渐远。   下一秒,世界安静了。   沈屿观再醒过来,周遭的场景不是熟悉的锦山公寓,身边也莫名围了一堆人。   爷爷,母亲,每一个都在看著他,脸上的表情,是沈屿观看不懂的模样。   眼前的虚影仍晃著,他无力地抬起一只手,撑起身体。   “我怎么了?”他声音嘶哑极了,宛如粗砺地石头磨擦在木板上。   “小观,”沈吴氏一看到他醒过来,眼睛赤红著扑上去抓住他的手,哀哀嘁嘁道,“你这孩子,有什么想不开的。”   “我怎么在医院里?”沈屿观不著痕迹地抽出手,环顾四周,又问道。   沈老爷子握住拐杖的手颤栗,骂道,“你再多喝一点,我们爷孙俩就可以一起上路了。”   沈屿观默不作声地垂下眼,他不自觉按住胸口。   怎么又开始疼了。   沈屿观大概是猜到了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他像是做错事了的孩子,低头认罚,“对不起,不会有下次了爷爷。”   沈老爷子没理会沈屿观,背对著众人命令道,“你们都出去。”   沈吴氏担心的眼泪蓄满眼眶,“老爷子我…”   沈老爷子瞥向沈吴氏,“你也出去。”   沈吴氏不敢忤逆老爷子,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待人走光了,病房只剩下他们爷孙俩了,沈老爷子叹息地坐了下来,声音里满是无力,“见过小卿了?”   “嗯。”沈屿观苍白著脸点头。   老爷子肯定道,“你后悔了。”   沈屿观扯起嘴角,嘶了一声,“我后悔了。”   “这滋味好受吗?”   不好受,怎么可能会好受呢?   “爷爷,”沈屿观指著自己的胸口,轻声道,“疼。”   沈老爷子酸涩地闭起眼,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沈屿观欠了宋卿多少,他便要还多少,现在不过是孽力回馈的初始而已。   但凡,沈屿观当初下手时,没下得这么狠绝,把所有险径,窄道,后路堵的死死的,他和宋卿之间,还能有几分余情。   “我道歉了,可他不愿意原谅我了,连见我他都觉得厌烦。”沈屿观犹如溺水的人,濒亡之际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不想在老爷子面前示弱,可他已经没别的路能走了,他颤著声哀道,“爷爷,我该怎么办…”   沈老爷子怜悯地望著他这个在感情里,一直被偏爱的孙子,   沈屿观没尝过求而不得的滋味,他永远是赢家,想要的东西触手可及,就算不想要的,也会有人排著队送到他面前。   所以他不知道,感情是需要付出多少,才能得到多少,甚至付出无法等同于回报。   宋卿用尽八年心血奉献,才换得了沈屿观一次后悔。   那沈屿观该用多少爱和拥抱,才能等到宋卿给他一次机会。   沈老爷子不敢想,他怕沈屿观终其一生,都等不到。   “当你对别人造成伤害了,道歉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了,小观。”   “你好好想想,你让小卿失去了什么,这些东西是你一句道歉能挽回的吗?”   沈屿观怔住,宋卿失去了什么。   他…失去了腺体,生育腔,以及肆意张扬的自我。   所以,他凭什么觉得他一句道歉,一个宋卿还爱他的念头,就能将这些全部抹灭掉。   他凭什么觉得,在宋卿失去了这么多后,还会在原地等著他。   突如其来的剧痛如一只无形巨兽,无情地扑倒了沈屿观。   沈屿观赤红著双眼,眼泪难以遏制地从眼眶中奔涌而出,他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肯一丝软弱地哭声泄露出来。   他的脑海里不断回荡著一句话。   他凭什么?   【作者有话说】:爷爷真是太难了,还要给沈渣渣***情辅导师。   【感谢吃瓜群众的打赏!】 第五十八章   黄昏已至,安静地病房里,只剩下沈屿观拼命压抑著的哽咽声。   他双掌紧紧捂住自己的脸,胸腔剧烈地起伏著,宛如突犯哮喘的人,呼吸艰难。   他咬紧牙根,堵回自己的哭声,断断续续道,“爷爷…帮帮我…”   老爷子是他接近宋卿唯一的出路了。   *   翌日,沈屿观出了院,霜城气温再度骤降,寒风凛冽宛如刮骨刀,直往人身上呼啸著。   他驾车到宋晏所在的私人医院时,宋卿正要带著宋晏回酒店。   医院门口,三人不期而遇。   大病初愈的宋晏精神尚蔫巴著,无精打采地窝在宋卿怀里,平日里挂在嘴角的哈喇子也没有了。   忽然,宋晏感受到了一股让他舒服的气味,小手不由自主地朝那个方向抓去,想要将那味道牢牢抓在自己的掌心。   宋晏来了几分精神,一个劲地对著沈屿观伸手,“啊…呀…”   沈屿观被宋晏热情的小手吓愣了,下一秒又受宠若惊地想要回握住,可他瞥见宋卿蹙起的眉头时,又生生的停住了。   宋卿却是错愕,他迅速摁回宋晏的手,视而不见的躲过沈屿观。   他话都说到那种地步了,沈屿观感觉不到吗?怎么还敢出现在他面前。   还有晏晏怎么…对沈屿观那么热情。   宋卿无奈地刮了一下宋晏的鼻子,默默在心中道,小没良心的。   沈屿观回过神,快步跟上宋卿,“我送…”   宋卿没等沈屿观把话说完,直接拒绝了,不留一丝余地,“不用。”   沈屿观被刺的僵滞住,他微微苦笑了几秒,“爷爷想见见晏晏,但你也知道爷爷年纪大了,行动不便,只好让我来接你。”   果然,一提到老爷子,宋卿行步的速度顿时放慢了,拥著宋晏,他犹豫了片刻后回道,“我自己去找爷爷。”   爷爷想见晏晏是真,沈屿观另有私心也是真,宋卿不想驳老爷子的意,但他也不愿让沈屿观送他去。   沈屿观不敢再强求,“爷爷还在上次的地方等你。”   宋卿点头道,“好。”   正值下班高峰期,网约车的单子排到了一百多位,初步预估要等半小时,宋卿那好意思让老爷子等他,只好改坐地铁。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在地铁车厢里,看到了沈屿观。   沈屿观被挤在中央,近一米九的个子在人群中,简直是鹤立鸡群,惹得不少omega的目光直勾勾的往他身上扑。   看得出来,沈屿观是没感受过被人挤著硬往身上贴是什么滋味,他俊逸的眉眼上挂满了不悦,但当他视线触及到宋卿时,像是换了一张面孔,变得要多温良有多温良。   宋卿看著沈屿观低声道著歉,拔开人群,往他所在的地方走过来,宋卿下意识地想逃开,但身后乌泱泱挤满了人,他连挪个脚的机会都没有,何况他怀中还抱著宋晏,更是不方便。   “好巧啊,又见面了。”沈屿观来到了他的面前,高大的身体给他围出了一小片空地。   宋卿无语至极地捌过脸,这那是好巧,分明是尾随。   沈屿观仿佛感受不到宋卿的不耐烦,他语气似有邀功道,“你有没有觉得没那么挤了。”   “你好…”   “我好烦,我知道。”沈屿观抢答道,“但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我好想你。”   沈屿观说完,自己竟然先不好意思了,挠著头转开了一点视线。   …沈屿观,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这么…   不要脸。   宋卿愕然,他情不自禁开始怀疑,眼前这个还有点在害羞的男人,是沈屿观吗?   “呀…”宋晏却兴奋的抓住了沈屿观的衣领,像是觉得沈屿观好闻极了,脸蛋往沈屿观的胸前嗑去。   “别…”宋卿回神去拦宋晏时,已经来不及了,宋晏的哈喇子印在了沈屿观的胸前,白衬衣上湿出一块斑驳。   宋卿脑子里阵阵犯懵,仿佛所有事情都朝著奇怪的方向行驶。   他直觉想道歉,可当对象是沈屿观后,他又开不了这个口,只能缄口不言的沉默。   沈屿观倒不在意,反而开心地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他试探著伸手想要握一握宋晏的小手,但宋卿眼疾手快地躲开。   “就一下,”沈屿观垂著头,语气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一下,拜托你了。”   “你,正常点。”宋卿抖了抖身体。   沈屿观是昨天被他刺激地神经不太正常了吗?   沈屿观的脸上划过难堪,但下一秒被他尽数收了起来,他暗自喘了口气,把所有的难受不自在压了下去。   但还是忍不住的在心里打退堂鼓,宋卿好像不吃这一套。   他分明是照著爷爷说的做了,但收效甚微。   再试试吧,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这个人长得好像报纸上经常出现的那个啊。”   “好帅啊,我的腿软了!”   “别想了,人家不仅有老婆了,孩子都有了。”   沈屿观过于惹眼,周遭窃窃私语时渐起。   宋卿被迫受到注目礼,不自在的往后躲,一到站,他抱著宋晏,马不停蹄地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撒娇【?】男人最好命 第五十九章   宋卿抱著孩子,穿梭在人群中,他头没回过,但他却清楚的知道,沈屿观在身后跟著。   不急不躁地皮鞋踏地声,在声音杂繁的地铁站里异常清晰,如影随形。   出地铁站时,外面落起了滂沱大雨,无数行人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淋湿了衣服,他们或用公文包,或使外套遮雨,可皆无济于事,并且受著有伞之人的同情目光。   地铁与咖啡店有一段距离,可附近并没有便利超市,宋卿也未有带伞出门。   宋晏似乎被寒风吹到,猛然咳了几声,顿时揪紧了宋卿的心。   正当他犹豫徘徊之际,沈屿观不知从那里搞来了一把黑伞,撑在他的头顶。   沈屿观静默地伫足在宋卿身侧,既不催促亦不动作。   宋卿纠结万分地瞄著雨景,他不想承沈屿观好意,但这雨看起来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了,这地方看似繁华,却连个卖伞的都没有。   当真是伞到用时方恨少。   宋卿压低声音同沈屿观道,“麻烦你了。”随后迈开步伐踏了出去。   宋卿的声音被雨声掩盖完全,沈屿观虽没听清,但他心神领会,不带耽搁,撑著伞一同迈入雨幕。   一路上,宋晏对沈屿观身上的味道好奇极了,不老实的往沈屿观的方向爬,宋卿只好频频把她按回怀中。   宋卿偶尔余光瞟到黑伞,不由心生纳闷,沈屿观在那买的伞,他怎么没看到有?   沈屿观似乎察觉到了宋卿好奇的情绪,他微不可察地笑了一声,缓声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买把伞自然不在话下。”   沈屿观不敢说,他是从路人的手里半抢半就,硬塞了一千块买下这把伞。   宋卿没回话,默默把目光挪开,沈屿观挨他挨得远,两人中间空的可以再塞下一个人,但一路上,宋卿却没被雨淋到过。   路程不远,约莫五分钟就到了。   宋卿低声道了句谢,抬腿往里迈,他路过转角时,正好能从玻璃窥到门口。   沈屿观正站在那里,做著收伞的动作,一举一动间,皆散发著从容不迫的气度,本该优雅地宛如站在世界顶端的贵族,如果——   他没像落汤鸡一样的话。   宋卿瞥见沈屿观现在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僵住脚步。   沈屿观半个身子都湿透了,白衬衫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健硕的肌肉若隐若现。   他是没给自己打伞吗?   宋卿的心脏忽然卟嗵地剧烈跳动了一下。   他目光还未收回,沈屿观也抬起头,直勾勾地睨向他,目光深邃。   宋卿猝不及防地跟他对视上,连三秒都没坚持住,忙不迭地转过了头,像是临阵脱逃的士兵。   他按住胸口,眼神颤动地快速往里面走去。   真是吃过的苦太多了,一点小恩小惠,就让他顿起波澜。   没出息!   雨声渐盛,敲打在窗面,模糊了车水马龙的世界。   他转过一道弯,老爷子稍显佝偻的身影印入眼帘。   “爷爷。”宋卿声比身先至。   老爷子闻声,视线惊喜地掠过来,但他瞅到宋卿背后空无一人的走廊时,眼神又不禁微微暗淡下去。   老爷子藏尽失落,关心问道,“我们晏晏怎么看起来还是萎靡不振的?”   “没大碍了,爷爷放心。”宋卿轻柔地把宋晏放到婴儿椅上。   宋晏一坐下,身子就不老实地往著门口方向歪去,圆溜溜地眼睛一直在望著,似是在等著谁,“啊呀…”   老爷子凑近宋晏,乐呵呵问:“晏晏在看什么啊?”   宋晏的注意力很快被老爷子吸引到,转眼就忘了自己为什么要一直看著门口,欢快的抓住老爷子花白胡须。   宋卿望著,唇角在慢慢上扬,但心脏却止不住地沉入深渊。   他发现,宋晏好似很亲近沈屿观。   不过没一会,宋卿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把脑海里多余的想法清空。   “二十四号,你还没回春陵吧?”老爷子陪宋晏玩的同时,冷不丁道。   二十四号?宋卿一听到这个日子,脑子里当即反应道,这天不是沈屿观的生日吗,爷爷问他这个是想做什么?   宋卿心底生疑,却仍点头。   老爷子悄无声息地窥了一眼宋卿的听到这句话的神色,见宋卿神无异常,老爷子磕磕巴巴又道,“嗯…这,就是…那天是臭小子的生日,咳,你方便带著晏晏来吗?”   老爷子这一辈子,面对谁都没怂过,更遑论说话结巴这等糗事,可为了帮他这不成调的孙子,老爷子只觉自己把老脸都折腾光了。   “家宴没有外人,如果你不想来就算了,就当爷爷没说过,不用顾忌我的感受。”   老爷子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门清,宋卿这孩子重情义,心性软,他怎么再不愿意,听到这番拉下脸面说的话,怎么著也不会拒绝了。   臭小子啊,爷爷只能帮你到这了,你可争点气,老爷子老脸腆著,心中连叹。   果不其然,如老爷子所料,宋卿为难了片刻,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老爷子眯著眼笑道,“那到时候,我让臭小子来接你。”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了。”   “他屁事没有,搁家里也是个占地的,不如拿来给你当个司机,也剩得你麻烦。”   宋卿万般想拒绝,可老爷子一再坚持,他只好遂了老爷子的意。   【作者有话说】:大虐还没来到,朋友们莫着急,剧情要走,先让沈渣渣缓一缓。 第六十章   日暮西山,老爷子得了满意的答案,又见宋晏时不时的咳嗽,便催著宋卿回去,他亦不再久留。   宋卿却一直逗留于咖啡馆内,直至手中握著的热咖啡消了氤氲热气,变成冰凉,他才起身抱著宋晏,离开咖啡馆。   因大雨缘故,咖啡馆门可罗雀,他一路走至门口,皆是安静伴著风声,纠缠交绕,宛如一调夜曲。   但门口处却异常喧闹,时不时传来几声轻笑,宋卿走得近了,方知道原因了。   原来有几位貌美的omega,见沈屿观长相俊逸,气度优雅,傍侧又无人,便心生慕意,纷纷上前搭讪。   她们围著沈屿观,叽叽喳喳地犹若扰人的莺雀,不歇停的啼鸣。   omega们热情洋溢,沈屿观却意兴阑珊,他挂著笑,漫不经心地观著雨色,似是这雨景都比身边这群人来得赏心悦目,但出于礼貌,她们问东问西时,沈屿观也会挑些无关紧要的回答。   宋卿离得远,听不清她们在说些什么,等走近了,声音徐徐入耳。   沈屿观道:“结婚了,孩子也有了。”   “他和我闹变扭了,我在这等他。”   沈屿观话毕,朝著宋卿的方向指了过来,见到宋卿时,他愣了一瞬,像是没想到这么刚好。   他眉稍微扬,缠绵地凝著宋卿道,“我在等他原谅我。”   这样的沈屿观极具欺骗性,omega们个个感叹他深情厚谊,羡慕是谁家的omega这么好命,就连听了一耳的宋卿都差点被骗过去。   可惜,只有一瞬间。   沈屿观的样子顷刻与八年前重叠在一起,打破了宋卿先前生出的几分好感。   宋卿醒神,低声讥笑,沈屿观的演技真是十年如一日的精湛,稍不留神就能把人骗的晕头转向。   他无视掉沈屿观迎上来的身影,径直朝外走去,雨势已散,雨气夹著泥土翻新味,一道入鼻,将心头泛起的涩意吹消殆尽。   沈屿观滞住了,明明宋卿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出来了就变成这样了。   他没功夫细想,阔步跟上前,宋卿僵直的背影印在他的眼里,他欲言又止,反反复复地张唇闭嘴,在心底斟酌良久,最后开口道,“你不高兴了。”   他没有质疑,而是肯定。   宋卿的态度又变成了他初见那天的样子,浑身沾满了刺,没人能靠近。   沈屿观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只道难受极了,可他又无法同宋卿置气,他连转头就走的资格都没有,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同宋卿道歉,“你是因为我说了刚刚那些话,才不高兴了吗?如果你不喜欢我说那些话,我以后就一个字都不会再说了。”   “你理理我,好吗?”   可无论他怎么低声下气,得来的唯有漠视,一道无形的玻璃墙壁横隔在两人之间。   沈屿观觉得自己好似一条没人要的丧家之犬,拼命摇晃著尾巴,乞求宋卿偶尔的一眼垂怜,简直是狼狈难看又可怜。   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节节攀升,‘叮’的一声,电梯门随之打开。   宋卿循著房间标识,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前。   沈屿观拉住了他,宋卿瞥向沈屿观的手,冷冷道,“放开。”   “我做错了,你可以直接说,不要无视我。”   他宁可宋卿拿把刀,往他身体里捅个千百回,也不愿意被这么彻底的当作空气。   宋卿挥开沈屿观的手,厌恶地盯住沈屿观,欲望深处地恶意弥漫,“晏晏睡著了,你确定要这样吵醒她吗?”   宋卿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不亚于狂风大作,轻而易举掀烂了沈屿观的五脏六腑。   沈屿观痛苦地抿紧了嘴唇,脸色刹那间苍白,“对不起。”   宋卿看著痛不欲生地沈屿观,却没有想像中的快意,沈屿观的惶恐难过,并不能给他带来酣畅淋漓的***。   他倏忽间,有些烦躁,亦有些难受。   以前的沈屿观能视他的悲愤欲绝为无物,而他这样对沈屿观,连沈屿观当初的十分之一都不及,他竟然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真是没用,宋卿在心中唾弃自己。   他硬邦邦地对沈屿观道,“我没有不高兴,你回去吧。”   宋卿大发善心,给溺水的沈屿观丢下了一个游泳圈。   沈屿观抓住了,但他的本性让他不由地想再多抓住一点,他放低姿态,轻声讨价道,“但我还是担心你会不高兴,我在门口等你,你把晏晏放回去了,所有事忙完了,抽点空再出来看我一眼,好不好?”   宋卿怎么都没想到,沈屿观能得寸进尺到如此地步,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他就不该心软。   可他先退步了,就没法置之不顾,他后悔万分,却也只能同意沈屿观的无理要求。   他沉著脸回房,将睡安稳的宋晏放至床上。   紧闭著的房门,宛如通向地狱的大门,宋卿一步不愿靠近。   沈屿观让他忙完了,再出去看他,那他忙久一点,自然也不过份吧。   宋卿想罢,把去开门的想法抛之脑后,收拾起了凌乱的房间。   他沉浸在收拾东西的漩涡里,等回过神,一个半小时已经过去。   墙壁上的电子钟,显示著22:00,落地窗外灯火通明,夜色撩人。   宋卿顿时有一丝良心不安,沈屿观不可能会等这么久吧。   他悄无声息地踱步上前,轻手轻脚地拧下门把,心中默默祈祷沈屿观已经走了。   门开了一条细缝,宋卿自细缝望出去,门口空无一人。   沈屿观果然走了。   宋卿悬起的心算是落地了。   但,宋卿放开门把手,他为什么有一丁点的不舒服呢。   他盯著门扉看了几秒,正欲把门合上,一只手突然伸了进来,按住了门框。   沈屿观缓慢地推开门,他看起来很疲惫,但看到宋卿的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给他亮起了灯,他所有的情绪里,只剩下了欣喜。   他温柔地触碰著宋卿的指尖,“我等到你了。” 第六十一章   沈屿观掌心炽热,烫得宋卿指尖一哆嗦,他连忙抽开手,往后退了数步,此刻的沈屿观犹如洪水猛兽,宋卿瞧著心里直打颤,脑子里亦乱得像一锅粥,他躲避开沈屿观灼热的视线,毫不留情地大力关上门,逃也似的离开。   ‘哐’地一声巨响,缝隙中的灰尘扬起。   宋卿遁回床边,宋晏仍在熟睡中,他松了口气,庆幸宋晏没被吵醒。   揉著发酸的肩膀,目光偶尔扫过门口,沈屿观被他挡在这一门之外。   宋卿颇为疲惫地瘫进沙发里,他摸不透,看不清,沈屿观到底想要什么?   沈屿观说要他,说爱他,这些话他从没往心里放过,自然也没信过。   他在沈屿观身边待了八年,他容貌正盛的时候,沈屿观不爱他,他满心满眼是这个人的时候,沈屿观也不爱他。   可他现在,没有腺体了,没有生育腔了,形同废人了。   沈屿观却跑来说爱他,爱一个与他根本没有契合度的人。   怎么可能。   宋卿绞尽脑汁也想不通沈屿观的目的是什么,他在脑中预设了无数种答案,可每一个答案,无论拐了多少道弯,最后通向的,皆是被堵死的大门。   罢了,他回到春陵后,便再也见不到沈屿观,纠结这么多,也无济于事。   *   ‘哐’的一声脆响,沈屿观可谓是碰了一鼻子灰,指尖明明还残存著宋卿的体温,可眼前只剩下了紧闭的房门。   沈屿观苦涩地勾起唇角,还真是一眼,连多一秒钟都不肯施舍于他。   但至少宋卿还会出来看看他,说明对他并没有那么无情。   他轻柔地抚摸上门板,低声道,“晚安。”   话毕,沈屿观不再逗留,阔步离开。   他没直接就榻于酒店,反倒驾车回了沈家。   夜重露深,沈屿观到沈家时,已临近凌晨,雾色渐起。   他踏进主宅时,沈吴氏正端庄地坐在沙发,茶几上的茶水已没了热气,想必已经坐在这,不止一时半刻了。   沈屿观解了外套,坐到沈吴氏对面,“妈。”   沈吴氏颔首问道,“身体好了?”   “没事了。”   沈吴氏教训了沈屿观几句,沈屿观不仅一字未辩解,还虚心听教的模样,让沈吴氏闷气两天的心情好了个大半。   她捏起泛凉的白瓷杯,送至唇边,饮尽半杯后,不急不躁地道,“你和白纭的婚事该订下来了吧?”   沈屿观给沈吴氏添茶的动作僵住,他收回手,将茶壶放至茶几上,平铺直叙,没有一丝起伏地道,“我不会和她结婚。”   沈吴氏闻言拧紧黛眉,斥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屿观沉声道,“白纭同我没有关系。”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   他对于这件事,从来没有点头过,甚至不止一次提醒过白纭,他们之间并无可能。   但沈吴氏却一心想促成两家关系,不断地从中斡旋。   沈吴氏微眯起眼,联想到近些天发生的事,听到的风声,质问道,“宋卿又来纠缠你了?”   “他没有纠缠我。”沈屿观笑了一声,直视著沈吴氏道,“是我在纠缠他。”   沈吴氏不悦地轻掷茶杯,白瓷杯落在茶几上,洒出一片水痕,“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屿观嗯了声,他换了个杯子,重新给沈吴氏斟满茶水,“确实是我在纠缠他。”沈屿观忽然想到宋卿嫌弃他的神色,微不可见的嘲笑了自己一下,“他都快被我烦死了。”   沈吴氏握住茶杯的手一抖,茶水又漏出了大半,她不明所以地望向沈屿观,似乎没听懂沈屿观在说什么。   沈屿观接下沈吴氏手中的杯子,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妈,我喜欢宋卿,我以后的妻子,只能是他。”   “可你…你…”沈吴氏瞠目结舌,她好好的儿子放在那,怎么就突然喜欢上前妻了?   要是喜欢,当初何必将人赶走。   沈屿观自嘲道,“是我迟钝,等人没了,才发现自己根本离不了他。”   他若是能早一点发觉这个事实,宋卿的腺体也还会在,宋卿也不至于这么讨厌他,甚至是恨他。   “我一直坚信连契合度都不及格,怎么会有爱呢?”沈屿观呵笑出声,“结果是我一叶障目,当不见泰山。”   他一直把宋卿放在不爱甚至是不可能爱的位置上,时间一久,他的思维,他的习惯,也跟著一道默认了。   可当宋卿出现在酒吧,他会不悦,宋卿在宋沅坟前哭泣,他会难受,宋卿一次次不顾危险,来安抚发热期的他,他会感动,宋卿执意切割腺体,他会暴躁。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潜意识在感受他在提醒他,他是对宋卿有感情的。   但他实在太蠢太迟钝,在弄丢了宋卿后,他才发现宋卿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的身体里埋下了种子,种子默不作声的发芽成长,等他回过神来,已经长成了参天巨树,憾不可摧。 第六十二章   沈吴氏沉重地叹息声从鼻腔中低吟而出,她似是觉得有几分寒意,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外套,“既然你有主意了,我也逼不得你。”   沈屿观自小有主见,他决定了的事,没人劝得动,碍得住,她这个当妈的亦不行。   她虽然不喜宋卿,但若沈屿观喜欢,她便不会阻拦。   更何况,宋卿手里还有一个宋晏,沈吴氏回忆起宋晏软嘟嘟的胖脸,不由地带了笑意,与沈屿观极像的眼眸弯出一截弧度,“只要把孩子带回来,什么都随你。”   语毕,沈吴氏困乏了,拢住外套,斜斜瞟了一眼沈屿观,“夜深了,回去睡吧。”   “好的。”沈屿观目送著沈吴氏离开视线。   他没做停留,两指揉拧著眉心,自女佣手里取回外套,径直出门。   月意朦胧,沈屿观难得生出闲情雅致,他拿出手机,‘咔咔’地拍了几张月景,随手打开微信,熟稔地发到了一个微信号上,发出去的同时,消息框旁亮起了碍眼的红色感叹号,沈屿观仿若看不到,垂头思索了片刻,缓缓打上几个字,按下发送。   “月色很美。”   “晚安。”   他说完,又笑了一声,啧道,“幼稚。”   他依旧没回锦山公寓,驾著车慢悠悠地兜风,直至天色微亮,他打转方向盘,朝办公大楼行去。   他在宋卿身上留下太多眼光,以至于事情堆成了山,王冶虽然能处理掉大部分,但一些机密,仍需他签字审批。   还有,宋夫人。   沈屿观漂亮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电梯不断上升,‘叮’的一声响起,他刹那间收尽满目凌厉神色。   *   接下来的两天,宋卿过得清闲,李瑜当了全职奶妈,劝都劝不住的那种,非赖在宋卿这不走。   他连抱宋晏的机会也被一并剥夺。   宋卿说,“自己生一个?”   李瑜目不转睛地逗弄著宋晏,抽空翻了个白眼回道,“不生,没听过吗?家花那有野花香。”   宋卿笑骂,“你这什么狗屁不通的比喻。”   李瑜嘿声轻笑,“意思到了就行了,不要纠结那么多。”   “行行,但李大保姆,明天要给你放个假了。”   李瑜眉稍一挑,“干吗去?”   宋卿心虚地错开目光,摸著鼻子道,“有个朋友过生日,去一趟。”   李瑜怀疑地凑过来,盯紧他,“你有什么朋友是我不认识的?”   宋卿干笑了两声,回道,“有…那么一两个吧。”   “是吗?”李瑜拉长尾音,眼中怀疑之色渐浓。   宋卿忙不迭点头,“是的是的。”   也不是他不想跟李瑜说实话,但说了李瑜铁定紧张地吃不下睡不好,仿佛他是自己送到狼嘴边,傻乎乎的大绵羊。   李瑜咂嘴,“行吧,勉强信了。”她眼睛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不过,你最近最好离死渣男远点。”   “怎么?”   李瑜道,“老太婆赔了大半个宋家,正跳脚著呢,你要是这个节骨眼上,跟沈屿观扯到一起了,我怕老太婆对你做出点什么事来。”   宋卿惊道,“赔了大半个宋家?”   宋夫人这一生皆扑在了宋家基业上,宋父无用,若非骨子里还流著宋家的血,怕早被宋夫人一脚蹬出了宋家。   明面上,宋家是姓宋,可实则上谁不知道宋家真正的掌权人是宋夫人。   沈屿观若真是让宋夫人赔了大半个宋家,宋夫人的牙估计都要啐掉了。   李瑜努嘴道,“嗯,也不知道死渣男是吃错了那门子的药,死咬著老太婆不放。”   “那哥他没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顶个宋家少爷的头衔,但宋家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宋卿松了口气,“也是。”   宋尽待他虽算不上好,但至少没给他下过绊子   李瑜提及宋家以及沈屿观,语气有些许的变差,颇为不耐烦地挥手,“得了,不提他们了,扫兴。”   “好嘞,李大保姆。”宋卿讨笑道。   李瑜抱起宋晏晃了两圈,笑意吟吟道,“既然我当保姆了,那工钱就拿晏晏结吧。”   宋卿无奈地望向李瑜,“真不打算生一个?”   “生个屁!” 第六十三章   堆积如山的文件,处理起来耗费了沈屿观整日光阴。   他松了口气般的靠在椅背,拎开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框,不轻不重地揉捏著眉头,以此来缓解堆压的疲惫。   手机摆放在黑色烤漆办公桌的边侧,像是挑准了沈屿观休息的时候,叮铃咣当地响了起来,吵得沈屿观刚消下去的疲惫,卷土重来。   他娴熟的划开,低沉的嗓音落入手机的另一端,“说。”   “你在忙吗?”电话另端的人听出来沈屿观不耐的情绪,小心翼翼地轻声询问。   沈屿观不假辞色道,“对。”   “等你闲下来,我再找你。”   沈屿观皱起眉头,“不必,有什么直说。”   电话另端迟疑了半刻,声音里略带了几分哽咽,“爷爷说,你…”   沈屿观没听说完,便知道了她要说些什么,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她,“之前我母亲的行为,让你产生了误会,为此我愿意道歉。”沈屿观顿了顿,诚恳地道,“对不起。”   他今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跟白家老爷子通话,详谈了他与白纭的关系,以及婉转的告知,他们之间不可能,他非良配,请白纭另择佳婿。   白老爷子本就不看好这一桩婚事,可白纭坚持不懈地游说,又一付非沈屿观不嫁的势头,白老爷子对这个被他宠大的孙女,半点办法都拿不出来,走一步看一步,只好随她而去。   此番,沈屿观主动拒绝了他,明面上使得他脸面无光,但他心里却是求之不得。   他洋洋阔论,从沈屿观手里折了不少好处,这门没根没落的婚事算是作罢了。   沈屿观抽出一份文件,听了半分钟的寂寞,沉著语气道,“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挂了。”   他抬手欲要撂电话,白纭蕴著哭腔的声音,清晰的透了出来。   “是因为宋卿吗?”   沈屿观冷声道,“这与你无关。”   白纭担心沈屿观挂断电话,陡然拔高了嗓音,“就算知道他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你也不介意吗!”   “你什么意思。”   白纭吸了吸鼻子,似是扳回一城的说,“字面意思。”   “我没空听你胡说八道。”   “是没空吗?还是你在害怕?那人你恐怕也见过吧。”   沈屿观调查过那日宋卿身边的beta,他没把徐彻放在心上,调查出来的结果,他扫过几眼后,就抛之脑后了。   现在唯一记得的便是他与白纭是表亲。   沈屿观呵笑道,“我有什么好害怕的。”他握住手机的手隐隐泛出白印。“挂了。”   白纭欲赶在沈屿观挂断前,一口气说完,“宋卿要和我表哥结婚了,连结婚照都拍好了,要不要我发给——”   沈屿观挂断了,白纭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阴翳地盯著手机,没出一分钟,白纭的消息窗口弹了出来。   他的手倏然发抖,且抖动得厉害,指尖在屏幕上按动了七八次,终于解开了锁屏。   沈屿观做了心理准备,但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他眼前当即闪过一阵白光,身体难以遏制地生出冷意,气管犹如被棉花死死堵住,一丝空气都透不过来。   照片里,徐彻温柔缱绻地凝望著宋卿,宋卿羞赧地半歪著脑袋,温润地眼眸,盛满了柔情,一搭一和,谁看了都得夸上一句,天作之合。   可沈屿观却快要被这张照片杀死了。   “宋卿…”前两天心慌意乱的宋卿犹在眼前,可下一秒,怎么…   怎么就成了照片里的人。   沈屿观的嗓子眼里冒出腥甜的味道,他呐呐地低语了一句,“我在改了…”   “你等等我。”   *   沈屿观的生日宴向来只在沈家主宅举办,但今年却不同以往,改在了锦山公寓,宋卿心底便清楚了一二。   他原本以为老爷子只是想让沈吴氏见见宋晏,但眼下看来,不是如此。   宋卿心生犹豫,老爷子却又特意打了电话过来,支支吾吾地道,他已经有在锦山公寓等著了。   既然答应了,再推辞,怎么都说不过去,宋卿只好动身前往锦山公寓。   沈屿观什么都不缺,他便随意备了份薄礼。   他到锦山公寓时,管家已经在门口候著了,似乎就是在等著他。   管家迎上来,两鬓斑白,随著笑容颤动,“夫…”他习惯性地想叫夫人,话刚出口,立觉不妥,换了个称呼,“宋少爷。”   宋卿抱著宋晏的手往上拖了拖,连道,“不用,叫我宋卿即可。”   不论是他住在锦山公寓时,管家帮他良多,待他真诚,还是他现在与宋家并无关系,他都自觉担不起这一句宋少爷。   管家颔首,收住笑容,跟在宋卿身后一道进入客厅。   说是家宴,来的人却只有这场宴席的主角沈屿观。   说出乎意料,但又觉在意料之中。   老爷子打电话时的语气,足够心虚。   沈屿观起身相迎,精致的眉眼间,浮著一层淡淡的疲惫。   他一手抽开椅子,语气平淡地道,“别怪爷爷,是我求他帮著我骗你的。”   宋卿自然不会去怨老爷子。   他抽出一只手,将手中的礼物递到沈屿观面前,沈屿观似有些惊讶,又有欣喜,珍视万分地接了下来,动作轻柔地仿若收到了什么无价之宝,瞧得宋卿都不好意思了。   毕竟这是他实在不知道送什么,跑商场里花三百块随便买的打火机。   宋卿止住宋晏爬向沈屿观的手脚,讪讪地道,“生日快乐。”   宋卿没有留下来的意思,沈屿观看了一眼宋卿的神色,便猜了出来。   沈屿观却假装不懂,扬起唇角,温声道,“谢谢,先坐下来吧。”   宋卿道,“不了。”   跟沈屿观单独处在一屋檐下,心平气和的吃完一顿饭,他自认做不到。   沈屿观的笑容里顷刻间爬满了苦涩,“看在今天我生日的份上,陪我吃完这顿饭,可以吗?”   他的双脚似乎撑住不住他的身体,摇摇欲坠,沈屿观腾出一只手,按在餐桌上,才缓缓稳住身形。   宋卿无声叹息,他人已经在这了,沈屿观又作这付可怜巴巴的样子,饶是他再怎么无情,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一顿饭而已。   沈屿观坐在位置上,看著宋晏三番四次想要抓住他,又频频被宋卿止住,忍不住道,“我能抱一抱晏晏吗?”   宋卿望望沈屿观,又瞧瞧宋晏,在宋晏再一次伸出白胖胖的胳膊时,宋卿投降了。   “托住身体,轻点,别勒到她。”宋卿主动将活泼好动的宋晏递至沈屿观的怀里,细致地教他怎么抱孩子。   沈屿观的全身僵硬了,鼻间全是宋卿身上洗衣液的香气,几乎化为实质,张牙舞爪的在他眼前晃动。   他咽了咽口水,克制住自己贪婪地想要拥抱宋卿的欲望,小心翼翼地接过宋晏。   宋晏入怀,一股甜香的奶味,铺天盖地的包围住他,香软甜腻,软化了他整颗心。   他温柔地轻唤著,“晏晏。”   【作者有话说】:我今天原本想怒码三千字!结果!!停电了!!我无语!!手机只剩8%的电。QAQ明早还要赶6点的高铁,我觉得我凉透了。 第六十四章   宋晏白胖圆润如藕节的胳膊,兴奋晃动著,她的肢体动作,无一不表露出,她喜欢沈屿观。   宋卿一愣,眼神里流露出些许黯然。   宋晏看不懂宋卿的神色,只顾著抵在沈屿观的胸膛咯咯笑,好奇的往沈屿观怀里钻,圆溜溜的眼睛在宋卿与沈屿观之间来回切换。   “啊…呀…”宋晏往前伸著胳膊,抓住宋卿停留在半空的手掌。   宋卿被这一扯弄回神来。   沈屿观注意力没一刻离开过宋卿,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宋卿不对劲的情绪,依依不舍的将宋晏还至宋卿怀中。   不能贪心,要一步一步来。   沈屿观在心中叮咛自己。   一顿饭,吃的安静,宋晏是难得的消停。   沈屿观没吃两口停下筷子,细长手指不紧不慢地捏住酒杯,垂首小酌。   清酒入喉,甘冽余味,缠绵在舌尖,沈屿观惬意靠在椅背上,趁宋卿不备时,用目光肆意抚摸宋卿。   他将宋卿的模样一一刻入记忆,他眼中的宋卿,碎长的额发盖住温润的眉眼,怀中宋晏乖巧安静的坐在他腿上,灯光昏黄幽深,美好又温暖。   如果没有那张让他足以撕心裂肺的照片,将是他近些日子过得最愉悦的一天。   思及照片,沈屿观唇角半扬的笑意,难以遏制地缓慢垂落。   他想问一问宋卿,那张照片是真的吗?你是真的和徐彻在一起了吗?   可想法在脑海里停留的时间,连半分钟都不到,他直接否定了。   原因无他,他不敢,他怕宋卿回以他肯定的答案,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做错伤害宋卿的事情。   沈屿观掷回酒杯,暗自握紧手掌。   他宁愿自欺欺人。   至少,宋卿能愿意陪他吃这一顿饭,他也该心满意足了。   沈屿观重新挂回笑容,问,“菜都还合你胃口吗?”   宋卿握住筷子的手一顿,而后幅度极微的点头。   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放眼望去,每一盘菜上面皆浮著红油花椒,同时散发著浓郁辣香。   沈屿观不吃辣,这一桌子的菜,都是按著他的喜好来的。   “那就好。”沈屿观拾筷夹了一块裹满香浓酱汁的鸡肉,放至宋卿碗中,“这道口水鸡,是我请春陵老字号的掌勺师傅做的,你尝尝?”   这道菜,是宋卿唯一没尝过的。   沈屿观见宋卿迟迟未落筷,“还是你不喜欢鸡肉?”   宋卿摇头:“没有。”   沈屿观脱口欲问,但他又见宋卿神情复杂的紧盯著碗中鸡块,仿佛是什么令人难以下咽的东西。   宋卿不是不喜欢吃鸡肉,而是不想吃他夹过的菜。   沈屿观只道苦涩难喻的滋味卷土重来,比刮喉的烈酒更难以下咽,他精致的眉眼黯淡,握起玻璃酒杯,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企图以酒意缓解心头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   一杯接著一杯,不自觉间,大半杯酒已下肚,沈屿观头脑逐渐昏沉。   “你…少喝点。”沈屿观喝酒如喝水的饮法,让宋卿略略惊讶,在沈屿观又给自己灌下一杯酒后,宋卿忍不住劝道。   沈屿观撑住额头,眼神发散,低声道,“没事。”   行吧,沈屿观不听劝,他也没法子,他劝也劝过,算仁至义尽了。   宋卿吃的差不多,余光扫过手机,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晚上八点。   宋晏作息时间规律,一到晚上八九点,准开始乏困。   这不,宋卿刚想完,宋晏圆溜溜的大眼睛就开始半垂耷拉,小手攥住宋卿胸前布料,往他怀里钻,欲找个舒服的位置睡觉。   宋卿开口正要告辞,沈屿观倏地抬起头,直视著他,目光涣散。   “你别走好不好?”   宋卿躲过沈屿观伸过来的手掌,沉声道,“你醉了。”   他没同沈屿观喝过酒,也不知道他酒量这般差。   他转头想找管家来处理沈屿观,却发现偌大的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他,晏晏以及沈屿观。   “没醉。”沈屿观吐著酒气,扶住椅背站直身体,想证明自己没喝醉,结果刚起身,脚就不听使唤,倏然发软,直愣愣地跌回椅子中。   沈屿观挣扎著爬了几次,皆无功而返,便不再做无用功,他痴痴笑,笃定道,“我没醉,醉了…看不到你的。”   他醉过好几回,可每一回都不会有宋卿,宋卿恨他,恨到连酒醉后,也不愿意来看他一眼。   宋卿按捺住翻白眼的冲动,劝慰自己,别试图跟醉鬼讲道理。   他起身把昏昏欲睡的宋晏放到沙发上,拎起叠放在沙发一侧的薄毯,盖住宋晏的肚腹,以免她感冒。   宋卿准备去寻管家,身后猝不及防的发出一声沉重的肉撞声。   循声看去,沈屿观不知何时,跌到了地板上,俊逸的面容布满酒醉红晕。   宋卿不是很想管他,沈屿观咬紧了嘴唇状似委屈,望住无动于衷的宋卿,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疼。”   他走一步,沈屿观喊一句。   “好疼。”   “腿疼。”   “胳膊疼。”   “宋卿,我疼。”   “老…”   “闭嘴!”宋卿被沈屿观喊的脑窝疼,转头低喝。   无赖!宋卿边扶沈屿观,边在心中低骂。   可酒醉了的沈屿观身如烂泥,怎么也扶不起来。   宋卿放弃了自己扶沈屿观的想法,“你别喊,我去找人来。”   “不要。”沈屿观却一把拉住宋卿的胳膊,软绵绵的贴住宋卿,“你走了…嗝…就不会回来了。”   沈屿观体躯滚烫,炽热如火炉,被他贴住的那一刻,宋卿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僵硬。   “你…你先放开我。”   沈屿观醉意朦胧地摇头,“不放。”   放了,宋卿就要和隔壁老徐走了。   不能放。   不能。 第六十五章   云遮月色,星意璀璨,遥挂在幕天的闪烁,趁著细风,一道潜入未合实的窗口,轻翻起偌大客厅中央,互相纠缠在一起的两人。   沈屿观身上酒味甚重,随著摇晃地动作,钻进宋卿的鼻腔。   宋卿许久未曾碰过酒了,对酒味极其敏感,闻到了一点,胃里开始不舒服的翻滚。   眉心轻皱,几欲挣脱开沈屿观的炽热手掌,可醉后的沈屿观力气颇大,死死攀住他,怎么不肯放手,仿佛手一松,他便会不见了。   “宋卿…”   沈屿观醉晕迷糊的脑子里,翻来覆去皆是宋卿浅笑温柔挽著徐彻的模样,像一根毒刺,恶狠狠地扎起他的身体里,刺上的倒钩勾紧了他的血肉,挣脱不开。   沈屿观低喃著,性感沙哑的嗓音,蕴著一股子惶恐不舍,他吐露酒气,缓缓抬起头凝望宋卿,“我在改了,你不喜欢我那里,你说,好不好?我…我都会改…”   宋卿无奈说,“我不需要你改,你放开我就行。”   在这个问题上,沈屿观异常执拗,他晃著身体摇头,“不放。”   宋卿气得牙都咬碎了,又怕吵醒宋晏,到时候大的没收拾好,还要照顾小的,宋卿光是想著就头痛不已,压低音量,斥声道,“你到底跟谁学的,这么无赖!”   沈屿观发出得逞般的短促笑声,眷恋地蹭了蹭宋卿的胳膊,清香洗衣液的味道,让他头晕脑胀的感觉,稍微舒服了一点。   “自…自学成才。”   “你!”宋卿被沈屿观的这个回答,噎的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   半晌,他哈了一声,气急败坏道,“你挺厉害啊!”   沈屿观的脑袋在喝醉后,直接歇机了,这让他分不出来,宋卿说的到底是嘲讽,还是夸奖,只能浅显的跟著字面意思来。   所以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被宋卿夸了,高兴!   他不能骄傲,他得谦虚,“还…还行。”   宋卿无由来地想骂一连串脏话,他那里听出来他是在夸他?喝醉了是把脑子也喝没了吗?脑子是个好东西,沈屿观不要的话,可以捐出来给需要的人。   宋卿在心里连连吐槽,但对著沈屿观又骂不下口,闷声道,“你想抓著我到什么时候?”   沈屿观想也没想,“一辈子。”   …说的真轻松。   宋卿眸色倏地暗了下来,他有时候不知道是该羡慕他,还是嫉妒他。   不爱的时候,就是不爱,他站的再低,再卑微,伏身落进尘埃里,沈屿观也连一眼都不会看他。   说爱了便爱了,把自己的感情跟打折商品一样,拼命的推销给他,从来不问问他,到底想不想要。   细风卷起宋卿的衣角,他忽然有点累,就著沈屿观的手掌,坐了下来。   “沈屿观,你清醒的吧?”宋卿疲惫地望著白色花纹的天花板,他沉重的吐了一口气,想把胸腔里挤闷在一起的浊气,吐个干净。   但半分用处都没有,该有的闷气,仍死死堵在嗓子眼。   沈屿观抓住他的手掌,微微收紧,本醉意朦胧的双眸,透出几分清醒。   他是醉了,却也没到全然失神的地步,他只是把理智扔在了一旁,跟著本能说话。   宋卿淡淡道,“嗯?”   沈屿观松开手,撑著发软的身体,坐到了宋卿旁边,他胳膊肘压在餐桌边缘,手指压著太阳穴,“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宋卿勾了唇角,“喝的烂醉的人可做不到,我说什么,他回什么。”   沈屿观实在破绽百出,但他却不敢相信,他能做出这么幼稚可笑的事。   宋卿不解,“你这么做意义是什么?”   沈屿观还是醉的,他的眼睛半带迷离的望著宋卿,自嘲地笑了,“你觉得呢?”   宋卿如实道,“我不懂。”   “我想要的这么不明显吗?”沈屿观攥住宋卿的手,倾身贴近他,满身酒气包裹住他,温热的气息扑在宋卿的耳侧,“我不想你走。”   “我逼不了你,威胁不了你,”沈屿观微微退开,凝住宋卿的双眼,难受地攥紧压在餐桌上的那只手,“除了卖弄可怜,我不知道拿什么留下你。”   沈屿观何尝不是个骄傲的人,他没朝谁低过头,更别论装疯卖傻的挽留一个人,可他真的没辙了。   他把心捧在宋卿面前,宋卿视若无睹。   他做错了,他愿意补偿,可宋卿连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他,只盼著他滚得远远的,一步也别靠近他。   宋卿退得离沈屿观一米开外,“你能装傻充愣一辈子吗?”   沈屿观:“我不能,我当不了一个傻子,你也不会喜欢一个傻子。”   手段能用一时,不能用一世。   宋卿同意的点头,但不知道是在同意前一句,还是后一句,“既然你没醉,我就不必找人来照顾你了,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宋卿绕过沈屿观,却被沈屿观一把抓住了手,“我今天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不喜欢我那里,我能改。”   宋卿闻言轻笑,回头瞟了一眼沈屿观,“如果我说我不喜欢你活著,你能去死吗?”   【作者有话说】:这几天,在外面听培训课,我的灵魂都出窍了。   新开了一个坑了,一样的狗血小虐文~   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一下,有喜欢的可以收藏支持一下!   【感谢怪咖少女,惰天使的打赏!】 第六十六章   空气一瞬间凝固。   宋卿低笑了一声,挣脱沈屿观的手,“如果做不到,就别来烦我了。”   他并不想沈屿观去死,他是恨他,怨他,可这一切非沈屿观一人的错,他过于痴心妄想,不懂及时止损,也不失为一种错。   说出这种话,不过是他的一时嘴快,以及对沈屿观说的那一句话,感到可笑罢了。   感情不是嘴巴上,轻轻松松说会改就能回来的,俗话说得好,破镜难重圆。   他与沈屿观就是一块碎的稀巴烂的镜子,再怎么拼,都拼不回原本面貌。   沈屿观拉回宋卿,宋卿脚下踉跄,猝不及防跌了沈屿观满怀。   他不顾宋卿的反抗,固执地圈住他,垂头贴在宋卿的头侧,柔软细密的发丝磨著他的脸颊,哑声道,声音里尽是难过,“你就这么恨我?恨不得我去死。”   “松开!”宋卿难受得浑身发颤,喝令。   沈屿观却置若罔闻,眷恋地继续蹭了蹭宋卿的发丝,他空了一片的心脏,被这个动作补回了一块空缺,他轻声道,“我是个自私的人,做不到去死,我想陪著你,直到我寿终正寝。”   “所以折个中,”沈屿观空出一只手,缓慢地向上挪动,压住宋卿颈后的瘢痕处,“我还你一个腺体。”   宋卿颤栗的身体随著沈屿观的这句话停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眸,侧头望向沈屿观,他怎么越来越听不懂沈屿观说的话了。   “你说什么?”   宋卿瞪大眼睛的模样,在沈屿观看来,可爱极了,他差点控制不住低头亲上他微启的唇。   他波澜不惊地说出骇人听闻的话,“我去做腺体摘掉手术。”   这个想法非突发奇想,沈屿观已经酝酿了许久,甚至连医院都看好了。   只是宋夫人颇为难缠,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本想等到收尾工作结束后,才来告诉宋卿。   宋卿惊愕失色,“你疯了吗!”   摘除腺体岂非小事,于alpha而言,腺体不亚于他们的性命,消息素代表了他们至高无上的权势地位,就如没有一个alpha会隐藏他们的消息素。   “没疯,所以你愿意吗?我用我的腺体,换一个你原谅我的机会。”沈屿观微弯脊梁,亲吻在宋卿的瘢痕上,以唇感受著凸起粗糙的触感,温柔缠绵却没一丝情欲,“给我一个机会吧,宋卿,我爱你。”   宋卿双耳轰鸣,指尖止不住的发抖,他一直在沈屿观的我爱你上,打著问号。   他没信过,任何时候,那怕一瞬间。   可当沈屿观说出他愿意摘除腺体后,宋卿坚定的信念,无法避免的晃动了。   “我不信。”   不能信。   “我不会再骗你。”沈屿观道,“现在不信我没关系,等我做完手术,你自然就信了。”   “好了。”沈屿观终于肯舍得放开宋卿了,“你现在肯定不愿意留下来,我送你回去。”   温热体躯离开的当下,宋卿忽尔觉得有丝冷意袭来,他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你是认真的?”   沈屿观不带犹豫地点头。   宋卿颤抖著双唇,一字一语的质问,“你知道alpha失去腺体会怎么样吗?你的地位能允许你没有腺体吗?你考虑过爷爷吗?”   他不想沈屿观失去了腺体,最后罪魁祸首却是他,他担不起这个责任,也不想去担。   沈屿观不甚在意,“减短几年寿命罢了,至于爷爷,我相信他会支持我的。”   他差不多猜出来宋卿在想什么,坐回椅子上,以仰望的姿态,凝视宋卿,“我不会拿这个要挟你,更不会是你的责任,无论到最后,你愿不愿意原谅我,我都会去摘除这个腺体,只有没了这个腺体,我们才会在同等的地位上,何况,你没有腺体,我留著也是摆设。”   “这是我欠你的,我该还。”   宋卿接受不了,沈屿观怎么能讲的这么轻松,仿佛是去切掉一个无碍生命的小玩意,他无法认同沈屿观的想法。   他的腺体已经没了,他和沈屿观同样回不去了,就算沈屿观摘除了腺体,也根本挽回不了什么。   宋卿:“我不需要,你也不用还。”   沈屿观笑道,“你再这样,我会怀疑你是舍不得我受伤。”   宋卿几欲反驳,沈屿观止住了宋卿,“我知道你不会,但我就想自欺欺人一下,别揭穿我。”   宋卿沉重地吸了一口气,他对沈屿观可谓束手无策。   毕竟他自己乐意往死折腾,谁又拦得住。   沈屿观在宋卿沉默之余,那张令他苦不堪言的照片,又重新盘旋回他的脑海。   他眸色蓦地黯淡,还有一个人,横隔在他与宋卿中间。   沈屿观反复启唇,半刻有余,最后带了一缕恳求道,“但是,不要跟徐彻在一起可以吗?”   “至少,给我一个机会,如果你真的…”沈屿观说话的声音哑住,痛苦地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真的无法接受我,再判我死刑,好吗?” 第六十七章   徐彻…?   若不是沈屿观说话尚有条理,他几乎怀疑沈屿观是不是喝得脑子不清醒了。   他什么时候要和徐医生在一起了?   宋卿抿紧嘴唇,侧过脑袋,躲开沈屿观深情厚意的目光。   他有点招架不住,沈屿观的这个模样。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沈屿观等不到回答,不知道宋卿到底是判他死刑,还是缓刑待议。   但宋卿至少没有直接拒绝他,说明还有希望。   他在赌宋卿对他是否还留有余情。   宋卿一时间手足无措,满面拒绝却又不知道怎么拒绝,无从开口,最后只能默默咽下来的吃瘪神情。   沈屿观望著他,眼神又温柔了几分,此时此刻,在酒意的蛊惑下,他想亲一亲宋卿。   无关信息素,单凭本能。   沈屿观隐含情欲,哑声说:“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他的眸色随著这句话出口,暗了几分,挟带著赤浓缠绵,这一会儿,他觉得自己似乎是真的醉了。   “一下就好。”沈屿观倏然起身,贴近宋卿,距离宋卿的脸半掌之距时,他停了下来,深邃的双眼一刻不愿离开地注视著宋卿,“可以吗?”   而宋卿在沈屿观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已然呆愣住了,等到他回过神,沈屿观的呼吸卷著酒气,扑在他的脸上。   沈屿观精致的五官近在咫尺,犹如艺术家精心描绘而出的重笔油画,叫人瞧上一眼,就不由地想收藏起来,不露于世,可宋卿却没欣赏的心情,手忙脚乱的推开沈屿观,“不行!”   沈屿观眼疾手快地攥住了宋卿胡乱挥动的手,巧劲一扯,宋卿又回到了他怀里,他得逞般地微眯了眼,“不亲也行,那给抱抱吧。”   “你…!”宋卿拒绝的话才出口,顿时被沈屿观的下一句话,僵住了嗓子,半天吐不出第二个字。   他听到沈屿观贴在他的耳边,缠绵悱恻地唤,“老婆。”   那温热的气息如同无数只小虫子,爬起了他的耳蜗,然后游走于他的大脑,最后停留在心脏。   麻麻痒痒,抓耳挠腮。   宋卿的手指无意识地蜷曲,抠挠著掌心,这两个字如同定身魔咒,将宋卿牢牢地定在原地。   “啪。”清脆的掌掴声突然而至。   宋卿见了鬼的瞪了瞪自己抬起未落下的左手,又后怕地瞪向沈屿观,动作活似在地铁上被人非礼了的羞愤。   他他他怎么就给了沈屿观一巴掌!   但沈屿观刚才的举动,算是耍流氓吧?   算吧。   那他为民除害,不过份吧!   宋卿尚惊魂未定,颇为心虚地看向沈屿观,沈屿观的俊脸上,已然有了五指山,他咬住嘴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底气一些,“我们签过离婚协议书的,是前妻!”   宋卿的力道算不上重,但这一巴掌下来,倒是让沈屿观的清醒了几分。   “哦,但好疼。”沈屿观垂下眼,耸拉著眼皮,颇有几分可怜意味。   “…”宋卿自知理亏,毕竟他动手了,“对不起。”   沈屿观叹了口气,默默说:“对不起有用,要警察来干什么?”   “?”宋卿怀疑自己耳朵听岔了。   沈屿观…这不要脸的劲,到底是谁教的!   “那你想怎么样?”   沈屿观掀了掀眼皮,“亲我一下,或者…”   “不准跟姓徐的在一起。”   姓徐的三个字,简直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宋卿无语凝噎,“…”   他跟徐彻之间本来就清清白白,但如果答应了沈屿观的话,倒像是有几分猫腻。   宋卿按捺住翻白眼的冲动,说:“你还是死刑吧。”   他抛下这句话,不再看沈屿观,折身往返沙发,抱起熟睡的宋晏。   宋晏睡的香甜,小巧的鼻尖挂了个鼻涕泡,随著呼吸扇动,似乎感受到了宋卿的怀抱,她无意识地拱起宋卿的怀里。   “对不起,你别生气。”沈屿观被宋卿的死刑吓住了,不敢再多提。   宋卿淡淡的瞟了一眼沈屿观,“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来干什么?”   沈屿观:“…”   【作者有话说】:这章叫做(自作孽不可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六十八章   走出锦山公寓时,天气骤变,刺骨凛冽的寒风,夹裹著细雨,呼啸而过。   同时在变的还有网约车的等待时间,宋卿上一秒看,只需要等待五分钟,等到细雨绵绵落在脸上了,他再低头一瞧,赫然已经排到一百位开外,预计时间半小时。   宋卿瞠目结舌,由心佩服这些人的手速,这得是单身了多少年才能练出来的。   站至一旁,乖巧老实如小媳妇的沈屿观,半醉著观察宋卿的神色,见他一会惊讶一会佩服的变化表情,心下了然,“我让司机送你。”   “我不上去的那种。”宋卿拒绝过一次他这个提议,他话出口后,立马补了一句,免得让宋卿觉著他居心叵测。   虽然他真的有这个心思。   沈屿观面上犹带醉意不动声色,心里却横生悔意哀叹连连,倘若他没喝酒,这等好事不就落在自己头上了。   而宋卿抱著宋晏伫立在原地,沉默片刻,他要么在锦山公寓待半小时等网约车,要么承沈屿观的好意,两者皆不是他想选的路,但此时此刻也没有第三条路供他走,他只好两弊之中取轻者,选择后者,他瞟了沈屿观一眼,“你想上去,我也拦不住你。”   沈屿观吩咐完管家,朝著宋卿挪了几步,挡住吹过来的寒风,颔首沉声道,“死刑还没被赦免,可没这个胆子。”   “缓刑考虑一下?”   宋卿怎么也没想到沈屿观还当真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只好垂下脑袋,佯装听不见。   好在司机脚底抹油,来的速度极快,打破了宋卿的尴尬。   宋卿忙不迭拉开车门坐进去。   司机拉下车窗,满面等夸奖的模样看向沈屿观,却被沈屿观一脸阴沉吓得默默关上了车窗,抬脚猛踩油门,转眼只剩尾气留在原地。   电闪雷鸣,雨势渐盛,密密麻麻地宛如一帘珠幕,掩住灯火通明的街道。   宋晏被雷声惊醒,小脸茫然失措了几秒钟,没等宋卿反应过来,清脆哭声溢满车厢。   “堵住耳朵就不怕啦。”宋卿双手温柔地捂在宋晏耳朵边,轻声哄著。   没一会,宋晏的哭声弱了。   宋卿松了一口气,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他一手拍著宋晏的胳膊哄她入睡,一手掏出手机查看信息。   手机号码没有备注,是陌生人,发来的信息,字数寥寥,加上标点符号,不过六个字。   “玩得开心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伴著雨声雷鸣,陡然生出几丝阴测。   宋卿轻蹙眉头,删掉短信。   应该是发错了。   他收起手机,转头望向外面,只看得见雨水蜿蜒盘旋在车窗,他离得近,热气喷出一层层白雾。   手机再没响过,更让宋卿确信是发错了。   *   宋卿到机场时,离登机还有四个小时。   李瑜做为称职保姆,自然不会落下,一路抱著宋晏,颇为不舍。   徐彻问了宋卿离开的时间,早早到了机场,准备送机,故而宋卿踏进大厅时,一眼就看到了徐彻。   “这!”徐彻望见宋卿,挥手示意。   “谁啊这是?”李瑜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挨著宋卿,低声问道。   “兽医,之前认识的朋友。”   “行啊,”李瑜抬起胳膊寸撞向宋卿,语带暖味,“长本事了,这小哥哥俊啊。”   宋卿不动声色地躲开,对于李瑜的八卦之欲,颇为无奈,“只是朋友。”   李瑜嘿嘿笑道,“我也没说不是朋友啊,你急著解释什么?”   “这不是怕你误会。”   李瑜啧了一声,“我看你是作贼心虚!”她上下打量了徐彻几圈,“腰细腿长脸漂亮,是个极品,你可抓紧了,一不留神就没了!”   宋卿说:“真的只是朋友。”   李瑜摇头表示不赞同,“近水楼台先得月,恋人的最好打开方式,就是从朋友发展起来!”   徐彻见他们一路窃窃私语,不由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我们在聊怎么从朋友发…唔…”   宋卿捂住李瑜激动的嘴,温声道,“没什么。”   徐彻啼笑皆非地望了眼李瑜,“真的吗?”   “真的。”宋卿用眼神警告了李瑜一番,李瑜抱著宋晏,空不出手来反抗,只好求饶地眨眨眼。   宋卿这才作罢松开手。   李瑜张扬地弯起唇角,对著徐彻道,“我叫李瑜,宋卿的御用老妈子,幸会啊。”   徐彻温柔说:“徐彻,双人余,彻底的彻。”   李瑜夸道,“好名字,小哥哥什么星座啊?”   “什么血型啊?”   “家里几口人啊?”   “单身吗?”   徐彻被一连串的问句,问懵了脑袋,求救的看向宋卿。   宋卿哭笑不得地止住李瑜还在叭叭的嘴,“你是来查人家户口的吗?”   “这是认识朋友的第一步!”   “那我不问别的了,就问一个,还单身吗?”   徐彻默不作声地望了一眼宋卿,耸肩道,“母胎solo三十年。”   李瑜把徐彻的小动作一一看在眼里,意味深长地在宋卿耳边哦了一句,接著又道,“那和我们宋…我x,他怎么在这!”   李瑜的语调突变,猝然从暖昧到惊讶。   “谁?”宋卿迷惑,顺著李瑜的视线扫过去。   只见一道修长的身影伫立在安检口外侧,黑边墨镜挡住了半张脸。   宋卿瞪圆眼睛,他怎么在这!   沈屿观也看见了他们一行人,双手插兜,大步流星迈向宋卿。   一瞬间,火光四起。   徐彻眉头紧皱,挡在宋卿身前,李瑜也不甘落后,侧身挡住宋卿另一边,仿佛两个保镖团团围住了宋卿,生怕他受到一点伤害。   “你来干嘛!”李瑜丝毫不掩饰她的沈屿观的厌恶。   沈屿观拎下墨镜,面无表情地盯著李瑜,一声未吭。   李瑜挺起胸膛,不服气地回瞪过去。   死渣男是想比谁会瞪人吗!   沈屿观循著缝,看到了宋卿,唇角按捺不住地往上扬,只可惜旁边的徐彻实在煞风景。   沈屿观眯了眯眼,无视掉徐彻虎视眈眈地眼神,朝著李瑜唤了一声,“嫂子,我想跟宋卿说两句话。”声调平稳,仿佛全然不记得那一巴掌了。   “嫂…嫂子!?谁是你嫂子,我警告你啊,你别瞎叫!”   宋卿此时冲了出来,他担心李瑜脾气起来,再甩沈屿观一巴掌,把沈屿观留在这就是个定时炸弹,为了防止他们再起波澜,宋卿连忙拉走沈屿观,到了拐角,他停了下来,“你要说什么?”   沈屿观受宠若惊地望著宋卿拉住他的手,他想转手反握住,但又怕宋卿不舒服,忍住这股冲动,他道,“手术的日子定下来了,下个月五号。”   他本是想让宋卿来看他,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一番话,“做完手术后,我能去春陵看看你吗?”   【作者有话说】:感谢一榻清闲的打赏~ 第六十九章   话一出口,空气凝成冰渣,宋卿头颅垂低,露出一截白净的脖颈,沈屿观眼睛不受控制地往他耳后探去,腺体摘除的瘢痕在黑色发丝中若隐若现。   沈屿观被刺痛,挪开视线问道,“先不提这个,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   宋卿面对沈屿观大多数时候都兴致不高,对于他的问题能不回就绝不多说一个字,但许是听到沈屿观真的要去摘除腺体,一时间消化不了,怔愣地循本能回话。   沈屿观笑著颔首,四处望了一圈,又抬起手腕瞄过手表,商量地问道,“嗯,离你登机时间还早,那陪我吃一顿?”   宋卿抿紧嘴唇,不回话亦不拒绝。   他在紧张时,手指总会无意识的去抠弄掌心,今天也不例外。   倏地,一股钻心的疼痛自手掌传来,宋卿嘶了一声,余光瞟过去,他的指尖上染著鲜血,掌心里掀起小半块指甲盖大小的皮肉。   他默不作声地把手往身后藏。   这点疼痛,让他清醒了一些。   他侧身对著李瑜做了一个放心的手势,又领著沈屿观往人烟稀少的边缘行去,沈屿观虽然不是明星,但他的一张脸经常出现在各大报纸上,已经有不少人往这边投以探究的眼神。   他们在一排无人问津的蓝色座椅前停住脚步,宋卿想到沈屿观还没吃饭,问:“吃饭团吗?”   沈屿观回:“好。”   宋卿又绕回去,从便利店里买好饭团,一来一回耗费了几分钟。   他回来时,沈屿观正双手落于膝上,坐在蓝色座椅上,时不时往他这个方向张望,就像是…   放学了等著家长来接的小朋友。   宋卿心有触动,放慢脚步,他回霜城至现在,一眼也没好好看过沈屿观。   他到刚刚才发现,沈屿观的双鬓里竟然夹杂了些许华发,老人常言,忧思过度,鬓生霜白。   宋卿在想,他已经坐到这个位置了,他还需要为了什么,忧愁到长白发了。   “给你。”宋卿将温热的三角饭团递到沈屿观手里。   沈屿观接过,慢条斯理地扯著包装纸,他从饭团头顶撕开,圆润玉白的米粒紧凑地窝在一起,露了出来,可有一层海苔纸,被两层塑料膜隔在了饭团外边。   他又换一边掀开,结果同上。   宋卿在旁边看了半天,见沈屿观把一个饭团左撕一圈右扯一遍,怎么都弄不好那一层海苔纸。   他伸手抓过被沈屿观糟蹋的不像样的饭团,从中间轻轻一撕,往两边一掰,海苔纸立马温顺地贴住了饭团,宋卿又递了回去。   沈屿观能从宋卿的神色里,清楚看到‘你是白痴吗?’,他干咳几声,颇为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低头吃起饭团。   宋卿静静地等著沈屿观吃完,待沈屿观咽下最后一口,宋卿垂头描绘著地板,说:“手术别做了。”语气平铺直叙,没有一丝起伏。   沈屿观捏住塑料纸的手一僵,“我说过,我不会拿这个威胁你。”   掌心的伤口仍在疼,宋卿似嫌不过,在沈屿观看不到的角度,拿手指挤压,他嘲讽般地弯起唇角,“你怎么会觉得拿这个威胁我会有用?”   沈屿观面色凛住,哑口无言。   确实,摘除的是他的腺体,与宋卿何干。   “既然如此,摘除是我自愿,为什么要劝我。”   宋卿平淡地道,“不想让你白瞎一个腺体而已。   你昨天说的,我仔细想过了,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原不原谅,除了骗我这一条,你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其余的,倒是我自己上赶著找罪受。   腺体也是我自己愿意摘除的,你用不著赔我,如果你真的想道歉,离我远点最实际。”   宋卿掌心那股钻心的疼,钻到了心脏,一抽接著一抽的疼。   他吁了一口气,疲惫地倚在座椅,“我真太怕了,你做的越多,我越不踏实,我根本不敢停下来想,我走一步,我都要左顾右盼,生怕前面有什么陷阱在等著我。   沈屿观,你就是埋在我心底的炸弹,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会爆炸,把我炸的粉碎。   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沈屿观平静地听完,表情没一丝变动,良久,他才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低声回道,“如果可以,我也想放过我自己,但我光是想到你不爱我了,我就快疼死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沈渣的腺体大概率是保不住了,但不影响x生活哈!!我不允许!!他少活十年,也得给我有x能力。   【这本书的另一个名字:谈恋爱吗?会没腺体那种。】   感谢卷毛毛、书友ovN1w8548、杰曦ALICE的打赏~然后我的月票竟然破千了!!感谢大家! 第七十章   机场的天空蔚蓝澄清,时不时飞机滑翔而出,尾翼吐露白线,轰鸣声与宋卿的声音,重叠起伏,“你说你爱我。”   “可…”   “九年前你娶我的时候,你爱吗?”   “孩子没了的时候,你爱吗?”   “要求我换人工腺体的时候,你爱吗?”   宋卿一连三问,句句问至沈屿观的痛处。   沈屿观脸色唰白,启唇难诉,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   宋卿本也没打算听他的回答,他不带任何情绪的笑了一声,自顾自道,“你不爱,那些时候,你都不爱的。”   但我爱你,沈屿观,那些年我守在空荡荡,于你而言连家都称不上的房子里,日复一日,你发热期到了,来一趟,发热期一过,我们俩比陌生人还要疏远。   流产的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黑暗最绝望的,我躺在病床上,每一天都在期待你推开门走进来,可你从始至终也没出现过。   你说你爱我,那记得我喜欢吃什么吗?喜欢看什么吗?生日几号吗?   我…最害怕什么吗?   你全不知道吧。”   宋卿压下扬起来的声线,苦涩道:“以前你不爱我,我就留在原地等,等你回头,但是…我也是个凡夫俗子,我也会承受不住,我做不到没了孩子,没了腺体,还能若无其事的爱著你!   我…是挺贱的,那怕是现在,你难过我一样会心疼,可我已经不想要你了…   沈屿观,在这一段感情里,我从未强求过你,所以,你也不能强求我。”   宋卿把埋积在心底的话一股脑儿倒至沈屿观面前。   沾满宋卿苦难的过往,压在沈屿观肩膀上,止不住地往下沉。   扑面而来的绝望,让他说不出一句话。   宋卿…不要他了。   每一个字皆是利刃,捅穿他的心肝脾肺,轻而易举地敲碎沈屿观所坚持的虚幻泡影。   沈屿观口齿间满是血腥味,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盯著宋卿,“我真的知道错了,你…”   他看见宋卿卑悯地望著他。   沈屿观僵住了,绝望地问道,“你有考虑过原谅我吗?那怕一刻。”   宋卿哽咽了嗓子,沉默了。   最后,宋卿还是开口了,他道,“没有。”   那一瞬间,沈屿观眼里的光没了。   *   沈屿观怎么回去的,宋卿不知道,他撂下那一句话,逃也似的离开。   他不敢多看沈屿观一眼。   宋晏在他回来的一瞬间,撕心裂肺的哭了,小手不停地朝前抓著,似是想要把什么牢牢握在手心里。   与此同时,李瑜脸色极差地扶住了玻璃围栏。   “操,那个素质低下的alpha啊,释放这么强的信息素是想搞死谁啊,还好老娘已经被标记过了!”   “诶,你没事吧,有omega发热了…”   “造孽啊!”   周遭咒骂声四起,大多数omega承受不住虚弱倒地,甚至连不少alpha都被这股铺天盖地的信息素压得寸步难行。   头戴拦阻器地警卫队火速到了现场,疏散人群。   宋卿瞟见一群人奔向了沈屿观所在的位置。   李瑜虽然被标记了,但这股信息素太过霸道,她同样难以承受,她退远了几步,骂道,“你跟死渣男说什么了,他是发疯了吗?”   宋卿脸色发白的摇头,李瑜见他神色不佳,便闭嘴不再追问。   所幸,机场年年皆会发生诸如此类事件,面对此类事件,机场有著一套完整的操作流程,不到半小时,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素风暴,悄然无声的平息了,整个过程,无一人目睹到罪魁祸首。   *   宋晏哭了一路,直至睡著了,眼泪仍在睫毛上挂著,脸蛋通红。   宋卿轻柔地吻著宋晏的侧脸,“对不起。”   剥夺了你拥有另一个父亲的权利。   到春陵古镇时,天色已暗,暮光被黑布遮得寸缕不显。   未至家门口,大白兴奋的犬吠声远远传来。   “哥哥回来了!”一同的还有连茯脆生生的欢呼。   连茯个子比刚来时长了近一个头,春陵四季如春,她穿著一身碎花连衣裙,扒住院门,高高挥手,大白趴在她的身侧,疯狂地摇著尾巴。   走近了,浓郁馋人的饭香溢满街道。   连滟闻声也出来了,围著厨衣,左手拎著锅叉,发丝扬在风中,温柔地望向他。   宋卿说:“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打完回家了三个字,竟然觉得好适合在后面写END。   (开玩笑)   我看大家都在纠结沈渣割腺体这事,其实,以沈渣眼前的地位来说,他就是断胳膊断腿了!他都能保护好宋卿啊!让我们把牛批打在公屏上!   而且之前我也有描写过沈渣服抑制剂的行为嘛,说明沈渣完全不需要以他的信息素来证明什么。   可能最大的坏处,就是上街会被人当貌美的omega,然后姓搔扰吧【坏笑】   ps:感谢花裟的打赏! 第七十一章   春陵忽落秋雨,冷风寒露袭卷了整个古镇,前些日子穿得短袖长裙,纷纷换成了薄衣外套。   宋卿从霜城回来,尚未适应春陵的闷热,刚把短袖穿上,不成想温度一下子又骤降,夜寐时窗户未关,吹了一整夜凉风,不负众望的病倒了。   “都十一月了,晚上怎么还开著窗睡。”连滟把飘浮热气的姜茶放到床头柜前,将窗子严严实实的关紧了一遍,才安心地坐到宋卿身侧,心疼著刮了一眼他,碎碎念道,“你体质本来就不好,这一病,又要遭罪了。”   腺体失能之后,宋卿的身体素质本就呈断崖式下降,加上生宋晏时摘除了生育腔,更是元气大伤,虚薄的底子一掏再掏,平日里刮个小风,头都得疼半天。   “啊啾——”宋卿配合至极的打了个大喷嚏,鼻尖被擤得通红,嗓子干疼的他多说一句话,都像是在受刑,“没事,别让囡囡和晏晏靠近我就成。”   “还笑,”连滟怨念地瞪过宋卿,把未动一口的姜茶塞到宋卿手里,催促:“快喝,凉了就没药性了。”   他一生病,连滟那一身的江南水乡温婉气质,就会消失的干干净净,横眉竖眼凶得不行。   可宋卿却更喜欢连滟这付样子,这才是母亲,孩子病了,那还能保持得住风度。   “我喝我喝。”宋卿连忙接过,捏著鼻子灌下大半碗,浓厚的生姜辣味混著甜水,迸发在唇齿间,奇特的滋味,让宋卿忍不住皱眉咂舌。   连滟心满意足地拿过碗,唇角微微翘起,但下一秒瞟到宋卿憔悴的面容,霎时荡至谷底。   连滟:“你啊——”   宋卿裹紧被子倒回柔软被褥里,可怜地望向连滟,“妈,我困了!”   连滟的心一下子被揪紧了,“行行行,我不吵你了。”   “对了…”连滟欲言又止,指著窗户比了一个楼下的动作,“怎么说啊?”   宋卿觉得喝姜茶消下去的几分头晕脑胀,此时尽数卷土重来,他略带心烦的用被子捂紧脑袋,声音闷闷地从里面传出来,“不理他!”   许是生病了,宋卿说话的语气不由地带上几分任性。   “但…”连滟面露犹豫,“他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楼下的人站了快半天了,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一开始,连滟也没认出来是谁,还是连茯抓起宋卿经常订的书报凑到她面前,指著占了半页篇幅的半身人像,比对了半天,才堪堪认出来。   一个容光焕发,精致得体,一个形容枯槁,憔悴不堪。   任谁看了,都联想不到一块去。   连滟一知道了眼前是谁,当即就抽起扫帚赶人,骨子里带出来的的那份温柔,尽数殆尽。   一旁站著的连茯目瞪口呆,她妈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吗?   而沈屿观也不挣扎,老老实实地被扫地出门,但迈出去的时候,踉跄了好几步,若不是扶住门框,恐怕得一屁股坐地上。   连滟在他出去的一瞬间,毫不犹豫的阖上了大门。   连滟告诉了宋卿这事,见他没什么反应,放心地下楼做饭去了,一直忙到下午,若不是出门时,见到沈屿观伫立在门口,宛如现代版的望夫石,连滟都要忘了还有他这号人物在。   沈屿观的脸色瞧上去比上午更加憔悴,整张脸惨白的仿佛洒了十斤面粉。   连滟充分的展示了什么叫视若无睹,她进出数回,皆目不斜视,但随著沈屿观脸色越来越差,连滟也不由的心软了几分,趁著上来给宋卿送姜茶,顺便提了这荐。   宋卿脑袋缓缓从被子里钻出来,不情不愿地问,“他怎么了?”   “生病了吧,”连滟回想著沈屿观的模样,指著脖子道,“这贴了好大一块纱布,还渗著血。”   “这…吗?”宋卿瞳孔微微一缩,干疼的嗓子这下是真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窗户,木制的窗沿框住了半截天空,少许屋檐入镜,他试著抬起身子,可入眼的除了古镇景色,什么人影瞧不到。   他…是神经病吗?话都说到那个地步上了,他怎么还能去做手术。   “疯子。”宋卿整张脸扑在枕头里,细声喃喃。   连滟试探地问,“要见见吗?”   宋卿:“见!”   沈屿观就是在逼他心软,甚至不惜拿自己身体做代价,这个疯子!   “见个——”   连滟没等宋卿说完,面色沉著地点头,“好,我明白了。”   言罢,端著碗,快步离开。   “锤子——”   宋卿一脸雾水,明白了什么?   *   沈屿观痛苦地倚在墙边,麻醉的药劲早过了,密密麻麻蚁噬般的剧痛,一波未平另一波又起,周遭来往的信息素气味,卷夹著利刃,风一般的往身上刮,冷汗不停地冒著,浸湿了衬衫。   “进来吧。”连滟拉开门,瞧也不瞧沈屿观一眼,径直走了回去。   连滟回到院落客厅,等了足足五分钟,沈屿观的身影才踉跄地踏了进来。   短短十几步路程,于沈屿观而言,是步履维艰,每走动一步,都似有一只手在伤口里疯狂的搅动著。   “坐这等。”姜茶有剩,连滟倒了一杯递到沈屿观面前,“先喝点吧。”   “谢谢。”沈屿观克制著自己,竭尽全力露出一个称不上笑容的笑。   按时间来算,宋晏快要醒了,连滟不冷不淡地跟沈屿观说了两句,让他老老实实在客厅里待著,别四处乱跑,而后上楼照顾宋晏了。   连滟走了,和她的信息素,沈屿观在边缘线上垂死挣扎,终于缓过了一口气。   他打量著四周,古楼中央是一片露天园地,摆放著品类繁多的盆栽,其中有藤兰攀著屋檐,垂落枝桠,形成天然的遮阳幕布,房子的主人懂享受,在藤兰下置了两把摇椅,一张茶几,春来赏花,夏乘阴凉。   天热时,宋卿会抱著宋晏,悠哉游哉地摇著蒲扇,吃上一口冰凉西瓜,心满意足地同身边人闲谈。   天冷了,宋卿便把摇椅往外挪一些,阳光盛满,洒在身上,舒服地闭目小憩。   他仿佛看见了,宋卿在这一方天地里,过著的春夏秋冬。   “妈——”宋卿撑著头重脚轻的身体下楼,他生病迟钝的大脑在刚才反应了过来,连滟肯定是听成他要见沈屿观了,他眼光搜索著连滟的身影,“我不想见——”   “他——”   声音戛然而止。   沈屿观闻声掠来,两人登时四目相对。   【作者有话说】:采访渣攻的心理0.1版   请问你靠什么追回老婆呢?   沈渣邪魅一笑,露出八颗大白牙:不要脸! 第七十二章   乌卷残云,风至雨踏,石灰铺的泥板坑坑洼洼,须臾间便积出小水滩,一盆小型盆栽随风刮倒,骨碌骨碌地滚到了沈屿观脚边,泥污甩溅沾至他的漆黑鞋面。   脚边微弱触感,沈屿观垂头望却,弯腰捡起盆栽,而后寻了一处挡风的角落,安妥地藏起来,他手心里沾染了不少泥污,四处未见水龙头的踪迹,他便就著雨水,扯出手巾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摸净。   他伫留在细雨绵绵中,嘴唇抿得生紧,额前水液肆淌,不知是汗亦或是雨水,指缝已然被擦净了,可他仍执著手巾,不断重复擦拭的动作。   他分明有千言万语堵在心头,欲诉于宋卿,但当他真的见着了宋卿,那一句我不想见他,轻而易举的让这些话语化为浊气,闷在胸腔吐之不能。   宋卿脚步顿住在楼梯中央,不上不下,他看著沈屿观拎著盆栽出去后,没再回来,纤长的身影被细雨朦胧,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算遥远,宋卿能清楚地瞟见沈屿观脖颈间的纱布已经被雨浸透了,鲜血顺著雨水蜿蜒而下,在素白衬衫上格外醒目。   疯子。宋卿在心中咬牙切齿的啐了声,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爱惜,指望著谁来在意。   反正他不会。   宋卿打定主意不去理会沈屿观的苦肉计。   三分钟后,宋卿拧著眉,翻出柜子里落了一层薄灰的雨伞,举到沈屿观头顶。   宋卿平日里温润的声音,此时稍显刻薄,“你想淋死在雨里吗?”   沈屿观听到他沙哑的声音,神情霎时紧张了起来,“你生病了?”   宋卿嗯了一声,把雨伞往沈屿观的方向挪了几分,“先进来吧。”   外面落著雨,宋卿自然不好意思把人往外赶,特别沈屿观现在还是一付虚弱的样子。   他俩并著伞回到了屋中,宋卿一声不吭的拿了条未拆封的毛巾,丢到沈屿观怀里,转身上了楼。   沈屿观刚刚跃起的几缕欢喜,随著宋卿的身影,一同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苦涩地扯起唇角,僵硬擦著打湿的发丝。   他知道宋卿烦他,在说出那番话后,他就应该自觉点,消失在宋卿的世界里。   他这次来,其实也只是想见他一面。   见完了,他也该走了。   沈屿观把毛巾叠放整齐,放置桌上,抬脚踏回雨幕中。   没走两步,突然一只手攥住了他,隐含怒气的话语接踵而至,“你发什么疯?”   宋卿一同闯入雨中,手里还拎著家用药箱,眼眸里蕴著火气。   “摘个腺体,是把你脑子一起摘掉了吗?多大的人了,还玩苦肉计,爷爷年纪大了,你是想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吗?”宋卿颤著声音,乱骂一通,就算如此,也消不了他看到沈屿观糟蹋自己身体的怒意。   他脑袋本就疼的厉害,而沈屿观简直就是火上浇油的一把好手,他话音刚落,一阵针扎般的刺痛感,灌入脑中,眼泪生理性的流落。   他真是没事找事,沈屿观找死,他生气个什么劲。   沈屿观苦笑道,“我没有用苦肉计。”   但人还是老实的被宋卿拽了回去。   宋卿懒得听沈屿观的解释,略显不耐的指著沙发道,“坐那。”   沈屿观听话的坐了过去,湿透的头发贴在额前,盖住了大半眉眼,瞧起来还有点可怜意味。   他望到了绘红色十字的铝制箱,克制不住的生出期待,问道,“你刚刚是去找药箱了吗?”不是不想看见他。   宋卿神色变了又变,冷声道,“我是怕你死在春陵,爷爷会伤心,你别想多了。”   沈屿观点头,“我知道。”   宋卿佯做瞧不到他翘起的嘴角,按到沈屿观的脖颈间,“我给你换纱布,换完了——”   沈屿观不等宋卿说完,接话道,“换完我就走。”   宋卿的手一僵,随即嗯了声。   得,还挺自觉。   宋卿撕开纱布的同时,沈屿观闷声痛哼,纱布下的创口,用血肉模糊来形容也不为过,线缝的肉口处,皮肉被雨水浸湿泛出灰白,如一堆烂肉贴附在身体上,狰狞可怖。   沈屿观微微侧头,正好看到宋卿复杂的神色,他不由地想伸手挡住伤口,“丑,别看了。”   “是挺丑的。”宋卿顺嘴接道,从医药箱里拿出药品,给他重新消毒处理创口,最后用纱布在他脖子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脖子被纱布缠得转动困难,沈屿观瞧了一眼宋卿,低声道,“我是割腺体了,不是抹脖自杀了。”   宋卿:“有差别吗?”   “有,”沈屿观笑笑:“割腺体了还能看到你,自杀了就不能了,我不舍得。”   宋卿又道,“有没有人说过,你挺无赖的。”   “没,”沈屿观老实地酌了口先前连滟给他倒的姜茶,眼睛一动不动地盯著桌面,小声低喃,“我只对你无赖。” 第七十三章   他的声音低而沉,在稀稀疏疏的雨声中,不算清晰,宛如悠扬婉转的琴声低吟在耳侧。   余音袅袅,徘徊不断。   宋卿平缓有力地心脏蓦地剧烈跳动了一下,宛如被人出其不意的捶了一记闷拳。   “换好了!”他烫手般的松开,眼神飘忽往旁边乱瞟。   “雨下的挺大的,感觉那怕撑著伞出去,都会被淋湿了。”沈屿观幅度极微地往后靠,掌心捧紧茶杯,抬眼飞快地扫过宋卿,又急急转了回来,跟犯错了等著受罚的孩子一般,“啊,换好了?那我就走了。”说罢,他立马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整了整皱在一块的衣角,准备踏出去。   “算了——”宋卿听到雨声渐盛,咬著牙道,“等雨停了你再走吧。”   沈屿观脚顿时不动了,他转过身,面带犹豫道,“你会不高兴的。”   “…”   沈屿观是去报了茶艺速成班吗。   宋卿收起药箱说:“随你。”   沈屿观细不可闻的轻笑出声,他觉著脖子上的痛楚没那么难以忍受了,“雨一停,我就走。”   宋卿懒得搭理他,拿起药箱上楼。   “你——”   宋卿打断他,“我去睡觉。”   忙活一通下来,他顿觉头疼欲裂,看著沈屿观更是来气,还不如回去休息。   推开房门,一阵凉风扑面而来,夹带水气。   窗户先前打开了,他忘了关上,雨水大肆倾落到屋中,他抖了个寒颤,连忙上前关窗。   视线不经意的看到隔壁闲置,一直无人问津的老楼,突然有了烟火气息,搬家公司的人披著雨衣,进进出出的把大件小件的家具往里面搬。   他忽然想到,前两日同李姐闲聊的时候,李姐提过这一荐,连连感叹这老楼的原主人运气真好,遇到了个出手阔绰的老板,花高出近市场价一半的价格买下了这座楼。   也不知道新邻居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卿想著,倏地停住了关窗的手。   不会是…   沈屿观吧。   不会不会,宋卿当即否定了自己这个猜想。   沈屿观与他不同,沈屿观的权势地位基业皆在霜城,岂能是说来就能来的。   宋卿在心中笃定,而这时头疼的越发厉害,他迫不及待的倒回床里,清空脑袋里多余的想法,只想舒服的睡一觉。   *   连滟抱著宋晏下楼时,沈屿观仍坐在沙发上,脊梁骨挺得板正,脖子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活似木乃伊成精了,颇为好笑。   沈屿观闻声掠去,目光触及到却是连滟,他神色不由地黯淡了几分,可下一秒被怀中的宋晏抢走了所有注目,整个人难以遏制地柔软了下来。   连滟对著沈屿观无话可说,也像是没想到,他还在这,只好干巴巴的坐至沈屿观对面。   倒是宋晏好奇极了,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也不转的紧盯著沈屿观,她觉著眼前人熟悉,可又没有那股让她舒服的气味。   沈屿观目光过于肆无忌惮,他察觉到,收敛起一些,道:“姜茶很好喝,谢谢。”   连滟:“嗯,没事。”   气氛霎时尴尬到了极点。   “嘛…”宋晏已经在学走路了,连滟刚把她放到沙发上,她便急不可耐地拐著双手双脚,歪歪扭扭地爬到沈屿观身边。   宋晏碰到沈屿观了,高兴地双手直拍,口里不断地发出无意义的语气词。   沈屿观心里暖洋洋,问道,“我可以抱她一下吗?”   【作者有话说】:今天忙忙忙,所以短短短,QAQ大家见谅。   小剧场之吃粽子   宋卿目瞪口呆的瞪著沈屿观一身绿行头,绿帽子绿外套绿裤子,甚至连袜子都是绿的!身上还复古风的挂了好几根藤线。   “沈屿观…你这…这是…”精神不正常了?他也没出轨了?怎么就给刺激的成这样了?   沈屿观得意笑道,“你知道端午节该吃什么吗?”   宋卿:“粽子…啊…”   近些日子,宋卿一直看不出他的求欢意图,今天他都这样暗示了,他还不信宋卿看不出来,他掀了一把刘海,掀开半边外套,“懂了吗?”   “…”不,他不懂,他不想懂。   大家端午节安康吖~ 第七十四章   连滟明面上没同意,却也未表示拒绝,宋晏则自来熟的爬进了沈屿观怀中,窝在他的腿上,摆弄著玩偶。   沈屿观丝毫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宋晏钻进他怀中后,他顿时手足无措,腿僵直地坐在沙发上,一步不敢动,嗑嗑巴巴地陪她玩著毛绒玩具。   稀稀落落的雨滴,敲弄于玻璃窗面之上,沙沙作响,窗内手脚笨拙的父亲,使尽浑身解数逗弄著牙牙学语的女儿,温馨且宁静。   宋卿再醒来时,天色已晚,脑袋里肆意敲打的小人终于累了乏了,消停下来,四肢乏著酸痛,他懒得去找外随手披了件衣服下楼。   在到楼梯口时,宋卿的脚步却缓慢了下来,犹豫徘徊,还有一丝惶恐。   他望向窗外,暴雨早在他熟睡时偃旗息鼓了,雨后混著黄土味的空气,吹散了他心头最后的纠结。   客厅里只开一盏小灯,幽黄微暗的灯光从玻璃盏中散发出来,没被光照到的地方黝黑阴暗,仿佛有无数只眼睛躲在里面窥探,一眼瞧去,颇鬼片中诡异场景的韵味。   宋卿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忙不迭地打开了吊顶灯。   连滟斜躺在沙发上的身影,顿时显印,宋卿道,“这样看手机对眼睛不好。”   连滟耳根子一红,把手机藏了起来,指著饭桌道,“看你睡的沉,我就没叫你,饭还热著快吃吧。”   宋卿点头,从厨房拿出碗筷,不疾不徐地坐下来吃饭,但他胃口不佳,胡乱夹两口菜,便摞下筷子。   连滟:“他走了。”言罢,用余光观察起宋卿的神色。   宋卿嗯了一声,似乎对沈屿观的去留并不感兴趣。   连滟又道,“晏晏好像还挺喜欢他的。”   宋晏宛如一个跟屁虫,寸步不离地黏着沈屿观,看得连滟多少有些吃味。   宋卿苦涩地轻笑:“嗯。”   看到宋晏对沈屿观的亲密时,他不得不感叹血缘,确实是世界上既微弱又无比牢固的锁链。   宋晏并不是自来熟的孩子,陌生人见她可爱,想要亲近她时,她皆会往宋卿怀里躲,可她碰到沈屿观却不同了,沈屿观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动作,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进入宋晏的安全范围。   连滟脸色微变,“他来春陵,不会是想抢走晏晏吧。”   宋卿被连滟这个突然的转折噎住了,“不…不是。”   “那就好。”连滟松了口气,同宋卿说起了一些日常琐事,宋卿精神略显疲惫,却仍旧专心致志地听著。   “对了,我们隔壁住人了,我前两天做的糕点,明天你给新邻居拿过去点吧。”   小镇人来往去,变动甚小,周边的居民,他们或多或少打过交道,连滟深知远亲不如近邻这个道理,只要一有新邻居,她便会做上一些点心,让宋卿送去。   旁时距离稍远的,连滟都不曾落下,更何况是现在就一墙之隔的。   翌日一大清早,宋卿便拎著糕点,去探望新邻居,刚踏出门,手机在口袋里不安份的震动。   宋卿心有所感,皱著眉掏出手机,果不其然,又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玩得开心吗?”   这同一句话,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六次了,他一开始也以为是谁发错了,可发错一次尚有可能,连续六次,怎么想都不对劲。   宋卿回过消息,但无一例外,皆石沉大海,渺无音讯,他尝试过拉黑,但下一次就会有另一个新号码发来。   宋卿动动手指拉黑删除,一气呵成。   估计是谁搞的恶作剧,他没把这事放心上,继续往隔壁行去。   老楼的年岁追究起来,恐怕比好几个宋卿的年龄加起来都长,红墙灰瓦攀满了郁郁葱葱的爬山虎,形成天然绿色幕墙,楼门是赤朱漆门,两侧镶著虎头式的门扣,还好只是仿古,侧墙边有装门铃,不然宋卿怕扣烂门,里面都听不到声响。   门铃尖啸略感刺耳,好在响了几声,便有人从里面拉开了门。   是一位衣著素色,瞧起来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   宋卿:“你好,我是住在隔壁的,给——”   中年女人异常热情,没听宋卿说完,连忙招呼道,“隔壁的?那快进来坐进来坐。”   “不用不用。”宋卿被她的热情惊愕住了。   “没事!来吧。”   宋卿猝不及防地被她拉了进来,动作之快,只道眼前一花,下一秒就在人家院子里了。   中年女人拉开客厅门道,“喝点什么吗?”   “不——”   用字还未说出口,中年女人径自给他做了决定,“那就喝红茶吧,养胃。”   宋卿招架不住她的热情,此时只想赶紧放下糕点走人。   “我真的不——”   “来来来,你先坐会,我去喊少爷下来。”中年女人手脚麻利的给宋卿倒上一杯茶,脚不沾地往楼上窜。   “少少爷?”   他这隔壁是住了那家的出逃少爷吗,他只不过想来送个糕点而已啊。   宋卿还未回味过来,中年女人口中的少爷动作稍显著急,披了件薄外套出来了,只道是身姿颀长,眉眼精致,脖子上缠著好几圈纱布。   宋卿:“…”   宋卿:“沈家出逃少爷?”   【作者有话说】:让我们时刻诉念:这是一本狗血文。   感谢毛毛蟲的打赏! 第七十五章   老楼院中种植著成片广藿香,卵形或椭圆形的叶片相叠重盖,浓郁混夹著泥土翻新气息的香料味,被风刮进楼堂,两人的衣袂翻动。   沈屿观脸色相较于昨日,好上了许多,可依旧苍白如宣纸,嘴唇边缘泛著翘边死皮。   他攥紧冰凉的栏杆,外套因他匆忙的动作掉了一半,挂在肩头摇摇欲坠,他却没半分感觉,目光一错不错地凝望宋卿。   沈屿观抖动了两下嘴唇,缓声道,“这幢老楼很漂亮。”   言下之意,他并非因为宋卿才买下了这幢房子。   宋卿打量了一圈四处,把手中拎著的糕点放在桌子上,附和道,“是挺漂亮的。”   红墙灰瓦,翠叠林幽,宋卿当初一眼相中了这套房子,可惜房主只买不租,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出门时正好遇到李姐在出租他现在所住的房子。   沈屿观又道,“手术刚动完,医生建议我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休养一阵子,所以我选了这里。”   宋卿笑笑:“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   沈屿观脚步放慢,敛眼道,“我担心你会不舒服。”   “不会,”宋卿觉得沈屿观多虑了,他又不是玉皇大帝管天管地,还要管他住在那,他道,“这是你的自由。”   再说了,沈屿观这话说的实在虚伪,倘若真的不想让他不舒服,霜城哪个僻静安宁的旅游古镇不够他休养的,非要选个离霜城十万八千里的春陵,还特意住在他的隔壁。   宋卿懒得揭穿他,糕点送了,新邻居也见了,他自然该回去了。   沈屿观犹豫许久,直至宋卿的身影消失,他也没有出口挽留。   接下来几日,宋卿没出过门半步,花店有小姑娘照料,他平常去看店,只是嫌在家无聊,找份闲事消磨时间,所以他去与不去,花店皆可照常运作。   连滟挽著菜篮子,推著婴儿车,睨过斜坐在沙发上,精神萎靡的宋卿,问道,“一起买菜去?”   她怕宋卿这么闷在屋里,人都要抑郁了。   宋卿思索片刻,想著自己再不出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可能头顶真的要长蘑菇了,便换上薄外套,接过婴儿推车,同连滟一道走往菜市场。   菜市场离得近,只需拐过一道深巷,再走上两三分钟。   深巷幽静,建在古楼两侧之中,常年不得日晒,石板青苔肆虐横生,那怕七八月盛夏时,深巷也透散出寒气。   连滟平日中不喜欢走这条巷子,总觉得阴测测的,故而宁愿多饶几步路,可今个乌云遮日,瞧起来是个要落雨的模样,便抄了这条阴深近道。   去时雨将落未落,还未觉有什么,但回来时,雨已倾盆而下,深巷更如黑幕笼罩,行走其间,需万般注意才能瞧清脚下路。   走至一半,宋卿的绳带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松脱了,猝不及防的绊了一脚,朝前趔趄了几步,好在深巷窄短,他眼疾手快扶住了湿腻的墙壁,才幸免于难。   “小心一点!”连滟担忧的声音透过层层雨幕,混合雨声一道落下。   宋卿道:“没事,我鞋带开了,你先走,我系一下。”   他用头夹住雨伞,弯腰准备系鞋带,一阵厉风不合时宜的刮过,将没夹稳的雨伞刮跑了。   雨水瞬间淋透了宋卿,他手忙脚乱的系好鞋带,转身去捡伞。   黑伞翻滚好几圈,撞到了一堵肉墙,被迫停了下来。   宋卿的视线被大雨模糊,他只能朦胧地看到是个黑衣长裤的健硕男子,面部被口罩蒙住了大半,在宋卿打量他的这几秒钟内,男子动作暴戾地踩住了伞面。   宋卿快步上前,“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伞,我没拿稳,实在对不起。”   男子不为所动。   宋卿生出几分尴尬,男子比他高上半个脑袋,他要抬头才能看清他的脸,“可以挪一下脚吗?”   男子仍不语,头发盖住了他的眉眼,但宋卿却仍能感觉到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暴戾阴冷。   宋卿不舒服地往后退了几步,一把伞而已,他不愿还就算了。   “看你也没打伞,那这把就送给你了。”宋卿说完,忙不迭转身走人。   男子并未追上来,斜吊的眼眸如淬了毒液,凝视著宋卿的背影。   他掩在口罩底的厚肉嘴唇,缓缓地恶意地挑起。   “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最后一句话,写的我好像在写什么悬疑小说哈哈哈,让我们有请沈渣出来缓解一下气氛。   沈屿观:呜呜呜老婆我好怕,那个男人好强好壮,感觉他一巴掌下来,我感觉我能哭好久。   宋卿:…滚。 第七十六章   宋卿疾行在雨幕中,一步一个水坑,溅起水花四散,混著泥土扑溅在裤腿,他却感受不到分毫,脚步半刻未曾放慢。   雨水自下颚滑进衣领,如冰渣子般的冷意十足,连带著他的呼吸一道冒出寒气。   他屏紧呼吸,直到了家门口,回首看原路,没有那个健硕男子的身影时,他才重重地吐了口气,全身虚乏地推开门。   犬吠声随之响起,他被雨淋得七零八散的魂一起招回来。   宋卿回到熟悉地方,先前的慌乱尽数殆尽,他沉静下来,蓦然觉得健硕男人生得有几分眼熟,虽然深巷光影黯淡,而男子逆光且戴著口罩,更让人看不清面容,可就是有一种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他见过。   他在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寻找,但在近一年的记忆中,怎么也找不到相似的身影。   宋卿只好作罢,默默在心底留了个心眼。   时光如白驹过隙,七八日光景晃眼而去,春陵下了足足有一个礼拜的冬雨,时而暴风骤雨,时而细雨绵绵,全凭天公心情。   宋卿自那天后,出门格外留意,可却再没碰到过那人,那人恍若人间蒸发。   倒是不经意间,碰到过几回沈屿观,不知道是沈屿观年纪不轻了,亦或是没好好休养,脸色回回如他初到春陵时的那般憔悴。   而沈屿观不知是那处任督二脉被敲打开了,见到他不似往常,跟狗见了肉骨头一般,怎么都要黏上来说两句话,只是淡淡的同他打招呼。   若是他愿意伫留脚步,沈屿观自然不会放弃同他相处的机会,可当他表露出不愿多搭理他的意味时,沈屿观又会相当自觉的退开。   譬如方才宋卿趁著难得天气好,跑到菜市场一顿血拼,血拼的过程是舒爽的,可结果是极为累人,他右手拎满了菜,左手抱著袋十公斤的狗粮,堪称举步维艰。   就这么大包小包的走到菜市场门口,猝不及防地与沈屿观正面相撞。   沈屿观与菜市场的氛围格格不入,就好比一只倨傲凌人的白鹤,无意间踏进杂乱喧闹的养鸡场,所有家禽的目光,皆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一道高傲的身影,可白鹤只淡然的瞟过一眼,便展翅离开不属于他的地盘。   当然临走前,沈屿观还询问了宋卿需不需要帮忙,可也不等他回答,错落而站的保镖,眼尖识趣小跑上前,自主自发的拎走了宋卿手中的所有东西,大有一付你不给我,我就躺地上哭的架势。   宋卿只好连连道谢。   整个过程,沈屿观只低声同他说了句好巧,之后一路上,沈屿观再没开口说第二句话。   两人一前一后,霞晖拉长影子,投落于石板上,似是两人相依而偎并肩前行。   沈屿观走在后面,看到了这一幕,愣愣怔了半秒,而后默不作声地掏出手机,往宋卿的身后靠近了几步,这下望去更添缠绵悱恻。   他微微扬起唇,拍下他与宋卿的影子。   随著“咔嚓”一声,宋卿好奇地探回头,只见沈屿观凝著手机,笑得温柔。   宋卿疑道:“你在拍什么?”   沈屿观不动声色地将照片设成屏保,又把手机放回口袋,“风景挺好,随便拍拍。”   宋卿嗯了一声,不再搭话,放晴了一整日的天气,忽然阴沉,他不由地加快脚步。   临到家门口,沈屿观倏地开口喊住了他,“宋卿。”   宋卿迟疑回首。   沈屿观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泥偶,泥偶做工精致,连发丝都是一根根细细勾勒出来的,圆眼圆脸无处不透著可爱,仿佛就是缩小版的宋晏。   他眼含愧疚道,“自晏晏出生以来,我从没当过一天称职的父亲,连东西都没送过什么,我听说城头师傅做的泥偶好看,我就让他照著晏晏照片做了一个,可以麻烦你,帮我给她吗?”   宋卿的家是他的禁地,虽然只一墙之隔,却是他想踏而不能的地方。   宋卿对沈屿观自认宋晏的父亲没多少反感,毕竟宋晏确实与他有一半血缘。   至于宋晏怎么看沈屿观这个父亲,就等她长大后明事理了,她愿意承认,她便认,她不愿意接受,他也不会劝阻。   宋卿摇摇头,“下次有机会看到晏晏,你亲自给她吧。”   虽说宋晏年幼,可对喜欢不喜欢异常敏感,既然沈屿观是给宋晏的,那由宋晏决定是否要这个泥偶是最好。   沈屿观不强求,轻柔地收起泥偶,“再见…希…嗯,再见。”   宋卿推门而入,声音在空中转了个圈,飘到墙壁的另一边,“再见。”   【作者有话说】:啊!!大家的评论我都有看!!!感谢大家的评论!更感谢有些小可爱的长评~让我发现了我写文中的不足。【悄咪咪说,想要更多】   因为是第一次写这么长的文,节奏啊文笔啊叭啦叭啦的,都很薄弱,还有很多bug,所以更加的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没有嫌弃我是个菜得扣脚的话痨。   【最后感谢毛毛蟲的打赏~】 第七十七章   春陵地处华夏西南边陲,少数民族占多,故而有不少当地人才会过的节日,譬如十一月中,是春陵一年一度热闹盛大的圣沐节。   春陵人会换上自己的民族服饰,女子著各色紧身内衣,外罩套无领窄袖短衫,下穿亮色及脚踝的统裙,并以精美的银质腰带束裙,耳朵根尽数别著一朵果香馥郁的黄葛兰,也有不少男性omega会作此装扮。   而男子皆是穿无领对襟或大襟小袖短衫,下着长管裤,以白布、水红布或蓝布包头。   节日一般持续三到五天,人们自清晨起沐浴换上精美服饰,之后便开始连续几日的庆祝活动,这期间,大家用干净撒满黄葛兰的清水相互泼洒,祈求洗去今年一年的不顺,期盼马上到来的新一年平安顺遂。   宋卿虽不是春陵人,但入乡随俗,他特意给连滟连茯与他自己,订制了一套春陵服饰,准备到了圣沐节一道出游。   店家在春陵是个老字号了,制作效率高,成品精致,裙面绣花采用的是手工,一针一线绣成。   衣服收到时,成品不负店家的名望,只是——   宋卿:“我只订了两套裙装。”   而眼前三套做工精致的衣服,全是裙装齐齐铺开,颜色艳丽,银饰缀著玛瑙叠放在衣服上。   送衣服的是店家掌柜,四五十岁,脑门光滑地蚊子能在上面崴脚,他脸上瞬时挂满恼悔,“啊,我听错了!”   宋卿进来订衣服的时候,正好有人打电话也在订,他东搭一句西回一句,就把两人的给搞混了。   而再过一天就是圣沐节,他就算是连夜赶做也来不及了,掌柜浓密的眉毛往下垮,充满了歉意,“要不,我收您两套半的钱,您将就一下?现在实在太晚了,那怕我想给您换,日子也要赶不上了。”   宋卿扫过衣服,再看掌柜,掌柜的眉毛都要耷拉到嘴巴了,瞧上去相当可怜,宋卿面对著这张脸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行吧。”   “好嘞。”掌柜瞬间死灰复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收钱码,俏皮地冲宋卿眨了一下左眼,“五星好评返十元代金券哦亲~”   宋卿:“…”   他后悔还有机会吗?   于是圣沐节当天,只有连滟母女换上了春陵服饰。   连茯雀跃的原地转圈,银饰吊坠相互碰撞,清脆咣当,她转够了才停落脚步,宋卿抱著宋晏正好自楼上下来。   连茯蹦到宋卿面前,声音脆生生的透著朝气,“好看吗,哥哥!”   他感冒后,便不敢亲近连茯与宋晏,今天算是他近些日子里,第一次近距离碰到连茯,连茯个子窜得快,已经到他胸前,他抽出一只手,轻柔地揉揉连茯的头顶,“像个小精灵,特别好看。”   宋卿声音温柔,夸得连茯脸蛋霎时绯红,她扬声道:“哥哥更好看!但哥哥不跟我们穿一样的吗?”   宋卿解释道:“哥哥的衣服做错了,所以不穿了。”   连茯小脸一皱,她想和哥哥穿一样的衣服,“我看到有三件啊,那一件哥哥不能穿吗?”   “那是裙装,哥哥穿上去不好看。”   连茯大声反驳,“不会,哥哥穿什么都好看!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看的!”   宋晏窝在宋卿的怀里,反复嗑著脑袋,仿佛是在附和连茯的话。   “哥哥,穿嘛穿嘛。”连茯抓住宋卿的衣角晃啊晃,可怜兮兮地望著宋卿。“想和哥哥穿一样的。”   宋卿遭不住连茯这般哀求的模样,败下阵里,拒绝的话在连茯弯起眼的一刻,统统葬身肺腑,况且也有不少男性omega会穿裙装,他就算穿了,也不会过于突兀。   连滟在旁笑出声,耳根挂著的黄葛兰颤动,她抱过宋晏道:“晏晏我先抱著,在门口等你。”   “等你哦哥哥!”连茯狡黠一笑,攀著连滟一道出门。   宋卿三下五除二地换上那套做错的衣服,可没想到裙装尺寸也是错的,幸而宋卿清瘦,硬吸了一口气,总算把卡在屁股半截的拉链提上来。   面前放置了一面落地镜,他现在的样子在镜中一览无余,艳丽红色抹胸包裹住胸膛,在腰腹收尾,本长至脚踝的统裙只能堪堪盖住宋卿的小腿肚,脚踝优美弧度延伸而出,花纹精致的腰带箍出一截清瘦白皙地腰,微微一动,银饰清脆响动。   宋卿被镜子的自己羞住,一时半会适应不过来,转头瞟向窗外。   街上人影窜动,银饰碰撞的响声接连不断,色彩斑斓的统裙印出花海,其中有男有女,这让宋卿羞耻的感觉弱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穿上鞋子快步下楼。   “哥哥好漂亮!”连茯未等宋卿人至跟前,就兴奋雀跃地惊呼出声。   四处目光闻声汇聚。   宋卿既尴尬又羞耻地掩面,连茯抓住宋卿的胳膊,窜入人群。   “哥哥,”连茯人小身子轻灵,在人群中上窜下跳,指著远处,好奇地道,“那边的人为什么都戴著面具啊?”   街头围了一圈空地,其中约有百人,头戴各式面具,或青面赤牙,或白脸紫唇,手中高举火把,双腿叉开微曲,摇晃地左右行走。   宋卿了解的不多,只能简短地道,“这是祭神礼,据说为了感谢古神渡化鬼怪拯救了世界。”   连茯瞟见最中央的简陋祭台上,还躺著人,又道:“那为什么有个人躺在那啊?”   “因为…”宋卿挠挠鼻子,这段他听过,但时间有点久了,他也记不清了。   “因为,”宋卿旁侧倏而有声音乍起,“古神爱上了一位鬼怪,那位鬼怪自愿当引路人,带著古神消灭了除他之外的所有鬼怪。”   宋卿闻声身体微僵,连茯感受不到,继续问道,“所以人们也感谢他吗?”   “不是,人们要求古神杀了他。”   连茯惊道,“啊!为什么!”   “下次告诉你。”   连茯听得正起劲,怎么等得到下次,她循著声音望过去,她第一眼反应便是这是一个漂亮的哥哥,比她的哥哥就差一点点的漂亮。   而后她越看越眼熟,“你是…报纸上的那个人!”   大人之间的纠葛,自然不会让她知道,但连茯却对沈屿观印象深刻,不论是在家中的报纸上时常见到沈屿观,还是连滟看著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这都让连茯稚嫩的心灵里生出一些想法。   为什么家里的报纸经常有他,为什么妈妈看到他会不高兴。   难道…   连茯高声唤道:“爸爸!”   宋卿:“…”   沈屿观:“…”   远处走来,正好听到的连滟:“…”   空气顷刻凝固成冰。   宋晏却觉得好玩极了,白胖的小手掌拍打在一起,她学著连茯开口,“呀…粑粑。”   连滟尴尬:“别瞎叫。”   连茯努嘴吐了吐舌头,“刚刚是小侄女喊的。”   沈屿观率先反应过来,欣喜若狂,“晏晏在叫我爸爸吗?”   宋卿瞪了沈屿观一眼,心里酸溜溜,“不是。”   这是宋晏第一次喊出这类象征性的称呼,那怕是无意的。   沈屿观担心宋卿不快,收敛起笑容,“好,不是。”   连茯也跟著纠正道:“对啊,小侄女该叫你爷爷。”   “…”   连滟不知道连茯是从那瞎猜出沈屿观是她爸的结果,但一时半会她觉得也跟连茯解释不清,更何况场面过于尴尬,她只能先拉走连茯。   沈屿观将梳上去的头发,扯下来好几缕,杂乱地贴在额前,低声质疑道,“我有那么老吗?”   宋卿猝不及防的被这一记委屈逗乐,噗嗤笑出声。   原本宋卿还在担心沈屿观住在他隔壁了,会像在霜城那般死缠烂打,可从那声再见后,沈屿观表现的极为安份,不知道是他有意为之,亦或是无心之举,宋卿几乎没碰到过他,而这么看来,倒像是他多心了。   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沈屿观新的计划,不过不管是与否,这确实让宋卿对他的厌烦淡了不少,至少听到他现在说这种不讨人厌的话,宋卿愿意回上一句。   宋卿:“嗯,是啊。”   沈屿观没想到宋卿会回他,愣了一瞬,怔怔地望著宋卿,“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宋卿转身钻入人群,声音飘渺抚过沈屿观,“可能是在跟空气说吧。”   沈屿观在原地足足呆滞了五秒钟,而后终于回过神,受宠若惊般地急切转头,追寻起宋卿的身影。   宋卿身著红色统裙,宛如一尾纤长的金鱼,游曳在清波中,稍不留神就会被水草渐起掩住,可一旦露出一截尾鳍,又是那么明艳夺目。   所以沈屿观不费吹灰之力便在泱泱人群中寻到了宋卿。   “你今天很…”沈屿观不知是自己过于词穷,还是多华丽的词藻皆不能形容此刻的宋卿,所以他选了一个最直接的词汇,“漂亮。”   沈屿观的声音落在耳侧,似乎还卷著他温热的气息,一道灌入耳蜗,宋卿蓦地有一丝脸热。   这还是他第一次从沈屿观的嘴巴里听到夸他漂亮的话。   【作者有话说】:【感谢毛毛蟲的打赏~】 第七十八章   宋卿收起羞赧神情,瞟过沈屿观,礼貌一笑,“你也不赖。”   沈屿观是天生衣架子,那怕套个麻袋在身上,都会被人问这是那家的新款,如此独出心裁。   沈屿观瞧了一眼宋卿,宋卿嘴唇微微翘起,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四周,似是愉悦。   沈屿观问:“你很喜欢这个节日吗?”   宋卿说:“还行。”   沈屿观说:“你看起来很高兴。”   宋卿确实挺高兴的,节日氛围浓郁,大家脸上不约而同都挂著笑意,让人看著也不由的一起愉悦。   “我只是很久没过过节日了。”   沈屿观微微滞住。   宋卿笑笑:“跟你没关系,别对号入座。”   他弯腰买了一串黄葛兰,取下一朵学著本地人的动作,穿了根线,挂在耳边。   自从腺体摘除后,沈屿观极少闻道香气如此浓郁的味道,“这是什么花?”   宋卿解释道:“黄葛兰,春陵独有的一种花。”他抽出一朵递到沈屿观面前,半分好奇半分试探地问,“戴吗?”   “不…”沈屿观本能的想要拒绝,可他看到宋卿眼中的好奇时,他当即抬手接过,“好。”   他分开黄葛兰根部的绵线,套在耳朵上,香气像是直接塞进了鼻子里,吐气间满是甜浓果香,沈屿观有点遭不住。   宋卿眸色沉了沉,微微贴近沈屿观,仔细打量他,仿佛是想透过他看穿什么,他眉头轻蹙,“你真的是沈屿观吗?”   沈屿观:“嗯?”   “你从来不戴这些东西。”宋卿道:“除了你那枚红宝石戒指。”   沈屿观讨厌戴这一类装饰物,所以连他们的婚戒,都只在结婚当天,短短地停留在沈屿观的无名指上。   沈屿观沉默了半刻,倏而转身从小摊上买回了一堆黄葛兰,双手手腕,耳垂,脖子间,满满当当挂满黄葛兰。   宋卿瞪圆眼,“你这是?”   “啊啾——”沈屿观被香气刺激地喷嚏不停,断断续续道,“只要你喜欢,我愿意戴任何东西。”   宋卿忍不住吐槽,“你怎么这么幼稚?”   这种行为,估计连连茯都干不出来。   “有——啊啾——”   宋卿无奈道,“你快取了吧。”   沈屿观虽不愿,但在宋卿的坚持下,以及自己确实受不了黄葛兰这浓郁的香气,心不甘情不愿地全部摘了下来。   祭神礼结束后,圣沐节的重头戏就开始了,街上游人异曲同工地掏出了一口脸大的盆,舀著提前准备好在街道边的清水,肆意泼向周遭的人。   一开始,大家只是往熟悉的人身上泼,但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所有人也不管是认识的还是陌生的,舀起水见人就泼。   欢声笑语在阳光闪耀中,带著热情与期盼,每一滴水承载着对来年的希望。   宋卿被路人泼的透湿,而沈屿观长相出众,更是受到了最多的祝福,从头发丝上挂满了黄葛兰花瓣,就能看出来。   沈屿观唤道,“宋卿——”   “嗯?”宋卿转头,不明所以的望过去。   沈屿观双手捧著水泼向宋卿,宋卿来不及躲,稳稳当当地接了个彻底,水珠滴答滴答落出小水坑。   沈屿观趁此陡然前倾,贴在宋卿的眼前,泛著白气的嘴唇,离宋卿的鼻子只一步之遥,他微微抬起下颚,擦过宋卿光洁的额头,“我把我的那一份福气也给你,希望你未来的日子再无苦难,平安喜乐。”   话音落地,沈屿观退了回来。   宋卿还有点愣,额前的温热在接触空气的下一秒,化作冰凉,不复存在,让宋卿甚至分不清是不是他的错觉。   “你刚刚——”   沈屿观回望他,“我刚刚?”   是不是亲我了——   “算了,没什么。”宋卿问不出口,“下次别离我那么近。”   沈屿观低头走著路,忽尔轻笑道,“我今天运气真好。”   宋卿脚步一顿,“为什么这么说。”   沈屿观:“因为你心情很好。”   这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回答,宋卿迷惑,但他没有兴趣追根究底,   也没有机会,又一轮泼水袭来。   等泼水这环消停了,宋卿早已湿得像从水里刚捞出来,沈屿观亦好不到那去。   宋卿艳红的统裙经水后贴在身上,变得透薄,身体上但凡有一点痕迹都能轻易看出来。   于是沈屿观不经意间,扫过宋卿腰腹间时,被一道瘢痕抢夺了所有目光,唇角一直挂著的笑容慢慢荡了下来。   瘢痕横隔在小腹中央,肉瘤般的肉色翻出,狰狞可怖,光是看著就已经足够触目惊心。   沈屿观脖子犹若被人狠狠掐住了。   他知道宋卿的生育腔被摘除了,可仅仅只是知道,所以当他亲眼看到那一道伤痕时,他才能真切的感受到宋卿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他全身血液一道凉透了,凝固了。   沈屿观想碰一碰,指尖滞留在空中,他喘了好几口气,才问道,“疼吗?”   宋卿不解,他顺著沈屿观的目光瞧下来,明白了。   他用手挡住了自己的小腹,云淡风轻道,“忘了,有点久了。”   忘了不至于,但痛苦已经过去了,宋卿不愿再去记起。   好比沈屿观对他的无情,慢慢地被腆著脸黏在他身边的模样蚕食,那些碰上一下,就会疼的翻来覆去的记忆,宋卿尝试过了,便不敢再碰了。   啧,他就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吧。   宋卿忍不住在心中唾弃自己。   【作者有话说】:感谢卷毛毛的打赏~ 第七十九章   沈屿观闭了闭眼,嘴里比吃了黄莲还要苦涩。   “对不起。”除了这一句,沈屿观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宋卿笑道,“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沈屿观:“你后悔吗?”   宋卿好笑又好奇地瞅一眼沈屿观,“后悔什么?”   沈屿观抿紧嘴唇,好一会才道,“后悔认识我。”   如果宋卿不曾遇到他,他可能会嫁给一个温柔的alpha,或者像徐彻这样的beta,生一个同晏晏一般可爱的孩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遍体鳞伤。   他就是宋卿的潘多拉魔盒。   宋卿摇头,耳根的黄葛兰一道跟著晃动,“不后悔。”   这个答案并没让沈屿观开心,反而令他更加难受,“为什么…”   宋卿低头走著路,声音淡淡地,听不出多余情绪,“路是我自己选的,再来一次,我也会选同样的路,所以,没什么好后悔的。”   “你呢,”宋卿突然有点好奇,那沈屿观呢?他后悔吗?   沈屿观沉默了许久,宋卿几乎以为等不到他的回答,沈屿观开口了。   “后悔。”   宋卿哑然。   沈屿观道,“如果可以,最好别遇到我,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他宁愿宋卿别认识他,别爱上他,他选的路太苦了,他的宋卿分明该好好活着,肆意张扬地像个小豹子,驰骋在属于他的草原上,而不是被他的爱折弯了腰,成了圈养在笼子中的宠物。   宋卿点头。   他们一路并肩行著,却像打开了沉默开关,谁也没再开过口。   *   圣沐节结束后,沈屿观回了霜城。   腺体摘除后的复查结果,不算好亦不算坏,沈屿观没放在心上。   回到办公室,签完了一些必须由他经手的文件,晚上还有个必须参加的饭局,饭局结束后,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了,沈屿观又匆匆回到了春陵。   其间过程,花了不到一天,饶是再铁打的人也受不住这般劳碌奔波,更何况沈屿观现在还算是个病患。   果不其然,回到老楼时,沈屿观生病了。   凌晨三点,宋卿刚刚睡著,楼底的门铃响个不停,将他硬生生吵醒了。   他趿上拖鞋,随意裹了件外套,匆匆下楼。   打开门,是沈屿观新聘的管家,热情得让宋卿遭不住的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卑躬屈膝道,“沈先生他生病了,嚷嚷著要见您,我也是没办法了,才这么晚来打扰您。”   “他怎么了?”宋卿迷糊的脑子被冷风一吹,瞬间清醒了。   中年女人惶恐不安道,“不知道,出去了趟回来就病了,浑身滚烫滚烫的,看起来好严重。”   中年女人催得紧,宋卿也有些担心沈屿观出事,只好跟著中年女人往老楼走,“打120了吗?”   中年女人给了自己脑袋一巴掌,“诶呀,还没,看我这脑子!”   宋卿止住中年女人的动作,温声安抚道,“那现在快打吧。”   中年女人讪讪道,“手机没拿…”   宋卿急著下楼,自然也没带。   “那您去看先生,我去打电话,先生的房间在二楼往里,最后一间。”中年女人丢下这句话,脚底抹油跑得飞快,没一会就消失在宋卿的视线里。   “我——”宋卿稀里糊涂地就被扔在了客厅里。   他只好按照中年女人说的,往二楼最后一间走去。   红木制的门板,纹著精致的花纹,宋卿犹豫著伸出手去推。   还没用劲,门就被推开了,冷风擦著脸边呼啸而过,还夹带著一股若有若无的酒气。   雾纱般的月光撕碎云彩散落进屋中,笼罩住了躺在床上低声喘息地沈屿观。   “你怎么了?”宋卿轻声询问道,脚下动作细微地往里面挪动。   刚走到沈屿观的床前,门一下子被风刮上了,‘哐’地一声巨响。   沈屿观也被这个动静吵醒了,床前忽然多了个身影,他定睛一看,不敢确定地唤道,“宋…卿…?”   “…嗯,是我。”宋卿觉得他又被中年女人忽悠了。   沈屿观的样子看起来是在生病,却也不似她说的那么严重。   还什么嘴里嚷嚷著见他。   沈屿观低声咕哝了两句,宋卿还没听清,猝不及防地被沈屿观拉了一手,摔进床里。   床柔软地仿佛垫了十层棉花,沈屿观迷朦著双眼,眷恋的抱住宋卿,脑袋直往宋卿怀里钻。   先前只是隐隐约约的酒气,但沈屿观贴上来后,他能清楚闻到沈屿观身上浓重的酒味,像一层无形的纱布裹住了他。   宋卿闷哼了一声,一个一百多斤的人不管不顾地压了上来,著实不好受。   宋卿双手被压得死死的,只能靠嘴喊,“你放开我。”   “不放。”沈屿观吐著酒气,嗓音嘶哑。   宋卿无奈道,“你好重。”   “不重,”沈屿观反驳道,脑袋朝上往宋卿的脖子间嗅,低声道,“头疼。”   “你吃药了吗?”   沈屿观:“不想动。”   宋卿挣扎了两下,发现那怕是生病的沈屿观力气也大得出奇,“你松开我,我去给你拿药。”   沈屿观抿紧嘴,固执地抱住宋卿,亦不回话,酒气蕴满的眼眸里藏著害怕。   半天不见动静,宋卿试探问道,“睡著了?”   过了好半晌,沈屿观动了,细细密密地用唇蹭著宋卿的下颚。   宋卿慌了,惶恐至极地喊,“沈屿观你别乱来!”   沈屿观撑起身子,与宋卿对视,“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那你快松开我。”宋卿此刻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心软。   沈屿观眼睛在夜色中黑得发亮,“你让我亲一下,我就松。”   宋卿紧张地咽了口水,他害怕沈屿观控制不住自己,他颤栗著闭上眼睛,破罐子破摔道,“亲了就快松开我!”   宋卿忐忑不安地等了半晌,只等了沈屿观的一声轻笑。   “今天梦里的你,好可爱。”沈屿观松开桎梏,疲惫地躺到一侧,低声喃喃,“我今天不亲你,留著给明天,你明天来了,不要再哭了。”   【作者有话说】:沈渣:想跟老婆亲热亲热,但老婆看到我就哭,委屈难受心里苦。   【感谢颜颜不严厉,冉仁,朗并阶,deer684打赏~】 第八十章   “…哭?”宋卿嗓子略沙哑,迟疑问道。   沈屿观疲惫不堪,连眼皮子都不高兴抬起,唯有一只胳膊固执地横在宋卿肚腹间,生怕他跑掉了。   沈屿观嗯了声,往宋卿的方向挪动,炽热地气息喷在宋卿脸侧,“睡觉。”   话音落,沈屿观就真的像耗尽电量的机器人,沉沉入睡。   宋卿耳边是匀缓平稳地呼吸,他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脑袋,侧首望向沈屿观。   许是感冒加上酒醉,沈屿观睡得沉,细长睫毛乖巧落于眼敛,双颊被酒气晕染生红,平日里挂在唇边的假笑也懈怠收工,看起来倒真如睡美人似的,只可惜睡美人眉心皱得紧凑,作一付苦大仇深的模样。   宋卿压低呼吸,看了半晌,倏而鬼使神差地伸手抚上沈屿观的眉间,一下又一下地似是想要给他抚平。   寒风嗖嗖穿堂过,蓦然惊醒了宋卿,他打了个颤,心虚收回手,挪开沈屿观压在他身上的胳膊,悄无声息地下床。   月色被残云遮透,屋中最后一丝光芒消失殆尽,独剩漆黑,宋卿手机没带,只能靠摸索往外走。   他抚著床边桌台,无意间按到了一块冰凉物体,瞬间一道光亮炸开在眼前。   是沈屿观的手机,他轻手轻脚的拿起手机,准备按下关机键,却看到了一张壁纸。   看起来可谓是平淡无奇的照片,只是两个人的影子相依偎伴。   手中的冰凉物体却因这张壁纸,瞬间变成了烫手山芋,烫得宋卿心弦缭乱,他眼神飘忽,直接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屋中仅有的光亮没了。   在寂静的空间中,宋卿清楚得听到自己胸膛内铿锵有力的跳动。   *   宋卿行至楼下时,中年女人正捧著壶热茶,伫足于客厅。   中年女人先前的慌张被笑意替换,“宋先生,喝茶吗?”   “不用了,谢谢。”中年女人虽一而再再而三的忽悠他,但他却提不起几分戒备,宋卿觉得这得归功于中年女人天生长了一张慈善脸。   中年女人收起茶壶,笑道,“今天晚上麻烦您了。”   宋卿应下这句谢,抬腿往外走,走至门口,他忽尔转身,目光沉沉地瞥向中年女人,“是他的主意?”   中年女人似乎在等著宋卿问她,她没带一丝犹豫,直接摇头,“是我的。”   宋卿很是不解,做为一个管家,何需做到这个份上,“为什么?”   中年女人道,“沈先生看起来有些可怜。”   可怜?这个词什么时候也能用到沈屿观的身上了。   “先生经常坐在那里,”中年女人指向二楼的开阔阳台,“一待便一天,他刚动完手术,按道理是要卧床休养的,我劝过好几次,先生没什么反应,起初我也看不懂先生为什么要坐在那,后来您来了,我便懂了。”   宋卿顺著她的手望去,发现那个位置正对著他的房间,但因为是侧斜著,若他不站到窗边,根本看不到,但站在那,却可以轻易看清屋中情形。   宋卿没有打断她的意思,她便继续絮叨,“我粗人嘴笨,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感觉,就感觉先生大部分时候像个活死人,不哭不笑的,疼也不吭一声。   但只要一碰到宋先生你,先生又活过来了,会笑会哭会难受。   今天先生回来的时候,站在您家门前,站了一个多小时,我看他是想去找你,但又不敢。   那样子看著怪可怜的,所以我才半夜三更打扰您,希望您别怪罪我。”   中年女人说完,便起身收拾茶具,离开客厅。   宋卿站在客厅边缘,站了许久,直到双脚冰凉,他才回过神来,拢紧外套,出了老楼。   古镇边缘街道灯柱时常断电,一出门便是伸手不见五指,宋卿叹了口气,小心沿著路侧走,好在只有十米来远,没走两步就到家门口了。   他转身阖门,眼前忽然闪过一道人影,他眨眼再去瞧时,街道黝黑阴暗,空无一人。   他捏紧了门框,探头往外望,依旧是空荡荡的一片,他松了口气,撤回身子关上门。   关门一瞬间,门外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宋卿四肢霎时冰凉,鸡皮疙瘩掉一地,他停在木框的指尖僵住,连大气不敢喘一口,心脏难以遏制地嘭嘭跳动。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诡异的声音终于消停了,宋卿咽了咽口水,打消开门去看的想法,逃也似的回了房间。   回到屋中,心脏仍在剧烈跳动,他倒回床上喘气放松。   一直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的震动了几下。   宋卿伸手抓起手机,一条短信跃然纸上。   “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这本狗血大作,预计在7月完结!   【感谢怪豆胡豆,阿里不想圆的打赏~】 第八十一章   窸窸窣窣诡异地摩擦声,在黑暗中降临,于暮阳初升时消散,似凭空出现的幻觉,一丝蛛丝马迹未曾留下。   宋卿在胆战心惊之中,迷迷糊糊睡著,醒来时,烈阳升至当空,刺眼日光穿透玻璃窗面,折射在木制地板上,撕碎一切阴暗,温暖光源将寒意驱散殆尽。   昨晚…是一场梦吧?   他揉了揉泛酸的眼,起身准备下楼,拿起手机惯性地指纹解锁。   找到你了。   白屏黑字清清楚楚,不给他任何准备机会,犹如利刃出鞘,直击要害。   一阵刺骨寒意不费吹灰之力,将阳光带来的暖意尽数抹灭。   不是做梦,是真的。   这四个字宛如尖牙利齿的血口,一点一点在啃噬掉宋卿的心理防备,脊梁骨是阵阵恶寒,他四周频望,明明是熟悉的场景,却令人难以遏制的生出惧意。   他联想到了近两个月收到的短信,雨夜中黑衣长裤的暴戾男人,似乎窥探到了什么,眼前似有巨大黑暗的朦胧身影笼罩而来。   宋卿收起手机,觉得事情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简单了,这个人怀揣的绝非是恶作剧一般的心思。   他是想绑架他,威胁他,还是…   杀了他。   那理由呢?宋卿扣著手心,嘴唇抿得生紧,理由呢?他自认来到春陵后,从未生过是非,连平常同人起争执这些琐事,未曾发生过。   那究竟…   宋卿视线掠过窗台,印入眼帘是老楼的红墙灰瓦。   沈屿观!   他脑中灵光乍现,第一次给他发短信的时间,不正好是沈屿观生日当天吗?   他当时只认为是发错了,可回到今日再看,并非巧合。   那人的目标究竟是他,还是沈屿观?亦或是拿他来威胁沈屿观。   宋卿嗓子发紧,危险近在咫尺。   他连忙下楼寻找连滟,连滟正在客厅看电视,被气喘吁吁的宋卿吓了一跳。   连滟问:“怎么了?”   宋卿平复呼吸,将凝重的神色收起几分,“嗯…就我刚刚看有个新闻说,有个通缉犯,逃窜到古镇了。”   他不打算告诉连滟真相,连滟性子软,遇事不决,同她说了,只能徒增恐慌。   只要连滟在他找出那个人前,不要出门就可以了。   连滟一听,果然生出几丝惶恐,“我怎么没看到。”   宋卿拢紧外套,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新闻刚放,这两天先不要出门了,据说这通缉犯凶悍残忍,专挑omega下手。”   古镇鸟居之地,从镇头至镇尾,半小时足以,这么一个凶犯逃逸至此,指不定出门拐角便能碰上,光想想就相当可怕,连滟忙不迭附和,“行行行,家里的菜也够吃了!”   宋卿吊起的心脏稍平复,他交待完连滟,匆匆出门,拐向老楼。   他相信那人没这么大胆,光天化日下,敢直接对他动手。   门铃尖啸的声音让宋卿一再紧绷的心弦更是雪上加霜,他不由地扣了几下虎头式的门扣。   扣到第三下时,门扉开了,中年女人拉开了门。   宋卿急问:“沈屿观在吗?”   中年女人愣了一瞬,也没问原因,连忙让开路,“先生在的,刚醒,来的太是——”   而宋卿无暇听完中年女人的长篇大论,在的两字入耳时,急不可耐的冲了进去。   中年女人脸上浮现暖味笑意,“现在的小年轻性子真急啊!”   宋卿的手在颤抖,可当他视线触及到沈屿观时,他却迟迟张唇未语。   有人要杀他?沈屿观会信吗?若那人真是想拿他来威胁沈屿观,沈屿观会救他吗?   他脚步轻撤,临阵脱逃的心思顿起。   沈屿观瞧起来是刚醒不久,睡衣半开,健硕的胸膛在白色布料下若隐若现,眼尾卷著疲惫,宋卿冲进来的那一刹那,疲惫消失得无影无踪,被笑意尽数蚕食。   他见宋卿迟迟不语,眉宇间又满是著急,便先开口,“出什么事了吗?”   嗓音略带嘶哑,昨夜著凉的劲,今日还未消退。   沈屿观试探问道,“先坐?”   宋卿徘徊不定,脑子里塞满了白糊。   沈屿观起身走至宋卿面前,他此刻能更加清楚的感受到,从宋卿身上传递出来的惶恐。   他搭上宋卿的肩膀,安抚似的轻拍,微弯脊梁,与宋卿四目相对,“可以告诉我怎么了吗?”   沈屿观的掌心炽热,暖意穿透薄薄的衣服,驱散部分缠绕心头的恶寒。   宋卿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想过报警,可这一切只是他的猜测,他不确定警察是否会受理,所以他在匆忙之下,第一反应便是来找沈屿观,他相信沈屿观有这个能力能找出那个人,可他来之前却没设想,万一沈屿观不愿意吗?   沈屿观从宋卿的眼神中,读出了犹豫不决,他微微捏紧宋卿的肩膀,循循诱导,“相信我一次,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吗?”   沈屿观坚定的模样足以令任何人卸下心防,宋卿也不例外。   他深呼一口气,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沈屿观。   沈屿观听完后,却轻轻地笑了。   宋卿发愣,一股被嘲讽到的羞恼涌上心头。   沈屿观是在嘲笑他小题大做杞人忧天吗?   沈屿观自然也察觉到了宋卿的这番心思,他连忙抬手拥过宋卿,不顾宋卿的挣扎,将他死死的按在自己怀里。   “对不起,我知道我现在不该有这种情绪,”沈屿观亲了亲宋卿耳侧发丝,“我没有嘲讽你看不起你,觉得你疑神疑鬼的意思,我只是太高兴,高兴得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宋卿不解问:“你高兴什么?”   沈屿观温声解释:“在高兴你出了事会想到我,我在你这并非一无是处。” 第八十二章   宋卿瞳孔微缩,心里弥漫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   沈屿观…何时变得这么卑微了。   “你…”   不要说这种话。   沈屿观笑著松开他,“把他最后一次给你发消息的号码给我。”   宋卿回神,正事还没解决呢,他在这边伤春悲秋个什么劲?   他拿出手机,翻到短信,展示给沈屿观看。   沈屿观面色稍沉,将号码发给了一个微信号,信息刚发出去,沈屿观熟稔地拔打电话。   电话刚响一声,连第二声的影都还没见,那头就接了起来,仿佛二十四小时都守在电话跟前,就等著接。   沈屿观简明扼要,让对方查手机号码定位以及附近监控,也没等对方说话,便挂断电话。   语毕,沈屿观趁等回话的闲空,握住宋卿手掌,一下没一下的挠著他的掌心,“别害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宋卿掌心一烫,慌里慌张地抽回手,低头嗯了一句,“谢谢。”   “谢谢就算了,”沈屿观又笑,“事情解决后,带我在春陵好好逛逛?”   “…好。”   沈屿观又伸手拉过宋卿,带著他坐到沙发上,“门口没监控,我让王冶去查附近几个街道的监控了,你还有上次在雨夜中见到那个人的印象吗?”   宋卿点头,“有,但他戴了口罩。”   沈屿观:“没关系,认出身型也可以。”   王冶办事效率卓越,没出半小时,定位图已经发至沈屿观的手机。   王冶:“这个号码最后一次的发送定位在陇南巷27号,时间为9点半左右。”   王冶:“监控在排查筛选了,2个小时能出结果。”   宋卿看见信息的一瞬间,瞳孔紧缩,呼吸都慢了一拍,陇南巷27号不就是他家的地址,他看了眼时间,12.47分,也就是这人三个小时前,还在他家附近。   沈屿观无声地捏紧宋卿的手,似乎是在告诉宋卿别害怕,他在。   宋卿朝沈屿观投以感谢目光。   时间一分一秒流动,紧闭的老楼院门倏而又发出尖啸,伴随地是连滟冲进来时,惶恐慌张地惊呼。   “囡囡不见了!”   宋卿猛地起身,“什么!”   “囡囡…不见了…”连滟眼神恍惚,双手颤抖地不知道能放哪去,只能空洞的在胸前摆弄。   宋卿抓住连滟的双手,让她稍微稳下神,“妈,你别急,什么地方都找过了吗?”   连滟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我找过了,前厅后院街上,哪里都没有。”   宋卿压下心底不好的预感说:“我们再出去找找。”   连滟颤栗著道,“好…”   沈屿观按住了宋卿,“我吩咐人出去找,你和阿姨在屋子里待好。”   宋卿自然明白沈屿观的意思,他连忙掏出手机把连茯的照片发给沈屿观。   结果发一张旁边亮一个红色感叹号。   宋卿无助地瞪圆了眼,“怎么不行?”   沈屿观看著又心疼又无奈,抬手抱住宋卿,“别慌,冷静下来,我这不是都被你删了,你怎么发得过来,先把我加回来?”   “好…好!”宋卿恍然大悟,退出沈屿观的怀抱,抖著手重新加回沈屿观。   沈屿观点头,他担心连滟害怕,特意走到院中打电话。   连滟六神无主,伸手攥住宋卿,“囡囡不会有事吧?”   宋卿强撑出笑容,“不会,一定不会。”   他话音刚落,手机震动了。   宋卿手一颤,手机直接落到了地上,屏幕被砸亮了,一条短信静静地躺在屏幕中央。   “工厂路127号,四点前,一个人来哦,不然漂亮的小姑娘可是要去见阎王咯。”   连滟与宋卿同时看到,宋卿什么都没来得及反应,一旁的连滟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直接晕了过去。   “妈——”   沈屿观在院中听到动静,三步作两步冲了回来,“怎么了?”   宋卿抱住连滟软瘫的身体,眼睛直直望向沈屿观,“不用找了,我知道在那了。”   沈屿观一愣,余光瞟到躺在地板上的手机,屏还未熄灭,沈屿观同样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短信内容。   宋卿丝毫不费力把连滟抱到了沙发上,他这才发现连滟轻的过头了,他擦掉连滟脸上的泪水,“我会把囡囡带回来的。”   沈屿观拦住了准备出门的宋卿,“我去,你待著!”   宋卿摇了摇头,“他要的是我一个人。”   沈屿观用身体充当围栏,“太危险了,我不同意!”   宋卿厉声,“让开!”   沈屿观:“宋卿你冷静点,不会有事的,我会把连茯救回来的!”   宋卿反问:“你怎么救?”   沈屿观:“我替代你去,我一个人,他要的我都能满足。”   宋卿扯了扯唇角,“那是连茯的命,我信不了你了。”   沈屿观一怔,随即明白了宋卿的话中意。   宋卿害怕沈屿观在最后生死关头,为了保全自己,放弃连茯。   沈屿观知道宋卿担心的不无道理,可一瞬间心脏仍旧疼的令他站不住脚。   宋卿推开沈屿观,毅然决然地踏出去,“而且她是我妹妹,我不能拿你的命去冒险。”   沈屿观转身拉住宋卿,“我陪你去。”   “他——”   “我管不了他要几个人!我要你没事!”沈屿观一瞬间情绪陡高,眼晴充满血,痛苦地低吼,“宋卿,求你了,也给我一条活路。”   宋卿被吼住了,一直紧绷的情绪,轰然崩溃,眼泪难以遏制地成珠滑落。   沈屿观难受极了,可他不能松口。   宋卿哽咽著,“你…别逼我。”   沈屿观又气又疼,“我逼你?我拿什么逼你?啊!我怕是死你面前,都逼不了你!”   我上赶著替你去死,你都不要!我还能拿什么逼你!”   宋卿说不出第二句话,只能不断哭著重复,“沈屿观,你别逼我,别逼我…”   沈屿观把宋卿攥进怀中,压住眼里的热意,妥协道,“好,我不逼你,但让我陪你去,我们路上再想别的法子,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卑微作者在线求评论! 第八十三章   工厂路127号,在十多年前是个化工厂,因一场意外泄露导致重大爆炸,如今荒草横生,是片废地,方圆几里内人烟稀少。   一路上,宋卿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唯有腥红的眼眶,还看得出来几分哭过的痕迹。   沈屿观说:“谈判专家已经在路上了。”   宋卿:“好。”   沈屿观:“防弹衣也穿好了?”   宋卿点头,“嗯,穿好了。”宋卿忽然想到了什么,微微扯动唇角,“万一他没枪呢!”   沈屿观:“那最好。”他把耳麦塞近宋卿的耳朵里,“狙击手在外面待命,按照警察说的做。”   他抽出一只手,轻拍两下宋卿的手背,不知道是在安慰宋卿,还是在安慰自己,“你答应我的,不冲动。”   宋卿没抽回手,敛回唇角,平淡地望向窗外,两侧林深荫茂。   “我记得,你也不要忘掉跟我说好的。”   沈屿观眉头轻蹙,“我…”   宋卿瞥向沈屿观,“我不冲动行事,你不为我涉险,我们说好的。”   沈屿观沉默,良久缓缓点头。   宋卿指著一直震动不停的手机,“你手机响了。”   沈屿观收回手,将手机丢给宋卿,“估计是监控出来了,密码你生日。”   宋卿仓皇接住手机,手中冰凉物体,似有万般重量。   他无暇去感受手机密码背后的意义,颤栗著手指解锁,王冶一连发了好几条视频,宋卿循著记录逐次打开。   视频处理过,画质清晰,宋卿甚至能看到连茯脸上惶恐至极的神情,她被黑衣男子捂住嘴,强抱在怀,塞进了车中,整个过程不过五分钟,周围有人看到了,却无人伸出手,救救这个女孩。   她得是多么绝望,宋卿嗓子发紧,双目赤红。   他捏紧手机的手指泛白,强迫自己再重头看一遍,他要看清那个男人的脸。   但男人从头到尾都很好的避开了所有摄像头,黑色连帽衫盖得严实,除了身型外,别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宋卿抖著唇,短短一句话,他反复张嘴无数次,才完整的说了出来,“是雨夜中的那个,身型没多少差别。”   他话音刚落,王冶发来了一张照片,并附言,有一处监控拍到了脸。   宋卿屏住呼吸,点开大图,他看清了男人的脸。   下一秒,手机‘嗵’的一声落至椅座下。   沈屿观闻声望去,宋卿双眼瞳孔紧缩,牙齿死死地咬住了下唇,似乎是在拼命忍受著什么。   他的牙齿在疯狂摩擦,声音从嗓子眼里拼命挤出来,“是…六年前,推我下楼的那个人…”   他死都忘不了那张脸。   沈屿观脸色迅速阴沉,他停车路边,捡起手机,打给了王冶。   电话接通,沈屿观咬牙切齿地低吼,“查孙强为什么提早一年出狱了,他见过谁!”   铺天盖地的血腥味涌进宋卿的鼻腔里,他推开车门,难以遏制地呕吐,可吐出来的只有黄水。   宋卿接过沈屿观递过来的水,胸腔里皆是吞吐不出的血腥。   他耳边一片苍茫,世界似乎安静了,寂静地连风声都消失了。   倏而沈屿观飘渺的声音入耳,宋卿怔愣地看向沈屿观。   沈屿观满目焦急,“宋卿,松嘴。”   “我…”宋卿被沈屿观晃回神,满嘴鲜血,下唇已然被咬得血肉模糊,“疼。”   轻飘飘的一个疼字,如浸满砒霜的荆棘,不费吹灰之力扎进沈屿观的心脏。   “对不起,”沈屿观拥紧宋卿,痛苦的低喃,“对不起…”   风声疾唳,刮动过树叶呜呜作响,四面回荡,宛如压抑著的哭声,一声一声咂进空气。   半晌。   宋卿抹去唇边的血迹,推开沈屿观,他敛却眸中苦痛,“走吧,不要耽误时间了。”   王冶的调查结果,在他们到达废旧工厂的同时,一道发了过来。   宋卿看完,未言一语,沈屿观捏紧手机的力道,几乎要把手机捏爆了。   “宋、夫、人!”   警察已经在现场了,隐藏在角落里。   宋卿沉默著,掏出手机给孙强发信息,“我已经到了,你在那?”   孙强消息回的极快,“一直走到底,最后一间,一个人,别耍花样。”   宋卿抬头看去,化工厂废墟成堆,两侧厂房被炸得七零八散,钢筋直插在泥土。   只要最未底,有一间厂房,受到的波及最轻,保留了大体部分,但屋顶也被掀翻了。   宋卿唤道,“沈屿观。”   沈屿观循声而望,只见宋卿大步走上前,蒙住了他的眼,眼前蓦然一片黑暗。   下一秒,额头有温凉柔软触感,他还没感受清楚是什么,就已经没了。   “定身符。” 第八十四章   宋卿抬头望了望天空,晴空万里,碧蓝成海,恍若极等的玻璃种,不见一丝杂色,六年前,似乎也是这么一个天明晴朗的好日子。   那个时候,孩子已经八个月了,他比常人显怀得多,肚子高高坠在腹间,如被吹鼓涨大的气球,让人连碰一碰,都要生出十万分小心。   他如往常一样,在花园里晒完太阳,准备回房休息,途径沈屿观的书房时,听到了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翻动声。   他心生疑虑,按照往常的习惯,他本该一走了之,可那日却鬼使神差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却没想到,那一念之差,使他时至今日仍悔不当初。   越靠近最未的那间破旧房子,腥臭恶寒的血腥味越浓郁,几乎化为实质包裹住宋卿。   宋卿难受至极,连带著脸色一道惨白,可脚步丝毫未缓,耳麦里不断传来谈判专家的叮嘱。   他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陈年旧灰簌簌扬出灰雾,他挥手扇动,厂房内部结构一览无余,四处白墙斑驳不甚,浑黄的色斑缀满,除了横在中央的巨石,厂房里连一丝遮挡物都没有,却异常拥挤。   巨石是爆炸时余留而下,紧紧挨在左侧墙壁,尽管厂房顶已经被掀翻了,可巨石却形成一道天然的遮挡墙,除非从铁门而入,不然别的角度,根本看不到厂房中的情形。   连茯正躺在巨石边,双眼紧闭,泪痕犹在。   孙强踹了两脚连茯,“醒醒。”   宋卿竖眸而瞪,拳头在身侧捏的绑紧,他刚踏了一步,孙强瞥见,抽出捌在腰间的手枪,黑洞洞枪口对准了昏死的连茯,他舔了舔下嘴唇,恶意地笑了起来,“别乱动,你不想她开花吧?”   宋卿不敢轻举妄动,他咬牙切齿道,“你有什么冲我来!”   “啧啧啧…”孙强蹲下身子,用枪口拍著连茯的脸,“真是兄妹情深啊。”   宋卿心脏骤紧,厉声道,“宋夫人给你的,我也一样能给你,只要你放了她!”   孙强眼神蓦地变得yin邪,“那个女人啊,味道挺好的,只可惜死的有点难看,玩了两下,就玩不下去了,怎么?你也要给我玩玩。”   宋卿脸色刹时惨白,胃液直翻涌。   耳麦另一边的众人恶寒顿生,沈屿观铁青著脸,嘴唇抿得生紧。   宋卿:“你把她杀了?”   孙强笑道:“你觉得呢?”   “你也想杀了我。”   孙强摇头,“不,我可不想杀你。”他拿著枪对准宋卿,作了一个开枪的姿势,“要是我想杀你,在那个雨夜里,你已经死了。”   宋卿咬著后槽牙,“那你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孙强眯著眼,似乎在回忆什么,“宋夫人这个臭娘们,让我给她偷文件,结果我偷到了,不过就不小心把你给推下去了,结果那个臭娘们翻脸无情,把自己捌的干干净净,送我去蹲大牢。   我被tiao子抓的时候,我怀孕七个月的老婆摔下了楼,她也命贱,就摔了这么一下,一命呜呼了,只可惜我那儿子连天日都没见过就没了,你说说,你该怎么赔我?”   宋卿恶寒由心生,双手气得直打颤。   畜牲,他的妻子因他而死,结果在他嘴里却只是一只轻飘飘的命贱。   耳麦里谈判专家不断地在安抚著宋卿。   宋卿忍下这口恶气,闭了闭眼,问,“你要什么?钱?”   孙强嗤笑:“我一踏出这道门,就会被打成筛子吧?要钱还有用吗?”   “只要你放了她,我让你活著出去。”   “我得了胃癌,晚期了,我根本没打算活著出去,”孙强道:“沈理事在外边吧?”   宋卿眼神一凛,“和他没关系。”   孙强晃动枪身,扬声道,“我知道,你们都听得到,沈理事进来,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玩nm!”宋卿难以遏制的爆了句粗口,“沈屿观,你不准进来!”   孙强懒洋洋道,“我数到三十,沈理事不进来,我可就开枪了。”   “一、”   “沈屿观!孙强已经不想活了,你进来也只是白送一条命!你如果敢进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二、”   “三、”   “…”   宋卿死死瞪著铁门。   “二十五、”孙强顿了一下,把枪口对准了连茯的脑袋,食指搭在扳机,“啧,看来沈理事不在乎你们的生死啊。”   宋卿死死咬住唇,不允许自己发出一声声响。   “二十九、”   他沉默地闭上眼,连茯,哥哥对不起你,哥哥只能陪你一起死。   “三——”   “哐!”   铁门被蛮力撞开,年旧失修的铁门发出吱哑声。   沈屿观气喘吁吁,“——别动他们!”   孙强露出玩味的笑容,“呦!来了。”   沈屿观反手抱住宋卿,温热的气息喷在宋卿耳侧,“还好,我赶上了。”   宋卿呼吸一窒,脑子里尽是嗡嗡声,他克制不住地揪住沈屿观的衣领,“你听不懂人话吗!”   孙强不耐烦道:“得了得了,别在这演什么情深似海。”   沈屿观反手把宋卿推到身后,“我来了,你可以放他们走了。”   孙强:“放?你可不是主角。既然人到齐了,就可以开始玩游戏了。   我这枪里,只有一颗子弹,宋少爷,你想让谁活下来呢?是让妹妹还是让你的前夫?”   “我谁都不选!”宋卿冷声道,“你杀我——”   沈屿观捂住宋卿的嘴,“放了他们,我的命给你。”   宋卿拼命挣扎。   孙强癫狂地笑:“宋少爷我可不会杀你,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一点也不快乐!但如果你在意的人,因为你的选择死了,那你一辈子都会活在噩梦里吧!多绝妙啊!”   “沈理事放开宋少爷,让他选,不然我就直接开枪了。”他的枪口一直对著连茯未动过。   沈屿观直直望著孙强,“宋卿在不在乎她,我不知道,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更在乎我,不然为什么死活不肯我进来呢?”   “再说,杀一个没什么地位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呢?我死了,整个霜城都会混乱,你想一想,因为你这么一个社会渣滓,搞得霜城大乱,岂不是更爽。”   孙强似乎被说动了,枪口慢慢转向沈屿观。   宋卿眼睛瞪得充满了血,嘴里不断发出唔唔的声音,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可沈屿观把他按在怀里,一步动不了。   沈屿观贴在宋卿轻语,“别害怕,在他开枪的瞬间,狙击手也会击毙他。等会闭上眼睛不要看我,到时候我一定会很丑。”   “呜——”   不要!   不要!!!   宋卿悲鸣。   枪口正对著沈屿观,他微抬脖子,“来吧,打我的头。”   孙强摇头,“我可没这么好的枪技,光杀宋夫人那个臭娘们就耗得我只剩一颗子弹了,你,”他手指向宋卿,往侧边挥动,“推开他。”   沈屿观咽了咽口水,颤抖著松开了按住宋卿嘴唇的手。   宋卿疯狂流著泪,双手死死扒住沈屿观,“不要——”   沈屿观勾了勾唇角,“其实还真的有点怕。”   孙强催促,“快点!”   沈屿观侧头轻轻吻住宋卿,蜻蜓点水般,他狠心掰开宋卿的双手,力道大的几乎要把宋卿的手扭脱臼了。   可宋卿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不断挡在沈屿观身前。   “沈屿观,不要!求你了!不要!!我不要!孙强你杀了我吧!”   “对不起,会有点疼。”话音未落,沈屿观曲膝一脚蹬在宋卿肚腹间。   “不——”   宋卿摔倒在地,耳鸣眼花。   下一秒,   “砰——”   两道枪声几乎是一瞬间响起。   枪声似乎是贯穿了宋卿的耳膜,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了,眼前的场景,犹如电影中的慢动作,他看到沈屿观的身体崩出了一道血花,他直直地躺地。   心脏在那一刹那被人捏爆了,不再跳动,一直流著的泪,已经流不出来了,他的双腿犹如被千斤坠压在,他拼命抬也抬不起来,最后他只能用双手爬到了沈屿观身前。   他看到鲜血从沈屿观的胸前源源不断的流出。   “血…”宋卿的双手沾染了鲜血,仿佛是熔浆将他的皮肤都融化了,他痴痴地望著掌心,“怎么这么多血…”   “怎么…怎么…”   沈屿观意识已经不清了,他的眼晴被鲜血糊住,挣扎著手握住宋卿的胳膊,“别哭了…”   “不是让你别看我吗…”   沈屿观的声音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宋卿的听觉开关,连带他的神智一道唤醒,可同时解开了他的痛觉,难以言喻的绝望与疼痛将他劈成了两半,张著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喉间只能发出野兽般的嘶鸣。   他颤栗著手,拼命捂住沈屿观胸前的枪口。   “啊——”   沈屿观细若蚊呐的轻唤,“宋卿…”   宋卿的牙齿不受控制的磨著,“我在…我在…”   可沈屿观已经听不到宋卿的声音了,他只能凭著最后的神智,嗑嗑巴巴地说著。   “你…之前说,最不喜欢我的一点,我马上…能改掉了。”他缓慢扯出了满足的笑容,“你…能喜欢我了吗?”   【作者有话说】:作者废话时间到,不想he的朋友,可以停步于此了。   怕朋友们忘记了,给大家补个刀子。   【宋卿闻言轻笑,回头瞟了一眼沈屿观,“如果我说我不喜欢你活著,你能去死吗?”】   这书真的是狗血虐文,狗血的我很快乐!   最后提问!我也算把沈渣欠宋卿的虐回来了吧?   【感谢茶蛋大发的打赏!】 第八十五章   “沈屿观…”   警察扯开宋卿,试图把他带离现场。   宋卿蹬著腿,执拗地甩开那些人,想要触碰沈屿观,可他被警察攥得死死的,怎么都抽不开。   他嘶声道:“你们放开我…”   “放开我…”   “放开我啊…求求你们了…”   “我要去救他,求你们了,我给你们嗑头,你们放开我…”   宋卿嘶声哭喊,沈屿观在他眼前被人抬上担架,软得像一瘫浸满了血的烂泥。   他记不清时间过了多久,警察终于舍得放开他了,他扶著铁门想要起身,全身却猛地被抽干了血液气力,一个踉跄,软不溜湫地跪倒,嗓子眼涌出一股腥甜,伴随著一声急促的咳嗽,鲜血从宋卿嘴里喷出,如喷散的墨汁,洒的身前尽是。   “你别死…我喜欢你…”   宋卿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   宋卿再度醒来,人已经躺在春陵市医院的病床上了,鼻腔里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消毒水。   宋卿醒后,一动不动,宛如没有生命特征的布娃娃,只会干瞪著白的没一丝瑕疵的天花板。   眼泪像是打开了开关,不受控制地自眼角划滑,枕头湿了一片。   连滟拎著热水壶,一进来就看到宋卿醒了,三步作两步扑到他床前,颤声道:“小卿!你终于醒了!”   宋卿已经整整昏迷了一天。   宋卿眨了眨眼,恍若听不到连滟的哭喊,嘴唇蠕动了两下,一丝声音未露。   连滟等了半天,等不到宋卿的反应,害怕得抬起头,声音打著颤,“小卿你怎么了,你别吓妈妈啊!”   宋卿仍没动静,连滟惶恐的找来了医生。   医生伸手在宋卿眼前晃了晃,拿出听诊器,按在宋卿胸部。   连滟问:“医生,这是怎么了?”   医生收起诊具,“哀思过度,缓过来就好了。”   言罢摇著头出了病房。   “小卿啊,你难受你就哭出来,你别忍著。”   连滟紧紧握住宋卿冰凉的手掌,絮絮叨叨说著话。   宋卿剧烈地咳了一声,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虚弱地喊道,“妈…”   连滟慌忙抬头,“我在!”   宋卿歪著头,扫过病房,发现除了连滟,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嘶哑问道,“沈屿观…呢?”   连滟面色不豫,嗫嚅著唇,迟迟未语。   宋卿半晌等不到回应,挣扎著身体,翻身下床,拖著虚弱的身体,一步步往外迈。   连滟见状,立即跟上前,劝说著,“你还虚弱,快回床上躺著。”   病房通道空无一人,空气中除了消毒水的味道,还夹杂著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宋卿扶著冰凉的墙壁,指尖猛地扣进粉墙中,掀翻半边指甲,鲜血顺著墙壁顺流而下,他却感觉不到疼痛,没一丝情绪地问道,“他死了…?”   他没等连滟回答,抬脚走了两步,又问,“尸体放哪了…”   连滟说了什么,他也没听清,只一个劲往前走。   走至半路,他蓦地停了下来,喃喃自语,“怎么下雨了…”他伸手擦掉脸上越来越多的雨水,可他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算了,不擦了。”他低声道,“我得去看看他。”   “停尸房在哪呢?”宋卿漫无目的的在走廊上晃荡,空荡荡的病服套在他身上,风一吹鼓起大半,像是套在骨架上,可就这么一付空架子,连滟怎么拉都拉不住。   宋卿看到人便问,“停尸房在哪?”   路人晦气地甩开他,“疯子啊你!”   连滟连忙扶住宋卿被甩歪的身子,哀声道,“小卿,回去吧。”   “回…”宋卿点头,他微微扯动唇角,“看完我就回。”   “不对…”他摇头,“沈屿观刚割完腺体,他…会被人欺负的,我…先去…”   “给他烧点纸钱,”宋卿眼神空洞的望住连滟,“他没吃过苦,在地底下,没钱花了怎么办…我去烧点钱…”   “对,烧点钱…”宋卿无意识地攥住连滟的胳膊,“妈,我们去买点纸钱…”   “小卿,你清醒点。”连滟看著宋卿的这付样子,眼泪几乎流光了。   宋卿疑惑不解地看著连滟,“我很清醒啊。”   他清醒的,没有一刻比现在还清醒了。   沈屿观死了,他知道。   那个缠在他身边,怎么赶都赶不走的沈屿观,死了。   死的时候血流了满地,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血能有这么多,好像能把他整个人淹没了。   “你难受你就哭出来,小卿。”   难受?他怎么会难受。   沈屿观死了,他该高兴才对,没人再来烦他了。   宋卿走累了,他双腿一软,跌坐在地板上,抬头望向窗外,轻声问道,“雨怎么越下越大了?”   连滟顺著他的目光看出去。   晴空万里,碧蓝似海。   【作者有话说】:感谢炒年糕,米稀红枣的打赏~ 第八十六章   暮色缓缓至。   宋卿消停了,双眼肿得核桃大,病服在东拉西扯间,沾染不少灰尘,左手中指的指甲盖翻了一半,模样是血肉模糊。   鲜血浓稠的红,刺得连滟不敢看,垂头带他去包扎。   宋卿精神仍有恍惚,他安静地盯著护士消毒包扎,睫毛盖住眼,一派温润。   “好了。”护士收起医用铁盘,仔细叮嘱宋卿,不要碰水,不要碰撞,指甲盖翻的深,不然容易发炎流脓。   宋卿颔首道谢,而后跟著连滟一道回病房。   他走至半路,一道熟悉的身影,静静地站在走廊中央望著他,似乎在等著他。   是沈夫人。   沈夫人平日中的端庄优雅,此刻全无,鬓发乱糟糟的贴在下颚,双眼乌青,嘴唇没一丝血色,比外面流浪的人,也没好到那去。   连滟未见过沈夫人,只当是路人,便擦身而过。   宋卿却是认识的,他沉默著停下了脚步,站定在沈夫人面前,脑袋低垂,一付任打任骂的模样。   沈夫人抿紧唇,抬手给了宋卿一巴掌,却软趴趴的丝毫没有力道,她眼泪随著这一巴掌,同时落地,“…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没阻止小观去春陵。”   宋卿没有躲闪,他低声道,“对不起。”   连滟闻声回身,慌张扯开宋卿,挡在他身前,“你为什么随便打我儿子!”   宋卿阻止了连滟的动作。   沈夫人哀哀一笑,高喝,“凭!是我儿子…”   才说了几个字,她泣不成声,“是我儿子…替他躺在重症监护室里!”   连滟怔愣住,抖著手撤回了身体,嘴唇蠕动一言难语。   “对不起…”宋卿深深鞠了一躬,他除了对不起,也不知道还能对沈夫人说什么。   沈屿观因他而死,他这一辈子都将背负著死亡阴影。   他无颜面对沈夫人,更没脸去见爷爷,爷爷年岁已高,却因为他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宋卿光是想到这一幕,心脏疼得无以复加。   沈夫人的话语更是淬满毒液地利刃,一字一句地捅进宋卿虚弱的身体里。   沈夫人说的没错,是沈屿观替他躺进了…   躺进了…?   “重症监护室…?!”宋卿猛地抬起身体,攥住沈夫人的胳膊,“您刚刚是说重症监护室吗?他没死吗?”   “怎么?”沈夫人甩开宋卿的手,怒目而视,“小观欠你的再多,替你挡得这一枪,也该还清了吧?你是多狠的心,还想著他死?”   沈夫人话音还未落,宋卿已经像一阵风,消失在她眼前。   没死,沈屿观没死!   宋卿欣喜若狂,他抬手又快又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疼,好疼。   宋卿忍不住泪流涕下,他没做梦,刚刚的一切,不是他的一场幻觉。   崩塌溃败的世界在一瞬间死而复生,重新长出绿草树木,顶开断壁残垣的废墟,在漫漫无边的灰意中带来一缕生机。   可这好不容易焕发而出的生机,在见到玻璃窗面后,躺在病床的沈屿观时,刹那间枯萎干竭。   沈屿观该是意气风发的,无论站在何地立于何处,他便是中心,是璀璨夺目的耀眼。   而不该是形容枯槁,奄奄一息活似下一秒就要断气的枯败模样。   宋卿手脚一软,堪堪扶住玻璃,才没滑落下去。   “…他不一定能撑过去。”连滟不知在何时追了过来,“所以,你问我,我也不敢跟你说,怕你空欢喜一场。”   纸包不住火,却没曾想跟沈屿观的母亲碰上了。   “他能。”宋卿贴住冰凉的玻璃,吞下冒在嗓子眼的呜咽,他重复道,“他能。”   不知是在跟连滟说,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宋卿曾一度以为,他不爱沈屿观了,可当沈屿观挡在他身前那一刻,他才恍然大悟,他怎么可能不爱呢?   那八年的爱,被他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像准备过冬的松鼠一样,藏进了自己的小角落里。   沈屿观是烙印,刻进了他的血脉骨骼,连呼吸在不经意间,都在说他爱沈屿观。   他只是太害怕了,只能用厚重的幕布,围成一间小屋子,他躲在里面,不问风雨,他的爱宣泄不出去,同样他感受不到,回应不了任何感情。   他以为,他这一辈子就会这么过去了,可沈屿观永远是他生命中的变数,他用他的命,血淋淋的替他撕开了幕布。   “在一起也好,换我喜欢你也好,只要你醒过来。”   【作者有话说】:猝死选手。   【大概还有2-3章就完结了叭,甜甜甜的内容就留给番外了。】 第八十七章 完结   宋夫人死了,宋家的掌控权又回到了宋老爷手中,但宋家早已名存实亡,如同漂荡在狂风巨浪中,岌岌可危的破旧帆船,而宋老爷一辈子都在吃喝玩乐搞女人,对家族中的事物连皮毛都不知,只能任由宋家凋零下去。   宋老爷派人来请宋卿回宋家一叙,宋卿二话没说直接拒接了,宋家与他早无干系,也不怪他无情,在他一次次面临危险时,宋家从未站到过他身后。   孙强的事情在宋卿醒来的第三天,调查出来了。   不出任何意外,他提前一年出狱,是宋夫人暗中买通关系,宋夫人被沈屿观逼的穷途末路,忽然还想到了,在监狱里还关著这么一号人物,但豺狼岂是人类可驯服的,孙强对杀沈屿观丝毫没有兴趣,反手j杀了疏忽大意的宋夫人,把目标放到了宋卿身上,在他眼中,他一切悲剧的来源就是宋卿。   所有事情水落石出,尘埃落定。   *   沈屿观转出重症监护室,是一个月后。   到普通病房后,主治医师都不由感叹,“沈先生真是我见过求生念头最强烈的一个人。”   由于伤势过重,那怕出了重症监护室,沈屿观仍在昏迷。   “晏晏会叫爸爸了,你醒过来,我就把这个称呼让给你。”   “爷爷今天回霜城了,你扔下了一堆烂摊子,还要替你去收拾,爷爷说,等你醒了,他非要过来揍你这个不孝子孙。”   “你上次跟囡囡说的故事,还没说完呢,囡囡在等著听,我也在等。”   “我的睡美人,”宋卿握住沈屿观微凉的手掌,细细摩挲著他的指节,“你该醒醒了。”   良久,握住掌心中的手,仍没一点反应,这在宋卿的意料之中,但他难以遏制地生出沮丧。   他轻柔地放下沈屿观的手,起身去接热水,准备给他擦身体。   这些琐事,宋卿从不假他人之手,皆事力亲为。   护工平日里来,只负责收拾收拾卫生。   他还未走至热水房,护工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护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沈!沈先生!”   “怎么了!”宋卿嗓子发紧,空著的右手,忙不迭攥住护工的胳膊。   宋卿力道颇大,捏的护工脸色一白,但护工也没功夫去让宋卿松开,激动地嚷嚷道,“醒了!沈先生醒了!”   宋卿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什么?”   护工重复道,“沈先生醒了!”   “哐”,宋卿左手拎著的东西掉到了地上,咂出一声巨响,引得周遭路人纷纷看过来,可宋卿根本没暇心去捡它,愣了三秒钟,终于消化掉护工说的话,迫不及待地朝著病房冲了回去,脑海里只剩下了,护工说的那一句醒了。   他去时花了五分钟,回来的时候,连一分钟都未到,便看到了病房门。   病房门越来越近,他的脚步也慢了下来,热汗从额头划落到下颚,碎发被汗水淋透,湿哒哒的贴在光洁的额头,堪堪盖住了眉眼。   他无端生出了一股近乡情怯的情绪,病房门分明在手掌一寸之处,轻轻推一下,便能推开,他却迟迟未有动作。   他深吸一口气,把跑得凌乱的衣服,一一归整,连细微的衣角褶皱也没放过。   他推开了门。   窗户未关,微风挟著晚桂的淡香,吹满一屋,外面阳光正好,犹如被撕破的金箔,泼洒进来。   沈屿观靠在病床上,阳光给他踱了一层薄光,他刚醒头发还凌乱著,听到响动,他抬头望过来,见到来人,他缓缓的,炽热的,勾出了一道笑容。   “我好像睡的有点久了。”   【作者有话说】:我…简直是短小狂魔!!!   我写完一本书了!!!第一次!!!啊!!!我自己都被自己感动到了!!!   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明天休息一天!后天更番外,一定甜甜甜!【应该吧】   【感谢此木的打赏!】 第八十八章 番外.推销大师沈屿观   沈屿观出院了,浩浩荡荡来了一大堆人,记者警察热心人士围得他水泄不通。   他目光在人群中扫来扫去,怎么也找不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压低声音,问身旁代他发言的王冶,“宋卿怎么还没来?是不是被堵在哪里了?你去派人找找去。”   王冶面上浮过尴尬,他挠了挠头,嗑嗑巴巴地说:“夫人…没来。”   沈屿观脸色一怔,又道,“你没通知他,我出院了?”   王冶那敢啊,当即喊冤,“说了!三天前我就说了!”   沈屿观抿紧唇,不再回话,心里有了答案。   是宋卿自己不想来。   宋卿从他醒来到现在,来的次数寥寥无几,每回待了不足半小时,就开始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开遛。   母亲不允许他出医院,派了三个人高马大的保镖,每天二十四小时蹲在病房门口,这搞得他想跟宋卿好好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护工又是个停不下嘴的主,大病初愈的沈屿观没什么架子,只是安静得紧,他有事没事就在沈屿观面前,念叨宋卿是怎么怎么照顾他的,多么用心多么辛苦。   这一来二去,沈屿观便知道了,他这昏迷的一段时间里,都是宋卿在细心照顾他。   但这点更让沈屿观纳闷,为什么他醒了,宋卿反倒不爱搭理他了。   他趁著上车的闲空,给宋卿发消息。   【沈屿观:答应带我在春陵好好逛逛的事,还作数吗?】   还好,微信没拉黑。   沈屿观闭上眼,等宋卿回消息。   宋卿回消息的速度倒是挺快,没出五分钟就回了。   【老婆:…好。】   沈屿观瞥见手机中央的消息提示,忍不住唇角往上扬,完全没被宋卿这心不甘情不愿的语气击溃。   【沈屿观:我在你家门口,等你。】   沈屿观到时,宋卿已经在门口等著了,年末的春陵终于有了冷意,宋卿穿著灰色长款大衣,双腿被牛仔裤裹得既长又细,头发一如既往的散碎在额前,温润平静,是沈屿观记忆中的模样。   寒风嗖嗖过,宋卿缩了缩脖子。   沈屿观见到,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想要给宋卿披上,“怎么不多穿点?”   宋卿鼻子发红,似是不习惯沈屿观靠得太近,身体往后退了两步躲开,“不用,不是很冷,你快穿上吧。”   沈屿观的手僵半空,“…嗯。”   宋卿撇开视线,紧盯著自己的脚尖,轻声道,“走吧,你有想去什么地方吗?”   沈屿观脱口而出,“想去你心里。”   宋卿耳根子猛地一红,“我认真在问你想去哪…”   沈屿观点点头,“我也认真的。”   宋卿红著脸,一时半会不知道该回什么,沈屿观也不打算为难他,指向远处的廊桥水房,“就古镇吧。”   宋卿蓦地松了口气,“好。”   十二月正值旅游淡季,古镇里游客寥寥,本地人也乐得清闲,三五成群围在一起谈笑聊天,宋卿来得久,认识了不少当地人,一路上光打个招呼就不下十次,无意间把沈屿观给冷落了。   等回过神来,古镇已经逛完半圈了,宋卿有点内疚,他不好意思地望向沈屿观,“熟人有点多,你跟紧点,别迷路了。”   “好。”   沈屿观掌心摊开在宋卿身前。   “这是?”宋卿不解。   沈屿观笑著,掌心向上抬了抬,“牵著我,这样就不怕弄丢我了。”   宋卿脸热,盯著沈屿观手掌心看了有半分钟,沈屿观没催促,安静地摊开等他。   他低声道,“…好。”沈屿观的手,微凉有茧子。   沈屿观满意地牵紧宋卿,唇角的笑意越扯越深,他望向远处的咖啡馆,“我们去咖啡馆坐坐吧。”   寻了个偏僻的角落,沈屿观带著宋卿坐下来,把点好的两杯咖啡放到桌面上。   沈屿观抿了一口咖啡,“我们复婚吧。”   “啊?”宋卿被沈屿观这猝不及防的一句复婚,吓的愣在当场。   沈屿观重复道,“复婚吧,我户口本带好了。”   他特意让王冶从霜城带过来的。   “太…”太突然了。   宋卿到现在都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沈屿观。   是,在沈屿观昏迷时,宋卿脑海里全是只要沈屿观醒了,他想怎么就怎么,反正他还爱沈屿观。   可当沈屿观醒了,他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害怕惶恐的情绪又占据了他这整个人。   还有源自内心,无法诉说的自卑。   沈屿观太优秀了,尽管他没了腺体,但仍旧是高高在上的璀璨星辰,在他的光芒下,宋卿觉得自己就是黯淡无光的石头,与他之间有著无法填补的深渊巨壑。   “太突然了?”   宋卿微微点头。   “可我想了好久了,我躺在病床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这件事。”他握住宋卿的手,贴向自己的胸膛,“你不来看我,我…快怕死了,我怕你又不要我了。”   沈屿观哀哀恹恹,眼神里是无法形容的恳求,“我用这条命,都挽回不了你的话,我真的…无路可走了,那你不如再给我一刀——”   宋卿害怕地堵住了沈屿观的嘴唇,“你在瞎说什么。”   沈屿观微退,张唇轻含住宋卿的指尖,“在说我爱你,在说你不能不要我,在说没你我活不下去,你听出来了吗?”   “我…”宋卿的脑子轰然当机了,指尖是炽热的气息,烫得他一动不敢动。   “房子归你,财产归你,我对你不好,你就让我流浪街头,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走一步。怎么样?考虑一下?错过了我这家店,别的一定没这么优惠了。”   沈屿观简直是在拼命推销自己,饶是宋卿也不得不心动。   “试一试?不行的话,本产品支持七天无理由退换货。”   宋卿考虑了许久,似乎觉得沈屿观说的真的很优惠,不同意的话,真是太可惜了。   他反手握住沈屿观的手掌,顺著沈屿观的话,问道,“那能换成什么?”   沈屿观目光里盛满深情,“换一个更爱你的沈屿观。”   【作者有话说】:我也不知道甜不甜,害,十级甜文废柴选手。   既然如此,糖吃不到好的,就吃肉吧,大家喜欢什么play啊,留下评论,我选个最性奋的写,嘻嘻!   感谢阿白,书友131553913165的打赏~ 第八十九章 番外.关于称呼   两人的绿本换成红本,有一段时间了,夫夫俩的日常生活,还算和谐,但总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冷不丁地跳出来。   譬如今早,宋卿刚吃完饭,准备回楼上陪晏晏玩会,就被沈屿观攥住了衣角。   他回头看。   沈屿观指著宋卿的手机,语气有些冷淡,仔细听还有点委屈,“…为什么我的备注是沈屿观。”   宋卿一怔,没细想直接脱口而出,“有什么不对吗?”   沈屿观薄唇翕动,半晌没说出话来。   “…没什么不对,我去上班了。”   说完人就走了,宋卿一头雾水。   沈屿观在生气什么?   他迷惑,上楼的时候,顺手点开了一个名叫西天取育儿经的群。   【宋:…你们丈夫会莫名其妙生气吗?】   这是宋卿加的育儿群,群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平时交流交流带娃心得,偶尔解决一下家庭矛盾。   他既没带孩子经验,也没跟丈夫相处的经验,但群里的大家都是经验双在手,个别还是个中翘楚,时间一久,这个群简直成了宋卿的讨经宝库。   【守活寡:我老公死了,下一题。】   【秦容:死了+1】   【三胎准备中:还好吧,不是很爱生气。】   【秦容:你老公跟死了没差别,你还管他生不生气?】   【三胎准备中:也是哦。】   【宋宋的舔狗:喂喂,你们跑题了!宋宋跟老公吵架了?】   宋卿拧眉想了一会。   【宋:没有…就说著说著,他看起来有点不高兴了。】   【秦容:简单,狗alpha们都是哄哄就好了。】   【宋:那…怎么哄?】   【守活寡:不是吧不是吧!这年头还有人不会哄人?来,宋宋,哥哥教你!】   宋卿从床头柜掏出了一本笔记本,【宋:好。】   【守活寡:首先,腰要软,嘴要舔,衣服要破洞。】   宋卿记笔记的手顿住,嘴要舔?   【秦容:…啧】   【宋宋的舔狗:宋宋别看!守活寡要带坏你!】   【宋:…是打错字了吗?嘴是要甜吗?】   宋卿这条消息发出去,群里突然安静了半分钟,宋卿正迷惑著,猛地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刷了十多条。   【三胎准备中:宋宋你怎么这么单纯!】   【守活寡:我不行了,快打120,宋宋能把我乐死。】   【秦容:宋宋,来,跟我读,把咬字分开念。】   宋卿照著秦容说的,“口…”   宋卿满脸通红,猛地闭上嘴。   【宋:…懂了。】   【守活寡:带坏小白兔的感觉可太快乐了。】   【三胎准备中:话说,宋宋不会没有跟你老公咬过吧?】   【宋:…】   【秦容:看宋宋这个反应,肯定没有!】   【守活寡:呦!宋宋快按著哥说的做,保证你药到病除!】   宋卿红著个赤脸,缓缓输入道,【宋:…真的有用?】   沈屿观对这一方面,似乎没什么特别爱好,每次他嗯哼完了,沈屿观也结束了。   【守活寡:哥能骗你?】   好吧,宋卿阖上笔记本,决定今晚试试。   他完全忘了去研究沈屿观到底在生什么气。   是夜。   月色朦胧。   宋卿忘我地哼哼唧唧了半天,全然忘了早上做好的笔记。   正到紧要关头,沈屿观蓦地停了下来,一直触碰的琴弦,猛然停工,痒痒酸酸,宋卿低哼著,迷离著双眼,望向沈屿观。   “你…怎么…”不动了。   “备注你改了吗?”沈屿观咬著宋卿的耳垂,问。   “改…什么?”   沈屿观不安份极了,“你说呢?宝贝。”   宋卿通红著脸,热汗连连,犹带呜咽,“我不知道…”   “那…我给你一点小提示,”沈屿观吻了吻宋卿的唇角,“你的备注,是老婆。”   宋卿双眼微微睁圆,脸红得能滴血,羞赧慌张地躲沈屿观的眼神。   沈屿观轻笑道,“知道了?”   他再不知道就是傻蛋了!   但…老公这两个字,格外的旖旎与羞赧,宋卿那怕在心里,都不好意思把这两个字诉出。   “嗯?”沈屿观低哑包含情yu的嗓音扑在耳侧,“老婆,改吗?我好想你,再晚点,我要忍不住了。”   “满足我一下?我的老婆大人。”   宋卿难耐地捂住双眼,他何尝好受。   “卿卿,宝贝,心肝。”   沈屿观喊的越来越缠绵。   宋卿受不住,“好…好…”   “那现在叫一声?我还没听过。”   “老公…”   沈屿观呼吸一滞,这简短的两个字像无形的手,挠得他心口搔痒,一直紧绷著的心弦,轰然崩掉。   他低喘一口气,埋入温柔乡。   月色笼为迷雾,遮去活色生香。   翌日,宋卿扶著腰酸背痛的身体起来,怨怼了一眼沈屿观。   “你…昨天因为这个才生气的?”   “没啊,”沈屿观慵懒的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圈住宋卿的腰,“我那敢生老婆的气?”   你不仅敢!还会做!   沈屿观瞧著宋卿的脸色越来越不对,连忙拉过宋卿,***,亲了亲他略显红肿,一看就知道是过度使用了的嘴唇,“再来一次?我今天休息。”   宋卿断断续续道,“你…唔…怎么又休息…”   沈屿观作孽地手划到柔软的地方,哑声道,“沉迷温柔乡,不可自拔。”   【作者有话说】:日常。   【感谢茶蛋大发,l#ghyv的打赏~】 第九十章 番外.日常二三事   1.   秦容是秦家大少爷的事,还是在西天取育儿经线下交流会的时候,宋卿才知道的。   平日在群里刻薄毒舌的秦容,在现实中却是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一双眼光是轻轻扫过,便冰冻三尺的寒光。   这还不是最令人惊愕的,在看到跟赖皮狗一样缠著秦容的秦二爷时,宋卿下巴都要合不上了。   他暗自腹诽,幸好没让沈屿观来。   但…怪不得是同母异父的兄弟,这缠人不要脸的劲,真是如出一辙。   2.   晚上回家,宋卿醉了。   沈屿观刚哄完晏晏睡觉,下楼便见宋卿晃晃悠悠地走进来。   “怎么喝酒了?”沈屿观三步作二步奔向宋卿。   “不关你事…”宋卿打了个酒嗝,软趴趴地跌进沈屿观怀里。   沈屿观无奈地扶住宋卿,往沙发上去,宋卿不喜家中有外人,所以锦山公寓的人,被他送回了本家。   “你乖乖坐会,我去给你倒茶,醒醒酒。”   沈屿观倒完茶回来,只见宋卿胡乱地挥著手,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他凑得近了,宋卿酒后醉言逐渐清晰,“骗子…”   “沈屿观…你个骗子…”   酒醉后的宋卿,分外可爱,瞧得沈屿观忍不住往他脸上啃,他凑到宋卿唇边,低声问道:“我骗你什么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不说,我怎么清楚?嗯?我骗你什么了?”   “你骗我给你生孩子…生了好多…”宋卿委屈地吧唧嘴,犹带哭腔,断断续续道:“我生的好多…都要成老母猪了…”   沈屿观忍俊不禁噗嗤笑了,这那是醉了,这得是做梦了。   “你还笑…”宋卿挣扎著想捶沈屿观,“我不生了!爱谁谁生!”   “好。”沈屿观温柔地攥住宋卿的手,哄道,“不生不生。”   “你生!”宋卿晃著脑袋,毫无章法地乱扒沈屿观的衣服,“你长这么好看…你生…”   沈屿观挑挑眉,任由宋卿压在自己身上,抬头温柔缠绵地舔著宋卿的耳垂,“好,我给你生。”   3.   最后,还是宋卿被迫含了沈屿观的孩子。   4.   宋卿新交了一个朋友。   是个omega。   经常有事没事找宋卿聊天。   宋卿有个坏习惯,有消息必回,不管是谁的,不回他心里难受,偶尔跟沈屿观说著话,消息响了,他也会先去回消息。   沈屿观起先没太注意。   直到宋卿跟他浓情蜜意,正要开始嗯哼,听到消息响了,都要去回的时候。   沈屿观毛了。   好死不死,发消息的正好是那个omega。   沈屿观阴著脸:“要他,还是要我?”   宋卿好笑又无奈:“他只是朋友。”   “朋友?多少后院起火!都是朋友造得孽。”沈屿观又重复问了一遍,“要他,还是要我?”   宋卿见沈屿观要火大发了,立马举手投降,“我错了,没有下一次了,老公…”   “操。”沈屿观低骂了一句,“你耍赖。”   宋卿认真地点点头,“那有用吗?”   “手机给我。”沈屿观坚定了自我,他补充道,“我不删他,我不是这种人。”   宋卿乖乖地把手机奉上,先不说沈屿观不是这种人,就算沈屿观把人删光了,宋卿也不会说什么,最多就是要他一个个去道歉了。   宋卿只看到沈屿观咔咔拍了几张自拍,低头不知道鼓捣了什么,鼓捣了半天,而后把手机还给了宋卿。   “睡觉。”   宋卿看著一成未变的手机,一头雾水。   直到某天,秦容发了一张截图给他。   秦容:“真是亲兄弟。”   宋卿定睛一看,半天乐得没回过神。   原来,沈屿观p了张自己的照片,设成了宋卿的朋友圈背景。   【别找我老婆聊天】   5.   沈屿观的做法幼稚极了。   宋卿为这事笑了沈屿观三天。   但沈屿观成功的改掉了宋卿的坏习惯。   6.   沈屿观脾气算不上好,一和宋卿吵架了,只会冷著张脸,活似谁欠了他八百万。   但——   “起床,吃饭。”   “衣服在床头柜旁边。”   “手机你昨晚没充电,我给你充上了,在客厅别乱找。”   “外面下雨,我送晏晏上学。”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沈屿观只会冷著脸,绝不会放著宋卿不理。   沈屿观往宋卿的方向,凑了凑自己的脸。   宋卿问,“干吗?”   沈屿观冷淡道,“早安吻。”   宋卿按捺不住笑意,“你不是生气吗?”   沈屿观不置可否,“生气归生气,早安吻归早安吻。”   宋卿讨价还价,“那我亲完就不能生气了。”   沈屿观眯著眼盯了一会宋卿,猛然低头,在宋卿唇上啄了一口,“我亲的。”   说完大刀阔斧离开。   “小气鬼。”   7.   某日,仲逸以失恋为由,约沈屿观出去喝酒,沈屿观本想拒绝,但宋卿带著晏晏回春陵了,他一个人在家里,无所事事,仲逸又要死要活的,沈屿观这才答应。   他一推开门,仲逸左手一个清纯omega,右手一个美艳omega,那有半分失恋的样子。   沈屿观脚步一顿,浓郁的香水味刺得他难受,转身就想走人。   仲逸眼尖,喊住了沈屿观。   “老三,来了还打算走?不够义气啊!”   沈屿观硬著头皮坐了下来,仲逸没手抱的omega,见他高大英俊,忍不住往他怀里靠。   沈屿观手掌轻抬,止住omega的动作,“有家室了。”   omega轻笑,“来我们这的,十个有九个都有家室了。”   沈屿观冲他礼貌一笑,“我omega过敏。”   omega讪讪,退至一旁。   仲逸松开怀中的omega,挥手道,“行了,你们下去吧。”   见人走光了,仲逸冲沈屿观挑挑眉,“别苦著脸了,我的天,我这是想带你出来消遣,你可好,跟我逼你出来卖似的。”   沈屿观斜斜瞟了他一眼,“我下海的话,还没人嫖的起我。”   仲逸啧了一声,“有个人肯定嫖得起你!”   “嗯?”   “你老婆啊!”   “哦。”沈屿观抿了口酒,“他不用嫖的起,我免费。”   仲逸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操,我受不了你了!喝酒,喝酒,老子失恋了还被强塞了一嘴狗粮。”   8.   沈屿观酒量差,是众所周知。   所以,仲逸还没喝够瘾,沈屿观已经醉得迷迷糊糊了。   “老婆…”沈屿观抱著手机,蹲在包厢边缘,“我想你了…”   “您好,您所拔打的电话——”   “…我老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大哥,凌晨一点了?”仲逸翻白眼,“你老婆不睡觉?”   “哦…”沈屿观点点头,挣扎著身子爬起来。“我老婆在春陵呢…我去春陵找他…”   “去你个头,”仲逸悔了,太悔了,他到底是为了什么知法犯法,沈屿观这狗屁酒量。   “不去你的头…”沈屿观脚一软,跌到沙发上,喃喃,“去春陵…”   仲逸一个人实在搞不定沈屿观,又把之前出去的三个omega叫回来了,叫他们收拾沈屿观,自己跑出去抽烟了。   一直被拒绝的那个omega吃过亏,就站在旁边,假意帮忙。   其他两个被沈屿观的脸就迷的七荤八素了,恨不得就地一夜春宵。   “别碰我。”分明还是醉著,可当omega的手过来扶他时,他立马就分辨出来了,“你…不是我老婆。”   美貌omega问,“你老婆有我好看吗?”   沈屿观看都懒得看他搔首弄姿的模样,只顾著低头给宋卿打电话。   终于,在沈屿观打第七个时,电话接通了。   “嗯?你怎么还没睡?”   “陪仲逸…喝酒,我马上…回家。”   “好。”宋卿应下,正准备再开口,却发现沈屿观的身边有莺莺燕燕的笑声,“你喝醉了?”   “嗯…我去春陵找你…”沈屿观挥开伸过来的手,“老婆…等我…”   宋卿又问,“你在那呢?”   沈屿观迷糊的报了个地址,再后面,他已经没意识了。   仲逸在酒池里玩了半天,猛地想到沈屿观还被他扔在包厢里,火急火燎的冲了回去。   要是发生了点什么酒后乱性,沈屿观醒来不得打死他。   仲逸打了个冷颤。   他走到包厢门口,里面传来断断续续,压抑著的喘声,仲逸老江湖,一听就明了。   造孽啊。   他颤抖著手,准备给自己买份保险。   保险刚买完,仲逸准备再去抽根烟压压惊,只见迎面走来三个眼熟的omega。   “你你你们…!”   他们仨在外面,那包厢里的是谁?   难不成随便拉的路人?   仲逸抖著唇,“干…刺激…”   他觉得十根烟都压不了他的惊了。   9.   翌日,沈屿观清醒后,脸都青了。   满地的狼籍,和身边半裸的身体,用脚趾想,沈屿观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颤抖著手,打开手机,最后一条通话记录接通了,是宋卿。   身边的人发出声音,沈屿观点燃香烟的手一滞,他厉声道:“滚。”   沈屿观现在脑海里恨不能砍了自己。   那人没被吓住,反而贴著沈屿观的胳膊,凑近他。   他反手扣住那人的肩膀,恶狠狠地朝他吼道。“听不懂人话?我他m让你——”   “宋——宋卿?!”   宋卿轻笑道,“你想我滚去那?”   “你不是…不是在…”   宋卿捞过自己的衣服,穿上,“我昨晚回来的。”   “我…”大惊又大喜地,饶是沈屿观也遭不住地失声了。   宋卿垂头轻吻了一口沈屿观,“你昨晚让我会满意,回家吧。”   “你不生气?”沈屿观问道。   宋卿疑惑:“为什么要生气?”   “如果不是你…我…”沈屿观嗓子发紧,“我相信我能控制住自己,但…我害怕万分之一的意外。”   宋卿:“我相信你。”   10.   到后来,沈屿观连平常酒会都不肯去了。   那怕宋卿告诉了沈屿观,那天晚上,除了他,谁也靠不近他。   他就像是发疯的猛兽,只肯宋卿踏进他的领地。   而那三个omega简直被吓得魂都没了。   11.   在结婚纪念日当天,宋卿收到了他和沈屿观重新拍的结婚照。   结婚照比之前旧的大了整整三倍,客厅留白处被占的满满的。   宋卿看著照片,有些出神。   沈屿观在他身后圈住了他。   “想什么呢?”   “在想你之前问我的问题,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会选择认识你吗?”   沈屿观吻了吻宋卿的鬓角,“那你会吗?”   宋卿拉过沈屿观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戒指,套进沈屿观的无名指。   这是被他藏在杂物间,多年前的婚戒。   他扣紧沈屿观的手,“无论重来多少次,我都爱你——”   宋卿:“至始至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