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暗》作者:茶聆   文案:   生命和爱,救赎或者毁灭,   总以为站在黑暗里的亡灵,和在阳光中舞蹈的精灵,   天使的心中,或许住着恶魔。   最炽烈的阳光下,   是最幽深的阴影。   再见时,我们是否已经懂得,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我们是彼此撕裂、分割、粉碎不了的一体。   谁是谁的天使,谁又能伤害谁?   谁是谁的禁果,谁又能救赎谁?   【食用指南:】   1.1V1   2.虐文吧……   3.HE,HE,HE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4.双洁   5.…………求预收!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爽文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呈,任昕亦 ┃ 配角:顾继西,宋医生等 ┃ 其它:不虐,HE   一句话简介:当代虐心爱情故事,HE。   立意:一切苦难终将过去,向阳而生。 第1章   “嗯……嗯……”   暧昧的哼唧声不断在耳边回响。   苏呈蜷缩在床上,裸露的皮肤比素色的床单更显惨白。   身体里的血随着那些喘息,被一点一点地抽干。   他的眼睛死死闭着,浓密的睫毛不断颤抖。脸上冷汗涔涔,嘴唇几乎咬破,却没有一丝血色。   只有手腕上扭曲狰狞的淡粉色伤疤,因为用力摩挲,彻底变成了深红色。   突然,也不知是不是被指甲刮到了,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渐渐有血渗出。   当初也是这样,只那么轻轻一下,就将他与生命中唯一的救赎,划出了一道天堑。   痛,好痛。   苏呈抖得厉害,但还是紧咬牙关,努力忍着。   为什么别人都有触手可得的梦幻,而自己却还要永远挣扎在黑暗中。   明明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   “任昕亦。   “昕亦。   “亦……”   苏呈嘴唇轻动,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唤着。   一遍又一遍,可每念一次,心就会更痛。仿佛每一次心跳,都有着千万把刀子在进进出出。   他用力按压胸口。   突然,“砰”地一下,心脏怦然炸裂。   “啊……啊……”   他缓缓用力搂住自己的手臂,收紧双腿,努力将自己蜷缩成胎儿的姿势。   但这又怪得了谁呢?   是自己亲手发出的邀请,请他来参与这一出好戏。   可、可万一他没看到呢?   万一他、他今天有事,不能来呢?   哪怕再拖一天,就一天,就一天啊。   毕竟,我、我爱他,好爱好爱……   苏呈揉搓着手腕,想起那天晚上的事。   那晚,任昕亦将他从浴室里抱出来时,他已经意识模糊。   混着鲜红的温水将两人湿透。   即使是这般境地,他也用尽最后的力气,去勾任昕亦的脖子,告诉他:   “活着时,我没机会得到你的心。   “等我死了,是不是就能在你的心里,凿出一个坑了。”   明明那时是那么的信誓旦旦,抵死纠缠。   可是现在呢?   “呵、呵呵……”   苏呈勾起嘴角,身体抖得几乎抱不住自己。   一旁的强子又哼哼唧唧了两声,终于耐心告罄,停了下来。   打从进了这屋,他的视线就一直落在苏呈身上。   苏呈很漂亮,身材颀长,五官出众。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眼尾微微上挑,笑着睨人时,既妩媚又清纯。   不过皮肤苍白了点儿,应该是从来不喜欢晒太阳的缘故。   强子之前几次见他,他都戴着帽子,穿着长衫长裤。   也就是习惯了苏呈这般病态的模样,要是换个不认识的来看,此时此景,非吓到不可。   倒是强子,不但不怕,反而觉得苏呈现在这个病恹恹,又咬牙忍耐的模样,叫他十分心猿意马。   他甚至在想,苏呈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叫声,而身心难耐,想要做点什么。   “妈的。”   强子暗自咋舌,挪了挪身子,舔了舔干涩的唇,伸手想去碰一下他。   结果手还在半空,苏呈突然睁眼,眼神冷冷地盯着他。   艹,这货还真是只不折不扣的刺猬!   强子收回了手,也不觉得尴尬,张口直言:“还不能……”   “咔嚓”。   卧室外,开锁声突然响起,紧接着是散漫的脚步声。   来了!   苏呈浑身一僵,脑子嗡嗡作响,全身上下抽筋似的,抖得更加厉害。   “嗯!”   苏呈难受地发出一声鼻音。   心脏的骤缩导致浑身乏力,他却固执地摸出枕头下的钱夹,抖着手,又抽了张钱甩给强子。   “谁他妈让你停了,继续。”   强子看了眼钱,又看向抽搐的苏呈,心里竟多了些什么,随后再次嚎了起来。   “嗯……嗯……”   声声暧昧。   隔着一道薄薄的门板,脚步声就停在了卧室外。   强子的声音因为紧张变了调,正想停下,却见苏呈正冷冷地注视着自己,不得已,只能继续叫着。   “嗯……嗯……”   苏呈收回目光,视线缓缓落向窗外。   我果然,还是不被神明眷顾,明明已经在心里祈祷了无数次了,他还是来了……   苏呈想笑,眼泪却掉了下来。   自己费尽心思讨好的人,此刻,却成为了用尽全力伤害的人。   视线越来越模糊。   明明自己已经做了那么多准备,可真正面对时,可笑。   心痛大概是没有极限的吧,不然怎么会越来越痛。   好半晌,外面终于有了些动静。   这是走了吗?   苏呈的眸光渐渐黯淡,直到现在,他心里其实还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倒是身旁的强子,沉沉呼出口气,不耐烦地甩了个“可以了吧”的眼神给苏呈。   他却没有任何回应,蜷在床上,浑身汗湿,双目无神。   嘴巴一张一翕,活像被抛在岸边的鱼,努力喘着气。   强子皱着眉头又叫了半刻,见苏呈没反应便停了。随手抓起钱一卷,放进裤兜,拍了拍,起身往卧室外走去。   这间卧室很小,三两步就能走到门边,除了苏呈身下的那张小床,就是他自己刚刚坐过的椅子,至于衣服……   强子用余光一扫,也就角落里拉了根绳子,两件黑色T恤随意的搭在上面,地上还掉着条黑色牛仔裤。   这衣服真是少得可怜啊。   强子边想着边伸手去开门,突然,身后响起了一道冷冽的声音。   “衣服。”   强子闻言一怔,想起自己进门后,嫌热,确实脱了件外套搭在椅背上。他回身抓起衣服,随手往肩膀上一甩,一边开门往外走。   “下次有需要再叫老……”   声音戛然而止,后面那个“子”字卡在喉咙里。   本来以为门外的人已经走了,不曾想一开门人还在。   男人很高,穿着得体的深灰色西装,配了条斜纹领带,英挺的鼻梁上架着副金丝框眼镜,扮相儒雅帅气,气质却极其冷淡。   他把手抱在胸前,右手食指微曲,一下一下点在薄唇上。   强子下意识跟着那根晃动的手指看过去,视线就落在男人微微勾起的唇角。   大概是因为嘴唇太薄,那个笑看起来有点讽刺的味道。   强子一怔,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快步走出大门。   “踏、踏、踏……”   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如同踏在苏呈的心里。   一步,一步……   仿佛预示着他与任昕亦越来越远的距离。   门外的任昕亦一直冷眼看着强子离开,直到脚步声听不见,才慢慢走到卧室门口。斜斜往门框上一靠,冷冷的目光扫向屋内。   果然,他根本没有进卧室的打算。   苏呈终于彻底放弃了挣扎,视线也不在试图去捕捉任昕亦的动向,只是静静地躺着。   周遭一片寂静,他就像个死人般,听不见心跳,感觉不到呼吸,也不在有知觉,不会哭不会笑。   却又那么清晰的认识到,自己还活着。   罢了,就这样吧,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早该认命的。   “所以你的命,就只值三个月?”   三个月?对,就三个月。   三个月前,苏呈割腕自杀,任昕亦及时赶到。   苏呈以命要挟,要在任昕亦的心上凿个坑,任昕亦答应了。   然而此刻,比他命还重要的感情,似乎只是一个笑话。   “对不起……”   苏呈动了动嘴,声音很轻,再没有刚才对强子的那般盛气凌人。   谁能想到,总是剑拔弩张的刺猬,在任昕亦面前,只是只任人拿捏的狗崽子。   “呵,”任昕亦冷笑,“我该说没关系吗?还是你更希望听到我说,‘不行,我很生气’。”   说是生气,但他语调平平,声音也是一贯的冷质,好像只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苏呈本已平静的心再次颤动。   他难以承受地闭上眼睛,但如果可以,他其实更想堵住耳朵。   “或者,我该怎么夸夸你呢?”   任昕亦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却立马嫌恶的退了两步,掰着手指道:“一哭,二闹,三上吊,连死活不肯给我的身子……”   镜片后的眸光很冷,拖长的声音却更加平淡。   “说吧,还有什么把戏,是你能玩儿的呢?”   苏呈浑身冰冷,任昕亦的话就似一双无情的手,将他的心彻底揉得稀碎,任由他拼命控制情绪,眼泪却顺着眼角不停往下掉。   我是个傻子吧,呵,我就是个傻子。如若不然,我怎么还会在这里任由他这般折磨。   这三个月来,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真的已经够了!   如果任昕亦对他苏呈,哪怕有一点儿信任,一点点真心……   好比此刻,如果任昕亦的视线能真真正正落在自己身上,哪怕只是仔细看上一眼,哪怕他愿意走进卧室,闻一闻房间里干爽的味道。   他就应该知道,事情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可惜,没有如果。   不论是交往前的那三年。   还是在一起后的三个月。   苏呈终于清晰的认识到,任昕亦对他永远都是这样。   不靠近、不远离、不欢喜、不怒骂。   “你说得对!”苏呈尽力控制住自己的嗓音。   在他面前,自己已经很低很低,低到了尘埃里,只是他的心里已无欢喜,再也开不出花来。   “任昕亦……我们……分手吧……” 第2章   可笑,分手竟然是自己对任昕亦说出的。   苏呈曾经以为,就算是他再死一次,也不可能会跟任昕亦分手的,可自己竟然主动提了。   任昕亦没有反对,也没有愤怒,他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   那一瞬间,苏呈浑身痛到了极致,仿佛身上的肉被一片一片地撕裂。   这就是生不如死的感觉吗?   苏呈渐渐奔溃,身体和大脑同时脱离掌控。他的手伸向空中,像是像抓住什么,嗓子里发出近乎野兽般压抑的嘶嚎。   然而,那个离开的背影却毫不所动,直到彻底消失。   他突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也看不清自己的动作,就那么僵直在原处。   他的视线中,一切都重归于黑暗。   没有声音,没有色彩,直到胸口出现炸裂的疼痛。   苏呈屏息了太久,险些忘记呼吸。   窗外,暴雨声夹杂着湿气,瞬间重现。   苏呈大口大口喘气,油然生出一种死而复生的感觉。   可对于他来说,这根本不是幸运。天地崩裂,末日降临,活下来,也只是痛苦的开始……   苏呈喘了许久,等回过神,他已经挣扎着爬了起来,扑在卧室小小的单开窗上。   外面是罕见的深秋暴雨,雨水冲刷而下,将所剩无几的树叶统统打落。   铺了满地的枯败,一层又一层,破碎,腐朽,糜烂……   苏呈也想这样痛快地哭一场,但却流不出一滴泪。   窗户上渐渐起了一层薄雾。   他抬手,无意识地写出一个“任”字。回过神来,又画下无数的叉,将那个字划得面目全非。   彻底回不去了……   苏呈耸耸肩,抬肩地瞬间却是一僵。   这是任昕亦惯有的动作。   终究,还是把对方的习惯,刻进了自己的骨髓。   那么不经意的,就活成了对方的模样。   他颓然地躺回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努力放空自己的大脑。   如今想再多,还有什么意义。至少他人生最不堪的一面,并没有展现在任昕亦面前,不是么?   已经很好了……   苏呈习惯性地去揉手腕,却摸到一条新的口子。   他都忘了,之前伤口又裂开了,只是当时心痛得厉害,竟忽略了它。   此时再看,原本粉白色的伤痕上已经又结了条暗红色的痂。   苏呈将挽起的袖子放下来,盖住伤疤。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不在意,而是没什么好在意的。   破烂的身躯,怎么会介意多这么一道微不足道的伤口。   大概……   苏呈随手关了灯,黑暗中露出了天花板上的夜光贴。   这些吸了一整晚灯光的五角星,将这间卧室变成了星空,宁静又温馨。   他曾对任昕亦说:我怕黑。   那时,他们正经过一间杂货店,店里除了文具,还有许多小玩意儿,小汽车、奥特曼、皮筋、海绵宝宝……   这杂货店的斜对面,是一所小学。   那时似乎正好有一对母女,也可能是一对父子,苏呈记不清了,只记得孩子就在讨要这种夜光贴,老板则在旁边不停的说着这东西的好处。   什么节能环保,什么可以让孩子足不出户,就欣赏到夜空中最亮的星。   后来那家长没买,任昕亦却买了两大包给他。   几块钱的小玩意儿,苏呈却当了宝,开心得不行。   那是任昕亦第一次送他东西,也是唯一一次。   苏呈很羡慕它们,每天都有灯光可以吸收。   可他呢?   他苏呈,终究彻底失去了,只属于他的光……   隔日醒来,苏呈整个人都不太好。嗓子又干又哑,脑子更是晕得厉害。活像是被生生敲晕扒了皮的兔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事实上不也正是扒皮吗?任昕亦就是他贴在心上的那层皮,只是现在被活生生扒了。   苏呈哑着嗓子咳嗽两声,随意摸了摸额头,没感觉到烫,便翻身起床,洗漱,出门。   今日学校里还有两节课,他们这个专业大一大二的课都蛮多的,到了大三,反而少了。   不过老师们却抓得更紧。   他把手机摸出来,认真看了看,确定最近这几天都没有任昕亦的课,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任昕亦并不是专职的教师,而是学校专聘,来给他们经济学专业的学生讲授企业管理的。   作为一名海归,又是A省的著名企业家,他有这个资格。   以前的苏呈,恨不得天天都能有任昕亦的课。   而现在……   “呵呵……”   苏呈自嘲地笑笑。   其实也就他自己在意,人家任昕亦,或许根本就不会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这么想着,苏呈竟然又感觉到一阵心痛。   等苏呈赶到学校,刚进校门,就感觉到周围同学的气氛不太对。   他是个很敏感的人,哪怕他们只是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苏呈也有强烈的感觉。   只是,如今的他,还有什么是真正不能承受的呢。   苏呈扬起一抹冷笑,旁若无人地往教室走。   直到快进教室,才被学校政教处主任叫住。   主任的脸色很不好,看苏呈时,似乎想要将他生吞活剥。   苏呈并不在乎他的脸色,但教室里“嗡嗡”的讨论声,却隐隐传进耳朵。   “嗳,就是他啊,不要脸的玩意儿怎么还敢来学校。”   “我要是他,我他妈地已经买块豆腐撞死了。”   “真的好恶心呢,没想到那些传言是真的。”   苏呈转身跟着主任往政教处走。   到转角时,他偏头看了一眼教室,就见所有人都用看垃圾的眼神望着自己。   目光相触的瞬间,更有人做了欲呕吐的动作。   一瞬间,苏呈有些愣神。随即,扯了扯嘴角。   “妈的,他竟然还在笑,真是不要脸的垃圾,估计连廉耻两个字都不会写。   “平时就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我早看他不顺眼了,还好我早上就给学校写了建议书,希望学校将这种渣渣踢出学校,还我们一片干净的学习环境。”   “就是就是……”   后面的话,苏呈已经走远,彻底听不见了。   “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主任将苏呈领进办公室,连一句客套都没有,开门见山道。   “你这种学生,我们学校实在没办法再教了。”   苏呈目光冷冷地盯着主任,不明白他做了什么,怎么就成了他口中的“这种学生”。   主任明显比苏呈气性大,只是一直压抑着,这会儿见了苏呈的态度,顿时气炸了。   “难不成你那些……龌龊事儿还要我说?”他一边说,一边将办公椅子一脚踢开,“啪啪”在电脑上戳了几下。   桌子上巴掌大的音响里,很快传出暧昧的声音,有些耳熟。   直到听到一句“谁他妈让你停了,继续”,苏呈才反应过来,这是——昨天的录音!   主任一直恶狠狠地瞪着苏呈,目光简直要冒出火。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苏呈摊手,他还能说什么,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恐怕现在这个录音在整个学校,已经是人手一份了。   尽管从头到尾,他只说了两句话。   甚至这两句话根本不带一点暧昧劲儿,但夹杂在一片哼唧声中,就已经足够了。   苏呈冷冷一笑,抬头静静地望着主任。   “然后呢?”   愣了一瞬,主任没想到自己反而会被质问。   “这事儿对学校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所以……”主任顿了顿。   苏呈偏头看他:“所以?”   主任怒目而视:“学校方面,希望你能主动申请退学。”   “呵……”   苏呈无所谓地笑了笑,在主任愤怒的注视下,用最快的速度填了申请表。   只用了十来分钟,就办完了所有手续。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时,苏呈已经彻底失去了A大学生这层身份。   但这也并没有让他更加难过,反正已经习惯了失去。   不就是退学吗?退就退呗,反正当初也不是因为喜欢才选得这个学校、这个学科。   不过是因为这里地理位置正好,而A大最出名的就是经济学。   自己的分数,又恰恰够得上,所以懒得再花心思想学什么。   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至少,再也不用见到他了。   苏呈揉着脖子,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翻了许久,找出个尾号三个八的号码,发了条消息。   顾继西收到消息时正捏着手机,思索该怎么跟心上人发消息。   信息就那么弹了出来。   【三号教学楼天台,不见不散。】   再看发件人,“贱人”二字明晃晃的,顾继西打字的手一顿。   擦,谁他妈的跟你不见不散了。   顾继西刚要无视掉那消息,却又见一条信息弹了出来。   【不来你会后悔。】   顾继西觉得自己牙痒痒,妈的贱人就是贱人,哪怕被踩到泥里,还能这么矫情。   既然你这么想见我,那我就让你见好了。   他下巴微扬,直接打了个电话出去。   三号教学楼有9层,这在所有高校都是少见的。在A大,更是独树一帜。   站在天台的栏杆旁,能将整片操场尽收眼底。   天台的风很大,昨夜的那场雨后,温度又下降了许多。   苏呈却只在原本的长袖T恤外又套了一件外套。   他已经在这里吹了半个小时的冷风,这会儿,惨白的唇色有些发紫。   只是他似乎感觉不到,依旧木愣愣地站在栏杆旁。视线落在操场上,眸中却没有映出什么风景。   又过了几分钟,身后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这里很少有人来,所以苏呈猜测,应该是顾继西。   等他回头去看,果不其然,顾继西带着一脸纨绔子弟的轻蔑,正快步走出楼梯间,开口就问。   “贱人,叫小爷来干嘛?见证你跳楼的瞬间吗?”   苏呈并不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叫自己了,就算还有些不舒服,也已经无所谓了。   等顾继西走到十米外站定,苏呈才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顾继西。   未语先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你心里难道没点B数?”   “我B你大爷,”顾继西凶狠地嚷了回去,他就听不得这贱人骂人。   “你信不信小爷我今天就撕了你这张破嘴。”   “你敢吗?”苏呈不以为然地继续挑衅。   顾继西被刺激地青筋都露了出来,却反而镇定了下来,大笑道。   “嘿嘿,你以为故意挑事,小爷就会上当?哦……我懂了,你跟昕亦哥哥分手了,现在……很不甘心吧?”   苏呈瞳孔微缩,又很快勾了勾唇角。   “是啊!可我好歹曾经拥有过,哪像你,顾弟弟……爬床都会被赶下去吧!”   他一笑,颊边的酒窝顿时若隐若现。   “我擦你大爷!”顾继西忍无可忍,脚步一抬,挥起拳头就要冲过去揍人。   顾继西和任昕亦从小就认识。   只是对方一直把他当弟弟,这么多年了,就连他最直接的表白,也被任昕亦一笑了之。   所以顾继西最恨的就是苏呈,明明他并不比自己哪好,甚至就是个贴地皮的垃圾货色,却能跟任昕亦在一起。   他怎么能容忍这一切。   顾继西冲过去的动作很快,气势也很足,但吃了距离远的亏。   “啧,顾弟弟可千万要当心啊!万一扑出去了……”   苏呈轻易躲开拳头,让开两步:“会被传言……是为我殉情的。”   顾继西气得就要暴走。   却听苏呈又道:“我其实是找你要钱的。”   “啥?”顾继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苏呈耸肩。   “发那么多邮件挺累的吧?劳你费心,我被学校除名了,所以,你不该给我点精神补偿么?” 第3章   补偿?   顾继西不可置信地望着苏呈。   苏呈退远了点儿,靠在栏杆上,偏头冷笑。   “难不成顾小少爷想赖账?”   我擦!   顾继西在心里把苏呈祖辈都咒了一遍,甩了甩拳头,突然想到什么,轻蔑地望向苏呈。   “不就是要钱么?”   说着从兜里掏出个黑色真皮钱夹:“我平时现金也不多,也就三千多块,你爱要不要!”   顾继西一边说,一边把钱夹里的卡跟身份证往外拿,直到取出所有卡,才把钱夹带着所有现金一并甩给苏呈。   “钱不多,这钱夹却是限量款,就算小爷赏你的!”   苏呈抬手接住砸向脸的钱夹,笑了笑,将钱夹带钱一并塞进书包里,转身就走。   “钱我收了,你答应的事儿,希望你说到做到。”   对于钱,苏呈从来不嫌多。   “好啊!”   倒是顾继西,这次既没像往常一样骂骂咧咧,也没再生事端。这就有些神奇了。   苏呈还在琢磨,就发现楼梯房的铁门后面,多出了些阴影。   看形状,应该是藏了个人。   苏呈起初还有些奇怪,直到经过铁门时,呼吸突然加快。   他没看见门后人的模样,却闻到了夹杂在铁锈味道中的柏崖香。   这个味道他太熟悉了,难怪顾继西今天这么好说话。   苏呈试图扬一下嘴角,却发现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没关系的苏呈,没什么大不了的。都已经这样了,你只是还有些不习惯罢了……   苏呈走出学校时,不止心里难受,身上也很是酸痛,连整个胃都灼烧起来。   他向来没有吃早餐的习惯,这个时间也不过才上午十点,按理来说不至于这么难受。   不过刚刚得了笔钱,苏呈也没必要亏待自己,去了平常惯去的面店。   一进门,就听老板招呼道:“今天挺早的,还是老样子么?”   大概因为苏呈总是点最便宜的,老板对他的态度很淡,不见半分热情。   苏呈见惯不怪,蔫蔫道:“今天炒个荤的,再加个煎蛋。”   老板反而诧异了,看了他好几眼,确定自己没听错,才转身进了厨房。   苏呈自顾自拿了瓶唯怡豆奶,他平时是不可能喝这个的,今天例外。   吃饱喝足,苏呈便打算回去躺躺,好好想想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   以后不用上学了,倒是可以把两份兼职辞了,找个正式工作。   出于各种原因,苏呈上大学以来,就一直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   房子不到三十平,一室一厅一卫,厨房设在楼道里,平时可以简单煮点东西。   房子简陋,相对的,租金也比较低。   一个月400块。   不过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了。   苏呈刚进门把帽子摘了,门外就响起敲门声。   他还有些诧异,平时并不与人来往,知道他租住在这里的,整个A大只有任昕亦。   不对,顾继西应该也知道。   苏呈蹙眉,心里突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苏呈一开门,就见门外站着房东和另外一个男人。   两个中年大汉,将门口堵得死死的。   房东见到他,视线飘忽地往屋里看了眼,确定没其他人,才直言道。   “苏呈是吧,都是年轻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今天这些人就跟约好了似的,都这么开门见山了。   苏呈盯着“年轻”房东下巴上的大胡子,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房东搓了搓手:“那我就直说了,你那些……嗯……事儿吧,我本来是不想管的,但现在闹得我们这一片儿都知道了,你也明白这……左右都是我的房客,听说了你的事儿,就来找我闹……”   苏呈算是明白了,这是要赶他走。   既然已经不上学了,他当然也不是非赖在这里不可。   “可以,你把房租退我,我立马搬。”   “那不行,”房东立马理直气壮地回绝了。   “现在已经快到学期末了,等过完年回来也莫得新生入学,我这房子大多可都是租给学生的。”   苏呈有些无语。   “说到底也是你违约,你凭什么不退我房租?”   房东没说话,一旁的中年汉子却道:“话不能这么说,现在我哥就算想让你继续租,你敢住吗?瞧!就那家。”   汉子指了指身后斜对面的一个门。   苏呈记得,那里住的是A大一名体育系的学生,因为长得特高特壮,所以印象很深。   “那学生早上可是跟我哥说了,以后见你一次就要揍你一次,要不是我哥拦着,你这门怕都已经被砸了。”   苏呈皱起眉头,这明摆就是要吃他的租金了。   但他苏呈活到这么大,哪里是肯轻易吃亏的主。   他先是一笑,才道:“既然你们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妨直说,租金我是肯定得要的,你们不退,我是不会搬走的。   “至于那些闹事的,尽管闹,大不了就鱼死网破呗。”   说着就要将门甩上。   亏得那中年大汉眼齐手快,一巴掌拍在门上。   这才将门抵住,粗声道。   “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就是吃了,又怎样?”苏呈对这种虚张声势不屑一顾。   他现在,可真没什么好怕的。   光脚的,什么时候怕过穿鞋的。   中年汉子闻言一愣,想必是没见过光杆还这么横的。   关键是这人看起来就白嫩瘦弱,除了漂亮点,哪儿像是敢跟人叫板的娃子。   房东也有些懵。   等两人回过神儿,房门已经在两人面前关上了。   他关了门,顺手将门反锁上。人则顺着门板跌坐在地上,也不管外面两人将门砸得“咣咣”响。   刚才不觉得,这会儿才发现浑身都没了力气,背后更是一片冷汗。   苏呈在门板上靠了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心道自己这状态不对。   自从家里发生了那事儿以后,他就是被吓大的。   什么时候这么点小恐吓,也能让他这么冷汗淋漓了。   苏呈伸手一摸额头,不烫,反而是一片冰凉。   这么一来,苏呈就明白了。他体质有点特殊,每次生病,体温都是不升反降。   要是放着不管,这种状态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也就因为这样,他房间里通常都备着些感冒药。   苏呈随意吃了两颗,又睡了一觉。   等睡醒了,才看见房东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   他懒得回,躺在床上发呆。   现在事情已经闹开了,这边他是不可能继续住了。   只是当初为了不交押金,房租都是按年交的,今年六月份他才刚交了一年的,现在才十月初。   房租要是能退,就能多出一笔钱,接下来的日子,也可以轻松很多。   毕竟,还有人在等着他拿钱回去。   只是在苏呈的心里,却藏了个隐匿的小秘密   ——当时面对房东二人,他下意识拒绝,脑子里想的不是钱,而是一个人。   任昕亦。   如今被退了学,这间出租屋,就是他们之间唯一有还可能有交集的地方。   就算是奢求吧!   总之还有些念想。   哪那么容易说忘就忘。   苏呈想着翻了个身,发现身上的疼痛不仅没有好转,好像还更加严重了。   看来一是半会儿是好不了了。   人大概就是这样,一旦心事多了,连身体也会一并跟着叫嚣。   身体跟意识就像一对绝世怨偶,一个瞎几巴闹,另一个也跟着闹,完全不懂得心疼他这个主人。   电话再次响起时,苏呈的思绪已经不知飘去了哪里。   他随手接了电话,听到那边说话,才回过神来。   电话依旧是房东打来的。   “我艹你老母的,终于舍得接电话了,老子告诉你……”   那边话没说完,苏呈揉着眉心,直接将电话挂了。   电话挂断后,房东一时半会也没再打来,估计也是懵了。   后来再打,苏呈却连看都没再看过。   直到电话被打得没电关机,苏呈也没再搭理他。   对于房东的威胁,苏呈是一点儿都不担心。   租房是签了合同的,再说邻里那些学生,他现在不用上学,完全可以避开他们。   他们要真敢砸门进来,他就跟他们拼命好了。   真出了事儿……   苏呈自嘲地笑了笑。   真出了事,要么一了百了,要么……算了,这些事想再多也没用。   苏呈下了决心,又因为生病,除了必要解决的生理问题,干脆就天天在屋里躺着。   对于外面日夜不消停的砸门声,苏呈是充耳不闻。   任由他们折腾,反正门坏了,自有人负责。   他有得是耐心跟他们耗。   如此才过了三天,房东自己先受不了,又打来电话。   “老子告诉你,苏呈,老子不是怕你,这房租老子顶多退你一半……”   苏呈都懒得跟他哔哔,再次挂了电话。   开玩笑,少一半就是一千多块……   有关于钱这方面,苏呈可没这么大度。   这次电话刚挂断,房东就又打了过来。   苏呈想也不想,直接挂了,但对方不死心,挂一个打一个。挂了七个后,房东再打进来,苏呈看差不多了,这才接了电话。   电话一通,就听见房东在电话那头艹天艹地,大概是没想到电话会通,足足过了三秒,才“喂”了一声。   苏呈不吭声。   那边又喂了两句,就放软了声调:“小苏啊!我知道你在听,其实吧,我也不想跟你闹,我租个房不容易啊!你看要不这样,房租我退你七个月。”   房东语重心长讲了一大堆,中心思想就是咬死要扣点房租。   苏呈琢磨了一下房东的口气,知道是没办法要回更多了,便同意了。   这天下午,房东就过来把房租退给了苏呈。   苏呈也不拖沓,直接拎着包,当场就把房子给退了。   他的行李本就不多,除了几件衣服,需要带走的,也就是天花板上的夜光贴。   他承认,他还是舍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任昕亦:我就值3000块+个烂包,呵呵! 第4章   离开出租房时,苏呈几乎是一步三回头。   好在下午楼里没什么人,就算他像个傻子一样走走停停,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也没人看到。   苏呈已经在这里住了两年多,留下了太多无法磨灭的记忆。   尽管有很多不尽如人意,但看着门外那简陋的厨房,他就仿佛看见了蹲在这里为任昕亦熬粥的自己。   而通风阳台那里,则是无数次偷偷目送他离去的自己。   楼道里,是假装不经意拉住任昕亦手的自己。   楼梯口,则是小心翼翼请求他上楼坐坐的自己。   还有楼下的那张石椅,那棵树,路边那家苍蝇馆,街边那跟电线杆……   这里的每一处,都留下过他和自己的身影。   苏呈靠着电线杆,犹豫的站了许久,终于咬了咬牙,快步向着一条偏僻阴暗的小巷走去。   小巷子里又脏又乱,食物的馊味和鸡蛋壳的腥臭味,再混合着其他臭味,形成一种刺鼻的冲击力。   若是毫无准备,能直接让人吐出来。   这里几乎没人会来,就是有,也是来这里捡垃圾的。   但也就是在这里,苏呈第一次跟任昕亦有了师生关系之外的交集。   苏呈捂着鼻子,慢慢从小巷子里穿过。   两年前的这里,还没有现在这么多垃圾。但那次的相遇,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那时大一的上学期才刚刚过半,不知怎么的,学校就传出了校花喜欢苏呈。   当然,校花也确实找过他,只是在她开口前,苏呈就跟她说了。   “不好意思,你很漂亮,不过我喜欢男人。”   就是这样,校花连一句话都没说出口,就白着脸走了。   不过他自己也因为这事儿,被人揍了。   当时,他就躺在这条巷子里,跟现在被随意丢在这里的垃圾没什么不同。   只是捡垃圾的人却是光芒闪烁的任昕亦。   不是说垃圾是放错地方的资源吗?   但苏呈想到那天,任昕亦宁愿站在门后,也不肯再看自己一眼。   大概,在任昕亦的心里,现在的自己连做垃圾都不配了吧!   苏呈抹了一把脸。   这里的味道还真是熏人啊,连眼泪都熏出来了呢。   苏呈慢悠悠走出巷子,又漫无目的在附近瞎晃,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条巷子的味道沾在了身上,路上的行人都对他避而远之。   苏呈反而落得清静,就这么晃了一路,眼见天色将暗,才磨磨蹭蹭,就近找了个公交车站台。   他其实并非无处可去,只是那个地方……   他不太愿意回去。   但是,要让苏呈花钱去外面住,他又舍不得。   苏呈要去的地方,离这边挺远,差不多要穿过整个热闹的城区。   算是这个城市里,间隔最远的两个点。   那时一门心思要考A大,大概就是因为这个距离,会让他舒服吧。   公交车一路走走停停,还没到城中心,外面就彻底黑了。   整个城市亮起了霓虹,却将车内映照得更加冷清。   也不知为什么,今天坐车的人格外少,稀稀拉拉的几个,大多还是老人。   苏呈看着他们,只觉得自己也是他们其中的一份子。   那么孤独苍老,无所依凭。   车到市中心站时,终于上来了一对年轻母女。   小姑娘四、五岁模样,头戴一顶小皇冠,梳着漂亮的小辫子,穿着粉色公主裙,外面套了件白色的毛绒外套,脚上红色的小皮鞋格外闪亮。   只可惜,从上车就一直在哭,哭得一张圆圆的脸蛋通红。   那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叫人也跟着揪心。   抱着她的年轻母亲打扮得也很漂亮,她看起来也很着急,一直在低声哄劝着。   可惜不管她怎么哄,小姑娘就是不听劝,反而越哭越大声。   年轻的母亲也有些不好意思,憋红了一张脸,歉意地跟车上的老人边道歉,边抱着小姑娘往车后面走。   苏呈就独自坐在最后一排,那母亲见最后有人,便抱着孩子坐到了倒数第二排。   隔得近了,苏呈才听清了原委。   原来小姑娘只是想要一瓶饮料,但母亲觉得小姑娘今天已经吃了太多零食,再喝饮料回家就不能好好吃饭了,这对她的身体不好。   两人各执己见,又谁都不肯让步,于是就成了这样。   这其实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母亲为了孩子着想,总免不了会违背孩子的意愿,现在孩子小,不明白,等将来长大了,自然就懂了。   可等自己懂了,却没有意义了。   苏呈将头埋进臂膀,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软弱。   他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幸福,只是后来……后来一切都成了梦幻泡影。   最后留给他的,只有跳楼自杀的父亲和已经一无所知的精神病母亲。   等苏呈到站下车,已经是八点多。   天色早就黑透了,路上也几乎看不见行人,只有昏暗的路灯,依旧默默的耸立着。   这一片是A市的老城区,与其他地方的高楼大厦不同,这里大多都是些低矮的旧楼。   苏呈要去的那个地方,就在这一片中。   沿着破旧的街道要转好些个弯,直到走到一条立着块“土地庙巷”字样的破旧牌子的巷口,再往里,行至尽头,就能看见一道半锈不锈的铁门。   门边的石柱上,暗红色的油漆写着歪歪扭扭的四个大字——此路不通。   没有门卫,苏呈自己推开铁门,往里走。   这个老旧的小区一共就两栋楼,进了铁门,右手边有个不大的花坛,里面杂七杂八种着些花花草草,还有人在里面开出一小片,种些小葱蒜苗。   铁门正对着那栋楼,准确的说,是正对着那扇窗,就是苏呈的目的地。   只是窗外有颗桂花树,将窗内的景象,遮挡了大半。   这楼已经有许多年历史,总共也就六层高,一层住着相对的两户。   走进楼梯间,人就仿佛置身于另一个陈旧的时空。   墙面刷的白漆已经变了颜色,还大片大片的剥落,不小心蹭一下,就能沾上一身的灰。   楼梯间下不知是谁家丢了个破烂的单人沙发,又脏又破,里面泛黄的里层都露了出来,上面还铺了厚厚一层灰。   一楼只有五个台阶。   上去后,苏呈却没去左手边,而是转向右面。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才轻轻敲响了门。   敲到第三轮,门内才有了些响动。   苏呈原本一直一副死人脸,这时,却收了收低落的情绪,将表情调到平时淡漠的状态。   他最近确实不太如意,但这些都是他自己的事,没必要让别人知道。   在很小的时候,苏呈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他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做一个在外面受了欺负,回家寻求庇护的小孩。   因为属于他的庇护所,早就破碎了。   他面前这道门后,也并不是他新的庇护所。   他所拥有,且仅仅拥有的,是身后那道门内,一个需要他庇护的人。   苏呈揉搓着脸,勉强笑笑,算是调整好了状态,这时门也正好开了。   屋内暖黄的灯光立马透出来。   苏呈晃了晃神,有瞬间时空混乱的错觉,但他很快缓过神,低声道:“赵姨,我来拿下钥匙。”   “咳咳……是小呈啊,你怎么回来了?”   赵姨一见门外的人,顿时笑呵呵地伸手,隔着衣服连拉带拽的把人往屋里带。   “你先进屋,这个点儿回来,还没吃饭吧?阿姨正好煮了你爱吃的白菜饺子,快来。”   赵姨今年五十多岁,因为左脚有些问题,走路有些簸。花白的头发随意挽了个髻,脸上皱纹一道道的,尤其是额头上的沟壑。   她年轻时要强又固执,现在变了许多,却又劳心劳体的,导致岁月留下的痕迹都格外显眼。   好在精神头还算不错。   “我……”苏呈呼吸有些紧,犹豫着要往后退,他不想多麻烦人。   赵姨却直接将人拽到了桌边,按着他坐下,还塞了双筷子到他手里:“你先吃,放心,我包的多。”   苏呈知道,她这是又打算给小区里的那几家孤寡老人送去。   赵姨见苏呈不动,却想歪了,眸中满是怜爱:“你这孩子,担心你妈是吧,你就安心吧,她已经吃过了。”   苏呈闻言,这才动起筷子。   赵姨看他开吃,笑呵呵踱到厨房,但一进去,脸上的笑容就彻底淡了。   小呈好像比上次又瘦了些,而且神情也沉郁了许多,似乎更加不愿意亲近人了。   不知是不是又被同学欺负了。   赵姨担心的眉头紧蹙,又怕外面的苏呈发现,赶紧又开了火,打算再煮一锅饺子。   苏呈还是有些不习惯,吃了两个就准备停下。   厨房里的赵姨却跟神算一般,突然探出头来,佯怒道:“怎么?不好吃?”   她故意沉下脸时,依稀还能看到年轻时的气势。   苏呈有一瞬间的晃神,继而微微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又赶紧夹了一个饺子,一口塞进嘴里。   赵姨这才又笑起来,她就知道,小呈看起来总是冷冷的,其实心肠很软。   “慢慢吃,没人跟你抢,等吃完了,我把钥匙给你,你再回去好好陪陪你妈。”   “嗯,她……”苏呈有些哽,好像喉咙里卡着什么东西一样,问不出口,只好埋下头,又塞了满口的饺子。   “你妈最近都挺好的,”赵姨却是明白的,叹了口气,“自打上次跳过窗,最近都挺安生的。”   苏呈木然地点点头,喉头梗得难受,一句话都说不出。   谁能想到,陈秀萍能在一楼跳楼。   他们这种老住宅,连防护栏都没有,打开窗户,就能往下跳。   也好在住的是一楼,陈秀萍也就把脑袋磕了个包,要是再高点……   苏呈不敢往深处想。   这也就是现在。   三个月前,苏呈刚得知陈秀萍跳楼的时候,他几乎当场就崩了。   其实陈秀萍在苏开伟,也就是苏呈他爸跳楼后,就不正常了。   清醒时,只是精神混乱,不认人,不说话;犯病时,则会大吼大叫,自残。   但她从不伤害旁人,更没有真的轻生过。   直到她那么一跳,苏呈觉得什么都完了。   想到陈秀萍随时可能再来一次,苏呈就觉得不如一了百了。   这也是那时,苏呈轻生的真正原因。   只是阴差阳错地撞到任昕亦。   他暗恋了任昕亦三年,甚至从来没想过告白。   只是生死一瞬间,突然就再也压抑不住。   想到任昕亦,苏呈又是一阵难受。   原来……   哪怕离开那些熟悉的环境,他的身影依旧会无时无刻的回荡在脑海。   “又在瞎想些什么?”   赵姨端着新煮好的饺子过来,及时打断了苏呈的情绪。   “来,这里还有,多吃点,你太瘦了。”   苏呈哪里敢反驳,“嗯嗯”应了两声,埋头又是一顿猛吃。   赵姨就边吃边说几句闲话。   苏呈只是安静的听。   两人吃完,苏呈慢慢腾腾帮着把碗筷洗了,厨房收拾了,他还打算帮忙把地拖一下。   赵姨就站在门边,看着他,有些无措,又有些担忧。   “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你妈她……挺想你的。”   苏呈抿着嘴不吭声,心里却另有想法。   陈秀萍现在……能把他认出来就不错了,哪里来的想不想一说。   苏呈看了眼手机的时间,已经快十点了。   确实必须要回去了。   苏呈将擦布搓干净,又抖开晾好,脱下围兜,擦干净手,这才走出厨房,拿了钥匙往外走。   他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琢磨,临出了门,还是从包里摸了五百块钱,递给了赵姨。   “这个……给你,谢谢。”   在外面,苏呈从来不是这么笨嘴笨舌的人,但面对赵姨,许多话,他是真不想说。   赵姨愁眉苦脸的看着那些钱,却怎么也不肯收。   苏呈也不跟她逞口舌,直接将钱塞进赵姨手里,再一把将门给带上,手还扣在门把上,不让人开门。 第5章   赵姨用力拉了几下,却怎么也拉不开。她站在门边,想要笑骂两句,可看着手里的钱,却突然悲从中来。   又是钱。   每次想对他好,就总是拿钱来搪塞自己。   可这又能怪谁,还不是因为自己过往的那点固执。   她欠那个孩子实在太多了。   其实她明白,不管自己现在怎么做,对于那孩子都已经太迟了。   古人都说,破镜难圆、覆水难收,何况他那时还只是个孩子。   只是,已经错了太多次,如今,又怎么能再错下去。   怪只怪……当年的自己被猪油蒙了心。   若非自己愚昧顽固,小呈现在又怎会……又怎会宁愿用钱来打发她,也再不愿跟自己有更多的情感牵扯。   她现在心里有多愧疚,当初那孩子……就有多失望吧。   记得那时,苏呈跟他妈也已经搬过来有几年了。   她自己是晚来得女,又与丈夫离异,独自一人带着女儿。   所以对女儿,自然就格外的娇纵。   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紧着她一个。   生怕她哪里不好了,又担心她因为没有爸爸被欺负,所以越发的溺爱。   有时候,明明知道那样不对,却又因为怜爱,而不忍心指责。   理所当然的,女儿就被养得蛮横了些。   当时的自己,其实已经有所察觉,只是总觉得对女儿亏欠了太多。何况女儿还小,只要再等等,等她再大点……肯定就会懂事儿了。   直到后来有一回,家里不知怎么来了一群小混混,拉着女儿说些下三滥的话,还要把女儿往家门外拖。   她自己为了护住女儿,推搡中脚受了伤,从此就落下了跛脚的毛病。   那时真是一门心思相信自己的女儿。   女儿眼泪巴巴的说那些人其实是来找小呈的,只是走错了门。   加之,后来那些人也确实总找小呈的麻烦……   自己竟就那么信了。   尤其是刚刚知道自己的脚不能恢复正常那会儿,更是见到小呈一次就谩骂一次。   自己骂还不解气,还要编排些话,拉着邻里一起来指责。   那会儿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每每看见面黄肌瘦的小孩儿,带着伤从外面回来,又被邻里骂得像受惊的小兽般,惊惶的躲回家里时,心里就觉得格外的快意。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好些年。   直到后来女儿远嫁,从此没再回来过,自己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远亲不如近邻,跟邻里关系越来越好。   只除了对门那家,她还记恨着他们对自己造成的伤害。   后来某日,她路过隔壁街,遇到了个好些年不曾回来的婶子,拉着她问女儿跟小呈的情况。   她才知道当年那事儿,还另有隐情。   原来当年,自己的女儿早就在外面招惹了那些人,她第一次被围堵在小巷里,还是小呈弄出了些动静,吓走了小混混。   后来小混混们才找上了门。   所以那些年,不但错怪了小呈,还恩将仇报,倒打了一耙。   她当时正提着新买的暖水瓶,结果一个没拿稳,水瓶掉在了地上,里面的瓶胆当即就彻底碎了。   碎得是小呈心目中,人与人之间的信任。   也像极了她与对门家的关系。   犹记得小呈带着浑身的伤回来时,面对邻里,那越来越黯淡的眼神。   那时的小呈……大概以为全世界除了有精神病的母亲,就只有会打他、骂他、蔑视他的坏人吧……   赵姨想着想着,越发难受,扯着袖口,想要擦干脸上的泪水,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她不仅仅是懊恼,也有庆幸。   庆幸小呈没有因为自己传达的冷漠,而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   如今,她只想用自己的行动,来告诉他这个世界是温暖的。   只是,他却已经宁愿用钱,来推拒她的善意了。   苏呈对于门内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他是爱财,但却并不想欠人情。   是而,虽一下失去了五百块,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   苏呈又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听见里面的脚步声离远了,才放开门把,转身去开右侧的门。   若还在A大那片儿,这会儿正是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时候,但在老城区这边,作为一个老年人集中区,已是万籁寂静。   所以苏呈虽没刻意,但开门的动作仍然放轻了许多。   可门一开,苏呈就愣住了。   今夜无月,只有铁门那儿有盏路灯。   冷白的灯光透过桂花树的缝隙照进来,将屋里映得影影绰绰。   就在这阴影中,一道身影无声无息杵在那里。   黑暗中,只有一双带血的目光幽深诡异。   也就在这时,外面一阵风动,吹得树枝沙沙乱响,屋内的影子也跟着摇曳不止。   忽然,不知哪儿的猫,凄厉地叫了一嗓子。   苏呈顿时就毛骨悚然了。   等那身影一动,开了灯,苏呈又被光线刺激得闭眼缓了好几秒,再睁眼,才看清门内的人。   还能是谁,不就是陈秀萍么。   苏呈呼出一口气,没好气地瞪了眼过去。   也难怪苏呈会吓得不轻。   且不说往常这会儿,陈秀萍应该早就睡下了。   再者,这种更深露重的时候,一个行销骨瘦的女人,穿个花裙子,在黑暗中晃悠,也很吓人啊。   不过,苏呈也很无奈,他自己是吓得不轻,可陈秀萍却没有丝毫感觉。   你能跟她讲道理吗?   根本不能。   苏呈愤懑的跨进屋,顺手还把门给反锁了。   这屋子不比出租屋大多少,真要比起来,也就比那边多了个小厨房。   所以唯一的一间卧室,是陈秀萍在住。   至于苏呈,他的床,就安在客厅靠墙处。   反正他们家也没客人,完全不需要客厅,沙发、茶几什么的更没必要。   就是那墙掉墙皮,苏呈就用奖状挨着挨着,密密的糊了一层。   小时候这床铺就那么敞着,后来大些,知道害羞了,就自己用旧床单拉了帘子。   再之后上了大学后,苏呈就很少回来了,偶尔回来,也是看一眼就回那边住。   苏呈望了眼帘子后空荡荡的床,叹了口气,侧身错开陈秀萍,往屋里走。   如今那边房子退了,短时间也只能住在这里了。   而且,铺床这种高难度的事情也不可能指望陈秀萍,苏呈只能自己去柜子里抱了棉絮被子出来。   等好不容易弄好,一回头,却见陈秀萍正撩着帘子一角,就探出一个杂毛脑袋。   一双眼睛幽幽暗暗,就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卧槽。   这冷不丁的一下,又给苏呈惊着了。   苏呈真的是无语了,他很想冲着陈秀萍吼一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吓人啊。   可真吼了又有什么用。   苏呈颇为郁闷,盘腿坐在床上瞪着陈秀萍。   陈秀萍则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也一动不动的看回来。   其实陈秀萍本身长得并不吓人,甚至可以说清秀漂亮。   只是因为长期精神方面的问题,又饮食不定,有些太瘦了,使得那双本就大的眼睛,看上去更是大而空洞。   加之那一头鸡窝似的短发,就格外有种诡异之感。   曾几何时,陈秀萍其实也是留长发的。   在苏呈的记忆里,那头发最长时,已经到了大腿根部。   只是不正常后,她每每犯病,就抓着自己的头发乱扯。   后来,苏呈便干脆将她一头长发都给剪了。   苏呈就这么跟陈秀萍对视了足足十分钟,最后默默认输,爬起来,直接将客厅的灯关了。   管她爱咋样咋样吧。   黑灯瞎火,看不见就当不存在了。   苏呈带着一肚子的憋屈躺回床上,又胡思乱想了许久,才总算睡着了。   结果没睡多久,胃又开始隐隐作痛。   前几天生病,又因为心情不好,苏呈本就吃得少,今天晚上却是一顿胡吃猛塞,后来又是惊吓又是生气。   这么折腾,不痛才怪了。   苏呈蜷缩起身子,将被子揉了一大团抵在胃部,试图继续睡觉。   后来迷迷糊糊还真是睡着了,但是胃部却越来越痛。   等苏呈想要起来倒被热水喝时,人已经痛得满身冷汗,爬都爬不起来了。   恍惚中,好像有人端了水给他,还往他嘴里塞了颗像是药的东西。   只是苏呈痛得厉害,这些记忆都跟蒙了一层雾似的。   等第二天早上醒来,苏呈摸着已经没啥感觉的胃部,又觉得昨晚的一切都似乎是在做梦。   为了求证,他还在客厅晃了一圈。   果然一无所获。   所以,可能真的是在做梦吧。   ……   陪着陈秀萍吃了碗稀饭搭酸菜,苏呈就出门了。   反正他是不乐意在这屋里待着,还不如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找份工作。   苏呈本身虽然学的经济学专业,但没有毕业,想要找个高大上一点的工作,恐怕会很困难。   不过苏呈也没轻易下结论,还是在附近多跑动了一下。   只是最后事实证明,没有那块敲门砖,又没有经验履历,还真是不行。   苏呈只能退而求其次,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工作。   如此跑了好几天,苏呈都没看到合适的。   这天,苏呈依旧一无所获,准备收工回去,结果才走到街口,就见一大堆人堵在了道路上。   苏呈远远的看着,发现是街道旁边一家门面在冒烟,听附近的人议论,好像说是线路老化起火什么的。   对于这种老城区,这种事其实也是常见的。   苏呈便没兴趣凑这种热闹,干脆倒回去,打算绕道从另一个街口回去。   结果这一绕路,还真就让苏呈看见个招工的。   是一家叫这肯士基的山寨快餐店。   店门不大,但是生意不错。   这个点儿,好多人在点餐台那儿排队。   苏呈压低了帽檐,走近一看,发现这里的东西定价还都挺亲民的,也就难怪这么多人了。   再细看那招工海报,两班倒,一天只工作八小时,上三休一,薪资福利样样都不错。   苏呈当时就心动了。   毕竟这种工作没什么技术要求,加之他自认为长得也还不错,做个门面担当什么的,应该不会太难。   等苏呈进去表明了来意,又跟老板面谈了十五分钟,老板当即就拍板了。   第二天,苏呈就成了这山寨快餐店的实习员工。 第6章   肯士基之前一共有一个老板娘加三名员工。   员工中有一个女孩子,苏呈没怎么注意,只记得她留得齐耳短发,个子不是很高。   而另外两个男员工,一个是个憨厚老实的中年大叔,比苏呈矮了半个头。   还有一个,苏呈倒是多看了两眼。   也不是因为他有多好看,而是苏呈一出现,这人的面色就不太友善。   这人本来就两颊无肉,颧骨突出,再紧紧抿着嘴,就更显得具有攻击性了。   这人一看就是个尖酸刻薄的,苏呈心下了然,所以自打上班以来,都尽量避开他。   能不交流就尽量不交流,偶尔磕绊一下,也只当是无意的,没放在心上。   毕竟苏呈来工作,就是想要自己忙碌起来。   别看这只是个小小的快餐店,要学的东西却很多。   各种食物的名称、价格,各种套餐的价格和所包含的东西,什么时候有什么折扣……还有平时需要注意的一些话术,这些统统都需要尽快记住。   毕竟不是正规的全国连锁,他们忙起来时,人人都需要自己去后面煎炸食物。   加之苏呈本就不喜欢回去待着,说是八小时,但他其实几乎一整天都在快餐店里穿梭着。   如此行为,可是把老板高兴坏了,一连好几天,看见苏呈就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反正实习工资是卡死了的,这种便宜,搁谁谁不喜欢。   只是苏呈也没觉得自己吃亏了。   他天天赖在店里,店里可是管饭的。   虽然都是些山寨货,但苏呈觉得味道相当不错。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没吃过那几家大连锁,没有可以比较的。   小时候是不许吃,后来是吃不起。   不过,苏呈把自己搞得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这样就没时间胡思乱想了。   每天跑来跑去就累得要死,等下了班回去,倒头就能睡着了。   只是好景不长。   上班的第三天,苏呈刚被老板一顿猛夸,转头,就在炸鸡里脊的时候,被那个刻薄的男同事撞了一下。   要说这男同事不是故意的,别说苏呈,就是旁边的女同事都不相信。   若真是不小心,你怎么早不撞晚不撞,正好就在人家鸡里脊下锅时撞?   而且,撞得还挺用力的。   就见那烧得滚烫的油,瞬间就溅得到处都是。   尤其是苏呈的手背。   他皮肤本就白,油一贴上肌肤,立马就是一片鲜红的印子。   两相对比,竟有种触目惊心之感。   把旁边的女同事看得龇牙咧嘴,不知道的,都要以为被烫的人是她了。   倒是那男同事,依旧一副施施然模样。   “哎哟,怎么就烫着了,老板娘一走,就太粗心大意的,你这样,可怎么当得起老板娘的夸赞哦!”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旁边的女同事看不下去了。   男同事一挑眉。   “我怎么了我,再说了,这他妈的烫着的又不是你,你叫唤个什么劲儿,真当自己是人家身边的狗了?”   找茬的苏呈见多了,但挑完事儿,还这么理直气壮的,苏呈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也没发火,冲着男同事冷笑了一下。   又请女同事帮他把油锅里的鸡里脊看着,自己先去后面处理烫伤了。   倒不是苏呈脾气有多好,而是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人就是故意要激怒自己。   现在在这里闹,除了让自己过不了实习期,其他一点儿用也没有。   不过这人一看就不是肯轻易放弃的,说不定还有什么后手。   但最主要的还是那油真的挺烫的,手背更是火辣辣的痛,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可以看见皮肤有要冒泡的先兆了。   苏呈面无表情的靠在水槽旁,将手放在水下一直用冷水冲着。   女同事守着鸡里脊炸好了,又找了冰袋跟烫伤药。   做他们这个的,意外被烫着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所以店里随时都备着有烫伤药。   女同事有心要帮苏呈擦药,却被拒绝了。   她其实有一点怕苏呈,但又不是那种讨厌恐惧的怕,而是怕他生气。   所以遭到拒绝也没再强求,反而事有些讪讪的。   但一看到苏呈的手,又愤愤不平起来:“那个李浩太可恶了,平时就总是挑三拣四的,现在还故意找你麻烦,不能就这么算了?”   苏呈这才知道,原来那男同事叫李浩。   不过知道也没什么用,说不定睡一觉就又忘了。   苏呈笑了笑,不这么算了,难不成这妹子还想去撞回来不成。   “撞回来是不太可能……”   女同事咬着手指,一抬头,就见面前男生颊边那个浅浅的酒窝,她一窒,顿时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对于女同事这种反应,苏呈太熟悉了。   从小到大,他不知遇到过多少。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就能对着这张脸,口口声声说有多喜欢。   然而,一旦听说他有一个跳楼自杀的父亲,还有一个有精神病的母亲   立马就会对他敬而远之。   实在是,好笑至极。   苏呈瞬间收敛了笑容,埋头专心抹起了药膏。   不明所以的女同事一回神,发现周围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对。   她也有些尴尬,索性说了句“我先去外面帮忙了”,就灰溜溜的跑了。   再说李浩,终于将那个讨好老板的新同事整到了,心里可是舒爽得很。   不过还是有点不满意的地方,就是那新同事竟然没有当场发飙。   在李浩看来,新同事虽然看上去就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花瓶,但据他自己观察所得,新同事绝对不是个没脾气的。   正因如此,李浩更看不惯新同事了。   凭什么他一来,老板就尽知道夸他了?   就因为长得好看么。   李浩心里很不服。   憋了好几天,今天总算找到机会了。   老板平时可是很难得提前离店的,而且今天共事的还只有个外强中干的女同事,李浩当然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其实,他最希望的还是新同事能还手。   嘿嘿,自己可是练过的,像这种小白脸,他一个打三个,绝对没问题的。   可直到下班,新同事依旧没有来找自己的麻烦。   李浩越想越不爽。   不行啊,哪能这么轻易的就过去了。   李浩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趁着下班路上已经没啥行人了,李浩就跟在苏呈身后,决定再将人打一顿解解气。   这一片是真的破旧,路灯都不像市中心那么密集,要隔好远才有一盏。   而且周围的巷道又多,时不时就要拐个弯,好多时候,还要走一段摸黑的路。   为了不跟丢,李浩没敢离得太远,只是这样一来,也就很容易被人发现。   但李浩并不在意。   眼看着前面的人又要转弯,李浩赶紧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他已经决定,就在转弯后冲上去动手了。   只是李浩没想到,这也就前后脚的事儿,但等他跟过去,狭窄的小巷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李浩不太相信的揉了揉眼睛。   这小巷子,就是两个小区楼中间留出来的一段间隔,统共就十几米深,不到两米宽,也没有岔路。   借着巷口的那盏路灯,差不多就能望到头。   巷子口倒是堆着几包垃圾,但也藏不住人。   李浩掏出手机,打开电筒,慢慢往里走。   很快就走到巷尾的围墙下。   这围墙不是很高,也就两米多。   李浩举着电筒照了照,发现那围墙上密密麻麻插着许多碎玻璃。   以这个密集度,想要从这里翻过去,绝对会被划伤。   但李浩还是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确定玻璃上并没有血迹。   “是不是挺失望的?”一道低哑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李浩下意识点头:“是啊,怎么没扎……”   声音突然打住,李浩猛然转身,入眼却空荡荡的。   可刚才那声音,明明就在身后。   这、这是怎么回事?大晚上的,是谁在跟他搭话?   “谁?苏呈?”李浩心里犯怵,举着手机四处乱扫,但依旧一无所获,而且,也再没有声音回答他。   这种时候,真要有点啥还好,可什么都没有,反倒叫人想得更多了。   李浩退到墙边,想要背靠墙壁,寻找安全感。   但还没靠稳,背上就是一痛。   那感觉,好像是什么东西,在用冰凉的、尖尖的指甲戳他。   李浩“啊”的一声大叫,瞬间弹出去三步,一回身,那墙边依旧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他的脑袋又不知被什么砸了一下。   虽然不痛,但却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浩再也受不住,张嘴开始狂叫,“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声音打着颤,要不是太熟悉,几乎听不清,他就这么一路高喊着,跑出了巷子。   跑得太急,还摔了两跤。   看起来应该没摔痛,毕竟他马上又爬了起来,气都没喘,又高喊着跑远了。   那落荒而逃的模样,简直绘声绘色的刻画了一个词语,屁滚尿流。   等两边楼里有人打开窗户看来时,已经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大晚上的,有病啊!”   骂咧声很快也消停了,老城区的小巷子,又恢复了惯有的安静。   苏呈顺着室外落水管滑下来,拍拍手,还理了下裤脚。   他刚才,就躲在二楼的雨棚上。   本来是打算趁着李浩不备,跳下来搞个偷袭的,谁能想到,这个敢挑事儿,敢尾随的大小伙子,竟然是个胆小鬼。   他刚才不过是说了一句话,丢了一颗碎石子而已。   啧。   苏呈咋了句,掏出手机去墙边看了看,发现墙里竟卡着半截钉子。   难怪刚才跳那么高,小伙子运气真好。   苏呈耸了耸肩膀。   这大概是托了陈秀萍的福吧。   要知道,最近几天,他可是天天被陈秀萍这么以身试教。 第7章   隔天,苏呈不用上班,却依旧起了个早。   他先又给手背涂了次药,才进厨房把稀饭煮上,随后把屋里收拾了一遍,才给宋医生打了个电话。   据宋医生自己所说,他是某私人医院的心理医生,本来依苏呈家的条件,就算有特困家庭的扶持,也不可能看得起这种医生。   但半年前,社区搞了一次义诊活动,苏呈听说会有精神病方面的医生到场,就带着陈秀萍去了。   也就是在那里,苏呈第一次见到了宋医生。   当时,宋医生给陈秀萍看过,又给苏呈留了电话,表示愿意以后每个月都免费上门,帮忙看看陈秀萍的情况。   苏呈本来觉得挺麻烦的,但宋医生说,陈秀萍的情况并不是很严重,只要长期坚持做心理疏导,有很大的可能能彻底恢复。   苏呈便答应了。   等厨房的饭好了,苏呈才发现今天陈秀萍还没起床。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苏呈也没太放在心上,自己先吃了,然后拿上手机出门去接宋医生。   宋医生似乎有点路痴,明明来过许多次了,但每次都会在巷子里迷路。   所以,苏呈干脆每次都到街口去等。   因为这样,反而比在巷子里找人来得轻松。   好在宋医生是个很准时的人,苏呈也就站了几分钟,宋医生就来了。   他今日竟没穿西装,也没再搞得油头粉面的。   而是换了套深灰色的运动服,脚上踩着双品牌运动鞋,取了眼镜,露出一张还算不错的脸。   明明三十好几的人了,这样一倒腾,看上去倒显得挺青春洋溢的。   宋医生见了苏呈,率先问好:“好久不见,小苏!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苏呈一愣,他自己根本没注意过。   “哎,本来就很瘦了,”宋医生伸手想要拍苏呈肩膀,却被苏呈躲了过去,他有些讪讪的笑笑,“走吧,先去看看你妈。”   苏呈“嗯”了声,先一步往回走。   宋医生紧走几步,与苏呈并肩:“你妈最近怎么样?”   “挺好,”苏呈答道,见宋医生还盯着自己,又补充道,“没闹。”   宋医生扭头,避开苏呈的视线,笑得轻佻。   在他看来,苏呈的行为实在是太有趣了。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边聊,边往巷子里走。   刚进小区,苏呈就听见赵姨在和人争吵。   “好好好,你不是白眼狼,我是,我瞎,行了吧?”   旁边还有人在低声劝。   “赵姐别气了,这气坏了身子,多不划算?”   “就是,这不还有我们这些邻里,咱们这些老年人啊,只能互相依靠。”   这小区隔音不好,赵姨的声音又因为愤怒没控制,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苏呈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一听就知道是赵姨又跟她女儿在电话里吵架了。   倒是宋医生不知道情况,疑惑的望着苏呈,低声询问他是否要过去看看。   这时,恰好隔壁楼里又传出一道声音:“还是老祖宗说得好,自作孽,不可活。”   一下子,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苏呈摇了摇头,径直往自家走。   直到关上门,才从新听到那边赵姨的声音,似乎除了愤怒,还带上了哭腔。   “你妈还没起床?”宋医生的疑问唤回了苏呈的注意力,他往屋里一扫,可不是吗,这都九点了,陈秀萍竟还没起床。   这要是搁在平日,苏呈也不会管她,但今天宋医生都来了,总不能叫人家在这里干等着。   苏呈想着,就要去敲门。   反倒是宋医生摆摆手,温言细语道:“兴许是昨夜没睡好,就让她再睡会儿吧,反正我今天也不忙。”   好像就没有忙过吧。   苏呈觉得,自己好像每次见到宋医生时,他都很悠闲,悠闲得完全不像是个案牍劳形的医生。   不过想归这么想,苏呈还是敲响了房门。   毕竟这屋里即没有沙发,也没有纸杯、茶叶,总不至于让他拿个碗,倒碗白开水招待客人吧。   苏呈想想都觉得窘迫。   大概宋医生也想到了这些,所以并没有阻止苏呈。   门敲了没一会儿,陈秀萍就裹着毯子,开门出来了,见了苏呈,她只是呆呆看了一眼,倒是看见宋医生时,目光愣了愣。   苏呈注意到,陈秀萍今天的脸色不太好。   但也看不出更多情况。   宋医生按照往常的顺序,先观察了一会儿陈秀萍的行为举止,等陈秀萍把饭吃了,又带着陈秀萍到屋里,跟她聊天。   从吃饭、睡觉,聊到周围的人,事,天气等等。   苏呈听了许多次,也看了许多次,但陈秀萍根本不说话,顶多就是眼球动了动,睫毛颤了颤。   差不多就是呼吸扑到脸上发生的改变那种。   反正苏呈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相比于宋医生,自己就是个睁眼瞎。   不过宋医生却很有耐心,每次都会聊许久,一边聊偶尔还问苏呈几句。   苏呈也不是每个问题都答。   比如他突然问,“对了,小苏喜欢吃什么?”   又或者,“小苏这衣服穿了许多年了吧,要不我给你买件新的。”   此种问题,苏呈一概当没听见。   今日,宋医生跟陈秀萍说了几句,又回身想问苏呈问题,苏呈的手机却正好响了。   苏呈便扬了扬手机,走到客厅角落去接电话了。   在苏呈看不见的地方,宋医生一直上扬的唇角落了下来。   苏呈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来这里这么多回了,他可从来没见人跟他打过电话。   而另一边,苏呈拿着电话放在耳边,却没说话。   他其实也很奇怪是谁打来的电话。   本来这种陌生号码他一般都是直接掐掉的,但为了避免宋医生问自己问题,他才直接接了电话。   可能就因为接得太快了,那边过了好几秒才传来压低的声音。   “喂,苏呈吗?我是小苏,肯士基的小苏啊!你昨天晚上把李浩怎么了,他今天一来,我就发现他不太对,刚才我听见他跟猩哥说、说跟你有关系,还说一定不会放过你。”   “嗯。”苏呈淡淡的应了声,本来不想应的,但人家女孩子说了那么大一段话,他不应一下,对方可能会比较尴尬。   不过苏呈不知道,他就这么没意义的应一下,人家根本不懂他什么意思,也不见得就不会尴尬了。   所以那边楞了好一会儿,才又干巴巴道:“总之,那个……你小心点。我刚刚听说,李浩好像有个什么哥哥,挺厉害的。”   “嗯。”苏呈又应了声,这次就应得比较短促有力了。   听在女同事的耳里,感觉就是苏呈已经把她的劝听进去了。   这回那边的声音听上去也放松了许多:“那、那就这样,我不跟你说了,说多了我怕李浩发现我给你通风报信。”   那边话一完,苏呈就挂了电话。   弄得电话那头女同事又足足愣了好一会儿。   “打完了?谁打来的啊?我听见好像是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宋医生突然凑过来,问道。   苏呈看了眼依旧呆滞的陈秀萍,冷着一张脸,没回答。   宋医生神情阴沉了一下,但很快,又扭头继续跟陈秀萍聊天去了。   苏呈就靠在窗边,目光落在地上,不知在想什么。   宋医生再偏头看时,就见一抹阳光透过窗户打在苏呈半边脸上,将他完美的轮廓细细的勾勒,他粉嫩的唇像最娇嫩的玫瑰花瓣,微垂的睫毛泛着金光。   阳光下的苏呈,有种圣洁的味道。   但与此同时,被光影分割的另一半,却完全隐没在阴影里,让人产生无限遐想。   就仿佛半是天使半是恶魔般,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宋医生的心流过滚滚热浪,这热浪一直冲向身体的某处,让他猝不及防。   一抹名为贪婪的光从他眼中一闪而逝,最终,却被完全收敛起来,只是唇角边的那个笑,依旧带着嗜血的气息。   ……   宋医生跟陈秀萍聊足了半个小时,就准备离开了。   临走前,照例交代苏呈要注意不能刺激到陈秀萍,然后约好下次探查的时间。   出门后,又照例邀请苏呈共进午餐。   苏呈也同样照例拒绝。   宋医生倒也不强求,微微一笑,自觉的往外走。   苏呈就跟在后面给他指路。   等把人送到街口,苏呈就准备回去了。   宋医生却又叫住了他:“你妈的肠胃好像不太好,有时间的话,最好带她去医院看看。”   顿了顿,又道:“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给我打电话。”   苏呈想到陈秀萍难得赖床,点点头,答应了。   苏呈回去后,发现陈秀萍又回屋睡下了。   她平时可没这么嗜睡的,难道真病了?   苏呈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趟医院。   只是要去医院,就肯定得花钱,上次从顾继西那里拿到的钱还有两千多点,加上房租退的钱,加起来还不到四千块。   苏呈怕不够,又翻出了顾继西那个名牌钱夹。   拍了张照片上网一搜,还真是什么纯手工打造的小羊皮钱夹,新品要一万多。   苏呈想了想,找了个看起来不错的二手奢侈品网站,随意拍了几张照片放上去,又挂了个四个九的价格。   做完这一切,苏呈才带着陈秀萍出门。   锁门时,对面的赵姨正好开门出来,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动静,特意来询问的。   得知苏呈是要带陈秀萍去医院,还主动提出一起。   苏呈想了想,要在医院跑来跑去,他一个人确实不方便,便同意了。 第8章   两人带着陈秀萍前前后后跑了好几个小时,等拿到检查报告,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医生一看报告,当场就把苏呈骂了个狗血淋头。   苏呈是一脸懵,听了半晌,才听明白,陈秀萍是胃穿孔了。   苏呈想不通,怎么就胃穿孔了。   他自己摸出手机查了下,网上说,胃穿孔属于急性病,发作起来非常痛,可看陈秀萍,好像并没有很不舒服的样子啊。   网上还说,这病主要是得了胃溃疡后,又没注意,暴饮暴食,才引起胃穿孔。   苏呈一琢磨,这意思是陈秀萍早就因为饮食不规律得了胃溃疡,最近自己回来住,她反而因为吃得规律了,所以病情加重了。   这都是什么鬼?   其实医生也不太明白,因为病人他也是见了的,光看外表,他也只以为陈秀萍是普通的肠胃炎。   大家都搞不懂,病人又不能自己表述,医生便又开了更详细的检查单给苏呈,让带着去检查。   等结果出来,医生也懵了。   陈秀萍的情况,竟还很严重,最好是尽快手术,不然很可能引起急性腹膜炎,更甚至引发感染性休克,危机生命。   苏呈知道不能耽误,当即就把剩下的钱都拿了出来,只留下五百做伙食费,其他都交给了医院,把陈秀萍的住院手续给办了。   回头再找医生询问了一下大概费用。   医生估摸着算了一下,就陈秀萍这个病情,加上术后的药物等,保守估计,也得三万多。   苏呈当时就彻底懵了。   一万多,他都要祈祷把顾继西那个钱夹卖掉,再想想办法,兴许能凑够,但三万多……   苏呈下意识就想到任昕亦,如果找他借钱的话……   算了,估计任昕亦连他是谁都忘了吧。   就算没忘,那也肯定是因为记恨他。毕竟,任大少爷长这么大,肯定没被人甩过。   何况明面上,自己还绿了他……   可除了任昕亦,苏呈认识的有钱人就只有顾继西了。   然而顾继西因为任昕亦的关系,早就对自己恨入骨髓,之前就千方百计的算计自己。   现在再撞上去,怕是会想出更多的法子,让自己生不如死。   这大概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如果当初没有一时冲动,或许以朋友的身份,亦或者只是以一个需要帮助的弱者的身份,去请求任昕亦帮忙。   他都可能会伸以援手吧。   只是,这世上哪有“或许”。   如果真有,苏呈大概会祈祷,或许苏开伟没跳楼……   等陈秀萍在病房安顿下来,苏呈就把赵姨请回去了。   赵姨本来还不太乐意,说他一个男孩子怎么好照顾人。   但看苏呈坚持,也没办法,不得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苏呈将人送出病房,就呆呆靠在门上,眼睛望着护士小姐姐给陈秀萍挂瓶,脑子里却突然想起自己回家的第一个晚上。   那天夜里,自己似乎胃痛得动弹不得,苏呈想着,拿出手机给宋医生发了条信息。   很快,那边就回了过来,确定他曾经给陈秀萍买过胃药,他还顺便询问了一下陈秀萍的病情。   苏呈没回。   不是故意摆架子,而是他整个人都彻底懵了。   脑子里跟放了盘一万响的鞭炮般,轰隆隆的,还充斥着滚滚硝烟的味道。   他曾经真的……真的认定了,陈秀萍根本就不认识自己,可事实却明明白白告诉他,她不但认识,还能在半夜爬起来,给胃痛的自己喂药。   所以,她总是站在门口,是因为她在等我?   所以,她总是跟在身后,是因为她想要看着我?   所以,她真的很想很想……我?   苏呈再也控制不住,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怕被看到,他赶忙躲进了旁边的厕所。   苏呈在厕所里压抑得哭了许久,直到听到外面护士小姐姐叫他,才洗了个冷水脸,擦干泪水,慢慢的走了出去。   苏呈在心里发誓,陈秀萍……不,是母亲,一定得救。   哪怕是卖肾……对,卖肾。   苏呈眼前一亮,自己旁得本事没有,但肾却有两个,如果卖掉一个,应该就够钱给母亲看病了。   苏呈开始在网上查找。   但很快,他的热情就被网上铺天盖地的□□扑灭了。   且不说这事儿的合法性,就是要到黑市去交易的这个时间,也够母亲挂几回了。   苏呈思来想去,突然想起自己曾经打工的一个地方。   虽然那个地方,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去,但如果想要尽快弄到钱,去那里,可能就是自己最后的希望。   苏呈又看了眼已经睡着的母亲,她的面容是那么憔悴,好像随时都要离自己而去。   不行!   绝对不可以。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在这个世界上,他已经只有母亲了。   苏呈下定决心,看了看时间,正好是晚上九点多,这个时间过去,应该正好合适。   苏呈起身往外走,刚到门口,却碰到已经被他打发走的赵姨。   苏呈本想问她“你怎么回来了”,但转念一想,却说了句。   “您来得正好,麻烦您帮我看着我妈,我有点事,必须要出去一趟。”   他说完,就准备侧身离去。   却不曾想,被赵姨伸手给拦住了:“小呈,你老实跟阿姨说,你现在要去干嘛?”   苏呈认真的解释:“弄钱。”   赵姨还是不放心,伸手去拉苏呈的衣角,她知道,苏呈不喜欢人触碰。   “你一个孩子,能去哪里弄钱,”赵姨咬了咬下唇,“我这儿还有一些,你守着你妈,我去给你取。”   “不用了,赵姨。”   苏呈立马拒绝。   “先不说我们还不起您这个钱,就算您拿出所有积蓄……也根本不够。”   赵姨梗着脖子:“那我就去给王厉娜打电话。”   “别,可千万别。”   苏呈赶紧否定了。   王厉娜就是赵姨的女儿,这两人早上才吵过,这会儿去要钱,根本不可能。   再说苏呈可是太了解王厉娜了。   赵姨以前是做小生意的,每个月的大部分钱都花在了王厉娜身上,好不容易攒点积蓄,王厉娜嫁人时,又让赵姨都给她做了嫁妆。   就是赵姨现在那一点积蓄,也是王厉娜嫁人后的这些年,赵姨给人做钟点工慢慢攒起来的。   苏呈偶然听到她们母女打电话,这些年,王厉娜可从来没给过赵姨钱。   有一回,苏呈还听到王厉娜跟赵姨要钱。   就这情况,赵姨要是去跟王厉娜要钱,估计两人的母女关系,就能到头了。   他自己才刚刚明白了母亲的伟大,这个时候,又哪里忍心去离心别人。   再者,赵姨自己也清楚这些,所以话一出口,整张脸都憋红了。   “您还是帮我看着这边吧,”苏呈不想让赵姨太尴尬,勉强笑了笑,“钱我自己来想办法就行。”   赵姨还是不放心,她总觉得两个眼皮跳得厉害。   但她跟苏呈两人,一个是孤老婆子,另一个却正直壮年,真要论办法,他肯定比自己多。   赵姨犹豫了足有半分钟,才呐呐道:“那、那你答应我……不能做傻事。”   “哪能啊,”苏呈摆摆手,颇为洒脱,“我就出去一晚,天亮前就回来了。”   得了苏呈再三的保证,赵姨才放他离去。   ……   绵华街是A市著名的酒吧一条街。   说是一条街,但其实却不止一条,里里外外加起来,这里起码有五条街都是做这一行的。   不过就跟人一样,看着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但也是分了个三六九等的。   而苏呈所在的这条,就是这其中的贵族。   这里没有耀的霓虹和喧嚣,而是安静又梦幻的冰蓝色满天星光纤灯。   路上每隔几米还有一台干冰机,袅袅雾气铺了足有半米高。   如此一来,彻底将整条街都搞得晃如仙境了。   苏呈此刻就身在其中,随着他的走动,雾气被掀开一条道路,但又很快被汹涌扑来的雾气填补上。   说实在的,有点凉飕飕的。   一路上,苏呈都在不断的催眠自己。   我不是去做傻事,只是为了保住一些更珍贵的东西,这就必须要失去另一些不值一提的玩意。   所以没关系的……你可以!你可以!你可以!   苏呈不断给自己打气,渐渐的,好像还真的就不那么抗拒了。   他抬手用力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颊,脚步生硬的停了下来。   这里就是他要找的地方了。   Night Charm,人称乔木居,是A省最大,也是最高级的Gay吧。   他曾经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在这里卖过两天酒。   印象深刻,堪比小时候那次……算了,那次他一辈子都不想提。   乔木居与通常的酒吧不同,门口并没有特别显眼,一眼看去,甚至只能看见一道不足两米宽的小门。   但从这个小门进去,却云集了A市的各种政商精英,土豪大佬。   苏呈努力的深呼吸了几次,才踏着看似轻松的步伐,向门口走去。   刚进门,就有两名黑衣保镖客气的将他拦了下来。   乔木居是会员制。   苏呈当然不可能有会员身份,但他有手机……上的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是苏呈与这里的经理的。   很庆幸,他曾经没有因为一时冲动将这位经理删掉。   更庆幸的是,那经理还记得自己。   黑衣保镖只看了两眼,就恭敬的跟苏呈行了个鞠躬礼,其中一人还主动走出来,领着苏呈从另外一道小门往楼上走去。   虽然已经表明了来意,但苏呈还需要先去见见那位经理。 第9章   吕经理上一次见苏呈,已经是两年多前了,那时他就对这个颊生梨窝,却又生了一双狐狸眼的男孩儿格外看中。   只可惜他们只合作了两天,那男孩儿就被吓跑了。   再次收到苏呈的信息,老实说,吕经理并没有很兴奋,他甚至还有些担心。   干他们这行的,其实比做任何职业都要残酷,完全就是吃青春饭。   虽然才过去两年,但有些男孩儿就只有那么长的保质期,时间一过,那模样,那身段……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不过再见到苏呈,吕经理却只觉得惊艳。   他实在没想到,经过了这两年时间的洗濯,苏呈身上的气质确实变化了许多。   但绝对是往好的方向变化的。   若说从前,这人是晶莹剔透的水晶兰,阴郁、脆弱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纯稚气。   那现在,他就是一株已经完全成熟的独占春,既有成熟的妩媚,又包含了青稚的纤弱。   最重要的是,他好像从死亡中脱变而出,浴火重生过。   眼中还残留着生与死激烈碰撞过的痕迹。   让人很想去探究,去揣摩……真、真是尤物!   吕经理颇为满意,绕着苏呈走了三圈,那红果果的目光,好像立马就能将苏呈吞吃入腹。   就是这种眼神,让苏呈很不舒服。   如果他知道吕经理脑子里在想什么,估计,就不止是不舒服了。   足足品评了五分钟,吕经理才一拍手,侃侃而谈:“多的我也不说了,你既然是为了钱来,那今天晚上,咱们就要使出浑身解数,只为赚钱。”   “别的不敢说,但就你这个条件,就你需要的那几万块钱,根本都不是问题。”   “而且,你要是没那么多顾忌,又愿意来我们这里长期工作的话,顶多不出一年,我保证,香车宝马、华服豪宅,只要你敢想,就绝对不是问题。”   吕经理吹得天花乱坠,而且还打算进一步撺掇苏呈下水。   可惜不管他怎么说,苏呈都只是一脸漠然的望着他,俨然在望着一直“呱呱”叫的青蛙。   吕经理慷慨激昂了一阵,发现完全就是自己在演独角戏,不免有些落寞。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苏呈这般条件好的苗子了,实在是深感错过了就可惜了。   眼见一招不行,吕经理立马沉下脸,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   “小苏啊!你这样是不行的你知道吗?你是要来这里赚钱的,但你老板着个苦瓜脸,谁愿意给你钱啊?   “你要知道,来我们这儿都是来寻乐子的,难不成你还指望人家主动把钱送你手上啊!”   苏呈依旧一言不发的望着吕经理。   吕经理有点尴尬。   但他是不会承认的。   所以,吕经理一拍桌子,震得办公桌上那盆建兰一阵乱晃:“你给我笑个。”   苏呈嘴角一阵抽搐。   若是常常跟精英土豪们打交道的经理都是这个水平,那是不是意味着,一丘之貉的精英土豪们,也是很容易搞定的?   其实,苏呈是真的误会了。   吕经理这就是惜才……不对,是惜财才对。   在吕经理看来,苏呈就是一棵摇钱树啊!   可惜,苏呈本人无动于衷。   吕经理没办法,只好先让一直等在门外的助理带苏呈去换装打扮。   这期间,他则查了下今天晚上客人的情况。   因为苏呈的目标明确,吕经理便只看了那些豪华包厢的上客和预订情况。   乔木居可不是那种只有一层的夜场。   他们可是除了一层的通厅还有二楼的豪包。   不过豪包总共只有二十一个,所以,这可是很紧俏的。   当然,他们还有三楼到九楼的温泉、SPA等等项目,但这些并不在他的管辖范围。   今夜,乔木居也是一贯的火爆,到目前为止,豪包上客的已经有十七间,还有四间预约的客人还没到。   而吕经理想要推荐给苏呈的,便是这四间中的一个。   吕经理搓着手,满脸红光道:“顾氏集团的小少爷,我们A市响当当的人物,就是你今晚的目标。当然,顾氏并不是最顶尖的,所以,我给你安排这位小少爷的原因,是我听说他今晚约了非常重要的朋友。”   吕经理将“重要”两字咬得很重,只要对A市的商业圈有一点儿了解的,都知道顾氏与任氏的关系非常好,而任氏的地位,在A市是绝对无可取代的。   所以这位顾氏的小少爷的重要朋友,肯定是任氏的人。   而苏呈作为这位小少爷的情敌兼同学,又正好想到了一个人。   苏呈想也没想,拒绝了。   卧槽!   吕经理气结,这可绝对是最肥美的肉了,我都双手捧到你面前了,你小子到底想怎样?   苏呈表示不想怎样,他只是不想横着进去,竖着出来而已。   吕经理还要再劝,但见苏呈的脸色很不好看,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阅人无数的他终究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吕经理唉声叹气,半晌,才道:“可你想一晚上就拿到几万块,除了这位……那,那只能是那一位了。”   苏呈点了点头,等着吕经理介绍另一位老板的情况。   但这次,吕经理却憋了许久,好像受到了什么大难题的困扰,他在办公室里转了好几圈,最后却蹦出一句:“你真不考虑顾少爷?”   苏呈的脸已经白得不能再白了。   “好吧,”吕经理妥协了,“来我们这里的有钱人很多,但是能一掷万金的,今夜却只有两位,除了……还有一位,是尚礼集团现在的掌舵人,李恒。”   “你别听尚礼这名字很有礼貌,但据说,尚礼在上面整顿以前,是有那么些不干不净的关系的。”吕经理皱着眉头,苦着一张脸。   苏呈刚刚还挺难受的,这会儿却被吕经理的样子给逗笑了。   实在是,吕经理这表现,太不像是拉皮条的。   反倒衬托得自己像是要赶着去送人头的那个。   其实这真的是苏呈误会了,他要是知道那李恒在这里惹了多少事,吕经理帮着收拾了多少次麻烦,估计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但问题就在于,他不知道啊!   而吕经理更不可能把客人的私事拿出来跟人分享。   所以有时候,一切的悲剧,都是源于信息的不对等。   像乔木居这种酒吧,虽然已经超凡脱俗,但也并不是完全不卖国产拉格的。   不过更多来这里的人,为了面子,在点酒时,肯定都是奔着洋酒去的。   尤其是像李恒这种大老板,只要推销到位,人家肯定是点最贵的开,而且一开,就绝对不是一瓶两瓶的事儿。   况且,国人大多是喝不惯洋酒的,但别的酒吧要么兑冰红冰绿,要么兑M动、柠蜜……这边却不一样,考虑到客人的身份,兑那些低级软饮太不符合了,故而乔木居的软饮,也全都是进口的。   所以,只要能使出浑身解数,一晚上就把手术费挣够,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问题就在于,李恒这个人,真不是那么好搞定的。我跟你说……”   吕经理絮絮叨叨,做完基础培训还不够,还要一路将人送到包厢门口,一再交代。   甚至还要苏呈把手机拿出来,设置了个快捷拨号,又另外塞了个微型报警器。   “这个你放在隐蔽点的地方,真要出了什么事儿,你就按一下。”在苏呈满面狐疑下,吕经理又小声补充道,“这玩意儿的接收器只连在我办公室。”   言下之意,就是不会闹得沸沸扬扬。   但苏呈要问的却不是这个,他比较在意的是吕经理的态度,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吕经理每每说到关键处就打住,虽然没有透露太多,但明显就是不希望自己去做李恒这单生意。   可一想到他说今晚只有两个选择……   再想到母亲躺在床上那张惨白的脸。   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大不了……大不了就是湿身罢了。   反正也没什么值得保留的了。   苏呈冲着吕经理笑了笑,算是感谢他的一再劝阻,转身就去推豪包的门。   “那个……”晃神后瞬间回神的吕经理再次叫住了苏呈。   苏呈转头不转身:“嗯?”   吕经理讪讪的眨眨眼,正要开口,他斜前方的豪包门突然打开,一个年轻的男人从包厢里走了出来。   吕经理视线一偏,立马殷勤的笑道:“这不是顾少爷吗,原来您已经来了,您今天这身衣服又是纯手工定制的吧,实在是太能衬托您的气质了。”   顾继西没想到一开门就碰到这里的经理,他随意扫了眼两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再次落向走廊尽头。   吕经理:“顾少爷这是在等人?可有什么是我能为您做的吗?”   “不用。”顾继西懒得理他,直接向着两人这边走来。   苏呈此刻已经完全僵住了,他知道顾继西今晚会在这里,却没想过他竟然就在旁边,更没想到,刚来这里,就会碰到。   而且顾继西就在这里,那任昕亦呢?   是在那个包厢里?还是在走廊的尽头?   如果此刻被认出来了怎么办?   如果任昕亦知道自己在这里工作了怎么办?   一时间,万种思绪涌入脑中。   顾继西越来越近,苏呈已经屏住了呼吸,他现在根本无法思考,只本能的在心中祈祷,希望顾继西不要认出自己。 第10章   一步,再一步。   顾继西越来越近。   苏呈手脚冰凉,紧握住门把的手中冷汗涔涔,他不是怕顾继西。   如果今夜这里只有顾继西,也不过就是被一顿嘲讽。   顶多,就是挨顿揍。   就算过后顾继西再告诉任昕亦,可那时,自己都已经拿到了钱,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从此天各一方,也没什么关系了。   可偏偏,今天任昕亦就在这里。   苏呈实在不敢想象,若是在这里见到任昕亦,会面对怎样的场景。   是他冰冷的眼神,还是他淡淡的嘲讽。   苏呈只要想想,就感觉如坠阿鼻。   脚步声停在了身后。   顾继西慵懒的嗓音缓缓响起:“吕经理是吧,一会儿麻烦你把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就是有个酒窝那个。”   苏呈瞳孔微缩。   “您是说思思吧?”吕经理赶紧接口。   “嗯,”顾继西点点头,语气颇有些悻悻然。   “就那个,我昕亦哥每次都只要他倒酒,哼。”   吕经理不敢附和,抬手轻拍了苏呈一把。   “那您先忙,我这边整理一下,一会儿都给您安排好。”   顾继西略微怪异的看了两人一眼,最后嘴角微微勾起,什么都没说,抬步走了。   直到顾继西走出去几步,吕经理才推着苏呈,一起进了包厢。   “你刚才怎么回事啊你?”门一关上,吕经理就气恼的问道。   遇到这么重要的客人,不回身面对客人站好问候就不说了。   姑且算你是个插班的,不懂事。   可你突然一副见鬼似的浑身发抖,摇摇欲坠的模样是想要怎样?   你不是要躲着人家吗?   生怕人注意不到你是吧!   吕经理越想越气,他哪里知道,当苏呈听到他跟顾继西二人的对话时,心里经历了怎样的痛楚。   但即便这样,苏呈依旧咬着牙,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嗓音,诺诺问道:“……那个思思?”   吕经理狐疑的望着苏呈的背影,过了许久才回过味来,他有些恍然,又觉得一切都在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   “你是想问……嗯,就是顾少爷说的那样,不过思思也是个倔脾气,都这么多年了。”   苏呈咬破了唇:“很、很多年了?”   吕经理的眉头拧起:“这个已经属于客人的隐私了,不过……算了,谁叫我这么喜欢你,告诉你也无妨,大概已经三年多了吧。”   苏呈浑身一震。   突然想起一段对话。   “谢谢你救了我。”   “不客气,不过是觉得你挺像我一个朋友。”   ……   “呵、呵呵……”   苏呈突然笑起来。   笑得跟哭也差不多了。   吕经理吓了一跳,好在包厢里此刻还没人。   但这凄凉的笑声在漆黑的包厢里回荡也够瘆人的了。   他赶紧摸到门边的控制面板,“啪啪”一阵拍。   瞬间,包厢顶部精致的定制水晶吊灯一亮,散发出梦幻的光彩。   随即,对面的电动窗帘徐徐拉开,露出一整面剔透的玻璃墙。   吕经理紧走几步,走到苏呈面前。   却见静立的苏呈满脸漠然,一双眼眸又黑又暗,嘴角还挂着没收起的弧度。   吕经理一时竟有些迷茫了,本以为会看到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苏呈的肩膀:“还好吧?”   苏呈璀然一笑,既有一种要跟头顶的吊灯争辉的趋势。   从牙缝间,一字一顿挤出一句话:“从没这么好过。”   吕经理倒吸了口冷气,觉得今晚这事儿,处处都透着诡异。   他想要去拉苏呈,说“要不咱们算了吧”毕竟真出了事儿,他们场子也得不了便宜。   但就这么一犹豫,苏呈已经快走几步,埋头开始整理包厢:“您走吧,我要开始准备工作了。”   语气竟已经恢复了平静。   吕经理不放心地又看了几秒,才叹了口气,走了。   结果他前脚刚走,后面的苏呈就跟放了气的气球似的,整个儿跌坐在厚实的地毯上。   脑海里,只余两个声音在拼命的叫嚣。   一个说:不是这样,绝对不是……   另一个却说:原来如此,原来……   李恒今晚本来约了朋友聚聚,最后却因为公司的研讨会延迟,开到挺晚才结束。   等李恒从会议室出来,打了电话才知道,朋友那边已经自己玩去了。   李恒也无所谓,都是老朋友了,改日再聚也一样。   他带着保镖下了楼,准备驱车前往乔木居。   却在门口,遇到了自己好久不见的一个远房弟弟。   看样子像是来找自己的,李恒想想也无事,就干脆带着一起了。   正好做个免费的司机也不错。   李恒上了车后排,便旁若无人的靠在皮质座椅上,闭目养起神来。   倒是后面跟着保镖上车,充当司机的李浩,一直忐忑不安,特别紧张。   尽管身边坐着个一米九开外,体格彪悍的保镖,他的视线却总会不由自主往李恒那里飘。   李恒长得很吓人吗?   也不是。   他身高不高,也就一米七多点,偏瘦,三十多岁的模样,外貌很普通,并非穷凶极恶的长相,闭上眼睛时,只有鹰钩鼻格外突出。   但即便这样,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会不自觉产生恐惧的情绪。   实在是这人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暴戾、冷酷、残忍的味道。   李浩听说,李恒曾经只瞪了一眼,就吓哭过手下的男员工。   其实李浩跟李恒也不是很熟,虽然有些稀薄的亲戚关系,但平日里都没什么往来。   李浩今天来找李恒,也是为了让他帮自己出出气。   那个苏呈太可恶了,而且还有点邪门,他自己是不敢再去找麻烦了,但是李恒不一样。   李恒的凶名太甚,不是说那玩意儿也怕凶的么。   而且这种小事,李恒动动手指头就够了,这样一琢磨,李浩便奔着李恒这儿来了。   一路上,大概是工作太累,李恒都保持着闭目假寐的模样。   他不说话,保镖更不可能说话。   车辆就这么一路安静的驶入乔木居的地下停车场。   像李恒这种常客,在这里都是有专属停车位的。   进了停车场,保镖就一路打着手势把李浩指挥了过去,结果到地方一看,那位置却不知道被谁给霸占了。   李浩缓缓一脚,踩死油门,无辜的望向保镖。   保镖也有点懵,先探头看了一眼那辆车的车牌,才下车打开后车门,附身在李恒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李恒便“嗯”了一声,又对着开车的李浩,用毋庸置疑的口气道:“把车停好,再上来找我。”   说完,也不等李浩回答,就下车走了。   李浩看人都走了,只好苦哈哈的开着车,在地下停车场到处转悠。   可这会儿正是乔木居最热闹的时候,下面的车位早就被占满了。   李浩在心中暗骂李恒不是个东西,就知道自己上去快活,根本不管下面有没有车位。   不过骂归骂,李浩心里也清楚,作为尚礼的老板,李恒确实不需要关心这个。   ……   “哟,这是哪儿来的小家伙。”李恒揣兜走进包厢,第一眼,就看到了包厢中的“娃娃”。   “娃娃”穿着乔木居的工作装,用小鸟坐的姿势跪坐在地上,深埋着头,听见动静,也一动不动。   从进门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一头稍长的黑色短发,在头顶水晶灯的照耀下,反射出五彩的光泽。   李恒原地停住了脚步,微眯起眼打量整个房间,暗自揣摩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他来这儿可不是一次两次了,推门就有姿色不错的男孩儿侯在门内,倒是常见的模式。   就算是那些卖身的小贱货,也会意思意思先问问他要点什么酒。   毕竟,开酒的提成也很丰厚。   而像这样,一进来就坐在地上大玩人偶COS的……李恒还是第一次遇见。   不可否认,若是那张看不见的脸,姿色还不错,他应该会很乐意立马享用。   李恒想着,就要往前走,却被保镖当先拦住。   保镖走近包厢,先是把四处都看过一遍,确定没有可疑之处,这才走到“娃娃”身边,半蹲下来。   直到此刻,扮演“娃娃”的人都没有丝毫的动作。   保镖只是略微一迟疑,就从口袋里掏出了白色的手套,戴好,伸手去抬“娃娃”的下巴。   那一瞬间,李恒的血液沸腾了。   这“娃娃”绝对不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但黑发掩盖下,那双瞪得溜圆的漂亮杏眸,却让李恒的心尖尖都发出了战栗的嘶吼。   而那双眸子太幽暗了,就仿佛是真的“娃娃”似的。   就连一旁的保镖,都因为这双毫无生气的眼睛吓了一跳,若不是“娃娃”皮肤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手套传来,他都要以为这真的是工业制造的产物了。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严重怀疑,这“娃娃”是被下药了。   保镖垂下眼眸,暗自揣测是谁,为了讨好老板,用出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可偏偏他又知道,老板最喜欢这种调调了。   将如此美丽的生物彻底摧毁,就是老板最大的快乐。   保镖又在“娃娃”身上摸索了一遍 ,确定没有带什么危险物,才站起来,往门外走。   有那么一瞬间,保镖也动了一丝恻隐之心,最后,却在老板嗜血的笑容中,打消了所有念头。   说不定,这人是自愿的呢。   保镖如此想着,终于彻底将包厢的门关上了。   李恒很激动,激动得恨不得马上就冲过去把“娃娃”扒干净了。   但越是这种时候,他反而越愿意控制自己,慢慢……慢慢的享用。   李恒抬手先关了头顶的大吊灯。   这东西,除了提升包厢的B格,顶多就是在打扫的时候,让那些服务员看得更清楚。   现在他这位包厢的主人都已经来了,哪有把灯照得这么通透的。   要知道黑暗,才能激发人最原始的快乐。   随着李恒的动作,包厢再次陷入黑暗中,唯有楼下舞池中微弱的光,透过单向玻璃倾泻进来。   却只能照亮靠近玻璃的那一小片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不不不,黑暗是恐惧,光明,才是美好的,美好,才有快乐,嗯,就是这样。 第11章   在苏呈的设想中,他应该在客人到来前,将包厢里所有的摆设都细细的擦过,包括包厢里自带洗手间的马桶。   虽然吕经理没有要求这么多,但苏呈在来的路上已经查过。   注重每一个细节,尤其是厕所,可以让客人的满意度更好。   等收拾完一切,再把包厢内的灯光、空调、音响等都调好,就可以站在门口等待客人了。   待到客人推门,他就会第一时间帮忙把门稳住,恭敬的弯腰行礼,道一声:“欢迎光临。”   然后将人迎接到沙发坐好,再恭敬的问候:“先生晚上好,请问今晚有几位客人呢。”   接下来不管客人怎么回答,他只要再补充一句:“那请问先生,今晚是喝葡萄酒,威士忌还是白兰地呢?”   如此一番作为,他的第一笔提成,就应该到手了。   然而现实却是,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彻底失神,等到清醒,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沙发上。   苏呈蹙眉。   皮质的沙发是不曾想象过的柔软、细腻,带着淡淡的皮革清洗剂的柠檬味,几乎将他整个儿都包裹起来。   而在他身边,正蹲着一人。这人气质阴冷,整个面目都隐没在黑暗里,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出奇。   要不是最近都被母亲陈秀萍这样盯出了抵抗力,苏呈恐怕会立即大叫出声。   饶是如此,他也在心中大骂了句“卧槽”,然后立马手忙脚乱的想要坐起来。   慌乱中,还踹了旁边的人一脚。   那人显然也没防备,被这一脚直接踹到了地上。   “抱歉。”   苏呈下意识想去拉人,却在对方突然阴鸷的注视下,缩回了手。   他脑子还有点懵,一时搞不清楚状况,只心道这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工作人员。   所以,难不成是包厢的客人已经到了?   苏呈敲了敲脑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配在白色衬衣外的黑色马甲,已经不翼而飞了。   苏呈打了个冷颤。   “你、你要干嘛?”苏呈一惊,瞬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忍着心里涌出的强烈恶心感,下意识就问了这么一句。   可问完他就后悔了,这么一来,岂不是显得自己像个被非礼了的娘们儿似的。   然而转念一想,可不就是被非礼了吗?   他明明记得自己失神前,是跌在地上的。   苏呈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没有什么不明液体,这才舒了口气。   房间的气氛更加压抑了,有种粘稠的阴冷感。   被踹到地上的李恒背部抵在水晶茶几上,神情变幻莫测。   他也不起来,就借着身后玻璃透进来的光,打量着苏呈。   “娃娃”虽然突然醒了,可看上去,似乎更有趣了。   李恒邪邪勾唇:“知道我是谁么,小家伙。”   这声音太阴鸷了,苏呈忍不住抖了抖,本来他是不太确定这人的身份的,但他既然问了,反而叫人有了猜测的方向。   “……李老板。”   李恒被人一语道破身份,心情莫名转好。   他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手,在沙发上的苏呈刚站起来的一瞬,猛然扑过去。   就像是猎豹捕杀猎物,一把将人按回了沙发里,然后顺势将整个身子都压了上去。   一边说着,“既然知道,还不乖乖躺好。”一边将嘴凑了上去。   我艹!   这苏呈哪里肯。   他一向厌恶与人接触,尤其还是这么招呼都不打的,通常这种情况,他都是一拳甩出去的。   只是这次不同,扑上来的这人似乎是练过的,明明看上去还没自己高,但在他技巧性的动作下,不管苏呈如何拼命挣扎,都无济于事。   苏呈也是恼了。   本来脑子里就乱轰轰的,现在还要被人非礼。   这一瞬间,苏呈只觉得热血都涌进了脑子,他猛然一缩脖子,再一抬,就要用脑门撞上去。   李恒动作也是快,一偏头就躲了过去。   他阴森森的咧开嘴,灼热的呼吸就全都喷到苏呈的脖颈处。   “怎么?失魂的小妖精这是要拼命?”   他声音阴冷,节奏还有些奇怪,叫人活生生听出了些魑魅魍魉的感觉。   神他妈小妖精。   苏呈更想要将人摆脱了,然而下一秒,李恒又凑了过来:“你不是已经……绝望了么?”   苏呈一愣。   是啊……不是,已经绝望了么。   那现在,又在挣扎什么呢?   李恒眼见自己一句话就扰乱了对方的心神,心中也是得意,俯身就又要去亲苏呈因失神微微张开的嘴。   哪知苏呈就是下意识的,也猛然一偏头,将半边脸怼进了沙发里。   李恒气结,只来得及碰到对方的下颌骨,索性,张嘴就咬。   苏呈又是无意识一偏。   牙齿就落在了苏呈耳下的脖颈处。   这淋巴处的一口,疼得要了人的命。   绕是苏呈有再多心思,这一口也够回魂了。   他僵硬着身体,倒抽了好几口凉气。   然而连抽气都疼。   苏呈只能努力放空自己,只是房间里静悄悄的,本来只要打开包厢的音响,就能听见下面的声音的。   然而,他根本没来得及。   现在,只能在这种黑暗的静谧中,偶尔看到下面的射灯,从玻璃外一闪而逝。   只是下一刻,他的眼睛就被一只微凉的手给蒙上了。   苏呈打了个激灵。   一瞬间,所有的感官都仿佛失灵了,只有痛感清晰得令人发指。   李恒是真的没有丝豪的怜香惜玉,这凶狠的一咬,直咬得唇齿间尝到了血腥味,才慢慢松口。   白净的皮肤上,顿时多了一圈血色的牙印。   苏呈已经痛疯了。   本来已经没力气挣扎了,顿时又不知哪里来的劲儿,更加奋力的扭动着。   可惜却只换来了两具身子更加紧密的贴合。   苏呈又痛又气,眼见就要发脾气,却猛然想到病床上的母亲,只能咬着牙,压着怒气:“李、李先生,我……只是来卖酒的。”   意思是只卖酒,不卖身,还请放尊重些。   李恒听出来了,可他什么时候需要顺着别人的意思行事了?   他舔着唇,对嘴里的味道意犹未尽。   好在这一口,也算暂时平息了他被拒绝的怒气。   所以,李恒决定放慢脚步,一点一点摧毁身下这人的心智。   他再次缓缓俯身,却只是将呼吸喷在对方的脖颈上,感受身下之人的颤抖,语气不咸不淡。   “是么?”   是你MB。   苏呈连连点头。   心中却满是厌恶的情绪。   当初也是这样,即使过了两年多,这里的人也依然是这样。   肮脏的永远肮脏,所以他讨厌这个地方。   苏呈在心里想着,却突然感觉身上一轻,李恒已经翻身坐到了旁边,只是脸依旧隐没在黑暗里。   这回苏呈连一秒都没迟疑,翻身从沙发上爬起,三两步跑到了沙发后面。   若不是他还有必须要赚的钱,此时,怕已经再次夺门而去。   隔着沙发背,苏呈下意识搓了搓手腕处,才摸出了点餐机,冷声问:“请问李先生是只有一位么?今晚要喝什么?要多少?”   他一口气不带喘的问完所有问题,希望下一秒就能离开这糟糕的境地。   然而李恒就是不急,他慢悠悠挪了个舒服的姿势,用猫儿逗老鼠的心态,静静欣赏完猎物的所有反应,眼见对方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安,才反问道:“你能喝多少?”   “什么?”苏呈没听清。   李恒似笑非笑:“你能喝多少,就点多少,钱无所谓。怎么样,够宠你么?”   苏呈深吸了好几口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向来都是他油盐不进的折腾别人。   苏呈很少喝酒,并不知道自己的酒量。   况且面前这位李老板,明显是不怀好意。   如果真要是喝醉了。苏呈眉头紧拧。   可如果不喝,苏呈犹豫。   李恒冷冷一勾嘴角,笑意又深了几分,却不达眼底。   两人静默了足有五分钟,苏呈才皱着眉,拿起点餐机,啪嗒啪嗒狠狠点了一通。   李恒还在一旁好心提醒:“可别点少了,可都是钱呢!”   苏呈也不理他,点完,转身要往外走,到了门口,却又脚步一顿,再次拿起了点餐机。   嘿,不敢出门么!   身后,李恒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   酒很快被送了进来,几万块一瓶的威士忌,苏呈毫不手软,一次点了五瓶,还报复性的配了二十四瓶标价一百一瓶的进口苏打水。   送酒过来的服务员进门看见包厢内就一名客人,也是一愣,随即才若无其事的将酒水都塞给了杵在门口等待的苏呈。   其实接到这么多酒水时苏呈就后悔了,这要真的都自己喝下去,就是不死也是醉后被人……   总之,还有没有命拿钱回去都是问题。   但现在酒水都已经来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将所有酒都开了。   开完又在李恒的注视下,僵硬的取了两个杯子,先放了好几块冰,倒了半杯苏打水,这才缓缓的将淡金色的威士忌倒入酒杯。   都说威士忌的味道复杂、包罗万象,苏呈却只闻到了淡淡的烟熏味儿。   两杯酒倒好,苏呈先递了一杯给李恒:“刚才多有冒犯,还请李老板赏脸,喝一杯。”   他的口气实在说不上好,但这已经是控制后的成果,毕竟到现在,他的淋巴还在一抽一抽的疼。   李恒倒是看了他几眼,竟真的倾身向前接了,握酒杯时,手指还有意无意的在苏呈的手指上打了个圈。   动作暧昧得近乎于调情。   惹得苏呈差点将手中的酒杯丢了。   好在李恒接得很稳,还意犹未尽的挑了挑眉,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杯子里的冰块随着他的动作,碰得叮当作响。 第12章   顾继西在走廊的楼梯口等了许久,才见到姗姗来迟的宋哲。   宋哲并不是他的好友,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或者说某种共同的利益,便认识了。   利益关系,在哪儿都是行得通的。   既然已经达成了共同的利益,顾继西便决定履行之前的承诺。   但这只是建立在利益关系之上,并不代表他对这个人的认可。   所以眼见宋哲走近,顾继西只是略冷淡的打了声招呼。   他们不熟,也就没必要套近乎。   顾继西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宋哲却不一样,他必须要攀附这样的关系,所以他主动放低了姿态,道歉道。   “哎,呼……实在抱歉啊,让您久等了。其实我早就应该过来的,呼……这不我那公司里突然出了点儿事。您也知道,我公司小,可不什么都得多操心着。”   顾继西撩着眼皮子看他,觉得这人脸皮也真是够厚的。   “那也不至于气喘吁吁的。”   “这不是找不到停车位,只能把车停到隔壁街么,”宋哲不好意思的笑笑,镜片反着光,看不出有几分真假在里面,“怕您等久了,我这不是一路跑过来的。”   顾继西撇嘴。   “你倒是积极。”   “应该的,应该的。”   “不过我哥、”说到“哥”这个字,顾继西停顿了一下,脸上闪过瞬间的怨恨,才继续道:“和昕亦哥哥没来。”   话只说了半句,看到宋哲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才扬起嘴角。   “怎么不笑了?哦,你是担心今晚的钱花不出去吗?放心,我挺能喝的。”   宋哲的脸色越发难看。   顾继西又调侃了几句,玩够了,才道。   “你是不是以为他们不来了,哎,怪我,忘了告诉你,我刚刚打过电话,晚点你会见到他们的。最近记性不太好,你可别怨恨我哦!呵呵。”   我呵你一脸我呵。   宋哲在心里骂了一嘴,面上却是冰消雪融,赶紧摆手。   “顾少爷说什么呢,这要不是您引荐,顾总跟任总哪里能见我这种……我心里已经特别感激了,别说多等一会儿,就是等到半夜也是应该的。”   “呵!”顾继西冷笑了一笑,心道就是你愿意等到半夜,也要我哥愿意半夜来见你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顾继西撇着嘴,抬脚往回走。   宋哲也不是第一次见这位顾小少爷了,知道他是个什么脾气。   得罪又得罪不起,只能憋屈着自己捧着呗。   宋哲亦步亦趋的跟在顾继西身后,哪知前面的顾继西却突然又停了。   宋哲没注意,险些一步怼上去。   这操蛋的。   宋哲险险的打住。   顾继西已经偏头看他,语调漫不经心:“看见前面那个保镖了么?”   宋哲顺着顾继西的手指看过去,不太明白那个保镖怎么了。   “那人的老板姓李,”顾继西压抑住语气中的兴奋,“人特别特别讨厌,所以……”   所以?   宋哲觉得,自己可能要倒霉了。   ……   苏呈没想到李恒真的会乖乖把酒喝了。   故而自己反倒是愣了片刻。   回过神来,就见李恒挑衅的看着自己,苏呈突然轻轻一笑,脑子竟又清明了许多。   他端起酒杯,小指在杯壁上轻轻敲了敲,一仰头喝了。   这一动作,倒是又扯得淋巴一痛。   苏呈呲牙。   好在兑了苏打水的威士忌柔顺冰凉,似乎缓解了一点痛意。   也可能是酒精麻痹了感官,也抚平了心中的痛处。   苏呈定了定神,又依照先前顺序,新倒了两杯酒。   这次也同样给李恒递了一杯,口是心非的说了些道歉的话。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话里没一分真心实意。   但李恒还沉浸在苏呈那一笑的蛊惑中,回神时已经错过了发脾气的最佳时间。   于是他只能似笑非笑的又接了酒。   两人就这样一杯一杯的喝,很快半瓶酒就没了。   苏呈再递酒时,李恒便拒绝了。   苏呈不解,偏头疑惑看他。   李恒就猛然探身,凑近苏呈,压低嗓音,语气玩味,“你再灌我,我可就醉了……”   他口齿清晰,俨然没有一丝醉意。   然而他这么一说,苏呈却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若再这么灌下去,这人怕就是不醉也要装醉了。   到时候,他要再做点什么,完全可以找借口推脱。   不过苏呈也不是吃闷亏的,他自己喝了一杯,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难不成李老板喜欢玩尸么。”   李恒眼睛微微眯起。   可不是么,苏呈要是一个人把剩下的四瓶半都喝了,保准儿烂醉如泥,到时候,跟具有温度的尸体也确实没什么区别了。   苏呈还觉得不够,又咂舌补充了一句:“万一再吐一地……”   回过味来的李恒目光陡然变得狠利。   苏呈却跟没看见似的,手稳稳当当地又夹了几块冰到酒杯里。   这人的目光是有那么一点点吓人,但他苏呈真的是吓大的啊!   李恒倒是没想到这小家伙这么刚硬,但也正因如此,心里更加的跃跃欲试。   对于特别的东西,特别的对待一下也无妨。   李恒难得这么有耐心。   不过苏呈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不陪着再喝点,岂不是应承了他的话。   男人嘛,总还是好面子的。   李恒将唇抿成直线,终究又陪着苏呈,喝完了剩下的半瓶。   这过程中,苏呈实在是喝得太惬意了,李恒反而不爽了。   这种不爽很快就体现出来。   李恒在又喝下一杯酒时,开始扯着脖子上的领带,环视屋内。   倏然,他烦躁的目光落在了门后的衣帽架上。   那衣帽架是特质的,又粗又大,整个儿浑然一体,承重与高度看上去都不错。   嗯,李恒越看越满意。   苏呈也看见了,但他偏头看了许久,也没看出点什么。   体内酒精发酵,让他的反应和意识都迟缓了许多。   脑子里就跟塞了棉花一样。   身上一阵一阵的燥热,若不是不习惯,他已经想要脱衣服了。   李恒将领带扯了下来,他只是倾了下身子,就将苏呈扯到了身边。   苏呈愣了一下,傻乎乎的看着李恒的动作。   所以,酒真的不是个好东西。   不然,脑子正常的人都不可能就这么眼睁睁任人把自己绑了。   等苏呈反应过来应该要挣扎时,领带已经打上了死结。   李恒很用力,几乎是立马就能看见手腕上勒出的红痕。   苏呈吃痛,红着脸蛋鼻尖抬头,眼眶已经不知不觉浸出些生理性泪水。   他眼睛本来就漂亮,现在看上去湿漉漉的,就更加撩人了。   李恒吞咽了下,起身将那个又重又沉的衣帽架挪到单向玻璃窗前。   楼下明明灭灭的灯光,让衣帽架的影子跟在跳舞一样。   扭捏着。   苏呈被拽了起来,虽然有点脚步虚浮,却开始挣扎。   李恒好整以暇。   “不如我把门打开……”   苏呈抖了抖,不动了。   李恒奸计得逞,却越发心浮气躁。   他粗鲁的扯过苏呈,用力的将人怼到衣帽架上。   苏呈就傻不拉几的看着。   看李恒垫着脚将自己吊起来时,他竟想笑。   于是他真的笑了。   李恒看着苏呈脸颊边的酒窝,还有那对微微上挑的媚眼,感觉自己可能也醉了。   不然怎么会克制不住想要咬人的冲动。   ……   苏呈被狠狠咬了好几口,但顾忌着隔壁的人——他不知道这里的隔音效果好不好,所以一直咬着牙关没敢出声。   白色的衬衣染上了一朵一朵的血花,一张脸却是素净、惨白的。   看上去,有种躏乱的美感。   倒是轻易就激发了李恒的施虐欲。   李恒眯着眼睛,退后一步,欣赏他“完美”的、还在颤栗着的杰作。   李浩就是这时进门的,他一进来,就是一句“我日”。   很大声,在寂静的房间内,像放了个炮。   骂完,李浩就意识到不对了,赶紧改了口:“我不是骂您,恒哥,我、我……就是想提醒你别碰那家伙,他邪门得很。”   也不知道这么暗的环境,他是怎么一眼把苏呈认出来的。   倒是已经在酒精跟疼痛双重作用下,脑子糊成了浆糊的苏呈,顺着声音,瞪着一双迷蒙的眼睛,歪着头看过来。   样子像只没睡醒的猫。   苏呈看了半晌,竟没认出来人是谁,又将眼皮耷拉了下去。   实在是痛得没力气了。   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李浩的出现让李恒很不爽,但他还是克制住了暴走的冲动,目光暴戾、阴狠的看向李浩,等着他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李浩被吓得哆哆嗦嗦,半晌才哭着将自己头天夜里的遭遇说了。   解释完又说:“我、我今天来找您嗝……就是希望您嗝……能帮我报仇。”   他说一句话就要抽噎一下,又因为被李恒盯着不敢哭出声,最终憋得说几个字就要打个嗝。   李恒嗤之以鼻,抬着下巴问李浩:“你怎么进来的?”   “嗝……”李浩懵了一瞬,“我、我走进来的?”   李恒气笑了,你是不是走进来的你不知道?   大概恐惧也会使人脑子清醒,李浩一回想,懂了:“门口没人,我嗝……我没看见保镖大哥。”   李恒眉头一拧,又很快舒展开来。   他回身,手指落在苏呈发烫的脸颊上,慢慢游走,从饱满的额头,微微下陷的眼窝,流畅的鼻梁……一路往下。   他的手指,最终停在苏呈的喉结上,暧昧的打了个圈,讥讽道:“知道什么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吗?”   这话是对着李浩说的,也是说给苏呈听的。   苏呈的睫毛颤了颤。   在他迷蒙的视线中,他看见李恒往后退了好几步,弯腰给自己到了一杯酒,没加苏打水,也没加冰。   那样满满一杯琥珀色的液体,混合着嘴里淡淡的血腥味……   李恒舔了舔有些猩红的唇,他觉得自己的牙齿又开始痒了。   但他没有再扑上去。   因为就在他舔唇的瞬间,发现苏呈又抖了抖。   李恒被取悦了。   他决定大发慈悲,暂时放过他的小可爱一会儿。   于是他对李浩说:“来吧,你不是要报仇么,让我看看,你能做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李浩:果然这一章里,只有我在好好做人么!嘿嘿嘿~ 第13章   苏呈还在晕酒。   他虽然看见了拿着凶器冲向自己的人,却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只是慢半拍的眨了眨眼。   别说危机感了,恐怕连人都看不清楚。   倒是坐在沙发上的李恒,眉头皱起,显得很不高兴。   也是,估计谁看着一个傻逼,还是一个拿着水果刀的傻逼,要去毁苏呈那张脸,也高兴不到哪里去。   “李浩?你……”   “哐当!”   “呵……”   李恒被气笑了。   他本来只是想提醒一下,让李浩别动那张脸。   哪知就这么一开口,李浩手里的水果刀就掉地上了。   都怂成这样了,你还玩刀?   他自己不觉得丢人,他李恒还觉得丢脸好不。   李恒烦躁地站起来。   瞬间的压迫感吓得李浩抖得更不像话了,但求生欲逼得他以最快的速度弯腰,捡起了刀子。   为求稳妥,他换了个方式,用两个手握住刀,就平举在胸口。   然后不管身子抖得多厉害,不管脑子里闪过多少恐怖的画面,断头长发的红衣女鬼也好,长舌腐烂的男鬼也罢……   他鼓足了勇气,将这一切都抛到了脑后,嘴里反复低念着李恒那句话。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鬼推磨……”   然后,刀子终于碰到了阻力,很缓慢,像是特意加了慢镜头的特效,还放大了声音。   先是刀尖扎破衣料的脆响,然后是猛然刺进皮肉的钝声……   水果刀很小,刀身只进去了一厘米,就停了下来。   但血很快浸出了拳头那么大一团。   李浩飙着泪,看样子有点像是他自己被扎了。   就在李浩手脚都因为卸力而发软时,耳边响起了一句沙哑的低语。   “晚上,我会去找你的。”   声音冰冷,带起轻微的凉风吹过耳畔,就像昨晚那样。   “啊啊啊!”   李浩尖叫起来,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   苏呈眉头拧得更紧了。   也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因为吵。   如果可以的话,苏呈其实不想这么狼狈的走出包厢。   但如果不出去的话,今晚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还不可以倒下,医院里,母亲还在等他。   苏呈甩了甩脑袋。   说起来,恐怕还要感谢李浩那一刀和尖叫。   李浩其实只来得及叫了几声,胡乱抓的手就碰到了一只程亮的皮鞋。   声音戛然而止。   但他依然张着嘴,于是从喉咙里发出一些奇怪的咕咕声。   李恒厌恶的甩开那只手,抬步往苏呈走去。   然而刚走了一步,迎面就是一道带风的黑影甩过来。   李恒连忙退让,躲避间,撞到了桌子。   一瓶酒直接倒下,咕嘟咕嘟的往外倒着酒,还有两瓶则滚到了地上。   地毯上很快暗湿了一大片。   屋子里弥漫着浓烈的烟熏味般的酒味。   “我要是你,就不会再试图靠近。”   苏呈望着又要动作的李恒,他的手依然被领带绑着,手里正抱着那根衣帽架。   他的目光扫过酒水,顿时亮了许多,但说话的口气依然沙哑冷硬。   李恒却在笑,他学着苏呈的方式说:“我要是你,就不会再挥动那玩意儿第二次。”   苏呈喘了口气,也跟着一笑。   “有句话李老板肯定听过的,就说这世道吧,软的怕硬的,强的怕横的,而横的……”   李恒挑了挑眉,得意的道:“那你应该知道,我就是那个既硬又强横的。”   “没用呀,”苏呈笑得像个成功调皮捣蛋的孩子,颊边的酒窝形成两个漂亮的圆儿,“我是那个不要命的啊。”   一股悍匪的莽劲陡然而生。   李恒眉头高高一挑。   ……   “你别这副苦瓜脸我跟你说,当初是谁跟我吹自己学过心理学的,”顾继西抬着下巴,语气很臭,“你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骗人,实在不行,你上去把人给催眠了也可以。”   他说得理所当然。   可苦了宋哲,宋哲哪里会催眠这种神技。   但看顾继西态度坚决,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去跟保镖套近乎。   最后却是费了些心神,总算是把人骗下了楼。   再之后,他除了负责帮忙套个麻袋,也就没啥能做的。   顾小少爷看起来清瘦,揍起人来,是真把吃奶的劲儿都用出来了的。   不过人家就算被蒙住也好歹是个保镖。   就顾继西一个,还是不行的。   也多亏了顾小少爷心眼多。   宋哲也是将人带出来后,才知道顾继西还带了两人在楼下等着。   三人将人狠狠揍了一顿,估摸着地上的人已经晕了,顾继西才高高兴兴上了楼。   这一回,顾继西的心情跟态度明显好了许多,甚至主动跟宋哲多说了好几句话。   宋哲也只能跟着赔笑。   但笑容里多少有些苦涩。   两人刚刚上楼,拐角处迎面就冲出来一个人。   这人忙忙慌慌的,路也不看,就一路蛇行着就这么撞宋哲身上了。   宋哲也算好心,扶了一把。   哪知那人竟又往他怀里钻了钻,将整张脸都贴在了他胸口。   宋哲一懵,投怀送抱?   是不是喝多了搞错对象了?   自己还能比身边这位顾小少爷更值得?   宋哲还在思考这道人生难题,就听身边的顾继西啧了一声,用他特有的嘲讽口气说,“这不是小贱人么?怎么着,又缺钱了?”   怀中的人身子一僵。   宋哲瞬间回了神。   他大爷的。   是他想的那个?   刚才还苦哈哈的人,这会儿却兴奋得整张脸都红润起来。   他试图把怀里的人退出来一点,但怀里人箍着他的手却更用力了。   这力道甚至搞得宋哲有些难受。   他在一瞬间内,想起了那日窗前站着的那个身影。   想起他这些年柔软的皮相下,那身倔强的骨。   如此看来,这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宋哲又试图扒拉了两下,仍旧无功而返。   他不好意思的抬头去看顾继西,顾继西也恰好看过来。   两人交换了个复杂的眼神。   就听宋哲用恳切的声音道:“顾少,这、我……”   顾继西便退了一步,冷哼了声。   宋哲无声笑了下,以一个变扭的姿势,半搂着怀中的人往后退。   刚刚转过拐角,怀中的人就来了个一秒挣脱。   动作快得宋哲都没反应过来。   宋哲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胸口,那里还残留着某人呼吸的余热,以及淡淡的威士忌的酒香。   而怀里的人已经在歪歪扭扭的往楼下跑。   那匆忙的模样,好像身后有吃人的怪物。   宋哲连忙追下去。   苏呈捂着半边脸,准确的说是捂着下颌,一路横冲直撞,直到出了乔木居。   拐进旁边无光的小巷子,才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墙粗重的喘息着。   刚才来不及想太多,直到此刻,他才猛然意识到,顾继西大概早就认出他了……   那任昕亦呢?   背后墙壁的凉意透过身上薄薄的衬衣传过来,苏呈短路的思维似乎也清晰一点了。   应该是还没来吧。   不然顾继西肯定早就领着他来看自己的狼狈样了。   这么说来,这一次,老天爷是不是终于宽待了自己一回呢?   苏呈的后脑勺在墙上轻轻的磕着,试图将所有醉意都赶走。   就在这时,刚才被他借用的人追到了巷子口。   苏呈偏头去看,顿时一愣。   宋哲是听到巷子里的喘息声才找到人的,他走过去,蹲下身,声音温和。   “怎么躲这里来了?”   苏呈:“抱歉,刚才……”   刚才没认出是你。   宋哲看不清苏呈的神色,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来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   “你现在才发现是我啊,哎,我还说你怎么突然……”   宋哲有些讪讪的,但很快又调整好心情。   苏呈没回答,他觉得自己其实也是脸皮很薄的人。   怎么说,人家也是帮了自己,道谢还是应该的。   “还是……谢谢你,宋医生。”   他没问,你怎么跟顾继西在一起。   大概在苏呈的意识里,这些都是别人的事,与他没什么关系。   他不问,宋哲反而松了口气。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眼睛也终于适应了巷子里的明暗。   宋哲这才发现苏呈那一身的狼狈。   刚才苏呈的动作太快,根本没给他看见的机会。   宋哲挑着眉欣赏了片刻,才赶紧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递了过去。   苏呈没接。   “披着吧,你要是这样出去,可就太招人注意了。”   苏呈低头看了一眼,是不太好看,但……   “阿嚏。”   苏呈打了个喷嚏。   这傻逼天气。   苏呈皱着眉,接了已经凑到面前的衣服穿好。   “把你地址给我,洗了我给你还回去。”难得的,苏呈对着宋哲说了个长句。   宋哲也觉得挺新鲜。   他心情倍儿好的摸出手机,将自己的地址编了个短信发给苏呈,这才抬头说:“我送你回去吧。”   苏呈却一边划拉着手机,一边摇了摇头。   “等会儿。”   他还有很重要的事要确认一下。   苏呈给吕经理发了条消息。   【吕经理,我的钱……】   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   【李总那边还没结账,但你开的酒已经有记录了,知道你急,马上给你。】   但钱没到账,那边却马上跟了一条询问。   【你没事吧?】   苏呈扯了扯嘴角,回了句。   【嗯。】   又过了两分钟,苏呈收到了微信转账27980元。   苏呈点了接收,看着手机上多出来的这一串数字,一时竟觉得有些不真实。   但这种感觉很快就被一丝喜悦代替了。   这并不是什么数字,而是钱,是母亲手术的钱。   苏呈忍不住想,等这次母亲出院,他就去找肯士基的老板,说明情况,看能不能把上班时间固定在白班。   这样,他可以在晚上再去找一份正经的工作。   等攒了钱,他就带母亲去正规医院做治疗。   说不定哪天……   想到这里,他竟然突然生出些幸福的感觉。   浑浑噩噩了十几年,终于……也是有方向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浩:嘤,说好的好好做人呢!(捂脸) 第14章   吕经理给苏呈转了钱,又开始忙起其他的事情。   他今天晚上大部分心思都放在这边了,这会儿看到苏呈说没事,顿时感觉堵了一晚上的心——顺了。   毕竟,当事人都说没事了,还能有啥问题呢。   直到半个小时后,吕经理依旧没有收到李恒包厢的结账通知,他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出于某种担忧,他决定亲自赶过去看看。   然后……吕经理的脸就绿了。   绿得还挺生动。   他做梦都没想过这种场景。   一打开包厢门,暗红色的天鹅绒窗帘半垮着,拖拉在地上,漂亮的水晶灯砸在茶几上,已经零碎得跟尸解了一样,瓶装水、酒瓶、屋内的摆设……凡是能碎的,全都碎了,凡是应该立着的,全都倒着……   甚至,还倒了个人。   妈的?这叫没事?   吕经理有点慌。   他抹着脑门子的汗,疾步往里走,想要看清那人的模样,却被浓烈的酒味糊了一脸。   纵然久居此地,也被呛得一阵咳嗽。   咳着咳着,吕经理就发现沙发旁边的地上,还安静的靠着一个人。   我艹!   吕经理更慌了。   走路都跟踩棉花似的。   靠沙发那哥们儿却在听到动静后缓缓站了起来。   不正是李恒又是谁。   吕经理一句问候卡在喉咙,硬是没说出一个字。   反倒是李恒,没事人一般,掸着身上的衣服往外走。   “你来得正好,把……”李恒眼皮微抬,“那些都结了吧,另外叫辆救护车。”   吕经理:“哎好,您……您……”   您了半天,没您出个下文。   妈的,他现在还慌着。   李恒却已经到了门口,回身望了眼满屋的狼藉,阴鸷的目光中突然有了些许笑意。   还真是不要命啊!   他的小可爱,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那句。   “我是那个不要命的啊。”   ……   苏呈发完信息,把手机贴身收好。   这时已经是凌晨1点多,他准备回医院了。   宋哲一直在旁边安静的蹲着,看苏呈要起身,没头没脑的问了句:“你今天是来这里弄钱的?”   他刚才没注意,还以为苏呈是跟人打架了。   这会儿想起来,才发现除了腹部那一团,腰间、胸口、肩颈……好几处浸红的血圈,其实都挺暧昧的。   宋哲的心思顿时就活了,他语带责备。   “不是跟你说过,有什么困难就找我么?”   苏呈拧眉想了想,好像……是有过。   但两人非亲非故。   他并不喜欢宋医生这种亲昵的态度。   苏呈脖子微微向后缩了缩,虽然背抵着墙,也缩不开更远一点的距离,但心理上舒服了许多。   他嘴唇微启,依旧保持着一贯疏离的态度。   “已经没事儿了。”   宋哲被这细微的动作跟口气刺激了,他突然就很气,一把将要站起的苏呈按住。   “什么叫已经没事了,是不是……你已经跟别人睡过了?”   睡?睡你大爷哦。   苏呈眉心一跳,偏头看了眼那只压在肩膀上的手。   那手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正好压到一处被咬过的地方,有点痛。   一瞬间,他好像都明白了。   苏呈默不做声,偏头冷冷的看着宋哲。   宋哲却当这是默认了。   “你……”   宋哲气得说不出话,他苦苦守了两年多,只要苏呈不愿意,他就连碰也不碰一下。   他以为,自己守着的是世间少有的白月光。   然而现在……   宋哲气得发了狂,手上的动作也就越发的没了控制。   他气息紊乱地去掰苏呈,嘴上还不干不净的吼。   “你他妈原来是这样的,你他妈就是个小贱人……”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去扯苏呈的衣服。   他大概是真的气疯了,活像一只发情的疯狗。   苏呈有些难过,明明前脚才刚刚从魔鬼身边逃开的,怎么就才离虎爪,又入狼窝。   他现在全身都痛,尤其是刚刚挥舞过“大型荧光棒”的两条手臂,更是酸痛难忍。   可就这么放弃抵抗,又怎么心甘呢。   苏呈尽力护着衣服,撕扯中,两人滚到了地上。   宋哲两眼通红,见苏呈还要反抗,气得伸手就要去掐苏呈的脖子。   卧槽。   苏呈暗骂一句,心道要是被掐住要害,怕就要遭了。   他憋着一口气,把所有莽劲儿都集中在了腿上,趁着宋哲躬身前倾,一膝盖顶在了宋哲的胃上。   宋哲毫无防备,被这一下顶得翻滚出去。   苏呈不敢耽误,爬起来就往反方向跑。   巷子很长,越往里越暗。   似乎就连皎洁的月光,也把这块肮脏的地方遗忘了。   苏呈却跑得一往直前。   他不怕吗?是的,他根本不怕黑。   他在黑暗中挣扎过太久,久到已经忘记了害怕。   相比之下,反而更怕灼热的光。   阴暗中的老鼠,大概都怕。   所以像任昕亦那样的,真好,他永远都不会是灼热的。   苏呈在黑暗中狂奔。   夜风在耳边呼啸,如泣如诉。   沉淀在深渊的小蚂蚁,怎能明白微光是否耀眼。   不如粉身碎骨,戳瞎眼睛。   彷徨在这黑暗中,慢慢死去。   所以,他到底在挣扎什么呢?   苏呈想不通。   他跑了许久,出了一身薄汗,身上外套中的古龙水味混着男人身上的汗味,都被烘了出来。   “呕……”   苏呈干呕了一下。   他刚才差点忘了,身上还套着那人的衣服。   苏呈眉头从来没有拧得这么厉害过。   生理性的反胃完全不受控,但理智却告诉他最好忍一忍。   毕竟,他已经不想再惹来这种狼了。   ……   任昕亦抿唇坐在顾宥北的车上,有些无聊。   他今天有个应酬,完事儿本该回去休息的,但顾宥北说顾继西想找他们聚聚,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任昕亦便同意了。   只是因为喝过酒,索性也不开车了,就搭了顾宥北的便车。   车子一路平缓的行驶在路上。   已是十月中旬,深秋时节的午夜。路上已经几乎看不到人,只有城市的霓虹依旧不肯下班。   “听说最近,伯母在忙着给你物色对象啊?”车上气氛还算不错,顾宥北便寻摸着,开了口。   熟悉任昕亦的人都知道,他很不喜欢谈及私人问题,也就是顾宥北这个发小加铁哥们,能这么随口问了。   任昕亦兴趣缺缺回了句“嗯”。   路上遇到红灯,车在斑马线前停下,顾宥北扭头瞟了眼旁边。   “嗳,你也别这么冷淡啊,虽然伯父伯母对你是……”顾宥北琢磨着用词,“冷淡……了点儿,毕竟也是为了你好。”   “是么,”任昕亦依旧从容淡漠,“你对他们的误解可能挺大的。”   顾宥北回过头去看路灯。   “唔,也没有吧!我知道他们挺爱财的,但给你找对象这事儿吧……”   “多个媳妇儿,多个能要钱的。”   顾宥北被任昕亦这逻辑整得一愣,思索了几秒,竟然认同的点了点头。   以任父任母那只热衷钱的态度,这么说,确实是有道理的。   不过,顾宥北还是说道:“我上次去你家老宅时,伯母还跟我打听你的情况来着。”   说起来也挺为难两位眼里只有钱的长辈的,他们从不曾真的关心过这个儿子,亲子关系估计还不如任昕亦与下属的关系。   自然,也就更不知道这位优秀的儿子心里在想什么了。   不过这也不是他们单方面的问题,至少顾宥北觉得,他也是不太懂这位发小的。   他们打小就认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任昕亦已经是这副冷情冷脸的模样了。   顾宥北重重的叹了口气。   引得任昕亦莫名其妙的看过来。   顾宥北生来家庭和美,家境富裕,又脾气好、爱笑,在外面,谁不得羡慕一句,顾大少爷命好。   几时能见到他这么愁眉苦脸的模样。   看起来,倒像是自己欺负了他。   任昕亦哑然,难得多说了一句。   “我只是刚好比较能赚钱而已。”   顾宥北的愁容僵在脸上。   过了一会儿,才不尴不尬的笑笑,转移了话题。   “听说……伯父看上了兰氏的产业?”   任昕亦耸耸肩。   “谁知道?”   “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关心?”任昕亦没说话,顾宥北只能自己唉声叹气。   “你不会真就这么……任由他们摆布吧?”   “再说,看心情吧。”   顾宥北翻着白眼,这种事还能看心情的?   所以说,顾宥北有时候真不知是该同情自己这个好兄弟,还是该同情他的父母。   做父母的,只把儿子当银行。   而做儿子的,当然也只能把他们当客户。   不过,大概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冷情,反倒是成就了任昕亦的杀伐果断吧。   ……   汽车减速后转了个弯儿,开进绵华大道,路上车少,车便再次提了速。   “快到了,一会儿待个把小时,我就送你回去,不然明天陈敬又要念我了。”   顾宥北半真半假的抱怨,完了却没听到回答。   他偏头去看,发现任昕亦不知何时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这么一看,顾宥北好像突然就有点明白为什么顾继西喜欢他了。   任昕亦虽然看上去冷冷清清的,但五官确实非常出众。   只是平时在他面前,总是会被他冷淡的气质影响不说,要是盯着他的眼睛看,只会发现他隐藏在眸中的锋利。   这就是一把入鞘的宝刀,不是不利,只是收敛得太好了。   不过更多的人,在面对他的冷漠时,就已经心生退意了吧。   顾宥北失笑,又瞥了眼身旁。   倒是这会儿阖着眼睡着了,冷漠也淡了,锋芒也收了,连面部总是紧绷的线条都柔和了。   可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赏心悦目了。   也难怪那些八卦媒体要叫他商界的禁欲男神,A市的超4C单身汉了。   听听这称呼,钻石都还不够!   顾宥北认真的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猛然间,视线的死角处窜出一道黑影。   顾宥北虽没看清,但还是下意识踩了一脚刹车。   幸好车好,起步快停下也快,车轮在寂静的夜里,摩擦出一阵刺耳的尖啸,然后稳稳停住了。   这反应已经够快了,但即便如此,那道黑影也已经被撞得斜飞出去。   任昕亦倏然睁眼,恰好与那人的视线相对。   短短一瞬,百感汇聚。   作者有话要说:  茶茶:某些人的二哈砸家属性……真是暴露无遗啊! 第15章   飞起的身影落地后,又滚了一圈,最后滚进了路边两个花坛之间的空隙。   顾宥北吓得不轻,立马就要下车,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制止了。   任昕亦冲他摇摇头。   “我去。”   顾宥北盯着任昕亦的脸看了一秒,确定他没在开玩笑,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看任昕亦的神情,好像是看出了什么。   难道这不是一场普通的车祸?而是专业的碰瓷?   顾宥北拍了拍胸口,任昕亦绝对不是拿人性命不当事的人。   他那么淡定,那这事十有八.九就是有问题。   顾宥北定下心坐稳了,还有心思降下车窗透透气。   因为视角原因,顾宥北不清楚地上人的情形,只能看见手长脚长的任昕亦,几步走了过去。   然后,就杵在那儿,不动了。   这是见鬼了么?   顾宥北有些担心,就要去开车门,手才碰到门把,就看见任大老板动了。   他垂着眸子,在慢条斯理的解袖扣。   这……是生气了?我去?什么鬼!   任大老板肉眼可见的生气模样,使得顾宥北嘴巴张成了O形。   这不怪他,实在是这情景太诡异了。   试想任伯伯跟任伯母直接把任昕亦的黑卡刷爆时,任昕亦都只是淡淡的,就说了句“下次注意点”就没了。   这会儿竟生气了?   顾宥北左思右想,暗自揣测他是不是看见了个美艳的女鬼……祸国祸民那种……却把脸给撞塌了。   好奇心作祟,他下了车。   下车前,他还找了个角度,照了个镜子,理了理额发,才磨蹭过去。   然后就看见了一个男人。   一个浑身狼狈的男人。   我去?这……美艳女鬼?祸国祸民?   这特么打脸来得太快了吧!   顾宥北感觉脸疼。   但脸疼也没能阻止他心里的八卦之火,顶着任昕亦的怒气,顾宥北不怕死的大胆猜测。   “这、这不会是你那个胆敢放你鸽子,让你一个人在电影院门口干等的前男友吧?”   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而且不是疑问,“吧”字只是用来表示强调。   结果任昕亦好像没听见。   他的注意力大概都在地上的人身上。   顾宥北得不到回答,只能凑近了去看。   “我去,”顾宥北难得爆了句粗口,“还真是。”   任昕亦眉心一跳,视线从地上一扫而过,又很快落向远方。   他的目光总是更愿意落在更远或者更高的地方。   “怕是又缺钱了。”   任昕亦抱着手臂,语气淡淡的,却满是嘲讽。   但地上的人一动不动。   顾宥北眨了眨眼,敏感的察觉到那个“又”字。   “他经常跟你要钱?”   任昕亦一怔。   他下意识的沉默倒是完全出乎了顾宥北的预料。   竟没有第一时间承认,也没否认,难道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顾宥北摸了摸下巴。   他听说这两人认识了有三年时间,交往却只有三个月,还以为是因为这个叫苏呈的经常找任昕亦要钱,所以两人才分手的。   毕竟,任昕亦已经有两条吸血虫的父母,不可能再养一条吸血虫的男朋友了。   不过既然不是,难道是自己小看这个前男友了?   顾宥北眼巴巴望着任昕亦,希望他能给出点回应。   奈何任昕亦这回铁了心,就是不回话。   顾宥北撇撇嘴。   好吧,看来这个前男友很有水平,懂得什么叫放长线钓大鱼。   他想明白后,自娱自乐的在旁边的花坛挑拣了跟树枝,开始检查苏呈的伤情。   看起来还好,没有断手断脚,也没看见哪里出血。   他就说嘛!刚才速度又不是很快,刹车也挺及时的,果然也没怎么样。   “走了,让他自己躺着吧。”   任昕亦也看出来了,抬脚就要走。   顾宥北赶忙一把将人拉住。   “等等,我再看看啊。”   “你还能叫醒装睡的人不成?”任昕亦语气更冷了。   顾宥北不信邪,拿着树枝东戳戳,西戳戳,戳了足有两分钟,地上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那个……他好像真的晕了。”   任昕亦手指微动,抿着唇,轻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视线却扫到前面不远处巷子口。   站在那儿的男人三十来岁,头上摸着油亮的发胶,白衬衣外套着米白色的毛背心,配了条银灰色的劣质西裤。   任昕亦脚步一顿。   视线再次扫回苏呈身上。   银灰色,同样劣质的西装……呵,很好。   任昕亦顶了顶腮帮。   他在想,自己的头顶上,是不是已经可以跑马了。   可明明从身到心都写着抗拒,任昕亦却走了回去,用最快的速度扒下了那件西装,甩了出去。   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任昕亦倏然皱眉。   顾宥北很想说一句,乱丢垃圾是不对的。   结果回头一看。   任昕亦脸都绿了。   妈的智障。   任昕亦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脑子短路了,才会眼巴巴跑回来搞这些。   他将牙咬得咯噔响,一把拽起还在看热闹的顾宥北,快步往回走。   手都握住车门把了,又神色阴晴不定地回头看了眼那个想靠近,又不太敢的老男人。   看着发小青筋暴露的手背,可能不止是手,顾宥北感觉此刻的任昕亦,就像一把随时要发射的弓,浑身肌肉都是绷紧了的。   “……要不还是带走吧,毕竟人是我撞的。”   他试着帮好兄弟找个合理的解释。   他算是看出来了,首先,任昕亦是真的很讨厌这位前男友。   其次,这位前男友确实如同小弟所言,是个混账东西。   不过他混账不代表好兄弟也要跟着混账啊!   好兄弟可是年年都要做慈善的。   顾宥北想明白了这些,又说:“咱们把他送到医院去检查一下,我也安心些。”   任昕亦很想说要去你自己去,但最终也没说出口。   僵持片刻,还是过去将人抱了起来。   再次看见那暧昧的血迹,任昕亦依然觉得呼吸发紧。   但他并不觉得这是因为自己对这个人有多看重。   任昕亦只是把这个归结于……自己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被这个人耍得团团转,所以只要见到他,脾气就相当不好。   尤其是那一身暧昧不明的伤口,让任昕亦心里很不舒服。   他抱着苏呈,快步走回去,在顾宥北的帮助下,将人随意的往后排座位上一丢。   也不管人躺得舒不舒服,会不会滚下去,就这么“砰”的一声把车门关上了。   顾宥北看了眼两腿弯曲,一只手压在身后,另一只搭到座位下的苏呈,又看了眼一副棺材脸的好兄弟……   也不知道这两人倒底是谁折腾了谁。   何必呢?   顾宥北感慨完谈恋爱太可怕,收回目光时,却发现任昕亦的袖口有些不对。   他伸手指了指。   任昕亦眉头拧得能夹纸了,在顾宥北都要倾身过来亲自动手时,他才微微低头。   在他黑色的西装袖口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团乒乓球大小的印记。   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任昕亦两指在印记上搓了搓,铁青的脸色突然就更沉了。   顾宥北还想问是什么来着,一看任昕亦的脸色,立马反应过来。   他从后视镜里朝后看去。   意识到应该是任昕亦刚刚抱苏呈时蹭上的。   顾宥北也敛了笑,用最快的速度打燃火,一边启动,一边担忧道,“估计是磕到脑子了,我这就把人送医院去。”   任昕亦没说话,抿着唇点了点头。   ……   苏呈没想到自己从巷子里冲出来会被撞。   身体飞起来的那一刻,他没感到害怕,只是觉得自己好轻,就像是羽毛一样。   只是没想到,他会在这时看见任昕亦。   身子明明轻若无物,心跳却重得出奇。   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砰砰…砰砰…”   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完全不像能受控制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太幸福的关系,苏呈觉得自己的头有点晕。   今天晚上,他真是太幸运了。   既没有被任昕亦撞破乔木居的事儿。   已经跑这么远了,任昕亦一定想不到自己是从乔木居出来的。   而且,他还赚到了钱,可以回去给母亲做手术了。   难怪他会觉得轻飘飘的,这就是幸福得飞起的感觉了吧。   这种感觉,真神奇。   直到身体重重碰到地上。   大概是磕到头了,后脑勺一阵晕眩的钝痛。   但没关系,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苏呈还沉浸在喜悦中,仿佛此刻除了喜悦,身体上所有的痛都消失了。   只是身体落地后,他发现自己意识明明还清醒着,身体却动不了了。   很快,苏呈便感觉到熟悉的脚步声向自己走来。   脚步声停在身边。   苏呈很想再看一眼,但他怎么努力都不行。   不过看不见也没关系。   他能感觉到。   那道清冷的视线……   嗯,没错,是任昕亦。   苏呈越发觉得开心了。   任昕亦的目光从来没有这么长久的落在过自己身上。   然而下一刻,苏呈却听见任昕亦冷冷的声音。   “怕是又缺钱了。”   苏呈的心脏倏然一缩,痛得尖锐。   不是的!   任昕亦,我不是的……   苏呈在心里疯狂的呐喊。   这只是个意外,我不是来找你要钱的。   可任凭苏呈怎么喊,他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或许是因为太激动,潮水般的黑暗终于从四面八方涌来,最后,彻底的将他拖入了深渊中。   作者有话要说:  苏呈:再见,任昕亦!   任昕亦:我媳妇儿不要我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第16章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钢琴活泼的声音中配着小提琴悠扬的调子。   这是苏爸跟苏妈特意为儿子制作的铃声。   欢快的曲声在整个房间回荡,好像连照进来的明媚阳光,都充满了温馨和喜悦的味道。   铃声一直响到第七遍,床上的鼓包才终于动了一下。   一只莹白漂亮的手伸出来,到处摸索了下,终于摸到手机,按断了闹铃。   然后手缩了回去,鼓包动了动,又没了动静。   “哗!”   屋内的窗帘被拉开,阳光瞬时撒满整个房间。   和通常男孩子房间的蓝灰调不同,苏呈的房间是暖色调。   米黄色的墙面,小面积橙色系的装饰,墙上还挂着一幅绿色的插画。   整个房间都充满了活力感。   虽然对这个房间已经很熟悉了,但是苏妈每次看到,都觉得非常的幸福。   这间房子的感觉,就像她的宝贝儿子一样。   视线落到床上的鼓包上,苏妈抿唇一笑。   “小橙子,小橙子……妈妈的小宝贝,起床啦!”   恼人的铃声明明已经关了,怎么又有熟悉的声音来吵。   而且声音还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几乎凑到耳边。   苏呈迷迷糊糊“唔”了一声,扯了被子,试图隔开耳边的热气。   但被子刚扯起来,又被扯了下去,紧跟着,一只微凉的手就伸进了被窝里。   “妈妈最可爱的小橙子!”   那只手准确的摸到了苏呈的脖子。   苏呈怕痒不怕凉,但还是因为这突然的袭击,打了个激灵。   “人家已经很大了……”   明明就是自己喜欢吃橙子,苏呈小声咕噜着。   那只手却不老实,顺着脖子往下撸。   “妈……”苏呈扭了扭身子,小声撒娇抱怨,“您别闹,让我再睡会儿。”   “可是你再睡,你想选的课就没有了哦!”苏妈的声音中带着满满的笑意。   苏呈一愣,猛然翻身爬起来,鞋都没穿,就赶紧冲到书桌前去开了电脑。   苏妈弯腰把拖鞋提着,跟在他后面念。   “嗳,你把鞋穿上,小心感冒了,还有时间呐!”   苏呈一看时间,可不是吗?距离选课还有十五分钟,他嗔怪地看着母亲。   苏妈失笑。   “可你再赖会儿床,十五分钟也不够啊!”   好像也是!   苏呈默认了老妈的说法。   苏呈今年已经十九了,很幸运的,考上了A市最好的大学,A大,还是最热门的经济系。   昨天,他们这批大一的新生才刚刚从魔鬼营般的军训生活中解脱。   今天,学校就催着他们开始选课了。   苏呈家本来就住在A市,离学校近不说,苏爸苏妈也特别舍不得让儿子住校。   于是,苏呈就决定住家里了。   其实,普通的选修课苏呈是不至于还专门让苏妈帮忙关注的。   关键就是,他们学校今年特邀了一位A市有名的企业家来讲授企业管理。   据说,这人特别帅。   还据说,有超级多的同学想选这门课。   虽然,其中大半都是女生。   这么说吧,就苏呈听到的,他们班十个有九个女生都想,剩下一个,大概是对男的没兴趣的。   相比起来,苏呈也想选这门课的原因就正常多了。   他查过一些资料,那位老师名叫任昕亦,是A市最赫赫有名的任氏集团的负责人,海归背景,年纪轻轻就已经全面执掌任氏了。   所以,苏呈就是冲着人家那一身本事去的。   ……   苏呈运气不错,最终如愿选到了想选的课。   唯一让苏呈难受的,是这堂课的时间——周四早上第一堂。   8点半上课。   苏家虽然离学院不远,但要起床洗漱吃饭再到教室,也得花上一个半小时。   这对于苏呈来说非常痛苦。   毕竟苏呈自认为除了爱赖床,就没什么毛病了。   苏爸苏妈在家的时候,还有他们两人叫他,两人若是出差了……他跟睡死的猪比,也没啥区别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问题在于,作为一名钢琴演奏者的苏爸,和小提琴演奏者的苏妈,这两人经常出差。   所以,讲个不好笑的笑话。   从小到大,乖巧懂事,成绩优秀的苏呈同学,因为总爱迟到,从没拿过三好学生。   对此,苏妈很是哭笑不得。   苏爸很宽容。   苏呈表示,不是不想,是控制不了,就是起不来。   为了缓解不适,只能自嘲自己上辈子是累死的,所以这辈子这么能睡。   总之,介于这个致命的原因,第一次周四的选修课,苏呈又迟到了。   不算太久,也就半节课。   等他站在教室门口,整个大型阶梯教室中,已经挤了差不多三百人,连过道上都是人。   苏呈一看这阵仗,都不想进去了。   偏偏他在窗外鬼迷心窍的看了眼讲台。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苏呈就栽了。   讲台上的男人好像会发光。   他包裹在白衬衣里的倒三角身材近乎完美,宽肩窄腰翘臀,往下,是线条流畅的大长腿。   卡其色的西装裤穿在他身上简直漂亮。   此时,他修长的手指间正握着黑色的激光笔,视线落在电子白板上。   初阳刚好从教室外照进来,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   苏呈看得愣神。   脚步不由自主走到门口。   讲台上的任昕亦恰好回头,两人的目光就这么对上了。   落入眸中的光晕开,苏呈的眸光便跟着一亮。   男人长得十分英俊,眉眼深邃,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金边眼镜,抿着的薄唇颜色很淡。   气质清冷,透着股禁欲的味道。   视线一触既离,苏呈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有那么多女生想选他的课。   “苏呈。”   任昕亦不动声色的微微挑眉,薄唇微动,叫出一个名字。   在第一节 课开始前,他已经点过名,全班二百六十个人,只有一个叫苏呈的没到。   苏呈呼吸一窒。   “砰砰”的心跳声如同脱缰的野马似的,狂奔不止。   男人不仅人长得好,身材好,连声音都这么特别。   苏呈揉了揉发热的耳朵,听见自己的名字被那人用他特有的略显冷质的嗓音叫出来,竟觉得耳朵都酥麻了。   “既然知道不好意思,下次就赶早,进来吧!”   苏呈迷迷怔怔,发现教室里几百双眼睛都停下来看着自己。   他被盯得浑身鸡皮疙瘩一阵乱冒,也不知刚才自己怎么了。   然而一摸自己的脸。   靠!   既然被叫个名字就脸烫了。   苏呈对自己突然的“春心荡漾”很是懊恼,碎碎念地暗骂了自己几句,才往教室里走。   可这会儿,教室里哪里还有地方落脚。   苏呈有些懵,视线一扫,发现只有讲台旁还有一张椅子。   苏呈想了想,偏头去看任老师。   “老师,那张椅子……”   任昕亦的视线随着话音往下,薄薄的眼皮就这么耷拉下来。   苏呈这才发现,他微微上翘的睫毛并不是黑色,而是与他发色相同的深棕。   “啊啊啊!好帅!”   教室里一片微不可闻的狼嚎。   任昕亦淡淡的眸光扫向教室。   “嗡嗡”的教室一秒安静了。   苏呈暗自在心里给这些妹子点了个赞。   这仇恨,拉得真漂亮!   ……   苏呈最终如愿得到了椅子,但因为台阶已经挤满,最后被安排在了讲台旁。   老实说,坐得这么近并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至少对于苏呈,这顶多算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可以离优秀又好看的任昕亦这么近,看得好像更清楚了。   而且感觉好像更帅了!   忧的是,这个距离偶尔间苏呈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柏崖香。   冷调、清淡,跟他本人一样,禁欲的味道。   好闻是好闻,就是总让苏呈蠢蠢欲动。   多闻几次,苏呈就也想在心里“啊啊啊”的叫唤了。   这种心旌摇曳的感觉,让他决定做一件大事。   苏呈偷偷摸出了手机,先把手机调成静音,再确定自己关了闪光灯。   “苏呈。”   苏呈正拍得不亦乐乎,猛然间再次被点名。   苏呈的第一反应是脸红。   卧槽,不会被发现了吧!   完了完了,真要被发现了会不会被当场戳穿,那也太丢人了。   然而没等到任昕亦再开口,教室里的女生就先笑出了声。   她们是真没见过脸皮这么薄的男生。   被老师一点名就脸红,感觉还有点可爱呢。   自然,这些无心的笑话声也并不都是友好的。   就有那么一两点不和谐的声音,嘟囔着。   “没想到不仅要防备白莲花,还要防男莲花。啧!”   还有人附和。   “艹,姐妹们可要努力跟男人抢男人哦。”   当然,除了各种嘲讽,也有反驳的。   “哟,说什么呢,这么能耐你也脸红一个啊!就怕有些人情感经历太丰富,想脸红都不会了。”   “就是,再说了,我们苏呈同学长得这么可爱,你看人家搭理你们了吗?”   “哈哈哈,苏同学别怕,为爱勇敢冲啊,我们支持你,加油!”   随着一声“加油”,教室里爆发了一阵猛烈的鹅笑声。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苏呈都来不及为自己找个场子,教室里的硝烟已经散去,只剩下一片笑声。   这种情况才更该脸红的苏呈却只眨了眨眼睛,打了个抿笑。   他半偏着头,偷偷打量任昕亦。   有点想不通为什么任老师这么一个大老板,怎么会纵容学生在课堂上瞎扯。   但很快,苏呈就找到了理由说服自己。   首先,任老师毕竟是接受西方教育长大,可能在西方的教育中,并不排斥学生们在课堂上各抒己见。   其次,任老师一看,就是好人嘛!   所以这些学生才这么欺软怕硬,这要换了前几天的教官……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误会。   因为就在苏呈发呆找理解的时候,任昕亦已经轻轻将两手搭在讲桌上。   略显冷漠的视线淡淡一扫。   他一直收敛得极好的压迫感瞬时爆发。   那群刚刚还躁动的青春期小孩儿们,此刻都呆若木鸡。   苏呈离得最近,感觉尤为深刻。   简直就是,盛夏天突然打开了冰箱门。   寒气嗖嗖地扑来。   再这之后,任昕亦定了下课堂纪律。   “以后上课禁止谈论与课堂无关的东西。”   一教室的大学生,点头如小鸡啄米。   自此,倒真的再没人敢在课堂上犯过乱说话的毛病。   这边任昕亦摆平了一群学生,转头就对着苏呈语气淡淡的说了句。   “再走神就回去把今天的教学内容抄十遍。”   苏呈倏然睁大了眼睛,随即精神一正。   摆了个标准的小学生坐姿。   两腿并拢,背脊笔直,爪子还放在大腿上。   模样乖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苏呈:我乖,我最乖!   任昕亦:我、是、好、人。   ——————————————   任昕亦:我只是想去上课学本事,不是为了男色。   苏呈:真香,呵呵! 第17章   苏呈没乖几分钟,就全身一软,一副懒骨头模样,弓着背将下巴搁在了课桌上。   好想看看自己的战利品啊!   他现在根本都不敢多看任老师了,每多看一回,都怕被对方再揪住。   眼神还不敢乱飘,那样也会引起对方注意。   如此神魂不定的,总算是熬到了下课,苏呈第一时间抓起课本,逃也似的出了教室。   既怕被任昕亦叫住,也怕被那些女生围堵。   自然,还想找个秘密之处,看看自己的收获。   要论隐蔽,那必须是厕所的单间。   苏呈摸出手机一看。   哎哟,我去!   我这神手简直稳得一批啊!   每一张都好看得冒泡。   赚大了。   从厕所出来,苏呈便觉得这真是个枝头有鸟鸣,院儿里漫花香的好日子。   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苏呈被女孩儿堵截在墙角。   女孩儿叫什么名字苏呈给忘了,但是女孩儿那张三分混血的脸,浅棕色长卷发,苏呈还是有映象的。   学校里的男生们对她有个美称——校花。   被校花拦住,苏呈还以为她是要问自己要任昕亦照片的,当即眼神就有点不善。   哪知女孩一开口,就是一句我喜欢你,能不能跟我交往。   苏呈愣了神。   what?什么鬼!   校花喜欢我?   苏呈一脸懵逼。   虽然自己是长得不错,但是因为一张脸比较显小,走到哪儿都是被当弟弟,突然冒出来个美女说喜欢自己。   苏呈一琢磨,懂了。   一定是校花跟别人玩什么整蛊游戏,所以才跑来跟自己告白的。   苏呈控制住自己想要四处乱瞟的眼睛,清了清嗓子,非常认真,又不好意思的说:“那个……实在不好意思,我还不想谈恋爱。”   他平时可不会不好意思,但这会儿总要假装一下。   校花的眼睛瞪得溜圆,她本就是混血,眼睛并非亚洲人的黑或棕,而是一种蓝灰色。   这么一瞪,就特别凶。   苏呈被这一凶,顿时理直气壮了。   我都这么陪你演戏了,你还凶我。   你特么凶什么凶!   有理了是不。   苏呈抿了抿唇,推开校花就走。   哪知校花却一把抓住了苏呈衣角,她刚才本就只是吃惊,如今见人要走,顿时觉得委屈,声音都哽咽了。   “我、我真心的。”   纳尼?   真心你大爷,别以为你不是糟老头子,老子就信了你的邪。   苏呈尝试着扯了几次衣服没扯动,便面瘫着一张俊脸。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校花咬着唇。   “苏呈。”   苏呈眨眼睛,还真知道啊。   “可我不知道你叫什么,所以我们不熟……”   校花一秒打断。   “赵佳佳,我叫赵佳佳,身高167,体重49,我知道你是176,这样看咱俩是不是很有缘?而且咱俩还同岁,我生日是519,你529,就差十天,咱俩还同系。”   苏呈一脸懵。   赵佳佳认真地看着苏呈,目光灼灼。   “还……还需要我报三围吗?”   “别。”   苏呈立马拒绝,一双杏眼都瞪圆了。   赵佳佳终于有些不好意思,咬了咬下唇。   “那现在我们算认识了。”   苏呈抬眼望天,表示心好累,不想理人。   到了这个地步,苏呈依旧没有要松口的意思,赵佳佳就是脸皮再厚,她也是女生。   两人僵持了两分钟,赵佳佳的眼眶就渐渐红了。   苏呈还真挺怕女生哭的,一见这架势,手脚立马就僵了。   “嗳,你别哭呀,主要是……就是,你看咱俩这组合,是不是挺像姐弟的?”   “你的意思是嫌弃我比你大十天吗?”赵佳佳一脸惊疑。   “没有没有,这是哪里话啊!”   “那就是……可以考虑是吗?”   赵佳佳瞪着一双泪眼汪汪的大眼睛。   好难啊!为什么他要面对如此炼狱。   苏呈的大脑疯狂运转起来,半晌,就在他想得脑瓜疼时,一张俊脸闪过脑海。   刹那间,苏呈眼前一亮,心中一紧。这种奇特的感觉就好比突然吃到了甜辣酱,一边是美妙的甜,一边却是刺痛的辣。   苏呈眼睛大睁,不明白为什么想到任老师,心中会有隐隐的痛意。   赵佳佳还在等着苏呈的回答。   过了许久,苏呈才回过神,他垂下眼眸,用很轻却很认真的声音道:“抱歉,老实跟你说吧,其实我喜欢的是男人,所以咱俩没戏。”   说完,趁着女生愣神,扯出自己的衣服,转身溜了。   ……   结果一准弯,苏呈就撞到了人。   他跑得急,步子又不稳,这一撞,直接自己拐了自己一下,眼见就要摔倒。   还好被他撞的人即使拉了他一把。   等苏呈站好,一看。   哎,我去,今天是什么鬼日子?!   任昕亦就这么恰好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苏呈突然浑身一震。   这儿距离刚才的位置,只有一个拐弯的距离,他还能听到赵佳佳的抽泣身。   这还玩个鸟啊!   十秒钟前才公然承认自己是gay,这一转头就碰到心动男生,不对……是男人。   呵呵呵,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果然这就是道送命题吧。   苏呈很想捂眼睛——自己的。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苏呈不敢捂任昕亦的眼睛。   场面一时有点过于刺激。   苏呈望着任昕亦发呆,半晌也没缓过劲。   任昕亦好整以暇,还往墙上一靠,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声音淡淡地说着。   “我好看吗?”   苏呈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对方问的什么之后,又立马摇了摇头。   别看这话问的很骚包,但语气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啊!   苏呈感觉,死神的镰刀已经在自己身后高高举起了。   “手机拿来。”   手机?我的?   “哦哦。”   眼见还有活路,苏呈一时真的就去裤兜里摸手机了。   倏然,他又猛的想起来手机上的照片。   哎呀!擦!这要是被发现自己偷拍他,岂不是更加说不清了。   苏呈立马放开手机,凑到任昕亦面前,谄媚道:“任老师,您误会了,你可好看了,天上地下最好看那种哦。”   为了增加可信度,还解释道:“您是不是想问我刚刚为什么摇头,我那可不是说您不好看,我就是想说您怎么能怀疑自己不好看呢,这是不对的嘛!”   说完,还要再配上一个甜腻腻的笑。   这一笑,就露出颊边的两个酒窝,而那双眼尾上挑的眼睛也弯成了一对月牙儿。   任昕亦喉头一动,声音冷淡微哑:“是吗?”   “必须是,绝对是!”苏呈努力吹起了彩虹屁。   “而且,您可不仅是好看,还特别有本事,这才是我最佩服您的,您不知道,当我在网页上看到您的词条时,那敬仰之情,绝对比长江、黄河加起来还要滔滔不绝。”   苏呈笑弯了一双眼睛,小嘴里不断地冒出赞美的话语。   这要是换个人这么叨叨,估计任大老板早转身走人了。   不知他今天是不是心情好,竟留下来,硬生生听人夸了自己十几分钟。   也可能是苏呈说得挺腻歪,但架不住那张脸看起来就很纯洁可信。   当然,这其中也有苏呈自己的原因。   他本来就是真的很佩服任昕亦,加之,此时为了转开话题,不让任老师找自己麻烦,所以……   就是吹,使劲吹。   毕竟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你说任老师不一定,那怎么可能。   任老师虽然看上去冷冷淡淡的,但他首先也是个人啊!   是人就肯定喜欢彩虹屁。   这是苏呈的人生铁律。   再说了,任老师本来就长得非常好看,年纪轻轻就独掌任氏大权,这彩虹屁他绝对当得起!   苏呈吹得一点儿没心理压力。   任昕亦看着笑得像朵花儿似的男孩子。   “所以说这么多,是因为你喜欢我……”   苏呈懵了。   我艹,你特么是会读心术吗!   苏呈莹白清透的脸,“砰”的一下就烧了起来,嘴巴更是张得能塞下一个橙子。   任昕亦挑眉,“这样的男人?”   嗯?等等,刚刚任老师说什么了?   他说,所以说这么多,是因为你喜欢我……这样的男人?   MMP!   呵呵呵……   任老师一定是肺不太好,所以说话才会这么大喘气!   作者有话要说:  苏呈:MMP,今天这个日子有毒。   日子:宝宝委屈,但宝宝不说。 第18章   苏呈这几天过得不太好。   准确的说,是自从那日被任昕亦“调戏”后,就开始倒霉了。   比如走在学校会不小心有飞来横球直接往他脸上跑,再比如说,上课教室遇见坏椅子的几率陡然升高。   当然,偶尔也会遇到一些“好事”。   比如收到一份来自同性的告白,再比如说,会有女生把他当姐妹,甚至还有可爱的女孩子们主动找他分享“恋爱心得”。   通过几天的艰苦学习,苏呈发现“恋爱”这门学科,他可能会严重挂科。   他就搞不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要教他叫任昕亦哥哥。   她们就不怕他真叫了,自己的辈分就平白矮一辈儿么。   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老师也是师。   象牙塔的日子看起来很缤纷。   苏呈却表示,呵呵,缤纷你大爷。   他被这样的校园生活折磨得——娃娃脸都快变瓜子脸了。   ……   一转眼到了开学第二周的周三。   眼见隔天又要上任老师的课了,苏呈是又兴奋又难受。   兴奋的当然是又可以见到任老师了,难受的却是——苏爸苏妈依旧出差中,他可能又要迟到了。   为了避免再次悲剧,苏呈决定下课后,去大学城那边的商业街看看,买几个闹钟回去。   天气正好,秋高气爽,冷暖适中。   从A大的南门出去,横穿过老城区,是去商业街最近的一条路。   但苏呈才进老城区,就发现自己好像被人跟踪了。   不是他太敏感,就凭最近天天在学校跟人玩躲猫猫的经验,苏呈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苏呈特意在老城区绕了好几道弯。   最后发现,确实有人跟踪,而且越来越多。   苏呈有点无语。   最近是听说,有个喜欢听笑话的校霸级人物,想要找自己麻烦。   难道就是这些人?   苏呈一边猜想,一边加快了脚步。   只要穿过这片老城区,商业街那边人很多,这些人根本不可能动手。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发现自己的行踪的,毕竟连他自己也是临时起意,决定到这边的商业街去买东西。   苏呈开始仔细回想,如果今天不走这边,自己就会从北门出门,然后直接坐地铁回家,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找到机会下手。   难道不是校霸叫的人?   苏呈搜肠刮肚,最后终于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之前,教他“恋爱”课的小姐姐说过一句话:绝对不要忽视女人的嫉妒。   当时,他还问她们为什么这么说。   但小姐姐只是笑了笑,没解释。   结合小姐姐的这句话,还有上次任昕亦上课时,课堂上某些妹纸们的反应,说不定真有可能是她们叫的人。   苏呈心里有些乱糟糟的,他发现,随着跑动,后面跟上来的人已经有十多个了。   起初,他们还悄悄的跟着。   现在人多了,他们根本就懒得再遮遮掩掩了,完全是光明正大的跟在后面。   苏呈来老城区的次数有限,知道这边巷子多且杂,但对四通八达的小巷子,却不熟。   一见后面的人多起来,苏呈心中着急,渐渐地步子就迈得越来越快了。   他曾经看过一本书,说如果坏事有可能发生,无论可能性多小,它总会发生,并引起最大可能的损失。   这些人既然敢毫无顾忌的追上来,必定是对这一片极为熟悉,而且有把握在自己跑出老城区前,将自己截胡。   苏呈一边跑起来,一边利用转弯的瞬间观察对方。   果然,在他又一次转弯时,发现对方的人分成了两组。   快速的奔跑很快让苏呈气喘吁吁。   他平时就不太爱运动,除了闷头看书,连父母的音乐细胞也没继承多少。   这会儿突然到了需要拼体力的时候,苏呈才后悔平时应该多注意的。   至少应该多吃点。   至少不会跑几条巷子,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   再次往左转过一道弯儿后,苏呈没跑几步,抬头看了眼巷尾,就又钻进了一条靠右的更小巷子。   苏呈虽然不认识路,但他一边努力避开后面的人,尽量往有人的地方去。   这些人心里也是有顾忌的,一见到有其他人,就会放慢围追的脚步。   苏呈偶尔就会故意找人多的地方,然后停下来喘口气。   但老城区这边大多住的是老人跟学生,这个时间点不是在外面玩,就是在屋里吃饭,谁没事会在巷子里瞎晃悠。   如此跑跑停停半个多小时,苏呈就宣布自己跑不动了。   即使是在这样的天气里,他现在也是一身的汗水,彩色的长袖T恤浸透了贴在身上,能看见若隐若现的肉色。   白皙的脸蛋上“红光满面”,额头、鼻尖、唇上及两鬓上,全是一颗颗晶莹的汗珠。   嘴唇发干,喉咙更是干涩得仿佛要冒火。   苏呈感觉就要喘不过气来了。   这特么的。   苏呈严重怀疑,后面那群人就是故意的。他们根本不是光想揍他,而是想就这么跑死他。   不然,这片老城区也没多大,他都跑得要死了,居然还没出去。怎么说,他也是一直在努力的变换着方向。   等等……方向?   方向你大爷。   我特么终于知道了,问题就出在方向上!   擦。   苏呈暗自啐了一口。   这些人一直就在控制着自己的方向,难怪他们一直不急不缓的跟在后面,每次他想一直往一个方向跑,他们就会多过去几个人堵他。   难怪他都跑了半个小时,居然没有被抓住。   就是耗,死命的耗。   他一停,就让人追紧了。   艹!   特么的,这些人太可恶了。   想明白这些,苏呈便决定不跑了。   还跑个屁。   大不了就是挨一顿揍。   说不定这会儿还有点力气,能揍趴一个就不亏,两个就赚了。   苏呈打定主意,但骤然停下后,身体反而更加难受。   苏呈的喉头上下一动,嘴巴大张这喘了好几口。   他想到以前体育老师的话:每次跑完长跑,别马上坐下,最好是再沿着操场走动一下。   苏呈正好停在一条小巷口,想了想,他微微眯起眼睛,慢慢的往巷子里走去。   这条逼仄的巷子是两栋老楼之间的一条缝隙。   斑驳的砖石墙壁因为年代久远,呈现一种灰黑的土色,左面的墙上,有一扇很大的铁窗,铁窗锈迹斑斑,下面的玻璃上糊了厚厚一层灰,厚得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左边在比较高的地方,才开始有小小的窗户,往上,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个。   傍晚最后的日光,斜斜洒在右边的墙上,几根爬山虎,从楼房的顶部一直延伸下来,一只舒展身姿的橘猫,慵懒的趴在爬山虎的下方。   夕阳微红的光,将橘猫照成一只粉橘猫,看上去暖暖的,很漂亮。   苏呈慢慢的往它身边走去。   懒洋洋的橘猫半眯起眼睛,耳洞颤了颤,抬头看了苏呈一眼,冲着他慵懒的“喵”了一声,像是在问好。   若不是被围追,苏呈大概会很愿意停下来,逗逗那只肥猫。   但现在,他不太想打扰它幸福的时光。   然而,当苏呈走到橘猫身旁时,身后那群人也跟了过来,凌乱的脚步声立马惊到了晒太阳的橘猫。   它“喵呜”一声惊叫,一下子从地上弹跳起来,下一刻,就沿着墙壁跑了出去。   它看起来有点胖,身姿却很迅捷,几个眨眼,就出了巷子,拐进了旁边的巷子。   所以他才那么讨厌这些人啊!   他们有什么资格呢?这么轻易的就去破坏别人的幸福!   还有那些叫他们来围堵自己的人,她们又是凭什么,来破坏自己的生活。   狭隘的人,以自身狭隘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伤害别人。   苏呈的眼中,瞬间闪过一抹阴狠。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想这种强烈的怨恨感由何而来,那群人,已经全部围了上来。   苏呈慢慢收回视线,将插在裤袋里的手抽出来,揉了揉。   这里夕阳正好,适合照亮丑陋的面庞。   ……   胖橘猫顺着墙角,一路小跑着,窜进拐角后不远处的一道门里。   它刚进去,立马又“喵呜”一声厉叫,炸着全身的毛溜了出来,用逃命的速度三下两下跳上对面的围墙,转眼消失在围墙上。   于此同时,门内,一道女人的叫骂声传了出来。   “滚,老娘叫你滚你没听到吗?有多远滚多远,我们不认识你,滚,赶紧滚。”   随着这声尖利的叫骂,一个男人被人推搡了出来。   随之,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摔门声。   男人踉跄着退了好几步,最后一步正好踩在台阶处,他踉跄了一下,干脆顺势退到了台阶下站定。   他身高腿长,身材匀称,看上去就不是弱不禁风型,叫人忍不住想,到底是怎样一个泼辣的女人,才能把他推出门。   男人站定后,就没再动一下脚步。   看起来,似乎没有要立刻离开的意思,但也不像要再进去。   男人穿着身一看就剪裁合体的西装,就这么站在光影的交界处,身后,斜阳落在他的后脑勺,将他的神情都遮掩在阴影里。   只能看见他淡定的扶了扶高挺鼻梁上的金边眼镜。   门内的人似乎也知道他没走,骂骂咧咧的声音就没停过。   “欺负我这个孤家婆子算什么本事,小兔崽子有本事你就去死,死了去地下找他们闹去,赶着劲儿往我这儿跑算什么本事……还不快滚,都说了跟你这种人,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你们任家死了人,我们家就没死?就你们人是人?”   “真以为自己进了任家的门,就是任家的狗了,我看就我们家的狗都比你有眼水,你算什么东西……”   女人的语速很快,嘚嘚嘚嘚的,就像杆机关枪似的,说着尖锐刺耳的话。   男人却仿若未闻,不动声色的在门外听了好一会儿,眼见今天又只能这样了,才终于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第19章   苏呈揉着手指的关节,目光落在站在最后面的那个男人身上。   男人二十七八岁,国字脸,浓眉隼目,右耳下方到下颚线有条像粉色蜈蚣一样的疤痕。   苏呈暗自给他安了个刀疤脸的名字。   在刀疤脸的身前,还有十三个人呈半包围状站着。这些人高矮不等,唯一的共同点,是都很瘦,估计是平时混得并不太好。   毕竟吃不饱,怎么可能长肉。   这些人见苏呈停下来,一开始还挺惊讶的,交头接耳的。   只有刀疤脸,一直含笑望着苏呈,可能是想从苏呈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严格来说,这是苏呈第一次打架。   按理说,他应该挺紧张,甚至被这么多人围着,还应该有些害怕、恐惧什么的。   但事实上,却并没有,苏呈没有这种正常的反应,他心里唯一的感觉是跃跃欲试。   而且,越来越浓烈。   一股热血得仿佛心脏要炸裂的感觉,逼得苏呈紧紧咬紧了牙关。   “砰!”   不知是哪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苏呈眼皮快速的眨了下,反正今天这一架是必须要打了,顺着这声巨响 ,苏呈握紧了拳头,在刀疤脸说话前,率先冲了上去。   苏呈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拳头可以这么有劲儿,一拳甩出去,便准确的击中了最前面的一个小子的头,将人的脸砸得歪过去。   再反手一个倒拐,拍开挥过来的棍子,矮身,一拳击向棍子男的肚子。   苏呈没有技巧,他的一拳一腿,全凭感觉。   当他打趴下四个人时,终于被一个红毛一拳击中左肋,这一下很重,几乎将他整个儿砸在墙上。   这一下后,苏呈又接连挨了好几下,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或许,接下来就是一场完虐……   夕阳渐隐,天色一点点暗下去。   突然——   “我擦,他妈的谁打老子。”   就在苏呈抱着头缩到地上,准备迎接最后的暴风雨时,站在最后面的刀疤脸突然一声暴吼。   其他人立马停手回头,就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众人身后。   “你他妈的又是什么东西,敢管老子的事儿。”刀疤脸突然被揍,捂着后脑勺又是一句怒骂。   男人却懒得说话,抬手又一拳怼在了刀疤脸的左脸上。   “我艹?”   “妈的巴子,管他是哪个,敢揍我们老大,揍他。”   “一起上,揍!”   十来个人,一下子全都调转了矛头,丢下苏呈,蒙头朝突然出现的男人扑去。   但臆想中,揍趴男人的戏码并没有上演。   突然赶来的男人并不是什么软柿子,他身形颀长,体格匀称,一拳一脚都动作流畅,又招式凌厉。   苏呈只不断的听到混混们的哀嚎。   等他撑着墙勉强站起来,男人已经打倒了五个,正一脚踢向第六个人的□□。   “嗷嗷嗷……”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陡然而生。   卧槽!   苏呈皱紧了五官,感同身受的感到了一阵蛋疼。   现在,还能接着打的已经只剩下了四人,他们相互推挤着,看样子,已经有想逃跑的趋势。   此刻夕阳已经彻底消失,男人就笔直的站在左边的墙下,一时之间,竟看不清长相。   但那种淡淡的压迫感,却真实散发着。   “还不滚?”男人声音很淡,像是努力控制着的暴风雨的前夕,带着微凉的潮气刮过众人耳边。   混混们吓得集体抖了抖。   苏呈也抖了抖。   但苏呈不是因为害怕。   这特么的,为什么我觉得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对于混混们的愣神,男人不太满意,再次冷冷“嗯?”了一声。   混混们终于回了魂,短短半分钟,就拽的拽,扶的扶,还有被“偷桃”的那位,以非常不雅观的姿势,绝尘而去。   走到拐角时,刀疤脸似乎终于想起什么,回过头来,放了一通狠话。   “姓苏的,你他妈的别以为这事儿就完了,你给老子洗干净等着,他妈的老子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听到这句后,苏呈简直无语了。   喂喂,冤有头债有主,打跑你们的是我面前这位仁兄,不是我啊!   可苏呈已经没机会沉冤昭雪了,刀疤脸在吼完之后,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溜了。   苏呈捂着被踹了两脚的肚子,又想抽气,又想翻白眼。   最后干脆一边翻着白眼,一边“嘶嘶”倒抽了两口气。   实在是太特么痛了。   早知道打架这么痛,刚才还不如死命跑呢。   还有那个刀疤脸,他竟然知道自己姓苏,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真的会再来找自己的麻烦。   一想到以后可能需要处处小心,苏呈心里就生出了许多烦躁。   这些烦躁中,还夹杂着一种深深的厌恶和憎恨。   就好像,曾经的他也遇到过这样的事。   但苏呈仔细回想,从小到大,自己明明都在爸妈的保护下过得顺风顺水的,什么时候遇到过这样的事了。   绝对没有。   所以更心烦了。   这些情绪太过真实,真实到无法忽视。   于是这种心烦又渐渐变成了恐惧——因为未知,所以恐惧。   艹!   苏呈皱着眉头,手上揉着肚子,心里却在不断的暗自咒骂着。   一声叹息,突然传入耳中。   苏呈倏然缓过神儿来,就见救了自己的男人已经整理好衣服,抬步要走。   “那个……”苏呈赶紧把人叫住,见人停下,又有些错愕。   错愕很快变为一丢丢的不好意思,既因为自己的晃神,也因为刚才有那么一瞬,他把这人认成了任昕亦,不过用脚指头想也知道的,任氏的大老板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老城区。   苏呈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纷乱的情绪,才继续道。   “刚才谢了!”   无论如何,道谢还是应该的。   男人却浑不在意,他似乎回头看了过来,光线实在有些暗,这巷子又没路灯,苏呈不敢确定。   两人就这么隔着五米距离,在灰暗中对视了许久。   忽然,就听男人才很轻很轻的笑了一声。   特么的,好听得简直有点勾魂。   苏呈肚子都不捂了,赶紧去揉耳朵。   “脸又红了?”   男人声音有点沙哑的低沉。   嗯?什么鬼!   你在说啥?   又?脸红?又??   妈的你才脸红呢!你全家都脸红呢!   无数的脏话,瞬间在苏呈的脑子里刷了屏。   神特么的脸红。   还又、又……又你大爷!   就在苏呈疯狂吐槽时,他身后头顶上的小窗“吧嗒”一声亮了起来。   借着这微弱的橙光,苏呈定睛一看,顿时惊了。   我特么……这人还真是任昕亦?!   任大老板真的出现在老城区了?   任老师帮他打打架,还成功打跑了混混?   等等……任昕亦他刚刚还笑了?   呵呵……   苏呈不揉耳朵了,他直接捏住耳朵,使劲一扯。   卧槽!   痛!   这特么的不是做梦,真的,都是真的。   “他们打你脑子了?”   男人冷质的声音再次响起。   “什么?”   他一时没有听懂。   任昕亦便干脆走近了些,目光落在苏呈的头上,仔仔细细的看起来。   苏呈被看得不自在,顿时明白了任昕亦的意思。   你妹的!你是想说我脑子被敲坏了还是想说我蠢?   “难道要去医院照个片么。”   任昕亦声音有些沉。   苏呈下意识伸手捂住脑袋,一时又怀疑任昕亦是真的担心自己脑子受了伤。   “任老师,他们没打到我头,我护着的。”   任昕亦过了许久,才淡淡的应了声。   “哦。”   笑了?特么竟然又笑了?   苏呈凭借着自己对任昕亦的了解,他非常肯定,以及确定,那个“哦”它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哦”。   那绝逼是隐藏了笑意的“哦”。   你原来是这样的任老师,我真是看错你了,亏得我一直把你当好人。   苏呈心中愤愤。   “既然没事,那就走吧!天黑了。”   任昕亦对苏呈的埋怨一无所知,他抬头看了看天越来越深沉的夜色,准备告辞。   苏呈猛然回神,他其实并不是真的埋怨,就是想再多跟他说两句话,但一着急,脑子竟短路了般,不知该说啥。   眼见任昕亦要走,一着急,崩出一句。   “任老师,约吗?”   话一出口,苏呈就懵了。   任昕亦停步,怔了三秒,才微微一挑眉:“嗯哼?”   “不是、不是,”苏呈赶紧挥手,“我、我是想说谢谢……谢谢!”   “你已经谢过了,”任昕亦目光从苏呈慌乱的脸上扫过,又稍微扬起了嘴角,“再说,是他们自己倒霉。”   苏呈连连点头。   “嗯嗯。”   “嗯”完才反应过来任昕亦说了什么,一时又有点不太明白了,但他没好意思再问。   两人又沉默了几秒,就在任昕亦第三次要开口告别时,苏呈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两声。   声音很大,别说就站在旁边的任昕亦,就是在巷子口,估计也听到了。   苏呈有些尴尬,他舔了舔干涩的唇,露出一个羞赧的笑。   “饿了。”   说着,眼睛还在任昕亦身上打了个转儿。   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吃的是面前这个人。   任昕亦一声轻咳:“你这眼神,我还以为你想吃的是我——”   “咳咳……”   苏呈剧烈的咳嗽。   心跳更是瞬间变成了烟花,一下比一下蹦得高,一下比一下炸得响。   “……的肉。”任昕亦抚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所以,突然这么激动干什么?”   艹,又被大喘气给调戏了。   羞恼,郁闷,窘迫……各种情绪在苏呈脸上呈现,却又不好真的发作,最后把脸憋成了猪肝色。   这会儿他也不咳了,撇着嘴。   “任老师,您老要是再这么肺不好,我就要心脏不好了。”   嘴上抱怨着,但一说完,两人却对视一眼,突然都笑了起来。   苏呈觉得,这样的任昕亦真好,看起来冷漠,却会在课堂上考虑他的处境,不当场揭穿自己偷拍的事。   在撞破自己出柜后,也没有用异样的眼神看自己。   还有这次,不仅救了自己,还注意到自己的情绪不好。   苏呈越想,越觉得任昕亦就像是上天派来的天使。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是独属于自己的天使。   作者有话要说:  苏呈:“任昕亦,约吗?”   任昕亦:“约!”   苏呈:“约屁,哼。”   任昕亦:我媳妇要约我的屁怎么办,急,在线等!!!! 第20章   “好烦啊!   “哎!”   苏呈单手撑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的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再次叹了口气。   “我家小宝贝这是怎么了,最近好像总喜欢唉声叹气哦?”   苏妈看着自家儿子,笑得格外温柔。   “让妈妈猜猜,难道是我的小宝贝谈恋爱了?”   “什么啊!”   苏呈闻言有些心虚,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撇着嘴对苏妈道:“老妈你能别瞎说好吗?我就是犯愁该给我们老师送什么礼物。”   “老师?”   苏妈带着满脸的期待,凑了过来。   “为什么要给老师送礼物?送什么礼物?不对啊,我们家小宝贝是会因为不知道给老师送什么礼物就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人吗?”   “不是吗?”   苏呈一脸委屈的望着苏妈。   苏妈也收起笑容,认真的看着自家儿子。   “是个大头鬼哦!我怎么记得你给同学送礼物,都是走进书店,看见门口推荐什么书,就随便买一本。”   揭了苏呈的短,苏妈还不罢休,继续说。   “还有上次教师节,我让你给你们老师买束花,你嫌花店人多太远,最后在菜市场给你们老师买了两朵西兰花?   “你说说这是人能干的事情么?”   苏妈掰着手指一一数着苏呈的“优秀事迹”。   见老妈还要数,苏呈赶紧把老妈的手拉住,紧紧握在手里,讨好道:“老妈,我那时是不懂事。”   又辩解道:“再说,给同学送书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还有我们那个语文老师,据说她很喜欢吃西蓝花。”   苏妈忍着笑。   “对对对,可你给一个十六岁的小男孩儿送了本《三十岁女人应该懂的事》这……”   “啊!不是啊!妈!你不能这样想!俗话不是说自己的生日就是母亲的受难日,我那书……是给他妈妈看的。”   苏妈笑得眼尾的褶子都出来了,她心里可清楚了,自家儿子就是买书的时候没看名字。   不过她忍着,没再揭儿子的底。   苏呈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强词夺理了,但他肯定也不可能承认,硬着头皮又狡辩了两句,就软下来,小声嘀咕:“都说了那时是小,不懂事。”   “是是是,”苏妈笑得很开心,“我家小宝贝现在长大了。那你跟妈妈分享一下,现在是十一月份,教师节也过了,春节也还远……等等……儿子……”   说到一半,她突然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家儿子,片刻间心思急转,儿子竟然要给老师送非节日礼物,莫非……   苏妈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不就是师生嘛,只要儿子喜欢。   这样想着,她的神色也彻底舒缓,很快便再次笑着为儿子出谋划策。   “你可以给她买条项链,带水钻的那种。”   “妈……为什么是项链……”   苏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苏妈的话是什么意思。   苏妈一副过来人口吻。   “生日礼物送项链,blingbling的,女孩子肯定喜欢啊。”   没毛病。   苏呈一脸懵逼。   神他么女孩子,神特么blingbling的都喜欢!   苏妈看着自家宝贝一脸一言难尽的模样,急道:“难不成第一次送礼,你就打算送枚戒指?钻戒?”   “啊?我……”   Excuse me!   苏呈彻底被老妈的跳跃性思维打败了。   苏妈却还在为自己的发现而惊奇。   想不到不知不觉间,儿子已经有了这么喜欢的人,这是好事,不过宝贝儿子现在还不到二十岁,这样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要不你先买个锆石的?等以后你们订婚,再买个钻戒?”   在苏妈眼里,自家儿子又聪明又帅气,根本不存在追不到人的问题。   “钻石象征忠贞不渝的爱情,意义是不错,一颗永流传呢!嘻嘻!”   苏妈不断的自言自语。   然而苏呈已经快要被苏妈吓出心脏病了。   天知道他在老妈的描述中,竟真的想了下自己跟任昕亦两人,一人穿着白西装,一人穿着黑西装,互相交换钻戒的场景。   最后的最后,苏呈三两口扒完饭,趁着老妈不注意,快速的溜回了房间里。   虽然苏妈的想法过于激进,但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方向,算是为苏呈打开了新的思路。   一开始,苏呈其实只是单纯的想给任昕亦买一份生日礼物,毕竟自从上次被任昕亦救了,苏呈就一直想好好的谢谢他。   加之最近,苏呈听到一个消息,说老城区那片儿最近治安突然变好了,传闻中是有人动了关系。   本来苏呈还奇怪,刀疤脸看起来也不像是只会放狠话的人,这都过去了快一个月了,怎么都没人来找自己麻烦。   在听到那个消息时,不知为何,苏呈下意识的就想到了任昕亦。   虽然后来两人除了每周上课见面,也没因那次就多点交集,但苏呈心里是承任昕亦的情的。   正好,再过几天就是任昕亦的生日,所以苏呈就想送个什么礼物表示一下。   诚然如苏妈所言,苏呈没什么送礼物的天分。   但送礼这个事儿吧,讲究的不就是心意问题?   嗯嗯……心意,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十一月十三,周四,企业管理课。   下课铃刚响,讲台上的任昕亦就把课本一扣,宣布了下课。   刚才还安安静静的教室,立马就变成了菜市场。   苏呈趁着大家还在收拾东西,拿着课本,三两步冲到讲台上,借着问问题之名,小声的冲任昕亦说。   “任老师,您今天有空吗?”   任昕亦收拾课本的手一顿,眉头微挑:“小屁孩,你还是想约我?”   神特么还想约……不对,好想是这个道理诶……   “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嗳,您刚刚说,领导是一个企业的灵魂,而组织则是企业的肌体……”   苏呈咬着唇,看着几个女生提着包从讲台前走过去,才继续道:“哎呀!我就是想正式的跟您道个谢。”   “你那天谢得不够正式?”   “我——”苏呈被噎得卡了壳。   说好的好人呢?为什么不是调戏我,就是使命的噎我啊!   苏呈连样子也不装了,抬起头,站直身子与任昕亦对视:“老师,您这样——”   “咻!”   一道口哨声突兀的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苏呈和任昕亦同时回头,就见一个跟苏呈差不多大的男生,一步一步,懒散的走过来。   男生穿着白衬衫陪黑色休闲裤,看起来清爽利落,长得也很不错,属于清隽帅气型,就是神情特别高傲,即使脸上一直挂着笑,也总让人觉得不好亲近。   尤其是看着苏呈的眼瞳里,不但没有一丝笑意,更是隐隐带着杀气。   因为这道不太友好的目光,苏呈便也多看了男生几眼。   结论是:不认识,有敌意,神经病。   然而很快,他就大概明白了男生的敌意从何而来了。   “昕亦哥哥,你一会儿是不是要回公司,我今天也没课了,一会儿搭个顺风车回去。”   男生走近了,一手依旧插在兜里,一手撑着讲台,目光从苏呈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任昕亦身上。   刚刚还在假笑,但面对任昕亦时,瞬间就变成了真正的笑容满面。   笑笑笑,笑你大爷。   翻书都不带这么快的。   苏呈撇撇嘴,瞬间明白了男生可能跟任昕亦的关系匪浅。   甚至从男孩儿的态度和言语可以推断,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更深厚一些。   这个猜测,让苏呈心理很不是滋味。   就在苏呈揣测两人的关系时,任昕亦已经收好了东西。   他没直接回答男生的话,也没看站在自己身边的两人,只神色淡淡的扫了眼教室里还没离开的其他学生,然后转身往教室外走去。   任昕亦走了,站在讲台前的男生却没动,只是扭头看着任昕亦的背影。   苏呈刚刚还郁闷的心情瞬间好转。   瞧瞧,还以为你们多好的关系嘞,结果我们任老师连搭理都不想搭理你。   哪知任昕亦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讲台前的男生。   那眼神,似乎在说:怎么还不跟上来。   讲台前,刚才还在扮忧郁的男生瞬间便笑了,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跟了上去。   苏呈下意识的也往前走了两步,前面的男生猛然回头,眼神凶狠的瞪着苏呈,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苏呈停步。   不是因为怕,而是没立场。   人家是有关系,自己跟上去算什么东西。   苏呈被死死的钉在原地,等人都走得没影了,才摸着裤兜里的小盒子,有些郁闷的回课桌旁收拾自己的东西。   “苏同学以后可要小心点,”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女同学走过来,“你还不知道吧,刚才那个,就是新转学过来的顾继西。”   原来他就是顾继西,难怪,难怪对自己那么大的敌意。   苏呈瘪瘪嘴,几个女生还在叽叽喳喳的劝慰他,苏呈却已经听不进去了。   知道顾继西这个名字并不为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顾继西相当出名。   这位顾氏集团的小少爷,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脾气不好,性格乖戾。   据说从小就送到国外上学,最近才转回来。   苏呈还听说,顾继西转学回来的目的,就是任昕亦。   这么看来,难怪刚才敌意那么重。   这就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了。   苏呈没注意,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承认自己对任昕亦,是有想法的。   ……   经历了顾继西的阻拦,等十一月十四完全过去,苏呈的礼物终究是没送出去。   那个小巧精致的盒子就摆在他的书桌上,打开来,黑色的平绒布上,两枚漂亮的袖扣静静的躺在那里。   方形,白银质地,繁复的扭花间镶嵌着一颗透明的锆石。锆石被切割出无数面,灯光下,投射出五彩的光芒,映在绒布上。   细细碎碎的,就像苏呈的心。   这大概是苏呈从小到大买过最算礼物的礼物。   可惜,却也是没能送出去的礼物。   没送出去的礼物,还能叫礼物吗?   作者有话要说:  苏呈:好伤心,礼物没送出去。   任昕亦:好伤心,礼物没拿到。   茶茶:………………怪我咯! 第21章   时光如流水。   一转眼,已经入冬。   A城的冬天很冷。街上的行道树早都掉成了秃子,只有修剪到齐腰高的常青树,为这座繁华的大都市,保留了最后一丝绿意。   路上的行人撑着深色的伞,裹紧了身上的大衣,行色匆匆。   在这略显得沉闷的压抑里,有一个人却走得很慢。   他好像一点都不在意雨夜的寒冷,撑着把橙色的伞,在冬日飘雨的街头,慢慢晃悠。   虽然伞是明艳的橙色,伞下却不是个漂亮的姑娘,而是一名青年男子。   男子应该有一张白皙漂亮的脸,只可惜,他围着厚实的围巾,围巾挡去了他下半张脸,上半张脸则隐在大大的防寒服的兜帽里,一双眼睛就藏在阴影里。   只有一只白皙漂亮的手,握在黑色的伞柄上,露在外面。   大概是因为穿得很厚实,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球,在街头慢慢的滚动。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和小姐姐们聚完餐的苏呈。   他本来不太想去凑那种热闹的,但小姐姐们说“你不会真的喜欢任老师吧”、“最近顾少爷出现,好像你就开始很低落了哦”等等,这样的话。   苏呈要是再拒绝,可能明天,学校里就会有自己失恋了的传闻吧。   本着不想被小姐姐们八卦的心情,苏呈还是去了。   虽然觉得自己这样更加可悲。   一边明确了自己的感情,却还要一边努力的掩饰。   苏呈从兜里抽出右手,把因为握伞,已经快要冻僵的左手换下来,隔着围巾哈了好几口热气,赶紧把左手揣进了兜里。   老实说,不冷,就是冻手。   但再冻也是活该,谁叫自己没忍住——昨天早上,把床头柜上最后一个闹钟,砸烂了。   这已经是这半学期以来,他不小心弄坏的第七个闹钟了。   说起来,这还是要怪任昕亦,谁叫他的课要安排在早上第一节 。   虽然其他老师也有早上第一节 课的,但其他老师的课,苏呈敢迟到啊!   任昕亦的课,其实也不是不敢……嗯,也有一点不敢,但更多的是不想。   毕竟除了上课,苏呈已经没有其他机会见到任昕亦了。   不是没幻想过……   他们从开学第一次见面后,在短短的两周里,除了上课,先后在校内外都遇到过。   看起来就很像电视剧里的两个主角,是特别有缘的那种。   按照故事的正确发展,接下来,他们就应该更加深入的交流了。   而且,苏呈清楚,自己是动心了的,虽然不知道是从何时起。   也许是第一次见面的惊艳,也许是第一堂课的不揭穿,也许是后来的不嘲讽,也许是巷子里的救助……   也或许,在还没见面前,这个人,就已经注定是要遇到,要喜欢的!   自己动心得很彻底了,这一点,苏呈很清楚。   其实,苏呈私心以为,任昕亦应该也挺喜欢自己的。   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发展,顾继西就出现了。   怎么说呢?   就好像幼苗刚刚萌芽,就被一颗大石头给砸土里了。   只能闷着,等待时间慢慢的腐朽。   顾继西大概才是这个故事真正的主角。   他一出现,苏呈就变成了一个完成了使命的工具人,被迫退出了耀眼的舞台。   苏呈清楚的记得,自己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跟任昕亦说上话了。   上一次说话,还是在课堂上,自己主动提出了一个问题。   当时,任昕亦只是淡淡的看了自己一眼,说了句:“课本第132页第九行。”   “呼呼。”   苏呈又呼着气,换了个手。   还真是惨啊!   自己的初恋,好像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苏呈走到十字路口,小心的避开几个水洼,在斑马线外站定。   天气不好,街上的人也特别少,苏呈把伞抬了抬,扫了眼周围,虽然才八点多,但路上是真的冷清,只有路边昏黄的灯光,给这寂寞的街道,镀上了一层暖色。   突然,一道细微的小孩儿哭声从身后传来。   苏呈朝身后瞥了眼,是一个特别矮小的小豆丁,看身高应该就五六岁的样子,撑着一把有两只耳朵的青蛙伞,背上还背着个小书包,裹得像个雪球似的。   哭声就是他制造的。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小豆丁抬起伞,露出一张哭得通红的脸,一双大大的眼睛,因为泪水洗过,显得晶莹透亮,睫毛都湿透了,一撮一撮的,大概是被揉过,有几撮还粘在了眼皮上。   小豆丁的视线撞上苏呈,先是一愣,继而哭得又大声了点儿,小小的身子一抽一抽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也不知这么丁点大的孩子,能有什么悲恸欲绝的事,哭成这样。   苏呈快速的收回视线,瞟了眼旁边另一道人影,视线又回到对面的红绿灯上,还有十一秒了。   苏呈再次换了只握伞的手。   其实自己也挺伤心的,既为了惨淡的初恋,也为了破碎的闹钟。   不过,这些都是时间的问题。   现在,苏呈只想快点走到对面去。   红灯变成黄灯后开始闪烁,在闪到第三下时,苏呈抖了抖腿,抬步的瞬间,衣摆却被人拽住了。   苏呈诧异的低头,发现拽住自己的正是那个哭泣的小豆丁。   他眉头微皱,不明白小豆丁是什么意思。   小豆丁被苏呈盯着,畏惧的缩了缩脖子,却没有放手。   苏呈纳闷的扫了眼四周,刚才站在这边的另一个人已经走上了斑马线,速度极快的往马路对面走去,没有回头的意思。   这会儿,路边已经只有他跟小豆丁两人了。   苏呈心中一惊,那人不是小豆丁的家长,那小豆丁的家长呢?   “小家伙,你家长呢?”   苏呈半躬着身子,尽量想跟小豆丁保持视线的平视,但他实在有点高,小豆丁需要使劲仰着头,才能与他对视上。   苏呈愁眉看着自己有点长的防寒服,地上到处都湿漉漉的,蹲下太不方便了。   小豆丁的鼻头通红,大概是听懂了苏呈的话,但他却只是咬着嘴唇,抽抽着哭。   苏呈自认为耐心不算好,但是对小孩子,尤其是哭泣的小家伙,苏呈却一点儿没觉得烦。   他干脆拉了拉衣服,屈膝半蹲着,总算是又矮了一截,终于可以平视小豆丁大大的像葡萄一样的眼睛了。   “你是跟爸爸妈妈走散了吗?”   苏呈再次问道,还刻意放柔了声音。   小豆丁的脸上还挂着泪,闻言眼神闪烁了片刻,才将目光定定的放在苏呈脸上。   大概是这样的平视让他心安,他胡乱抹了把脸,将眼角那颗要落不落的眼泪抹到脸上,终于点了点头,用他短胖的手指,指了指对面。   “你家在对面?”   小豆丁偏头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那是爸爸妈妈在对面?”   这回小豆丁没犹豫,快速的点了点头。   “那我带你过去?”   小豆丁又点了点头。   苏呈便笑了笑,站直了身子。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总觉得小豆丁的眼神……很寂寞呢。   这时候,对面的绿灯已经只剩下不到十秒了。   苏呈便没现在过去,他又弯下腰半蹲下跟小豆丁讲话。   “马上就是红灯了,我们再等等。红灯停,绿灯行,爸爸妈妈应该教过你的,对吧?”   小豆丁重重的点了点头,眼泪又吧嗒吧嗒,无声的往下落。   “乖!”   苏呈揉了揉小豆丁的头,不知是夸奖,还是安慰。   他心里应该很害怕吧!   这么小小的一只,要独自走在这样寂静的街头,面对可怕的孤独和逃不掉的黑暗。   一大一小两人又等了一会儿,等到再次绿灯,才慢慢过了马路。   苏呈原本以为,小豆丁的父母就在马路对面的那家店铺,但等过了马路,小豆丁却拽着苏呈的衣服,往另一边走。   那边是条昏暗的巷子,苏呈不太乐意往那边走。   若非不得已,谁又喜欢向着黑暗去呢。   但小豆丁铁了心,拽着苏呈不放手。   这回苏呈心里也有些急了,这小家伙还这么小,不会是真的不记得路了。   他想了想,对小豆丁道:“能跟哥哥说说话吗?”   小豆丁本来已经打住了,闻言,又伤心的哭起来。   苏呈暗道不好,难不成这小豆丁是个哑巴。   就算真的是,也不好直接问,恐怕会刺激到小朋友。   苏呈不再提说话的事,只轻声劝着,好不容易劝住了,他正想跟小豆丁商量一下找警察叔叔,一只大手,却突然冒出来,扣住了他的肩膀。   苏呈一惊,下意识就一肘子拐了过去,却被对方稳稳的抓住,紧接着再一拉一推,苏呈就被人反手按到了屋檐下的墙上。   艹!   橙色的伞落在地上。   苏呈努力的挣扎,但身后的人个子应该很高,人也很壮。   任凭苏呈怎么用力,男人就是粗暴的按着他,根本不让他挣开。   苏呈便想用脚去踢,惹得男人一把抓着他的头,使命的往墙上撞。   也不知是不是带着兜帽,这一下撞上去,额头不太痛,倒是后脑勺一阵晕眩的感觉。   苏呈晕了好几秒,等回神时,已经被彻底按趴在墙上了。   更奇特的是,也不知男人使了什么邪门的功夫,就在他胳膊腿上好几个地方用力捏了几下,苏呈就浑身酸痛,什么力气也试不出来了。   这时,男人才凑到苏呈耳边,凶巴巴的粗声低咒:“你他娘的再动啊。”   说完顿了顿,嘿嘿嗤笑了两声,又放缓了口气道:“小伙子啊,我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做这种勾当呢?”   勾当你大爷。   明明是你揍了我,还说我做了什么勾当,你他丫的是有毛病吧。   苏呈一脸无语,完全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男人似乎也没打算绕圈子,直言:“你是想把老子家的小东西拐走是吧?现在都被老子逮住了,你说咱们是私了呢,还是公了呢?”   苏呈听着这男人的话,一脸无奈。   这都什么跟什么狗屁玩意儿,他什么时候……等等,这家伙儿不会真以为他是想拐卖小豆丁吧!   “你可能误会了,我不是人贩子。”   “切?”   男人的手又用了点力,声音更加凶恶。   “你他娘的还敢狡辩,你是不是看我家小东西不会说话,就以为老子拿你没办法了?”   “大哥,”苏呈有点头疼,“我真的不是,是你家小孩儿自己走丢了,我好心帮他……”   “放你娘的屁,”男人粗怒的大吼,引得过路的两个行人都看了过来,男人却有恃无恐的吼回去,“看什么看,没看过抓坏人的啊?”   到这会儿,苏呈心里已经大概有了些猜测。   果然,就听男人吼完路人,又对着苏呈道:“老子都看见你把小东西拐过马路了,要不是老子及时发现,你是打算带着小东西直接跑人吧。”   这话一出,那两个本想来劝架的路人都停住了,远远的站着,还对着苏呈指指点点的。   苏呈也上了火:“你特么的这么关心他,那你怎么不把他看紧了,明明——”   苏呈话没说完,手臂又是一阵酸痛。   男人声音听上去也很火。   “你他娘的还有理了是吧,你个人贩子,看老子不揍你丫的。”   说着,又是一拳怼在苏呈脑后。   苏呈眼前一阵发白,差点没直接厥过去。   妈的,苏呈也彻底来气了。   但身上实在是酸痛,根本使不出力气。   最奇怪的是,喉咙也好像被什么封住了一样,他几次张口,就是说不出话。   耳里更是嗡嗡的响着。   男人却没停,依旧叫嚣着:“老子告诉你,你现在已经被老子逮住了,你要是不赔钱,老子就带你去警察局。”   这会儿,苏呈总算是彻底懂了。   这特么不就是变相的碰瓷么! 第22章   以往那种遇到老年人跌倒,扶还是不扶式的碰瓷,苏呈倒是听过很多。   像这种带个小朋友过马路,就能被诬陷为人贩子式的碰瓷,苏呈倒是第一次遇到。   飞来横祸也不过如此了。   还挺新奇的!   就是人遭罪了。   如果他的位置能跟那两个路人对调一下,苏呈可能会更乐意一些。   然而现在,苏呈只能无语望苍天。   不是不想辩解,而是男人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加之后面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直在煽风点火。   到最后,白的都要说成黑的了。   你说你们不帮忙就算了,还落井下石,你们是畜生么?看不出来一直吃亏的是我吗?   眼瞎就去治疗啊!缺心眼说不定医院也有药啊!   令苏呈没想到的是,最先受不了两个路上的还是按着自己的男人。可能是被念烦了,男人回头吼了几句,就把两人给吼走了。   其实,也可能是热闹看够了,又不想惹事。   不过是人性而已。   苏呈被按在冰冷的墙壁上,兜帽已经掉下来,脸被迫贴着墙,凉冰冰的温度直往身上钻。   有种冷彻心扉的感觉。   两人还在僵持,一直站在旁边的小豆丁突然抽泣了两声。   男人扭着脖子,声音软了许多:“哭啥,再等等就有吃的了。”   被男人一说,小豆丁抽抽了两下,果断闭了嘴。   苏呈无奈的眨了眨眼:“说吧,你要多少?”   他决定妥协了,毕竟在他坚持的这五分钟里,除了一开始出现的两个围观者,路上竟再没看见一个行人。   他也没提出报警,那不过是男人的托词。   毕竟不是真的傻,只是不愿意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   “多少?”发现苏呈态度妥协,男人吞了口口水,也不打算再掩饰自己的贪婪了,粗着嗓子说,“当然是你有多少,就给多少啊,嘿嘿。”   嘿嘿你个MMP的。   有多少要多少,你怎么不去死呢!   心里这么骂着,嘴上说的却是:“可我身上也没多少,就两百块,要么?”   “你他娘的当打发叫花子么?”   果然,就知道不可能同意。   “可我身上确实只有这么多,你实在要更多,我可以打个电话……”   苏呈话还没说完,又被男人抓住头,往墙上碰去。   这一下来得突然,好在苏呈早有准备,及时将头使劲一埋,兜帽便垂了下来,起了一点缓冲作用。   痛是肯定还痛的,好歹不至于直接撞破脑袋。   【打你脑子了?】   【难道要去医院照个片么。】   【哦。】   不知为何,就想起了那次任昕亦说过的话,这次这事儿完了,说不定真要去医院照片了。   苏呈无奈的想着。   明明应该紧张、害怕、担忧的气氛,毕竟这是个粗暴的男人,他很有可能会突然暴起,将自己打晕,再丢弃在冬日的雨夜里。   却因为这次走神,变得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他甚至,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你不让我打电话,我身上又没钱,那你想怎么办?”   苏呈开始心平气和的跟男人谈着条件。   一直安静的待在旁边的小孩子不知比划了什么,男人突然有些烦躁,语气也更加凶了。   “那你打,你要是敢耍花样,老子就Neng死你。”   苏呈本来也没想耍什么花样,他只是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借口。   ……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通。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跟平时的冷淡不同,有点性感的沙哑,好像是被吵醒了。   苏呈看了眼时间,没错,才九点多。   任老师都这么养生的么?这个点就睡觉了。   “喂?”没听到回答,电话那头又“喂”了一声,这次似乎已经清醒了许多。   苏呈看了眼男人,小心的开口:“任、任老师,是我。”   “哦。”   苏呈还要说话,电话就被男人一把抢了。   “你是这家伙的老师,你们是一伙的吧,老子告诉你,你现在赶紧拿钱来,不然老子就要把他揍得爹妈都认不出了。”   “呵!”电话那头的任昕亦冷笑了一声,苏呈心头一紧,突然很怕他说出一句“那你揍吧”。   好在没有,任昕亦只是沉默了几秒钟,就问了地址,还问了男人要多少钱,最后说了句等几分钟,就把电话挂了。   任昕亦真的要来救自己?   苏呈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他从来不怀疑任昕亦的人品,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最近的运气差不多算是跌到谷底了。   不是被揍就是被揍……   任昕亦来得很快,真的就只是短短几分钟。   苏呈都还没琢磨清楚,到底是自己遇见任昕亦之后,运气变差了,还是只要运气差到底,自己就能跟任昕亦搭上关系……   任昕亦已经开着他的黑色跑车,来到了巷子口。   他把车停在不远处,自己打了把大大的黑伞,走了过来。   不同于平时上课的浅色西装,任昕亦今日的西装是套纯黑的,领带也是纯粹的黑色,这种一点儿都不花哨的衣着,穿在他的身上,却有种不可言说的性感。   苏呈抿着唇,视线落在任昕亦脸上。   头发没像平日那样一丝不苟,眼神也没有那么冷淡,看上去好像有点憔悴,难不成真的是被突然吵醒了。   可这打扮又不太像。   苏呈琢磨不出个所以然。   任昕亦已经走了过来,视线在场间扫过,不需要任何解释,似乎已经明白了。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男人身上,淡淡开口。   “是自己滚蛋,还是要我帮忙?”   明明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刚才苏呈怎么都挣不开的男人,突然手上一松。   苏呈抓住机会,趁机挣脱了男人的钳制。   等男人反应过来,苏呈已经抓起自己的橙伞,一溜烟跑到了任昕亦身后。   “艹你娘的。”男人恼羞成怒,嘴上骂咧着就要冲过来揍人。   倏然间,一道警铃声由远而近。   男人立马惊了。   “他娘的你还报警了!”   他的双眼几乎要冒火,最后狠狠的挖了苏呈一眼,不甘心的抱起地上的小豆丁,转身跑了。   苏呈刚才被他撞了几下墙,这会儿也是生气,对着男人的背影就喊了句。   “大叔别跑啊,我们上警察局喝杯热茶呀!”   喊完看见男人高大的背影一顿,继而更加狼狈的加快脚步。   苏呈出了口恶气,心里舒坦多了。这才揉着额头,对任昕亦说:“任老师,您还真报警了啊?”   任昕亦顿了一瞬,才回道:“没有。”   随着他的话,身后的警车呼啸着从巷子口经过,很快就跑远了。   我擦!这样也可以的?   苏呈对任昕亦简直要佩服死了。   “任老师,您这是会魔法吧?”   任昕亦还在揉太阳穴,闻言挑挑眉,视线落在苏呈头上。   “这次被打头了?”   “额。”苏呈默了默,总觉得任老师这次依旧在嘲讽自己好蠢。   这个坎儿就是过不去了是么?   大概是苏呈的目光太幽怨,任昕亦抿了抿唇,轻轻咳嗽了声,然后才问道:“去医院么?”   卧槽!   苏呈要气得原地炸裂了。   “任老师,”苏呈压着怒意,学着刚才那个男人的口气,恶狠狠的说,“你他娘的就是喜欢看我这狼狈样是么?”   “不许说脏话。”任昕亦淡淡的瞥了苏呈一眼,如是说。   但苏呈浑不在意,依旧恶狠狠的盯着任昕亦。   任昕亦便扬了扬唇角,明明这一天的心情都挺糟糕的,但这会儿却觉得开心。   “挺可爱的。”   “哈?”苏呈张了张嘴,却吃了一嘴的围巾。   他把围巾扒拉下来,露出一张白皙可爱的娃娃脸。   “挺可爱的。”   任昕亦又说了一遍。   苏呈这回终于确认,不是错觉,任昕亦真的夸自己了,但是……   “作为一名成熟的男性,我觉得可爱并不是什么好词,您说是吗?”   嘴上虽然不肯承认,可任昕亦并没有因为自己管闲事而骂自己,这个事实,还是让苏呈心里挺开心的。   至于说自己可爱,嘿嘿,看任昕亦垂下眼睑,不愿意与自己对视的样子,估计——   “抱歉,”任昕亦突然抬起头,似乎真的认真思考过后般,耸了耸肩,“无法昧着良心说你帅。”   我去你大爷的!   收回前言,他一点儿都不开心。   苏呈一句话都不想说了,扭身往巷子外走,这次连谢谢都不想说了,反正他来了,就说了一句话,十一个字。   再说,要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需要来买闹钟。   有什么了不起的。   哼!   苏呈快步从任昕亦身边走过,刚才隔得远,又一直下着小雨,空气里都是寒冷的潮气,这会儿走近了,他才闻到任昕亦身上的味道。   任昕亦应该喝了酒,身上冷清的柏崖味中,第一次夹杂了尼古丁的苦味,还有酒的辛辣味。   这两者,苏呈都不喜欢。   但当这味道出现在任昕亦身上时,苏呈竟觉得很诱惑。   他忍不住喉结微动。   怕被任昕亦发现,苏呈更加快速的往巷子外走。   直到走出巷子,也没听到身后有任何动静。   苏呈忍不住回头去看,发现任昕亦依旧站在原地没动,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似乎在揉着肚子……不对,应该是胃。   苏呈有些不放心,又快步走了回去,果然,任昕亦的手在胃部轻轻揉着。   “胃疼吗?”   “嗯,”任昕亦淡淡应了声,“没事,可能是饿了。”   苏呈很不赞同的皱起了眉。   “原来不止是做任老师的学生辛苦,做你的胃也很辛苦。”   不经意间,苏呈就把来买闹钟的怨气,泄露了。   任昕亦虽然不懂苏呈的抱怨从何而来,但却听出了自己学生的不满,正要开口逗弄他,胃部却又传来一阵凶猛的疼痛。   苏呈本来还担心再次被任昕亦嘲讽,但话都出口了,等着被报复的他,却发现任昕亦的面部神经轻微的抽搐了一下。   他仔细的看着任昕亦,突然意识到什么。   “任老师,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就穿这么点儿?还有,你有胃药吗?”   任昕亦缓过劲儿,耸了耸肩膀。   “没有,比起吃药,还是食物更好。”   苏呈敏锐的察觉到了任昕亦对药的抗拒,真没想到,任老师这么成熟稳重的一个人,竟然会讨厌吃药。   “那我带你去吃蒸饺吧,我知道附近有一家特别好吃,我挺喜欢在那儿吃的。”   苏呈貌似随意的提议,其实就是私心的想把自己喜欢的东西介绍给对方。   任昕亦想了想,没拒绝。   苏呈便陪着他回车上拿了件外套。 第23章   任昕亦的外套,是件黑色的呢子大衣,中长修身款,很简单,却衬得人更加挺拔。   “果然是天下的乌鸦么。”   嘴里说着类似嘲讽的话,心里却是郁闷自己的衣服为什么就没有这样纯粹单色的,干净、利落又帅气。   就比如身上的防寒服,虽然也是大面积的黑色,却搭配了白色的几何图形。   家里衣柜里的衣服,更是什么花花绿绿的都有。   “讨厌死了。”   苏呈一直在小声碎碎念,但因为雨下大了,淅淅沥沥的,任昕亦并没听到他的嘀咕。   雨声变大后,苏呈也安静下来。   视线装作漫不经心的从任昕亦身上飘过,落在湿漉漉的街道,反光的路面映照出这个城市五彩的灯火,真是美好的城市呢。   苏呈心里美滋滋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虽然没人说话,却一点儿不觉得尴尬。   可惜路途太短,走了不到五分钟,就来到了一家门店前。   店面不大,泛黄的白底招牌上,只有“吉祥蒸饺”四个暗红色大字,门口挂着的防寒门帘因为年久日长,也已经变成了有些脏的黄色。   总体感觉,就是陈旧。   这也确实是一家在A市挺出名的老字号了。   撩开门帘的一瞬,暖气和食物的鲜香就扑鼻而来。   因为味道实在让人食指大动,苏呈还有些洋洋自得,好像这些美味都是他做的一般,带着炫耀般的骄傲。   看,我喜欢的店多好。   可当任昕亦真的走进店铺,苏呈却愣住了。   他才发现任昕亦与这里,总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这饺子店实在太小,在任昕亦一身贵气的反衬下,显得寒酸又落魄。   像皇子进了乞丐庙的错乱感。   怎么看,都觉得怪怪的,很不协调。   “要不,我们换一家?”苏呈突然有些局促,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然而任昕亦却只是扫了眼店内仅剩的几个空桌,就坦然的挑了个靠墙的位置走过去,神色平静的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坐了下来。   那模样,就好像他出现在这里,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似的。   苏呈在门口发了会儿呆,才神色复杂的走过去。   “你要什么馅儿的?”   任昕亦已经在埋头看菜单了。   这家老店已经开了很多年,老板一家都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店里用的面粉是从北方寄过来的,擀皮、和馅儿、包饺子,用的也都是北地道的方人的方式方法。   只是在馅儿上又下足了功夫,做了许多改进。   店里的蒸饺馅儿有很多种,猪肉、牛肉、鱼肉,搭配白菜、香菇、芹菜、胡萝卜等等。   “你能吃羊肉吗?”   苏呈凑过去,只扫了眼菜单,就没再看了。   任昕亦的手点在菜单上,从上到下慢慢划过去。   “好像没有羊肉。”   苏呈便神秘兮兮的笑起来。   “那上面当然没有,你能吃吗?”   任昕亦想了想,在这样寒冷的冬夜,吃点羊肉确实不错,于是点了点头。   苏呈又问:“那吃胡萝卜吗?”   任昕亦这次微微拧了眉,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不吃。”   苏呈一听就笑了,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自己好像又发现任老师的一点个人喜好了呢。   只是为了这一点点发现,苏呈就开心极了。   他很快点了三笼羊肉蒸饺,两笼胡萝卜馅儿蒸饺,还点了两大碗羊肉汤。   老板送汤过来时,还熟稔的跟苏呈寒暄了几句,说也就是你们这些老熟人了,知道这段时间,店里特供羊肉蒸饺。   走开时,又特意嘱咐两人慢些吃喝,小心烫着。   羊肉汤送来后,蒸饺也很快就送了上来,还配了两个蘸碟。   苏呈迫不及待的夹了个胡萝卜馅儿的,也不蘸料,直接就塞进了嘴里。   与水饺不同,蒸饺蒸熟后皮会变成半透明的,隔着皮就能看见里面淡淡的红色,很多人不喜欢吃胡萝卜。   但是苏呈喜欢,他喜欢胡萝卜淡淡的甜味,喜欢一口咬下去那种脆脆的感觉。   而且,吉祥蒸饺家的蒸饺里,还有美味的汤汁。   除了有点烫,简直完美到爆。   这样的味道,是苏呈的最爱。但他心里清楚,今天的味道,格外不一样。   没有哪一次的味道,能和今天的相比。   夹着欢喜和甜蜜、爱而不得的痛处、求而不敢的心酸……   这是……恋爱的味道!   苏呈一连吃了三个蒸饺,一边呼哧呼哧哈着热气,一边鼓着腮帮子。   他本就长着一张娃娃脸,这样吃东西的时候,看起来就更加可爱了,让人有种食物都变得越发美味了的感觉。   苏呈已经夹起了第四个塞进了嘴里,才发现任昕亦没动,他有些窘迫,指着任昕亦面前的羊肉蒸饺,口齿不清的说:“昵次呀。”   任昕亦瞥了苏呈一眼,这才夹了个面前的蒸饺,也学着苏呈没有蘸料,但他优雅多了,只是咬了半个,然后慢慢的咀嚼。   羊肉是一种很膻的肉类,处理不好,其实是不那么好吃的。   但这里的蒸饺却没有那种味道,羊肉被精心的处理过,吃不出一点膻味,反而是羊肉的鲜味特别浓郁,加上锁在蒸饺中浓郁的汤汁。   任昕亦的视线扫过店里,明明已经深夜了,但人还不少。   味道这么好,难怪生意这么红火。   任昕亦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收银台的后方,发现收银台上有个24小时经营的标志。   竟还是家全天经营的老字号。   ……   两人吃完饺子出来时,苏呈还有些担心:“你胃怎么样?”   “好了,”看得出来,吃了顿美味的饺子,任昕亦的心情不错,他看了看手表,“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苏呈拿出手机一看,果然,已经十一点多了。   “糟糕,”苏呈突然想起来,“完了,我忘记今天出来是买闹钟的。”   任昕亦奇怪的望着苏呈。   苏呈撅着嘴,委屈惨了。   “都怪你,害我需要买闹钟的是你,让我忘记买闹钟的还是你……我真是太凄惨了。”   任昕亦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   抬步往外走,这会儿雨倒是停了,只是路面依旧湿淋淋的,反射着路灯冷冷的光。   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只有任昕亦一个人的脚步声,落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任昕亦走了几步,停下来偏着头看苏呈。   这场景眼熟得让苏呈心中一紧。   他马上就明白了任昕亦的意思,但不知是哪根神经突然就搭错了。   苏呈一点儿都不想跟上去。   他装作看不懂任昕亦的眼神,耍着小脾气扭开了头。   任昕亦完全搞不懂小孩子的脾气,但他从来也不是容易发火的性格——比起没搞明白事情的原委就发脾气,他更倾向于冷静的解决问题。   “你不买闹钟了?”   “这都几点了,我上哪儿买闹钟去。”   苏呈噘着嘴,小声的嘀咕。   “你以为卖钟的是你家开的啊,哪有这么晚还营业的。”   其实任昕亦主动开口,苏呈的心里就已经舒服多了,只是还是不太好意思立马改口。   任昕亦走回苏呈身边。   “只要想买,哪有买不到的。”   说着,将收好的黑伞的伞柄递给苏呈,见苏呈握住,自己就抓住伞尖,用这样的方式拉着苏呈往前走。   “果然,还是应该送去医院看看。”   苏呈本来都跟着走了,一听这句顺风而来的低语,顿时整张脸都皱成了老橘皮。   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苏呈鼓着腮帮子,气鼓鼓的像只青蛙。   没走多远,苏呈就停了下来,仰着头,望着街边的一颗大树。   任昕亦被迫停下来,顺着苏呈的视线看了一眼。   是很平常的一棵树,苏呈却看得很认真。   任昕亦挑了挑眉。   “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苏呈似乎才回过神,他没有回头看任昕亦,目光一直落在大树上,语调轻柔的问:“你知道它叫什么吗?”   任昕亦的目光转向大树,摇了摇头,问道:“什么?”   “风含情,花含笑。它的名字叫深山含笑!”   苏呈温柔的笑,声音也含了蜜般柔情。   “传说,它是很久很久以前,一对非常恩爱的恋人,老后所幻化的。   “人们说,它的名字……是因为它姿态优美如含笑,又有馥郁的花香,所以含笑待人,故名含笑。可我却觉得,一定是因为它很坚强,哪怕开在万物凋敝的早春,它独面寒风,也能含笑向春。”   ……   最后,两人依旧没去买闹钟。   主要是任昕亦,开口就要直接去某钟表品牌店买闹钟,自然而然就被苏呈严厉的拒绝了。   虽然苏爸苏妈也算是高收入职业,他们家条件也确实不错,可要买品牌店的闹钟回来砸,那也太奢侈了。   当然,这个理由,苏呈是不好意思直接说的。   所以当任昕亦问他为什么时,苏呈都给含糊过去了。   任昕亦似乎也察觉了什么,改口问道。   “你上个闹钟怎么坏的?”   苏呈的脸憋得通红,但在任昕亦面前又不好意思撒谎,半晌才喃喃了句。   “……不小心摔坏的。”   任昕亦若有所思。   “第几个。”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就是明确的告诉苏呈,人家已经知道那不是阵亡的第一个了。   苏呈这回沉默了更久,才憋出一个字。   “七。”   说出口的时候,苏呈的脸颊到脖颈已经红得不像样子了。   他郁闷得不想再说话。   任昕亦也没回答。   车内的气氛一时有点沉默。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苏呈的尴尬癌都要犯了,才听任昕亦很轻的应了一声。   “哦。”   我……   任昕亦你大爷的,你特么又笑了。   苏呈气鼓鼓的侧过身子,不想再搭理任昕亦了。   他不说话,任昕亦也不会主动说话,两人就这么沉默着。   苏呈受了惊吓,又见了任昕亦,一惊一喜的,现在吃饱了又静下来,很快犯了困。   等车子平滑的驶到小区门口时,苏呈已经睡着了。   任昕亦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有醒来的趋势,只能推了推他。   事实证明,苏呈只要睡着了,就很难叫醒。   不论是早上,还是其他什么时候。   任昕亦推了好几下,都被苏呈粗暴地拍开了。   惹急了,嘴里嘀咕着“烦不烦”,直接单手抱头,翻个身,又继续睡了。   任昕亦看着自己被拍红的手背,就是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那些闹钟是怎么丧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  苏呈: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任昕亦:别闹,会感冒。   ——————————————————   关于深山含笑的传说,大家可以去百度哦! 第24章   第二天,苏呈是饿醒的。   迷迷糊糊中,眼睛都没睁开,就察觉到浑身都很痛,就跟被人整个儿捶了一遍似的。   都怪昨天晚上那个男人,肯定就是他捏的那几下造成的。   当时见到了任昕亦,苏呈欢喜得把这事儿给忘了。   还以为不会痛了勒,哪知道睡一觉醒来更痛了。   尤其是腰,就跟要断了似的。   苏呈伸手去扶腰,手背碰到身下的床,还有身上的被子,总感觉哪里都怪怪的,太不对劲了。   睁眼一看,竟然不是熟悉的房间。   顶有点矮,窗户还特别近。   等等……这……什么情况……   苏呈反应了三秒,一咕噜坐起来,身上黑色的呢子大衣滑到腰间。   我去,这不是车里吗?   玩个蛋啊!竟然在任昕亦的车里睡着了!   苏呈整个人都不好了。   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几乎都是炫目的白,好像要灵魂脱壳一样。   缓了好久,苏呈才缓过来。   他左看右看,还好任昕亦已经不在了。   不然自己真的要羞愧死了。   苏呈用力的扒拉着柔软的头发,将头发扒成鸡窝状,才想起应该先看看外面的状况。   第一感觉,外面的场景挺熟,再定睛一看,可不是熟么。   正午明媚的阳光,就洒在小区门口“金色阳光”四个大字上,熠熠生辉、金碧辉煌。   苏呈眼瞳一缩,有点想哭怎么办?   这次的脸真的是丢大了。   自己是什么德性自己最清楚。   任昕亦一定是叫过自己的,绝B是因为叫不醒,才干脆把自己连同车,一起丢这里了。   任昕亦会怎么想自己呢?   会不会觉得在别人车上,能毫无防备的睡得跟死猪一样,叫都叫不醒的自己,很不自重呢。   还有,这样招呼都不打的,就占用他的车子一整个晚上,会让他感觉很困扰吧。   万一,觉得自己就是一个麻烦的人,还会被讨厌和嫌弃吧!   苏呈心里难受极了。   真想一秒钟就消失掉。   可若是直接跑掉的话,万一任昕亦要用车呢?会不会更觉得自己是个只会惹事的家伙。   苏呈抱着头,努力地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外面明明艳阳高照,苏呈却冷得不停颤抖。   啊啊啊……   为什么我要这么能睡啊!我是猪吗?   “呜呜呜……”   苏呈终于忍不住,小声地哭起来。   总觉得以后,任老师都不会再想搭理自己了。   ……   苏呈是怎么回到家里的,自己完全没印象。   只是等到回神时,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家里的餐桌上。   苏妈请的阿姨正好买菜回来,路过餐厅的时候,笑着跟自己打招呼。   阿姨姓赵,是个五十来岁的妇人,瘦高个儿,长相普通,左脚好像受过伤,走路有点儿簸。   她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脸上的皱眉都挺深刻的。   现在年纪大了,却常常都是挂着笑的。   “小呈今天中午想吃什么呢?我买了豆腐跟牛肉,做番茄牛肉和熊掌豆腐怎么样?”   阿姨笑着问苏呈。   苏呈却全然没有回应,他还在自暴自弃。   阿姨以为他是心情不好,主动跟他分享着。   “呀,我的小呈啊,这是怎么了?   “我跟你说,我刚刚在小区门口见到个挺神奇的事儿,也不晓得是谁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结果被好几个业主给举报了。   “我听隔壁的李婶儿说,是因为那车一看就很贵,停在小区门口,让有些人看着心里不舒服。”   见苏呈正睁大眼睛盯着自己,阿姨以为他也感兴趣,于是继续说道。   “是不是挺神奇的,这小区住的也算是有钱人了,结果还这么仇富,真是难以想象。不说了,我也搞不懂这些人,我还是做饭去。”   说完,叹了口气,往厨房去了。   苏呈张着嘴,好一会儿,才跟到厨房门口,声音闷闷的问:“那、那……车呢?”   阿姨在给番茄顶部开十字刀,头也没回。   “我刚刚进来的时候,交警已经在拖车了,这会儿估计已经拖走了吧,谁知道呢。”   苏呈跟丢了魂儿似的回到房间,神色木讷地摸出手机,抖着手,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翻出了任昕亦的电话。   可电话只响了三声,就被挂断了。   果然被讨厌了。   苏呈绝望的想着。   这回真的是……呜呼哀哉了。   苏呈将自己摔到床上,愣愣的看着天花板,总觉得那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太空了。   心里也是这样,空空的。   在阿姨来叫他吃午饭前,苏呈都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没动。   后来还是怕阿姨担心,会打电话告诉出差的父母,苏呈才磨磨蹭蹭下楼,很不走心地随便扒了几口饭,就声称忙着赶作业,溜回了卧室。   再回过神时,四周都黑了,被摔在被子里的手机发出嗡嗡的响动。   苏呈茫然的把手机摸出来,连电话是谁打的都没心思看,就顺手接了。   “喂。”   电话里响起熟悉的,略显冷淡的声音。   苏呈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将手机拿到面前来,瞪着眼睛仔细看,发现真的是那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苏呈就又哭了。   眼泪控制不住,使劲往外跑。   起初还是轻声啜泣,后来压抑不住,就哭出了声音。   大概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电话那头从人声嘈杂到慢慢安静下来。   最后安静了许久,直到苏呈哭得不小心打了个嗝儿,那边才叹了口气。   “怎么了?”   是很淡很淡的语气。   虽然问着“怎么了”却好像只是在委婉的说着“你这样让我有点苦恼”。   苏呈一下子咬住下唇,再不敢泄露一点哭声,生怕对方真的说出“你很烦”这样的话。   又沉默了十秒,苏呈才哽咽着开始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遍一遍的说,好像这样就能减少对方对自己的讨厌。   但那边一直没有再说话,苏呈说了十来遍,就不敢再说下去了。   “如果你是想说车的事情——”   任昕亦冷质的声音透过电话传过来,好像比平时显得更加不近人情了,但说出来的话,却让苏呈心尖尖一颤。   “那没关系,交警已经把车送到陈敬手上 ,哦,陈敬是我的助理,你可能不知道。”   说完顿了顿:“有机会再请我吃饭吧,昨天晚上油费烧了不少呢。”   任昕亦似乎笑了笑,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淡:“好了,我还要工作,就这样,再见。”   说完,就毫不停留的挂了。   苏呈躺在床上,脸颊还贴着被哭湿了的被褥,但眼睛却不自知的弯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任老师竟然没有讨厌自己,还要让自己请他吃饭。   任老师果然太好了。   就像是真正的守护天使一样,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苏呈开心得像要飞起来。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肯定再也遇不到这么好的人了,所以,一定要抓住才好。   管他什么顾继西,管他什么同性别,管他什么……嗯,什么都不想管,只想跟任老师在一起。   在一起就好。   ……   苏呈下定决心之后,就变得特别缠人了。   只要苏爸苏妈出差不在,他就想尽办法的约任昕亦出来吃饭。   也不是每次都成功,十次有八次都是会被拒绝的。   但苏呈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妥协似的,今天不行就明天,中午不行就晚上,晚上再不行,还可以约宵夜。   就算被顾继西警告了许多次,苏呈也没有要收敛的意思。   他沉迷在这种幸福之中。   直到顾继西忍无可忍的找上他。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顾继西咬牙切齿,这样说着,将几张照片甩在了苏呈面前。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你不过是跟他长得像,所以昕亦哥哥才会跟你说话而已。”   苏呈瞪大了眼睛看着照片。   照片上,是任昕亦跟另外一个男孩儿相对而坐。   男孩儿皮肤莹白,在周围昏暗的光线中,像是会发光一样。   他有着茶色的短卷发,长得很可爱,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颊边还有两个酒窝。   看上去,好像神话故事里的丘比特。   又可爱,又美好。   苏呈颤抖着手,一张一张细细的看着照片。   每一张都很美好,他们始终维持着一个适当的距离,不亲近,也不疏远……   每一张,男孩儿都笑得特别美好。   就连坐在他对面的任昕亦,面部线条都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看得出来,他对男孩儿很尊重。   就像是小心翼翼呵护着的珍宝。   “假的,肯定是假的。”   苏呈呐呐低语,他不信,不信自己只是一个替代品。   “是你找人PS出来的,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想气我的。”   顾继西咧着嘴,笑得像个嗜血的恶魔,声音却冷彻冻人。   “那个人叫思思,你不信可以直接去问昕亦哥哥。”   苏呈不敢置信的望着顾继西,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可顾继西都能一口说出那人的名字。   顾继西看着苏呈越来越苍白的脸,终于大笑起来,他一直笑一直笑,但眼神却是冰的。   于是苏呈信了,他不得不信。   只因他在顾继西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心如刀绞。   他们都是一样的……爱而不得。   只可恨,顾继西一个人痛苦还不够,还偏偏要把自己一同拉入这痛苦的泥沼。   苏呈从顾继西那里逃跑出来,开始不厌其烦的给任昕亦打电话,一直打了27个,电话才接通了。   他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开口就道:“我想见你,立刻,马上。”   大概是他的声音跟平时太不一样,电话那边的人只犹豫了一会儿,就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任昕亦:为了让媳妇儿睡觉,半夜还要驱车去加油,容易么?重要的是,还只能看不能摸。   茶茶:其实你可以摸,反正也摸不醒。   任昕亦:我是那种人么我?   茶茶:你可以是。   任昕亦【拍大腿】:对啊,这回亏惨了。   茶茶:没事,下章让你上了他。   任昕亦:(?﹃?) 第25章   挂了电话,苏呈便直接打车去了附近一家连锁酒店,用最快的速度开了房,将地址和房间号发到任昕亦手机上。   那边很快回了电话过来。   但苏呈已经脱了衣服跑进了浴室。   “哗啦啦”的水声落下,根本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他将自己里里外外都认真仔细的洗了好几遍,搓得皮肤都变成了粉色,才用浴巾擦干净水,赤着身子,裹上松松垮垮的浴袍。   心里很害怕,但眼神却十分坚定。   他光着脚走到窗户旁,白色的蕾丝纱帘被拉开一条缝隙,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   天色阴沉的厉害。   这个冬天的雨水好像格外多,好在房间里的暖气很足,所以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只是很快,因为内外温差太大,玻璃上就凝结起了厚厚的水雾。   苏呈用白皙莹润的手指,在窗玻璃上写下一个龙飞凤舞的“昕”字。   漂亮的脸蛋凑近窗户,透过这个字,焦急的往外面瞧。   这里能看见酒店门口的位置,他在期盼一辆黑色的跑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可是怎么看都没有这么一辆车。   苏呈感觉到了煎熬,好像整颗心都被挖出来丢进了油锅,翻来覆去的刺痛,却又一抽一抽的凉得哆嗦。   凝结的水汽顺着横平竖直的纹路,将“昕”字弄得像在哭泣的小孩,狼狈得泪脸满面,毫无尊严。   苏呈将自己蜷缩起来,缩进房间的角落,试图用这样抗拒的姿势,抵抗心底深处不断翻涌的难过。   为什么不说呢?   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就说一句“你跟我一个朋友很像”或者“你笑起来很像我一个朋友”……这样,或者怎样都好,只要提一次。   为什么一次都没有提过呢?   是因为自己没有资格知道,还是本来就只是替代。   所以第一次见面才没有指责自己。   所以自己出柜反而更能放心的调戏。   所以不忍心看顶着相近的脸的自己被欺负……   是这样的吗?   好像如果是这样,那一切都顺理成章了呢!   苏呈的心痛得好像要碎掉了。   窗外的雨声一刻未停。   “滴答滴答”的声音不停的打在外置空调上。   就好像心在不断滴血一样。   可即便这样,还是喜欢……好喜欢。   哪怕只是替代品,既然他舍不得对那个人动粗,是不是自己还可以在这方面,先满足任昕亦。   苏呈这样可悲的想着。   所以他来到了这里,可是现在……   任昕亦好像根本就不想要自己。   自己的孤注一掷,就像是个笑话一样。   真可悲、好可悲……   呵呵……   天色渐渐暗下来,房间里没有开灯,一切都笼罩在阴暗里,然后慢慢的滋生出绝望和恐惧。   ……   开门的“滴滴”声和关门声响起的时候,苏呈已经被绝望冻得僵硬了。   直到来人走到他身前,他才木木的抬起头,用茫然又无助的神情望着上方。   任昕亦心下一惊。   苏呈的眸色变得很深很深,好像是无机质的玻璃镶嵌在眼眶里,肤色白得像是透明般,唇色却被咬得艳红,像极了漂亮的娃娃。   那双眼睛就这么定定的望着自己,好像要透过自己,看见什么别的东西。   任昕亦挥了挥手,但地上的娃娃没有一点反应。   任昕亦将手贴上苏呈的额头,眉头渐渐皱起。   真是奇怪,在这么温暖的房间里,手下的额头却冰冰凉凉的,就像坨小冰块一样。   任昕亦薄唇紧抿,小心的将人抱起来。   苏呈的浴袍太松,这一动,顿时满园春色。   他的肌肤比脸蛋更白皙光滑,却因为被大力的搓洗过,呈现出暧昧的粉色,两颗小可爱更是因为突然出现,立了起来。   纤细的脖颈,薄而匀称的肌理,流畅的锁骨线条,一直延伸……   真是具近乎漂亮的形骸。   再配上那张漂亮又妩媚的脸蛋,此刻茫然脆弱的神情,直叫人想再为他增添点更加生动的颜色。   任昕亦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注视过怀里的人,也就从来不知道,他是这么的诱人。   任昕亦眸色一沉,一股热流从脑子直往下窜。   但他并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小心翼翼的将怀中诱人的男孩儿放到床上,还替他拉好了滑落的浴袍。   起身要离开时,脖子却被一双柔情的手臂勾住。   “不要走。”   不知何时,苏呈的眼神已经恢复了一丝清明,却又很快掩藏在朦胧的雾气里,他颤抖着唇,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述说着。   “我想要你,我们做好不好。”   任昕亦没有粗鲁的甩开苏呈,但他紧皱的眉,显露了他的不乐。   按照以往的经验,每当自己摆出这样的表情,苏呈就会主动退步了。   但今天却没有,苏呈不但没有放开任昕亦,反而更加用力的将人往下拉。   可任昕亦的双手就撑在苏呈的两侧,不管苏呈怎么用力,任昕亦都没有更贴近一分。   苏呈眸中的雾气凝结成了小水珠,一颗一颗往下掉。   哭得像一朵哭泣的娇花。   他委屈极了,一边掉眼泪一边喃喃。   “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我喜欢你,喜欢你呀……”   其实他知道为什么——因为自己只是替代品。   “也不可以么?”   苏呈一边恳求着,一边不停的落泪。   任昕亦忍了许久,他从来都不是圣人。   面对这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庞,这样苦苦哀求的动人神情,说不动心,是有可能的。   但不动欲念,却肯定是假的。   “是因为喜欢吗?”   任昕亦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问着对方,声音是从没有过的沙哑低沉。   “是,我喜欢你。”   苏呈回答的很坚定,就好像这个答案早已经深深的烙印在了骨子里。   于是,任昕亦放松了手臂的力量,在苏呈的拉拽跟地心引力的作用下,他高大的身子,覆盖上了苏呈战栗的身躯。   起初只是轻柔而淡定的亲吻,柔软的薄唇从额头下移到颤抖的眼角,一路向下,留下暧昧不清的痕迹。   到鼻尖时,苏呈被任昕亦身上混着潮湿雨气的冷淡柏崖味撩拨得不能自已,忍耐不住的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唇。   气息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炽烈,然后渐渐就失去了控制!   一点一点的往下,再往下……   从轻风细雨,到狂风猛浪。   苏呈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的头次都这么痛,但又很满足。   被填满的不止是全身,还有空虚的心灵。   苏呈沉溺在这种痛并幸福着的感觉里,他的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眼泪一直在掉,脸上却是满足而迷离的动人神情。   不知道这副模样是否更加激化了趣味,他们彼此纠缠,歇斯底里。   苏呈再也不愿意去想其他任何事情,哪怕万劫不复,也只能在纠缠过后。   就算对方的心里从来都只有另一个人,可至少现在,这个人真正属于自己。   他甚至得意的想,会不会以后任昕亦见到那个人,就会想起和他上床的自己。   ……   两人在床上翻来覆去,苏呈几次都要昏睡过去,却在最后一刻,又紧咬着唇强打起精神。   这会儿,苏呈已经有点高兴不起来了。   他的心里又是甜蜜,又是心伤,任昕亦的体力太好了,这简直太特么的不公平了。   本来就这么睡过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   自己也是男人啊!   被做到晕死过去什么的,也太伤自尊心了。   最主要还是自己主动送上来给他上的。   他才不要这样轻易的认输呢。   任昕亦在百忙之中注意到了某人的倔强,索性直接吻上那倔强的蜜唇,把身下的人亲得晕晕乎乎。   他才退开一点,将性感的下颚抵在苏呈的肩膀上。   偏过头,眼睑低垂着,望进苏呈迷离的双眼,那双眼里,倒映着屋顶细碎的灯光,照亮深藏在心底的渴求。   这个人在全身心的渴望着自己,这个认知,让任昕亦更加兴奋不已的动作。   好半晌,他才放轻动作,小心地压到苏呈的身上,仿佛怕把身下的人压坏了似的。   相互紧贴的瞬间,身下的人又是一阵激动的战栗。   任昕亦一怔,薄唇微动,对着苏呈的耳朵吹了口气,声音又低沉又性感。   “累了就睡。”   苏呈只觉得一阵酥麻的感觉瞬间从耳廓传到了脑子里,激得他张嘴就是一声甜腻的声音。   任昕亦喜欢苏呈的反应。   或者说,男人都喜欢被征服的对象,出现这种反应。   因为自己颤栗,因为自己哼吟。   所以任昕亦笑了,笑声低沉沙哑,又格外的动听。   他的胸腔一阵震动,连带着身下的苏呈也被深深的刺激了。   你就笑吧笑吧!哼!   苏呈紧咬着牙关,闹着别扭转开头,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抵挡心里的难耐,但他的手却暴露了心底真正的想法。   那双手,正紧紧地抱住身上的男人。   自己深爱的男人。   任昕亦笑够了,又凑了上去,将苏呈的耳垂吞到嘴里,含糊着轻轻道。   “再……一次,嗯?”   声音模糊在嘴里,听不清他说的是“再做一次”还是“再叫一次”。   苏呈更是来不及用大脑分析,只觉得酥麻的电流感直往脑子里窜,眼前都是炫目的白光。   在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他喘着气对着任昕亦说。   “我想醒来时,也能看见你,可以吗?”   回答他的,是又一阵的胸腔共振。   作者有话要说:  改得好崩溃,崩溃…… 第26章   苏呈再睁开眼时,感觉到了熟悉的头疼。   这特么的什么玩意儿!   苏呈暗自啐了一口,真是烦透了。   这样想着,视线却落在了几米外半侧着身子的人影上。   只一眼,就认出了任昕亦。   他正站在窗边打着电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穿好了衣服,白衬衫外,剪裁合身的灰色西服套装将躯体完美的包裹,呈现出的是清爽和利落。   但苏呈知道,在那些衣服下的那具身子,是多么的具有攻击性。   漂亮的脖颈线上,凸起的喉结随着他压低声音说话而上下轻动。   硬挺的下巴,薄而性感的唇,挺直的鼻梁上难得没有架着眼镜。   他一手握着电话,一手在窗台上轻轻敲着。   荼白色的窗帘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着。   苏呈微微眯着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任昕亦。   好开心,他答应了自己醒来还在,就果然还在。   如果可以,真希望能这样看着他一辈子。   可惜世间事大多都会事与愿违,任昕亦很快就挂了电话,转过身来。   苏呈只迟疑了千分之一秒,就抓准时机,对着任昕亦露出了一个最灿烂的笑容。   仿佛百万烟花瞬间绽放,又如姹紫嫣红刹那芳华,绚烂、璀璨、夺目。   任昕亦浑身一震,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他一直知道苏呈很漂亮,但他身上总是围绕着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霾。   就好似他这个人始终站在阴暗里,永远不会放晴。   然而就在此刻,阳光突然刺破乌云,倾洒大地。   仿佛在一瞬间看见了雨后彩虹,青草,甚至还闻到了丝丝沁人心脾的花香味。   任昕亦从来不知道,怦然心动,不仅仅是一个四个字组合在一起的词语,而是如此贴切的形容词。   这种感觉,让任昕亦心惊不已。   “任老师?”   对于任昕亦的走神,苏呈归结于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他不想让任昕亦有太多的心里负担,毕竟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事情。   “你、你不用太在意,跟你……那个,都是我自愿的,你不用负责也没关系。”   虽然表现得很豁达,但直白的说出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偷偷去看任昕亦,发现对方正用复杂的神色注视着自己。   苏呈心中不解,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吗?   或者任老师是想对自己负责的?   苏呈抿了抿唇,其实连自己也根本不相信有这种可能。   可理智上的不相信,跟情感上的希冀,完全不冲突,他们同时存在,也同时作用在人们身上。   理性与感性的对峙、冲突和碰撞,造就了复杂的人性。   苏呈刺啦一下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奔向任昕亦。   在大脑想明白之前,身体已经渴望到更直接的触碰。   他冲进对方的怀里,一把抱住,努力垫脚,闭着眼睛亲了上去。   动作流畅,毫不犹豫。   仿佛预演过许多次。   任昕亦的唇很软,跟记忆里一样,带着冷淡的柏崖味。   苏呈学着任昕亦的动作,先是轻轻的吮吻,然后用舌尖舔着对方的唇角,等对方嘴唇微开,再彻底的侵入。   安静的房间里,回荡着黏腻湿热的接吻声。   一个蠢蠢欲动、意乱情迷,一个温香软玉在怀,身体越来越热,眼神却渐渐冰冷。   任昕亦一手扣着苏呈的后颈,一把将人拉开,在对方情迷的注视中,扬起手掌,想就这么打下去,想给这个不要脸的男人一个响亮的耳光,让他清楚的认识到他在亲吻的是谁。   “昕亦?”   对方却用带着情趣的诱人声线,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任老师?”   甜腻的声音,是勾人堕落的恶魔。   任昕亦脸色变得很奇怪,好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手掌高高扬起,最后却怎么也挥不下去。   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舍不得。   但现在的行为,却在无声的控诉着这个事实。   对于自己现在还会因为这张漂亮的皮相而心旌摇曳,任昕亦感觉到了极度的愤怒。   他握掌成拳,将拳头捏的咔咔响,然后擦着苏呈的脸蛋,带起一阵劲风,砸在墙上。   “咚”的一声,雪白的墙壁上顿时多了好几道血痕。   刺得苏呈眼皮一跳。   他慌乱的去抓任昕亦的手,嘴里还不断的低语。   “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呢?我都说了,不要你负责,你要是真的不想见我,我现在离开就是,干什么要伤害自己。”   他说着,都要哭出来了。   抱着任昕亦冒着血珠的手,苏呈心疼得整个人都拧巴了。   他宁愿,这拳头是砸的自己。   任昕亦微眯着眼睛,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视线牢牢的落在苏呈脸上,想要从他心疼的表情中,找到一丝破绽。   但他失败了,即使是最苛刻的评委,也必须承认他面前这人的演技——登峰造极。   “什么时候进军演艺界?”   任昕亦冷着脸问。   其实并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只是单纯的想用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来刺穿对方的心理防御。   但他失望了。   苏呈抬起头时,眼中依旧是浓浓的心疼,还有深深的不解。   两人沉默的对视。   苏呈的目光渐渐无助。   这是任昕亦从前从未在对方脸上看到过的神情。   他所认识的苏呈,哪怕被踩到淤泥里,也骄傲得高昂着头颅。   他敏感张扬,肆意妄为……   就像是娇艳怒放的玫瑰,哪怕凋零,也带着惊心动魄的攻击性。   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低头,更不可能会露出这种小奶狗一样的表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到底遇到了什么人,会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任昕亦微眯起眼睛,冷冷看着苏呈,一字一句。   “那天晚上,你到底和几个男人上了床?”   “什么?”   小奶狗摆出了十万个为什么的表情,上挑的眼尾垮下来,看起来特别委屈。   “我说,”心里的火,像是要燎原般,灼烧着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几个男人?”   苏呈的眼睛大睁,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他不想哭的,但是忒委屈。   洪水一般的委屈,冲垮了所有的坚持。   哪里有什么男人,从始至终,明明就只有一个你。   苏呈努力咬着颊内的肉,钝痛维持着他的理智。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一觉醒来,面前的男人会反过来这么污蔑自己。   “我没有,”可还是忍不住解释,“我明明没有,明明是和你……只有你……”   任昕亦握紧了拳头,面部线条逐渐变得僵硬。   原来这人不仅会卖乖,还学会卖惨了,还真是表演得很好啊!   任昕亦微眯着眼睛,心底深处生出一股冲动,想要撕碎面前这人虚伪的假面。   苏呈一边哭,一边可怜兮兮的望着任昕亦,他想不明白。   “我们明明才做过,你、你就不要我了吗?”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拔棒无情的男人。   苏呈的眼泪掉得厉害。   “你就一点儿都不在乎……不在乎,我们之间的情分?”   沉浸在自己悲伤中的苏呈完全没有发现,当他说出“做过”和“情分”这两个词时,任昕亦的脸色变得有多么铁青吓人。   “情分?”   任昕亦扯动嘴角,笑得冰冷。   “你是指约会逛街到一半大玩失踪的情分,还是我出差一周,你关机七天的情分?”   “亦或者……是让我听你和别的男人上床的情分?”   “嗯……对了,还有看你满身是别的男人牙印的情分。”   苏呈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脸色在一瞬间白得胜过A4纸,他虽然听不懂任昕亦的意思,却清楚他口中说的事情……   很过分。   真的很过分。   可是这些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他想要拉住任昕亦的手,让他不要说这些莫明奇妙的话,想让他赶紧去包扎手上的伤口,想让他不要不要自己。   但心中却没来由得生出一阵奇怪的慌乱。   他无意识的去摸自己的手腕。   碰到的是一条微微凸起的东西。   苏呈惊讶的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肉粉色的疤痕。   这是什么东西?   他茫然的动了动脖子。   突然,在视线的角落里,看见了一件更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个不锈钢架子,下面带着四个滚轮,上面也像树枝一样,分着三个岔口……   有点眼熟。   苏呈歪着头看了许久,突然想起来,这东西好像是医院里常用的输液架。   为什么酒店的房间里会有输液架呢?   苏呈茫然的想着。   好像不只是输液架,还有那张床好窄,一点都不像酒店里的大床那么宽敞。   而且这个床的两边还有折叠护栏,后面还有一块大大的挡板。   苏呈呆呆地望着房间里的一切,这么陌生,又异常熟悉。   “这是哪儿?”   苏呈仰着头,嘴角上扬的弧度温柔缱绻,眼睛里水光盈盈,有些小可怜。   “我们不是在酒店吗?这里好像不是,你……是不是趁我睡着,把我带到医院来了,你还是想给我的脑子拍照片吗?还是我晕过去了,你担心我?”   苏呈的睫毛轻颤。   “任老师,我们回去好不好,我没事呀。”   他说着,还转了一圈,露出一个更加天使般的笑容。   “你看,我很好!”   任昕亦紧抿着唇,静静地看着苏呈近乎神经质的动作。   苏呈转了两圈,突然脸色一变,强烈的晕眩感使得他身体摇晃不定,胡乱的走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一股强烈的反胃感袭来,他弯下腰,弓着背,一手捂着嘴一手捂着胃,呕起来。   可惜胃里根本没有东西给他吐,只能不停的干呕。   呕得眼泪又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任.拔diao无情.昕.超级无辜.亦VS苏.贼委屈.呈   ————————   美好又心酸的梦境到这里就彻底结束了,其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诸君自己体会吧!   相信自己相信的,就对了! 第27章   好不容易停止干呕,苏呈站直了身子,深深的吸了口气,试图压下胃里的翻腾。   但这一吸气,他才发现空气里刺鼻的消毒水味。   好比熟睡中突然被人叫醒,周围嘈杂的声音、味道都不受控制的涌过来。   苏呈剧烈的咳着嗽。   咳得肺都要出来了,胸腔隔膜更是闷闷的痛,力气都被抽走似得,退了好几步,才靠着角落的墙壁站稳。   手掌下的那块墙壁格外冰凉,苏呈偏过头,不期然与镜子中的自己来了个四目相对。   原来,这个角落,还贴着一面狭窄的落地镜。   苏呈认真的打量起镜子里的自己。   皮肤比记忆中还要苍白,脸色更是白得像冻过后的死人,眼睛却红肿着,头顶……头顶还包裹着厚实的纱布。   他觉得好笑,扯着嘴角问镜子里的自己。   “你受伤了?”   镜子里的自己愣了一下,点点头,特别乖巧。   “嗯嗯。”   “是伤到脑子了?”   苏呈又问。   镜子里的自己裂开嘴,突然一笑。   “哎呀,你好蠢哦,难怪伤到脑子,嘻嘻。”   苏呈对着镜子里的人自问自答,玩得不亦乐乎。   后脑勺还在一阵一阵的痛,脸上是没有擦干的泪痕,镜子里的人却笑得春光明媚。   笑一阵,又因为疼痛,控住不住似的“呜呜”哭两声。   猛然间,苏呈发现镜子里又多了一个人。   那是他最喜欢的人,他认真又贪婪的看着对方,毫不掩饰眼神中炙热的爱恋。   他咧着嘴,用口型叫出对方的名字。   任昕亦。   对方果然看懂了,还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真奇怪,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呢?   啊!明白了。   一定是因为突然发现喜欢上了我,却又担心对不起那个思思。   嘻嘻,我真是太聪明了。   苏呈洋洋得意,冲着对方甜甜一笑。   但任昕亦却挪开了视线。   切,真没意思。   苏呈瘪着嘴,微偏着头,对着镜子拆头上的纱布。   他用温柔的滴出水来的声音对镜子里的人说。   “你不需要纱布,你没有伤到脑子,是他们逗你玩的,嘻嘻……   “我也是逗你玩的。”   他的手指灵活,很快就将纱布拆开,可是一圈一圈的解好麻烦啊!   苏呈垮下肩膀,他最讨厌麻烦了。   还是一把扯下来最直接。   他拽着拆开的纱布尾巴,用力的往身后拉扯。   纱布被一下子扯下来大半,只有后脑勺的地方,还粘在头发上,好像涂了胶水一样,扯不掉。   “今天是四月一号吗?”   苏呈困惑地喃喃低语,手上更加用力。   尖锐的疼痛不期而至。   “啊!”   他痛呼出声。   好像被扯掉了一块头皮一般,强烈的疼痛感刺激着整个大脑。   有那么几秒钟,他几乎痛晕厥,眼前一片暗黑。   苏呈扶住镜子,粗重的喘着气,全身的肌肉都不受控制得颤栗着。   他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是痛处却没有一丝要减轻的迹象,仿佛有一把把刀,在用放慢的速度扒开头皮,再撬开头骨,把冰冷的东西,使命儿往脑子里塞。   可打开的口子太小,撑得整个头皮都发涨发紧。   更要命的,是脑子里也不消停,数不清的毫针,在不停地翻滚。   细细密密的痛如同跗骨之蛆,很多奇怪的画面,就在脑子里崩炸开来。   丧心病狂的内外夹击。   苏呈痛得眼泪直掉,惨叫声忍不住的溢出口。   后脑勺的钝痛不断加剧,苏呈浑身脱力,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他抱着头,打起滚,嘴里更是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啊——”   “我是谁,我在哪里。”   就像是发狂的疯狗,苏呈疯狂的揪着自己的头发,翻滚中,撞翻了不少东西。   任昕亦早已经退到病房门口,他的脸色十分难看。   虽然刺激苏呈是他的目的,但他从未想过,要将人弄成这样不人不鬼的模样。   ……   闻讯赶来的两名医生也吓了一跳。   他们大概没想到,这个一看就挺正常的车祸病人,怎么一醒来就变成了发疯的神经病人。   但当看见地上的人捂着后脑勺的手指缝间不断有血浸出时,两名医生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也或许是假装镇定了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分工合作,高大的男医生留下来,预备先将还在地上翻滚的人按住。   矮胖的男医生则冲出病房,去准备镇定剂。   这是很合理的安排,只是没人想到,明明是个很瘦弱的病人,却在被碰触的瞬间,使出了超乎想象的蛮横力气。   他就像垂死挣扎的野兽,倾尽全力的护着自己的领地,龇牙咧嘴的怒吼。   “别碰我,你们这群渣子、垃圾,滚。   “都给我滚。   “滚!”   他歇斯底里的叫嚣着,将还要上前的医生直接甩了出去。   看这个情形,一个大男人根本按不住这个病人。   任昕亦眉头皱得死紧。   “陈敬。”   一直在门外等候的陈敬闻声快步走了进来,不用再吩咐,就撩着袖子冲了上去。   这人明面上是任昕亦的私人助理,实际上,还兼具一定的保镖作用。   可陈敬上去,也依旧不行。   他们有所顾虑,既怕碰到苏呈的伤口,也怕再伤到他。   束手束脚的结果,就是两个人也搞不定一个发疯发狂的苏呈。   任昕亦静静地站在门边,笔直的背脊就抵在门上,支出来的门栓抵在腰部,有点不舒服。   但更不舒服的是心理,烦躁和一股说不出的情绪,反复的冲刷着他的理智。   这种感觉很陌生。   在他二十六年的人生里,已经习惯了掌控所有的一切,但是现在,他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看着苏呈那张扭曲发狂的脸,生气的情绪就不断在累计,像是在积攒力量爆发的火山。   任昕亦缓缓的闭了闭眼睛,也或许不是这一次,或许在更久以前,这个叫苏呈的男人,就比任何人都更能……也更会,撩拨自己的情绪。   这真是一件糟糕透顶的认真。   等任昕亦再睁开眼,视线正好落在地上几块暗红色痕迹上。   在医院蓝灰色的地板上,这些痕迹尤为扎眼。   几乎是在看见的一瞬,就知道了,这东西是苏呈在挣扎中,蹭到地上的血迹。   他是不想活命了吗?   回答他的,是一阵“霹雳吧啦”的响声。   是苏呈,在甩开陈敬的同时,自己撞翻了病房里唯一的一张凳子。   那么单薄纤瘦的身体,却像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疯狂的怒吼着,挣扎着。   衣袖被撕破了,露出手臂上青青紫紫的伤,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只顾着拼命的甩开所有胆敢触碰他的人。   他可能真的不想活了。   任昕亦心跳加速,想起几个月前,这个人就曾经自杀过。   一想到他那时的模样,再看他现在这股子疯劲,任昕亦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虽然表面看上去依旧平静淡漠,不失风采,但绷紧的下颌线却暴露了他紧张的心情。   任昕亦三两步上前,趁着苏呈再次甩开高大的医生,一伸手,拽住了苏呈还挥在空中的手臂。   如他所想,苏呈几乎是下意思的,立马就发狂的动作着,用整个身体的力量扭转,想要将握住手臂的人甩出去。   好在任昕亦早有防备,再被甩开前,压着嗓子喊了句。   “苏呈。”   说不出哪里来的自信,就是觉得是自己的话,不会被排除他的禁区。   事实也正如此,刚刚还不要命的疯子,突然就停止了动作。   哪怕因为在运动中突然收力,导致身体的平衡性彻底失灵,要不是任昕亦手快,拽了一把,他就直接摔地上去了。   但苏呈就是这么停了,被扶住站稳时,脸上也看不出一点惊慌。   他更像是找到了归属的幼兽,扭曲的面孔恢复正常,泪洗过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一眨的望着任昕亦。   在任昕亦再开口前,满身伤痕的幼兽,露出了一个堪称甜美的笑容。   但当跑回来的医生握着镇定剂冲过来时,他却再次露出了一口白牙,偏着头,一副要择人而噬的凶恶神情。   矮胖的医生手一哆嗦,险些将手上的针剂吓掉了。   电光火石间,任昕亦伸扭住了苏呈的后颈,用大拇指将他扭开的头搬回来,面向自己。   这只四处吓人的兽,就像会变脸一样,在四目相对前,收起了所有的凶像,又换上了一副可爱的模样。   眉眼弯弯,眼尾上扬,两个小酒窝甜甜的,就连露出的小白牙,也在释放着“我最可爱”的信号。   拇指几乎是下意识的摩挲着耳后的肌肤。   被摩挲的人还舒服的闭上眼睛,主动回蹭。   任昕亦手指一僵。   小可爱立马就睁开了眼睛,一双杏眸定定盯着任昕亦,微嘟着嘴,手还拽住了任昕亦的衣角,无声的抗议与撒娇。   任昕亦呼吸一窒,扫了眼凌乱的房间和两名束手无策的医生,虽然心里极度不愿意,拇指却再次动起来。   小可爱立马“嘻嘻”一笑,整个人窝进任昕亦怀里,好像终于找到了停靠的港湾,安心的闭上眼睛蹭了蹭。   与此同时,刚舒了口气的矮胖医生,立马感受到了一道死亡射线。   在骂出MMP三个字前,他率先发现了视线的主人不是发狂的苏呈,而是更加可怕的任大老板。   于是怒骂转到心里,我去你个大头鬼的,这两人绝逼是蛇鼠一窝,欺负医护人员算什么本事。 第28章   苏呈的身子软下去的那一刻,任昕亦竟生出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把人抱起来,想放回病床上,才发现怀里的人真的好轻。   明明也不矮,一米七五的个子,比自己也就矮了不到十公分,却轻了好几十斤的样子。   抱起来轻飘飘的。   任昕亦皱着眉,视线落在苏呈的身上。   记忆里,他只是纤瘦。   但什么时候,他的锁骨已经这么凸出了呢,还有身上,为什么连肋骨都清晰可见了。   真是瘦得过分了。   是了,记忆中的这个人,总是裹在长袖长裤里,拒绝自己的探视,也拒绝亲近。   目光上移。   病白的脸上,果然没了娃娃脸时的一丝婴儿肥。   该死的婴儿肥。   任昕亦抿了抿唇,将人放到床上,下意识的动作都温柔了几分。   只是不自知罢了。   医生赶忙涌上来,各种做检查,护士们则忙着整理病房。   任昕亦退出病房,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想吹吹风,却发现陈敬在拐角的阴影里抽烟,烟头红色的亮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任昕亦走过去,要了一支。   他很久不抽烟了,但现在很想静静的抽一口。   抽完烟回去时,主治医师正好检查完,两人在病房门口遇见。   医生看了任昕亦两眼,眼神有些复杂,最后叹了口气。   “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吧。”   办公室里,其他医生都不在,只有他们两人。   医生洗了手,坐回办公桌前,翻着病例。   任昕亦就靠在一旁的办公桌上,神色很平静,视线却一直在医生的脸上。   许久,医生才板着脸,严肃的说。   “任先生,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   任昕亦站直了身子,抱着手臂。   “请讲。”   “你的这位朋友,最好还是转院比较好。”   医生喝了一口水,大概是缓解紧张。   “其实他身体上的创伤并不严重,最主要的应该是心理上的疾病,您应该也发现了。”   任昕亦不置可否。   医生搓了搓手。   “据我们了解,病人已经出现了比较严重的认知障碍,还有幻觉和情感混乱、妄想等症状——”   医生咳嗽一声继续说道:“通过种种病症……我们有理由怀疑,他可能早就存在着某方面的精神疾病了。”   “当然,”医生说着偷偷瞟了眼任昕亦,又喝了口水。   “现代社会压力大,抑郁和焦虑等情绪的长期存在,导致很多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精神方面的问题。”   任昕亦将重心从左脚,换到了右脚。   “只是……苏先生,可能稍微重那么一些……”   任昕亦挑了挑眉。   “你的意思是,他可能有抑郁症?”   “咳咳,”医生又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我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只能说……确实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任昕亦放下手臂,神色平静的好像对方说的只是一个“感冒”这种小毛病。   “你们先好好治你们的,其他问题我会解决。”   说着也不等医生回应,径直出了办公室。   房门关上的瞬间,还难得的勾了勾嘴角。   也不是什么新鲜的言论。   苏呈那样张牙舞爪,风流放荡的人,要说他不是精神病都没人信。   他要不是精神病,怎么敢把自己玩弄于鼓掌。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堆,回神时,才发现自己又走到了苏呈的病房门口。   烦躁的感觉又再次出现。   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可以看见里面,两个护士还在围着苏呈打转,将各种监护设备的线固定在他身上。   他真的不想活了。   这个念头再次冒出来时,任昕亦的手已经握在了门把上。   最终却没有真的再走进去。   他的脑海里,医生最后那勉强的样子和苏呈发疯的画面不断交替……   他转身找到陈敬,低声吩咐了几句。   哼,不过是出于对医生所说的病情负责任,所以需要去了解一下那人的过去。   才不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对,有什么好不安心的。   根本不可能!   不过就是前任。   任昕亦表现得很平静,就连陈敬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他们在商场上摸爬打滚的时候,为了更加了解对手,也会去调查对方的资料。   但这是第一次,老板想要的不是对手的资料,而是一个普通人的。   所以一向面无表情的陈敬,在听到老板的吩咐时,眉头极短暂的皱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常态,点点头快步离开了医院。   实话实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让陈敬吃惊的,却也正是因为这事并不是什么大事。   一件不是大事的事,却吩咐了自己“亲自”去做。   这件事,就变得耐人寻味了。   但这并不是自己有资格过问的事。   陈敬神色僵硬的走出医院,走近悄然降临的夜色里。   身后是安静的医院,身前,则是A市渐渐开始的喧嚣热闹的夜生活。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无关自己的,永远不痛不痒。   有谁真的明白别人的心伤。   ……   陈敬带着资料回来,已经是第二日傍晚。   任昕亦忙了一天,糟心的是,本来只需要半天时间就能做完的工作,却因为精神总是不能集中,而花费了超出常理的时间。   就刚刚看完的那份工作计划书,在签下名字之后,竟然一时也想不起上面写了什么。   任昕亦揉着眉心,好看的眉骨拢着。   在不为人知的时候,也会悄然流露出一丝疲惫。   听到敲门声时,他还茫然的看了眼墙上的时钟。   意识到已经是下班时间时,脑子还空白了一瞬,才下意识的收敛起所有的神色。   冷着脸将手搁回办公桌上,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   “请进。”   等陈敬走进来时,任昕亦还怔了一瞬。   然后才意识到,他是送资料来的。   是那个人的资料。   任昕亦的神色不自觉变得更加冷淡,唇角抿成直线,修长的手指落在资料袋上,一下一下的敲着。   还真是超厚的一叠资料啊。   这么多,要是放在古代,应该可以用罄竹难书来形容了吧。   他低垂下眼帘,长而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喜怒,看上去似乎并不着急打开资料看一眼。   “哒、哒、哒……”   一声,再一声。   陈敬的身子站得笔直,双手在背后紧紧扣着,脑袋低垂,视线落在自己的皮鞋上,一句话都没说。   “最近是不是□□逸了。”   好半晌,任昕亦终于开口,却是在指责陈敬。   不过是查一个普通人的资料,却花了将近24个小时,这种办事能力,让他不敢苟同。   任昕亦很少指责陈敬。   毕竟两人打小就认识,大概在七岁左右,从任昕亦进入任家开始。   陈敬是任启明司机的儿子,比任昕亦大五岁。   不过在陈敬很小的时候,他父亲在帮任启明办事时出了事死了。   后来陈敬就一直由任启明养着,算是半个儿子。   任昕亦进任家后,很多事儿,都是陈敬在打理。   旁人只当任启明和顾蓝是对他不亲。   只有陈敬知道,不亲的原因,是本来就不亲。   他跟陈敬一样,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外人。   两个相依为命的人,大概总是会更惺惺相惜一些。   只是任昕亦一直把陈敬当哥哥,陈敬却把他当了恋人。   那一次,陈敬终于借着醉酒,跟任昕亦表了白,任昕亦在震惊之余,直接表示了拒绝。   “虽然我是喜欢男人,但咱俩是一个号吧?”   任昕亦是这样回答的。   陈敬却表示,是任昕亦的话,自己愿意做下面那个。   任昕亦却不愿意。   “抱歉,没办法委屈你,毕竟我一直当你是我哥。   “所以,你还是走吧!我可能无法再面对你了。”   陈敬就真的走了。   相依相伴十几年,突然分开,任昕亦还是有些不习惯的。   但也只是不习惯而已。   他是任昕亦,冷情冷心的任昕亦。   陈敬再回来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了。   他对任昕亦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已经结婚了。”   第二句是:“以后,你都不用担心了,我现在只想继续留在你身边,为你做事。”   陈敬没有说谎,他确实结婚了,如今还有了个一岁多的女儿。   既然是留下来做事的,总要有个做事的样子,他的身边,从来不缺光吃饭不做事的人。   陈敬始终低着头,并没有要辩解的意思。   这种认错的态度,反而让任昕亦觉得满意。   “说吧。”   这就是给解释的机会了。   陈敬吞了口口水。   “苏先生的过去,涉及到了令尊——”   他的话似乎没有说完,却戛然而止。   陈敬很聪明,他没直说这给他的调查带来了多少麻烦,只是说了这个人。   但已经够了。   任昕亦已经完全懂了。   “哦?”   任昕亦身子微微前倾,换了个用手肘撑着下巴的姿势。   “看来比我想象中更有意思。”   是更惨才对。   陈敬在心里添了一句,面上却不动神色。   任昕亦手指在资料袋上不徐不疾的敲击着,过了半晌,也没等到陈敬再解释。   “下去吧。”   还是这么无趣。   挥退陈敬,任昕亦拿起资料袋,取出了袋子里的资料。   资料很厚,他便随意的抽了几张出来。   翻开资料的第一页,任昕亦的脸色就逐渐阴沉,他微眯着眼睛,脸上是明显的不悦。   作者有话要说:  任昕亦【憋屈脸】:哼,不过就是前任。   茶茶【八卦脸】:请问你一共有几任?   任昕亦【平淡脸】:两任。   茶茶:请问——   任昕亦【骄傲脸】:前任和继任。 第29章   几乎是在视线陷入黑暗的瞬间,苏呈就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   只是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画面太多,又头晕得很,光怪陆离的,一时有点分不清。   更奇怪的是,有些记忆甚至出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版本。   其一美好中带点青春期特有的甜蜜心酸,另一个却是阴翳而茫然的渴求一线光明。   虽然只是下意识的,苏呈却觉得更加不美好的那个,才是真实的。   而在这些大相径庭的画面中,也有着许多相同之处。   最主要的,就是这两份记忆中都有同一个人。   一想到这个人,苏呈的心里,就百感交集。   什么酸甜苦辣咸,蒸煮烹炸煎,统统都尝了个遍。   苏呈正掰着手指计算,想着算清了。   好找任昕亦算总账,突然间,就听一阵小孩子的哭闹声传来。   那哭声撕心裂肺,很是刺耳,可四周一片黑暗,也不知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苏呈听得心烦意乱,他不喜欢哭声,但通常是因为听着不舒服,还是第一次,哭声让他这么烦躁。   他在黑暗中四处飘荡,急切的想要找到声源。   但哭声时远时近的,根本无从判断,就在苏呈准备放弃,捂耳朵装听不见时,眼前突然亮起一道白光。   刺眼的白光迫使苏呈闭眼,等再睁开,周围已经换了一副场景。   从摆设来看,应该是一间客厅。   客厅的中央,几个衣着花花绿绿的大男人,正押着个小男孩儿,哭声就是这小男孩儿发出来的。   从脸来看,小男孩儿年龄应该不大,但看身高,应该有八九岁的样子。   没错,这是个娃娃脸。   水嫩嫩一张小脸,唇红齿白,皮肤滑嫩,虽然已经过了幼童的年龄,看上去却依旧像个年画娃娃。   大概正是因为长得太可爱,那几个男人的咸猪手,正在他脸上胡乱的摸着。   小男孩儿一边哭,一边想要躲开男人的手。   奈何人小力微,根本躲不开。   苏呈眉头紧蹙。   他只能听见男孩儿的哭声,但仅仅是画面,也能想象出花衣男人们正发出怎样猥琐的笑声。   花衣男人们的手越来越过分,从脸颊不断往下,最后伸进男孩儿的衣服里。   男孩儿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他不断的哭喊着。   “爸爸、爸爸……救我、救救我……”   苏呈捂着心脏。   哭声就如钢刷,狠狠的从他心上刷过,留下浸血的痕迹。   顺着男孩儿的呼喊,他看见了另外一群人。   两个同样花衣服的男人,正推搡着一个穿着居家服的男人。   居家服男人不断的想要冲过来,却被两个人轻易的推回去,撞在窗台上,反复几次,男人扶着腰,却依旧在往这边扑。   无声的寂静中,可以看出男人的焦急。   突然,不知是谁的手,伸向了男孩儿的裤子。   哭声戛然而止。   男孩儿惊恐的睁大了眼,漂亮的眼睛如同洋娃娃。   湿漉漉的睫毛微微翘起,深棕色的瞳孔放得极大。   一眨不眨的,大颗大颗的眼泪就从瞳孔下方浸出,顺着下睫毛往下掉,无声的砸在脸颊上。   在这静默的长镜头中,苏呈的心一点一点揪起来。   缺氧的窒息感越来越重……   然后,是从灵魂深处爆炸开的恶心感。   视线里,穿着家居服的男人摔在地上,他从地上爬起来,歇斯底里的怒吼。   换来的,只是花衣男人们更加放肆的大笑。   男人急疯了,他反身爬上窗台,蹲在防护窗上,嘴里大声的说着什么。   花衣男人们又是一阵大笑。   男人的手颤抖得厉害,却坚决的伸向了防护窗,那里有道狭窄的小窗。   男人的头已经伸到窗外,但花衣男人们任然在笑,站在阳台边的那个,还笑着抹了一把眼泪。   男孩儿的哭声终于回来,但刺耳的声音好像能撕裂头皮一般。   苏呈只觉得全身气血翻涌,脑子胀裂般痛得厉害。   “啊——”   随着一声高亢的惊呼声,世界都安静了。   客厅里一片混乱,再没有人去管晕过去的男孩儿,几个大男人扑到窗台前。   好似受到什么力量的牵引,苏呈也身不由己飘了过去。   他的视线从敞开的小窗扫过,那扇原本留着用来紧急逃生的小窗,如今却成了命丧黄泉的大门。   视线往下,那个跳楼的男人还在空中,急速的坠落使得他像一只断翅的小鸟,敞开的衣襟在风中胡乱的扑闪着,手臂还保持着伸展的姿势,像是想抓住什么。   努力瞪大的眼中的惊恐和懊恼都化作泪水,飞洒在空中,晶莹透亮。   却再也没有什么实质性意义了。   一切的一切,都在最后变为一片模糊的血红。   如同炸裂的西瓜。   “怦——”   那个巨大且温热的西瓜就炸在女人脚边,点点殷红滴溅在她白色的长裙上。   女人有一头漂亮的长发,长发在空中轻轻飞起,最后悄然落下。   ……   “吧嗒——”   任昕亦生平第一次摔了东西。   那些畜生,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不过是欠债……   “难怪他那么排斥与人接触。”   任昕亦捂着额头,修长的手指插进头发里,用力抓了抓。   等等……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还会为了那个家伙感到气愤。   明明做了那么多不可原谅的事。   就算有这样的童年阴影,就可以肆意玩弄别人的感情?   这个世界上,悲惨的远远不止他一个。   谁又比谁更好过,不过是表面光鲜靓丽……   哪有什么理所当然的幸福!   何况,他若是真有那方面的童年阴影,又怎么会随便和男人上床?   就为了报复自己?   真是太可笑了!   任昕亦扯了扯嘴角。   却又立马意识到,即使是在反问的自己,情绪也依旧在被对方牵扯。   这样被拿住软肋,不能冷静,情绪失控的自己,让任昕亦感到陌生,也让骄傲的他无法接受。   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这样左右自己的情绪。   陈敬不能。   任启明和顾蓝不能。   他苏呈……也不允许。   惊疑、恐惧、气愤,这种种负面的情绪统统都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   他是任昕亦,怎么可以被这些没用的情绪,而搅乱前进的步调。   要冷静、冷静……   任昕亦揪着额发,用力到手指关节泛白的程度。   有点痛,但疼痛刺激着神经,渐渐的,缓解了情绪上的焦灼。   这时的任昕亦,就像是刚刚做完移植手术的病人,出现了明显的排异反应。   从身体到灵魂,都只想把那个异体彻底的排除生命。   让那个总是撒谎、装失忆,还敢强吻自己,谎称和自己上了床的男人,彻底……彻底的从自己的生命里消失。   消失殆尽。   ……   苏呈从噩梦中惊醒,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声的落泪。   所幸周围没人,总算是没人看见自己如此脆弱狼狈。   更幸运的是周遭挺暗的。   只有枕头边心电监护仪的红光和滴滴声,有规律的响着。   一切都很好。   苏呈习惯了这种阴暗的环境。   而习惯……会让人感到安心。   但脑中反复出现的画面,哭泣的男孩儿、跳楼的男人、长发的女人……又叫他不能放松下来。   尤其是那个女人。   他明明没有看清她的样子,但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渐渐在脑海中成形。   那是他的母亲——陈秀萍。   被剪去长发前的陈秀萍,她的模样渐渐与女人的身影无缝重合。   是陈秀萍!   苏呈倏然起身,眼睛瞪得极大,像是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似的。   他大张的嘴呈现出受惊过度的表情。   就这么呆坐了三秒,记忆终于如潮水般全部涌入脑中。   他想起来了,终于全都想起来了……   被自己……被还是小男孩儿的自己,所埋葬的记忆。   眼泪根本不受控制,掉得厉害。   但他很快振作起来,他想起了自己出来的真正目的。   “还有人在等着我……还有人在等着我……”   苏呈嘴里低声念叨着,快速的把身上碍事的线和管子统统拔掉。   最后只剩下手背上的注射针,顺着输液软管往上看,点滴瓶中,还有大半瓶透明的液体。   也不知道是什么药效的。   苏呈微微蹙眉,只考虑了一秒,就一把拔了针。   手背上还留着用来固定注射针用的胶带,苏呈按着胶带,等了一分钟不到,就迫不及待的下了床,拉开床边的柜子。   手机果然在里面,按开一看。   大大的8:43下面,显示的是11月4日,星期五。   苏呈瞳孔微缩,不敢置信的又确认了一遍。   没错,已经是4号了。   可他从医院出来的时是1号。   苏呈捏着手机,全身忍不住抖,担忧、害怕、恐惧,各种情绪纷沓而至。   不能再耽搁了,他得回去,回母亲身边。   母亲还在等着自己。   来不及找衣服,甚至来不及找一双鞋,苏呈就这么光着脚往门口冲。   刚到门口,就听见门外有人在说话。   “你看紧了,可别出什么事儿了,到时候不好跟老板交代,我得去放个水。”   另一个声音很快回应。   “你就放心去吧,我守着,跑不了。”   苏呈愣在门口,他们口中的老板是任昕亦吗?任昕亦要关着自己?   为什么?   因为自己又给他添麻烦了?   不对,现在根本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苏呈回头看了眼,这应该是一间vip病房,只有他躺过的那一张床,若不是加了那些检测仪器,真的很像普通客房。   走到窗边一看,还好,窗户没有焊死,往下看了一眼,应该是四楼。   苏呈抿着唇,神色坚定。   很好,不算高,摔不死。   …… 第30章   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绪,任昕亦把散落在办公桌上的纸页收拢,还没找到先前那页继续看,就先看到了一个名字。   强子。   艹。   忍耐了许久的任昕亦,难得爆了句粗口。   刚刚做的那些心理建设都白搭了。   任昕亦很想再摔一次东西。   “咚咚咚!”   敲门声适时响起。   是陈敬,他并没有离开,而是煮了咖啡送进来,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任昕亦习惯了他的不言语,所以并没有叫住他,只是刚才那口气还憋在心头,上不来又下不去,难受得很。   他端起咖啡,发泄似的喝了一大口。   嗯?   并不是自己常喝的蓝山咖啡。   任昕亦皱着眉头又品了一口,热烈的果香和浓郁而明亮的花香在口鼻间绽放,适度的甜味刺激着味蕾。   这种味道,喝过一次就不可能忘记。   原来是它。   艾丝美拉达庄园的瑰夏咖啡,号称世界最贵的咖啡,没有之一。   当初买回来,就喝过一次就丢储物柜了。   相较而言,还是更喜欢不加糖和奶精的蓝山。   适度的酸味和苦味中带着果香味的蓝山,虽然没有瑰夏咖啡的细致,却更符合任昕亦的口味。   陈敬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任昕亦若有所思的望着手中的咖啡,在袅袅白气中微眯起眼睛,视线扫过办公室。   手里最昂贵的咖啡,墙上肯宁家定制的机械挂钟,沙发、办公桌……都是名牌私定,这里的一切,都在述说着一件事。   他任昕亦,值得拥有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而不是苏呈那样的骗子。   好像终于都想明白了,任昕亦松了口气。   可脑海中却有另一个声音,越来越大声。   “不是,不是……”   可到底不是什么呢?   任昕亦听不清。   好烦!   挂钟的滴答声好烦……   饮水机咕嘟的水声好烦……   还有电脑主机的轰鸣声、楼外汽车的喇叭声、人群的嘈杂声……   好烦!   明知道这样不对,可就是好烦。   从来没有这样烦躁过。   手指无声的敲在桌延的小羊皮上。   烦躁如同涨潮,一点一点将人淹没,想要破坏和爆发。   但长久的习惯,又在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冷静。   “滴滴……”   手机就是在这时响的。   屏幕上只有一个字,思。   任昕亦微微蹙眉,情绪的跌宕使得他不想接电话,但手机响完一遍后,又不屈不挠的响起第二遍。   任昕亦盯着屏幕看了许久,终于还是接了电话。   “喂。”   “哥,谢天谢地,你终于接电话了,是在忙吗?”   “没。”   “那你能过来一下吗,我、我这儿出了点儿事。”   电话那边,说话的人语速飞快。   在任昕亦开口前,那边又补充了一句。   “拜托了。”   任昕亦深吸了口气,努力将所有混乱的思绪甩开,看了眼时间。   “二十分钟。”   一边说一边将桌上的资料装好,塞进办公桌下的保险箱。   那边的人明显松了口气,连说“谢谢”,然后很快挂了电话,看起来确实挺急的。   任昕亦锁了保险柜,提着外套往外走,在门口碰到陈敬,索性叫他开车。   他心里没来由的烦得很,现在又要赶时间,安全最重要。   陈敬的车一如既往的开得很平稳,这会儿又过了下班高峰,他们一路压着时速限制,用最快的速度到达了乔木居。   下车时,任昕亦多看了陈敬两眼。   “什么事,说。”   他们太熟了,即使陈敬掩饰得很好,任昕亦依然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   陈敬果然有话想说,但他犹豫了许久,还是道。   “等您下来我再说。”   任昕亦点点头,没再多问。   思思就在门口一直等着,看见任昕亦,激动得眼睛都红了。   “你总算来了。”   思思长得很精致,巴掌大的瓜子脸,带着微微的婴儿肥。   明明已经二十四岁了,看起来却像是高中生。   不笑的时候,大大的眼睛也显得很清纯,一笑起来,就会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他还有一对小虎牙。   所以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可爱。   是那种能激起所有生物保护欲的可爱。   “到底怎么了?”   任昕亦却没看他,还极其自然的避开了思思伸过来的手,脚下不停,往乔木居里走。   思思愣了一下,但很快苦涩的笑了笑,紧走几步,赶到前面解释和带路。   事情是这样的——   今天尚礼的李恒李老板又来了,不过与以往不同,他这次来就点名要有酒窝的男服务生。   做为A市最顶级的G吧,乔木居什么品种的男孩儿没有,有酒窝的就有三个,其中之一就是思思。   但思思与其他人不一样,来乔木居的谁不知道,思思一直有任昕亦这个大老板在背后撑腰,平时从来都是只卖酒水不陪酒的。   所以今天李恒一提出要求,吕经理就犯了难。   按理说,李恒就从来不是个好相处的,他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把思思推过去。   可吕经理又很清楚,李恒今天真正想找的,恐怕是苏呈。   可苏呈现在根本不在这里。   李恒虽然只是说要有酒窝的,可除了思思,另外两个完全就是另一款的,搞到最后,肯定还是会闹起来。   乔木居开门就是做生意的,总不至于把客人往外面赶。   最后吕经理好说歹说,说服了思思过去走个过场。   结果,李恒还真就一眼把思思看上了,不但要思思陪酒,还上下其手。   思思就不乐意了,直接从房间跑了出来。   李恒因此发了火。   另外两个一直在旁边陪着的服务生遭了殃,这会儿,两人还在包厢的地毯上躺着,人事不知的。   可李恒不松口,没人敢进去抬人。   大家都明白李恒的意思。   就是摆明了,要么思思进去换人,要么就这么耗着。   吕经理一看没办法,只能让思思给任昕亦打电话了。   “难怪吕建不敢亲自来迎我。”   任昕亦的声音有些冷,但他一贯如此,思思一时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赔着笑。   “其实吕经理也挺辛苦的。”   任昕亦没回应,目光落在思思的侧脸上,以前怎么就会觉得他跟苏呈像呢。   那家伙明显更高一些,也更瘦一些。   估计吃的饭都长心眼儿去了。   那家伙也从来不会赔笑。   那个该死的臭脾气,他对的时候,就是只仰着脖子的天鹅;就是错了,也是一副倔驴样,绝对不会低头认错。   死鸭子嘴硬都比不过他。   任昕亦又想起了那份没有看完的资料,心中一股无名之火蠢蠢欲动,早知道,就该把资料带上,刚才在路上也可以多看几页。   “哥?”   思思喊了好几声,终于看见任昕亦的目光有了焦距,他赶紧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是说,前面马上到了,你、你就这样进去么?今天李老板带了两个牛高马大的保镖,都在里面,你这样进去会不会危险?要不你也叫几个人再进去吧……”   啧……笑起来也不一样。   虽然都有酒窝,脸型也都是可爱型的,苏呈却长了对狐狸眼,看上去挺妩媚的,偏偏那个死性子,根本就不会故意媚笑。   他只会抬着下巴,微眯着眼睛蔑视所有人。   倒是昨天,笑得还挺好……呵,不好,非常不好。   嗯?好像蹙眉的样子也不一样。   苏呈蹙眉的时候,总喜欢将眉头挑起,再微微蹙拢。   旁人做起来,就有种烟视媚行的味道,可他就做得极其自然。   果然,再没有谁像那家伙了。   臭脾气,死高傲,还是个该死的骗子。   讨人厌的垃圾。   “昕、亦、哥?”   半晌得不到回答,思思蹙着眉叫了好几声。   发现自己又走神的任昕亦深吸了口气,一定是昨天没睡,今天又太忙,所以火气也跟着大了。   深呼吸……深呼吸……   任昕亦深吸了口气,揉了揉鼻子,总算收了心神,大步绕过思思,就要去推包厢门。   “哥!”   思思一把拽住了任昕亦的衣角。   任昕亦眉心一跳,一张微嘟着嘴的小脸就这么突兀的在脑中闪现,他不动声色的抽出了自己的衣服。   “没事。”   说着就要推门,电话就在这时响了。   听铃声,是陈敬打来的。   任昕亦心中闪过一抹不悦,他们才刚刚分开不到十分钟,若不是有什么重要的急事,陈敬不可能会打电话上来。   他接起电话,还没开口,就听电话里传来陈敬沉闷的声音。   “苏先生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   又不是变魔术,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好像有那么一点揪心,又有点气恼、窝火,还有种被再次欺骗的愤怒和自嘲。   陈敬听不见回应,猜测任昕亦是在等自己解释。   “刚才医院那边打来电话,说苏先生醒了,自己偷偷拔了所有的监控设备,从VIP房间的窗户跳楼跑了。”   “那是四楼!”   任昕亦简直要气笑了,那家伙是真不想活了吧,四楼说高不高,但真要摔下去,去半条命肯定是够了。   “是,”   陈敬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至于夸奖一下苏先生胆子真大,技术真好。   “安排在那边守着的人已经检查过了,人应该没事,但是从医院的监控来看,苏先生有大概率已经离开医院了。   “我们现在要派人去找吗?”   “找。”   任昕亦的声音冷得吓人。   在大脑理清心里真正的想法之前,嘴上已经先下了命令。   陈敬应了声,又道:“另外还有一件事,苏先生的妈妈,可能出事了。”   任昕亦一愣,各种纷乱的思绪涌入,过了一会儿,才哑着嗓子。   “这就是你刚才想说的事。”   “是的,不过事情还没有确定。”   任昕亦心下一紧,苏呈从医院跑出去,一定会第一时间去找他的母亲。   “等我,车上细说。”   作者有话要说:  强子:对,就是我,一个开篇就出现的男人。   任昕亦:盒饭拿好,不送。 第31章   任昕亦匆匆挂了电话,转身往外走,满心思都想着苏呈的事,完全忘了自己来乔木居的初衷。   一直在旁边等着的思思一看,顿时急了。   “哥。”   他跑上去,想要拉住任昕亦,却被任昕亦躲开了。   仿佛为了掩饰自己急速的心跳声,任昕亦走得很快。   走出去老远,他才发现自己应该跟思思说点什么。   “你去找吕经理,其他的先别管了。”   没听见思思的回应。   任昕亦只得停下,转头不转身看了眼思思。   “还有,我最后问你一次,你以后还要继续在这里待着?”   几乎是没过多思考,就说了这样的话,若是好好考虑一下,就知道这样问,思思的答案一定不会改变,也一定会伤心。   但他现在完全没有心思考虑这么多。   他所有的脑力都在计算着别的事情。   比如……现在赶着去,还来不来得及拦住苏呈。   果然,身后的思思咬了咬下唇,像是要宣誓般,声音都走了调。   “我的答案还是那个。”   这个问题任昕亦已经问过许多次了,可他也答过许多次了。   他说过的——“要么让我跟着你,要么宁愿继续留在这里。”   任昕亦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一丝情绪,只是点点头。   “行吧。”   说完扭头就走。   然后呢?没下文了么?   思思不可置信的望着任昕亦快速离去的背影,他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不管自己了呢!   不对,不是这样的。   思思茫然的站在原地,突然有些难过,喜欢哥哥有什么错呢?   喜欢没有错!   ……   任昕亦一边快速往停车场走,一边摸出手机给吕经理打电话,让吕经理自己看着处理。   吕经理也是愁,他能怎么处理,要是处理得了,还需要叫任大老板跑这一趟吗?   而且,他也想不明白,任大老板人都过来了,也就是露个面一句话的事儿,怎么就又要走了。   吕经理心中那个急啊!   他突然就想起了苏呈,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苏呈没有说过,但直觉苏呈跟任大老板是有些关系的。   于是吕经理在任昕亦要挂电话前,貌似无意的说了一句。   “看来只能去找苏呈了。”   任昕亦挂电话的手顿住,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这事儿怎么又扯到那个家伙身上了。   最后只能归结于,该死的还真是个大祸害。   “行了,我马上给李恒打电话,你去门口等着抬人就是。”   任昕亦懒得再问。   “是、是,那就麻烦您了。”   吕经理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是赌对了。   ……   任昕亦给李恒打了个电话,只说了句“思思是我的人”,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就掐了电话。   他快步走到停车场,也不给陈敬说话的机会,直接坐上了驾驶位。   一边扣安全带,一边问。   “苏呈现在还不知道他妈妈的事吧?”   陈敬大步上了车,想了想。   “应该是。”   应该?   任昕亦动作一顿,撩着眼皮看了眼副驾驶位的陈敬,又很快收回视线发动车。   “调动所有人,尽快把人找到。”   “嗯。”   陈敬快速把安全带扣上,摸出手机开始安排。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任昕亦要坐驾驶位了。   车子已经发动,但任昕亦并不知道应该去哪儿,见陈敬在忙,于是主动开口。   “去哪儿。”   陈敬一边快速打着字,一边头也不抬的回。   “先去第六人民医院吧。”   任昕亦侧身看了眼陈敬。   “苏呈的妈妈在哪儿?”   陈敬依旧在飞快的打字。   “不知道,没人知道。”   任昕亦目光一冷,琢磨了下,隐约明白了陈敬的意思,设置好车内的导航,快速提升了车速。   过了一会儿,视线的余光扫到陈敬已经发完消息,才皱眉问道:“你刚才说没有确定的线索……是怎么回事?”   “嗯。”   陈敬点头,目光悄悄落在任昕亦身上,斟酌着语句。   “资料您应该没看完——”   见任昕亦没反对,才又道。   “苏先生的爸爸欠下巨额高利贷,被逼跳楼后,苏先生的妈妈就疯了。”   “疯了?”   任昕亦抿了抿唇,他从前可一点儿都不知道,原来苏呈不仅有妈妈,还是个疯子。   他一直以为苏呈是个孤家寡人。   很好,在他辉煌的骗局中,又记下了鲜亮的一笔。   陈敬“嗯”了一声,扫了眼后视镜,等任昕亦完成了一次漂亮的超车,才继续说。   “苏先生的爸爸死后,苏家把房子卖了,所有的钱都拿来还了……嗯,高利贷……苏先生没钱给他妈妈看病,这些年,就一直这样疯着。”   任昕亦抿着唇,保持着沉默。   “几天前,苏先生的妈妈被查出患有胃溃疡,要做手术,苏先生为了赚钱,去了乔木居。”   “是李恒。”   联想到先前在乔木居的事,任昕亦很容易的做出了判断。   只是心里却突然很不爽快,苏呈出了事,既然没有找自己。   是因为不想让我知道,还是根本就不想见我。   不管是出于哪种,任昕亦都觉得很、不、爽。   车内的两人各怀心思,过了好一会儿。   在任昕亦的视线瞥向陈敬之前,陈敬才继续道。   “是,苏先生从李总那里拿到了钱,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宋哲。”   “那人就是宋哲?”   任昕亦恍然,看来自己不知道的事儿,还真的挺多。   果然还是应该先把那一叠“罪证”看完。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基本判断。   “他们之前认识?”   “啊,”陈敬似乎在走神,神色有瞬间的慌乱,但很快调整过来。   “抱歉,刚刚在想还有没有什么人可以用,您刚刚说什么?”   任昕亦扫了陈敬一眼。   “我说,他跟宋哲之前认识?”   他?   陈敬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他只能暗自庆幸现在是在车里,昏暗的光线并不足以看清这点。   “是的,宋哲之前假装过心理医生……”   陈敬斟酌着用词,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说。   任昕亦却已经想明白了。   “为了接近苏呈?”   虽然脾气和性格糟糕透了,但那张脸确实够勾引人了。   陈敬默了默,才答道:“……是。”   任昕亦又扫了眼陈敬,主动换了话题。   “李恒被折腾得不轻?”   陈敬视线闪了闪,想要瞟向左边,最终却没敢。   “是,苏先生把李总的远房弟弟打进了医院,还害……咳……让李总给乔木居赔了一大笔钱。”   “还真是他的作风。”   任昕亦低声揶揄,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有些傲然的口气。   陈敬没听清,微微偏过头来,疑惑的看他。   “没什么。”   任昕亦却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甚至更冷。   “苏呈妈妈的事,与宋哲有关?”   ……   苏呈光着脚,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就跑出了医院,在门口拦了好一会儿才有一辆车停下。   苏呈刚钻上车,就听见中年大叔模样的司机师傅爽朗的笑声。   “小伙子,拦了挺久的吧?”   “是啊!”   苏呈也挺纳闷的。   “按理说,我长得挺可爱的,怎么就都不愿意停呢?”   他说着,精致的鼻子皱了皱,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很快被焦急掩盖了。   他完全没有发现,从前的自己,是不可能说这种话的,这根本不是他说话的风格。   换作从前的苏呈,应该会简单直白的讽刺——怕不都是瞎了。   当然,司机师傅也不认识苏呈。   他望着苏呈那张确实挺可爱的脸,还有那一身病号服,哈哈大笑。   “不是我说啊小伙子,就你这样子,看起来挺像从医院里逃出来的。”   托刚刚从下水管下来的福,苏呈这会儿刚把气喘匀了。   脸上看上去还有些红韵,要是想之前那般惨白的脸色,怕是连这个神经大条的中年大叔都不敢载他了。   “师傅,要不咱先走吧。”   苏呈心里着急,催促着司机师傅快走。   司机师傅应了一声,依旧笑呵呵的。   “我这不是等着你报地址嘛。”   “第六人民医院。”   “啥?”   司机师傅以为自己听错了,扭头看了眼苏呈,顺便还扫了眼车窗外市人民医院的红色大招牌。   苏呈板着一张小脸,再次清晰的说了一遍。   “第六人民医院。”   穿着市人民医院的病号服,光着脚抓着手机急慌慌的出来,就为了奔另一个医院去?   这是什么烧脑剧情,他怎么就没理明白呢?   司机师傅摸着车钥匙的手不动了。   “我先给钱,五十够不够?”   眼见司机师傅迟疑,苏呈直接打开手机,调出微信。   在杂物箱上贴着的二维码上扫了一下,输入金额时,听到司机师傅的声音。   “四十吧,应该够了,我天天跑车……大概估摸了一下距离,要不了五十,你就给四十吧。”   苏呈没跟司机师傅争论,他一向是能省则省,今天要不是为了赶时间,根本不可能打车。   骨节分明的手指飞快的在屏幕上点了一个4一个0,然后快速输了密码,点了确认。   播报声立马响起。   “微信收款四十元。”   钱都收到了,司机师傅也不啰嗦,点了火,发动了车子。   车子开出去之前,司机师傅还提醒了一句。   “小伙子把安全带系上哈,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嘛,哈哈。”   苏呈抿着唇,沉默的系好了安全带。   出租车在医院门口众多的车辆中穿行,像只滑溜的泥鳅,很快就钻出了泥泞的湿地,进入通畅的大道。   很快,司机师傅的话又多了起来。   “小伙子,你看这马上就冬天了,你穿这么薄,还光着脚,不冷呀?”   苏呈咬了咬腮帮子内壁的肉,其实挺冷的,但他现在没心思想这个。   司机师傅看他不说话,也不尴尬,继续自顾自说。   “嘿,我看着都冷,要不……”   “我赶时间。”   苏呈打断司机师傅的话,以为他是想先拉自己去买衣服。   结果——   “啊,我开得挺快的啊,”   司机师傅茫然的挠了挠脑袋,在路口的红灯前踩了刹车。   “再快就超速了,真的。”   司机师傅还挺委屈的。   等车辆再起步,司机师傅又忍不住说道。   “嗳,小伙子,你刚刚是不是误会了,我不是微商,不卖东西,也不是想绕路……”   原来你也知道你这样很容易给人造成误会啊,苏呈想着。   他现在已经彻底发现了,这司机就是车动他嘴也动。   就是闲的,话多。   但他不敢怼回去。   司机师傅还在不停的说。   “哎……我这嘴碎得,我就直说了啊!   “我就是想说我车上还有双棉拖鞋,我儿子的,跟你差不多大,看着还挺新的,你应该能穿,要不给你应付应付。   “寒从脚起,你们现在这些小年轻,都不知道保养的……”   司机师傅不停的碎碎念,但他念了半天,身边的人也没个回应。   奇怪的瞄了眼,发现坐在旁边的小伙子,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   可能是睡着了。   小伙子长得确实挺乖巧的,比自家那个小混球看起来听话多了。   司机师傅在心中嘀咕着,彻底把嘴闭上了。   过了一会儿,又把空调温度调高了点儿。   苏呈并没有真的睡着,他心里焦躁得很,各种画面不断在脑子里闪现,头还时不时痛一阵,怎么可能真的睡着。   只是觉得司机吵,又不敢直接叫人闭嘴,万一把人惹生气了让他下车,麻烦的还是自己。   所以还是装睡好。   出租车安静的行驶在马路上,在快要到六医院时,司机师傅叫了声“小伙子”。   就一声,也不大声,小伙子就睁开了眼睛。   司机师傅愣了一瞬。   好气,感觉自己被骗了。   作者有话要说:  茶茶:为什么别人都是顶口腔内壁,而你却喜欢咬啊?   苏呈:娃娃脸了解一下。 第32章   苏呈的视线落在了里程表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司机师傅受伤的神情,表上显示着38.9,还真是差不多四十块。   这让苏呈心里挺舒服的。   他抿了抿唇,小声的说了声“谢谢”,就跑下了车。   尽管已经到了晚上,住院部里依旧人来人往,只是并不吵。   苏呈从大门进去,丝毫没耽搁,直奔肠胃内科。   已经耽误了三天,不知道母亲的病情怎么样了。   他心中着急,所以跑得快,并没有注意到一路上有多少双好奇的眼睛落在他身上。   上楼的时候,坐电梯的人太多。   苏呈等不及,直接往楼梯跑去。   肠胃内科在这栋楼的五层。   等跑到病房,苏呈已经有点喘不过气了,但他依旧咬着牙。   可病房里却并没有熟悉的身影。   他转身就去了护士台。   结果到护士台时,头疼又发作起来,还比前几次都更凶。   头疼加上极度缺氧,使得苏呈一阵目眩,差点儿就厥地上了。   值班的护士小姐姐们吓了一大跳,以为是哪个病房偷跑出来的病人。   一阵鸡飞狗跳的忙乱后,护士小姐姐们终于将苏呈弄进了休息室。   在苏呈一再强调自己没事的情况下,留下了一个圆脸的护士小姐姐。   苏呈估摸着其他人说不定已经去查他是哪个科室的了,心中一急,气都没喘匀,就急忙问道:“陈……秀萍……呢?”   “啥?”   圆脸的护士小姐姐一脸茫然。   苏呈喘着气,因为心急,脸颊染上一丝红晕。   “陈……哈……秀萍……526……哈……那个……”   “哦哦,你说那位病人啊,”   护士小姐姐眨了眨眼睛,视线里都是那一抹潮红。   “那个我知道……”   知道你倒是快说啊!   苏呈张着嘴,可一着急,又说不出话了。   “你别着急,没事儿没事儿,咱们缓缓……缓缓啊,”   圆脸的护士小姐姐大概是见惯了这种场面,扬起了一抹让人心安的笑容,轻声细语的安抚。   “缓过来咱们先说说你是从哪个科室出来的,我先送你回去。”   苏呈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看起来可比肠胃科那些病人吓人多了。   但苏呈又不是从这个医院的病房跑出来的,就算是,也不可能说。   护士小姐姐被苏呈倔强的样子逗乐了,但她又不能笑。   首先,眼前这位一看就是病人;其次,这位病人打听那位也挺闹心的。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代表白衣天使的小姐姐败下阵来。   “好吧,那我告诉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不可以激动哦。”   小姐姐比着一根手指,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苏呈,用着哄小朋友的语气。   苏呈已经没心思跟对方计较了,赶紧点头。   “其实,那位陈女士现在已经不在医院了。”   圆脸的护士小姐姐小心翼翼的说着,随时注意着苏呈的神色,见他只是瞪大眼睛望着自己,并没有什么过激反应,才继续说。   “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就闹着要走,医生没办法,就同意她先回去了。”   护士小姐姐一说完,刚才还乖乖躺着的苏呈,立马爬起来就要跑。   圆脸的护士小姐姐眼疾手快,一把把苏呈的后领抓住了。   “嗳,你不能走,说好的回病房的。”   苏呈根本没心思跟她纠缠,作势就要把宽大的病号服给脱了。   动作之快,瞬间就露出了一截细腰。   啧……比自己还要白皙细腻的肌肤,腰肢精瘦,线条流畅,尤其是背部中间的脊柱沟,看得人血脉喷张。   圆脸的护士小姐姐一声低呼,不好意思的放开了手。   等她回神再要抓人,苏呈已经一溜烟儿跑了。   她大概从来没有想过,长得这么可爱的小哥哥,耍起流氓来,还挺带劲儿的。   ……   车里的气氛有些闷。   过了好一会儿,任昕亦才再次开口。   “你说的线索是有证据了?”   陈敬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想起对方在开车,又赶紧说。   “是,我们的人拿到了医院的监控录像。宋哲去过苏先生妈妈的病房,想必是跟她说了什么。宋哲走后没多久,苏先生的妈妈就嚷着要出院。”   “她不是疯了?”   任昕亦有点意外。   陈敬认真解释。   “我们将监控拿给了专业的神经科医生看,他们说她好像并没有完全忘记苏先生。”   原来如此。   “还有呢?”   陈敬看了眼窗外,没有马上回答任昕亦的问题,过了一会儿,才答非所问。   “您难道没有发现,您现在……好像……特别在意苏先生吗?”   他说得很艰难,甚至几次都想停下来,但堵在心里的那口气,却促使他把话都说了出来。   任昕亦瞥了眼陈敬,这个问题已经涉及到个人隐私,他完全不用回答,但看陈敬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又忍不住反问。   “你觉得呢?”   他的口气极淡,听不出一丝被揭穿短处的情绪失控。   就好像过去的无数个岁月那样。   他还是他。   依旧没有软肋,高不可攀。   陈敬抿着唇,好一会儿,才皱着眉问道。   “难道您是特别讨厌苏先生?”   任昕亦冷笑。   “难道还能是喜欢?”   这句话说得太轻松了,连一点欲盖弥彰的味道都没有。   好像事实真就是这样的。   陈敬心中却警铃大作,震惊之下不禁偷偷去看任昕亦,却正好撞上对方投过来的目光,两厢碰撞。   陈敬慌乱的收回视线,目光落向窗外穿梭的车辆,却又忍不住去注意车窗上倒影出的人影。   那个人影下颚线的弧度非常漂亮,侧脸的轮廓高低起伏,精致又深邃。   往下,是永远的规整的衬衣,他的衣扣永远的扣到底,带着某种绝对的禁欲感,是他最熟悉的样子。   突然间,陈敬的心里生出一丝不该有的欣喜。   如果任昕亦一辈子都不会喜欢别人呢?   这个想法,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脑海里。   那么自己只需要守在他身边,为他建造更宏伟的王国。   这个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男人,就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被底层的垃圾吸引。   现在事情如他所想,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可这份喜悦来得快也去得快。   陈敬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他的担心或许并非多余。   陈敬想起给女儿买的幼儿读物里,有这样一段话。   在人类最初的时代,人们只能茹毛饮血,靠天吃饭。   后来某一天,雷电引燃了树木,人们惊慌失措,慌忙逃散。   但就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改变了人类的饮食。   大火带来了灾难,却也带来了温暖和熟食。   陈敬很怕,怕苏呈就如同那场突然而来的雷电,虽然最初吓跑了任昕亦,但任昕亦终究会因为饥饿和寒冷,寻着温暖和肉香,悄然靠近。   他做不出害人的坏事,但如果……   是在最初顺着任昕亦的意思呢?   陈敬的脑子疯狂的运转起来,过了许久,他才再次问道。   “您不是……还和他交往了?”   任昕亦从陈敬紧绷的音调中,听出了他的紧张。   他忍不住嗤笑一声,嘲笑陈敬那点可笑的心思,也赞叹自己的明智。   瞧瞧,都是一些被感情左右的生物。   但我任昕亦不是!   “不过是陪他玩玩。”   在光线阴暗的车里,他的神情冷漠……冷酷的程度。   陈敬想象着他镜片下轻蔑的眼神,不觉心跳加快,几乎用了所有力气,来控制自己不要太激动。   “那您现在急着找到苏先生,又是为了什么呢?”   任昕亦一脚踩在刹车上,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稳稳的停在斑马线前。   他的视线落在红灯上,薄唇勾起一抹凉薄的笑。   “怎么,你吃醋了?”   苍白从脸一直蔓延的脖颈,陈敬拽着拳头,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下说是的冲动。   果然,担心都是多余的。   只有当初选择退一步守在他身后的自己,才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只有自己,才是能永远陪在他身边的人。   陈敬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您说笑了,只是作为您的助理,适当的关心一下老板,既然老板不愿意说,那算我多嘴了。”   他就这样,如同以往很多次,用流畅的语速,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话。   末了,还要假装幸福的补充一句。   “朵朵现在见到我,已经会不停的叫爸爸了。”   朵朵,是陈敬一岁多的女儿。   这种假话,任昕亦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根本懒得揭穿他。   或许还要感谢陈敬。   因为在很久以前,陈敬并不是这样的,他虽然竭力隐藏,但却优秀得如同钻石,即使埋进泥土,也能很快被人挖掘出来。   任启明就很喜欢他,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做了自己那么多年的老师和兄长。   但当他爱上自己的那一刻。   他的光芒就蒙上了一层阴霾,从此,再也不可能胜过自己。   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能让他生,也让他死。   所以,任昕亦发过誓,永远也不能成为第二个陈敬。   任昕亦突然一脚刹车,将车停在了马路边上。   “我渴了。”   一直在发呆的陈敬闻言一愣,他回头不解的看着任昕亦。   任昕亦也正在看他,幽深的目光中带着淡淡的嘲讽。   像是挑衅,又像是在确认什么东西。   陈敬心中泛起一阵惶恐,他惊慌失措的下了车,逃也是的奔向了马路对面。   那里,有家还在营业的小超市。   任昕亦将车窗降到最低,手肘撑在车门上,静静的看着陈敬的背影。   看吧,因为所谓的感情,这个男人已经变成了唯命是从的傀儡。   ……   跑近超市的陈敬大口喘着气,眼前却不停闪过任昕亦刚才那个眼神。   拿自己做对比?   命令自己做买水这样的小事,以此来确认自己在感情里的卑微地位?   所以,他是真的讨厌姓苏的吗?   还是……   根本就是喜欢却不肯承认。   陈敬突然笑起来,笑得阴森森的瘆人。   或许,他亲爱的弟弟根本就没有发现,哪怕装得再好,已经开始发酵的食物,就再也不可能再变回去。   结局只有两种,要么发酵成功,要么腐败变为垃圾。   骄傲如任昕亦,也会因为骄傲,成为灯下黑。   也或许,越是骄傲的人,就越不能面对自己的失控。   从小,陈敬就看着任昕亦为了控制周边的一切,而不懈的努力。   从表情,到感情。   任昕亦已经习惯了控制。   可真正的爱情,根本就是不受控的东西。   陈敬笑出了眼泪。   他好像已经看到了那一天。   一个对于自己领地的一切都拥有极度控制欲的人,为了控制另一个生命,而发疯、发狂。   那么,骄傲的苏先生呢?   作者有话要说:  骄傲的苏先生正在在线表演脱.衣.诱.惑 第33章   陈敬在小超市买了瓶矿泉水,拿出手机付钱时,才发现手机上已经有好几条消息,扫完码付了钱。他一手拽着矿泉水瓶,一手划出消息看。   【目标出现在第六人民医院。】   【目标已经离开医院,现在正在出租车上。】   【出租车进了老城区。】   【目标到了一个老旧的小区,好像在等人。】   陈敬定定的盯着那一条条消息,看了许久,最后回了一句。   【好好跟着。】   好好跟着,其他什么都不用做。   陈敬回完消息,想了想,将手机调成了静音,这才回到车边。   任昕亦已经下了车,就靠在车门上,视线淡淡的从马路对面扫向陈敬,带着惯有的压迫感。   陈敬沉默的将水递过去,但任昕亦却没接。   “我现在不想喝,”说着视线又落向马路对面。   “给我根烟。”   对面的马路上,一直有熙熙攘攘的车辆经过,带起一阵呼啸的风,深秋淡淡的凉意,隔着马路中间的绿化带扇过来。   任昕亦却感觉不到似的,他的衬衣衣袖挽起,一截肌肉匀称的小臂,就露在这寒风里。   陈敬抿着唇,听命的拿出烟盒抽了支烟出来,递过去,顺手摸出了打火机,凑上去准备帮忙点火。   任昕亦接过烟看了眼,才叼在嘴里。   明明就只是拿着助理那不算多的死工资,平时也很少抽烟,却总是在身上备着最好的烟。   若是自己说要雪茄的话,这个人会不会把身上的烟换成雪茄呢?   任昕亦想着这个有点无聊的话题,借着陈敬打燃的火点了烟。   馥郁香浓的烟气瞬间涌入口中,丝滑的口感顺着口腔一直蔓延到肺腑。   除了烟草本身的味道,唇齿间还有一丝淡淡的木香,缭绕的烟气间,仿佛离开了都市,置身在了大片的森林之间。   气氛却压抑而沉默。   出于某些原因,他其实很少抽烟,更从来不会在身上带着烟,实在想抽的时候,直接跟陈敬开口就成。   这个习惯已经很久了。   或许,应该改一改了。   直到抽完一整支烟,两人都没有说话。   任昕亦将烟头掐灭,抬手丢进马路边的垃圾桶。   看着烟头在空中翻滚了几圈,准确的落在指定的位置,他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   “不打算说点什么?”   陈敬的视线一直随着他的动作转动,听到问话的瞬间,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那点小心思暴露了,但他很快回过神来,视线落回自己的皮鞋上。   “苏先生已经离开医院,回他老城区的家了。”   “哦?”   任昕亦微挑了下眉。   “接下来,是派人把苏先生请回医院,还是……”   一个“请”字,在下意识间被咬得极重。   任昕亦看了看自己的手,想到的却是苏呈在医院里发疯的场景,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说了一句。   “自然是亲自去抓人。”   “什么?”   陈敬低着的头瞬间抬起,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却没看到任昕亦。   任昕亦已经绕过车头,往另一边走去。   其实在话出口后他就后悔了,但他已经想明白了,自己根本就没必要跟陈敬解释什么。   就在陈敬控住不住自己感情的刚才,任昕亦已经单方面决定了,剥夺他探究自己想法的资格。   他已经发现了,要做一个合格的发令者,根本就不需要这样一个感情用事的探讨同伙。   任昕亦坐进副驾驶位。   “你开车,我累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摆出过这样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态度了。   上一次如此,还是在陈敬表白离开后,再露面时。   此刻的陈敬,突然就像是濒死的人,他很想垂死挣扎一下,却在对方一个淡漠的神情中,彻底的清醒过来。   不听话,就滚!   他不想滚!   陈敬握紧了拳头,在任昕亦再次发令前,坐进了驾驶位。   点火,放离合,在汽车就要启动前,任昕亦突然又开口了。   “宋哲家在哪儿?”   车身震动几下,熄了火。   陈敬咬着牙,压着心里的难受。   “给您的资料上好像有。”   “好像?”   “抱歉,时间太紧,我只是扫了一眼,并没有完全记住。”   任昕亦发出一声轻微的鼻音。   “那就想办法。”   陈敬还想说什么,任昕亦却抱着手臂继续道:“拿到地址,直接过去,其他人都调去找人。”   找人,自然不是苏呈,而且苏呈的母亲。   真是无情又简洁的命令。   陈敬握方向盘的手用力抓了抓,手心里冷汗一层层的,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应了一声。   他没急着去开车,而是摸出手机开始联系,在收到回复前的十几分钟里,他的脑子都是乱糟糟的。   他可以理解任昕亦让直接去宋哲家这件事,却不能理解为何已经完全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了。   他不需要我了。   这个想法一直盘亘在脑海,仿佛清醒的做了一个噩梦。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陈敬,而他旁边的男人也不再是当年的学生或者弟弟。   握手机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不管怎么集中注意力,就是看不清手机上的字。   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直接拿走了他手里的手机。   任昕亦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过了片刻。   “既然这样,就回办公室。”   陈敬再次发动了车,却出现了熄火的状况。   任昕亦头也没回,整个人都放松似的靠在靠背上,头斜斜搭在窗玻璃上,一直维持着面部向外的姿势。   “好好开车,不然……就再也听不见你女儿叫你爸爸了。”   说完,双手抱臂,调整了下姿势,一副累得不想再说话的姿态。   无情又嘲讽。   陈敬静静的盯着这个这么近,也那么远的侧影,过了许久,终于平静的收回视线。   点火,开车。   他已经明白了。   不是这个男人突然变得无情,怪只怪自己起了贪心。   ……   苏呈回到老城区,熟悉的老巷子,熟悉的旧铁门,却没有熟悉的人在等着。   因为没有钥匙,他只能焦急的在铁门外徘徊。   已经夜里十点多,但一楼的左右两间都没有灯光。   这个时间,陈秀萍可能是真的睡下了,但赵姨不会,她一般都不会这个时间点就休息的。   苏呈想过喊陈秀萍,但又担心吓到她。   打赵姨的手机,又没人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苏呈的焦虑就越来越重。   其实不止是焦虑,还有寒冷和饥饿。   他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久没吃过东西了,大概昏迷的时候有液体维持营养,醒来的时候也没觉得饿。   但这会儿却感觉到了前胸贴后背。   再次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再过十分钟,如果赵姨还不出现,就叫陈秀萍好了,苏呈下定决心般,抱着胳膊搓了搓,跺了跺脚。   他脚上穿的,还是在第六人名医院时,护士小姐姐们给她的很薄的棉拖。   如此又过了大概七、八分钟,巷子的尽头竟真的响起了脚步声。   谢天谢地!   苏呈快走几步,迎了出去。   不管是谁,这会儿能进大门也好。   结果回来的竟真的是赵姨,苏呈心中一喜,却又倏然一惊。   短短几日不见,赵姨看上去好像苍老了许多。   在她的手边,还牵着个小孩儿,五、六岁的样子,虎头虎脑的,粉嫩的小嘴紧抿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怯怯的打量着周围。   大概是从来没见过这么破旧的城市建筑吧。   苏呈哆嗦着唇迎了上去。   “赵姨。”   他喊了一声,嗓子沙哑得厉害,声音都糊到了一起。   亏得赵姨还没到耳不聪眼不明的岁数,一眼看见他,又是喜又是恼。   开口想要念叨他几句,这些天都跑哪里去了,知不知道这样会叫人担心。   可视线落在苏呈单薄的衣着上,她又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手里拉着小孩儿,一边快步走过来,一边去摸兜里的钥匙。   “怎么穿这么点儿,咱们先进屋。”   她说着人已经走近了,这才看清苏呈身上不止是单薄,竟穿的还是病号服。   赵姨微微一怔,憔悴的脸上闪现浓重的忧色。   苏呈还挺怕她问的,抱着手臂搓了搓。   “是挺冷的。”   赵姨闻言回神,赶紧开了大门。   “走走走,先进屋,这破小区也没有暖气,不过家里正好有个烤火器,先给你烤烤,这大门我等下再来锁。”   赵姨拽着怯生生的小孩儿,领着病恹恹的苏呈,进屋后立马先找了烤火器来,插上电,把烤火器开到大功率那一档。   带着温暖气息的暖黄瞬间照在苏呈的脸上,将他病白的脸色映出了一丝健康的气色。   赵姨脸上的神色明显缓了缓,进厨房端了一盘子自己做的糯米糍给苏呈。   “垫垫肚子。”   说着又蹲下身,跟亦步亦趋跟着她的小孩儿说话。   “小优,你在这里帮外婆陪一下小呈哥哥好不好,外婆要去把大门锁了,不然晚上会有坏人进来的。”   她的语气温柔,目光慈爱,看得出来,是真心疼爱着小孩儿。   但小孩儿似乎有些怕生,在赵姨的循循善诱下,才终于点了点头。   但依旧站在了烤火器后面,好像隔着一个小太阳,就能让他更安全似的。   赵姨也不勉强他,又冲着苏呈笑了笑,这才出门锁大门去了。   赵姨走后,苏呈就坐在烤火器前吃糯米糍。   因为主要是老年人吃,这个糯米糍做得味道很淡,吃到嘴里,是满嘴的糯米香。   苏呈两口一个,吃了好几个。   小孩儿就一直在旁边瞪着眼睛看他。   大概是苏呈那张脸比较具有欺骗性,也可能是没见过这么吃东西的大人,没一会儿小孩儿就往烤火器前挪了挪。   绞着手指一瞬不瞬看着苏呈。   不知道为什么,苏呈就想起了梦里那个小豆丁。   其实两人除了岁数一点都不像,梦里的小豆丁看起来脆弱多了。   而这孩子,虽然小小个儿的,却给人一种敦厚老实的既视感。   老实说,虽然那时是在做梦,苏呈也有那么一点心理阴影了。   现在,可是连聪明的小孩儿都会帮着大人碰瓷了。   还是这样的小孩儿看着不错。   想到这儿,苏呈拿起了一块糯米糍,递了过去。   小优却看也没看糯米糍,摇了摇头,弱弱的问了一句。   “你也被男人揍了么?”   声音怯怯的,像玻璃从高空坠落,脆生生的炸了一地。   擦。   苏呈收回刚才的话,现在的小孩子,无论是长得聪明还是憨厚的,都太不可爱了。   什么叫他被男人揍了,要揍也是他揍别人好么。   苏呈郁闷的想着,突然注意到小孩子话中用了一个“也”字。   眉头微微一挑,蹙在一起。   “你也被男人揍了么?”   苏呈试探着发问。   小优抿着唇,脑袋瞬间垂了下去,好像一颗散发着光芒的小灯泡突然没电了。   他绞着手指的手也停了,半晌才嗯了一句,声音都变得更小了。   “叫爸爸的男人,总是打我。”   说着,又微微偏着头,用小孩子纯真的童音,小心翼翼的问。   “你也是吗?” 第34章   刚刚还吃得香软滑顺的糯米糍突然变得很噎人,从心口一直堵到喉咙口。   苏呈将盘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梗着脖子,生硬的摇着头,试图安慰面前的小孩儿。   “总是打你的人,并不是爸爸。”   小优的头完全抬了起来,敦厚的脸上,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   “外婆也是这样说的。”   但笑容很快消失,如同幻境,声音也轻飘飘的。   “可是妈妈也不要我了。”   他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像是透支着自己旺盛的生命力,堪比面前小太阳的亮度,灼烧着苏呈的脑神经。   空气中,是一股淡淡的焦灼的味道。   所有的不安、惶恐和挣扎……   苏呈的脸色白得几乎透明,纷乱的记忆分沓而至——   “妈妈,你说话啊,我是你的小宝贝,是你的小橙子啊!”   “儿子,爸爸对不起你,爸爸不应该沉迷赌博,爸爸答应你,为了你跟妈妈,以后不会了。”   “小宝贝,快去睡觉,不然明天又起不来了。   “我跟爸爸特意为小宝贝录了个闹铃声哦!小宝贝听到就要乖乖起床啊!”   “叮叮当……叮叮当……”   “儿子,你可是个小男子汉,要跟爸爸一起保护妈妈哦!”   “爸爸跟妈妈永远爱你!”   如果……   如果时间倒流,再来一次,他一定一定不会忘记这些过往吧。   心脏狠狠的揪起,一抽一抽的痛,脑子也是。   眼睛酸涩胀痛,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苏呈摸索着手腕上的凸起,他知道自己应该安慰一下小优,可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就好像当初的自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跳楼的父亲和疯掉的母亲。   所以那时的他,宁愿遗忘。   宁愿怨、恨……   屋子里一时格外安静,即使有烤火器,苏呈依旧觉得冷,但又和在铁门外的冷不同,这种冷,是从心底一点一点渗出来的。   好像心脏每一次跳动,挤压出来的不是鲜红,而是苍蓝。   他知道,那都是心底的悔恨。   好在这时,赵姨裹紧外套回来了。   她一进屋,就发现苏呈的神色不太对劲,正想问,却被苏呈抢了先。   “赵姨,我……呢?”   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想到小优,没将那个字说出来。   赵姨慢了半拍,才回道。   “应该在屋里睡着,我中午出去接小优时,她就在屋里睡着的。”   “她……”   苏呈的声音彻底哽咽住,喉咙里跟塞了棉花似的,想问一句“她还好吗”,却问不出口。   赵姨走过来,安抚般虚拍了下苏呈的肩膀,伸手在烤火器前搓了搓。   “秀萍在医院里挂了三天消炎镇痛的,虽然没做手术,但是好多了的样子,倒是你、你这是?”   她指了指苏呈,视线在他的病号服和头上的纱布之间来回。   苏呈摇头。   “没事,出了一点小意外。对了,明、明天能麻烦您陪着一起去医院吗?”   明天,就带着母亲去医院做手术。   就怕手术后自己一个男人,照顾起来不方便,但一想到赵姨现在还带着个孩子,口气又犹豫起来。   赵姨却没过多思虑,点头答应了,却仍旧担忧的望着苏呈。   “你……”   你不是去做什么坏事了吧?   她想这么问,但想起过去那些糟心事,想起自己对苏呈那么多年的误解,又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   赵姨想了想,终究什么都没问。   “你再坐坐,小优,来,外婆带你去睡觉。”   小优点点头,跟着进屋前,又回头看苏呈。   “你以后能做我哥哥么?”   苏呈一怔。   赵姨也怔愣了一瞬,见苏呈发呆,凑到小优耳边说了几句话,哄着小优去睡觉了。   苏呈还在走神,他不太明白小孩子口里说的“做我哥哥”是什么意思。   是想多一个人来保护自己吗?   他从小就没有什么兄弟姐妹,父母给了他足够的爱,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还缺什么兄妹。   再后来……再后来,苏开伟不在了,他想要什么,就自己用拳头去讨。   等再大点,可以挣钱了,就努力的去打工挣钱。   他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个哥哥会怎样。   但现在想想,如果当时自己有个哥哥,苏开伟会不会就不会去赌博,也就不会欠下巨额的高利贷,高利贷也不会到家里来找麻烦。   又或者,前面的一切依旧发生了,但自己还有个哥哥,所以,自己是不是会过得更好一点呢?   “小呈?”   苏呈从混乱的思绪中回神,发现赵姨正担忧的看着自己。   “小优已经睡了吗?”   苏呈冲着赵姨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赵姨松了口气,搬了个小凳子坐到苏呈身旁。   “毕竟还是孩子,白天又辗转坐车、坐飞机,累得。一沾床,就睡了。”   说着,有些歉意的搓着手。   “刚才不好意思啊,小优那孩子的话,让你感到困扰了吧。”   苏呈摇了摇头。   赵姨揉着眼睛。   “小优命苦,所以想有个哥哥,大概是看你觉得亲切……”   “那个……他、他爸爸经常打他?”   这些,从小优的只言片语中,苏呈已经猜出了一些端倪。   只是没想到事情比他想到更加恶心。   小优原本应该姓陈,是王厉娜嫁出去之后的第二年生的。   当初,赵姨还动过去帮忙带孩子的念头,却被王厉娜以不需要多一张嘴来吃饭为理由,拒绝了。   所以,小优从出生到今天下午,赵姨才第一次见到。   说起来,小优也是真的可怜。   刚出生那会儿,男方那边见是个男孩儿,也是宠爱了一段时间的。   只是小孩子渐渐长大,男方那边越看越觉得不对。   王厉娜人品怎样姑且不说,长得还算是有几分姿色,个子小小巧巧的,而男方那边,也都是精瘦型的,但小优却越长越憨厚,完全不像是两人的孩子。   但孩子是医生看着从王厉娜肚子里出来的。   既然不可能报错,就只有一种可能。   这孩子,根本不是男方那边的,而是王厉娜偷人生的。   一开始,男方也只是怀疑,没有确切的证据,王厉娜又一口咬定儿子就是两人的。   这样拖了两年。   男方那边越来越觉得不对,又提出要去做亲自鉴定,王厉娜也以要花太多钱,而且传出去不好听为由,拒绝了。   男方就这么一直忍着,但心中有了怀疑。对小孩子自然不可能再巴心巴肺的。   王厉娜的老公,更是动不动就会打小孩儿。   男方那边更是连管都懒得管。   而王厉娜,更是觉得男孩子嘛,挨点揍也是正常的。   谁小时候还没挨过揍,又不是往死里打。   事情就这么一直拖着。   直到半个月前,男方抓到了王厉娜与人私会。   这一下,就是冷水入了油锅,彻底的炸了。   一家人闹得不可开交。   后来,王厉娜直接就跟人跑了。   而男方也根本不愿意再要小优,他们将电话打到了赵姨这里。   很是直白的说,不给钱就直接赶出门。   反正这孩子跟他们家一点关系没有,还白吃了他们家那么多年的饭,他们已经是大慈大悲了,都不管赵姨要这些年的抚养费了。   赵姨没办法,王厉娜的手机又打不通,她只能到处找人打听,要怎么把孩子接回来。   后来有人告诉她,要么自己坐车过去接,要么就只能办理飞机的托管。   A城离F城坐车得十几个小时,赵姨一想到自己还要照顾陈秀萍。   咬着牙,给男方打了两千块钱的机票钱过去。   结果男方拿了钱,又说不够,说办理托管要交手续费。赵姨也不懂,但想着已经打了一笔了,咬咬牙,又打了一千块钱过去。   那边还想再要,但赵姨也确实没钱了。   那边见真的要不到钱了,才恶狠狠的答应了放人。   苏呈静静的听着赵姨喃喃低语,心里却生出一股恶心的反胃感。   他知道自己也不算什么好人,可像王厉娜跟男方那样的人,依旧让他觉得恶心。   当着赵姨的面,他实在不好说什么。   哪知赵姨自己却很坦然。   “是不是觉得挺可恶的,其实我也觉得。”   苏呈抿着唇,想要安慰一下赵姨,奈何他实在没有这个技能,正在犹豫间,就听赵姨开始骂人。   “其实我一直知道王厉娜是个什么德行,但是作为母亲,我以为她嫁了人,就是大人了,有了自己的家庭,总会知道安分是什么了,哪里知道……”   赵姨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嘲,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那些人。   “王八蛋长大了,也只能是王八。就算少了个蛋壳,也依旧是混账东西。”   苏呈咬着口腔内壁,这话他真没法接口。   而且看赵姨那股子骂人的劲儿,恐怕也不需要自己安慰了。   他于是想到了自己,虽然看起来挺惨的,但至少,无论是苏开伟还是陈秀萍,他们都是真心真意爱自己的。   虽然苏开伟染上赌瘾,欠下巨额高利贷,害得一个完美的家庭支离破碎。   但在最后,他至少是为了保护自己,才选择了跳楼。   哪怕是在之前,他也连重话都不曾跟自己说过。   一直一直,都是爱着自己的。   纵然他有天大的错,也已经……用生命来弥补了。   就连妈妈,也从来没有抛弃过自己。   只是天意弄人,偏偏不早不晚的,苏开伟那轻轻一跃,就正好砸在了她的脚下。   任谁遇到这样的事情也受不了吧!   所以母亲疯了……   或许那不是疯。   那只是跟当初的自己一样,选择了一种可以不用面对残酷现实的方式。   他是不幸的,却也是幸运的。   他心里这么多年的怨跟恨。   他以为自己所处的粘稠的黑暗,原来,都是自己蒙上了自己的双眼。   想明白了这些,苏呈的心里生出了一丝暖流,缓慢的流经四肢百骸。   他的人生没有光芒万丈,却也有丝丝斜阳。   这已经非常……非常好了。 第35章   苏呈突然很想见见陈秀萍。   他站起来。   “赵姨,我家钥匙是不是在您这儿,我想回去看看我妈。”   赵姨也没什么理由把人留下,抹了把脸,回房间去拿钥匙。   过了一会儿,提出来的,却是苏呈的包——那天,苏呈就是背着这个包去的医院。   苏呈道了谢,提着包出门,拉链只拉开了一条口,手伸进去摸钥匙的时候,小手指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因为没有心理准备,苏呈吓了一跳。   手都抽出来了,也没想明白自己的包里什么东西会扎手。   他只好把拉链都拉开了,借着楼道昏暗的灯光,看清了躺在书包里淡绿色的五角星形的夜光贴。   苏呈眼框一热,他倒是把这个给忘记了。   或许不是忘记了,是不敢想。   指腹轻轻摸了摸夜光贴,像在抚摸情人的面颊般。   下一秒,手却拿开了,离开得毫不拖泥带水。   白皙莹润的手指勾出钥匙开了门。   “吧嗒。”   客厅的灯光亮起来。   书包就顺手甩在门口,苏呈的视线望向母亲的房间。   很奇怪,门是敞开的。   苏呈心里生出一种诡异的不安感,这种不安,促使他僵在原地,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好像眨一下,眼前的一切就会变成恐怖片现场。   他屏住呼吸。   生怕呼吸太重,惊扰了那些刚刚寻回的美好,会随着他过重的呼吸声,消失殆尽,变成海市蜃楼。   铁门外,晚归的一对小年轻在说笑着开门。   铁锁碰到铁门,在夜里,发出巨大的碰撞声。   说笑的声音戛然而止,变成女孩儿撒娇的责备声,男孩儿的讨饶声……   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然后又吱啦一声关上。   锁门声后是渐渐消失的脚步声……   苏呈微微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大冷的天,穿的也很薄,身上却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这样站着,就永远站在了不安里。   往前是恐惧……   退后是怀疑……   苏呈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慢慢走了过去。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那同手同脚的怪异姿势。   屋内没人!   苏呈呆愣住,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大晚上的,陈秀萍没在床上睡觉,难不成还能……   对对对,还可能在厕所。   苏呈转身往厕所走,姿势僵硬得好像很多年前,老电影里演的僵尸。   厕所里依然没人。   那……啊,还有厨房,说不定是半夜饿了呢。   可厨房里依旧是黑的,什么都没有。   衣柜呢?   床底下……   还有、还有……   没有,都没有,哪里都没有……   苏呈如坠冰窖。   过去那些围绕在周身的黑暗,本来已经退却。   此刻,却又突然获得了极大的动力,张牙舞爪,卷土重来。   如同实质的阴暗聚成剑,化成刀,变成箭……轻易的在苏呈身上割出伤口,阴冷顺着伤口不断的往身体里挤。   苏呈几乎站立不稳,巨大的恐惧笼罩住他。   脑子痛得好像要炸开。   心脏被无形的手挤压。   如果、如果母亲不在了……   “可是妈妈也不要我了。”   童稚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恐惧从缓慢的潮汐变成滔天的巨浪。   苏呈捂着耳朵。   才不是、不是、不是……   陈秀萍不会不要自己的,他可是她最爱的小宝贝。   苏呈像个固执的小孩儿般,将脑子里那个捣乱的大人赶跑。   明明脚已经开始发软,身体像被撞击过,抖得跟筛糠似的,却固执得扶着身边能扶的东西。   跌跌撞撞往门外跑,在楼道灯亮起来的那一刻,视线注意到对面那扇紧闭的门。   “赵姨……”   “开……门……”   声音如同被掐住脖子发出的,带着彷徨和呼救的意味。   敲门声断断续续,垂死挣扎般。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拉开一道缝。   赵姨站在门缝里往外瞧,看见苏呈的样子,吓了一跳,赶忙想要伸手去扶一把又条件反射的缩回了手。   “怎、怎么了?”   看见赵姨的那一刻,苏呈好像突然有了主心骨。   “妈、妈,”   他舔了舔干裂青紫的唇,牙齿在打颤,鼓起的力气因为放松而泄掉,废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三个字。   “不见了。”   赵姨吓了一大跳,废了老大的神,才理解了苏呈的意思。   她一把拉开门,快步走进苏呈家。   不是不相信苏呈,是不相信陈秀萍为什么会不见。   屋子被再次翻找了一遍。   苏呈就像个无助的孩子,萎靡的跟在赵姨身后,身体明明跟抽了气似的,脸上却带着饱满的委屈神情。   屋里没有,确实没有。   赵姨脑子嗡嗡的,她揉着太阳穴,脸色难看极了,步履蹒跚的走到小餐桌边,摸索着坐下来。   略浑浊的目光,无神的盯着桌子。   要怎么跟苏呈解释呢?   明明中午出门时,还过来确认过,人就在屋里躺着。   苏呈也走了过来,神情呆滞的蹲在赵姨脚边,像只跟主人走散的宠物。   安静又乖巧。   两人不是不着急,而是根本想不出来。   就陈秀萍那个症状,在这里住了十几年,活动范围也就这间小屋,除了这里,她还能走哪儿去。   房间里静悄悄的,餐桌上油腻的味道弥散在空气中,苏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去换个衣服吧,咱们出去找找。”   赵姨声音发紧,像是终于回了神。   苏呈揉着鼻子,突然身子一歪,软绵绵的往地上倒去。   赵姨又是一吓,赶紧要去拽人,结果还没碰到苏呈,他就自己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幽深黑暗,定定的盯着赵姨布满皱纹的手。   赵姨没来由的一阵心寒,快速地将手缩了回来。   苏呈咧着嘴笑了笑,笑容冷漠诡异,他爬起来。   “我去换衣服,你想想,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声音轻飘飘的,跟踩在云朵上似的,落不到实处。   赵姨心中跟翻着浪花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苏呈钻进了床单拉起的帷帐里。   一阵窸窸窣窣。   赵姨又发起了呆。   苏呈在床边翻着不多的几件衣服。   有些嫌弃的扯了扯,最后还是选了两件厚点的T套在身上,又在最底下翻了见黑色的外套,裤子也是黑色。   啧,全TM清一色的黑。   苏呈眉头皱着,曾几何时,自己好像还羡慕过这样的穿着。   好像是在某个美梦里。   说起来,自己为什么会选择黑色呢?   好像是因为觉得这个颜色最符合自己的心境,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感觉黑色更耐脏、耐操。   那么,同样也常常穿着一身黑的任昕亦呢?   是不是在某个时刻,也和自己一样,觉得黑暗的颜色更适合自己。   亦或者,他的心里,其实和自己是一样的。   这种奇怪的想法在脑中一闪而逝。   快速的换好衣服,将病号服叠起来丢在床头。   正要撩帘出去,视线又扫到了枕头边上,不知是什么时候掉出来的一片夜光贴。   是那些大大小小中最小的,只有拇指大小。   苏呈将夜光贴捏起来,目光有一瞬间的明亮,但很快又黯淡了。   “小呈,你换好衣服了吗?”   赵姨黯哑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苏呈的思绪,他咬了咬下唇内壁,顺手将夜光贴揣进了兜里。   “好了。”   苏呈应了声,走了出去。   赵姨又在搓手,见苏呈出来,神情明显的紧张了几分。   “我、我刚刚想起来,昨、昨天下午,我在医院看见宋医生了。”   苏呈眉头皱起。   “就、就每个月都来你家那个……”   如果是宋哲去找过母亲,母亲才闹着出院。   似乎一切就说得通了。   苏呈抓着手机的手用了力,捏得手机壳发出一声脆响。   “我去找他,你安心在家等着吧。”   说着,就直接出了门。   他的手机上有宋哲家的地址,这还是上次相遇,宋哲自己给的。   赵姨不放心,跟到门口。   “现在是法治社会,宋哲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顶多就是想要先杀后上,苏呈笑了笑。   “不是还有你,知道我去找他了。”   他没再说完,但赵姨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   宋哲住的地方是个叫玫瑰园的中档小区。   苏呈打着车过去已经是凌晨。   他不是小区的住户,这会儿进去可能需要登记。   出于某些心理,苏呈一点儿都不想留下什么痕迹,隔得老远就叫司机停了车。   来的路上他就查过,这个小区有东西北三个门。   北门是正门,对面是个大广场,外面就是大路。   东西两个门是侧门,东门外对面就是个中型超市,人也比较多,西门外则是林荫。   小区的南面则直接临河。   夜里人最少,墙最矮的就是西门。   估计这个时代,小偷都不考虑翻墙了,苏呈没费多少工夫就翻进了小区。   这小区占地还挺大,进去后,花了点时间才找到宋哲那栋楼。   想要悄然上楼又是个难题,没有门卡,门禁都过不去。   不过今天还算幸运,苏呈正在门口徘徊。   思考着要不就给宋哲打个电话,看宋哲的态度,会去找陈秀萍肯定是因为吃不到自己想报复。   现在自己主动送上门,宋哲不可能不开门。   结果手机还没摸出来,就见一个送外卖的小哥哥一手提着一大包外卖,一手还握着电话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   他还没跑到,苏呈面前的门“啪嗒”一声,开了。   外卖小哥哥还在讲电话。   苏呈就极其自然的帮他把门拉开,等外卖小哥哥进了廊道,他也跟着走了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   外卖小哥哥挂了电话,看了苏呈两眼。   估计是看苏呈长得纯良,不像是混进来做坏事的,加之人刚刚又帮了他,便抿着唇冲着苏呈点了点头。   苏呈回以微微一笑。   颊边两个酒窝一现,上挑的眼尾勾起一抹诱人的弧度,纯情中透着种勾人心魄的妩媚。   不知怎么的,外卖小哥哥就脸红心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外卖小哥哥的心路。   我这种钢铁直男,怎么可能会喜欢男人→咦,这个小哥哥长得好可爱→啊,小哥哥笑起来好好看啊→艹,老子恋爱了!!! 第36章   宋哲家住在十九楼,外卖小哥哥在六楼就下了电梯。   电梯里还残留着食物温暖的香味,苏呈的神色却渐渐冷下来。   多一个人的时候不觉得,自己一个人在电梯里的时候,才突然觉得孤独,脑子里甚至会不自觉想些有的没的。   比如,会不会突然停电,然后电梯就卡在楼层间不动了,又或者电梯失灵,急速下坠。   心跳也随着胡思乱想变得急促。   被摩挲过的手腕有些火辣辣的微痛,苏呈将手伸进裤兜,倏然摸到了一个尖尖的东西,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握进了手心。   好像是突然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加持,苏呈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心跳渐渐变得正常。   出了电梯,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往右是一片黑暗,大概是楼道的灯坏了,也有可能是感应灯没亮,左边却是亮着的。   与老城区的楼道灯不同,这里的灯光是冷白的颜色。   苏呈直接选择了左边,走了没多远,就看见了宋哲的门牌号。   运气好像不错。   在按响门铃前,苏呈将夜光贴拿了出来,因为握得紧,掌心里细密的汗水在夜光贴上留下了一层不明显的光泽。   莹莹润润的。   苏呈垂着眼睫,目光温柔的将夜光贴擦干净。   翻到后面时,才发现后面的背胶都还没有撕开,带着毛边的背胶上,沾着指头大一块白色墙灰。   想起来了,当时因为舍不得,贴到墙顶时,还单独去买了瓶白乳胶。   苏呈拿起夜光贴,对着楼道里冷白的光看了看,想要放进裤兜里,又有点不想,最后干脆扣着边角,将背胶撕了下来。   要贴在哪里呢?   手背上么……   好像有点太小孩子了。   那贴在衣服上?   苏呈低头看了看自己纯黑色的衣服。   不行,还是太破坏形象了。   那贴在脸上好了……   苏呈苦恼的望着手里的夜光贴,小心翼翼的捏着一角,生怕捏多了,就不粘了。   到底是哪里呢?   苏呈突然神经质地笑了一下,将兜里的手机摸了出来,啪的一下,贴在了手机背面,已经发黄的透明手机壳上。   再次举起来看了看。   相当满意,还挺好看的。   这样……算不算任昕亦陪着自己了呢?   苏呈又抿着唇笑了笑,手指在手机上划拉了几下,调出一个界面。   点了开始,然后直接将手机塞进了最里层衣服的兜里,紧紧地贴在了肌肤上。   ……   “叮咚……”   听到门铃声时,宋哲刚洗完澡裹着浴袍靠在床头,正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本佛洛依德。   门铃响起的瞬间,宋哲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门铃响起第三遍,宋哲才醒悟过来,确实是自己的门铃响了。   宋哲今年三十二了,二十来岁时也结过一次婚,妻子生了个女儿,一家三口看起来幸福。   但他渐渐发现自己并不爱自己的妻子。   比起妻子,外面那些小男孩儿,看起来要可口多了。   后来妻子也发现了,两人算是和平离了婚,女儿也被妻子带走了。   对此,宋哲并没多大感觉,反而觉得少了个碍事的。   不过,作为公司老板,他还是有自己的原则的。   小男孩儿从来不带回家,他也从来不在外面过夜,玩过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所以,大半夜会来按他门铃的,宋哲实在是想不出能有谁了。   宋哲裹着浴袍,磨磨蹭蹭的到了门边,顺着猫眼往外看,却是一片漆黑。   应该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宋哲琢磨着能挡住猫眼的不可能是小孩子,小孩子大半夜的也不可能来搞这种恶作剧。   “谁啊?”   宋哲问了一声。   但门外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   宋哲转身就要走,门铃却再次响了。   “谁?”   宋哲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次。   外面依旧没人回答。   宋哲心里有些发毛,但想想自己除了找小男孩儿厮混,也没其他仇家对头了,又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门铃再次响起。   “到底是谁,不吭声我就不开门。”   他壮了壮胆,大声质问。   “是我,开门。”   门外的人应了一声。   宋哲眼珠子转了转,并没听出来门外是谁。   只觉得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脆生生的,像可口的黄瓜,有种清新的感觉。   宋哲心里痒痒,但也小心谨慎起来。   “你是谁?”   宋哲再问。   门外的人倒是不答了,一个劲儿的按门铃,疯了似的。   这大晚上的,本来不算太吵的门铃声变得格外刺耳。   很快,就引起了隔壁邻居的骂咧声,还有人开了门探出脑袋来嚷嚷。   “大晚上的,闹什么闹,让不让人睡觉的了。”   宋哲都有点不好意思了,门外那人却还一下一下按着门铃。   “小伙子,别按了,我家小宝明天还要上学哩。”   又一家老人,开门出来劝阻。   可惜,门外的小伙子是个不听人话的。   宋哲心思却活络了,既然老人家都说是小伙子了,那门外就肯定是个小伙子,说不定真的是哪家走错门的呢。   宋哲心里一热,在隔壁邻居发火前,开了门。   门一打开,宋哲就笑了。   他没想到是苏呈,只因为带走苏呈的是任昕亦。   不过,说没有这种期待,那肯定是骗人的。   “哟,我说是谁呢!”   宋哲咧着嘴,得意的神情溢于言表。   苏呈神色不是很好,在宋哲开门的一瞬,就侧身溜了进去,视线在门口一扫,顺手操起了玄关柜上的一把直柄雨伞。   伞一入手,苏呈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在宋哲说着话,转身的瞬间,闪着金色金属光泽的伞尖,怼到了他的胸口。   气势非常棒,但杀伤力为零。   宋哲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他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在苏呈阴狠的目光中,用脚将门给勾上了。   在门关上的瞬间,苏呈的手也动了。   “怦。”   “啪。”   两声响几乎完全重叠。   紧接着,是宋哲的怒斥骂咧声。   “你特么干嘛!”   宋哲一手捂着耳朵,一手伸过去想拽苏呈手中的伞。   苏呈却已经抱着伞退开了。   这房子,比之苏呈家,已经可以用豪华来形容。   入门的左手边是一面展示柜,上面摆着不少苏呈看不懂价值的瓷瓶磁盘子。   展示柜后面是餐厅,餐厅的左右各有一扇门,看起来像是厨房和卫生间。   右手边是米白色的入户玄关柜,柜子后面则是客厅。   而门口正对着,是几阶楼梯,往上,正对着走廊的尽头挂着一幅巨大的孔雀图。   走廊两边各有一扇门,应该是卧室之类的。   苏呈已经拐着弯,退到了客厅。   客厅靠门和柜子那边,放着一排米白色欧式雕花组合沙发,沙发前是大理石面茶几。   茶几下铺着大块宝蓝色地毯,花纹繁复,走在上面一丝声音都不会发出。   茶几再往前,是与茶几同款式的电视柜,上面只简单的摆着两个金边相框,超薄的电视机挂在墙上,黑色的屏幕看起来非常大。   得有80寸以上吧!   苏呈啧了一声,绕着茶几躲着宋哲。   “我妈呢?”   苏呈问。   宋哲一时抓不住苏呈,也不急,抱着手臂在沙发上坐下,神情很是自得。   “什么你妈他妈的?”   苏呈在电视柜前站定,伞尖遥遥指着宋哲的鼻子。   “我妈呢?”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妈呢,”苏呈死死盯着宋哲,“我妈呢……我妈呢?”   他一遍又一遍,好像只会说这句。   宋哲被盯得发毛,但脸上还要摆出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优雅成熟的笑道。   “要不……我陪你到床上找找?”   实际上,在苏呈眼里,这个笑简直油腻得让人作呕。   他也确实干呕了一声。   知道宋哲根本不可能直接说,苏呈拧起伞柄发狠的往身后砸去。   伴随着“哐当”一声巨响,苏呈自己“啊啊啊”的大叫了起来,好像被吓到一样。   再看墙上摇摇欲坠的电视机,屏幕中间出现几道皲裂般的口子,看上去像马上就要碎掉。   但终究没有。   真正被吓到的宋哲,从沙发上跳起来,想要冲过去,却又不太敢。   “你特么的做什么?”   他恶狠狠瞪着苏呈:“你、你你这是在犯——”   话未说完,苏呈已经撂下雨伞,转身抱起了电视机,插头从插座上扯下来时,发出了些微火花。   电视被高高举到头顶。   宋哲被吓得张大了嘴,那句想要怒斥的“你这是在犯罪,是故意损害他人财产”全部都卡在了喉咙里。   苏呈挑了挑眉,神色看上去是那么的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好像是个十足十的疯子。   “我妈呢,我妈呢,我妈呢?”   他好像只会说这一句。   宋哲的眼睛都红了,生怕苏呈就这样把电视砸自己身上。   苏呈动了动手腕。   “我艹,”宋哲想要后退,却被沙发一绊,一屁股坐了下去。   “你特么疯了!你、你先放下,会、会会炸的。”   “我妈呢,”苏呈耸了耸肩。   “我……妈……呢?”   光听声音,只觉得这人已经失去理智。   宋哲被眼前的一切吓得战战兢兢,实在是太诡异了。   那个人明明还在对他笑,但他已经完全疯了,他想要杀了自己。   这瞬间的认知让宋哲失去了谈条件的勇气,他牙齿打着颤,嗓子发紧。   “好好好,”宋哲的手在空中无力的比划着。   “我说,我、我我是找了你妈,但我只是跟她说你被车撞了,其、其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你骗人!”   疯狂的叫嚣声伴随着电视机被抛出去的动作。   宋哲几乎要当场吓尿了,好在潜意识里还不想死,他大叫一声,在沙发上滚出去好几圈。   电视机就砸在大理石面茶几与沙发之间,玻璃的残渣,金属的碎片伴着火花四溅开来。   像是炸了一个巨型的炮竹。   疯了,真的是疯了!   宋哲连滚带爬的,肩膀撞翻了角几上的水晶台灯,又弄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他吓得又是一个翻身,结果又踩翻了脚踏,滚到了地毯上。   好在脚踏就翻起来立着,没有要再砸下来的意思。   宋哲浑身剧震,有一瞬间彻底的蒙了。   若不是做贼心虚,他何至于这番样子。   可回过神来,宋哲又愤怒起来,不过就是个疯子,他能对付一个,难不成还对付不了第二个。   宋哲发起狠,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   然而苏呈已经向着餐厅跑去。   宋哲一脚将脚踏踹开,快走几步将苏呈刚才扔下的伞捡了起来。   这铜骨伞还是他专门找人定制的,非常有分量,就为了彰显身份。   要不是外面裹着上好的纤维布,怕是第一下,耳朵就能被苏呈打残了。   就是有厚实的伞布裹着,现在他的半边耳朵也还在轰鸣。   苏呈已经跑到餐厅。   餐厅的餐桌与客厅保持了统一的风格,长方形的大理石面餐桌配了六把华丽的雕花实木皮椅。   顶部的月牙扶手处雕刻着精致的玫瑰花图案,左右各一片叶子行成的空洞刚好方便拿起椅子。   苏呈头都没回,麻溜的操起一把就往身后砸。   宋哲眼睁睁看着椅子飞来,赶紧侧身躲开。   紧接着是第二把,为了躲开这一把,宋哲已经退到了展示柜后面。   于是第三把椅子,径直砸向了作为隔断的展示柜。   展示柜上的玻璃应声而碎。   清脆的玻璃声震得人耳朵发疼。   碎裂成无数片的玻璃四下迸溅,宋哲吓得把伞挡在身前,身子佝偻着,两只手用力抱着头。   而苏呈却根本没躲,在玻璃炸碎的时候,他已经挥动没有脱手的椅子,又往另一边还没碎裂的玻璃砸去。   作者有话要说:  茶茶:这种骗子,打死算我的。   苏呈:呵呵,我 第37章   叶烨是今年刚分配进西街派出所的实习民警,之前一直在适应这个工作。   今天,是她第一次参与值夜班。   与在学校上学时想的不同,真正走上了这个岗位,才发现要做一名合格的警察,面对的根本不是新鲜和刺激。   很多时候,他们甚至希望没有任何刺激。   因为无趣,就代表着人民的安康。   然而凌晨一点,电话还是响了。   叶烨心里有点烦,也有点不舒服,因为这个铃声,意味着又有哪里出事了。   果然,电话接起来,是个老人的声音,说他邻居家出事了。   叶烨一边用胳膊夹着电话,一边拿出笔记本,努力的从老人急切的话语中记下有用的信息。   “老先生,您别急,您先告诉我地址。”   那边叽里咕噜说了一串。   叶烨翻着白眼,好在她早就背过他们片区的所有小区的名字,虽然听得不清楚,但还是大致猜到。   “您是说玫瑰园,对吗?”   那边连连说是。   叶烨又问是出了什么事。   那边老人也说不清,只是说隔壁大晚上就跟要拆房子一样,弄得怦怦响,整栋楼都听见了。   叶烨记下情况,刚把电话挂掉,又有电话打进来。   神奇的是,这个报警电话,也报的是同一件事。   唯一不同的是,打电话来的是隔壁楼的居民。   叶烨觉得这个情况已经比较严重了。   马上报给了老同事。   这边花了半分钟讨论完出警的事宜,值班电话又响了。   竟还是这事,说听到了那家里传出了爆炸声。   接电话的叶烨手一颤。   老同事拍拍她的肩膀。   “控制情绪,立马出发。”   整个西街派出所都动了起来,很快,一辆警车拉着警报,一路飞奔向玫瑰园。   ……   从乔木居到任氏的办公大楼,一路畅通只需要十几分钟。   但当陈敬开着车回来时,却在单行道尽头遇到了麻烦。   一辆黑色小轿车与一辆电瓶车相撞了,因为是半夜,倒也没引起什么骚动。   陈敬的车到时,交警已经赶到并封锁了现场。   陈敬不得不掉头,只是没想到后面又来了辆大卡车。   一时倒车也不是,掉头也不是,折腾了好一会儿,才从单行道里出去。   好不容易拿到资料,翻到地址,下楼开车时才发现车没油了。   下午就该加油的,陈敬急着把资料送回来,后来又因为各种事情,给忘了。   任昕亦却好像早就知道会这样般,直接从陈敬手里拿过资料,回身往车库走去。   陈敬一时立在原地,他今天犯了太多的错,连狡辩都好像没有足够的借口了。   任昕亦抿着唇,挑了辆许久都没动过的私人跑车,一路疾驰着离开了任氏大楼。   有意思的是,在去往玫瑰园的路上,为了走近路抄小道的任昕亦,又一次被迫降了速。   挡在前面的正是刚才跟电瓶车亲密接触那辆车。   那车因为撞上防护带,半个车头都凹陷下去。   大概是晚上也不怕引起交通堵塞,就派了辆小拖车,慢悠悠地拖着那破车在前头晃悠。   任昕亦也是服气了。   等好不容易赶到玫瑰园门口,正好赶上警车拉着警报往小区里冲。   安静的夜晚,警报声犹如装了扩音器似的。   一过来路,不知吵醒了多少人的美梦。   任昕亦当时就感觉到了不对。   没有任何来由……   就是心里突然感觉到了一阵空。   任昕亦开着车直接跟上了警车,幸好小区安检那道闸门及时停在了半空,没砸下来。   进到小区时,整个小区里好多人家的灯都开了。   看上去好像是傍晚家家户户都在吃饭那会儿似的,万家灯火,还能看见窗边人影幢幢。   警车到小区门口,就有个保安一直带路,几辆车很快就来到了一栋楼下。   任昕亦随便找了个地方停了车,快步走过去一看,心下更是一凉,果然就是宋哲那栋。   保安已经刷了门禁,为了方便进出,还找了块砖头,将门给卡住了。   又给民警指了地方,就借口门卫处没人,溜走了。   四名民警也不能把人拦下来,只能自己往电梯走。   任昕亦动作快,跟着他们一同进了电梯,引得四人纷纷侧头来看他。   其中三位只看了一眼,就默契的转开了头,仿佛没看见电梯里有这么个人似的。   唯一的一名女警,叶烨却目不转睛的盯着任昕亦。   等电梯动起来,叶烨突然指着任昕亦。   “你、你不是那个……”   被一名人民警察用这样激动的态度指出眼熟,并不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   感觉就好像是被认出是一名眼熟的在逃犯人似的。   任昕亦侧头看了叶烨一眼,冲着她微点了点头,礼貌又不失风度。   算是打过招呼了。   叶烨一时也有点尴尬,这人太眼熟了,就是半天报不出名字,正在纠结之际,后背被人碰了一下。   叶烨回头,发现前辈老王正在给自己使眼色。   可惜叶烨没弄懂什么意思。   电梯已经走到了二楼,叶烨犹豫了一下,还是好心提醒道。   “先生——”   后背又被捅了一下。   叶烨一时卡了壳。   任昕亦却已经扭头过来看她。   叶烨被盯着,漂亮白净的脸憋得有点红,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两下,眼珠子更是四处乱转,最后终于憋出一句。   “我、我就是想说……你好像没按楼层。”   任昕亦扫了眼电梯按钮,开口时声音很冷淡,但绝对称不上无理。   “谢谢,我也去那十九楼。”   “哦哦。”   叶烨顿时又尴尬了,摸了摸脖子,不说话了。   电梯里的气氛,一时静得有点诡异。   “叮!”   电梯终于到达了十九楼,人高腿长的任昕亦先一步迈出电梯,都不用人指引,顺着动静,就走了过去。   随后出电梯的叶烨看着这人。   怎么这人也是要去那里?   她还想跟上去说两句,却被同事拽住了。   “行了,再扑上去叫你爷爷都不够,得叫你祖宗了。”   “可不就是,你就别再去招惹那人了,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   叶烨有点委屈。   这时,任昕亦已经走向了围观的人群。   明明来了十几二十号人,男女老少都有,叽叽喳喳、说长道短的各种揣测,仿佛他们已经把里面的情况都摸透了。   却都站在门外五米远的距离,没有一个上前敲门的。   而门内,还在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晚一步到达的民警们先是出示了工作证件,然后直接表明希望在场的众人疏散撤离。   毕竟门内的动静太大,他们并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殃及其他公民。   有些人本来也只是图个热闹,警察一说,就立马走了,还有些人却想要继续观望。   四位民警不得不分出两人,留在这里保护。   叶烨则主动申请去敲门。   女性在很多时候,总是给人以弱者的形象。   她去,确实是最好的选择,这也是同事带她出勤的原因之一。   “时间太紧迫,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男是女,该不会是两口子打架吧。”   “两口子”这个词让任昕亦觉得分外刺耳。   “里面是两个男人,房主叫宋哲。”   任昕亦难得的主动开口。   叶烨愣了一瞬,随即一副你果然也是来这里的模样敲响了门。   “里面的先生请停止动作,我们是西街派出所的民警,现接到报案,请尽快开门。”   门内的响动果然停了……二十秒钟……   ……   听到民警的敲门声时,苏呈正提着最后一张完整的椅子与拿着变型铜伞的宋哲对对碰。   两人几乎同时停手,粗重的喘气声代替了碰撞声。   此时,距离苏呈进屋也就过去了不到半个小时,但再看整个屋子,已经跟拆过一遍没有什么差别了。   从门口到客厅再到餐厅,展示柜的玻璃全碎了。   上面摆的瓷器也都成了地上的渣渣,玄关柜倒是还完整。   但后面的沙发也已经破损,有些地方甚至跟被烧过似的……   地上已经找不到一处落脚的地方,到处都是残破的碎片,一不小心,就能造成伤害。   还在对殴的两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尤其是苏呈。   他的脸上好几处玻璃的划伤,血液顺着重力纵横在脸上,配上他发狠的神情,和扭曲着耷拉在身侧的右臂,看上去好像地狱走出来的魔鬼。   另一边的宋哲其实不比他伤得轻,只是脸护得好……不过因为穿的是浴袍,身上好像伤得不轻,露出来的右小腿就划了挺大一道口子。   苏呈喘了两口气,挑着眉露出了一个胜利的表情,嘴里却依旧固执的在问。   “我妈呢?”   “你妈,我去你妈个B,操——”   “怦!”   又是一声闷响,这一凳子宋哲挨了个结实,本就重心不稳,这下更是直接摔到了地上。   磕磕碰碰,叮咚作响。   最后一张椅子也宣告阵亡。   苏呈丢下残破的椅背,转身就往门口跑,他要赶紧去开门。   眼看就要到门口,身后的宋哲却突然扑了上来,手里还捏着一块巴掌大的碎片。   “操,老子今天就杀了你!”   苏呈被扑到地上,手掌直接按进了玻璃渣里。   “啊啊啊!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  作话:   【苏呈毙,全文完】   苏呈:……   任昕亦:你怕是活够了。   茶茶:呵呵……呵呵……开玩笑,开玩笑! 第38章   “得开门。”   叶烨的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我也在叫开门啊,”但趴在门缝处的叶烨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心里也着急。   “这不是不给开吗?”   “那就砸。”   “那怎么行,”   叶烨断然拒绝。   “我们可是人民警察,怎么可能干砸门这种事情。”   “那你就滚开。”   说话的人压着怒气,声音已经染上了寒意。   叶烨缩了缩脖子,回头一看,才发现站在自己斜后方的并不是同事老王,而是刚刚一起坐电梯的帅哥。   “嗳,不是,虽然我看你眼熟,虽然你是个帅哥,虽……嗳,老王,老王你别拉哦……唔唔唔……”   叶烨被同事老王直接拖到了后面。   任昕亦根本不看他们,抬手挥了挥。   心中好急。   好急……   人群里走出来一个人,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很不起眼。   但走出来后,浑身上下却散发出一种强烈的攻击性。   被捂着嘴的叶烨瞪大了眼睛。   这个人一看就非常危险,这么危险的人是什么时候混上来的,他们既然毫无察觉。   那人走到门口,二话不说就从衣兜里掏了跟铁丝出来,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围观的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早就听说过铁丝开锁,但亲眼“看见”还是觉得非常神奇。   没多久,就听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人们松了口气,人群里甚至响起了一声欢呼。   任昕亦已经冲了进去。   门里,宋哲正举着一片碎瓷,作势要刺下去。   而身下的苏呈,几乎是躺在血泊里。   任昕亦浑身一震,仿佛瞬间被一把斧头给劈成了两半,一半是空白,另一半是劈裂的痛,很痛很痛。   他根本没有脑子思考,抬腿就是一脚,将宋哲直接踹了出去。   等回过神,已经将苏呈抱进了怀里。   浓烈的血腥气息扑进鼻腔,像是某种制痛的气体,又像是硫酸,一路滚进内里,灼烧过五脏六腑,浑身都像是要炸裂般。   手指触摸到的粘稠液体,又成了强降温剂,让人浑身冰寒。   任昕亦就这么抱着苏呈,一时,竟像是历经了地狱。   苏呈的意识已经模糊了,感觉到有人碰自己,下意识就想挣扎,但随之而来的柏崖香气,又叫他放弃了动弹。   “……手机……”   他的嘴唇蠕动,发出很低的气音。   任昕亦眉头拧在一起,忘了苏呈一身的血污,僵硬着身子俯身将耳朵贴在苏呈嘴边。   温特的气息扑在耳朵上。   就好像在心里点了一团火般,竟不是讨厌的感觉,而是——庆幸。   明明在进门之前,心里都是怒火。   明明在开门后,自己吓得要死。   但知道他活着,不会消失不见,心里竟觉得——庆幸。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也可以这样如同坐过山车般,大起大落。   任昕亦没有时间考虑清楚这是为什么,他伸手在苏呈身上摸索着,终于在贴近肚子的地方,碰到了手机。   将手伸进衣服的时候,任昕亦的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这样的天气,他就这样套了三件薄T恤。   手机摸出来,原来一直开着录音。   他点了结束键,又点了完成将录音保存,手机就一下子跳回了屏保界面,再想去听录音,却需要解锁手机了。   “密码?”   任昕亦想要问出密码,但低头一看,苏呈已经昏了过去。   他的脸色本来就是病态的白,如今更是被血色衬得白得透明。   被血浸湿的额发打着卷儿粘在额间耳畔,将他本来就小的脸修饰得更加小巧。   精致而脆弱,像是落入凡间的精灵。   好像就要消失。   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来了。   任昕亦将苏呈温热的身体又紧了紧,仿佛这样就能填满心中的空缺。   “有本事来打我呀,我呸!”   宋哲叫嚣的声音唤回了任昕亦飘荡的思绪。   他回过头去,就见老王跟女警正在努力的想要制服宋哲,但宋哲不知从哪里抓了把严重变型的破伞,正在跟两人拉锯。   “你们这些垃圾,没看到是那个人跑到我家里来闹事,你们还抓我、抓我……傻逼……信不信老子告你们。”   他一边挥着破伞,嘴里还不停叫嚣着。   叶烨跟老王也是出于这种考虑,所以一直不敢太靠近。   “先生,请你先放下武器,我们需要冷静的交流,对不对。   “而且你看你都受伤了,现在我们先去医院如何?”   老王话音刚落,楼下救护车的警笛声就适时响了起来。   宋哲偏着头,确认这些警察是不是在说谎,视线却正好看见两人身后,冲进来踢开自己的男人已经抱起苏呈,准备出门。   宋哲想也没想,扬手就将伞扔了出去。   “你他妈又是哪个葱,你敢把那个贱人带走试试。”   那伞还在空中,就被一道瘦小的身影踹飞出去。   直到这时,宋哲才注意到,原来屋里一直还有一个人。   任昕亦停在门口,半转过身子露出紧绷的下颚线。   薄唇紧抿成线,眼眸低垂,视线一直落在苏呈带血的脸上。   “你既然觉得活着没意思,我会成全你,不过我家的小孩儿,还轮不到你来管教。”   说完,抱着苏呈就要走。   却被已经走过来的叶烨拦住。   “你不能带他走,我们会带他去医院,之后需要他录个口供。”   任昕亦抬了抬眼睑,漂亮的重睑轻轻一叠,眼中的寒冷仿若实质,就这么静静望着叶烨。   叶烨退了半步,却硬着头皮:“要、要要是出事了……”   “我作保,有问题?”   叶烨还想再说,却被赶过来的老王拽住。   叶烨被迫让出一条路。   趁着这个空隙,宋哲不知道又从哪里捡起一块碎瓷,扑上来就要与任昕亦拼命。   “你以为你是谁,老子今天就弄死你。”   “砰。”   可惜连任昕亦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就被一拳揍翻出去。   紧接着,是密集的拳头,这人绝对是练过的,每一拳都打在痛处,却又不至于致命。   宋哲痛得嗷嗷直叫。   而本应该制止这场单方面殴打的两位民警——老王似乎在发呆,叶烨还在思索那人究竟是谁。   突然,叶烨一声大叫。   “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你是、是那个任、任氏的大老板,任昕亦,是吧是吧?”   任昕亦?   趴在地上的宋哲在听到这个名字,突然消停了。   世界都安静了。   已经走到楼道的任昕亦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这么赶着趟子来救人,又着急撩火带着人离开的自己,跟落荒而逃有什么区别。   不体面,也不威风。   这样被认出来,可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   任昕亦将苏呈小心翼翼的放在副驾驶上,还帮他把安全带系好了。   只犹豫了三秒钟,任昕亦就发动了汽车。   不是去市人民医院,也不是去哪一家公立医院,他要带苏呈去的地方,是一家私人医院。   上次就打算带他过去的。   只是顾宥北说就近,于是就送了市人民医院。   任昕亦现在后悔极了。   若是在自己投资的私人医院里,苏呈根本不可能那么容易跑出来,也不可能弄得这样浑身是伤。   苏呈、苏呈、苏呈……满脑子都是苏呈。   任昕亦讨厌这样的自己,可一看到苏呈那张脆弱而又苍白的脸,他就什么都忘记了。   只想他好好的。   因为任昕亦的关系,苏呈在医院里得到了最好的照顾。   检查报告很快出来,没有生命危险。   只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和一些看起来很吓人的外伤,最重的就是一再受伤的后脑,可能会对记忆或者其他方面造成影响。   不过这些要等他清醒过来再观察。   任昕亦算是安了心。   医院将苏呈安排在了二楼环境最好的一间套房。   离其他病房远,够安静,而且开窗就能看到后花园,比之星际宾馆,也不差了。   苏呈还在昏睡。   任昕亦就坐在一旁,手里还捏着苏呈的手机,刚才在宋哲那里根本来不及细看细想。   这会儿再看,才发现这手机也不知道是哪年出的老古董了,连指纹验证都没有,更不要说人脸识别了。   手机壳也是,明明应该是透明的软壳,却已经变成了茶色的硬壳,背面还贴着一片廉价的夜光贴。   五角星形的夜光贴!   “你不是说要给我送礼物吗?”   “嗯,想要Brioni还是Armani,或者你有其他喜欢的品牌。”   “都不是,我说过我不要那些费钱的东西,你真想送,就送我那个吧。”   “那个?”   “对,就那个,夜光贴,星形的,我喜欢那个。”   任昕亦的眼眶有点发胀。   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夜光贴么,还是……   还是他的喜欢就如同他说的喜欢自己,廉价又难以启齿。   这个问题,除了苏呈,恐怕再也没人能回答了。   任昕亦走了一会儿神,才想起应该看看苏呈的手机里到底录了什么东西。   他记得,苏呈的生日是5月29,但输入后却显示密码错误。   “不是自己的生日?”   依照大多数人的习惯,密码不都是自己的生日吗?亦或者,是很重要的人的生日?   任昕亦翻出了那份资料,从里面找出了苏母的生日,但输入进去,依旧不对。   再输入苏呈已经去世的父亲的生日,还是不对。   苏父的忌日,依旧不对。   任昕亦有点着急,手上不断的翻着资料。   想要从中找出对于苏呈来说,特别的人,但翻来翻去都并没有发现什么重要的数字。 第39章   苏呈从小到大的经历既简单又烦杂。   说简单,是指真正走入他生命里的人并不多。   他的父亲是一名钢琴演员,母亲是小提琴手,两人相遇时,已经都没有什么长辈亲戚了。   大概就是出于这种相似的经历,两人很快陷入热恋,并且结婚生子。   苏呈就在这样一个简单又幸福的小家庭中长大。   因为从小就长得可爱,经常被别的大人捏脸逗弄,小苏呈从小就不太喜欢跟外人接触。   任昕亦甚至能够想象出来,像花苞儿一样娇嫩生涩的小苏呈,躲在爸爸妈妈身后,探头探脑的乖萌模样。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苏呈十岁那年——苏家突逢变故。   烦杂又厌恶的变故。   苏父因为沉迷赌博,欠下巨额高利贷,后来高利贷上门讨钱。   没想到,那群人渣竟对还是小孩儿的苏呈上下其手,苏父情急之下跳了楼,苏母自此疯癫。   而苏呈,也患上了自闭症。   这是先前任昕亦没有看到的。   他不知道,苏呈他真的有过那方面的病史。   如果早一点看到,他还会安心的决定先去宋哲那边等吗?   他又想起宋哲家那副光景,联想起苏呈在医院里发疯时不要命的那股子劲。   突然就能想象,为什么宋哲家会那样了。   其实他早该发现苏呈的不一样了。   第一次见面时,作为学生的苏呈迟到了半节课,明明被自己冷冷的盯着,却毫无所觉,他似乎根本就感觉不到别人的情绪。   现在想来,自闭症患者本身对外人的情绪感知就很迟钝。   只是苏呈掩饰得太好,他总是在笑,笑得高傲。   他可以在漂亮的女生跟他表白时,笑着说自己喜欢的是男人,就算被撞破,也完全不知道尴尬的样子,潇洒的走掉。   就算被一群混混围殴,被打得半死,却还在笑。   好像对于他来说,只要死不了,就可以笑出来一样。   任昕亦一阵心悸。   回忆因此被迫终止。   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水温在床头灯昏暗的光线中,飘荡着大量的水气。   已经是深秋了啊。   视线扫到苏呈苍白的唇色。   任昕亦抬头看了看,才发现刚才一阵慌乱,屋里连空调都没有开。   难怪一点都不温暖。   温暖虽然是懒惰的温床,但温暖也让人更容易心情舒畅。   他起身把空调开了,调到27℃,又坐了回去。   视线再次落回到苏呈脸上。   他们明明交往过,但对于这个家伙,自己好像根本就不了解。   他几乎……不知道苏呈的一切。   他们好像只是比普通人多了一层名义上的关系。仿佛当初答应交往,只是做戏。   于是偶尔一起吃饭、逛街,每天一句寡淡的问候,如此流于形式。   他们没有像正常情侣那样的约会,没有拥抱、亲吻,更别说更亲密的“负距离”。   他们始终是保持着这样安全的距离,如同最熟悉的陌生人。   任昕亦很想笑一下,却笑不出来。   手指轻轻触上苏呈的嘴角,他的唇瓣很柔软,覆上来时,带着蝶翼般地轻颤。   那只蝴蝶在唇畔轻拍翅膀,于是导致了此刻任昕亦心中的一场风暴。   很想再尝尝……拇指按压着的唇瓣的味道。   不对,这是不对的。   任昕亦的眸色一黯,手指仿佛被灼烧般,倏然收回。   他收回心神,将已经快要凉掉的水喝完,继续往后面翻看资料。   后来苏呈跟苏母在政府的帮助下,搬到了老城区。   再后来,苏呈的生活好像就是闷在家里、上学和打架。   明明长着那么可爱的一张脸,却因为不要命的打架方式。   为自己,也为苏母,讨来了一丝生存的资源。   随着年龄的增长,小苏呈似乎发现光靠打架不够了,他还需要挣钱。   挣钱有两种方式——打工和上学。   任昕亦无法想象那个小小的身体是怎么做到的。   十三岁的小苏呈,一边上着学,拿着特困生的补贴,挣着学校里的一切能争取到的奖学金,私底下,还要去打工。   做不了抛头露面的工作,他就蹲在阴暗的厨房里洗盘子。   “我怕黑。”   苏呈的声音突兀的响在耳边。   骗子!   任昕亦眉头紧蹙,又兀自撑开。   又不是第一次了,他不总是在说谎,说什么怕黑,明明常常待在黑暗的地方。   可如果他真的怕黑呢?   任昕亦的心又揪了一下,眉头也皱得更紧了。   苏呈就这样一面打工,一面挣着奖学金,一路读到大学,并以优异的成绩考进A大,就读了最热门的经济学专业。   他在学校附近租了便宜的房子,方便打工也方便上学,周末偶尔回家一趟,又匆匆赶回住处。   他在逃避!   这样的想法突然出现。   任昕亦略微一琢磨,确实有这种可能,一个对外界几乎没有反应,不会给自己任何帮助,只有拖累的疯子;   一个从来不愿意跟任何人提起的母亲,或许这样的人,对于苏呈来说就是一种负担。   那么考上大学就搬出去,逃到一个相对舒适的距离,也说得过去。   可似乎又有哪里不对……   如果真只是当作负担,苏母生病时苏呈为何要去找李恒,要拼命去挣钱。   想到李恒,任昕亦的眼睛微微一眯。   那个李恒,似乎还在找苏呈。   呵,这朵带刺的玫瑰,还真是招人喜欢啊!   可惜就是这家伙的刺,也只允许自己触碰呢。   任昕亦勾着唇角。   骄傲的神色一秒坍塌,任昕亦懊恼的攥紧了拳头,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骄傲的。   要不是自己早早看清那家伙恶劣的性格,跟他分了手,苏母生病住院,那家伙一定会赖上自己。   就是这样,这家伙就是个大麻烦!   所以,等这家伙醒过来,把宋哲送进大牢,找到苏母,就把他们母子一起远远的送走。   这样,就再也没有什么苏呈,再也不会有人来扰乱自己的心神。   做好了这样的决定,心情果然平稳了许多,情绪也不再起起伏伏的了。   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嘛!就算知道这个人不一样,只要不看着……   也没什么关系。   任昕亦果然还是任昕亦啊!   哪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左右他任昕亦的。   任昕亦放松地耸了耸肩膀,捏着资料起身,准备去外间继续看,但走了几步又停住,万一这该死的家伙半夜醒了,又偷跑了怎么办?   那不是又要打乱自己的计划了。   任昕亦咬紧了后槽牙,漂亮的颌角线紧紧绷着,喉结高高提起,又缓缓落下。   他走回窗边,取下了鼻梁上的眼镜,揉了揉眉心,借着窗外的路灯继续看起资料。   苏呈的生活就像是奔流的小溪,永远表面平静,但谁知道水面下又历经了多少次暗流涌动。   直到资料里反复出现自己的名字,这个家伙的生活终于变了。   任昕亦一页一页的往下翻。   看到资料上写着,xxxx年7月14日,苏呈在出租房里寻死。   就是那日,若不是自己突然造访,或许这家伙早就死在了那间狭小的浴室里。   所以为什么会突然去呢?   任昕亦靠在窗边,想要抽根烟,但身上根本就没有。   只能将视线落在窗外的黑暗中,拧眉仔细的回想。   那时他们已经认识有三年了。如果作为师生,上课提问跟回答算是认识的话。   总之,那日苏呈突然没来上课,对于班级上唯一一个敢直视自己的学生,任昕亦难免就发现了。   作为学生的苏呈,态度说不上好,还总是迟到,但是对待课业,却是很认真的。   那日午后,自己又恰好去学校那边的老城区找人,顺道就……   其实也不算顺道。   就是心绪不宁,还特意打了电话给苏呈的导师,问了他的地址,就匆匆赶了去。   这大概也算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天意。   虽然任昕亦很不愿意相信天意这东西,不过呢……好像确实是有的吧!   比如自己的出生,再比如那个女人跟那个老头的死亡。   想到那两个人,任昕亦就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视线又往床边瞟……还没瞟过去,任昕亦就控制住了自己的视线,还是继续看资料吧!   那日之后,自己答应了与苏呈交往。   于是有了后面的事。   与自己相约去看电影的苏呈,会在临出门时,突然接到电话,然后默默的缩回出租房。   逛街到一半的苏呈,会因为收到一条短信,一个人跑掉,半天不见踪影。   自己出差时,苏呈的手机会因为意外,而关机。   任昕亦觉得很不可思议,白纸黑字这样写着,好像苏呈根本不是自愿做的这些事。   他被人胁迫了。   这怎么可能!   在任昕亦的认知里,从来不觉得苏呈那样的人会受人威胁。   这还不如说……地球被外星人统治了,来得更让人信服。   毕竟,像苏呈那样的人,生来就是独来独往、仗剑江湖的侠客,做出什么事,根本不需要理由。   他就是一个自我随性的人,除了他自己,其他万事万物,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他开心,就陪人玩耍,他累了,就选择彻底离开。   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直到任昕亦再翻过一页。   在纸张的顶部,有三个字,被用红色标出来。   那是一个名字——顾继西。   其下是一行小字。   【顾继西以苏母的事要挟苏呈,如果苏呈不听话,就将苏母的事公之于众】   任昕亦拽着资料的手紧了紧。   既然真的是威胁。   说不上是难堪还是难受,还有那么一点点心疼、懊恼和愤怒。   老实说,这种可能,在今天之前,任昕亦真的从来从来没有想过。   只是知道真相后回头再看,好像一切又那么理所当然。   苏呈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苏母就是他的逆鳞……   他根本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有一个疯了的母亲。   所以苏呈宁愿逼着自己说分手,也不想被人知道他掩藏的事情。   如此看来,又好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明明知道这很正常,为什么……   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呢。 第40章   可是不舒服又能怎样。   任昕亦深深的呼出口气,眼睛因为长时间在这种昏暗的光线下看资料而有些酸涩。   好在也就剩下最后几页了。   明明知道看了也不见得会舒服,还是想要看下去。   现在的他真的很想知道,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苏呈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不过在此之前,任昕亦还是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一口气灌下去后,算是彻底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给冻没了。   继续看资料,上面又跳回到了苏呈逼迫自己分手那一夜。   是调查了那个叫强子的男人。   就是这个屁都不算的男人,胆敢给自己带绿帽子,有那么好几次,任昕亦都想干脆弄死他得了。   不过那个男人在事后就不在了。   调查这资料的人倒是用心,还把强子找到了。   任昕亦这才知道,连上床都是假的。   根本就是做出来让自己看的。   就说那家伙怎么就跟别人……咳咳……但就算这样,也不该说什么跟自己。   算了,懒得跟他计较了。   任昕亦大度的没有再纠结这事。   再往下,是宋哲,那家伙竟然在一年前就假扮心理医生,借机接近苏呈。   还真是处心积虑。   算了,这种垃圾也没必要为他动气,继续往后看,又看到顾继西,没想到顾继西还跟宋哲认识。   任昕亦倒是有点意外。   作为顾家的小少爷,顾继西有点少爷脾气什么的完全可以理解,而且他也公开表示过对自己有意。   若说他吃苏呈的醋,威胁苏呈,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明知宋哲心怀不轨,竟还与之同流合污。   这已经不是任性、骄纵的事了。   看来有时间,应该好好约顾宥北吃个饭了。   终于看完了全部的资料,任昕亦将资料一合。   有些无力的靠在窗台上,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最不可信的大骗子,竟然有着这样的人生。   所以,他其实很在意他的母亲吧!   任昕亦揉着发胀的脑子,突然有点想抱一抱那家伙。   那么瘦弱的一个肩膀,到底是怎么撑起这些过往的呢   大概……是不得不硬抗吧,所以会在累的时候,突然就放弃了。   任昕亦悄无声息的走回床边,静静的看着床上的人。   总是昂着头的天鹅,原来只是怕低下头就再也直不起腰了。   这个破小孩儿,还挺厉害的嘛!   只是为什么,心脏像是被一把钝刀割过一样……   有那么一点点疼呢。   所以在你的心里,比你母亲还要隐秘的秘密,到底是谁呢?   想知道,又完全不想知道。   如果解开了,证明自己对苏呈就是最特别的那个,那、那自己是该高兴,还是……生气。   如果不是呢?   是不是就证明,就算没有顾继西的威胁,他也能这么作天作地,因为根本就没有真正爱过自己。   如果他的心里,装的从来都是另一个自己不知道的人。   任昕亦想到这种可能,心里突然就生出了许多嫉妒。   他的手抚上苏呈的脸颊。   “我好像可以容忍你骗我,不喜欢我,甚至容忍你诬蔑我,但是——”   他的手指一点一点下移,顺着苏呈瘦削的下颚、漂亮的脖颈、凸出的锁骨……一直到心口。   “但是……容忍不了这里装着别人,怎么办。”   就算不爱我,也不允许是别人。   可是凭什么呢?   任昕亦偏着头,昏暗的光线落在他的侧脸,为他本就深邃的轮廓蒙上了一层阴霾。   “哪有什么凭什么?   “我可是任昕亦啊!”   只要是任昕亦想要的,自然就应该是属于他的啊!   对,就是这样的。   可不知为何,心里竟隐隐有那么一点点希冀。   如果真的就是自己呢?   其实心里隐隐有些猜测的,但是……   怎么敢相信呢!   任昕亦再次抓起破手机,突然不想再试了。   就算没有录音,他也有的是办法将宋哲绳之以法。   任昕亦将手机放下,过了一会儿,又拿起来,再放下……如此反复。   一点都不果决,一点都不任昕亦。   然而任昕亦却没有察觉到这点。   任昕亦盯着手里的手机,顺着手机边缘看到虎口,那里有一条不是很长的丑陋疤痕。   是很小的时候留下的。   像这样的疤痕,他的身上还有许多。   背上、腹部、腰间、大腿……   “滴滴滴……”   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动。   任昕亦瞬间被震醒,摸出手机,信息是小杰发来的。   就是先前跟着任昕亦那个瘦小个儿。   【老板,警察这边希望能留个您的联系方式。】   任昕亦想了想,又看了眼苏呈。   不论怎样,苏呈的这个仇,他任昕亦是管定了。   【给。另外,陈敬那些人你以后就归你管了。】   【是。】   至于陈敬,他竟然那么想帮自己,就让他去该去的位置好了。   这一步虽属险招,但投资的常识告诉我们,风险和利益是挂钩的,高风险才可能带来高收益。   何况,陈敬根本不可能会背叛自己。   ……   披着浴袍的陈敬,一根一根抽着烟。   妻子与女儿在房中安睡,而他却毫无睡意。   把身上的烟抽到只剩下最后一根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他眼中光芒一闪,有些激动的拿起手机。   【陈经理您好,这么晚打扰,实在抱歉。老板让我通知您,请您明天早上去市场营销部报道,以后那边就由您管理了。】   陈敬将短信来回看了好几遍,又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是挺晚的。   所以,自己是被一脚踹开了?   陈敬握紧了手中的烟蒂,却被一脚燃尽的烟头烫了一下。   他赶紧撒了手,但拇指依旧被烫红了一小块。   可好像一点都不痛啊!   为什么会不痛呢?   大概……这就是哀莫大于心死。   真是好手段啊,明降实升呢。   明天一早,估计公司里的员工们都会好好的帮自己庆祝一番吧。   说不定还会拉着自己请客,让大伙儿一起出去庆祝一下。   可庆祝什么?   庆祝自己终于被踹开吗?   还是庆祝那个人既然没有把自己丢得更远,只是把自己丢在一个既可以帮忙,又不会碍事的地方。   果然是无情的人。   知道自己不会背叛,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对自己挥刀子。   也对,毕竟……   任昕亦从来就是这样的人。   就像他做的那些公益,若不是为了营造一个完美的形象,他会去做公益?   简直就是笑话。   任昕亦是什么人?   他是一个连什么是爱都不知道的人。   公益?   那不过是他庞大的王国里作为装饰的花环而已。   想想任昕亦从小那些经历,这样的他,真的能如同外人所了解的那样,外表冷漠,内心温暖吗?   也对,大概没有人看过他的身体吧!   毕竟,是那么一副伤痕累累的身体啊!   还是,拜生他的那个女人所赐。   那个女人都干过什么呢?   在还着他的时候,堕过胎,可惜没有成功。   生下他时,就像要掐死他,却被自己的妹妹阻止了。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喝过母乳吧,而且从小听到最多的,应该是——如果没有你就好了。   【都是你害的,为什么我会生下你。】   【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好想杀了你。】   【我要死了,都是因为你,是你害死我的。】   他就是……在这样一个女人身边长大的,据说从记事起,就没有笑过。   好像根本不知道笑是什么。   直到任爷爷知道自家还有这么个孙子,要将他带回任家。   但是,那个女人却以自己是生母为由拒绝了,后来闹得不可开交,任爷爷被气得脑中风,没多久就走了。   而那个女人,也因为染上毒瘾,没了。   任昕亦终于还是被带回了任家。   看起来,好像终于从地狱走近了天堂。   可任家真的是天堂吗?   更多的任家人,只是把他当成害死任爷爷凶手的儿子。   而任叔叔和顾姨,更只是想要有个人帮他们继承任爷爷的家产,能够帮他们挣钱而已。   他从这个世界上最该给他的爱的那个人身边,来到了另外一个更加冷漠的世界。   这个世界除了埋怨和仇恨就是冷漠无视。   那一年,任昕亦七岁。   瘦弱得跟个小萝卜头似的,可一点儿不像是七岁的样子,最重要的是——连字都不认识几个。   更别说上学了。   可即便如此,他看上去可一点儿不像个不识字的。   做事话说,条理清晰,这大概就是任爷爷看上他的原因吧。   回到任家的第一天,任叔叔就将小小的任昕亦交给了自己。   后来,任昕亦也没能正常的去学校学习过一天。   都是家教来家里教学,一天24小时,他大概要花10个小时学习文化课,再花6个小时学习礼仪、舞蹈、钢琴等其他课程。   如此日复一日,三年学完了九年义务教育。   又很快地学习了经济、管理、法律等大学课程。   十五岁出国升造,只是这个所谓的出国,不过是换了一个模样的笼子罢了。   国外几年,任昕亦最终拿到了经济学、工商管理学、法学三个学位。   十八岁,回到A市,进入任氏,从底层做起。   再三年,爬到总裁位置。   这一路走来,除了鞭策,好像没有任何其他感情的掺杂。   简单而又纯粹。   任昕亦成为了最无情的人——他生来就没被人爱过,所以渐渐的……他好像也不需要爱了。   这样的任昕亦,怎么可能知道爱是什么?   所以他大概连无情也不算吧,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无情,什么是有情啊。   陈敬捂着自己的心口,真是可悲,自己就是爱上了这样一个人。   更可悲的是,这个人好像已经开始在意另外一个人了。   但是……   就算踹开自己,骄傲的苏先生真的可能和无情的任老板在一起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任昕亦:瞎说,我不是,我没有……   苏呈:就是,我们家任老师是真的善良,陈敬就你个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巴嘎,哼! 第41章   因为一整晚的胡思乱想,任昕亦只靠在床头睡了一会儿。   就是好不容易睡着那会儿,脑子里也依旧是乱七八糟的。   一会儿是一大堆手机围着自己,明明暗暗的。   一会儿又是数不清的数字围着自己转圈圈,好不容易摆脱这些,又梦见满脸是血的苏呈站在黑暗中望着自己。   那双眼睛揉碎了漫天的星光,在一片黑暗里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的忧伤。   明明是很阴森恐怖的场景,任昕亦却想走上去为他擦干净脸,将人拥在怀里。   结果,不论自己怎么走,就是走不到苏呈身边。   正在努力中,却有什么声音闯进来。   揉着脖子醒过来,发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任昕亦摸过手机看了眼,是个陌生号码。   想了想,还是接了,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就热情的嚷了起来。   “任先生早上好啊,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你啦,我是叶烨——”   爷爷!什么鬼?   任昕亦修长的手指悬在了屏幕中红色的小圈圈上。   “昨天晚上我们见过的啊,女警察……任先生、任老板,还记得我吗?”   哦,原来是她。   想起来了,虽然聒噪了点儿,但是不算讨厌。   “任先生不说话看来是想起来啦,那我就直说了哦。   “不知道任先生今天有没有空,或者说,不知道那位苏先生,今天能录口供了吗?”   后面半句声音有点发虚,看来在任昕亦面前,还是有些顾虑的。   “没有,医生说他可能还要昏迷几天。”   “真的吗?”   电话里,叶烨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好几个调,但随即又好像意识到自己太夸张了,声音一下子温柔下来。   “那……不知道任先生方不方便见个面呢?”   那边似乎咽了口口水。   “您大概知道……”   你变成您了!   “这边这位宋先生真的非常难搞,昨晚到医院后,除了配合医生治疗,根本就不愿意配合我们,就颠来倒去的说自己是受害人……”   任昕亦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电话,眼睛却在苏呈脸上瞟着。   苏呈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看来昨晚挂的液体效果不错。   “任、任先生,”   得不到回应的叶烨有点着急。   “您应该也不希望……姓宋的就这么全须全尾的离开医院吧。”   姓宋的?   任昕亦勾了勾嘴角。   “办案不是你们警察的事?”   “话是这么说,”叶烨自暴自弃般叹了口气。   “可是您是任先生啊,在A城,您要是想知道什么事,肯定比我们方便多了。”   “倒是聪明。”   “还是请您收回这话吧,我顶多就是不笨。不过那个姓宋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相比起来,我还是更相信苏先生。”   “你相信他?”任昕亦眼帘微垂,落在苏呈头上裹了一圈的纱布上。   “就是他闯到宋哲家拆家打人的吧。”   “啊?哦哦……”   叶烨惊到了。   “你说的是真的?我还以为是姓宋的硬绑了苏先生,结果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呢。”   “你倒是把他想得善良。”   任昕亦的目光落在苏呈微微颤了颤的睫毛上。   是自己呼吸带动的气流,扑在了他的脸上。   “额,也没有啦!”   叶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苏先生是您的朋友吧?这样说自己的朋友,是不是不太好啊!”   “谁说我跟他是朋友了?”   “啊呀,不是朋友,那难不成、难不成——”   电话那头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正在等着对方难不成出个所以然的任昕亦。   难不成爷爷突然被妖精灭口了?   算了,任昕亦挂了电话,起身去窗边把厚重的布帘拉开。   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来,朦朦胧胧的,屋子里一下子就有了生气。   昨晚交代下去要安排过来的阿姨,今天一早就来了。   任昕亦得以在医院吃上一顿丰厚的早餐。   本来阿姨是为苏呈准备的,结果自己倒是先享受到了。   早餐后,任昕亦又叫人送来了办公的笔记本电脑,反正也不是必须要在办公室才能办公,这里就挺好的,清静。   等任昕亦忙完必须处理的公务,又跟小杰沟通了一下医院这边的看守,还有苏母那边。   苏母那边依旧没有情况,因为苏母的行为实在是没有任何可推断性,所以现在他们只能尽量多派出些人,进行全城搜寻。   但A市可不是什么小城市。   等一切都忙得差不多了,医生正好过来查房,因为苏呈还没苏醒,所以只能治疗看得见的伤。   任昕亦还记挂着苏呈曾经有过自闭症的经历,加之上次在市医院,医生提过抑郁的情况,于是又打了电话给认识的精神方面的医生做了咨询。   不过因为没有跟病人直接沟通,只是听任昕亦的转述,医生也无法判断苏呈的具体情况。   只是说,既然小时候有过自闭的经历,并且没有通过特殊治疗。   但他却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学习,可能苏呈的自我调节能力非常好。   当然,也有可能上次发狂,是病情向另一种不好的方向发展的信号——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出现更加严重的心理疾病。   “比如?”   任昕亦听得想皱眉,但最终还是摆出了一副冷漠的样子。   “比如……解离性疾患。”   任昕亦挑了挑眉。   “说人话。”   医生敢怒不敢言。   “就是俗称的多重人格。”   “啥?”   医生以为任昕亦是没有听清,又重复说了一遍。   “人格分裂懂吗?听你的描述,他在医院醒来那次,非常像是人格分裂中临床表现的急性应激反应。   “当然,”   医生在逐渐沉重的气氛中,赶紧扑腾了两下。   “这只是我片面性的猜想,可能事情并没有这么糟糕,他只是患有比较常见的精神分裂而已,具体的还必须等病人清醒后,面谈过后才能做出判断。   “再说了,也有可能就是普通的精神状况不好而已,所以你也不用过度紧张。”   虽然医生最后的话说得好听,任昕亦却觉得心情沉重。   十有八九,苏呈怕是真的……   那天在医院醒来,任昕亦就觉得苏呈怪怪的了。   ……   挂了电话,任昕亦就一直在琢磨苏呈的问题。   还没琢磨出个结果,叶烨的电话就又打了过来。   “任先生,您现在在哪个医院啊!您就让我过去见一下苏先生吧,您不知道刚才姓宋的醒了,又开始闹,说我们警察不公正,可烦死他了……”   任昕亦想了想,报了个地址给叶烨。   没过多久,叶烨就过来了,一看苏呈果然没醒,顿时蔫了。   “这可怎么办啊?宋哲那边吵得厉害,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理由再监管着他,最多撑过这24小时。   “但是那个小杰先生却说姓宋的犯罪了,一定不能放过他。你们倒是给说说,他到底犯了什么罪啊!”   任昕亦还是第一次遇见哪个女生在自己面前这么大呼小叫的,不过再这样闹下去,怕是会吵到苏呈。   “去外面说。”   任昕亦说着,起身离开病房,到外间的沙发上坐下。   正好负责饮食的阿姨送了咖啡进来,就直接放在了外间的茶几上。   等阿姨退出去,任昕亦才道:“你觉得宋哲要是心里没鬼,为什么昨晚要负隅抵抗?”   叶烨没好气的瞪了眼天花板。   “就是因为觉得有问题,我才来找您的啊!毕竟我们警察办案,靠的是证据,又不是谁觉得。”   “宋哲确实犯罪了,”   任昕亦喝了口咖啡,在叶烨炙热的目光中,缓缓吐出几个字。   “故意杀人罪。”   “啊呀?”   刚坐下的叶烨又跳了起来,手背叠着手心一敲。   “不是任先生,咱有话好好说,您这样硬插个罪名,我们人民警察很难办啊!”   任昕亦的手指在扶手上敲击着,似笑非笑的看着叶烨,把叶烨看得毛骨悚然的。   “我说的杀人,并不是指苏呈,而是苏呈的母亲。   “你们确实应该好好查一查宋哲了,苏呈的母亲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宋哲曾假扮过心理医生接近苏呈母子。   “又趁着苏呈母子两人分别住院,私下去见苏呈母亲,诱导苏呈母亲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   “等等!”   叶烨举起手来。   说话被人打断,任昕亦不习惯的皱了皱眉。   屋内气氛顿时一僵。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迟钝如叶烨也发现了自己太过放肆了,毕竟这可是A市的风云人物啊!   不过,刚刚在病房,他安静的坐在病床边,真的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病人家属一样。   而且,看着病床上的苏先生的目光还挺……温柔的,所以才会麻痹大意啊!   真的不怪自己呐!   “嗯。”   任昕亦随口应了声,说得已经够多了,实在是懒得再说。   两人于是谁也没再说话。   任昕亦专心地喝咖啡,看手机。   叶烨则出于职业习惯,开始消化刚才任昕亦说的话,没想到这件简单的扰民案竟还牵扯了这么多事。   作为一名警察,叶烨突然有点兴奋起来了。   “今天真是谢谢任先生了,”   理清因果关系的叶烨站起来,准备赶回警局报告这些新发现。   不过临走了,又想起什么。   “对了,昨天苏先生去宋先生家,可有什么别的发现吗?”   任昕亦正在回短信,闻言头也没抬。   “他录了音。”   短信是小杰发来的,报告了一下搜寻的情况。   “有录音?在哪里,能麻烦任先生传一份给我们吗?这可是非常重要的证据。”   叶烨两眼放光的望着任昕亦。   任昕亦还在回短信。   “在他手机里,稍等。”   “好的好的,那麻烦任先生了。”   等任昕亦回完短信,一抬头,顿时不自然的身子一僵。   他刚刚都答应了什么?   “任先生?”   叶烨两眼持续放光中。   任昕亦深吸了口气,起身去病房里把手机拿出来,直接递给了叶烨。   叶烨兴奋的接过手机,一按。   “呃,有密码啊,四位数密码,一万个随机组合啊!   “任先生!”   叶烨突然抬头,用特别特别温柔的眼神望着任昕亦。   “这个密码,您知道的吧。”   我为什么会知道?莫名其妙!   任昕亦默了默。   “任先生,您就好人做到底吧。   “不然我还得把苏先生的手机拿回去破解密码,到时候万一苏先生手机上有什么不想别人看到的东西……”   任昕亦一把拿过手机,声音有点闷。   “我试试。”   说着,貌似特别随意的输入了四个数字。   没有任何预兆的,屏幕跳进了主页面。   “哇,”   叶烨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声、   “我就知道您一定知道密码。您还跟我客气,你跟苏先生的关系可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任昕亦:我媳妇儿的手机密码是我的生日,开森到飞起!   ——————————————————————   写到现在,这本文里,终于出现了助攻的小天使,感谢爷爷!鞠躬! 第42章   叶烨还要再称赞两句,电话却响了。   是工作电话,叶烨歉意的看了眼任昕亦,转头接了压低了声音。   “嗯嗯”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我同事在外面叫我赶紧回去了,那任先生您能加一下我的微信吗,就我电话号码,一会儿把录音传我一份呗,拜托啦!”   任昕亦不知为何在发呆,回过神来下意识就想拒绝。   过去有太多以各种理解要自己私人微信的男人女人了,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点了点头。   等叶烨走了,任昕亦又发起呆来。   谁能想到,那破手机的密码,真的是1114。   怎么可能呢?   这不可能啊。   任昕亦手一抖,屏幕彻底暗掉。   再按亮,输入——1114,确认。   又跳了进去。   屏幕再次被锁定、解开、锁定……   任昕亦就这么幼稚的反复试了好几次,才终于确认了。   没错,就是自己的生日。   这串连生母都不愿意记住的数字,却被苏呈当作了最隐私的密码。   像极了悄然藏起的糖果,又忍不住要时时确认一下的隐匿。   心酸又偷偷的欢喜。   任昕亦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察觉耳边的“怦怦”声。   那是自己越来越响亮的心跳。   那是乍暖还寒时候的第一声春雷,又像是层层迷梦中,突然闯入的一阵栀子花香……   很震撼,不容忽视;又很自然,润物无声。   任昕亦呼出一口浊气。   所以……   对苏呈来说,那个最特别的人就是自己?   “你跟苏先生的关系可真好!”   好、好吗?   “怦!”   “怦怦!”   该死,为什么会觉得有点开心。   ……   苏呈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任昕亦不在,回公司开会去了。   睁开眼看见米色天花板和烛台水晶吊灯时,苏呈还以为自己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伸手想揉一揉眼睛,才发现手背上的输液管。   看来自己没死,而且又到医院了。   不过什么医院会这么奇奇怪怪的,搞得像欧式酒店似的。   苏呈四下一扫,白色柔软的大床,白色的羽绒被,碎花的米黄色墙壁,雕花吊顶,蕾丝的白色纱窗,米色的厚重布帘……   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几句后,苏呈便打算坐起来,不过刚一动,就发现要遭,全身都是细碎的疼痛。   感谢这阵疼痛。   昏迷前的记忆快速的回笼,包括意识迷糊时,突然闯进鼻腔内的味道。   是想忘都忘不掉的香味啊!   “你醒了啊?我这就去叫医生。”   中年妇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苏呈的回想,本来想拦住她问个话的,结果人倒是溜得快。   苏呈无奈的叹了口气。   很快医生就过来了,问了几个问题,主要还是问他有没有感觉脑子不好使,心理不舒服什么的。   大概是脑子总是受伤,医生担心自己成白痴吧!   苏呈这样想着,还是老实的回答了医生的提问。   等医生们折腾完退出去,没一会儿又进来一位穿着警服的年轻女人。   女警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马尾高高束起,一点儿没有警察那种严肃感。   她的眼睛微微弯着,嘴角挂着很有阳光味道的笑,一颗芝麻大的小小红痣点缀在左边唇角上,有种阳光都集中在那儿的味道。   想来应该是个很不错的新手警察。   女警走过来,在床边自然地坐下,冲着苏呈温柔一笑。   “小孩儿,你果然醒啦!”   苏呈眨了眨眼睛。   你大爷,小孩儿是什么鬼,他们俩应该差不多大吧?   他郁闷的偏过头去,有点不太想搭理人。   另外收回前话,警察什么的果然还是很讨厌的。   “呀呀,小孩儿这是生气了?别生气啦,我叫叶烨,负责这次你跟宋哲案件的口供哦!”   苏呈一秒回头。   “那……有、有我妈的消息了吗?”   “这个倒是没有,”   叶烨摆了摆手。   “不过,我们跟任先生都在努力寻找,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哦。”   苏呈的目光一暗,但很快又平定下来,没想到任昕亦也会帮忙。   那现在没有消息,或许也是不错的消息吧。   “我有名字。”   不过声音还是萎靡了不少。   “你要问什么,就问吧。”   只要别再叫小孩儿什么的就行。   “那个啊,哈哈……不急啦,口供还是等我同事来了一起问比较好。   “在这之前,你要不要喝点水什么的?”   叶烨口气轻快,大概是想让听得人也跟着愉快一点吧   苏呈将半边脸埋进柔软的羽绒枕里。   “不用了,刚才已经喝过了。”   “嗯嗯!”   叶烨笑起来,嘴角的红痣轻轻摇晃。   面前这个小孩儿其实怪可爱的,一点儿也不像资料档案里说的那么孤傲。   “那我们先来聊聊天,怎么样?”   苏呈阖上眼,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刚刚医生换了点滴的药,他有点疲惫的感觉。   “聊吧。”   “那我来说,你闭着眼睛养养神吧!”   叶烨的声音听起来带笑,但眸光中却有一闪而逝的怜惜,可惜苏呈闭着眼睛没有看到。   作为一名警察,警方的档案并没有满足叶烨的好奇心。   发生在苏呈身上的事,让她太好奇了,于是动用了一点家里的关系,稍微调查了一下苏呈的过去。   怪就怪那点好奇心,于是看完苏呈小时候的调查资料后,叶烨现在见到苏呈,就觉得特别心疼。   所以,总是不自觉就想要逗他开心。   却又必须要努力收起自己的怜悯。   叶烨瘪着嘴,早知道就不应该好奇的、   可惜没有早知道不说,她现在还特别在意苏呈和任老板之间的关系。   总觉得这两人不是简单的师生关系啊!   “那我们来说说……我为什么叫你小孩儿啊?”   苏呈倏然睁眼,视线莫名地瞪了眼叶烨,又无趣的闭上了眼睛。   叶烨忍不住偷笑。   “这个称呼可不是我叫出来的哦!”   那还能有谁!   “是任先生叫的啦,那天你昏迷之后,姓宋的想要把你们留下来,任先生就说了。”   她咳嗽两声,捏着嗓子,学着任昕亦冷漠的腔调。   “你既然觉得活着没意思,我会成全你,不过我家的小孩儿,还轮不到你来管教。”   虽然学得有模有样,但苏呈始终觉得哪里怪怪的。   “哈哈……有没有被帅到?”   叶烨笑着逼问。   苏呈撇嘴,有气无力地瞥了眼叶烨。   “你不觉得很中二?”   “咿呀,有么?”   叶烨摸着嘴角。   “好像是有点,不过还是觉得超帅啊!”   嗯,是有点帅!可这又怎样。   “我家小孩儿”什么的,怕也就是说给宋哲听的罢了。   毕竟任昕亦开口,宋哲就是狗胆包天,以后再想找自己的麻烦,也要掂量掂量。   不过,这些本来就不重要,他从来也没怕过宋哲。   何况……   苏呈实在没想到,原来任昕亦喜欢的是那种单纯可爱的小孩儿。   好像也不是不可能,那个思思,不就是那样的吗?   娃娃脸,笑起来单纯得像个小天使一样。   还有自己的长相……   能纵容自己这么久,不也就是因为这张该死的娃娃脸吗?   心脏猛然一缩,密密麻麻的疼痛毫无预兆的降临。   苏呈将脸又往枕头里埋了埋,藏在被子里的手更是用力的攥紧了。   果然……就不该去想。   后面叶烨再说什么,苏呈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偶尔为了不尴尬,才会应和两句。   叶烨虽然发现了他情绪不好,但更不忍心放着他不管。   好不容易挨到同事过来,别说苏呈,就是叶烨都松了一口气。   终于可以开始录口供了。   ……   “我听……邻居赵姨说宋医生去医院找过我妈妈,所以才想去问问他知不知道我妈妈去了哪里了。”   苏呈的声音很轻很慢,每一句都说得很费劲,叶烨好几次想叫他停下来,先休息休息,但他却咬着牙,坚持要求把口供录完。   叶烨跟老王扭不过他,又不忍心催促,只能一人拿了个本子,认认真真的在旁边写写记记。   “可是不管我怎么问,”   苏呈顿了顿,似乎在隐忍什么。   “宋医生就是不告诉我,他、他还试图那个我、我不肯,他就打我……”   其实这些,叶烨已经从录音中听到了。   只是按照流程,他们还是需要苏呈配合再口述一次。   对于受害人来说,这无疑是二次伤害。   尤其是苏呈。   叶烨十分不忍心,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伸手想要拍一拍苏呈的头。   没想到苏呈的反应非常大,在她的手还没碰到时,就完全躲开了,然后睁着一双如受惊小鹿般的眼睛瞪着她。   叶烨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苏呈因为小时候的经历,抗拒与人接触。   叶烨更加心疼苏呈了,但是有些话又不得不说。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她说着,还将身体往后挪了挪。   “其实有件事,我们必须要告诉你。”   “是、是什么?”   苏呈依旧很警惕,完全不像一开始那么放松。   所以,如果可以,叶烨真的很不希望苏呈再去回忆那些遭遇了。   但是……   就是有该死的但是。   叶烨咬着下嘴唇,看了眼老王,老王却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还是由叶烨来说。   她颇为无奈,不得不深吸口气。   “其实……宋哲根本不是什么心理医生。”   “什么?”   苏呈杏眸圆瞪,眼泪突然大滴大滴落下来,砸在白色的枕头上,砸出一片泥沼。   好像要将人的心,都吞陷进去似的。   叶烨想要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皱着一张脸,拿起旁边的纸巾,一抽一大把,塞进苏呈与枕头之间。   “原来是这样,”   苏呈哭了好一会儿,才哽咽着用纸巾挡住脸,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原来……他、他……”   他不知道要怎么说,反正这个时候,哭就对了。   叶烨也有些哽咽。   “别哭了,我们会为你主持公道的,还有任先生,任先生也在全力帮你呢。”   是吗?任昕亦也在全力帮忙吗?   任昕亦?   他、他知道妈妈的事了!   苏呈刹那间脑子一片空白……   如果任昕亦已经知道了,他会怎么看我?   任昕亦知道了,那这么久以来,我所努力隐瞒的又算什么……   眼泪止不住,崩溃的落下来。   叶烨心疼得不行,心急的去看老王。   老王也眉头紧皱,他听叶烨微微透露了一点苏呈的过去。   知道眼前这个小孩儿有多不容易,不由得也跟着心疼。   其实他们做警察的,是很忌讳这样感情用事的,只是……   同情弱者,这是人之常情。   就是佛祖,也无法幸免吧。   “佛说,每一种创伤,都是一种成熟,佛还说,要放下,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   “再说了,叶烨说得对,还有我们警察为你主持公道的,所以……”   老王磕磕巴巴的安慰着。   “所以,你别哭了。”   他平时除了上班,就爱看个佛理什么的,这会儿劝人,都用上佛说了。   叶烨是知道老王这个毛病的,倒也不觉得什么。   但苏呈是第一次遇见开口就是佛说的。   一时真给唬住了,一双水洗过的眼睛眨啊眨,睫毛上都是水汽,晶亮晶亮的。   有风吹进屋子,带来花园里桂花的香气。   苏呈抽噎了两下,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对、对不起,我不想哭的,但是……我一想到那个恶魔,他、他一直不安好心的接近我跟妈妈,他……”   苏呈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茶茶:录口供的样子,像极了戏精本精。 第43章   任昕亦还在开会,留在医院那边的人就发来了消息。   【苏先生醒了。】   任昕亦一看消息,会都不想开了,就想回去看看苏呈。   经历了那么多,又昏睡了好几天醒来,苏呈一个人不知道会不会胡思乱想。   任昕亦没有注意到,现在胡思乱想的,好像是他自己。   不过很快,任昕亦就收回了心神,专心的继续开会。   直到会议开完,任昕亦才从容的从办公室下楼,开车直奔医院。   一路上,任昕亦终于放松心神,想着苏呈的事。   其实在知道苏呈的密码是自己的生日时,他就已经察觉到了苏呈在自己心里的特殊性。   不过这又怎样。   就像刚才,自己不还是可以冷静的开完会吗?   他可是任昕亦,根本不可能成为陈敬那样的舔狗。   再说了,爱情的本质,不就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绝对自私的占有。   他就算真的喜欢上苏呈,那让苏呈成为他的所有品,不就好了。   这有什么难的。   只要他的王国还在,住进一个苏呈,又算什么。   任昕亦无所畏惧的耸了耸肩,那家伙就是再能折腾,还能把他庞大的王国给霍霍了?   那不是笑话么。   汽车一路飙进医院,任昕亦停好车,镇定的走进病房,他打算先去看看苏呈,再去医生那边瞧瞧。   只是没想到刚走进外间,就听到了苏呈的哭声。   怎么哭了?   任昕亦神色一沉,快步走了过去。   却因为男人的说话声而驻足。   “佛说,每一种创伤,都是一种成熟,佛还说,要放下,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   “再说了,叶烨说得对,还有我们警察为你主持公道的,所以……”   顿了顿,男人才继续道。   “所以,你别哭了。”   任昕亦眉头一皱,这才想起,应该是小杰通知了警局的人。   苏呈醒了,所以他们也来了。   没想到这些人一来就弄哭了苏呈。   等等……   弄哭苏呈?   这……好像有哪里不对,苏呈是那么容易哭的吗。   任昕亦认识苏呈那么久,都只看苏呈哭过两回。   一回是自杀那次,还有一次就是上回在医院,苏呈发疯。   说到发疯,那天医生好像说了,苏呈可能患有多重人格。   难道?   任昕亦正想着,又听苏呈的声音传来。   “对、对不起,我不想哭的,但是……我一想到那个恶魔,他、他一直不安好心的接近我跟妈妈,他……”   任昕亦咬紧了后槽牙,眸中惊疑不定。   病房里的声音确实是苏呈的,但是这样柔柔弱弱,像受到欺负的小绵羊般的感觉……   真的是苏呈吗?   还是说,苏呈在故意示弱,为了博取警方的同情,好对付宋哲。   这方式的确没问题,但这很不苏呈吧。   而且,苏呈肯定已经知道自己插手这件事了。   除非……   他根本就不相信我!   不相信我会真的帮他。   这个认知,让任昕亦一阵心痛。   等回过神时,老王已经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任昕亦冷着一张脸,向病房走去,却被老王喊住。   “苏呈说他想跟叶烨单独聊几句。”   言下之意,就是让任昕亦别赶着进去。   任昕亦怔了一瞬,什么时候自己要去哪儿,都轮到这些人来指手画脚了。   他脚步不停,一边走,还一边松着脖子上的领带。   “你是苏呈的老师吧?”   老王再次开口,半个身子挡住了任昕亦的去路。   任昕亦微微眯起眼睛,压低声音。   “是又如何。”   老王搓着手指,憨厚的笑了笑。   “我儿子难过的时候,从来都不让我这个老子看到。   “我猜所有小孩子大概都有这样的通病,狼狈的样子,不太喜欢被长辈看到。”   “哦?”   任昕亦勾了勾嘴角,第一次正眼看向这位中年警察。   老王今年四十来岁,一米七多一点儿的个头。   因为保养得当,身材只是轻微的发福。   脖子有点短,几乎都湮灭在黑色执勤服的毛领中,往上是一张标准的国字脸,脸上时常挂着庸德憨正的微笑。   总体上,给人的感觉非常普通,普通得走到哪里,都没人会多看他一眼。   但就是这个普通人,总是在阻拦叶烨的鲁莽,现在,还拦住了自己前进的道路。   “谁说老师跟学生,就一定是长辈跟小辈的关系了?”   任昕亦的声音很低,视线淡淡从老王面上扫过,最后落在病房门上。   他的口气越发平淡,平淡得没有一丝怒气。   可此时若是有任氏的工作人员在,一定会立刻马上把老王给拉走,因为他们的老板,从来都是不动声色的发火。   你别看他贼平静。   越是平静,就说明他的怒气压得越狠,那弹簧压狠了是什么反应?   自然是绝地大反弹啊!   所以这个时候能躲多远躲多远,千万别往枪口上撞。   虽然任大老板轻易是不生气的,可一旦他生气了,那撞上去是铁定要倒霉的。   可惜,老王不知道。   老王还在苦口婆心的跟任昕亦将道理。   “佛家言,尊师重道,师者,尊也。   “人们也常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更是常言为人师长。   “如此看来,师,自然就是长辈,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可任昕亦向来不太喜欢跟人讲道理。   何况还是在生气的时候。   他现在只想把面前这人从这里扔出去。   “你们在干什么?”   叶烨吃惊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任昕亦提起老王领口往外拽的动作。   老王眼巴巴地回望向叶烨,因为脖子短,使了老大的劲儿。   他的领口本来就被提着,这一回头,脸都给憋红了。   其实作为一名人民警察,老王或许是有身手跟任昕亦过两招的。   但是……他想了一下过招后的后果,觉得非常的不划算,于是干脆的认怂了。   所以,这才有了叶烨看到的这个场景。   叶烨瞪向任昕亦,又惊又气又怵。   “任、任老板?”   任昕亦虽然从来不用看人脸色,但是在女士面前,保持一点绅士风度还是愿意的。   他收回手,拍了拍,好像上面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老王很委屈,他虽然是个油腻中年,但也是每天都有好好清洗的,而且他的执勤服是今天才换的。   不过任昕亦看来是不打算解释了,他只能代为开口。   “没事没事,任老板跟我开玩笑呢。”   “屁哦!”   叶烨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但并没让在场的两位男士听清楚。   其实她也知道任昕亦不好惹,这不就是仗着自己女性身份么。   要不然她也不敢再任昕亦面前蹦跶啊。   “对、对了,”   叶烨有点畏缩的摸了摸脖子,眼睛四处乱瞟。   “苏呈说他累了,想要一个人静、静一静。”   任昕亦眉头一皱。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   送走两位警察,任昕亦转身去了医生办公室。   与在市医院不同,这里的医生见了任昕亦,都恨不得贴上来一吐为快。   都不用任昕亦说话,医生们就将苏呈的状况交代清楚了。   总结来说,脑部有轻微的脑震荡,但并没有出现不良影响,病人条理清晰、逻辑也没有出现明显问题。   接下来,有轻微头疼、头晕等现象都是正常的。   除了脑部以外,其他颈、肩、指间、膝、腰等部位的软组织损伤都恢复良好。   其中,肩部有一处损伤较为严重,但目前并没有出现微循环障碍跟无菌性炎症等状况。   所以就身体而言,消炎镇痛外加补充营养,就没什么问题了。   但是相对而言,苏呈的心理问题,就成为了任昕亦的心中刺。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任昕亦直接回了外间旁边带着的小卧室。   这间套房可不止有一个外间加病房,而是一个两室两卫一厅的设计,且整体都是按照欧式风格装修的。   这几天,任昕亦都是住在这里的。   回屋后的任昕亦自然也没闲着。   苏呈昏迷这些天,他已经联系过好几位国内外都比较出名的精神科方面的医生。   现在苏呈醒了,他便亲自跟那几位医生一一联系起来。   本来三天前,任昕亦都想好了等苏呈恢复健康,就把他们母子远远送走的。   但就在今天早上,任昕亦却改了心思。   他推翻了自己前期的预想,打定新的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把苏呈留在自己身边。   所以,他现在比之前更加忧心苏呈的精神状况。   这种急迫,使得他一时并没有着急进屋去看苏呈。   电话一直没断,一会儿中文一会儿英语。   还有位医生是德国人,好在任昕亦几门常用外语都不错,聊起来还算得心应手。   因为想尽快会诊,任昕亦不得不多费了许多心神。   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敲定了三位医生明天过来的行程。   挂了电话后,又赶紧把三位医生的情况发给了小杰。   接下来接机、住宿等问题,就由小杰那边安排了。   办完正事,任昕亦揉着发胀的脖子,从沙发上站起来,先去了趟洗手间。   出来时正好遇到做饭的阿姨从病房出来。   阿姨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身材十分矮小,但却有些臃肿。   看起来就像是一串走动的关东煮中的大丸子串儿。   也不知为什么,这位大丸子阿姨一见到任昕亦,就紧张的低下了头,两只手还揪着衣服角。   不知道的,还以为任昕亦欺负了她。   任昕亦也没搞懂,淡漠的视线落在大丸子阿姨不断绞着衣角的手上。   感受到任昕亦的目光,大丸子阿姨说话声音都在抖。   “那、那个……先生,里、里面那位先生在、在睡觉,您、您要吃什么,我去给您做。”   “随便做点就行,”   任昕亦对这位大丸子阿姨的手艺还是欣赏的,所以对于自己的伙食,从来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另外,你给他备点清淡又有营养的粥,他既然醒了,晚点说不定会饿。”   当然,苏呈的除外。   “好、好的。”   大丸子阿姨呼吸沉重,感觉她已经快要喘不过气了。   任昕亦收了视线,转身往病房走。   大丸子阿姨立马如释重负,迈着小碎步匆匆的跑了出去。   真的是用跑的。   任昕亦眼角余光扫了眼阿姨的背影,进屋前,摸出手机,给小杰发了条信息。   作者有话要说:  在作死的边缘不断挣扎的老王(T_T):任夫人呐,你得救救我啊!我这么拼命是为了谁啊!佛可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不能见死不救啊啊啊啊!   爱莫能助的苏呈:(⊙…⊙)   任昕亦挑眉:你刚刚叫他什么?   老王:任夫人啊!   任昕亦勾嘴角:不错,你可以走了。 第44章   苏呈是饿醒的。   按理说,这么高大上的医院应该给开点营养液什么的吧,哪至于这么饿。   但事实上,苏呈就是活生生饿醒的。   “醒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乍起。   不熟悉的却是那略带沙哑的声音中的柔情。   苏呈一怔,晕晕乎乎的脑子有片刻完全停止了转动,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   但依旧很迟钝,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   “任……昕亦?”   他不太相信。   “是我。”   任昕亦抓了抓头发,刚刚有些犯困,忍不住在床边趴着睡着了。   他早就估摸着苏呈晚上会饿,所以没回外间的卧室。   “饿了?先喝点水吧。”   任昕亦说着站起来,弯着腰手臂从苏呈脖颈下穿过,轻轻将苏呈的头抬起来一些,另一只手拿了旁边的杯子。   水是先前倒的,摸着杯子的温度还可以。   不凉。   苏呈懵懵懂懂的就着任昕亦的手喝了口。   温热的水顺着干燥的喉咙往下,流经的地方也跟着温暖湿润起来。   全身都暖洋洋的。   尤其是被水滋润过的唇瓣,变得粉嫩莹润,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任昕亦的目光不自觉落在那里,喉结微微滚了一下。   “我去给你拿吃的。”   他克制了突然而来的冲动,起身要走。   “任昕亦?”   苏呈却叫了他的名字,声音轻轻的,如同梦呓。   任昕亦顿了一下,又坐回来。   “怎么了?”   手不自觉摸向苏呈的脸,轻轻捏了捏。指间细腻的触感,总是让人忍不住流连反复。   苏呈不喜欢被捏脸,哪怕这个人是任昕亦。   他皱了皱鼻子,吸咬着口腔内壁,将任昕亦手指下的脸颊扯出来。   心下更加确定了。   一定是做梦,没跑了。   不然,知道母亲事情的任昕亦不可能这么温柔。   还捏脸,又不是小孩子。   苏呈噘着嘴,眨了眨眼,睫毛如蝶翼般轻颤。   任昕亦看着苏呈不满的小动作,又是喜欢,又是惆怅。   他想收回手,苏呈的脸颊却追着温暖又干燥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蹭了蹭。   蹭得任昕亦心痒痒。   “哪里不舒服吗?”   任昕亦的声音又哑了。   苏呈摇着发晕的头,视线落在任昕亦滚动的喉结上。   为什么会梦见任昕亦呢,不是应该梦见母亲吗?   难道是因为白天故意躲着他,心里觉得愧疚,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心脏突兀的一痛。   “我想吻你。”   苏呈抿着唇,根本不敢去看任昕亦的眼睛。   任昕亦身子一僵,这个该死的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苏呈当然知道,但他认定了自己是在做梦。   其实梦里的自己应该更大胆一点的,但这个梦太真实了。   无论是触碰时的体温,还是只在任昕亦身上闻到过的柏崖香,就连他此刻炙热的目光,都让苏呈心旌摇曳。   想吻的冲动太强烈。   苏呈微微抬头,牵扯到身上的痛处,让他忍不住皱眉……   下一刹那,光线一暗,任昕亦已经主动俯下身。   没有任何柔情的试探,就那么狂风暴雨的覆盖上来。   唇齿相撞,湿漉柔软的果冻硬生生挤进欲望的水池,一阵强势的攻城略地。   苏呈微讶了刹那,眼皮颤了颤。   又是惶恐又是激荡,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闭上了眼,抱住了面前炙热的身体。   呼吸变得急促,指间在不断颤抖,暧昧的水渍声飘散在整个房间。   明知道对方清醒时根本不愿意见自己,现在这么主动,只是把这当作是梦境……   明明心里跟藏了把生锈的巨斧似的,动一下就沉甸甸的钝痛,反反复复,颠来倒去……   任昕亦依旧吻了上去。   一点一点,沉沦在渐渐疯长的欲望里。   唇齿的纠缠已经不满足,带着热气的手开始四处探寻,煽风点火,兴风作浪。   绵长又深情的热吻也从唇间转移,勉强分开时,拉扯出暧昧的银丝。   那些来不及吞咽的口水顺着苏呈瘦削的下颚流出来,在屋内昏暗的光线下,尽是一片春色。   任昕亦的唇,一路往下,吻上苏呈粉嫩嫩的耳朵。   嘴巴得到了自由的苏呈忍不住轻轻的喘息,带着欲望的声音低吟成动人的曲调。   “还要……要更多……”   任昕亦听得心惊肉跳,百忙之中抽出手来揉了揉发涨的额头,却摸了一手的汗。   身体的某个地方,比额头更加难受。   这是长期禁欲的后果。   敏感的身体突然找到了宣泄口,便如同洪水猛兽,叫嚣着想要肆虐汹涌。   简直太要命了。   可是……   “不行。”   任昕亦放过苏呈被折磨得充血的耳垂,忍得太难受,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粗重的喘息声,暴露了他的辛苦。   苏呈却坏心眼的想着,为什么要说不行呢?   男人怎么可以说自己不行。   可惜,他浑浑噩噩发热的脑子根本想不清楚。   苏呈的眼睛湿漉漉的,委屈地挑起眉头轻轻一拢,任昕亦看得心跳加速。   这该死的诱惑。   苏呈却趁任昕亦失神,孩子气地咬住任昕亦近在咫尺的下巴,发了狠的咬出两排可爱的牙印。   任昕亦吃痛,却又不想跟苏呈较劲,只能任由他咬着。   唇舌却报复般舔上了苏呈脸上已经愈合的细小伤口。   苏呈被弄得浑身发热,张嘴松了口。   却还故意的在牙印周围,亲出一圈水渍,这才微微偏头,气息不稳。   “为……什么?”   任昕亦被整得没了脾气,恶狠狠的再次吻了上去。   昏天暗地的唇齿缠绵。   思维却更加清醒,哪有什么为什么。   现在做点什么的话,等你意识到这不是梦,怕是又会发狂吧。   明天就要会诊了,至少在那之前,不想让你的情况再进一步恶化了啊。   ……   苏呈是饿醒的。   真是要了老命了,这么高大上的医院怎么着也该给开点营养液什么的吧,哪至于这么饿。   可事实上,苏呈就是活生生饿醒的。   不止是饿醒,还做了一晚上噩梦。   比饥饿跟厉鬼缠身还要可怕的噩梦   那种饿醒了然后被任昕亦温柔以待、深情接吻什么的……   还有比这更可怕的梦吗?   当然没有!   再说了,任昕亦对自己能有那么温柔?   绝对不可能!   如果真的发生了,要么是任昕亦疯了,要么是自己改名了。   苏呈等于思思。   嗯嗯,这样就正常了。   真是操了蛋了。   苏呈烦躁的想要扒拉下头发,伸手却摸到一脑袋的纱布。   操!   手指下移,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手背上的留置针有些微微的痒,让懊恼的情绪更加烦躁。   苏呈挠着手背,努力将这种焦虑的情绪丢掉。   当务之急是下落不明的母亲,他应该快点想办法从这里离开才对。   “哇呀,你在干嘛!”   叶烨那颇具代表性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紧接着是一阵香风扑来。   叶烨在途中还不忘扯下了脖子上的丝巾包着手,这才一巴掌将苏呈的手拍开。   “啪”的一声闷响。   真不愧是人民警察的反应速度。   “你不是又想拔针跑人吧?”   然而嘴快,脑子跟不上却是硬伤。   “叶警官好像挺了解我!”   “哪里哪里,”   叶烨连连摆手,尬笑着。   “你别多想啊,我就是一着急,嘴瓢了。”   “哦?”   苏呈挑着半边眉。   “那请问叶警官,不敲门是因为手残了吗?”   叶烨吃瘪的望着苏呈,视线在苏呈脑袋跟嘴巴上往返。   其实苏呈现在的模样,老实说有点搞笑。   毕竟他的头上还包着一脑袋的纱布,再怎么盛气凌人也像是阿凡提。   叶烨却笑不出来。   她这不就是揭人家的伤疤嘛,苏呈心里对这些过往肯定是特别忌讳的。   叶烨正想着怎么敷衍过去,敲门声又响了。   “苏先生,吃、吃饭了。”   门没关,是昨天那位阿姨正探头探脑,站在门口。   苏呈猜她是任昕亦请来的护工之类的,但她却没有守着自己,只有饭点才会出现。   难不成是专门做饭的?   这会不会太奢侈了……   哦,差点忘了,请他的是任昕亦。   有钱人的世界,苏呈不懂。   “对对对,吃饭,吃饭!”   见苏呈没回应,恢复了活力的叶烨直接冲到门口。   把大丸子阿姨手中的描金琉璃樱花碗接过来,底下配套的描金圆盘上,还搭着根银色的樱花勺。   还挺别致的。   叶烨“啧啧”两声。   大丸子阿姨似乎也很喜欢这套餐具,难得多嘴了一句。   “这、这都是任先生选的,他说苏先生现在刚醒,吃东西不方便,用这种小勺子吃东西更好。”   虽然声音不大,病床上的苏呈却听得很清楚。   任昕亦怕不是真的疯了,还是闲得发慌,竟然会给自己选勺子!   大丸子阿姨爆了个猛料后就匆匆溜了。   剩下一脸“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的叶烨,和一脸“我是不是又在做梦”的苏呈……   两厢对望,苏呈率先撇开了视线。   叶烨的眼睛太清澈,好像能透视他心底最深处的阴暗。   那些在最深处隐秘的欣喜和污秽。   明知道任昕亦讨厌自己,上次自己主动亲吻他后,他那个暴躁的神情,还将手弄伤了……   这种事实摆在眼前,苏呈本不该再有奢望,更不应该去做那种美梦。   那是伤害对方,也伤害自己。   可一听到阿姨那话,内心却依旧隐隐的欢喜。   好在叶烨并不是那么敏感的人,她并没有真的发现什么,反而有些尴尬。   “咳咳……要不先吃饭?”   “嗯。”   苏呈应了声。 第45章   透明的描金琉璃樱花碗里,是用文火煨出来的鸡汤山药瘦肉粥。   加了青豆、胡萝卜粒跟香菇粒。   算是色香味俱全了。   本来就饿,一闻这香味,苏呈更是觉得肚子都在咕咕叫了。   为了吃这碗饭,苏呈也算是拼了老命了——因为全是都痛,手上又有针,最主要的是饿得没力气,头又一动就一阵阵犯晕。   叶烨在旁边端着碗看得干着急,又心知苏呈不喜欢被触碰,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呈夯吃夯吃的慢慢爬起来。   这个过程差不多花了五分钟,叶烨觉得像过了五个世纪。   苏呈也出了一身薄汗。   哎!这身体,也太虚了。   叶烨替苏呈安好小桌子,把碗放到苏呈面前,还特别操心。   “真不用我喂?”   苏呈翻着白眼。   “我又不是手残。”   叶烨一脸无奈。   她怎么才发现,这小孩儿还有毒舌的本事。   成功的膈应到叶烨,让苏呈心情大好。   他手上有伤,拿起银制的樱花小勺子时才发现这勺子是真好用。   太方便了,因为小,既不用费劲儿也不用特别晾凉。   苏呈专心的吃着粥。   叶烨在一旁无所事事,看着看着又不由笑话起来。   “任先生对你可真好。”   苏呈一愣,嘴里的胡萝卜粒发出一声脆响。   不是任昕亦对自己好,而是任昕亦本来就很好,这一点,苏呈从来没有怀疑过。   可正是因为他好,才会忍不住喜欢他啊!   可又凭什么仗着他的好,就赖着他呢。   所以,别说了……   “我之前还听说任老板特别能冻人,不过这几次接触,感觉他人真的挺好的。”   我知道啊,他是全世界最好的。   所以,求你别说了……   “我听说任先生今天还特意请了专家来给你会诊——”   都说了,不要说了……   “叶警官,”   真的别再说了,苏呈突然抬头,眉眼弯弯,笑得像个孩子。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   这种时候,除了微笑,他还能干什么。   “啊?”   叶烨一愣。   “我今天休假来着。”   休假本来可以睡个懒觉的,但还是一大早就起来了。   想着没什么事,就直接往医院来了。   忍不住想要来陪陪这个小孩儿,这种挤满心中的同情,说出来怕只会招人厌恶。   尤其是面前这个骄傲的小孩儿,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我一个人在家超级无聊的,”   叶烨甜甜一笑,嘴角上的红痣跟着高高扬起。   “所以我就来找你玩儿啦。”   明知道对方没有实话实说,却不能去责怪对方……   出于好意的谎言,是最诚挚的爱护,也是最利的刀。   刺得人生疼。   苏呈的眼眸垂了下去,山药瘦肉粥的香味渐渐消散,变得寡淡无味。   他搅动这手中的樱花勺子,看着银色的花瓣在粥里穿行,隐没,再浮现。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拜托一下她,应该没问题吧。   “叶警官,你们真的没有我妈妈的消息吗?”   咬着牙问完,苏呈却并没有觉得轻松多少。   叶烨摇头。   “真的没有。”   “那、那能拜托你帮我找找吗?”   叶烨猛然抬头,视线与苏呈灼灼目光对上。   叶烨沉默了,这件事警方已经在办。   任先生那边也一直在努力,但苏呈却要单独拜托自己,看来是已经猜到了自己还有别的手段。   所以他是觉得警方动作太慢,还是怕任先生有所隐瞒?   怀着满心疑惑,叶烨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问出了心中另一个疑惑。   “在我答应帮忙之前,你是不是应该为昨天拿我当挡箭牌的事跟我道个歉。”   叶烨眨了眨眼。   苏呈跟着眨了眨眼。   “你……发现了啊。”   “对啊!”   叶烨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哎呀呀,你是不知道我昨天一出去就看到任先生,当时有多吃惊。”   主要还是,任先生当时还正在发脾气。   简直可怕。   “当时情形太刺激了哇,我都没来得及多想。   “回去后我仔细一琢磨,不对呀,感觉你好像早就知道任先生在门外的咯。   “就老王出去那会儿,你就知道了,对不对呀?”   叶烨很肯定。   “所以问题来了,你到底是怎么知道门外那人是任先生的啦。”   苏呈默默的塞了两勺子粥。   他没想到叶烨会问这个。   他的确知道任昕亦在门外,还故意利用了老王跟叶烨,就是不想见到任昕亦。   他不想面对任昕亦的冷嘲热讽,更不想见到任昕亦对自己视而不见。   所以,还不如不见的好。   只是……   要问他是如何知道的,这个原因却让苏呈羞于启齿。   叶烨不依不饶。   “你快说说呀,你要是不说,我可走啦!”   苏呈抿着嘴。   “说啦说啦!”   苏呈咬着牙。   “我真走咯?我走咯就没人帮你找、妈、妈、咯!”   苏呈瞬间脸红了,虽然事实上他就是在找妈妈。   但是被叶烨这么说出来,就有种小蝌蚪找妈妈的感觉。   他一个二十好几岁的大男人,还找妈妈,怎么听怎么别扭。   “哎呀呀,看来我们家小孩儿是不想知道妈妈的消息了。”   叶烨起身,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作势要往外走。   你得了吧,你TM 是警察啊,不是戏精。   真是够了。   “是脚步声。”   苏呈认输投降。   叶烨果然一秒坐回了位子上,兴奋的嚷起来。   “啥啥啥?你说脚步声?这是不是太警匪了!COOL!”   酷哦个屁啊。   苏呈微微抬起下巴,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叶烨却超级激动。   “那你是怎么听出来的啊,你快跟我说说,等我学会这个技能,我就是我们局子里最酷的那个仔儿了。”   苏呈才不想说。   他要说什么,说任昕亦的脚步声很有特点,节奏步调总是不急不躁,不徐不缓。   而且,他总是脚后跟先着地。   另外,虽然看起来一点儿不像会偷懒的人,但走路的时候,却不愿意抬高腿,所以会有一点轻微的拖沓声。   他有病才会说这些吧!   叶烨发挥了她做警察的耐性,死缠烂打,软磨硬泡。   最后……   苏呈依旧什么都没说。   叶烨其实可以再来一次威逼利诱的,但终究还是没用。   一开始就不是真奔着威胁去的,不过是想找个理由,让事情变得好像是利益共享。   苏呈看上去总是很强势。   那是因为在他的生活中,他必须强势,因为软弱就意味着无法生活。   在长期的这种不正常的生活形势中,他恐怕早已经养成习惯。   更相信自己的力量,而在学习经济学后,恐怕……他更愿意接受利益至上或者换个好听的词,叫等价交换。   他大概根本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么一些人,是愿意无条件对他好的。   如果变成互惠互利能让苏呈更心安一点。   只要他别再露出那种寂寥的神情,就让她做一下坏人,又有什么关系。   “不说就不说吧,”   叶烨瘪着嘴。   “反正知道是脚步声,我回去可以自己……等等,外面是不是有人进来了,快快快,你听听是不是任先生。”   叶烨星星眼望向苏呈。   苏呈果然认真听了下,然后摇头,不是。   “那是谁?”   叶烨偏着头,视线落在门口。   是谁苏呈还真不知道,因为除了任昕亦的脚步声,他根本听不出别的任何人的。   ……   脚步声还有点距离,那人就突然哼起歌来。   “早呀早呀早朋友……”   门口探出一个脑袋。   “找到……咦……”   那人呆立在门口。   苏呈仔细看了眼,是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头发染成灰色,五官十分出众。   但与任昕亦的棱角分明的帅气不同,他长得要温柔含蓄许多。   多看几眼,还觉得有点眼熟。   但苏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人。   门口的帅哥也在好奇的打量着屋内的两人,最后目光落在叶烨身上时。   双眸微微一亮,冲着叶烨挥了挥手。   “Good morning ,honey .”   叶烨一脸懵逼。   我是谁?我在哪里?   苏呈也一脸好奇。   他是谁?是不是走错病房了?   所以长得再好也白搭了,就这不加掩饰的轻浮态度,看来是有钱人家的傻少爷无疑了。   顾宥北也挺尴尬的,他本来是来找任昕亦的。   结果……猝不及防的见到了叶烨,叶烨的长相实在是太符合他的审美了。   黑长直,瓜子脸,五官清秀,爱笑,嘴角那颗痣更是撞到心坎里去了。   所以一时嘴瓢,不知道现在道歉还来不来得及。   “抱歉啊,嘴瓢了。”   顾宥北抓了抓头发,还没说出第二句,就见屋内的两人相视一眼,笑了起来。   叶烨笑起来可真好看啊,像颗散发着热量的小太阳。   顾宥北单了二十六年的身,突然就蠢蠢欲动了。   “鄙人顾宥北,请教这位女士贵姓芳名啊?”   虽然没有搞懂两人在笑什么,但顾宥北依旧落落大方的开始了自我介绍。   叶烨还在笑,她觉得这人挺逗的。   “我叫叶烨,你可以叫我……”   “你是顾宥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叶烨来不及把话说完,就被苏呈的话吸引。   回头发现苏呈的脸色不太好,   “顾宥北怎么了?”   苏呈的声音变得很冷,眸子也微微眯起。   “他是顾继西的哥哥。”   难怪觉得眼熟了,这么一看,跟顾继西确实有几分相似。   “什么?”   叶烨张了张嘴,扭头去看顾宥北,又回头看了眼苏呈,再回头看向顾宥北。   也不笑了,板着一张脸。   “原来是你啊,那你可以叫我爷爷。”   哼,原来是混账的哥哥,混账的哥哥肯定也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让你叫我爷爷都是隆宠了。   顾宥北的脸顿时垮了,他可以确信,刚才对面的美女不是要说这个。   但他也知道自己弟弟是个什么玩意儿,在外面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眼前的苏呈,就是其中最惨的一个。   他能怎么办,都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何况这队友还是先天绑定的。   他能找谁说理去。   难不成让他亲爱的妈咪把顾继西那混小子塞回去,重新再生一个。   顾宥北凄凄惨惨戚戚地瘪着嘴,身子往门上一靠。   “哎!还好顾继西那混球只是我弟弟,他要是我爸,我就不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宥北:我好惨,嘤嘤嘤! 第46章   靠抨击弟弟成功打入“敌军”内部的顾宥北此刻正坐在沙发上,看他“爷爷”削苹果。   “你苹果削得真好。”   顾宥北由衷的夸赞着,惹得苏呈又是一阵无语。   这人动机太明显了,好歹你也是顾继西的哥,怎么看上去这么蠢呢。   就算没长心眼,你好歹长点脑子吧。   撩妹都是这么硬撩的么?   苏呈缩回床上,摆了个大字形躺着,无语地望着天花板。   这其实是个天大的误会。   虽然顾大少爷不是任昕亦那种天才般的人物,但人家也是顶级学府,麻省理工的建筑学高材生。   就是面对突然而至的爱情,聪明人也有糊涂的时候。   苏呈懒得听这个傻子恭维叶烨,盯着天花板发起呆来。   叶烨先前说任昕亦请了专家,要来给自己会诊。   所以,自己是得了什么严重的病么,可是不应该啊!   医生检查时,自己也大致看了,除了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其他地方还真没多严重的伤。   总不至于,请专家来给自己做体检?   怕不是真疯了哦!   而且,任昕亦到底是揣着怎样的心情来操这个心的,是自己又做了什么,让他很不爽?   还是上次自己逃跑的事,伤了任大老板的自尊心,他一定要治好自己?   苏呈烦躁的摩挲着手腕,任昕亦的心思真的是太难猜了。   神烦!   还有,一会儿专家要来,任昕亦肯定也会来。   不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任昕亦应该不会太跟自己过不去吧,说不定根本就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虽然是好事,但为什么心里就那么不舒服呢。   就算知道不该喜欢那个人,但是喜欢就是喜欢了,能被喜欢的人注意……   苏呈的视线瞟向顾宥北。   你看叶烨,她不见得就喜欢顾宥北,但因为顾宥北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她也变得很开心啊。   连笑容都纯粹了,绝对不是面对自己时,那种复杂的笑。   在苏呈看叶烨时,顾宥北的视线也飘了过来,正好就落在苏呈格外红颜的嘴唇上。   顾宥北若有所思的多看了几眼,又转过头,对着叶烨低语去了。   今天来真是赚大了,有好戏看不说,还碰见了一见钟情的对象。   就冲着能在这里碰到叶烨这一点,顾宥北就把以前给苏呈的那些负分都填平了。   再说叶烨小太阳都愿意交朋友的人,绝对不会是顾继西那种混账。   神逻辑,没毛病!   ……   任昕亦本来是在医院等着,结果大早上小杰发来消息,说昨天安排去接德国医生的那位翻译,今早突发疾病住院了。   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个合适又可靠的人,任昕亦只能自己顶上。   所以一大早,他就驱车离开了医院,去了机场。   虽然是被迫出门,但任昕亦其实算是松了口气。   早上出门时他去看过苏呈,虽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但苏呈的唇明显比平时红艳许多。   明眼人一看,怕是就懂了。   任昕亦当然不怕其他人看懂,他是担心苏呈。   苏呈不想见到自己的意愿太明显,若是他突然发现昨天晚上不是做梦会怎样呢?   而且,他还是被吻晕过去的……   任昕亦一想到这个,就又无语又觉得好笑。   只是,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苏呈不愿见自己。   喜欢一个人,不会想要见面,想要亲近吗?   就算是自己,自打确定心意,也希望每天都见上一面。   不然,就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那么苏呈呢?   难道说,他变心了。   可变心了,为什么又会在自以为的梦境中跟自己接吻。   而且,如果不是自己拒绝的话,他甚至想更进一步做点什么。   “哎!”   任昕亦叹了口气。   都说女人的心思难猜,但破小孩儿的心思也不比女人的心思好猜啊!   从前就光会骗人,现在……   现在说不定变本加厉了。   这不都会演哭戏了!   ……   由于航班不同,最先抵达的正是来自德国的精神科医生Fred。   按照航班,之后到达的应该是从首都过来的李教授。   但航班在一个多小时之后,任昕亦便没等她,带着Fred医生直接回了医院。   反正由于每个医生的不同职业习惯,都要单独跟苏呈聊聊,时间错开也正好。   Fred医生是一位年过五十的中年大叔,衣着规范,为人严谨刻板。   话很少,除了询问苏呈的情况,基本不怎么说话。   好在任昕亦也不是话多的人。   两人就这么保持着某种奇特的默契,一路到了医院。   当两人走进病房时,顾宥北正在跟叶烨说话,叶烨则在劝苏呈吃苹果。   而苏呈却半个脑袋埋在被子里,一副身心抗拒的模样。   苏呈不喜欢吃苹果。   这任昕亦知道。   不止苹果,一切水果他都不太喜欢。   给他水果,不如给他一颗水果糖。   但任昕亦认为水果能补充维生素,每天都会让大丸子阿姨准备。   为什么不喜欢吃水果呢?   这种问题,以前的任昕亦从来没在意过,更不可能问。   现在想来,大概是心理原因吧。   或许曾经也有人,总是为他准备好水果。   所以他抗拒的不是水果,而是会引发出关于过去美好记忆的一切事物。   任昕亦在走神,进屋时一张脸就有点冷漠。   这一点顾宥北跟叶烨习惯了。   苏呈则是在听见任昕亦的脚步声时,已经将头埋进了枕头,所以也没影什么。   但当Fred医生也一脸严肃的踏进来,病房里的气氛一下就安静了。   叶烨最先站起来,冲着两人点了点头,又回头望了眼顾宥北。   顾宥北正在看任昕亦,感受到叶烨的目光,偏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Fred医生的脸更沉了,看上去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叶烨难得敏感了一回,拍了拍顾宥北的肩膀,要他跟着自己先出去。   顾宥北还有些不太愿意,但见叶烨瞪自己,又觉得看热闹不如追女神,便也起身,跟着出去了。   走到门口,还贴心的帮忙把房门掩上了。   病房终于真正的安静了下来。   “Alles In Or dnung!”   Fred医生满意地打量了眼病房,低低叹了一句。   总算是露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他迈着方正的步子,走到床边,从裤袋里摸出手帕擦了擦凳子。   这才端正的坐下来,从公文包里拿出厚厚一叠资料,翻开放在大腿上。   又摸出了一副眼镜,仔仔细细的用棉布擦干净戴好。   任昕亦见 Fred医生一切准备妥当,这才走过去。   苏呈还埋头在被子里,感觉到他走近,身子又僵了僵。   任昕亦却没有停下,而是走到了床前,伸手去拉苏呈拽着的被子。   “Junger Mann , entspann dich.”   Fred医生开口配合着任昕亦的动作,听得出来,他已经刻意把声音放柔和了。   但苏呈听不懂,任昕亦于是帮忙翻译。   “弗雷德医生想要跟你聊聊,你先坐起来,放轻松,只是聊一聊。”   然而听到任昕亦近在咫尺的声音,苏呈更加放松不了了。   尤其是当任昕亦伸手从他脖颈下穿过去时,他直接就弹了起来。   任昕亦来不及避让,两人的脑袋就这么撞在了一起。   “我操。”   苏呈直接骂了出来,这一下真不是闹着玩的,   他头本来就晕,这一撞,就跟死机了一样。   眼前都是白色的雪花,一片叠着一片,跟八十年代的老电视机似的。   任昕亦好气又好笑,半搂着把苏呈扶正了,还给他身后垫了两个枕头。   等苏呈回神,就发现自己已经被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坐着。   而余光里的任昕亦则坐在了顾宥北刚才坐过的地方,这会儿正在揉脑门。   苏呈有些不好意思的偏了偏头,视线就正对上了Fred医生那双透彻的眼睛。   苏呈咬着口腔内壁,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医生……到底是个什么医生。   他其实并不抗拒,但心里总觉得变扭,下意识的垂下眼睑想要隐藏,不想被任何人看透自己内心的脆弱。   尤其是任昕亦还在旁边。   被他知道自己最想隐匿的秘密,已经够难堪了。   再这样下去,除了越发招人讨厌,恐怕也没有其他可能了。   他已经用命换了一次同情。   如果可以的话,恐怕只有用余生的一切,来换对方不要讨厌自己……   仅仅是不要讨厌,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接下来,Fred医生开始按照他的设计,跟苏呈聊了起来。   任昕亦则在一旁尽职负责的充当翻译。   苏呈全程都不自觉去看任昕亦,任昕亦的目光却总是在Fred医生脸上,这让苏呈心里更加难过了。   两人聊了许久,苏呈还是个病人,就算伤得不算重,这样的聊天也让他身心疲惫。   到了后半段,他开口说的话就越来越少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从首都过来的李教授也到了。   李教授是名四十来岁的女士,穿着一套浅卡其色套装,齐肩的短发别在而后。   耳朵上戴着一对淡紫色珍珠耳环,看起来随和知性。   她进来后就直接走到了窗边,半靠在窗台边观察着苏呈和Fred医生的互动。   又过了二十来分钟,认真的Fred医生终于站了起来。   伸手跟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的苏呈握了握吗。   “Du hattest einen langen Tag.”   “他说今天让你受累了。”   任昕亦微微蹙眉,尽职尽责的翻译着。   这本来是很平常的。   但在苏呈眼里,任昕亦这一板一眼的样子,就是他不情愿在这里浪费时间的证明。   他哪里知道,任昕亦现在心里有多愁。   苏呈看起来太累了,但李教授已经在旁边等着了。   自己现在如果开口让苏呈休息一下,会不会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不是有一种战术就叫疲劳战术。   苏呈在面对Fred医生时,明显表现出了抗拒心里。   Fred医生才会花了许多时间来跟苏呈建立信任关系,但苏呈的信任实在是奢侈品。   就在任昕亦纠结不定时,李教授主动走了过来。   “不如让苏小友先休息一下,我们先到外面坐一坐。”   任昕亦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但一直偷偷注视着他的苏呈却看出来了。   苏呈心下一疼。   他果然……讨厌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Alles In Or dnung。”是很多德国人的口头禅,字面意思是“一切都在秩序中。”   —————————————   茶茶【擦汗】:有木有觉得两个人都是恋爱白痴,还嫌弃别人。 第47章   “任先生对苏小友的病情,应该已经有想法了吧?”   三人刚刚坐下,李教授就含着淡淡地笑说道。   她说话时,目光专注又温柔的落在任昕亦脸上。   这种温柔中夹着攻击性的态度,让任昕亦极不喜欢。   但不可否认,李教授的敏锐性确实很高。   任昕亦耸耸肩。   “我请李教授来,应该不是来听我的判断的。”   “也对,”   李教授又笑了笑。   “不过苏小友的病情……似乎跟任先生有关系啊!”   她笑着说完,还端起自带的茶杯喝起来,视线却一直在任昕亦身上。   任昕亦也不生气,好整以暇的窝进沙发,还打了个哈欠。   他倒不是故意要摆出这样的姿态,而是昨晚没休息好。   李教授终于垂下眼帘。   这时,大丸子阿姨也端了煮好的咖啡送进来。   Fred医生听不懂中文,但这并不会让他尴尬。   他自怡的接过咖啡喝了口,又将注意力都放回了刚才聊天记下的资料上。   大丸子阿姨送完咖啡就又要溜,却被任昕亦叫住。   “叶警察呢?”   “她、她跟另一位先生出去了,好像……是去后花园了。”   大丸子阿姨指了指后面,见任昕亦点头,赶紧出去了。   屋子里再没人说话,只有李教授喝水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李教授才站起来。   “差不多了,我进去看看。”   任昕亦也跟着起来,却被李教授拦住了。   “我不需要翻译,任先生还是请自便吧。”   言下之意就是要单独见苏呈了。   任昕亦略微挑眉,和李教授来了一次眼神的对撞。   瞬时间,空气里就弥漫开了无形的硝烟味。   李教授身高还不到一米六五。   就算穿着高跟鞋,也不到一米七,但面对任昕亦的注视,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明明是任昕亦请她来看病,结果反倒是任昕亦被李教授给嫌弃了。   这本来也没什么,精神科医生要求单独与病人接触本身是很合理的。   但任昕亦总觉得这位李教授对自己很不友好。   他担心李教授会对苏呈说些什么。   真是奇怪,像任昕亦这样的人,从来都应该是别人担心他会做点什么才对。   但现在,却好像不一样了。   任昕亦清晰的感受到了这点,但他却并没有觉得不妥。   这种感觉很新鲜,也很刺激。   他突然有种要去征服一道世界性难题的感觉,他很期待破解这道题之后,会带来怎样的成就感。   任昕亦妥协了,他勾了勾嘴角,绅士的比了个请的手势,又重新坐了回去。   李教授笑着点点头,像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昂首挺胸的进了病房。   然后……   就不出来了。   坐在沙发上的任昕亦根本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又不好走到门口去偷听。   左右等不到人出来,回头看见Fred医生正抱着笔记本在写报告。   他也干脆回小卧室拿了笔记本出来,利用这个时间处理了一下公事。   等回过神时,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小杰那边来过消息,美国那位David医生因为航班延误,要下午才能到。   任昕亦也不想再到处跑,就吩咐了大丸子阿姨多做点饭,中午几人就在医院解决。   等饭菜好了,大丸子阿姨在任昕亦的授意下,敲响了病房的门。   李教授开了门,也不出来。   就站在门口一手拽着门把手,一手扶在门框上,用身体语言示意不希望其他人进入病房。   然后笑着表示,要跟苏呈在病房里单独用餐。   大丸子阿姨没有决定权,为难的回头看任昕亦。   李教授的目光也随之而来,与任昕亦对上时,甩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任昕亦的心怦怦跳了几下。   那是一种瞬间被什么东西透体而过的心慌感。   这若不是在他名下的医院,他都怀疑李教授是不是已经把苏呈放跑了。   就算知道是在自己的地盘,任昕亦依旧忍不住在点头同意后,拿出手机确认了一遍。   大丸子阿姨得到允许,回头找餐盘给李教授装食物去了。   李教授就在门口等着,看见任昕亦的动作,突然狡黠的眨了眨眼睛。   那模样,一点儿不像是四十多岁的人,倒像是个孩子。   可惜,没人注意到。   等李教授接过餐盘关上门,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Fred医生还在翻资料,吃饭的时候眼睛都盯着笔记本没移开过。   任昕亦吃了两口,突然想起还少了两个人。   发消息过去才知道,顾宥北那家伙已经拐上叶烨出去吃大餐了。   他倒是没想到,顾宥北竟把叶烨给看上了。   ……   午饭后没多久,David终于抵达。   David算是典型的美国人,有着大多数美国人幽默热情的特点。   他一进屋,就热情洋溢的跟任昕亦打了招呼,又转头跟Fred医生开玩笑。   可惜Fred医生并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   David讨了没趣也无所谓,转头又蹭到了任昕亦身边,从足球之夜聊到了任昕亦是更喜欢猫还是更喜欢狗。   不过任昕亦两样都不喜欢。   “噢,那任肯定是喜欢人咯?”   David哈哈笑起来。   任昕亦很想说自己也不喜欢人。   但在这句话出口前,苏呈的脸在脑中一闪而逝,任昕亦想了想,苏呈是人,那说自己喜欢人也没错。   那就喜欢人吧!   David心情似乎特别好,又问任昕亦喜欢哪个国家。   David本来就是三名医生中最年轻的,又穿了非常休闲的白色卫衣配牛仔裤。   若不是带了个公文包,看起来就真的像是来度假的了。   不记得在哪里看过,说美国人就像是桃子,外表柔软香甜,看起来很好接触,可心却是硬的;   而德国人却是椰子,外表坚硬,难以接近,可心里却是柔软而润泽的,一旦你跟他们交好,就会发现他们是多么好的人。   任昕亦心里装着事儿,所以这会儿确实是有点烦David的。   “抱歉,我还有事。【英文】”   “你终于来了,快来!【英文】”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David正兴致勃勃,见李教授出来,顿时高兴得走过去和她打了招呼,两人小声的交谈了几句。   李教授便邀请他进屋,David却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任昕亦。   “任,你要不要一起来?对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以下David均说的英文】”   李教授笑得好不温柔。   “他说他有事要忙,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任老板的大事了,进去吧。”   David回想了一下,顿时露出抱歉的神情。   “啊,抱歉抱歉,原来一直打扰到你了,那你先忙吧。”   说完,拽着李教授进了病房。   任昕亦现在有开他的私人飞机送李教授跟David回家的冲动。   “其实任先生不必这么在意李女士的行为,她只是故意想要惹你生气。【德语】”   来自一直沉默寡言的Fred医生的补刀,让任昕亦彻底没了脾气。   ……   等李教授跟David出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多。   David很开朗,一出来就主动解释。   “亲爱的小橙子现在正在睡觉,我们也看得差不多了,要不去其他房间详细聊聊吧!”   Fred医生保持一贯的严谨态度,认真思考了片刻,认为这样很合他的意思,便点头同意了。   李教授则一如既往的在看任昕亦,目光中几分饶有兴趣,还有几分考究,直到David叫她,她才点头表示了赞同。   任昕亦在Fred医生的劝说下,差不多算是对李教授产生了抗体。   被盯着也没什么反应,见三位医生都同意了,便起身带着三人去了医生办公室。   说明来意后,医生主动带着四人去了一间小会议室。   四人坐下,依旧是三人喝咖啡,一人喝茶。   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喝茶的李教授在众人的承让下,最先发言。   “咳咳……那我就先说了。”   李教授清了清嗓子,环视一圈,目光扫过德国医生那张板正的脸,最后落在任昕亦身上,笑意盈盈。   “既然是Fred医生先到,又最先跟苏小友聊,就请Fred医生先说吧。”   这句话一出,任昕亦和Fred医生两人一脸懵,   只有David在旁边“噗呲”地笑了起来。   “哈哈,李,你还是这么有趣。”   这个时候,大概也只有David,能笑得这么开心了。   顶着李教授堪称顽劣的目光,任昕亦面无表情的扭头给Fred医生翻译了。   于是接下来的场面……一度有点尴尬。   李教授是铁了心跟任昕亦过不去了,所以眼睛就没有从任昕亦身上挪开过。   David会几句半吊子的中文,但德语完全不懂,于是,不得不一直盯着任昕亦。   而Fred医生不知是出于有意还是无意,也一直看着任昕亦。   面对三位神经科医生不加掩饰的目光。   一向冷静的任昕亦,也有点招架不住,好几次停下来喝咖啡。   一杯咖啡很快见了底。   好在Fred医生发言的内容,很快就分散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Fred医生认为,苏呈的行为确实出现了明显的问题。   “首先我必须声明,我事先是查过一些资料,我国的标准姑且不提。   “根据贵国《ZG精神疾病分类方案与诊断标准》来判断,我们有理由相信,病人确实是存在问题的。   “病人在过去的二十三年中,都是一个对人冷淡,对亲属也并不热情的人。   “然而,在最近一次医院昏迷醒来后,以及之前的警方访问中,他却出现了明显的反常行为,他开始呈现出另外一种更加温顺的性格。   “在谈话中,他也经常会出现走神,紧张,不在状态等非常规状况。   “按照贵国的说法,他已经出现了三种以上明确的症状。”   Fred医生抬眼扫了在座的几人一眼,严肃的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所以,我认为病人确实患有解离性身份疾患,也就是俗称的——人格分裂症。”   作者有话要说:  呃……你们觉得苏呈是人格分裂吗? 第48章   所谓解离性身份疾患,就是在同一个身体里,分裂出更多的人格,这些人格包罗万象,可以有不同的性别、年龄、种族,甚至物种。   他们轮流出现控制患者的行为,此时原本的人格对于这段时间没有意识也没有记忆。   分裂出的人格之间可能知道彼此的存在,但也有一些情况,人格之间并不会察觉到彼此,这就导致严重的遗失时间现象。   在Fred医生的发言结束后,会议室里也像是遗失了某段时间一样,落针可闻。   过了好一会儿,李教授才缓缓摇头,表示反对。   “我认为,苏小友所患精神疾病并非解离性身份疾患。”   她一字一顿,目光沉沉地盯着任昕亦,好像要反驳的人并不是Fred医生。   任昕亦这次难得有了一丝表情——他微微皱了下眉。   竟不是松了口气。   李教授的目光更沉了,上翘的嘴角拉成直线,露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任昕亦眉头皱得更紧。   莫非……   苏呈的情况,比Fred医生所言还要糟糕?   任昕亦耿耿于怀,也同样目光冷漠的回望向李教授。   这种突然紧张的气氛,让人有理由相信,若是易地而处,这两人真的会随时打起来。   好在这里是医院。   李教授沉默了十秒,没有等到任昕亦的翻译,终于忍不住嘲讽。   “任先生是不打算翻译了?”   任昕亦一脸无奈。   怎么要翻译的,比他这个翻译还理直气壮了是吧!   李教授就是很理直气壮。   “任先生要是不想翻译,可以再请一个翻译过来就是,反正你不缺钱,何必……”   李教授顿了顿,将一口英语换成中文。   “何必占着茅坑不拉屎。”   茅坑是这样,人也是。   如果不能对人家好,又有什么资格将人困在身边。   任昕亦第一次明确地感觉到了李教授怒气的由来,但他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或许,李教授也跟Fred医生一样,对苏呈的过去做过调查。   她大概知道了些什么。   于是从女性所站的角度,她认为问题的结症在自己。   女性与男性在思维方式上,永远是不同的。   她们总是更偏重于感性。   任昕亦错开了李教授炯炯的目光,低垂的眼睫在下眼睑投下一道阴影。   在确定苏呈的状况之前,有些话,他还不能说。   其实就算是确定了,他也希望用别的方法,永远的把那个秘密守下去。   任昕亦抿了抿唇角,在David凑上去问李教授刚才说了什么时,扭头开始给Fred医生翻译。   李教授狠狠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颇为无趣地抱起了手臂,也没回David,继续用英文说。   “按照Fred医生的说法,苏小友的两个人格都应该相对稳定、发展完整、拥有各自的思考模式,但是,他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它们……我是指所谓的两个人格,它们之间并非拥有各自完整的记忆。”   David讨了个没趣,恹恹的坐了回去。   “他们依旧是一个整体,并没有产生真正的解离。”   李教授掷地有声。   “还有一点,多重人格障碍是指一个人的身上存在着不同的人格类型,而本人不能了解或控制。”   李教授停下来,等任昕亦翻译完,才继续道。   “但是,苏小友却只是在合理的应用这种性格的转变,他只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   她说着,微微抬起下巴,视线格外讽刺地盯着任昕亦,顿了顿。   “以及面对警察时,才选择了更加有利的性格来面对。”   “So,”David终于抓住了李教授换气的机会,抢过话头。   “李是认为,小橙子不但没有人格分裂,他甚至清醒的知道自己要什么,该怎么去做。所以他根本就没病!”   “并不是,”   李教授不满的瞪了眼David,见他缩着脖子窝回椅子里,才道。   “我认为苏小友所患疾病,是精神分裂症。这两种病的病种不同,但却有伴随性。”   所谓精神分裂症,是以基本个性改变,思维、情感、行为的分裂,精神活动与环境的不协调为主要特征的一类最常见的精神病。   它通常是持续、慢性的。   至今病因未明,多青壮年发病,隐匿起病,主要影响的心智功能包含思考及对现实世界的感知能力,并进而影响行为及情感。   临床上表现为思维、情感、行为等多方面障碍以及精神活动的不协调。   这些患者一般意识清楚,智能基本正常,却不能正确地认识和感知外部的世界。   主要征兆被认为是基本的思考结构及认知发生碎裂。   这种解离现象,据信会造成思考形式障碍,并导致无法分辨内在及外在的经验。   罹患精神分裂症的病人可能会出现幻觉、妄想,行为怪异等行为。   通常,人们称之为——“疯子”。   人格分裂症与精神分裂症从字面上看只有两个字的区别,但其实确实南辕北辙。   打个比方,人格分裂是一个盘子,它可以装红烧土豆,也可以装宫保鸡丁,更可以是鱼香肉丝、麻婆豆腐……   它可以装鲁菜、川菜、粤菜、淮扬菜、闽菜、浙菜、湘菜、徽菜等等。   只要将盘子洗干净,每次盛装一道菜时,色香味都会完全不同,当你不曾看见它装盘的过程,你会觉得它就是只装这一道菜的盘子。   除非盘子没有洗干净,两道菜的味道混在了一起,你才会觉得它好像不太对劲。   而精神分裂,则是在这个盘子里同时装了不同的菜。   比如醋溜白菜跟油焖茄子,甚至更多种菜放在了一起,这样其实很容易就能发现它的问题。   但有时候,一个盘子里就算装了不同的菜,你也很难一眼发现不同。   比如东坡肉切成小块儿和红烧肉放在了一起,再比如油麦菜和莴苣叶,香菜和芹菜,甚至可能就是圆叶菠菜和尖叶菠菜的区别。   它们看上去无限接近,入口却又明显不同。   任昕亦愣了好一会儿,才把李教授的话翻译给了Fred医生。   Fred医生只思考了片刻,就提出了反驳。   “精神分裂的确诊条件是社交或职业功能退化、没有器质性脑病,但病人有多次脑部受伤情况,且病人可以正常社交。”   “所以我说你们都错了,”   David再次插话。   “小橙子他根本就没有病,一个拥有正常脑力与智力,懂得在适当的时候做出适当的调整,完成复杂的社交活动,甚至——”   David看了眼李教授,见李教授并没有阻止的意思。   “甚至可以在对话中,给我们设置谈话陷阱,这样的人……根本不能武断的判断他有精神疾病。”   话虽如此,但David自己也说得没什么底气。   任昕亦的心情就仿佛坐了趟过山车,还是formula rossa(罗萨方程式)那样的,由于时速太快,于是造成了一点点意外。   任昕亦面瘫了。   虽然平时也经常面无表情,但跟面瘫还是不一样的。   他的五官变得僵硬,眼裂不自觉扩张,鼻唇沟平坦,嘴角下垂,有种受了巨大冲击的小委屈感。   好在任昕亦很快调整了状态,在三位医生各持己见,陷入争论时,成功的做了一盘莫得感情的翻译机。   我莫得感情,但我翻译牛叉。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打得十分激烈。   Fred医生坚持自己的看法,李教授也格外固执,就连年轻的David也时不时的见缝插针。   其实当初在聘请这三位时,任昕亦就有考虑到会出现这种状况。   都说术业有专攻,这三位在精神科方面,都享有国际上的盛誉。   哪怕是最年轻的David,也有着自己的骄傲,不可能轻易的人云亦云。   三人争论不休时,李教授却突然将矛头转了向。   “我最后再问一次,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想要为苏小友治病?”   李教授问的是任昕亦,用的是中文。   她的成熟优雅,随和知性早在争论开始时就丢得一干二净。   此刻的她就是手握武器的战士,她的腰杆挺得笔直,面目沉着,眼神坚定,就这么直面任昕亦,根本不给人一丝一毫逃避的可能。   任昕亦心下一凛,点头。   “是。”   他没有说谎,在那冷冷的镜片后,任昕亦的目光同样坚定。   李教授突然笑了,露出一口白皙的牙齿。   “好,我信你。”   任昕亦偏着头,并没有因为李教授的信任而有丝毫的动容。   他的目光从李教授身上飘向David,最后却用中文问了李教授。   “你跟他早就认识?”   “是啊!”   李教授又恢复了笑容。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世界就这么点儿大,别说他,就是Fred医生我也见过很多次了,不过因为语言不通,倒是没有实际上的交流。”   “再说,David曾经的导师可是我丈夫的师兄,认识也不足为奇吧!”   李教授笑得很贼。   毕竟,任昕亦这样的大老板,竟然也有疏漏的时候,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   以他的身份地位,绝对不会希望自己请来的人在私下里有别的交情。   毕竟,有钱人也有有钱人的烦恼。   万一她与David联手,用苏呈的病情要挟,那任昕亦是从呢,还是不从呢?   亦或者,只是以苏呈为突破口,他们也可以做太多太多的事情。   任昕亦却勾了勾嘴角,好像这些都只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他既然敢请,就绝对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任昕亦从来都愿意树立好人的形象,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做坏人。   “听说,冰岛是个很适合冒险和旅居的地方。”   “你……”   小会议室的空调没开,李教授突然觉得有点冷,她打了个寒颤,咬着下唇闭上了嘴。   她的丈夫因为身份特殊,一直没有对外公开过,甚至很多人都以为她至今单身。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她有一个十五岁的女儿,如今,女儿正好在冰岛玩儿。   既然任昕亦能查到她的女儿,那真要做点什么,也不是什么难题。   而他既然能威胁自己,自然也能威胁其他两人。   之前没提,只是懒得跟自己撕破这层纸,搞得大家都难堪而已。   李教授闷闷地喝了口茶。   好在她并没有多余的心思,之所以这么针对任昕亦,只是出于对弱者的同情和偏袒。   她向来讨厌对感情不负责的人。   李教授熄火后,三人很快达成一致,决定采取保守疗法。   一方面,采用心理和行为干预,疏导病人心中的郁结,培养正确的生活习惯,建立良好的心态,让病人从身到心恢复正常。   另一方面,避免任何诱发因素,尤其是会严重刺激到病人情绪的因素,一定要全部避开。   任昕亦总结了一下,这不就是陪着,宠着,惯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茶茶要先道个歉,确实在苏呈的病情上,花费了大量的笔墨,首先说明一下,真的不是为了占字数。   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对苏呈也好,对任昕亦也好,都是非常有必要的。   其次,也是比较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现代人的精神压力确实蛮大的,在一些大城市,大家可能觉得不对就会及时去看心理医生,避免了许多悲剧的发生。   但在茶茶这边的小城市里,很多人却认为去看心理医生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   这一点,真的让茶茶有点……难受……   其实,精神病它也只是一种病啊,只是生病的是精神,那就去看精神科(心理)医生,真的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啊!   就像牙齿坏了去看牙医一样。   对吧!   ——————   总之,哪怕有一点点作用,我也希望能让大家看到。   最后,鞠躬谢谢小天使们看完我说的这一大堆!   再次鞠躬! 第49章   临出门时,任昕亦叫住了李教授,David跟着回头,却被李教授推了出去。   “怎么?”   李教授顺手把门掩了掩,从任昕亦说出冰岛的事,她就不自觉的对任昕亦产生了一些防备。   这种防备由心底生出,哪怕加以控制,也依旧让她的口气显得生硬。   “难道任先生还想跟我讨论一下冰岛。”   任昕亦可有可无地耸耸肩。   “如果李教授思念心切,聊聊也无妨。”   李教授恶狠狠瞪向任昕亦。   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何况她本就不是软弱的女人。   但在她做出回应之前,却怔住了。   李教授突然明白,任昕亦找她根本就不是要威胁自己。   这一瞬间的了悟让她有些狼狈,那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犹然而生。   她歉意地微低了头,深吸了口气,再抬头时终于舒缓了不少。   “抱歉,现在……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任昕亦点点头,又走回去,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他身姿挺拔,合体的西装勾勒出背部笔直的线条,修长的双腿随意的爹在一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精贵气。   “李教授一直对我有些误会。”   李教授跟着走过去,在隔了两个位置的地方坐下来,将自己的茶杯轻轻放在会议桌上。   “是的,但我已经道过谦了。”   任昕亦摇头。   “我说的不是刚才,而是另外一件事。”   李教授一时没明白,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   “你……”   她有些不太确定。   任昕亦半转过身子,目光直直看向李教授,镜片的冷光带着蓝紫色的光泽,让人看不清。   但又下意识觉得他的目光是认真而坦诚的。   “可是,”   李教授蹙着眉,依旧保持怀疑。   “如果真如你所言,为什么苏小友会……那样。”   她很疑惑。   任昕亦靠近会议桌,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桌上敲击着。   目光不知落在哪里,过了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   “他的心结不是我。”   或者说,在苏呈心里,自己扮演的从来就不是坏人的角色。   这件事,实在不知道该欢喜,还是愁苦。   任昕亦发现,自己日渐理解苏呈,可这种理解,却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当你知道自己是一盘炒苦瓜时,却有另一个人说你是糖醋排骨,而这个人深爱着糖醋排骨,却厌恶着炒苦瓜。   他指着你,说我喜欢你。   可他喜欢的只是糖醋排骨,他把糖醋排骨当作珍馐美味,可你心里清楚,你只是一道炒苦瓜而已。   这种越来越清晰的认知,时时刻刻磋磨着人的神经。   让任昕亦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却也同时让人逐渐迷失。   在面对糖醋排骨和炒苦瓜时。   又有几个能选择炒苦瓜?   “你确定?”   李教授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   任昕亦目光轻飘飘的扫过桌面,落在李教授的脸上。   “我们可以试试。”   “怎么试?”   李教授有些激动,苏呈的情况太特殊了,如果能够真正的了解他的内心,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但这种念头也只是出现了一刹,她很快清醒过来,瞪着眼睛看任昕亦。   “不行,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这种尝试都有太大的风险了。”   任昕亦摇头。   “若真有风险,我只会更不愿意。”   李教授依旧不太同意。   她是一个医生,她知道任何尝试都有风险,也知道有时候风险与成功并存,但有些风险是值得承担的,有些风险……   一旦开始,就没有可逆性。   “三天,我暂时不回北京,观察三天,”   李教授咬着牙。   “如果没有问题……”   她没把话说尽。   “可以。”   ……   两人达成协议,离开房间后,两人便分开了。   接下来的事,自有其他人安排。   任昕亦一出会议室就直奔病房。   就在出门的那一瞬,他突然很想看到苏呈,见一见就好,不用交谈,或者说……最好不要交谈。   苏呈还真的在睡觉。   睡着的苏呈,总是格外的好看。   本来就偏向可爱型的五官,睡着时给人的感觉更加的柔和精致。   已经恢复正常的嘴巴粉嫩嫩的,微微嘟起,圆润的鼻头有些红润。   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揉得太厉害。   头上包着的纱布布头有一点点散开,一个小小的角耷拉下来,遮住了他弧度略显圆润的剑眉眉尾。   这几天,苏呈吃的好,睡得也好,消失的婴儿肥好像也回来了点。   一切都刚刚好,不多不少,不肥不腻。   苏呈绝对不是任昕亦见过最好看的人,却是任昕亦看着最顺眼的人。   从很早以前就是。   任昕亦伸手想要帮苏呈把纱布理一理,最后却没做成。   苏呈以前睡觉总是很警醒,就算再小心。   只要靠近,他就会突然醒过来,就好像在身上装了个探测器一样。   这次大概是太累了吧!   任昕亦都在床边站了五分钟了,苏呈却没有任何要醒的意思。   看他睡得那香甜劲儿,任昕亦哪里忍心吵醒他。   又站了一会儿,任昕亦就出去了。   隔天,David跟Fred医生就各自回了自己的国家。   临走前,Fred医生又到医院来了一次。   拉着任昕亦跟苏呈闲聊了半个小时,走的时候还跟李教授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把后续的资料整理给自己一份。   李教授本着同行一场,互相交流学习的想法,同意了。   Fred医生一走,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了三人。   任昕亦今天公司事多,没待两分钟,也走了。   剩下李教授跟苏呈独处,苏呈打了两个哈欠,直接转个身,睡大觉去了。   接下来这一整天,几乎都是这样的情况。   唯一不同的是傍晚叶烨过来后。   这位年轻的新晋女警似乎带着某种奇特的能量,只要她一来,苏呈必定没法睡觉。   苏呈觉得,那个能量是有名字的,它叫“聒噪”。   但老天有时候就是不公平。   有些人聒噪,你会想掐死他。   可还有一些人,你只会表面觉得他怎么那么烦,一转眼,又在想他怎么不说话了。   叶烨就属于后者。   她总是带着欢笑来,跟苏呈讲许多她遇见的趣事。   任昕亦有时候是真的会烦她,后来发现叶烨每次来,苏呈就格外精神些,加之李教授说这也算是一种治疗,任昕亦便由得叶烨去了。   只是一个叶烨还不够。   第二天,顾宥北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叶烨的行程,叶烨前脚刚到,顾宥北后脚就跟着进了医院。   任昕亦忍无可忍。   “你怎么又来了?”   顾宥北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来看你啊!”   若不是出于教养,任昕亦当场就能给顾宥北翻个大白眼。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不对,就是他三岁的时候,也不会信这种谎言。   可惜顾宥北根本没有谎言被拆穿的自觉,他就像隔壁家的二傻子,笑呵呵的就要往病房去。   任昕亦一把将人拽住了,拖着顾宥北往沙发走。   “既然来看我,那咱们聊聊。”   顾宥北急了。   “不是,好哥们、好兄弟……哎哎……你是真不懂还是故意的啊。”   “不懂什么?”   任昕亦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整个人窝进沙发。   “要不你跟我说说,或许我就懂了。”   顾宥北吱唔两句,自己熄哑火了。   他还能说什么?   说红颜易老,时不我待?   任昕亦这种无情种根本就不会懂啊!   或者说他急着去“尊老爱幼”!   顾宥北被自己的想法雷到了。   “爷爷”是叶烨,“儿童”是苏呈。   这画面……有点微妙。   顾宥北跟顾继西真不是一路货色。   他小时候就是公认的三好少年,不然那会儿任启明也不会放任他偶尔来串个门了。   任昕亦比任何人都清楚的知道这点,所以他鲜少会欺负顾宥北,大多数时候,还都是护着的。   以前,就连顾继西也会吃醋地嚷着“你对我哥就那么好,对我就不能一视同仁吗”。   答案自然是不能。   顾继西永远也不可能和顾宥北比。   那要是苏呈呢?   任昕亦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现在的苏呈,比顾宥北更需要自己的保护跟娇惯……若是顾宥北跟苏呈对上呢?   任昕亦扪心自问,他可能……还是会帮顾宥北吧!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白月光与朱砂痣。   朱砂痣纵然夺人眼目,可白月光才是悬在心尖尖上的不忍伤害吧!   “阿星……”   顾宥北近在耳边的声音终于打断了任昕亦的瞎想。   他回过神来,冷着脸揉了揉耳朵。   “说过多少次了,不许这样叫我。”   顾宥北一拳捶在任昕亦肩膀上,抱怨着。   “你还说,我都叫你多少声了,刚刚在想什么呢?丢了魂儿是的。”   “没什么。”   任昕亦目光飘远。   “你不进去了?”   顾宥北顿时笑了。   “那我进去了?”   去呗!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亏得自己刚刚还把你放在了苏呈前面。   任昕亦抿了抿唇。   顾宥北作势起身,眼睛却笑眯眯地看着任昕亦,见他无动于衷,瘪了瘪嘴坐回去。   “你让我留我就留,喊我走我就走,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啧!”   任昕亦无意识的“啧”了一句。   顾宥北又讨好地凑过来。   “跟你说个事儿呗!”   任昕亦挑了挑眉,示意他说。   顾宥北便凑到任昕亦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任昕亦寒着一张脸听完,终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顾宥北也知道这样不好,但他又有什么办法。   毕竟是自己的弟弟,这根本就是剪不断的关系。   “阿星?”   顾宥北拽着任昕亦的衣袖,扯了扯。   “你就看在我的份上,原谅他这一次?”   这根本不是一次不一次的问题,这都多少次了。   任昕亦很想这么说,但对方是顾宥北,任昕亦烦躁地挥了挥手。   “哪凉快哪儿待着去。”   顾宥北一乐。   “那我就当你答应啦!”   说完,人就跑了。   徒留下任昕亦一个人烦躁。   说起来苏呈也总让人心烦,但他从来都不会主动给人找麻烦。   那家伙就是有麻烦,也从来不跟旁人开口,遇到什么事儿,都是自己扛。   大概在他的心目中,只要死不了,扛一扛,就过去了。   这……   是不是也算一种反常心理? 第50章   已经是凌晨三点,小杰才刚刚忙完回家。   他最近真的是忙得飞起。   以前矮小精干的一只猴子,现在都已经进化成了国宝。   下面关系好的几个兄弟见了面,都会亲切的叫一声——“熊哥。”   小杰能怎么办,干笑两声,转头,继续忙呗。   自从陈敬被调走,小杰的工作突然就多了。   以前做个全职保镖,偶尔再跑个腿就行,现在真的是……   哎!佩服当初的陈保姆啊!   小杰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又坐回桌子前,翻开随身携带的本子,掏出一直签字笔握着。   年纪大了,事情又多,没个好记性,就只能靠烂笔头了。   小杰翻着记事本,宋哲的事情,已经在早上协助警方那边处理得差不多了,算是可以告一段落了。   苏先生那边,老板既要更详尽的资料,又要求他们做些手脚,要稍微麻烦一点。   好在苏先生不是什么公众人物,而且那人以前真不知道是怎么活的。   好好一个现代人,硬是活成了原始人,既没微博,也不逛贴吧网站,除了微信,没有其他任何社交账号。   倒是便宜了他们这些擦黑板的人了。   小杰又画了一个小勾。   如此,苏先生那边就只剩下一个地方需要去处理了。   其实做这些也不算什么,好歹还算是本行。   但前几天,老板不知怎么就心血来潮,说想要收购尚礼集团名下的一个子公司。   那公司是尚礼早期一个做洗护品的公司,专门为一些一线品牌做代工。   在尚礼最早期,也算是支柱产业。   后来尚礼交到了李恒手上。   李恒这人虽然长得不美,却想得很美,他上任后带着尚礼强势地闯入了A市的房地产行业。   这人为人狡诈凶恶,倒还真给他闯出了一片名堂。   到如今,尚礼已经在李恒的带领下,一跃成为A市仅次于任氏的企业,其产业横跨房地产、餐饮业、娱乐会所等等。   那根曾经的支柱,如今反而可有可无了。   就是这么个地方,老板突然说想要。   想要就要呗!   反正在商圈人眼里,任氏跟尚礼干起来是迟早的事。   不过别看尚礼好像混得风生水起的,可任氏毕竟是老牌企业。   又有老板这些年的经营和扩张,尚礼想要在任氏手上讨便宜,那是基本不可能的。   所以,老板要是真打着任氏的名义搞尚礼,那一切简直是水到渠成的事,根本不需要操心。   偏偏……   老板却把这事交给了自己,而不是陈敬。   这不就摆明了丢掉自己最大的优势,要暗着来么。   就算尚礼现在不重视那家公司了,但这也算是太岁头上动土,让人不得不心力交瘁啊!   一开始,小杰还不明白老板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今天去了一趟乔木居,处理了一些监控录像后,他突然就明白了。   老板这不就是要给自己的小情人报仇吗?   堂堂任氏孤傲清高的禁欲男神,A市的超4C大老板,要给小情人出气。   传出去岂不是闹得沸沸扬扬,难怪老板一再要求要低调……   低调!   小杰在“低调”两个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儿,又狠狠画上一颗五角星。   这TM的,都要搞人家了,还要求低调。   这要怎么低调?   是当人李总傻吗?   A市里别人不知道自己是老板的人,李恒还能不知道!   小杰都要愁死了。   可一想到老板说的,忙完手上这些事,就可以领着奖金回家。   带上老婆、妹妹来个浪漫的欧洲环游。   最主要的是,老板已经帮患有痉挛型脑瘫的妹妹找到了全球知名的医生。   等做完现在的治疗,就可以过去做更好的康复治疗。   一想到这些,小杰又觉得动力满满了。   ……   转眼到了第三天。   午后,李教授愁眉苦脸地找到任昕亦,开门见山。   “你说的试探是什么?”   这几天,她基本就没怎么跟苏呈说上话。   主要是,作为病人的苏呈极度不配合,只要任昕亦不在,他就睡觉,任昕亦在,他又更加沉默。   唯独叶烨过来时,他会愿意说上几句。   不过总体来看,苏呈的情况并没有李教授所预想的那么糟糕,至少以她专业的眼光,看不出什么太大的问题。   何况北京还有工作在等着她,拖延到今天已经是极限,实在是不能再耽误了。   两人秘密地交谈了一会儿,就分开了。   任昕亦去了病房。   李教授则直接出了医院,她要去买点特产,A市的麻花很出名,她的丈夫又很喜欢吃,既然来了A市,自然要带些回去。   病房里,苏呈正在睡午觉。   午后的阳光隔着纱窗照进来,静谧又美好。   墙上的电视从苏呈住进来就没开过,连手机……也被任昕亦没收了。   苏呈每天除了吃吃睡睡,床头柜上几本小清新文艺类的书籍,就成了唯一的娱乐。   他也不闹,就这么安静的待着,如同多肉植物,不声不响,耐得住清静与寂寞。   一直以来,他就是这么活着的。   任昕亦的目光都柔和了。   苏呈身上的伤已经基本好了,就是脑子,看起来伤得不重,各种检查也没问题,但站起来就头晕目眩。   医生建议卧床休养,尽量少下床,必要时,也需要有人在旁边看护。   平时都是大丸子阿姨守着。   偶尔也会换护士。   只是来这个病房的护士不是胖子就是阿姨,反正就没见过一个年轻漂亮的。   让人一度怀疑,这个环境优美的医院是个皮包公司!   谁能想到,这是某位大老板私心所为呢。   大老板在床边坐下,看了会儿苏呈的睡颜,刚把笔记本打开,叶烨就火急火燎的进来了。   跟平常不同,头发都凌乱着。   “任昕亦!”   好在还没有彻底失去理智,注意到房间的氛围。   她努力压着声音,只是语气里满是怒意,还第一次直接叫了任昕亦的名字。   任昕亦倒是早知道她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早,好歹现在还是上班时间。   “去外面说。”   任昕亦语气清清冷冷,淡定地推开笔记本站起来。眼神在苏呈脸上扫过,确定他没有要醒的迹象,长腿一迈,往外走去。   路过叶烨身旁,带起一阵寒凉。   叶烨本能地缩了下脖子,刚才就是太生气了,现在被任昕亦的气势一压,瞬间脑门子一凉,清醒了。   完了完了,怎么就冲着大老板发火了。   她磨磨蹭蹭,不敢出去。   任昕亦已经到了门口,回过头又凉凉的看了眼她,叶烨缩得更紧了,恨不得立马加一件军大衣。   她委屈巴巴地走出去。   到了门口,还恋恋不舍的望了眼病床上。   可惜病床上的苏呈没有反应。   直到房门轻轻关上,床上的人才动了动。   ……   任昕亦在沙发上坐下,无论何时何地,他的动作都是一贯的优雅有气度,又带着一种疏离感。   叶烨干笑两声,在最远的位置,选了个沙发扶手,坐了三分之一个屁股。   “说吧,什么事。”   任昕亦主动开口。   叶烨松了那么一点点气。   “你、你明知故问。”   就算是明知故问吧,可任昕亦也没有要自己说出来的打算。   叶烨红了眼圈。   “老王被停职了,是不是你?”   “我说不是你信吗?”   任昕亦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让老王回来,”   叶烨咬着下唇。   “不然……”   “不然?”   “不然我就告诉苏呈你的秘密!”   “哦?我的秘密,”   任昕亦肩膀微微挺直。   “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叶烨压低声音。   “你父亲叫任启明对吧?十三年前……他放过高利贷,对吧?”   任昕亦敲击扶手的手指不停,紧抿的唇角微微勾起。   “是又如何,任启明做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若不是你爸……”   叶烨握紧拳头。   “苏呈他爸又怎么会跳楼。”   “奇怪,就算不是任启明,难道就没有其他高利贷了?   “还是说……在叶警官的逻辑里,菜不好吃不是厨子不行,而是锅不好。”   “我没有,”   叶烨瘪着嘴。   “就、就算你说得有道理,但、但是苏呈会这么想吗?”   “他怎么想我不知道,”   任昕亦停了手上的动作。   “但我没做的事,他也怪不到我。”   “你……”   叶烨咬着唇,怒气冲冲地跑了。   任昕亦闭了闭眼睛,微微摇了摇头。   外间安静下来,趴在门边的苏呈心跳一下子快起来。   叶烨走了?那任昕亦是不是要进来了?   苏呈慌乱的往床边跑,他心跳得很快,眼前出现了一片白雾,脑子也像是被灌了酒一样,晕乎乎的,不受控制。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任昕亦的爸爸就是给苏开伟放高利贷的人。   这要是放在古代,苏家跟任家,已经算是世仇了吧。   可任昕亦说得对,就算没有他爸,也还会有其他高利贷,历史的齿轮不曾因谁停歇,该发生的迟早会发生。   何况,那个时候任昕亦也才十几岁,还只是个孩子,自己有什么理由去责怪任昕亦。   可任昕亦的口气……   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那么平静?   他就是笃定了,自己根本不可能会怪他。   他就认定了,自己爱得卑微,卑微得服帖在了地上,所以、所以……   任昕亦不是说了吗?   我怎么想他不知道……   不知道,也不在意。   身子很沉,苏呈不知道自己走向了哪里。   但他的手碰到了墙壁,他下意识的扶着墙,心,却跟那墙壁一样,一片冰凉。   “咔哒。”   门开了,是任昕亦的脚步声。   他走了过来,和往常一样,不徐不缓,带着轻微的拖沓声。   “怎么下床了?”   任昕亦微微蹙眉,视线落在苏呈的侧脸上,他的目光正专注的注视着窗外,任昕亦快走几步。   结果到窗前一看,就见后花园里,一名阳光帅气的男人正仰着头看过来,看样子,正是望向了苏呈这里。   任昕亦脑子里有根线“嗡”的一声……   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茶茶:哦豁,醋缸子打翻了。 第51章   任昕亦咬着后槽牙,颤抖的手指强硬地掰正了苏呈的身子。   在苏呈茫然抬头的瞬间,一只手捏上他尖尖的下巴,俯身而下。   带着磅礴的气势,凶恶的,侵略性十足地吻上了苏呈的薄唇。   苏呈懵了。   他到现在还难受得不能自已,本来是要回床上,却因为看不清路,走到了窗台边。   好不容易视线恢复,就见任昕亦带着满脸怒气俯身下来。   紧接着就是霸道的强吻。   任昕亦对自己从来都不温柔,这一点苏呈知道。   可、可为什么要生气,又为什么突然吻自己。   他是知道了自己刚才在偷听吗?   所以用亲吻来补偿自己……   苏呈的喉咙一紧,心痛得好像要从那里跳出来一样。   可是嘴被任昕亦堵住,他连吞咽的动作都做不了。   不自觉扬起的头,和微微张开的嘴,反而像是在回应任昕亦的动作。   任昕亦的舌头钻进口腔,带着冷冷的柏崖香气。   可再冷,也是甜的。   苏呈一边难受,却也忍不住悲哀。   他的走神很快被任昕亦发现,任昕亦不满地咬了苏呈的下唇。   苏呈又是一阵喉咙紧缩。   一声痛苦的低吟溢出来,听上去却格外暧昧。   任昕亦一怔,扶着苏呈肩膀的手缓缓下移到后背,轻轻拍了拍,就像在安抚小婴儿般。   苏呈突然就有些委屈,明明该生气的是自己。   黏腻纠缠的吻从天堂转移到舌底,肆意地翻搅使得苏呈不得不将头仰得更高,嘴巴也因为无法闭合而微微张开。   完全就是予取予求的姿势。   委屈突然就开了闸……   苏呈发了狠,一口咬了下去,却又因为不舍得,收着劲儿。   只卷起舌头卷来用力抵御,企图将任昕亦温软的舌头赶出去。   可那舌头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又聪明又灵活。   几番追逐搏斗,苏呈只觉得自己两颊发酸,没了力气……   对方却在此时更加恶狠狠的侵略和纠缠上来。   苏呈“呜呜”骂了两句,也来了气。   凭什么、凭什么就这么欺负我……   还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苏呈心痛得呼吸都要停止了,却不服输地还想要扳回一城。   他一只手不老实地攀上任昕亦的脖子,另一只手却从西装领口滑进去,隔着衬衫一路往下。   趁着任昕亦分心,苏呈突然用力,含住他的舌头猛地吮吸。   微微的刺痛和电流般的快感同时产生。   任昕亦只觉得肾上腺素瞬间飙升,捏着苏呈下巴的手转移到耳朵,他的耳朵又小又白又软,扭在手里还有些微凉。   他用力地揉扭着,想要让那片凉意和自己一样燥热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动作,苏呈瞬间清醒。   眯起的眼睛倏然睁开,正好看见任昕亦离开的嘴唇上拉出一根银丝。   他老脸一红,一把推向任昕亦——却没有推动,反而是他自己踉跄了一下。   任昕亦扶在苏呈耳边的手掌一张,直接勾住了苏呈的脖颈。   将人扶住了,食指还蹭机在脖子脆弱的皮肤上摩挲了一下。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苏呈脸一红,又推了把任昕亦,慌乱地想要解释清楚。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任昕亦没想到苏呈还会再推,猝不及防间后腰撞到了窗台上。   他有些懊恼地收回手,拇指从嘴边抹过,明明就是在擦刚才沾染的口水,可这动作却被他做得说不出的唯美。   苏呈慌乱地垂下了眼皮。   任昕亦心满意足地抱手于胸,声音淡淡的。   “哦,那是哪样?”   是哪样你还不知道吗?   苏呈气结,偏过头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还想跟叶烨解释。   叶烨却比他还不在状态。   这位年轻的女警,出入社会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   奇特的事儿见了也不止一件两件了。   偏偏对发生在面前这一幕,她的大脑就怎么也处理不了。   她眼睛圆瞪,大脑死机,刚才两人拥吻的刺激场面还卡在眼前。   这个时候,苏呈还不明白叶烨为什么受到的冲击会这么大。   但任昕亦知道。   他知道叶烨从小是在怎样单纯的环境下长大,又是怎么被上面两个哥哥保护着。   长这么大,别说接吻,连跟男孩子牵手都没有过。   何况是看见两个男人接吻。   其实叶烨也知道,有的男人就是喜欢男人的,以前也没觉得有哪儿奇怪的,这不就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   就是……叶烨琢磨了一下,终于琢磨出个合理的解释。   就是头一回就这么孟浪,一时有点刺激过头。   所以一时当机,待她重启一下,就又是一条好汉……不对,好姑娘!   叶烨差不多想通了。   苏呈却不知道,见叶烨发呆,他又羞又恼,忍不住不停解释。   “不是……真不是。”   可惜解释的声音特别弱,简直像只弱鸡。   又苍白又无力,这种烂到爆炸的台词说出去,鬼都不信,何况是人。   叶烨缓了好一会儿,苏呈都快放弃解释了,她才重启成功。   “咳咳……真不是吗?”   叶烨小心翼翼地眨了下眼睛。   好像眼睛眨重了,就会吓到谁似的。   “真不是……”   苏呈继续苍白无力地辩解。   “可你们刚刚确实是在接吻吧?说不是那种关系……”   叶烨挠了挠脖子,明明刚刚才想明白,难道不是因为互相喜欢才接吻?   苏呈差点咬到舌头。   “真不是,都说了不是——”   “嗯,不是。”   任昕亦主动开口承认。   然而话音未落,见苏呈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又慢吞吞补了一句。   “是他一直单恋我。”   “啥?”   苏呈觉得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的望向任昕亦。   任昕亦却颇为无辜地耸了耸肩膀。   我擦,你要点脸吧,刚才是谁强吻上来的啊?   叶烨也有点凌乱,刚才好像……是任昕亦在强吻苏呈吧?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不至于啊!   自己可是1.0的视力,可是吧……   任昕亦的表情也太淡定了,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了。   刚才是苏呈强拉着任昕亦,任昕亦只是在推距?   苏呈看着叶烨动摇的神情,忍不住想要骂人,拜托动动脑子。   “我TM还是个病人啊。”   “不许说脏话。”   任昕亦眉头微拧。   苏呈一怔,想到了那次梦境,任昕亦也说过一样的话。   迟了半拍的叶烨双目一清,对啊,她怀疑的目光再次转向任昕亦。   任昕亦好整以暇,还调整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靠在窗台上,其实心里却在暗自气恼苏呈想要撇清两人关系的态度。   “你在怀疑我?”   苏呈一脸不服。   难道不能怀疑你吗?   叶烨跟着鄙视着。   难道不该怀疑你吗?   任昕亦慢条斯理整了整刚才弄皱的衣袖。   这一身高级定制的西装,连纽扣都是私定的。   虽然一眼看上去就是纯正的黑色,但细看之下,却能看到其中用黑色丝线绣的暗色龙纹。   叶烨眼睛眨巴了几下,视线从任昕亦身上的衣服看向他手腕上的手表。   呃……竟然是全球限量十只,华夏仅此一只的款。   再往下,皮带也是某个超级难搞的设计师的手工制品,全球独一无二……   不用再往下看了,叶烨相信,就任昕亦日常这一身行头。   光看自己的工作和工资的话,一辈子都买不起。   就这种身家,要什么样的人没有,还需要干出强吻这种事?   嗯……不太可能!   叶烨在心中下了定论。   任昕亦敏锐地察觉到了叶烨神色的转变,他轻轻勾了勾嘴角,目光淡淡落回苏呈身上。   “你敢说,你不喜欢我。”   苏呈一急。   “我……”   他说不出口,明知道对方这么问是在羞辱自己。   可喜欢就是喜欢,硬要说不是,这种事苏呈做不到。   “怎么?”   任昕亦挑了挑眉,逗弄猎物般,语气轻浅暧昧。   苏呈心中一痛,低垂着眉眼,用极快的语速含糊道。   “就算现在喜欢,以后也不一定。”   “哦?”   任昕亦眯起眼睛,心脏又被那把生锈的钝斧劈了一下,并不尖锐的痛。   表面上却又抱起手臂,背往后一靠,仰起头露出下巴漂亮的线条,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没人注意到,那个凸起的喉结,颤抖着滚了两下。   叶烨后知后觉地看出了一些端倪。   难怪苏呈能听出任先生的脚步声,难怪任先生会对已经被学校除名的学生这么上心。   但是……他们之间又好像有着不可跨越的隔阂,这才导致自己一直没有看清。   或许是因为身份地位?   出于好心,叶烨走到了苏呈身边,尽量不接触但又靠近,压低声音劝。   “以后……呈呈,呃,小呈,还是别再做这样的事了。”   这样是哪样?   “就……强……嗯……”   叶烨点了点头,一副你懂得的表情。   MMP。   苏呈翻了个大白眼,这也就是叶烨了。   这要随便换个人,他能直接一拳头挥上去。   他就受不了这个冤枉气。   当然苏呈心里也明白,叶烨是怕自己万一得罪了任昕亦。   但她这话,刺耳……太刺耳了。   他就算自认很厉害,但可从来没有想过要强……嗯……那啥。   何况对方还是任昕亦。   苏呈想开口辩解,任昕亦却抢先道。   “没事,比这更过分的他都做过,我不会把他怎样。”   “啊?”   比强吻还更过分的,那不得是强……上……   苏呈一秒读懂了叶烨的神情。   卧槽!   神仙逻辑,鉴定完毕!   作者有话要说:  苏呈:你到底是什么神仙逻辑怪啊!   叶烨【委屈】:我没有,我一直都在被你们带歪。   任昕亦【点头】:你没错。   ——————   顾宥北:伐开心,为什么我老婆被欺负了却没有我,画个圈圈诅咒你们 第52章   任昕亦舒坦了。   叶烨这个误会,他简直满意极了。   这下再看叶烨,突然觉得这小姑娘也挺顺眼的嘛。   至于苏呈那恶狠狠的目光……   任昕亦微微耸肩,谁让自己就喜欢上这么只刺猬呢?   自己喜欢的人,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说说,去而复返有什么事。”   任昕亦心情好,果断地帮苏呈转移了尴尬。   虽然这种转移感觉像是承认了些什么,但苏呈还是感激地望了任昕亦一眼。   毕竟,一直尴尬着……好像才更加尴尬。   叶烨果然被带跑了。   “哦哦”了两声,慢半拍地回过神。   “我想想啊!”   老实说,就她这个职业,却是这样容易犯迷糊的性格,苏呈表示有点担心。   “我想起来了,”   叶烨比划了一根手指。   “我刚才忘了说了,宋哲的事,我们公安部已经把诉讼材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下周三就会开庭审理,到时候,你们要一起去看看吗?”   任昕亦点头。   苏呈却摇了摇头。   任昕亦望向苏呈。   怎么,不想去“手刃”仇人?   苏呈也看向任昕亦。   你那么闲的吗?一个傻逼有什么好看的。   叶烨很茫然。   “你俩干嘛呢?说话呀!”   苏呈垂眼摸头。   “哦,我头晕。”   任昕亦一听头晕,冷着脸扶着苏呈。   “去床上躺着。”   苏呈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任昕亦半扶半抱着弄上了床。   这……什么情况,任昕亦这是在关心我吗?   苏呈头更晕了。   叶烨也头晕,还说不是那种关系,小孩儿都不给自己碰的,一接近就炸毛。   任昕亦给苏呈把被子盖上。   “喝点水?”   苏呈点头。   任昕亦拿着水杯去给苏呈倒了杯水,回来又喂他喝下。   直到任昕亦长生直立,叶烨还一直处于雷击状态。   苏呈喝过水,不知是不是情绪波动太大,晕眩和困倦感同时袭来。   他打了个哈欠,眨了眨眼睛,午后的阳光打在他的眼角,微红中有晶莹闪耀。   任昕亦鬼迷了心窍,嗓音都柔和了。   “你再睡会儿,我跟叶警官还有话说。”   听到声音的苏呈努力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嗯”了声。   任昕亦心里又苏又痒,跟被羽毛搔过一样。   伸手捏了捏苏呈的脸,想要俯身亲亲他的眼角,不过想到叶烨还在,还是放弃了这种想法。   任昕亦领着看起来还在蒙圈的叶烨出去。   结果一出门,叶烨就回魂了,悄悄瞪着任昕亦,跑到沙发边猛地灌了大半杯水。   “啊!终于活了!”   叶烨叹息一口,扭头又忍不住吐槽。   “还说你不在意小……呈呈的看法,你们都是那种关系了。”   “等等,所以一开始是故意那么说的,你再诈我?”   叶烨委屈地瘪着嘴,   任昕亦居高临下看了叶烨一眼,一副你想多了的模样坐下来。   叶烨气势顿时大减,又不死心地旧事重提。   “所以老王是不是很快可以回来上班了?”   反正任昕亦也不会承认,叶烨索性不再问是不是他做的,直接问了结果。   “这你应该问你们领导。”   叶烨摆摆手:“您就别谦虚了,我们领导的话哪有您说的有分量。”   任昕亦就奇了怪了,怎么这小姑娘就这么不见外的,不过看在她刚才一番表现的份上。   “行吧!”   他也懒得解释了,反正估计老王的事不是自己下的令,也跟自己有关系。   就是不知道是小杰,还是陈敬。   说起陈敬,之前让小杰去调查大丸子阿姨,却没查出什么问题。   不过任昕亦的直觉告诉他,没有问题……或许就是最大的问题。   不过任昕亦不认为陈敬会背叛自己。   任昕亦松口,叶烨也松了口气,正想给任昕亦吹波彩虹屁,兜里的手机却响了。   叶烨双手合十拜了拜,压低声音接了电话。   “喂,我是叶烨。”   “你说什么?A大有女学生要跳楼?”   “对对,我在医院这边,我这就赶过去。”   叶烨挂了电话,又冲着任昕亦拜了拜。   “那老王的事,就麻烦任先生了。”   任昕亦耸了耸肩。   叶烨走后,任昕亦又默默回了病房里办公,苏呈则窝在被子里睡觉。   与平时不同的是,今天的苏呈被子拉得格外高,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一张娃娃脸也因为捂着,变得樱桃般红润。   看起来就像在赌气一样。   任昕亦的心脏又难受起来。   等李教授回来看过苏呈,任昕亦就抱着笔记本跟她出去了。   ……   苏呈是被轻微的关门声弄醒。   以为一睁眼就能见到任昕亦,结果病房里却空无一人。   室外的光线暗了许多,整个房间都静悄悄的,只有不知哪里的滴水声。   “滴答滴答”越来越清晰可闻。   苏呈木讷地盯着米黄色天花板,耳边是有节奏的滴水声。   房间里空荡荡的,脑子里空荡荡的,心也空荡荡的……   “滴答……”   “滴答……”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一点一点从身体里被抽走。   曾经以为爱而不得,已经足够心痛。   如今才发现,什么爱而不得,通通都是狗屁。   得到了又能怎样?   他们之间原来还有着那么一层世仇的联系。   说不定……任昕亦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答应跟自己交往,所以才会一直对自己各种容忍。   可那不是喜欢,更不可能是爱,不管怎么做补偿……   不爱就是不爱。   任昕亦做了那么多,协助警察将宋哲绳之以法也好,亲吻自己也好……   都不过是因为他人好,出于愧疚而已……   明知道没有资格喜欢这样的任昕亦。   可面对突如其来的亲吻和关照,却忍不住沉沦进去。   还要摆出一副极力反抗的样子去回应。   多可笑!   他都不用说什么好听的话,只是冷着一张脸。   自己就把持不住自己。   苏呈讨厌这样的自己,更觉得这样的自己对不起那个为他死去的男人。   对不起苏开伟,也对不起至今下落不明的母亲!   那种窒息般的心痛感再次降临。   他忍不住揪紧了胸口的衣服,抱紧了身上的被子。   可还是又痛又冷。   身子忍不住颤栗,眼泪也从眼角滑下来。   被苏呈用力地蹭掉,但新的眼泪却很快又流出来,争相恐后越来越多,来不去蹭掉。   苏呈所幸不擦了,蜷缩着,将整个头直接埋进了被子里。   妈妈,你到底在哪里?   眼泪无声地滚落,疼痛、懊恼、悔恨,更多的却是迷茫。   不知道妈妈在哪里的迷茫。   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任昕亦的迷茫。   房门发出开锁的轻响声。   苏呈身子一僵,下意识闭上眼睛,搂紧了被子。   有人走了进来,听脚步声,并不是任昕亦。   苏呈维持着埋进被子的蜷缩姿势。   那人轻轻地走到床边站定,似乎在看自己。   发现自己没有反应,似乎松了口气,紧接着是很轻的翻书声,就一下,声音很快消失。   但那人的呼吸声却重了一点儿,若不是闭着眼睛。   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听力上,又因为神经高度紧张敏感,或许苏呈也听不出来。   做完这些,那人就轻手轻脚出去了。   等房间再次安静下来,苏呈才睁开眼,全身一松,沉沉呼出一口气。   刚才没有发现,这会儿才感觉到全身酸痛,身上也出了一层薄汗,嗓子更是冒烟般。   身体上的痛楚似乎减轻了心里的难受,也可能是因为恐惧。   恐惧被人发现自己的狼狈……   也或许是庆幸,庆幸进来的不是任昕亦。   他那么聪明,一定会发现自己的不对。   总之不管如何,眼泪止住了。   苏呈在被子上把脸蹭干净了,才慢慢坐起来,发现床头柜上竟摆着一杯水。   不是刚才那人送来的。   这水应该已经放了有一段时间了。   透明的玻璃杯口上,挂着无数晶莹的泪滴,摸上去,水温也是刚刚好。   苏呈的眼泪又要下来了。   任昕亦怎么可以这么好?   苏呈抽噎了两下,一手捂着眼睛,一手端起水杯,小口小口的,慢慢将水喝完。   他突然想起那个吻,和任昕亦身上冷冷的柏崖味。   嘴里的水,竟有了回甘的滋味。   苏呈喝完水,心情奇迹般的平静下来。   他控制着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扭头去看桌头柜,那里除了几本书,什么都没有。   苏呈将最上面那本拿起来,这本书他之前翻过,是一位曾大受追捧也饱受争议的诗人的诗文集。   名字在苏呈看来,很讽刺,叫——《热爱生命》。   刚看名字,就仿佛是任昕亦对他的嘲弄。   但苏呈还是看了,因为无聊,也因为有些句子确实很美。   可他最爱的并不是开篇那句的【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他更爱另一首《无题》中的一句:   【渴望生,不是因为惧怕死,黑夜的虚幻,分娩了黎明的真实】   再次翻开这本书,一张树叶形书签正好掉出来,落在白色的被子上。   金黄色的书签、雪白的被子……   像极了初冬的感觉。   书签上的小诗撞入眼中。   【喜欢一个不可能的人是什么感受?   小巷又弯又长,没有门,没有窗。   我拿把旧钥匙,敲着厚厚的墙。】   字迹娟秀,力透纸背。   仿佛是捏的刻刀,要铭刻在骨骼、心上。   心疼的感觉一点儿都不剧烈,它是一把最温柔的快刀,一毫米一毫米的切割着心脏。   甚至看不到伤口,只有鲜红在一滴一滴。   它们汇成一潭死水,又渐渐开拓出河道,要流向远方,流去海洋,要染红这个世界,要把黑暗照亮。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了愉快的周末时光,中午还有一章哟!   ——————————   文中的诗句为引用,均出于名家,喜欢的小可爱请移步百度,谢谢! 第53章   出了病房,任昕亦与李教授默契地去了那日的小会议室。   一进门,李教授就开门见山。   “你试了?”   “试了。”   “怎么试的?”   “他下午下床了,我抱他回去的。”   任昕亦隐瞒了更劲爆的消息。   “抱?”   李教授略显怀疑。   “他没闹?”   据她观察,苏呈是非常排斥他人接触的。   就连医生来检查,都要一再强调戴了三层手套,他才能皱着眉头接受。   任昕亦神色很淡定地耸了耸肩。   “你不是看见了?”   李教授摸着下巴。   “是,他看起来睡得很安稳。”   任昕亦不置可否。   他没说实话,但这也没什么关系。   要判断一个东西是不是辣椒,它是普通辣,还是变态辣,对于只需要判断它是不是辣椒的李教授,都没什么意义。   这并非欺骗,只能算是战术性隐瞒。   李教授琢磨了好一会儿,又让任昕亦仔细描述了苏呈的反应,最后似乎终于得出了些结论。   不过李教授依旧没有武断地做出定论。   “之后我每半个月会过来一次,其他的请务必按照之前做好的计划走,”   李教授交代着。   “另外,既然他并非真的排斥你,最好多跟他说说话。如果可以——”   李教授的目光在任昕亦身上巡视,突然狡黠地笑了笑。   “还是应该让鸟儿在天空中翱翔。关在鸟笼里的鸟儿固然看起来舒适美好,但天空才是鸟儿的归宿。   “被剪羽是一件多可怜的事儿啊!你说对不对?”   任昕亦点点头。   “您说的是,不过我听说有些鸟儿就喜欢有人养着,哪怕把笼子打开,他们也懒得出去觅食。”   李教授笑了起来。   “普通的鸟自然是这样,但苍鹰可不是那种鸟。”   “我记得你们老北京有个词,不知道李教授听过没?”   “什么?熬鹰?”   任昕亦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李教授,别怪任某人没提醒你,熬鹰是犯法的。”   李教授一愣,回过味来的她无语地抿了抿唇。   过了片刻,才哼了一声。   “任老板真是好算计。”   “过奖。”   一个小小的语言陷阱,还不值得任大老板沾沾自喜。   “那我李某人也好心提醒一句,”   李教授的目光变得锋锐。   “熬鹰还只是违法,非法拘禁可是犯罪!”   任昕亦被李教授的王霸之气一震,先是怔了一瞬,随即肩膀微微的抖动,竟是笑了起来。   李教授心下骇然。   任昕亦是很难得会笑的一个人!   自认识以来,偶然见他微微勾个嘴角都是难得,突然像吸了一氧化二氮一样,畅快地笑起来……   不但没有让人感觉到愉悦,反而让李教授觉得毛骨悚然。   她下意识捏了捏手心,深吸了两口气,那种乍然而生的寒意总算被压下去。   李教授愠怒地眯起眼睛。   “任老板这是在藐视我国的法律和刑警!”   “哪儿的话,”   任昕亦收敛笑容摆摆手,一派天清云淡,小风和煦。   “我心里可是很尊敬法律和警官们的。   “我只是不明白,李教授怎么就总喜欢把我想成坏人。”   李教授没说话,但她的目光很明白。   你不就是坏人,难不成你还是好人?   任昕亦不开心了。   “我每年可是把我个人收入的80%都拿来做了慈善和公益。   “另外,我公司每年也会在贫困地区建希望小学、办养老院,积极号召有抱负的年轻人投身到支援事业当中。   “据统计,我们帮助到的人,已经覆盖了全国平困县的52.4%。”   “那又怎样?”   李教授目露不屑。   任昕亦挑了挑眉。   “李教授的口气……听起来很是不屑一顾啊。难道这些人间疾苦,在李教授看来,就不值一提?”   李教授被问得一滞,随即气愤地站起来。   “我是什么意思任老板心里最明白,又何必在这里跟我逞口舌之能。”   话毕,再不愿意跟任昕亦多说,摔门而去。   “哐当!”   好一声巨响。   这动静,不知要引来多少人探头探脑。   任昕亦无奈地耸了耸肩,女人果然还是这样,就没一个好相与的。   算了算了,不是早就习惯了,何必再去与她们计较,再多坐一会儿就是。   任昕亦垮下肩膀,一只手臂伸直,脑袋枕上去,另一直手臂曲起,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陷入沉思。   都说无风不起浪,自己是哪里做得太过了,让李教授发现了端倪,不然她怎么会说出那种话。   看来,也是时候让苏呈走出病房了。   不过,一想到在病房里,苏呈都能透过窗户与别人眉来眼去,任昕亦就觉得很不爽利。   是自己长得不够好看?还是自己的吸引力不够?   为什么苏呈的目光还可以放到别人身上。   这个问题真是让任昕亦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啊!   ……   晚上,任昕亦进病房赔苏呈吃饭,苏呈一如既往的安静。   两个人几乎没有交流的吃过饭。   大丸子阿姨过来收拾的时候,苏呈已经缩回被子里,看起来一副又昏昏欲睡的样子。   任昕亦走到床前,伸手去摸苏呈的额头,却被他躲了过去。   他有点郁闷。   虽然平时苏呈也很少说话,但是今天晚上的苏呈略微有些奇怪,说不上是哪里不对,但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苏呈不让碰,任昕亦就……   任昕亦怎么可能不让碰就不碰,他一手隔着被子按住苏呈,另一手再次摸过去。   苏呈再躲,任昕亦就干脆摸上了苏呈动弹不了的脖子。   入手是微微的凉。   任昕亦眉头一蹙。   “怎么这么凉?”   苏呈闷着头不吭声。   “不说话,我只能叫医生过来了。”   苏呈依旧不肯说话。   任昕亦抬手便按了床头上的呼叫铃。   很快有护士过来敲门。   这些护士倒是很懂规矩,没有听到任昕亦的回答,护士小姐姐……额,大概是小姐姐,并没有主动开门进来。   任昕亦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要。”   声音特别轻,就好像是没有力气说话。   握住任昕亦的手一触既离,就像是触手怪一样,又缩了回去。   任昕亦默了默,自然地俯下身试图与苏呈交流,然而靠得近了,却先闻到一股淡淡的奶香味。   明明应该是很暖的味道,此刻扑面而来的却是裹夹着冷感的奶味。   就好像是冰牛奶的感觉。   任昕亦眉头皱得更紧,一股怒气突然窜到头顶。   “你用凉水洗澡了?”   他的声音比冰牛奶更冷。   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苏呈都下意识抖了一下。   任昕亦的手从被子口摸进去,果然……入手一片冰凉。   他突然想起那一次,苏呈被从浴室抱出来时,明明是在发烧,身上却凉得吓人。   “你发烧了。”   他靠得太近,微热的气息就扑在苏呈的耳朵上。   “嘤!”   苏呈突然动了动,一只莹白的手臂伸出来,揉了揉耳朵。   这只手是真的好看,修长白皙、指节分明,薄薄的肌肤之下,青色的血管格外清晰,微微凸起的腕骨在睡衣袖口若隐若现。   任昕亦怎么看,怎么觉得带着色.气。   尤其还带着那一声嘤咛。   任昕亦还搭在苏呈的身上的手瞬间收了回来,一同收敛的还有刚才冲头的怒气,这样的苏呈,他还怎么气得起来。   只觉得又无奈又喜欢,再这么下去,自己怕也要不对了。   苏呈那明显撒娇的神情,实在是……   任昕亦退远了些。   “我去找医生给你开药,你老实躺着。”   他故意将“老实”两个字咬得很重。   床上的人显然还能听见他的话,闻言又“嘤”了一声,受了委屈般,身子也蜷缩起来,两只手蜷在胸前,脸也埋了下去。   任昕亦突然很想叹气,这都是什么事。   苏呈这个人,难道就是老天爷派来克他的吗?为什么他会觉得生病的苏呈可爱至极。   任昕亦又退了一步。   再这么下去,任昕亦都不想去叫医生了。   这么可爱又可怜的苏呈,他只想自己看到,自己来好好疼。   病房里久久无声。   病床上的苏呈突然“嘤嘤嘤”哭了起来。   隔着被子传出来的声音很小很闷,是那种极力压制,不想被人发现的哭声。   任昕亦心都揪起来了。   这种时候,是个人都应该走过去,抱一抱那个委屈巴巴又努力伪装坚强的小孩儿。   但任昕亦没有,他转身往病房外走,到门口拉开了一条门缝,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还在门口等着的护士……   果然,不是小姐姐,是个中年大妈,吓了一跳。   任昕亦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开口。   “你去让医生给他开点退烧药。”   “啊、哦哦……是是。”护士大妈转身就走。   却又被任昕亦叫住。   “对了,他身体有点特殊,发烧的时候体温会变低。”   护士大妈已经走出去几步,闻言忙道。   “要、要要不,还是先让医生来看看?”   任昕亦摇头,没有解释。   “哦哦,苏、苏先生是不是精神不太稳定,好的,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说完脚步飞快跑了出去。   看吧,根本就不用解释,这些善解人意的天使们就会自动帮他理清原因。   护士大妈只花了十分钟,就带着药和一身汗气回来了。   她气喘吁吁地交代了哪个药怎么用之后,还担心地问任昕亦要不要派两个男护士到门口守着,万一苏先生发狂,还有人能及时帮忙。   任昕亦冷着脸拒绝了。   开玩笑,可可爱爱的苏呈是他一个人的,怎么可能让别人看到。   护士走后,任昕亦又喝了一杯冰水,才倒了杯温热的水进了病房。   苏呈已经没在哭了,只是被子都被裹在了身上,整个人看上去像个大蚕蛹似的。   任昕亦走过去时,大蚕蛹还动了动。   任昕亦想笑又不忍心,毕竟——他的小孩儿现在还生着病。   作者有话要说:  茶茶:实锤,原来A市的禁欲男神竟然喜欢软萌幼齿系男、孩、儿,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第54章   对于任昕亦来说,这辈子最辛苦的无疑应该是七岁前,那种每日都担心会不会被杀掉的日子。   就算没有死掉,也要承受那个女人无休止的羞辱和屈打。   这种日子,仿佛是活在地狱里。   不过也正因为这种煎熬打磨,让他在往后的日子里,即使被大部分的任家人无视,被自己所谓的父母冷眼相看,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关系。   反倒因为能得到最好的学习机会,而更加努力。   那时的任昕亦就像似的海绵,发了疯的吸收着所有能学到的知识。   这些过往,任昕亦很少再去想,毕竟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他连怨她都觉得是浪费时间。   今日突然会想起,也是因为任昕亦突然觉得以往那些所谓的苦日子,跟此刻一比,都是大巫见小巫。   就说苏呈这个家伙,为什么生病了智商也缩减了,喂个药都能折腾死人。   “小孩儿,”   任昕亦坐在床上,侧身一手抱着苏呈,另一手拿着药。   “咱们先吃药成不?”   回答他的是苏呈歪七八糟扭动的身子,和四处乱歪的脑袋。   他好像忘记了自己会头晕似的,脑子东扭西晃,生怕任昕亦不懂他是在拒绝。   “到底怎么才肯吃。”   任昕亦简直要原地炸裂。   到不是因为生气,而是苏呈扭得……嗯,怎么说,是个男人估计都受不了这种刺激。   然而这种摩擦,却又更加清晰的让任昕亦感觉到了苏呈身上的冰冷,明明空调开得他只穿一件衬衣都觉得浑身火热。   真是……真人间“急”苦是也。   任昕亦耐着性子哄了半天也没成功,就在他考略要不要先做点别的。   再来喂药时,头埋在他脖子处的苏呈突然说话了。   “什么?”   声音太小,任昕亦没听清。   “要亲亲……”   苏呈的唇贴上任昕亦的脖子,声音从肌肤传入耳中,引起一种战栗的共振。   任昕亦不受控制地一抖。   苏呈大概被吓到了,突然闭嘴,但却仿佛是在任昕亦的脖颈上落了一个冰冷的吻。   任昕亦又是一颤。   这TM的到底是谁在生病,现在好像自己才更需要吃药   降□□。   两个人的呼吸都有点重。   过了好一会儿,任昕亦才平静下来,他清了清嗓子。   “亲亲就吃药吗?”   苏呈又轻轻扭了一下,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单音。   “嗯。”   “不耍赖皮的?”   任昕亦偏着头,眼睛低垂,盯着靠在肩膀上一脸乖巧的苏呈。   不知道是烧糊涂了,还是刚才哭太多,眼睛都是红的。   他就这么半眯着发红的眼睛,跟喝了酒一样,微醺着,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任昕亦深深吸了口气。   自己面对顾宥北时都绝对没这么耐心过,但苏呈就这么乖乖靠在自己肩膀上,他真的是什么脾气都没了。   还能说什么,先亲一下再说。   任昕亦歪着头,亲了亲苏呈的脸颊。   他感觉自己的唇跟着了火一样,就这么贴在冰上,轻微的“刺啦”声顺着唇瓣往胸口窜。   任昕亦喉结一滚,又深吸了口气。   “吃药。”   故意放冷的声线却因为太动情,而沙哑的粘连在一起。   透着一股别样的诱.惑。   苏呈又摇了摇头,红眼睛里水光盈盈,他的唇动了动。   听不清声音,但从口型来看,依旧说的是   亲亲。   任昕亦现在突然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苏呈的结症真不是自己?   可如果是,他们两个又怎会是现在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可说不是,为什么每次“变身”都让自己遇见。   这个问题,估计李教授他们都搞不清楚,更何况是任昕亦,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于生病。   生病总是让人软弱。   或许……这才是苏呈内心真正的样子。   一个乖巧又柔软,需要人呵护的孩子。   任昕亦又亲了苏呈眼睛、额头、鼻子……   苏呈还是摇头,像个拨浪鼓。   任昕亦终于放弃抵抗,亲上了柔软的唇。   这大概是任昕亦第一次吻得这么温柔,像是一片花瓣覆盖上另一片,轻轻触碰,不带情.欲然后分离。   他的嗓子更哑了。   “不许再闹,吃药。”   似乎是终于心满意足,苏呈舔了舔唇,轻轻点了下头。   虽然点头了,但喂药依旧费了好些时候。   等苏呈终于把药吃了,任昕亦想要让他躺平睡觉,苏呈又开始闹腾。   不要睡,要亲亲。   这一晚,注定是任昕亦的“噩梦”。   等好不容易把苏呈哄着睡着,已经是凌晨,任昕亦感觉自己像是持续开了24小时的股东会议。   他浑身疲懒地靠在床头上,听着苏呈的呼吸渐渐平稳,心头竟生出一种成就感。   这么难搞的小孩儿自己都能搞定,那还有什么事能难道自己。   啧,不愧是任昕亦。   帅!   ……   近日,一条礼邦日化高管包养高校女大学生,致使其怀孕后,又逼人打胎。   结果女生不愿意,跳楼未遂的新闻席卷了A市的各大八卦媒体和朋友圈。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很快,上到八十岁的老人,下到六岁的稚童,都知道他们本土那家挺有名的日化工厂又搞事情了。   为什么说又呢?   据部分老人说,是因为礼邦的高管,在许多年前,也干过这样的事。   随后几日,这件事不但没有平息,还日渐发酵。   有可靠消息爆出,礼邦高管不仅包养高校女大学生,还与公司不少女员工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还有小道消息称,该高管的老婆是尚礼的一位股东的女儿。   不少民众当场吃瓜,难怪如此嚣张跋扈,原来背后是有大靠山。   尚礼是什么,那可是A市响当当的名片。   外地人说起A市,谁不知道尚礼啊,这些年商场上的大黑马,一路逆袭上位,堪称商界的逆袭大神。   于是,眼看事态影响越来越大,礼邦没出面回应。   尚礼的公关倒是出来辟谣了,并表示该高管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离职,之后所有的作为都与礼邦日化无关,更与尚礼没有任何关系。   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但是,就在公关出来辟谣的几分钟后,一条三天前,该高管早晚出入礼邦的监控视频就流了出来。   随后,就有人艾特了大佬来鉴定,大佬看完后表示,该视频只有剪切、拼接痕迹,时间和监控录像都是真的。   一时之间,网友们纷纷跳出来指责尚礼,睁着眼睛说瞎话,丢车保帅,十分可耻。   尚礼很快再次跳出来辟谣,并且公布了一份一个月前的辞职报告,并提供了当时建档的一些记录,时间确实是在一个月前。   不过这次网友们却并不买账,连大佬都不叫了,直接认定了尚礼提供的证据是P出来的。   短短半天,尚礼在A市的口碑大跌。   最明显的,就是尚礼名下的几家餐饮连锁,平时总是爆满,今天到了饭点,却是门可罗雀。   还有尚礼名下房地产业,好几名优秀的销售人员集体辞职。   事情都不大,但却显示了一个风向。   嗅觉敏锐的商人们,哪个不是为利益所驱,一时之间,好几家正与尚礼谈合作的公司临时叫停,决定保持观望态度。   如此,尚礼的这波危机公关算是彻底的失败了。   ……   早上,任昕亦起了个大早,先去病房探视苏呈。   屋子里的空调温度有点高,好在苏呈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   被汗水打湿的额发贴在额头上,脸颊有种被阳光烘热的红润,估计捂在被子里的身上也全是汗。   太潮湿了,捂在里面怕是不太好。   任昕亦抿了下唇,考虑是现在帮苏呈把衣服、被子换了,还是等他睡醒。   没想到还没得出结论,苏呈就睁开了眼睛。   刚睡醒的苏呈眼睛还有点红,模样木木的,像极了昨晚生病时那个乖巧的小孩儿。   小孩儿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目光突然转过来。   好像是春日里突然遭受了倒春寒,他眼里的迷蒙刹那间都散了,变成一种非常冰寒的神情。   任昕亦心下一震。   他不明白,苏呈为什么会露出这样陌生又冷漠的模样,仿佛过往的一切都只是他一个人的梦幻泡影……   如今天亮了,他们初见,一切都未曾开始。   任昕亦努力控制着内心地战栗,声音却也一沉。   “你邻居下午要来看望你,我已经帮你安排好了。”   床上的苏呈沉默了好几秒,疏离又礼貌。   “谢谢。”   是苏呈以往和陌生人说话的一贯口气。   不带着什么情绪,听不出喜欢,也听不出讨厌。   【就算现在喜欢,以后也不一定。】   苏呈前一天的话又回响在耳边,任昕亦的神情终于彻底冷下来。   此刻,他的心情只能用糟糕来形容。他仿佛被带到了天堂,又被踩下了云端。   这种反差,让任昕亦一时无法接受。   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头也没回。   “阿姨一会儿会过来给你换被子,你自己把衣服换了。”   顿了顿,又冷声补充。   “最好别再给我找麻烦。”   说完,大步走了出去,并没有在外间停留,而是走出了套房。   “怦”的一声巨响。   关门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碎裂了。   其实也无所谓破碎,反正他的心早就已经碎成渣渣了。   苏呈绷着的脸终于彻底垮了下来。   他揉着裹了一层浆糊的脑袋,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可到底是什么,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倒是任昕亦的话,反反复复在耳边重复播放。   真好!   任昕亦终于亲口承认了,他就是觉得自己麻烦。   待在这里是麻烦,要他帮忙找妈妈是麻烦,生病是麻烦,还总是发神经……一切的一切都是麻烦。   所以,他从明里暗里绕着弯,告诉自己那什么——不可能的人,是了,不是一早就知道么!   苏呈吸溜了一下鼻子,努力睁着眼睛望头顶。   不可以再哭。   他告诫自己。   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真相吗?   只是遂了自己的心意啊……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中午还有一章 第55章   任昕亦出了医院,直接去了公司。   最近尚礼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任氏内部也有些人蠢蠢欲动。   情场失意已经够惨了,总要在其他方面找回来。   任昕亦一进公司,当先就遇到了陈敬,几日不见,陈敬看上去好像还不错。   西装领带,人模狗样。   任昕亦没打算理他,径直往专用电梯走。   陈敬大概没想到自己被无视得这么彻底,怔了一下,才快步跟进了电梯。   “老板,我有事想跟您商量。”   为了避免被赶出去,陈敬先开口说明了来意。   任昕亦飘了个眼神过去,示意他有话快说,没事就快滚。   陈敬敏锐地察觉到,任昕亦平时也挺冷淡,但今天又有些不一样,像是在生气。   陈敬的态度变得更加恭顺,还往后退到了电梯门口,给了任昕亦更舒适的距离。   “是这样,尚礼最近出事,股东那边有些意见您也知道,”   发现任昕亦神情变冷,陈敬忙解释。   “我不是要跟您说股东……是这样,我只是想跟你说我们部门……针对这次动荡,我们部门想要做几个产品的突进,这几天我们加班做了详细的产品策划案,想请您过目。”   他越说越顺,终于在任昕亦真正发火前,将话说完。   任昕亦根本就懒得掩饰自己的怀疑,目光直直扫视过陈敬,最后才点点头。   “把方案送上来。”   下午有时间他自然会看,至于现在,还是得先跟股东们会会。   电梯已经到了顶楼,陈敬立马一步站在电梯门口,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任昕亦不甩他,出了电梯直接往总裁办公室走。   陈敬就跟在后面。   “还有事?”   任昕亦有些不悦。   这问题问得太直接尖锐,毫不掩饰对陈敬的不喜。   陈敬却像个受虐狂,任昕亦的逐客令再明显都没关系,只要不是直说让他滚,他就能跟上去,并且能找到理由。   “这次的方案十分复杂,您自己看策划书可能会花更多时间,为了效率,还是请让我为您做详解。”   以前他做秘书时,倒是经常做这种事。   任昕亦终于停下来,目光对上陈敬的。   “是工作太闲,还是一个部门经理已经不够你发挥。”   陈敬亦步亦趋地停下,依旧一副恭敬的样子。   “抱歉老板,我不太懂您的意思,难道我现在不是在为我的部门履行职责?”   “哦!”   任昕亦拍了拍袖扣,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一点灰。   “既然陈经理这么敬业,我正好打算成立个特别研发部,之后,就继续交给你了。”   任昕亦说完往办公室走,知道陈敬依旧跟着也没什么反应。   等到了办公室,新上任的美女秘书正在打电话,见任昕亦进来,站起来点头问了好,任昕亦扫了她一眼,算是打过招呼。   美女秘书又见后面跟着的陈敬,她知道这位是自己的前辈,不敢阻拦,又不好直接让他进门,一时有些尴尬地愣在原地。   电话那边传来反复询问的声音,陈敬轻轻扣了扣桌沿提醒,指着电话提醒,完事儿自己往茶水间走去。   等美女秘书打完电话,陈敬已经煮好了咖啡。   浓郁的咖啡味飘散在小小的茶水间,陈敬对着自己的后辈点点头,顾自端着煮好的蓝山往里间走。   美女秘书跟了两步,眨了眨眼睛放弃了。   公司里,一直有不少这位前第一秘书跟总裁的暧昧传闻,只是人人都知道,总裁大人走的是禁欲派,根本不会跟人搞什么恋爱关系,别说是男人,就是女人……   哎,这么说吧!   就从来没有人见过总裁跟任何人暧昧过。   公司里最流行的一种说法是,总裁从小就是被培养来给任家打工的机器,他根本就不会有感情。   虽然这个说法非常的奇幻,可但凡见过总裁的人,十之八.九都相信了这个传闻。   剩下那么一两层不信的,则是还抱着侥幸的心理,企图爬床上位。   不过,总裁用他长期冷硬的作风实实在在的打了很多人的脸,用现在网络上很流行那句话说。   “别爱我,没结果,除非花手……”咳咳,错了,没有后面这句。   美女秘书抹了把并没有流汗的额头,焦急地在门口转着圈圈,脚下细跟的高跟鞋轻轻踩在光滑的黑色大理石材上。   她要做好准备,若是里面有什么不对劲,就要立刻冲进去。   毕竟前辈已经被调离秘书的岗位,万一他怀恨在心,想要伤害总裁亦或者对总裁做点什么。   只能说不愧是天天逛网站的女人,脑洞太大,脑回路也足够清奇。   美女秘书焦躁地转了半个小时,终于听到脚步声。   她小跑着回到座位,很快就见衣着端庄地陈敬走出来。   美女秘书舒了口气,微笑着起身想要送别陈敬。   陈敬却走过来,停在了办公台前,鼻子轻轻嗅了嗅。   “李秘书辛苦了。”   “没有没有,不辛苦。”   美女秘书赔着笑。   “陈经理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陈敬摆摆手。   “别紧张,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想要传授李秘书一点点经验之谈。”   美女秘书一听,赶紧毕恭毕敬地站得更直了。   陈敬笑笑。   “李秘书刚来总裁办,大概还不清楚,老板最不喜欢的香味就是玫瑰味,尤其是rose prick这种催……情香。为了李秘书好,以后还是不要用得好。”   美女秘书的脸一下子红了。   陈敬神情不变。   “若是李秘书不嫌弃,我倒是整理了一些老板的癖好,要不……加个私人联系方式,我传给你。”   美女秘书贴着假睫毛的眼睛扑闪了两下,突然明白了陈敬的意思。   “那就多谢陈经理点拨了。”   她说着,摸出了自己的私人手机。   在不可预期的收益和触手可得的利益之间,这位美女秘书果断的选择了后者。   ……   任昕亦听股东们吵架一直听到了正午。   早上就因为跟苏呈赌气,没吃东西,后来又一杯一杯的喝咖啡,这会儿,胃终于有些受不了了。   他也懒得管这群糟老头子(妇人),站起来往会议室外走。   脾气不好的,如任家二叔那几位,已经暴吼起来。   “你小子去哪儿!   “太不像话了,知不知道尊重怎么写!”   这类人,明显就是把自己当长辈了,时时刻刻端着架子,恨不得用长辈那点身份,狠狠拿捏住自己。   但也有性子好些的,则会温柔许多,譬如任家小姨那一溜。   “昕亦啊,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这都中午了,是要先去吃饭吗?”   “嗳,对对,都大中午了,先吃饭好,身体要紧。”   这类人,其实比二叔那种,更招人厌烦,明里暗里阴险狡诈。表面上关心你,其实恨不得你早点去死。   不对,死之前,最好给他们赚够一百个亿,好够他们逍遥度日。   除了这两种,自然还有些阴阳怪气的。   其中,又以股份少,但总喜欢找存在感的隔壁李姓股东。   “哎哟,任总最喜欢做慈善了,想必是要请我们大家一起吃个大餐什么的,对吧,任总!”   任昕亦淡淡扫他一眼。   “我那家医院的食堂是挺大的,欢迎经常光临。”   “哦,对了,”   任昕亦在其他人开口前,又扫了眼在座的每一位。   “也欢迎诸位大驾光临,报我名字,打八折。”   说完,当着被诅咒的一屋子或气愤或神色怪异的中老年人的面,从容地出了会议室。   陈敬已经在门口等着,他的手里还抱着几个大文件夹。   任昕亦从他身边走过时,他习惯性地低下了头。   待任昕亦走过,他偏过头,扫了眼屋内神色各异地一群人,突然露出一个冷冷地笑容。   任昕亦进电梯前先给大丸子阿姨打了个电话,让她帮自己准备点吃的,想了想,还是叫多准备了一人份。   等两人驱车回到医院,食物果然已经备好。   任昕亦跟陈敬在外间简单地用完餐,便拿起了那几个文件夹,舒服地坐进了沙发。   他没打算自己看,摆出这个架势,只是为了在陈敬详细说明时方便对照。   陈敬倒也没在工作上耍什么猫腻,认真地做了报告。   只是讲到一半的时候,门外就有人来敲门,进来的是小杰的一名手下,也就是曾经陈敬的手下。   估计是没想到陈敬也在,五大三粗的一个汉子,硬是在大冷的天瞬间红了一张老脸。   要不是任昕亦气场太足,估计他当场就跑了。   感谢任昕亦的目光帮忙降温,脸上留着口字胡的男人愣了十秒,挠了挠头,对着任昕亦低声报告。   “老板,苏先生的邻居已经在外面了,她身边还带着个小孩儿。”   口字男人只是说明情况,并没有任何出谋划策,说完,就安静地等着老板的吩咐。   对于这些人,任昕亦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若说陈敬还有哪里是让任昕亦挑不出毛病,大概就是工作了,但凡交到他手里的工作,他总是能超出预期的完成。   经济学中有一个概念,商品的价格并不同于它的价值。   像陈敬这样的人,虽然看起来廉价,但用起来,却很不错。   这大概,也是自己容忍他一直待在身边的原因。   任昕亦正在思考,陈敬已经主动开口,声音倒是压得很低。   “老板,小孩子怕是会影响到你们谈话,不如由我带一会儿……放心,我带孩子可是很有一套,我家女儿就很喜欢我。”   任昕亦确实有些话想要单独跟赵冬梅谈,对于陈敬的善解人意他也习惯了,于是点了点头。   两人起身,跟着口字胡男人走了出去。 第56章   比起一个星期前,赵姨瘦了许多。   花白的头发已经可以叫白花了,脸上的皱眉也愈加明显,颧骨因为瘦而显得高高隆起。   与她行成鲜明对比的,是身边的小孩子,虎头虎脑,白白胖胖。   领路的口字胡男人将两人带进会面室就离开了。   任昕亦主动跟赵姨问号,并告诉赵姨自己是苏呈的老师。   赵姨至今不知道苏呈已经被退学,听说是A大的老师,神色明显有些激动。   “任老师你好,我是小呈的邻居。”   赵姨的手在裤子上搓了搓,却没好意思跟任昕亦握手。   任昕亦也不介意,他虽然不像苏呈那样排斥与人接触,但和陌生人触碰,并不见得就会是一件让他舒服的事。   两人在这边客气,另一边,陈敬已经走过去,蹲下身跟赵小优聊起来。   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看起来有点怕生的小孩子竟主动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   陈敬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留着蹲下的姿势,仰头望着赵姨。   “阿姨,我是任老师的同事,任老师有些话想要单独跟您聊聊,小优我就先带出去。您放心,我用项上人头担保,绝对会全须全尾将小优带回来的。”   知道这是男人的玩笑话,赵姨礼貌地笑了笑,又看了眼任昕亦,她虽然没有真的富裕过,但从前做过生意,也见识过不少人。   就任昕亦这份气度,看起来也不像是普通人……   何况,他还是苏呈的老师。   赵姨蹲下身与赵小优交代几句,无疑是让他挺好,不要乱跑之类。   赵小优乖巧地答应,小脑袋点得小鸡啄米似的。   陈敬便领着赵小优走了。   等人消失在门口,赵姨才收回了目光,在任昕亦的邀请下,局促地坐了下来。   任昕亦不是能活跃气氛的人,赵姨又比较拘谨,两人尴尬地坐了几分钟。   气氛有点僵硬。   大丸子阿姨端着茶进来时,任昕亦甚至听到赵姨呼出了一口气。   这就十分尴尬啊!   大丸子阿姨放下茶,第一次没有立刻逃之夭夭,她留下来帮忙温了茶杯倒好茶,递到赵姨手中,见赵姨喝了,还友善地冲她笑了笑,才出去了。   经过大丸子阿姨的调节,又喝过热茶,赵姨果然放松了许多。   “不好意思,我、我有点紧张。”   她捧着茶杯,不好意思地道歉。   任昕亦也不好再端着。   “没有,是我冒昧,确实有些事想请你帮忙。”   话题一旦打开,两人终于可以好好的交流了。   ……   陈敬带着赵小优出了住院大楼,往旁边的中型超市走。   像赵小优这么大的孩子,徘徊在懂事与任性之间。   他们不懂心计,只受本能驱使,只要你不轻易表露出恶意,并且给出符合他们心里预想的条件,他们就是最好哄的对象。   而且,在这个小豆丁一般的年纪,条件也不可能如大人那般没有节操,一袋糖果,几包零食,几套玩具,就能哄得他们心花怒放。   于是陈敬带着赵小优,先扫荡了一圈零食区,又去了玩具区,买了赵小优最喜欢的玩具——在赵小优能拿动的前提下,买了满满一大堆东西。   赵小优开心极了,左一个蜀黍,右一个蜀黍,叫得那叫一个亲热。   陈敬自然给钱也给得开心。   不过出了超市一看,时间才过去半个小时。   这么短的时间,那两人肯定还没谈完。   陈敬正愁接下来的时间怎么打发,突然看见旁边的平面导视图上,划出了一块儿童游乐区。   他还真不知道任昕亦名下这家医院有这么个地方。   这也不怪陈敬,他从前所关心的,都是任昕亦关心的。任昕亦怎么可能会关心医院里有没有个儿童游乐区?   所以他不知道,也是常理。   陈敬按照导视图,带着赵小优一路走过去。   其实那边离超市不远,绕过住院大楼,穿过后面的花园,就能看见一个小型游乐园。   陈敬看到这么个小乐园也是哭笑不得,暗想这下要糟糕了。   哪知赵小优却开心得不得了。   他小时候没人疼没人爱,别说旋转木马,连滑滑板都没有坐过几回。   当陈敬还在介意游乐园太小时,赵小优已经飞奔到了旋转木马前。   等赵小优坐完旋转木马跟摩天轮,他已经恨不得叫陈敬爸爸了。   而当陈敬陪着他一起玩了碰碰车后,赵小优已经不想陈敬做他的爸爸,而是朋友或者说兄弟。   这大概……就是外婆说的幸福的感觉吧!   赵小优这么想着,看陈敬的眼睛里全是星星。   陈敬也许久没这么放松过了。与孩子在一起,确实是难得能松弛的机会。   尤其是赵小优这种乖巧听话,不会哭闹的孩子,可比他家里那个大魔王好照顾多了。   这一大一小玩过一次不够,赵小优难得提了意见,想要再玩一轮。   两人于是又玩过一轮碰碰车,陈敬看了看时间,估摸着差不多了,便决定带着赵小优回去。   赵小优依依不舍。   “没关系,等小优下次再来,叔叔再带你来玩,好不好?”   陈敬跟赵小优做保证。   赵小优闻言果然开心地抿了抿嘴,带着一脸意犹未尽,跟着陈敬走了。   两人走在铺满细碎石子的小道上,陈敬突然停下来蹲下身,视线与赵小优保持相同高度。   “小优,今天玩得开心吗?”   “超!开!心!”   赵小优甜甜一笑,露出一口并不太整齐的小牙。   孩子的笑总是特别能感染人。   陈敬也跟着笑起来。   “那你觉得叔叔是好人吗?”   “当然。”   赵小优认真地点头。   “那叔叔有件事想请小优帮忙,小优可不可以不告诉任何人?”   赵小优偏着头看陈敬,脸上写满了不解。   “连……家婆,都不阔以?”   陈敬点头。   “对,任何人……就是连外婆都不可以。这是我们两个的小秘密,怎么样?”   “小咪尼是什么?”   “就是全世界……”   陈敬双手张开,画了一个大大的圆。   “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哇……哦!”   赵小优瞪大了眼睛,圆圆的眼眸里小星星仿佛要蹦出来了。   陈敬心里好笑,小孩子果然是最好搞定的。   他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又摸出一只笔,正要下笔,想了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优等等叔叔,叔叔去找人帮忙。”   “好!”   赵小优乖巧地站在原地,看着陈敬去旁边找了个路人,说了好久才让人帮他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等陈敬回来,赵小优不由得好奇。   “叔叔不会写‘寄’吗?”   陈敬哭笑不得,却并没有说出实情。   “虽然叔叔比较大,但也有不会的东西呀!”   赵小优恍然。   “所以小优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才能学会更多东西哦!”   “好。”   赵小优重重点头,生怕陈敬不知道,还用力拍了拍胸膛。   陈敬做了一次建设性教育,又得到了赵小优响亮的回应。   刚才找路人帮忙的郁闷一扫而空,他将写了字的那页纸撕下来,考虑到赵小优手小,又将没有字的地方尽量都撕掉,然后揉成小团。   “小优,咱们约定好了的哦,你一会儿就悄悄帮叔叔把这个给苏呈叔叔,好吗?”   “不肆,”   赵小优口齿不太清的否认了陈敬的说词。   “是呈哥哥。”   为什么自己就是叔叔,苏呈就是哥哥?   陈敬摸着自己刮得光溜溜的下巴,难道自己真的老了。   ……   陈敬提着一大包东西,带着赵小优回到会面室时,屋里的两人似乎也才刚刚谈完。   赵姨的神情很不自然,看上去像是哭过,但见一大一小进来,又立马慈爱地笑起来。   赵小优格外欢快,快跑几步扑进了赵姨的怀抱。   “家婆!”   他的脸蛋因为兴奋而泛红,活脱脱一颗圆润的小苹果。   赵姨悲喜交加,一时难以抑制,泪水又开始在眼中打转,好一会儿,才忍下来。   赵小优不懂大人这些复杂的情绪,他还在跟外婆撒娇,讲述自己快乐的游玩过程。   任昕亦却皱了眉头。   “算了,再缓缓吧。”   “不,”   赵姨慌了。   “对、对不起,我……你、你再给我点时间,我可以。”   她捏了捏赵小优的小拳头,努力扬起嘴角。   “你别看小呈平时冷冰冰的,其实他那个……就是不善于表达,他心里是好的。   “对人也很好,这么一味地瞒着他,不给他一个理由的话,他肯定会胡思乱想……”   赵姨语无伦次,但任昕亦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承认,苏呈是个敏锐的人,有些话……让这位邻居来说,哪怕看上去假一些,他也会愿意相信。   但若是换了自己,明明是真话,他大概也能挑出几处来怀疑。   任昕亦没说话,紧抿着唇又给赵姨倒了一杯茶水。   会面室里很安静,只有赵小优还一直在赵冬梅耳边小声地说着含糊的耳语,间或伴着赵姨小声的责备。   是在教育赵小优不该让陈敬买那么多东西。   等赵小优说完,时间已经又过去半个小时。   “我、我觉得差不多了。”   赵姨站起来,神色果然平静了很多,只是面部神经依旧有些僵硬。   她一手牵着赵小优。   “我带小优一起进去。”   任昕亦没反对,也跟着起身。   陈敬先一步帮忙开了门,又走到前面带路。   两人在病房门口停下,目送赵姨跟赵小优进去。   “剩下的方案……”   陈敬打破了沉寂。   任昕亦挥了挥手,示意出去说。   两人走到套间门口,任昕亦才道。   “我已经签过字了。”   其实刚才在会面室,赵姨几次情绪崩溃,任昕亦就已经抽那个时间把方案看完了。   这回陈敬倒是没再多说一个字,回会面室拿了文件夹,爽快地走了。   留下任昕亦一个人在门口,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心态,等着赵姨出来。 第57章   早上任昕亦说下午赵姨要来,苏呈就隐隐有些期盼。   不管怎么说,除了妈妈,赵姨就是最熟悉的人。   见一见总是好的。   可一直等到午觉后,人都没来。   苏呈就忍不住有些焦躁,心道不会是早上任昕亦被气走了,把这次见面给取消了吧。   一直等到敲门声响起,苏呈才猛然回神,任昕亦虽然是个有大少爷脾气的人,但他说出的话,就一定会履行。   何况他骨子里确实是个好人。   这大概就是自己喜欢他的原因,可是……   “咚咚……”   敲门声再起。   苏呈抿了抿唇,暗暗骂了句走神的自己,应了一声。   推门进来的却不是赵姨,而是推着小车车来换药的护士大妈。   苏呈垂下眼帘,刚刚升起的那点信念又明灭不定了,说不定这次任昕亦是来真的呢?   他就是嫌自己麻烦,已经不想再和自己玩那些虚与委蛇了。   苏呈眉头一皱。   不明所以的护士大妈却以为自己被嫌弃了,一进来就赶紧把戴着三层手套。   已经看不见肉色的手递给苏呈看,见苏呈只眼皮抬了一下,就又落了回去,不由心中一阵紧张。   难道是自己在背后八卦的事被这位先生发现了。   护士大妈的手心冒汗,但出于职业素养,却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试探地摸了摸苏呈的额头。   苏呈诧异地撩起眼皮,吓得护士大妈手一抖,缩了回去。   微微张着的嘴来不及闭上,配合着她脸上惊恐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滑稽。   “有事?”   苏呈压着嗓子,冷冷问了一句。   护士大妈咽了口口水,眼神闪躲,干笑了两声。   “没事没事,我马上换药。”   说完默默地转身又拿了个枕头过来,帮苏呈垫在腰后,好让后面空出更多的距离。   苏呈敏锐地察觉到护士的不安,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这医院是任昕亦的。   这些护士不可能敢做什么事得罪这位大老板,唯一敢做也能做的,无非是在背后说长道短。   他无所谓地抿了抿唇,索性闭上眼睛,省的自己一个眼神,就吓得人手抖,到时候碰到伤口,痛的还是自己。   ……   赵姨进病房时,护士正在帮苏呈换药,他头上像阿凡提的帽子一样的纱布被摘了,换成了更小的纱布。   当初为了处理伤口以及后期的卫生,苏呈的头发在进医院那天晚上,就被护士剃了个干净。   这也就是不到十天的事,他的脑袋只能看见些青茬,依旧圆溜,不过摸上去,估计会扎手。   可苏呈的颜值能打呀,虽然成了颗光秃秃的卤蛋,看上去不但不丑,反而更显得五官精致,十分讨喜。   今儿个又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冬日午后的暖阳照着,充足的光线打在苏呈的侧脸上,在眼角眉梢上,添了一抹动人的红。   就是不知道这家的护士怎么回事,看上去年纪偏大不说,动作也笨手笨脚的。   赵姨心中疑惑,走近了才发现那护士手上套着厚厚的手套。   难怪动作这么笨拙,这样几层手套一戴,要扯纱布,上药,剪纱布……还要注意手下的轻重,实在是不容易。   不过她也知道苏呈不喜欢被触碰。   赵姨跟赵小优进了病房也没说话,赵姨是担心影响到护士。   赵小优则攥紧了小拳头,心里紧张得要命,根本忘记了要说话。   因为没人说话,苏呈又闭着眼睛,一时倒没发现赵姨跟赵小优来了。   等护士大妈换好药,苏呈一睁眼还愣了一下。   随即,那张紧紧绷着的脸露出了一个生动的表情——微笑。   赵姨愣住了。   赵小优却忘了紧张,憋不住吐槽。   “呈哥哥,你怎么莫头发啦?”   回过神来的赵姨已经来不及捂小孩儿的嘴,颇为尴尬地笑了笑。   “小孩子不会说话,小呈你……”   “没事。”苏呈目光落在赵小优身上,却卡了壳。   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又不是夏天,还可以说是为了凉快……难道要跟赵小优说是为了不洗头!?   苏呈囧了囧,伸手挠了挠光头。   赵姨总觉得今天的苏呈好像不一样了,她从没见苏呈这么生动过,不由真心笑出来。   而一旁的护士大妈,更是“噗嗤”笑了一声。   笑完自己觉得尴尬,低声交代了一句换好了,就推着小车车匆匆溜了。   苏呈跟本就没想过要跟她一个护士计较什么,真要比起来,还不知道他们谁比谁可怜呢。   “哥哥?”   赵小优偏着头,稚嫩的声音拉回苏呈的注意力。   苏呈低低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窘态,随即下巴稍稍一扬,摆出个酷酷的表情,直接用行动拒绝了回答赵小优的问题。   赵小优得不到回应,瘪了瘪嘴,有些委屈。   赵姨看着两人互动,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地拍了拍赵小优的脑袋,指着一边的小沙发。   “小优乖,去那里自己玩儿一会儿,家婆跟呈哥哥说会儿话。”   小优怀里还抱着刚才陈敬给买的玩具,兜兜里又有陈敬买的糖,   再说了,他还在跟苏呈赌气,便“哼”了一声,噘着嘴乖乖去了。   “现在都知道淘气了。”   赵姨笑着跟苏呈解释。   苏呈也在看着赵小优的背影,不知道小孩子是不是都跟花儿似的,给他足够的养分,他就能忘记过去的伤,在很短的时间内重新怒放。   这也没多久不见,赵小优像换了个人似的,长胖了许多,最主要的是神情上,灵动了,也活泼了。   相比起来,自己大概是真的老了,调整不过来了。   遇到一点事,就感觉心都被掏空了。不过,他是真的打心底为这婆孙两感到高兴。   苏呈由衷地夸赞道。   “他还是跟着您好。”   赵姨理了理鬓发,笑着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压低了声音。   “不然还能怎样,那边不管他,王厉娜也不要他,除了我,他也没别人了,我总要对他好些才够。”   苏呈的目光跟着一柔,这也就难怪赵姨瘦了这么多了。   “也不见得是坏事,您好好教他,将来正好有人给您养老。”   “哈哈……”   赵姨笑起来。   “我现在就一把年纪了,怕是等不到他给养老了。”   苏呈默了默,赵姨现在已经五十多岁,赵小优才五岁,等赵小优长大,至少还要十几年……   何况还要供他吃穿用度,外加上学,想想确实很艰难。   苏呈实在说不出安慰人的漂亮话,只能安静地蹙着眉,表示不赞同。   这些问题,赵姨其实早就想过了,所以并没有太过伤感,反而宽慰起苏呈。   “总会有办法的,你也不用为我们担心。倒是你,我听说你脑袋受伤了,总是犯晕?”   “还好。”   苏呈尽量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己的情况。   “就是偶尔会。”   其实相比于身体上的痛楚,他的心现在更加煎熬。   只是这些痛,不能与人说。   赵姨也不了解苏呈,除了觉得今天的苏呈有点奇怪外,并没有看出苏呈一直藏在眼底的忧郁。   “对了,赵姨您有我妈的消息吗?”   苏呈不想再继续自己的话题,于是将话题扯到了陈秀萍身上,本来也没多想,反正他最近见谁都问一遍,只除了任昕亦。   令苏呈意外的却是,赵姨真的点了点头。   “秀萍她呀,找到了,这还要多亏任老板。是他派的人,在市郊找到的。”   心脏在胸腔中重重一蹦。   “真、真的?”   苏呈猛然坐起来,引得脑袋又一阵晕眩,但他已经全然顾不上了,激动地凑近赵姨,焦急地想要再跟她确认一次。   “是真的,”   赵姨勉强地笑了下。   “就是找到的时候情况不是很好,任老板第一时间就把人送北京医院去了。”   心脏又是猛然一缩。   “那、那她现在……”   “没事没事,”   赵姨连连摆手。   “我刚刚进来的时候还跟任老板打听了,手术很成功,已经度过危险期了。”   说着安抚般拍了拍床沿,虽然没有实际意义,但却让她安心不少。   这个答案,苏呈已经心满意足。   他稍稍呼出一口气,高高吊起的心脏随着这一放松落下来,又是一阵晕眩和反胃。   他终于顶不住,干呕了两下,放了气般萎靡地倒回去靠坐着,嘴里还在反复呢喃。   “那就好,那就好,没事就好……”   赵姨也跟着长吁了口气。   “是啊,没事就好。”   苏呈缓了一会儿,脑袋依旧灌了铅一样晕沉沉的,但却没能阻止他探究的欲望。   “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任、任老师怎么没告诉过我?”   赵姨给了苏呈一个就知道你会问的眼神。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看任老板那样子——”   赵姨欲言又止地停下来,神情怪异地看了眼苏呈。   “我说句话……你可别生赵姨的气。”   苏呈点头,示意自己不会。   赵姨才道。   “你是不是跟任老板吵架了?他跟我说,这些话要是他来说,你肯定不会信。”   苏呈被噎了一下。   他们算是吵架吗?苏呈扪心自问,大概不算吧!   他跟任昕亦之间,根本没有吵架的机会。   任昕亦那样一个人,什么都不缺,又好面子,怎么可能让吵架这么难堪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他做事都是讲究手段漂亮的,哪怕是杀人,用的也是无形的刀。   不过不可否认,或许他早上真的是打算告诉自己一些消息的。   但他大概也没想到,该配合他表演的自己,会直接翻脸不认人。   最后只能愤然离去,徒然留下一个可以被称为渣男的自己,再次为医院里那一群八卦的大妈,添加一整天的谈资。   这也难怪大妈见到自己会那么紧张了。   只是不知道任昕亦知不知道这些。   大概是知道的吧,所以才会悄悄让人给自己送书签,然后自己来扮演那个被辜负的角色。   将自己反复拿捏,乐此不疲。   所以,赵姨说的话要是任昕亦来说,自己可能一个字都不会信!   得出这个结论,苏呈自己也觉得挺荒谬得可以。 第58章   苏呈自嘲地勾起嘴角,明明是想笑,僵硬的面部肌肉却勾画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好在赵姨刚好转头去看赵小优,并没有看到苏呈的变化。   待她回头,苏呈已经恢复了正常。   加之她也不是真的要听苏呈回答什么,况且她也不是医院里的大妈。   只是顺口问了一句,苏呈沉默不语,她也就不再追问,自顾自继续说起了陈秀萍的事。   “任老板说,秀萍是今天早上才从那个什么IC什么的出来——”   “ICU?”   苏呈下意识补充。   “ICU么?”   赵姨仔细回忆了一下,可能真的是年纪到了,记性不好,她花了点时间,才微微点头。   “好像就是这个,反正就说是才脱离危险期,所以之前也不好跟你说。现在已经没生命危险了,正好我要来看你,就干脆都告诉我,让我转告你了。”   苏呈点点头。   “那他给你看妈妈的照片什么的了吗?”   这一问,就充分证明了,苏呈还是不信任昕亦的。   赵姨放在大腿上的手指颤了一下。   “……看了,一张睡在床上的照片,脸上还带着个面罩,看上去似乎瘦了许多。”   苏呈抿了抿唇,摩挲着手腕的手指停下,身体也彻底放松下来。   既然赵姨都看过照片了,那应该就没问题了。   赵姨把床头柜上的水杯递过去。   “喝点水吧,你脸色看起来太差了。”   “嗯。”   苏呈听话地接过水喝了一口。   “其实我没事。我妈没事我就放心了,那任……老师有说什么时候可以接我妈回来吗?”   赵姨摇头。   就在这时,房间门被推开,面无表情的任昕亦走了进来,他的手中还端着一盘切成块儿的水果,水果上插着漂亮的银质樱花手柄水果叉。   任昕亦好像格外喜欢樱花。   然而苏呈却没有注意到,他在任昕亦走进来时就怔愣住了。   任昕亦目不斜视地走进来,也不说话,径直走到病床边,将水果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回身时冲着赵姨点了点头,就要出去。   任昕亦已经走过病床。   苏呈还在发呆懊恼,刚才太专注于赵姨的话了,竟然完全没有听见任昕亦的脚步声。   可就是注意到了,又能怎样?   是能躲起来,还是能不让他进屋。   这些都太不现实,而真正的现实是早上自己把他惹生气了……   不,应该只是装出来的生气,但在别人眼里,就是自己把任大老板惹生气了。   而现在,自己又有求于还在生气的任大老板。   真好笑!   明明是他让人送来那样一张书签……   【喜欢一个不可能的人是什么感受?】   自己已经知道是什么感受了,可为什么又要反复来撩拨。   心脏闷闷的痛起来。   任昕亦已经快要走到门口,在没人察觉的地方,其实他也正皱着眉头。   苏呈怎么还不开口?   难道他不打算叫住自己?   还是……昨晚的事他记起来了,所以早上才故意摆出一副冷冷的面容,就为了掩饰害羞。   如果真是这样,要不自己主动停下来?   不行不行,那也太掉份儿了。   那把脚步放慢些呢?   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任昕亦有种想要挠脑子的冲动,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那些瞬间出现在脑子里的线条,纷乱地绕来绕去,最后绕成了一个庞大的线团,再也解不开。   而苏呈,内心同样在艰难地挣扎着,在任昕亦走到门框处时,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那个……赵姨说的都是真的吗?”   在这个普通又不普通的瞬间,任昕亦跟苏呈,同时悄悄地呼出了一口气。   任昕亦脚步一顿,却没急着回头。   而苏呈也终于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向任昕亦,试图从那个挺拔的背影看出一些端倪。   任昕亦是知道苏呈在看着自己的,但却装作感觉不到苏呈的目光。   手插进西装裤袋里,半扭过身子扮出一个慵懒地姿势,靠在门框上,这才回望向苏呈。   “我不叫那个。”   声音冷冷淡淡,完全看不出是刚才那个脑子里绕线的男人。   苏呈闻言一怔,从善如流地改口。   “任、任老师。”   额……从善如流是真的,但不习惯也是真的,因为从来没叫过。   任昕亦也被叫得一愣,他们认识三年,苏呈从来没这样叫过。   要是……嗯嗯,任昕亦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美好的种子,他很期待它结果的那一天。   至于现在嘛,任昕亦眉头微挑,正打算装出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余光却看到赵姨微微颤抖的肩膀,他不由紧抿了抿唇。   等回过神来时……   “任老师!”   呵呵,苏呈已经又叫了一声。   得,也不用装了。   而且,这次虽然比上次大声,也流畅许多,但苏呈的表情却变得有点……阴沉。   为什么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然而任昕亦的继续沉默,再次让苏呈以为他是想找回早上的场子,故意装没听到。   苏呈咬着脸颊内壁,手指一下一下搓着手腕,恨不得将那条凸起搓掉,但身处弱势,不得不再次低头。   他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   “任老师,请问赵姨说的都是真的吗?还有我妈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苏呈清冷的声音拉回了任昕亦的注意力。   任昕亦在心里暗道一句要完,不由叹了口气,苏呈虽然说着礼貌客气的话,但是那调调……却已经再次恢复到早上那种陌生的感觉。   可任昕亦觉得自己也蛮无辜的,而且还是有苦没地方诉那种。他撇了撇嘴,绷着脸,淡漠地回。   “她跟你说了哪些?”   对,就是这样,不管面对怎样的风雨,人设不能崩。   苏呈莫名地看了任昕亦几眼,冷着脸把赵姨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任昕亦认真听着,顺便舒缓了一下自己受创的心灵。   等苏呈说完,才挑眉道。   “补充两点,陈秀萍是坐我的专机去的,另外,她现在还在特护病房,还有……我是个商人。”   言下之意,你打算怎么回报我?   苏呈听出了任昕亦的弦外之音,一时不知要怎么回答,按理说这些用钱就可以解决,可任昕亦不缺钱。   可是……   苏呈最缺的,就是钱。   无以为报。   苏呈脑子里冒出了这个词。   任昕亦耸耸肩,抽出口袋里的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呈脸色变换。   “要不——”   “不许说!”   苏呈乍然一嗓子打断任昕亦,生怕他说出什么以身相许之类的话。   这一嗓子让赵姨吓得浑身一抖,就连任昕亦夜是一颤。   而角落里已经完全没有存在感的赵小优小朋友,更是直接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茫然地看着屋里几人。   “你闭嘴,”苏呈继续阻止任昕亦说话,还恶狠狠甩了任昕亦一个你敢说话,我就neng死你的眼神。   任昕亦颇为无辜地耸了耸肩,抬手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既然苏呈不让说,他就看着好了。   苏呈瞪完任昕亦,又扭头去看赵姨。   “赵姨,我有些话想跟任老师说您看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您先带着小优回去。”   赵姨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她还从来没听苏呈说过这么长一句话,关键是还不带换气的。   赵姨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因为心里揣着事儿,也没多问就点了点头,但还是压低了声音劝苏呈。   “你有什么事好好跟任老板说,任老板人挺好的。”   苏呈“嗯嗯”地应着,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   赵姨自然也没啥能说的了,毕竟她的身份也只是比较熟悉的邻居。   她站起来朝赵小优招手。   赵小优便飞快地跑过来,手里还抓着两颗糖,像个小炮弹一样瞬间扑在床上。   将糖放在苏呈的被子上,冲着苏呈甜甜一笑。   “哥哥次糖,一定要次哦。”   奶声奶气的,听起来可爱极了。   苏呈勉强一笑,点了点头。   在赵小优转身的瞬间,一把抓住两颗糖,将手缩回了被子里,眼睛还不忘瞟一眼任昕亦。   见他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不由更加郁闷。   他本来就喜欢吃糖,但任昕亦那个坏蛋却存心整他,根本不给他糖吃。   前两天,好不容易阿姨给他做了个银耳糖水,结果到门口时,却被任昕亦给截了胡,拿走了。   苏呈想想就生气。   不过生气又有什么用,只是让任昕亦更加得意罢了。   今日不同,糖是赵小优给的,现在也到自己手里了,说什么……他也不会把糖交出去的。   苏呈咬着牙,狠狠地想。   另一边,赵姨已经牵着赵小优的小手往外走去,到门口时,她又回过头来,嘱咐苏呈一定要养好身体。   等人终于走远了,苏呈才忍不住问。   “你对赵姨做了什么?”   刚才他都看见了,赵姨在走到任昕亦身边时,微微给任昕亦鞠了个躬。   不管怎么想,两个不熟悉的人相遇,长者却给晚辈鞠躬,这都是件怪异至极的事情。   除非晚辈的身份地位比长者高……   额,任昕亦的身份地位好像是挺高的,但他的高是在商界,赵姨又不需要在商界行走,根本就不需要在意他的身份。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晚辈帮了长者的忙,但赵姨好像没什么需要帮的,除非是直接给了她一笔钱。   这种事……任昕亦应该不会做吧!   毕竟,赵姨又不是那种能心安理得随便收别人钱的人。   所以排除种种可能,苏呈只能认为,是任昕亦对赵姨做了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点忙,所以暂时变成日更,希望依然有小天使爱我! 第59章   但苏呈这么直白的问,确实有点咄咄逼人的味道。   所以任昕亦只是看了苏呈一眼,并没回答。   苏呈也意识到自己的口气不太好,深吸了口气。   “请问,您跟赵姨之前认识?”   任昕亦依旧不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   苏呈别扭起来,藏在被子里的那只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拳头里是那两颗糖。   任昕亦又瞟了苏呈一眼,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用眼神控诉某人。   不是你让我闭嘴的?   “咳咳……”   反应过来的苏呈忍不主咳嗽起来。   他还真不真的任昕亦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让闭嘴就不开口的。不过看他一脸认真,苏呈又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无语。   “咳,”   苏呈清了清嗓子。   “那你现在可以说了。”   任昕亦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单音节,耸了耸肩,却依旧不说话。   不是说可以说话了吗?怎么还不说?   苏呈瞪着任昕亦。   任昕亦冷着一张俊脸,下巴微微一抬,好整以暇地睨向天花板。   让我闭嘴我就闭嘴,让我说话就说话,怎么……我不要面子的吗!   苏呈的脑子里,“老子很无语”跟“妈的,竟然会觉得他有点可爱”两种思想在疯狂碰撞,撞得他头晕眼花,不得要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镇定下来。   考虑到现在有求于人,而且还欠着对方人情的份上,狠话是肯定说不得的,也不能骂,但服软……   苏呈犹豫了。   他一颗心早就被折腾得七零八落,向任昕亦服个软其实也无所谓,怕就怕头也低了,伤也受了,到头来……却讨不到个实话,还无法加以指责。   最后只能如同鲸落,独自品尝黑暗、孤独和死亡。   两人各怀心思,出于骄傲和对未知的恐惧,一个犹豫不决,举棋不定;另一个却因为在努力维持人设,呈现出一种气定神闲,老神在在的看戏状态。   是不是动了心的人都会这样,因为怕受伤,所以站在原地,期盼着对方主动来找你。   哪怕就站在同一个空间,也宁愿待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用凝望来表达自己的期盼。   可他们不知道,视线会在空间的传递中渐渐变质,随着时间的推移,终将心生怨念,心魔丛生。   虽然一开始,还不是这样的。   在最初的那几分钟,苏呈是喜悦的。   他控制不住那种感觉。   那种……每每被任昕亦注视,就从心底升腾而起的喜悦,就像是气泡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   压抑不住的心跳声是错乱的琴谱,弹奏出凌乱又刺耳的曲目。   苏呈卑微地掐住掌心,尖锐的刺痛和屈辱的感觉同时作用,让他浑身僵硬,心脏骤然收紧。   任昕亦仿佛察觉了什么般,动了。   他站直了身子,动了动脖子又抻了抻背,视线在屋里扫过,似乎想要找个地方坐下来,出于顺手……还打算关门——   “别关!”   苏呈猛然又是一嗓子。   有了刚才的经验,这次任昕亦只是心跳一滞,随即明白过来,瞥了眼苏呈,虽然没笑出来,眼里却尽是笑意。   他本来什么都没想,但被苏呈叫完后,他突然就想了些什么。   比如……   “怎么,怕我吃了你。”   苏呈的心又痛起来,着了火般,灼烧得厉害。   “放屁,”   苏呈咬着牙反唇讥讽。   “我有什么好怕的,我一个光脚的,还怕你个穿鞋的不成!”   出于激动,他完全忘记了刚才说不能骂对方的心理预设,而且虽然说着不怕,耳朵却红了。   “哦?”   任昕亦微眯起眼睛,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目光淡淡从苏呈身上扫过,放在门上的手慢慢……慢慢……   肉眼可见的,苏呈的脸也红了。   他气得浑身颤抖。   【喜欢一个不可能的人是什么感受?】   那句诗再次突兀地跳出来。   任昕亦的动作就仿佛在苏呈灼烧的心脏上浇了油,火势急速蔓延。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明明说不可能的人是你,可为什么还要一再来撩拨我?   就因为我太卑微,喜欢你让你觉得屈辱了么。   房门终于还是被关上了。   苏呈就那么眼睁睁看着门合上,隔离开现实与美梦。   任昕亦却还特意拉了几把扶手,确定门是不是真的关好了。   然后,才拍了拍手优哉游哉地走过来,路上甚至把角落里那张小沙发拖了过来,从容不迫、淡定优雅地坐了下来。   然后……一只手伸到了苏呈面前。   那只手比自己的大,手指也更加修长匀称,指尖收小,修剪整齐的指甲只能看到一点点白边。   比较奇特的是,他的掌心中掌纹只有横着的一条,是传说中的“断掌”。   苏呈小时候听妈妈说过,断掌的人,打人会特别疼。   那只手的主人见苏呈没反应,除了大拇指之外的四根手指微微一曲,勾了勾。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苏呈已经懂了。   这是要自己把糖交出来。   心痛什么的……统统变成了气愤,苏呈咬着牙,不肯给。   就算断掌打人疼也不给。   心里已经够苦了,他就想要吃点甜的。   任昕亦又勾了勾手指。   苏呈摇头。   任昕亦使出了杀手锏。   “一颗糖一个问题。”   苏呈更加生气了,他有那么多的问题想问,但任昕亦一开口,就限制了游戏规则。   他忍不住碎碎念。   这个人绝对不是任昕亦,一定是妖魔鬼怪变得,任昕亦怎么可能做这么幼稚的事情,居然要跟自己骗糖吃。   虽然知道任昕亦就算拿走了他的糖,也不一定会吃。   这就更可恶了,不知道吃糖会心情好吗?   苏呈又捏了捏手里的糖。   糖果因为一直在掌心里,一颗已经变得柔软,另一颗却依旧硬硬的。   苏呈心里一“咯噔”,察觉到了不对劲,又怕任昕亦看出来,赶紧低下头,动作飞快地甩出那颗已经软掉的糖。   “我就问一个问题。”   任昕亦看了眼那颗因为惯性,掉到地上的糖,点头表示可以。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我妈?”   虽然任昕亦跟赵姨之间的事情也很想问,但现在最想知道的却是这个。   任昕亦也不生气,俯身将掉到地上的糖捡起来,吹了吹,放进了胸前的西装口袋里。   就有点好笑,明明平整的西装,却被一颗小小的糖果撑起一个小鼓包,好像突然就失去了那种高大上的感觉。   “恐怕暂时还见不到。”   “为什么?”   苏呈瞪大了眼睛,漂亮的眼眸中满身疑惑。   任昕亦看着这双眼睛,心里竟然有些不忍,但他却还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   苏呈简直想要跳起来打人。   但他知道,就算自己拼命也打不过任昕亦,毕竟任昕亦是练过的。   何况,面对任昕亦,自己真的下得去手吗?   两人再次僵持住。   他们其实已经很熟悉,但却从来没有好好交流过,于是总是在不经意间,感觉到陌生。   陌生得不敢交心。   苏呈咬着下唇,努力控制着情绪。   “糖我是不会再给你了,提点别的要求吧。”   任昕亦点点头,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想把刺猬惹得炸刺,只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苦衷。   他四下一扫,目光落在了那盘水果上。   苏呈的视线也跟着移过去。   任昕亦偏了偏头,视线却一直看着苏呈。   苏呈没说话,伸手将果盘端过来,水果就水果吧,总比把“糖”给出去要强。   他捏着樱花小叉子,扎了块苹果,慢慢放进嘴里。   老实说,苹果应该挺好吃,苏呈能感觉到,牙齿咬上去后,那种脆脆的口感,但是流进嘴里的果汁,却不是香甜的味道。   他不喜欢吃水果,因为所有水果的味道,都是苦涩的。   他知道这不是水果的问题。   真正的问题在于自己,因为每次吃水果的时候,总是会想起曾经的妈妈。   那时家里还什么都没发生,妈妈跟苏开伟经常出差,家里长期就只有自己跟保姆。   但只要妈妈在家,每次放学回去,她一定会先端上一盘切好的水果,笑着哄自己吃下,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去做饭。   一次又一次,从来没有变过。   那是回不去的美好,是不敢触碰的曾经,是回忆里最甜,忆起来却最苦涩的记忆。   苏呈麻木地吃掉一块苹果,眼睛里有泪水在打着转,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为什么?”   苏呈咬着牙,苍白着一张娃娃脸,咽下最后一口苹果,问道。   其实就算没有哭出来,任昕亦也已经发现了。   他心疼得要死。   觉得逼着苏呈吃水果的自己,就像是那个女人一样,披着美丽的皮囊,却做着恶魔的使徒。   可如果割一刀就能避免在他心头刺一剑,他宁愿做这个使徒。   任昕亦深深吸了口气。   “你觉得Fred医生如何?”   “你是说那个德国医生?”   苏呈用力捏了捏手中的水果叉。   “好像有点严肃,但是给人的感觉很负责。”   任昕亦点点头。   “他在治疗心理障碍这一块有很深的研究,而且他所在的医院也有非常好的条件。”   任昕亦说着,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将手机推到了苏呈面前。 第60章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照片。   一片哥特式风格的建筑群,白色的墙壁,蓝色的屋顶,在建筑前面,是一颗巨大的苍翠的雪松,再过不久就是圣诞节了,雪松上挂着闪耀的彩灯。   照片拍摄于黄昏,整张照片呈现出一种暖黄的色调,给人的感觉很温馨。   任昕亦确定苏呈已经看清楚,便往后翻了一页。   依旧是一张照片,这次拍摄的却是室内。   “这是病人的房间。”   任昕亦低声解释。   照片里的房间很宽敞,屋里的摆设也一应俱全,家具都是枣红色的木质做成,整个环境依旧透露着一股温馨的气息。   再往后,是各种治疗室跟活动场地。   老实说,这里一切都很好。   陈秀萍在这个地方,一定会得到很好的治疗。   “她治疗的时间大概需要多久?”   苏呈再次提问,同时,还自觉地又叉了一块苹果。   任昕亦目光闪了闪,突然觉得那盘水果十分碍眼。   他不动声色地也拿了一根水果叉,叉起一块苹果放进嘴里,刚咬了一口,就扭身将苹果吐了出来。   “这个季节的苹果这么难吃的吗?”   任昕亦皱着眉头,似乎是受不了嘴里的味道,他站起来去饮水机边倒了杯水,端着水杯去了卫生间。   很快,卫生间里就传出了“咕噜咕噜”的漱口声。   苏呈莫名其妙地看着手中的苹果……难道这次真的是苹果太难吃了?   苏呈不信邪,又咬了一口苹果,额……还是好苦。   但这种苦,好像又跟以往不一样了。   苏呈将咬了一口的苹果丢回盘子里,反正任昕亦都说难吃,应该不会再逼自己吃了。   抬头便看见皱着眉头的任昕亦走回来。   他的手中还端着一杯水。   任昕亦将水递给苏呈,似乎是出于歉意,轻咳了一声。   “从明天开始,让阿姨给你煲汤好了。”   苏呈重重点了下头。   “加点冰糖可以吗?”   他说着还咳嗽了两声。   “冰糖润肺的,你刚才是不是也咳嗽了?”   苏呈不知道,他这种冷着脸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有多可爱,就为了这一幕,演场戏又算什么。   “可以。”   任昕亦点头同意了苏呈的提议。   苏呈却是一愣。   他真没想过自己的得寸进尺会被同意。   任昕亦已经翻篇,继续说起先前的话题。   “我已经跟Fred医生联系好了,等你妈身体再好点,就直接送她过去治疗。初步估计,时间会在一年到三年左右。”   苏呈一窒,这个时间太长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任昕亦太好说话,给了他一种错觉,苏呈竟然下意识问了一句。   “我过去看她可以吗?”   问完苏呈自己先愣住了,这哪里是得寸进尺,简直是恃宠而骄了。   任昕亦却没有直接反对,而是盯着苏呈的头看。   苏呈忍不住摸了摸一头青茬,想起自己头上有伤。   “我会很快好起来。”   苏呈保证。   任昕亦依旧否认。   “李教授不会同意你出国的。”   “你也认为我有精神病?”   苏呈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任昕亦很想摸摸那颗脑袋,但现在还不可以。   “我并不认为你是精神病,不管是CCMD,DSM还是ICD,他们所界定的都是普通人的症状,那三位医生或许说得都有道理,但是……”   任昕亦顿了顿,发现苏呈正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由庆幸这段时间的努力。   “还记得大一时,我给你们做过的一套测试题吗?”   苏呈想了想。   “那套你没有公布答案和结果的IQ测试题?”   “嗯。”   A大不愧是全国重本,在他测试的两百三十多人中,有四个智商超过了140,其中之一就是苏呈。   任昕亦不禁又回想起那天。   那日Fred医生,李教授,David三人在小会议室就爆发了激烈的争论,那三人本来就属于不同派别,任昕亦对三人也早就做过了解。   Fred医生是比较保守的派别,又深受心理动力学的影响。   虽然他没有直接表现出来,而是用了《ZG精神疾病分类方案与诊断标准》来做了理论依据。   但在最后,他确实是更倾向于用自我、本我、超我那一套来推理苏呈的行为和动机。   可惜另外两位同行并不买账。   其实,在那日分开后,Fred医生私下找过任昕亦。   他告诉任昕亦,苏呈第一次昏迷时到底梦见了什么,非常重要。   因为判断一个人是否有精神类疾病并不是短期就可以下定论的事,在心理学上,定期是三个月。   苏呈小时候虽然有过自闭倾向,但他已经用后来许多年相对正常的一个生活状态,证明了自己并没有问题。   真要算起来,苏呈这次到底是什么状况,只能从昏迷醒来那一刻算起。   于是关于那个梦,就变得让人深思。   Fred医生认为,梦境大致可以分为两种——噩梦与美梦。   噩梦其实更像是在预示,他将未来可能遇到的危险情况在梦中进行预演,一方面可以使人在现实真正遇到危险时能够及时避险,同时也能使人类的心理承受能力变得更加强大。   噩梦使人们直面恐惧,又不会造成实际性损害,可谓是低成本高收入了。   而另一种,就是美梦。   美梦的行成,便关系到本我、自我跟超我的三方角逐。   首先是本我在现实中产生了某种情绪或者欲.望,同时这种情绪和欲.望又不被超我所允许,此时,自我又跳了出来,却发现没有足够的能力来反抗客观现实的社会道德和标准。   于是一番较劲,最后纷纷妥协,将这种欲望放到了梦境里。   梦境可以无拘无束,在梦里,人们几乎可以完善弥补现实的所有空缺,从而使自我得到满足。   那时的任昕亦虽然没有特别的学过心理学,但也知道佛洛依德有一本著作,叫《梦的解析》,在心理动力学的理论中,梦境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通过种种分析,Fred医生试图挖掘苏呈到底梦见了什么。   可惜,在Fred医生、任昕亦、苏呈三人都在场的那场聊天中,Fred医生并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不知道是不是任昕亦在的原因,苏呈对于那场梦几乎是只字未提。   任昕亦唯一知道的,就是在梦里,他们俩很可能上过床。   但这事不可能告诉Fred医生。   不过Fred医生依旧做了推测,他表示,苏呈在0到6岁这个阶段,生活基本是幸福圆满。   所以,按照常理,他得精神疾病的几率会大大减少。   但是,后期的环境又相对恶劣,现实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残酷,在梦里,他应该会更倾向于弥补现实的空缺。   任昕亦在听到Fred医生说出这番话时,心境也跟着几番起伏。   确实,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至亲一死一病,唯一清醒的他还要面对现实生活的不断锤打。   如果能在梦中得到片刻的美好,应该也是一件幸事。   但任昕亦一想到在苏呈的遗憾中,竟然还有跟自己上.床,心里又生出了另一些想法。   尤其是在知道苏呈并不是有心骗自己之后,这种突然而来的认知,对任昕亦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当然,Fred医生找任昕亦说那么多,可并不是真的只为了解释,他希望任昕亦让苏呈转到德国那边的医院去,在那边医院里,有更好的条件来做心理疏导和治疗。   苏呈的情况看上去太特别,Fred医生非常希望得到一个全面接触的机会。   但任昕亦拒绝了。   Fred医生走后,还沉浸在苏呈的梦境里有自己的任昕亦又接到了李教授的电话。   李教授在电话里义正言辞,问任昕亦Fred医生是不是单独联系了他。   任昕亦没有否认。   李教授在电话里就爆了粗口。   很难想象,那样一名看上去就成熟稳重的女性,又是心理学的教授,竟然会骂粗口。   好在教授还是教授,情绪失控只有五秒,恢复也只用了几秒钟。   李教授告诉任昕亦,不管Fred医生提出什么条件,都不要答应。   她说:苏呈如果被接走,那边一定会尝试用药物治疗来解决问题。   但苏呈根本就不需要用药。   “我虽然到现在都不明白苏小友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复杂的情况,但是,还记得我之前让你给苏小友做的那些检查吗?”   李教授的声音透过电话传过来,显得有点闷。   任昕亦“嗯”了一声,他本人是并不太喜欢跟李教授打交道的。   “那些检查报告我已经全部看过了,从医学诊断系统来看,苏呈的各项身体检查,包括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五羟色胺等神经递质的检查,以及OLIG2基因排查,都没有问题。”   李教授顿了顿。   “你大概不知道,在国外一些专家的研究中,OLIG2基因与精神分裂症有很强的关联,但是这项检查是正常的。”   “那你还咬定苏呈患有精神分裂症。”   “因为我无法排除遗传因素。别忘了,苏小友的妈妈也患有心境障碍,而在心理学的几个概念分类中,精神分裂、人格障碍和心境障碍都被划分到了精神障碍这个大分区里。”   任昕亦并不赞同。   “你又是如何判断出苏呈的妈妈是患有心境障碍,而不是其他精神疾病。”   李教授自信的笑声从听筒中传来。   “因为你不知道,心境障碍又叫情感性精神障碍,临床主要表现为情感高涨或低落,伴有相应的认知和行为改变,可有幻觉、妄想等精神病性症状。   “多数患者有反复发作倾向,每次发作多可缓解,部分可有残留症状或转为慢性。当然,你不知道这些,我也不怪你。”   神TM我不怪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再次涉及到很多概念上的东西,有些知识感兴趣的小伙伴们可以去百度,有些是文中角色见解,不带有科普性,不带有科普性,不带有科普性,谢谢!   __________   对了,祝大家五一节快乐哦!羡慕你们这些放假的小天使,苦逼的我还要加班,嘤~ 第61章   后来李教授再说什么,任昕亦就变得比较敷衍了,直到最后,李教授大概自己也说得口干舌燥,终于问了任昕亦一句。   “我说了这么多,你有在好好听吗?”   任昕亦依旧很敷衍。   “听了。”   “那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么多了吧?”   李教授根本就不在乎任昕亦高不高兴,何况任昕亦要是真不高兴了,她反而会比较开心。   手刃渣男的爽快有木有。   然而任大老板根本不打算给她这种感受。   “不管你在打什么主意,我都不可能让苏呈被你们任何一个带走。”   任昕亦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那天晚上,任昕亦做了一整晚的噩梦,按照Fred医生的说法,就是在做心理预设和训练。   但看了一晚上苏呈各种死法的任昕亦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锻炼,这就是恐吓,吓得他天还不亮就醒了。   大冷天的,他倒是睡出了一身的汗。   爬起来冲了个澡,依旧觉得不清醒,脑子好像还停留在梦境里那种悲愤中。   于是又跑去洗了把冷水脸,脸都还没擦干,敲门声就响了。   大早上的,任昕亦还以为是大丸子阿姨,扯了张洗面巾一边擦脸一边去开门,结果门一开,站在门口的却是David。   David在门打开的同时就冲了上来,在避之不及的瞬间,给了任昕亦一个大大的熊抱。   这位年轻的美国男人,简直热情得过了头。   更让任昕亦无语的是,这群医生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这么喜欢玩虚的么?   一个两个三个都喜欢明里一套,暗地里一套的。   Fred医生还可以说是为了事业而奋斗;李教授则估计大部分是怕苏呈被欺负了;至于David,他看起来既不属于事业型,也不属于爱心型,那他又来凑什么热闹。   任昕亦淡漠地推开David,David也不介意,侧身挤进这个配在病房旁边的小卧室。   小卧室本来就狭小,一张一米二的小床靠着墙,留下离另一边墙也就不到一米的廊道,现在站了两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整个房间更显得逼仄。   David也不介意,几步跨到床边坐下,还不忘夸奖房间的布置很漂亮。   任昕亦瞟了眼墙上那副亨利.马蒂斯的《坐在窗前的妇人》的印刷版,画面中,大片的暖橘色,暖黄色,暖粉色……   初看上去,简直像是调皮的孩子在涂抹颜料,但看久了,却觉得宁静而祥和。   这大概就是这位作家出名的原因吧。   任昕亦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David对于任昕亦的淡漠已经习惯了,反正旁人如何好像根本影响不到他,他左右看完屋里的陈设,摸出一张卡片递给任昕亦,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巴掌大的卡片上两面都印着密密麻麻的字母,有些小分项里还打了记号,最后总出的一个分数,用蓝黑色墨水的笔,写着一个漂亮的阿拉伯数字。   37。   任昕亦一愣。   “总分是50?”   “啊?哈哈哈……”   David大笑起来。   “不不不……我亲爱的任,你简直太有趣了,DSM的满分当然是100分啦!”   100分苏呈才37分?任昕亦不太相信,不过又想起在小会议室时,David就是站在苏呈是没有病那一方的,又释然了。   David又笑了一阵才停下来,认真道。   “我亲爱的朋友,如果完全按照DSM的23项来做判断,小橙子的分自然不止这一点。我虽然是美国人,但上帝作证,我也并不觉得DSM就完全没有问题啊!   “就我的研究,我就认为DMS中对于大多数治疗的决断都太过于针对症状却无视了诊断。   “另外,诊断异质性也限制了诊断本身的预测能力,最重要的是,虽然相对于你们的CCMD,我们是多轴共同诊断,但它毕竟不是上帝直接赋予我们的标准,依旧存在着局限性。”   David夸张地比划着解释完。   任昕亦基本上就听明白了几个缩写,至于其余的就很茫然,但最后一句他听懂了。   “比如?”   任昕亦的心里生出一些别样的期待。   David特别喜欢跟人将自己的专业,自己一个人都能滔滔不绝,有人提问更是情绪高涨。   “伙计,你终于问到点子上了。你知道……不不不,你不知道,抱歉!   “你应该是不知道的,哈哈!那就容我好好跟你说说,就比如最无奈的,在我们研究的病例当中,基本都是针对普通人。   “而对于那些智力两极分化的,就是智力高于140和低于70的,这些都不是我们常规研究的对象。   “有句漂亮话是怎么说的,对对……天才跟疯子总是一线之隔,我们无法用现有的标准来判断那些天才和智力孱弱者。”   David说着顿了一下,极为认真地看着任昕亦。   “最主要的是,小橙子看起来太正常了,他的人格改变都是为了应对现实环境,就好像是一种超级进化一样,这太神奇了。”   任昕亦没发表任何意见。   “他还有过自杀行为,但却没有抑郁的其他症状,这简直太厉害了。”   David大大喘了口气。   “更重要的是,小橙子可能确实有一些心理上的障碍,但他现在的状态还不错哦。   “所以,除非出现一个致命的打击点,否则……”   David眉毛高高扬起,表情夸张地冲着任昕亦挑了挑。   “我的上帝,他真的太特别了,如果可以……”   “不可以。”   任昕亦毫不迟疑地拒绝了。   “亲爱的任,我以上帝的名义起誓,一定不会让他受委屈,我会好好的爱护他。”   David又裂开嘴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   “而且,我愿意支付他高昂的费用,这些钱足够他后半辈子好好生活。”   任昕亦一听什么“爱护”都懒得跟他再费口舌,直接开门出去了。   这三人一人一个标准,还都想打苏呈的主意,别说门,窗户都没有。   既然没有一个确实靠谱的,那就自己去学习,再把那三人定下的计划作为参考,自己来定一个更加符合苏呈的计划。   至于李教授的交代……   谁管她,反正她只要知道结果就好。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苏呈本人,最了解他的人,就是自己。   因着这个美妙的想法,任昕亦激动得一颤。   ……   “任、任老师?”苏呈耐着性子又喊了一句。   谁能想到,任昕亦竟然说着话就走神了,还叫不回神。   这要是放在古代,保管周围的人以为这人突然中邪,魂儿被什么脏东西给勾走了。   苏呈又捏了捏手里的硬糖,他心里有点痒痒,很想现在就把糖纸拆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尤其是刚才赵姨对任昕亦的态度,总是让苏呈心里有些不安。   但现在任昕亦还在这里,虽然在走神,但随时都有回魂儿的可能,赵小优那么小心的给自己的东西,肯定是不想让任昕亦知道的。   其实苏呈最怕的是另一种可能——他真怕糖纸里包的只是块小石头之类的,谁让赵小优进屋时,自己无视了他的问题。   小孩子嘛!淘气一点也很有可能。   答案明明就在手里,却不能马上看到,越是去想,就越是着急。   完全是隔靴搔痒……额,好像不对,反正就是越想越心痒。   “任、昕、亦!”   苏呈终于忍不住,恼怒地叫了一嗓子。   有趣的是,这一下午任昕亦已经这么被叫过好几次,脑子虽然没有回过味来,身体却有自己意识般一颤。   任昕亦被颤得回了神。   苏呈脸色沉得像坨煤。   “醒了?水都凉了。”   这话听上去也不算多嘲讽,但被苏呈凉飕飕的甩出来,就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任昕亦摸了摸鼻子,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谁才操碎了心。   好在苏呈见好就收,冷嘲一句,出了气还没被怼回来就可以了,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现在,只求任大老板不要再招惹自己,顺便,尽快把身体养好。   反正知道了陈秀萍在德国的医院,自己又看过照片了,想要找到是哪间医院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到时候,要是能自己去就自己去,不行再想办法。   有了奔头,那些以为自己过不去的坎儿好像也没什么了。   不就是喜欢了一个不可能的人吗?   小巷又弯又长?   又如何,走着呗,总能走完不是。   没门没窗,那你拿把旧钥匙干嘛?   啥,你说你敲厚墙,兄弟你是不是傻,找把锤子,管它厚墙薄墙,莽开就是了。   既然不可能,不喜欢就是。   哼!   ……   任昕亦花了一点时间把三位医生的一些观点给苏呈解释了一遍,尤其是David关于高智商人类不能以常规规则来诊断那块。   反正最后,苏呈是理解了,但他还是比较在意那个问题。   “你说我智商140以上?”   任昕亦耸了耸肩膀,用日语说了句:“准确的说,是143。”   他知道,苏呈从来没学过日语,但他曾在一家二次元咖啡厅打工,那里的电视墙每天都在播放着不同的动漫番剧。   所以,苏呈听懂了。   任昕亦看着他,微抿了抿唇。   苏呈突然明白过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学习能力比别人强的原因是因为智商碾压。”   “智商碾压”四个字让任昕亦有点想笑,不过,这种说法相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完全正确的。   见任昕亦不说话,苏呈咬了下口腔内壁,突然有点闷闷地问道。   “我是不是没你高?”   “为什么这么问?”   任昕亦有些诧异。   为什么?这还用问,自然是我在你面前没有感觉到任何优势啊被算计跟碾压的那个不一直都是我?   任昕亦终于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随即肩膀也跟着抖动起来。   “没有,你想多了。”   确实没有,也就是143跟150的差别,7分而已……   不足为道!   作者有话要说:  苏呈这智商应该没让大家惊讶吧?还记得他怎么长大的吗?一路跟开挂一样一边打工一边横扫奖学金,最后还考入了最好的大学最好的专业。 第62章   虽然任昕亦说是自己想多了,但苏呈从来没有见任昕亦这么笑过,所以他觉得任昕亦一定是故意不说实话的。   不过,任昕亦笑起来原来是这样的。   以前只觉得不笑的任昕亦就像他身上的香味一样,冷冷淡淡,但是深邃的五官又很俊逸。   现在他笑起来,苏呈才发现为什么会有人说笑容的力量是惊人的。   你可以想象吗?   阳台上那盆常年葱郁却从来没开过花的昙花,突然有一天打了个花骨朵,你在窗边守了一宿。   就在你要放弃,以为它根本就不会开花时,它突然就开了,带着淡淡清冷的香气,瞬间绽放。   苏呈终于理解为什么会有昙花一现的说法,那是一瞬间的惊心动魄,刹那芳华。   总之被任昕亦这么一笑,苏呈倒是忘记再计较智商高低的问题了。   两人又就陈秀萍的事聊了几句,任昕亦手机突然响了。   刚才任昕亦拿手机给苏呈看了照片,电话就放在床边上,屏幕一亮,两个人都下意识看过去。   苏呈就看见屏幕上显示着“小杰”两个字,任昕亦自然也看见了,他冲着苏呈点了点头,拿起电话出去了。   苏呈心中还遗憾了一瞬,难得两个人能和平友好的聊个天。   不过,这种遗憾都还没来得及发酵,苏呈就想起了还在被子里的那团纸——说起来,苏呈就觉得自己果然是聪明人。   虽然不能当着任昕亦的面把假糖拿出来,但在被子里剥掉糖衣,先摸一下里面是什么东西这种小动作,就算在任昕亦面前,也是可以做的啊!   所以,当苏呈发现糖纸里裹得是张纸的时候,还小小的激动了下,引得任昕亦看了自己好几眼。   好在任昕亦没有深究,大概是以为自己得到了妈妈的消息,所以心情好。   这件事当然会让苏呈心情爆表,虽然还不能相见,但是想到或许等再见时,妈妈就能认出自己跟自己说话……   太美好了,想想都觉得未来充满希望。   苏呈把纸团拿出来一看,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这纸团是笔记本上撕下的一小条叠起来的,但此刻,那纸团已经被揉捏得毛毛的,而且还有浸湿的痕迹。   应该是赵小优一直把纸团捏在手心,小孩子一紧张汗就会特别多,所以这纸团……   苏呈手指微颤着拆开纸团,果不其然,纸团里的字迹模糊成了一片黑色的墨团。   苏呈将纸团铺平,努力想要从一团团晕开的墨迹中辨认出字体,但却失败了。   不过他也不气馁。   晚点叶烨会来,到时候让她看看好了,毕竟是做警察的,万一她就能看出点什么东西呢。   果然,晚饭后不久,叶烨就来了,后面还带着个小尾巴。   苏呈没想到,顾宥北一个公子哥,追女孩子却会这么用心。   听叶烨说,顾宥北从第一次见面那天开始,就没有回准时去接送她上下班,雷打不动。   美其名曰顺路。   不过叶烨笑得特别贼的告诉过苏呈,她家哥哥早告诉她了,顾宥北家住东山别墅区那块儿,而叶烨家则在城西,根本不可能顺路。   苏呈看得出来,叶烨对顾宥北还是有好感的。   不过别说叶烨,就是苏呈自己,那么讨厌顾继西,却也挑不出顾宥北什么毛病来。   顾宥北这人长得就特别有邻家哥哥的气质,性格又温柔体贴、通情达理,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名门贵族,特别绅士有礼貌。   虽然总是跟在叶烨后面,看起来有点过于痴汉,但每次苏呈跟叶烨想要单独聊聊时,都不需要开口,他就会主动提出要出去一下,而且还会带上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比如:   【我出去抽根烟。】有时也会说【我有点事找昕亦,你们先聊。】   反正每次都让人特别舒服。   就好像这次——   “我突然想起这家医院附近有家甜品店的泡芙特别好吃,我打算给我妈带点回去,她最爱吃甜品了。”   顾宥北笑着跟叶烨解释完,暖暖一笑,问道。   “你要吗?我一会儿给你也带一份,或者你想吃其他的也可以,他们家的玫瑰曲奇跟紫薯酸奶球都非常不错。”   叶烨回以一笑,嘴角的痣高高扬起。   “我不太喜欢吃甜的,不过你可以帮小孩儿带一份泡芙。对了,记得不要让任老板知道哦?”   这两人旁若无人的“眉来眼去”,还商量怎么给自己偷渡甜品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无语,但同时也让人新生羡慕。   这大概才是爱情真正该有的样子。   等顾宥北一走,叶烨就贼兮兮地对苏呈挤了挤眉毛。   “嘿……刚才有没有一种,好像是要瞒着超严肃的欧吉桑,给儿子买零食的感觉。”   苏呈一怔。   怎么我就成儿子了,我明明是爸爸。   苏呈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回道。   “欧吉桑不是你么?”   叶烨大笑起来。   “哈哈哈……对哦对哦,我才是,那他就是欧巴桑。”   “欧吉桑跟欧巴桑是一对吧?”   苏呈眉头微挑。   叶烨笑得大拍桌子。   “别闹别闹,我可不敢,哈哈哈……”   她笑得眼泪都上来了,整个人看上去生动极了。   苏呈微微摇了摇头,这家伙,被人骂糟老头子还能笑得这么开心,真不知道应该夸她大气,还是笑她蠢萌。   不过听着她开心的笑声,苏呈也忍不住跟着掀了掀嘴角。   任昕亦是被拍桌子的声音惹来的,在门口看见两人是在笑闹,也没出声打扰,看了两眼就走开了。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苏呈的目光扫了过去。   他早就知道任昕亦来了,只是不想对视上,让大家都尴尬。   没想到叶烨也正好抬头,看见苏呈看门口,也跟着望过去。   “怎么了?”   苏呈摇头,小声说。   “没事,你去把门关上吧,我有点事想跟你聊聊。”   见他神色认真,叶烨也没再开玩笑,过去把门关了回来。   “说说,什么事?先说好,我可不会免费帮忙。”   苏呈点点头,他又不是真傻,这么多天的相处,他还能不知道叶烨是怎样一个人吗?   无非就是想让自己能更心安理得的接受她的帮忙。   苏呈摸出那张纸团递给叶烨。   “你看看这个,能不能看出来什么,或者有没有什么办法把字迹还原最好。”   叶烨拿起纸团左看右看,还摸出手机打光,眼睛都看出斗鸡眼了,最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还给苏呈。   “看不出,太糊了,而且应该也没办法还原。不过你可以告诉我这东西怎么来的,我可以私下去找本人问问。”   叶烨也不是真笨。   苏呈没有问任昕亦,还故意避开顾宥北,想来这纸条的来源就比较有趣了。   苏呈知道叶烨跟任昕亦不是一路的,于是把纸团的来历告诉了叶烨。   叶烨答应会帮忙去问。   “说好有报酬的,现在……你给我唱个歌吧!”叶烨露出一个痴汉笑。   苏呈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换个,我五音不全。”   叶烨已经摸出手机,还调出了录音界面。   “那不是更好,这样我就有你的把柄了,嘿嘿……”   苏呈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叶烨。   “你觉得我有什么能让人威胁的?”   说得好有道理,苏呈要钱没钱,要权没权。   对于一个100块都拿不出的人说把柄……   叶烨被苏呈冷静地目光盯着,慢慢的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是不是真的智障了一点儿!   “我给你画幅画吧!”   苏呈主动提议。   “你还会画画呀?你学过吗?”   苏呈耸了耸肩。   “没学过。”   叶烨觉得他这个动作有点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看过。   她也不是纠结的人,想不起就丢到了一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记事本,递给苏呈,又递了支中性笔过去。   “你先随便画点啥哇,至少要证明值得呀。”   苏呈也不废话,接过纸笔。   “想看什么?”   “随便吧,或者画你拿手的。”   苏呈抿了抿唇,他最拿手的啊。   苏呈埋头在纸上画起来,画面很简单,先是画了一面斜着的长方形,然后在长方形上戳戳点点的,只是寥寥几笔,叶烨便看出来了,那是一面斑驳的墙。   很快,墙上开始挂上藤蔓,藤蔓开始发芽,大大小小的叶子一片一片……交叠的,零落的……   那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爬山虎。   前前后后,不过15分钟,一副巴掌大的简笔就画好了。   苏呈把本子还给叶烨。   叶烨接过又细细看了几眼,抬头再看苏呈,又看看苏呈的手。   “你这手在哪儿买的,多少钱,包邮吗?”   苏呈微微抬起下巴,斜睨着叶烨。   “祖传的。”   叶烨被怼得想自闭,忍不住气呼呼地抱怨。   “太惨无人道了,我小时候还学了好几年啊,都没你一半的水平。我记得你好像没时间学画画啊!”   苏呈眼睛微眯。   刚刚那句话暴露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叶烨怎么知道自己没时间学画画?   叶烨还没意识到,还在吧啦吧啦,说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气氛不对,立马闭上嘴回想了一下。   好像又暴露了……不对,不是好像,看苏呈那神情……估计是都猜出来了。   叶烨好生无辜,她不就是好奇心重了点儿,防备心低了点儿,为什么来一回医院就要受一回惊吓啊!   呜呜……   聊个天而已嘛,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认真……   不带脑子出门是我的错,我错了还不成吗?   叶烨沮丧着一张脸。   苏呈叹了口气。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一点点! 第63章   隔天,苏呈起了个大早。   头天晚上叶烨走的时候特别交代过,让他今天一定要去法院看看。   要不是苏呈知道要审的是宋哲,恐怕会以为要上庭的那位是个穷凶极恶、杀人如麻、丧心病狂的魔鬼。   主要是叶烨说得极度激动,还附带赠送了一系列夸张的表情包。   若不是顾宥北及时上线,真不知她还要表演些什么绝招。   遗憾的是,顾宥北和叶烨的偷渡计划并没有成功,在走廊里就被任昕亦的人给发现了。   对此,苏呈只是抿了抿唇。   医院是任昕亦的,医院的人也都是任昕亦的,自己的病房里多出一只苍蝇怕他都知道,何况是一袋泡芙……   亦或者……一个放书签的人。   任昕亦这次倒是欣然同意了苏呈出门,但却提出跟他一起。   苏呈没有做决定的权力。   不过换个角度,把任昕亦当个强力保镖,这感觉还是不错的。   两人一起吃过早餐,任昕亦给苏呈准备了一整套的新衣服,这些衣服都是头天晚上才买回来,洗过后烘干,整齐的爹在一个收纳箱里。   苏呈揭开箱盖,入眼就是一条崭新的,对叠了一下的黑色平角内裤……   苏呈就很不理解,出个门而已,至于连内裤都要特别准备吗?   不过苏呈也不好意思拧着裤衩去问任昕亦,只能挥手想将人赶出去。   “我就在这等你。”   任昕亦微微皱着眉,他有点担心苏呈会犯头晕。   苏呈汗了一下。   “大老板,你饶了我吧,我是个男人。”   真不是柔弱无助的女人。   任昕亦当然知道苏呈不是女人?真要是女人,还能在这里好好说话么。   苏呈见说不动任昕亦,颇为无奈。   “算我求你,你至少到门口那儿去,行不?”   “都是男人,你怕什么?”   任昕亦依旧皱着眉。   他今日没穿西装,而是换了件黑色的卫衣,配的是同色系的休闲裤,乍然一看像是一身黑。   但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件卫衣的帽子里面是酒红色内衬,休闲裤的两边裤缝也是酒红色。   如此一来,一下子就不沉闷了。   苏呈倒是从来没有看过任昕亦穿西装以外的衣服,所以刚才任昕亦进来时,苏呈还看了好几眼。   主要是,穿西装的任昕亦像是禁欲系霸道总裁那一挂的,而穿休闲服的他则看起来平易近人多了。   最重要的是为了配衣服,任昕亦常年戴的那副金丝边框眼镜也摘了,换了副半黑半果冻白的椭圆框眼镜。   这样子一换装,倒是能一眼就看出任昕亦是个二十多岁的人了。   苏呈走了片刻神,回神时任昕亦已经走到了窗户边,帮苏呈把窗帘拉上了一大半,他就站在剩下那小半扇窗户那里。   哎!   苏呈叹了口气。   这也算是任昕亦的让步了。   苏呈从收纳箱里一件一件往外拿衣服——黑色平角裤一条,蓝灰色超厚实保暖内衣一套,白色卫衣一件,白色休闲裤一条……   等等,苏呈停下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又把已经甩在旁边的卫衣跟休闲裤捞回来,自己一看。   苏呈震惊了。   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   “必须要穿这套,有别的衣服吗,或者我还是穿身上这个睡衣,再套个外套就行,”   苏呈有点语无伦次。   “其实穿睡衣挺舒服的。”   任昕亦头都没回,轻飘飘回了一句。   “还有一套。”   “啊?”   苏呈一喜。   “在哪里?”   “我身上。”   NMB。   苏呈的目光再次落回手里,白色的卫衣,白色的休闲裤,没错,但是卫衣的帽子是暗红色,裤子的裤缝也是。   跟任昕亦身上那套,简直就是黑白配。   任昕亦的声音有点凉。   “这是门口那位司机买的,你要是有意见,可以去揍他,我同意。”   就说任昕亦怎么会想跟自己穿这种容易引人误会的衣服,看来他其实也很不愿意。   哎!估计也是不想穿西装过去太引人注意。   苏呈心疼了任昕亦三秒钟,堂堂一个大老板,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司机师傅给坑了。   苏呈很快换好衣服,下床穿鞋时,因为要弯下腰去,头晕了一下,撞到了床边上的椅子。   任昕亦快步走过来,扶起歪着身子撑在床边的苏呈,眉头拢起。   “你坐好,我来。”   苏呈的心猛然跳了一下,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任昕亦却已经扶着他坐正,自己蹲下身去拿鞋,是与衣服配套的白色老爹鞋,配着黑色的条纹,看上去有点酷酷的。   苏呈的目光下意识移向任昕亦脚上,果然是同款,只是颜色换成了黑色为主,白色的线条。   这是不是有点太……太那啥了?   这样走出去,真的没问题吗?   苏呈再次走神,连任昕亦给他穿鞋都给忘了,等他回神时,任昕亦已经帮他把第二只鞋穿好,正在系鞋带。   网上有一种说法,如果一个男生愿意为一个女生低头系鞋带,那证明这个女生在这个男生的心目中,一定是非常重要的。   因为男生都是高傲的动物,而系鞋带却需要男生弯腰低头。   苏呈看着那只修长的手灵活的打了个蝴蝶结,最后还扯了扯,确定鞋带系紧了。   那么在任昕亦的心里,自己是不是其实……也算是特别的存在呢?   这个问题纵然他再聪明,依然想破脑子也想不出答案。   而能告诉他答案的那个人,在起身后,又恢复了一脸冷漠。   “起来,走了。”   似乎他只是嫌自己动作太慢而已。   苏呈的心跳声渐渐平息,最后如同呼吸一般,被遗忘在角落里。   若不是心如擂鼓,谁还会注意到平常的心跳声。   ……   苏呈给光头加了个黑色棒球帽,便算是穿戴整齐了。   两人一起往外走,手里还分别拿了件中长款的薄羽绒服,依旧是一黑一白,不过这回倒是调了个色,苏呈的是黑色,任昕亦的是白色。   苏呈心里冷冷一笑,还挺会搭哈。   这穿出去要是没回头率,苏呈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给挤爆了。   MMP。   走到门口时果然看见个中年男人,嘴上留着一圈胡子,正是头天给任昕亦带过路的口字胡男人。   口字胡男人见到两人出来,弯腰躬了躬身子,才转头往外走。   苏呈本来还想狠狠瞪他一眼的,结果因为男人弯腰,视线没有对上。   错过了这次机会,苏呈只好无奈地跟着往前走。   任昕亦落后半步,视线看起来一直在看着前面,余光却一直注意着苏呈。   他现在又高兴又郁闷。   高兴的是苏呈终究还是跟自己穿了同款的衣服,郁闷的却也是因为这衣服。   苏呈看上去好像很不愿意穿的样子。   算了,不跟他一个小孩子计较,慢慢来就是,孙悟空再厉害,还能翻出如来的手掌心不成。   ……   口字胡男人驱车将两人送到法院。   一路上,苏呈都格外阴郁沉默。   任昕亦以为是要见到宋哲,所以苏呈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也没多想。   他哪里知道,苏呈一路上都在心里咒骂着前面开车的男人。   要不是因为他选的这身破衣服,他能被观摩?   就连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看见蓝天白云的好心情,都被一扫而空。   从病房出来到停车场那一路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角落里热切地注视着他跟任昕亦。   更有甚者还偷偷摸出手机来拍照的。   当然,要不是某个煞笔忘记关闪光灯,苏呈也没有那么容易发现。   更无语的是,任昕亦好像是被人注意惯了,对于一路上如狼似虎的观众们,他完完全全做到了无视的状态。   搞得苏呈也不得不压低帽檐,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会儿下了车,迎面就碰上了套着件大外套,模样有点怪异的叶烨,她身边还跟着顾宥北。   于是,苏呈再次迎来了叶烨跟顾宥北好奇的目光。   顾宥北还好,人家可是有礼貌的好孩子,就多看了两眼,当苏呈冷冷的目光扫过去时,他就自觉地收回了目光,眼观鼻,鼻观心。   叶烨就不一样了,她可是长年在反射弧过长,神经大条的大道上奔跑的女子,见到两人穿了类似情侣装的衣服,那眼神……简直就像是小激光一样。   “哇!奈斯,”   叶烨大声叫了一嗓子,好像恨不得把所有目光都惹过来。   “你们这打扮也太COOL了吧。”   叶烨果断的抛下了她的小伙伴——顾宥北,激动地冲到苏呈面前,左看看又看看,就差上手了。   “这衣服是XX家才发布那件新款吧?听说是白鹅绒的,超暖和,可惜超级难抢。里面这个卫衣也好眼熟,好像是xxx家的……”   叶烨摸着自己小巧的下巴。   “对了,想起来了,原来是那款,这也超级难抢啊!”   叶烨根本没注意到苏呈的脸色,目光下移时看到了后面走过来的任昕亦……脚上的鞋,她又特意看了眼苏呈的,眼中光芒大盛。   “我擦,这鞋你们也抢到了,不愧是任老板,小女子佩服佩服,甘拜下风发。”   任昕亦揉了揉额头。   他倒是疏忽了,这些可怕的女人记不住奥数公式、论文格式、谁谁谁的生日等等,却能把某某品牌、在哪个时间、发布了什么产品、价格几何,是全球限量还是国内限购……记得一清二楚,如数家珍。   哎!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呜呼哀哉!   作者有话要说:  苏呈:那个该死的男人……啧,竟然不是那个,而是这个…… 第64章   回过味来的苏呈终于明白了点什么。   他对这些用钱堆积起来的时尚从来一窍不通,也没那个资格去精通。   一时被忽悠还情有可原,但看叶烨津津乐道,评头论足的模样,苏呈要是再闹不明白……身上这一套看起来普通的衣服的问题,那就真的是他自己有问题了。   想起任昕亦似笑非笑看自己的模样,苏呈将压低的帽檐抬了抬,不由学起那个样子,似笑非笑地去睨任昕亦。   任昕亦心里神兽奔腾,表面上却看不出半点端倪,特别镇定的回望过来,眼睛里还明明白白写着。   你看我干嘛?   苏呈:装,你继续装!   我TM再信你,我拿大耳刮子抽自己。   这其实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因为地位的不平等,信息的不对称,苏呈只能站在更弱势那一方。   又因为母亲,他连跟对方翻脸,鱼死网破的机会都没有……   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喜欢的……不,只是目前暂时还喜欢的人。   总会不喜欢的。   至于旁边还在研究苏呈帽子来源的叶烨,这TM就是个傻妞,反正自己不生她的气,至于任昕亦找不找她麻烦,自己可管不着。   叶烨半天没想起苏呈帽子的牌子,正在纠结,肩膀被顾宥北轻轻拍了一下。   思路乍然被打断,叶烨差点没条件反射一胳膊肘怼回去,好在及时反应过来。   顾宥北心有余悸地看着叶烨倏然夹紧的胳膊,眉头微微一跳,胸口更是隐隐作痛。   醒悟过来的叶烨终于发现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尤其是站在苏呈后面的任大老板,那不经意间扫过来的眼神……   哎,透心凉,心飞扬。   叶烨颇为无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把大老板给得罪了。她抱着发寒的胳膊搓了搓,无辜地回头去看顾宥北。   顾宥北已经恢复了一贯温柔的模样,见叶烨回头,冲着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微摇了摇头。   叶烨心下大定,又下意识去看苏呈。   苏呈却仰着头,半眯着眼睛在看天。他的唇微微抿着,往上是小巧挺拔的鼻子,帽沿投下的光将眼睛笼在淡淡的阴影里,却将精致的轮廓勾勒出来。   就这个角度,这个模样,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叶烨欣赏了一会儿美人,又对美人欣赏的天空产生了兴趣,跟着抬头去看。   冬日的天总没有其他几个季节那么蓝,有点灰蒙蒙的,云朵被拉扯成长长的丝线状,铺成在天空,太阳还没完全升起,只有天边的丝线染着一点儿金光。   真说不上好看,但叶烨转念就明白过来,对于好久没出来透气的苏呈,就是这样的景色,大概也是很怀念的吧。   一行四人因为来得早,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倒也没遇到什么人。   苏呈望着天空不知不觉发起呆,叶烨则看看苏呈又看看天空,再看向苏呈……   而另外两人在一番眼神交流后,顾宥北无奈地叹了口气,两人几乎同时收了目光,再抬眼时,已经分别望向了另一人。   叶烨在第三次将目光从天空返回苏呈身上时,突然打了个寒颤,靠着女性的直觉,视线微微一偏,正好与任昕亦冷冷的目光对上。   叶烨又抖了抖。   什么情况?顾宥北跟任大老板不是发小吗,顾宥北不是让自己安心吗,为什么这位大老板一副要生吞活剥自己的样子?   嘤嘤嘤!   好怕怕怎么办!   而看够天空的苏呈一低头,目光却对上了顾宥北还算友好的视线。   顾宥北用视线扫了一眼苏呈身后,又看了看别处,最后重新与苏呈的目光对上时,微微笑了笑。   苏呈也勾了勾嘴角,轻轻眨了眨眼睛。   “我想去趟洗手间。”   “我陪你去。”   任昕亦几乎是瞬间就接了话茬,接完自己都觉得太显着急了,轻轻咳嗽了声。   苏呈侧过身去看他,脸上又浮现那种新学会的似笑非笑。   “我就说要喝点加冰糖的汤嘛,润肺!”   任昕亦这次是真被噎到了。   主要是早上一起吃饭时,任昕亦顺便跟大丸子阿姨交代了下午熬汤的事,当时想着既然答应了苏呈,也不能反悔、说话不算不是,于是还特意吩咐了一句,加一点儿冰糖。   “一点儿”三个字,一不小心流咬重了。   苏呈当时就急眼了。   但又出于种种原因,咬着牙没说什么。   结果这臭脾气的小孩儿记仇还记到现在了。   任昕亦颇为无语。   “既然昕亦不太舒服,就别去厕所了,那里空气更不好,还是我陪苏呈过去吧!”   顾宥北温柔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任昕亦不知想到了什么,颇为深意地看了顾宥北一眼。   “也好。”   任昕亦一同意,其他人好像没什么感觉,叶烨却一下子紧张起来。   顾宥北跟苏呈一走,自己岂不是要独自面对任大魔王,她不要啊……   世界如此美好,她还想长命百岁的。   叶烨脸绷得紧紧的,面部肌肉微微抖动,看得出来,是真有点怵任昕亦。   顾宥北没想到叶烨会紧张成这样,走的时候还安抚地拍了拍她肩膀,借着错身的机会,低声说了句话。   等那两人刚走远,叶烨就率先开炮。   “你为什么总是不让小苏呈吃糖?吃糖多好,可以让人变得开心。”   任昕亦颇觉有趣,没想到叶烨还没被吓到,知道要先下手为强。   其实……这还是顾宥北提醒的。   叶烨见任昕亦不答,更加尖锐地问道。   “你就是故意不想让小苏呈开心吧。”   话刚说完,叶烨又想起了什么,气道。   “你还故意不让苏呈出门,你凭什么把他圈养在房间里,你这是犯罪!”   这回不是装的,是真生气了。   任昕亦突然觉得很烦躁,这些女人是怎么回事,动不动就“犯罪”“犯罪”的,这是她们之间流行的口头禅吗。   任昕亦声音特别冷。   “首先,叶大警官应该知道,我们身体所需要的糖分,在我们正常的饮食中就已经足够,再吃你们所谓的糖,只会给身体增加负担。   “其次,他现在是个什么状态你了解过?如果他的好心情以后只能通过吃糖来获取,那跟吸毒有什么区别?   “还有,不建议他出门的是医生,不是我,请叶大警官说话注意分寸。否则我的律师可能随时会到贵府上做客。”   任昕亦说完一大堆话,就双手插兜不打算再开口。   若不是知道叶烨是真心为苏呈好,加之,现在两人之间又夹着一个顾宥北,任昕亦才懒得跟她说这么多。   解释,永远只对还有价值的人。   不管是情感价值,还是金钱价值。   不过,任昕亦还是觉得,要不是叶烨唆使,顾宥北不可能会想到偷偷给苏呈带泡芙,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只有千日做贼的,哪儿有千日防贼的。   这事儿她要不提,自己可能还会找个轻松点的场合说一说,或者私下跟顾宥北沟通,不过既然自己撞上来,哼!   叶烨没想到,平时不怎么说话的任昕亦原来这么厉害,简直就是深入浅出,句句点在要害。   尤其是最后一句直戳痛处,这要是怼的别人,叶烨绝对给他鼓掌。   不对,别人估计也没她们家这么……   不是怕,真不是怕。   就是他们家三代从军,从小住的就是军区大院,不怕事但是真惹得律师上门了,老爷子那不得气疯啊,丢面儿啊!   叶烨一想到爷爷发飙的场景,立马怂了。   “别,任老板您大人大量,我错了还不成吗?我那不也是心疼苏呈嘛,”   见任昕亦无动于衷,叶烨立马举起手发誓。   “我跟您保证,以后再不偷偷给苏呈带糖了,保证!”   任昕亦的神色果然缓和了许多,不过……   “衣服是司机买的。”   “啊?”   叶烨一时没听懂,脑子转了好几个弯才反应过来。   哎哟我去,难怪任大老板要生气,原来是自己无意中拆穿了大老板的谎话,这都什么事啊?   等等,不是说苏呈单恋任老板吗,怎么这情况看起来恰恰相反呢,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啊?   不行,得问问,问谁好呢?问苏呈肯定不行,他那么傲娇,肯定不会说什么。   顾宥北也不行,顾大少爷看起来温和有礼,聪明善良好相与,可感情方面也挺傻的。   嘿嘿!有了。   叶烨清了清嗓子。   “那个……我先道个歉,真不是故意的。”   任昕亦瞥她一眼。   你要是故意的,不早该被打死了。   “其实也不是没补救的办法,”   叶烨摸着下巴。   “不过,需要任老板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叶烨紧张了一把。   “你……   “你是不是喜欢苏呈。”   任昕亦冷淡的目光变得凛冽,随即又柔和下来。   “还不够明显吗。”   “嗯,原来不喜……啥,你说啥?”   任昕亦耸了耸肩,原来你问这个问题是想听到我否认哦,那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呢。   叶烨瞪大了眼睛,不论是任昕亦那熟悉的耸肩动作,还是任昕亦的话,都让她大惊失色。   叶烨想要跟任昕亦再确认一遍,但任昕亦已经扭头看向了别处。   “你们在聊什么?”   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   叶烨下意识回答。   “再聊任老板喜欢——”   等等,刚刚问话的声音好像是顾宥北。   叶烨一扭头,果然看见顾宥北跟苏呈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   妖兽啊! 第65章   “你刚刚说昕亦喜欢什么?”   顾宥北手揣在兜里,慢悠悠走过来,脸上还带着笑意。   他笑起来时总是带着安抚人心的味道。   叶烨慌乱的一颗心顿时安定下来。   “嗳,还能喜欢什么,喜欢限量款呗。我正跟任大老板打听买限量款的诀窍呢!”   “这还有诀窍?”   顾宥北奇道。   “当然有——   “我们先进去吧。”   叶烨跟苏呈同时开口,叶烨被苏呈打断,顺着苏呈的视线扫到大门口那边,就见一辆黑色轿车驶进来。   “对对,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顾宥北奇怪地看了眼苏呈,又看了眼任昕亦,再看向叶烨。   任昕亦在看苏呈。   叶烨在看苏呈。   而苏呈……   他的目光还没从法院的大门口那儿收回来。   四人一时都没反对,苏呈便抬步先往里走去。刚走两步,叶烨就快步跟了上去,还走到了前面。   “我们要去的是刑事审判一庭,还是我带路吧。”   她一走,顾宥北也跟着走到了前面。   几人各怀心思,暂时没人开口,叶烨走了几步,自己又提起了刚才的话题。   “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我老是抢不到新品,原来根本就是那些商家自己搞饥饿营销,太过分了。”   “这怎么说?”   顾宥北犹豫了一瞬,就配合地做起了捧哏。   他心里十分奇怪,刚才难道不是故意错开话题吗。   “你都不知道,”   叶烨放慢了脚步,气愤地挥了挥手。   “刚刚任老板跟我说,他平时也不逛街买衣服,偶尔想要换个风格,才让司机去一趟万象城。   “那些商家都瞅着机会呢,一见到任老板的人,恨不得倒贴着把最新限量版的衣服往人跟前送,你说气人不气人。”   顾宥北看了眼怒气冲冲的叶烨,又瞥了眼后头气定神闲的任昕亦,突然勾了勾嘴角。   “是挺气人的。”   见自己的观点被认同,叶烨更是重重地哼了一声。   “可不是么。”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昕亦也是A市最顶级的名片,长得好,身材棒,典型的衣架子,什么衣服到他身上不都成了活招牌。”   顾宥北一边安慰,一边解释着。   叶烨依旧有些愤愤不平,脚下的步子都不自觉快了。   顾宥北不动声色地跟上去。   两人的距离不断与后面两人拉远,声音也逐渐低下去,渐渐有断断续续地笑声传来,想来是顾宥北把叶烨逗开心了。   苏呈对前面两人的叽里呱啦失去兴趣,干脆落后一步,跟任昕亦持平。   “任老师——”   “有件事……”   两人竟又同时开口,苏呈怪异地转了转眼球,没好意思看任昕亦,目光倒是落在了前面的叶烨身上。   今天也不知怎么了,老跟人“撞”话。   叶烨就不说了,但任昕亦……自己是不是应该谦让一下,毕竟是债主。   “你先说。”   苏呈努了努嘴。   任昕亦难得客气。   “还是你先说。”   苏呈哪儿有什么事,无非是调侃一下任大老板好手段,连叶警察都能心甘情愿为他打掩护。   不过被这么一打岔,苏呈又突然不想说了,何必惹祸上身。   “我忘了要说什么了。”   苏呈扬起一抹笑,只是眼里没什么笑意。   任昕亦知道苏呈没说实话,却也不好强硬地要求他说什么,于是点点头。   “一会儿在庭上,你可能会听到一些不真实的信息。”   “不真实?”   苏呈奇怪地看了任昕亦一眼。   “你做伪证了?”   “嗯。”   “叶警官知道吗?”   “不知道,除了我这边的人,没人知道。”   任昕亦视线落在廊道前头,他想偏头看眼苏呈,却终究控制住了。   苏呈想不明白任昕亦为什么要做伪证,就为了帮自己把宋哲送进牢里?   至于冒这么大风险吗?   “能方便透露一点么?”   “嗯,”   任昕亦顿了顿,像是要给苏呈足够反应的时间。   “不过,你要先清楚,那是假的。”   苏呈点了点头,走了几步没听到任昕亦说话,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知道了。”   任昕亦却还是没有马上说出来,眼看前面两人已经走到两扇大门口停下,应该就是叶烨说过的刑事审判一庭。   苏呈有些急了,他心里总是有些隐隐的不安定。   “到底是什么?”   “死亡证明。”   “谁的。”   “你母亲。”   “你——”   “你们在聊什么悄悄话呀,走得那么慢。”   叶烨调笑的声音再次与苏呈重叠。   啧,这时机把握得……忒好了!   苏呈心中冷笑,扭头深深看了任昕亦一眼,确定他的目光和神情一致,并且都很放松,才抿了抿唇,回答了句“没什么”,错身率先进了庭审间。   里面还没有人。   苏呈扫了一眼,在四排旁听席中选了倒数第二排靠墙的位置坐下。   不坐最后一排,是不想跟站在后面的人接触。而且这里也是离媒体席最远的位置。   苏呈坐定,后面跟上来的叶烨犹豫了一下,看任昕亦没有要跟上来坐苏呈旁边的意思,便安心在苏呈旁边坐了下来。   苏呈其实并不在意叶烨坐自己旁边,但他就是不想让任昕亦舒服,坐下后,就一直扭头看着任昕亦,见他看自己,还故意挑衅地扬了扬眉。   结果任昕亦没什么表示,身旁刚刚坐下的叶烨却一下子站直了身子。   “干嘛!”   苏呈只觉得余光中一花,回头就见叶烨正莫名奇怪地看着自己。   苏呈没好气一把把叶烨拉下来。   “凳子上有钉子?”   “没、没,”   叶烨顺势又坐了回去,但还是期期艾艾压低了声音。   “要不我跟任老板换换?”   她这绝对是还没从任昕亦的恐吓中彻底回过神。   苏呈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   “他不敢坐我旁边。”   “啊?”   叶烨懵懵懂懂没明白。   苏呈瘪着嘴,耸了耸肩。   “没事,我正好有事问你,你安心坐就是。”   “哦哦。”   叶烨微眯了下眼睛,终于算是坐定了。   见叶烨不打算游移了,顾宥北才挨着叶烨坐了下来,任昕亦则坐在了顾宥北旁边。   四人坐定,叶烨靠近苏呈,压低声音。   “你想问什么啊?”   苏呈先看了眼四周,也压低了声音,直接道。   “宋哲杀人了?”   他并没有直接问母亲的“死讯”,更没有问叶烨有没有母亲的消息,他怀疑叶烨根本就不知情,而且……依照叶烨的性格,真有母亲的消息一定会马上告诉自己。   果然,就听叶烨很自然地应了一声,看样子还是有点不愿意提。   苏呈便皱了皱眉。   “怎么,跟我有关系?”   “不是,”   叶烨犹豫了一下,说着否定的话却下意识点了点头。   “是任老板手下的人提供的线索。那个宋哲根本不止装心理医生骗了你,好像还骗了其他人,有人因为他的引导自杀了,任老板那段时间正好在找你妈妈,无意中就把这事遇到了。”   苏呈心里依旧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尸体你见过没?”   “没见过。”   叶烨摇了摇头,翘起的发丝擦过苏呈的耳朵,苏呈脖子一缩,一下子弹开去。   叶烨被苏呈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立马老实不动了。   苏呈退开些距离,伸手挠了挠耳朵,又将帽子往下拉了拉,仰着下巴用“你别乱动啊”的眼神看了叶烨一眼。   叶烨赶忙做了个“保证乖乖”的动作,还眨了眨眼睛。   跟叶烨生气真的是弱智的事情,苏呈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凑了回去。   叶烨也深吸了口气,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不要乱动,才继续说。   “尸体是直接送法医那边的,只是给我们这边送了检查报告跟死亡证明。”   苏呈斜眼看着叶烨,因为知道是任昕亦搞的鬼,心里没什么负担。   “没看到也好。”   “嗯,”   叶烨还是有些沮丧,但她很快调整过来。   “没事,将宋哲那混蛋绳之以法,就为她报仇了,对吧。”   苏呈点点头。   “其实我最近都在忙尚礼那边的事,上次不是跟你说过,有大学生闹自杀,我就被调过去帮忙了,今天还是特意让老王帮我顶了一下。   “这不,里面穿着制服呢,一会儿完事我得直接赶去找老王。”   叶烨将掉下来的耳发挽回耳后,神情有些歉然。   难怪苏呈一见到叶烨,就觉得她这身打扮怪怪的。   不过,为什么叶烨会被调走,是故意安排,还是无意使然?   叶烨唤了口气,自己解释起来。   “我们工作性质是这样子的,有了定论也就不需要所有人都跟着了,况且我还是新手,后面的事就是顺藤摸瓜,然后走流程,我也帮不上忙。”   叶烨又不知想到什么,叹道。   “不过不是说好了先不告诉你,好给你个惊喜的吗。”   苏呈面部神经一抽。   TM的你管这种事叫惊喜?   当警察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哈,神经够大,胆子够粗。   苏呈颇为同情地扫了眼顾宥北。   兄弟保重!   “嘿!”   完全不知身边苏呈所想的叶烨突然贼笑了一下,她倒是能很快从失落中走出来,这大概也是她能做警察的资本之一。   “怎么能不叫惊喜呢,虽然你被宋哲那混球打伤,医院提供了证明,也有证据证明他故意诱使你妈妈出走,但故意伤害罪跟假扮医生两个加起来,也不过是判他几年。   “可真正致死就不一样了,加上有任老板帮忙搜集了不少证据,数罪并罚下来,宋哲这次怕是要牢底坐穿了。”   按照我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而按照《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故意杀人的,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但诱导有精神问题的患者自杀,并且还是主动假扮心理医生,施行犯罪行为,可不在较轻的范畴,按照我国刑法,大概率是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的。   如此再加上其他零星的罪名,宋哲自然是没法逃脱了。 第66章   就两人压低声音聊天这会儿功夫,已经有不少人进了庭审间。   尤其是右手边的媒体席,来了不少记者,大大小小的机子,长杆短炮般杵了一地。   有几人好像还是央妈台的。   其中几个眼尖的记者应该是认出了任昕亦,正互相撺掇着想过来聊几句。   任昕亦大概也注意到了,看了那边一眼,然后……然后几名机灵的记者就瞬间熄火,作鸟兽状散了。   剩下两个傻乎乎的,看没人一起搞事儿了,也悻悻然散了。   只是目光总是时不时飘过来。   任昕亦是真习惯了被人看,对于这种只敢偷看的,他根本无所谓。   顾宥北一个公子哥,估计也是习惯了,也跟没事人一样。   至于苏呈,他则完全得益于坐得远,隔了好几个位置了,根本没人注意他,也不受影响。   就剩下个叶烨,尤其是顾宥北还偶尔转过来跟她说几句,一看就是一起的。   能跟顾大少爷扯上关系的女人,又坐在任大老板一人之隔得地方,那吸睛能力……   啧,别提多厉害了。   没多久,叶烨就受不了了,她可不是吃这种闷亏的人,回头就是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不愧是女警,那气势!   瞬间就叫那几人消停了,但记者群里不知怎么混进来的一名娱乐记者却兴奋了,举着手机就是一顿猛按。   不怪这名记者这么兴奋,主要是任昕亦这个绯闻绝缘体,平时身周五米都见不到个雌性生物,现在终于见到一个。   这可不得是个大新闻。   隔天,A市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报刊的报纸,在晚上卖到了脱销,只因在它们娱乐版的头条上,赫然写着这样一篇报道   ——出现了,终结A市4C男神单身生活的女人!   大而鲜红的三个感叹号后面,用小小的一行字写着【疑是任氏未来老板娘】的字样。   这可把老板高兴坏了,一整宿都没能合上眼,结果第二天一早,老板就接到了市文化局的电话,说他的报社存在违规操作,需要关门整改。   老板当时就哭得背过气去。   不过这都是后话。   当下,一行人总算都舒服了,人也渐渐到齐,从法官到书记员到被安保押解来的宋哲,坐在原告方的则是检察官们。   顺带一提,任昕亦在律师这方面也做了点手脚。   简单来说,A市除了任昕亦指定的人,没人肯接宋哲的单子。   所以整场庭审从检察官开始陈述到出示证据和质证,再到案件评议和宣告判决,一切都进行得异常顺利。   最终宋哲因涉嫌几项罪名,且证据确凿,被判二十八年有期徒刑。   宋哲今年已经三十多,等二十八年后再出来,也只是个糟老头子了。   也算是恶人有恶报了。   直到整场庭审结束,所有人依次离开,苏呈拉着叶烨故意缓了一阵,终于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我那段录音呢?不算证据?”   “算啊,但也没有实质性……额,你懂的……”   叶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脖子,最重要的是任老板再提交了更多证据上来后,主动要求不要把那段录音作为证据公布。   想来也是不想其他人将目光落在苏呈身上。   叶烨想着,脸上也露出一个暧昧的神色,难道这两人确实有一腿?   苏呈想说自己不懂,但叶烨丰富的表情太有表现力实在是不想懂都难。   他呼出口气,故意不去看叶烨那一脸垃圾表情。   “那我手机勒?”   苏呈还一直以为自己手机作为证据,被收在公安局里。   结果……   “你手机不一直在任老板那里。”   叶烨看了眼前面,顾宥北跟任昕亦已经走到门口,正回身招呼他俩。   叶烨一边起身要走,一边解释。   “那天晚上你不是把手机交给了任老板,他第二天就把录音发我了,手机我们就没拿走。”   等等,让他先理一理。   手机没有被拿回公安局暴力解锁,是任昕亦直接把录音给的叶烨?   难道是任昕亦提前拿去解锁了?   说起来,手机确实算是很私密的物品,任昕亦那人又一项很注重隐私。   想来应该是以己度人了。   叶烨走了几步,回头见苏呈还在发愣,一巴掌拍在旁边座椅上。   “回魂了啊,又在发什么愣啊,不是你自己把密码告诉任老板,让他把录音给我们的吗?”   叶烨看傻子一样看了眼苏呈。   What?你说啥?   我告诉他的密码?   我TM都昏迷了……   等等!   叶烨这意思是任昕亦没把手机拿去暴力解锁,而是用密码?   任昕亦是怎么知道密码的?   而且那密码……   卧槽!   我TM……   苏呈原地炸裂了。   ……   搞不清自己是如何摆脱那三人进的厕所,醒悟过来时,苏呈已经捧着冷水往脸上浇了好几捧。   大冷的天,刺骨的冰水很快叫人冷静下来。   只是脑子里依旧嗡嗡作响。   任昕亦怎么就猜到那个密码了呢?   关键是那个密码还是任昕亦的生日,可当初自己设那个密码的时候……   苏呈咬着下唇。   那时,他还根本不知道那天是任昕亦的生日。   那是三年前的11月14日。   那天,苏呈终于攒够了钱,给自己买了个手机。   当时的苏呈对智能手机一窍不通,老板拿了个新手机给他,让他设置密码,他顺手就输入了当天的日期。   也算是纪念吧!   而知道头一天是任昕亦生日,却是在第二天的课堂上,他无意中听到几个女生聊天,说什么送礼被拒。   好些个女生围在一起哭诉,苏呈这才知道11月14原来是任昕亦的生日。   当时怕引起误会,还想把手机密码改了,后来想想又觉得根本没必要,于是就一直保留了下来。   后来真的喜欢上了任昕亦,反而越发觉得这就是上天注定的事情,更加舍不得改密码了。   可这终究只是自己的事。   现在却被任昕亦知道了,苏呈的脸色越发难看,由白变红,由红转青。   “这是怎么了?”   顾宥北突然出现,一只手探了过来,想要扶一把苏呈。   “你别碰他。”   叶烨一声大吼突然从外面响起,成功地阻止了顾宥北的动作。   顾宥北回过神来,想起苏呈不喜欢被人触碰,赶紧收回手。   被这两人一打岔,苏呈倒是缓过了劲儿来。   “我没事,你怎么也来了。”   “我来上厕所。”   顾宥北笑笑,确定苏呈真没事,才进了隔间。   出来时,见苏呈还站在洗手台前,没忍住多看了他几眼。   “好了吗?”   顾宥北在旁边洗了手,顺便问了苏呈一句,见苏呈摇头。   “那我先出去,你别呆太久。”   苏呈点了点头。   顾宥北便先出去了。   他刚探出个头,就见叶烨瞪着一双眼睛虎视眈眈望过来。   “我……”   顾宥北使劲儿深吸了口气,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国骂。   “我的小祖宗勒,这里好歹是公共男厕,您就不能……”   叶烨特别无辜。   “我这不是没进去。”   敢情这位姑奶奶还想进去。   顾宥北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拖着叶烨往外走。   “行了,走吧,苏呈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就是小孩子啊!”   叶烨嘟着嘴,不肯轻易离开。   顾宥北这回倒是没由着她。   “小孩子也不希望上厕所都被妈妈盯着,对不对?”   叶烨“哼哼”两声,认同了顾宥北的话。   两人步入走廊里,任昕亦还在接电话,叶烨又担心苏呈,他们便干脆站在门口也没再过去。   “你这样关心他……”   顾宥北望着叶烨的侧脸,声音放得很轻。   “就不怕我吃醋啊?”   “啊?”   叶烨不知在想什么,根本没有听清。   顾宥北忍不住有些失望,却也转移了话题。   “我说,你刚才那一嗓子叫得可真及时。”   “哎!”   叶烨叹了口气,她不也是吓得,一听到顾宥北问“怎么了”,以为苏呈真出了事,第一反应就是让顾宥北别碰苏呈,省得苏呈真发了狂,事情更加无解。   “他真没事啊?”   叶烨依旧不放心。   顾宥北失望的心情更加严重,心里突然有些生气,但又不知道该气谁。   他握着拳头牛开头,却正好是任昕亦的方向。   “应该没事儿,真有事,昕亦不可能不看着他。”   “你相信他?”   大神经的叶烨根本没注意到顾宥北的神情,还跟着扭头看过去。   不得不承认,任昕亦确实是行走的衣架子,四肢修长有力,就那么随便地站在落地窗前,阳光细细碎碎撒在他身上,看起来就像是从漫画中走出来,还自带特效那种王子。   就这画面,真是足够迷倒一大群爱慕皮相的女人了。   更何况他还拥有A市首屈一指的财富。   不过再好也没用,根本进不了叶大警官的法眼。   开玩笑,谁要喜欢这种脸比自己还好看,随时都要担心会不会被人抢走;就算没人抢,他说不定也会自己跑掉呢;   最最重要的是这个人还根本就没什么表情,除了冷淡,就是冷漠……看起来更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样。   再好看也没用,养不家也养不起。   顾宥北总觉得叶烨的话别有深意,但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她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   “昕亦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我没想——”   叶烨突然一顿,用胳膊肘拐了顾宥北一下。   “任老板好像很喜欢耸肩?”   顾宥北都不用去看,就抿了抿唇。   “嗯,打小就喜欢。”   叶烨眼睛微微眯起来。   搞半天,耸肩这动作竟然是苏呈学的任昕亦?   所以这两人到底是谁喜欢谁呀?   说双向暗恋也不是吧,任老板知道苏呈喜欢……等等,苏呈好像一直想要跟任老板撇清关系……   而任老板又跟自己承认了是喜欢苏呈。   难道……   叶烨瞪大了眼睛,难道任老板才是比宋哲更可怕的幕后黑手。   他一方面用手段将竞争对手搞进牢里,另一方面再把苏呈困在身边,然后……从饮食,到穿衣打扮,到阅读的书籍,再到能会面的人……   控制苏呈的人,苏呈的胃,苏呈的大脑。   如此慢慢的……慢慢的……   将苏呈这个人,连同他的思想一起彻底的鲸吞蚕食。   太可怕了!   叶烨心底发寒。   这根本就是一场任昕亦自导自演的大阴谋!   而自己还成了他的帮手。   太可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茶茶:今天我们用“太可怕了”来造句吧!   苏呈:女人的脑洞真是太可怕了!   任昕亦:苏呈竟然不相信我了,太可怕了!   顾宥北:叶烨的注意力竟然都在苏呈身上,太可怕了!   顾继西:我既然已经五十一章没出场了,太可怕了! 第67章   “在想什么?”   顾宥北温和的声音打断叶烨的脑洞。   叶烨茫然地回头,就见顾宥北清澈的眼眸里,映出自己不太好看的脸色。   “我……”   她想说出自己刚才一瞬间那种可怕的想法,可又觉得顾宥北毕竟跟任昕亦是发小,这样说他的哥们儿似乎不太好。   说不定还会被顾宥北误会自己挑拨离间。   叶烨苦寻借口不成,正不知该怎么回答,手机先响了起来。   叶烨从来没觉得工作电话这么让人心情好过,她甚至有些开心地接起了电话。   电话是老王打来的,问她还要多久才能回去,他快顶不住了。   叶烨这才想起自己还要回去工作,刚才就光顾着担心苏呈了。   “抱歉抱歉,”   叶烨连连道歉。   “我这就赶回去。”   叶烨挂了电话。   “老王催我回去上班了,我得走了。”   “我送你吧!”   顾宥北勉强笑了笑。   刚才叶烨不想回答自己问题的意图太明显了,叶烨今年才25岁,苏呈23岁,两人相差也就两岁,就算不是苏呈,刚才叶烨看任昕亦的目光都比看着自己更专注……   从来没有过的心痛的感觉突然出现,让顾宥北有些措手不及,但一听说叶烨要走,他还是勉强挤出了笑容,想要跟上去。   他的喜欢或许笨拙,却处处都是真心。   叶烨就是再大条,也终于发现了顾宥北的不对劲:“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要不然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没事,”   顾宥北摇了摇头,看任昕亦还在打电话。   “你不是赶时间吗?我们先走,一会儿我给昕亦发个消息就行。”   顾宥北说完先一步往外面走去。   叶烨再次回头看了眼厕所,又看了看一脸漠然打着电话的任昕亦。   算了算了,刚才那些都是自己的妄自揣测。   任老板也就冷了点,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变态。   她将视线移回到顾宥北的背影,不由微微皱眉,顾宥北到底怎么了,是自己刚才故意隐瞒使得他不开心了,还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哎!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男人这心……也不比海底针粗多少啊!   叶烨无奈地叹了口气,拔腿追了上去。   两人步子走得急,转过拐角时还险些碰到人。   那人浑身上下都裹在一件长款羽绒服里,看不清样子,也不说话。   只匆匆和两人打了个照面,就快步离开了。   顾宥北疑惑地停下脚步,回头去看那人。   “怎么了?”   叶烨也跟着停下来,但她左右没看出什么问题。   “没事,”   顾宥北摇了摇头。   “就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要不你回去确认一下,我自己先回队里。”   “算了,”   顾宥北摆摆手。   “看那人的打扮,就算真是熟人估计也不想被我认出来。”   顾宥北顿了顿,突然压低了嗓子,问了一句。   “还是你不想让我送,才一再推辞?”   “没有啊!”   叶烨瞪大眼睛,一双眼睛清澈透明。   “只是我总在给你添麻烦,偶尔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啦!”   “那要是麻烦苏呈呢?”   “啊?”   叶烨一脸不可思议。   “我还能有麻烦到小孩子的事情?”   顾宥北的心突然跳快了一点。   “那昕亦呢?”   叶烨这回竟然很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我怕是吃错药了吧,敢去麻烦任大老板。”   两人说着话,正好从建筑里走出来,冬日的阳光瞬间照在脸上。   嗯,今天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   顾宥北走后,苏呈又往里挪了几步,寻了面墙靠着。   他的帽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整张面孔,这样就算有人进来,也不会看到他的脸。   他现在不想见到任何人,尤其是任昕亦。   他没有手机,若不是刚才在庭审时,有人一再念到时间,他都不知道今天已经是11月13号。   明天……   可现在,他要以怎样的表情和心态去面对明天呢?   有时候大概就是这样,明明一直尴尬地相处着,但那时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尴尬,所以好像还可以勉强相处下去。   可一旦知道了,就跟突然挨了一百个大耳刮子似的,受不了了,脸疼得要命。   他终于明白,在任昕亦面前,自己的一切都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所有的苦苦隐瞒都只是自以为,从始至终,也只有自己在努力地演着那个骄傲的自己。   而对方其实早已看穿。   所有的丑陋,自以为是的骄傲,恃宠而骄的作态……都被他尽收眼底。   他却老神在在,只字不提,如同在看小丑般。   现在终于清醒了,明白了……其实自己早就连块遮羞布都没有了。   呵呵……真是可笑得彻底。   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也没有给他任何准备的时间,选择的余地。   他就突然地成了只拔光毛的山鸡,裸.露着还在沁血的伤口、粉嫩褶皱的肌肤,以及浑身的鸡皮疙瘩……   丑陋不堪,令人作呕!   羞耻、苦涩、难堪……   种种情绪接踵而至,将苏呈本就不健壮的身躯压弯。   难怪,难怪任昕亦不可能喜欢自己。   不过是一摊飘散着臭鸡蛋味的、腐朽的垃圾。   苏呈下意识搓着手腕,将手腕搓出一片沁红的痕记,却感觉不到疼一般,手下依旧一下下用着力。   若是自己的话,应该早就远远躲开了吧。   任昕亦没有直接远离,或许是出于看戏心态……   不,苏呈更愿意相信他是出于善良。   他就是人好!   只有自己像个傻子,仗着他的好,竟然还以为在他面前有资格谈条件、耍脾气……   呵呵,真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苏呈,你到底还有什么B脸,有什么资格……去奢求其他。   “哟,这不是我们被保护起来的那谁吗?怎么着,这么快就被抛弃了?”   刺耳的嘲讽声响起。   苏呈都不用看,就听出来了是谁的声音   不就是久别重逢,连顾宥北都想要撇清关系的顾继西么。   “怎么不说话了,贱人,你不是挺会喷屎的吗?”   苏呈缓缓抬起头,在阴暗的厕所里,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苍白得吓人,活像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尸体。   顾继西猛然一眼,被吓了一跳,脚下一弹,往后退了两步。   但他刚一退就反应过来了,这不就等于示弱吗?   敌人都还没出招呢,就这一亮相自己就往后退,也太丢排面了。   顾继西心下一合计,抬腿就往前大踏了两步,立马杵在了苏呈跟儿前,两眼一瞪。嘿,神气!   这回换苏呈不自在了,可他身后是墙,根本无路可退。   “贱人,现在你妈都死了,你已经一无所有了,怎么你还活在这世上浪费空气浪费粮食?”   顾继西一想到刚才自己竟然被苏呈吓退,说话也就更没了分寸,咄咄逼人的气势,恨不得用这种刺痛的话语,让苏呈立马原地自杀去世。   而且,若不是怕苏呈不要命的扑上来跟自己同归于尽,他早就想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一把揪起苏呈的衣领。   然后对着那张可恶的脸,把刚才的话再说上一次。   可顾继西知道苏呈是个怎样的人,这可是个真的狠起来不要命的角色,连尚礼的李恒都敢打。   他可是听说前几天李恒还在四处打听苏呈的下落,嘿!这要不是有昕亦哥护着,苏呈早死八百回了,还由得他在这里吓唬自己?   再说,他顾继西又不傻,还知道这里是法院。   否则就是随便带个人来,也断不需要自己如此防着这贱人。   苏呈就冷着一张脸,看着顾继西小少爷脸色不断变换,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愤愤不平,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才被骂的是他。   苏呈根本懒得搭理顾继西。   就像顾继西了解他一样,他也清楚的知道顾继西在打什么主意,无非就是想要激怒自己,让自己难堪。   可前有任昕亦的高段位强化训练,再见顾继西……   苏呈无奈地发现,就顾继西现在这水平,连在自己的心湖里激起一圈波纹都不够。   且不说他知道陈秀萍的死讯是假。就是这消息千真万确,当着他顾继西的面,自己也不可能流露出丝毫的马脚,来让对方开心。   对付顾继西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彻底的无视。   “你……”   顾继西果然受不了,少爷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你特么的别以为小爷不敢打你。”   “那你试试?”   苏呈冷笑一声,接了话茬。   真要说动手,出了任昕亦,他就没怕过谁。   顾继西哪里经得住激,挥起右手就是一拳头甩了上去,可惜为了掩人耳目,穿得太臃肿,动作看上去十分滑稽不说,还失去了准头。   苏呈微微偏了偏头,就躲过了这一击。   顾继西一拳砸在石壁上。   “砰!”   “嗷……”   这一嗓子……   啧!   听着都疼。   “噗!”   不知是哪个隔间里的蹲蹲大侠,终于没忍住,传出了一声低沉的偷笑声。   本来就手痛的顾继西立马炸了毛,也不叫了,挥手又是一巴掌挥甩向苏呈。   这回倒是准了,可惜动作太慢,半途就被苏呈抓住了手臂。   顾继西使劲儿扯了一下,没有扯回来。   “贱人你放手。”   顾继西怒吼一声。   既然右手动不了,那还有左手不是。   顾继西左手又是一巴掌煽了出去。 第68章   这一巴掌顾继西用了吃奶的力气。   手臂在空气中带起了一阵风动,也是苏呈没有头发,不然头发丝怎么着也该飘动一下。   这来势汹汹的一下根本无法躲开,最好的办法就是迎难而上,于是苏呈抓着手中的“兵器”,直接就挡了上去。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   顾继西愣了半秒,突然一声痛嚎。   “嗷……我擦你大爷。”   苏呈的耳膜被震得一痛,一把甩开顾继西,伸手揉了揉耳朵。   什么玩意儿,动手不行就搞声波攻击啊。   苏呈也不安逸了。   “顾唔……”   苏呈顿了顿,将“顾小少爷”几个字吞进肚里,毕竟厕所里还有人,传出去万一又给任昕亦惹了麻烦怎么办。   “咳……你以前不是总说咱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那时不懂事,不承认。”   苏呈活动了下手腕。   “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你说得对,咱俩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顾继西手腕子热辣辣的疼,他瞪了苏呈一眼,又忙着给手吹气,没空搭理苏呈。   苏呈咧了咧嘴。   “毕竟,我上不能如你这般口吐芬芳,下不能像你这样,在哪儿都能大发雄威,还是对着别人家棺材板儿下的尸骨。”   言下之意,口味确实有点重。   “噗!哈哈哈哈……”   那位听墙角的厕所间仁兄,再次凭借他浑厚的嗓音实力抢镜。   这回仇恨拉得贼稳,顾继西都没顾得上苏呈,回头就是一嗓子。   “我艹你大爷,你特么再笑一个试试。”   笑声戛然而止,足见其凶狠程度。   苏呈摇了摇头,真是……   明明是同爹同妈,怎么就生出了一个恶魔,一个天使。   难怪古人会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苏呈站直了身子,准备趁着顾继西没注意到自己,先行离开。   哪知顾继西就是背后长了眼睛,苏呈刚一动,顾继西也跟着开了口。   “你就不想知道昕——”   “你丫傻吧?”   苏呈脚下一顿,恶狠狠瞪了顾继西一眼。   顾继西后知后觉想起厕所里还有一个人,咬咬牙还是忍不下这口气。   “我特么怎么着也比你聪明,你个傻逼……”   苏呈耸了耸肩,作势要走。   顾继西果然立马改了口。   “你就真不想知道他这次为什么会护着你。”   苏呈身子一怔,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内情。   顾继西看他停下来,就知道苏呈也是想知道答案的。   他心里突然就觉得很开心,自己争不过有什么关系,苏呈不也跟自己一样。   “嘿嘿,”   顾继西自顾自笑起来。   “因为……那天晚上,把你撞进医院的是我哥啊!”   撞自己的是顾宥北?!!   为什么自己从来没听人提起过?   “我猜你根本就不知道吧,”   顾继西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   “他从小就护着我哥,又怎么可能告诉你。”   苏呈眼眸微微垂下,如果没有那场车祸,或许就没有后面这一切。   自己可以安然带着钱回去,母亲不会被宋哲蛊惑,自己也不会去找宋哲拼命……   “你难道没发现,他对我哥特别好吗?”   是很好,几乎是有求必应。   “你见过他对我哥发脾气吗?”   没有,他们在一起时,总是特别和谐。   “哦,忘记说了,他的初恋啊,是我哥哦!”   原、原来……   如此……   顾继西一句一句,一边笑一边说,字字句句,都像是密密麻麻的针,扎进苏呈的心里。   苏呈却勾起了嘴角,因为痛的又不是自己一个人。   “那又怎样?”   “不怎样,我只是想告诉你,他对你好,不过是因为我哥而已。”   “哎!”   苏呈重重叹了口气。   “你说前有你哥,后有思思,哪怕是我,也担着个前男友的名义,”   苏呈说着,还略显嫌弃地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可听来听去,就是跟你没什么关系,难怪笑得这么可怜,还真是……让人同情。”   苏呈丢下这句话,也不去看顾继西气得铁青的脸色,大步走了出去。   ……   苏呈走出厕所,到走廊时看见任昕亦还在打电话。   他应该很辛苦吧!   既要管理任氏,尤其是最近尚礼出事,任氏里不知多少人跟着蠢蠢欲动。   还要帮着初恋擦屁股,自己还总是给他找麻烦。   哎!   苏呈叹了口气。   这么想想,任昕亦也挺可怜的。   喜欢顾宥北,可顾宥北明显是个直得不能再直的,何况顾宥北又是那样一个美好温润的人,任昕亦怕是根本连尝试都没尝试过,就放弃了吧!   之后又喜欢上思思?   苏呈抿了抿唇,他只在梦里见过思思的照片,从照片上来看,思思是个单纯又美好的人,估计任昕亦一时也不忍心下手。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任昕亦会放任思思在乔木居工作,苏呈琢磨了一下,这大概就是有钱人的一种趣味?   不过管他们到底是怎样,反正现在看起来,便宜的是自己。   鸠占鹊巢也罢,吃得好,过得好,谁还管他爱谁谁。   横竖他现在除了陈秀萍也没什么了,不就是不要脸嘛!   咱还就不要了!   ……   任昕亦这个电话接的时间有点久,从庭审结束起,一直到现在。   电话是小杰打来的,主要是汇报了最近的工作进展。   尤其是关于尚礼的事。   有意思的是,一开始闹出动静的确实是小杰,可事情很快就不受他控制,不少平时不显的势力纷纷亮相。   就连好些个蛰伏得极好的小公司,也跳出来,公然与尚礼名下的分公司叫板。   搞得尚礼人心惶惶。   很明显,是有心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只是那人不是任昕亦,也不是小杰。   “那会不会是其他股东?”   小杰揣测。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只是没有证据,目前来看也有利无害,自然就不必太过心急。   何况这人是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否受利益驱使。倘若是,他迟早会主动找上任氏,找到自己。   倘若不是……就更无所谓了。   “还是多留心李恒的动向。”   任昕亦直接下令。   李恒可不是个软柿子,不可能就这么任人捏圆搓扁。   小杰连声答应,又汇报道。   “尚礼高层已经连续开了三天大会,不过他们这次保密工作倒是做得特别好,会议的内容一点儿风声都没透出来。”   总之,整个A市的商界,都透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任昕亦挂了电话,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尚礼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任氏中估计也消停不了,看来他也该回公司露个面,敲打敲打某些人了。   不过……   任昕亦看了看身上的衣服。   哎!   穿这身可不行。   任昕亦在心里叹了口气,回身发现苏呈正独自站在侧身外的走廊里发呆。   他大步走过去。   “那两个呢?”   苏呈不知在想什么,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睛。   “啊?”   任昕亦摇了摇头,摸出手机打算给顾宥北打电话,手机屏幕正好亮了起来——正是顾宥北发来的消息。   【叶烨单位有事,我们先走了。】   “没事了,我们走吧。”   任昕亦将手机收进裤兜,自然地抓起苏呈的胳膊,带着他往外面走去。   “我一会儿有事要去趟公司,你是回医院——”   “就不能不去吗?”   苏呈扯了下自己的胳膊,撅着嘴。   “人家好不容易出来一回,你就不能带人家出去玩玩吗?”   他的尾音拖得老长,语气中还有些撒娇的意味。   任昕亦脚步一顿,眉头微微皱起。   再看苏呈,脸色不是很好,唇色浅得仿佛一抹抓不住的晚霞,但眉眼间却尽是小孩子才有的倔强赌气的感觉。   怎么回事?   这谁?   这TM又是哪里来的妖孽。   这不是苏呈,这是要来祸国殃民的苏妲己吧。   “真的不可以吗?”   见任昕亦不回,苏呈语气软下来,头也埋下去,帽檐挡住大半张脸,只能看见嘴巴半嘟半咬着,又生气又倔强的样子。   “你身体没问题?”   任昕亦虽然问得冷冰冰,但苏呈一听任昕亦这话,就知道他已经松口了。   “没事没事,大老爷们,哪有那么多事。”   任昕亦依旧有些不放心,伸手摸了摸苏呈的额头,这个动作做得太自然,苏呈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等任昕亦收回手,他才微不可查地呼出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任昕亦这是在关心自己?   这个念头刚起,脑子里就是一波汹涌地警声大作。   一个声音同时在脑中大喊:他不过是怕你再出问题会麻烦他,少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确定苏呈身体无碍,又见他衣服委屈模样,任昕亦一时心软,脱口而出。   “想去哪儿玩?”   话音一落,任昕亦就想咬自己一口,自己的原则怕不是都被疯狗叼了去,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回来了。   苏呈却是一喜,他抬了抬帽檐,漂亮的手指捏着下巴考虑了一阵。   “我想去游乐园……”   等等,原则这种东西,哪怕被疯狗叼走,也一定可以很快找回来。   “算了,”   见任昕亦黑脸,苏呈主动放弃。   “游乐园都是给小朋友玩的,我都这么大了,要不我们还是去动物园吧!”   说得好像动物园就不是给小朋友玩的一样。   任昕亦捂着额头,正要拒绝,就听苏呈期期艾艾的声音。   “而且……”   苏呈顿了顿,颤巍巍伸出手,扯了扯任昕亦跟自己同款的卫衣的衣角,考虑再三,还是没说出明天是你生日这种话,只说。   “家里出事后,我就再也没去过动物园了。”   声音软软的,风一吹就要飘散一样。   谁TM说温柔是女人最厉害的武器,明明这种刚得要死的男人突然柔软下来,露出娇嫩的肚皮,才更加叫人心软难拒。   明知苏呈是故意这么说,可另一方面,任昕亦又知道这本来也是事实,只是苏呈以前不会说这种示弱的话……   一想到骄傲的苏呈都低头了,哪怕这是个陷阱,任昕亦也眼睛一闭,跳了。   何况苏呈说得没错,他难得出来一次,就陪他去一趟动物园怎么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任昕亦深吸了口气,大手一挥。   “走!”   他再次拉起苏呈的胳膊,心里还忍不住感慨,感情误事,这不连自己竟也无法避免。   可一感觉到手下胳膊细得就像个女孩子似的,任昕亦又忍不住想要对苏呈好点。   任昕亦一边走路,一边走神,完全没注意到苏呈得意洋洋冲身后比中指的动作。   小样儿,你不是想让我难受吗?   看到没?现在,此刻,你喜欢的男人正跟我穿着情侣衫,马上就要带我去约会了。   而你,却只能躲在后面偷看。   这滋味不错吧,生气吧!   来呀,有本事冲出来拦住我们呀。   嘿!真当自己是顾家小少爷,咱就治不了你了! 第69章   口字胡男人开车将两人送到动物园门口时,已经快到正午。   车子停在临时停车处,任昕亦倒是不急着下车,而是转头将已经睡着的苏呈摇醒。   “醒醒,到了。”   苏呈睡得迷迷糊糊,打着哈欠醒过来,眼睛有点泛红,像被欺负过。   任昕亦没忍住,伸手捏了捏苏呈的脸颊,为了掩饰,又帮他理了下睡乱的头发。   真以为自己是小孩子?还是以为自己睡傻了?   任昕亦……不会真的一方面因为顾宥北而对自己愧疚,另一方面又因为自己像思思,所以把自己当替身,才对自己好吧!   什么玩意儿!   苏呈没好气地拍开任昕亦的手。   “我饿了。”   口字胡男人在驾驶座看得心惊胆颤,呼吸都放轻了,生怕老板下一秒就会化身哥斯拉。   然而他的担心并没有出现,任昕亦心里讪讪然,表面稳如泰山【Lao Gou】般淡定地收回手。   “你是想进园区吃饭,还是在外面吃?”   苏呈依旧在揉眼睛,自从后脑勺伤上加伤后,每每睡醒,眼前总是要雾蒙蒙一会儿。不过任昕亦那个医院的医疗水平还不错,最近已经明显好多了。   “要不……”   本来想说“要不还是回去吃阿姨做的饭”,结果苏呈一抬眼,看见了动物园门口那只大大的熊猫雕塑。   “园区里的饭好吃吗?”   任昕亦顺着苏呈的视线看了一眼,微微抿了抿嘴角,脚下用力踹了下驾驶座后背。   口字胡男人很无辜,老板没去动物园里吃过饭他理解,但是,为什么老板就会认为自己去动物园里吃过饭呢?   可老板就是老板,口字胡男人赶紧摸出手机,上网查了一下。   “老板,苏先生,我刚刚查过了,网上说咱们A市的这家动物园里有个餐厅,味道不错,只是距离门口有点远。”   任昕亦若有所思。   “安排一下。”   “是。”   口字胡男人应了一声,接连发了好几口消息,然后又打了个电话,前后不到五分钟。   “好了,您们坐好,我这就开车送你们过去。”   口字胡男人说完,再次发动了车子。   ……   网上有时候也不尽是些不靠谱的东西,就比如这家餐厅,味道就应该不错。   至少人头攒动的样子,加上空气中飘荡的食物香味,已经足够叫人食指大动了。   自然的,向区内食物的价格也比外面贵上许多,一盘普通的糖醋白菜都要58块,看得苏呈连连咋舌。   任昕亦却根本就不带看价格的。   明明就两个人吃饭,却一口气点了虫草乌鸡汤、清炖羊肉、牛肉藕条、嫩姜炒肉丝、炝炒菠菜等五道菜,最后还人给苏呈点了份山药红枣粥。   一旁负责点菜的是个活泼的妹纸,听到这些菜名就一直在笑,时不时还要瞟自己一眼,搞得苏呈莫名其妙的。   等到吃饱喝足,苏呈去上厕所时,还特意在角落抓了个服务员,问了问,这才知道,原来任昕亦点那些菜都是补气血的。   艹,难怪那小妹妹笑得跟朵太阳花儿似的。   苏呈郁闷得很,但怎么算,刚刚自己也算吃了任昕亦一顿好的,又不好意思发火。   这股子闷气就一直憋着,直到进了熊猫馆,看到一只只憨态可掬的大小熊猫,他才把这事儿给忘了。   因为不是周末,动物园里的小朋友并不多,反而是结伴而来的情侣偏多,两个大男人走在动物园里倒是并没特别突兀。   只不过因为是两个帅哥,又穿着貌似情侣衫的衣服,总是会引来路人的注目。   尤其是遇到一个姐妹团时,那尖叫声……就跟猴山那群吵闹的猴子差不多了。   被小女生尖叫围观,即使是任昕亦,也有点不自在,拉着苏呈快步离开。   哪只两人这番肢体接触,更是引得后面的小女生尖叫连连,还有一个特别激动的,嗓子都叫得劈叉了。   不过这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A市的野生动物园占地2000余亩,是国家级5A动物园,其野生动物种类之多,占地之广,在全世界也是排得上号的。   苏呈跟任昕亦就算故意漏掉了好些不想看的动物,还坐了好几回园区的观光车。   但因为苏呈的体力没有完全恢复,他们一直走走停停,在太阳快要落山前,也没有把动物园逛完。   两人不得不在剩下的展馆做选择,苏呈想也没想,就表示自己想去蛇馆。   他喜欢蛇,或者说……他喜欢所有优秀的捕猎者。   但是几种狮子、老虎、美洲豹、狼灰、黑熊都看过了。   “看完蛇,我们就坐光广车直接回大门口。”   苏呈是这样跟任昕亦说的,任昕亦都无所谓。   他现在,只这样跟苏呈一起走走,心里就好像有装着蜜糖的桶在晃悠,一不小心,那些蜜糖就会溅出来,让整个心都跟着甜甜蜜蜜的。   从前明明也有很多这样的机会,可那个时候,就根本没有这样的感觉。   不过现在有,好像也不迟。   任昕亦趁着人多,又一次拽住了苏呈的胳膊。   苏呈依旧下意识瞟了一眼手腕,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没用。   “你别拉我啊!”   “人太多。”   这样的对话,今天已经发生了太多次了。   苏呈没想到马上就要避园了,蛇馆还有这么多人,排了好一会儿队,两人才进到蛇馆。   苏呈是真的喜欢这些东西,一个一个玻璃柜都凑过去仔仔细细看。   任昕亦就跟在后面看苏呈。   苏呈认真的样子,似乎也挺可爱的。   任昕亦想着,或许自己也应该找点什么事情给苏呈做了。   ……   看完蛇,苏呈心满意足地坐上了出园区的观光车。   上一次来动物园是什么时候,苏呈已经基本上记不得了。他只在家里的旧相册上看到过一张照片,是他跟妈妈一起拍的。   照片里的自己还小,坐在一只假的打老虎身上,陈秀萍就站在自己旁边,两个人都笑得眉眼弯弯,酒窝里的幸福满满,几乎要溢出照片。   只是那种幸福……   苏呈握紧了拳头,那种幸福,以后也一定还会有的。   下车时,天边的云被烧成了漂亮的紫红色,身后的动物园树影重重,身边是熙熙攘攘的散开的游客。   苏呈看了眼周围,第一次主动拽住任昕亦,往游客中心走。   “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任昕亦对游客中心不感冒,但是苏呈想去,他也不介意陪他。   在华国,所有的游客中心好像都差不多是一个套路,动物园卖各种动物的玩偶周边,尤其是大熊猫、长颈鹿、猴子这些比较萌的动物,总是被做成各种粉嫩的玩偶。   苏呈看了一圈,实在是没看见什么想要的。   最后在快要出门的位置,终于看中了一只熊猫钥匙扣。   熊猫是用小圆珠子穿成的,就两指大小,看上去精致漂亮。   “要这个?”   任昕亦适时开口,说着还直接取下一个,带着苏呈就要去付款。   “其他还有喜欢的吗?”   苏呈摇头。   “把我手机给我,我想自己买。”   任昕亦顿住,神色怪异地看了眼苏呈。   “你手机在医院,我没带出来。”   “那你先帮我付款,回去我把钱转给你。”   任昕亦犹豫了三秒,见苏呈一脸认真,终究点了点头。   付完款,苏呈提着小袋子,开心的出了门。   见苏呈开心,任昕亦本来因苏呈坚决要手机而有些郁郁的心情也舒朗了不少。   只是从外表看,他依旧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   早早在门口等待的口字胡男人,远远就瞧见了一脸笑容的苏呈,至于他们面无表情的老板……口字胡男人的内心经历如下:   苏先生看起来心情不错+老板看起来没什么表情=老板心情应该也不错。   于是,口字胡男人深深呼出一口气,也难得觉得轻松起来。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个角落跑出来一人,慌慌张张地撞了一下苏呈,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口字胡男人心中一紧,连忙甩上车门,向着两人的方向赶去。   任昕亦扶着面色苍白的苏呈。   “怎么样?”   苏呈说不出话来。   TM的还能怎么样!   他要难受死了。   刚才那人,不知在那个瞬间硬往他手里塞了什么东西,那种肌肤相触时冰冷黏腻的感觉,让他胃里一阵一阵翻腾,冷汗也不停地从刚才被人触碰的肌肤处渗出来。   苏呈俯下身,手里提着的袋子握不住,直接掉到了地上。   任昕亦见苏呈神色不对,赶紧去掰苏呈紧紧握着的手,本来只是怕他伤害自己,但当他的手碰到苏呈的手时,心一下就揪了起来。   太冰了。   任昕亦用自己的手捂住了苏呈的手,一边想要把温暖传递过去,一边用自己的拇指一点一点的挤进苏呈紧紧握住的手心。   他只是不想苏呈掐自己的掌心,却意外的碰到了苏呈手心里的东西。   苏呈浑身一僵。   任昕亦也是一愣。   但两人都极快地反应了过来。   苏呈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把手抽走,刚才那人做得那么隐蔽,明显就是不想让任昕亦知道,可是……   可是理智告诉他,在任昕亦已经发现的情况下,自己根本瞒不住。   于是苏呈主动摊开了手掌。   “刚刚……”   他的声音有些跑调。   只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刚才被陌生人突然触碰的厌恶感还没有消。   作者有话要说:  顾继西:弱小,无助,又可怜!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嘤嘤嘤~ 第70章   任昕亦用极短的时间打量了一眼苏呈,衡量了一下他的状况,这才将纸团拿走。   苏呈不想跟任昕亦对视,不知为何他就有些心虚,正好刚才袋子掉到了地上,他索性蹲下身去捡袋子。   他的动作磨磨蹭蹭,还将袋子里的熊猫拿出来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事,又慢慢腾腾装回去。   任昕亦已经展开纸团纸,竟赫然是一张死亡证明。   陈秀萍,身份证号:xxx,户籍所在地:A市南城区土地庙巷29号附属2院1单元1楼1号,于xxx年11月5日在城南郊区嘉楠河因溺水死亡。   任昕亦将眉头微皱,眼角余光瞧着苏呈,内心好一番争斗,最后咬着后槽牙,将皱皱巴巴的纸团递到不肯站起来的苏呈眼前,声音也冷到了极致。   “你今天在法院遇到什么人了?”   苏呈看着那张纸,心跳瞬间停止了跳动,好在他突然及时想起上午任昕亦的话,还有叶烨也说过,法医那边是出个死亡证明的。   只是听闻和看见,原来真的不一样。   苏呈喘着粗气,艰难地点了点头。   任昕亦心里更加难受,他多想立马蹲下身去抱一抱此刻的苏呈,可这样的苏呈又要如何安慰呢?   何况,此时的安慰,只怕反而会引起苏呈的其他猜想。   他太聪明了。   任昕亦多希望,苏呈笨一点该多好。   “是顾继西?”   任昕亦强迫自己冷静,努力做出一副并不多在意的态度。   但出于紧张,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冷得结了冰。   苏呈心下一寒,任昕亦生气了?   他为什么生气?   苏呈突然有些茫然,是因为觉得自己见了顾继西又会给他惹麻烦吗?   苏呈想不明白。   他的聪明,在任昕亦身上永远都没有用。   见任昕亦冷着一张脸,还在等自己的答案,苏呈只能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颤抖,再度点了点头。   “呵……”   任昕亦冷笑着将纸团揉成一坨,直接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我会让他以后不敢出现在你面前的。”   他说着,弯腰去拽苏呈的胳膊,却被苏呈扭身躲开了。   任昕亦神色有瞬间的僵硬。   冬日的黄昏,气温本来就降低了不少,这下,温度好像更低了。   苏呈抱住手臂,身体也逐渐僵硬。   刚才他就是下意识……   苏呈无措地揉搓着手腕。   本来想说,这纸条应该不是顾继西送的。   顾继西哪里有那么无聊,已经亲自跑来刺激过自己,还被自己反刺激了,真要报复,不可能就送这么个纸团来。   可如果不是顾继西,那……   还有谁,这么想要自己不好过呢?   苏呈抿着唇,脑子里乱哄哄的,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明明刚才气氛还特别好,却因为那莫名其妙的一次碰撞,两人一时都静默下来。   口字胡男人终于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老板,苏先生,你们没事吧!”   老板其实还好,看起来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可是苏先生……   所以苏先生不好+老板看起来正常=老板估计也不太好。   口字胡男人下意识退了半步,埋着头不敢再问。   任昕亦其实才是三人中最纠结的那个,他想做的和能做的之间差了一条巨大的鸿沟……   那是一条用努力、金钱和时间都填补不上的鸿沟,唯有真心混合谎言,或许才能偷偷构建起一座梦幻的大桥,让他从走一头,抵达那一头。   “走了。”   任昕亦冷着脸看了眼四周,不知何时,动物园门口的已经一个游客都没了,偌大一个广场上,孤零零站着一座大熊猫的雕像,周边几株大树,被冷风一吹,扑簌簌的叶子纷纷往下落。   凄凄凉凉的。   苏呈试了好几下,才终于咬着牙站了起来。   任昕亦握紧拳头,转身走在了前头。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看上去依旧没有任何感情,只有刻意放慢的脚步,能够觊觎到他真正的内心。   可惜,后面跟着的苏呈手软脚软,要努力控制着身体往前走,就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心力……   跟在后面的口字胡男人更是战战兢兢,哪里还敢妄自揣摩老板的心思。   他的大桥依旧还在缓慢地修建中,一时半会儿,怕是无人懂得他的担忧。   ……   回去的路上,车上气氛比今天任何时候都要严肃。   口字胡男人一路更是紧张得连呼吸都放平缓了,只有控制不住的心跳声,一直在耳边响着。   直到汽车驶进医院,口字胡男人简直跟扒了层皮似的。   “他累了,送他回病房。”   任昕亦冷冷地开口。   口字胡男人一秒钟都不敢耽误,立马下车帮苏呈开车门。   苏呈很想看一眼任昕亦的神色,最终却不知是个什么心理作祟,埋着头跟着口字胡男人走了。   车门被轻轻地带上。   任昕亦望着苏呈孤单单的背影,心理的怜惜已经无以复加。此时车里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他直接将车上了锁,这才弯腰从座椅下打开了一道暗门,从里面拉出一个玩偶。   是一只抱枕大小的灰色兔子,皮毛一看就十分柔软,触手更是滑腻舒服。   任昕亦抱着兔子,将脸埋进了兔子柔软的皮毛里。   没有任何人知道,外表冷漠、近乎于不近人情的任氏总裁,其实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如果不是工作太忙,他甚至想养只波斯猫,再养只大型狗,最好是古牧。   因为古牧毛多且大多性格随和,这样就可以随意抱着它揉搓,而不需要像对待苏呈,随时都担心这只敏感的刺猬炸刺。   想到苏呈,任昕亦的心里又更加沉重了。   他突然有点担心,自己到底能不能成功。   但这种担心对于任昕亦来说,从来都不是阻力,只会让他更加坚定要完成目标的决心。   任昕亦抱了一会儿毛兔兔,终于恢复了平静,这才回去换了衣服,又交代了小杰将苏呈周边的人进一步过滤,这才开着车去了公司。   ……   本来打算用一下午加一晚上来做的事,结果都需要在晚上做完,任昕亦这一忙起来,把什么都给忘了。   直到电话响起来,任昕亦才发现已经是夜里十点多。   往日都这个时间,别说晚饭了,连夜宵估计都吃了。   任昕亦揉着眉心,接起了电话。   “喂。”   “喂,任总,是我,李恒。”   电话里,李恒的声音带着种阴森的气息。   任昕亦倒是没想到是李恒,但他现在确实无心跟他浪费时间,于是冷冰冰问道。   “有事?”   “难道没事就不能跟任总好好聊聊了?”   李恒阴沉地笑了声。   “上次任总给我打电话,可是狠狠甩了我的面子,怎么着,这次还要挂我电话?”   任昕亦没吱声,他大概猜到了李恒打电话来的目的。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冷笑。   “想要和任总聊聊可真是不容易啊?你猜猜,我最近都忙着找什么去了?”   任昕亦依旧没说话,甚至还将电话拿远了些,以免对方那阴冷的笑声化作阴风,吹进耳朵里。   李恒也不在乎任昕亦回不回答,只要他没挂电话。   “我可是废了千辛万苦,才帮任总你找到李潇潇的照片哦!怎么样,惊不惊喜?”   任昕亦敲击桌子的手指顿了顿。   李潇潇么?还真是特别陌生的名字。   “我是真没想到啊,我们的任大老板竟然跟李潇潇那种贱人……哦,对了,任总应该不会介意我叫她贱人吧!”   介意你会不叫吗?   “当然,任总就是介意,我也会那么叫的。毕竟,她不但贱还脏得很呢。”   李恒的笑声断断续续。   “你在浪费时间?”   “是么?”   李恒点燃一根雪茄,深深吸了一口。   “有个朋友跟我说,任总是学经济的,他还跟我说了两个词,一个叫囚徒困境,还有一个叫合作共赢。   “当然了,任总也知道,我就是个野路子出生,没读过书,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绕的理论,不过我那朋友说了,把这两个词告诉任总,任总就会明白我们尚礼的意思。”   他特意强调了“尚礼”两个字,算是表明了这次谈话,已经上升到公司层面,而并非私人恩怨。   任昕亦的注意力却被对方抽烟的声音带跑,自从陈敬调走了,他已经很久没抽过烟,虽然本来就不喜欢,但听到电话对面的动静,他竟也突然有些犯了瘾。   可惜对方没有给他去找烟的时间。   “任总不说话,是同意了?”   任昕亦烦躁地扯了扯领带。   “同意什么?”   “当然是双赢啊?难道任总真打算跟我一个莽夫鱼死网破呀!”   李恒的语气惊讶得很夸张,让人不禁想道韩国电视剧里的那些女人。   任昕亦冷着脸。   “李总的意思是,尚礼现在已经穷到买不起擦屁股的纸了?”   “纸自然是买得起,可架不住便便里白色的肉虫子太能闹腾,”   李恒的声音一顿,电话那头响起了扇风的声音。   “臭啊!”   任昕亦眉头一皱,这TM还真是个野人。   这种人就应该送回母胎去再教育,以免留在这世上浪费资源,还特别能恶心人。   但李恒不觉得自己恶心,他还花了两分钟时间,描述了一下白色肉虫从卵状,到变成苍蝇的成长历程。   任昕亦就很庆幸,英明的自己刚才没有吃任何东西,否则这会儿估计也没这么淡定了。   其实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李恒就是掐着这个时间点,故意来恶心人的。   任昕亦有些无聊,李恒确实是个很厉害的对手,可惜……眼界局限了格局。   像这种莽夫,归根结底,只会成为胜利者的垫脚石。   “说条件吧。”   “任总爽快啊,那我也爽快点好了,”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贬为垫脚石的李恒还在得意大笑。   “我只要你把苏呈给我就行。” 第71章   还“只要”“就行”,这脸可真够大的,怕不是肉虫子吃太多,蛋白质过剩,膨胀了。   也不知李恒口中那位朋友是何方怪物,胆子这么肥,都敢把尚礼跟任氏画进一个圈子,称其为囚徒困境了。   不过任昕亦很快就想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能把阴狠狡诈的李恒绕进去。   无外乎任氏的饼更大也就更薄弱,一旦遭受冲击,便更容易遭遇离心力作用。   可大浪淘沙,经不起跌宕的任氏,又怎么可能长久的屹立在巅峰呢。   “如果我说不呢?”   任昕亦的声音平静而冷淡,如同日日从面上拂过的寒风。   李恒没想到会被这么干脆的拒绝,愣了一下,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   “看来,任总并不介意李潇潇的事情公之于众啊!”   “你大可以试试。”   任昕亦说完这句话,就将电话挂了。   想用李潇潇的事情来攻击自己么?   太幼稚了!   任昕亦勾了勾嘴角,冷冷一笑。   就算这件事闹得满天飞,真正着急的……只会是任家那些旁枝末节,无关痛痒的人。   这种事,且不说真正的任家人谁不知道,就是A市里其他老牌一点的人物,又有谁不是心知肚明。   不过是把一件众人都知道的阴私之事挑明,他任昕亦,根本就不在乎啊。   任昕亦摸了摸鼻梁。   要是真的闹得沸沸扬扬,让苏呈知道了呢?   会怎样呢?   任昕亦突然有些期待了。   “咚咚!”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任昕亦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一点多了。   这个时间点,办公室应该已经没人了才对。   “请进。”   猜测不过是浪费时间,直接让人进来就好了。   任昕亦将放在桌子上的金丝边框眼镜重新戴好,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翻着文件,其实注意力都在门口。   办公室的门缓缓被推开,随着门打开,淡淡的食物的香味飘进来,但让任昕亦微微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却不是食物,而是出现在门口的人。   来人的黑色的棒球帽压得有点低,白皙的半张脸上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白色都卫衣套也没让他看起来胖一点儿,反而越发颀长清隽。   “你怎么来了?”   说着冷淡的话,眼睛却亮得犹如星辰。   一个脑袋从来人身后探出来,畏畏缩缩:“老、老板,是我带——”   “是我一定要让他带我来的。”   苏呈打断口字胡男人的话。   “我有话想跟你说。”   “哦?”   任昕亦将文件夹合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很重要?”   显然苏呈不可能是有什么公事能跟自己聊,那就只能是私事。   一件重要到不能等他回医院说的的私事……任昕亦想不出来,也不想擅自猜想。   但内心深处,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苏醒,好像突然被春风春雨滋养的笋,用极快的速度,破土而出。   不是惊奇,是藏也藏不住的欢喜。   他能来这里找自己,这件事本身就让任昕亦欢喜得不行。   见任昕亦没有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更加生气,苏呈也微微松了口气,其实他心里也忐忑得很,不知道为什么,下午发生的事明明他没错,但总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任昕亦才那么生气。   这么不堪的自己,却被任昕亦好好对待着,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都应该知足感恩,哪还有什么理由再得寸进尺。   何况……   苏呈真的不想亏欠任昕亦太多,他怕自己还不起。   “先进来吧。”   任昕亦主动开口,让苏呈进门。   苏呈点点头,回头小声跟口字胡男人道了谢,提着食物一步踏进了办公室。   随着他的动作,身后的门自动关上了。   苏呈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办公室。   认识任昕亦三年多,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进这个陌生的地方。   这间总裁办公室真的大到离谱,不提外面那间秘书室,就单里面,占地就比苏呈家还大。   黑白主调的办公室里虽然摆了许多东西,但却依旧显得空旷和冷清,倒是跟任昕亦给人的感觉保持了一致。   苏呈走到超大的办公桌前,伸长了上半身才把手里的保温桶递到任昕亦面前。   “阿姨煲了好喝的排骨玉米汤,我想着你可能太忙没时间吃饭,就顺便带了一些过来给你。”   任昕亦看了眼保温桶,又神色淡淡的看向苏呈,抿着唇没说话。   苏呈有些紧张,视线落在黑色木质桌面上一个木纹上,藏在桌子下的手搓着手腕:“毕竟你下午都陪我去动物园了。”   他的声音轻轻地回荡在办公室里,整个空间都显得更加空荡了,只有任昕亦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缓慢地响着。   苏呈越发紧张地握紧了手腕。   “所以这是谢礼?”   “不、不是。”   苏呈猛然抬起头看了眼任昕亦,又很快地低下了头。   怎么突然就扯到谢礼了,这汤顶多就是借花献佛,说是谢礼,一定会显得自己很没诚意。   “那你的谢礼是什么?”   任昕亦认真地打量着苏呈,嘴角竟有些压抑不住。   苏呈都要懵了,他哪里有想到什么谢礼,他来这儿,不过是想赶在12点时,能第一个跟他说声“生日快乐”。   “你先喝、喝汤,其他的一会儿再说。”   苏呈找不到什么好的借口,干脆直接粗鲁地把话题扯开了。   任昕亦耸了耸肩,还真的把保温桶拿过去,自己动起手来。   保温桶打开的瞬间,食物的香味变得更加浓郁,任昕亦闻了闻,还真觉得饿了。   他将汤倒出来,还没喝,却见苏呈的咽了口口水。   “你要来点吗?”   苏呈脸一烫,撇着嘴摇了摇头。   “真不要?”   苏呈眼神四处乱飘,再次摇了摇头。   开玩笑,他可是费了好大的神才让口字胡男人送他过来,这好不容易送来的汤,自己还跑去分一碗,这成什么了。   再说,闻见食物的香味引起唾液分泌不是很正常吗?   哼!   这又不代表自己就想喝。   “真的——”   苏呈猛然抬头,恶狠狠瞪着任昕亦。   任昕亦拿勺子的手一顿。   “这么凶干什么?我不过是担心这汤下了药。”   我擦你大爷,还下药,你怎么不说我往汤里撒了尿呢?   苏呈无比郁闷,他三两步绕过办公桌,走到任昕亦身边。   俯身直接就着任昕亦的勺子将里面的汤喝了,还张开嘴给任昕亦看了看,这才一翻白眼,抱着手臂退了两步。   任昕亦忍笑忍得很辛苦。   不管怎么说,反正苏呈已经喝了,或许可以让他再喝一点儿。   “这么一点?”   任昕亦一副还是不太相信的口气。   苏呈简直要炸了,自己都以身试毒了还想怎样。   “我看你还是别喝了。”   说着就要动手去端那碗汤,任昕亦却抢先一步端起,直接就着碗喝了一口。   排骨的鲜味早已被炖进了汤里,再加上玉米的微甜,配上香菇的鲜香……   汤里还加了当归和丹参,淡淡的药膳味道不但没有破坏食物的鲜美,反而别有一番滋味。   大丸子阿姨的手艺确实没得说。   能留着她到现在,也的确是因为她这份手艺,只是毕竟不是自己的人,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防备任何人的时刻。   任昕亦优雅地将汤喝完,又在苏呈地注视下,慢慢的将两块玉米吃完,擦了擦嘴,这才不经意般提起。   “我有个朋友今天给我推荐了个特别会煲汤的大厨,明天起,换个人给你做饭吧。”   苏呈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任昕亦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难道他要用谁,还需要跟自己打商量的?亦或者……这是在试探自己?   “我觉得……”   苏呈犹豫着开口。   “现在这个阿姨挺好的。”   任昕亦将保温桶收拾好,往远处推了推。   “是么?”   这口气实在是太平常了,完全听不出什么态度。   “不过任、老师要是想换一个,”   苏呈抿了抿唇。   “就换吧。”   这就算是典型的墙头草作风了,反正好坏都说了,里外也都站了。   任昕亦不置可否。   两人又如此扯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眼见挂钟上最长那根秒针走到12的位置,苏呈清了清嗓子,终于说出了来意。   “生日快乐!”   任昕亦懵了。   见任昕亦懵了,苏呈也懵了。   两人怔了好一会儿,任昕亦突然摸出手机,递到苏呈面前。   苏呈不明所以,看了眼手机又看了眼任昕亦,再看了眼已经黑掉屏的手机。   微微偏头。   大哥,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   任昕亦这一整晚憋笑都憋得很辛苦,他也不说话,将手机屏幕再次按亮了,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屏幕上的时间。   11:58。   屏幕上的日期是11月13号,时间还是11点58……就在苏呈看过去的时候,屏幕上的数字跳成了59。   苏呈又扫了眼挂钟,已经12点零4分。   卧槽!   谁能想到堂堂任氏的大总裁,办公室挂个时钟时间竟然不准……不对,应该是故意调快了5分钟。   卧槽卧槽卧槽,这也太魔性了。   “现在你可以在说一次了。”   任昕亦终于忍不住,语带笑意的开口。   苏呈一口老血瞬间卡在喉咙里,喷任昕亦一脸的冲动都有了。   “怎么不说了?”   任昕亦不笑了。   苏呈瞪着任昕亦,你TM崩人设了你知道么?   你是个惯常面无表情的赚钱机器,不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渣男人设啊!   苏呈在心里疯狂吐槽,嘴里却老实巴交地又说了一句。   “生日快乐!” 第72章   生日快乐么?   任昕亦认真地看着苏呈,总是淡漠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其实从前真没觉得生日快乐过!   毕竟自己的出生,对于李潇潇来说,可一点都不快乐。   在李潇潇的认知里,如果不是自己硬要来到这个世界上,她的人生应该是更加缤纷多彩,无拘无束的。   更何况,如果不是自己,她也不会被任家老头子算计,染上毒瘾,最后死于吸毒。   对于李潇潇来说,恐怕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前家老头死在了她前头。   但在任昕亦的回忆里,若是任老爷子没出意外,李潇潇依旧充满斗志,大概也不会那么快就完全放纵,最终把自己给玩脱了。   李潇潇在的时候,是绝对不可能会给他过生日的,而李潇潇走后,任家的人更不可能在乎。   从小到大,任昕亦第一次过生日,是顾宥北给他买了块慕斯抹茶蛋糕,那种淡淡的茶香味混合着奶油丝滑的味道,让他记忆犹新。   另一个记得自己生日的是陈敬,不过陈敬这个人实在没什么讨好人的天赋,那会儿还在求学,任昕亦每次生日,陈敬除了会发个短信,顶多会多买几套练习题给他做。   后来从国外回来,倒是又多了个思思。   只不过对于思思的礼物…………   小小年纪的,不知道怎么就那么想不开,致力于把自己当礼物送出去。   任昕亦对此实在是却之不恭。   正在努力回想生日还有什么快乐的任昕亦,还没完全想清楚,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紧接着是一首舒缓悠扬的歌曲。   “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   任昕亦一愣,这铃声有多久没听见过了。   三年,还是五年?   实在是有些陌生了。   就任昕亦愣神这一会儿,歌曲已经唱到了“那么亮,却那么冰凉——”   任昕亦回过神来,快速接通电话,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地不想让苏呈再听下去。   他拿起手机起身,直接走到落地窗旁边,背对着苏呈,压低了声音。   “喂,怎么突然用回这个号码了?”   “没事,有时间重新买一个。”   苏呈看着任昕亦逐渐远离的背影,他清楚地记得任昕亦的铃声并不是这个,因为任昕亦工作很忙的原因,他们在一起时,他的电话经常会响,苏呈记得很清楚。   这是特殊的一个!   大概是某个人的专属于铃声吧!   如果没记错,这首《白月光》后面一句歌词应该是【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欲盖弥彰的悲伤……   白月光么?   任昕亦的白月光,应该是顾宥北吧!   “谢谢你,小北。”   任昕亦压低了声音,可空旷的办公室里实在是太安静了,哪怕说得再小声,苏呈还是听见了。   所以还真是顾宥北啊!   苏呈揉了揉脸颊,突然觉得自己也是挺没意思的。他双手一撑,坐到办公桌上,两个脚就搭在桌延轻轻地晃着。   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事,可心里却依旧觉得怪怪的。   有些闷闷的痛。   “嗯,真的不用。”   任昕亦淡淡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为什么任昕亦对着顾宥北说话时,从语气到放松的神态,一切都那么和谐,又莫名有种温柔的感觉呢?   “你难道没发现,他对我哥特别好吗?   “你见过他对我哥发脾气吗?”   回想起之前顾继西说过的话,苏呈苦笑了一下,其实早就知道了啊!   在病房时,任昕亦的目光总是会落在顾宥北身上,而且每次顾宥北有什么情况,他也会马上做出相应的对策。   他们两人之间,就算没有那层特殊关系,顾宥北对于任昕亦来说,也永远是特别的。   而自己,要不是占了当面的优势,第一个跟他说“生日快乐”的,又怎么可能是自己。   可这就让苏呈更加奇怪了。   按理说顾宥北也不笨,任昕亦对他好,他就算不想歪,也应该知道自己在任昕亦那里的分量。   可是白日顾宥北陪自己去上厕所时,却就任昕亦的事情请求了自己帮忙。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任昕亦的母亲顾蓝女士,很久没见到自家儿子了,打电话任昕亦又总是不接,她便拜托顾宥北跟任昕亦转达一下,让他抽空回家吃个饭。   结果顾宥北好像去说了,效果不是很理想。   于是不知为何,顾宥北就找上了自己。   那时候,苏呈还不不知道顾宥北是任昕亦的白月光,也并不知道自己在任昕亦面前丑陋的模样……他以为自己在任昕亦面前还算是个能骄傲的男子汉……   而且,顾宥北还答应会就陈秀萍的事情帮忙。   苏呈就答应了,说有机会会跟任昕亦提起的。   此时看来,一切都那么可笑。   苏呈胡思乱想时,任昕亦已经说了句“知道了”,挂了电话。   但手机刚摁熄,又亮了起来。   这次的铃声倒是跟平时一样,是手机自带的铃声。   任昕亦看了眼屏幕上那个一个字的备注,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次接了电话。   这次电话那边的人声音清脆透澈,远远的也能依稀听出是个活泼的少年音,只是听不清楚内容。   “谢谢。”   “不用,我不过生日。”   反观任昕亦,明显与刚才口气不同,寥寥几句话,也都透着股子拒绝的味道,分明就是跟刚才不一样的态度。   这个难道是任家哪个不讨喜的家伙。   苏呈对任昕亦的私事实在了解得太少,以至于完全猜不出对方的身份,任昕亦已经再次挂了电话。   而就在电话挂断的同时,几乎就是无缝连接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次倒没铃声了,看来是一条信息之类的。   苏呈从来没想过,任昕亦原来是这么受欢迎的。   倒不是觉得任昕亦魅力不够,而是普通人早就被任昕亦那副不近人情的态度劝退了,至于不普通的人,要么懒得再任昕亦身上浪费时间,要么浪费了时间也没用。   以前在学校那会儿,任昕亦的生日几乎就是女生们公认的节日,然而这一天,却没有任何人能找到理由靠近任昕亦。   别说打电话了,听说……那些发短信的人,都被拉黑了。   想到学校,苏呈最近好像都没见任昕亦去学校上课,见任昕亦走回来,苏呈索性直接问了。   “你是不是没在A大兼职了?”   任昕亦脑子里还在回想刚才的短信内容,听到苏呈的话,慢了半拍才明白苏呈说了什么。   他摇了摇头。   “最近事多,尤其是尚礼,闹得太厉害,所以请假了。”   苏呈表示理解,毕竟A大的兼职只赚名声,对于已经不缺钱的任昕亦来说,还是任氏比较重要。   “既然汤已经喝完了,我们可以继续刚才的话题了,”   任昕亦坐回办公椅上,两条大长腿舒服地翘了个二郎腿,身体往椅子上一靠。   “你的谢礼呢?”   有病吧!   都绕了一晚上了,怎么又绕回去了。   见苏呈一脸便秘样子,任昕亦刚才还郁闷着的心情突然就好了。   “谢礼没有,那生日礼物呢?这个总有了吧?”   我TM天天搁你眼皮子底下,手机还被你没收了,我上哪儿去给你搞礼物去。   我影分身么我!   “啧,”   任昕亦将头靠在椅子上,深深地往后一搭,露出脖子漂亮的线条。   “什么都没有,光说一句话,可真是够便宜的。”   苏呈闷闷地摸了摸口袋,如果任昕亦真要礼物的话,也不是没有。   他跳下桌子,走到任昕亦身边。   “伸手。”   任昕亦动也不动,就着这个舒服的伸展姿势,半眯着眼皮子打量苏呈。   “怎么?”   “你不是要礼物。”   任昕亦来了兴趣,慢悠悠坐直了身子,伸了只手到苏呈面前,修长的手指还勾了勾。   这只手不管看几次都觉得漂亮,完全不同于女孩子那种纤纤玉手的感觉,是一种充满力量和骨感的美。   苏呈紧了紧手心,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东西放进了那只漂亮的手心。   任昕亦呼吸一滞。   这是苏呈下午买的那只熊猫钥匙扣。   白黑色米珠穿成的熊猫很是精致,尤其是白色的米珠,还带着莹莹的七彩光泽,整只熊猫做得栩栩如生,看起来憨态可掬。   任昕亦还蛮喜欢的。   尤其是,它还带着苏呈掌心的温度。   那温度一路顺着手心烧进心里,什么无情冷漠都被烧得雾化,他现在就想一把抱住眼前这人。   能亲一下最好,亲不到,抱着也舒服。   毕竟是任昕亦,一个长大后就再也没委屈过自己的男人。   既然想,就做了。   在苏呈放下熊猫,还没来得及退开时,任昕亦一把抓住了苏呈的手腕,手上一个用力,直接将人拽进了怀里。   “啊。”   苏呈一声惊呼。   “怦怦!”   心脏狠狠跳了几下,撞得嗓子生痛。   “一个钥匙扣也太敷衍了,”   任昕亦刻意压低的声音,裹夹着温热的湿气吐在苏呈耳边。   “至少也该送个大只点的。”   苏呈耳朵一阵酥麻,身子也随着鼻腔吸入的柏崖木香变得柔软。   “这钥匙扣到目前为止,还算是我买的。”   可不是么?某些人耍脾气,到现在还没把手机给他呢!   “而且……”   任昕亦的手指轻轻捏住了苏呈的耳垂,温柔地揉了一下。   “我说过,我是个商人。”   卧槽!   苏呈的脑子瞬间就炸开了。 第73章   “我只是来送祝福的……我只是来送祝福的……”   苏呈在脑子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一边试图让自己不要陷入任昕亦的温柔陷阱,一边努力地手脚并用,想要从任昕亦身上爬起来。   然而,苏呈仿佛陷入流沙里似的,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   隔着西装衬衫,苏呈都能感觉到任昕亦的身体不断散发出来的热气,再这么待下去,说不定就真的要“以身相许”了。   他真的只是想来送祝福,不是送人。   更不想趁人之危……不、不对,是不想趁虚而入……   哎!也不对!   苏呈脑子里乱成了一锅浆糊。   突然,他的手肘碰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硬硬的,热的,还弹了一下。   “嘶……”   伴随着任昕亦一声奇怪的气音,苏呈突然就明白了点什么。   也就是在这一瞬,苏呈浑身一僵,突然不敢动了。   任昕亦哑着嗓子,手掌轻轻揉了揉。   “我可不是个喜欢吃亏的。”   呵呵……   苏呈在心里冷笑。   除了冷笑,他还能说什么,命根子都给人拿住了。   “你乖乖不动,我就放手,如何?”   任昕亦喘了口气,其实现在他实在有点辛苦。   毕竟身上的大刺猬太能折腾了,又是摸又是蹭的……   他又不是柳下惠,能坐怀不乱就已经不错了,总不可能一点反应也没有。   苏呈的注意力都在任昕亦那只手上,听了任昕亦的话,倒是没什么犹豫就点了头。   任昕亦呼出一口气,也没有失言,大方地松了手,改为用两只手紧紧抱住苏呈的腰,还将整个头埋进了苏呈的胸口。   这姿势,像是只寻求安的大鸵鸟。   “让我抱一会儿,”   任昕亦的声音闷闷的传出来。   “李恒给我打电话了。”   任昕亦放软的声音里满是疲惫。   苏呈的手都已经放在了任昕亦的肩膀上,却因为任昕亦的话,突然就使不出力气了。   “他说让我把你交给他,不然就要我好看。”   任昕亦的唇就抵在苏呈心口,声音仿佛不是通过耳膜,而是通过皮肤的共振传入脑子里。   苏呈的心也跟着闷闷地跳了两下。   李恒?要我?   苏呈的眉头皱起来,对于李恒,苏呈的印象是很不好的,用一种动物来形容,那就是毒蛇。   虽然苏呈喜欢蛇,但恐怕没人喜欢被毒蛇盯着那种,冰冷而阴暗的感觉。   任昕亦一定很苦恼吧!   本来要照顾自己就是因为要帮顾宥北还人情,突然又跳出来个李恒,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任昕亦不会轻易答应。   想想上次,自己算是把李恒给得罪死了。   这事儿任昕亦肯定也知道,那以他看似冷漠,实则善良的性格,就更不可能会把自己交出去了。   可李恒也是出了名的恶叉白赖,就算任昕亦有整个任氏做靠山,真要拼起来,也是两败俱伤的事情。   怕就怕李恒那种不讲究的狠人,直接来阴的。   任昕亦感觉到怀里的人逐渐放软了身体,心中不由得好笑,还以为就自己会心软,原来跟小孩儿学的这招示弱这么好用。   只是没想到,外表这么刚的苏呈,也会这么容易心软,亦或者……他只是对自己,才这么容意心软呢?   思及此,任昕亦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这种大冷的天,又是凌晨时分,办公室里的暖气开得再足,也总觉得空落落的。   可怀里抱着这个人的时候,好像就抱住了温暖、舒适的春天一样,什么孤独寂寞冷的心思都没了,只有满心的欢欣喜乐。   若是能这样抱一辈子……   任昕亦的脑海里生出这个想法,他仔细品了品,顿觉这是个不错的决定。   ……   “你还要抱多久?”   被抱得腿都开始发麻的苏呈终于忍不住抱怨。   然而任昕亦却只是拱了拱脑袋。   “我想不出该怎么办。”   其实任昕亦不动还好,这一动,苏呈的小腿肚子就一抽一抽的,又麻又痛,那酸爽劲儿。   “你把我给他不就完了。”苏呈嘟着嘴赌气。   任昕亦猛然抬起头,目光沉沉地看着苏呈。   “你不要你妈了。”   我TM……   任昕亦的鼻子尽在眼前,这一瞬间,苏呈真有张嘴咬上去的冲动。   “我TM是给你出主意,你丫的还威胁我?”   任昕亦皱了皱眉头。   “说几次了,不要说脏话。”   虽然说脏话的样子也很可爱,任昕亦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但任昕亦还是认为,说脏话是不对的,尤其是出去会被人说没教养。   苏呈咬着牙。   “关你屁事。”   话落,苏呈的屁股上方就被狠狠拍了一巴掌。   卧槽!   苏呈怒了。   任昕亦也冷着一张脸。   但苏呈却从那张脸上读出了一句话——是你自己说的,屁……事!   WTF!   “任昕亦你TM有毒吧。”   话落,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真够狠的,苏呈眼泪都要涌出来了。   现在他是真的相信了,断掌打人是真TM的痛。   苏呈还想骂人的,但屁股上那一块儿火辣辣的感觉直接让他闭了嘴。   除了痛,更让苏呈难以接受的是那种屈辱和憋屈感。   从小到大,连陈秀萍跟苏开伟都没打过他屁股。   其实打完人任昕亦就后悔了,尤其是见苏呈委屈又倔强的样子,更是有种想要给自己一巴掌的冲动。   他自己没有带小孩子的经验,更没有看别人带过小孩,他惟一的经验只有自己的经历。   所以在那一瞬间,脑海里只有孩子不听话,就应该打一顿了事这一种经验方法。   可冷静下来,任昕亦却感到背脊发冷。   这种李潇潇式的想法太可怕了!   可道歉的话说不出口,任昕亦不知所措,鸵鸟般再次将脑袋埋进了苏呈怀里。   这次是真的想要逃避。   苏呈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身体又僵了一下。   他简直要气笑了,挨打的是自己,痛的也是自己,到头来……怎么好像受委屈的却成了任昕亦。   苏呈不干了,说什么也要站起来。   结果他一动,任昕亦也同时开口了,声音跟以往都不同,好像有点不安。   “我小时候……”   任昕亦的声音因为苏呈的动作一顿。   苏呈的动作也跟着一顿,眉头忍不住一皱。大多数时候,谈话以这种“我小时候”怎样怎样为开头,多少都带着比较浓烈的感情,要么是开心,要么……   “不听话时,那个人从来不会跟我讲道理,只会打我。”   要么,就是非常不好的回忆!   苏呈握拳的手松开,改为轻轻搭在任昕亦的背上,想要安慰,又不知该怎么做。   只是心脏一抽一抽的痛着。   “那个人是谁?”   苏呈努力让自己的情绪显得平静。   “李潇潇。”   “李潇潇是谁?”   这回任昕亦顿了许久,久到苏呈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任昕亦才轻声道。   “是我的生母。”   “哦。”   等等……啥?生母?!!   “顾蓝不是……”   苏呈一脸震惊,后知后觉地闭上了嘴。   卧槽!   他这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大新闻,堂堂任氏的大总裁,竟然不是顾蓝跟任、任什么来着亲生的……   苏呈挠了挠后脑勺,竟然想不起自己的仇人叫什么名字。   其实苏呈自己明白,以他的记忆力,想要记住一个人的名字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哪怕只听过一次。   他只是不想记得,毕竟是任昕亦的父亲。   其实一开始,苏呈是怀疑任昕亦是为了他父亲的事情,所以才对自己跟陈秀萍这么上心。   但如今看来,任昕亦似乎跟那个任什么没关系,所以……   真的都是因为顾宥北么?   苏呈苦笑了一下,试探着询问。   “你跟任家……”   任昕亦在苏呈怀里蹭了蹭。   “李潇潇是任启明的情妇,我是私生子。”   私生子?!   所以任昕亦跟任……哦,任启明是父子关系。   明知道不应该,苏呈却微微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彻底落地,又因为任昕亦一句话而高高吊起。   “李潇潇一直后悔生下我,她觉得是我毁了她的一生。”   苏呈怔愣住。   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她说,我的出生就是错误,我活着……更是对她的侮辱。”   “不、不是的!”   苏呈下意识反驳,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他从来不知道,任昕亦原来还有这样的童年——不被自己生母认同,从小到大,大概都生活在打骂里。   与自己相比,任昕亦的童年实在是叫人心疼。   苏呈想着就心痛得不行,浑身都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起来。   憋了好半晌,才吐出一句。   “你很好。”   任昕亦其实一直很平静,可听了苏呈的话,却跟着抖起来。   这是头一次,有人跟他说“你很好”,没有任何目的性,只是单纯的认为他很好。   “我知道你做了很多别人做不到的善事。   “你要知道,如果没有你,那些贫困县会有多少孩子读不到书,甚至流离失所。   “是你的存在,才彻底改变了他们的命运,我相信,他们肯定也跟我一样,觉得你很好。”   苏呈抖着唇,絮絮叨叨,其实却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就是心疼这样的任昕亦。   没有人的出生是该被否认的,哪怕是生他的生生母亲。   更何况,还是这么好的任昕亦! 第74章   我、我真的好吗?   任昕亦彻底呆愣住。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明确的听到苏呈夸自己,没有任何弯弯绕绕,甚至有点语无伦次,但却直击心灵。   任昕亦甚至都有点不好意思。   在任昕亦的认知里,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人,跟李恒那样的比起来,除了面子功夫做得更好,包装得更到位,里子里,也不过是一样的货色。   都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他并不如李恒那般嗜血。   至于其他,任昕亦自己都忍不住嘲讽自己——就在刚才,他还打算跟苏呈说李潇潇几次想要弄死自己的事情。   只是为了达到让苏呈心疼自己的目的,他根本不在意立一个卖惨的人设。   至于那些听起来黑暗的过往,他任昕亦自己都从来没在意过,至于其他人怎么想,他根本就不在乎。   能把这些看起来可怜的过往拿来利用,大概就是这些过往唯一的价值。   毕竟,任昕亦自己从来也没觉得那些遭遇值得同情。   比起自己,还有更多可怜之人。   哪怕是眼前的苏呈,都比自己更惹人怜惜。   至少自己的命运,通过努力,还是一片光明。   可苏呈……   他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为了能够长久的让苏呈留在自己身边,任昕亦不惜设一个更疯狂的局。   可现在看来,他的小孩儿可比他想象的更心疼自己啊!   这只口是心非的人形刺猬,还总试图将自己推开。   还真是……可爱得不行!   可是这么可爱的小孩儿却被自己打了,一想到这个,任昕亦又忍不住恼怒自己。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个因为心疼对方控制不住地抖啊抖,另一个却因为生自己的闷气,也跟着抖啊抖。   于是乎,苏呈会错了意,他以为任昕亦也是想到了那些过往,才变得这么脆弱……   所以,至少在今天,是不是应该稍微放纵一下自己,给任昕亦一个拥抱。   哪怕能有一丝安慰到对方也好。   凑巧的是,任昕亦也恰好在这时,更加紧的抱住了苏呈。   两人皆是一怔,却都没有撒手。   他们就像是一对真正的恋人那般,紧紧地抱在一起,彼此温暖,相互依靠。   可此时若有外人看见,恐怕会以为这是两只受到惊吓的小鸡崽子,就那么颤抖着,紧紧靠在一起。   过了好一会儿,苏呈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后来呢?”   任昕亦瘪着嘴,突然很不想再提这些往事。   但苏呈显然很想知道,他的手在任昕亦肩膀上捏了捏。   “后来李潇潇死了,我则被任家带了回去。”   “哦。”   苏呈沉闷地应了一声。   难怪外面一直传闻任昕亦与任家不和,就算身体里流淌着任家的血,但对于某些任家人来说,任昕亦也只是个外来客。   一个外来客,却站在了任氏最顶端的位置。   那么为了站在这里,任昕亦一定付出了非常非常……非常多的努力!   所以他总是显得冷冰冰,原来也是有原因的。   苏呈心疼地轻轻拍了拍任昕亦的背。   感觉到苏呈的安抚,任昕亦又忍不住开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喜怒哀乐,已经都跟对方扯上了关系,虽然曾经也抗拒过,可现在……他却甘之如饴。   过了许久,任昕亦才终于平静下来,松开苏呈深吸了口气,闷闷道。   “我不是真的想打你。”   “我知道。”   苏呈接口得很自然。   他是真的知道了。   他知道任昕亦只是不知道还可以讲道理,因为从来没人跟他讲过道理。   “以后不会了,”   任昕亦的手下滑到苏呈刚刚被打过的地方,极温柔地揉了揉。   “我保证。”   苏呈却总觉得任昕亦的动作很色.情。   但看任昕亦一脸认真,苏呈又不太好意思明说,别扭地伸手将对方的手拍开“呵呵”傻笑了两声。   “算了,我也没往心里去。”   “嗯。”   任昕亦埋着头,想说“对不起”,可终究说不出口。   少了刚才的矛盾,气氛又有点尴尬起来,主要是这个姿势苏呈还坐在任昕亦怀里,他就怎么也自在不起来。   但任昕亦虽然没再熊抱着了,手却还搭在苏呈的腰上。   “要不……”   “李恒好像打算把李潇潇的事公之于众。”   两人同时开口。   苏呈眉头一皱,顿时忘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紧张地问道。   “他打算搞坏你的名声?”   “应该是。”   任昕亦点点头,探身从办公桌上摸过来自己的手机,把通话记录调给苏呈看。   “可惜忘了录音,不然还可以给你听听他怎么威胁我,还给我讲小虫子的故事。”   “小虫子的故事又是什么?”   苏呈总觉得这个话题奇奇怪怪的,但又忍不住好奇。   任昕亦认真地摸了摸下巴。   “就是粑粑里的小虫子,如何变成恼人的苍蝇。”   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邪!   “真的。”   任昕亦举起手,做了个发誓的动作。   苏呈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   “他可能是太寂寞了,所以想找个人分享一下自己的成长史。”   “噗……”   任昕亦没忍住,笑出了声。   苏呈十分不想承认,但再次看到任昕亦的笑容,依旧叫他的心脏跳得“怦怦”的。   真想告诉任昕亦,你该多笑笑,这样不知会有多少人更喜欢你。   但苏呈没说,因为没立场。   他不知道在任昕亦的心里,现在的自己到底算什么……   也不想知道!   就这样就好。   不多不少,刚刚好。   “若是李恒真的太过分,你就把我交出去吧!”   苏呈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任昕亦不应该跟李恒那种人正面刚。   任昕亦却根本没在想这个问题,他看着办公桌旁边还剩下的半人高的文件,唏嘘。   “别说那些傻话了,你要真想帮我,就帮我一起看完那些文件吧,太多了。”   苏呈顺着任昕亦的视线看过去,刚才还真没注意到。   “怎么这么多?”   “不然嘞,总裁不就是卖苦力的。”   任昕亦耸了耸肩。   “我下午赶过来,已经看了两个这么多了。”   苏呈忍不住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转念又想起要不是自己为了搞顾继西,拖着任昕亦陪自己去动物园玩,那他这会儿肯定已经忙完了。   “好吧,咱们一人一半。”   任昕亦心里乐开了花,终于舍得带着苏呈站起来,又转身把苏呈按进了自己的座椅:“你坐这里。”   说着,走到一边重新拖了张椅子过来,这张椅子明显没有苏呈坐那张舒服。   “你现在还是病人,”   见苏呈要礼让,任昕亦赶紧找个理由,堵住苏呈的嘴。   “所以好好坐着,好好帮忙。”   什么病人,病人跟椅子有什么关系。   但再看任昕亦,已经拿起一本文件看了起来。   苏呈于是也没再说什么,也摸了一本看起来。   他毕竟也学了几年的经济学,看个文件还是不成问题,只要再把有疑惑的地方勾画出来,这样就可以大大节省任昕亦的工作时间。   办公室里,很快就只剩下文件翻页的声音。   苏呈看得极认真,只有任昕亦偶尔会抬头看一眼,然后不得不在心中感慨一句。   男人认真的样子,果然十分迷人。   ……   最后一本文件是苏呈在看,任昕亦则在一旁处理电子邮件,等忙完,已经是夜里一点多。   苏呈站起来伸懒腰时,肩膀一动就是“咔哒”一声。   他真没想到做老板原来也是这么累的,难怪任昕亦一直都要保持健身,要是没那个体力,还真胜任不了这份繁忙的工作。   “走吧!”   任昕亦关了电脑也站了起来。   “回医院。”   苏呈突然提议。   “要不我们走着回去吧?”   “你认真的?”   任昕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苏呈点点头。   “凌晨的A市啊,说不定别有一番滋味。”   任昕亦偏头想了下,提议。   “要不先去吃点东西?”   虽然刚才喝了一碗汤,但显然是不够的。   “也行。”   苏呈瞬间被说服。   “去吃饺子吧,我知道一家24小时营业的饺子馆。”   “……可以。”   两人最终还是选择了驱车前往,毕竟苏呈说的那家吉祥饺子馆与任氏大楼离了十几里路程。   在苏呈的记忆里,这是他第二次带任昕亦来这里。   但其实他知道,那一次只是自己的梦境。   站在饺子馆门口时,苏呈再次产生了那种任昕亦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感觉。   但这次他却什么都没说,抿着唇直接领着任昕亦走进了蕴绕着食物香气的馆子。   依旧坐在最靠里的位子。   不同的是这次苏呈什么都没问,直接点了三笼羊肉蒸饺,两笼胡萝卜馅儿蒸饺,外加两大碗羊肉汤。   “我……   “我知道你不吃胡萝卜。”   苏呈喝了一口店家最先端上来的羊肉汤,加了香菜的羊肉汤熬得奶白奶白的。   没有一点儿膻味,暖暖的一口下去,什么寒冷都给驱走了。   “你可以吃羊肉饺子。”   任昕亦摇着头。   “我只是想说,菜单上好像没有羊肉饺子。”   “咯咯!”   苏呈忍不住笑起来,在梦里,任昕亦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任昕亦不知道苏呈在笑什么,只是看苏呈开心,他也忍不住勾了勾唇。   “对了,”   苏呈突然一敲脑袋。   “早上顾宥北还拜托了我一件事。”   任昕亦学者苏呈的样子喝了口汤,挑着眉示意苏呈直接说。   “他让我劝你有时间回一趟家。说是你母……额,顾蓝,挺想你。”   任昕亦舔了舔唇,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苏呈。   “你真希望我回去?” 第75章   老实说,在踏入任昕亦办公室前,苏呈是打算劝说任昕亦回家的。   那时他只觉得,不管外界传闻如何,家人始终是家人。   别到头来像自己一样,被怨念蒙蔽了双眼,心怀愤懑地活了十几年,猛然间才发现他们的好。   但当苏呈知道李潇潇的事后,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太过片面。   人们常说,亲人就是那种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存在,可若是这些亲人本身就是刽子手呢?   既然亲人不是亲人,又何必勉强自己硬要去亲近于人。   苏呈于是改了主意。   “你要做什么选择都是你自己的事,我就帮忙传个话。”   既然知道了真相,就应该把抉择权交给你自己。   任昕亦抿着唇,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就连目光也毫无波澜,轻轻落在苏呈身上。   无声地对视。   两人点的蒸饺正好送上来。   穿着大红色围裙的老板娘热情洋溢,笑着帮两人揭开了蒸笼。   刹时间,浓郁的香味弥漫于两人之间,一同弥散开的,还有笼子里翻腾的白色水蒸气。   隔着那层水蒸气,任昕亦探究的目光不减反增,铁了心般,就是要苏呈说出明确的意思。   苏呈压根不惧,嘴角一掀,甩了个笑容给任昕亦。   是许久不见的那种笑容,梨涡浅笑,眉尾飞扬,清纯又妩媚。   只是隔着雾气,朦朦胧胧间总显得不真实。   任昕亦舔了舔唇。   “如果我说……我就是想听你的意见呢?”   苏呈翻了个白眼,从筷笼里抽出一把筷子,在桌子上一顿,取了两只一样长的递给任昕亦,又自己取了一双,这才将剩下的筷子丢回筷笼里。   “是饺子不好吃,还是羊肉汤不好喝,你非得在这儿跟我较这种没有意义的劲。”   说着,自己先夹了个胡萝卜饺子,“呼噜呼噜”吹了两下,蘸了醋配大蒜的蘸料,一口塞进嘴里,囫囵地咀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还满足般发出了一声叹息。   任昕亦却不为所动。   苏呈又夹了个饺子,蘸料,满足地吃下,还冲着任昕亦挑了挑眉。   任昕亦依旧从容,目光不曾有半点偏离闪躲。   “难不成我说不,你就真不回去了?”   苏呈没好气瞪任昕亦一眼。   任昕亦终于动了,却没有回答苏呈的问题,而是拿起筷子也夹了个胡萝卜馅儿饺子,伸到苏呈面前的蘸料里蘸了一下。   夹回自己面前的餐盘里放下,将蘸料抹均匀了,又调整了个合适的位置,才再次夹起来,优雅地咬了半个饺子,细嚼慢咽如同在品人间美味般吃完。   依旧觉得胡萝卜的味道有点怪怪的,但多咀嚼几下,又有一股食物天然的甜味,混合着不知从心底哪个角落窜出来的蜜意,两厢交织,形成一种还算不错的味道。   任昕亦埋着头,打算将剩下的半个饺子吃完。   “你不是不吃胡萝卜么?”苏呈纳闷地看着任昕亦。   任昕亦点了下头,因为食物已经送进嘴里,他没马上说话,而是等食物吞咽下去,才道。   “凡你所指,皆可尝试。”   苏呈一愣,小心脏不听话地用力扑腾了几下。   意思是,只要是自己说的,他都可以去做?   这情话来得太无缘无故、又猝不及防,搅得苏呈思绪纷乱,好一会儿才深吸了口气,回过味来。   任昕亦这话怕是意有所指……   难道……是在暗示自己,为了他心中的那个人,他什么事都可以答应自己?   突然觉得心口有点发闷,苏呈头埋得更低了,咬着脸颊内壁。   “那你回去吧。”   任昕亦愣是一点儿不见迟疑。   “嗯,明天就让人安排。”   说着起身。   “我去趟洗手间。”   谈话被迫中止。   其实任昕亦也是郁闷,说出那种话多少带了些赌气的成分。   骄傲如他,难得这么直白地说了句心里话,偏偏他家小孩儿一个字都不肯相信。   还一副已经揣测出自己心思的模样。   真是让人很想扒开他的脑袋,看看他的小脑瓜里,到底装了个怎样弯曲八扭的东西。   亦或者,他也跟那比干般,生了颗九曲十八拐的心,硬是能把自己的意思从白的,掰成黑的。   任昕亦越想越气,难不成真要他剖心自证,才能让苏呈相信?   然而对此,任昕亦却持怀疑态度。   洗完手出来时,任昕亦在走廊里碰到个有点驼背的老人。   老人穿着朴素,两只手不知拿着什么东西,在昏暗的走廊里徘徊的样子很是愁苦。   任昕亦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路过老人生边时,才发现他左手里原来捏的是块有些年头的石英表,右手抓的是个老年机,而在他徘徊的地方,墙上还挂了个时钟。   老人一会儿看看手表,一会儿看看手机,再看看时钟,看起来似乎很是不确定。   任昕亦无心与之交谈,默不作声地从老人身边走了过去。   却听到老人的自言自语。   “妈卖个巴子的,到底哪个才是正确的时间啊!”   任昕亦脚步一怔。   突然间,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吗。”   任昕亦喃喃自语。   在经济学中,确实有这么个著名的定律——手表定律。   是指一个人有一块表时,可以知道当时是几点钟,当他同时拥有两只表时,却无法确定。   两只手表并不能告诉一个人更准确的时间,反而会让看表的人失去对准确时间的信心。   所以的苏呈犹豫多思,不是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而是他得到的信息太杂乱,可对比的参照太多又都不准确,反而让他失去了对事情准确度的判断和掌控。   情感和理智的拉锯,让他不知该如何选择。   而自己,不也是恰恰在利用这一点么。   人在面对不同事物时,或多或少带着各种感情因素。   就好比面对谎言时,哪怕证据确凿,却总有人更愿意相信自己心中的臆想。   尤其是,恋爱中的女人。   只是,苏呈恰恰相反,他从一开始,就设定了自己不可能喜欢他的高墙。   以此为鉴,此后发生的种种,在他看来,都充满疑点。   而自己,却不敢暴力拆解。   出于某些原因,他只能步步为营。   任昕亦回到座位上,继续默默地吃饺子。   苏呈憋了好长一口气,此时终于爆发。   “你不会玩真的吧?”   任昕亦无辜地微偏了下头,静静看着苏呈,睫毛轻轻一颤。   “我这叫听话?”   “你听屁啊你听!”   苏呈差点一口汤喷过去。   然而怼人一时爽,怼完又忍不住心有余悸地瞅一眼任昕亦的手,莫名觉得屁股有点疼。   任昕亦也被这一眼看得头皮一麻。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咳咳!”   任昕亦轻咳一声,干脆将手直接伸到了苏呈面前。   “干嘛?”   苏呈下意识往后让了让。   任昕亦有点受伤,又有点气恼,抬了抬下巴。   “给你打两下出出气,省得你老记仇。”   我记仇?   “起开。”   苏呈一把将任昕亦的手甩回去。   “别挡着老、老子吃饺子。”   这个停顿,明显就是底气不足。   苏呈有些不好意思,又不想输了气势,凶巴巴补充了一句。   “再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总不至于狗咬了我我还得……咳咳……”   苏呈倏然停下,颇有几分讪讪地摆了摆手,夹了个饺子直接塞进了嘴里。   这都是什么破比喻。   任昕亦心底好笑,却冷着一张俊脸,借着揉鼻子的动作,压低了声音。   “汪?”   卧槽卧槽卧槽!   这什么情况?   任昕亦,你TM一定是有毒吧!   苏呈只觉得一派风中凌乱。   最后五笼饺子有四笼进了任昕亦的肚子,苏呈大部分时间都在神游中。   等他回过神,面前已经没饺子了。   任昕亦的心情似乎格外好。   “要再帮你叫两笼吗?”   苏呈摇头。   他吃惊就够饱了,哪还需要吃饺子。   ……   两人吃完饺子出门,老板娘热情地将两人送出店,还不断招呼着下次再来。   通常这种情况下,食客们都会礼貌地回句“一定一定”,但这只是通常,任昕亦跟苏呈两人就只是点了下头,就拍拍屁股走了。   实在是冷酷无情,没有一点亲和力。   “现在去散个步?”其实现在任昕亦吃饱喝足,心情十分不错,哪怕冬夜的街头挺凉的,他也没忘记苏呈最开始的提议。   苏呈此刻也正需要好好的冷静冷静,便点头同意了。   正如苏呈所言,凌晨三点的A市的确别有一番风味。   白日里熙熙攘攘,热闹拥挤的街道,到了夜里,只有七彩的霓虹再不停歇的发光发亮。   街头巷尾,只偶尔能见到几个形色匆匆的人。   任昕亦帮苏呈理了下衣领,带着苏呈慢悠悠走在街道上,一时,反倒与周围的行人有些格格不入。   然而深夜的街头正适合这样的慢节奏。   遥远的汽车飞驰声和不知哪里传来的猫叫声、人声、路灯的刺啦声……都成了绝妙的背景音,因为没有急促的鼓点,形成了一首舒缓的轻音乐。   两人都没有说话,仿佛是在欣赏这首夜曲。   直到走到巷子口,苏呈才突然停下,抬头望着街道边的一颗大树。   任昕亦也跟着停下,顺着苏呈的视线看过去。   是一颗很平常的常绿乔木,大片大片深绿甚至墨绿的叶子,实在是平平无奇,看不出什么端倪。   然而苏呈却像看入了迷。   他想起了那个梦境,以及梦境里的对话,在那个梦境里,他曾语调轻柔地问过任昕亦。   “你知道它叫什么吗?”   他的声音和神态都太过柔软,任昕亦反应了一会儿,才好像终于明白苏呈的意思般,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它叫什么?”   “风含情,花含笑。它的名字叫深山含笑!”   苏呈温柔地笑,声音也含了蜜般柔情。   “传说,它是很久很久以前,一对非常恩爱的恋人,老死后所幻化的。”   “人们说,它的名字…是因为它姿态优美如含笑,又有馥郁的花香,所以含笑待人,故名含笑。   “可妈妈却跟我说,是因为它很坚强,哪怕开在万物凋敝的早春,它独面寒风,也能含笑向春。”   话落,苏呈已经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头顶是某人喃喃近乎于梦呓地低语。   “真好。”   也不知他说的是树,还是怀里的人。   两人就这么相拥着,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如果你真的想回去,就回去看看吧!”   苏呈突然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苏呈:任昕亦有毒。   苏呈:还毒得不轻。 第76章   隔天,苏呈睡到正午才被人叫醒。   叫他起来的不是大丸子阿姨,而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大叔,五十多岁的样子,秃头大圆脸蒜鼻,左边眉峰处长了颗小指头大的深紫色肉痣。   看上去挺喜庆的。   肉痣大叔自我介绍姓绍,是来帮忙做饭的。   苏呈有了心理准备,也没多说什么,点头算是接受了。   他起床洗漱吃饭,却没见到任昕亦,想问一下肉痣绍大叔,又觉得不好意思。   倒是绍大叔热情又会察言观色,笑嘻嘻地主动交代“老板一大早就出去了”。   至于去了哪里?他一个做饭的,怎么可能知道。   “您先尝尝我的手艺?”   绍大叔笑得眼睛都没了,将做好的饭菜推到苏呈面前。   看上去倒也并不稀奇。   白米饭配了道烤风琴茄子,外加小半碗烧得极其漂亮的红烧肉,视觉上的冲击是有的。   嗅一下,闻起来也确实香。   苏呈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肉送入嘴里,看起来肥瘦参半的肉吃起来却一点儿都不肥腻,满嘴都是软糯的鲜香。   而另一道烤风琴茄子也不遑多让,尤其是将本来应该用来调味的肉末换成了香菇末,不但没有失去口感,反而因为香菇更加鲜香,使得口感变得更加美味。   苏呈吃得停不下来,一口一口,不知不觉,竟将面前的食物扫荡一空。   完事儿还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他现在是真的相信了——任昕亦这回是认真想给他换个好厨子的。   唯一的苦恼大概就是这么好的厨子,只怕过不了多久,自己这个身板就能胖一圈了。   ……   叶烨来的时候,苏呈正在厨房里跟绍大叔一起做蛋糕。   虽然知道任昕亦不喜欢吃甜,更不允许自己吃甜,但生日蛋糕这种东西,还是可以有的。   就算最后不吃,用来干点其他什么也可以嘛!   于是,当叶烨愁眉苦脸找来时,看见的就是平时都不太喜欢亲近人的苏呈。   正在一个中年大叔的近距离指导下,往戚风蛋糕胚上抹粉红色奶油。   这画面怎么说呢?   叶烨感觉自己的神经都受到了冲击,虽然她一直觉得苏呈长得很可爱,也会开玩笑叫苏呈小孩子,但……   苏呈跟粉红色的搭配,还是让叶烨顿在了门口。   苏呈手里还握着把盛装奶油的吻刀,一回头就看见了叶烨。他把刀递给绍大叔,拍拍手询问。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叶烨回过神来,目光在绍大叔身上溜达了一圈,抿了抿唇。   “今天比较有空。”   说着,撩了下耳发,勉强笑了笑:“你看起来好像恢复得差不多了,方便陪我到后面花园走走吗?”   走走吗?   苏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叶烨的神色,又悄悄扫了眼绍大叔。   “当然。”   苏呈撩着袖子洗了手,还不忘叮嘱绍大叔一句“麻烦了”,这才跟着叶烨出去了。   ……   冬日的花园里除了腊梅,几乎看不到其他花朵。   高大的树木更是落成了秃头,只有低矮的万年青,还保留了最后一抹绿,衬着只有花骨朵的腊梅树。   其实这也不见得是坏事,毕竟腊梅的香味太好闻了,也许正因为少了绿叶的遮挡,反而能将花香传播到更远的地方呢。   苏呈轻轻嗅着头顶的花香,看着叶烨的神色终于有所舒缓,才压低声音问道。   “到底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难道是他拜托的事情……   “那个……”   叶烨绞着手指。   “任老板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什么事?”   苏呈心里一咯噔,既然不是自己拜托那件事,但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李恒出手了?”   任昕亦的事情也挺重要的。   叶烨皱着眉。   “果然是尚礼的在搞鬼吗?”   随即又突然诧异地望向苏呈。   “你已经知道了?”   苏呈没否认,也没承认。   毕竟他只是知道个大概,而且还是从任昕亦口中听说的,并不知道外面到底传了些什么,又到了何种程度。   苏呈只能试探着问。   “现在闹得很凶?”   “简直是沸沸扬扬要翻天了,”   叶烨有些苦恼。   “从今天一大早开始,市里好几家中小型媒体,伙同了几家野生网媒号先后肆意宣扬,某叫李潇潇的女子的各种风流韵事。   “将她描述成了一个超级渣女不说,更是直言其私生活之混乱,男女老少,荤素不忌,吃喝嫖赌,五毒俱全。   “最可恶的还是有几家,明面上跳出来指责某些网媒夸大其词,还表扬了李潇潇的社交手段高超,实际上却是在给李潇潇拉更多的仇恨值。”   捧杀么?好像还玩得挺高级的。   “我来这里之前,”   叶烨抬头,接住了从头顶飘落的一朵腊梅,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明明腊梅很香,她的表情却臭臭的。   “有媒体已经按耐不住,直接爆出了李潇潇跟任老板之间的关系。”   他们铺了大半天的势,其实就是为了这一刻。   “哦!”   苏呈淡淡应了声。   “你好像都不担心?”   叶烨皱着眉头,苏呈的反应也太平淡了,连她这个平时不太喜欢任昕亦的人,都挺气愤的。   尤其是把李潇潇说得那么不堪,甚至还有人恶意中伤,说李潇潇跟任昕亦不止是母子关系……   总之,什么恶毒的揣测都有。   然而,这似乎就是大多数看热闹的人喜闻乐见的,就是这么匪夷所思的诬蔑,既然还有不少人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看热闹的似乎永远不嫌事大。   相比于前几日尚礼的丑闻只在A市传播,这次任氏总裁的身世之谜更是闹得声势浩大。   “我听说,连国外都有媒体在关注这件事了。”   叶烨皱眉补充。   “这也很正常,”   苏呈将手枕在脑后,抿着唇靠在椅背上,看起来依旧不太担心。   “毕竟相比于尚礼,任氏才是够级别的大财主。”   只不过,李恒还真是很会炒作啊!   这种豪门中烂俗到死的私生子情节,偏偏就能让他给闹得这么热闹。   可苦了任昕亦了。   一直以来,在苏呈眼里的任昕亦,都是强大而无坚不摧的,可自从知道李潇潇的事情后,他却突然发现,其实任昕亦也是会脆弱的。   任昕亦之于旁人,大概就是苹果之于椰子。   哪怕有再坚硬的外壳,内心的柔软也是只多不少的。   所以,不担心都是假的,只不过,他已经想到了方法报复回去。   他早就警告过李恒,   他苏呈,可是不要命的啊!   只不过这种事嘛,就不方便让叶烨这个不会掩饰的知道了。   撇开任昕亦的事,其实苏呈还挺在意自己拜托那件事的。   “你说那个啊!”刚刚还气愤着的叶烨一说到这事,气势都软了,“别提了,我还真没见过那么倔的小孩儿,看着虎头虎脑的,我花了老大的劲儿,也没从他口中套出点有用的。”   是这样么?苏呈摸着下巴。   小优那个小屁孩儿,既然还挺有“大义”精神的。   那他到底是帮谁做事呢?   苏呈摸着下巴,想要背着任昕亦给自己传消息的……这手法,啧啧,该不会跟昨天动物园那个……   想到这里,苏呈对那个人的身份更好奇了:“你再试试?”   “行呗!”叶烨没什么迟疑就答应了,“要不是医院都是任老板的人,你又不想让他发现,其实问问医院里的人应该也能知道的。”   这不是废话吗?   真要什么都不顾,他直接问任昕亦不就得了。   ……   叶烨将苏呈送回病房,就急急走了。苏呈则打算继续去厨房做蛋糕,结果在走廊里碰到了口字胡男人。   运气还真是不错,以前总觉得到处都是任昕亦的眼线挺烦的,现在突然发现其实也有好处,至少想找帮手时,还挺容易的。   只不过苏呈跟其他人都不熟,虽然有几个特别怀疑的,但人家要是死不承认,也是挺尴尬的。   这口字胡男人就不同了,有昨天的交情和经验在,威逼利诱什么的,可是半分心理压力都没有。   半个小时后,欲哭无泪的口字胡男人就交出了自己的手机,还期期艾艾地指出了小杰的电话。   苏呈礼貌地道了谢,直接就把电话打了出去。   只不过,他的礼貌在口字胡男人眼里,除了显得更加可恶外,别无他用。   ……   电话铃声响起时,小杰正忙得焦头烂额,那些该死的自媒体,封一个能冒出来两个,根本就是打不死的小强。   再加上一些煽风点火的,事态压根就控制不住。   可又不能放任不管。   所以接电话时,小杰的口气前所未有的差,“喂,又怎么了,有屁快放,老子忙着呢。”   呵呵~   苏呈用同情地眼光看着口字胡男人,没想到你上司脾气还挺好的。   口字胡男人被看得不好意思,又无法反驳,没办法,事实就是上司在外面为老板累死累活,而自己……却在这里无所事事,还被老板的小情人给缠住了。   丢死人了。   “喂,是我,苏呈。”   电话那头愣了好一会儿,才再次有声音传来。   “嗳嗳,是苏先生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   “没事,”   苏呈懒得听他礼让。   “多余的我就不说了,你来一趟医院吧,我有事找你。”   “哦,对了,最好暂时不要跟任老师说哦。”   苏呈说完,干脆利落挂了电话,抬手将手机丢还给口字胡男人,穿着病号服悠哉游哉回了病房。 第77章   小杰还挺纳闷的,他这正忙着呢,怎么苏先生还要来凑热闹。   可苏先生又是老板在意的人,既然他亲自开口了,无论如何,不过去一趟是说不过去的。   何况……   苏先生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随意消遣人的蠢货。   于是小杰给手下交代了几句,自己一个人驱车去医院见了苏呈。   见到小杰本人时,苏呈还略微诧异了一下。   这个看起来还不到一米七的精瘦男人,竟然会是任昕亦手底下那一票高大威猛的汉子的头头,倒是有点出乎意料了。   不过很快,苏呈就从对方一言一行的干净利落,以及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气势中,确信了对方的身份。   倒确实是个善观察、知进退又狠戾的角色。   对此,苏呈不忧反喜——跟这种人说话办事最好了,省得搞些弯弯绕绕的。   于是,苏呈在一番打量后,直接说明了让人来的意思。   “小杰哥现在应该在愁着怎么搞李恒吧?如果我说我有办法呢。”   小杰本人其实是蛮欣赏苏呈这人的,无论是他的经历,还是他彪悍的作风,完全不是长相上那种乖乖类型。   他可最怕那种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碰一下还能哭哭啼啼的。   是以,苏呈说有办法,小杰还蛮期待的。   “苏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苏呈轻轻一笑。   “说自然是要说的,只不过有个条件……   “你们绝对不可以提前告诉任昕亦。”   “这个……”   小杰有些为难。   “我们毕竟是拿老板工资的。”   言下之意就是没法答应了。   苏呈倒是并不在意小杰的拒绝,而是道。   “你应该知道李恒的电话,不如你先让我给他打个电话,再来决定是否同意我的办法?”   小杰倒是没想到苏呈这么干脆,想了想,打个电话也没什么关系,于是同意了。   电话是用小杰的手机拨出去的。   没想到的是,电话打通后,那边却直接挂了。   小杰无辜地看了眼苏呈。   “苏先生也看到了,在李总眼里,我根本不够分量跟他对话。”   苏呈摸了摸下巴。   “没事,你可以先给他发条消息。就说,老子是苏呈,赶紧接电话。”   “老、子?”   小杰略显迟疑,这会不会太嚣张了点?   不过为什么他还挺喜欢的。   苏呈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示意小杰照原话发。   小杰又好笑又无语,虽然还是搞不明白,但也没多问,照着吩咐发了信息。   这一回,信息发出去才一会儿,小杰的手机就响了,一看号码,竟是李恒主动打过来的。   苏呈接了电话,为了避免麻烦,他冲着小杰比了个禁声的手势,直接开了免提。   电话一接通,李恒那独特的、带着阴冷调调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桀桀,我亲爱的宝贝儿,好久不见啊。”   那语气,还真挺暧昧的。   小杰一时脸色大变,这、这……   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   苏呈脸色也随之一变,但明显不是害羞,而是生气。   “姓李的,你除了恶心人还会别的么?”   “会啊,”   听出苏呈的咬牙切齿,李恒一时心情大好。   “我还会……咬你哦。”   卧槽!   一听这话,苏呈侧脸淋巴处都隐隐一痛,上次真的是被咬痛了。   看来是上次那一拳揍得还不够狠,才让李恒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调.戏人。   苏呈咬着脸颊内壁,努力控制着怒气,一时又想起任昕亦说过的小虫子的成长史,他一个没忍住,笑了一声。   这一声乍然而起,吓得身边的小杰偷偷后退了半步,苏呈不明所以看他一眼,小杰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刚才就是下意识——以为苏先生是气得发了病。   还有一个原因,小杰总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些惊天动地、相爱相杀的东西,这要是被老板知道了……   老板会不会先把李总拆了,再把自己拆了。   反正,他是不相信老板会拆苏先生的。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犯病的苏先生先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听说,精神病杀人不负刑事责任。   小杰下意识抖了一下。   电话那头的李恒也顿了好一阵,主要苏呈那突然一笑,多少让他生了猜忌。   但苏呈久无下文,李恒又按捺不住。   “桀桀,亲爱的不说话了?是在回味我们的美妙相遇吗?”   “对啊!”   苏呈浅浅一笑。   小杰大吃一惊。   实、实锤?   苏呈并不在意小杰复杂的神色,反而勾着嘴角。   “如此趣事,李总应该不介意再来一次。”   小杰一口气堵在喉咙,这、这、这……   这特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杰一脸懵逼。   李恒却是哈哈大笑。   “宝贝儿,你这么说,我可要当真了。”   难不成还是开玩笑么。   “我是认真的,”   苏呈的声音冷下去。   “约个时间地点吧。”   “哦?宝贝儿,你的意思……我可以理解为是你答应条件了吗?”   条件?   小杰心下一惊,李恒提过条件?   还是跟苏先生有关。   那老板是不是拒绝了,所以李恒今天才会疯狂报复。   这回完了,自己怕不是捅了个超级马蜂窝。   想明白这些,小杰连连跟苏呈摆手,示意他“不可以”。   苏呈却直接拿起了手机。   “……自然。”   小杰急了,这怎么就答应了。   眼见小杰要来抢手机,苏呈直接一个转身,跌坐到床上,还不忘给小杰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电话那边也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传来李恒的声音。   “宝贝儿,这是你的决定,还是我们任总的?”   “有区别?”   苏呈眉头微皱,视线却紧紧盯着小杰,生怕他乍然扑上来抢手机。   但他哪里知道,就是给小杰再多加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扑上来。   毕竟,老板妻,不能欺。   “当然有,若是你的决定,且不说以任总霸道的性格会不会放你走,就是你这么火急火燎地为他来找我……”   电话那边的声音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阴冷,哪怕隔着电话,也仿佛被毒蛇盯住,无法动弹。   “也很让我吃醋啊!”   吃你大爷个蛋蛋的,神经病吧!   “宝贝儿怎么不说话了,难道是被我说中了。”   李恒的声音越发阴狠。   苏呈翻了个白眼。   “你特么有病?”   “桀桀……小宝贝这是恼羞成怒了。”   “你特么是欠骂吧?”   “我只是更喜欢自然的你,”   电话那头的李恒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就算是骗我,你也总该给我个理由不是。”   特么的还说自己不是煞笔,不是煞笔你还让人找借口骗你。   “你特么……”   苏呈无语地骂了半句,突然话锋一转。   “行吧,李总应该知道,以任昕亦的性格,你闹得越厉害,只能证明你越想要我,”   苏呈瞪了眼突然想凑过来的小杰,继续说。   “你觉得他会不会痛打落水狗……哦,不对,是会不会再次加强我这边的把守。”   “嘿……”   李恒冷笑一声。   “不得不承认,你们这些读过书的就是会说,我竟然差一点就信了。”   “爱信不信,理由我已经给了,那李总的回答呢。”   “桀桀,”   李恒舔了舔唇。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点么?就是你这股子啥都不服的劲儿……”   抖M么?果然是有病。   “所以,老子答应了,时间、地点你定。怎么样宝贝儿,老子比姓任的对你好吧。”   “呵,”   苏呈暗自松了口气。   “时间、地址我会稍后通知你。”   “行啊,宝贝儿,那……”   苏呈没让李恒把话说完,直接按住了手机屏幕上的小红图标,轻轻一划。   世界都安静了。   这种不让人把话说完就挂电话的行为……真是,很容易惹人动气啊!   小杰在一边看得牙酸。   但一想到电话那头李恒气恼的样子,又忍不住一阵暗爽。   爽完又是一阵背脊发寒。   “苏先生,我是不会同意你去赴约的。”   苏呈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慵懒地倒回床上,声音都没刚才那么有魄力了。   “时间、地点我定,你有充分的时间准备,还有什么不同意的。”   小杰还要拒绝,手机却响了,原来是那些做事的下属打来的,语气莫名有些紧。   “尚礼突然停止攻击了,怕是有大动作,头儿,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两人倒是没想到,李恒这人竟还有信用可言,这前脚才挂了电话,后脚就停止了乱搞。   不但不乱搞了,还极力清除了网上所有的消息。   等小杰他们发现的时候,网上铺天盖地的消息已经荡然无踪。   李恒已经摆出了自己的诚意,他们又还掌握着主动权,小杰犹豫了。   “敢问苏先生,您具体想怎样做?”   苏呈见小杰松口,顿时来了兴致,将自己的计划一一说给了小杰听。   “这?真的可以?”   苏呈仰着下巴。   “你觉得事后他还好意思继续闹?”   小杰略一琢磨。   “确实,李恒那人,也挺好面子的。”   男人嘛!哪有不好面子的。   “只是,苏先生非得要亲自去吗?您就不怕彻底得罪了李恒?”   苏呈默默翻了个白眼。   “李恒那种人,得罪一次跟得罪两次有什么区别,你以为我不找他麻烦,他就真的会放过我?”   以李恒记仇的性格,根本不可能!   “再说,孩子不听话,就是欠打嘛,这还是你们老板教我的……”   苏呈小小声嘟囔了一句。   结果还是被小杰听见了。   小杰假意低咳了声,又不能说自己老板的坏话,憋了半晌憋出一句。   “那行,但出门后您得一切听我的。”   听就听呗!   接下来,两人又商讨了一下细节,小杰便离开了病房。   ……   而另一边,得到消息的任昕亦却是扯了扯嘴角。   “李恒可真会做事,突然出现,又乍然收场,呵……”   小杰被自家老板这冷冷一笑,笑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之后,果然如任昕亦所言,这事又掀起了第二波热潮,不少本来没关注这事儿的人,也突然都知道了任氏这位大老板不曾见光的身世。   然而,预想中老板的大发雷霆并没有出现。   任昕亦心情颇好,不管怎么说,苏呈为他出头,他就开心,至于身世,那本来就是事实。   一个人知道和全世界知道有什么区别,只要自己在意那个人,知道并且在意,就够了。 第78章   这天一大早,任昕亦就被催命般的电话给震醒了。   本来打算回老宅的计划不得不落空。   因为苏呈的话,他还是认真考虑过,最终决定回去一趟,哪怕坐两分钟。   不过所有高层一致同意的临时高层会议不得不去。   虽然二者都不是任昕亦喜欢的,但毕竟是因为李潇潇的事,这高层会……   算了,就当是去看一场滑稽表演。   任氏的高层依旧如同往常,有底气又暴躁的一派,利益一旦被触碰,就大肆责骂,一会儿说尚礼无耻,一会儿骂媒体无良。   其实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是在指桑骂槐。   偏偏当事人就跟听不出来似得,一直淡漠地坐在转椅上,一会儿看看手机回个信息,一会儿撑着下巴喝口咖啡,从始至终都从容如斯。   而另一伙怀柔派,则打着关心正主身心健康的幌子,再次将催婚日常摆到了台面上。   任氏小姑甚至不惜暴露自己丑陋的嘴脸,将自家侄女介绍给任昕亦。   并力劝任昕亦借机对外宣布喜讯,到时候婆慈媳孝,谁还在意这些捕风捉影的负面新闻。   可惜正主八风不动,一点儿面子也不打算给。   而剩下那一派,才是真正跳大戏的。   一个个的如同大猴子般,张牙舞爪,跳来窜去,从拐弯抹角到直白表述,就是要任昕亦做出点承诺……   甚至恨不得就此把任氏瓜分,自己好占据更多利益。   真是一个赤.裸裸的利益结合体,充满了纯粹的欲念跟残酷暴戾。   明明问题就摆在眼前,却没有一个人去真正想解决问题的办法,整整一上午,会议都在各种奇怪的争执中进行。   临到中午,原市场营销部,现特别研发部双经理陈敬,终于率先站出来,问了一句。   “各位老板,对于这次事件,大家可有什么实质性建议?”   偌大的一间会议室,突然就静了。   任家二叔咳嗽一声。   “你这小辈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没看见大家正在讨论嘛。”   任家小姑也是老脸一红。   “就是就是,陈经理可别仗着昕亦的宠爱就意有所指啊,再说,我觉得我那主意挺好的,难不成……我还会害了我们昕亦。”   “二叔跟小姑说得对,我们、我们不也是心急,这丑闻闹得那么难听,对我们任氏影响可不小,任总一贯能干,我们这不是指望着他赶紧解决。”   呵呵……   陈敬皮笑肉不笑。   “竟然大家都这么关心任总,不如先一起去吃个饭,也算是给任总庆贺生日。”   这话一出,一时之间,会议室更是落针可闻。   在座的谁不知道,任昕亦是出了名的不办派对,不搞聚餐的人。   按常理,不管是商贾还是富豪,总喜欢借着各种名头办各种酒会趴体,以此来拓展人脉,联络感情,稳定地位。   但任昕亦不是,他仿佛是个社交绝缘体,非必要活动绝不参加,也从来不办私人派对。   久而久之,可不就没人再记得他的生日了么。   毕竟都是受利益驱使的一群人,反正记得也没用,何必浪费这个精力。   一屋子的人尴尬得不行,过了许久,任家小姑才最先笑起来。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个时候就提出来了,我们本来还计划晚上拉昕亦一起吃饭,想给他个惊喜。”   “就是就是……”   “这大中午的,又不能喝酒,只吃饭哪能尽兴。”   “不错不错……”   有人开了头,大伙儿好像突然就找着了北,纷纷附和。   自从这个利益团体组建以来,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家意见如此统一。   倒也是稀奇!   更稀奇的是,众人互相帮忙找着理由、借口,你给我打掩护,我给你递台阶。   竟没人注意到任昕亦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除了陈敬。   只是陈敬不可能会提醒众人。   也不知混乱中是谁吼了一嗓子。   “任总呢?”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一看,可不是,他们任总裁呢?   ……   任昕亦正在思考中午是回医院陪苏呈吃饭,还是到餐厅凑合一顿,就突然接到了顾宥北的电话。   本来想拒绝,最后却还是答应了。   午餐地点就定在离任氏不远的一家高级会所。   若在平时,任昕亦跟顾宥北也很少会挑地方,随便哪个看起来不错的馆子,有时甚至就是顾宥北从哪个朋友那里听说的普通饭馆。   只是今天不同,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还是选了个私密性更好的地点。   任昕亦是独自驱车前往的。   本来一路上都相安无事,结果到会所门口时,突然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个年轻记者,拿着话筒就往任昕亦面前怼。   “任先生,请问今天各大媒体的报道的事都是真实的吗?您对此有什么看法呢?”   任昕亦莫名其妙地扫了眼几乎要碰到自己下巴的话筒,目光淡淡落在眼前气喘吁吁、衣衫凌乱的年轻男人身上。   这个奇奇怪怪的男人,问出这种没有脑子的问题,竟还带着满是期待的眼神望着自己。   嘿!有意思。   任昕亦懒得理他,轻轻推开面前的话筒,就要往会所走。那看起来像记者的男人却犹不死心,甚至一把扑上去,想要抱住任昕亦。   好在任昕亦也是练过的,察觉到这人的动作,下意识的就往旁边挪了一步。   年轻男人重心不稳,直接摔到了地上,却还不死心。   “任先生,您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任昕亦拍了拍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终于提起了一丝兴致。   “一定要回答你的问题?”   这小记者也不知是个什么心理,任昕亦不理他,他都可以自娱自乐,脑补一大堆。   任昕亦一搭理他,他立马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灰都没拍,举着话筒就激动地问道。   “是的,还请任先生回答,您那些事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请问您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您都没有羞耻心的吗?   “羞耻心?”   任昕亦冷冷一扯嘴角。   “大庭广众之下,你这衣衫半解的样子,你羞耻吗?还有你这整天琢磨着挖人隐私的行为,甚至……你打算把这段话扭曲后报出去的打算。”   任昕亦整了整袖口。   “在我看来,你可已经是无耻的代名词了。”   举着话筒的年轻记者被怼得一愣,回过神来时,任昕亦已经进了会所。   他再想去拦,已经来不及了。   站在门口的服务员直接把他给拦住了。   “抱歉先生,我们这里是会员制,请您出示会员资格。”   ……   门口的事对于任昕亦来说完全就是小插曲,丝毫影响不到他的心情。   但没想到一进门,就碰到了等候在门口的顾宥北。   “你看上去还不错。”   “怎么等在这里。”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都是了解对方的人。   任昕亦已经明白顾宥北是担心自己。   而顾宥北也已经知道那些流言蜚语根本中伤不了任昕亦。   所谓相逢一笑泯恩仇,这两人大概就是相视一眼悟知音。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眼,便并肩往包厢里走去。   虽然说好了不过生日,顾宥北还是给任昕亦准备了一份礼物。   巴掌大一个小盒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还绑了朵茶色的礼品花。   顾宥北的原话是,回医院再拆。   任昕亦难得被勾起了一丝好奇心,但也仅有一丝,最后直接把小盒子丢进了包里。   两人吃完饭,又一起喝了杯咖啡。   任昕亦准备离开时,电话突然响了,一看,是小杰打来的。   对于小杰,任昕亦还是挺同情的,这次李恒搞得很过火,他肯定是焦头烂额。哪知电话一接通,小杰讲的却是苏呈。   也不怪小杰前脚出门,后脚就把苏呈给卖了。   主要是这么大的事,根本不可能瞒得住。   尤其是尚礼突然停止动作,以老板的聪明,绝对能猜出点什么,再联系上自己今天突然来医院探视……   这要能瞒住,除非老板脑袋被门挤了。   小杰心里也挺抱歉的。   不过相比于跟苏呈的承诺,小杰还是更在意情况刚刚好转的妹妹。   他现在可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任昕亦听完小杰的汇报,脸色也从古怪变得喜悦起来,是那种肉眼可见、发自内心的喜悦。   挂了电话,顾宥北都忍不住询问。   “怎么,是任氏的股票不跌反升了,还是家里终于不逼你找对象了,瞧瞧你那嘴角,都要翘到耳朵后面了。”   任昕亦完全不在意顾宥北的调侃,笑道。   “李恒停手了。”   顾宥北不可置信地摸出手机,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消息果然已经在慢慢减少。   “不对啊!李恒手段不是挺多的,怎么这么容易罢手,你可要小心他有什么后招。”   任昕亦依旧笑着摇头。   “不是,是有贵人出手,李恒自己鸣金收兵了。”   “哦?”   顾宥北瞬时坐直了身子,来了兴致。   “这我可就好奇了,能被昕亦你称为贵人的……你别说,让我猜猜。”   任昕亦耸了耸肩,意思是你有兴趣就猜呗。   顾宥北摸着下巴。   “难道是你在国外时结识的朋友?”   任昕亦摇头。   “总不至于是任氏上一辈的某位?”   任昕亦再摇头,忍不住笑了笑。   “别猜了,你猜不到。”   顾宥北被任昕亦这么一说,顿时激起了斗志,又见任昕亦神色从来没有过的温柔,突然福至心灵。   “难不成……是苏呈?”   顾宥北惊讶地看着任昕亦的唇角再次扬了扬,虽然很快落下了,但明显是被自己猜中了。   “他做了什么?”   本来想问怎么会是他,但想想还是直接问了更实际的问题。   任昕亦倒是没有藏着掖着,顾宥北又不是旁人,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听完任昕亦解释的顾宥北也是忍不住好笑。   “看不出来,苏呈还挺暴力的?”   别说,这么做简直就是暴力加粗鲁,可说不定就是最有效的。 第79章   “只是你真的放心让他去做?”   顾宥北又不免担心。   任昕亦摇头。   “不放心又能怎样?”   顾宥北看了眼任昕亦,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竟然从任昕亦的神色中读出了一点点抱怨的味道。   他略一琢磨。   倒是明白了,就算他想把苏呈关起来,以叶烨的性格,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到时候,只怕事情会弄得更复杂。   更何况,苏呈会这么做的出发点,也是为了帮任昕亦。   不论怎么看,这都是甜蜜的苦恼?!!   而自己跟叶烨……   一想到叶烨,顾宥北的情绪也低落了不少。   “怎么?”   任昕亦敏感地察觉到了顾宥北的情绪变化。   顾宥北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捏着咖啡勺,心不在焉地搅拌着。   “你最好一会儿回去就把我送你的礼物用上。”   任昕亦略微挑了挑眉。   “我就直说了,”   顾宥北泄气道。   “我给你和苏呈定了对情侣手链,你们赶紧在一起,省得叶烨心思都放在苏呈身上,都没功夫搭理我了。”   任昕亦耸了耸肩,不好意思打击自己的好友。   毕竟叶烨是挺叫人头疼的。   顾宥北蔫蔫的。   “也不知道你家苏呈到底会什么魔法,惹得叶烨天天往他那里跑,最可气的是,昨天不知道又从苏呈那儿听到了什么,我已经快48小时没见到叶烨了。”   “她没说去做什么?”   事关苏呈,任昕亦难免上了心。   顾宥北扔了勺子,枕着胳膊趴在桌子上,很是无辜地看着任昕亦。   “小丫头看起来迷糊,实际上聪明着呢,我怎么旁敲侧击都问不出来。”   任昕亦点点头,其实叶烨也就是偶尔迷糊了点,脑子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越是这样,就越让任昕亦心中隐隐不安。他站起来,顺手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   “我先回公司了,那群老家伙还等着我呢。”   “嗯,”   顾宥北也跟着站起来,视线无意间扫到任昕亦手上。   “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风格的小东西了?”   任昕亦一愣。   他都忘了,昨天晚上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把苏呈送他的熊猫钥匙扣给挂在车钥匙上了。   不过,就算被问到了,任昕亦也没有要把它取下来的意思,毕竟……   “挺可爱的。”   任昕亦甩下这么一句,就大步走了。   留下顾宥北一个人站在那里,想了许久没想明白,冷淡酷帅狂拽上天的任大总裁,怎么就跟“可爱”这个词搭上边了。   ……   得到任昕亦的默许后,小杰松了好大一口气。   哪怕之后枯燥的扫尾工作,他都做得干劲十足。他们整整一百来号人,花了三个小时,终于让网络上的第二波爆发,渐渐消停。   接下来,就是安排苏先生跟李总见面的事情。   为了不辜负老板的信任,也为了万无一失,小杰把所有兄弟都叫到了一起,认真仔细的做了非常详细的计划和部署。   最后又拿着计划书去了趟医院,跟苏呈再仔细地讨论了一次。   见小杰这么认真,苏呈都不好意思了。   本来就是个很简单的事,结果却被小杰做得这么细致。   得到苏呈的认可后,小杰仍然不放心,又抱着修改后的计划书找到了任昕亦。   彼时,任昕亦刚谢绝了股东们的邀请,揉着眉心从会议室出来。   这一天会下来,他累得腰酸背痛。听了小杰的来意,却捧着计划书一字不漏郑重地看完了。   之后,闭着眼睛谨慎地思考了许久,才提出了几点还需要再注意的小细节。   至此,这个计划,才算是最终敲定。   李恒也终于收到了消息。   “明日下午两点,在白鹤街天锦巷清悦咖啡馆,不见不散。   “另,希望这是一次愉快的两人会面。”   言下之意,就是别带人来当电灯泡了。   李恒看着后面这句“另”,不由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这还真是司马昭之心。”   然而,真以为这样,就能吓退他李恒了!   ……   任昕亦回到医院时,天色已经擦黑。   苏呈的病房在走廊尽头,平日就比较安静,但今日好像格外冷清。   脚步声在狭长的走廊里回荡着,不疾不徐,终于停在病房门口。   推门,屋子里没有开灯,静悄悄的,仿佛主人并不在家。   任昕亦眉头微皱,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才7点。   这个时间点,苏呈不可能会出去,也不应该已经休息了。   难道是出事了?   任昕亦三两步跨过外间,到病房门口却又陡然停住,搭在门把手上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搁一个月前,任昕亦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有一天自己竟也会这么畏首畏尾的。   他深呼吸了几次,甚至摸出手机准备给守在医院的口字胡男人打电话,最后却又忍住了。   理智告诉他,如果真出事了,一定会有人第一时间通知自己。   然而感性与理性却是一对宿敌,就算再冷静的人,一旦感情占据上风,依旧会心生大恐怖。   左也担心,又也在意,完全无法保持平常心,甚至连确认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怎么不进来。”   门在面前无声开启,苏呈的声音如同黑夜大海上的灯塔,一瞬间,照亮一整片海域。   屋子里也没开灯,只有小小的茶几上,一根蜡烛的微光。   任昕亦身子往后仰了仰,企图将脸藏进黑暗里。   他担心,自己脸上残留的胆怯神情被看到。   “怎么不开灯。”   任昕亦整理了下情绪,不答反问。   苏呈侧过身子,比了个请的手势。   “进来不就知道了。”   任昕亦看不清苏呈的表情,只从他的口气里听出了几分戏谑。   那就进吧!   任昕亦不怕苏呈,只要是苏呈,怎样的他都不怕!   房门在身后轻轻关上。   任昕亦往里走了几步,才发现茶几上还摆了个方形盒子,A4纸大小。   任昕亦微微眯起眼睛。   “你这是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   “是啊,”   苏呈笑起来,从任昕亦身边走过,先一步在茶几旁边坐下。   “吃晚饭了吗?”   “还没,你是要请我吃吗?”   苏呈冲任昕亦招手,微黄的烛光衬得他的眼睛格外明亮,面部的线条更是镀了一层金光,神圣又漂亮。   “你来。”   如同咒语。   脚步几乎不受控制,随着苏呈低柔的嗓音,一步一步靠近。   两人相对而坐。   “你先闭上眼睛。”   空气里有微微的甜味,混着蜡烛燃烧后的味道。   暖暖的,在不经意间,就侵蚀了心脏肺腑。   有人说,看不见,就不怕了。   但对于任昕亦这样的人来说,看不见,才是最危险的。   然而此时此刻,任昕亦却没有犹豫就闭上了眼睛,心甘情愿将自己的安危交付。   他曾经设想过,如果某天苏呈持刀而立,自己会怎么做。   结果是,如果他要刺别人,自己就帮他把那人摁住;如果要刺自己,那就负手而立,任他宰割。   这大概,就是他能为苏呈做的,最恣意洒脱、纵荡江湖的事了。   “在想什么?”   苏呈柔柔的嗓音在任昕亦耳边响起,显然是凑到他身边说的。   任昕亦没动,感受到从苏呈鼻息间喷洒的热气,微微勾了勾嘴角。   “想你。”   苏呈滞了一下,轻轻将纸质的生日帽戴到了任昕亦头上,见任昕亦要动,赶紧扶了下他肩膀阻止。   “别动,马上就好了。”   紧闭的视线中,微弱的光线渐渐盛大,最终连成一片,将黑暗都变成暖黄色的光晕。   任昕亦已经猜到苏呈在做什么,但还是忍不住期待睁眼后的场景。   “好了,可以睁眼了。”   面前的光因为苏呈说话的气息而晃动着,如同活泼的精灵,更像任昕亦不稳的心跳——凌乱而热烈。   “知道你不爱吃甜,所以加了很多水果。”   任昕亦眼里哪还看得见其他,满心满眼都是说话的人。   空气里的甜味都是从那张开合的唇里散发的。   任昕亦喉结上下滚动,突然笑了。   只是为了这一刻,哪怕被全天下人骂,也值得。   对于任昕亦的笑容,苏呈依旧没有抵抗力,回过神时,搁在茶几上的手已经被任昕亦握住。   他试着抽了一下,没扯动。   瞪任昕亦一眼,他却没看见似得。   “我是不是应该许愿吹蜡烛了?”   任昕亦试探着问,语气很是不确定。   “你得告诉我流程,我没过过。”   苏呈动作一滞,心脏也骤然一缩。   但仔细想想,十岁之后,他又何尝过过生日。   凭着小时候那点微薄的记忆,他也只能记得生日要有蛋糕,至于应该先许愿还是其他什么,他也记不清楚了。   任昕亦眼神多毒辣,一下子就看懂了苏呈的神色,再一想,就明白了。   “要不,我许愿,你给我唱首生日歌。”   快饶了他吧!苏呈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唱歌要命的。”   任昕亦险些笑出声,没记错的话,苏呈的父母都是搞音乐的,没想到生的孩子却五音不全。   “那我来唱,你许愿,然后我们一起吹蜡烛。”   任昕亦不容置喙地说完,便开始唱生日快乐歌。   他的嗓音偏低,一首欢快的生日歌被他唱得低沉婉转,倒像是首情歌了。   苏呈听得耳朵发痒,不好意思地闭上了眼睛,想了想,许下了“希望任昕亦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这样毫无新意的愿望。   睁眼时,任昕亦正好唱到最后一句。   “祝我们永远快乐……”   是我们,不是我,也不是其他哪一个。   苏呈的心像是灌满氢气的气球,又满又轻飘飘的。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默契地吹向蜡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520,小天使们,爱你们哦! 第80章   “嗤!”   二十几根蜡烛同时熄灭。   眼前顿时一片黑暗降临,一瞬间,任昕亦跟苏呈皆是一愣。   任昕亦几乎听到了苏呈吞咽口水的声音。   静了两秒,苏呈率先笑出声。   “不好意思,忘记留灯了。”   “没事。”   本来也不是什么事,甚至有点蠢,但苏呈一笑,任昕亦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苏呈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别动,我去开灯。”   苏呈摸索着站起来,刚走了两步,脚踝就猛然被人拽住。   是一只宽大的手,有点冰,皮肤相接的刹那,刺激得苏呈打了个激灵。   无奈的是,另一只脚还在前行。   身体的不协调导致苏呈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加之另一只手突然伸过来,一把抓住了苏呈想要去扶东西的手臂。   也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苏呈便身子一歪,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味道和感觉,却有着不熟悉的混乱气息。   “想吻你。”   任昕亦沙哑的声音就贴着苏呈后脑的头皮。   酥酥麻麻的感觉一路炸开,像是炸了一吨的烟花,震得苏呈头晕眼花,双耳轰鸣。   苏呈都没来得及挣扎一下,就被任昕亦的话跟动作打懵了。   WTF?   也不知是黑暗中的气氛太好,还是任昕亦的嗓音太诱人……   苏呈还懵懵的,就被任昕亦带着凉气的唇贴上了。   起初只是轻轻地触碰,蜻蜓点水般,又像是为了确认……直到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放软,触碰才变成了品尝。   可是任昕亦太饿了,这样浅尝辄止根本不足。   终于,所有的情感都化作了欲望,疯狂的攻城掠地。   苏呈大概是彻底懵了,憋着气忘了呼吸,在任昕亦的夺取中,险些背过气去。   好在任昕亦及时发现,恋恋不舍的退开了点距离,真的好气又好笑。   “傻瓜,连换气都不会了。”   苏呈气结,这要不是因为你突然乱来,又怎么会……   再说了,你不是禁欲系吗,不是曾经在一起时,牵个手都要确认吗,如今怎么就这么主动了?   苏呈依旧有些不太确信。   难道是饥渴太久,终于憋出了问题!   毕竟连鲁迅先生都说过,不在沉默中变坏,就在沉默中变态。   苏呈还在胡思乱想,刚刚得到解放才喘了一口气的唇,又被恶狠狠堵住了。   舌头还被惩罚性地卷住,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唔唔唔。”   苏呈被咬得一痛,挣扎着想要推开任昕亦,慌乱间却被扣住了双手,任昕亦手臂一抬,带着苏呈的手举过了头顶,半边身子也压了下来。   如此姿势下,苏呈的力气根本就使不出来,只能不停往后躲闪。   “再退……呼……就压到蛋糕了。”   任昕亦喘着气,舔着苏呈的唇齿,沙哑的嗓音完全含糊在两人的双唇里。   伴着亲吻的水渍声,听起来就暧.昧至极。   苏呈顿时不敢躲了。   怎么说那蛋糕也是他花了心思准备的,要是一口没吃全浪费了,也太可惜了。   任昕亦就喜欢这样有所顾忌的苏呈,让他又想欺负,又想狠狠疼爱个彻底。   时间在拉扯中一点点过去,随着时间的推移,适应了黑暗的视线终于慢慢变得清晰。   任昕亦半眯着的视线落在蛋糕上,明明一口都没有吃,嘴里却都是甜蜜的味道。   这种滋味,当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不曾分离的唇齿终于慢慢分离,苏呈的唇已经被吻得微微充血。   羞愧的却是任昕亦离开时,自己的唇一不小心竟跟了过去,追逐着,轻吮着,恋恋不舍,依依惜别。   直到任昕亦的唇彻底离开,心里更是生出一股更加饥渴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根手指伸进了苏呈半开合着的嘴里。   但着水果奶油味的手指。   苏呈下意识闭上嘴,滑腻的舌头一卷,将任昕亦的手指舔了干净。   “好吃吗?”   任昕亦凑到苏呈耳边,不知是为了逗弄还是单纯的模仿学习,也跟着舌头一卷,轻轻一舔。   “嗯……”   苏呈没忍住,轻哼了一声。   任昕亦脑中的那根弦一下子断了。   哪里还想得到其他,只想要索取,再索取。   接下来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   苏呈辛辛苦苦做的蛋糕,最后一小半进了自己肚子,一半做了身体乳,至于任昕亦到底吃了多少……   反正任昕亦说没吃饱,又说既然是给他过生日,怎么着也得让他任性一些,于是两人又转战到了浴室。   老实说,苏呈觉得任昕亦真不是任性一些的问题。   他们之间,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关系。   可大概真的是时间太合适,又或者是夜色太温柔……苏呈把什么都抛到了脑后,就那么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给了对方。   真真正正,不是做梦,也没有不清醒。   ……   再次醒来又是接近正午,依旧是被绍大叔叫醒的。与前日不同的却是绍大叔今日的眼神十分闪躲,一点儿都不坦诚。   苏呈无心与他计较,毕竟他现在不动是腰酸屁股疼,动一下就哪儿哪儿都疼。   TM的,简直是要收命。   虽然昨天晚上,任昕亦做了很充足的准备,苏呈也能感觉到自己并没有受伤,甚至昨晚还身心愉悦,但是……   是真的疼!   下次一定要做上面那个,让任昕亦也尝尝这种滋味。   苏呈恶狠狠地想着,痛苦的从床上爬起来。   完全没有注意到在自己的想法里,竟不是尽快和对方撇清关系了,而是下一次。   在卫生间靠着洗手台洗漱时,苏呈又不免想起了些不能播的画面,尤其是看到镜子里自己被啃出了超多草莓印的脖子……   斑驳的一片,有一块还能看出叠了三个印迹。   苏呈都忍不住老脸一红。   “TM的,任昕亦是属狗的吗?”   苏呈越看越无语,气闷地解开病号服。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气血直冲头顶。   “任、昕、亦!”   苏呈咬牙切齿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本就生得白,又不爱晒太阳。   最近更是天天窝在病房里,整个肌肤看上去就白得透彻。   又因为瘦,酮体上几乎找不到一丝赘肉。   哪里像任昕亦,看起来明明瘦削,却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那一薄薄肌肉的感觉,让他看上去格外有攻击性。   苏呈摇头,晃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继续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全身上下,真是被衬托得格外唯美。   两颗小星星因为过度弹跳,到现在还呈现出粉嫩的色彩,而在它周围,则分布着不少红色的痕迹。   再往下,淹没在那块地方,也同样有稀疏的可爱。   可相对于嘴下那一片炫彩,其他地方根本就只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任昕亦这丫的意图简直不要太明显?   这要是还不明白任昕亦是故意的,他这颗脑袋就白长了。   麻蛋,难怪刚才绍大叔的眼神那么“飘逸”。   苏呈气闷地洗漱完出去,没想到正好碰见任昕亦端着碗进来。   苏呈是气不打一处来,扭开头侧着身子回到床上,一副不愿意搭理人的样子。   任昕亦好笑,端着粥凑到床边,结果苏呈一下子缩进了被子,还拉起被角,将头盖了进去。   “不喝点粥哪有力气生气?”   任昕亦也扯着被角,起初苏呈也没用力,眼见任昕亦就要把被子掀开,苏呈也使了力气。   明明是两个大老爷们了,却像两个小孩子是的,扯着被子各自较劲。   最后还是苏呈输了。   就很不开心!   凭什么被压的是自己,难受的是自己,最后连扯被子输的还是自己……   好气!   苏呈气鼓鼓地用手抱头,捂住耳朵也挡住脸,用行动表示什么都不想吃,也什么都不想听。   任昕亦没哄过人。   但神奇的是面对这样的苏呈,他却很有耐心。   常有人说,男人这种生物,都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得到了就不会珍惜了。   可任昕亦反而觉得,打从昨夜开始。   从今以后,对苏呈,他只会越发的好,更加的好,如果可以,就让他无法无天也没关系。   反正天塌下来……他顶,地陷下去……他填。   因为这是自己认定的人,那便无论如何,都必须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从此寒来暑往、暴雨风狂。   只有一个你!   任昕亦终究哄着苏呈吃了一小碗白粥,知道他下午还要去见李恒,又担心他身体吃不消,还逼着苏呈吃了几片营养片、消炎片什么的。   苏呈依旧在生闷气,尤其是想到一会儿还要出门。   这要是被李恒看到了,还不被他笑话死。   明知道苏呈是因为种草莓的事生气,任昕亦却根本不打算承认这个错误。开玩笑,这事怎么能算错。   顶多就是一种情趣。   任昕亦喂饱了苏呈,自己也只吃了一碗白粥。   “我下午还要去趟公司,你乖乖休息,晚上让绍叔给你做些清淡好吃的美食。”   任昕亦喝完最后一口粥,为了给苏呈制造时机,自己把自己给安排了出去。   苏呈冷哼了一声。   “要吃蜜汁山药和蛋白杏仁蛋糕。”   他仰着下巴盛气凌人的样子像极了骄傲的孔雀,可要甜食的口吻又像个撒娇的孩子。   任昕亦简直爱极了。   恨不得把这样的苏呈再次抱进怀里,好好疼爱。   但也只能想想。   苏呈就保持着仰头斜睨的动作,静静看着任昕亦。   其实看到任昕亦陪自己喝白粥,苏呈的气就消了一半了,毕竟他又没什么事,完全可以大鱼大肉都没关系。   小小的感动还是有的。   然而感动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任昕亦竟然拒绝了苏呈的要求。   “只能二选一。”   “为什么?”   “甜食,不可以。”   任昕亦也寸步不让。   苏呈也不愿意妥协:“我就要。”   “不行就是不行。”   苏呈突然不说话了,咬着脸颊内壁,眼圈一红。   任昕亦心下一慌。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呈捂着胸口,一副泫然泪下的样子。   “嗯,我心疼。”   任昕亦下意识就要去叫医生,好在及时反应过来。   心疼个鬼哦。   任昕亦脸一黑,差点没直接扑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砖家:小橙子爸爸课堂开课啦!孩子戏精不听话,多半是欠上,用任昕亦牌按摩B,治戏精,整思想,爸爸一定要记住哦。   顾宥北:这广告词,不忍直视,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啊!   茶茶:不管怎么说,撒花,终于真正的吃到了,嘻嘻~   另外,“不在沉默中变坏,就在沉默中变态”不是鲁迅先生说的。 第81章   清悦咖啡馆位于天锦巷最尽头,是一家极其冷清,感觉随时都要歇业的咖啡馆。   甚至连门口招牌上“咖啡”二字中,“咖”的“口”都掉了,更不用说,整个招牌都旧得发黑。   于是站在门口,看见的就是——清悦加啡,四个黑中带红的大字。   至于门口的栅栏里原本种的几株玫瑰,此时也全都枯萎了,只有几跟光秃秃的枝条,依旧攀附在门栏上,在诉说着曾经的美好。   而提前到来的苏呈,正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似乎不需要什么点缀,只需他往那里一坐,就有了岁月静好的味道。   咖啡馆大大的落地窗视野很好,远远的,就看见李恒独身一人从巷子口走来。   颇有点洒脱的浪子气。   苏呈没想到,李恒这么干脆,当真没带一个保镖,就这么进了巷子。   一时还有些佩服起这人的狠绝。   然而也只是一时。   几乎只是在一个眨眼的瞬间,苏呈便收敛起了所有的情绪。   他静静地端起圆胖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口没有加任何奶跟糖的咖啡。   这还是他第一次喝这种咖啡。   想象中,咖啡应该是极其苦的,尤其是咖啡粉研磨时,散发在空气中的味道,淡淡的焦糊味伴随着浓烈的苦味。   若非真正尝试,他根本不敢相信,原来咖啡是这么香的,根本就不能用一个“苦”字来包含。   它就像人,是掺杂着许许多多奇特的味道在里面的。   苏呈的咖啡喝到第三口时,李恒终于走到了门口。   为了表示诚意,苏呈是该到门口接一下的,最次也应该站起来等人到位,再一起落座。   可苏呈身上不爽利,坐着根本就不想动。   何况,也不打算给李恒什么面子。   李恒也不生气,笑着自己落了座,还不客气地一扬手,跟服务员点了杯卡布奇诺。   苏呈完全没想到,就李恒这种阴狠之人,竟然会喜欢以香甜浓苦、浪漫与热情而著称的花式咖啡。   所谓人不可貌相,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苏呈打量着李恒,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手链——那还是任昕亦出门前给他带上的。   小指粗的链子压得扁扁的,很有分量。戴在手腕上,正好把腕间的疤痕遮住。   链子的锁扣处,还挂了半块一元硬币大小的圆牌,仿佛是被巨力生生掰开,断口处呈不规则的锯齿状,但圆润的弧度又能看出刻意雕琢的痕迹。   圆牌上一面是一行残缺的英文,in the world,另一面只有两个字母,XY。   一看就是情侣款,可惜任昕亦走得匆忙,苏呈并没有看到手链的另一半,更无从知晓那句英文的另一半是什么。光凭半句“in the world”,实在是猜不出到底是怎样的一句话。   不过他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想法的。   “看来宝贝儿挺想我啊?”   李恒的声音打断了苏呈的走神,也不知这人是不是从小冰吃太多,说话总带着点凉飕飕的阴风感。   “这才刚见面,就看着我发起了呆。”   苏呈很想吐槽一句,发呆跟想你有半毛钱关系吗?真是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不过为了小杰的计划,苏呈并没有直接开怼。而是狠狠剜了李恒一眼,凉凉“哼”了一声,就撇开头,看向了窗外。   一副不打算回击的样子。   只是这模样在李恒眼里,就有了别样的意思。   比如……撒娇。   李恒嘴角噙着一抹淡笑,顺着苏呈的视线看出去,窗外就是巷尾平淡的风景,巷子对面也不再有什么店,只有一堵斑驳的墙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苏呈看的,却是墙上残留的爬山虎吸盘。   这些吸盘应该是今年春夏天时留下的,此时连根茎都不见了,可这些吸盘群依旧固执的留在墙上。   只不知是留恋与墙壁的一期一会,还是在等待明年与新叶的重逢。   “宝贝儿,你想要的我都做到了,接下来,是不是该你拿出点诚意了。”   李恒的声音突然插话进来。   苏呈一回头,就见一身服务员打扮的口字胡男人,端着一杯卡布奇诺走过来。   咖啡放下时,顶部那颗简单的心形拉花还晃了晃。   苏呈心里可是记恨这李恒的算计,又抿了口手里的咖啡,然后轻轻地把被子放下,声音也冷下来。   “我人已经在这里了,你还想要什么诚意。”   “自然是……”   李恒声音一顿,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杵在自己身边的服务员,趁着苏呈的目光也看过来。   快速将苏呈面前的咖啡端了过来,在苏呈讶异的目光中,将咖啡杯换了个方向,就着苏呈刚才抿过的地方,喝了一口,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味道不错。”   苏呈翻了个白眼。   李恒却还没停止作妖,又把自己面前的卡布奇诺推给苏呈。   “听说宝贝儿喜欢甜食,喏。”   李恒冲着那杯卡布奇诺努了努嘴。   苏呈不动声色地盯了眼咖啡。   “哦,我怎么不知道。”   说着一招手,刚刚才走开两步、被利用过的、店里唯一的服务员,又不得不拖着脚步走回来。   “再来一杯……哦,不对,两杯招牌咖啡,”   苏呈微微仰着下巴,顺着脖颈漂亮的线条往上,薄唇微微一勾,两个酒窝若隐若现,看起来竟有了几分薄凉。   “有些东西就喜欢抢人口食,我总得预备着点。”   东西?   李恒眼角一抽,苏呈这话中的刺也太明显了。   简直就是想一针将人扎死干脆。   好在这么多年不是白混的,李恒深吸了口气,终于勉强笑了笑。   然而回击还是要的,李恒端起从苏呈那里抢过来的咖啡,眼睛盯着苏呈,用自认为最优雅潇洒的样子,喝了一口。   只是那眼神,要多浪就有多浪。   苏呈被盯得头皮一紧。   毕竟是尚礼的头头,居高位者那位气势,完全不是他从小打到大的那些个混混,二者不可同日而语,苏呈也难免不适宜。   等服务员走远了,李恒才道。   “宝贝儿,你好像挺怕我啊?”   “怕?”   手指轻轻扣在桌子上,苏呈单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   “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的话。”   “哪儿能呢?”   李恒嘿嘿一笑。   “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宝贝儿说过这世道,软的怕硬的……”   他的笑声渐渐轻佻,挑着一边眉毛的样子,目光带着十足侵略性。   “强的怕横的……”   视线从苏呈脸上移到脖颈。   “而横的……怕不要命的。”   苏呈总觉得,李恒说这三句话,带着种别样的味道。   他下意识轻轻摸了摸脖子,出门时明明找小杰帮忙遮过了,李恒没道理会看到。   苏呈轻咳了一声,强自镇定下来。   “呵,记得就好。”   这种略微傲娇的模样,李恒看得心头直痒痒,他也不在意苏呈的态度,反正越是野性的小猫,驯服起来就越有感觉。   “既然宝贝儿已经明白了我的真心,意思是,可以跟我走了?”   ……   “想屁呢,这姓李的也太不要脸了,苏先生怎么可能答应。”   带着监听耳麦的口字胡男人一声咒骂。   “姓李的也太TM警惕了,那杯咖啡他没喝,现在怎么办。”   坐在后台的小杰也是微微蹙眉。   “苏先生又点了两杯咖啡,干脆我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在这两杯里也加点料。”   口字胡男人握着拳。   “别瞎搞,”   小杰叹了口气。   “看来这招是没用了,换第二套方案吧。”   口字胡男人还要开口,却听耳机里传出苏呈的声音。   “可以呀!”   “卧槽,苏先生答应了。”   口字胡男人激动地一拳锤向桌子,要不是小杰眼急手快,桌子上一排杯子都得遭殃。   “你悠着点,再闹腾就滚出去干别的。”   就在小杰要发飙的时候,耳机里又传来苏呈不急不缓的声音。   “不过时间还早,不急。”   小杰扫了眼口字胡男人。   “懂不懂,这叫缓兵之计,就你这脑子……”   口字胡男人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我这不就是没脑子吗?我要是有脑子还来做什么打手啊我。”   小杰简直无力吐槽,完全就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也不待他再发飙,耳机里再次传来苏呈的声音。   “我去趟洗手间。”   之后李恒提出要陪同,却被苏呈拒绝了。   小杰目光一转,也懒得再责骂口字胡男人。   “还站着干嘛,赶紧滚去做咖啡。”   “那你去哪儿啊头?”   小杰无奈地垮着肩膀往外走。   “老子去放水可以不。”   真不知自己当时是为什么会脑子一抽,选了这家伙来当副手。   咖啡馆的厕所在拐角处的一个偏角。   门口的墙壁上整了个装饰用的古铜色鹿头,看起来还挺好看的。   这里的厕所没有如很多公共场合那样,弄成男女共用,而是分了男左女右。   只是厕所并不大,男厕所甚至就只有一个蹲位,倒是小便器装了一排。   小杰走近厕所时,苏呈就抱着手臂靠墙站在门后。   “怎样?”   小杰走到第三个小便器旁,一边解着皮带一边自言自语般。   “都搞定了。”   苏呈轻哼了一声。   “那就不玩了,直接plan 4吧。”   他的声音听不出多少情绪,但小杰猜,他是气恼了。   实在是李恒那种吃定了的态度,别说是苏呈这种骄傲的性格,就是随便换哪个男人来,也忍不了。   一句话,就是太欠揍了。   “好的。”   小杰点头同意。   “不过,苏先生要不还是在这里再待一会儿,您可千万不能出事了。”   “不,”   苏呈已经抬步往外走。   “我要亲自动手。”   小杰看着苏呈渐渐走远的背影,不禁打了个寒颤,苏先生本来就挺可怕了,现在还有老板在背后纵容。   还好苏先生不是什么坏人,要不然,整个A市不得被闹翻天了。   可惜他不懂,哪怕不是坏人,也是会掀起惊天骇浪的。 第82章   李恒想过苏呈并不是真的要跟自己走。   早在他收到苏呈短信时,就已经把什么结果都猜想过了。   苏呈那些话,甚至都算不上阴谋,顶多划分在阳谋之中。   就是明知道是陷阱,可谁叫自己就是馋苏呈这个人呢!   既然想要,总是要冒险的。   万一就成功了呢。   何况……从自己收集的大量情报来看,任昕亦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苏呈出来的。   任昕亦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控制狂。   无论是苏呈的经济、社交还是隐私……   一切的一切,都经过了他严格的把控。   久而久之,一项桀骜的苏呈肯定受不了。   唯一可能让他留下的原因只有一个。   而关于那个,自己一样可以利用。   到时候,本来就对任昕亦控制有所不满的苏呈,还不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最好的结果是自己帮苏呈摆脱了任昕亦的控制,他还对自己感激涕零。   最坏,也不过是得到一个漂亮的娃娃。   这种冒险完全值得。   因为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李恒便无所畏惧的来了。   当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直到被套进麻袋,李恒才恍然大悟。   别看他是自己一个人走近巷子的,可巷子外面早安排了一大帮兄弟。   如果仅凭苏呈,根本不可能把他们全控制住了。   唯一的可能只能是——任昕亦出手了。   李恒想不明白。   任昕亦这只死变态,怎么就在最后幡然醒悟,竟然在知情的情况下,放苏呈出来了。   任昕亦这家伙,竟然变了。   ……   苏呈没忍住,朝着麻袋踹了好几脚,谁叫这丫的欠揍。   “TM的,上次就只给了你一拳,真的是打轻了,竟然还敢惦记我。”   说着又是一脚,不过这一脚踢得太过,扯到了大腿根部,顿时一股难以形容的痛处蔓延开来。   苏呈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在旁边几人都只顾着拳打脚踢,没人注意到他的动作。   也难怪这些人这么兴奋,任氏与尚礼结仇日久。   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   私底下不知受了对方多少气,都化作了现在的激动。   毕竟揍尚礼老板的机会,此生恐怕也就这一回了。   不过揍归揍,整个过程却是除了苏呈,并没有第二个敢发声的。   开玩笑啊!怎么说这也是尚礼的老总,能偷偷摸摸揍一顿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除了苏先生,谁还敢让李恒记挂上!   又不是嫌命长。   “你记住了,”   苏呈实在是没什么力气,索性也懒得动手了,蹲着身子跟麻袋里的李恒讲话。   “你要是想整我,就光明正大的打败任昕亦,从他手中把我带走了,我随你怎么处置。   “但你要是玩阴的,我苏呈也不是吓大的,这次只是揍你一顿,再有下次,你TM别怪我也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呵呵……”   麻袋里的李恒放声大笑。   别看这些人揍得挺狠的,但一个个手下都拿捏着,除了身上痛,李恒的脑袋是一下没挨。   这样三两下可以说是运气,这些人都打了好几分钟了,还是只敢往身上招呼,李恒就明白了。   这些人不敢。   他们只敢出口气,根本就不敢真的把他李恒怎么样。   就冲着这一点,李恒就笑得很开心。   结果笑声刚起,脸上就挨了一拳头。   “你TM笑屁啊笑。”   苏呈这一拳头还挺使劲儿的,主要是他本来就最讨厌李恒笑。   一听到就条件反射地想要揍人。   笑声瞬间止了。   口字胡男人&众人:卧槽,不愧是老板的人,够飒啊,说揍就揍!   小杰在一旁更是看得好笑又无语,怎么他感觉苏先生的作风,比李恒还要不要脸啊!   不过为什么看着就那么有意思呢,这难道就是老板常说的人格魅力吗?!   不过,真没想到,苏先生揍人时候,也挺好看的。   小杰想着,摸出手机,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拍了好几张照片。   ……   虽然脸被苏呈揍了一拳,李恒也没消停多久,很快又笑起来。   “宝贝儿……打是亲骂是爱,我就当、你是爱我了……”   苏呈没忍住,照着脸又是一拳。   这回连旁边的口字胡男人都想要扑过来补一拳了,可惜没得手,被站在后面的小杰一伸脚,拦住了。   揍不到脸,口字胡男人给其余三人使了个眼色,同时抬脚往李恒身上踹了一脚。   “唔,”   李恒刚喘了口气,正要开口,被这突如其来的几脚踹得忍不住呼了一声痛。   “咳咳……你们几个,别怪……呼……我没提醒……宝贝儿揍我……我不记仇……其他……呼……人……呵呵……”   口字胡男人谨慎地看了眼小杰,又看了眼苏呈。   小杰摇了摇头。   苏呈挥挥手,示意他们别再动手。   李恒虽然看不见,但猜也猜到是自己的话让这些人忌惮了,他又咳嗽了几声,终于把气喘匀了。   “让那些垃圾……玩意儿都滚吧,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没人回应,屋子里安静极了。   李恒又阴森森笑起来,还兀自哼起歌。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闭嘴。”   苏呈烦躁地一脚踹在李恒头顶,声音戛然而止。   但苏呈依旧没有停,又一脚踹在李恒身上,咬着后槽牙。   “你们都出去。”   口字胡男人急了,就要去拉苏呈,却再次被小杰拦下。   小杰摇头,示意众人跟他出去。   对于小杰的命令,众人都没敢反对。   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李恒又忍不住笑起来。   “不过一群蝼蚁,真以为能把老虎咬死,呵呵。”   真不知道这李恒是不是周身都是反骨,怎么说话就这么欠揍呢。   苏呈都懒得再踹他,直接一脚踩在麻袋上。   “现在可以说了?”   也不知这一脚踩到了哪里,李恒倒吸了口气,好一会儿才咬着牙。   “宝贝儿,温柔点,你就不担心迟早会落我手上?”   “贱命一条,何足为惧。”   苏呈脚下使了点力。   “赶紧的。”   “呵呵……”   李恒不慌不忙。   “宝贝儿啊,我可不喜欢你这么说你自己,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可我的真心,你还不清楚么?”   “呵!”   苏呈冷笑一声。   “你说要不是为了你,我犯得着来挨这顿揍么?”   这倒也不算假话,只不过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苏呈实在懒得再废话,脚下又用力碾了下。   李恒果然受不住,喘着粗气。   “哎呦,宝贝儿~你就真这么铁石心肠啊。”   苏呈还要再动作,李恒却及时咳嗽一声。   “嗳,我说,我的电话号码你记住了,138×××××××。”   “干嘛?”   “你回去后,让任昕亦把你手机还给你,发消息给我,有个重要的东西,不给你看看,实在是对不起你今天的这番盛情款待。”   苏呈没有答话。   李恒又道。   “是关于陈秀萍的事,难道你不想知道?”   苏呈神色变了变,好在李恒还在麻布口袋里,根本看不到他的脸色。   苏呈无声地深吸了几口气,才冷哼一声。   “现在就说。”   李恒似乎摇了摇头。   “说不得,得看,我说了,你是不会相信的。”   “那就给我看。”   李恒尴尬地咳了一声。   “这不是没带出来么?本来打算带你回去给你看的。”   苏呈沉吟片刻,不管李恒是要给自己看什么,只要是关于陈秀萍的,总要看一下才放心。   “我会想办法联系你,你也最好记住我说的话。”   “我李恒一向不是守诺的人,”   李恒在麻袋里动了动。   “不过答应宝贝儿的,自然不同。”   ……   苏呈回到医院,已经是下午五点多。   冬日的橘色夕阳就挂在天边,后花园里一片冷清。   苏呈心里装着事,想要休息,可闭上眼,又总想起李恒的话。   回来的路上,口字胡男人反复问过几次,苏呈都没说,后来被问烦了,索性瞎编了段话,说李恒就是想膈应他,说了些不着边际的傻逼话。   看样子口字胡男人是信了,但怂恿他的小杰,就不好说了。   不过苏呈也不在意他们信不信。   苏呈回房间待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开门出去找口字胡男人,借了他的电话给任昕亦打电话。   口字胡男人就是再好奇,也不敢偷听老板谈恋爱啊,忒自觉地退远了。   ……   任昕亦早就吩咐过小杰,是以苏呈一回到医院,他就知道了。   说不担心是骗人的。   打从知道自己的心意,任昕亦就没打算再让苏呈脱离自己的掌控,这次放手,也不过是因为有完全的把握。   加之苏呈虽然对小杰说的是要报恩,但任昕亦明显感觉到,自从自己主动示弱后,苏呈对自己的态度就变了。   尤其是这次,摆明了就是看自己被欺负了不爽,想要为自己出头,就冲着他这份心意……   自己就是再提心吊胆,也一定得让苏呈把事情给办了。   不过也有个词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直到苏呈安全回返,任昕亦那颗“万年不动心”,才总算是落回了原处。   他倒是一收到消息,就想立马回医院去看看的,可又怕引起苏呈的怀疑,正踌躇间,电话响了。   是口字胡男人打来的。   大概是出于男人的直觉,任昕亦的心跳快了几分,却又很快缓下来,担心是自己想太多。   这种奇怪的纠结感,又甜蜜、又焦灼。   直到听见电话那边苏呈的声音,所有的纠结都化为喜悦,一瞬间在身体里炸开,幸福得仿佛要飞起来。   还真是奇妙的感觉!   任昕亦云里雾里的飘着,听着苏呈漫无目的地瞎扯,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苏呈犹豫地说。   “你晚上回来吃饭吗?”   任昕亦扯着嘴角。   “回。”   “那你想吃什么?”   嘴角越发上扬。   “你要做?”   “……额,我做得可能没有绍大叔好吃……”   “谁说的。”   任昕亦轻轻一咳嗽。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好……好吧!   “那个……”   任昕亦微微挑眉。   “怎么了?”   “就……”   电话里的声音吞吞吐吐。   “你能不能……把我手机还给我,没事做……挺无聊的。”   你可以想我!   任昕亦在心里轻轻说,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只能强忍着这种冲动,温声同意。   “好,等我回去,就给你。”   电话那边的苏呈似乎笑了笑,乖巧的说了“谢谢和再见”,就把电话挂了。 第83章   任昕亦挂完电话,还回味了下刚才那股子甜蜜的感觉,才埋头继续工作。   他没有注意到,在办公室外间,一直有一双眼睛,在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李秘书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那如同冰山上的高岭之“花”般的老板,会在某一天,因为某一个人,而露出那样的神情和笑容。   若非亲眼所见,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然而当他把这个消息发出去时,另一边却只是平静的回了一个——“哦”。   出于女人的第六感,李秘书突然就明白了。   难怪陈经理要培养自己。   是早就知道有那么一个人,要出现在老板的生命中了吧!   没看出来,陈经理竟痴情到这种地步——只要老板幸福,他就宁意在背后默默地关注和付出。   而被赞叹的陈敬,此刻可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短短十来天时间,他倒是瘦了不少,因为戴眼镜而显得凹陷的眼窝更加明显,而从前久坐养起来的那点啤酒肚却都消了下去,但最明显的,还是在神情上。   以往神采奕奕的一个人,现在看起来可是消沉了许多。   陈敬的手里捏着的手机,跟电脑屏幕同时亮着。   手机上,显示的正是刚才李秘书发来的信息。而电脑上显示的,则停留在MSN的聊天界面。   正是陈敬与另一个位“合伙人”的对话。   ——老陈啊,把你说的那个东西给我,我现在必须要用。   ——恕我直言,你并没有将人带走,就算我将东西给你,你又要怎么给他。   ——这个就不用你瞎操心两年,山人自有妙法。   陈敬望着最后那句“山人自有妙法”,不由得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既是嘲讽自己,也是嘲讽电脑对面的人。   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但像他这样的,和对面那种人,真的可以成为朋友吗?   不过是此时此刻,还可以互相利用。   陈敬还在考虑,对面又发来了新的消息。   ——事成之后,你我各取所需,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是啊,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反正自己已经做过两次,再多一次又何妨。   陈敬咬着下唇。   反正早就回不了头了。   他深吸了口气,将电脑里一个加密文件打开,压缩后,甩进了对话框。   ……   苏呈没想到,任昕亦这次答应得这么挺爽快。   不过手机没真的到手,又难免担心像上次一样,白高兴一场。   为了挣表现,苏呈挂了电话,就跑去叨扰绍大叔去了。   绍大叔这人,平时脾气特别好,总是笑呵呵的,但一谈到做菜,就完全像换了个人似的。   严苛到令人发指。   好在苏呈很有点鬼才,虽然从来没系统学习过做饭,但绍大叔说什么,他都能很快的理解,并且认真地去履行。   所以绍大叔倒是蛮喜欢这个后辈的。   两人在厨房里话虽不多,但相处得也算是融洽、愉快。   晚饭时分,任昕亦果然如约赶了回来。   两个人,一盘清淡的香菇肉片,一盘汤色漂亮的金汤鱼片,一份清炒生菜,两荤一素,另外再配上一盘因为任昕亦坚持,而“硕果仅存”的蜜汁山药,便是晚餐所有的菜了。   光从搭配上来看,任昕亦倒是一眼就看出了哪个是苏呈做的。   自然就是那道既不光鲜靓丽,甚至收汁还收得不太好的香菇肉片。   不过苏呈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本来嘛,人绍大叔就是专业的大厨,自己不过是个就会煮点粥的新手,何苦要拿自己的短处去跟人的本职工作相比较。   自讨苦头么?   何况任昕亦默默地就把那盘香菇肉片给吃完了,虽然没有表扬,但从这个举止来看,苏呈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饭后,任昕亦还主动邀请苏呈去后花园散步。   苏呈欣然答应了。   他是不知道,任昕亦其实是担心两人继续待在屋里,会不小心又发生点什么。   等散步回来,任昕亦终于把苏呈的手机还给了他。   阔别了快半个月,苏呈终于又和自己那老掉牙的手机见面了。   “有点过时了,考虑换一个吗?”   任昕亦摸了摸手机壳上的五角星夜光贴,状似不经意地归斜睨了眼苏呈。   苏呈立马就心虚地抢走了手机,直接揣进了裤兜。   “换是想换。”   苏呈敢接接了话题,生怕晚了,任昕亦会问起夜光贴的事情。   “想换?”   任昕亦挑了挑眉。   那就是钱的问题了。   苏呈手里是还有点钱,不过这些钱得留着应急,或者留着做以后赚钱的启动资金。反正他又不玩游戏,不运行什么大的软件,就这个老机子,也够用了。   “你可以帮我工作,算工钱的那种。”   任昕亦提议。   苏呈很有些心动,当初因为顾继西的陷害,他被迫退了学。想要找一份专业对口的好工作,对于一个没有毕业证和经验的新人来说,太难了。   跟不要说像任氏这样的企业。   如果能到任氏上班,不但可以累积工作经验,还能有一份不错的收入。   不过当务之急,却并不是这个。   苏呈答应任昕亦会好生考虑,便声称“累了,想早点休息”,告别了任昕亦,回房间去了。   任昕亦还挺失落的,怎么拿手机前就百依百顺的,一拿到手机就跑了。   难怪早上还跟自己斗气,下午就主动跟自己套近乎。   这过河拆桥得简直不要太明显了。   任昕亦无语地看着被苏呈关上的房门,真想一脚踹开这道门,进去看看小家伙到底要拿手机干什么。   不过也只是想想。   毕竟,刚刚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就像是夏日吃到的第一个甜筒,任昕亦到现在还有些意犹未尽,可不打算这么快就打破这种氛围。   何况,他们的时间还很长,只要足够耐心,总有一天,苏呈一定会心甘情愿交付一切,让自己去拥抱他的所有。   正如前段时间很火的那部电影里的一句台词   ——无妨无妨,来日方长。   ……   苏呈拿着手机,进屋后就直接关灯上了床。   不知怎么的,他竟有些紧张。   反复将手机检查了好几遍,确定没有被任昕亦动过手脚,苏呈才给李恒发了条消息。   “苏呈。”   简单粗暴的两个字,反正意思表达清楚就可以了。   那边回得很快。   “你直接加我微信,同电话号码,记得备注‘宝贝儿’哦。”   苏呈直接无视了最后那句话,打开微信加了李恒,至于备注,都见鬼去吧。   于是……   苏呈被拒绝了。   苏呈冷笑一声,暗骂了句“有病”,又耐着性子加了一次。   依旧被拒绝了。   这次苏呈直接不加了,足足过了十分钟,李恒的信息再次发过来。   “宝贝儿,我错了,你再加一次吧。”   苏呈假装没看到消息,足足拖了五分钟,拖到对面再次发来消息讨饶,才又加了一次。   好友一加上,李恒就甩了一大堆表情包过来,从“亲亲”到“扑倒”。   最后一张,更是一个小人躺在一张小床上,疯狂地狂拍着自己身边的位置,旁边还配着几个一闪一闪的绿字:来啊,快活啊~   要多骚.浪.贱,有多骚.浪.贱。   苏呈简直想把这人直接拉黑掉。   好在李恒不是真的蠢,发了一串表情后见苏呈不搭理人,自己主动停下来,发了一句话。   ——宝贝儿,可想死我了!   苏呈脸一黑,直接将李恒给拉黑了。   另一头,李恒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可惜乐极生了悲,再想发消息时,得到的却是冷酷无情的系统提示。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李恒嘴角一抽。   还能怎样,自己选的人,自己惹炸毛的,就是哭……也要把他给哄好啊。   可惜李恒不会哄人。   于是在他躁动地在黑名单里躺了几分钟,还没有想到要怎么挽回时,苏“大牢头”已经提前将他无罪释放了。   “就知道宝贝儿还是舍不得我的。”   李恒一阵撒欢,后面还跟了个“嘤嘤嘤”的表情包。   麻蛋的智障。   这家伙真的是李恒吗?苏呈表示非常怀疑。   李恒要真是这么个智障玩意儿,那一辈子都只能被任昕亦压着,永远也别想斗赢任他了。   总之,网上的李恒跟现实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现实明明是条毒蛇,网上却像是只吞了智障药的二哈——智障得不能再智障了。   搞得苏呈都忘记了紧张,尽顾着烦人了。   最后苏呈实在被闹得不行,不得不扬言。   “狗日的再瞎闹,老子彻底删除拉黑你,说到做到。”   这回那边倒是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才回了消息。   “你真的做好准备了?”   搞笑,不就是要给看个什么东西,说得好像是多大的事情似的。   苏呈嗤之以鼻。   “到时候,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并不真的就越好。   “行了,收起你这副伪善的模样,少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苏呈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口,心里没来由的烦躁。   李恒这种莫名其妙的态度,搞得就像……   就像他真的在关心自己一样。   真是好笑。   明明第一次见面就被自己揍了,下午再见面又被自己揍了,这要换个人,苏呈说不定还真相信什么“不打不相识”的鬼话了,但对方可是李恒。   那个阴鸷狠戾的家伙……   说他被揍了反而还关心上自己了。   除非自己脑子被门挤了,或者对方被车撞得失忆了还差不多。   额,还有一种可能……苏呈挠了挠自己特别扎手的“刺儿头”   ——那就是,李恒是个隐藏的抖M。 第84章   李恒一片好心被当作了驴肝肺,估计也是被气到了。   沉默了两分钟,最后一个字没说,直接甩了段视频过来。   然后,就彻底没动静了。   要不是视频中间那个表示缓存的圈圈一直在转,苏呈都以为是自己的手机死机了。   盯着手机上不停转动的圈圈,他的心脏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不知为何,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好像点开这个视频,有什么东西就会破碎掉。可人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越是害怕,就越是好奇。   苏呈终于还是没忍住,在圈圈转完后,第一时间将视频点开了。   视频长达三分多钟。   点开后,先是黑黢黢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各种混乱和嘈杂的说话声、喘息声和脚步声。   渐渐混着风声和水声,窸窸窣窣地。   虽然一直是黢黑的,却能感觉镜头一直在不停的晃动,应该是拍摄的人一直在跑动。   手机屏幕里,简直黑糊糊得如同在黑色的云雾里穿梭。   慢慢的,镜头终于平静下来,黑暗中,有人高声喊了一嗓子。   “找到了,找到了,快来人。”   寂静的房间里,这个声音格外的大声。   苏呈吓了一跳,心虚地按了暂停。   他的视线落向房门口,偏着头听了一阵,没听见外间有什么动静,又将手机声音调小了,慢慢地缩回了被窝中。   苏呈将被子掖好。   这动作,像极了背着家长看“教育片”的小朋友,感觉上,却又更像是深夜偷偷躲起来看恐怖片的胆小鬼。   再次按下播放键时,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视频继续播放着无意义的画面,时不时有人惊呼一声。   但始终只有模糊的人影。   就在苏呈快要失去耐心时,不知是谁,终于打开了手电筒。   一束强光仿佛从天外射来,瞬间照亮了整个屏幕,也照亮了手机镜头一直对着的那个方向。   在那里,有什么东西格外刺眼。   苏呈几乎是在光打过去的瞬间,就按下了锁屏键,被窝里霎时陷入黑暗和死寂。   但下一秒,剧烈得仿佛□□爆炸的巨响就在耳边炸裂开,脑子被震得嗡嗡响,眼前也是白花花一片。   而鼓噪的心跳声,却在这片响动中,脱颖而出。   “怦怦……”   “怦怦……”   苏呈捂住自己跳得过猛的心脏,生怕它跳得脱离了掌控。   一定是在被子里捂太久,缺氧了……   苏呈喘了口大气,伸手想要掀开被子,却发现自己完全使不出力气。   被子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心跳也控制不住地越发激烈。   就好像要炸裂一样。   怎么会这样?   苏呈用力的闭了下眼睛,刚才、刚才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不然……   怎么会看见那么熟悉的身影呢。   虽然被水泡得发胀发白,甚至还出现了腐烂和脱皮,但苏呈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在他二十几年的生命里,除了这个人,再没有更熟悉的人——他只对这一个熟悉得要命,是真正意义上磨成了灰,都认得的那种。   只一眼……   就一眼。   但是他不相信。   怎么可能……   不应该、不应该的。   那个人怎么可能出现在那里呢?   苏呈花了好大的决心,才摸索到手机,按了下开机键,手机却没亮。   周围依旧一片黢黑,看不见一丝光线。   再按……   依旧没有反应。   是手机没电了吗?   苏呈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知哪里来的劲儿,终于一把掀开了被子。   屋子里也是一片黑,窗帘外的灯光几乎透不进来,影影绰绰,云山雾罩般。   他需要一盏灯……   对,需要去开灯……   苏呈想着,摸索着从床上坐起来。   周围好奇怪,明明以往关了灯也不会有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感觉。   脚终于落地,苏呈起身,却没站稳,一下子跌在地上,发出沉闷地一声响,因为控制不住,额头也磕到地板上,又是一声脆响。   也不知是不是这一下摔得狠了,之后,不管苏呈怎么努力,就是爬不起来。   所幸就这么躺在地上。   视线里的一切越来越暗,只有那个被突然照亮的画面不停的在眼前闪现……   渐渐的,连那副残体,也湮灭在无边的黑暗里。   苏呈突然想起赵姨,想起赵小优的糖,还有被支开的叶烨,以及动物园里那张死亡证明。   还有任昕亦……   他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忍让。   甚至会跟自己上床。   那些想不明白的问题,那些总是在心底的不安……   原来,早就有了答案。   真奇怪,想明白了,好像反而安心了。   只是,有点心痛!   但是并不想哭。   谁说只有眼泪才能证明伤心了,他现在,明明就很伤心,可是就不想哭。   哭有什么用呢!   哭能让时间倒流,让他回到那个出车祸的夜晚。   亦或者,在医院第一次醒来时。   哪怕……是第二次醒来。   都不行,他已经回不去了。   所以,他不哭……   不想哭!   他只想死。   从想明白这一切开始,他的脑子里就什么都装不下了,反反复复,出现的都是怎么去死。   跳楼,跳河,撞车,上吊……   割破手腕,划断掌心,捅穿心脏,撞碎脑子……   颠来倒去,没有畏惧,只有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他想笑,大声的笑。   他不想喝水,不想吃饭,不想睡觉……   他想清醒的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冰冷。   他想……   杀死自己。   呼吸跟心跳都是罪孽……   只有死。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唯有死。   活着太可怕了……   必须死。   死……死……死……死……死……   苏呈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余生换不了任何东西。   因为,他早已经没有余生了啊!   ……   第一个发现苏呈躺在地上的,是绍大叔。   他是过来叫苏呈起床的,昨天下午,两人约定了今天一起做早餐的。   在病床上没看见人时,绍大叔还以为苏呈已经起床了,但洗浴室的门敞着,里面也没听到动静,他便多了个心眼,仔细看了看。   这才发现了跌在另一边床下的苏呈。   绍大叔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叫人。   最先听到声音的,是住在隔壁的任昕亦。听到绍大叔声音时,他正在狭小的屋子里晨练。   冬日清凉的早晨,跑出来的任昕亦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汗味,若不是屋内开着空调,大概都能看见他身上蒸腾的热气。   然而见到地上的苏呈时,刚刚还热气腾腾的身体却霎时变得冰冷。他故作镇定,视线落在苏呈胸膛上,看到起伏时,才重重呼出一口气。   “快去叫医生。”   任昕亦朝着绍大叔吼了一嗓子,自己已经三两步跑过去抱起苏呈。   这样的天气,也不知苏呈在地上躺了多久,身上摸着冰冰凉,脸上却带着可疑的红晕。   一摸额头,果然烫得吓人。   上次苏呈发低烧后,任昕亦就问过,苏呈说自己一般都是发低烧,除非特别严重,体温才会变高。   任昕亦心跳加剧。   一种没有来由的恐惧占据在心头,就像是罩了一层浓厚的乌云,怎么都没法拨云见日。   医护人员很快过来,检查,输液……看起来有条不紊,但任昕亦却心乱如麻。   一直折腾到中午,苏呈才悠悠醒来。   直觉告诉任昕亦,一定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但苏呈的神情又太过平静,睁眼躺在床上的样子,就如同一潭死水,无波无澜。   任昕亦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想问,问不出口。   最怕的,是再次刺激到苏呈。   可不问,又忍不住胡乱猜想。   想苏呈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真相,又认定自己已经做得滴水不漏,不会轻易出现问题。又想到那个突然坏掉的手机,是不是因为这个,苏呈才一时心急,引发了头疾……   任昕亦简直像变了一个人,开始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更可怕的是,哪怕意识到这一点,他却依旧不敢做出改变。   任昕亦紧抿着唇,面部线条紧绷到僵硬。   他不开口,苏呈也不说话,就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   这种时候,任昕亦甚至希望苏呈能大声骂出来,亦或者,再闹一次,想上次那样也没关系。   可是苏呈不闹了。   好像不到那个点,他就不会爆发出来。   任昕亦明白,他们都不是能吵闹的人,更习惯沉默寡言。   可沉默却并不代表妥协。   他们就像两个安静的黑洞,相互吸引,无声碰撞,或许融合,或许吞噬……都有着巨大无声的张力,并非悄无声息的物体。   可沉默不是金,是相互煎熬着彼此。   任昕亦最先受不了,他终于忍不住,很轻很轻地咳了一声。   “在想什么?”   他声音冷淡,强作冷静,其实心里根本就在意得要命。   苏呈却仿佛有延迟一般,卡了下壳,信号闪烁,几乎要中断,最后又颤颤巍巍连上了。   然后他笑了笑,酒窝比往常要浅。   “我想尿尿。”   他的嗓子沙哑,仿佛是迟钝的机器,动作和言语不能构成一个整体,声音已经落下,那个奇怪的笑容却还在上扬,最终定格成一个忧伤的弧度。   苏呈不知道,他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在笑,哪有人笑起来比哭更像哭。   任昕亦的心,顿时揪在了一起,痛得他眉头紧蹙。   “昨天晚上……”   任昕亦清了清了嗓子,突然不忍心拆穿苏呈,顿了顿,保持了惯常的冷漠,“你刚退烧,可能使不上力气。”   “嗯!”   像是从身体里直接挤出来的一声轻哼。   苏呈闭上了眼睛,试图动一动,果然,身体像是用棉花凑成的,别说力气,连知觉都麻木得很,但他一点儿也不在意。   苏呈努了努嘴,好像在撒娇,又更像是赌气:“你抱我去好不好?”   若是放在昨天,任昕亦一定欣然接受,可现在……   别说开心,他已经心痛得失去了其他知觉。   他猜,或许他的小孩儿,已经知道了那件他苦苦瞒着的事情。 第85章   任昕亦在走廊里给叶烨打电话。   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来回走动的脚步可以看出他很焦虑。   几乎是用了拜托的语气,希望叶烨能赶紧过来一趟。   在这个节骨眼上,本来任昕亦是说什么也不会离开的,但偏偏打来电话的是小杰。   之前小杰为了完成任务,搞了一波事情,闹得尚礼不得安宁。后来李恒反扑搞事情,苏呈主动出面牵制住李恒,任昕亦则成了黄雀。   最终以私人名义收购了礼邦日化,算是非常成功的一波收割操作。   虽然中间也经历了一些抵抗,但结局尚可。   这次的问题也正是出在这里。   李恒吃了闷亏,本来他是想把苏呈骗走,以此来打击任昕亦。哪知苏呈不但没有遂李恒的心意,还反水把他揍了一顿。   偷鸡不成还蚀把米,李恒自然不服气。   但堂堂尚礼老总,自己凑上去被揍,实在已经够丢人,不可能再把这事闹大。   然而忍气吞声也不是李恒的性格。   不能轰轰烈烈的搞事情,那就曲线救国,暗地里动手脚。比如,让那名已经热度过气的女大学生,再次跑到了厂里去闹事。   这事就有意思了。   如果没记错,那大学生本来是小杰买通的人,可现在,却突然倒打一耙。   李恒倒是玩了好一出现学现卖。   不过任昕亦根本不可能会因此动气。一个人,能被利益驱使一次,那再被人利用,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就是现实。   只是,对方指名道姓要见自己这个幕后老板,不然给钱都不消停,就颇为耐人寻味了。   任昕亦不想走!   但那边闹得太厉害,听说那女生见了红,却死活不肯去医院,小杰已经亲自过去处理,却没搞定。   任昕亦不得不下定决心过去一趟,但又放心不下苏呈,为了保险,他才打了电话给叶烨。   只是没想到自己已经放低了身段,叶烨却依旧沉默着。   足足过了十秒,叶烨才“哦哦”了两声,听起来特别勉强,但好歹算是答应了。   任昕亦松了口气,心里总算是安定了一些。   其实任昕亦是不知道,要是他正常拜托叶烨,她也不至于懵逼这么久。   事关苏呈,她说什么也不会推脱。   但任昕亦那莫名柔软的态度,真的是吓到叶烨了。   叶烨一度拿开手机,盯着屏幕,试图从手机屏幕上看到对面,看看电话那头的人到底是不是任大老板。   结果自然是看不到,不过叶烨还是答应了。   ……   叶烨赶到医院时,任昕亦刚好离开,两人在病房门口擦身而过。   任昕亦冲叶烨点了点头,就直接走了,看上去行色匆匆,应该是有急事。   叶烨自知神经大条,但女人的直觉还在,总觉得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直到进到里间,见到苏呈……   明明就只隔了一天没见,看起来也没有变化多少,但就觉得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似乎不一样了。   如果人类真有灵魂,那苏呈大概就是丢魂了。   叶烨默默坐到病床旁,就那么静静地看了苏呈好一会儿,苏呈才好像突然发现她一般,微微偏了偏头。   “叶烨。”   听起来像是一个不太明显的问句。   出于做警察的直觉,叶烨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注意力被苏呈沙哑的嗓音吸引,完全没顾得上细想。   “怎么一天不见就成公鸭嗓了?”   叶烨笑着打趣,若在以往,苏呈就是不跟着笑,也会白她一眼,但今天的苏呈就跟放了气的娃娃,蔫哒哒的。   叶烨说话的功夫,他也就眨了一下眼皮。   叶烨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想要问,不知怎么的,又问不出口。   仿佛是感觉到了尴尬,苏呈终于又说了一句。   “上次……答应你的话,我画好了,在那边,桌子下面抽屉里。”   一句话,他说得断断续续。   “行行行,你别说话了啊,”   叶烨扬手止住苏呈。   “你这嗓子,再多说几句,我听着都要嗓子疼了。”   叶烨不急着去找画,端了床头柜的水,用杯子里的小勺子喂给苏呈。   “你先润润嗓子。”   喂完水,叶烨才起身去翻柜子。   靠窗的桌子下也就三个柜子,叶烨也没花什么功夫,就从第二个柜子里找到了一张画。   彩铅画,A4纸大小,看起来像是从速写本上扯下来的。   画面很干净,是一只毛色金亮的漂亮金毛,在追逐一朵不知被谁吹散的蒲公英。   金毛飞舞的毛发仿佛被镀了层金光,半伸出来的舌头上还能看见口水的光泽,最打眼的,还是左脸颊那一块秃斑。   叶烨看得会心一笑,这秃毛的大小和位置还真是一丝不差,正是自家那只小时候就蠢到去惹隔壁家二哈的金毛。   “你这有点牛哦!”   叶烨不吝赞美。   不止是因为叶烨之前就只给苏呈看过一次照片,苏呈竟画得丝毫不差。   还因为这画的画面格外生动,瞧一眼,也能感觉到画面里那种温馨的气氛。   其实叶烨的本意是想让苏呈给她画张自画像的,但苏呈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说他不画人,因为画不好。   叶烨是不太相信的,但苏呈咬死不松口,叶烨也只能作罢。   现在看苏呈这画狗的本事,叶烨更加不信苏呈不会画人了——所以不是不会画,是不愿意画。   叶烨不知道其中原因,也不打算问。   苏呈毕竟跟普通人还是不同的,他的心早已千疮百孔,不管表现得有多强势,也依然有不愿意被人触碰的脆弱。   甚至,他比任何人都更敏感,也更经不起磋磨。   叶烨捏着画,发了一阵呆才回到床边,却发现苏呈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均匀。   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叶烨也不想打扰他,干脆就坐在旁边玩手机。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过了不知多久,苏呈突然醒过来,他先是睁开眼睛,静静的趟了一会儿,因为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才慢慢半撑起身子。   叶烨戴着耳机,声音调得很小在看视频,一时没有注意到,待她发现时,正好看见苏呈伸手摸索向床头柜,似乎是要摸什么东西。   他的手指莹白,因为动作,大一号的病号服从肩膀上滑下来,叶烨这才注意到苏呈的脖子,他的脖子上一片斑驳,那是……   是无数交叠的……草莓印?   有那么一瞬,叶烨直接懵住了。   草莓印和摸索的动作!   有什么模糊地东西在脑海里闪过,叶烨慢慢地捂住嘴,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   她就说哪里怪怪的,仔细回想起来,打从进门开始,苏呈就裹着被子,没看过自己一眼,更不要说眼神交流。   而现在……苏呈的所作所为,也正在证实着一点   ——苏呈被任昕亦那啥了,然后,苏呈就看不见了?   叶烨眼睛瞪得溜圆。   难怪,难怪任昕亦会用那种古怪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难怪他什么都不愿意说。   难怪苏呈……会一脸生无可恋。   他才22岁,生命才刚刚步入最绚烂的时候,却看不见这个美好的世界了。   也再不能画画了。   虽然苏呈没说过,但从他温暖干净的笔触间,叶烨能感觉到他对画画的喜爱,以及……他内心的柔软。   任昕亦那个混蛋畜生,到底对这样的苏呈做了什么?   叶烨一阵揪心。   更揪心的是,苏呈竟一直在努力伪装,完全不想让自己发现他变成了这样。   这样的苏呈,叶烨真是心疼得要死掉。   因为心疼,也就越发的气任昕亦。她现在发了疯般想知道,任昕亦到底对苏呈做了什么,为什么才一夜之间……苏呈会变成这样?   叶烨万分疑惑,但此刻,她最担心的,却是被苏呈发现自己的存在。   好在苏呈只是喝了口水,就再次躺了回去,他好像是累极了,没多久,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叶烨这才放开自己的手,几乎是“做贼心虚”般,蹑手蹑脚,偷偷溜了出去。   一出病房,叶烨就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呃,这什么情况?   叶烨呆立原地,一双美眸一眨一眨,呆滞地看着走廊里。   十几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安静而随意地堵在门口,将本来挺宽敞的走廊,都变得万分拥挤。   最主要的是,二十几双眼睛,全都齐刷刷甩过来,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   叶烨一怔,下意识退了半步,控住不住地打了个嗝儿。   “嗝!”   二十几双眼睛眨了眨。   “嗝!”   叶烨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嘴,眼泪都还挂在脸颊上,却突然忘记了刚才那种难受到窒息的感觉。   只剩下一个人被十几个人行注视礼的那种……尴尬。   叶烨眨了眨眼睛。   “嗝……哦!”   刚才就包在眼里的一滴眼泪,一下子滚下来。   “怎么哭了!别怕,这些都是昕亦手下的人。”   顾宥北不知从哪里走过来,伸手自然地拍了拍叶烨的肩膀。   本来顾宥北一出声,叶烨以为自己的尴尬终于可以解开了,却不想自己被顾宥北小瞧了。   她怎么可能怕,她可是警察。   叶烨咬牙切齿,正待发作,却看到了顾宥北身后的小杰。 第86章   叶烨对任昕亦的记恨瞬间爆棚。   叶烨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找不到任昕亦,所有的怒气就自然转移到了小杰身上。   她早就猜到任昕亦不是什么好东西,绝壁是他做什么,不然苏呈怎么会……   怎么会突然就瞎了。   叶烨不敢再想,一想到这个她就一阵心痛。   她生平没这么冲动过,撩起袖子,就冲了过去,一把揪住了小杰的领口。   毕竟是警察,加之动作出人意料,一时竟没人来得及阻拦。   小杰倒是反应过来了,但见叶烨红着眼睛的样子,本来都抬起的脚,又落了回去。   顾宥北随即也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   “烨,你干什么,快放手。”   “我不!”   见顾宥北这么着急帮小杰,叶烨更加生气,没想到这个时候,顾宥北竟然不站在自己这一方。   “除非他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烨咬牙切齿,拽着小杰就要往外走。   小杰不知在想什么,被扯得一个踉跄。刚回神,就见几个身手不错的兄弟要上来帮忙,这哪成,毕竟叶小姐是老板请来帮忙的。   小杰赶紧摆了摆手,止住大家。   叶烨也不管那么多,没人上来更好,她拖着小杰继续往外走。   顾宥北可不用听小杰的,他走了两步想要阻拦,可被叶烨一个“你敢拦你就死定了”的眼神一瞪,又迟疑了。   顾宥北真的是冤枉死了,小杰的身手有多好,他是见识过的,他这么急,不也是怕小杰伤了叶烨嘛!   可惜,叶烨根本想不到这些。   就是这一迟疑,顾宥北只能眼睁睁看着叶烨拽着小杰走远了。   小杰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没有反抗,两人就那么变扭地走出了众人的视线。   ……   叶烨拽着小杰,一直走到医院一楼一个转角,才停下来。   这里鲜少有人经过,地上的石子路里,残留了不少枯黄的小草尸体。   叶烨磨着牙,深深吸了口气。   冬日的天气,阴沉沉的,好像是老天要借此释放自己的威压,让所有人都臣服在它的脚下。   不过外面的空气,已经比病房里好许多。   可胸口窒闷的感觉并没有因此消散,反而更加沉闷。   “说吧,任昕亦到底做了什么?”   “叶小姐,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是不是你对老板有些误会。”   小杰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礼貌地解释。   叶烨一听更加来气。   “呵,你拿他的钱,自然是帮他说话,你以为我会信?”   说着一叉腰。   “还不老实交代,要不是任昕亦做了什么,苏呈怎么可能瞎了,你知不知道这样……”   “等等,”小杰抬手打断叶烨,脸色不比叶烨更好,“你刚刚说苏先生怎么了?”   “瞎了。”   “瞎?”   小杰脸色一白,转身要走,却被叶烨一把抓住肩膀。   小杰这次也认真起来,肩膀一沉,手肘同时后拐,逼得叶烨不得不放手,但放手的同时,叶烨已经一脚踹了上去。   小杰侧身避让,两人在这个并不宽敞的地方,快速地过起了招。   小杰有所顾忌,不敢真的放手打,叶烨却不一样,她就是想找个机会撒气。   打了五分钟,小杰已经挨了好几拳头,这娘们儿可真不愧是军政世家培养的好苗子,拳脚功夫一看就不是三两天的能速成的那种野路子。   再打下去,自己还真可能被揍得鼻青脸肿,小杰思索再三,不得不告饶:“叶小姐,我说,我说成不?”   这架真是小杰自习武以来,打得最憋屈的一回,说是叶烨单方面的发泄,还更恰当一些。   这也就是叶烨,换个大老爷们,指不定谁输谁赢。   叶烨也不是真不讲理,听小杰说愿意说,她犹豫了一下,主要是心里憋着气,又太久没有这么放心地舒缓过筋骨,但还是停了下来,喘着粗气。   “说。”   小杰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才小声道:“我们也只是猜测,我说了,你也别去问任何人。”   叶烨眼珠一转。   “那要看你说什么了。”   小杰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眼叶烨,其实说白了,这些都是老板跟苏先生之间的事,他们作为外人……   不过,小杰也知道叶小姐是真心对苏先生好,所以老板才会请她过来帮忙。   竟然老板都选择相信她,小杰自然也没什么好怀疑的。   “老板怀疑,苏先生是知道了那件事。”   “那件事?”叶烨偏着头,瞪着小杰。   小杰破罐子破摔:“对,那件事,关于苏先生的妈妈,陈女士的那件事。”   “那事儿啊,”叶烨被高高吊起的好奇心,重重落了地,“什么嘛,这事儿苏呈跟我说过,不是已经处理我了吗?”   小杰的表情十分精彩,好像想笑,但又更像是要哭。   “不是。”   “不是?”   叶烨眨了下眼睛,因为刚才哭过,这会儿眼睛特别的干涩。   小杰深吸了口气,又看了看周围。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好像要说的,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叶烨都被他这动作搞得神经一紧。   “苏先生的妈妈……死了。”   “啥?”   叶烨的声音控制不住的高了好几个八度,反应过来,又赶紧捂住了嘴。   她的眼中满是惊诧,花了好长的时间,她才把小杰的话消化。   如此,再联想到苏呈,叶烨顿时一阵锥心刺骨地疼。   如果这是真的……   如果苏呈真的是知道了这事……   那他现在,一定是心如死灰。   眼泪又要涌出来,叶烨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好不容易才控住住自己的情绪,哽着嗓子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   陈秀萍确实死了,尸体是在城郊护城河找到的,死因是溺水,从打捞到的尸体来看,死亡时间就在苏呈去找宋哲麻烦的那天深夜。   所以,法院用的,包括后面苏呈看见过的那张死亡证明,都是真的。   但任昕亦知道苏呈接受不了,所以半真半假地说给了苏呈听,目的,是打算将这件事彻底瞒下来。   “瞒?这种事要怎么瞒?”   叶烨的嗓音控住不住的尖锐。   陈秀萍对于苏呈来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挚亲,这样一个人的生死,任昕亦打算用瞒的?   要怎么瞒?   能瞒多久?   小杰皱了皱眉,终究没有指责叶烨,而是叹了口气。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   小杰又叹了口气,其实他也十分佩服老板的魄力,毕竟……事关生死,又哪有什么小事。   “老板说,关键就在于苏先生,从心理层面来说,苏先生肯定愿意相信陈女士还活着。”   叶烨眉头紧蹙。   确实,不管是谁,在面对这种事时,肯定都更愿意相信好的,只是……   “我还是觉得这样太不保险,这种事,要怎么瞒一辈子?”   “不是,”   小杰摇了摇头,抽出一支烟来正要点,又看了眼叶烨。   “不介意我抽支烟吧!”   叶烨有些苦恼地皱了下鼻子,却还是同意了。   小杰自觉地走到了出风口,点了烟深深吸了一口。   “你别忘了陈女士有病,所以并不需要瞒太久。”   “什么意思?”   “在发现陈女士出事后,老板当天就找了个跟陈女士体型相近的女人,给了她一笔钱,差遣了专人陪同,让她去了韩国。”   “韩国?”   叶烨瞳孔微缩,不可思议地闭了闭眼。   都说亚洲有四大邪术,华国的PS大法,泰国的变性手术,日本的化妆术,以及韩国的——整容。   “对。老板早就把调查来的所有关于陈女士的资料都给了她,还请了专业的老师指导,所以……”   “你们觉得这样可以?”   叶烨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小杰笑了笑,笑容透过烟雾,显得有点虚幻。   “为什么不可以,陈女生神志不清了十几年,就算有些地方变了,也说得过去,只要我们咬死那个人就是陈秀萍。”   的确不是不可能。   谎言从来都不是别人骗了你,而是你自己宁愿欺骗你自己。   何况,只要任昕亦咬死了那就是陈秀萍!   只要苏呈愿意相信自己的妈妈还活着……   叶烨小声嘀咕了一句。   “真不愧是姓任,叫心意的,真是够任性的。”   “什么?”   小杰没听清。   “没什么,”   叶烨缓缓呼出一口气。   “我说,我虽然不赞同任昕亦的做法,但我必须承认,对于苏呈……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那么骄傲的苏呈,知道真相后,又该如何自处呢?   还有……   “既然任老板已经下定决心这么做,为什么现在……”   为什么现在又成了这样,为什么苏呈会突然知道了真相?   “日防夜防,终究是没防住,让老鼠钻了空子。”   小杰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扔到脚下,用鞋子将烟头碾灭了。   叶烨盯着那只被压扁的烟头,神情很是不爽。   不知怎么滴,小杰就愣了下,然后赶紧弯腰将烟头捡了起来,周围没看到垃圾桶,小杰只好把烟头揣进了裤兜。   “查吧,”   叶烨抬头看了看越发阴沉的天。   “查出背后搞小动作的是谁,算上我一份。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把我叶烨要罩的人放在眼里。”   叶烨说完这话,转身就要走,走了几步,又想起来。   “对了,如果按你所说,任昕亦到现在还不知道苏呈的眼睛……”   她说不下去,垮着脸哽在那里。 第87章   一片厚云飘过来,投下一片阴影,笼罩了这方小小的角落。   四周静悄悄的,因为是冬季,就连风仿佛都桎梏住。   叶烨紧抿着唇,那个词,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滞在那里。   好在小杰已经明白过来:“老板确实不知道,我正打算通知他。”   叶烨静静地盯着小杰,直盯到眼睛发涩,也没能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慌乱。   若不是受过专业的训练,那就只可能是他没有撒谎。   叶烨宁愿相信后者。   “苏呈好像并不希望被人知道他看不见了。”   叶烨叹了口气。   小杰也很头疼,如果现在硬要让医生去检查,说不定会更加刺激到苏先生,但要放任不管……   也不可能。   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我稍后问问老板的意思,看看他……”   “看个屁,”   叶烨没好气地怼向小杰。   “你以为我真傻啊!”   叶烨脾气又上来了,作势要打人。   “苏呈那样一个人,能得罪什么人,还不是因为任昕亦,肯定是那些人对付不了任昕亦,才找苏呈的麻烦。”   见小杰一副想反驳的样子,叶烨瞪他一眼。   “不许反驳,我告诉你,赶紧去找医生,反正做什么检查,医生寻个名头就行。”   小杰也不知道叶烨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不过有些话,他却不得不说。   “叶小姐说得没错,但这件事我还是要先通知老板才行。而且,叶小姐不觉得自己对老板的偏见太过了?”   “我就偏见了怎么滴?”   叶烨一仰头,高高扎起的马尾从肩头滑到身后。   “我高兴。”   “但这件事根本就不能怪老板。”在维护老板这方面,小杰是真的不予余力。   叶烨却也不肯轻易相让。   “不怪他怪谁?”   “怪只怪他是任氏的任昕亦,有太多人不想他好。”   小杰深深吸了口气。   “树欲静而风不止,风太大时,哪怕是老板,也有挡不住的时候。”   叶烨一滞,但依旧不认输。   “这是他的事,可这关苏呈什么事儿,他碍着谁了。”   “他没碍着谁,”   小杰口气幽幽。   “但谁叫……老板爱上他了。”   “爱……”   叶烨卡了壳,啥,爱?!!   任昕亦爱苏呈?   叶烨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木愣愣看着小杰。   小杰一脸镇定,点点头,表示,对,你没听错。   Shit!   叶烨暗自骂了一句,真的是……不对,任昕亦能为苏呈做这么多,说他喜欢苏呈……   还真的有可能。   作为地道的A市人,叶烨听过无数关于任大老板的传闻,他钢筋铁骨,刀枪不入。他就是站在A市最顶端的那个人,无数人想要拉他下马,想要踩着他上位。   但他自站到那个位置,就再也没有动摇过。   风吹不倒,雨淋不休,他是整个A市的传奇,说他冷酷无情的有,杀伐果断的有……但就是没听过他有什么花边新闻。   有人说,那是因为他不想有软肋。   可叶烨分明记得第一次见任昕亦,他的生人勿近,就只维持到见到苏呈的那一刻。   从那刻起,任昕亦跌落神坛,他会担心,会紧张,会心痛……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任昕亦就已经表露了心意。   ……   两人分开后,叶烨回了病房。   小杰则去给任昕亦打电话。   叶烨在走廊里遇到了顾宥北,本想礼貌地打个招呼,但突然想到先前的事,叶烨又是气闷,这些个臭男人,一个一个,都那么讨厌。   “哼!”   叶烨完全不想搭理顾宥北了,扭头侧身甩马尾,三两步就直接进了病房。   顾宥北晚了一步,差点碰门上。   顾宥北摸了摸鼻子,又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嫌弃,让他越发无语,还有些心酸。于是不免埋怨起任昕亦跟苏呈,怎么就这两人事儿这么多,还总是牵连自己。   索性一甩手,拍拍屁股,走了。   叶烨进了病房没多久,小杰就带着医生进来来。   叶烨凑上去,就听医生说要带苏呈去做进一步检查。苏呈没什么表示,最后医生跟小杰合力,把苏呈弄到轮椅上,推了出去。   后续的检查很多,叶烨虽然帮不上忙,单也放心不下,宁愿跟着去干看着。   好在这里是私人医院,设备一流还不用排队,一路检查都非常顺溜。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贵。   光住院费,大概就是公立医院的十倍,不是普通人能消受得起的。   检查到一半的时候,苏呈又睡了过去,医生不得不把后面的检查延后了。   不过,前面那些检查的报告也差不多出来了。   叶烨跟着小杰去了医生办公室。   “不幸中的万幸,苏先生的眼睛应该只是暂时失明。”   医生看完报告,开门见山地解释。   另一名更加年迈的医生把了把胡子。   “不错,从中医角度来说,是暴盲,患者因伤于七情,肝气郁结,导致气滞血瘀,阻塞眼络。”   “不过患者之前脑补有外伤,也要考虑进去。”   又一名胖子医生开口补充。   叶烨懒得听他们废话。   “一句话,能不能治。”   主治医师点头。   “能。”   老中医迟疑。   “可以是可以。”   胖子医生摸着下巴。   “应该能。”   虽然口气不一,但意见还算统一。   “这不就得了,赶紧的,讨论下怎么治,最主要的是不要让苏呈发现。”   叶烨摇头晃脑地下令。   小杰看得哭笑不得,哪有不让医生分析病情,就急着让出治疗方案的。不过他也知道叶烨是心急,也不好多说什么。   但他不说,三位医生却是纷纷瞪向了叶烨,尤其是老中医。   老中医嘛,一般都有点脾气。   最后叶烨被直接赶出了办公室。   叶烨还很不服气,想要闯进去跟医生理论,最后好歹被小杰劝住了。   “您就别再这里闹了,您要是真担心,就回去帮我盯着苏先生,老板说,现在最担心地就是苏先生会做傻事。”   一语惊醒梦中人。   可不是吗?眼睛虽然重要,但苏呈现在的状态,最应该担心的还是他的命。   叶烨匆匆跑回病房,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的口字胡男人。   男人轻轻冲着叶烨点了点头,就又站着不动了,好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雕塑。   这办法可以,反正现在苏呈看不见,就这么杵个人他也看不见。   稳妥。   不过叶烨来了,还是把人赶了出去。   苏呈看不见,但她看得见啊!   被人这么盯着,她可受不了,她又不是他们局子里那些坏蛋。   ……   任昕亦赶到厂里时,那名叫小菲的女生,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她人就侧卧在会客室那张劣质的黑色皮质沙发上,煞白的脸色配上她那一头及腰长发,看起来真像从电视里爬出来的女鬼。   她还很应景地在大冬天穿了条白色短裙,微微隆起的腹部不太明显,但裙子上红色的血迹特别刺眼。   就这么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硬是拖住了一大堆人。   任谁劝都没用,就是不肯上医院。   好在小杰走之前已经打了120,现在医护人员就在门口等着,只要小菲点头,他们就会第一时间冲上去救人。   任昕亦出现时,沙发上的小菲也只是抬了抬头。   任昕亦没心情跟她废话,神情比平时又冷了三分。   “先去医院,还是先谈。”   小菲有气无力。   “医……”   她已经连一个词也说不清了。   跟在任昕亦身边的,是经常跟着小杰的一个黑框眼镜男,见状,他赶紧一挥手,让医护人员上前。   医护人员一下子涌进狭小的会客室,检查,挂液体,麻溜得很。前前后后也就五分钟,人就趟在了担架上。   一群人往外走,黑框眼镜男凑上去,对着担架上的小菲“啧啧”两声:“这钱不好挣吧?要不是我们老板仁慈,怕就要一尸两命了。”   小菲没说话,但身子明显抖了抖。   黑框眼镜男开着车,跟着救护车去了市人民医院。   小菲到医院后就直接被安排去了手术室,因为时间拖得太久,孩子没法保住,前前后后也就一个多小时,任昕亦再见到小菲时,她已经从一个准妈妈,变回了独生一人。   小菲的脸色很不好,神情却很无所谓。   看来,不要这个孩子,是她一早就做好的决定。   任昕亦紧紧抿着唇,当初,那个女人是不是也是这样,决绝的吞了打胎药,可惜自己命大……   要不是她自己的身体不允许,或许她也会躺进一间手术室。   此后,这个世界就不会再有自己。   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原来不想做母亲的女人,也一样铁石心肠得让人刮目相看啊!   任昕亦对小菲最后那点怜悯,也随着她漠视的神情,消失殆尽。   最后是公式化地谈条件。无非就是钱,小菲开口就要二十万,任昕亦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开了支票就走。   眼镜男落后一步,指着小菲警告:“我们老板人好不与你计较,但要是再有下次,兄弟们忍不忍得住……”   说着一掐脖子,凶神恶煞地冷哼了一声,才追出了门。   离开医院时,黑框眼镜男神秘兮兮地告诉任昕亦,“刚刚医生以为我是他男朋友,硬要拉着我,跟我说让我以后好好对她,说她这次为我遭了罪,孩子都显怀了还流产,以后怕是很难再怀上了。”   任昕亦听得一怔,随即却又释然了。   佛家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不知,知道这个结果的女孩儿,会不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为了自己曾经那一点点贪欲,而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第88章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任昕亦便打算回医院去了。   虽然知道有很多人在盯着苏呈,也知道了他的眼睛可以治好,但还是想要回去陪在他的身边。   他控制不住自己,总是会在眨眼的瞬间,看到曾经出现在梦中的那些画面。   他就说,Fred医生那套理论太瞎扯,说什么噩梦能使人直面恐惧,又不会造成伤害……   他现在,根本就是在被持续性输出,随时随地都需要来点补血药,做几个深呼吸。   车还是黑框眼镜男开的。   小伙子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说话却大大咧咧,开个车也是一股子匪气。   能超车绝对不忍让,能踩着橙灯过斑马线绝对不等到下一个绿灯,一路上,更是压着时速跑。   任昕亦也是着急回去,明知道这样做不对,不安全,但还是紧抿着唇,什么都没说。   眼见再有二十来分钟就能到医院了,一通电话却打了过来。   “老板,公司网络被攻击,云服务器被黑,公司现在基本处于瘫痪状态,请您尽快赶到公司。另外……我们怀疑是有人里应外合。”   任昕亦一愣。   若说女大学生的事,任昕亦怀疑是李恒故意安排的,那公司这个事,又是谁的手笔……   这个时间来得也太巧了。   任昕亦深吸了口气,直接将电话丢到了一旁。   结果电话又响了起来,好死不死的,眼镜男就瞟了一眼,然后……他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一脚刹车,踩在了斑马线前。   任昕亦淡淡地看了眼还有三秒的绿灯,又淡淡扫向眼镜男。   眼镜男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嗖嗖刺向自己,背脊一阵发凉,他赔笑着:“老板,您、您先接电话成不!”   也难怪他这么犯怵,打电话来的可不是别人,正是任昕亦的父亲,任启明。   这位现任任家老太爷,也算是个“传奇”人物。   十几岁就开始在外面乱搞,花天酒地,胡作非为。圈儿里出了名的没头脑,奈何家里经济条件雄厚,人人还都得宠着他、惯着他。   任家前一任的当家人,任老爷子也是可怜,一生就这么个儿子,眼见着儿子这么废,唯一能做的,就是多找几个人跟着,只要他不干违法乱纪的事,其他就随他去了。   说来也是奇怪,任启明虽然情人一大堆,真正为他带猴子的却只有两个,还都是女儿。   倒也不是任老爷子重男轻女,实在是任氏的担子重,女孩子总不比男孩子那么瓷实。   眼见自己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任氏的大权就要落到旁支手上。   某日,任老爷子却听说了一件事。   任启明在外面竟有个儿子。   只是那孩子的妈,一直把孩子藏得好,所以才没被人注意到。   这个发现可是让任老爷子高兴了许久,就连一向看不顺眼的儿子,看着也顺眼了许多。   于是,任老爷子一高兴,答应了儿子要娶顾家小姐的请求。   别看任启明脑子不好使,却是油头粉面,人模狗样,一副衣冠楚楚(QinShou)样,加之身世背景好,引得A市不少女人蠢蠢欲动。   这顾家的小姐,就是其中之一。   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人长得漂亮不说,脑子好,情商高,把任启明治得死死的。任启明已经好几次跟任老爷子提过,想要取顾家小姐。   任老爷子一直不太同意。   还不就是怕吗,任氏的大权落到旁支手里,好歹还姓任,要是落在姓顾的手上……   怕是自己躺进了棺材,都要被祖宗给轰出来。   现在有孙子就不一样了,只要自己再坚持几年,把孙子培养起来,就算顾蓝再厉害,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尤其是当他发现,自己这个便宜孙子还是个天才的时候。   任老爷子更是铁了心,要将任氏交到他手里。   再说回任启明,他一生浑浑噩噩,最大的成就只有两个,一个是生在任家,一个是生了任昕亦。   然而,就这俩,已经够他一辈子养尊处优、花天酒地了。   是以,任氏遭受打击,公司里的股东还没动,这位老太爷倒是最先忍不住了。   眼镜男擦了擦手心里的汗。   “老、老板,您……您要不,先接电话。”   真不是他故意这样,实在是传闻中,这位老太爷的脾气不太好。   听说有好几个同事,就是因为跟老板在一起时,老板不接任老太爷的电话,被连坐给开除了。   眼镜男面带哀求,这份工作他真的挺喜欢的,还不想丢掉啊!   被一个大男人“含情脉脉”地看着,任昕亦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真是多亏了任启明干的那些混账事儿,现在任氏基层里,他的凶威可真是不比自己少。   任昕亦无奈地接了电话。其实不用听,用手指头想也知道他这个时间打电话来是干什么。   “混小子,你怎么才接我电话,我不管你现在在干什么,赶紧回公司,出大事了你知不知道。”   “你听见没,我在跟你说话。”   任昕亦抿了抿唇,将电话拿远了点。   果然,下一秒,电话里的声音就炸了。   “老子不管你是装聋还是作哑,告诉你了,赶紧给老子回去,公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把你赶出家门你信不信……”   任昕亦揉了揉耳朵,无奈地看了眼车窗外。   天阴沉得厉害,路边的枯枝被吹得不停摇摆,似乎要下雨了。   现在赶回去,应该能在大雨降下来之前,到达医院吧!   坐在旁边的眼镜男全程目睹了这难得一见的场景(有人敢在老板面前放狠话),其实也挺尴尬的,没想到老板跟任老太爷打电话是这个模式的。   任昕亦哪管他什么心理,看了眼已经开始闪烁的红灯,轻轻扣了扣手机屏幕,将电话挂了。   电话那头的怒吼声戛然而止。   眼镜男悄悄抹了把额头,都说老太爷可怕,原来老板才是最可怕的,根本就是无视老太爷的咆哮嘛!   红灯变成绿灯。   眼镜男收了收心,赶紧一脚油门,把车启动了。   任昕亦的手机沉默了不到一分钟,又响了起来。   眼镜男目不斜视,心道完了,老太爷反应过来,要来算账了。   结果,电话确实顾兰打来的。   任昕亦接了电话。   “喂,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顾蓝语气特别好。   “医院里那个,你怎么护着我们不管,但你该管的,也请你管好了,否则一个不小心磕着碰着了,那细皮嫩肉的……”   “你敢!”   任昕亦声音冷到极致。   开着车的眼镜男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方向盘给掰到对面车道去了,他赶紧一打方向盘,稳住手脚,但手心仍是忍不住出了一层冷汗。   就知道老板才是最可怕的,也不知道电话那边又说了句什么,老板的脸色也变得阴沉可怖,就如同外面的天一样。   眼镜男抖抖索索,悄咪咪把车开到路边停了,脑子还算清醒,还记得打了个双闪。   任昕亦挂了电话,想到顾蓝最后那句,“任氏要是出问题了,大家就鱼死网破,你看我有什么不敢的”。   就很烦。   麻的,这些人一个两个,吃他的喝他的,关键时刻,还尽知道给他添乱。   任昕亦咬着牙:“掉头,去公司。”   ……   苏呈再次醒来,眼前依旧一片漆黑。   耳朵里也像是有小虫子,嗡嗡响个不停,脑瓜子也像被撕裂开似得,晕沉,还有些闷闷的疼。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什么都不重要。   苏呈睁着一双迷蒙无焦距的眼睛,回想了一下自己的人生。   从呱呱坠地到如今二十余载。十岁那年,苏开伟为了保护自己,跳楼了……   今年,他二十二岁,母亲为了寻他,也死了……   他的挚亲就这么两个,纷纷为了他而离去,他活着,就是在不断地伤害和牺牲他人。   如今与自己纠缠最深的,只剩下任昕亦了,可他……也不过是因为顾宥北,也不过是因为自己长得像思思……   他到底……是为什么还要活着?   纠纠缠缠,害人害己!   他所欠下的债里……答应叶烨的画,给了。   他还剩下什么呢?   还剩下……   “苏呈,你醒了,那把药吃了吧,医生说你可能还有点发烧。”   叶烨的声音打断了苏呈的沉思。   他一个该死之人,吃不吃药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概,就是让旁人放心吧!   苏呈麻木地吃了药,“任昕亦呢?”   他的嗓音依旧沙哑,听得叶烨难受,深吸了一口气,才回,“有事,出去了。”   哦!   也是,他应该已经猜到了,既然不用瞒了,那去忙他自己的,也是应该的。   “能……帮我个忙吗?”   叶烨抿了抿唇,嘴角的红痣都暗淡了,明知苏呈看不见,还是笑了下:“你说啦,看在你给我画小疤的份上,别说一个,就是一百个,叶姐也帮你办了。”   “我手机里有笔钱,是之前跟赵姨借的,本来,是打算用那笔钱,给我……”   苏呈不太明显地哽了一下。   “做手术用,结果……”   苏呈说不出话来。   叶烨也不由一窒。   心疼来得太突然,叶烨接不上话来。   还是苏呈吸了下鼻子。   “可是我手机坏了,能麻烦你,帮我把钱转给赵姨吗?” 第89章   叶烨答应得爽快,马上就摸出了手机,在苏呈的协助下,登陆了苏呈的微信号。   看了眼钱包,总共不到三万块钱。   “都转吗?”   “嗯,全给了都不够。”   叶烨总感觉哪里不对,愣了下,反应了三秒,才后知后觉想起调查资料中,有一段是关于苏呈去乔木居挣钱的。   “这钱?”   叶烨没控住自己的嘴,在脑子想明白之前,问了出来。   “嗯?”   苏呈倒是坦然。   搞得叶烨反倒是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咦?”   是自己搞错了?   扫一眼苏呈那种似乎发自内心的坦然神情,叶烨怎么也看不出一丝破绽,尽管心里总隐隐觉得不安,但又不想真刺激到苏呈。   反倒是苏呈想了想。   “要不还是给我留两百,比零蛋好看。”   叶烨听得一愣一愣的。   就在叶烨左右为难,举棋不定时,苏呈又主动道。   “你有赵姨的联系方式吗?”   叶烨眼珠子一转。   “有,我上次过去找小优,正好留了赵阿姨的电话。”   “那你帮我约她过来一趟吧,带上小优。”   “小、小优?”   叶烨不敢置信,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你打算亲自问那件事了?”   苏呈犹豫片刻,眨了一下眼睛。   “事关任昕亦……”   “你怀疑是任昕亦身边的人?”   “嗯。”   苏呈点点头。   原来如此!   叶烨恍然大悟,原来苏呈主动要求见赵姨,既是为了打消自己的顾虑,也是为了帮任昕亦抓内鬼。   想明白这些,叶烨终于舒了口气。   她刚才真是担心得要死,还以为苏呈是想处理后事了,现在看来,苏呈还有心思考虑任大老板,至少没有彻底绝望。   这是好事,好事!   叶烨高高吊起的心落了地,却是砸得闷痛。   揉着胸口,叶烨嘴角上扬,不免暗笑自己一句草木皆兵。   “联系,我马上帮你联系她啊。”   “嗯。”   苏呈微微点头,无神的双眼一眨不眨。   这样就好,既不会引起叶烨的怀疑,也能帮忙找出那个人,就当是……   临行前,给任昕亦最后的赠礼吧!   “谢谢。”   “跟我客气啥。”   叶烨笑得像个憨憨,起身给赵姨打了个电话。   ……   赵姨接到电话,下午就带着赵小优过来了。   赵小优这几天被叶烨缠得烦了,前脚刚踏进门,才见到半个叶烨,瞬间就缩了回去,直接躲到了赵姨身后。   正在轻声给苏呈念新闻的叶烨一抬头,恰好将这一幕直收眼底,顿时那个尴尬啊!   可赵小优就是个五岁的小孩儿,又不能真跟他置气,叶烨叹了口气,撩了把耳发,颇难得的半垂了头,腼腆地笑了笑。   赵姨也挺不好意思,搂着赵小优的头,笑得勉强。   “这、这孩子就是害羞,没有别的意思,叶警官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嗨,说什么呢,我知道小优乖,”   叶烨干笑两声。   “既然你们都过来了,那赶紧过来坐,你们聊,我去给你们倒杯水,顺便看看绍大叔给做了什么好吃的下午茶点。”   说着,人已经起身往门外去。   三人擦身而过,赵小优硬生生在赵姨身边绕了小半个圈,最后一抬腿,冲向了苏呈的床。   好在苏呈的病床并不是普通医院那种特别窄的单人床,要宽一点,也结实许多,被赵小优一撞,也没怎么摇晃。   但赵姨还是吓了一跳,她紧张的出了一手心的汗,跛着脚,一颠一颠地跑过去,把赵小优拉进怀里,低声教育他不能这样做,另只手还不自觉在裤子上搓了搓。   赵小优并不真是个爱闹腾的孩子,相反,因为从小的遭遇,他比普通孩子都更懂事,也更安静。   之所以做出刚才的事,也只是为了躲开叶烨。   还没离去的叶烨心里其实也挺不是滋味的,自己是长得比普通女孩子更英气一些,性格也更大大咧咧,不讨小孩子欢心也是常情。   可常情不代表不会失落。   苏呈凭着听力,伸手摸到了床边赵小优的头。   “小优是个信守承诺的好孩子!”   赵姨怀里扭捏的孩子,和门口失落的叶烨同时一愣。   这话到底是在夸赞赵小优,还是在安慰自己,叶烨不得而知,但叶烨清楚地感觉到,因为苏呈这句话,自己心里着实舒服了许多。   她不知道赵小优到底是怎样的孩子,但这些天的接触,好歹让她知道了,赵小优并不是个轻易就能相信人的孩子。   叶烨替三人掩上门,不由自嘲地笑起来,没想到……这个时候,竟还需要苏呈来安慰自己。   但笑着笑着,又开心起来。   小苏呈还是那个小苏呈,看起来冷冷的,酷酷的,其实心底最善良了。   ……   听到关门声,赵小优忍不住从赵姨胳膊肘的缝隙里,偷偷回望了一眼,眼神里,还有些不符合他年纪的歉意。   “我不是讨厌那个大姐姐。”   他小声解释。   苏呈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知道。”   赵姨搂着赵小优的手也紧了下,又轻轻松开。   “但是,小优能告诉我,让你给我糖的哥哥是谁吗?我可以用好吃的点心跟你换。”   赵小优满脸犹豫,过了一会儿,才看了眼面带愁容地赵姨。   “我、我可以告诉你,也……也不要点心,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生家婆的气了。”   “小优!”   赵姨紧张地想要捂赵小优的嘴,可惜还是慢了半步。   其实进来前,就已经有人大致跟他们说了苏呈的情况。   赵小优年纪虽小,却是很懂事的那种,看到赵姨神色不好,在门外就问东问西,赵姨又没有特意隐瞒,倒是说了自己欺骗了苏呈哥哥,担心苏呈哥哥生气的话。   他都记在心里了。   此时,他愿意用自己的小秘密,来换家婆跟苏呈哥哥和好。   其实当初任昕亦要赵姨帮忙,她也是认真思考过的。虽然心觉不妥,但也知道陈秀萍对苏呈的重要性,衡量再三,她才决定骗苏呈。   虽然出发点是好的,可欺骗就是欺骗……   “我……”   “赵姨,”   苏呈打断赵姨的自责。   “您先坐。”   赵姨手心里的汗更多了。   她宁愿苏呈开口说两句重话,毕竟这才是她记忆里的苏呈。更何况,苏呈明明都看不见了,还在担心自己腿脚不便,久站不得……   她知道,苏呈是真心不希望自己自责。   可越是这样,赵姨就越发不安心。   无措地拉着赵小优坐下,赵姨却是忍不住眼圈一红。   她知道的,苏呈从来都是这么敏锐、聪慧的孩子,自己那么拙劣的谎言,能骗到他,不过是因为他心里是真的在意秀萍,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秀萍出事了。   赵姨抹了抹眼睛,努力控制着。   如今知道真相,他又要如何面对。   赵姨哽咽着。   反倒是苏呈,轻声安慰:“我没生气。”   “什么?”   “真的吗?”   赵姨与赵小优的声音同时响起。   赵小优的声音又格外响亮,倒是反而帮赵姨确定了苏呈的话。   “小、小呈你……”   “嗯,不生气,真的。”苏呈的嗓子依然哑,多说两句话,就忍不住咳嗽。   赵姨赶紧给他喂了点水。   赵小优还在一旁帮忙端杯子:“既然苏呈哥哥不生气,那我也不可以做说谎的孩子……那、那个纸条,是陈敬叔叔给我的。”   “纸条?什么纸条?”   赵姨满脸疑惑。   “没什么,”   苏呈喝完水,舔了舔干裂的唇。   “那叔叔有没有跟小优说,上面写了什么?”   “没有哦,”   小优摇着头,委屈巴巴的。   “而且小优都不认识字。”   苏呈眉头微皱,但很快又松开。   “好好学习,以后总会认识。”   小优使劲儿点头,在他小小的心里,要努力学习的种子破了土,终有一天,它会长成参天大树。   得到了赵小优的答案,接下来,就是搞定赵姨了。   可赵姨毕竟不是赵小优。   苏呈抿着唇,一时不知要如何开口。   “小呈,你、你……”   想说你还好吗,赵姨看着苏呈僵硬迟疑的模样,最终还是问了句。   “你、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嗯,”   苏呈努力想要将自己的面部表情放轻松,可终究不是专业的演员,心里揣着那种心思,又如何能看起来云淡风轻。   他尝试着勾了勾嘴角,这个动作,像极了一个慢镜头,勾起的弧度看起来怪异极了。   “我……”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撒这个谎。   赵姨一个人带着赵小优着实不易,现在自己要走了,留着那些钱也没用,如果能不被怀疑,又能把钱给赵姨,是再好不过了。   “……我手机坏了,但是我有笔钱还在叶警察那里,我想让她把钱转你那里,你帮我拿去存银行,你看可以吗?”   他已经绞尽脑汁了。   毕竟,脑子里那些疯狂的念头,占据了他太多的思维空间,他真的没有太多的心思,可以用来应付这些复杂的问题。   好在赵姨心有愧疚,对苏呈的话反而少了怀疑,倒是轻易的就信了。   等叶烨端着茶水和点心回来,苏呈就直接叫叶烨把钱转给了赵姨。   赵姨没多想,就收了。   叶烨见赵姨也没说什么,心道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也没再说什么。   这事就算是彻底过去了。   时间还早,赵姨就带着赵小优又坐了会儿。   几人吃着茶点喝着茶,你一句我一句,气氛倒也不错。   赵姨说起最近在给赵小优找学校的问题,还多聊了几句,最后又约了过几天再来看苏呈,才走了。 第90章   晚饭苏呈没吃,赵姨走后,他就倦极了,昏昏沉沉一直睡着。   醒来时嗓子干涩得冒烟。   静静听着四周,也是静悄悄的,想必已经是深夜了。   他半爬起来摸索着拿到杯子,小口小口,喝了小半杯水,嗓子是舒服了,肚子却咕咕叫起来。   苏呈正打算自嘲笑笑,却突然打住了。   “出去。”   苏呈面无表情地放下杯子,凭着记忆,将视线落向窗外。   屋子里静悄悄的。   “出去!”   这回,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怒意。   苏呈很少这样,用言语来展现怒气,真正生气的时候,他都是直接动手的。从小到达的经历都在教会他一点——拳头才是硬道理。   放狠话什么的,都是浮云。   在那些幽深的巷子里,再难听的话,都伤不到任何人,他们本来就是阴暗滋生的产物,需要更加直接的手段来处理。   然而,现在的他,却失去了那个能力。   只能用最弱的方式。   好在,他知道房间里那人并不是任昕亦,也不是叶烨,用这种方式已经够了。   果然,又僵持了几秒钟,房间里突兀地响起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苏先生怎么知道房间里有人?”   “呵……”   苏呈冷笑一声,慢腾腾缩回被子里。   “出去。”   看来是并不打算回答男人的问题。   男人自讨了个没趣,瘪瘪嘴,出去了。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苏呈静静地仰躺了一会儿,幽幽叹了口气。   刚刚那人,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要不要在临死前,提醒任昕亦用人的时候,还是看看智商呢。   竟然问他怎么知道房间里有人!   这么说,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看不见了,难怪后来又拉去做那么多检查,名头倒是说得好听,发了一夜高烧,检查下脑子有没有烧出问题。   呵呵……   再说那个问题,这还不简单么,床头柜上的水温度非常合适,证明有人一直在注意。   任由自己起身去摸杯子,证明那个人不是任昕亦,也不是叶烨。   最重要的是,有人一直在屋里只是猜测,他怒喝一声只是为了验证,就算最后发现屋子里没人,也没有损失。   所以,只要刚才那人能稳住,死不出声,自己又看不见,不就只能当是没人了。   苏呈翻了个身,白日养精蓄锐,也差不多该……   “咚咚咚!”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打断了苏呈的思绪。   苏呈没吭声。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叶烨探了个头进来,压着嗓子问。   “我听说你醒了,这个点应该饿了吧,要吃点什么不?”   “不……”   苏呈顿了顿,或许可以……   “想吃什么都可以?”   叶烨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这个点叫绍大叔再起来做吃的好像有点太晚了,不过一转念,现在不是有24小时的外卖吗?   “当然,你想吃什么?”   苏呈似乎在认真的思考,过了会儿,才清了清嗓子。   “叶……姐姐,我想吃西大街11号吉祥蒸饺的胡萝卜馅儿蒸饺,你能帮我买两份吗?”   他声音很小,嗓音依旧不太清晰,但因为故意放慢了语速,叶烨还是听清了。   叶烨一边将刚塞回兜里的手机掏出来,一边说:“等着,我给你看看。”   看什么,自然是看有没有外卖。   “咳,”苏呈咳嗽了声,“你是想点外卖?点不到的,他们家虽然24小时营业,但过了晚上12点,就不外送了。”   叶烨已经翻了一圈,确实如苏呈所言,她还有些不好意思,提议:“要不换家店?”   叶烨从苏呈的沉默中,感受到了他的拒绝。   叶烨想了想。   “要不,我去叫绍大叔起来,让他给你包?”   当然,也可以叫苏呈再忍忍?反正再等4个小时,那家就送外卖了。   但叶烨觉得,让病人饿着是件很不好的事情。   苏呈依旧不说话。   叶烨眼珠子一转,也对,从医院到西城区,晚上不堵车,来回也就不到一个小时。   这大半夜的叫绍大叔起来,且不说食材够不够,这和面、醒面、擀皮、备馅儿,再到包好上锅蒸,废的时间可也多了去了。   何况,先还得把人叫醒。   叶烨叹了口气,望着苏呈那埋在被子里的半张脸。   她怎么就从他这种无声的拒绝中,感觉到了一丝委屈!   叶烨揉着额头。   “我现在去给你买,你好好躺着,有什么事儿就叫一声,你大声点敲床头柜也行,外间有人。要是不舒服,也可以用床头的呼叫器喊医生,那个呼叫器……”   她话还没说完,苏呈已经一抬手,准确的放在了呼叫器上。   他的手白得近乎透明,放在红色的呼叫器按钮上,红光就透过指甲盖透出来,竟有种并不是此间之人,而是故事里走出来的妖精山鬼的感觉。   叶烨多看了两眼,甩了甩头,才出去了。   她还是不太放心,到外间,嘱咐了句守夜的兄弟,“时不时就进去看一眼,”又到护士台去交代了一句。   这才下楼取车,往西城去。   ……   任昕亦这一天都在被各种问题纠缠,先是女大学生到厂里闹事,回头,公司的网络又被人给攻击了,等他赶回公司,就被几个大股东拉着,一起找公司的内鬼。   整个任氏大楼,员工从上到下两千多人,排除那些接触不到电脑的工作人员,也还有一千多人,因为任昕亦赶回公司花了点时间,某些人在公司闹得厉害,那人反倒是借机藏得更深了。   他们不得不花了多几倍的时间精力,才终于锁定了最后几名嫌疑人。   任昕亦是脑瓜疼,索性直接报了警,让警察过来帮忙审问,但他这个老板,却也不得离开。   一直到深夜两点,警察才终于揪出了那个人。   剩下的事,任昕亦直接丢给了眼镜男,自己则开着车,直奔医院而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觉到一阵没来由的心绪不宁。   车速被飙到最快,电话也一个一个打出去,奇怪的是,不论是小杰还是口字胡男人,竟没有一个能打通的。   任昕亦更加心慌意乱。   好几次挂错档,好在及时发现,并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失误。   车子终于平安驶入医院,任昕亦也终于舒了半口气。   他将车直接停在了住院楼下,跑步上了楼。   夜里的医院除了寂静就是病人无意识的疼痛呻.吟。   任昕亦皱眉穿梭过长长的走廊,就是为了能给苏呈一个好的休息环境,他才特意让医院把他的病房安排在了最深处。   一方面这边远离普通病房,更安静,窗户又正对着后花园,环境也好。另一方面,这间特别的病房隔音也比其他病房做得都好。   可现在看来,确实是哪里都好,就是太角落了些。   走过长长的走廊,仿佛走在无止境的小路上,心里越是着急,道路仿佛就越是长,绵绵无尽头般,让人心生烦躁。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屋子里却什么声音都没有。   下午叶烨来过电话,说了白日发生的事,听她的口气,倒是轻松了许多。   可他不是叶烨,苏呈太聪明,若一心想做一件事,瞒过叶烨不是问题。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安排人一直盯着。   任昕亦给小杰下的命令,就是24小时都得有人。   但现在,病房里太安静了。   任昕亦揉着眉心,轻轻推开了病房门。   屋子里,角落的壁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   两名高大的男人,一个歪着脖子躺在沙发上,另一个则趴在桌子上,看上去,都像是熬不住,睡着了。   任昕亦却直觉是出了问题。   这些人不说训练有素,但也不是那种敢枉顾工作指令的人。   但任昕亦没上去检查他们,而是直接冲向了病房。   开门的手,从来没有抖得那么厉害过。任昕亦花了一分钟,才扭开了门。   屋内,漆黑一片。   他记得,那窗帘虽然厚重,但窗外有盏路灯,是会有光透进来的。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   任昕亦颤着手,摸在开关上,按下去,灯却没有亮。   他心里一下就彻底慌了。   第一时间竟不是去找光源,而是跌跌撞撞扑向了病床。   凭着记忆,这并不费劲儿,但床上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床的冰冷。   任昕亦从来不知道六神无主的滋味,一时间竟懵在原地,跳动的心脏都罢了工,好半晌,才重重跳了一下。   任昕亦终于想到了手机,电筒打开的瞬间,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场景,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裹在白色被子里的苏呈跌在地上,露在外面的那只手上连着刺目的液体管,倒流的血染红了一团。   输液架倒下来,就砸在他头上,血液顺着结合处,又染红了另一片。   然而,最刺目的,却是另一只莹白的手腕上,反着冷光的玻璃片,就那么插在上面,鲜红的血液正汩汩往外冒。   任昕亦脑袋嗡的一声……   僵在原地。   他这一生没体会过这种感觉。   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去抱苏呈,还是该叫护士。   还是巡房的护士,发现外间门大开着,特意进来查看,发现了外间的不对劲,又冲进来。   护士冲进屋中,借着僵在床边的任昕亦依然举着的电筒光,发现了躺在地上的苏呈。   出于职业素养,她第一时间冲了上去,确定病人是生是死。   好在身体尚且温柔,呼吸也还在。   “还有呼吸,还有呼吸,快叫医生,医生!” 第91章   叶烨去买饺子,本来预计50分钟跑来回的,不过晚上路况好,40分钟就提着饺子回来了。   她心情大好,小声地哼着歌,脚步轻快地往病房走。   路过护士台,发现护士台一个人都没有,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要是哪个病房出了急事,值班的护士都会赶过去处理。   这也算是常事。   但今日不同,叶烨的心里闪过一丝不安,她下意识加快脚步,往特殊病房走去。   还没走近,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大半夜的,病房的大门却大敞着,屋内的光开得很亮,都透到了走廊里。   叶烨小跑两步冲过去,屋子里却什么都没有。里间的门也开着,但里面却是一片漆黑。   叶烨快跑过去,出于职业原因,她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一股极度不详的预感瞬间出现在心里,她焦急地去开灯,却打不开,只能侧身借着外面的光,仔细往屋里看。   屋里没人,只有一床凌乱的被子掉在地上,被子上,还有几团深色的痕迹。   叶烨的心跳加快了几分。   她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才想起并不知道手术室在哪里。   又跑回护士站去找人,依旧没有找到,只能自己去找导视图。   ……   叶烨拍着剧烈跳动的胸膛,她是一路跑到手术大楼的,这里不是公立医院,夜里,四处几乎见不到人。   好不容易,终于在住院部楼下的值班室,找到了一名护士,手舞足蹈、气喘吁吁,才终于问清了苏呈所在。   离开时,还被护士行了一路的注目礼。   不过叶烨自己并没有注意到,她已经知道苏呈确实……出了事。   但具体情况,值班护士却说不出来。   叶烨心存侥幸,毕竟他们可是有人守着的,能出多大的事儿。   可想归想,脚下的步子却更快了些。   小护士指引的手术室,就在3楼左边走廊的尽头。   叶烨快步走到手术室外的走廊,却又迟疑了,走廊里一片阴暗,蒙了灰的冷白壁灯,发出冷冷的微光。   夜里的手术大楼格外幽静,像只蛰伏的兽,散发着比白日更重的压抑气息。   叶烨心里七上八下的,转了好几个圈,就是不敢往里面走。   这走廊就是那兽的舌头,而正对着那道紧闭的大门上,闪着“手术中”三个鲜红惹眼大字的,正是他闪着血光的嘴。   苏呈此刻,就在他的嘴里,是被吞下去,还是硌牙吐出来……不不不,苏呈那个小祸害,一定会没问题的。   对,没问题,没问题!   叶烨深深吸了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往里走。   走近了,才惊讶地发现,靠近手术室门口处,那个最阴暗的角落里,竟还蹲了一个人。那人佝偻着身子,浑身都透着一种灰蒙蒙的气息。   就像是某些片子里,那种被诅咒的存在。   叶烨咽了咽口水。   说不怕还是有点骗人,但这好歹……去他大爷的医院,正因为是医院才可怕啊!   那些乱七八糟、怪力乱神的故事,不就喜欢设定在医院里。   叶烨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好在那人听到脚步声,微微抬了下头。   叶烨好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这下终于看清了那人——竟是任昕亦。   光看身形,叶烨还真没敢认。   任昕亦是什么人,从穿衣打扮到气质,都是独一无二的,可谓是人群中最闪耀的那颗星。   按理说,应该是最有辨识度的一位。   可叶烨依旧没认出来。   但这却怪不了叶烨,只能说,任昕亦此刻的状态——太失常了。   整个人看上去都丧丧的,完全没有一点社会精英……   呃,精英中的精英的感觉。   叶烨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不过她走得再轻也没用,这里太安静,脚步声依旧清晰。   “踏、踏、踏……”   渐渐靠近。   “任、任老板?”   任昕亦没答应,但头微微动了动,显然是听见了。   叶烨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能把任昕亦打击成这个样子,难道、难道苏呈……   “苏呈他、他……”   叶烨卡在原处,一句话就是问不出口。   明明认识也没多久,却好像命运已经与那个人都纠缠在了一起,她是真心把苏呈当弟弟来疼爱,又怎么愿意轻易承受这种失去。   叶烨全身发冷,晃了晃,踉跄着靠到墙壁上,身子脱力,顺着墙滑了下去。   跌坐在地上时,手上的塑料袋发出一声“惨遭践踏”的破碎声。   任昕亦皱了皱眉,略显迷茫的视线偏了下,落在叶烨手上。   塑料袋子上,一个大红色的“吉”字,正对着任昕亦。他愣了下,轻轻吸了吸鼻子。   “是吉祥蒸饺。”   他的嗓音有点黯哑。   叶烨也是一愣,心道你怎么知道。   任昕亦伸手去拿袋子:“他只喜欢吃这家的蒸饺,喜欢吃胡萝卜馅儿。”   叶烨恍然,眼泪控制不住的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她缓缓松了手,蒸饺就落在了任昕亦掌心。   叶烨吸着鼻子,仰头看着天花板,不想让眼泪落下来。   “他说他想吃……”   她试图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不在。   但任昕亦根本不在意。   “对不起。”   叶烨的声音彻底低下去,她很后悔很后悔,可是……后悔却没有任何意义。   而且,看任昕亦的神情,好像什么都知道般,根本不需要自己的解释。   两人沉默地待了一会儿。   任昕亦终于也蹲累了,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是身子打直了些。   他将外卖袋子抱进怀里,解开,端起外卖盒,看样子,是准备开吃。   叶烨就坐在旁边,木楞楞看着他。   任昕亦真的就那么大咧咧坐在地上,开始塞饺子。   他好像是饿极了。   一口一个……   有时候,甚至一个都还没有吞咽下去,就又塞进了第二个。   他吃得很安静,也很凶猛。   仿佛一只饿了许久的饕餮,别说区区两笼蒸饺,就是再多十倍,也不够他塞牙缝的。   叶烨却忍不住扭开了头,不知为什么,她感觉任昕亦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任昕亦吃到最后一个时,突然没头没脑地开口:“你们过年的时候……是不是都吃饺子。”   “嗯,”叶烨揉着鼻子点头,“团年夜跟元宵,都吃。”   这是,象征着团圆和美好的饺子。   任昕亦喉结微动,开口前,嗓子不受控制地哽咽了一下。   “我从前总觉得苏呈是最娇艳的玫瑰,更多的时候,又像只爱炸刺的刺猬,那时我甚至会想……若是能把他的刺都拔了,该多好。   直到刚才,我才终于明白。   苏呈他根本不是什么玫瑰,更不是刺猬。玫瑰和刺猬没了刺,或许还能好好生活。   可苏呈根本就是一颗海胆!   尖刺和硬壳是伪装,也是保护,一旦没了,内在的柔软暴露在空气里,海胆就死了。”   他顿了顿,仿佛自嘲般,扯了扯嘴角,看起来却一点不像是笑。   “对不起。”   叶烨已经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心里难受得要死,但她知道,任昕亦只会比她更难受千百倍。   然而任昕亦却摇了摇头:“我不怪你!他真想做什么,你拦不住。”   这话让叶烨心里更不是滋味。   可任昕亦说得不错,踏入这里的那一刻,她终于想明白,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其实都是苏呈故意在取信身边的人。   但她不想相信!   苏呈到底是有多不想再活下去,才能做到那么从容淡定,欺骗了自己,也骗了所有人。   她更不敢相信,苏呈会那么平静地支开自己,不告别,不打招呼,就那么选择了静静离去。   他到底……是有多狠心,多不想再活下去!   就算什么都不考虑,那任昕亦呢?   任昕亦也不要了吗?   哪怕没有山盟海誓,任大老板这一颗真心,他怎么就舍得!   一想到这个,叶烨又是生气,又是焦心,还有那么一点点……心疼任昕亦。   她能想到的问题,那任大老板一定也想到了。   难怪,任昕亦那么灰心。   然而吃过饺子的任昕亦却慢慢站了起来,他的背脊打的笔直,走路的步子依旧稳健,只是有些不易察觉的僵硬。他走了几步,将装过饺子的打包袋扔进垃圾桶,又走回到旁边的排椅前坐下。   排椅发出“嘎吱”一声响。   “他不会有事的。”任昕亦将脸轻轻埋进掌心,“我不会允许他有事的。”   “嗯。”叶烨轻轻地应了声。   “没有我的同意,他怎么敢有事……”   他就像是梦呓般,反复重复着这几句话。   叶烨终于明白过来,任老板根本不是在跟自己说话,而是在自言自语。   但很快,连自语的声音都彻底消失了。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两个人形雕塑,静静的、静静的……呆在原地。   任昕亦双手撑在膝盖上,就那么半蜷着身子,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只有时不时眨一下的眼睛,证明他是活着的生物。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手电筒照亮的那个场景。   明明没有梦里所见的画面恐怖,却是真真正正的烙印进了任昕亦的脑海——睁眼是苏呈汩汩淌血的手腕,闭眼是砸在头上的输液架,眨一眨眼睛,则是白色的染血的被子。   每一个无法磨灭的细节,都不断的在眼前闪现,成为此后生命中,最最扎心的梦魇。   而叶烨,却是一边流泪,一边想起了苏呈的那副画。那样一个心怀温暖的人,为什么,就能对自己这么残忍。   此后,再没人说话。   后来,叶烨哭累了,终于不安稳地睡了过去。   只剩下任昕亦,睁着一双满布红血丝的眼睛,静候黎明。 第92章   凌晨五点四十七分,手术室顶上不断滚动的三个字终于熄灭。   任昕亦最先发现,他下意识站起来,却因为腿脚发麻又跌坐回去。   屁股下的排椅,顿时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本就睡得不安稳的叶烨,瞬间就被惊醒了,顶着一双肿得厉害的眼睛,四处乱看。   当看到手术室的灯灭了时,也激动地做出了和任昕亦相同的反应,只是他比任昕亦还惨些,因为是坐在地上的,腿脚麻得厉害,猛然一站,小腿肚子直接就抽筋了。   好在她是个警察,立马稳住身子,靠着墙站直了身体。   抽筋的感觉很快得到缓解,叶烨也不在意,扭头去看任昕亦。   “是不是要出来了?”   任昕亦神色有瞬间的扭曲,但眨眼睛就消失了。   叶烨想走过去看看。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被拉开,一名身穿绿色手术服的瘦高个医生走了出来,看到两人,先是一愣,好在他马上就认出了任昕亦。   这可是老板,他怠慢不起。   瘦高个医生一边摘口罩一边快步走过去。   “任总,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但是……”   “但是什么?”   任昕亦都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已经凑过来的叶烨抢了话头。   瘦高个医生尴尬地看了眼叶烨,再看一眼正颜厉色的老板,顿时有些慌,支支吾吾了半天,硬是没说出个所以然。   叶烨急得想揍人。   任昕亦却只是微微皱了下眉。   瘦高个医生偷偷瞄了眼老板,顿时透心凉、心飞扬。   好在此时,一名更加年长的医生也走了出来,一见这场景,顿时明白过来。   “苏先生的头部接二连三受创,我们已经通过设备做了精密的排查,病人的脑干和丘脑等组织都没有实质性损伤。   “但是,不排除有其他隐患。如今苏先生昏迷不醒,许多不可料的问题都可能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出现。   “另外……”   中年医生摘掉医用手套,重重叹了口气。   这一叹,搞得叶烨的心跟着一沉。   任昕亦更是攥紧了双手,后槽牙咬得死紧。   “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最坏的可能……会一直昏迷不醒。”   任昕亦猛然一下站起来,只觉得眼前一片暗黑降临,恶心晕眩的感觉更是让人窒息,下一刻,他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直接载了下去。   ……   没人会想到,看起来无坚不摧的任昕亦,有一天,会那么毫无预兆地就倒了下去。   若不是叶烨眼疾手快,任昕亦这个跟头怕是会栽得不轻。   而离他更近的瘦高个医生,更是在中年医生的怒斥声中,才蓦地一下,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吱呀,哇呀”跟踩了兽夹的动物似的一通乱叫。   完全没有一点儿医生的素养。   中年医生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在瘦高个医生的背上:“再鬼叫就给老子滚。”   “我这不是担心任老板的身体吗?”   “你担心个……”   中年医生又是一巴掌,拍得“啪”的一声。   “能出什么问题,任先生的身体比你丫的好得多,他也就是一夜未眠,加之急火攻心,赶紧把人给弄回去了,让他好好睡一觉就行。”   “哦!”   瘦高个医生委屈巴巴地,跑进跑出找了辆推病人进手术室用的轮椅,推着任昕亦往住院部走。   叶烨也有点担心任昕亦,但见中年医生说得那么笃定,她也就懒得再多事。   不止是任昕亦需要睡觉,她自己也需要再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休息好了,才又足够的精力,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   等任昕亦醒来,苏呈已经躺在了ICU。   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可以看见他瘦弱的身体上插了好些个管子,各种检测仪器更是上了一大堆,露在外面的肌肤也因为失血,呈现一种不似在人间的白皙透明。   都说天妒红颜,那苏呈呢?   也是被天妒了么,不然为什么偏偏是他,左也顺心不得,右也幸福不了。   至亲一个一个离他而去,最后独独剩下他一个人,面对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甚至还有人,费尽心机,推波助澜。   只不知,是某些人为了成全苏呈,还是为了一己私欲。   任昕亦攥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   隔着玻璃窗,任昕亦的手指无意识地描绘着苏呈侧脸的轮廓,从氧气罩下轻轻抿着的唇,到犹带着草莓印的脖颈……他的胳膊很细,一点儿也不像是男生的手臂,但线条却又比女生的更加流畅,直到手腕……   他的手腕上,裹得很厚实。   任昕亦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链子,突然转身大步往原来那间病房走去。   屋里已经被简单收拾过,床单被褥都换了新的,空气里,不知是谁喷了空气清新剂,淡淡的勿忘我的香气飘飘荡荡。   任昕亦突然就控制不住地生气。   勿忘我?MISS!!!   不记得是谁说过,MISS,是思念也是错过,因为错过才会思念。   而思念,是因为错过了。   任昕亦暴躁地一拳砸在门上,他快步走进里间,将阳台的窗户全部打开。   屋外的冷风倒灌而入,“呼啦呼啦”吹在任昕亦脸上,刀割似的。   任昕亦红了眼眶。   明明已经做了那么多准备,却还是不行。生平第一次,他生出了怨念,怨世道维艰,苍天不公。   ……   医生们是匆匆从办公室赶来的,他们的讨论本就还没有定论,但因为老板的苏醒,不得不转移了阵地。   可到了任昕亦跟前一看,好些个胆子小的,更是吓得战战兢兢。   “苏、苏先生头部虽然多次受伤,但原发创伤并不严重,脑部、脑部只有轻微的脑震荡,”一名略胖的医生擦了擦额头,率先解释,“但……但病人似乎毫无求生欲,所以、所以暂时没醒。”   “也不是暂时,”另一边,中年医生走过来,替任昕亦把窗户关上,才摇了摇头,“我这边估计,继续这样下去,大概率就不会醒。”   微胖的医生立马不服了:“你瞎说,病人还那么年轻,脑干和丘脑等组织又没有实质性损伤,清醒率明明很高。”   “呵!”中年医生冷笑一声,“你懂个屁,这种情况,病人的求生意识才是最重要的。得有个亲近之人从旁协助促醒,唤醒病人求生的意识。否则,他就是伤好全了,也不可能醒。”   不打算给微胖医生说话的机会,中年医生只顿了顿,就继续道:“但前提是……你上哪儿去给我找这么个人来?”   “怎么就找不到了,七大姑八大姨的,也算是亲近之人。”   “哦,你可能没看过苏先生的病例,”中年医生微一仰头,语重心长般一叹气,“这些还真都没有。”   这一叹,也不知是叹对面的医生,还是叹苏呈的情况。   “你放屁。”微胖医生气得满脸通红,一句脏话就这么骂了出来,骂完才想起是在老板面前,顿时气势大减,蔫了下去。   站在他身后的医生赶忙意思意思拉了拉他,而站在中年医生背后的医生们,则是齐齐跟着叹气。   任昕亦从头到尾一个字儿没说,这些医生倒是自个儿就吵起来了。   任昕亦也不劝,就静静地看着两人争执。   他心里明白得很,苏呈是在医院出的事,这些人跑到他面前来说这些,不过是为了将自己摘干净。   可不管他们怎么争,不管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涉及到多少人,他都一定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在任昕亦心里,医院这些人也好,某些人也罢,哪怕是小杰那帮子人,不管是谁,只要有干系的,一个也别想跑。   既然苍天不公,那他就亲手为苏呈讨一个公道。   ……   小杰是下午三点多,才黑着脸,带着眼镜男跟口字胡男人一起赶到医院的。   小杰一进门就主动交代了:“昨夜安排了小王跟李子守夜,我就回了。路上接到眼镜的电话。那会儿您应该刚跟眼镜分开后没多久,他那边又出了状况,我就过去了。”   任昕亦手里摩挲着什么,微微抬头扫了眼三人:“什么情况?”   小杰看向眼镜男。   眼镜男会意:“我来说吧!您走的时候,本来警察是已经结案了,结果您刚走,那人又抖出了一段录音,从录音来看,指使他出卖任氏的还另有他人,警察救要我找个能主事的过去一起商量。”   “我知道您是急着回医院,也就没联系您,直接联系的杰哥。”   小杰接过话头:“事情就是这样,我赶过去后,和警察那边对了一下,就决定连夜去抓人,结果那人早跑了。   “我们又四处找线索,就这么忙了一晚上。一直到早上,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   “哦?”任昕亦不置可否,“那你呢?”   他问的,是站在最后面,一直死命垂着头的口字胡男人。   口字胡男人突然被点名,动作变得更加僵硬。   小杰那是突然情况,而自己……   “嗯?”任昕亦轻轻一挑眉。   口字胡男人沮丧地抬起头,只见他脸上好几处淤青,嘴角处还有一道裂口。   “昨晚没排到我值班,就约了个哥们儿喝酒,不知怎么就被人跟了,散场时,我被人堵在巷子里,揍了一顿。”因为说话,扯到了伤口,口字胡男人倒吸了口凉气,又万分丧气地垂下了头。   虽然知道这肯定是某些人故意为之,但是他一个做保镖的,被人打成这样,还是感觉太丢人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他们揍我时,我还听到他们说李总什么的。”口字胡男人又突然补充道。   任昕亦额角微微一抽。   小杰摸着下巴:“那群人会不会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任氏跟尚礼矛盾日久,这样做,可以直接让我们把目标放在尚礼身上。”   任昕亦不说话,盯着口字胡男人。   口字胡男人心下一紧:“我、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的,不过我会尽快想办法找到这些人的。”   顿了顿,又道:“以我私人的名义。”   任昕亦这才点了点头,又看向眼镜男。   眼镜男连忙保证:“我这边也会持续跟进,一定会让出卖公司利益的主谋浮出水面的。”   “那我……”小杰话没说完,就被敲门声打断了。 第93章   叶烨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   先去ICU看了依旧昏迷不醒的苏呈,又跑去医生办公室打探了下情况,得知苏呈可能暂时不会醒,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其实以苏呈现在的心境,或许这样安安静静地睡些时日,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只是对于他们这些醒着的人来说,看着这样的他,如何神伤着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尤其是任昕亦,任大老板,他那样一个人,习惯了掌控全局、运筹帷幄,真的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吗?   如果不能,他又会怎么做?   叶烨有些担心,转身去寻任昕亦。   虽然还是不喜欢任昕亦,但是,知道他也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真心对苏呈好的人,叶烨也不愿意看他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叶烨问了好几个人,才得知任昕亦的所在。   她赶过去,也没多想,就敲了门。   敲门声响了许久,搞得叶烨都以为任昕亦是不是不在屋子里了,门才打开。   大白天的,屋子里厚重的窗帘都拉着,也没开灯,看上去昏暗而压抑。   开门的是小杰,依旧一副没什么存在感的样子,模样倒是与平日差不多。   而任昕亦,则一手搭在沙发扶手,一手搭在腿上,视线不知落在何处,像是在走神,又仿佛是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叶烨看不清他的面目,却眼尖地发现他手里握着一条银链子。那条链子她曾见过,在苏呈的手腕上。   叶烨咳嗽一声,想要引起任昕亦的注意。   任昕亦却动也不动一下。   好在小杰搭理了她,“叶小姐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可以来了啊。”   叶烨撇嘴。   小杰勉强笑了笑。   “叶小姐,您要是没事就请先离开吧,有些事,您还是别再掺和了,对你,对我们,都好。”   “你们这是要搞事情呀?”一听小杰这话,叶烨顿时职业心作祟,一身凛然正气都出来了。   也不给小杰再赶人的机会,她一步踏入房间,还一把将门给关上了。   主要是这里还是医院,吵着病人什么的就不好了。   门一关上,叶烨嗓门也大了:“说,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叶烨拧着眉:“我告诉你们,不是我想多管闲事,主要是我不能看着任老板你乱来,懂么?”   一直不曾动一下的任昕亦闻言终于抬起头,眼睛微微眯起:“怎么,突然发现自己暗恋我?”   声音也比以往要冷得多。   叶烨下意识抖了下,瞬间有点怂:“你你你、你可别瞎说,我、我就是受人之托。”   任昕亦轻哼一声。   “怎么,你不信?”叶烨强作镇定,眨了眨眼睛,“再说,我要暗恋也是暗恋苏呈,怎么可能暗恋你,我又不瞎好么!”   “呵,终于承认了。”   “不是,我承认什么了我?”叶烨企图靠近些跟任昕亦讲讲理,却被后面的小杰拽住了胳膊。   叶烨不得不停下来,抖了抖手,没抖掉,扭头看小杰:“我不想跟你打架哦,赶紧放手。”   “叶小姐如果还要往前走,我不介意跟您好好讨教讨教。”   叶烨翻了个白眼:“你们家的待客之道,是让客人站着啊!”   小杰一脸无奈。   他以为叶烨是要上去跟老板干架,哪里知道她只是想要过去坐。   “客人可以坐,你不可以。”任昕亦冷冷的嗓音适时替小杰解了围。   叶烨一瞪眼:“凭什么?”   “你不是暗恋苏呈么?”   那岂不就是情敌,情敌有什么资格坐。   “我什么时候说我暗恋他了,”   叶烨甩开小杰,两手一叉腰。   “我要真暗恋他,早把他拐走了,我能容他在这里被你欺负。”   任昕亦冷笑。   “哦哟,你还冷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就苏呈脖子上那一圈,你……你简直太过分了。”   “啧!”任昕亦咋舌,“那就叫欺负?”   叶烨一仰头:“那不叫欺负叫什么?”   “那叫趣味!”   “趣……”叶烨一滞,怎、怎么就扯到趣味上面了!   叶烨脸一红。   任昕亦挑着眉:“以后苏呈怎么样,都跟你没关系了,这里不欢迎你,你走吧!”   这就是以后不让她再来看苏呈了。   “你凭什么这样?”叶烨又气又急。   “自然是凭这里是我的地盘。”   你的地盘你做主是吧!幼稚不,搞笑不!   叶烨一瘪嘴,眼珠子一转,“行呗,本来我就只是来替苏呈传个话,竟然这里不欢迎我,那我现在就走好了。”   说罢,一甩头转身就走。   走了三步,没听到任昕亦发话,心里不免也犯了嘀咕,难道任昕亦真的不想知道苏呈说了什么?   走到第八步,眼见就要到门口,叶烨自己都要放弃了,心想着那就算了吧,却听身后一声冷喝。   “站住。”   “你说站就站啊!”嘴上赌着气,脚却忠实地停下了。   任昕亦紧抿着唇。   他是真的不敢赌,无论如何,涉及到苏呈,他都赌不起。   赌,就只有输和输得彻底两种结果。   叶烨用手作扇,扇了扇脸颊:“所以任老板这里又欢迎我了?”   “欢不欢迎,要看你能说点什么。”   “切,”叶烨插着腰,屁颠屁颠走回去,在单人沙发上大马金刀地坐下,“说没问题,但是你能保证以后我来这里,依旧畅通无阻吗?”   “看情况。”   叶烨不服气了:“看情况,那还不是你想拦就拦?不行,你得给我个保障。”   “你就这么想掺和进来?”   叶烨摇头:“不是我想掺和进去,是苏呈说了,不能让你发疯。”   任昕亦眉头一皱。   叶烨深吸了口气:“昨天,苏呈确实跟我说了些话,只是我当时以为他在跟我闲聊,现在想来,他大概是在拜托我,必要的时候,拦住你。”   “拦我?”任昕亦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他自己要死,要发疯,怎么就不拦拦自己。   叶烨也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想拦啊!”   要不是因为苏呈,我管你爱死不死!   任昕亦抿唇不答。   小杰倒是察言观色,主动解释:“叶小姐,您可能真的误会了,我们并不是要搞事儿,而是昨夜发生的一些事情,我们必须要搞清楚。”   叶烨一皱眉:“昨夜还发生了什么?”   小杰看了眼任昕亦,见他没有阻止,才道。   “昨夜,离开医院的好几波兄弟都被打伤了,守夜的兄弟也被人下了迷.药,现在还在病房里躺着,除此以外,医院多处路灯,包括苏先生房间里的灯也遭到破坏……”   发生了这么多事,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巧合了。而且,叶烨在的时候,守夜的兄弟也没怎样,她一走,就出事了。   可见对方不但知道叶烨惹不得,还能把握好时机,那么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是那人一直就在医院守着,最糟糕的可能就是——熟人操作。   叶烨眉头紧蹙:“有没有可能……就是那两个守夜人中的一个?”   小杰摇头:“无法确定,我们并不知道苏先生房间里的灯,是什么时候坏的。”   “我昨夜也只在门口跟他搭了话,当时也没想着进去看看,”叶烨懊恼地敲了敲脑袋。   “叶小姐也不用自责,”毕竟这种事,也没办法提前想到,“我们只需把探查的范围,扩大到昨天一整天进入病房的人,就行了。”   小杰解释道,正要再细说,却被任昕亦打断。   “扯远了。”   “呃!”叶烨迟疑了三秒,才回过味来,知道任昕亦是想听什么。   她扫了眼任昕亦:“之前,曾经有人利用赵小优给苏呈递过一次纸条,那个人,可能跟这次的事脱不了干系。”   “谁?”小杰下意识问了句。   叶烨摇头:“除非任老板先答应我,不能做违法乱纪的事。”   任昕亦却耸了耸肩:“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了。”   说着,冲着小杰比了个手势,小杰会意地点点头,轻喝一声,“眼镜。”   原本只有三人的屋子里,突然又有一人从沙发后站出来,正是一名带着黑框眼镜的青年。   “杰哥你说。”   小杰双目一沉:“你去把公司市场部经理这些天的行程调查清楚。”   眼镜男应了一声,出去了。   叶烨瞬间就傻眼了,他以为任昕亦说知道,是在诈自己,哪知不但他知道了,怎么一个眼神,那个小杰也知道了。   是她进门的方式不对?还是刚才那一瞬间,她错过了什么?   叶烨还在犯迷糊,又一个男人从沙发后站起来,还一手扶着腰,一手遮着脸。   她回头去看门,没错啊!   任昕亦虽然没回头,但从叶烨的表情,也知道自己身后准没什么好事发生。   他脸色一沉:“滚出去。”   口字胡男人心里那个委屈哦!他在沙发下蹲了那么久,本来身上就有伤,现在腰痛得……口字胡男人扶着腰,慢慢往外走。   小杰偏开头,简直不忍直视他这副模样。   但等人走到门口时,还是忍不住叮嘱:“放心去做,兄弟们的揍,不能白挨了。”   “你又叫他闹事?”叶烨一拍大腿站起来。   口字胡男人已经点点头,喜滋滋跑了。   “叶小姐,您听错了。”   “你是当我傻还是觉得我耳朵有问题,我明明听……”   叶烨咬牙切齿,又回头去看任昕亦。   “你说话!”   “说什么?”   叶烨捏紧了拳头。   “你就非得发疯不可是不是?”   “你大概还瞎。”   Shit!   这些个臭男人怎么回事,啊,怎么着就她又蠢又聋还瞎是不是,那你们是缺心缺眼缺揍是吧!   叶烨咬着牙。   “行,我瞎,你们就闹吧!”   任昕亦不以为意。   小杰却很为自己老板叫屈。   “叶小姐,您真的误会了,不是我们要闹,而是对方太过分了。古人有句话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那些人明明知道苏先生有轻生念头,不说袖手旁观,还煽风点火,火上浇油……”   “现在苏先生还在病房里躺着,您,就真的甘心吗?” 第94章   叶烨不甘心,她还年轻,刚刚走出校园,没有真正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从小顺风顺水的她,还不知道社会到底有多险恶,就碰到了苏呈。   苏呈的种种遭遇,都刷新了叶烨的认知。   苏呈很弱小,也很强大;很可怜,也很幸运;他不曾轻易低头认输,虽然也会偶尔犯傻;   不曾肆意放纵,哪怕面对人心险恶;明明长得很可爱,性格却又飒又酷;可无论看起来有多冷漠,内心却又温暖如初。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如今,却间接被人害了。   而且,三天了……整整三天,苏呈都没有要醒的征兆,不论跟他说什么,轻言细语,大声谩骂,他都睡得很安稳。   叶烨不甘心。   一天比一天不甘心,这种情绪,像是发酵的酒,日渐浓烈。   恰好最近几天,局子里总是接到报警,说哪里哪里发生聚众斗殴事件,叶烨于是像是找到了发泄口,天天忙进忙出,倒还真让她揪住了好几个苏呈出事那晚,参与过斗殴的。   可惜这些人也只是些小喽啰,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过一时间,半个城市的治安,倒是好了许多。   叶烨还因为工作积极,被局子里评了个优秀警察的称号。   然而相对于治安的稳定,A市的商圈却是暗潮汹涌。   前两日,口字胡男人带着几十号人在某旧城区跟人闹了起来,当时还是叶烨带人去搞抓捕的。   不过这次事情闹得大,人也散得快,等警察赶到,人早没影儿了。   只是这事之后,尚礼老总因泡妞儿,被人殴打的事儿倒是闹得整个A市都知道了,尤其是李恒好几天没在公众面前出现过,更是落实了这个传闻。   就在这两天,尚礼从上到下,各种桃色新闻闹得是风风火火。   只是与上次不同,甭管是大财团还是小企业,纷纷做起了缩头乌龟,就连平时最跳挞的几个,也偃旗息鼓了。   嗅觉灵敏的,更是早就远远躲开了,留下来的,也是些唯利是图者,这些家伙,怕也是做好了准备,就等着一场狂风暴雨后,捞点好处。   山雨欲来风满楼,整个A市,似乎都笼罩在了一层阴云中。   然而,相对于外界的喧嚣,任昕亦这边,可谓是天阴雨湿龙归海,云淡风轻鹤在田。   任昕亦很闲,闲得把住院部顶层都来了个超级大改造。   卧室书房,客厅厨房,应有尽有。户外甚至还弄了个仿亭台式玻璃花房,只因为苏呈喜欢复古中式风格。   至于屋内,更是红木家具成套——雕花的高背沙发躺椅,镂空的博古架,双面苏绣的屏风。   绣的还是福禄寿三星……   此时,任昕亦就在屏风后面给苏呈翻身和按摩。   像苏呈这种出现意识障碍的,大概每两个小时就需要翻身一次,还要左侧右侧平躺交替进行,翻身后,还要进行适当的按摩,以促进血液循环,避免褥疮和肌肉萎缩。   这些事,任昕亦都不放心交给任何人做。所以自打苏呈出了ICU,任昕亦就再没去过任氏大楼,安于一隅,养花侍苏。   这顶层平时就他跟苏呈两人住。   其他人想要上楼,就只能通过唯一的楼梯。但楼梯口,早已经安排了四个人,24小时轮流守着。   这些人的安排,都是由任昕亦亲自掌管,随机安排,6小时一班,交替轮流。而且值班时,除了佩戴对讲机,不允许使用任何私人通讯设备。   这么一来,谁值班都不固定,值班期间也禁止私人通讯,看上去,倒是挺安全的。   也挺麻烦。   好在苏呈身上的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没有特殊情况,医生只在每天早上被允许上楼检查一次,护士则在负责输液和鼻饲喂养时,才能上楼。   上楼时,还得像坐飞机过安检一样,仔仔细细检查过了。   看起来,好像是在防着什么。   但也只是看上去。   毕竟若真有人铁了心搞小动作,办法总比困难多。不过任昕亦本来也没指望这些人能防什么。   就好比叶烨这种常客,天天来,根本就没人拦她。   任昕亦不是不怀疑叶烨。   相对来说,她一个学过犯罪心理学的警察,手段只怕会比旁人更干净利落,何况那日,就属她在苏呈身边的时间最多。   只是,任昕亦抓不到她的把柄,也找不出动机。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此一来,与其将人甩开,不如放在眼皮底下,看着。   午后的时光格外慵懒。   任昕亦将苏呈捏过的小腿放好,揉着发酸的手腕,俯身,亲了亲苏呈的唇角。   “这可不是占便宜,而是合理收费。”   他想着,起身将被子给苏呈盖好,正欲捏捏苏呈的脸颊,被他随手搁在外面高几上的对讲机就“嘀嘀嘀”的响了。   任昕亦绕过屏风,拿起对讲机:“说。”   对讲机里安静了一秒。   “老板,下面有位姓顾,自称叫顾继西的先生想要见你。”   任昕亦摸着下巴,没想到,顾继西也会跑来参和。   “带他到会客室等着。”   楼下,还设了个临时会客室。   ……   任昕亦到会议室门口时,顾继西就靠在窗户边,额发凌乱,眼睛眯着,眼下一片淤青,衣服也略有些褶皱,看起来,倒是没有以往那副纨绔公子哥的架势了。   任昕亦看了他两眼,就自顾自坐了下来。   顾继西是听到近处的脚步声,才睁开眼睛,看见是任昕亦,黯淡的眸子一亮,但又马上沉了下去。   他走过去,坐到任昕亦对面。   “昕亦哥哥,怎么现在我想见你一面,还要被拦着了啊?”他试图像往常一样,用些撒娇放纵的语气,但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嗓音发紧,轻易就暴露了内心的紧张。   任昕亦一手撑着下巴:“你难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当然知道,”顾继西被一激,说出了真话,说完也不扭捏了,飘忽的眼神一定,瘪着嘴,“昕亦哥哥,我知道你根本不可能喜欢上苏呈,但听我哥说,这次闹得很大,你是不是想要借机,彻底跟尚礼撕破脸皮了?”   “为什么不可能?”任昕亦微抬了抬下巴。   “啥?”顾继西一怔,没反应过来任昕亦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任昕亦挑眉:“为什么我不可能喜欢上苏呈?”   顾继西瞳孔微缩,陡然站起:“苏呈就是个一无是处,遇到问题除了去死,什么都不会做的垃圾,像他这样的货色,昕亦哥哥怎么可能会喜欢?!!”   “他不是,”任昕亦认真地摇了摇头,“他已经很坚强了,只是再坚强的人,也有承受不住的时候,绷得太紧,会断……很正常。”   顾继西激动地大吼:“动不动就想着去死的人,凭什么说他坚强。”   任昕亦叹气:“若是你哥,你爸都因为你死了,你妈也疯了,你会如何?”   任昕亦终究没有直接将人赶出去,虽然知道顾继西偶尔也会心术不正,但终究……是顾宥北唯一的亲弟弟。   被问到这个假如的顾继西被彻底打蒙了,任昕亦的假设,他从来没有想过,而且……   “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我身上,昕亦哥哥你说笑了,”   顾继西猛地退了两步,却被绊倒在沙发上。   “我不跟你争,你现在满心满眼就只有他,所以你看不见他是怎样的人,不知道他有多卑劣,你还不了解真正的他?”   任昕亦叹口气:“不了解又怎样,我爱他,我知道他很好,就够了。”   顾继西不可思议地望着任昕亦。   从小到大,任昕亦的目光总是落在哥哥身上,有好吃的,他想的是哥哥,有好玩的,他带的也是哥哥。   与在家里一点儿都不一样,爸爸妈妈明明说过,做哥哥的,什么都应该让给弟弟的。   可是在任昕亦这里,自己永远就只能是个小跟班,是哥哥的附属品。   他不服,哥哥的都应该是他的。   所以很小的时候,他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这个人抢过来。   后来长大了,知道男人喜欢男人是另类的,而任昕亦,就是那个另类。   更让他开心的,是他知道了哥哥并不是另类。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单独找上任昕亦:“我问过我哥哥了,他说他喜欢的是女孩子,所以,你死心吧!”   那时的任昕亦还没有现在的气场,被自己一句话,就说得愣住了。   “我哥要是知道你喜欢他,说不定会觉得你恶心,连朋友都不愿意跟你做了,你可想清楚了!”   那时的自己,是带着怎样的快意,说出这句话的呢?   顾继西已经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自己还说了一句:“所以,以后你可以喜欢我。”   他以为,以后,任昕亦就会将情感转移,慢慢喜欢上自己的。   可惜不久后,任昕亦就出国学习去了。   再见面,他已经彻底不一样了,但是,却更加让人着迷。   顾继西以为,凭着小时候的关系,他会是最后那个站在任昕亦身边的人的,可刚刚任昕亦都说了什么,他爱苏呈,甚至为了那个贱人,试图颠覆整个A市的格局。   股继续清楚地感觉到了心脏处空了一块……   那是从小到大的执念,是这些年的所有追求。   他突然觉得很迷茫。   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第95章   叶烨最近火气特别重。   巡逻的时候又接到了临时夜班通知,那火气更是压抑不住,“嘭嘭嘭”爆米花似的,涨到了巅峰。   为了压住她的火气,大冷天的,搭档的老王专门绕了个路,跑去快餐店给叶烨买了两杯圣代,一杯巧克力,一杯草莓味。   虽然吧,叶烨觉得老王这个行为挺幼稚的,但有人给买好吃的,还是叫人蛮开心的。   她坐在开了暖气的车上,一口气把两个圣代都吃了。   老王笑眯眯的:“马上到医院了,你去看看你那弟弟,不然值晚班,你今天可能就看不见了。”   叶烨心情大好:“王哥,你太上道了。”   不上道能跟你这个小丫头做搭档吗?老王失笑,一边靠边停车,一边叮嘱:“晚点我过去接你,晚饭我们回局子旁边吃。”   “行!”叶烨爽快地答应了声,下了车。   刚刚在车上有暖气不觉得,这一下了车,大冷天吃冰的后遗症就来了,被冬风一吹,叶烨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快步往住院楼走,走到一半,肚子就“咕嘟咕嘟”的,没一下,还一阵一阵痛起来。   叶烨暗骂一句脏话,这下好了,火气没压住,肠胃倒是受凉了。   这种情况,肯定是憋不到顶楼去上厕所了,可一楼的厕所她也没去过,叶烨捂着肚子,突然往住院部一楼拐角那边跑去。   那里有个小厕所,还是上次跟小杰谈话时,她无意间发现的。   这个厕所是真的小,女厕这边进去后就三个隔断,两个门,第一个隔断里放了不少扫帚、拖布什么的,后面倒是两个独立的卫生间。   修在这个角落,又备了这么多清扫工具,应该是给做卫生的工作人员专门准备的。   倒是格外清净。   不过叶烨蹲完厕所出来洗手时,却隐隐听到有人在争执。其中那女生的声音还颇为耳熟,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叶烨停下脚步侧耳听了几句,依旧没有想起。   就是这么一迟疑,吵架的两人已经往厕所这边来了。   叶烨也不知怎么想的,大概是怕真碰到熟人尴尬,第一反应就是藏起来,她一个健步冲回厕所,又故意把外面的大门推开敞着,这才再次进了自己刚才蹲的隔间,忍不住扇了扇,轻手轻脚地把插销给插上了。   叶烨刚做完这一切,那两人果然就过来了,听声音,应该就在叶烨刚才洗手那儿。   那里,是个男女共用的洗手池。   最先开口的是那个男人,“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我说过了,我们分手了。”   “不是这样的,你告诉我,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了吗?我改,我都改还不成么?”是那个女生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要哭了。   男声:“你改不了!”   女声:“可当初,明明是你主动追的我。”   男声:“我追你?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我不过是玩玩而已。”   女声:“你骗人,十天前,你追我的时候明明说我很可爱的。”   男生嘲笑:“我说你就信?有没有脑子啊!”   女声:“可你之前明明天天都来给我送吃的,还有那天晚上……那天晚上,大半夜你还来给我送宵夜。”   女生的声音听上去已经要崩溃了,但那男人却只“哼哼”了两声。   还真是多情女子无情郎!   叶烨实在是听不下去,起初还只是觉得牙痒痒,越听,叶烨就越是想打人,这个男人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人家女孩子一颗真心,就算你不喜欢人家,好歹也有点绅士风度,轻拿轻放好么?   叶烨忍不住,小心翼翼拔了插销,悄悄拉开了一条门缝。   门外,靠在水池边上的是一个长得还算人模狗样的男人。瘦高个,从脚到衣服,穿得都花里胡哨的,头发还弄了个金白色,向着叶烨这边的耳朵上,则戴了一排扎眼的黑色耳扣。   金白毛配黑色耳扣,这是把自己当宠物了么?   叶烨撇嘴,就这品味,也不怎么的。   而在金白毛男人对面,则是一名穿着护士服的女生,叶烨看不到正面,只能看到她挺胖的身躯和笔直的站姿。   女护士还在低声说着什么,声音因为抽泣而糊在嘴里,叶烨听不清,却能看见那金白毛男人不耐烦地操起手臂,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叶烨这回是真的看不下去了。   她使劲儿一开门,故意把门弄得哐当作响,然后像是没注意到外面的两人似得,走到洗手池边洗手。   洗手池正对着的墙面上,有一面挺大的镜子,叶烨微一抬头,就与镜子里的女生对上了眼。   原来是她!   叶烨暗自叹了口气,难怪觉得耳熟,这不是之前在苏呈病房见过几次那个么。   其实这小姐姐真心长得不丑,就是身高一百六,体重可能也是一百六往上……   当时叶烨还感慨过,怎么护士小姐姐还有这么胖的。   再说两人这一对眼,叶烨还好,胖护士小姐姐顿时更加脸红了。   叶烨心道这回完了,撞破人家苦苦哀求的场面,怎么着人家小姐姐也是要脸面的。   叶烨正愁着如何化解眼下这尴尬情景,就听身后的小姐姐突然开口。   “那位小姐,您刚刚……好像没冲厕所……”   叶烨当时脸就绿了!   我在担心你幼小的心灵,你却在关心我拉屎有没有冲厕所,这像话么?   叶烨又又一次冲回隔间,按下冲水马桶,又回到洗手池洗过手,这才愤然一甩手,走了。   她是走得潇洒,可被甩了一脸水的白金毛男人却神情阴郁。   胖护士都做好准备上去拉人了,结果白金毛男人却是一抹脸,低声咒骂了句什么,就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   叶烨也就走到拐角,就停下来,巴着墙偷偷往回看。   没错,她刚才就是故意的,像那种渣男,打一顿都不够,只是甩他一脸水,算是便宜他了。   本以为以那个男人刚才的态度,会追上来找自己麻烦,这样借机给他两下,也不算是自己主动闹事吧。   结果没想到,那男人竟然走了。   叶烨想不明白,她也不是脑力型选手,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叶烨坐着电梯到达了住院部8楼,下了电梯穿过长长的走廊,才终于到达楼梯口。   在四人的注视下,叶烨从容不迫地上了楼梯。   到达顶楼时,正好看见任昕亦在玻璃花房里打电话,隔着点距离,倒是听不见任昕亦在说什么,不过从任昕亦的动作,叶烨猜,任昕亦的电话没有打通。   倒是没想到,任昕亦也有吃瘪的时候,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叶烨还是心情大好。   哼着不成调的歌往房间里走,如同往常一样,叶烨从屏风这边搬了张红木绣墩到苏呈床边坐下,然后开始絮絮叨叨。   从早上吃什么,说到今天A市又有是新鲜事。   医生说,不要怕啰嗦,慢慢说,坚持说,说得越细越好,有生活感,说不定苏呈就愿意醒了。   叶烨算是挺能说的,半个小时内不带重复的完全没问题。   不过今日才说了十来分钟,手机就响了。   打电话的是个陌生号码,叶烨想了想,还是接了。   那边也是直接,电话一接起,就自报了家门。   “您好,请问是叶小姐吗?我这边是西城区派出所民警,我的工号是407520,请问,您认识一位头发半白,偏瘦,穿着偏朴实的大妈吗?”   这种电话,若是换个人,估计第一反应就是诈骗,但叶烨作为同行,在对方报出工号时,倒是立马就分辨出了对方的真假。   “你好,我确实姓叶,但是不太清楚你说的大妈是?”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一个女声隐隐传来。   “你是不是傻,你用她本人的电话拨过去啊!”   “哦哦,叶小姐您稍等。”那边果断挂了电话。   叶烨一脸懵逼的看着手机,这哥们儿挺有想法啊!找人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的。   不过,那什么头发半白的大妈?   叶烨一时也想不到是何人,毕竟当今社会,谁还不认识几个大妈啊!   那边挂了电话,很快又打了过来,这回叶烨反倒是懵了一下,只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正是“赵姨”两字。   赵姨出事了?   叶烨心下一急,接起电话就是兜头一问:“喂,你说的是赵姨啊,她现在怎么样了?”   反倒是电话那边懵了一下,估计是还想再说点什么的,结果却被叶烨直接给打蒙了。   过了几秒,才道:“是这样的,我们正在追查一起拐卖儿童的事情,有人为我们提供线索,说这位大妈家的孩子似乎也走丢了。我们寻过来时,正好看到有辆电瓶车跟她撞到了一起。”   “我们估摸着,她也是着急寻孩子,所以没注意路况。”   电话那边的人停了下,似乎在考虑措辞。   “哎,总之,现在的情况不太乐观,您竟然认识她,不妨过来一趟,我们现在在市人民医院急诊室。”   叶烨一听急诊,哪里还坐得住,起身就往外走。   走了两步,又回到床边,蹙眉叉腰,一手指着苏呈的鼻子。   “你个小没良心的,你听见没,赵小优失踪了,赵姨也因为寻找赵小优出了事。喂,你就不担心吗?”   可惜,病床上的苏呈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第96章   苏呈毫无反应也在意料之中,但叶烨依旧忍不住失落。   她吸了吸鼻子,快步下了楼,却在楼梯口碰到四人拦着一名年轻男子。   那男子长得挺乖巧,赔着笑跟人说话时,颊边还带着两个小小的酒窝,倒是跟苏呈有几分形似。不过,叶烨私心以为,还是苏呈的目光更干净,也更透彻。   叶烨多看了男子一眼,就急匆匆走了。   这名同样拥有酒窝的年轻男子正是思思。   自打上次一别,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任昕亦。原本以为问了那么多遍的问题,就算自己再次拒绝,任昕亦也不会真的生气,过两天自然就会再去找自己。   没想到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关于李潇潇的疯言疯语。   思思害怕了,他躲了起来。   直到这事彻底过去了,他才重新回到乔木居,听到的,却是任昕亦为了别的男人,在A市搅风搅雨的事情。   他大致了解了下,就不可置信地匆匆赶了过来,想要见任昕亦一面,结果却被拦下了。   “她是谁,为什么她都可以上去,我却不能见我哥?”思思指着走远的叶烨的背影,又气又恼。   凭什么,凭什么别人都有资格见到任昕亦,自己不可以。   今天值班的正好有口字胡男人,听了思思的问题,不免有些讪讪:“那位是警察,其他的,您就别问了。至于您,老板交代过,暂时不想见您。”   思思咬牙切齿,但这些人他一个都打不过,何况是四个。   尝试了几次,都没能突破四人的防守后,思思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了。   可他不能看着任昕亦这样自毁前程,想了想,他终于想起一个人,那是一个温柔的大哥哥,之前,任昕亦带他一起到乔木居喝过酒。   ……   顾宥北已经好几日没见到过叶烨了,每次打电话给她,不是在忙工作就是在忙工作,好不容易闲下来,也是待在苏呈那边。   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何况是顾宥北。   平时再怎么和善,他也终究是个大少爷。从小到大,追他的女孩儿不说一千也有八百,只不过他都看不上,更不愿意随随便便。   如今好不容易动次心,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忽视。   是可忍孰不可忍,顾宥北决定了,这次就先这么晾着,非得让叶烨认识到自己的重要性不可。   然而都过去三天了,叶烨却硬是没主动发过一个消息。   顾宥北心里委屈,但又不能跟人说。   憋得难受的他,独自一个人跑郊区的盘龙山徒步去了。可山上信号不好,才进山半天,顾宥北又担心叶烨会找自己。   于是,又灰溜溜的出来了。   刚刚下山,裤兜里的电话果然震动起来。   顾宥北一喜,却又不想表现得太急切,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腿都震麻了,才摸出手机,也没看,“喂,终于想到我了?”   电话那边静了一秒。   “对不起对不起,顾少爷,我不是故意现在才联系您的,之前一直没有主动联系过您,是怕您觉得我这样的人身份低微,会让您讨厌……”   这谁啊?   顾宥北上扬的嘴角瞬间落了下来,完全不想再听那人啰里吧嗦,将手机拿下来,正欲挂断,却看到了屏幕上“思思”两个字。   是他!   顾宥北悬在手机上的手指一顿。   这个人他有映象,当初还是任昕亦介绍认识的,那他找自己,多半是因为任昕亦的事,如果是这样的话……   顾宥北摸了摸鼻子,再次拿起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还在拼命道歉。   顾宥北无声地叹了口气:“你不用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顿了顿,“还是说说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吧。”   电话那边安静了几秒,似乎是在犹豫,最后又深吸了口气,“是这样的,我想见昕亦哥,但是他那边现在有人拦着。”   按理说,这事顾宥北不该管,毕竟任昕亦才是他的朋友,但想到叶烨,顾宥北又很不舒服。   总感觉心里像扎了根刺一样。   顾宥北轻咳一声:“这事还挺复杂的,这样吧,你一会儿到我家来,我们好好谈谈,地址我稍后短信发给你。”   顾宥北挂了电话,又把自家地址发给了思思。刚发完,手机又震了几下,是短信提示,告知之前有人给他打过电话。   顾宥北深吸了口气,吃一堑长一智,不敢抱有太大希望,点进去看了下,打电话的果然不是叶烨。   但这个人也挺新奇,竟是任昕亦。   顾宥北微微蹙眉,他了解任昕亦,没事绝对不会主动联系,不过此刻,暂时,他还是不太愿意跟他说话。   “那就缓缓,等见了思思,再联系也不迟。”顾宥北兀自伸了个懒腰,转身朝停车位走去。   ……   之所以把见面地点约在家里,一方面是因为最近外面太乱,另一方面,自然是为了让对方更安心。   家,终究是个私密的地方,让一个不熟悉的人到自己家里,大概算是对那人最大的信任了吧。   思思感受到了这份信任,但他依旧紧张。   虽然早就知道,任昕亦的朋友不可能是普通人。   但当走进顾家,不论是精致的缠花大铁门,还是精心打理的小花园,包括眼前这座四层的别致小洋楼,都清楚的让他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正是为了弥补这种差距,他才努力的挣钱,明知道乔木居不是什么好的工作地方,但为了心中的目标,他依旧愿意待在那里。   很早的时候,他就下定了决心,如果要他离开乔木居,只能有两个原因。   一个是挣够了钱,另一个是老了,已经挣不到那份钱了。   只是后来遇到了任昕亦,他才在自己的原则上,又加了一条——如果任昕亦愿意接受他,带他走,他就离开。   这是他成年以后,做过的唯一一个与金钱无关的决定。   他爱钱,但他更在意任昕亦。   “你想见昕亦我知道,但你知道现在的情况吗?”   顾宥北主动为思思倒了一杯红茶,轻言细语地问。   他是最合格的绅士,哪怕对方同为男性,他也不会吝啬自己的礼仪,让自己优雅,也让对方舒适。   但思思还是紧张,面对与金钱有着浓厚关系的一切,他都紧张。   何况,这人说不定还能帮自己见到任昕亦。   “我不太清楚……但我听说,昕亦哥现在在做很危险的事情,我很想去劝劝他。”思思绞着手指。   顾宥北抿了口茶:“我相信你!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可能会有很多人想要害他,但不论何时,我觉得那其中都不会有你。”   思思一直紧绷的身体一顿,他猛然抬头,恰好就对上顾宥北一脸“我相信你”的神情。   “谢谢您的信任,我确实敢对天发誓,不论何时,我都不可能害我哥。”   顾宥北点点头:“我说过,我相信。”   思思一直绞着的手指一停。   “那您有什么方法,可以帮我见到他吗?”   这回,顾宥北倒是想了许久:“你也知道,昕亦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暂时,我可能没办法帮到你,不过……”   顾宥北停下来,目光带笑看着思思。   思思讪讪然:“顾先生您说。”   “你应该知道,昕亦那个人一向很注重有些东西。”   顾宥北说着,手指缓缓拿起,轻轻点了点自己被茶水湿润的唇。   “他其实,是一个……很传统的人。”   若说一开始思思还不明白,那在顾宥北说到“传统”二字时,他算是彻底醒悟了。   任昕亦虽然是个接受了东西方文化教育的人,但骨子里,却很守旧。所以,哪怕想爬他床的人多如牛毛,他也从来不在外面乱来,一直清心寡欲,洁身自好。   可一旦有人跨过了那道线,遇见的,可能就是另外一番风景。   思思激动地连连跟顾宥北道谢,顾宥北自然是笑着推辞,两人又简单地交谈了几句,思思就起身告辞了。   他如获至宝,离开时,再不像来时那么心情压抑。   只是刚到大门口,迎面却碰到了黑着脸的顾继西,思思想都没想,就掩面低头,准备从旁边绕过去。   顾继西是什么德行,他太清楚了。   在乔木居,他们工作人员私下有个不要招惹的A市名人的排名。   李恒是万年第一,而第二,以往是个A市有名的暴发户糟老头子,现在,却是面前这位。   与李恒不同,李恒的不能惹,是因为脾气不好,这位,则纯粹是因为——作。   点什么酒要看心情,点完怎么喝也要看心情;点了酒后,要什么人陪也要看心情。   不止看心情,还看长相,长得比他好不行,长得太差也不行。心情好时,陪酒的人穿黑色不行,心情不好时,别人衣服带红色也不行……   总之,就是什么都是“看我心情”,就是少爷脾气也得有个度,但这位,他的度大概只在他的心情里。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昕亦哥哥家的思思吗?”   思思气结,明明已经努力缩小存在感了,却还是被眼尖的顾继西揪住,你且听听他这话,说得好像自己是昕亦哥家养的狗似的。   就没见过这么“会说话的人”!   思思咬着下唇,气归气,但他明白一个道理,有些玩意儿吧,就有那种贱性,你越是搭理他,他就越是来劲。   现下,不搭理他,才是对他最好的反击。 第97章   送走思思,顾宥北心情也好了不少,反正思思也不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给任昕亦找点膈应,还是没问题的。   谁叫那小两口老霸占着叶烨,虽然是无形中让自己吃了瘪,但该报的仇,一分也不能少。   这是原则问题。   顾宥北轻轻打了个响指,这才摸出手机,给任昕亦回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了起来。   顾宥北习惯性微微一笑:“发生了什么大事?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没多大事,顾继西回去了吗?”任昕亦倒是一贯的开门见山。   “还没,”顾宥北眉头微蹙,一提到自家那个糟心弟弟,刚才的好心情都没了。   “他是不是又惹什么事了?”   “也不算,”任昕亦大概将下午的事说了下,“你这几天看着他点,再惹出什么乱子……”   “我明白,”顾宥北打断任昕亦的话,“他要再闹出什么事,不用你出手,我亲自收拾。”   “嗯。”   “不说他,你呢,我听说你最近又搬新“家”了?”   “嗯。”   顾宥北叹了口气:“你还真敢应啊,我说你这是真打算就这么一直守着他?要是他一直不醒呢?”   电话那头突然很安静,安静到让人怀疑电话是不是断了,但仔细去听,又能从那份安静中,听到一丝丝沉稳的呼吸声。   “那就守他一辈子,我又不是养不起。”   顾宥北深吸了口气:“你……”   “行了,”任昕亦打断了顾宥北,“挂了。”   话毕,电话就被挂断了。   顾宥北看着“嘟嘟”响的手机,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人啊!   一旦真动了感情,还真就不一样了。   ……   而另一边,顾继西已经彻底将人拦下,正肆无忌惮地用言语嘲讽着思思。   “怎么?昕亦哥哥不给粮了,跑来我家找骨头了?”   “可惜啊!我家看起来是不错,奈何我哥不好你这一口。所以你还是安心滚回你的地方,别到处乱跑,以免脏了别人的眼睛。”   “怎么不说话啊!以前在昕亦哥哥面前,不是挺能说的吗?这会儿又装什么乖巧。”   他的嘴,真是恶毒得像刀子,恨不得生生将面前这个家伙戳死。   谁叫任昕亦给他气受,他见不到苏呈,不能拿他怎样,这回家路上,竟还能逮着个跟苏呈有几分相似的,顾继西真是恨不得立马就扑上去,狠狠地撕咬对方这副皮囊。   然而,不管他怎么说,甚至推搡,思思都只是低着头,不搭一言一语。   顾继西骂了几句,就觉得没趣了,这家伙哪里像苏呈了,苏呈那贱人根本就是炮仗,一点就燃。   这家伙,却只知道逆来顺受……   “呸!”简直是无趣至极,顾继西啐了一口,双手一插兜,歪七八糟地走了。   别看他一副很拽的样子,其实心里憋得要死,回到家中更是找不到人撒气,只能“啪啪”甩了鞋,光着脚就冲回了房间,锁了门,把自己关在了房里。   晚饭时,保姆上去叫他,他都不带搭理的,多叫几声,则直接大发雷霆,骂骂咧咧的,还不知把什么东西给砸了。   搞得整栋小洋楼都能听到“霹雳哐当”的一通响。   响完后还不带消停,又是震耳的摇滚乐。   正在用餐的顾宥北都被打扰到,本来是不想管的,反正最近顾家两位老人出国旅游去了,不然,顾继西这一砸东西一闹腾,顾母又要心疼儿子,又要心疼物件,家里便又是鸡飞狗跳的。   奈何从楼上走下来的保姆一脸希冀地望着自己。   顾宥北无声地叹了口气,只能无奈地放下了筷子,慢腾腾上了楼,敲响了顾继西的门。   “开门。”   门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开的,不过顾宥北这么一敲,门内的音乐声倒是停了。   但他知道,自己要是不说点什么,让这人彻底放弃发脾气,他现在能这么装死,等自己一走,他又能继续折腾。   总之,他心里不舒服,这个家,就谁都别想安宁。   顾宥北真的是百般无奈,这也就是自己弟弟,这要是自己儿子,非把他吊起来彻底收拾一次不可,真是……除了发脾气和胡作非为,就没什么会做的了。   “顾、继、西,”顾宥北一字一顿地叫着自家弟弟的名字,明知道没有用,但还是不得不试图去跟他交流。   其实用脚指头猜也能猜到顾继西是为什么这么生气——一定是任昕亦下午说了什么,让他憋着了呗!   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虽然知道用任昕亦做幌子就是望梅止渴的事情,但也好过让他继续疯下去。   顾宥北清了清嗓子:“顾继西,下午你是不是去找过昕亦,你走后,他还专门给我打了电话。”   屋子里没啥动静,但顾宥北猜测,顾继西一定已经竖着耳朵,在等自己继续说了。   “昕亦给我打电话可是因为你,你就不想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   屋里静了三秒,然后依稀能听到有脚步声靠近门边。   顾宥北扯了扯嘴角,这不就是了,不怕鱼儿不上钩,只怕用的饵料不对。   用对了饵料,什么鱼钓不到?   顾宥北故意顿了好一会,直到门内的顾继西等得不耐烦,貌似无意地弄出了点生意,才忍笑说,“他问我,你回来没有。”   “得了,别骗我了,这怎么可能。”门缝里,传出顾继西闷闷的声音。   顾宥北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骗你干嘛,难不成你以为我为了让你吃顿饭,就特意说这种假话?”   屋里又沉默了一下,“也是,我就是一天不吃,也不值得顾大少爷你撒谎。”   毕竟从小到大,每次老师叫家长,只要是交给顾宥北传达的,就一定会被传达到,哪怕自己拿不认他这个哥哥威胁也没用。   这人,对谁都是春风细雨,唯独对自己,可是特别狠得下心。   “呵。”顾继西冷笑一声,“顾大少爷既然不是为了叫我吃饭,那干嘛来跟我说这些?”   听听,就这欠揍得要死的声音,哪里像是弟弟跟哥哥说话的口气。   更让顾宥北无语的是,他还从那声音中感觉到顾继西那犹如波涛般,起伏的心情。这可不是顾宥北想看到的,他是真想不明白,顾继西喜欢谁不好,为什么就偏偏就喜欢上了任昕亦。   虽然昕亦确实很优秀,但同为男人不说,而且,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合格的恋人。   哦!也不对!   那是在认识苏呈之前,现在的任昕亦,对苏呈……算了,还是不予评价了。   不过,苏呈是特列啊。   毕竟苏呈虽然挺敢的,但在任昕亦面前,可是收敛得很,就那能屈能伸的本事,就甩顾继西好几条街。哪像顾继西,跟个八爪鱼似的,除了张牙舞爪、耀武扬威还能干什么。   就顾继西那德性,任昕亦对他怕是早就心生厌恶了,只是不说而已。   不过想归想,现在要稳住顾继西,顾宥北还是只能忍,只是……   “昕亦确实特意为你打电话给我了,不过,却是让我看着你。”   屋子里的顾继西一愣,倒是气笑了:“他就是不想我再去找苏呈的麻烦吧。”   “哦?”顾宥北来了兴趣,侧身靠在房门上,语气不急不缓,“再?这么说,你之前偷偷找过苏呈的麻烦?”   “我就是那么一说。”   “不是啊?”顾宥北转了转手腕,“不是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顾宥北还要再说,门却被“哐当”一声打开了,顾宥北没来得及反应,踉跄了几下,撞到了顾继西身上。   “干嘛,你还想动手是不是?”顾继西嫌恶地推开顾宥北。   顾宥北被推得身子一歪,撞在门框上,不过总算是稳住了身子。   “我说,你这反应是不是过激了点?”顾宥北揉着撞痛的胳膊,“再说了,你既然已经见了昕亦,就应该知道,他现在就是铁了心找尚礼的麻烦,你跑去瞎凑什么热闹?”   “还是说,你心虚了?”   顾继西甩了自家哥哥一个阴狠的眼神:“顾宥北,你可别因为长着一张嘴就瞎哔哔,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心虚了。”   “没有最好,”顾宥北站直了身体,“别怪做哥哥的没提醒你,这次昕亦是真的生气了,你最好乖乖的在家待着,这次的浑水,不是你能去蹚的。”   “什么瞎几巴玩意儿,呵!”顾继西不以为意,甩甩手,撇开顾宥北往楼下走。   顾宥北颇为郁郁:“你干什么去?”   顾继西撇嘴,吊儿郎当地扭头:“吃饭,不可以?”   “把鞋穿上,瞧你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像什么样。”顾宥北又忍不住教训。   顾继西白他一眼,还是磨磨蹭蹭倒了回去,在屋里随便趿了双拖鞋,又“踢踏、踢踏”走了回来。   路过顾宥北,顾继西忍不住问道:“你说,昕亦哥哥特意打电话来嘱咐,是不是证明,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关心我的?”   顾宥北摸了摸鼻子,正如他一开始所想,就顾继西这个脑子,说好听点叫恋爱脑,说难听点,就是没脑子。   可话都已经甩出去了,如果这样他就能消停……   顾宥北特别勉强地、微微地,点了点头。   如果,这样就能不惹祸的话,就让他再抱有那么一丝丝幻想又如何。   果然,刚刚还一脸如丧考妣的顾继西瞬间变得春暖花开,“昕亦哥哥果然还是关心我的,嘻!”   顾宥北揉了揉胸口,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心疼。   “总之我已经答应昕亦,你若是敢再闹事,就把你送到国外去。”   可惜,顾继西已经走远,顾宥北是话只能是风中耳语。   望着顾继西步子轻快地走远的背影,顾宥北忍不住感叹。   可恨当初母亲怀顾继西时,自己才三四岁,若是再大点,就应该提醒他们一句——注意优生优育! 第98章   凌晨三点半,一个小个子男人匆匆奔驰在大街上,他的脚步很快,好像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跟着他似的。   白日里繁华的大街,到了夜里,空留了一街的落寞,只有道路边堆积的还来不及清理的垃圾,在宣誓着它白日的兴盛。   男人的喘气声很重,隔得老远都能听见。   这声音就像是某种信息素,使得追逐他的人一直不远不近的吊着。   这种情况,男人本应着急,但他却没有,依旧保持着一定的速度,一次左拐,再一次右拐,维持着这种奇特的节奏,奔跑着。   奇怪的是,明明后面追赶的人有很多机会将他拦下,但他们却只是在后面跟着。   就好像……双方早就商量好了,只是在做一场表演赛似的。   而此时,后面追逐的两人,也正在交谈着。   “猫哥,按照先前的经验,接下来,他应该往右拐了,我要不要先过去拦截。”   被叫猫哥的男人一边跑着,一边一巴掌拍在说话的小弟脑袋上,“你个蠢货,你以为天下人都跟你一样蠢啊,他接下来肯定不可能再往右拐了。”   小弟委屈地捂着脑袋:“可是先前,猫哥你也是这么说的。”   “这次……”猫哥似乎也不好意思了一秒,顿了顿,才更加中气十足地吼回去,“这次一定不会了。”   话落,就见前面的男人又一次……右拐了。   小弟:“……”   猫哥:“……”   猫哥跺了跺脚:“我艹,下次、下次他一定不会再往左了。”   结果……   前面的男人再次左拐了。   小弟:“……”   小弟觉得今晚他的小命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猫哥银牙一咬:“艹,我们追紧一点,他肯定就不敢往右了。”   然后……   小弟:“……”   小弟已经彻底放弃了。   猫哥炸裂了:“……这男的有病是吧?”   刚刚拐了弯的男人踉跄了一下,你他丫的才有病,窃听器不知道吗?   傻逼!!!   这个被追的男人,正是小杰。   而追他的,则是李恒手下的人。   小杰通过窃听器,一直引着两人跑了许久,直到手机上收到一条“00”的消息,才放弃吊着两人,一转头,跑进了夜市区。   粗重的呼吸声彻底消失在人群里。   跟在后面的小弟连大气都不敢喘,但猫哥却没放过他,一巴掌重重拍在小弟的肩膀上,就听“咖嚓”一声,估计整个肩膀都脱臼了。   “丫的,都怪你这蠢货,你就不知道早点去拦截啊!”   小弟痛得脸都变了形,却不敢反驳,咬着牙硬生生受了。   ……   要说小杰为什么会惹上这两人, 就得从几天前开始说起了。   那日,叶烨说了……呃,任昕亦猜出叶烨要说那人是陈敬后,就派了眼镜男去盯梢。   但陈敬自己没少接触这些事,平日里谨慎惯了,眼镜男跟几个兄弟24小时轮流蹲守了几日,也没啥收获。   老板虽然没说什么,但眼镜男却急了。   按照这个走向,他们就是再蹲个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于是眼镜男找到了小杰,决定另辟蹊径——本来小杰这边就在配合口字胡男人给李恒那些下属找麻烦,现在,更是大张旗鼓。   公开的,私下的,事无大小……   就好像是认定了李恒似得,疯狂撕咬。   就这么折腾了几天,陈敬这边依旧没啥动静,本来眼镜男都要放弃了,却又突然峰回路转,他们一直守候在李恒那边的技术人员,突然截获了李恒联系陈敬的信号。   这可不是平时那种公司需要合作的联系,而是在双方关系紧张时,出现的私下联系。   虽然没有截获内容,就被李恒那边的人发现了,但两人私下里有联系,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有这种侧面印证,就足够了。   而小杰,就是为了掩护技术人员撤离,才不得不把李恒这两个手下远远引走。   这招在眼镜男的汇报中,被称为引蛇出洞的方法,虽然老套了点,但结果却出奇的好。   只是,到了小杰口里里,却被戏称为“打草惊蛇”。   毕竟有人做贼心虚,被这么天天威逼吓唬,自然就露出马脚了。   任昕亦倒是深以为然。   接到了眼镜男的报告后,他当下就联系了陈敬。   虽然眼镜男说,还拿不出证据。   但任昕亦想要的本来就不是证据,他只需要知道确有此事就行了。   只是,任昕亦的电话,陈敬却没接。   任昕亦也不急,反正陈敬那边有眼镜男还一直盯着,只要陈敬乖乖待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那一切都还好说,要是想跑,任昕亦会让他知道后悔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任昕亦老神在在,大晚上的,还有心情给苏呈做了个翻身按摩。   其实,知道这事有陈敬参与后,任昕亦就大概知道这事是怎么回事了。   他只是想不明白,医院都是自己的人,事后的排查中,也没有揪出一个可疑的内鬼,那李恒的人,到底是怎么在医院行动,却又没有引起人注意的。   无论如何,这件事,任昕亦倒是挺佩服陈敬的勇气的——明知道苏呈是自己要护的人,竟然还敢伙同外人,联合出手。   真不知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亦或者,陷入感情的男人,也如宫斗剧里的女人般,什么都能不管不顾了。   哪怕是杀人犯法……   想到这个,任昕亦又觉得格外可恨,这些人,到底把人命当什么了。   任昕亦越想越生气,如果此时陈敬回电话过来,一定会被任昕亦的怒火吓一跳,然而却没有。   陈敬是两个小时以后,才终于打了电话过来。   “您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是我这边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还是您有什么事,想要吩咐我去做。   电话里,陈敬的声音一如往常,温润、谦卑,挑不出一丝毛病。   但任昕亦却觉得心里一抹凉,他们是认识得最久的人,也是曾经离得最近的人……   他以为,无论如何,陈敬都不会背叛自己的。   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任昕亦冷冷一勾嘴角:“明天一起吃个饭吧!”   “您约我?”陈敬的声音都抬高了,完全是受宠若惊的腔调,“这么多年了,这还是您第一次主动约我……”   似乎是太激动了,陈敬的声音都带着颤儿,一句话没说完,就顿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抱歉……我失态了,您知道的,我每天、每天都在期待着您……您能这样约我一次……”   陈敬真的是彻底失态了。   若是放在几天前,任昕亦恐怕是完全理解不了陈敬为何会如此的,但现在,他却懂了。   他想,或许……苏呈如果此刻睁开眼睛,他一定也会这样,语无伦次,彻底失控。   原来,这就是情的滋味。   有那么一瞬间,任昕亦突然明白陈敬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了。如果苏呈跟别人走了,不理自己,不再属于自己了,那自己……也会嫉妒得发狂吧!   何况,陈敬了解自己,他应该知道,一旦他答应与李恒合作,迟早都会被自己发现,到了那一天,自己是不可能会原谅他的。   他是抱着怎样的决心,来做这件事的?   是不是也和自己当初下定决心欺骗苏呈一样——因为清楚地认识到,陈秀萍在苏呈心里的位置。   当初苏呈会自杀,任昕亦就很奇怪,难么倔强的一个人,怎么会轻易对命运妥协。   直到看到调查资料,再结合苏呈自杀与陈秀萍“跳楼”的时间,任昕亦就明白了。   不管苏呈表现得有多不亲近陈秀萍,但陈秀萍就是他的命,陈秀萍没了,他的命……仿佛也就没了。   任昕亦咬着牙,望着身边苏呈恬静的睡眼,突然就被密密麻麻的心疼击中了心脏。   如果可以……多希望自己是那个支撑他生命的人。   “您还在吗?真的很抱歉,我、我真的是太激动了,”陈敬依旧兴奋的声音彻底拉回了任昕亦的神思。   “本来说什么我都应该答应您的,可是我女儿病了,她现在……十分需要我。”陈敬的声音低下去,呼吸都屏住了。   其实,看到任昕亦的未接来电时,他心里就已经猜想到,应该是事情败露了。   在任昕亦面前,陈敬就从来没有抱有过侥幸心理。从一开始,就知道迟早会有那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罢了。   陈敬深深吸了口气,等待任昕亦拒绝自己。   电话那边却沉默了,按照以往的性子,任昕亦应该不会再给陈敬机会的,他不接受背叛过的人。   然而,在开口时,他的脑海里却响起了苏呈的话——“得饶人处且饶人”,这还是那天早上,他从苏呈病房离开时,苏呈最后跟他说的话。   得饶人处且饶人么!   任昕亦以前一直觉得这是妇人之仁,可自打苏呈出事,他的心好像真的软了,他已经知道“情”为何物了,也愿意去理解陈敬的动机了。   只是理解,不代表释怀。   但这不妨碍他现在暂时放过陈敬,“既然这样,我们就之后再约吧!”   陈敬彻底愣住了。   他太了解任昕亦是怎样的人了,他无情冷漠,为了达到目的根本不会在意别人的想法和感受。所以,拿女儿生病说事,只是一时找不到更恰当的借口。   这些年来,他太习惯用女儿当挡箭牌了。   但是,陈敬从没想过,这个挡箭牌……在这种时刻,竟然真的生效了。   任昕亦有些不耐烦了:“怎么?还是你觉得明天也可以?”   “不不,非常感谢您的体谅,谢谢,谢谢!”陈敬胡乱地道着谢,任昕亦懒得听他废话,直接把电话挂了。   他早就猜到陈敬会拒绝的,只是……没猜到自己会容许他的拒绝。   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吧! 第99章   陈敬挂了电话,人都还是懵的。   任昕亦竟然真的放过我了!   为什么?   难道,任昕亦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他做公益,做扶贫,做希望小学,真的是担心那些受生活所迫的小孩们,希望他们能够通过学习改变命运?   他当初把自己踢到市场营销部去,其实是为了让自己冷静冷静?   陈敬扪心自问,在任昕亦身边的那些日子,除了能日日看到任昕亦,那日子,也并不多么欢欣。   反而是到了市场营销部后,自己的才华得到了展现。部署们钦佩的眼神,女同事们偶尔流露的花痴神情,都更让他有作为男人的成就感。   难不成……   真的是自己错了!   陈敬抱着头,将自己蜷缩进了角落里。   如果这才是真实,那自己又做了什么?   落在地上的手机亮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的,陈敬沉浸在自己的悔恨中,并没有注意到,直到楼道的感应灯熄灭,手机屏幕的光变成周围唯一的光源,他才发现。   他现在并不想说话,但手机那边的人好像比他更执着,电话一个接一个,好像不打到有人接,或者手机关机,电话就会一直响下去。   陈敬烦躁地拨了拨头发,终于捡起手机,接了电话。   “喂!”他的口气很不好。   电话那边的人却根本不怕:“这是怎么了陈经理,我都还没说话,难道你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那阴森冷冽的声音,正是李恒。   陈敬更加烦躁了,他咬着牙:“你打电话来干什么?任总那边已经怀疑我了。”   “哈哈哈,”李恒放肆的笑起来,“我说怎么火气这么大,原来真的是知道了。”   “这么说,你也是要跟我说这个?”   李恒打了个响指:“可不是么,他们在我这边放了些老鼠,所以露馅儿了。不过也没事,我会处理的,所以陈经理安心等消息就可以了。”   “你要干什么?”陈敬有些紧张,“你可别乱来。”   “陈经理这是什么话,乱来的不是你吗?当初是谁跟我说,苏呈就算想做什么傻事,任昕亦也一定会拦着,”李恒“啧”了一声,“现在呢?”   陈敬握紧了拳头,声音中很有些咬牙切齿:“他现在不也没死,好好在医院躺着。”   “原来,陈经理说的没事是指这种,”李恒冷冷一笑,声音好像是从冰窟里捞起来的,“那还真是多谢陈经理谢指教了。”   李恒说完,也不给陈敬辩驳的机会,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陈敬没来由地觉得不安,好像有上什么不好的事情,就因为刚才的对话,要发生了。   A市的大家一贯知道李恒的阴狠,敢招惹他的,除了任昕亦,A市还真找不出了。   可自己在意的,也就独独任昕亦这一个!   李恒烦躁地将盯着黑屏的手机看了半分钟,终于忍不住,又拨了电话回去。然而不管拨几次号,听筒里却只有机械的提示音,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看来,李恒也学聪明了,打电话过来,都谨慎地使用起虚拟号了。   联系不到李恒,不安的感觉却越发强烈。   陈敬紧咬着牙,几次拿起手机,想要给任昕亦打个电话,最次发个消息也好,提醒他注意安全。可思来想去,却终究什么都没有做。   那人可是任昕亦,哪里需要他来操心,此刻若真去提醒,只怕会更加引得任昕亦厌烦自己。   手机屏幕终于暗下去,楼道里最后一抹光也消失不见。   如同他的心,一点一点,窒息在黑暗里。   ……   而另一边,挂断电话的李恒心情也并不见得有多好。   原因自然也是因为——苏呈,亦或者说,由苏呈引发的这一系列事情。   当然,却绝对不是外界所传那样。   李恒的确想要得到苏呈,可究其原因,却是因为任昕亦在意苏呈。李恒私心以为,抢走苏呈,或许可以狠狠地打击到任昕亦,说不定还能让任氏一蹶不振,一泻千里……   这,才是李恒真正的目的!   然后,事实却背道而驰。当初陈敬主动找上他,李恒也不是没怀疑过。毕竟这人可是任昕亦的左膀右臂,传闻中,永远不会背叛任昕亦的人。   但当李恒知道陈敬的目的时,李恒终究是信了。   那份因情而留的忠贞,终究,因为得不到的感情,而化为仇恨。   陈敬要的,是任昕亦,而李恒要的是任氏,目的虽然不同,但道路却有重复。   当然,为了遮掩自己的野心,李恒表现得对苏呈更有兴趣一些。   于是,就成了两个为情所困的人,想要拆散一对,各取所需。   从某种角度来讲,现在,他们都失败了!   任昕亦想要隐瞒真相,骗取苏呈的真心,但偏偏被自己跟陈敬戳破;而陈敬想要利用自己除掉苏呈,好让任昕亦回心转意,但苏呈却只是陷入了昏迷。   而自己,本来以为苏呈出事会让任昕亦大伤元气,结果,却反而遭到了任昕亦手下那帮子人不要命的反扑……   且不说这结果,就是被利用那一点,李恒也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只是不高兴归不高兴,现在陈敬还有利用价值,暂时还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只能借题发挥,质问苏呈的事。   提苏呈,就等于是提任昕亦。   他要在陈敬的心里深深地扎下一根刺,好在接下来的行动中,让陈敬发挥更多的价值。   李恒勾起一抹阴森的笑,这些人还真当自己是没脑子么?   也是,跟任昕亦相比,或许自己的脑子确实不够好使,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够精,可自己……够狠。   都说擒贼先擒王,李恒摸了摸嘴角,再次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   冬日的早晨,天色总是亮得特别晚。   尤其是半夜还起来折腾了一阵,此时,任昕亦还正在酣眠好梦,可放在旁边几案上的手机却响了。   他翻了个身,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摸索着挂了电话,又收回手,还顺势搭在了苏呈身上,沉沉地睡过去。   但很快,铃声又响了。   手再次伸出来,这次本能地长按了锁屏键,然而迷迷糊糊的任昕亦,早就忘了还需要在屏幕上确认这回事。   可是不确认,手机自然是不会关机的。   铃声反反复复,响到第五遍时,任昕亦终于烦躁地薅了把头发,外人恐怕很难预见,堂堂任氏的总裁大人,其实是个爱赖床的家伙。   这一点,倒是跟他身边躺着那个出奇的一致。   任昕亦支起一侧手臂,先看了眼旁边的苏呈,仿佛是担心会不会吵到了他。   这种感觉很奇妙,理智知道他其实是昏迷的,但情感上,却又总是会忘记,会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或许在这一刻,也或许在下一刻,甚至,在不注意的某个不经意的时刻,他就会睁开眼睛,瞪着自己。   只是这种感觉很短暂,一瞬即逝。   任昕亦很快反应过来,捏了捏苏呈已经看不见婴儿肥的脸颊,叹了口气。   电话还在坚定地响着。   任昕亦翻身坐起,拿起电话瞟了眼屏幕——是顾继西。   这小子又发什么神经,大早上的,不在被窝里浪费时间,跑来跟自己较劲?   任昕亦不耐烦地接起电话。   “昕亦哥哥,你终于接电话了,嘤嘤嘤……”   嘤嘤嘤?   任昕亦脸色一黑,一字一顿:“好、好、说、话!”   顾继西安静了一秒钟:“昕亦哥哥,你快劝劝我哥吧,他说要把我送出国。”   任昕亦贼冷静:“那挺好的。”   当然好了,少了这家伙在这儿瞎掺和,不知道要省心多少。   然而顾继西听了这话,却更加抓狂了:“昕亦哥哥,你别这样啊!我知道我之前跟你找了不然麻烦,但是我以后一定乖乖的,嘤……”   “打住,”任昕亦实在受不了顾继西的“嘤嘤嘤”,感觉头都大了,“你是今天才认识你哥么?他下定决心的事,你觉得我去说有用?”   任昕亦揉着发痛的额头,有时候,他会问自己,到底是顾家造了孽生出这么个儿子,还是自己造了孽,招惹上这么个家伙。   好在现在,顾宥北终于想通了。   任昕亦呼出口气:“说吧,到底找我干什么?”   顾继西是不够聪明,但明知道无用的事,想必也不会做,那他找自己,就只能是另有目的了。   顾继西果然干笑了两下:“昕亦哥哥,我哥都要送我走了,我们、我们最后再一起去吃个饭吧!我这一走,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任昕亦眉头微皱,顾继西是这么容易妥协的?   “昕亦哥哥,你就答应我吧,”察觉到任昕亦的迟疑,顾继西再次保证,“只要你答应我,我保证,从今以后,再也不找苏呈的麻烦了,真的,我发誓!”   任昕亦眉头紧蹙。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除了是真的妥协了,任昕亦实在想不出顾继西到底还能有什么目的。   想到吃顿饭就可以把这家伙送走,任昕亦便同意了。   顾继西又提出要去吃A市一家著名的日料。   但任昕亦想要改地方,那边离医院太远了,但顾继西说什么也要去那里,他从前就喜欢吃刺身,临走了吵着闹着要吃,倒也符合他的性格。   任昕亦略一琢磨,忍了。   两人于是约了中午碰头,顾继西难得懂事,提出了开车过来接任昕亦。   反正其他都同意了,也不在乎这么点小事了,任昕亦便同意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见不散。”顾继西情绪高涨地挂了电话。 第100章   自从住进顶层,任昕亦的日子就简单到令人发指。   明明是个大总裁,可能随手都有上百万的单子要谈,偏偏他却把自己活成了一个闲散保姆的样子。   早上抱着苏呈睡会儿懒觉,起床后在花园里锻炼身体,吃饭在楼下,绍大叔暂时被安排在那里,其余时间,看看电子邮件,帮苏呈做下翻身按摩……   一天,好像就过去了。   这天中午因为要跟顾继西出去吃饭,原本12点那次的翻身,任昕亦在出门前,就帮着翻了。   翻完后又习惯性捏一下苏呈的脸蛋,再亲一亲嘴角。   “小懒虫,我出去吃个饭,很快就回来陪你。”任昕亦俯身贴在苏呈耳边温柔地说完,还不忘轻轻地咬了咬苏呈小巧的耳垂。   咬完缓缓起身,视线落在苏呈平静的睡颜上。   多希望,咬痛了,他就醒了   任昕亦想着,不由觉得失笑,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变得这么不切实际。   他今日穿了一身黑,从头到脚,真是找不出一点其他色彩。   这样穿其实很考验人,毕竟连领带跟袜子都是黑色,看上去实在是沉闷得可以。   好在任昕亦本身就是行走的衣架子,加之这些衣物都是上品,虽然都是黑色,却因为材质不同,呈现不同的质感,穿在任昕亦身上,不但不奇怪,反倒是越发衬得他冷峻干练。   就是,气势太足,有种轻易不得靠近的感觉。   顾继西只看了一眼,就瘪了嘴:“昕亦哥哥你也太过分了,陪我去吃饭竟然穿得这么有攻击性。”   任昕亦哪管他怎么想,绕过站在车旁边的顾继西,直接朝副驾驶位走去。   相较而言,顾继西那一身白色打底配浅蓝色格子西装,外面再搭一件驼色大衣,鞋子还是油光程亮的马丁鞋,确实要青春不少。   只是如此跳跃的搭配,让任昕亦不得不怀疑,若不是要去的那家日料要求穿正装,他可能会穿得更加活泼一些。   顾继西自讨了个没趣,嘴瘪得更加厉害,但任昕亦已经坐好了,他也不得不向着某个方向翻了个白眼,上了车。   顾继西的车,原本是辆阿斯顿.马丁的红色跑车,夏天开出来时,敞篷一开,不知道会引来多少惊呼和艳羡。然而现在是冬天,再骚包的车也骚不起来,只能苦哈哈的盘着。   任昕亦一开始不想答应让顾继西来接,也正是因为这辆车。   也不知是因为家里不给换,还是顾继西就喜欢这种骚气又魅惑得扎眼的颜色,这车他都开了有两年多了。A市这个地方说大不大,整个市区,也就只能找出一辆这车了。   是以,凡是商圈儿的,一看见这车,就都知道是谁了。   任昕亦记得有一次,顾继西跟家里闹变扭,离家出走,顾家报警后,警察局的人二话没说,直接带着顾家人就上交通监控指挥中心去了。   去干嘛?   自然是去查看道路监控。   就顾继西这车,晃一眼都知道是他了。   经过那件事,任昕亦一度以为顾继西会闹着换车,可结果却并没有,他依旧每日开着这车,穿梭在A市的大街小巷,就像在炫耀着什么似的。   “昕亦哥哥!”   顾继西的声音拉回了任昕亦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的思绪,任昕亦微微仰头动了动脖子。   “怎么?”   顾继西舔了舔唇,目不斜视开着车,好像只是不经意提起般:“我听说,任伯伯最近一直在给你物色媳妇?”   “哦。”任昕亦敷衍地应了声,倒是听不出什么喜恶。   顾继西胆子便大了,自以为隐蔽地偷偷瞥了眼任昕亦:“任伯伯这么着急,看来也是不希望你继续因为苏呈……”   “这些话谁让你说的?”任昕亦操起手臂,冷冷打断顾继西。   顾继西一怔,车里的气氛顿时沉闷了许多,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赔着笑打哈哈:“昕亦哥哥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确实,”任昕亦依旧冷着脸:“你可不是脑力型的。”   顾继西脸色一白。   这话就有点过分了,就算自己不如哥哥聪明,可这么直白地说自己笨,也太伤人了。   顾继西一脸受伤:“昕亦哥哥,你这样说我,我真的会很伤心。而且,我只是听说任伯伯最近特别在意这件事,所以才胡乱猜的。”   任昕亦凉飕飕瞟他一眼:“觉得伤心就闭嘴。”   顾继西下意识抿了抿唇,抿完又更加郁闷,但他突然想到什么,又瘪着嘴,忍下了所有的脾气和冲动。   “昕亦哥哥,我都要走了,只是想多跟你说几句话而已,你要是不喜欢我说苏呈,那我不说他就是了。”   任昕亦脸一黑。   他哪里是不喜欢人家说苏呈?明明是不喜欢有人说要分开自己和苏呈。现在的苏呈就是剥了壳的澳洲龙虾,都不需要烹饪,透亮Q弹的肉质就是最美味的天然食材。   若是离开自己的羽翼,说不定再见到时,就真的是在殡仪馆里。   任昕亦可接受不了这种结局!   只要一想到有这种可能,任昕亦的心就会变得一片寒凉,这种凉意,也随着他周身散发的气势溢出,车里本就压抑的气氛变得更加凝滞。   就好像是在豆浆里点入了胆水,流动的液态渐渐变得凝固,最后甚至无法呼吸。   顾继西在窒息前,微微开了一点车窗,刺骨的寒风瞬时就从窗缝里钻进来,拍在脸上,生疼。   他又赶紧关上了窗户,但就这么短暂的一吹,也把他给吹得透心凉。   “昕、昕亦哥哥,怎么不说话了。”   车内的暖气似乎在任昕亦与冷风的共同作用下,都跑失了,顾继西调高了空调温度,又没话找话地试图说点什么,好让自己快点暖和起来。   但任昕亦却不想说话。   他突然很想苏呈,想他的声音,他的酒窝,他身上混着奶味的淡淡的橙子味,还有他粉嫩柔软的唇瓣。   任昕亦摸了摸自己的唇:“送我回去。”   “什么?”顾继西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回问一句,问完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看了眼任昕亦,“你、说、什、么?”   再问一遍,倒不是没有听清,而是不理解任昕亦的决定,也或许,是在告诉对方,我不喜欢你的答案,但是我给你机会修正。   然而,任昕亦去没有接收到顾继西的信号,他再次重复了一遍:“送我回去!”   顾继西摇头:“不行,你答应过要陪我吃饭的,我们说好了的。”   是说好了,但是任昕亦现在反悔了。   “我不管你有什么原因,但是你答应了我的事情,就不可以反悔。”顾继西咬着下嘴唇,不但没有减速掉头,反而一脚油门将车开得更快了些。   任昕亦抱着手臂的手紧了紧:“我说,送我回去。”   他的口气变得很淡,淡得似白开水,了然无味,但却是认识他的人最害怕听到的一种口气——因为一旦他这样说话,就意味着他真的生气了。   接下来,一定会有人倒霉。   “别逼我把你的爱车报废。”   任昕亦扫了眼窗外,他们的车已经行驶上了珠江大桥,桥上是暂时没办法掉头的,他还有时间,让顾继西在下桥后的第一时间,就掉头回去。   任昕亦收回视线,目光淡淡地落在顾继西握方向盘的手上,如果没有记错,这车应该是阿斯顿.马丁跑车系列中最贵的,这种贵的车别的不说,安全系数倒是非常不错。   顾继西的手抖了一下:“昕、昕亦哥哥,你、你你你可别乱来。”   他说着,一脚踩向油门。   预料中的急刹车惯性并没有出现,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出现刹车的状况。   “刹、刹刹车失灵了!”顾继西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任昕亦也是眉头一皱。   怎么说这也是几百万的车,而且以顾继西的少爷脾气,绝对是定期检修的……   在一个眨眼的刹那,任昕亦想到了人为。   “滴……滴、滴……”   就在两人去注意刹车时,马路对面突然冲来一辆重卡,大概也是刹车失灵了,歪七八扭的就撞了过来。   顾继西都吓傻了,好在任昕亦反应快,伸手带了一下方向盘,同时喊了一声:“踩油门。”   人在懵逼时,对信任之人的声音大概都会言听计从。是以,顾继西的脑子虽然没反应过来,但身体已经接收到了指令,并且在第一时间执行了。   就见红色的跑车,化作一道艳丽的魅影,“嗖”的一声窜了出去。   但危险却并没有彻底解决。   此时恰好正午,正是马路上的高峰期,不少车辆在桥上行驶。   被重卡影响的可不止是顾继西的车,马路对面的好些小车都被迫偏离了原来的轨迹。   从自己的车道,拐进了这边马路上。而顺行的车辆为了避免与逆行的车相撞,也是停的停,让的让。   可即便这样,突如其来的混乱,也让整座珠江大桥上发生了不少追尾,可好歹人没受伤,车也停下了。   只是一时之间,大桥上车鸣阵阵,车辆更是横七竖八,乱作一团。   可它们能停,顾继西的车却不听使唤。   眼见就要与一辆黑色JEEP相撞,任昕亦眼眸一沉,握着方向盘的手一个用力,直接往左打到了底。   跑车的轮胎发出刺耳地鸣叫,然后,如同离弦之箭般,撞断路边的石护栏,冲向了河里。   “不——”   顾继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第101章   叶烨这几天的心情特别的糟。   为了让她心情好一点,又因为上次圣代那次有了经验,老王不得不换了目标。今日,特意给叶烨买了她最爱的榴莲千层。   老王自己是受不了那个味儿的,买回来往巡逻车里一递,就自个儿跑外面吹冷风去了。   叶烨确实是爱榴莲爱得要死。   为此,她还有个座右铭,宁做榴莲有真爱,不做香蕉人人行,人嘛,就应该有自己的独特性和主见。   人生短短几十载,一晃眼就过去了,何苦为了讨好别人,而刻意委屈自己。   不过,叶烨也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家庭原因,周围的同事也不会对自己那么好。尤其是老王,手把手带自己不说,还时不时给自己买好吃的。   虽然事后,都会把钱补给他。   但这种行为本身,又何尝不是一种讨好。   其实小时候,叶烨挺不喜欢这种讨好的,总觉得这些人是不是别有目的。但是后来,爷爷告诉她,这些人其实都没什么坏心眼,自己只要不反过来去利用他们的讨好就行,至于其他事情,她都不用想,因为凡是都有哥哥和长辈们处理。   叶烨并不知道,正是因为爷爷的这句话,她避开了太多的恶意攻击。   试想一个人本就拥有特别的身份地位,这个身份地位还不可能轻易改变,可拥有这个身份的人却十分不喜欢周围所有人的谄媚,于是,疏远所有这样的人。   慢慢的,别人会怎么想?   会不会有人说她一身傲气,难以亲近,说她故作清高,不懂人情世故,甚至还可能有人会恶意中伤,说她不过是仗着身份,特意摆架子,颐指气使,不给人好脸色,根本就是自以为是,不可一世的恶婆娘。   这种事真有。   所以,爷爷从一开始,就带着她避开了这场风雨。   叶烨很幸运,得以开开心心的做自己。   但或许也是不幸,她没经历过什么打击,还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时候,危险系数惊人。   可不管怎么说,吃了榴莲千层,叶烨的心情终于见了晴。   然而,很快,她就迎来了晴天一霹雳。   接到顾宥北电话时,叶烨的榴莲千层才吃了一半。电话那边的顾宥北不过说了两句话,叶烨就愣住了,连端在手里的千层都掉了,还弄脏了她帅气的工作服。   “你、你说的是真的?”叶烨艰难地问出一句,与伤心什么的没有任何关系,她就是纯粹地震惊。   她从来没有想过,任昕亦会出事。   当初那些人拿苏呈开刀,叶烨还气愤不已,觉得那些人太过分了,嚷嚷着真有本事就直接冲着正主去……   那时,她内心更多的想法其实是这些人就是怂,就是不敢。   可现在真有人敢了,叶烨却又觉得不可思议。   直到顾宥北再次肯定了她的疑问,叶烨才真的信了。   她哪里还有心思吃什么榴莲千层,任昕亦要是真挂了,那苏呈要怎么办。   那些个魔鬼还不分分钟反水,说不定就会把苏呈的药停了,人也从医院丢出来。   叶烨越想越怕,她哪里还有心思跟顾宥北说话,干脆地挂了电话,四下一扫,找了个袋子把裤子上的榴莲千层一抓,直接从副驾驶位爬进了驾驶位,正在绑安全带,车窗就被人敲响了。   叶烨看了一眼,是老王,她赶紧摇下了车窗。   窗户一开,一股冲鼻而来的榴莲味就吓得老王退了好几步,可看叶烨一脸着急,他又忍着难闻的味道,扫了几下,屏住呼吸凑了上来:“小叶啊,你这是打算开车去哪儿?”   “王哥,任昕亦出事了,我得去看看我弟。”叶烨是真急,可越是急,却越扣不上安全带。   老王一看,得了,就这状态,哪里还敢让她开车。   “好好好,你先别急,你看你先爬回去,我来开车,行不行?”老王一边搓着手,一边忍受着糟心的榴莲味儿。   老王是真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喜欢这个东西。   叶烨是真的急慌了,连连点头,又利落地爬了回去。   这一来一去,裤子上落的榴莲千层粘得到处都是,那股子味道,瞬间变得更加浓郁了。   老王一上车,差点没忍住呕出来,可瞟见叶烨一副都要急哭了的样子,他只能什么也不说了。   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还能说什么,老王揉了揉鼻子,咬着牙一狠心,关了车窗,却还是忍不住将暖气开到最足,这才缓缓将车子开了出去。   叶烨赶到医院时,一切都并没有如她所想那般发生。   楼下的四人组依旧尽职尽责地守着,这次连叶烨要上楼,都被拦住,还拿了个手持式金属探测仪把叶烨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没到医院时,叶烨急得不行,现在看见这些人,反倒是安稳了些,他们要查就查,不过叶烨还是有些疑惑,“怎么今天检查得这么仔细?”   一位皮肤黝黑,在旁边没动手的男子尴尬地笑了下:“可不是么,这也就是你,要是别人,我们连查都不查,直接不让进。”   另一个精瘦的男人也附和道:“可不是,老板出门时特意交代了,他没回来,谁都不让上楼。”   这是什么禁令,叶烨眉头一皱。   任昕亦出去一会儿就回来还好,可他这不是出了事儿,这要是一时半会儿醒不来,苏呈岂不是也得饿死。   “不行,你们别瞎听他的,一会儿护士过来喂食,你们可别乱拦。”叶烨瞪一眼四人,小声嘀咕了句,“你们老板说不定现在还泡在水里呢,万一他不回来了,我家苏呈怎么办!”   四人耳力都不错,将叶烨的话都听了个清楚明白。   “你说老板出事了?”刚才主动开口的黝黑男子惊讶地问了句。   叶烨捂着嘴:“原来你们还不知道啊!你们就当我没说,啊,没说。”   叶烨说完,眨了眨眼睛:“你们检查完了吧,检查完了我先上去。”   四人面面相觑,他们是确定叶烨身上没带什么可疑的东西了,可是刚才那消息到底是真是假,他们到底是该把人拦下,还是……   几人还在纠结,叶烨已经“哒哒哒”跑上了楼。   真正见到苏呈时,叶烨一颗心才算彻底放了下来。   “你个臭小孩儿,你到底能不能听见我说话啊,你知不知道,任昕亦他……出事了!”   “你看你一睡,这一波接一波的事……”   叶烨隔空点着苏呈的鼻子,幽怨叹气。   可惜,苏呈依旧没有反应。   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呢?   叶烨犯了愁,思来想去,叶烨也想不出办法,只能给三哥哥打电话。   三哥哥不愧是惯于做决定的人,三两句话问清了状况,不出五分钟,就帮叶烨拿了主意,“老子这就带人过去接你……还有你那个弟弟,然后,直接把人送大哥那边的军区医院,老子再整些人到门口轮流站岗,看谁敢怎样。”   叶烨听得背脊凉飕飕的:“这样真的行?”   “有什么不行,好了,老子这就去安排人。”三哥哥说完,直接把电话挂了。   叶烨噘着嘴,早知道就直接给大哥哥打电话了,三哥哥那雷厉风行的性格她又不是今天才知道,这边任昕亦现在还不确定情况,她这就叫人来带走苏呈,这不明摆着是跟任昕亦抢人吗?   万一,万一任昕亦就在河里喝了几口凉水,回来泡个热水澡,再两碗热姜汤下肚,就屁事没有了,那……那任昕亦会不会找自己拼命?   一想到任昕亦生气发飙,叶烨顿时什么底气都没有了。   这事儿真闹大了,家里肯定不会让自己吃亏,但是……   叶烨想到爷爷,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这哪里行。   叶烨望着手机,犹豫了又犹豫,终于鼓起勇气,把电话打给了二哥哥。   二哥哥还是那样,还没开口,就先笑起来:“这是什么风,把我们家小妹给吹来了,来说说,我们家小妹是又遇到什么难题,处理不了了?”   叶烨嘴一瘪:“就不能是我想你了啊?”   “哟,小妹现在都学会撩人了,人家真是……太开心了,既然是想我了,那就回来陪人家吃个饭啊!”   “吃饭啊……”叶烨咽了咽口水,“吃饭还是改天吧,我现在有个特别重要的事,想要跟二哥哥商量一下。”   说着也不再给二哥哥插嘴的机会,叽里呱啦把刚才跟三哥哥打电话的事说了。   那边,二哥哥一听完,果然如叶烨预料那般,哈哈大笑起来。   叶烨“哼”了一声,她就知道,大哥哥严肃得要死,二哥哥却尽喜欢笑话她,只有三哥哥,虽然性子急,但对自己却是最好的。   不过,二哥哥也不是不好,只是……   “这事人家的确是可以帮你,”   电话那边的二哥哥顿了顿,喝了口水。   “不过,人家最近是真的寂寞得很,吃什么都感觉没味道,小妹就真的忍心看人家消瘦下去,就真的不能抽个时间,回来陪人家吃个饭?”   叶烨优雅地翻了个白眼,这真不是吃饭的问题啊!   天知道,她这个长得眉清目秀的二哥哥,是个喝黄连汁都不带眨眼的魔鬼。而且,就这么个味觉奇葩,偏偏还就喜欢自个儿下厨,做点暗黑料理。   所以,真答应陪他,那吃的哪里是饭,分明是自己一把又一把的泪。   叶烨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回去的,她睁着眼睛开始说瞎话:“二哥哥,您可是我们家最聪明帅气,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男人,只要你开口,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陪你吃饭,你这哪需要我啊!嘿嘿~”   “傻样?”二哥哥不满又宠溺地骂了一句,“你就不能答应我回来陪我一次?大不了,我答应你……我不亲自下厨,还不行?”   不下厨?   叶烨双眼一亮:“哎呀,二哥哥说什么话,我当然愿意回去陪你吃饭啦,那我们就说好了啊!”   “当然!”   “那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啦?我实在是拦不住三哥哥啊!”   “那还不简单,”三哥哥狡黠一笑,“你给林沉打个电话,就说……你听说老三要到医院抢个男人回去。” 第102章   叶烨按照二哥哥的吩咐,给林沉打了电话。   林沉跟三哥哥果然是互补型,叶烨估摸着他心里应该都要气死了,但一点儿都没表现出来,还和和气气地嘱咐她,这几天要降温了,注意保暖。   叶烨那个佩服啊!   这事要是自己碰上了,叶烨想象了一下,任昕亦告诉自己,顾宥北要跟别的女人表白了……额,不可能,顾宥北一看就特别忠诚,才不是喜新厌旧、朝三暮四的人。   想到顾宥北,叶烨不免想起,最近顾宥北都没怎么跟她联系,难不成?   叶烨心下一紧,扫了眼苏呈,赶忙拿起电话,到外面打电话去了。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   “喂,怎么了?”顾宥北的声音有些喘,周围嘈杂的声音也特别多。   叶烨蹙眉:“你这是在哪里?任昕亦还没捞起来?”   “昕亦、已经捞起来了,但、我弟还没、找到。”顾宥北喘着粗气。   叶烨这才知道,任昕亦是跟顾继西一起出的事。   她想了想,还是安慰了句:“你别急,都说祸害留千年,你弟一定不会有事的。”   “嗯,”顾宥北应了声,“我倒是不急,这家伙水性好得很,就是再不捞起来,我怕我爸妈会先急死。”   “哎,你不会先瞒着啊!”   “我也想,可刚才把昕亦捞起来时,他们正好打电话来,听到了只言片语,我这不是瞒不住了。”   顾宥北无奈地叹了口气。   “行了,先不跟你说了,你照顾好苏呈跟你自己,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不然昕亦醒来,A市估计就真要翻天了。”   “行,你自己也注意些,等一切都完事,你得好好请我吃个饭,压压惊。”   “嗯!”   顾宥北挂了电话,他是真的忙,完全没有注意到叶烨话中的陷阱,等后来回忆起来一琢磨,才忍不住笑出了声。   然而现在,他的心思还在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身上。   他都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惹事了……何况,今天一大早,这家伙还特意跑来找自己,说愿意尽快出国去学习。   顾宥北还以为顾继西这次是彻底转了性,没想到,这才半天功夫,就遭遇了滑铁卢。   这样一来,他要怎么跟昕亦交代,又怎么跟父母交代?   顾宥北深深觉得,这个弟弟,就是身来折磨他的,不然为什么每次出事,要给他擦屁股的都是自己。   打捞的人又捞了几分钟,有不少人都开始放弃了,甚至有人用同情的眼光望着顾宥北,但顾宥北却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是用手势指挥着大家继续。   在任昕亦被打捞上来后的第十三分钟,终于有人捞到了顾继西。   这还要归功于冬日水位不深,加之下游的大桥堤坝拦了水,水流十分平缓。   只是冬日的水寒冷彻骨,这人捞起来,全身都冻得僵硬了,人也半昏迷着,好在还有一口气吊着。   医护人员刚才赶过来时,只有一部分跟着昏迷的任昕亦走了,剩下的一部分则一直留在这里。   一见人捞上来,两名男护士赶紧冲了上去,一名男护第一时间扒了顾继西的衣服,另一人则同时将顾继西的口鼻给清理了一下,这才用厚实的浴巾将人裹了起来,倒着抱回了干净暖和的船舱。   还真如顾宥北所言,顾继西的水性很好,几乎都没有呛到多少水。   就这回船舱的一路上,咳了几声,吐了两口水出来,人就没事了。只是人冻得受不了,全身都控制不住的抖。   不过医护人员早已经在船舱里放了许多暖水袋,此时,分别塞到了顾继西的腋下、背心等容易接触热源的地方。   一切做完,医生过来检查了一下,又赶紧给补了些药用上。   暂时看起来是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问题,这些都需要送到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顾宥北自然没有意义,跟着救护车,一起去了医院。   至于那辆几百万的车,自有其他人留下来继续处理。   ……   叶烨挂了电话,又等了一会儿,本来想下楼看看,可看了眼顶楼四周,想了想又放弃了。   三哥哥带人过来的话,一定不会带普通人,就他手下那些人,万一一个想不开,直接从楼外面上来怎么办?   所以还是守着苏呈身边比较安心。   于是叶烨又坐回了苏呈身边,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来,她又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林沉在半路就把三哥哥给拦下了。   她哪里知道,此时,楼下守在楼梯口的四人,正与三人对峙着。   这三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普通人谁会站得跟杆枪似的,而且那眼神也不对,虽然三人都没有穿军装,但只是打了个照面,四人就都认定了——这是正儿八经的军人,还一定不是普通的军人。   四人交换了个眼神,还是那名皮肤黝黑些的男人最先站出来:“这位先生,您是来找叶警官的吧?”   被他问话的,正是站在三人中最后面的那位,也正好,就是叶烨的三哥哥叶深。   别看他名字带个水,其实性格暴躁得不行,看人的眼神中,也总是带着三分火气。正因如此,叶烨私下常拿叶深的名字开玩笑,说他是五行缺水,可是“深水”也补不上他缺失的。   再说回这边,被人一眼认出身份,叶深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心情大好。   这说明什么?   说明自己跟小妹长得像啊,不然怎么可能被人一语道破关系。   殊不知,黝黑男人只是听口字胡男人提过,说叶烨家有些军政背景,这叶小姐前脚刚上楼,后面就来了几个当兵的,他于是就瞎蒙了个。   谁知竟让他歪打正着了。   叶深心情好的时候,手也就特别容易痒,他搓着拳头:“既然知道老子是谁,还不赶紧让开,老子今天就是来带小妹跟那个什么橙子的走的。”   黝黑男人一听,脸色顿时不好了:“叶、叶先生,您、您带叶小姐走没问题,我们也没拦着她,但是苏先生,您不能带走。”   “不能?”夜深的拳头捏得咯嘣响,“在老子面前,还没有谁敢说这个不字。”   随着他这话一出,站在前面的两个小兄弟率先冲了上去。   任昕亦这些人大多也是当过兵退下来的,但当过兵跟这些真正受过苦训的军人还是不一样的,只一接触,四人就纷纷被撩到了地上。   但即使倒地,四人也倒在了通往楼梯口的路上。   这大概就是身体力行的,要想从这里过去,除非踩着我的尸体。   就在那两个小兄弟准备将四人彻底揍晕时,楼下突然传来了刺耳的警车鸣笛声。   众人反应了一下,叶深甚至都准备带人先避一避了,又突然想起这里是医院,那鸣笛声不是警车,而是救护车。   “吓老子一跳!”叶深拍着胸口,回身看见众人都在看他,不免也老脸一红,“看什么看,赶紧收拾。”   话落,那两个小兄弟就准备手起“刀”落,可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又是一嗓子“慢~”,成功阻止了他们的动作。   匆匆赶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叶烨。   她也是被警笛声惊来的。   “三哥哥,你们原来已经到了,这、这怎么打起来了?”看清楼下情景的叶烨忍不住哀嚎了一嗓子,这不就一会儿工夫么。   叶深不以为意:“这几个小王八羔子敢跟老子说不!”   叶烨头疼,不就是说个“不”么?多大事,啊,多大事!   “三哥哥,”叶烨揉着额头,三两步跑过去抱住夜深的胳膊,又是挤眉又是弄眼的,“这里可是那位任老板的地方,你别瞎闹行不!”   万一闹到爷爷那里,挨骂的还不是我!   叶烨都要哭了。   夜深却抬手揉了揉自家妹妹的头:“怕什么,有什么事,哥给你顶着。”   说完又看向地上四人:“其他的说什么也不管用,今天楼上那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叶老三好大的口气!”   就在叶烨着急上火,不知该怎么劝下自家三哥哥时,一道天籁般沉稳的声音,终于姗姗来迟。   叶烨瞬时就不紧张了,笑眯眯松开了叶深的胳膊,识趣地退到了一旁。   叶深的反应也不慢,就见他快速往地前走了两步,靠近了自己带来的人,这才回头,脸色都有些变了:“你丫的怎么来这里了?”   “我再不出现,有人都要带男人回去登堂入室了,我能不来吗?”单手背在身后的林沉,缓缓而来,踱步到刚才叶深站过的位置,站定,优雅地拍了拍衣袖。   “你瞎说啥呢?”叶深瞪了眼自家妹子,好你个小丫头,老子好心来帮你,你竟然还把我卖了。   可惜,叶烨此刻正眼观鼻鼻观心,根本没看见叶深这意味深长的一瞪。   倒是林沉,看得实实在在的。   “怎么?你自己做的事,还不允许小妹告诉我了?”林沉浅浅一笑,“小妹别怕,听说最近某香出了个特别漂亮的包,改天我买了给你送过去。”   叶烨一乐:“好好,那我先谢谢林沉哥了。”   “为了一个包你就不要你亲哥了?”叶深一阵气恼,“得,老子也不管你了,这就回部队去,老子那边可忙得很。”   叶深说完,手一挥,就要带着两个下属走人,却被林沉一伸手,拦住了。   叶深眼睛一瞪:“干嘛!”   林沉对着地上的四人抬了抬下巴:“人你不管了?”   叶烨也跟着看过去,忍不住嘴唇一抿,三哥哥的人下手也太狠了,这四人现在没一个能站起来的。   “三哥哥,你还是帮忙把人弄楼下去治疗吧,不然你们都走了,难不成让我一个一个背下去啊!”   本来叶深是真不想管的,但自家小妹都开口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正好他们这边现在也是四个大男人,一人扶一个,妥当!   作者有话要说:  别问我那两人为什么一个叫“凌晨”,一个叫“深夜”,我也是取完名字猛然发现的,这两人的名字竟然如此有CP感。   啧啧,我竟然因为这对名字感觉自己爱了!有木有? 第103章   地上的伤员都有人管了,反倒是叶烨,只剩下个按电梯的活儿,倒是落了个清闲。   几人将伤员丢到楼下的护士站,叶深就跟脚底抹了油似的,立马想要开溜。   结果自然是被未卜先知的林沉给揪着了。   “我跟你们长官还有些私事要说,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林沉一手拽着叶深的胳膊,还不忘回头把两个小兄弟给安排了。   两个小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再看看他们一向凶狠,如今却跟个小鸡崽子般缩头缩脑的长官……   得!走呗!   这会儿留下来,除了被长官记恨,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两个小兄弟就这么走了。   叶烨躲在角落里偷笑,不过她倒是机警,在叶深看过来时,立马打住了,还摆出了一副严肃的模样,“这边也没什么事了,我送你们出去吧!”   也确实没啥事了,叶深跑这一套是亏大了,现在看来,估计要把自己搭进去。而林沉就是来逮人的,人逮住了,也就该走了。   三人往医院外走。   到大门口时,正好看见一辆黑色豪车缓缓驶入医院。   林沉看了一眼,抿了抿唇,放慢了脚步,等叶烨走近,靠近低声说了句什么。   叶烨一听,脸色微露惊讶,随即突然想到什么,“不行,我得赶紧回去,你们自己走啊!”   叶深很不满,但被林沉看了一眼,又乖乖的闭上了嘴。   林沉淡笑:“有事你就先去忙,我会把你三哥哥送回去的。”   “好的好的!”叶烨点点头,转身跑了。   叶烨顺着车道跑了一段,又抄小路跑了一截,总算是在黑色豪车进停车场前,赶到了。   那辆豪车并没有进地下,而是将车停在了外面,看样子是不发打算久留。   叶烨左右瞧瞧,找了个还算隐蔽的位置,躲了起来,只探了个头,静静注视着那车。   豪车很快停好,率先下来的是一名中年男人,男人长得不错,虽然年纪大了些,但看得出来保养得很好,不管是体态还是面容,都不显老态。   随后同时下来的,是两名女性,一年长一年轻。   年长那人打扮得雍容华贵,一生黑色貂皮配上她染成棕红色的羊毛卷,看上去倒是显得挺年轻的。   而旁边的年轻女子则留着一头齐臀的黑长直,单论五官长相,这人并不多么惊艳,但气质却特别出众,用一个耳熟能详的词语来形容,大概就是“冰山美人”!   叶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三人,其中两人已经被林沉道破了身份——正是任昕亦的父母,而剩下那位冰山美人,叶烨却从没见过,甚至从没听说过A市有这么一号人物。   叶烨忍不住皱眉,任昕亦出事,他父母过来看望倒是正常,但这个时候带个美人过来……   且看这三人的言行举止,就能看出他们的亲疏关系,绝对不是什么亲戚,也不像熟人,那冰山美人对待两人,更像是……不屑?!   叶烨不敢肯定自己的判断,毕竟那美人也没什么多余的动作。   只是叶烨作为女人的直觉。   三人下了车,就径直往手术室那边去了。   叶烨本想跟上去,又怕被发现,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去看着苏呈。   ……   兰馨是三天前才从英国回来的。   她是兰氏现任总裁的私生女,兰家最小的女儿,从小就跟着生母被安排去了国外。   每年,兰大总裁会到英国陪他们母女两十来天,那就是她唯一能见到父亲的日子。   小时候不懂事,别的小孩儿都是跟爸爸妈妈住在一起的,可自己却长年见不到自己的爸爸,于是总忍不住常常问妈妈,“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爸爸啊!”   那时,妈妈总是眼神闪躲,找着各种借口。   后来长大了,兰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知道母亲的懦弱和无能,于是再也没问过。   甚至后来那个被称为爸爸的人再来,兰馨也没有再跟他亲近过。渐渐的,他们开始相看两厌,兰大总裁连一年的十几天也不来了,妈妈于是开始不断的责怪兰馨,甚至酗酒,打骂她。   没过多久,他们这“一家三口”的关系,就彻底崩盘了。   兰馨也从家里搬了出去,彻底跟所谓的家人断了联系,开始自己在外面打工,供自己读书。   她以为,会这样安稳平淡的过完这一辈子。   却没先到,半个月前,生母主动找上她,告诉她那个叫爸爸的人的公司出问题了,他们想要他回国去帮忙。   兰馨就奇了怪了,“我一个学营养学的,能帮什么忙。”   生母不肯说,只哭着跪在她面前,表示她不答应,就不起来了。   对于生母,兰馨其实是有感情的。   所以她回来了。   只是她没想到,兰大总裁要她帮的忙,既然是把自己给卖了。   走在前面的顾蓝突然回来,纤白的手轻轻一撩头发。   “兰馨是吧?你也知道了,现在昕亦他出了点状况,正好你不是学这个的吗?我一会儿就带你去院长办公室报道,你以后就在这里做护士,其他人都不用管,就专职照顾昕亦就行。”   顾蓝说着,深深看了眼兰馨:“这可是你的机会。”   兰馨紧抿着唇,过了许久,才慢腾腾说出一句:“我学的是营养学,并不是护理。”   “这不是差不多么?”顾蓝又撩了下她的棕红色羊毛卷。   兰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   顾蓝却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不说话了。”   兰馨一咬下唇,这可是您自己要我说的,“夫人怕是误会了,这两个一个负责怎样让人吃好,另一个则要照顾人的屎尿,差别……还挺大的。”   顾蓝顿时被噎住了,想要骂人吧,又担着个长辈的名义,何况还是自己一定要人说的。   好在一直走在前面的任启明插了进来。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我都听你父亲说了,你学那个专业,什么中医学基础,西医内科学什么的都要学,这不正好就用上了。   “再说,我们也不是真让你去做护士,主要是让你们培养感情,等昕亦身体好一点,你再给他做点好吃的。   “俗话说,掌握男人的心,就要先掌握他的胃……我跟你父亲啊,都很看好你们哦。”   兰馨别有深意地看了眼两人,这些个做长辈的,可真是……比谁都会说。   不过,要真说起来,还是自己那个生母最会说。   想她打电话回去,抱怨兰大总裁是要自己去相亲时,那女人竟然说“任家愿意给你这个机会,已经是你十辈子修来的福分,学营养学不是正好,任老板现在啊,就是需要好好的营养营养”。   简直卑微到骨子里了。   就是这一点,是她最看不起生母的,总把自己放在那么卑微的位子,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比她更高级似的。   顾蓝这会儿也终于缓过劲来,但脸色依旧不太好:“以后到了昕亦面前,还是改改你这说话的风格。”   说着顿了顿。   “你也算是我家老任千挑万选出来的姑娘了,只要你肯用点心,好好照顾昕亦,我们自然会帮衬着你,还有……你们家。”   这话半讽刺半威胁,听得人格外膈应,但兰馨却无法反驳,毕竟兰家,确实已经岌岌可危了。   就算她不在意兰家,但那个奴性惯了的妈,若是没有兰氏的供养,怕是也只剩下寻死觅活了吧。   想到这些,兰馨忍不住微微皱了眉头。   顾蓝已经撩着那头羊毛卷长发走向任启明,“你是聪明人,什么该做,什么能做,想必你也明白,可千万……别让大家失望哦。”   ……   兰馨去换好粉色的护士服时,任启明跟顾蓝已经走了。   他们就是来确认下任昕亦有没有生命危险,一听说只是呛了水受了点冻,养一养就好了,两人立马没事人般,走了。   临走前,还把守在病房外的那些个兄弟都支走了。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倒是没想到,任昕亦也跟自己一样,只有一对薄情寡义的父母。   兰馨一边想着有的没的,一边从病房配套的小单间里走出来。   只是门一开,她就吓了一跳,差点没直接又倒回去。   只见病房外,一张奇形怪状的脸,正贴在水汽腾腾的玻璃上,一双漆黑的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那张脸也不知用了多少力气,整个五官都贴得变了型,兰馨毫不怀疑,他这根本就是想从玻璃里钻进来。   兰馨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身形。   想了想,这大白天的,虽然是在医院里,也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这才算稳住了心神。   她拉开病房门走出去,那整个人都恨不得扒到玻璃上的人似乎愣了下,最后才缓缓从玻璃上“撕”下来,委屈巴巴地一瘪嘴,立在了原地。   兰馨忍不住打量起这人。   最先注意到的,就是他的脸,很漂亮,非常漂亮,很难想象一个男人可以长得这么漂亮。   瓷白微透的肌肤,精致小巧的五官……   那下垂的眼睑更是把长而卷翘的睫毛展露无遗,嘴唇也格外粉嫩,就好像他并不是吃人间伙食长大的,而是吸收天地精华的精灵。   只是那鼻头,红得不行。   想来是刚才贴玻璃时,给挤成这样的。   可也就是因为这红鼻头,配上他微微下撇的唇角,看上去更显委屈了。   兰馨正想说点什么,男子却突然抬起了眼皮。   那薄薄的眼皮轻轻一掀,底下隐藏着的满眼星光就亮了出来,细细碎碎,如同最耀眼的钻石,又如同焰火,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很难想象,这么大一个人,却拥有这么一双堪比小孩子般无暇透澈的眼睛。   他就那么直直的望着兰馨,好像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那双眼眸太过耀眼,盯得兰馨不自觉移开了目光,视线落在男子的身上。   她这才发现,男子竟也穿着病号服,再一看他头顶,还缠着几圈白纱,看来,这人也是这里的病人了。   这病人,模样倒是挺乖巧的,就是总感觉哪里看上去怪怪的。 第104章   “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兰馨特别轻声地问道。   倒不是她故意要装温柔,而是眼前这人虽然看起来就特别柔弱,好像说话大声点,他就会被吓到。   而且,抛开第一印象,再以专业眼光来看,这人真是瘦得过分了。就他那手腕,估计还没自己粗吧?   要不是他那婴儿肥支撑着他的颜值,看起来真像是被虐过。   估计是被病痛折磨的吧!   兰馨想着,又问了句:“你会说话吗?”   她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要是就这么放任这人不管,他一会儿又去扒玻璃怎么办。   被问的男子偏着头,好像在努力的思考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开口:“我……我……”   原来会说话啊!   兰馨呼出口气,会说话就好,慢慢引导,总能说出点有用的信息。   “你叫什么名字?”兰馨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男子摸着自己的嘴巴,张嘴闭嘴试了好一会儿:“小……橙子!”   小橙子?还真是符合他软萌样子的名字,看这人脑袋缠着纱布,恐怕是脑子受伤,影响了记忆,亦或者是记忆混乱,导致现在的认知障碍。   兰馨想了想:“你住在哪间病房,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男子慌忙摇头:“不回,看、看他。”   “你认识他?”兰馨奇怪地问。   男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捂住脑袋,神色看上去有些痛苦:“不、不记得了。”   “呃……”兰馨顿了下,“那个,脑子疼就别想了。”   可惜,男子并没有听进去她的建议,依旧抱着头,努力地回忆着。   看来,这脑子确实伤得不轻。   真是可惜了,本来长得挺可爱的,就是脑子有缺了。   “要进去看他吗?”   不过,拉来当同伙不错,说不定他跟里面那位真认识呢?也免了自己独自面对那人的尴尬。   男子一听这话,终于放弃了回忆,他抬头睁着一双带水的眼眸,有些怯生生的,两只手绞在一起,显然很犹豫,最后却还是点了点头。   兰馨抿了抿唇,带着男子往病房里走,刚走了两步,身后突闻一声怒吼。   “站住!”   那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着,当真是气势十足。   兰馨莫名其妙地回头,就见一名年轻女子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那女子扎了个高高的马尾,一身警服看起来英姿飒爽,加之身材高挑,再配上骨子里那股子英气,倒的确是颇有气势。   然而,那一双愤怒的眼睛落的位置是自己身上,这就不太好了。   兰馨微微蹙眉。   一旁的男子更是吓得直接躲到了兰馨身后。   “你快放开他。”奔过来的女子似乎更生气了。   兰馨本人其实并不真的多高冷,只是气质使然,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她不太爱笑。   只见她眼睛微眯,下巴微微一抬,一股无形的气势就升腾起来。   “这位姑娘,不要以为你穿着一套警服就可以乱说话,当心我告你个侮辱诽谤罪。”   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叶烨,天知道,她上楼后发现苏呈不见了,差点没当场晕厥——要不是做过训练,她肯定晕过去了。   被迫保持清醒的叶烨,出于职业素养,将周围好好的检查了一遍,发现这里并没有其他人进来的痕迹。   福尔摩斯曾说过:排除了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不管多么难以置信,都一定是真相。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那就是——苏呈醒了。   他醒了,听到任昕亦出事,就真的醒了?   可他人呢?   难不成他刚清醒,就自己爬起来,离开顶楼,找任昕亦去了?而巧不巧,楼梯口守着的人又因为受伤,都被送到护士站治疗去了。   叶烨越想越无语,这一连串的巧合,还真是……   她也不敢坐电梯,就那么一层一层楼的检查着跑下来,生怕与苏呈错过了。   叶烨心里着急,苏呈刚刚醒,身体状况不知如何,如今又不知去向,万一……   万一什么,她不敢想。   一直从顶楼跑到第六楼,叶烨才终于看见了一个形似苏呈的人,不过那人却跟一个女人站在一起。   隔得远叶烨还不敢认,等走进了,才发现那人真是苏呈。   更神奇的是,与他站在一起的女人,正是不久前,叶烨在楼下见过的“冰山美人”。   眼见冰山美人开口怼人,叶烨还愣了一下,主要是没想到,就这种看起来就应该是不太喜欢说话的人,怼起人来还这么厉害的。这种人不是应该口里含着冰,说句话都带寒气,所以都不轻易开口的吗?   就在叶烨愣神之际,兰馨已经带着苏呈——对,这名扒窗户的,看起来智商宛若孩子的男子,正是才醒来不久的苏呈。   兰馨带着他,准备进病房。   然而他们一动,叶烨也动起来,毕竟是练过的,一个健步就冲到了两人面前,将两人拦了下来。   “苏呈?”她不看冰山美人,视线都落在苏呈身上。   打从刚才开始,苏呈就没有正眼看过自己,这一点让叶烨很是不解。   “原来你叫苏呈,苏呈苏呈,不过还是小橙子适合你。”兰馨摸了摸苏呈裹着白纱的头。   “别……”叶烨赶忙阻止。   “嗯,小橙子。”苏呈却对着兰馨甜甜一笑,两个酒窝顿时展露,可爱得就像个小天使,软乎乎的,“喜欢、小橙子。”   兰馨没忍住,又抬手揉了揉苏呈的头。   兰馨本身就有一米七三,又穿了双中跟鞋,跟苏呈倒是差不多高了。就这高度,摸头摸得不要太顺手。   可一旁的叶烨却僵直了。   苏呈啊!那个除了任昕亦,旁人碰一下就会炸毛到需要镇定剂的男人哦,现在竟然让一个陌生的女人摸头……   叶烨捏了把自己的脸,生疼的感觉让她更加恍然,这竟然不是梦。   “苏呈?”叶烨带着一脸问号,可苏呈却理都不理她。   在现在的苏呈眼里,这个叫他大名的女人,简直不要太凶,他一点都不喜欢。   “小橙子?”叶烨又换了个叫法。   这回苏呈终于勉为其难地看了她一眼:“怎么?”   “你不认识我了?”叶烨无法理解。   苏呈被问得莫名,他又忍不住用力去回忆,但头疼使得他眉头紧蹙。   兰馨摸着苏呈的脑袋,忍不住开口:“他应该认识你么?你是RMB还是英镑,多大脸啊你?”   叶烨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把这位冰山美人给得罪了,怎么一开口就这么噎人,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同性相斥?   叶烨揉着额头,忍不住对着苏呈吼:“我是你姐啊!”   兰馨:“……”   兰馨颇有些尴尬:“那个……不好意思,你看你们这长得也不像是……”   “她不是!”苏呈撅着嘴,双手叉腰,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兰馨。   兰馨:“……”   叶烨:“……”   兰馨眨了眨眼睛,看向叶烨,叶烨也眨了眨眼睛,看回来,两人默默对视了半分钟,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些尴尬的意味。   “这……”叶烨挠着头,“他不是失忆了嘛,所以忘记我了,也正常。”   兰馨正要点头,却又听身边的苏呈嘟囔:“我没有失忆,我记得我叫苏呈,是因为妈妈喜欢吃橙子才给我起的名字,妈妈最喜欢叫我小橙子。”   他扳着手指:“妈妈是拉小提琴的,爸爸是弹钢琴的,他们都超级棒,但是也很忙!”   苏呈说着,头微微低下去,不过很快又重新抬起来:“但是爸爸跟妈妈给我录了他们演奏的《铃儿响叮当》,超级好听。”   他一件一件的数下去,从家住哪里,到家里有哪些人,到平时是怎么生活的……   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失忆了。   但兰馨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具体是哪里怪,又说不上来。倒是叶烨,听着听着,突然打断了苏呈,“你今年几岁?”   苏呈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叶烨:“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今年已经十岁了,哼!”   就知道他这张娃娃脸很吃亏,不过这个人竟然一点儿都看不出来自己的年纪,简直太笨了。   又凶又笨,不喜欢!   苏呈在心里给叶烨打了个大大的0分。   叶烨心里早就怀疑了,听到答案,才终于确认,她忍不住跟兰馨交换了个眼神,却只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恍然大悟。   原来,这冰山美人竟没发现苏呈的异常?   也对,她之前并不认识苏呈。   不像自己,一个照面,就发现了这个苏呈的不对劲。   从眼神到行为举止,都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飒到骨子里的男孩儿。   不过听完苏呈的描述,她也总算是明白了,苏呈这是……失去了十岁后的记忆。   十岁!   叶烨眉头一皱,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苏呈的父亲出事,就是在他十岁那年,看他现在的神情,大概是连父亲跳楼,母亲疯掉……   也一并忘记了!   神呐!   如果世间真有您的存在,   那就请您永永远远地拿走那些记忆吧!   如果您真的存在,   就请可怜可怜这个坚强的孩子,   他是您最虔诚的信徒,   您真的忍心看他再次深陷地狱吗?   我祈祷,用心祈祷……   愿他继续做这个有点可爱,有点任性,还有点小脾气的小屁孩。   我祈祷……   真的祈祷……   哪怕余生,他什么都不会,   只要……   在所有的时光里,他都能站在阳光下,开开心心,做一回自己,   就好! 第105章   知道苏呈到底是怎么回事,又看见他这么活泼乱跳的,叶烨终于是不那么紧张了。不过不管她怎么劝说,苏呈都不愿意回顶楼去,问他为什么,他又不说。   这股子倔劲儿,倒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叶烨没办法,只能先把苏呈交给兰馨,让兰馨领着他去病房里看任昕亦。   兰馨还奇怪了下:“你不是他姐吗?都不担心他的身体状况?难怪他都不认你,心真够大的!”   叶烨:“……”   你丫的不怼我是不会说话了咋滴!!!   叶烨十分郁闷,但还是忍着脾气,解释道:“之前他昏迷了好些日子,医生天天给检查,说过只要人醒过来了,自己没什么不舒服,就没啥问题。”   “至于脑子,”叶烨指了指自己的头,“我现在也扭不过他,稍后我会叫人来弄的。”   兰馨恍然,搞半天是自己误会了,想要道歉,但叶烨已经一甩手走了。   兰馨摸着下巴,回头看苏呈:“是不是我说话气到她了?”   苏呈的眼睛都落在玻璃窗的另一边,但还是乖乖地回答了问题。   “没关系的,她那么凶!”   凶?   所以被气一下也没关系?   兰馨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逻辑,不过不知怎么的,刚刚才升起的那一丝丝内疚,顿时没了。   她心情一松:“走,带你看漂亮哥哥去。”   苏呈一拍手:“好额!”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进去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自己在睡觉,突然听见一个声音说谁谁谁出事了,他都不记得那个名字,可是听到这个人出事了,他心里就跟揣了好多把刀子似的,一不小心就割一下,猝不及防的痛。   他心里着急,可越是急,就越是醒不过来。   他好像深陷在一片漆黑泥沼中,他拼命地、拼命地挣扎,才终于醒过来。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他楞了好一会儿,仿佛是断了线的机器,用了好长时间来重启,最后才缓缓步入正常模式。   苏呈转动脑瓜。   好奇怪,自己竟然并不在熟悉的房间里。   入眼,是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空气中都是好闻的木质香味,被子里还夹杂着淡淡的柏崖香,清冷,但是特别好闻。   床头柜上的莲花灯则散发着暖暖的黄色的光。   这里才更像是梦境。   苏呈掐了下自己,很疼,竟然不是梦。他爬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想了许久,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找他。   找谁?   苏呈并不知道,但他却真的跟随那道指令,下了楼。   一路找一路找……   他看到了许多人,老人、大人和小孩儿,可他们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他找啊找,找到自己都忍不住想哭时,终于透过玻璃窗,看到了那个人。   苏呈看不清他的样子,也想不起他的名字,他觉得这个人很熟悉,又很陌生……   他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又觉得这个人一定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他很想……   仔仔细细看看这个人。   现在,终于要靠近他了。   “怎么哭了?”走在前面的兰馨一回头,发现苏呈已是泪流满面,不由也是一惊。   苏呈却一脸懵懂,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哭了吗?可是我并不想哭啊!”   嘴里说着不想哭,一滴眼泪却砸下来,砸在他的手心。   苏呈看着手心的眼泪,不知怎么想的,就想要尝一下,凑过去了舔,竟然不是咸的,而是苦的。   兰馨有些想笑:“还舔手心,都多大了!”   说完自己一愣,她倒是忘了,眼前这只大可爱,现在的心理年龄跟记忆,都只有十岁。   “我不是那个意思,”兰馨第一次为自己的嘴毒而懊恼,赶紧扯了卫生纸给苏呈,“你先擦把脸,我的意思……嗯,是问你是不是饿了。”   苏呈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舔了舔唇又摸了摸肚子,还蹙眉想了想,才点了点头:“好像是饿了,不过我想先看他。”   手指指着的,正是床上的任昕亦。   兰馨这回也无语了,她总算是感受到了叶烨的无奈,这小孩儿,真是倔得很。   “那就看呗!”   兰馨给两人各搬了张凳子,就坐在任昕亦床边,苏呈嫌凳子太远,还自己往床边又挪了挪。   兰馨担心他碰到仪器,想要阻止,苏呈却一再保证自己会乖乖的。   见他目光真挚,兰馨也没办法再拒绝,便同意了。   苏呈于是如愿地把凳子挪到了靠到床的位置,这才岔开腿,乖乖坐好,又用两只手肘杵在床上,捧着脸,如此摆好了姿势,他便开始一动不动地装起了木头人。   只有那盯着床上人的目光,越来越制热,就像饿了许久的人,痴痴地盯着正在火上烤着的羊腿。   兰馨望着苏呈纹丝不动的后脑勺:“要不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咱们边看边吃?”   苏呈似乎想了想,脑袋瓜子才点了点。   兰馨不觉好笑,她还是第一次觉得小孩子也挺好玩的。   虽然,这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小孩子。   而且,兰馨觉得,也可能跟他长得可爱有关系,毕竟自己的毒舌技能,都会对他屏蔽。   等兰馨一离开,一直乖乖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的苏呈却动了。   他先坐直了身子,还四处瞧了瞧,等确定了没人,才偷偷又凑近了些,一直到脸都快怼到对方的氧气面罩,他才停下来。   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贪婪地看着眼前的人,看得嘴角不自觉上翘,嘴里忍不住喃喃:“真好看!”   可是为什么会觉得一个男人好看呢?   苏呈自己也说不清。   ……   而另一边,离开的叶烨的确是有些气闷,匆匆离开也是怕那冰山美人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   反正知道苏呈没事了,她也就安心了。   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小杰他们。   任昕亦现在还躺着没醒,苏呈又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苏呈了,万一有人来找他们麻烦,此刻有用的战斗力就只有冰山美人。   一想到冰山美人叶烨就头疼。   可头疼归头疼,冰山美人也就是个靠嘴输出的法师,这要是真动起手来,估计也就是秒躺的命。   所以专业问题还是得找专业人员来处理。   可叶烨一直找到一楼,都没看见小杰他们那群人,最后还是跑护士站去找了那四个伤员,要了小杰的私人联系方式,这才通过电话,联系到了小杰。   一问之下,叶烨差点没气炸了。   叶烨没想到,这种时候,任昕亦的父母竟然还只想着给任昕亦相亲,为了能让兰馨——就那冰山美人——为了让这两人好好培养感情,还把他身边所有的人都支走了。   口字胡男人带着一些人,被支去任家老宅修剪园林去了。   而小杰,更是被指派到了隔壁城去买特产。   好在小杰机灵,假装出了门,然后在出了两老口的视线后,就果断掉头,去了医院附近的宾馆,又从网上订购了隔壁市的特产,准备用来交差。   而小杰还不是最惨的!   据说,眼镜男更是被任母派去了南非,任母的原话是:   我们昕亦很快就要订婚了,普通的钻戒怎么配得上他,你(指着眼镜男),就你,你直接飞去南非吧。   好好地从那边挑选一块原料,再找最出名的设计师设计,请上最有经验的匠人来切割打磨,一定要带回最特别的钻戒,用来给我们家昕亦使用。   听听,就这财大气粗的口气,这要是在清朝,那还有慈禧什么事儿。   叶烨听得那叫一个无语,不过说到底这也是任昕亦的家事,她没那个权力去干预。   于是简单的跟小杰说了下医院的状况,就离开了医院。   她现在还是工作时间,一直待在医院也不是事儿。   叶烨走了没多久,小杰就安排了些新面孔到医院,也没明目张胆的保护,只是暗地里警戒着周围的一切。   他已经再三跟医院方面确认过,任昕亦没有大碍,只是受了冻,又呛了些水。   反正也顶多就是一夜的事。   另外,他还请了医生去病房外候着,等苏呈吃饱喝足,在任昕亦身边睡着了,给他做了个检查,确定他的身体没事,只是记忆……   记忆这东西,从医学的角度,并没有很好的办法能恢复。   小杰倒是听了叶烨的话,也并不那么希望他恢复记忆,所以确定了他身体没事就行了。   而且,现在的苏先生,还主动提出要守在老板身边,如此,老板一醒来,岂不是就有大惊喜。   小杰心里美滋滋的。   然而,等到第二天天亮,任昕亦却没醒。   小杰终于有些急了。   任昕亦这一出事,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古有国不可一日无君,今夜有任氏不能一日无主啊!   何况最近老板本就有意放纵,任氏内部早就有了不和谐的声音,这个节骨眼上,老板昏迷不醒,任氏那群人,恐怕一时半会儿的就会闹翻了天。   更何况,外面还有个尚礼虎视眈眈,就等着啃任氏一口。   可急也没办法,这个时候,他谁也不敢信。   小杰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将电话打到了叶烨那里。不求别的,只要叶烨能帮忙拖住李恒一些时间,他们就有喘息的机会。   万一这个时间里,任昕亦醒了,那更是皆大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叶烨:嘤嘤嘤,她好凶!   兰馨:我道歉!   小橙子:不用,她更凶,我们走!   【叶烨兔血身亡】 第106章   叶烨一到局子里,就直接去了大领导的办公室,在里面待了十来分钟,出来时,是跟大领导一起出来的。   大领导往办公室中间一站,为了引起大家注意,故意咳嗽了声,又叫了两个平时就不怎么受大家待见的同事,吩咐了句。   “你们两跟小叶出去趟,有个案子需要处理,记住了,出去有什么事都听小叶安排。”   末了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补充了句,“记住你们自己的身份。”   两名被点出来同事很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互相看了看,在领导的逼视下,磨磨蹭蹭走到了叶烨身边,也不说话,都摆着个苦瓜脸,看上去苦大仇深的。   叶烨抿了抿唇,也没要说话的意思,转身带着人往外走,到门口时,老王追了上来,拉住叶烨的胳膊,“小叶烨啊,把我给捎带上吧!”   “王哥啊!”叶烨学着老王的口气,看了眼他,却摇了摇头。这次她要去做的,可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并不愿意牵扯到这个老好人。   可老王却铁了心,就是不放手。   叶烨只能用力将自己的胳膊拽出来,摸着下巴,看了眼已经走远的领导的背影,“真的没事,这次就让我自己去呗!”   老王却已经跨步拦在了叶烨身前,“佛曰:有始有终,方为大善。我可是你的指定搭档,怎么可以让你单独行动。”   “罪过罪过,”叶烨捂着嘴忍笑,“您可别瞎编排您的佛啊,他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当心,举头三尺有神明……”   “神明不是我佛家的。”老王也笑起来。   这边气氛正好,站在旁边,同事甲却等得不耐烦了,撇着嘴,“他要去就让他去,老王顶替我的位置啊,我就不去了。”说着,还真往回走了。   他这一走,同事乙也跟着附和,“哎,就是,你们爱谁去谁去,我手上还有挺多资料没整理完,我也得回去忙了。”   “谁说不是呢!”同事甲起初还有点小心翼翼,一看有人附和,顿时步子都大了。   这两人,平时工作的时候就喜欢挑三拣四,所以局子里的同事们都不太喜欢他们,领导也不待见两人。   但两人就是仗着身份地位和老资历,大事面前虽然推脱,但也没犯过什么大错,就这么硬是在局子里混了这么多年。   这次叶烨主动找上大领导,希望大领导帮个忙,她要去办一件事。大领导听完,都没多想,就提出让叶烨也帮他一个忙。   叶烨原本还有点不敢答应,没想到大领导会直接说出自己的要求,就是想要叶烨帮忙处理下这两人。   俗话说,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大领导早就对这两人有意见了,奈何有些人,他动不得。   但叶烨不同,叶烨就算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就算有人说,作为领导,只要站出来,说一句年轻人嘛……   事情也就过去了。   何况,大概也没有人那么闲的蛋疼,会想要去挑衅现在的叶家。   如此一来,叶烨跟大领导,也算是各取所需。   叶烨便欣然同意了。   是以,身为新人,平时就算看不惯这些前辈的推脱行为,但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向十分低调的叶烨,这次竟然发了脾气。   只见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同事甲的背影,字正腔圆,放声大骂。   “作为一名人民警察,预防、制止和侦查违法犯罪活动,不应该是你们的天职吗?平时你们喜欢推三阻四就不说了……   “今天,明明是领导直接点名要你们上的,你们还要推脱,你们是觉得警察就该窝里蹲呢,还是对我们的领导有什么不满呢?”   别看她话说得挺溜儿,其实,内心还是慌得不行,毕竟,这一吼,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听见了。   被指着的同事甲更是满脸通红,回头看叶烨的眼神都要冒火了:“姓叶的,我没得罪你吧?”   叶烨也有点不好意思,捏了捏嗓子,控制了音量。   “当然没啊,我爸又不认识你,”叶烨摆着手,摆完又赶紧补充了句,“我妈也不认识,所以这事儿跟我爸妈没关系。”   同事甲:“……”   同事乙:“……”   同事甲,我特么说的是“吧”,语气词“吧”,不是“爸”!   同事甲心里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用拳头指着叶烨想要骂人,嘴唇抖了半晌,却一个字都没骂出口。   倒是叶烨尴尬了下,转头想到自己被冰山美人怼时,顿时又有了底气:“指什么指,没话说就赶紧走,我赶时间,这案子重要着呢。”   说着也不再跟这两个人耗,拽着老王往外走。   走了两步还有点担心,想要回头去看,却被老王带了下,“别回头,走你的。”   “万一他们不跟上来怎么办?”叶烨没什么底气。   老王看了眼阴沉沉的天:“不是正好!”   正好什么,老王没说,但叶烨却在转眼间,明白过来。   唔!   就知道老王平时老好人的模样都是装得,这个油腻的中年大叔,真是贼精。   叶烨开始琢磨,自己有没有在什么不经意的时候得罪过他,想来想去,除了自己刚来时笨手笨脚,什么都要老王操心,好像自己还挺乖的。   叶烨悄悄地呼出了口气。   两人上了车,依旧是叶烨坐副驾驶,老王开车。后面那两同事倒也不傻(能混那么多年,怎么可能真傻),乖乖跟了过来,乖乖进了后座,只是那眼神总是飘来飘去,一看就是在憋着什么坏主意。   叶烨跟老王对视一眼,不由微微叹气。   等人都坐好,老王又提醒叶烨系好安全带,便将车开了出去。   叶烨不知在想什么,一路上,一只手揣在兜里,另一只手搭在窗沿上。   直到车辆的速度减慢,叶烨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跟老王说去哪儿,可她看了眼窗外,却正是她要去的地方。   得!还真是贼精。   车辆很快停在了尚礼的大楼下。   叶烨带着同事甲乙下车,老王则去找停车位,这一片儿是A市最繁华的商业区,想要找个地面的车位不容易。   “外面冷,你先带着他们到楼里去等我,我停好车就过去找你。”老王探出个头来,对着叶烨说。   叶烨看了眼站在风中瑟缩的两同事,点了点头。   等三人走远,老王才摸出裤兜里的电话,那电话不知响了多少次,已经变得有些发烫。   老王叹了口气,接了电话:“喂,二少。”   “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电话那边的声音很是恼怒,“怎么,现在跟小妹关系好了,有她给你撑腰,就开始摆架子了?”   “二少您误会了,刚才小姐一直在我旁边,所以才没接您的电话……您不是一直不想让小姐知道,我是您的人吗。”   “老头子,别在我面前耍小聪明!”电话那头的人冷笑了声,“你过去那些个糟心事,没我兜着,你早该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了。所以你的身份你自己记清楚就好,至于我……呵呵,她可是我小妹。”   “是是,是我怕小姐发现我的身份。”老王顿了顿,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二少,您知道小姐现在在哪里吗?”   “哪里?”电话那头的人明知老王是在转移话题,却因为对方说的是自家小妹的事,而没有多加犹豫,成全了对方。   老王也知道自己的小伎俩只是取了巧,并不敢再卖关子,直言道:“在尚礼。”   ……   叶烨跟着两个拖油瓶进了尚礼的大楼,这两人出门最磨蹭,进大楼倒是跑得快。   三人刚走进金碧辉煌,宛若五星级度假酒店大堂的大楼,就有一名打扮精致的前台跑上来,微笑着一鞠躬,“几位警官,请问来我们公司是有什么事吗?”   那态度,着实无可挑剔,就是对着的人,是最受不住冻,所以走在前面的同事甲。   同事甲很是享受这样被恭维的态度,不过他脑子刚才冻得挺凉快的,没有因为一时脑热而冲昏。   他没说话,稍微……退了那么一步。   这一退,总算是把叶烨让出来了。   前台那精致的妆容也掩饰不住脸上的尴尬,不过她应变能力着实了得,又对着叶烨微微一鞠躬,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叶烨一撩头发:“没事,过来喝茶。”   “喝……茶?”前台一愣。   同事甲实在是看不下去,这些个女的,真是的,就是看不惯比自己好看的女人。   “美女别怕啊,我们这位长官平时就两个爱好,一个是喜欢喝茶,另一个是爱说笑。所以,你去忙你们的吧,我们就在这儿等个人,一会儿就走。”   叶烨想说话,但还是忍住了,尬笑着抿唇对前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同事说得对。   等人一走,叶烨才回头开怼:“你说走就走啊,走哪儿去,等老王来了,你敢走一个给我试试!”   同事甲一副偷到了腥的油腻模样:“这你就不懂了,咱们出去叫走,往里……那也叫走不是。”   叶烨:“……”   贼!真的贼!这些个……当真是一个比一个贼!   等老王终于赶到,同事甲果然领着其余三人,麻溜儿的进了电梯。等刚才过来询问的前台看见时,电梯门已经只剩下一道缝了。   可怜的前台,就这样被男人的嘴,给骗了。   且不说四人进了电梯后,前台如何兵荒马乱,一路把电话打到了各个楼层,各个楼层又立马通知了下去。   短短几分钟,整栋大楼都知道了,有警察进了尚礼,而且……还是来喝茶的。   不少人都惴惴不安,向来只有警察请人回去喝茶的,哪有警察上门来讨茶喝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好像是完全没有主角的一章啊!眨眼睛! 第107章   等叶烨四人到达总裁办公室,李恒还真让人泡了茶——还是上好的铁观音,正优哉游哉地等着他们。   其实李恒早就料到,这个跟苏呈走得很近的女警察,迟早会来找上自己,但他没想过,是此时,而且……是这么光明正大地走近他的地盘。   所以当他从监控中,看见这张英姿飒爽的脸时,还是微微吃惊了下。   也不知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想的,一个比一个胆肥。李恒一手握着茶杯,一手摸着自己的嘴角,那里,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正是上次被苏呈踹出来的。   不过他毕竟是李恒,就连任昕亦都拿他没办法,这样一个小小的警察,又能拿自己怎样。   李恒有恃无恐。   叶烨也没摆什么架势,跟着老王温吞吞进了办公室,还用眼神拜托老王上去跟李恒寒暄了几句。   倒是李恒,目光森冷,一直不客气地落在叶烨身上,让她十分不自在。   更可气的是,老王几次想帮忙挡一挡,结果却被同事甲跟同事乙给插科打诨,挤兑到了边上。   老王就是脾气再好,也生出了火气,这两人从上车开始,就眉来眼去,阴阳怪气的,刚才下车后没见使坏,这会儿倒是发作了。   可碍于在李恒面前,老王跟叶烨都不便发火。   这两人更是来劲,脚步一抬,坐进了办公室的高档沙发,施施然喝起茶来。   而李恒更是会打蛇随棍上,见两人坐下,立马也跟着在一旁坐了下来,陪着喝起茶来,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   看上去还真就像是来喝茶的。   虽然是被捣乱了,但李恒的目光确实转移了。   这算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因祸得福?   叶烨想着就特别无语,抿着唇,只好也找了个单人座,坐了下来。   叶烨都坐了,老王就是再生气,也只能先坐。   留给他的只有两个位子,一个是李恒坐的双人位,另一个,则是同事甲乙坐的三人座。虽然都要挨着些讨人厌的家伙,但李恒旁边却更靠近叶烨。   老王想都没想,就在李恒旁边坐了下来。   李恒顿时单眉一挑,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老王。   而躲在李恒斜后面,两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更是无声地偷笑起来。   不过在叶烨视线扫过去时,两人还是收敛了下,一个装模作样地埋头喝茶,另一个则伸长了脖子去拿茶几上的茶点……好像都还挺忙的。   叶烨着实懒得理他们,也喝了口茶,放在裤兜里的左手却一直握得很紧。   在见到李恒之前,她所有关于李恒的了解,都来自于传闻。这些传闻各种各样,但其中的共同点都是——李恒不好惹。   常言道,宁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   李恒,就是小人中的小人。   他阴险、狡诈、卑鄙、狠辣……为达目的,更是不择手段。   这样的人,以往的叶烨,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招惹的。可今时今日不同,她受人之托,是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的。   可决定要试,和真的去做,这之间的差距,何止千里。   天知道,刚才被李恒盯着时,她紧张得差点忘了呼吸。   之前也是一时冲动,就跑去问大领导要了手里这东西,可现在冷静下来,又不太敢用了。   都怪小杰,他拜托谁不好,偏偏跑来拜托自己,要是顾宥北在的话,还可以问问他……算了,他现在应该还在忙顾继西的事。   昨天晚上两人通话时,顾宥北还说顾继西已经醒了,但情绪不太好。   其实也能理解,任由谁死里逃生后,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顾宥北还说,顾继西怀疑是有人对他的车动了手脚,也就是说,是有人想要谋杀他。   “顾继西那么招狠?”叶烨当时是这么问的。   顾宥北立马就否定了。   顾继西虽然蛮狠,但因为被他一直管着,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还不至于招来杀身之祸。   可顾继西就是一口咬定是有人想要害死他,再问,他就支支吾吾,什么也不愿意说了。   顾宥北问不出所以然,只能盲猜是不是跟任昕亦有关,但不论怎样,既然顾继西说了是有人要害他,他这个做哥哥的,还是应该去把事情给调查清楚。   叶烨虽然不喜欢顾继西,但还是答应帮忙留意一下。   本来还想着找小杰问问,结果倒好,她还没找上小杰,小杰倒是找上她了。   更郁闷的是,这家伙只说让帮忙拖住李恒,怎么拖,拖多久,一概没提。   要不是知道是因为任昕亦没醒,他肯定也是着急,叶烨真想不管他们的事。   可是不行,任昕亦现在还绑着一个苏呈。   苏呈好不容易醒来,好不容易变成一个快乐的小傻子,叶烨不忍心。   可是……   可是她又要怎么把李恒拖在这里,难不成真在这里喝一天的茶?那明天呢?   叶烨眉头紧锁。   老王几次想问问她怎么了,但碍于在座的几人,都只能忍了。   茶喝到第三壶时,浓郁的茶香已经变得很淡,金黄的茶汤也变得淡如白水。   但李恒却没有要换茶的意思,就着这茶,又加了第四次水。   大家都明白,这是要送客的意思。   可叶烨不说走,就连两个拖后腿的也没挪动屁股,只不知是因为热闹没看够,还是因为李恒的茶点太好吃。   就在气氛越来越尴尬时,有人敲门进来,是个挺年轻的男人,瘦高个,头发染成金白色,耳朵上还戴着一排黑色耳扣。   叶烨闻声抬头,嘿!巧了,这不熟人么!   叶烨微微眯起了眼睛。   金白毛男人也恰好看到叶烨,顿时楞在了原地。   “怎么,你小子是多久没碰过女人了?见到叶警官路都走不动了?”李恒阴冷的声音几乎立马就响了起来。   愣住的金白毛男人瞬时笑起来:“李总您可别乱说,我可是天天都老老实实给我老婆交作业的。”   两人肆无忌惮地在女警察面前开着属于男人的玩笑,但事实上,却并没有真正在笑。   真正在笑的,是坐在后面喝茶的同事甲乙,这两人就是跟来凑热闹的,现在又见到有人当面调.戏叶烨,他们心里可不乐得很。   就紧张地观望着,等着看叶烨发飙呢!   老王也挺紧张的,他出了一手汗,叶烨毕竟是女孩子,家里又保护得很,脸皮薄,哪里是这种老油条的对手。   然而,叶烨却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白金毛男人,不见恼,也没笑。   李恒是无所谓,但白金毛男人就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李恒见势不妙,又调笑了几句,就把人支了出去。   叶烨也没开口留人。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都为利往。白金毛男人不过是个小喽啰,真正能做主的,还是坐在中间那位。   就在刚才那两人开着有色玩笑时,她想明白了一件事儿——为什么任昕亦怎么也找不到医院里那个“鬼”,原来这个“鬼”早就用一个很简单,却也最有效的办法,脱身跑了。   叶烨本来还只是瞎猜苏呈那事跟李恒有关系,现在见到白金毛男人,总算是彻底安了心。   既然如此,可就不能怪她太乱来了。   叶烨定了心,突然站起来,走到了李恒对面,站定。从进入这里,就一直被李恒压着的气势,终于渐渐苏醒。   叶烨确实不属于艳丽型的女孩儿,她五官开阔明朗,总是高高束起的马尾格外飒爽,而眉眼间的坚毅,却是从小就养起来的。   她站在那里,就比老王跟同事甲乙,都更有气势。   李恒也坐直了身子,微微仰着头,看向叶烨。   叶烨终于从裤兜里摸出那张东西,轻轻放在茶几上,并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工作证件。   “李总,这是我的工作证,你看好了。这是拘留证,”   叶烨说着点了点茶几上的东西。   “现在,我们怀疑你涉嫌一起谋杀案,将依法扣留你,请你配合我们,回局子里接受调查。”   李恒冷冷地扯了扯嘴角,还没说话,就被同事乙一嗓子给打断了。   “你先别说话。”同事乙慌忙站起来,先是冲过来抓起茶几上的拘留证,凑到脸前仔仔细细看了看,才又说,“李总,我帮你看过了,证明是真的,看来你必须得跟我们走了。”   “呵……”李恒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却又被同事甲给打断了。   “等等!”只见同事甲也突然站起来,“让我说句话。”   李恒的脸都青了。   这些个警察到底懂不懂规矩的。   可惜,“不懂规矩”的同事甲根本没发现他铁青的脸色,依旧我行我素的把那句话说了。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同事甲说完,还意犹未尽的咂了砸嘴,“当了十几年的警察了,终于有机会把这句话说出来,啊,太爽了。”   同事乙一副羡慕地样子。   叶烨无语地连翻了三个白眼,这两人,真的不是港片看多了吗?这个时候,竟然想着完成这种心愿,怕是真想“干完这一票,就离职不干了。   而早就知道这两人尿性的叶烨都这样了,更别提李恒了。   李恒直接放弃了说话,一抬手,递到了早就拿出手铐的老王面前……   赶紧带走,保护智商,远离智障! 第108章   收到消息的小杰也吃惊不小。   当时想到找叶烨帮忙,原因有二,第一,她不是老板这边的人。   这段时间来,苏呈跟任昕亦先后出事,就算没有任何证据,他们首先怀疑的也是李恒。   而李恒,也一定对他们这边的人格外防备。   另外,叶烨还同时是警察。   警察的身份既是保护,也可以是威慑。如果……李恒真的会做贼心虚的话,露出点马脚更好,就算不会,让叶烨去,也不会有什么恶化后果。   但小杰没想到,叶烨会直接把人给拘传了。   按照我国法律规定,警察在派出所拘留犯罪嫌疑人,不得超过24小时。   换言之,叶烨用了她手头最大的武器,为他们争取到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小杰的预期。   至少在这一天,任氏不用承受尚礼的虎视眈眈。而且,也有时间布防了。   是以,还是第一次,小杰对这个女警察,有些刮目相看了。   不过也会有些担心。   打电话过去,那边一接到电话,小杰都还没开口,叶烨就自己噼里啪啦说起来。   小杰这才知道白金毛男人的事情,也终于明白,叶烨为什么会直接出手   ——都是为了苏先生啊!   看来这一回,她是铁了心要帮苏先生把仇给报了。   想明白前后,小杰也终于缓了口气。   谢天谢地,有叶烨及时出手真的省了不少事。要知道,从昨天任昕亦突然出事开始,整个任氏就进入一种奇怪的备战状态。   今天早上,知道任昕亦没醒,那种大战一触即发的味道就更加明显了。   为了不辜负叶烨争取到的这24小时,小杰也雷厉风行地将事情都安排了下去。   而他,则先赶去了医院——他要亲自去确认任昕亦的身体状况。   只是没想到,跟他有一样想法的不在少数。   小杰还在赶过去的路上,下面就有人报告,说医院那边,不少股东都派了人过来,这些人就在病房外的走廊里彷徨。   本来为了防止有人心怀不轨,医生们特意将任昕亦安排在了一间特殊的病房——这间病房面向走廊这边的整面墙都是透明的,方便监控和走动的人员注意到内部情况。   但是昨天晚上,兰馨以她是女生为由,要求院方在玻璃内安装窗帘。   当时医院的人是不同意的,但变成小孩子般的苏呈也在一边跟着闹,医院的人扭不过他,分别打电话给了任启明跟小杰这边。   不过这些人也不傻,跟任启明说的是兰馨的要求,跟小杰这边,倒是说得比较仔细,小杰毕竟还是任昕亦的人,考虑的东西太多,还在犹豫,任启明那边却是答应了。   也不知道任启明是怎么想的,但那边都答应了,小杰也就没再说什么。   倒是没想到,就是这么一片窗帘,挡住了所有人探查的视线,到现在,那些候在病房外的人,也不知道里面的虚实。   小杰并不想碰到这些人,在到达医院的同时,就支了个人过去,将人都给引走了,他才迅速进了病房。   一进去,竟然看见了苏先生,三名医生和新来的兰小姐,几个大人挤在一间病房的场景。   苏先生如同传闻那样,一直守在老板床前,而兰小姐却在一旁喝着速溶咖啡,另外三名医生,则面色难看地挤在角落里。   小杰一怔,到底是谁这么有先见之明,竟提前把这些人都聚在了一起。   兰馨一见小杰,倒是主动站起来解释:“小橙子总说看到了任先生睫毛颤动,所以非得要把医生都叫过来守着。”   她轻描淡写地将事情解释了一遍,本意是让小杰不要责怪苏呈,但……又不知该如何求情,这毕竟是他们任家自己的事情。   然而,她说得实在太轻巧了,这要是换三个医生来说,故事就该是另一个版本了。   当然,小杰是见过苏呈撒泼的,看了眼衣衫不整、心有余悸的三名医生,顿时就明白了。   不过,小杰不但不想指责苏呈,还特别想大大的表扬一下他。   他正愁要怎么把这几人凑一起呢?   苏先生还真是老板的福星,关键时刻不但有叶小姐那种强力外援,自己还能帮忙解决问题。   小杰在心里夸赞了一翻苏呈,表面上却是沉着一张脸,摆了摆手,示意兰馨带着三名医生先去隔壁间等等。   等几人走开,小杰才走过去,放轻了声音:“苏……小橙子先生!”   小杰叫得十分变扭,但听叶烨说,现在的苏先生就是个十岁的孩子,叫他名字他根本都不搭理人的,想来想去,也只能这么变扭地叫了。   “小橙子先生,您真的看见老板的睫毛动了?”   一直捧着脸,杵在任昕亦床边的苏呈动也不动,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他一点都不想搭理,但他是个好孩子,别人都叫自己的名字了,自己要是不搭理,会显得很不礼貌。   于是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   至于他的问题,自己又不认识他,为什么要回答。   小杰没想到变成小孩子的苏先生也这么难搞定,好在他有陪小孩子的经验。   “小橙子先生,我是任先生的朋友兼助理,你能否告诉我,你真的看见了吗?这对我很重要。”   一直不愿意挪动的苏呈终于动了动,回头看了眼小杰,瘪嘴:“你叫什么?”   “小杰。”   “哦,我知道你,兰姐姐说过。”苏呈说着,又瘪了下嘴,不是他不愿意说,而是说了他们都不信。   兰姐姐都不信。   相比于之前的苏先生,那种笑的时候可能是在威胁人,可能是在生气,什么心思都深深藏在心里,现在这个小孩子苏呈的心思,其实还蛮好猜的。   小杰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我相信你,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信。”   “真的?”小苏呈的眼睛亮了一下。   小杰使劲点头,动作夸张得很:“当然。”   苏呈微微扬起了下巴:“好吧,但我是不会谢谢你的。”   小杰点头:“不用谢,应该我谢谢你。”   小苏呈轻哼一声:“我确实看见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医生们跟兰姐姐都看不见,他们实在是笨。”   小杰凑上去一点,也学着苏呈的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任昕亦,不过盯了许久,也没见到,他可不想被说笨,于是转了话题。   “小橙子先生,你看到了几次?”   苏呈依旧维持着捧脸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的人:“三次,我数着的。”   小杰想了想:“那你想不想再看一次。”   苏呈终于扭头看了他一眼:“你有办法?”   “当然。”小杰自信满满。   苏呈抿了抿唇,想了想,正要开口,却见小杰比了个禁声的动作。   苏呈现在虽然思维幼稚,但这个动作还是明白的,他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   小杰唇边带笑,将竖起的食指变成了拇指,晃了晃,又变成了食指跟中指,然后两指微弯,在空中走了几步。   这一连串的动作,小杰做得行云流水,小苏呈的动作也从小心翼翼变成骄傲,最后又变成蹑手蹑脚。   两个人无声地对视了一眼,然后悄悄咪咪地向厕所走去。   一进去,苏呈就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这种莫名紧张的气氛,让他觉得刺激,心脏都忍不住“扑通扑通”跳起来,但他可是男孩子,男孩子就应该玩这么刺激的游戏。   小杰其实也紧张,但他的紧张跟苏呈的紧张完全不是一回事。就在刚才那短短的时间,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但现在,他不敢确定。   如果……他的猜测都是真的,那接下来,怕是需要演一场大戏。   小杰看了眼紧张到一直在轻拍胸脯的苏呈,如果现在的苏先生还是以前的苏先生该多好,那很多问题一定就不会这么复杂了。   可如果真的是以前的苏先生,在知道老板欺骗了他之后,在这个四面楚歌的特殊时刻,真的会义无反顾地站在老板这边吗?   小杰不敢确信。   如此看来,苏先生变成现在这样,着实不是一件坏事情。   小杰脑子飞速运转着,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好的主意,他拽着苏呈凑到他耳边,如此这样那样地小声讲了一番。   苏呈的眼睛顿时亮了,刚刚张嘴,就被小杰一把捂住。   小杰一只手比着禁声的动作,生怕苏呈激动地叫出声来。   小苏呈被这突如其来地动作吓了一跳,但也明白小杰的意思,他抿着唇努力摇头,想让对方明白,自己不会乱发声音。   小杰却没马上放手,而是再三确定他不会发声,才撒了手。   他一放手,苏呈立马就自己捂住了嘴,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眨啊眨的,跃跃欲试地望着小杰。   “唔!”小杰赶紧扭开了头,这样的苏先生也太可爱了,一下子就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妹妹,她每次见到自己的时候,也总是这样,用一双像小灯泡一样的眼睛望着自己。   小杰赶紧扭开了头,生怕自己忍不住,会像捏妹妹的脸一样,捏了苏先生。   这可是老板的专利啊,万一自己没忍住,被老板知道了,手会不会被砍掉啊!   小杰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以前就觉得苏先生长得可爱,现在变成了小孩子,更是可爱到犯规了。   哎!   难怪老板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都招架不住。   哎!哎!小杰又叹了几下,这才控制住情绪,又扭头附在苏呈耳边,小声的叮嘱了几句。   苏呈一边听一边点头,点着点着,就笑起来,好在他自己捂着嘴的,好一会他才忍住笑,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好好玩,走走走,我们快出去。”   说着,就激动地拖着小杰走了出去。 第109章   兰馨领着三名医生进了隔间。   这间隔间真的不大,一张一米二的床就已经占据了屋内大部分的位子。剩下的地方,就连摆张椅子都够呛,所以屋里也没放什么东西。   兰馨把三人让到床边,自己则跑去了最边上,那里有她的行李箱,正好当个凳子坐。   其实四个人,坐在这么一件小屋子里真的很尴尬,更尴尬的还是三男一女。   几人就这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简直尴尬到要炸裂了。   在场唯一没啥感觉的,恐怕就是兰馨了,大概是习惯了在各种奇怪的气氛中待着,她像个没事人一样,还从行李箱外侧摸出本巴掌大的书,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就在三位男医生面面相觑,无声地用眼神交流的时候,外面的病房,突然想起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是医生不太大,但很有穿透力的叫声。   那声音,根本不像是人发出来的,更像是受伤的野兽发出的最后的嘶鸣。   兰馨当先站了起来,一双大长腿当仁不让地跑在了最前面——她已经听出来,那声音是小橙子发出来的。   门在瞬间被拉开,最先看见的,却是小杰的背影。   小杰就站在门前,听见身后开门的响动,头也没回,激动地大声说道:“你们别动,先别动。”   小杰个子不高,兰馨倒是很容易穿过他,看向病房内。   只见苏呈正神情紧张地抱着床上任昕亦的头,就像是在保护自己的所有物一样,护在自己怀里,目光则带着怒气望向这边。   准确的说,是望向小杰。   他一直坐着的那张凳子,则倒在床边,一条凳子腿还摔断了半截。   也不知就那么短短几分钟,这两人都干了什么,明明刚才都好好的。   一名曾经有幸参与过苏呈病情讨论的医生最先站出来,拉着小杰往后退的同时,还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碰他,导致他发病了?”   小杰还没来得及回答,兰馨就抢先问道:“什么碰他,什么发病?”   那名医生心有余悸地扫了眼床上依旧如护崽子般,防备着众人的苏呈,小声地解释了一下苏呈从前的“光荣事迹”,可他刚说完,就受到了兰馨冷冷地反驳。   “不可能,我昨天揉他头了,没事。”   说着也扫了眼苏呈,压低了声音:“他根本就不记得十岁后的事,现在碰他不会有反应,杰哥,还是你来说吧,你到底怎么他了。”   小杰默了默。   天知道,他一开始的确想的这个理由。只是没想到,苏先生被碰一下就会发飙这事儿竟然会被兰馨当先拆穿。   小杰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不得不做出一副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但几人目光灼灼看着他,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临时再找了个借口。   “哎,我……我就直说了,你们也知道,现在任氏那边闹得厉害,尤其是最近,我们跟尚礼的关系又特别紧张,任氏如今是风雨飘摇,随时都可能出事。”   小杰咽了咽口水:“今天若不是叶小姐帮忙争取到一天时间,我哪有时间过来,所以我这不是着急嘛,就想上去仔细看看老板的情况……”   “然后你就去招惹那位了?”那名最先开口的医生接口就问,主要是苏呈这种病人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还有些职业上的好奇心。   小杰没想到还有人这么捧场,赶紧痛心疾首地摇头:“没,苏先生不是说老板睫毛动了吗?我就想扒开老板的眼睛看看……”   “嗨!”另一名医生忍不住叹气,那模样,简直是心有余悸,“刚才我们来检查,他就只许我们看,摸一下他都紧张得不行,就跟我们要抢他食似的。”   兰馨也很无语,早知道就该先提醒一句。   现在好了,闹这么一出,怕是一时半会,小橙子都不会让人过去了,还不知要费多大心思,才能安抚好呢。   小杰也重重叹了口气:“你们说,老板是不是真的……暂时不会醒啊?苏先生都这么闹腾了,他都没反应。”   一直没有说过话的瘦高个中年医生终于开口,目光却是灼灼地看着小杰:“任总的情况确实有些复杂,他累了这么多年,或许就是想好好睡上一觉呢,也说不定。”   小杰目光沉了沉,扫了眼瘦高个医生,在众人有所反应前,勉强扯了扯嘴角。   “大概吧!既然三位医生都这么认为,那我们先出去?让苏先生静一静,也让老板好好休息休息,但愿他不会睡太久,哎!”   三名医生也是摇摇头。   兰馨一直不在状态,她总觉得这件事透着种怪异的味道,但具体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小杰走了两步,见兰馨没有跟上来,又回头招呼了声:“兰小姐也先出去休息一下吧,我请你喝杯咖啡,感谢你昨天照顾苏先生跟老板。”   兰馨应了一声,又回头看了眼依旧维持着防备神情的苏呈,摇了摇头,或许让小橙子静一静,也是好事。   小杰有意放慢了步子,等人都出去了,他才背着手,对屋子里的人比了个大拇指。   身后,抱着任昕亦的苏呈哪里还见怒意,根本就笑得像个玩疯了的小傻子。   等门被关上,苏呈立马小心地把任昕亦的脑袋放回了枕头上,撒这欢下了床,蹦蹦跳跳跑过去,将门给反锁上,又踢踢踏踏地跑回床上。   先前做的那些,只是小杰让他帮的忙,接下来,才是他自己想要实验的事情。   “我明明就看见你睫毛动了……”苏呈嘟着嘴,皱着鼻子。   为了印证自己没有看错,小杰给他出了个主意,虽然苏呈不理解为什么那样做就可以得到答案,但苏呈还是决定试一试。   他不喜欢被不信任。   于是,小苏呈先是小心翼翼地摘下了任昕亦的氧气罩,这是他再三跟小杰确认过的,因为兰姐姐说过,无论如何不可以碰这个,但是小杰说没问题。   他小心地将氧气罩就放在枕头边上,先捧上任昕亦的脸,这张脸他已经看了一天了,还是觉得好看。   他的睫毛长长的,虽然因为生病,脸色有些苍白,但一点儿也不会让他的好看打折扣。   只是每次看着看着,心里就生出些怪异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是白开水上漂浮的雾气一般,虚无缥缈,但又真实存在。   有时候,还会莫名觉得难过。   但想到自己是男子汉,苏呈又总是会忍住,没有再发生一开始那样泪流满面的事。   这还是苏呈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任昕亦。   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慢慢靠近——小杰说了,动作一定要慢,眼睛要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这样,不用真的碰上去,说不定就能看见。   可是并没有,他明明已经很慢很慢了,可直到快要贴上任昕亦的唇,都没有看见他的睫毛颤动。   苏呈抿着唇,有些不开心了,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小杰骗自己。   苏呈有些生气,生气得牙痒痒,牙痒痒到想要咬人……   然后,他就真的张嘴,咬上了身下人柔软微凉的唇瓣。   “嘶——”   一声微弱的倒吸气声突兀地响起,病房里实在太安静了,除了仪器的嘀嘀声,几乎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就变得格外的清晰。   苏呈一乐:“你果然醒了?”   他一边惊喜地问,一边想要爬起来看任昕亦,可下一秒,身子却又就被人给搂了回去。   “应该、咳、是我说这句。”   沙哑地嗓音在耳边响起,明明在记忆里找不出这个声音,但却觉得这个声音异常熟悉。   熟悉的还有裹夹在医药消毒水中,若有似无地柏崖香气。   苏呈深深地吸了一口,仰着头去看任昕亦,却只能看见他的下巴,那里有些青色的胡茬,他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有点扎手,但是很好玩。   “可我昨天就醒了。”   “你又抢我台词。”任昕亦借着苏呈的手,轻轻磨了磨。   磨得苏呈“呀”的一声收回手,扒拉着,又想要爬起来,可不知手忙脚乱中碰到了哪里,身下的人又是一声轻“嘶”。   苏呈又是一惊,瞬时不敢动了。   身下的人也久久无语,只有胸膛在微微震颤。   “是不是哪里弄疼了,”苏呈紧张地四下摸索,担心是自己不知轻重,碰到了伤处,“我去给你叫医生。”   “不要!”任昕亦一把抓住了苏呈不安分的手,他哪里有什么伤处,最让他受伤的,不就是眼前这个人吗。   他几乎……与他擦身而过,好在他们都是命大的人,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放手了。   任昕亦想着,搂着苏呈的手又紧了紧:“别动,让我再抱一会儿。”   苏呈本来还有好多话想说,但听见对方疲惫的声音,又什么都不想说了,就这么静静地,小心翼翼地趴在原处,任由对方抱着自己。   这个人的怀抱很温暖,就像是爸爸妈妈一样,让他有一种安心又幸福的感觉。   更神奇的是,这种感觉好像虾片一样,会快速地膨胀长大,很快就挤满整个胸膛,像要炸裂般……   好想向全世界宣布……   可要宣布什么呢?   他又想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宣布吧,就宣布甜甜的恋爱要来了! 第110章   这边两人在房间里你侬我侬,而另一边,终于从病房出来的三名医生,却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就这样,任昕亦暂时不会苏醒的消息在第一时间,飞回了任氏那些股东手里。   得到医院那边的消息时,任氏上上下下都狠狠沉寂了一瞬,紧接着,就是猛烈地反弹。   那股子热闹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任氏要提前过年了。   首先闹起来的,还是任家二叔这一派。   这些人平时就都是些才狼虎豹,最为激进。此时揪住机会,更是闹得不行。   尤其是任家二叔,打着公司不可一日无主的旗号,立马就希望任氏赶紧推选一个新的领导人上台。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他就是想扶持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上位。   任家几代人传下来的家世和生意,从来都是传男不传女,而作为这一代唯一直系的任启明,又只有这一个儿子。   在任昕亦被任家老头子找回来之前,有儿子的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可以上任的,就是任昕亦刚回来那几年,任家老头子又走了,任家的大部分权利,也的确是落在他手上的。   只是后来,任昕亦强势回归,手段了得,短短时间就将任氏牢牢地掌控在了手中。   这些年来,二叔费尽心思,却再没有翻腾起什么浪花。   另一派,则是以任家小姨为首,他们享受惯了这些年任昕亦带来的安乐,乐得有人为他们遮风挡雨,一时并不愿意相信其他人,他们更希望等任昕亦醒来。   何况任家小姨还一直有私心,想要把自己的侄女介绍给任昕亦。   其余剩下的人则聚到了最后一派,而这最后一派的领导人……竟是陈敬。   在任氏公司里,任大总裁是出了名的冷血无情。这些年,他治理公司的手腕也一直十分铁血。可他眼光独到,又特别有经济头脑,每每总是能在各种困境中,带领任氏更上一层楼。   久而久之,员工们虽然惧他,但也敬他。   可毕竟是有距离感的。   相对来说,一直跟在老板身边的陈敬,却是性格温和,宽容大度且彬彬有礼,深受基层人员的爱戴。   好多次,老板的铁血政策出台,下面一片“哀嚎遍野”,都是这位特助从中调解,为公司,也为员工,争取到了共同的利益。   是以,这次任氏风波刚起,就有不少基层干部首先先到了已经调到了市场部,且同时兼特殊部经理的陈敬。   等任家二叔跟小姨那边集结起来时,这些人已经以陈敬为中心,团结在了一起。   可陈敬毕竟是外姓,当任家二叔知道这个消息时,可想有多生气。   可不管他怎么生气,却就是拿陈敬没办法。   从任昕亦昏迷不醒的消息传回公司,到中午,原本稀稀拉拉的几个外姓股东,都找上了陈敬。   这些人,本就不占有太多的股份,平时,甚至没有多重的话语权。在他们看来,如果这次动荡,他们能好好团结在一起,以陈敬为首,说不定就能弄倒一派。   到时候,权利重新规划分配,以后的任氏,还说不定是谁的天下呢。   任家二叔在发现这些人的动向后,更是惶恐。于是,他们这边有人提出了应该率先控制公司财务。   哪知他们一窝蜂赶到财务总监处,得到的消息却是,任总裁早就下过令,一旦他个人出事,公司所有的财务结算,都将暂时交由陈敬全权负责。   一时之间,陈敬的身价在任氏再次水涨船高。   不少一直保持观望的外姓股东,甚至是任家的某些末系旁支,都悄悄找上了陈敬。   到午饭后,任氏的三大派算是基本成了型。   三派不说实力相当,但一时半刻,却是谁也都拿谁没办法。   这个时候,尚礼的李恒被叶烨带走的消息,还并没有传出来——这之中,自然是小杰的手笔。   于是,蒙在鼓里的任氏所有人……不,是与任氏有关系的所有人,继得知任昕亦昏迷不醒这一噩耗后,又迎来了第二波冲击——公司股东分派。   这种种消息一出,整个集团上下,顿时弥漫出一股岌岌可危之感。   联想到他们才把尚礼狠狠打压过一回,此时,任氏却是自己后院起火……   只怕尚礼会抓住机会,疯狂反击。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不过,有人宁愿埋头做鸵鸟,就有投机主义者,愿意冒风险。   毕竟高风险,往往也意味着高收益。   于是,私底下找上陈敬的,可不止是表面上那一两个。   一场任氏内部的腥风血雨,似乎在所难免了。   ……   而相较于任氏的水深火热,另一边病房里,却是春光明媚,美食飘香。   自打早上苏呈在病房里发过飙,现在,病房外可是重兵把守,就连兰馨,都被挡在了外面。   兰馨却是乐得清闲,开开心心地跟绍大叔讨论如何做出美味又营养的美食去了。   顺便,还能用美食来安抚安抚“受惊”的小兽。   而此刻,屋内的小兽,就正在享受这些美食。   虽然只是未来的营养大师,跟曾经的大厨的首次碰撞,但这些新开发的菜品,还是很美味的。   但对于任昕亦来说,这些美味,却很头疼。   也不知他睡着的时候,苏呈跟外面的人说了什么,现在呈现在他面前的这些个食物里,多多少少都加了胡萝卜。   就连那盘饺子,和面的皮儿里,也加入了胡萝卜汁,使得整个饺子看上去都呈橘红橘红的颜色。   任昕亦很想叹气。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完恋人终于从昏迷中苏醒的快乐,就陷入了胡萝卜带来的绝望中。   尤其是,生生挨了一天的饿之后。   明明应该吃嘛嘛香,但是……他饥肠辘辘的胃,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耍起了少爷脾气,对着这一桌子的菜,就是没有半点胃口。   任昕亦要是知道,这可是苏呈千叮咛万嘱咐,还外带威胁,才让兰馨给做了这一顿胡萝卜大餐,不然以后就不跟她玩了……   哎!亏得任昕亦不知道吧,不然气也气饱了。   不过苏呈也是出于好意,毕竟在他的记忆中,每次生病,妈妈都会给他做胡萝卜大餐。   他以为,胡萝卜就是最营养的,吃了胡萝卜大餐,病就好了。   但他却忘了,喜欢吃胡萝卜的是他自己,而任昕亦,其实很讨厌吃胡萝卜的。   可任昕亦不喜欢,却不会自己主动说。   不说,但也不吃。   苏呈现在毕竟是小孩子思维,并没有那么会照顾人,见到好吃的,就自己一个人开心地吃起来。   好一会儿,他才注意到任昕亦的异样。   “准么不次呀?”苏呈嘴里包着一颗胡萝卜丸子,说话都口齿不清,又忙着嚼东西,虽然问了一句,但也没等任昕亦回答,又埋头塞了颗丸子,“介个真的好次。”   他说着,就要把筷子上夹着的第三颗丸子塞进嘴里,可一抬头,就见任昕亦正那么定定地望着自己。   苏呈:“……”   苏呈微微偏头,先看了眼任昕亦的手,确定他的手没有受伤,又腾出一只手,去摸任昕亦的额头。   任昕亦也不动,就那么任苏呈摸。   这也没发烧啊!   苏呈终于端正了身子,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丸子,又可怜巴巴地看一眼任昕亦:“你、你……”   任昕亦不说话。   苏呈要哭了:“你不会也不准我用左手吧?”   任昕亦:“……”   这什么跟什么?任昕亦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苏呈竟然一直是用左手在吃饭。   原来还是个在“调整期”的左撇子。   任昕亦起了逗弄的心思:“咳,亲我。”   “为什么?”苏呈一瘪嘴。   任昕亦看着苏呈气呼呼地小模样,忍不住扬起了嘴角:“我会告状。”   “啊……”苏呈忍不住大叫着丢了筷子,扑过来,就想要跟任昕亦拼命,“你都这么大了,怎么可以做告状这么幼稚的事情。”   任昕亦哪里会怕他,苏呈扑过来,他接住就是。顺便还在他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只可惜这家伙躺了那么久,身上根本没有什么肉,手感并不是那么好。   任昕亦这一拍,苏呈立马更加气恼,眼见就要发飙,却被任昕亦一个眼神,硬生生给止住了。   任昕亦的目光,瞟向窗帘外。   示意苏呈,他太大声,外面会听到。   其实这间病房的玻璃是特殊制造,隔音效果好得出奇,苏呈就算把屋子里的床给拆了,外面也听不到。   可惜苏呈不知道。   他答应过小杰,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任昕亦已经醒了。而且,在他自己的潜意识里,似乎也不希望别人来打扰他们。   所以他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   小孩子生气时,是真的生气,但气劲儿往往来得快,去得也快。被任昕亦这么一搅和,苏呈倒是全然忘记自己在生气了,只眼巴巴地瞅着任昕亦,“你别告状好不好,爸爸跟妈妈本来就不来看我了,你要是再告状,他们以后都不来接我了怎么办?”   他说得可怜巴巴地,听得任昕亦心都要融化了。   可在融化之前,却是先被苏呈的话给震碎了——猝不及防地心痛,他差点都忘记了,苏呈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爸妈都没了。   任昕亦抿着唇,努力想要笑一下,最后却垂下了眼眸。   苏呈敏感地发现了任昕亦的不对劲,轻轻晃了晃他的胳膊:“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嗯。”任昕亦拉着苏呈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这里痛。”   苏呈顿时紧张起来:“那怎么办?”   “亲亲就不痛了。”   “真的吗?”   “真的。”   苏呈半信半疑,但看任昕亦一副真的很痛的模样,又觉得……就算被骗了,也没有什么损失吧!   于是,苏呈都没多犹豫,就捧起任昕亦的脸,嘟着嘴,凑上去“吧唧”亲了任昕亦一口。 第111章   小孩子很好骗!   可小孩子好骗,不是因为他们真的什么都不懂,而是他们更乐意以善意去揣测别人。   但小孩子也很敏感!   他们总能轻易地感受到旁人对他们真正的喜恶,那些表面笑容满面,实则心思叵测的人,往往都不受孩子待见。   但有些人,明明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其实很温暖,所以,孩子们也会喜欢这样的人。   比如圣诞老人,他总是踏着冰雪而来,虽然满脸的大胡子遮住了他的脸,但小孩子们却打心眼里喜欢他——因为,他会给他们送礼物。   而眼前这位看起来冷冰冰,实则也很温暖的大哥哥,也会送“礼物”。   在苏呈奉上一个亲亲后,他还了他一个更深情的吻和红草莓一颗。   彼时,苏呈还不知道红草莓是什么,只是觉得又痒又痛,但也有些酥酥麻麻的。   反正不讨厌!   苏呈不讨厌,任昕亦就放肆了,种了一颗又一颗,最后又辗转回唇齿间。   真神奇,明明是同样让人讨厌的胡萝卜味,从苏呈嘴里品出来,却是真正的甘之如饴。   窗外,寒冬已然降临,而室内,却是春色满园。   大概是尝到了甜头,任昕亦的肚子终于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被亲得七晕八素,此时连北都摸不着的苏呈一听,顿时“咯咯”笑起来,任昕亦也不恼,任由苏呈笑趴在自己怀里。   这样的时光,真是太梦幻了。   有了苏呈的亲亲和陪伴,任昕亦好歹掌控住了自己的胃,挑挑拣拣吃了些东西。   就这,还被苏呈批评了。   说他一把年纪了,还挑食,本来就挺挑食的任昕亦完全没法反驳。   这可把苏呈乐坏了,一顿饭嘴巴就没停过,“吧唧吧唧”又要忙着吃,又要忙着数落任昕亦。   可苏呈其实吃得也不多,他也才醒来没多久,并没有多好的胃口,但有任昕亦陪着,倒也比早些时候多吃了不少东西。   饭后,两个人就那么相对躺在床上,又变得无所事事了。   任昕亦落水后,又反反复复高烧了一场,体力并不是很好,吃过东西后更是昏昏欲睡。   他倒是很享受这种小孩儿陪在身边百无聊赖的感觉。   可苏呈不行,他现在就是小孩子心性,一闲下来,就觉得无聊透了,没躺一会儿,就爬起来四处找玩的。   他一动,任昕亦就醒了。   惊醒的。   他现在总是容易惊醒,尤其是半梦半醒之间,总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安。   睁开眼时,心跳得像是剧烈运动过般,直到见到苏呈的身影,心跳才慢慢变得平缓。   脑子里,又再次涌入纷杂的思绪。   他想到这次与顾继西两人的遭遇。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不是单纯的意外,而用手指头想,则应该是李恒那些人干的。   哪怕不是李恒,只要这次他把李恒拽下来了,就是杀猴儆鸡,以后,又有谁敢再乱来。   只不过,这件事……他还在赌。   赌一颗心。   任昕亦知道这样有些卑劣,但他已经不想再拿苏呈冒险了,他从前孑然一身时,拼死拼活也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但现在他真的不敢了,他怕了……任昕亦不得不承认,他再也经受不起一次那样的打击了。   那种恐惧感,是跑车飞出大桥的瞬间,都不曾有过的。   任昕亦清楚得很,并不是每次擦身而过,都有机会重头再来。   他们已经太幸运,一路磕磕绊绊,几经生死,好几次都差点错失,却兜兜转转又遇见彼此。任昕亦不知道苏呈是怎么想的,但他真的觉得幸运。   他想起偶然在开车时,电台里听到的一句歌词。   “是岁月宽容恩赐,反悔的时间。”   任昕亦不知道那个女歌手是谁,但她独特干净的嗓音,在不经意的瞬间,让他记住了这句词。   他心怀感激的同时,也明白了什么叫担忧。   任昕亦思绪翻飞,目光却紧紧落在苏呈身上,那个身高一米七几的孩子,正像只灵活的小猴子,在屋子里到处翻找。偶然一回身,就能看见脖子上,好几颗草莓印都露在外面。   分外刺眼,仿佛是他自己一点一点印上去的惶恐和不安。   任昕亦的目光沉了沉。   现在的苏呈不懂这个印记的意义,也再不会像从前那样,总是遮遮掩掩,生怕别人看到。任昕亦还记得上次,苏呈因为那些草莓印炸毛的样子,明明仿佛还在眼前,可却已经是过去了。   而这些鲜活的记忆,如今,也只剩自己记得了。   太不真实了!   就好像做梦一样。   任昕亦用力闭了闭了眼睛。   偷得浮生半日闲!   他现在的时光,倒真像是偷来的。   有时候也会怨。   怨那个跟自己说“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苏呈,为什么在那种时候还能冷静地劝自己饶过别人,却冷漠地放弃了自己。   似乎是察觉到了任昕亦的视线,正在翻电视柜的苏呈猛然回头,恰恰撞上任昕亦略带幽怨的目光。   苏呈一愣。   任昕亦以为是自己吓到了他,哪知苏呈却突然蹿过来,窜天猴一样撞进自己怀里,“你醒了呀?我不是不陪你哦,我就是无聊,想找点玩的嘛。”   话语软软糯糯,像极了棉花糖。   任昕亦忍不住亲了亲苏呈抱着白纱的头,“你想玩什么?”   “我不知道,”苏呈在任昕亦怀里撒娇般蹭了蹭,抬头用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任昕亦,充满了期待,“好玩的就行呀!”   任昕亦又亲了亲苏呈上扬的唇角和酒窝,才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手机。   这还是早上小杰来的时候,悄悄塞他枕头下的。   苏呈眼睛一亮,一把抢过手机,就着靠着任昕亦的姿势,玩了起来。   任昕亦想笑,目光却又黯淡下去。   他不知道,对于现在的苏呈,自己究竟算什么。   从前,他们之间的感情,就是一场零和游戏,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的输赢胜负。   在很久很久前,在苏呈还占据主导的那三个月里,自己根本无心恋战,从头到尾,做了一次看客;而当自己终于动心,想要拿分时,苏呈却已经把自己逼上了绝路,根本就不在乎输赢了。   在感情方面,他们就像是钢琴上的黑白键,总是错落,没有真正的交流和较量。   于是,明明在外人看来亲昵的关系,其实都是空壳。   就像如今,看起来他好像终于彻底拥有了这个人,终于大获全胜了,可这种梦幻泡影,空中阁楼,真的牢固吗?   一旦苏呈恢复记忆呢?   到那时,是不是自己早已输得一塌糊涂。   ……   高高兴兴拿到手机的苏呈,把手机从头到尾先翻了一遍,可翻来覆去,都是什么新闻、股票、银行……之类的软件,就是没看到有游戏的。   苏呈郁闷了,哪有人的手机这么无趣,连最基本的消消乐、连连看、斗地主什么的都没有一个。   苏呈忍不住,用胳膊肘撞了撞任昕亦,噘着嘴抱怨道:“这是你的手机么?原来你是个连游戏都不玩的人,难怪这么无趣。”   无趣?   任昕亦感觉自己被红果果的讽刺了,尽管他从前的手机上也没有游戏,但他依旧理直气壮的。   “这不是我的手机。”   这确实不是他的手机,他手机现在应该还在水里泡着。   苏呈却很怀疑,定定看了任昕亦许久,才一撇嘴,“好吧!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下载游戏啊!   任昕亦拿过手机,调出搜索界面,但他又犯了愁,他平时从来不玩游戏,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知道能下个什么游戏。   想了想,还是直接问本人好了,“你想玩什么?”   苏呈咬手指,他在家的时候,都是拿爸爸妈妈的手机随便玩的,好像也没有专门去记名字,现在要他想,一时半会儿的,实在是什么也想不起。   苏呈蹙眉,因为用力的回想,脑子又开始隐隐作痛。   任昕亦赶紧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不用去想以前玩的,想想现在想玩什么。”   苏呈很听任昕亦的话,闻言点点头。   而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任昕亦却是脸色难看。   现在苏呈一回忆从前就脑子痛,这明显不是什么好征兆,等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还是必须要给他好好检查一下,记忆可以不急,但头痛一定得治一治。   这样看他痛苦,他的心也痛得厉害。   在任昕亦走神的时候,苏呈已经掰着指头开始数。   “想要蛋蛋。”   蛋蛋?   任昕亦默了默,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身下某处。   “想要龙龙。”   任昕亦又扫了眼某处。   “还想可以变大变小的……”苏呈用食指抵着下巴,“软乎乎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任昕亦:“……”   任昕亦的思想已经歪到外太空去了。   苏呈半天想不到,郁闷得直拍大腿,任昕亦看不下去,垫了个手过去,苏呈拍了两下都拍到任昕亦手上,不由更加郁闷。   “你又不帮我想,还老打扰我!”   任昕亦:“……”   任昕亦无辜地抿了抿唇,大概……只有他这个成年人在想些这样那样的,人家小朋友根本就在认真的苦恼着。 第112章   这一天,对于任氏所有人来说,可当真是度日如年。   尤其是夹在中间的中层干部,以前总是不自觉埋怨总裁的冷酷,现在才发现,有总裁在真好啊。至少总裁在,只要工作做得好,完全不用在意其他股东的脸色。   现在可不同了,你要是对股东甲笑了,对着股东乙却没笑,那事情就大了,保准一回头,就有一堆想要巴结股东乙的会找上门来。   就是左也说你不对,右也说你不行。   当真是一日三秋啊!   而中层的日子都不好,下面的人就更好不到哪里去了,谁还没点脾气,不能对着上级发火,还不能对着手下吼两句了?   于是这一日,整个任氏,火气都格外的重。   其实这大冷天的,火气重就重吧,但不知道食堂大妈今天是怎么想的,中午的伙食,从番茄炒蛋到苦瓜肉片,再到绿豆汤……清一色败火的食物。   吃得整个公司的人脸都绿了。   待到下午,整个公司的氛围都有点不对了,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有越来越多的小道消息流出。   [号外号外,听说某某部门的某某看见任家小姨子私会总裁前特助,场面激情火爆!!!]   [劲爆!!!二爷家的傻儿子今日在万达大购物,疑是为了庆祝即将走马上任。]   [惊!曾经的二把手,今日的大黑马。]   [今日头条,财务特权为何花落他家,原来他们之间竟早已有那层关系。]   [任氏两大股东罕见同框,竟是为了他,难道他真要上位了?]   这些消息中,有的激情四射,也有的根本就是炒冷饭,且大部分都只是捕风捉影,但最后这一条,却有可靠人员透露,是板上钉钉的。   [据说,陈经理已经提议,明天早上若总裁再不醒,就召开股东大会。]   这大会的性质可想而知,必定不会只是开着玩玩儿的。   于是乎,这天夜里真可谓是几家欢乐几家愁了。   尤其是短短一日,就手握重权的陈敬。   可这些并不是陈敬真正想要的。   他所求的,从来都不多。   这天下班,陈敬推了所有的应酬,匆匆赶去了医院。   昨天他就想去的,可最终也没去,那时他已经打听到了顾继西那边的情况,暗想更早被打捞起来的任昕亦肯定也无妨。   可谁知,第二天一早,等来的却是噩耗。   他的人虽然在公司待了一天,心其实早就飞到医院去了。   等陈敬赶到医院,远远的,就发现了不对劲儿,此时,医院里已是层层把守,从任昕亦所在大楼外开始,就有不少自己人在周围徘徊着。   他以前也管这些事,所以对这里面的门路很是清楚。   陈敬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更让他觉得不安的是,这一整天,李恒那边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如此诡异,总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陈敬在医院的偏角静静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再往里走。   他并没有注意到,在那栋他就扫了一眼的大楼的某处窗户边,正站着一男一女,男的矮小精瘦,女子却高挑出尘。   两人就那么默默地注视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医院,两人才转身离开了。   ……   而医院里被保护得妥妥的两人,此刻一人正含着棒棒糖,抱着平板,靠着另一人,玩得不亦乐乎。   而被靠着的人,虽然捧着手机时,总是时不时皱眉,但扭头看到身边人时,又会不自觉露出一丝笑容。   尤其是想到下午那会儿,笑容更是不自觉扩大许多。   那会儿,苏呈兴奋地比手画脚说了一大堆,最后在任昕亦都快受不了,要用那招嘴堵嘴前,苏呈才终于总结了一句:   “就是要可以养萌萌的宠物的!”   所以他说的蛋蛋啊,龙龙啊,可以变大变小,软乎乎的史莱姆啊……都是指萌萌的宠物?!!   任昕亦哭笑不得,后知后觉间不免深吸了好大一口气,想要敲开眼前这小孩儿的脑瓜,看看他脑子里到底都装的是什么。养宠物就养宠物,说那么大一堆容易让人误解的话……   若不是确定他真的失忆了,任昕亦都要以为苏呈这是在调.戏自己了。   不过任昕亦手都扬起了,最终,却没舍得下手。   只轻轻地落在苏呈的耳朵上,轻缓地揉了揉。   苏呈被揉舒服了,就趴在床上,笑得像个小傻子似的。   为了帮苏呈找个符合他标准的游戏,任昕亦也算是费尽了心思。   从浏览器到各种贴吧、微博推荐,可看来看去,苏呈总能挑出毛病,不是画面不够精美,就是外形不够萌,要不然,就是觉得太复杂又无趣。   半个小时后,任昕亦算是发现了,这小家伙虽然没记忆了,但眼光还是比十岁的小孩子高太多。   不过结果就是,任昕亦找得眼睛花,脑瓜疼,也没找到一个苏呈满意的。   苏呈就很不开心,团着身子像只被主人嫌弃的猫。   任昕亦哪里见得他这样,索性薅着猫咪的脑瓜:“不挑了,咱们找人专门给你做一个,成不?”   “好耶!”苏呈立马精神了,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鲜活得如同终于入了水的鱼,滑溜溜地窜进任昕亦怀里,一双手环上任昕亦的脖子,脑瓜子还在任昕亦怀里蹭来蹭去的。   任昕亦的眸色瞬间就深了。   理智却告诉他,这只是小孩子对亲昵之人撒娇时,惯用的动作。   可知道归知道,苏呈在他眼里,终究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而是心心念念的恋人。   每每面对苏呈这样突如其来的动作,任昕亦的身体,总是控制不住的有所反应,反反复复,颇为辛苦。   然而辛苦归辛苦,任昕亦却从来都舍不得把人推开。   他喜欢,苏呈这种亲密的态度。   哪怕他自己可能都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于是,任昕亦当下就联系人去了。   做了那么久的大老板,各种高端人才倒是认识不少,尤其像这种非商用的小游戏,想要找到人做,还真不难。   任昕亦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人,他并没有透露自己这边的身份,只是简单的沟通了一下,就交了定金。   剩下的,就留给苏呈自己去跟对方沟通了。   在此期间,任昕亦还让苏呈去找小杰要了个平板。   这之后的时间里,苏呈就抱着平板,在网上找了各种他喜欢的、萌萌哒3D立绘宠物图发给那边,又嘀嘀咕咕跟那边讨论了许久。   任昕亦则握着手机,安安心心做了盘甩手掌柜。   任昕亦找来的,可不是单纯的一个技术党,而是一个完整的技术团队。   人家本来是专业做商游的,可架不住任老板能给钱啊。   是以,一个高大上的团队,硬是停下了自己手头的工作,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来帮苏呈做这个小游戏。   真的是小游戏,游戏功能非常简单,简单到简直可以用粗暴来形容。   对此,技术团表示很无语。   本来因为不是做商游,不存在版权问题,技术团兴奋得跟打了鸡血一样,兴致勃勃地提出了一大堆设想……可惜在这位顾客面前,都被一一否决了。   到最后,游戏就是简单的任务,抽奖,升级,打怪,抽奖这样一个流程。   唯一的亮点,大概就是所有宠物的外观,都在客户挑剔的要求下,变得十分精美。   而为了符合苏呈“要简单”的要求,整个游戏甚至没有装备,而且每只宠物也只能拥有一个技能。   好在,技能可成长。   技术团的人哭了,他们表示,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游戏,要是出去跟别人说他们做了这样一个毫无技术含量的游戏,真怕会被业界的人给集体鄙视了。   然而,出钱的老板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想法。   他只在意苏呈开不开心,快不快乐!   可惜苏呈没时间搭理他,苏呈还在专心的给每一只宠物设计技能。   因为技能单一,反而有了更多的可搭配性,苏呈在做的,就是设计和计算这种搭配。   苏呈现在虽然成了小孩子,可别忘了,他就是小孩子,智商也是比大部分人高的。   这一整个下午,技术团都在忙着告状和做游戏,而苏呈,也整整设计了一下午的技能。   到傍晚时,小游戏才总算是做好了。   技术团的人试着玩了一下,然后他们很快惊讶的发现,这个看上去简单粗暴的游戏,真、T、M、好、玩!   苏呈拿到游戏后,更是玩得不亦乐乎。   任昕亦其实也挺无语的,那些下午还跟他哭唧唧的人,到晚上,就纷纷跑来跟他夸奖他家小孩子,甚至那边的老大还主动提出,能不能让苏呈去给他们做特别顾问。   任昕亦:“……”   这就是大写的的真香么!   任昕亦很骄傲,但任昕亦拒绝了,他这么有钱,还需要他家小孩儿去出卖劳动力么?   可笑!   ……   相比于医院那边的温馨和睦,独自在局子里的李恒就显得有点惨了。   作为尚礼的大老板,他相信,哪怕是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突发一点意外,就比如现在,他被请到局子里喝茶,也应该很快就有人来捞自己。   就算公司里都是一群傻逼,那得到消息的律师也应该及时赶过来的。   然而,当他在局子里把午饭跟晚饭都吃过后,李恒觉得,可能不止他公司里的人都是傻逼,他的律师也应该是出意外挂了。   当然,李恒的律师不可能真的挂了。只是任由李恒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的律师确实是在赶来的路上,被意外了。   而意外他律师的人,此刻还挺不高兴的,“姓任的,敢利用我家小妹,让她被李恒那种人惦记,这笔账,我记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橙:想玩游戏。   任:玩。   橙:找不到喜欢的。   任:做一个。   茶【扶额】:神豪的世界我不懂! 第113章   第二天一大早,医院里就再次热闹起来。   本来还担心会露馅儿的小杰,一进门……得了,也不知这两昨天晚上玩游戏玩到几点,现在还睡得跟那啥似的。   小杰放了心,轻手轻脚地撩起了窗帘的一个小口,让外面等着的人看见里面还没“醒”的人。   也不知这些人是真是假,倒是不少人纷纷露出悲容。   小杰也就让他们看了一眼,就再次放下了窗帘,又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等他关上了门,床上的任昕亦才睁开了眼睛,扫了眼躺在自己身边的苏呈,不自觉勾了勾嘴角。   若时光能一直停驻在此刻,他大概,愿意用他所拥有的一切来换取吧。   只可惜,时间是停不下来的。   任昕亦伸手摸了摸苏呈微微嘟着的嘴,手才刚碰到,小孩儿就像是闻到了味儿似的,噘了噘嘴。   简直可爱爆了。   大早上的,任昕亦的心就受到了十倍暴击,晨间的自然反应,顿时比以往更加激烈了。   任昕亦:“……”   这世界上一定没有比他更惨的了,明明喜欢的人就在面前,可以亲可以摸,时时刻刻都在被他诱惑,可就是吃不得。   且不说现在的苏呈懂不懂那是在做什么,就是他自己克服心理障碍,真下嘴了,那在小杰跟叶烨那些人眼里……对,现在还有个兰馨,在他们看来,到底是自己恋童呢?还是怪癖呢?   这些人当着自己绝对不敢指指点点,可背地里,要是说三道四被小家伙听见了呢。   这种事,任昕亦是无论如何也不允许发生的。   那么问题又回到了最初——自己下面那位仁兄,如果再这么被折磨几天,以后会不会彻底罢工呢。   任昕亦看了看被子间被撑起的帐篷,又看了看苏呈粉嫩的小嘴,他的手渐渐往下,在到达目的地前,还在半路上抓住了苏呈的手……   任昕亦突然觉得,自己当真不是什么好人。   此时此刻,他最怕的,大概就是苏呈突然醒来,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问自己,“你在干什么?”   然而这种怕竟诡变成了另一种刺激,他就这么就着苏呈温暖的手,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双手连弹。   直到一切都整理干净,苏呈依旧睡得死死的,任昕亦突然有些泄气,又有些懊恼。   下次……不论如何,也不能让小家伙玩游戏玩到半夜了。   ……   而另一边,已经得到消息的众任氏众股东,正在陆续走进会议室。   按照公司先前的股份分配,除任昕亦,享有公司股东权利的总共有二十六位,但今日,这些股东显然都不是独自来的,整个会议室挤满了人,粗粗一看,也应该有四十来人左右。   然而,现场的气氛却很是安静肃穆,犹如参加葬礼。   这气氛,本身心情压抑的人大概会变得更加压抑,但也有相反的,任家二叔一进会议室,眼见着“葬礼”现场,顿时笑得满脸冒油光。   就连跟在他后面那个向来不会察言观色的、不成器的儿子,也发现了自己父亲的喜色。   其他人自然不提。   陈敬就走在二人后面,本来就不太好的脸色,顿时更加不好了。   任家二叔平时老说自己眼神不好,但今日,他眼神倒是好得很,陈敬那铁青的脸色,他就看得真真的。然而这却并没有让他不安,反而越发得意了几分。   就是要气死你,反正气死人不偿命!   任家二叔得意地想。   股东们很快都到齐了,最后姗姗来迟的,是任家一位老前辈,按照辈分,这位算是任启明的舅舅,也就是现在任氏总裁,任昕亦的舅老爷。   这位舅老爷辈分高,年岁却并不大,今年不过五十有三,因为保养得当,看上去更只像是四十出头的人。   任家舅老爷为人刚正,少言寡语,每次股东大会都到场,但却鲜少发言,但即便如此,他也是在会议桌上,鲜少能够与任昕亦正面交锋的人物。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公司除任昕亦这个控制性股东外,三大重大影响性股东之一。   按照公司股份占比,任家舅老爷、任家二叔、任家小姨,三人就是公司除任昕亦外,个人所占股份最多的三位。   除此,就算是任启明,也不过是非重大影响性股东,所持股份不过跟外姓的那位李总持平。当然,他也不算是最少的,比起那些任氏旁支和其他外姓,他还是要好上那么一丢丢的。   再说回任家这位舅老爷,往日,他总是独来独往,今日,陪在这位舅老爷身边进来的,却是任家小姨。   一时间,会议室里倒是多了不少无端地揣测。只是,眼见人已经到齐,自打任昕亦回国上任后,这第一次没有他到场的股东大会,就要召开了。   会议室里,众人各怀心思,但谁都没有最先站出来发言。   沉默,似乎是此刻的主题。   足足过了五分钟,往日总是沉默地跟在任昕亦后面的陈敬,终于最先站了起来,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就有人抢先发话了。   “如果我没记错,当初昕亦说要给你股份,你好像没要吧?”任家二叔当先发难,上扬的浓眉看上去极不友好,“既然你手上没股份,就不算是股东,这股东会……你怕是没发言的资格。”   此话一出,在场有好些人都变了脸色,只是绝大部分人的视线都在陈敬身上,并没有注意到。   而陈敬,却一如既往地背脊笔直,不卑不亢:“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的。”   说着,他将一份《股权转让协议》直接甩在了桌面上。   有好事者率先抢过去观看,一看之下,也是大为吃惊,这协议书分明就是昨日才签的,而转让股份给陈敬的人,竟是那位舅老爷。   在这份《股权转让协议》上,舅老爷将自己名下股权的1%转让给了陈敬。   这之后,一份又一份《股权转让书》出现,每一本都是1%的股权,一共18本,整整齐齐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回,换任家二叔已经不是变脸色了,而是彻底的颓败下来。   要知道,就是他跟任家小姨这么多年经营下来,也只持有了9%的股份,陈敬这一上来,就比他们多了一倍。   尤其是,这其中还有那位舅老爷的转让,要知道,他跟任家小姨平时都对他礼让有加,也不过是因为他手上比他们多了1%的股份,而现在,他竟然主动放弃了这1%的优势。   想到这些,任家二叔的脸色一变再变。   坐在二叔后面那位傻儿子一见自家老子这脸色,顿时来了气,当场就对着舅老爷喊了起来,“表舅老爷,您是不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我们会叫人救你的。”   一室的安静,顿时因为这一嗓子,变成了菜市场。   “咳咳……”   好在陈敬及时出声,现场的气氛总算是控制住了,只是暗地里的指指点点,却是在所难免。   任家二叔已经气得脸色发黑,当场就狠狠挖了自己儿子一眼,这要不是在会议桌前,恐怕当场就一巴掌过去了。   “既然现在我已经有资格了,”   陈敬却已经不理会他,视线缓慢地扫了一圈全场,他一贯是温文尔雅地做派,即使是现在,也依旧不见多少咄咄逼人的气势。   “看来大家也不反对,那我就直说了,陈某人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别的奢望,就请大家配合一下,重新签一下《股权分配和合伙协议》。”   现场立时一片低哗。   然而等他们看清这份协议后,哗然声就更大了。   在这份新的协议中,明确约定,投资人不参与经营管理。   这已经,严重触犯了不少股东的股权。   所谓股权,就是股份制企业投资者的法律所有权,既投资者对企业拥有的各项权利。其中包括自益权、共益权、管理权、监督权、表决权、红利分配权等决策权。   一旦他们签下这份新的协议,失去经营管理权,在任昕亦昏迷不醒的情况下,以后整个任氏,就真正是陈敬一家独大了。   这可比这些年,任昕亦的所作所为,更加铁血无情了。   任家小姨首先就要站起来反对,但她一动,袖子就被人拽住,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另一名任家人也俯身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句。   “你在外面养人那些丑事,应该不希望我拿到场面上来说吧!”   任家小姨脸色一白。   尤其是扭头看见拉自己的是任家舅老爷,那脸色顿时白了又紫,紫了又青。   她怎么就忘了,陈敬最先甩出来的,就是这位的转让书。   任家小姨顿时安静了。   而另一边,任家二叔不知在想什么,也没有开口。   三位大股东一个都没发话,事情似乎就要朝着传闻中那个方向发展了。   就在这时,陈敬又拿出了一份方案书,发给大家。   这是一份关于《公司员工持股计划方案》,此前,任昕亦从国外留学回来,就从任老头子的律师那边,继承了任氏的大部分股权。   这些年,作为公司最大的股东,他虽然一直把持着整个公司的大动态,但在某些小细节方面,一直无法推进改革。   这其中,最为员工诟病的,就是员工无权参与持股。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任家二叔跟任家小姨在这事上极力反对,就因这事,这两人还难得的维持过一段时间的合作关系。   其实,公司员工可持股,是完全符合公司的发展利益的。然而,按照任氏从私有制转为股份有限制时定下来的规矩,任昕亦手上那31%的股权只能增不能减。   是以,若要员工持股,势必要从其他股东手上分权,而首当其冲的,就有任家二叔与小姨。   利益使然,他们不得不团结一致,共同反对。   就在众人为这份新摆在面前的方案书纠结的时候,会议室的大门再次打开。   小杰带着公司的赖律师施施然走了进来。   面对各种或惊或疑的目光,小杰只微微一笑,“不好意思,任总……醒了。” 第114章   也不知是第几次了,今天的会议室当真是人多,那音浪,一次高过一次。若说先前还只是菜市场,这会儿,就是杂耍街了。   当然,在这些喧哗中,也不全然是抱怨。   任家小姨就挺开心的,只要任昕亦醒了,这场闹剧也终于可以收场,自己也不用签那劳什子的协议和方案书了。   与她有一样想法的并不在少数。   就连任家二叔,也缓缓出了一口气。   然而,事情确并没有朝着他们希望的方向发展。   小杰说完那句“任总醒了”后,就直接退到了一边,把场子让给了赖律师。   这位赖律师的身份很特别,他已经是赖家第三代给任氏做律师的人了。   赖律师长相斯文秀气,大概是因为书读得多,身上总有些书卷气。一副无框眼镜,更是衬托出他的秀气。这种气质,让他看上去特别舒服,也特别容易亲近。   然而,这些都只是错觉,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人跟任昕亦,完全就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被让到众多股东面前,赖律师也不生怯。他扶了扶无边框的眼镜,义正言辞:   “事先申明,以下发言,纯属为了工作,不代表我个人意见。”   说着,还整了整西装。   “那么,我们现在开始说正事。首先,在陈经理拿到的《股权转让书》中,其实有九份都是无效的。   “对,你们不用怀疑,我是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正如你们所想,这些股份,早在之前就已经归任总所有了,某些所谓的股东,已经无权再转让这些股份。”   会议当场,不多不少,正好有九位假股东因为这话而站起来,大概是受不了周围人的各种目光,这些人站起来后,不约而同地转身往外面走去。   在这九人中,有五位是任家人,还有四位则是外姓股东。   表面上看,任姓的股东似乎走得更多,事实却不然。在任氏原来的股东构成中,有十八位是任家人,剩下的八位才是外姓。这一次,直接走了四位,这也就意味着……外姓股东走了一半。   作为外姓股东之首的李总顿感不妙,一把拉住了走在最后面的一位外姓股东。   “老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位姓王的股东冷漠地扯回了自己的手,看了眼李总,又扫了眼同样疑惑地望着自己的其他人。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之前我遇到了些事急需用钱,问了好些人……都不愿意借钱给我,后来还是任总花了高价,以私人民义买走了我手上的股份……”   李总脸色一沉,半年前,这位王总确实找他借过钱,他却因为听到了些风言风语,给拒绝了。   李总再不好意思往下问,但他不问,有人忍不住。   “你既然已经没了股份,怎么这股东大会还次次都来。”   王总又扫了眼众人,那视线中多少带着几分嘲讽,“为何?不就是为了今时今日这种场景。”   说完,他便再也不愿多停留,快步往外走,路过小杰时还点头低语了两句。   显然,两人私下里关系不错。   与此同时,依旧留在会议室的股东们的面色,可比刚才精彩多了。   而赖律师,根本不打算给这些人缓缓的机会。   “其次,作为手握51%股权的股东,任总表示,不同意其他九份转让协议,并……决定出资收购这九份股份。当然,任总也并不是那么冷血无情的……”   这话一出,不少人脸色就更加精彩了。   且不说任大总裁是不是真的冷血无情,就是他手上原本应该只有31%的股份,如今却变成了51%,这个惊人的数字,就足够让在座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了。   然而,面善心黑的某人却只是微微一顿,就继续道。   “任总说了,在座的各位,凡持股不足两位数者,只要愿意签订陈经理提供的那份协议和方案书,任总就愿意当这事没发生过,以后诸位该分钱分钱,该开会开会,保管日子比现在还要逍遥舒坦。”   这才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别看这话说得好听,可在座的,除了任家舅老爷……不,是从前没有给陈敬签过《股份转让协议》的舅老爷,手上握着两位数的股份外,其他的……不全都是个位数。   而现在,任家舅老爷要么坚持己见,眼睁睁看自己那1%的股权被收走,要么收回前言,从此成为任氏唯二的具备经营权的人。   进或者退,皆在一念间。   就在众人陷入焦灼时,任家舅老爷终于还是站了出来:“按照赖律师的说法,任总已经拿到了51%的股份,那么我想请问,按规矩,股权转让是否需征求其他股东意见?”   “任先生说得对,”   这就问到了赖律师的专业领域。   “按照《公司法》第七十一条,有限责任公司的股东之间可以相互转让其全部或者部分股权。而股东向股东以外的人转让股权,则应当经其他股东过半数同意。”   任家二叔拍案而起:“你这是狡辩。”   “狡辩不狡辩并不是你说了算,这位任先生,您大可以再去翻一翻《合同法》,看看任总的行为,有没有符合《合同法》第五十二条的五种情形的。   “如果有,那你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告他一告,”   赖律师说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略显腼腆的笑,然而他的话语,却是大相径庭。   “顺带好心提醒一句,A市最好的经济律师就在你面前,如果有需要,欢迎随时联系。你们知道的,在我这里,有钱就好使。”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胜负已然见分晓。   任家舅老爷摇着头叹了口气:“小陈啊,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但这次,怕是真帮不了你了。”   陈敬回以感激的一笑:“已经很麻烦您了。”   两人这话让不少人神色一凛。   的确,这次大家都有损失,但相较而言,一败涂地的,则是这位想要独揽大权的陈经理。   虽然这些年,公司一直传闻这位对他们总裁大人有所企图,但也确实为公司做了不少实事。   如果只是犯了些小错,哪怕是任总,也应该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多就是将他调远些。   可这种谋权篡位的事,放在任何时代,都不是小事。   ……   在床上躺得久了,任昕亦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是酥软的。   尤其是温香软玉在怀。   这日子过得……他算是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古人会有“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言语。   但有些事,他又不得不去做。   小杰那边已经催过两次,任氏那边的所有股东都已经签完字,就等着他开个视频会议。   任昕亦艰难的起床——其实艰难的,是将窝在怀里的小懒猫推出去。   小懒猫被推急了,握着拳头就来锤人:“讨厌讨厌,害得我又挂了。”   任昕亦:“……”   任昕亦很无辜,这破游戏的难度系数,明明是他自己设计的。   然而,小孩子就要拿他撒气,任昕亦也只能受着。   好在小孩子也只是装模作样,并没有真的要打人,闹腾了一会儿,就抱着平板,踢踢踏踏地出去了。   门外,兰馨正靠在门口,一手端着速溶咖啡,在和黑框眼镜男聊着什么。   忽然听到开门声,两人都愣了一下,紧接着,黑框眼镜男就是一声哀嚎,“神啊,老板为什么突然转性了!”   苏呈不明所以,被这一嗓子吓得愣在原处。   兰馨失笑,走过来将手里的咖啡递给他:“喝口压压惊?”   话落,又想起什么,将手收了回去,“算了,你还小,还是多喝……”这话又卡在半路,兰馨的视线落在苏呈脖子上,不由神色复杂,“你还是多喝点有营养的东西吧,比如……白白的。”   苏呈傻愣愣眨了眨眼睛:“可我乳糖不耐受。”   “咳,”站在后面的黑框眼镜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得脖子都红了,“兰……兰小姐,您可千万别带坏小朋友啊。”   苏呈却不依了:“什么带坏小朋友?难道兰姐姐说的不是牛奶么?”   兰馨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冷着一张脸扫了眼黑框眼镜男。   要不是这家伙做什么补充说明,小橙子根本不可能有这么一问,所以……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兰馨指着黑框眼镜男,一脸我只能出卖你了的冷漠表情,然而不经意再次扫过苏呈脖子的视线,却出卖了她。   苏呈看得分明,却只是抿了抿唇,没有再问兰馨,而是转头看向了在场的另一人。   黑框眼镜男:“……”我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么多。   黑框眼镜男心里苦啊!   “那……那……个,就……就……”黑框眼镜男哭丧着脸,“我愿赌服输,这就找杰哥告白去,成不?”   这又是什么跟什么?   苏呈满脸问好,再次看回兰馨。   然而兰馨顶着她那张冰山美人脸,硬是装不懂地摇了摇头,摇完还埋头喝了口咖啡。   压压惊?!!   黑框眼镜男:“……”   黑框眼镜男终于明白了兰馨到底有多么坑,这个看起来很冰山的美人,实打实是个口舌恶毒、心思叵测的坏女人。   黑框眼镜男摸了把不存在的眼泪,解释了一下。   原来,今天轮到他守门,无所事事的他跟兰馨便闲扯了几句,两人于是说到打赌,就赌苏呈什么时候会出来。   兰馨说一个小时内,而黑框眼镜男觉得以任大老板的控制欲,应该不会让苏呈出门。   结果,这赌局刚定了黑框眼镜男的赌注,苏呈就出来了。   苏呈视线狐疑地在两人之间一扫,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下,小跑过去,拉着黑框眼镜男往旁边走了两步,压低了声音:“那如果你赢了,你打算让她做什么?”   黑框眼镜男神色一正,大义凛然:“当然是让她跪着给我唱征服。”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有种很想帮黑框眼镜男挽尊的冲动,不知道为什么。 第115章   要让兰馨跪着唱征服是不可能了,但是……   “想不想告白不被打?”苏呈挤眉弄眼。   黑框眼镜男一脸便秘样:“想。”   但他立马意识到,他的愿望可能需要付出代价。   苏呈一把拽住意图退走的黑框眼镜男,“你跑啥,我又不会打你,我就问你个问题,你要是能回答出来,我就帮你。”   黑框眼镜男神色讪讪地一抱拳,再次拒绝:“无功不受禄。”   不是他不想被帮助,实在是苏先生那一脸算计人的表情,简直不要太明显。   然而,苏呈并不打算放过他,“你敢走,我就告诉大哥哥,说你欺负我。”   黑框眼镜男身子一抖,要哭了,“苏先生,苏大哥,东西……呃,不可以随便吃,话也不能乱说啊,老板他真的会杀了我的。”   苏呈得意一笑,看见兰馨要靠近,拽着黑框眼镜男又退了几步,神情戒备,“快选择,过期可就作废了。”   “哎……哎……”黑框眼镜男被拽得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站稳了,“成成成,我答应……答应还不成么。”   悲伤如此之大,他根本无力抵抗。   黑框眼镜男自暴自弃,“您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呈很满意地点点头,还特意背过身去,不让兰馨看见自己的正面:“我脖子上有什么?”   脖子上?脖子上有肉?   黑框眼镜男愣了一下,又瞧了眼苏呈的脖子。   苍天啊!大地啊!他刚才还没有注意,现在这一看。   老板也太……太威武霸气、雄姿英发了吧,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瞧这鲜艳的色调,远近恰当的距离……   正在黑框眼镜男放飞着自己的思想,徜徉在充满粉色泡泡的海洋里时,一丝极度危险的感觉突然降临,他神色一凛,清醒过来。   危险的来源并非苏呈,而是因为苏呈避让的动作,又退回到门边靠着,正有一搭没一搭喝着咖啡的兰馨。   黑框眼镜男顿时明白过来。   他现在极度后悔,若是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是不论如何也不会接兰小姐的话的。   更不应该招惹老板家这只小魔王,是谁告诉他苏先生变成小孩子了,现在看来,分明还是很会挑软柿子拿捏嘛。   黑框眼镜男哭丧着脸:“苏先生,您脖子上,什么都没有啊!”   “撒谎,”苏呈毫不犹豫地反驳,自己又不瞎,刚才这死眼镜男脸色一变再变,就跟唱戏似的,“你再撒谎,我就告诉大哥哥,说你打我屁股了。”   黑框眼镜男:“……”您是魔鬼么?   您这样,是真的想要玩死我?   黑框眼镜男眼眶湿润:“真的没什么,只……只是有几颗草莓印。”   “草莓印是什么?”   “就……就是……”死了死了,这要怎么解释。   就在黑框眼镜男愁于该怎么解释时,口字胡男人突然捧着手机走了过来,因为没看路,走到跟前了才发现两人。   “嗳,”黑框眼镜男眼睛一亮,先把人给拉住了,才指着苏呈的脖子,对着口字胡男人,“这是什么?”   口字胡男人想都没想:“哇,好暧昧哟!”   说完就意识到不对。   当即神色大变,反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拍掉黑框眼镜男的手,拔腿就跑,跑出去老远还能听见他回荡在走廊里的声音。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苏呈头一偏,对着黑框眼镜男甜甜一笑:“暧昧是什么?”   那语气,分明在说,你敢再糊弄我,你就死定了。   黑框眼镜男:“……”   嘤嘤嘤……要死了!   “就是被狗啃了。”兰馨端着已经喝空的杯子,留下这么一句,也翩翩然走远了。   唯留下还被拽着的黑框眼镜男,独自在寒风中瑟瑟颤抖。   苏呈就很气,也不知是气兰馨说任昕亦是狗,还是气她说自己是被狗啃了,总之,小孩子因此十分不高兴,这之后,都不太乐意跟任昕亦亲近了。   不过这是后话。   当下,苏呈就拿起平板给小杰发了条语音:“小杰哥哥,我在走廊里听见有个戴黑框眼镜的哥哥说喜欢你,但是不知道要怎么给你表白额。”   黑框眼镜男:“……”   黑框眼镜男震惊了,为什么……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   在局子里待了整整23个小时又57分钟的李恒,终于出来了。   进去时,戴着手铐也依旧踌躇满志的人,出来这会儿,身无束缚,却跟被抽了筋似的,萎靡不振。   李恒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微眯起眼睛看局子的大门。   想他李恒横了这么多年,进局子不是一回两回,但能让他待这么久的,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这地方,很特别,得记住……   这地方的人,有勇气,也不能忘。   李恒恶狠狠地想着,不自觉露出了一个阴狠地笑容。   转身要走时,才发现手机落在了局子里,想硬气一回,回去后再让他们给送过来。   可局子外面根本没有人在等着自己,更可气的是,李恒在这局子门口站了五分钟,就没看见有车往来,想要打个车回公司都不行。   形势比人强!   李恒不得不叹口气,倒回去拿手机。   手机刚开机,就有电话打进来,是个没保存的电话号码,受了一肚子闷气,李恒接电话的口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电话接起来,当头就是一句:“谁,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钟:“李总这是要先发制人?”   这回换李恒一怔。   电话那头并不是他想象中的任何一个人,而是陈敬。   “原来是陈经理,误会误会,陈经理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么一大早的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李恒冷着脸,打着哈哈。   “这不是晚上电话打不通,自然只能早上打了。”陈敬顿了顿,“李总现在是真的不好找啊,打到你们公司,公司里的人倒是口径一致,都说您在闭关。”   “李总这是什么时候开始修仙了吗?”   这话说得,就有点过于玄乎了。   但李恒却想了许多,尤其是……自己为什么这次进局子后,就变得这么无人问津,显然这背后,可有不少人出了力。   不过陈敬说话这么讽刺还是第一次,李恒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他烦躁地扒拉了下头发:“我这边出了点事,你那边怎么了?”   陈敬笑了一声,听在李恒耳机格外讽刺。   “还能怎么,我在任氏帮你搅风搅雨,差点就夺权了,你却半点动静没有。”   李恒瞬间郁闷了:“我特么刚从局子里出来。”   “呵呵……”   “算了,你爱信不信,就姓叶那娘们儿搞的鬼,这笔账老子迟早会还给她的。”李恒啐了一口。   这口气,听起来倒不像是撒谎,陈敬皱了皱眉,沉默了有半分钟,才道:“局子里的茶应该不怎么合你的口味?”   岂止不合,茶是十五块钱一大包的绿茶,饭是不知哪个路边摊的盒饭,床是硬板床,照明的灯还特么贼晃眼睛……   李恒揉着额头,不想再回忆这些往事。   “你想说什么。”   陈敬:“我在任氏已经彻底没戏了,任昕亦那人你是知道的,对于我这种人,他是绝对不可能再用的,所以……”   陈敬一顿,话没有说尽。   “你想来我这儿?”李恒扯了扯嘴角。   “对,而且,我还给李总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呵呵,”李恒阴森森一笑,“陈经理太客气了。”   “这是必须的,礼尚往来嘛!”   好一个礼尚往来?先是拿局子来威胁自己,再扬言要送礼……真是好一出恩威并行,软硬兼施。   不过,能斩去任昕亦的左膀右臂,哪怕以后不能用,只要收在自己跟前,时不时带到任昕亦面前晃上一晃,那……让任昕亦心塞气闷也是不错的。   李恒唇角一掀,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行啊,那我们尚礼办公室,不见不散。”   ……   李恒前脚刚离开,后脚老王就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想到刚才李恒的话,老王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打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才刚睡醒,声音里还带着些朦朦胧胧的睡意:“怎么,姓李的想对小妹出手了?”   “暂时还没有,但是依照李恒那人的性格,这次小姐的作为,肯定是被惦记上了的。”老王如实回答着,“而且,刚才我也亲口听到了他说要报复小姐。”   “呵呵,”电话那头的人含糊地笑了一声,“你好好护着小妹,其他事,我自会解决,只要他敢乱来,就别怪我对他不客气。”   老王深深吸了口气:“二少放心,小姐这边我一定尽全力护着。”   “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   老王背脊一凉:“您就放心吧,绝对不会让李恒那种人得逞的。”   老王挂了电话,又看了眼冬日阴沉的天气,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这鬼天气,是该变一变了。”   说着,又叹了口气,才缓缓走了。   而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他不远处的门后,叶烨正努力捂着嘴站在那里。   她的眼中满是惶恐和不解,渐渐的,变为了压抑的难受,最后……却都归于平静。   叶烨本来是刚做完工作汇报,打算出来找老王一起去吃早餐,结果却不曾想……听到了这么一出,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也足够她拼出事情的真相。   叶烨一直知道,从小到大,她都活在长辈跟哥哥们的羽翼下。那时候她很弱小,所以她不吵不闹,只闷声努力让自己变强大。   她以为,现在的她已经可以自己飞翔了,然而,却依旧只是自己的错觉吗?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说了,现在补上,小可爱们,端午节安康! 第116章   苏呈的不高兴是肉眼可见的。   任昕亦一眼就看出来了,可无论他怎么问,苏呈就是不答。   而且,自打他开完视频会议,苏呈再回房间,这小孩子好像突然就知道什么叫规矩了,进来后,就自己乖乖抱着平板去角落待着了,一点儿要靠近打扰自己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乖得太过分了!   任昕亦心里反倒不舒服极了,但又不能沉着脸质问,想来想去,只好自己下了床,结果还不等他靠近,苏呈竟然把平板一扔,麻溜地进了厕所。   任昕亦一滞。   这就再明显不过了,苏呈是在避着自己。   心脏尖锐地痛起来。   不安的感觉一下子笼罩住他,原来自己所担心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遥远的事情,只是一个转身的功夫,那个先前还抱着自己撒娇的人,就已经站在了很远的距离。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真真正正的,将那个人拥入怀里。   疼痛让任昕亦弓起背,不得不靠在墙上作为支撑,墙壁上冰凉的感觉瞬间透过薄薄的病号服,贴上肌肤,也让他清醒。   他不免嘲笑自己。   原来,自己也有患得患失的一天,这算不算,老天对他玩弄人心的报应!   “你怎么了?”   从厕所出来的苏呈一下子就看见了任昕亦,当即也忘了先前的事,跑过去一把扶住任昕亦就开骂。   “你身体不好就在床上躺着,没事下床干嘛,真是的,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不如我一个小孩子。”   任昕亦眨了眨眼睛。   苏呈还是生气,撅着嘴,眼眶微微泛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要不要我去叫医生?”   “不要。”任昕亦摇头,他现在……可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呈眼眸一转:“你是不是怕打针,我会跟医生说轻一点的。”   任昕亦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我真的没事,你让我抱抱我就好了。”   苏呈眉头一皱,自己又不是医生,为什么每次都是抱抱自己就好了?他的“小脑瓜”疯狂运转,但这个问题确实不在他的知识储备里。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同意。   但瞬间,他又想起兰馨的话。   还有很久很久以前,他见过的一个小朋友。那个小朋友被他爸爸一边打,一边骂他是“狗娘养的狗崽子”。   他问过旁边的大人,他们说,是因为那个小朋友做了特别坏的坏事,他爸爸才会那样骂他。   而刚才,兰馨也那么说自己跟大哥哥了。   苏呈虽然懵懵懂懂,但也看出来了那个眼镜男对自己脖子上痕迹的刻意回避。   于是,他猜测……他跟大哥哥亲亲,也是特别特别坏的事,只是门外,除了兰姐姐,都是大哥哥的人,所以他们都不敢说什么。   其实苏呈都知道,毕竟别的小朋友都只会跟爸爸妈妈亲亲,自己的爸爸妈妈虽然出差不在,也不应该跟别人做这样的事情。   而且,他跟任昕亦,还都是男孩子。   就像爸爸跟妈妈在一起一样,男孩子是应该跟女孩子在一起的。   一想到这个,苏呈就觉得特别难受,难受得心都痛起来。   苏呈揉了揉发酸的鼻子,他要怎么告诉大哥哥,他很喜欢他,但是,他们不应该再那么亲近呢?   苏呈很苦恼。   “抱抱?”任昕亦看着神色变换的苏呈,一时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好再问了一遍。   苏呈回过神,对着任昕亦皱了皱鼻子:“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不可以动不动就要抱抱了。”   任昕亦:“……”   这台词你确定没问题???   任昕亦简直无力吐槽。   好在小孩子虽然厉拒绝了他要抱抱的行为,却没有将他甩开,而是执意要扶他回床上去休息。   任昕亦又失落又无语,但他很快就发现了苏呈的软肋   ——小孩子虽然拒绝了自己的抱抱,却会在自己“不小心”站不稳时,主动抱住自己。   于是,“身体不好的”任昕亦更加柔弱了,短短几步路的距离,硬是走出了几十米的感觉。   累得苏呈直喘粗气。   任昕亦也有点怪不好意思的,本想要安抚下小孩子,结果还没开口,就被小孩子瞪了一眼,“闭嘴,好好休息。”   任昕亦:“……”   他这是被小孩子管教了吗?   任昕亦垂下头,本意是掩盖藏不住的笑意,可在苏呈眼里,却成了被批评后的委屈。   苏呈很不是滋味地舔了舔唇:“好啦,我不说你了,这次算我不对,我不该凶你。”   “但是……”苏呈努力沉着脸,“你还是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体。”   任昕亦看着苏呈那副严肃的模样,生怕自己一开口就笑出声,只能点头再点头。   怎么办,他真的好想抱抱他的小宝贝。   可是他一靠近,苏呈就本能地躲避,这又让任昕亦控制不住地觉得失落。   等任昕亦躺好了,苏呈又跑回了角落,独自抱着平板玩起来,安静得完全不像是个小孩子。   任昕亦半眯着眼睛看过去,总是能看见他不自觉地去拉衣领,直到此刻,任昕亦才注意到,小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件高领的保暖衣穿着,那些他印上去的痕迹,都被遮起来了。   任昕亦眉头一蹙。   是有人说了什么话,让小孩子不舒服了吗?   ……   中午,送饭过来的依旧是兰馨。   其实在发现苏呈跟任昕亦的关系时,她就想离开的,可一想到自己母亲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她又留了下来。   虽然知道自己跟任昕亦是不可能的,但装装样子,或许会让兰家人对母亲好些。   何况这里还有绍大叔,能让她学到很多关于食物方面的知识。   只是,没想到第一次正式跟任昕亦见面,会变得那么……尴尬。   兰馨端着一大餐盘食物进屋,当先受到的,就是任昕亦略带敌意的目光,那感觉,就仿佛她是踏入了他领地的入侵者。   这人是属狮子的吗?领地意识也太强了。   兰馨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完了又觉得庆幸,像任昕亦这种人,要是被他划分到领地内,那真是一辈子也别想出来了,除非他自己腻了;而被他划分在领地外的,则都是猎物,只要他想,吃干抹净拍拍屁.股走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总之不论如何,都不见得是见好事。   所以,她不需要跟这种人过一辈子,真是太好了。   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任昕亦。   他先前装昏迷,虽然知道身边有这么一号人,但也只能听见声音,如今见到真人……啧,还真是冰山一座。   想象一下自己跟她站在众人面前的场景,一个满脸漠然,一个一脸冷淡,估计别人夸他们都不能用一对璧人,而是好一对人台了。   任昕亦想着,脸色自然就不太好了,尤其是发现苏呈看兰馨的眼神很不自然时,任昕亦的脸色,更是冷得要滴出水来。   兰馨:“……”我做了什么吗?为什么感觉气氛越来越怪了。   兰馨还没想明白,就听任昕亦道:“东西放下,你……滚出去。”   苏呈:“……”   兰馨:“……”   苏呈眨了眨眼睛。   印象中,任昕亦虽然看起来就有那么一点点冷漠,但绝对不是这种开口就会叫人“滚”的人,在苏呈心里,任昕亦的脾气一向是很好的。   所以这是怎么了?   兰馨同样满脑子问号,但随即又想到自己的身份,恐怕在任昕亦看来,自己也不过是众多想要爬他床的女人之一了。   兰馨抿了抿唇,一句话都没说,放下食物就出去了。   苏呈起身就去追,却被任昕亦叫住,“你去哪儿。”   苏呈抿着唇:“你把兰姐姐气走了。”   “然后呢?”任昕亦坐起身来,目光一瞬不瞬盯着苏呈。   苏呈却置若罔闻,边走边回:“我去看看她。”   任昕亦一窒:“不许去。”   苏呈脚步一顿,苦恼地皱起了眉头:“可是兰姐姐并没有做错什么,她还给我们做好吃的,你却凶她了。”   任昕亦:“……”   “你不让我去,那你去哄哄她。”   任昕亦气结:“不可能。”   “我生气你都哄我了,”苏呈噘着嘴,“何况兰姐姐是被你凶走的。”   任昕亦深吸了口气,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你跟她不一样。”   苏呈偏头看任昕亦,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任昕亦的脸上,应该有一副金丝边框眼镜才对的,但他其实根本没见他戴过。   苏呈走向任昕亦,声音软下来:“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任昕亦点头:“头疼。”   苏呈哪里听得他不好,三两步就走了过去,一双手掰开任昕亦的手,轻轻地帮任昕亦按揉着。   任昕亦舒坦了许多。   他的动作,其实并没有多温柔,但是任昕亦就是喜欢他这种紧张自己的态度。   任昕亦微眯起眼睛:“你跟他们是不一样的,你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但是他们开不开心,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苏呈有些恍然,恍然间又觉得闷闷的心口有些微微荡漾,像被风吹得水波涟涟的湖面。   “可这样的话,兰姐姐岂不是很可怜!”   任昕亦一蹙眉:“为什么?”   苏呈偏着头:“我生气有你哄我,你不舒服也有我……照顾,可兰姐姐谁都没有。”   苏呈咬着手指头:“要不,你睡一会儿,我就出去看她一下下。”   任昕亦脸一沉:“不行。”   苏呈瘪嘴:“为什么不行,兰姐姐挺好的。”   任昕亦扫了眼苏呈赌起的粉嫩小嘴:“按照你的标准,世界上有75亿人,中国有14亿,这其中有一大半都很好,你岂不是忙不过来。”   “可我又不认识其他人。”   怎么,意思是认识的你都要管?   先前的不安瞬时化作了疯狂的嫉妒,任昕亦伸手就去拽苏呈,声音也彻底冷下去:“总之,就是不行。” 第117章   成人的感情太复杂,太复杂也太难懂。   别说是苏呈,就是任昕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激动,就好像压抑了许久许久的东西,在这一刻终于都藏不住了,他只想把面前这个人拖入自己怀里。   然后紧紧地抱住他。   从此……以后……   长长久久……   然而,本就有意避开他的苏呈却不乐意了,被任昕亦突然一拽,条件反射地就要躲开。   本来还有些理智的任昕亦,彻底被刺激到了。   长臂一伸,就要把人捞入怀中。   苏呈本身也是倔脾气,尤其是当他认定这是不应该的事情后,任昕亦的行为无异于是在挑战他的底线,苏呈当即就一巴掌拍向了任昕亦的手。嘴里同时还嚷起来:“你要干嘛,坏人,你放开我,我不喜欢你了。”   坏人?不喜欢了?   任昕亦呼吸一滞。   脑子里有根弦,突然就断了。   坏人就坏人吧,现在暂时不喜欢也没关系,因为……   你以后,都只能喜欢我!   任昕亦冷冷一笑,动作也变得越发粗暴。   苏呈哪里肯依,他虽然记忆维持在十岁,但身体不是,拥有成年人体力的他,现在……不,他一直都有那种小孩子才有的,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莽劲。   任昕亦要抱他,他就拼了命的反抗,嘴里还不停的叫着“坏人”“不喜欢你了”要去找兰姐姐”什么的。   任昕亦被他喊得眼睛都红了,完全是要发狂的模样。   而苏呈,也不遑多让,他本就是个倔脾气,那股劲上来了,当真是牛都拉不住。   两人都动了真气,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可任昕亦毕竟还是个病患,虽然体力上不会输,但他的手上,还留着每天输液用的留置针。争执中,也不知怎么的,苏呈就一爪子挠到了任昕亦手背上的胶带,也就是眨眼的功夫,那针就连同胶带,一并被扯飞了。   就见一小股血一下子飙出来,又被苏呈另一只来不及收势的手一拍,本来不多的血被拍得四溅,落在雪白的棉被上,形成一小朵一小朵盛开的红梅。   还有一滴飞得格外远,恰好落在了苏呈的鼻尖上。   一丝丝细微的血腥气伴随着一点凉意,萦绕在鼻尖,苏呈顿时就蒙了。   任昕亦也是一愣。   等回过神来,苏呈已经“哇”的一嗓子哭了出来,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这下子,被吓得不轻。   苏呈一边哭,还一边想要伸手去捂任昕亦还在冒血珠子的手背,可又担心把人弄痛了,手伸到半空中,落也不是,收也不是。   像只煮熟的龙虾般,脸憋得通红。   还要忙着道歉:“呜~我、我不是故意的,呜呜~”   任昕亦叹了口气,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有了一点面前这人现在就只是个小孩子的真实感。   任昕亦随手将落了血的被子一翻,既将那些扎眼的血迹藏住,又将染血的手背盖住,做完这一切,他才用另一只手去拉苏呈。   其实心里还是担心的,要是苏呈再躲开,怎么办?   于是,本来简单的动作变得生硬,好在苏呈大概只顾着哭了,并没有再躲开。   任昕亦终于再次碰到苏呈,那种温软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想要喟叹,手指有自己的想法般,控制不住地在苏呈脸上摩挲了下,才温柔地帮他把泪水擦掉。   “不哭了,乖,没事的,我不痛的。”   “怎么可能不痛,都流血了,呜呜~”   “真的不痛,”任昕亦手指缓缓地移动到苏呈脖子后面,小心翼翼将人往身前带了带,又不敢搂实了,“真的。”   “呜呜~”   “别哭了好吗?你再哭……我才真的要心痛了。”   他说着,手已经下滑,抓住苏呈紧握成拳头的手,怕刺激他,任昕亦完全不敢用力,只能握着苏呈的拳头带回来,放在自己胸口。   “真的,手不痛,但是你一哭,这里才痛惨了。”   苏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被任昕亦触碰的手背像是要烧起来般,那热力一直沿着手臂烧到脸颊,他被惊得都忘了要哭,身体自然地抽噎了一下。   苏呈惊觉回神,就要把手收回来,却在看见任昕亦的眼神的瞬间,又打住了。   苏呈总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错觉了,竟然在那个刹那,从任昕亦的眼眸里,看到了痛苦。可再细看,却又像平时那样,淡淡的……   苏呈咬着下唇,虽然搞不懂是不是幻觉,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只是身体往后退了点。   任昕亦就很想叹气,但最后也没有。   就这样吧!   总比不让碰好。   “咯!”苏呈抽噎着,打了个嗝,眼泪还挂在脸上,但已经不哭了,这会儿算是冷静下来了,又想起任昕亦的手,“手,看看。”   任昕亦藏在被子下的手微微握了握,他自己能感觉到,还有血珠子在顺着手背往下流,刚才只顾着哄苏呈了,忘记了应该按压住。   “手?”   苏呈用那双泪洗过的眼睛望着任昕亦。   任昕亦只觉得心头一颤:“没事的。”   任昕亦满心满眼想着的,都是怎么安抚住眼前人。   然而苏呈根本就没听他说什么,眼睛就一直固执地盯着他被子下的手。   任昕亦很想扶额,这样的苏呈,他根本就不知要怎么拒绝,可就这么僵持着……哎,比倔,他好像永远都比不过苏呈。   可手就这么拿出来吧,又怕再惹哭小孩子。   任昕亦犹豫了下,终究还是将手拿了出来,但也有意在被子上蹭了下,可惜他体内的血也有自己的倔强。   手正伸到苏呈面前,一滴滚圆的血珠子就冒了出来,连带着手背上,一条拖出来的半干血痕……   任昕亦:“……”这不是他想象的样子。   苏呈嘴一瘪,眼见眼眶又湿润了。   任昕亦赶紧一把按住了手背:“没事没事,按一下就不流血了。”   苏呈依旧紧咬着下唇。   任昕亦把这辈子所有的耐心都用上了,又是哄又是劝,才终于把人给哄住了。   可人虽然哄住了,却依旧不愿意跟他亲近。   这一点,让任昕亦无语极了。   就连晚上睡觉,小孩子都自己抱着被子,去隔壁小间睡了,而本来会住在那里的兰馨,除了在那边放了下行礼,这两天都没在那儿住过。   任昕亦郁闷惨了,本来这两天瞌睡蛮多的,结果硬是翻到半夜才睡着。   而本应该一觉到天亮的小孩子,因为心里揣着事儿,后半夜也醒了一次,借着起来上厕所,跑去看了眼任昕亦的手背。   自打那事后,任昕亦就有意无意的不让他看见那只手,而自己,又有心不跟他靠近……都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   他不想表现得太过在意,当然只能这个时候爬起来,借着厕所昏暗的光线,看上一眼。   这一看,顿时就不好了。   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后来又只是草草地按了下,任昕亦的整个手背都淤青了,看上去特别吓人。   苏呈整个人都不好了,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苏呈摸着自己发痛的心口,突然想起任昕亦的动作和话,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里真的会痛,痛得他眼泪都掉下来。   可又担心被任昕亦发现,赶紧捂住嘴,跑回床上去了。   然而,这一晚上,苏呈再也没有睡着,一直躲在被窝里哭,他突然很想爸爸妈妈,如果他们在的话,就好了。   ……   第二天早上,任昕亦倒是起得早,昨晚后半夜他睡得不错,早上起来还适当锻炼了下,等吃过早饭,都还没看到苏呈,想着小孩子贪睡,也没去叫他。   他手头上还有几分要紧的文件,等处理好了,他还想今天就跟苏呈搬到顶楼去。其实回他的小别墅去住也可以,但苏呈现在这个状况,还是住医院方便。   任昕亦忙着忙着就忘了时间,等想起来时,已经快中午十一点了,他起身要去敲苏呈的门,这小孩子太能睡了,结果刚走过去,小杰却敲门进来了。   任昕亦猜想他是有事要说,便带着人出了房间,往顶楼走。   有些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而任昕亦不知道的是,小杰其实是苏呈叫来的。   原本小杰是下午才会过来找任昕亦的,结果被苏呈一催在催……   任昕亦前脚刚走,后脚苏呈就顶着一对肿眼泡出来了。也难怪他不肯出来见人,也不知昨天晚上哭了多久,一双眼睛肿得跟小金鱼似的。   苏呈溜出房间,也不敢多停留,遮遮掩掩跑去找兰馨。兰馨一见苏呈那模样,简直是无语了。   想要骂他几句吧,可看苏呈一副又要哭了的样子,最后也没有骂一句,就连毒舌的本能都收敛了。   耐着性子问缘由的同时,还得赶紧找来冰袋帮忙消肿。   等听苏呈说完事情始末,顿时更感无语了,可看着两人是因为自己闹别扭的份上,还是昧着良心,说了句并不在意。   其实也确实没有多在意。   任昕亦是怎样的人,在来之前,她也了解过。本以为一见面就会被打发走的,现在好歹还留在这里。而且,还认识了眼前这么可爱,还这么关心自己的小朋友,稳赚不赔了。   更何况,还天天有任大老板的瓜吃,这两人,也是真够能折腾的。   不过送走苏呈后,一转头,兰馨又露出了苦涩的神色,虽然很折腾,但为什么总感觉……自己还是吃了满嘴狗粮呢。 第118章   任昕亦的午饭是绍大叔送来的,色香味俱全,也没有他不喜欢的胡萝卜,却是一人份   ——苏呈不在。   任昕亦瞬间就没了胃口,他已经超过12小时没见到苏呈了。   知道苏呈还是刻意回避自己,任昕亦心里就很不舒服,耐着性子问了绍大叔,只说是跟着兰馨去复健大楼那边学游泳去了。   他头上的纱布都还没拆,游什么泳,这么明显的借口……   任昕亦抿着唇。   臭小孩连借口都想好了,可见是铁了心的。   按照任昕亦以往的性格,只要是他想见的人,连理由都不用想,说八点要见,就绝对不会等到八点一刻。   可现在对象是苏呈,任昕亦却开始顾虑,若是强硬地把人虏回来,会不会适得其反?就算是找个借口把人请回来了,若他还是一心避开自己,会不会更加尴尬……最怕这些都不是,若他就是单纯不想见自己,那才真是接受不了。   任昕亦想了许多,最后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先把手头的事情处理了。   小杰来过后,需要他做的事又变多了。   在小杰带过来的新消息中,有一大半是关于尚礼那边的,其中,就包括陈敬,那日股东会后,任昕亦又将几个一直在暗地里搞小动作的任氏股东给清理了。   这几条落水狗倒是会找去处,都跑去尚礼找陈敬了。   陈敬这人,工作能力是没得说的,听说在尚礼走马上任后,短短时间,就混得风生水起。相信以他的能力,若李恒真的放手让他去做,应该很快就能做到在任氏那样的位置。   而被清理过一次的任氏,现在暂时看起来还挺萎靡不振的,不过少了那些拖后腿的,大部分股东也再跳不起来,以后的路,必定会越走越好。   只是时间问题。   而另一个重要的事情是关于叶烨的。   这次任氏能这么顺利的走到这一步,最关键的就是叶烨拖住了李恒。   其实当初任昕亦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那日事后,他醒来的第一时间就猜想是李恒要害自己,而顾继西不过是被利用了。   究其原因,大概是李恒把苏呈的事推到了顾继西头上,顾继西那个没脑子的,真信了,怕自己找他算账,他便想着先跑路。   李恒大概也猜到了,顾继西要走之前,一定会想办法再见自己一次。   而这一次,就是他动手的好机会。   顾继西毕竟不是自己,平时狐朋狗友一大堆,想在他那边动手脚,可比在自己这边找漏洞来得轻松多了。   李恒已经动了杀心。   那任昕亦,又怎么还能坐以待毙,当然是将计就计。   不过,在他原本的设想中,小杰应该会想些别的办法拖一拖李恒,但李恒应该也会对任氏再造成一波伤害。   不说千疮百孔,肯定比现在要惨很多,说不定任氏的发展都会后退许多。   哪知都被叶烨给化解了。   可叶烨对任氏的帮助有多大,对于李恒来说,就有多可恨。   尤其李恒那人又格外记仇,现在任氏与尚礼没撕破脸还好,一旦尚礼出现颓势,就怕他知道叶烨身份不一般也不在意,到最后,会做出鱼死网破的事情。   因此,任昕亦叫小杰把最得力的几个人都派了过去,不论如何,都一定要把叶烨给护住了。   还有一件让任昕亦忧心的事情,就是叶烨的二哥,那位叶家的二少爷。   传闻叶家有三位少爷一位千金,三位少爷性格各异,但却都对叶烨这个妹妹格外在意,其中,又尤以叶家二少爷最是突出,算是在一个小圈子里都出了名的宠妹狂魔。   以上信息都来自小杰,至于小杰为什么知道,这……大概可能就是有妹妹的人跟没有妹妹的人之间的“代沟”。   关于这位叶家二少,流传开的传闻很少,但仅仅从极少的信息中,任昕亦也知道这是一位性格刁钻、喜怒无常的难缠人物。   这次他们算是利用了叶烨,又将叶烨置于险地,任昕亦是打算主动与那位联系,最好是能合作一二。   结果,从小杰探听回来的消息来看,对方不但拒绝了与他合作……怕是,直接连自己也记恨上了。   记恨自己其实也不打紧,这些年风里雨里,他也没怕过,他只是担心,会再次牵连到他家小朋友。   总之,事情真的是繁多。   ……   而苏呈此刻,确实是在复健大楼,倒真不是在游泳,而是在等着拆头上的纱布。   早上他在兰馨那边串门后,眼睛是消肿了不少,但他还是不太愿意回去给任昕亦看到。   无所事事的他,在医院里瞎逛,就逛到了医生办公室,闲来无事,就和医生聊了几句,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自己头上。   苏呈一直就挺奇怪的,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受伤的了,而且为什么自己受伤了,爸爸妈妈却没来看自己。   问医生,他们说其实他头上就是撞了个包,并不是什么大伤。   苏呈就想着,那就把纱布拆了呗,这纱布已经包了好久,洗澡什么的都不方便。   但那些医生又说让他再多包几天,问其原因,他们支支吾吾了半天,见苏呈生气,才有一个人说,他前段时间总是撞到头,这样包着,万一再撞到,也好有个缓冲。   苏呈当时就郁闷了,他是傻子吗?为什么会动不动就撞到头。   可不管他怎么说,这些医生就是不给他拆纱布。苏呈要闹,他们就扬言要送他回任昕亦那里。   最后,两方好歹达成了协议,苏呈不拆纱布了,他们也不把这事告诉任昕亦。   苏呈离开医生办公室后,又赖上了兰馨。   在兰馨的专业里,也学了不少关于医学方面的知识,帮忙拆个纱布倒是不难,但她其实也不清楚苏呈的情况,不敢轻易答应。   苏呈便把医生的话告诉了她,又说自己已经完全没事了。   兰馨心道,你这都失忆了,还能叫没事,但其实她也挺好奇苏呈的伤到底怎么样了。   那就拆呗,反正不行再包上就是了。   不过,住院大楼这边都是任昕亦的眼线,两人琢磨着,最后就跑复健大楼来了。   兰馨现在是医院的挂牌护士,到楼里去借工具倒也方便。   苏呈就乖乖在休息室等着,结果等来等去,等来的不是兰馨,却是叶烨。   叶烨今日得了空,特意买了好吃的蛋糕来看苏呈,结果在住院大楼没找到人,听说苏呈在这边,她就找来了。   叶烨带来的,是酸甜可口的橘子蛋糕。   盒子一打开,一股好闻的橘子味就扑面而来,橙色的半透明奶油上还点缀着橘子瓣,光是闻着,就好吃极了。   苏呈开心得差点蹦起来,哪里还顾得上上次见面的不愉快,抱着蛋糕就吃起来。   六寸的小蛋糕被分成了六块,苏呈一口气吃下去两块,这才想起还没跟叶烨道谢。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味道,太谢谢你啦!”   叶烨不答,只抿着唇笑。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能说是因为看过他的资料,知道他小时候的事么!   自然不能。   苏呈也不在意,只当叶烨是按照自己名字买的蛋糕。   小橙子配橘子蛋糕,没毛病!   苏呈想着,又开开心心地吃了一块蛋糕下去。   叶烨看着这样的苏呈,突然觉得心里什么不舒服都过去了。   有什么关系,不就是继续生活在哥哥们的羽翼下吗,他们也是担心自己啊!   自己还有爷爷,还有爸爸妈妈,还有哥哥,有那么多疼爱自己关心、自己的人,可苏呈什么都没有了。   这样的苏呈,现在都能这么开心地活着,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开心一点呢。   想通了这些,叶烨终于深深吸了口气,她也不打算拆穿老王的身份了,暂时就这样吧,知道自己身边是会全心全意保护自己的人,其实也挺好的。   就在叶烨胡思乱想时,苏呈已经吃下了第四块蛋糕。   叶烨看得好笑:“任老板还是不许你吃甜食吗?”   “没有啊,”苏呈并没有注意到叶烨话语里的“还是”二字,又挖起一大勺子橙色果冻状奶油,“嗷呜”一口,开心地吞掉,“他昨天还给我吃棒棒糖了。”   棒棒糖?!!   叶烨好死不死想起了一个关于棒棒糖的有色笑话,不由笑出来。   “好吃吗?”   苏呈歪着头,一脸天真可爱:“挺好吃的啊,牛奶味的。”   叶烨脸颊微红,总觉得这话题不知不觉就有些偏了。   还待再开口逗弄几句,手机却响了,叶烨抱歉地看了眼苏呈,起身到边上去接电话。   电话那边的人只简单的说了几句,叶烨的笑容就彻底消失了,她看了眼还在开心吃蛋糕的苏呈,拿着电话往休息室外面走去。   复健大楼的人真的很少,整个走廊都空荡荡的。   电话那头传出来的声音似乎都带着凉气,叶烨只觉得浑身都是冰凉冰凉的,好半晌,她才僵硬地收起手机,失落落魄地站在走廊里。   这是第二次,她觉得医院的走廊,好像怪兽的喉,随时都会把在里面的人给吞没。   不是此刻,就是将来。   正如电话里说的那个人,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可一转眼,人就没了。   叶烨眨着干涩的眼睛,想到休息室里的苏呈,想到那个下落不明的孩子,想到这一段时间的生活,突然,就觉得很难过。   怎么生命,就会如此脆弱呢?   作者有话要说:  生命有时候真的很脆弱,但有时,也很坚强。   无论何时,希望天底下所有的小可爱,都能珍爱生命,远离智障。 第119章   兰馨端着盘子回来时,当先就看见了走廊里的叶烨。   像是个被丢弃的娃娃,抱着腿,独自蹲在角落里。冬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就落在她脚边,离得那么近,却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就是照不到她身上。   “这是怎么了?”   兰馨知道,自己不应该去管她的,她们从前不认识,现在不熟,将来也不会有太多交集……但是看着那样孤独无助的叶烨,她却仿佛看见了这些年,独自在外飘荡的自己,那么相似。   如果那个时候,有个人来跟自己说句话呢?不论说什么,或许都是好事吧!   叶烨茫然地抬起头,见到兰馨,先是一愣,继而抹了把什么都没有的脸,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没事。”   叶烨其实有点受宠若惊,她没想到冰山美人除了毒舌,还会关心人。   兰馨也料到,自己这么唐突的问话不会得到什么答案,她也不在意,抿了抿唇,“要进去吗?小橙子在里面。”   叶烨点点头,又摇摇头。   兰馨看出一些端倪:“是发生了什么跟小橙子有关的事吗?”   “你怎么知道?”叶烨吃惊地望向兰馨。   兰馨却没答,只道:“就算他不记得了,你也可以跟他说说,或许,他潜意识里还在意呢。”   叶烨没想到面前的冰山美人这么聪明,瞬间就猜透了自己所有的心思,一时也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害怕,想了想,点了下头。   也不知道是同意的意思,还是知道了的意思。   兰馨走了两步,见叶烨并没有跟上,不由挑了挑眉,“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聪明?”   叶烨眨了眨眼睛,不明白兰馨为什么这么问,但依旧点了点头。   兰馨是聪明的,但也是毒舌的,见到叶烨点头,不由又开启了毒舌模式。   “其实从小到大,你是第一个觉得我聪明的。”   叶烨:“……”   叶烨觉得面前这人简直有毒,我夸你额,我刚刚是在夸你额,你居然还反过来嘲讽我,你这样自贬,就能显出我到底有多笨了是么?   叶烨气得都忘记了悲伤,“噌”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因为起得太急,还晕眩了两秒钟,但就是晕眩着,她也没停下冲向兰馨的脚步。   结果,就悲剧了。   兰馨又不傻,被人这么扑过来,自然会躲开,于是,叶烨直接就扑了个空。   好在兰馨是停在休息室门口,这一让,叶烨大概会扑到门上,运气好,或许就停下了。   运气不好,自然……就不太好看了。   不过,叶烨还蛮幸运的。   就在她扑下去的瞬间,面前的门打开了,一脸茫然地苏呈,探出了半个身子,“兰姐姐,是你……”   苏呈话都没说完,迎面就是一个人肉炸弹。   “哇啊啊啊啊~你干什么?”苏呈鬼吼鬼叫地把人接住,两人还踉跄着退了好几步,才算是站稳了。   刚一站稳,苏呈就一步蹦到了边上,拍着胸口喘大气:“你干什么呀,你们这些大人是怎么回事啦,站都站不稳的吗?”   叶烨:“……”   叶烨简直不要太委屈,在外面被兰馨嘲讽,进来了还要被苏呈教育。   见叶烨低着头不说话,苏呈又吞了口还带着橘子蛋糕味的口水……又不好意思再骂她了。   “算了,下次小心点,这次真的多亏了有我。”   叶烨连连点头:“是是是。”   晚半步进来的兰馨,看见的就是这幅滑稽的场景。她没忍住,微微笑了笑。   “兰姐姐你笑了?”苏呈眼尖看见了,顿时惊喜地叫起来。   但闻声回头的叶烨,却只看到兰馨依旧冰冷的脸。   叶烨冷哼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冰块儿脸笑了下嘛,多大个事儿,至于么,至于么?   至于的……   苏呈特别高兴,一蹦一跳跑到兰馨面前,可惜无论他再说什么,兰馨那张寒冰冻过似得脸都没再变化过。   “还拆纱布吗?”兰馨冷着脸。   苏呈一瘪嘴:“拆。”   两人找了位置,坐下来准备拆纱布。   没人理的叶烨只能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而她坐的位子,正是之前苏呈坐的地方,她一坐下,苏呈就念叨起来。   “你坐那儿就坐那儿,可别动我的蛋糕哦。”   这才发现还剩一块蛋糕的叶烨:“……”   叶烨:“怎么没吃完?”   已经在位置上端端正正坐好的苏呈突然甜甜一笑:“留给漂亮哥哥的。”   “你对他倒是好。”叶烨神色黯然地小声嘀咕。   哪怕都不记得了,还记得对他好。   苏呈没听清,趁着兰馨还在消毒,偏着头看她,“你说什么?”   他的眼睛大而明亮,以前看着总觉得眼尾上挑像是狐狸眼,现在内里变成了小孩子,那种妖媚的感觉都少了,反而更像是杏眼了。   还真是挺神奇的。   “没什么,我还以为你留给她的呢。”说着头微微一扬,看向兰馨。   这个动作,明显带着挑衅的意味。   兰馨却眼都没抬一下,消完毒,就开始带手套。   苏呈这会儿才想起还有兰馨,不由一窘:“我、我忘了,下次我一定记得给你留。”   “不用,我不喜欢吃甜食。”兰馨冷冷拒绝,抬手开始拆纱布。   苏呈不知道兰馨是说真的,还是说气话,想问,却被兰馨阻止了动作。   苏呈咬着下唇,不得不乖乖坐好了。   叶烨就挺舒服的,反正苏呈不惦记自己,也不惦记这姓兰的,他就惦记着任昕亦,那就惦记呗!   不过,赵姨的事……   屋子里一时没人说话,苏呈又觉得不自在,斜着眼去看叶烨,发现她正盯着自己走神。   “你看我干嘛?”   “赵姨走了!”   “啥?”   苏呈以为自己听错了,没忍住回了下头,吓得兰馨手一抖,“Idiot,别动。”   苏呈不敢动了。   叶烨也没再说话,她相信苏呈已经听见了。   果然,沉默了一会儿的苏呈又忍不住开口了:“你说的走了,是……那个意思吗?”   “嗯,”叶烨抿着唇,“赵小优也不见了……”她顿了顿,又自顾自低语:“不过我们会尽力找的。”   苏呈其实并不知道叶烨在说谁,但总感觉她很忧伤,忍不住安慰:“我相信你。”   叶烨讶异地看了眼苏呈,重重点了下头。   兰馨已经把纱布拆开,苏呈才长出来没多久的头发又因为手术被剃了,如今,又成了一副青茬样,还好他头发不是很硬,摸上去有些微硌手,但摸着还挺有手感。   而在这片青茬底下,两条伤口蜿蜒曲折,像是扭曲的蜈蚣,有点丑,但已经都结痂了。   “呼……”   兰馨呼出一口气,“没事,可以敞开了,头上有疤,你别老摸。”   叶烨也凑过来看,她是在场最清楚这些疤由来的,看见那丑陋的疤痕,不免想起往事,心里更加难受。   不想被苏呈看见,叶烨转过身去:“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有时间再给你带好吃的。”   “好。”   苏呈还在用兰馨的手机当镜子,想看清自己头上的情况,闻言也没抬眼。待叶烨都走到门口了,他才又叫了一声,“叶姐姐。”   突然被叫住,叶烨有刹那的恍惚,好像时间又回到了那日午后,那时,苏呈也这么叫过自己。   但也只叫过一次。   “怎么了?”她强作镇定地半回过头。   苏呈抿了抿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其实我不讨厌你,你挺好的。”   叶烨一愣,随即也笑了笑,一甩马尾,挥挥手:“谁稀罕你的不讨厌了,真是!”   说着,洒脱而去。   待到转角处,才停下来,其实她的双眼,早已经湿润了。   ……   纱布也拆了,叶烨也走了,苏呈照完镜子,发现眼睛也不肿了,他心情不错,开开心心跟兰馨道谢,“兰姐姐,你放心,你帮了我,我也想到办法帮你了。”   说着,捧着蛋糕找任昕亦去了。   兰馨没听懂苏呈的话,但也没多问,反正小孩子的想法就是天马行空。   最好别猜,猜就是错!   ……   苏呈开门进屋时,任昕亦正斜靠在床上打电话,他的背微微弓着,看上去心情似乎不太好。   苏呈缩了缩脖子,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进去。   任昕亦是听见了开门声的,但他以为是护士,没多想也懒得动,直到身后一直再没动静,他才微微蹙起了眉。   几乎是在回头的瞬间,他想到了一种可能——那个唯一敢不敲自己门就进屋的人……   也几乎是在想到那个人的瞬间,他周身的气质都变了,从冷硬到柔和,面部线条也放松下来,眼睛更是微微一亮。   恰好抬头的苏呈正好与他视线对上。   一瞬间……   就一眼……   好像就够了,所有的喜悦和情感,都在这个刹那炸裂,满心满眼,都只有彼此。   任昕亦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哪里还有什么不满,哪里还有什么抱怨,只有满腹的欢欣喜悦。   原来喜欢一个人,幸福的感觉可以来的这么简单,也这么猝不及防。   任昕亦裂开嘴,突然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苏呈愣了一下,随即也跟着笑起来。   明明没有什么好笑的事,可两个人就是像遇到了世间最有趣的事一样,笑得停不下来。   有风吹散阴云,阳光透过窗户撒进来,落了一室。   原来,冬日的阳光,也可以如此灿烂。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最后这一句,突然想到一句歌词——愿你三冬暖,愿你春不寒,愿你天黑有灯,下雨有伞。   那就用这个词,送给我所有的小可爱们吧! 第120章   两人笑了许久,苏呈才“噌噌”跑到任昕亦面前,献宝似的:“哥哥,吃蛋糕。”   任昕亦心都融化了:“你刚刚叫我什么?”   “哥哥呀,”苏呈的两只酒窝就跟装了蜜糖一样,笑起来甜滋滋的,“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挺好!   任昕亦听过苏呈叫自己老师,叫自己名字,叫自己任总,就是没听过哥哥,这个称呼,好像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他身心舒畅。   “任、任总……”电话那头,已经吓傻了的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奈何任昕亦现在根本注意不到他,他眼里只有苏呈。   而苏呈已经将橙色的橘子蛋糕递到了任昕亦面前,他的眼中还有些不舍,但动作并没有迟疑。   “任总,您说的方案,已经修改后重新发到您邮……”   太吵了,任昕亦直接挂了电话,视线根本就一直在苏呈身上,不偏不倚的,尤其是苏呈拆了纱布的头,但怕苏呈想多,他只是多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我不吃,你吃吧!”   因为是想把蛋糕让给苏呈,但是拒绝的话,所以任昕亦不自觉用了自己最温柔的声音。   但苏呈依旧瘪了嘴,看上去有些不开心:“可这是兰姐姐做的,叶姐姐说,这个一定要给你。”   “为何?”任昕亦不笑了,他有点没弄懂,怎么一块蛋糕而已,又是兰馨,又是叶烨的。   “因为我已经吃了好几块了啊,这块要是不留给你,下次,叶姐姐……不不,兰姐姐说,就不做蛋糕给我吃了。”   他说着,嘴巴微微的嘟起来,非常委屈的样子。   事实上,苏呈撒谎了。   任昕亦也有所察觉,但他不明白苏呈为什么要说谎,只是看着这样软萌的苏呈,他就觉得心都融得不成样子了,恨不得一把将这个可爱的男孩子搂进怀里……   不,最好是吞吃入腹,叫他再也不会躲开自己、吓唬自己。   可能是他的目光太炙热,苏呈有所察觉地往后退了半步,只伸长了手,将蛋糕在任昕亦面前又推了推。   “你吃。”   蛋糕哪里有你好吃,任昕亦很想这么说,但又知道对于现在的苏呈,自己真这么说了,他一定会又困惑又害怕。   怎么办,这真是一个甜蜜的苦恼。   任昕亦沉吟半晌,提议道:“不如我们一起吃,这么多,我根本吃不完。”   苏呈闻言,先是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很快,就幸福地笑起来。   任昕亦便拿起勺子,自己吃一口,再舀一勺子递给苏呈,看他“嗷呜”一下吃掉自己喂的一口。   明明就是很甜腻的味道,却好吃得恨不得一直这样吃下去。这绝逼……是任昕亦这辈子吃过最甜,也最好吃的蛋糕。   他甚至忍不住想,这样共用一个勺子,是不是也算间接接吻了。   只是这样想着,就又恨又恼,觉得从前的自己真是瞎了眼了,为什么兜兜转转,才终于发现这个人对自己有多重要。   这一块蛋糕其实很小,小到任昕亦都还没品尝够,就见底了。   任昕亦有些失落,但见苏呈吃得开心,笑容一直挂在脸上,两个酒窝更像在冒着粉色的泡泡,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甜蜜中,不由也开心起来。   他一笑,苏呈的目光就斜过来。   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微微上挑的眼尾,行成一个恰好的弧度——既天真纯情,又性感魅惑。   任昕亦眸光一沉。   一股憋屈的感觉又上来了。   哎……   任昕亦忍不住叹气,实在是……见不到,想,见到了,也想……   真是辛苦!   突然,苏呈也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沉下脸不笑了。   任昕亦紧张地握紧了手,他该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虽然这样想着,但某些地方却在这种气氛中,苏醒得更加彻底了。   任昕亦暗自叫苦。   苏呈却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突然靠近,然后用他温暖的手掌捧起了任昕亦的脸,偏着头,天真地说:“哥哥,你好笨哦,吃蛋糕也会弄在嘴巴上,我帮你弄掉好不好?”   天知道,任昕亦死了多少脑细胞,才控制住自己没有一秒化身为狼。   ……   自打一起吃了蛋糕,两人……不,三人的关系就好了许多,这第三人,自然是兰馨。   兰馨再送吃的过来时,任昕亦虽然还是会沉着脸,但再也没开口骂过人。   用苏呈的话说-,“你都吃了兰姐姐做的蛋糕了,就不可以再凶兰姐姐了。”   任昕亦颇为无奈,感情小家伙撒谎是为了这个。   哎!这算不算帮情敌呢?   大概,在小孩子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情敌这个概念吧!   任昕亦想到这个,心里还是难免有些难受。   但转眼间,就被太多的杂事给分散了注意力。他最近是越来越忙了,要想彻底打垮尚礼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需要做足准备。   而任昕亦忙起来,苏呈就越来越没有时间跟他相处,尤其是他们搬到顶楼后,房间大了,可以待的地方多了,有时候,两个人明明就待在一块儿,但一上午可能都说不上一句话。   苏呈渐渐有些闷闷不乐,但他又不想让任昕亦知道。他可不是那些总是吵着要人陪的小朋友。   在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就从事着一份需要常常出差的工作,他们总是需要分开,其实他曾经也哭闹过,换来的……不过是爸爸妈妈依旧离开,但是妈妈每每都哭红眼睛。   他不喜欢看妈妈那样。   后来,他就不闹了,每每他们离开,他都会对着他们甜甜的笑,他笑,妈妈也会轻松很多,至少,再没哭得眼泪汪汪的。   他习惯了一个人待着。   但习惯,大概也是会变的。   现在,哪怕大哥哥明明就在眼前,只是很久没有跟自己说话,苏呈也会觉得不舒服。   苏呈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又直觉不能问别人。   叶烨再过来看他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的闷闷不乐。   “要不然,我带你出去玩吧?你天天闷在医院里,是怪无聊的。”   叶烨是这样说的。   兰馨也难得跟她站在了同一线上。   可要带苏呈出去,并不是说带着人走,就完事了。   没有任昕亦的同意,谁能把苏呈从医院带走?   叶烨跟兰馨为这事犯了愁,毕竟任昕亦那边,谁也不想去碰这块铁板。   苏呈自告奋勇:“我去。”   ……   任昕亦果然是不同意的。   叶烨也知道现在时期特殊,万一李恒那些人不肯罢手……如今的苏呈,可是任昕亦的命,若是出事,他可能会疯。   可自己又不能完全保证苏呈的安全,毕竟自己现在还是个需要保护的。   叶烨想到这些,就有些底气不足。   苏呈却嘟着嘴:“你可以派很多人跟着我啊,我只是想出去玩嘛!”   大概也只有苏呈,敢这么理直气壮的跟任昕亦说这种话了,最重要的是,他这么说,任昕亦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认真地思考起了可行性。   然后……然后他就同意了。   “可以,但是出去的时间不能超过4个小时,目的地也不能提前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出行的车和人都由我临时安排……”   “等等,”苏呈不乐意了,“我就是随口说说啊,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大哥哥你这是把我当公主了吗?”   叶烨:“……”你就是啊!   兰馨:“……”什么时候不是了?   任昕亦看着苏呈,也不知是要笑还是要生气,表情看上去特别……怪异。   “你可比公主贵重多了。”   这情话说得,叶烨听着都脸红,兰馨更是抬头,好像突然发现天花板上的复古雕花吊灯很好看似的。   就连苏呈都不好意思了,嘟嘟嚷嚷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反正耳朵尖是挺红的。   任昕亦却死不悔改:“我说错了么?世界上公主那么多,可你却只有一个。”   “啊啊啊,你在说什么啦,烦死了。”   某些人终于受不了,恼羞成怒了。   哈哈哈哈哈……   叶烨在心里狂笑,跟这么个半懂不懂的小孩子谈恋爱,也真是辛苦任大老板了。   不过,以前可都是这位欺负她们家苏呈,现在好了,看你还好意思欺负!   叶烨越想越开心,猝不及防间,一段对话闯入脑中。   “那就叫欺负?”   “那不叫欺负叫什么?”   “那叫趣味!”   叶烨脸红了,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特大瓦数的电灯泡,在照亮这个房间边边角角的粉色泡泡——尴尬极了。   而离她不远的兰馨却毫无所觉,冰山美人就是冰山美人,瞧那功底,就不是自己能比的。   叶烨轻咳了一声:“要不你们先商量着,我先出去找点吃的?”   兰馨率先回身,轻飘飘看了叶烨一眼,就往外走:“我带你去找绍叔,他说今日做白萝卜炖羊肉,顺便再做些白萝卜糕。”   叶烨偷着一乐,还以为兰馨是真没感觉呢,感情是冷着脸惯了,看不出尴尬啊。   叶烨难得没有反驳兰馨,一扬手:“走……”   “哇,白萝卜糕是什么,好吃吗?”   可惜,叶烨洒脱的话都没说完,就被苏呈打断了。   一屋子的人顿时呆若木鸡,就连兰馨,也忍不住讪讪地看了眼任昕亦。   瞧任昕亦那表情,竟是哭笑不得中又带着些许幽怨。   猝不及防间,今日份快落和狗粮同时掉落。   兰馨半点不迟疑,一块儿收了,连同还在发愣的叶烨一并打包,急急撤离现场。   “你不是想出去玩儿么?你先跟你哥商量一下,我们去给你拿糕。”   话落,人已经走到门外去了。 第121章   结果兰馨跟叶烨前脚刚进绍大叔的小厨房,后脚,苏呈就噘着嘴跟来了。   叶烨性格比较直爽,一见这情景,捏在手上的糕都不吃了,“这是怎么了,任老板把你赶出来了?”   兰馨微微一摇头,就任昕亦现在那痴心模样,苏呈把他赶出来还差不多,他怎么可能舍得把小朋友赶出来。   但苏呈的表情,确实委屈得像是被撵出来了。   当然事实是   ——“你们一走,大哥哥的电话就响了。”   叶烨:“……”好吧,这也确实够心塞的。   兰馨难得也生出了一点同情心,端了盛白萝卜糕的盘子给苏呈,“吃两块。”   “哈哈,对,小呈吃两块,这可是我专门给你做的加甜版。”绍大叔一手执着勺子,顶着个大光头也凑过来帮忙安慰。   他在这里待的时间也不短了,苏呈身上发生的事儿他大概都知道,说起来,苏呈还算是他半个徒弟。   以往老板总不让他吃太多甜食,现在倒是好了,苏呈“变”成了小孩子,连老板自己都不好意思再不让他吃甜了。   不但不能阻止,还要陪着吃,老板也是蛮辛苦的,哈哈。   “对呀对呀,你赶紧尝尝,味道不错哦!”叶烨也过来帮忙劝说,“任老板毕竟是大老板,忙一点也很正常啦!”   话是都听到了,但苏呈却并没有被安慰到,还是有点郁郁不乐,随手拿了块萝卜糕塞嘴里,也不说话,就闷闷的坐在边上吃。   另外三人对视一眼,也不知道要怎么办,虽然他们认识苏呈的时间不一样,但都知道这小孩子的倔脾气,除非他自己想明白了,否则说什么都没用。   然而,苏呈现在就是想不明白。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现在想大哥哥会比想爸爸妈妈多,爸爸妈妈不在身边最多就是不开心,可大哥哥不能陪自己,他就会特别难受。   如果一定要比较一下,大概就是,爸爸妈妈是现在手里的白萝卜糕,虽然好吃,但是吃过后……也不会特别想念,可大哥哥不一样,大哥哥是橘子蛋糕,吃的时候会特别开心,吃不到会天天想,时时想……   就算人在面前,也会觉得特别想。   看不见的时候,会更想!   那些疯长似得想念的感觉,并不是他曾拥有过的,他很害怕,也很难受。   难受得想哭。   “怎么哭了?”一直注视着苏呈动向的叶烨第一个发现。   这是叶烨第二次见苏呈哭,她的小心脏吓得“噗通”乱跳的。   上一次,还是给受了刺激的苏呈录口供,那时他又要担心妈妈的生死,又得知宋哲是个骗纸……说起来,虽然只是一个月前的事,但却感觉好像已经过去了许久。   实在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叶烨手忙脚乱地找来纸巾,想要帮苏呈擦眼泪,却又怕刺激到苏呈,只能扯了纸巾递到苏呈面前。   叶烨是最见不得人哭的,尤其是苏呈这样的,当初……可不就是见到这样的他,才会生出一种想要保护这小孩儿的心理么。   同事甲还为此嘲笑过她,说她就是母爱泛滥。   叶烨也不想,可一见到这样的小橙子,她就心疼得不行,哪里还管得了其他。所以泛滥就泛滥吧,索性让他们笑去,反正她也不是对着谁都泛滥的。   兰馨看着这一个哭得昏天暗地,一个急得六神无主的两人,无声地叹了口气,也走了过来,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坐在了两人对面。   至于绍大叔,早就发现情况不对,自觉应付不了这种场景,刚才就躲出去了。   厨房里,炉具上的锅里还在“咕嘟咕嘟”煮着东西,空气里全是羊肉汤的鲜香味,案板上,切好的白萝卜还没下锅。   一切都那么美好。   苏呈却哭得不愿意抬头,整张脸都埋在胳膊和桌子之间,叶烨递的纸巾都搭在手臂上,塞在嘴里的萝卜糕咽不下去,全部堵在喉咙口,让他的哭声也都压在嗓子里。   闷闷的,很压抑。   却如大鼓锤在心口……   叶烨没见人这么哭过——那么凶,又努力地想要克制,却因为克制不住,才有遏抑不住的声音流散出来。   光是听到那声音,就让人心都揪了起来。   叶烨手忙脚乱,安慰的话说了一箩筐,可苏呈根本听不进去。   兰馨也是微微蹙眉,小孩子这种哭法,真的太让人心碎了。   可劝又劝不住。   一样无从下手的兰馨看了眼急得团团转的叶烨,叹着气摸出了手机。   ……   几分钟后,任昕亦推门走了进来。   见到的就是自家小孩儿趴在桌子上哭得昏天暗地,叶烨在一旁干着急的样子。   兰馨则坐在一边,倒是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大概是听见了开门声,正好也抬起头来。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眼,兰馨便站起来,要往外走。   任昕亦也不是来看她的,视线一扫而过,就落在了苏呈身上。   他的唇紧紧抿着,眉头也微微皱起,看得出来,很是在意。   其实还在门外时,任昕亦就听见了苏呈的哭声,明明很压抑,却听得他撕心裂肺的痛。   叶烨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任昕亦,直到兰馨的手搭在她背上,她才警觉回神,差点一个倒拐怼上去,好在及时刹住了。   叶烨先看到沉着脸的任昕亦,回头才看到同样冷着脸的兰馨……突然一拍脑门,自己是真傻了,竟然把任昕亦给忘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懊恼的时候,叶烨赶紧起身,跟着兰馨出去了。   等门关上,任昕亦才搬了凳子在苏呈身边坐了下来,他很想直接给苏呈一个大大的拥抱,可又担心苏呈会反抗,过犹不及。   其实,在收到兰馨的消息时,他整个人都很着急,像是被一把火,炙烤着整颗心,可真到了这里,他反倒是不急了。   这一路过来,时间不久,他却想了许多。   想苏呈为什么会哭,是不是自己又哪里做得不够好了,还是他遇到了什么麻烦?   如果都不是,那是不是自己忽略他了?   仔细想来,这几天小孩子确实有些不对劲,虽然在自己面前总是表现得很开朗,可现在的苏呈,毕竟还只是个十岁的小孩子。   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醒来,最熟悉的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他的心里,一定有很多的不安和害怕。   自己早该察觉到这些的,却因自己的占有欲,蒙蔽了双眼,只想着怎么把人……完完全全的留在身边。   他确实疏忽了。   有那么一瞬间,任昕亦甚至在想,要不然把那个人接回来吧,虽然可能跟苏呈记忆中的母亲还有些区别,但……或许能忽悠过去呢。   任昕亦知道这种侥幸心理很不应该,可一遇到苏呈,哪怕只有一半的可能性,他也总想着去试一试。   因为不去尝试一下,他可能连什么机会都没有,可若是试了,万一就成功了呢?   只是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任昕亦怕的,不是现在的苏呈有所怀疑,他担心的,是见到那个人,会刺激到苏呈的大脑,让他恢复记忆。   对于苏呈失忆这件事,任昕亦自己也有些纠结。   一方面,他喜欢现在的苏呈,而且现在的苏呈并没有那些痛苦的记忆,这实在不是什么坏事,哪怕他就一辈子这样,自己也可以一直把他养着。   只是,看到哭成这样的苏呈,任昕亦又忍不住想……这样的苏呈,算不算完整的他自己呢。   对于他自己来说,那些记忆到底是累赘,还是必不可缺的一部分……   任昕亦突然发现,苏呈并不是自己能轻易左右动态,决定未来的人物。   他没办法替他做选择。   就像苏呈现在想哭,他能做的,就只是陪着,等他发泄完情绪,再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可苏呈太能哭了。   这一哭,就哭了好长时间,哭得任昕亦都要自闭了,他喉结动了又动,终于忍不住,生硬地挤出了一句,“宝贝,到底怎么了?”   任昕亦已经努力用自己最温柔,最舒缓的声音去询问了。   哪知苏呈一听到他的声音,顿了一顿后,突然从压抑变成了嚎啕大哭。   那分贝,直接从噪音一级,跳到了噪音三级。   任昕亦一秒化身先前的叶烨,手足无措得甚至回头去看了眼关上的房门。   待发现并没有人要进来时,他才微微舒了口气,就在这个猝不及防的瞬间,苏呈一下子扑进他怀里,“呜哇呜哇”哭得越发厉害了。   任昕亦从来没这么无措过,一时间,手抬在半空,都不知该落下,还是背到身后。   想要安慰苏呈,却又完全不知道如何表达。   最后傻愣愣坐了半天,终于一手搭在了苏呈腰间,将人扶稳了;另一手则搁在苏呈的背上,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   像极了哄娃睡觉的妈。   苏呈哭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咳嗽两声,将嘴里都糊成团的萝卜糕吐了出来,他倒是没哭糊涂,知道抱着自己的是谁,还知道偏头避开任昕亦。   任昕亦等他吐完了,又帮他顺了顺背,还将桌子上一早就放好的一杯水递给了苏呈,也不知道是谁准备的。   但苏呈没接。   刚才哭的时候,只顾着发泄情绪,现在哭够了,苏呈又觉得特别难为情,趴在任昕亦怀里,死活不肯出来。   太丢人了。 第122章   任昕亦哄了好久,好说歹说,苏呈就是不肯出来。为了对抗,还干脆两手环住了任昕亦的腰。   任昕亦心道,好在刚才整个人都痛皱巴了,被这么又蹭又抱的,也没动什么歪心思,不然……要是被小孩子问一句:什么东西顶到我了。   画面太美,任昕亦想一想都浑身寒毛直竖。   万幸……没有。   可不管任昕亦说什么,苏呈就是“哼哼唧唧”的不出来也不说话,后来,还直接睡着了。   任昕亦没辙了,只能想办法把人抱回去。   因为要抱着苏呈,好不容易打开门,门外六只眼睛齐齐看过来,倒是让任昕亦微微蹙了眉。   叶烨一甩马尾:“我……我就是想看看苏呈怎么样了?”   绍大叔摸着眉峰处的深紫色肉痣:“我里面还炖着汤,我进去看汤。”   兰馨面无表情,长身而立:“我来看充气娃娃。”   叶烨:???什么玩意儿?   任昕亦:“……”   任昕亦听懂了,兰馨不就是在嘲讽他天天装柔弱,下楼吃饭都嫌累,可不就只能抱充气娃娃么!   看在今天是她通风报信的份上,任昕亦懒得跟她计较,抱着苏呈走了。   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叶烨:“跟上来。”   “我?”叶烨受宠若惊,指着自己鼻子问了一句,见任昕亦都懒得理自己,叶烨想了想,还是屁颠屁颠跟上去了。   ……   第二日一早,叶烨就穿了一生黑,捂得严严实实,鬼鬼祟祟地来了医院。   这打扮,看着特别像是出来做贼的。   然而,叶烨来得太早,在楼下就被新来的保镖小哥哥给拦住了。   “苏先生还没醒,老板吩咐过了,叶小姐到了可以先到休息室去坐一会儿。”   叶烨看了眼时间,没错呀!昨天跟任昕亦约的就是早上七点啊!   叶烨怀疑地看着小哥哥,奈何小哥哥有一米九,站直了根本看不到她,而且小哥哥木有感情,站在楼梯口都是面无表情的。   叶烨只能讪讪地走了。   而此刻,楼上的任昕亦正在为是否要叫醒身边睡得香甜的苏呈而挣扎。   其实苏呈本来不睡他旁边的。   昨天闹了别扭,苏呈后来醒了也一直躲着他,晚上更是早早就躲隔壁房间去了。   可任昕亦睡不着啊,于是大晚上的,趁着苏呈睡着了,将人跟抱了过来。   反正在苏呈心里,他现在还特别柔弱,要是醒了他问,就说是他自己半夜梦游过来的就行了。   这种无伤大雅的谎话,任昕亦说起来,真的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不过要叫苏呈起床,难度系数却很大。   任昕亦自己就很讨厌别人扰他清梦,若非必要,被人吵醒时,他的起床气也是蛮大的。   古圣人曾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任昕亦自己都不喜欢,又怎么好意思强加给苏呈。更何况,苏呈窝在他怀里睡觉的姿态太萌了……叫醒这样的苏呈,感觉跟犯罪也相差无几。   可要是不叫醒苏呈,今天的出行计划恐怕就要泡汤了。   再说叶烨那边也有重要的安排。   任昕亦侧身枕着手臂,薄唇轻轻抿着,突然很想知道,要是他把这只小懒猫吻醒的话,他会是怎样的反应。   可惜还没实施,苏呈就吧唧着嘴,翻了个身,然后,又很快翻了回来。   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的,眨了好一会儿,才揉着眼睛:“我又梦游了?”   任昕亦面不改色心不跳:“嗯。”   苏呈继续揉眼睛:“几点了?”   任昕亦都不用看时间:“还早。”   苏呈微眯着眼看任昕亦,继续揉脸:“还早你都穿戴整齐了,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任昕亦终于忍不住,伸手帮苏呈揉了揉头发,那手感,怎的就那么好呢。   苏呈也不躲,任由任昕亦揉了好一会儿,才嘟噜着嘴,“嗯?”   任昕亦不情不愿:“你今天不是要跟叶烨出去么?”   “啊!”苏呈猛然一下坐起来,瞬间什么瞌睡都清醒了,“对哦,我要赶紧起来,不然老头子姐姐又要跳高高了。”   果然!   看着苏呈翻身而起,滑溜地跑进洗漱间,任昕亦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过很快他又笑起来。   自打现在的苏呈知道了叶烨的全名,就总会在私下里偷偷叫她老头子姐姐,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任昕亦还是很不舒服,毕竟这也算是特殊昵称了。   直到偶然听见下面人汇报,说私底下苏呈会跟人说自己是漂亮哥哥,任昕亦这才平衡了。   老头子姐姐和漂亮哥哥,谁优谁劣,一看便知了。   任昕亦乐了一会儿,看苏呈忙得团团转,也不好再躺着,起来帮他准备出门的衣服,还提前让绍大叔把准备好的早餐送了上来。   因为要出门,苏呈今天也穿的是新衣服。   他自己本来是想要橙色的,可任昕亦说穿黑色更帅气,苏呈瞧着任昕亦穿黑色确实好看,琢磨了下,便同意了。   是以,苏呈今天也难得穿了一身黑。   ……   等苏呈吃完早餐收拾完准备出门,已经八点了。   叶烨早就等得长蘑菇了,无聊的她实在无所事事,只能大早上就拿出电话来骚.扰顾宥北。   顾宥北还在睡觉,不过他脾气好,又是接到叶烨的电话,倒是半分脾气没发,还陪着叶烨唠嗑,说自己这两天刚把那个不争气的弟弟送走了,总算是可以闲下来了。   至于顾继西车那事,怎么查也查不出所以然,任昕亦醒后也跟他联系过,暂时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任昕亦带着苏呈进屋时,叶烨还在跟顾宥北瞎扯,见到两人进来,叶烨还愣了一下。   “你也要去?”叶烨指着走在后面的任昕亦。   任昕亦那一身黑的打扮,让叶烨误以为他也要一起出门。哪知苏呈却抢答了,“他不去,他只是来送我。”   叶烨“哦”了一声,特别不信任地看了眼任昕亦,你不出门你打扮得这么周正干嘛?   任昕亦根本不搭理她,扭头给苏呈整理衣服帽子。   因为苏呈耽误了不少时间,三人也没多说,任昕亦反复交代了苏呈几句,就送两人下了楼。   途中又遇到兰馨,苏呈便兴高采烈地把兰馨也捎带上了。   上车的果然只有苏呈,叶烨跟兰馨……额,还有一个,作为司机的口字胡男人。然而等车开出了医院,叶烨依旧疑神疑鬼的,一直注视着后视镜,试图看清任昕亦的去向。   “他真的不会跟来么?”叶烨压低了声音,试探性地问兰馨。   她是想问苏呈的,可刚刚还活蹦乱跳的苏呈,一上车,脑瓜子就一点一点的,一副昏昏欲睡模样。   而坐在苏呈右边的兰馨,闻言却直接扭头看向了窗外,好像根本就没听到叶烨的话。   叶烨气结,默默地瞪了眼兰馨的后脑勺,又默默地将视线挪回到苏呈身上。   苏呈已经快要睡着了,这速度,也忒快了。   不过她也听说过,有些人因为小时候容易晕车,家长就会让他们上车就睡觉,后来养成了习惯,上车就会瞌睡。   叶烨以前有个同学,就是这样,还特别严重,上学坐公交车都能睡着那种。时不时就会因为睡着了错过下车,偶尔又会因为公交车到站,突然惊醒,懵逼地跑下车,然后才发现还没到站。   次数多了,连老师都看不过去了,干脆指了个跟她同路的男同学帮忙提醒,久而久之,据说两人还发展出了非一般的感情。   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   叶烨现在还是比较在意任昕亦,她实在是觉得,以任昕亦那变态的掌控欲,说不定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他就开车跟后面了。   可不管叶烨怎么抓心挠肝地猜测,口字胡男人是任昕亦的人,不可能答她,苏呈……额,苏呈睡着了,剩下那一个……根本就完全把她当空气。   叶烨无奈地叹了口气,干错摸出手机,跟顾宥北发消息去了。   小轿车开了许久,从靠近城郊的医院穿过繁华的都市,又渐渐驶向人烟稀少的城郊。   苏呈睡得不知天日,根本就无所谓。   叶烨是知道目的地的,所以也没在意。   只有兰馨,微微蹙眉,不明白这是要去哪里,但性格使然,她也不会问。何况她知道,就算问了,司机也不会说,而叶烨,肯定对自己怀恨在心,巴不得看自己笑话,更不可能回答。   不过,当车外的景色越来越偏僻,兰馨又扫了眼车里三人的穿着,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车辆最后缓缓地驶入了永泰公墓园。这片公墓很大,因为是绕山而建,车辆可以驶入到半山腰的停车场。   苏呈下车的时候还有点懵,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喷嚏,倒是清醒了。   再看四周,空旷的停车场车辆并不太多,来去的人也都形色匆匆,不见笑容。明明是蓝天白云,视野开阔,却总有种压抑的感觉。   苏呈揉着鼻子,拉着兰馨问东问西,知道这里是墓地后,便寸步都不敢离开兰馨,尤其是走入公墓群后,就一直拽着兰馨的衣袖,虽然被一群人簇拥着,依旧还是很害怕的样子。   一直走在前面的叶烨就很酸,放慢了脚步与兰馨保持着平行,话却是对着苏呈说的。   “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赵姨吗?”   苏呈本来就挺怕的,原本周围安安静静还好,叶烨这一开口,连带着,他觉得叶烨也怪可怕的。   于是,当叶烨伸手来拉他的时候,苏呈下意识就躲开了。见叶烨面露疑惑,又赶忙乖乖点了头,声音小小的,“记得。”   叶烨被苏呈的动作搞得很烦躁,但又不能发火,捏了捏手指,讪讪地收回手,“今天她落葬,我就想着带你来看看,算是送她最后一程。”   苏呈依旧瑟瑟的:“好。”   “你别怕啦,”叶烨勉强笑了笑,“赵姨人很好,一会儿你给她上柱香,她会保佑你的。”   苏呈眼睛亮了一下:“真的吗?”   叶烨带着众人七拐八拐,看起来十分熟悉:“嗯,真的。”   苏呈顿时就不那么怕了,抿着嘴露出一个小心翼翼地笑容。   “那……她会保佑我想保佑的人吗?” 第123章   叶烨正要回答,提前到这里的黑框眼镜男就从远处匆匆走了过来,他手里还拿着不少文件什么的,落葬的手续繁多,多亏了任昕亦提前安排。   黑框眼镜男收到消息说叶烨终于来了,本来挺高兴的,结果一见苏呈也在,顿时神色一僵,差点走路都顺拐了。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苏呈会在,于是,在越来越靠近的那一段路上,他满脑子都是那句网络流行语: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好在他还记得自己的工作,走到叶烨跟前时,非常努力地调整了一下状态,紧张兮兮地拉着叶烨说了下流程,然后……转身跑了。   跟见鬼似的。   等黑框眼镜男跑远,叶烨才回过神,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眼周围,恰好一阵凉风吹来,叶烨一抖,突然觉得瘆得慌。   怕吓到苏呈,叶烨也不敢乱说话,自己裹紧了大衣,脑子转了好大一个弯儿,才想起刚才在跟苏呈闲扯,于是,没话找话地问了苏呈一句。   “你想保佑谁?”   苏呈这会儿反而忘记害怕了,一双大眼睛看着黑框眼镜男的背影,就像猫看到老鼠一样。自打上回被整之后,黑框眼镜男就总是躲着他,刚才也是,连视线都有意回避了。   苏呈觉得好玩,还想再逗逗他的,结果黑框眼镜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加之叶烨突然开口,苏呈便错失了这个机会。   苏呈的注意力被叶烨的话拉了回来。   “当然是漂亮哥哥呀!”苏呈微微偏着头,抿着嘴笑得像小天使一样,天知道,就在刚才,他还在算计着怎么整人,“她也会保佑吗?”   叶烨:“……”   叶烨很郁闷,为什么又是任昕亦?!!她怎么觉得现在的苏呈,就只知道任昕亦了呢!   小孩儿,你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   大概、可能、或许……已经不记得自己姓什么的苏呈,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会吗?”   叶烨瘪嘴:“我不知道。”   苏呈委屈了,同样瘪着嘴:“哦!”   叶烨嘴瘪得更厉害了:“嗯。”   苏呈瘪嘴冷哼:“哼。”   兰馨:“……”这两都是三岁小孩儿吗?   兰馨很想甩开苏呈的手,完全不想跟这两个幼稚鬼走在一起,以免影响自己的形象。   奈何苏呈就是拽着她不松手。   好气,打又打不得,骂又怕会哭……   本来压抑的气氛,倒是在两人的耍宝中,渐渐缓和了不少。   只是气氛也就这个时候轻松了一点,等到了墓地,见着那围了一圈的黑衣人,还有半撬开的墓穴……别说叶烨,就是苏呈也活泼不起来了。   气氛很沉重。   叶烨一到,就被叫过去捧骨灰盒了。赵姨生前只有一个女儿一个孙子,现女儿联系不上,孙子又失踪了。   本来叶烨是想让苏呈来做这个安葬人的,可任昕亦不同意,说是怕吓到苏呈。叶烨想了想,也对,毕竟苏呈什么都忘了。   最后,只能委屈委屈,自己上了。   好歹生前也有过几面之缘,叶烨认了。   因为一切都是事先就对过流程的,叶烨只需要将裹了红布的骨灰盒放入墓穴中,自有工作人员来帮忙盖薄土,封墓穴。   一切都井井有条。   苏呈就一直静静在兰馨旁边站着,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有点难过,好像这种场景,他也曾经历过。   但仔细去想,又想不起来。   很快,一切就妥当了。   因为城里明令不准烧纸,叶烨便只放了束花,然后上香,随后,苏呈由兰馨带着,也有模有样地上了一炷香。   苏呈聪明,看了一遍叶烨的动作,便能分毫不差,规规矩矩做完,让一直提着一颗心的叶烨,大大舒了口气。   而上完香的苏呈也沉沉呼出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这个赵姨会不会保佑大哥哥,但他还是许愿了。   ……   几人参加完葬礼,按照任昕亦原本的计划,他们就该尽快回医院了,但出了公募园,苏呈又嚷着想去他的学校看一眼。   自打醒来,他就一直在医院里,已经太久没去过学校了。   扭不过苏呈,几个大人对视一眼,都拿不定主意,口字胡男人只好打电话给任昕亦,询问他的意见。   任昕亦考虑了一会儿,同意了。   又叫人把其他人都安排了一下,分散开来,在城郊墓地,这么多人跟着还不觉得,到了城里,被这么多人围着,怕是苏呈又要不开心了。   任昕亦会同意完全出乎了叶烨与兰馨的意料,等到了学校门口,看见紧闭的学校大门,兰馨才回过味来。   她在国外长大,倒是忘记了,在国内,现在正是寒假时间,苏呈就算来学校,也看不到什么。   果然,苏呈有些失落,在学校门口逛了一圈,又突然贼兮兮地拉着兰馨,往学校斜对面的一条巷子里走去。   兰馨多聪明,一看就知道要出事,赶紧给身后的两人使眼色。   叶烨和口字胡男人倒是看到了,就是没明白,等他们想明白时,苏呈已经在巷子里的一户很窄的门前停了下来。   这条巷子有些老旧,周围都是旧墙,只有这里有一扇老旧低矮的木门。木门已经有些腐朽,尤其是根部,被水浸得已经变了颜色,最边角的地方,还掉了一块。   “咦?怎么没人?”苏呈疑惑地皱起了眉头,“这个老婆婆一年四季都会在这里卖自己做的糕糕的啊,超级好吃哦。”   这话明明很平常,可听在其他三人耳里,却是警铃大作。   尤其是叶烨,立马过来拉苏呈,“啊呀,人总有想偷懒的时候啊,大概今天她就是想休息一下呢,走啦走啦,我都饿了,咱们回去了啦。”   可惜,苏呈不好忽悠,“不是的,老婆婆每天都会出摊,她不会休息的,下大雨都不会。”   兰馨无言地看了眼天。   现在可是十几年后,天知道那老婆婆还活着没有,他们要上哪里去给他弄个老婆婆。   就在几人不知如何是好时,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从门内走出来个年轻男人,这人手里还抱了个一岁多的胖丫头,胖丫头嘴里含着个奶嘴,正睡得香甜。   年轻男人见到几人,先是一愣,等他回神想要开口,却见站在最后面的口字胡男人在使劲地冲自己眨眼睛。   年轻男人很是不解:“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是有什么事吗?还有那位先生,如果你是眼睛不舒服,这边巷子出去,右拐,有个诊所……”   年轻男人还在说话,苏呈已经回过头来,口字胡男人哪里好意思,赶紧捂住了脸。   年轻男人更加不解了:“你们放心啊,那是家正规诊所,我老婆就在那边上班的。”   说着还把另一只手里的饭盒提起来扬了扬,“我正要给她送饭去,要不我带你们过去吧。”   “不不不,”叶烨赶忙拒绝,“我们就是路过,路过……”   叶烨说着,就要拉着众人走。   苏呈却突然开口:“那个在这里卖糕糕的老婆婆呢?”   年轻男人神色惆怅:“你是说我……”   口字胡男人的眼睛眨得更厉害了,不止是他,这回,连叶烨也开始手舞足蹈。   脱线的年轻男人总算发现了不对,沉吟半晌,视线在几人身上来回扫过,最后无助地看向了在场唯一一个看起来还算正常的人——兰馨。   兰馨干巴巴地瞎扯:“老人家是在……休息?”   年轻男人顿了一下,眼睛眨啊眨:“……是、是吧!”   确实在休息,长睡不起也算是休息吧!   苏呈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但他的脑瓜里还想不到那么多,兰馨赶忙开口:“走吧,不要打扰人家了。”   苏呈有些失落:“好吧,本来还想带你们尝尝的。”   可苏呈失落了,其他几人却是松了一口气。   几人陪着苏呈出了小巷子,一拐弯就见到一家小卖部。小学旁边的小卖部完全就是个小型杂货市场,虽然是假期,但门口依旧堆了不少东西。   叶烨刚才比划累了,这会儿正好口渴,看到小卖部眼睛都亮了。   买水的时候,自然要问问苏呈喝不喝。   可一回头,却见苏呈正注视着墙上挂的一排小玩意儿出神,杂七杂八的,也不知道他是在看什么。   叶烨买完水,苏呈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叶烨就奇了怪了:“看什么呢?”   苏呈不回话。   叶烨又扭头去看兰馨,兰馨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也不知道苏呈在看什么,倒是口字胡男人,一直注视着苏呈,抬手指了指。   叶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原来苏呈在看的是挂在墙中间几包荧光绿色的五角星形状的夜光贴。   没想到小苏呈还喜欢这种东西,叶烨乐了一下,碰了碰苏呈,“要吗?”   苏呈点点头,又摇摇头。   “到底要还是不要。”叶烨急了。   苏呈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要,但我想自己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进来,视线就自然而然地看到了那个夜光贴,而且,再也移不开视线。   好像冥冥之中,他就应该看到它,也应该把它买下来,可买下来干什么,他却没有想好。   兰馨忍不住逗他:“你现在有钱吗?”   苏呈怎么可能有钱,他现在一无所有,但是,“我可以挣。”   兰馨乐了:“你还这么小,怎么挣?”   苏呈被问住了,歪着头一时还真想不出来,他现在吃喝都是大哥哥负责的,爸爸妈妈又不在身边……   苏呈彻底犯了愁。   作者有话要说:  茶茶:要是被对象吻醒,你会有怎样的反应?   苏呈恶狠狠看一眼任昕亦:哼!   【茶茶:哇,好傲娇。】   小橙子红着眼睛:嘤嘤嘤,人家的橘子蛋糕怎么变成薄荷味了?   【茶茶and任昕亦:啊啊啊啊啊,好萌啊!】   叶烨:一巴掌打死他。   【茶茶:人间真实。】   兰馨:对象在哪里?你给我安排了吗?   【茶茶:我没有,我错了,我的错!嘤嘤嘤,好凶!】 第124章   叶烨最是见不得苏呈皱眉,埋怨地瞪了眼兰馨,话却是对苏呈说的,“要不你给我画幅画,我给你出钱。”   说完才意识到,现在的苏呈可能还不会画画,但话都出口了,已经收不回来。   果然,苏呈无奈地看了叶烨一眼,手指绞着衣袖:“我不会画画。”   叶烨特别尴尬,讪讪地又瞪了兰馨一眼,脑子疯狂运转,“我……我的意思是……你随便涂鸦一幅就好啦,主要是签个名,你这么聪明啊,万一以后出名了呢。”   苏呈被叶烨说得一愣一愣的。   同样一愣一愣的,还有站得最远的口字胡男人。   这也可以,太强了。   苏呈一撇嘴:“可我真的没有学过。”   叶烨头皮发麻,但想起挂在自己房间里那幅金毛,那样温暖的笔触……叶烨咬了咬下唇,又硬着头皮继续瞎编,“没关系,你手长得这么好看,试一试,说不定就会了。”   手好看就能画画?!!   兰馨抿着唇,这理由到底是有多瞎。   然而苏呈真的低头去看自己手了,看了一会儿还点了点头,“是挺好看的。”   兰馨:“……?”   口字胡男人:“……??”   叶烨:“……???”   几个人一脸懵,就连一直心甘情愿充当背景墙的老板也忍不住插话,“是是是,小伙子手漂亮,画的画一定好看。”   叶烨瞪了老板一眼,你们商人都是这么见风使舵的么?   老板根本不在意叶烨那一眼,依旧端着一张笑脸,“所以……你们是要速写本还是水粉纸,相应的……”   一见几人有买更多东西的意向,老板推销的热情简直无法抵挡,任谁都阻止不了。   最后,四人买了四瓶水,两包夜光贴,一个速写本,画笔等若干,在叶烨的坚持下,还买了块画板。   老板送几人出来的时候,脸都笑烂了,嘴里还一直说着欢迎下次再来什么的。   ……   回去的路上,苏呈就一直在把玩那些夜光贴。   荧光绿色的五角星在苏呈莹白的指尖不断翻转,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   “还挺好看的。”叶烨想要拿一个仔细看看,却被苏呈拍开了。   苏呈神色萎靡:“我的。”   叶烨很无辜,揉着手背:“知道是你的啊,我就是看看,看看都不行哦。”   “不行!”苏呈嘟着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在他心里,总觉得这些夜光贴特别重要,重要到只能给一个人看。而那个人,并不是叶烨。   车辆驶入医院大门的时候已经是正午。   下楼来接他们的是绍大叔,苏呈问起任昕亦,邵大叔就摸着大光头“呵呵”直笑,说老板在忙,叫他先领他们去吃饭。   苏呈有些闷闷的,但还是抱着夜光贴跟着绍大叔走了。   ……   与此同时,在医院的顶楼,任昕亦正和一个女人相对而坐。   那女人打扮得雍容华贵,一头棕红色的泰迪卷格外蓬松,衬得她一张脸雪□□致,然而就是这么漂亮的一张脸,神色却非常的不好。   顾蓝臭着一张脸,优雅地喝了口茶,口气已经有些忍无可忍了。   “就算你不喜欢兰馨那一类的,那换个别的不行吗,好好找个女人给你们老任家传宗接代不好,就知道整天跟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混在一起,传出去像什么话!”   坐在她对面的任昕亦脸色也不太好,尤其是当顾蓝说到不三不四的男人的时候,任昕亦更是微微眯了下眼睛,等到顾蓝说完,他才冷冷一笑。   “女人?是要找个像那个女人那样只会生不会养的,还是找个你这样既不会生更不会养的?”   顾蓝气得一顿茶杯:“注意你的身份,我好歹是你妈。”   “自然,”任昕亦面无表情地接住那个差点滚出桌子的茶杯盖,放回原处,“不然你以为你凭什么有资格在这儿跟我说话。”   顾蓝:“你……”   “我什么?难不成……你还真担心任启明绝后?”   “哦……”任昕亦将调子拉得长长的,看着顾蓝脸色一点一点铁青,不由扯了扯嘴角,嘲讽一笑,“我懂了,你是怕没人给你送终吧?”   “任、昕、亦……”顾蓝终于气得站了起来,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仪气度,指着任昕亦的鼻子咬牙切齿,“你真以为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就能高枕无忧了?”   “翅膀硬了只能高飞,哪儿能高枕啊。”任昕亦却不为所动,依旧一动不动的坐着,一高一矮,气势却反而更凶。   “你这语文学得,怕不是都还给老师了。”   顾蓝一拍桌子:“好,好,好……”   她一连说了三个“好”,却一个比一个更像是要择人而噬,可在她对面的不是别人,这也是位见惯了大场面的主儿。   哪怕顾蓝表现得再凶恶,任昕亦也无动于衷。   顾蓝将牙齿咬的咯噔响,气到了头,反而突然收了所有气势,恢复成平时那个雍容端庄的贵妇人,说出来的话,却是凉飕飕的,“任昕亦,你好得很,我会让你后悔的。”   可任昕亦却根本不吃她这一套。   “奉劝一句,有那个时间操心我,不如趁着自己才四十来岁,赶紧管好任启明,生一个……说不定,还能继承我的位置。”   顾蓝:“……”   ……   顾蓝走后,任昕亦也没什么胃口吃饭,趁着苏呈还没上楼,匆匆把剩下的几分文件看了。   下午,他是打算好好陪陪苏呈的。   然而等到他把文件看完,又把原本剔出来,准备明天做的事儿也做完一部分后,依旧没有等到苏呈,任昕亦就慌了,觉得是不是又出什么乱子了。   打电话给口字胡男人,得到的回答又让他哭笑不得。   说苏呈回来后就恹恹的,结果吃饭到一半,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口字胡男人没说的是,碍于老板的关系,大家都不好意思碰苏呈,至今,他还在饭桌上趴着。   不过任昕亦也猜到了,这种情况,倒是不知道该表扬这些手下守规矩,还是骂他们迂腐了。   毕竟在苏呈被别人触碰,和让小可爱趴着睡觉之间,任昕亦可没有一口就能说出来的答案。   任昕亦收拾了下,就下楼去接苏呈,把人抱起来的时候,装在塑料包装里的夜光贴掉到了地上。   口字胡男人见了,赶忙捡了起来,还拍了拍灰,才放回苏呈身上。   任昕亦瞳孔一缩,刚才抱着人没看到,“这哪儿来的?”   口字胡男人很久没听到自家老板这么严肃的口气了,以为老板也是看了一些小道消息,赶忙解释:“老板,这是苏先生买的,您放心,我已经查过了,这种塑料夜光贴常温下是无毒的。”   任昕亦:“……”   什么跟什么,我问的是这个么?   任昕亦沉着脸。   口字胡男人懵了。他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老板了,一时间竟然忘了老板原来就是这样可怕的。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引得老板这么不高兴,赶紧又把老板的问题再想了N遍。   “哦哦,是这样的……”口字胡男人赶紧解释夜光贴的来路,却因为声音太大,被任昕亦瞪了一眼。   口字胡男人一捂嘴:“……”好难啊!   最后,好歹是在上到顶楼前,把事情说清楚了,口字胡男人脚底抹油,瞬时溜走了。   留下任昕亦看着苏呈怀里的夜光贴,一时欣喜,一时又忧愁。   他到底……是记得还是不记得呢?   任昕亦小心地将苏呈放到床上,回身去柜子里翻了许久,翻出了苏呈原本用的手机和那一对被他收起来的手链。   看着两条手链上被分割的“The furthest distance in the world”——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当时顾宥北送这个手链,大概只是想要暗示苏呈,自己对他的感情。可谁知,却差一点成为他们阴阳两隔的遗物,任昕亦受不了这个刺激,连同染了血的老手机,一并收了起来。   现在,任昕亦再把他们翻出来,自然也不是想明白了,只是想起了苏呈贴在老手机壳背后的那个夜光贴。   任昕亦把那个小小的五角星扣下来,与苏呈新买的对比了一下,还真是……一模一样。   任昕亦深深吸了口气,这回是真不知该喜该愁了。   等苏呈睡醒,任昕亦还坐在床边,手里捏着那颗小小的五角星发呆,“哥哥?”   苏呈试探性伸手去摸任昕亦,任昕亦猛然回神,却没有躲闪,任由苏呈的手落在他的脸上。   大概因为捂在被子里,苏呈的手有些微微的潮湿,但贴在脸上,暖暖的。   任昕亦就在这只掌心上蹭了蹭,蹭得苏呈一边“咯咯”笑,一边“哥哥、哥哥”的叫个不停。   任昕亦听得心里暖融融的,抱着苏呈又滚回了被窝里。   两人笑闹了一翻,苏呈才爬起来,献宝似的:“哥哥,你怕黑吗?”   ——“任昕亦,我怕黑。”   任昕亦垂下了眼睑,撒了谎:“怕的。”   其实我已经知道了,你不怕。   苏呈嘻嘻一笑:“我就知道你怕黑,你看我给你买了夜光贴,我们把它贴在床头好不好,这样关灯后,它就会发光哦。”   任昕亦:“……好。”   “而且,它还是星星的形状,躺在屋里就可以看到很多星星哦,”苏呈扑进任昕亦怀里,“是不是很棒?”   任昕亦:“……是。”   “哥哥看见星星,就要想起我哦!”   任昕亦:“……好。”   所以,那时你只是想要礼物对吗?   因为看见这样的星星,就会想到我?   任昕亦一把将人搂实了,头也彻底埋进苏呈颈窝,因为他不想让苏呈看到,他已然湿润的眼眶。 第125章   出门玩这种事,有了第一次,那第二次,还会远么?   于是在那之后,兰馨跟叶烨就时不时带着苏呈出去浪一把。   虽然叶烨自觉跟兰馨不对盘,但看在兰馨总能更好的应付苏呈层出不穷的问题的份上,叶烨也勉强接受了队伍中的这个常驻嘉宾。   次数多了,叶烨的胆子大了,苏呈的心也玩野了,几人时不时的还背着任昕亦,偷偷溜去没有报备的地方玩。   虽然事后总会被任昕亦知道,但只要苏呈站在最前面顶着,再加上苏呈亲自挑选的小礼物奉上,最最最多就是需要苏呈出卖一下色.相,卖个萌什么的……   任昕亦就是再大的火,也发不出了。   次数多了,任昕亦好像就习惯了。   至少从表面上看,任昕亦是完全接受了他们的作为。只是暗地里,任昕亦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每次苏呈出行,都越发警惕,甚至每每都在增派人手。   如此,打打闹闹的,一晃眼,竟眼看就要到圣诞了。   A市今年的雪来得特别早,12月中旬就开始下雪,平安夜这天,更是下起了鹅毛大雪。   叶烨原本想拐了苏呈,再带着顾宥北,一起出去爬山的,结果雪太大,被迫取消了行程。   顾宥北也再次没了踏入医院的理由。   本来也没什么,只是顾继西差点就挂了,这事虽然不能直接怪苏呈,但若非他,也不至于出这些事,哪怕苏呈不记得,顾宥北自己心里却过不去这个坎儿。   反正那事后,顾宥北都没再来过。有时候送叶烨过来,也是在医院门口就离开了。   叶烨知道顾宥北心里有结,所以才打算把两人一起带出去的,现在的苏呈那么可爱,她相信顾宥北不会讨厌苏呈。   但因为大雪,计划泡汤了。   叶烨就有些失落。   苏呈也不是很开心,他还没去爬过山呢。   任昕亦见了,也只能叹气,他就是再厉害,这天要下雪的事儿,他也管不着啊!   倒是送甜品过来的绍大叔,顶着一个大光头,笑呵呵给任昕亦出了个主意,“这大冷天的,就适合一大群人聚在一起吃火锅,又热闹,又巴适。”   绍大叔本来就是川蜀人,说到火锅,心情好得连家乡话都出来了。   任昕亦觉得在理,拉着苏呈一说,苏呈也喜欢。   事情就这么定了。   绍大叔带着苏呈跟兰馨出去采买食材,任昕亦打电话给叶烨,还顺带让她把顾宥北也带来。   这天的雪是真大,从头天半夜才开始下的雪,到早这会儿,已是满眼雪白,银装素裹,天地间都只剩下一种颜色,纯净如同婴儿,不染纤尘。   直到离开医院,才能见到扫雪车在忙忙碌碌,是苏呈最喜欢的橙色。   大雪像给整个世界都添加了静音功能,天地间,都这么静谧着。   等车辆缓缓驶入市区,气氛又不一样了,商店的橱窗里,彩灯、红色的铃铛和绿色的圣诞花圈满眼都是,还有些,则摆着装点得色彩缤纷的圣诞树,行人如织,车水马龙,一派欢喜喜悦。   节日的气氛相当浓烈。   刚开始带苏呈出来那会儿,他就总喜欢问东问西。   在被他遗忘的那十多年时光里,出现了太多新鲜事物,小到人们手里拿着的手机,大到所有人说话的方式……   叶烨跟兰馨都不可能像任昕亦,创造出一个能屏除那些时光产物的环境,只能靠兰馨硬解释,这也是叶烨渐渐不那么排斥兰馨的原因。   不过时间久了,苏呈就不太问了。   看到这样热烈的节日场景,苏呈也不瞌睡了,双眼像落了星辰一般亮亮的,就趴在车窗上,一路静静看着。   雪景配着圣诞树,真的非常漂亮。   只是十来年前,商家们可不像现在这样,恨不得什么节都搞成购物大狂欢,就是没有节,也要创造个年中购物和年终狂购。   这大概也算是近些年,国内经济大发展的一个盛景吧!   三人并再再再次做司机的口字胡男人一起,去了A市最大的一家超市,也是绍大叔临时起意,他们才会到这边来买生鲜,否则按照任昕亦的意思,就应该是自己空运了。   不过绍大叔也有自己的见解,火锅嘛,走的就是亲民路线。   兰馨深以为然。   一路上,绍大叔都兴致勃勃,还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毛肚、鸭肠、千层肚、黄喉、耗儿鱼、肥牛、火腿肠、午餐肉、虾滑、蟹棒、鱿鱼须、墨鱼仔……等等等等。   听得一车人都兴致高涨,苏呈还喊了好几次要买胡萝卜,可到了停车场,他却又不想下车了。   再细问,就噘着嘴,闭着眼睛不理众人。   兰馨确认了一下,知道苏呈不是生病,几人也闹不懂小孩儿这是在闹什么情绪。绍大叔就提议让他一个人在车里待着。   反正他们也知道周围都是他们的人。   于是,其他三人上楼大采购,最后,每个人都提了满满一大包食材,才总算是心满意足地出了超市。   ……   医院。   那几人才刚刚出门,任昕亦就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正是一头棕红色泰迪卷的顾蓝和兰馨的生母,还有兰馨同父异母的哥哥,兰氏正儿八经的太子爷,兰泽。   任昕亦没想到顾蓝会把他们找来。他跟顾蓝都清楚,他跟兰馨,是不可能有什么下文的,然而人都上门了,任昕亦也不好把人撵出去。   顾蓝更是深谙此道,一到医院,就领着两人进了休息室,还理所当然的吩咐了门口的保镖端茶倒水,最后连果盘都凑了一个。   任昕亦就一直沉默的看着她作。   反正茶喝完,水果吃完,他们也就该走了。   结果,茶是喝了一杯又一杯,任昕亦不说话,顾蓝就拉着兰母闲话家常。而兰泽更是把这里当自己家了,歪歪斜斜靠在沙发上,吃颗葡萄,都要保镖帮忙剥皮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任昕亦眼见苏呈他们该回来了,起身准备送客。顾蓝却凉凉一挥手,“别急啊,我听说你今天招呼大家一起吃火锅。”   任昕亦微一蹙眉,这事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到顾蓝耳中了。   “是要吃,可没准备几位的菜。”   “瞎说,”顾蓝掩嘴一笑,“明明就买了几大包的食材,哦,听说那位姓苏的小、朋、友还买了你最不喜欢的胡萝卜。”   任昕亦怎么会听不出她刻意一字一顿的“小朋友”,而且就顾蓝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能看出她威胁的意味。   任昕亦早就知道顾蓝不会善罢甘休,但她能这么快就安插进人手到自己的人里,倒也足够证明她当初能嫁给任启明,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不过任昕亦一点不慌,知道和能下手,可不是一个难度系数的事。   看得到,却碰不到,不是才最折磨么。   若顾蓝真那么容易得手,也不至于今天上门来了。   任昕亦老神在在,继续往外走。   “站住,”顾蓝果然急了,“你平日里骄纵就算了,现在当着外人也如此,是不是过分了。”   任昕亦还是很给她面子的,走到门口停下来,“面子这种东西,不是你自己选择不要的?”   说完,大踏步离开了。   顾蓝气得颤抖,忍了又忍,才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也站了起来。   她一站,兰母也跟着站了起来,却被顾蓝拦住,“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你们稍坐,我今天是一定会给你们个交代的。”   兰母诺诺地应了声,又坐下了。   而一旁的兰泽,从始至终就没挪动过。   顾蓝也不跟他计较,也就是现在她还想利用一下他们,否则,就兰氏那点资本,何至于让这人在她面前拿乔摆谱。   顾蓝嘲讽的视线一扫而过,就撇着嘴往门口走去。   ……   任昕亦也并没有走多远,出了休息室的门,才一拐弯,就碰见了苏呈,手里还抱着个速写本。   刚才为了见客,他将很久都没戴的金丝边框眼镜又拿了出来,此时猝不及防相见,眼镜已经来不及摘。   任昕亦只盼这么一副眼镜,不会成为刺激苏呈记忆的重要点。   其实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近视眼,之所以戴个眼镜,一是都说眼镜是心灵之窗,而镜片会反光,算是给这个窗户加了层纱帘。二则曾有人说过他眼神太凶,遮一下可能也不会那么吓人。   只是在小橙子面前醒来时,他没戴,也就暂时收了起来,后来,就是怕刺激到苏呈的记忆了。   苏呈也同时看到了任昕亦,但因为那副眼镜,倒是愣了一秒,才以最快的速度,飞扑进了任昕亦怀里,嘴里还嚷着,“哥哥,我画了圣诞树,你快看看,好看么?”   这大半个月来,苏呈画画的水平,简直是肉眼可见的成长。   头一天可能还画得像幼儿园小朋友的水平,但兰馨找过一些视频给他看后,隔几天,他就已经是高中生水准了,那跳级的速度,已经堪称天才。   要说除了苏呈的画技外,还有什么大的进步,大概就是苏呈对他更依赖了,完全就没把他当外人,亲亲抱抱的都熟稔到了一定程度。   害得任昕亦时常特别辛苦,大冬天的,冷水澡可没少洗过。   然而,再怎么着,他也不会把苏呈拒之门外。   任昕亦把苏呈稳稳接住了,看了眼他最近因为身体越来越好,渐渐长出了婴儿肥的红润脸蛋,“自然是好看的。”   苏呈就特别开心,把画塞进任昕亦跟自己中间,捧着任昕亦的脸,“吧唧”就是一口。   他也觉得眼前的漂亮哥哥好看极了。   “咳咳!”   可惜,也不给两人更多的机会,煞风景的就来了。   苏呈扭头去看,就见一头棕红泰迪卷的顾蓝站在拐角处,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疏离,就跟是摆在脸上的。   这还是苏呈第一次见顾蓝,那种被班主任注视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他是谁?”凑近任昕亦,苏呈小小声问着。   任昕亦也学着他的样子,凑近苏呈的耳朵,却是吹了口气,在苏呈缩着脖子要躲开时,才道,“格格巫。”   苏呈吃惊:“不对,格格巫是男的。”   任昕亦一本正经:“他变身了。”   苏呈一指自己的鼻子:“哥哥,我十岁了。”   任昕亦点头。   苏呈继续指自己:“不是三岁,不好骗的。”   任昕亦表示明白,还主动在苏呈手心里扣了扣,这是他们的小暗号,表示认错。   苏呈就特别满意,笑得像吃了一整个橘子蛋糕,甜腻腻的。   任昕亦:“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说,在外面可以叫我什么吗?”   苏呈一仰头:“当然记得,先生。”   任昕亦满意地点头。   走在苏呈后边的口字胡男人:“……”   看老板那满意的程度,此“先生”怕不是彼“先生”那么简单哦!   口字胡男人看向身旁的兰馨,兰馨口型微动,“丈夫。”   口字胡男人一句“卧槽”差点出口,先生不就是丈夫么!   口字胡男人:“…………”   说好的不好骗呢? 第126章   这边两人沉浸在甜甜蜜蜜的氛围中,你侬我侬,闪瞎狗眼。   另一边的顾蓝,却是冰雪浇头。   她曾经也爱过,于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一次,任昕亦是真的动心了。顾蓝大为震惊,任昕亦冷心冷肺了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他就该是那样的。   这次听说他带了个人在身边,也只当他是玩玩而已,顾兰从未想过,任昕亦会来真的。   她固然是不爱这个便宜儿子的,所以这些年来,也从未真正关心过他的生活。   但当初任家老头同意她进门,条件就是要给任家留后,她自己没生孩子,任家要后继有人,担子就只能落在任昕亦身上。   这些年,不论任启明怎么乱来,荣华富贵,她是享受了。所以答应过的事,也无论如何都要做到。   说不上大义凛然,但求问心无愧。   顾蓝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表情,扯了扯嘴角:“来都来了,不如到里面坐坐。”   见任昕亦要拒绝,顾蓝直接转向了兰馨,“兰馨,你母亲在里头。”   任昕亦被这么一打岔,顿时也不好再说什么。   苏呈也从任昕亦怀里退了出来,看向了身后的兰馨,“兰姐姐,进去看看吧。”   兰馨自然是点头答应。   任昕亦却拉着苏呈,“她进去,我们走。”   苏呈摇头,突然甜甜一笑:“是兰姐姐的长辈啊,说什么也该去打个招呼,我可是有礼貌的小孩子呢。”   任昕亦心里甜滋滋的,礼貌么……   他看了眼顾蓝,恰好顾蓝也正似笑非笑看着他。   任昕亦干咳一声,不自然抿了抿唇,“那走吧!”   这鸿门宴的感觉,让兰馨欲言又止,然而想到任昕亦在,她又终究什么都没说。神色冰冷地率先走到前面,还不自然地拉着顾蓝,一起走在了前头。   任昕亦则拉着苏呈的手,跟在后头。   没人注意到,落后半步的苏呈,一直上扬的唇角已经垂下来,像是突然挂了重物,弯出了一个忧伤的弧度。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   虽然没人跟他说,但聪明的他还是渐渐发现了端倪。   比如身高和长相,都跟记忆中十岁的自己不一样,跟周围的小朋友比也不一样;还有周围好多他没见过的东西,最重要的是……整个世界仿佛都变了……   不怀疑的时候,一切都好,可一旦开始怀疑,他就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怪怪的,尤其是在医院里,每一个跟自己说话的人,都遮遮掩掩。   他早就察觉到不对,只是直到今天出门,在满大街的壁橱里看到代表年份的数字——0202,他才瞬间醒悟。   就是那种一直活在梦中,明明知道不对,但朦朦胧胧,感觉什么都能糊弄过去,直到那一刻,突然就从梦中惊醒过来,大汗淋漓,怅然若失。   原来,自己真的丢失了一些记忆……   那一刻,他下意识就去摸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条微微凸起的丑陋疤痕。   其实之前也看到过,只是身在梦中,并没觉得奇怪,但当下,那疤痕却开始隐隐作痛。   可是周围无论是谁,包括大哥哥,看起来都不愿意谈及自己失忆的事……苏呈不是普通的小孩子,他有很高的智商,明白别人不说,就是有意要瞒着。   苏呈想了很多,还悄悄上网查了,直到看到男孩子喜欢男孩子是不被大众接受的,他才恍然。   难怪爸爸妈妈不来看他,大概是他跟大哥哥……任昕亦的事,他们本来就是不同意的。   自己性子倔,肯定是跟他们发生了口角,他们伤心失望,自己也走了极端。   结果自己这一出事,任昕亦也心神恍惚,出了事……   别说,苏呈这么一整理,逻辑还真的挺顺的。   这也就难怪了,难怪任昕亦从来都不愿意主动提起爸爸妈妈,更不希望自己回忆起那些过往。   ……   几人进了屋,兰母看着后头手拉手的任昕亦跟苏呈,愣了下,才站起来打招呼。   苏呈乖乖上前问了句阿姨好,问完就拽着任昕亦找了个边角坐下。   任昕亦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待到几人坐好,又有新的茶水跟水果送上来,这水果还是刚才绍大叔买回来的。   统共就十来平米的休息室改的临时会客室,现下坐了五个大人加一个半大不小的,按理说怎么也该有点人气,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苏呈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受不了这种气氛,可这些客人他一个都不熟悉,只好扭头挑了个最大的桃子给任昕亦,“你尝尝,绍大叔特意挑的,怪好吃的。”   他这一说,一屋子的人都悄悄看了过来。   那桃子看起来就很不错,个大饱满,嫩绿的皮下,红色的果肉几乎透出来,尖尖的顶部更是红润润的,一看就是又脆又甜、皮薄汁多的好桃子。   任昕亦接过咬了一口,果然声音清脆,只是在无人说话的房间里,就显得格外的大声。   听得苏呈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怪可爱的……   确认了,任昕亦点点头,又将桃子塞回给苏呈。   苏呈接过:“不好吃么?”   任昕亦:“又脆又甜。”   苏呈忍不住舔了舔唇:“那你怎么不吃了?”   任昕亦忍笑:“跟你分享,不然下次没桃吃了怎么办。”   苏呈笑出声来,这还是他当初编来搪塞任昕亦的话。   “那我们一起吃……”   两人于是一人一口,很快将一个桃子给吃完了。   这腻歪的程度,兰馨看得都牙酸,何况另外两位长辈,顾蓝不说话,抱着茶杯作壁上观,兰母却是臊得慌,很快就坐不住了,就想起身要告辞。   兰泽却先她一步站了起来,却不是往门外走,而是走到了苏呈跟任昕亦面前,居高临下望着任昕亦,“你恶心不恶心?”   任昕亦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根本不打算理他。   苏呈却是有些好奇,抬头看了他几眼。   除此之外,顾蓝看戏,兰母懦弱不敢插话,兰馨则在看自己母亲,作为长辈,她以为她会说点什么的。   可是并没有。   屋子里一时特别安静。   一瞬间,兰泽生出了一种错觉——这些人都是被自己的气势给镇住的……   一股豪气油然而生,兰泽顿时来劲了:“你知道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么,你就是。”   任昕亦依旧把他当空气,还抽了纸巾,给苏呈擦嘴巴上的桃子汁。   苏呈却是奇怪了,偏着头,吊着眼睛,一本正经,“什么意思?”   兰泽:“……”   什么意思,这话该我问你吧?你什么意思,你这么大人了,这都哪年的梗了,你不知道,你还问我什么意思?   兰泽一时又怀疑眼前这人是故意气自己,恶狠狠瞪他一眼。   苏呈被瞪得往任昕亦怀里一缩,特别委屈:“人家确实不知道啊。”   兰泽:“我特么最讨厌你这种,是不是个男人,动不动就人家人家的,你以为你才十岁啊!”   任昕亦:“……”   兰馨:“……”   苏呈:“……”   苏呈无辜地眨眼睛,没告诉你,按照我现在的记忆,我就是十岁。   兰泽被任昕亦跟苏呈诡异的眼神看得头皮一麻,什么鬼?难道要告诉他面前这个一米七几的大男人真的只有十岁,这是吃胖胖一拖三长大的么,这么肯发育。   这位大少爷还知道胖胖一拖三,可见人生阅历也是相当精彩。   兰泽颇无语,开口又准备骂人,却被兰馨给阻止了。   “兰泽,”兰馨喊了一句,“要没什么事,你们就回去吧。”   “哈?”兰泽顿时气笑了,“你特么叫我什么?你应该还记得自己姓兰吧,就算不记得了,还记得那个女人为什么送你来这里么?”   他说着指着兰母,骄傲的头颅一抬,“本来你也就这么点价值了,但现在看来,你好像连男人都比不上嘛。”   兰泽语速很快,叽里呱啦骂了一气,最后才轻蔑地总结了一句,“果然是□□养的没用的东西。”   这话彻底刺激到了……苏呈。   就见苏呈一下子站起来,特别激动那种,“你说什么?”   若不是任昕亦眼疾手快,苏呈已经扑了上去。   兰泽被苏呈那疯了一般凶狠的模样吓得后退了好几步,隔了点距离才堪堪停下来,“老子骂她关你什么事,你个傻逼玩意儿。”   苏呈此刻脑子里乱极了,就在兰泽指着兰母骂兰馨的时候,他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些画面,好像是任昕亦,在自己面前,特别委屈的说着自己小时候的遭遇。   苏呈一时控制不住,就犯了浑。   而另一边的兰馨,却是在苏呈站起来时,才微微有了反应。   不是她真的冷情,而是在她得知自己母亲是小三时,她就已经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这不是别人要骂你,是你自己要站在那个等着别人骂的位置。   纵然不是兰泽,也有甲乙丙丁无数人会骂,既然都是骂,那还能挑好听的骂不成。   说白了,兰馨是看开了。   但她没想到,苏呈这个半路出来的弟弟,竟然会为自己出头。   这实在是个美丽的误会。   但是当下,却没办法解释。   就连任昕亦,也以为苏呈是要为兰馨出头,谁叫苏呈平时就总跟兰馨亲近。   任昕亦此时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再不是滋味,他也不能眼睁睁看人欺负了苏呈。   他抱住苏呈,也不是怕苏呈打人,却是怕苏呈伤到自己。   然而兰泽那张嘴,当真是欠揍得很。   见任昕亦拦着苏呈,又是哔哩啪啦骂了一溜儿。   任昕亦怒了,把苏呈往自己身后一揽,用三步上篮的速度冲上去,一拳头就挥向了兰泽的脸。   任昕亦本来就是练过的,这一下又发了狠,一拳头下去,只见兰泽脑袋一偏,连带着身体也跟着一踉跄,竟是直接摔向了地面。   这回,就连唯一坐着的顾蓝都站了起来。   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个便宜儿子现在是怎么挨骂都可以,就是骂不得他的心上人。   任昕亦揍了一拳头还不解恨,冲过去坐在兰泽身上,“啪啪”又是两个耳光子,打完竟没有要收手的意思。   兰泽又是被突袭,挨了一顿猛揍都没回过神,脑瓜子还“嗡嗡”着。   这会儿,房间里除了苏呈都是女人,眼见任昕亦红了眼睛,除了在旁边叫嚷,谁都不敢上去拉。   顾蓝眼见叫不住,倒是想上去拉,但又怕任昕亦连自己一起揍。   以任昕亦现在护短的姿态,揍完再说手滑,倒也不是不可能。   顾蓝踌躇着。   好在苏呈终于反应了过来,低低叫了一声,“昕亦。”   任昕亦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扭过头来,怪异地看了眼苏呈,动作竟有些僵硬,“你叫我什么。”   苏呈不答,偏头微微蹙了眉:“我害怕。”   任昕亦这才去看自己的手,兰泽被他揍得鼻血横流,他的手上也沾了不少血。   任昕亦嫌恶地蹙眉,伸手就将拳头在兰泽胸口抹了一把。   抹完才理了理衣服起身。   苏呈立马就迎了上去,他也不是怕任昕亦,说害怕,只是不想闹出事情。   任昕亦半搂住苏呈,刚才的怨气早没了影儿,声音柔得跟泡过温泉一样,“不怕啊!”   苏呈点头。   一屋子的人都松了口气。   考虑到还是算自己的地头,顾蓝往门口走:“我去叫人进来处理。”   任昕亦:“怎么,帮外人这么积极?”   顾蓝一滞,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任老板,您……您就高抬贵手,放他一把吧!”一直极力让自己没有存在感的兰母,终于站出来说了一句。   任昕亦眉尾微挑,不去看兰母,视线却是看向兰馨。   兰馨本就气得不轻,见任昕亦看过来,更是脸色一白。任谁看到自己懦弱的母亲不帮自己出头,却去帮别人……甚至可以说是情敌的儿子出头,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兰母却犹自在求情:“他就是被宠坏了,所以嘴巴坏了点儿,其实并没有什么坏心眼儿的。”   任昕亦听得有趣,终于扭头去看兰母。   兰母生得挺漂亮,眉眼柔顺,一头乌黑的长发也是柔柔顺顺的披在身后,跟人说话的时候都不敢直视对方,微微低着头,眼睛注视着地板——跟兰馨完全是相反的性子。   任昕亦好像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兰馨会成那样。   就在任昕亦打量兰母时,突听身后一阵惊呼声,他都来不及回头,脑袋就被苏呈一把拉住,拖进了怀里。   任昕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下意识带着苏呈侧了侧身子。   就是在这个瞬间,一样重物砸了下来。   那重物原是摆在角落的装饰花瓶,半人高,被不知什么时候爬起来的兰泽抡着。   因为兰母说话,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任昕亦又是背对,只有苏呈因为趴在任昕亦肩膀,发现了。   但也晚了,几乎只是扎眼的瞬间,他只来得及拉了一把任昕亦,然后就是“哐当”一声,花瓶碎了,苏呈的脑袋,彻底搭在了任昕亦的肩膀上。   世界安静了。   可任昕亦的耳朵里,还回响着那刺耳的炸裂声,他整个脑子都是一片空白,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他的脖颈,缓缓淌下……   那间,几乎所有的负面情绪,恐惧、悲伤、后悔……等等,如同惊涛骇浪,又似天雷滚滚,裹夹了他的整个身心。   任昕亦就站在那里,仿佛冻结住,竟然怕得不敢动弹。   他好怕,怕一扭头,就看见苏呈血肉模糊的脸。   “医生,快叫医生。”   这是兰馨尖锐高亢的声音,任昕亦从来不知道,冰山一样的她,可以发出这样的声音。   “对对对,医生,医生……”   这个是顾蓝,听起来好弱势,这个女人,果然只会虚张声势。   “啊……好多血……啊……”   “妈,妈……”   一片杂乱,大概是兰母被吓晕了。   任昕亦觉得自己应该也晕了,他什么都看不见,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耳中还回荡着清脆的炸裂声,吵死了,可那声音也渐渐飘远,最后都消失不见… 第127章   苏呈再次光荣负伤,新长出来才不过一个指节长的头发又被剃光了。   医生甲一边检查新包的纱布,还一边抱怨:“这都好几天了吧,还没醒,我当初就说先不要拆纱布,否则挡一挡也不至于这样。”   “挡什么,你那纱布又没包脑门上。”医生乙检查着仪器数据,还不忘跟医生甲抬杠。   医生甲梗着脖子:“那头顶不也伤着了,血咕隆咚的,你没看见啊!”   医生乙不甘示弱:“这么有先见之明,你怎么没想到提前让人带个护肘护臂,人还是画画的呢,结果右手被砸得都露骨了。”   医生丙已经查看完病房环境:“都别吵吵了,人又不是用右手画画的。我说你们两,有这个精力,不如赶紧想想什么药祛疤效果最好,老板有多在意这位你们还不知道?万一要是留疤了,到时候就真的有得炒了。”   医生乙:“吵什么?”   医生甲慢了半拍:“吵……对啊,吵什么?”   医生丙:“炒鱿鱼。”   医生甲&乙:“……”   医生乙:“去去去,别自己吓自己了,我坦白,我早就看过了,已经挑了几款不错的给主治的老李了。”   “你倒是精灵,”医生甲瘪嘴,听得出来,语气还颇有些不甘心,但他很快就振作起来,“不过我也不差,就躺楼下那个姓兰的,我偷偷把他的止痛药换成Vc片了。”   “我擦……”医生丙没忍住,一句脏话就顺了出来,“原来是你,难怪我刚走那门口过,听见里面叫得嗷嗷的,跟杀驴现场似的,护士长还不让我进去,说让我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医生乙:“真的?我得听听去。”   “你去呗,我要去隔壁看看老板。”   “赶紧去,老板都醒了好几天了,却一直不肯说话进食,真是急死人了。”   “哎,可不是,走走走,一起一起……”   医生们的交谈声渐渐走远,原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任人摆弄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漂亮乌黑的眼睛,然而内里却是死气沉沉。   那些医生真的很吵,吵得他睡不着。   但他也完全不想动弹,就这么静静地躺着……   ——“老板都醒了好几天了,却一直不肯说话进食。”   禁言绝食吗?   床上的人终于眨了一下眼睛,仿佛是冰消雪融,那些死气终于渐渐消散,一点微光缓慢出现,明明灭灭,好似风中残烛。   是想黄泉路上,陪我一遭吗?   那眼睛又眨了一下。   这一次,微光终于稳定下来。   ——“跟你分享,不然下次没桃吃了怎么办。”   ——“以后在外面,你可以叫我先生。”   ——“看见星星,就要想起我哦!”   ——“宝贝,到底怎么了?”   ——“你可比公主贵重多了。”   ——“真的,手不痛,但是你一哭,这里才痛惨了。”   ——“我没事,你让我抱抱就好了。”   那双眼睛每眨一下,就有越来越多的画面闯入脑海。   每一下,那双眼睛都变得更加有生气,不知过了多久,那双眼里终于浸出了水汽,水汽渐渐掩盖了所有光芒,一滴眼泪,顺着他光洁的肌肤,缓缓从眼角躺下。   眼泪流入耳窝,又顺着耳垂,一直往下,直到没入脖颈。   越来越多的泪水不受控制的往下掉,苏呈终于狠狠闭上眼睛,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什么为爱寻死?根本就是接受不了母亲的死讯。什么在一起了,根本就是自己痴心……   “哒、哒、哒!”   细高跟鞋的踏地声打断了苏呈的胡思,听声音,是往自己这里来的。   苏呈赶紧一偏头,胡乱地抹了把脸,又慌忙地躺了回去。   那高跟鞋声果然停在了门前,似乎是跟门口的谁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才是推门进来的声音。   苏呈闭眼躺着,只当自己还没苏醒。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一头红棕色泰迪卷的顾蓝,她今日虽然依旧浓妆艳抹,却仍然略显憔悴,尤其是那双眼睛,看起来这几天可没少掉眼泪。   顾蓝踩着细细的跟鞋走到苏呈跟前,先是站了一会儿,才重重叹了口气,端了张凳子坐了下来。   “小苏啊!”顾蓝没忍住,又吸了吸鼻子,“阿姨知道你是真的喜欢昕亦,阿姨也真心谢谢你,谢谢你这次救了昕亦……”   “可你们毕竟都是男孩儿啊,你现在是无父无母,没人管你,你可能也不在意什么传宗接代了,可任家不行啊,任家那么大的家业,你说我们昕亦要是没了后人,以后任家可怎么办。”   “你也知道我就是个做后妈的,我说什么,昕亦都总觉得我是想害他,”   顾蓝说着,忍不住抽泣了一声。   “是,这些年,我对他大多都是不闻不问的,可我也是没办法,昕亦小时候受了苦,他的生母……是、是那么个玩意儿,他到了任家后,就跟谁也不亲,我也尝试过靠近,可……   可他就像只刺猬,我越靠近,他就越是蜷缩起来……那样防备,伤人伤己……我又如何敢再靠近。”   顾蓝说着,似乎回忆起什么,停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道,“阿姨知道你现在听不见,所以才敢跟你说这些……”   顾蓝说着,自己勉强笑了一下。   “你要是醒了,我就该板着脸,问你,说,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我儿子,然后,甩一张支票到你脸上,再说一句,不用说了,支票给你,随便填,只要你离开我儿子。”   说着自己笑起来。   若是苏呈睁眼,就能看见一个眼泪鼻涕一大把,又哭又笑的顾蓝,特别狼狈,却也特别真实。   顾蓝兀自掉了一会儿眼泪,又骄矜地用纸巾擦干净脸,勉强收了収情绪。   “可惜阿姨跟叔叔没钱,阿姨要是有钱,也不会把兰馨介绍给昕亦了。   “阿姨看得出来,你跟兰馨的关系不错,但你肯定不知道,兰家啊,快要撑不下去了,你叔叔跟我,就是想要昕亦拉他们一把。   “这些……兰馨那孩子肯定都没跟你说过,兰馨是个好孩子,可也是个倔脾气……   “阿姨做梦都想抱孙子啊!可现在……现在……”   顾蓝终于说不下去,又抽抽噎噎哭起来。   顾蓝哭了好一阵,听到门外有声音,才擦干净眼泪站起来。   兰馨恰好推门进来,看见顾蓝,也是一愣,“……您又过来了。”   顾蓝依旧微微低着头,似乎不想让人看见她的模样:“是,我来看看苏呈这孩子。”   兰馨:“那您看,我先出去。”   “不用,”顾蓝忙喊住兰馨,“我就是看一眼,现在就出去。”   兰馨:“哦。”   等人走了,兰馨赶紧走到苏呈床边,前后左右检查了一番,忍不住嘀咕,“奇怪!”   她是真奇怪,顾蓝看起来可不像是那么好心的人,可自打苏呈昏迷,她竟然会天天都来看上一看,有时候还会坐一会儿。   兰馨检查不出端倪,只好作罢。   苏呈现在还昏迷者,也不需要人守着,兰馨在病房里也没待多久,便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病房再次恢复安静,苏呈才猛然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迷茫,也有纠结……   ……   第二日。   顾蓝依旧来看苏呈,还是坐在他床边絮絮叨叨说许多话,又哭上一阵,起身要走的时候,门外正好有人进来,这回不是兰馨,而是口字胡男人。   “夫人,思思少爷过来了,在老板那边,您要过去看看吗?”   顾蓝收势收得极好,没有叫人看出端倪,冷着一张脸,“他怎么来了?哎……罢了罢了,那孩子脸皮薄,胆子也小,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顿了顿,又说,“你们也都回避一下,他来找昕亦,肯定是有事情。”   “呃……哦哦,好。”口字胡男人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顾蓝也很快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苏呈才从床上坐起来,这次受伤还好。   因为是用右手去勾任昕亦的头,所以伤得重了些,额头也挨了一下,但并不严重,可能当时血流得有点吓人,但苏呈试着活动了下,并没什么大碍。   苏呈下了床,床下没鞋,他也懒得再找,就那么光着脚走了出去。   门外果然没人,不止门外,整个走廊都空荡荡的。   苏呈在门口站定,很快就发现这里他很熟悉,这条走廊尽头左拐,应该就是任昕亦之前待过的那个特殊处理过的病房。   所以医生说的隔壁,其实隔得还有点远,这中间,起码隔了三个病房。   不过也无所谓。   苏呈想着,就往那边走去。   越是靠近,就越是能隐隐听到哭声。   苏呈微微皱眉,没记错的话,那病房的隔音好得很,若是房门一关,里面就是唱个KTV,外面都听不见。   如此看来,就只能是房门开着了。   苏呈脚步微微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太想见到任昕亦……   或者说,不太想让任昕亦见到现在的自己。   他装不出小橙子那份天真和单纯。   苏呈只在拐角处站了半分钟,就犹豫着,探了个头出去。   果然,那边的门大敞着,窗帘依旧拉着,声音就是从门里传出来的。   苏呈这边正对着窗户,里面是个什么场景完全看不见。   苏呈安了心,顺着墙边蹑手蹑脚走过去,怕被看见,不敢靠近门边,只能偷偷躲在窗边偷听。   思思的哭声很闷,好像是捂在什么东西里面。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任昕亦淡淡的声音,“你先放开。”   思思:“真的不能再抱一会儿吗?”   苏呈眉头一皱,原来是闷在某人怀里。 第128章   任昕亦快要出不了气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思思是从哪里学来的,一上来就往怀里扑,好在他有被子,右手拉着被角往身上一兜,虽然依旧被抱了个满怀,但好歹没有真扑进怀里。   任昕亦都懒得问他怎么会在这里了,只想教训他几句,好叫他先坐好了。   结果思思却率先哭起来。   “呜呜……哥,你为什么不让我来看你,我都来了好几次了,每次都被你的人赶走。”   任昕亦:“……”   任昕亦被震得脑瓜疼。   思思还不知,兀自抱着人,哭得厉害,边哭还边抱怨,当真一副我见犹怜模样。   也不知有多少人,曾为这副样貌买过单。   但任昕亦从来不吃他这一套。   他只觉得烦。   任昕亦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真的没有那么多耐心,尤其是被人这么搂着哭的时候,分分钟就能爆发出来。   本来就几天没进食,身体疲乏得很,现在又是生气又是被勒,氧气消耗更多,很快,任昕亦就觉得自己出不了气了,他非常努力地呼出一口浊气,“你先放开。”   思思一怔,今日本就是鼓足勇气干这最后一票,眼见任昕亦没甩开自己,还打着商量,更是铁了心,卯足了劲儿:“真的不能再抱一会儿吗?”   任昕亦都要气笑了,淡淡扫了思思一眼。   那眼神,已经不言而喻了。   可惜没用,思思依旧抱着不肯撒手,不但不撒手,还哭唧唧地往上蹭。   任昕亦眉头微蹙。   想要把人推开,但半边肩膀脱臼打着石膏,很不方便,一只手又不够力气,早知如此,就不应该想要整什么苦肉计了。   就很烦躁。   除了烦躁,别的什么迤逦的想法都没有。   尤其是想到那个本该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小孩儿还在隔壁躺着,任昕亦就更烦了。   他一烦,耳鸣的毛病又发作起来,耳朵里“嗡嗡”作响,手臂也一跳一跳钻心的痛。   “呜呜,哥你怎么了,你是不是难受,我给你倒杯水。”   任昕亦根本听不清思思在说什么,胡乱地摇着头,心烦意乱,谁都不想搭理,扯着被子就往头上兜。   实在是懒得再应付。   这态度,惹得思思更加伤心,“哥哥……呜呜……哥哥……你不要不理人家……呜……人家知道错了……”   思思一边哭,还一边伸手去扒拉任昕亦的被子。   可他越扒,任昕亦就攥得越紧,两人正在激烈搏斗,一声厉喝乍然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思思被吼的一愣,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了。   他一停,任昕亦总算是松了口气,被子一拉,人也往一边歪去,可真是累死他了。   可他一动,连带着扑在他身上的思思也重心不稳,跟着往后一扑。   但思思还惦记着门口那人,又赶紧爬了起来,手忙脚乱间,也不知按到了哪里,被子下的任昕亦吃痛地哼了一声。   思思手一缩,人又扑到了任昕亦身上。   苏呈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两人在自己面前打情骂俏,搂搂抱抱,卿卿我我……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伤心,只觉得什么都破碎了,记忆中的宠溺和亲密,都是假的。   苏呈捂着自己好像要炸裂的头,突然什么都不想再看到,也什么都不想再听。   思思终于坐稳,回头就见门口那人面目狰狞地瞪着自己。   “嗝。”思思吓得打了个嗝儿,连哭都忘了,“我……我们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   苏呈抱着头,想笑,眼泪却吧嗒吧嗒掉下来。   就是这张脸,他记得,他在梦里见过。   他知道这张脸笑起来时有一对酒窝,眼睛也是饱满的杏眼。   如今一见,才知梦中见的照片果然还不够真实,这人真的生得极其清纯。   尤其是此刻,刚刚被泪水洗过的一双眼睛,还带着一丝慌乱,如同受惊的小鹿,当真是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要保护。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杜鹃啼血,声声哀鸣。   苏呈退了一步,他知道,自己早就一败涂地,他早就该知道的,自己不过是替代品。   恢复记忆之后,或许连替代品都不是。   苏呈摇着头,一步一步,踉跄着退出房间,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思思还在错愕中。   他并不知道刚才那人是谁,只是看见他那样伤心欲绝的神情,突然就想到了自己。   这些日子,为了见任昕亦一面,他可真是千辛万苦,四处求人,却又处处碰壁。若不是今天运气好遇见顾阿姨,捎带了他一程,可能这辈子,他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任昕亦了。   他是喜欢任昕亦,可他不喜欢这种没有依凭的感觉。   如果可以,他宁愿拿着一笔钱,然后离开,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情。   可他下不定决心,所以才会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用上顾大少爷说的方法,可结果……   思思很难过,而刚才那人,也终于让他彻底醒悟。   ——想必那也是个和自己一样,是个对哥哥爱而不得的可怜人。   果然没可能的,哥哥是不会喜欢任何人的。   思思突然不想再留下来了,他已经预见到,再执意留下,出现那副表情的,就该是他自己了。   还能怎样,爱而不得,离开,就是唯一的选择。   思思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将所有的泪水都收了起来,鼓起勇气拍了拍任昕亦的被子。   “哥,你出来,我跟你商量个事,好么?”   ……   苏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病房的,他的记忆好像出现了混乱。   一会儿是小时候自己独自坐在窗户边画画,一会儿是任昕亦在喂自己蛋糕,一眨眼,又变成了思思睁着一双清纯的眼睛,在对自己笑……   画面太杂乱了,好像有十个走马灯,在同时放映着不同的画面,他忍不住,每一个都想看清楚,最后却一个都记不下来。   苏呈抱着头,干脆一下子撞向墙面。   “砰!”   好像是按下了开关键,所有的画面终于都停了,只剩下大块大块白色跟灰色平凑而成的空间,就像是老旧的墙壁,剥落下一块一块的白壁,剩下满目的斑驳。   苏呈跌坐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才从那种灰暗中清醒。   他歪着头看周围,突然觉得周围很陌生,所有的记忆也像蒙了一层纱一样,尤其是那些自己失去记忆的画面,都变得模糊不清。   恍恍惚惚间,苏呈产生了一种感觉……那些记忆,其实就是自己在做梦。   因为在梦里,任昕亦才会真的只属于自己。   ……   苏先生醒了,这个消息几乎是以秒计算,传遍了整个医院。   第一个赶到的,是头晕眼花的任昕亦。   但他来得太快,医生还围在房间里。   ——就像是在品评艺术品,好几个医生外加一群护士将人团团围住,看那样子,恨不得从头发丝到叫指甲盖,都仔仔细细检查一遍。   任昕亦看得都深觉头疼,但被围在中间的苏呈却毫无反应。   就那么睁着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天花板,丢了魂儿似的。   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升起。   兰馨是第二个赶到的,本来等不到苏呈醒,她今日就打算离开。出了兰泽打伤任昕亦的事,兰氏那边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让自己倒贴,也算暂时解了她的困境。   只是兰氏现在朝不保夕,可能随时都会找到下家,再把她送出去。   兰馨对兰母算是彻底失望了,她已经决定自己离开,以后兰家如何,都再不想插足。   然而苏呈醒了。   兰馨想着,不论如何,也该跟这个弟弟告别才行。   然而当兰馨见到苏呈时,却疑惑了。   “那好像不是小橙子?”兰馨问一旁已经木愣愣许久的任昕亦。   任昕亦不想承认,但也完全没法否认。   实在是,苏呈那副样子,哪里都不对劲——但这种不对劲,又不好用言语来形容。   两人就像是两个门卫,站在门口,堵得闻讯而来的其他人都不敢靠近。   最后,就连叶烨都来了。   她一来,刚才一直看似平静的气氛就被打破了,“苏呈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像是傻了的样子。”   对,就是一个“傻”字,只是任昕亦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承认。   兰馨则是难得善解人意了一回,特意没提。   可叶烨没想这么多,她这几天忙着把兰泽弄进局子里,虽然兰泽也被揍了,但比起苏呈受的伤,那都不值一提。   叶烨是不论如何也不愿意轻易放过他的,怎么着也要把这位请局子里去接受一下再教育。   不过后来叶烨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竟然还帮了兰泽,如若不然,按照任昕亦的脾气,兰泽应该没有那么容易全须全尾地回到家里。   这是后话,当下,叶烨就很忧心,怎么受了那么多次伤都没事,这次相对来说还是最轻的一回,结果……   人怎么就傻了呢?   医生们也百思不得其解。   主治医生就问了:“是谁第一个发现病人醒了的?”   一个胖胖的护士忙举手:“我,我是过来给病人换药,然后发现病人不在病床上,而是跌坐在门口。”   “可有什么异样?”   胖护士一扳手指:“双眼无神,目光涣散,神识不清……”   主治:“说重点。”   胖护士叹气:“像极了我失恋时候的样子。”   主治:“???”   众医生:“…………”   主治反应了一秒,顿时脸就青了:“胡扯,你个小丫头说什么屁话,我是叫你分析病人的病情。”   话是这么说,视线却是飘向门口的。   众医生瞬间醒悟,这……这说苏呈失恋了,不就是说他们老板出轨么?   不论怎么说,这都是得罪老板的事情啊。   众医生:“就是就是,说病情,病情?”   胖护士被众人凶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弱弱地搓着手指:“可是……”   “没有可是。”主治急了,厚厚的镜片后,两只微凸的眼睛一瞪。   胖护士怂了:“……我怀疑病人昏迷前出现过心律失常的情况,考虑是否是心率失常性心肌疾病,列如窦性心动过速、房性早搏、室性早搏等。”   主治医生这回满意了,点了点头。   但另一名医生却是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心律失调,关脑子什么事?大脑供血不足导致突然致傻么?”   主治&胖护士&众医生:“……”   真的 ,就这样的队友,一个就能致命,两个就直接团灭了,再多奶妈都没用。   秒死,拉都拉不起。   主治心里又怨又急,就是你不想活了,你也别拉着我们啊。   就在众人脑壳大时,躺在病床上的人突然有了反应:“你们这是围着我干嘛?我又撞墙了吗?”   我去!   这才是人间天使,福星天降。   一群医护人员热泪盈眶,主治更是激动地握住了苏呈的双手:“没、没事,我们就是来探望探望您。”   苏呈一阵恶寒,若不是强自忍住,他一秒就能把这个干巴巴的老头子甩到门外去。   苏呈紧抿了下唇,头微微一偏:“那你们可不可以离我远一点,你们抢了我的空气。”   众人:“……”   什么天使,天使不是这样的啊。   果然,苏先生不论什么时候都还是这样的恶魔属性! 第129章   医护们如同潮水,顿时散了开去。   却又听床上的苏呈嘟囔了句:“把门给我带上,我要睡觉,你们真的吵死了。”   众人:“……”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纷纷偷偷拿余光去瞟任昕亦。   任昕亦的心神坐了一盘超速过山车,此时就是想留下来,也没有力气跟小朋友笑闹,只得招了招手,示意大家先出去。   等退出去,眼见医护们就各自做鸟兽状,快速散了,就没有一个人在意他这个老板的身体状况???   任昕亦真是连气都不知道该怎么气了,只能自己一手扶墙一手撑着腰,喘着大气。   还没走的兰馨见了,想笑,又有些同情。   她大概猜到了,任昕亦恐怕是担心苏呈脑子再受伤,醒过来时恢复了记忆,到时候他不好解释,干脆未雨绸缪,用上了苦肉计。   可看刚才那情景,刺激是肯定有的,但小橙子还在。   任昕亦这几天的饿,算是白挨了。   可兰馨不笑话他,不代表叶烨会放过机会。   “你这怎么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啊?”叶烨眨着眼睛,知道苏呈没事,她心情真的是好了很多,“我听说那天是苏呈帮你挡的花瓶啊,怎么看起来好像你还比较严重,这么不中用的么?”   任昕亦:“……”   任昕亦可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要用苦肉计,真说出来,叶烨怕不是要笑死。   再说看她这样,就是存心要找自己撒气。   真把自己当小孩儿的娘家人了?!!   叶烨还真是,她就想不明白,自己也就晚到了半个小时,怎么才活蹦乱跳的人就又躺病房里了。   她气兰泽,也气任昕亦。   先前是找不到机会,现在终于有机会了,怎么着也得“羞辱”一翻,出出气。   “怎么不说话,这是默认了?”叶烨故意一甩马尾,颇为神气的扬了扬下巴。   就是要趁你病,气死你。   任昕亦:“……”   任昕亦是真没力气,可眼见叶烨不肯放过自己,他终于一扭头:“赶走她,我答应你一件事。”   兰馨:“……?”   叶烨:“……??”   任昕亦:“除了娶你。”   兰馨略一沉吟:“成交。”   说完,一步上前,拽住叶烨的肩膀就往外走。   先前她们从来不曾掰扯过,叶烨就一直觉得兰馨是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冰山美人,这次被她一拽,才发现这姑娘力气大得惊人。   叶烨下意识就要去扣兰馨手腕,却听兰馨凉凉一句,“我才用了三分力气。”   啥?啥玩意儿?   你说你现在这个怪力还不是全部实力。   叶烨偏不信那个邪,抬脚就踢向兰馨的下三路,结果人兰馨都没躲,就手指一个用力,叶烨吃痛,肩膀不自觉矮下去。   腿更是自己就收了。   叶烨:“我去……”   叶烨心里骂了无数脏话,这特么的还真是个怪力女!!!   她怎么也想不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兰馨,原来才是真正的高人。   叶烨很委屈,假惺惺地抽噎了下,半强迫的被兰馨揪着,带出了任昕亦的视线。   任昕亦呼出口气,总算……是解决了。   接下来,就是小孩子了。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恢复一□□力。   ……   再晚点的时候,兰馨还是特意去看了下苏呈。   毕竟苏呈受伤还是跟她有一定的关系,到底是不放心。尤其是听说,某老板去探病被拒后,兰馨更是深觉自己应该走这一趟。   她这刚跟某老板达成友好互惠协议,要是他早早的就郁闷死了,她才得到的好处,要到哪里兑现去。   只是敲门的时候,兰馨还是犹豫了下,要是自己也被拒了,会不会很没面子。   好在没有。   她一敲门,刚张嘴,还没报名字,里面的人就应了一声,“进。”   兰馨:“……”   兰馨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什么时候,自己的面子比任老板还大了,任老板都进不去的门,自己一敲就进了。   这情分,当真让人害怕啊!   想归这么想,兰馨还是大踏步走了进去。   苏呈正躺在床上玩游戏,平板里,不时就想起“啊~呀”“唔”这样萌萌哒的叫声,正是先前任昕亦花钱,小橙子自己设计的那款。   “呼~”看来不是赌气,赌气应该不会玩这个跟任昕亦有关系的游戏。   “兰姐姐找我是有事吗?”苏呈头也不抬,继续一边玩游戏,一边跟她说话。   兰馨也无所谓,本来就是瞎聊,并不需要眼神交流,“也没啥事,就是想跟你道谢,也道个歉。”   苏呈:“又不是兰姐姐的错,大可不必呀。”   兰馨细细品了品苏呈的口气,好像没什么不同,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怎么说也还是跟我有一点关系。”   苏呈眼眸一转:“兰姐姐既然这么诚心,那不如回答我一个问题?”   兰馨:“……”这个话她怎么觉得有点熟悉。   不过自己又不是黑框眼镜……   这点自信兰馨还是有的:“你问。”   苏呈抬了抬眼睑,快速地看了兰馨一眼,舔了舔唇,“你说……我的愿望会成真吗?”   兰馨:“……”   这算什么问题?   这一迟疑,苏呈已经瘪着嘴,眉眼都垂了下去。   果然小孩子的心思猜不准。   兰馨:“当然。”   “会成真?”   “嗯。”   “为什么?”苏呈偏了偏头,视线去依旧落在平板上。   兰馨看了眼苏呈裹着纱布的头,这次当真是裹得严实,再往下半厘米,就连眉毛都遮住了,“你可是小橙子。”   苏呈一滞:“小橙子就可以?”   “嗯。”   苏呈:“…………为什么?”   兰馨抿了抿唇:“心想事橙啊。”   那……我若不是小橙子了呢?   苏呈默了默,突然甜甜一笑,两个梨涡浅浅,盛满阳光,“那如果我想请兰姐姐帮忙,兰姐姐一定会答应我咯?”   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   不过兰馨反而不慌了,所谓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刚才不知道他要什么,所以不安,现在既然目的都显露了,自然就不用怕了。   “你可以先说说。”   苏呈反而扭捏了,支支吾吾半天。   兰馨:“没关系,你说,我不会告诉任总。”   苏呈猛然抬头,目光深深地看向兰馨。   兰馨抿了抿唇,“这样可以说了吗?”   苏呈微微蹙眉:“我……我想给他送一份小礼物,想要请兰姐姐帮忙。”   原来就为这个。   兰馨笑了笑:“那你想送什么?”   “……想送他袖扣,”平板里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苏呈也没再开始新的一局,“银质,方形,四周扭花,中间镶嵌一颗白色锆石,锆石最好切割得漂亮一些……就、就可以了。”   “锆石的话,还是没有钻石漂亮吧?”   苏呈一撇嘴,他能不知道吗,“可我没钱。”   兰馨忍笑忍得辛苦:“不是说了请我帮忙。”   “那……”苏呈看了眼兰馨,从她的眼中,他看见了笑意,“可是……”   兰馨已经拿出手机,在屏幕上划拉起来:“既然诚心送礼,不如就送份好点的,白金质地配钻石…………你看这款怎么样。”   说着把手机推到苏呈面前。   一颗小小的袖扣静静躺在屏幕中央,方形,中间一颗绿豆大小的钻石折射着五彩的光,就投映在下面的黑丝绒上,周围是一圈桃花,花枝招展,鲜活漂亮。   苏呈喜欢极了。   这正是他心目中,最想要的礼物。   “既然你觉得可以,那我就买了哦。”兰馨已经收回手机。   苏呈:“不……”   “我说过不会告诉任老板的。”兰馨打断了苏呈的否认,就他刚才那喜欢的模样,不要太明显好不好。   “而且是桃花,桃花那花语,还真适合你俩。”   苏呈:“……什么花语?”   兰馨眨了眨眼睛,但笑不语。   苏呈:“……”   苏呈不说话了,他知道兰馨很聪明,再掰扯,只怕会坏事情。   苏呈低下了头,又用一脑袋纱布对着兰馨,“我只是觉得这个很贵。”   “贵么?”兰馨咳嗽一声,“你可以给我画幅画,主要是签个名,你这么聪明,万一以后出名了呢。”   苏呈:“…………”   礼物的事,就这么定了。   兰馨见苏呈也没别的事,就起身出去了。   她一出门,都还没走出十步,迎面就来了个人。   黑框眼镜男一见兰馨,激动得都要哭了,“我说兰小姐,您总算是出来了,您要是再不出来,我们老板就要把医院炸了。”   兰馨:“炸不了。”   黑框眼睛男哭丧着脸:“我没跟您开玩笑,您怎么就不信呢?”   “不是我不信,”兰馨指了指身后,“那位在那呢,他舍得么?”   黑框眼镜男扶了扶镜框:“…………”别说,有苏先生在,老板还真舍不得。   “好吧,就算舍不得,但老板是真的很生气。”   兰馨叹气:“那不是生气。”   “啊?”   兰馨看了眼黑框眼镜男,连生气跟吃醋都分不清,真是活该你单身,“是醋坛子打翻了。”   黑框眼镜男一抖。   兰馨看得好笑:“你抖什么?你们老板是吃醋,又不是吃你。”   他是不会吃我,但他会用冷气冻我,用眼睛瞪我,用气场压我,还会用特别淡特别淡的语气吓我……   哇,我果然好命苦,走哪儿都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黑框眼镜男哭了,“兰小姐,不不,我叫您大姐,您大人大量,神通广大,您救救小的。”   兰馨捂额:“你这是叫魂。”   “我……”   “行了行了,你闭嘴吧,”兰馨脑仁疼,“我这就去帮你镇恶鬼。”   黑框眼镜男:恶、恶鬼???   作者有话要说:  苏呈:那……若我不是小橙子了呢?   任昕亦:你是笨蛋吗,你不是小橙子就不是苏呈了吗,心想事呈就不行吗?气死我算了。 第130章   兰馨前脚刚出去,苏呈就捧着平板查起资料。   “桃花……”嘴里低声念着,在度娘的搜索栏里输入,搜索。   当先就是一副漂亮的桃花,花瓣粉嫩,迎风而立。   再往下就是释义:桃花的花语在不同领域有不同的意识,爱情里,花语是爱情的俘虏。用在师生关系里,则寓意感恩。   苏呈一怔。   难道兰馨看出来了。   但苏呈很快否认了这个可能性,兰馨又不认识从前的自己,再说自己已经装得很像了,没道理会被拆穿了身份。   看来只是误打误撞,亦或者,她只是在暗示自己已经成为了任昕亦爱的俘虏。   俘虏么?   没关系,他会离开的。   因为礼物是在网上订购,等送过来又花了两天的时间,这两日,苏呈闹着脾气,除了兰馨偶尔能进病房待几分钟,其他人都不得而入。   就连任昕亦,每每都被拒之门外。   任昕亦嫉妒到发狂,可惜却不能把兰馨怎么样,更不能把苏呈怎么样。   不是不能硬闯进去,只是闯进去之后呢?   把他惹哭了,再吼自己出来吗?   于是,黑框眼镜男总是颤颤巍巍地看着他们老板,明明气得想揍人,却还不得不忍着脾气,询问兰小姐苏先生的状况。   老实说,黑框眼镜男心里竟非常不应该的升起了一丝丝爽快,试想,若不是苏先生,谁敢这么折腾他们老板。   这么难得一见的场景都被他看见了,能不暗暗舒爽吗。   到了第三日,老板已经在发疯的边缘了。   终于,苏呈松口了。   任昕亦开开心心去敲门,苏呈却依旧不愿意开门,只隔着门板道,“我明日想跟叶姐姐出去买蛋糕,你同意不同意?”   任昕亦:“你开门,我们坐下来好好说。”   “你不同意我就继续回去睡觉了。”苏呈冷哼一声。   任昕亦:“同意,现在可以开门了吗?”   “哦,既然同意,那你就快去安排吧,我困了。”   全程围观的黑框眼镜男:“……”   任昕亦咬牙切齿,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不见我,但终究没问。   兰馨作为另一位全程围观的人员,可比黑框眼镜男有人性多了:“老板别急,兴许小橙子明天吃了蛋糕,回来的时候心情好,就愿意见你了呢?”   任昕亦瞥她一眼:“是吗?”   “是是是,”兰馨点头,自打任昕亦答应会帮她完成一件事,她就狗腿子了不少,“小橙子今天不也没见我。”   这话说得真的一点安慰意义都没有,尤其是到晚上,兰馨又被请进了苏呈病房。   得知消息的任昕亦:“……”   任昕亦自闭了。   他怀疑苏呈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现在在打击报复自己。   可他现在一片真心交付,又不忍再暴力执法,只能干受着了。   任昕亦突然很怀念几个月前的自己。   倒不是怀念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没有这么喜欢苏呈,他只是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更有骨气。   不过也只是想想,反正一转眼,他又被任氏的事给绊住了。   最近任氏跟尚礼之争已经趋于白热化。   尚礼那边为了刺痛他,更是给了陈敬一个相当高的地位,可以说,现在的尚礼,李恒之下,就是陈敬。   陈敬的上位不止让任昕亦很没面子,任氏很多员工也是义愤填膺,指着陈敬曾经的办公室大骂他狼心狗肺的有,对着尚礼总部方向骂李恒不是东西的也有。   就连从前陈敬带的部门的工作人员,都自觉在公司里抬不起头。   任氏,也到了很重要的时刻了。   任昕亦一边着手安排接下来的工作,一边还要安排自己的心上人的出行计划,偏偏心上人还不见他,实在是……可怜兮兮。   ……   另一边,病房。   兰馨已经将订购的袖扣交到苏呈手里:“快看看,是不是你喜欢的样子?”   苏呈接过深蓝色的礼盒,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对漂亮的袖扣,比之照片里看到的还要漂亮。   苏呈拿起一颗,对着头顶的日光灯,灯光就透过中心的钻石,折射出缤纷的色彩,落在周围一圈的桃花上,倒是让那些本就雕刻得特别精致的桃花也缤纷起来。   “好看。”苏呈爱不释手,“谢谢你。”   兰馨歪歪靠在床尾:“客气,记得给我签名。”   苏呈也不含糊,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速写本,随便翻了一页,正好是画着一颗漂亮的圣诞树的那页,苏呈顿了一下,还是左手执笔,刷刷刷写下苏呈连个大字。   兰馨接过签名画,突然一笑,她倒是想到了一个绝好的主意。   苏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者说不关心她在想什么,反正东西已经拿到,他最后的一点心愿也算是完成了,于是毫不留情地将人赶了出去。   等人走了,苏呈才爬起来,偷偷溜了出去。   病房外没人,这还要感谢顾蓝,苏呈醒后,她来过一次,因为苏呈发脾气,她并没有见到人,不过离开时,苏呈听到了她在门口跟任昕亦抱怨。   “你天天让人这么把他看着,他是犯人吗?是你,你能高兴?”   任昕亦大概是真的听进去了,当天就把人撤了。   苏呈可不是才认识任昕亦,想来这些人虽然没在病房门口了,却一定还分布在大楼门口以及医院的其他角落里。   不过苏呈现在想去的地方却不需要下楼,而是往上。   他想要去那回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   苏呈猜想过很多次,最后还是认定了任昕亦一定会把东西藏在顶楼,毕竟只有那里才像是私人地盘。   夜里的医院总有些阴森森。   尤其是顶楼,连个灯都没有。   苏呈怕被发现,既不敢开灯,也没有趁手的工具,完全就是抹黑进了顶楼。   好在他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凭着记忆,倒是没有碰得太厉害,磕磕绊绊总算摸了进去。   床边有光,正是之前他送给任昕亦的夜光贴,应该是白日里吸收了日光,这会儿还散发着微弱的绿光。   两个人的时候,觉得那星星点点特别浪漫。   现在乍然一见,苏呈却吓了一跳,心都跳快了几分,直到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玩意儿,他才长长呼出口气。   借着那一点点微光,他准确的找到了床的位置。   苏呈记得,任昕亦经常睡的那边有个床头柜。摸过去,还真让他在柜子里摸到了一个盒子。   打开摸了一下,有自己的老手机,还有一个小盒子和一个揉成坨的塑料包装袋。那夜光贴实在是黯淡,苏呈也看不清盒子里的东西,想了想,一咬牙,干脆一股脑全都抱了回去。   等回到病房再一看,苏呈就懵了——那塑料包装袋里,竟裹着一颗小小的夜光贴五角星。   他记得很清楚,送给任昕亦的夜光贴都贴在了床头,但这塑料包装袋又确实像是当时包那些夜光贴的,只是那夜光贴。   苏呈皱眉,视线瞄到手机时,他才想起来。   拿起手机一看,果然,泛黄的手机壳背面原本应该有一颗五角星,现在却没了,看来就是装在口袋里那颗了。   苏呈想了想,还是将那颗夜光贴,连同手机一起,塞进了被窝里,这是打算明天带在身上的。   而纸盒子里面的另一个盒子,苏呈想了想,还是打开看了一眼。   却正是之前自己带过的银手链,两根都在,他当时就好奇过那句话到底是什么,现在一看,原来竟是那句。   The furthest distance in the world。   他当初还傻乎乎的以为,会是I love you the most in the world.果然,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他跟任昕亦,从开始,到如今……都只是世界上最遥远距离的两个人,仅此,而已。   苏呈白皙的手指拨弄了一下那个刻着自己名字缩写的吊牌,突然自嘲地笑了笑。   他将小盒子盖好,放回大盒子里,又将大盒子藏到了房间里吊起来的电视机后面。   可刚回到床上,他又爬起来,将盒子拿了下来,打开摊在一边,然后将自己从兰馨那里拿到的精美礼盒拿出来,打开,取了一颗袖扣,小心翼翼地卡在自己的贴身衣物上,这才将剩下一颗袖扣放进去。   一切妥当,苏呈又将盒子藏了起来。   从柜子上跳下来时,苏呈又想到了一个坏主意,那还是他很久以前在网上看到的一个挺有趣的玩意儿。   说干就干,苏呈翻出自己的速写本,撕了页干净的纸,下笔开始写。   任昕亦老师:   你好!   我这辈子,干过最后悔的事,不是在自己手腕上割了两次,而是认识你。   若是可以选择,我愿一开始就不知道你,一辈子都不遇到你,永永远远都不认识你。   但是很可惜,我们已经认识了。   所以我希望,从今以后,我与你……再无丝毫瓜葛。   所以,我走了,不要找我。   再见!   你的学生:苏呈   面无表情地写完这么一封断情绝爱的信后,苏呈又撕了一页纸,假惺惺地做了一个信封,上面只写了一个地址,上海市南汇区文院街。   干完这一切,苏呈终于舒服了。   他将电视机后面的盒子最后一次取下来,又放入了那封信,才又放了回去。   可躺下后,苏呈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其实想过再死一次,可不管任昕亦对自己是什么感情,总算是千辛万苦救了自己……   就算是珍惜别人的劳动成果吧!   何况,自己连死都不怕了,那为什么不能好好的活下去呢?华夏辽阔,从前总埋怨母亲的状况,使得自己不得远行,如今好了,无牵无挂,天高海阔,离开任昕亦,他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第131章   这一晚,苏呈睡得格外难受,辗转反侧不说,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不停的做梦,醒来时,能清晰的记得的却只有一个。   苏呈梦见自己站在任昕亦面前,给他念夜里自己写的那封信。   一个长得特别像自己的小孩子却在旁边捣乱。   自己念一句,他就大声地反驳一句。   苏呈念:“我这辈子,干过最后悔的事,不是在自己手腕上割了两次,而是认识你。”   小孩子就哭着大声吼:“不是不是,我最开心的事,是认识你。”   他再念:“若是可以选择,我愿一开始就不知道你,一辈子都不遇到你,永永远远都不认识你。”   小孩子就更加大声低哭吼:“不是的,我希望,希望能一直一直陪着你,是花也好,是树也罢,哪怕只是一片落在你肩头的雪,只要能一直看着你。”   苏呈:“……”   苏呈就很郁闷,更郁闷的是站在对面的任昕亦就跟雕塑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本来以为,好歹可以让他小小地生气一下,结果却是这样。   苏呈越想越不是滋味,干脆一口气把后面的都念完了,最后还重重一声大吼,“再见。”   那小孩儿当场就崩溃了,特别没出息,哭得像是死了爹妈一样,嘴里还疯狂嚷嚷着:“不是的,不是的……”   吵得苏呈脑瓜疼。   这种疼,一直到苏呈醒过来,都没有消停。   但考虑到今天要出门,苏呈硬是没有让人看出他不舒服,例行检查的医生还夸他今天精神头不错,惹得苏呈悄悄翻了好几个白眼。   任昕亦是想来送行的,结果没送到。   苏呈比预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就下楼了,等任昕亦匆匆下楼,苏呈已经坐着车走了。   任昕亦:“…………”   怎么感觉小孩儿这是铁了心不见自己了?   “老板别伤心,我这里有小橙子的亲笔签名画。”兰馨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竟难得笑意盈盈。   任昕亦淡淡扫她一眼:“开价。”   兰馨:“不贵,八万八就好。”   后面的保镖:八万八还不贵?这是在抢啊!   然而他们向来精明的任大老板,却突然人傻钱多起来,特别云淡风轻地说了两个字:“成交。”   兰馨又是一笑:“老板当真好气度,放心,您不会吃亏的,会有惊喜等着你哦。”   说完将画交给任昕亦,“钱记得打给我。”   然后扬扬手,款款离开。   任昕亦还挺期待兰馨说的惊喜,这女人虽然说话常常很噎人,但不会无的放矢。   然而,任昕亦怎么也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惊,没有喜。   苏呈不见了。   ——在去接叶烨的路上……   以往都是叶烨先过来,再跟苏呈、兰馨一起出门,这回苏呈却没捎带兰馨,还执意要自己去接叶烨。   小橙子本来就任性,这次醒来,脾气就更大了,说要自己去接,任昕亦就是反对也没用,他能做的,就只能是把计划做得安全全面些。   几乎什么状况都考虑到的,所以那么大一个活人,怎么就不见了?   “今天苏先生晕车晕得厉害,刚才车辆开到可以停的地方,我们就停了一下车,让苏先生下车休息一下,苏先生就蹲在路边,前后都是我们的人,但一转眼,人就不见了……”黑框眼睛男很着急,话说得也很乱。   任昕亦第一反应是被李恒的人给掳走了。   不止任昕亦,连黑框眼镜男也这么认为,“我们怀疑是尚礼那边,刚才已经打电话到交管局那边,调取这一段路的监控。”   消息很快回来,从监控中并没有看到任何异样。   这期间,黑框眼镜男已经带着人把周围都排查了一遍,也是一无所获。   叶烨那边也接到了消息,按理人失踪不足24小时,不能报警立案,但考虑到任氏跟尚礼的情况,叶烨还是悄悄把这事给拜托上去了。   一时之间,任昕亦,警察,甚至还有叶烨拜托的交警那边,三方人员共同寻找,但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们却依旧一无所获。   任昕亦一直在打电话,从早上八点人不见到现在,整六个小时,颗米未进,水也没顾得喝几口,这会儿嘴唇都起了皮,眼睛也泛着血丝,看上去憔悴异常。   可他却没有停歇的意思,若不是他肩膀上还挂着石膏,连车都没法开,他现在肯定也在外面到处找人。   任昕亦打着电话,不知不觉间,就走近了苏呈的病房。   房间还是早上苏呈离开时的模样,被子被叠得歪歪扭扭,床头柜上的水晶杯里还剩下小半杯水,床下的拖鞋只见一只,另一只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任昕亦早上还来过,当时还在想,等人回来,得好好教育一下他怎么叠被子,怎么摆放拖鞋……   可现在……房间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人却不见了。   任昕亦不敢细想……   若人真是李恒掳走了,他会怎么折磨苏呈,还会不会轻易将人放回来。任昕亦忍了又忍,才没直接打电话到李恒那边去。   可他忍得住,叶烨忍不住,半下午时就给李恒打了电话,但李恒装傻充愣,除了笑话了他们一群人连个病人都看不住,其他半点马脚都没露。   任昕亦派过去守李恒的人回报的消息,也是没有任何异常。   种种迹象,就好像苏呈的失踪真的跟李恒没有任何关系。   然而越是这样,任昕亦却越是不信。   又过了一个小时,李恒那边也集合了一批人,大张旗鼓地加入了找人的行列。   那阵势,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越是这样,任昕亦就越认定了他们是为了掩人耳目。   等到五点,依旧没有苏呈的任何消息,别说是任昕亦要疯了,就是叶烨也忍不住悄悄红了眼框。   兰馨早上就离开医院,出去逛大街了,到下午才回来,刚进医院,她就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氛,一问之下,才知苏呈不见了。   兰馨也急了:“什么叫不见了,那么大一个活人。”   众人回答不上来,他们也很想知道。   兰馨赶到病房,就见任昕亦独自瘫在苏呈的床边,右手握着电话,正条件反射性的在说着什么。   那姿态,整个像被捶打得支离破碎过,又拼凑起来,加之打着石膏的手臂吊在身侧,更是让这种感觉强烈了不少。   而支撑他的,仿佛就只有一根线了——大概也就是心里还有牵绊,所以还强自撑着。   兰馨心中大为震惊。   任昕亦反应有些迟钝,听见脚步声好久才缓缓抬眼觑她一眼,眼皮又很快耷拉下去,好半晌,睫毛才颤了一下。   似乎终于反应过来看到的是谁了。   兰馨:“……”   又过了好一会儿,任昕亦才动了动嘴唇,嗓子沙哑干裂,听得人难受。   “你不是、说……有惊喜?”   兰馨突然很不忍心,本来答应过苏呈不会说的,但她食言了,“小橙子托我给你买了一份礼物,说要送给你,就昨天。”   任昕亦的心狠狠一痛。   可还没送到呢,人就失踪了。   兰馨也说不上什么安慰的话,毕竟现在人丢了,没找到之前,说什么都白搭。   不过这个消息,更是让任昕亦认定苏呈的失踪跟李恒脱不开关系。   兰馨也再说不出什么有用的,甚至都不知道能上哪儿去帮忙找人,这A市,她是真的人生地不熟,今天出去,还迷了好几回路。   兰馨抿着唇,“可以的话……我还是建议你吃点东西……”   兰馨知道光这么说,任昕亦根本听不进去,又补充道:“那次小橙子不小心拔了你的针,自己偷偷哭了一晚上,第二日眼睛肿的像金鱼一样,这才躲了你大半日。”   这话果然引起了任昕亦的注意。   “他性子倔,自己受些苦也不见哼哼,可听我说你肩膀脱臼了,做什么事儿都只能一只手,很不方便,却红了眼眶。”   兰馨看了眼终于动容的任昕亦,“所以,你就是再没胃口,也想着点小橙子,他哭起来,还真是挺要命的。”   可不就是吗?   苏呈哭起来,可比思思凶多了,可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烦,只觉得心疼。   任昕亦捂着胸口。   该说的,兰馨都说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谁也不能硬逼着谁怎样,兰馨便叹了口气出去了,留下任昕亦自己一个人待着。   任昕亦发了会儿呆,到底还是静下了,这一冷静,脑子果然灵活了许多,许多被忽略的地方,都想明白了。   如果人真是李恒掳走的,现在指不定就等着看他垮掉,既然李恒还要演戏,那一时半会儿,苏呈的安全肯定是没问题的。   这要是场长久战,那无论怎样,任昕亦都必须要确保自己不先倒下。   想通了,任昕亦总算是勉强自己,塞了些高热量的东西下去。   又想起兰馨说的礼物,苏呈早上出门时,他们说他什么都没带,那礼物说不定还在房间里。   任昕亦看了眼床头柜,不抱什么希望地先打开了,里面果然什么都没有。   他又环视了一圈屋内,突然视线一顿,定格在了电视机后。   每次找东西,苏呈都最喜欢找那里,那藏东西,是否也喜欢藏那里呢? 第132章   任昕亦手不方便,便在门口随意叫了个人进来帮忙。   进来的是名黑衣保镖,看模样并不眼熟,应该是最近才招进来的新人。   那黑衣保镖得了命令,也不含糊,直接往柜子上一站,探头一瞧,“嘿,还真有个盒子。”   任昕亦一喜:“拿下来。”   那人便把盒子小心地取了出来。   任昕亦一看那盒子,立时眉头微蹙。   这盒子他太熟了,之前苏呈昏迷,他时不时就会拿出来看上一眼,可这盒子不应该在楼上么。   难道小孩儿恢复记忆了?   任昕亦不太确定地接过盒子,一打开,又是一震。   盒子里的手机不见了,一同不在的还有塑料包装袋里的五角星夜光贴,塑料口袋跟装着手链的盒子却还在……   任昕亦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苏呈不但恢复了记忆,还看到了手链……那以他惯有的性格,他肯定是误会了。   那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之于他,不啻于晴天霹雳吧!   任昕亦心头微痛,早知道这玩意儿还能带来误会,他就该转手扔了。可当初,不就是惦念着这也算是自己跟他第一次的定情物,一时……   任昕亦后悔不已。   再看盒子里,还多了一个深蓝色丝绒包装盒,想来就是兰馨说的礼物了。   打开蓝色盒子,只见黑色丝绒间,一颗方形袖扣静静躺着。   白金质地带着一种特有的低调光泽,盘成一圈的花纹,没有用常见的花藤,而是改成了桃花。   且那桃花雕得格外细致,活灵活现,若非是银色,当真让人看它一眼,就能嗅到花香,而镶嵌在最中央的钻石,就是真正的点睛之笔,使得整颗袖扣都更加光彩熠熠。   如此流光溢彩,却只有孤零零一颗。   为什么是一颗呢?   任昕亦苦恼地揉了揉眉心。   总不能是因为钻石广告那句人人都知道的广告语: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吧。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因为你一颗我一颗,这样凑在一起,才能是一对。   究竟是为什么,只能等找到本人,再问个究竟了。   “老板,这底下好像还压着……封信。”还没离开的黑衣保镖就是好奇,看起来这么高级的盒子里为什么会装着那么low的塑料口袋,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任昕亦闻言,把袖扣连同礼盒一起,仔细地收进了裤兜里,才把盒子里的塑料口袋拿了出来,底下果然藏着一封信。   看到信的刹那,任昕亦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终于炸了。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心存侥幸的人,看这盒子里剩下的东西和消失的东西,就是用猜的,也足够猜到大概了。   苏呈根本就不是被谁掳走的,而是自己走的。   任昕亦后槽牙紧咬,好半晌,才控制住自己发抖的身体。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生气,还是难受,只是一瞬间,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彻底笼罩上心头。   苏呈一定是恢复记忆了,所以不敢见自己,怕被一眼拆穿,他甚至不见叶烨,因为叶烨也可能会拆穿他,唯一不认识从前的苏呈的,只有兰馨。   他还是不肯原谅自己,他还是执意要离开。   任昕亦低着头,因为知道旁边有人,他连抬头去看天花板都不行……所以一定是因为低着头的原因,眼泪才会控制不住的掉下来。   自打李潇潇死后,他就再也没哭过。   所以不是他在哭,而是眼泪太重,才会被地心引力控制。   任昕亦心想。   一旁的黑衣保镖对此一无所知,还在伸长脖子,去看那信封到底是个啥样。   其实也不难看出,之前苏呈机会天天都拿着他的速写本在医院里晃,几乎人人都见过他的速写本。   这信封一看,就是从那速写本上撕下来的,信封折得很随意,看起来就不是特别用心,但信封上的字却很漂亮。   只是并没有写收件人什么的,只写了一个地址。   任昕亦还沉浸在懊丧中,却听依旧死皮赖脸留在病房的黑衣保镖嘟囔道,“上海市南汇区文院街……这个地址我知道啊。”   任昕亦悄悄摸了把脸,面无表情地抬了抬下巴。   黑衣保镖心下一紧,这才发现自己的八卦之心似乎太重了一点,尤其是老板那眼神,也太太太可怕了。   黑衣保镖开始往后退。   任昕亦一蹙眉:“说。”   嗓子依旧沙哑,可能还因为刚才哭过,哑得都有些劈叉了。   但听在黑衣保镖耳里,却更加有威慑力了。   黑衣保镖哭丧着脸,瞟了一眼三步外的病房门,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他一定会选择努力压住自己那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远远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他已经失去了这个机会。   任昕亦淡淡睨他一眼,视线就又收了回去。   其实是怕被看出什么,但落在黑衣保镖眼里,却有了另外一种解释——老板这是要用眼神秒杀我吗。   他一瘪嘴,欲哭无泪:“那、那个……我说了,您能不、不不生气么。”   任昕亦心下已经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但表面上却仍然是那副没有什么情绪的样子,只是淡淡地瞭了面前的人一眼,不吭声。   不同意,也不反对。   黑衣保镖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那、那您就算生气,能不能……能不能不要炒了我?”   任昕亦神情更淡了,这回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黑衣保镖要哭了:“我、我……我现在说不知道,还来得及么?”   任昕亦耐心告罄,摸出手机,就要自己上网搜索。   “老板,我求求您了,不要啊!我上有九十岁奶奶,下有三岁小儿,我们一家四代人,可都指望着我这工钱了……”   黑衣保镖却误会了,两腿一弯就跪下来,就差扑过去抱住老板大腿哀嚎了。   任昕亦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手一抖,差点没把手机砸出去。   这好歹也是做保镖的,这么不矜持,到底是怎么被选进来的,走后门么?   任昕亦揉着眉心。   眼见老板更加不耐烦了,黑衣保镖一咬牙,“老板,我说、我说还不成么?”   任昕亦吸了口气:“直接说,我保证不打你。”   黑衣保镖:“……”   黑衣保镖欲言又止,他很想说老板你打不过我,我就是怂,但我很能打的,但见老板已经又去摸手机,黑衣保镖慌了。   “我也是听我妹说的,说这个地方本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它的邮政编码很有意思。”   任昕亦手指在手机背面敲了一下,示意他继续说。   黑衣保镖:“这地儿的邮政编码是201314,我妹说,谐音就是爱……”   “我知道。”任昕亦打断黑衣保镖,心情一时好了不少,没想到小孩儿竟然还知道用这样的方式表白。   不过他可没兴趣听一个中年大汉的告白。   “……??”黑衣保镖被打断了话,呆愣了三秒,才“哦哦”了两句,“但是……”   “但是?”任昕亦眉头皱了起来,这还能有但是的?   黑衣保镖又退了一步,总觉得自己接下来这句话一出口,老板会跳起来将自己暴打一顿,但都说了那么多,这最后一句,已经箭在弦上。   “但是,那个地方几年前就已经拆了。”话音刚落,黑衣保镖已经一个健步,跳到了门外,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任昕亦:“……”   这速度,快赶上博尔特了吧!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持续了一秒,任昕亦的注意力,很快就回到了信封上的地址。   一个已经不存在的地方吗?   任昕亦深深吸了口气,想笑,心痛却率先将他淹没。   爱你一生一世,可早已拆了的地方,就像我爱你……也已只是过去式。   ……   任昕亦一个人静静呆坐了许久,才从那种难以抑制的悲伤中挣脱出来。   他其实有点怨,难道他的心思还不够明显吗?   为什么苏呈还会这么轻易地就误会自己,是不是非得要他掏出心肝来给他看一看,他才会相信自己是真的爱上他了,很爱很爱那种。   可是怨还不及心底,又变成了怜。   如果他是苏呈,或许也不会比他做得更好——他的心……或许早已经伤透了,哪怕再承受一点点的重量,也会受不了。   怪只怪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没有及时发现他的异常。   任昕亦做完自我检讨,这才拆开那封信,总要看看他说了些什么吧,说不定就有他离开后,会去哪里的线索呢。   抱着这样的心态,任昕亦拆开了信,然后……   懊恼、沮丧、悔恨……种种情绪还没来得及彻底释放,任昕亦就被那一封信浇了个透心凉。   任昕亦只觉得自己真特么的……就是个傻子,这段时间跟小橙子的相处都几乎让他忘了,从前的苏呈到底是个怎样能“作”的人。   不说作天作地,但也够叫人糟心的了。   虽然后来他也知道了,那是顾继西一直在后面威胁的原因,但毕竟做这些事的,可是苏呈。   他连假装跟别人上床,来气自己都做得出来,现在也就是写了这么一封绝情绝爱的信……   “艹!”   任昕亦骂了一句,他果然还是接受不了。   “呵~”   泪痕都还挂在脸上,他就冷冷一声,笑了出来。   后悔认识?   毫无瓜葛!!!   再见?   再也不见?笑话,他任昕亦要见的人,怎么可能再也不见。就是人没了,躺进了骨灰盒里,只要他要见,就一定得来见最后一面。   ……   任昕亦大概真的疯了。   这是所有认识他的人,共同的想法。   为了找人,他几乎把整个A市都翻了一遍,如此还不够,寻人的悬赏更是从一百万一路飙升到了任氏3%的股份。   如此一来,别说是本就在找人的两警了,其他商圈的,非商圈的所有人…………   这么说吧,就是A市那些还在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们,走在路上,也忍不住东瞧西看,就想知道爸爸妈妈或者小朋友们口中讲的,可以换到一整栋楼棒棒糖的“小橙子”,到底长什么样。   然而,就是这么广泛撒网,无死角打捞,三天后,依旧不见任何苏呈的踪影,就好像一个大活人真的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三天一过,李恒好像突然就失去了兴趣,第四天,再没见到他那边有所行动,如此一看,倒更像是欲盖弥彰了。   任昕亦本来都认定了苏呈是自己走的,但既然是自己走的,把人找回来解释清楚,也就得了,可越是寻找……却找不到蛛丝马迹,这反而让任昕亦认定是有人从中作梗了。   如今李恒这么快就放弃……不过任昕亦怀疑,除了李恒,应该还有别的人出手。   只是他想来想去,也只想到顾蓝头上。   奈何无论是李恒,还是顾蓝,都死咬着牙不承认。   而另一边的叶烨,却在某个清晨,从老王手上接过早点时,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可以做到这一切,还不怎么会被任昕亦注意到的人   ——叶家老二。   叶烨产生了怀疑,自然要去验证一下,反正是自己二哥哥,她也不怕他。   电话拨过去,叶烨都没老套路的装下乖,就劈头盖脸问了一句,“苏呈是不是你给藏起来了。”   二哥哥大概没想到会这么直接,沉默了几秒,才道,“这事你听我说。”   “别废话,你就说是还是不是?”叶烨急了。   二哥哥:“…………是过。”   “过?”叶烨懵了,“什么意思?”   二哥哥叹了口气:“意思就是我是藏过……”   “二哥,”叶烨生气地打断了二哥哥,“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在找他,你赶紧把人放了。”   二哥哥:“……………………”   “干嘛,”叶烨没好气的道,“你还不乐意了。”   二哥哥颇为无奈:“小妹,我说了,是过,过,也就半天时间,那家伙滑溜得跟泥鳅似的,早就不见了,别问我他去哪儿了,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还找着呢。”   叶烨:“……………”   得,原来二哥哥也把人弄丢了。   听二哥哥这口气,苏呈怕是真的自己跑了?   如此,难道真的找不到了? 第133章 番外之一   可能是最近甜写多了,突然一下气氛急剧下降,我自己受不了了,呜呜……   插播几个小花絮,给大家……主要是给我自己,活跃一下气氛啊!   ***   本次花絮的时间是很久很久以后,代班主持由冰山美人兰馨担当,下面废话不多说,先来抽……咳咳,开始采访!   .   .   兰馨:“咳,既然两位主角先到,那先随便打个招呼吧。”   任昕亦:“……”   苏呈:“…………”   兰馨默了默:“…………好吧,难为你们了,既然两位这么心急,那我就直接开问了,请问………………你们两谁先喜欢上谁的?”   苏呈一脸无语:“…………”这不是废话么?谁还不知道啊!   “应该差不多。”任昕亦十分正经。   苏呈:“……???”你管那叫差不多?   兰馨也颇为好奇:“差不多?”   任昕亦认真脸:“是的。”   苏呈一脸蛋疼:“你的意思是……你早就喜欢上我了?”   任昕亦:“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苏呈一瞪眼,“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任昕亦略一思忖:“……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了。”   “你扯,你继续扯。”苏呈翻着白眼。   任昕亦满脸严肃:“没扯,不然我怎么会跟着你去拐角,还听到校花跟你表白?”   苏呈不信。   任昕亦:“不然你说你喜欢男人,我不但没有笑话你,还逗你?”   苏呈:“…………”卧槽,你认真的?   任昕亦:“不然你被围堵,我会挺身而出救你,还送你回家?”   苏呈:“…………”你特么真的是认真的??   任昕亦:“不然那之后,我还会常常去你家坐坐?”   苏呈一脸不可思议:“那…………你做我男朋友时还那么冷淡。”   任昕亦眸光闪烁:“我那不是没有经验,还在学习,结果你倒是作天作地,看把你能的……”   “怪我咯!”苏呈脸色一沉。   “怪我!”任昕亦淡然一笑,“怪我没早点学会谈恋爱这门技术。”   苏呈呲牙:“你还想早点跟谁学?思思么?还是顾宥北?”   任昕亦心一痛,无奈道:“都跟你说了……思思只是……”   苏呈捂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王八念经。”   兰馨眨了眨眼睛,为了维护某人的自尊心,只好赶紧转移话题,问了第二个问题:“更希望一觉醒来,是十八岁,还是八十岁?”   苏呈沉默许久。   “……我可能和很多人不一样,大家大概都希望自己不要老,一直年轻,但我却曾无数次希望,   “一觉醒来,自己已经垂垂老矣,躺在藤椅上晒着太阳,脚上搭着毛毯,脚边有只贪睡的老猫,一切安详宁静。”   这大概已经是他能想到的,自己最幸福的生活。   兰馨一口问道:“为什么是八十?”   “咦,八十不好吗?还是你也觉得我活不到八十?”苏呈反而反问回来。   兰馨:“……”我敢说你活不到吗?我敢吗?   任昕亦也是眉头微蹙:“别说胡话。”   苏呈瞥任昕亦一眼,见他当了真,赶紧神色一正:“好吧!”   兰馨暗自好笑:“你继续说。为什么想要八十?”   “因为不想过中间那一段生活啊。”苏呈说得理所当然。   兰馨自然不懂。   但任昕亦却立马就了然了。   他从前虽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可现在一想,也就明白了苏呈为什么不想过,其实他自己曾经也这么期望过。   在人生最黑暗的时候,他也期望跳过那段日子,后来,他还真的跳过了。   但苏呈不同,苏呈曾经那么幸福过,然后一场噩梦,他陷入了再也没人能拉他一把的地狱。   为什么不想过?   因为太苦……   因为苦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宁愿舍弃在别人看来最宝贵的青春岁月,步入只能等死的老年。   思及此,任昕亦又是一阵心痛。   兰馨在心里叹了口气,“好啦好啦,就是随便问问,我们等下还有其他嘉宾一起来参与我们后面的问答,那么……在此之前,任老板呢?您是选择十八还是八十。”   “八十吧!”任昕亦虽然在回答兰馨的提问,眼睛却一直默默注视着苏呈。   那眼神,就……狗粮满满吧!!!   兰馨:“………………”   兰馨深吸了口气:“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任昕亦:“他都跳过去了,我一个人独守青春又有什么意思,不如一起携手白头。”   兰馨:“…………”   吐血,我为什么要问,我是嫌狗粮不够饱么?   兰馨实在不想自个儿一个人继续看这两人撒狗粮了,起身去把其他人放了进来。   最先进门的是叶烨,她还是和往常一样,马尾高高扎起,一身打扮英姿飒爽。   紧跟在它身后的是顾宥北,这两人走一起,还真是让人有一种郎才女貌、极度养眼的感觉。   不过看到后面的顾继西,就不是那么舒服了。   当然,不舒服不是因为辣眼睛,而是心里膈应。   不过这还不算,顾继西进来后,门外又突然进来了一人,却是陈敬。   乍然看见陈敬,兰馨愣了一下,几乎是控制不住的,就冷冷笑了一下。   走在最前面的叶烨一抬头,就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叶烨:“…………”   咋滴,以前对我毒舌,现在对我冷笑,我是借了你八百万还是挖了你家祖坟了?   随即,叶烨却发现兰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后。   叶烨一回头,这才发现最后还有一人。   “啧!”   叶烨忍不住也“啧”了一声,“我以前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是没有身而为垃圾的东西的,不过看到某些人之后,我算是见识到了,还真有。”   兰馨抿了抿唇,看叶烨这反应,原来他们也不知道。   苏呈却站起来挥了挥手:“误会,人是我请来的。”   “啧!”   这回,发出“啧”音的可就不止一个了。   苏呈却是一偏头,笑意盈盈的:“怎么,顾二少爷都可以来,陈经理怎么不能来了。”   【茶茶:这两货都能来,为什么叶深跟林沉没来,啧!】   顾继西不服了:“怎么,我来你有意见?贱……”人字没能说出口,就被任昕亦一眼给定住了。   顾继西讪讪地摸了下鼻子,整个人都躲到了顾宥北身后。   叶烨不乐意了,看了眼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的苏呈,闷闷地拽了把顾宥北。   顾宥北顺势让了一步,顾继西的半个身子便又露了出来。   顾继西:“………………”   已经被遗忘了的陈敬:“………”   一番闹腾,众人总算是坐了下来。   刚开始人少,苏呈跟任昕亦还坐得比较远,现在人多了,沙发就一组,而且就是平常很常见的3+2+1那样的组合套。   兰馨作为代班主持,理所应当地霸占了单人座,任昕亦则是一开始就座的双人座,只是估计他也没想到,苏呈进来后,会一个人去三人座坐下了。   现在人多了,苏呈倒还自觉,自己跑任昕亦身边去,乖乖地坐好了。   剩下三人座,叶烨,顾宥北依次落座,顾继西脸皮忒厚,紧跟着就一屁股坐在了自己哥哥旁边。   只剩下最后进来的陈敬,默默……默默地站在了三人座后面。   苏呈一瘪嘴:“你过来坐扶手吧。”   任昕亦:“……”   怎么,这小孩儿是帮情敌帮上瘾了?   陈敬沉默了一下,还是摇摇头,拒绝了。   苏呈便也没再多说。   兰馨根本就不在意陈敬如何,拿着手卡,清了清嗓子:“既然大家都坐好了,那我们就正式开始了哈,首先,请问大家对同性相爱有什么看法?”   众人:“………………”   兰馨一呲牙:“别瞪我,这又不是我想问的。”   众人:“……”   沉默再沉默。   眼见就要冷场,兰馨不得不开始点名:“那就请任大老板先说吧!”   任昕亦面无表情地握了我苏呈的手:“……没什么看法。”   兰馨:“……”   兰馨:“那小橙子呢?”   苏呈撇开头:“就那样呗!”   兰馨:“……”   啧啧,你们两个敢不敢再敷衍点。   兰馨不满地扫了两人一眼,却在任昕亦淡淡的注视下,默默转向了三人座。   顾宥北微微一笑:“这其实也不是什么怪异的事情,就像有人喜欢胡萝卜,有人却喜欢苦瓜一样。喜欢什么性别的人,都是很正常的。不过,我并不鼓励任何人为了尝鲜,就随随便便去尝试,毕竟,这不是一件可以随便的事。”   叶烨猛点头:“对对对,喜欢就是喜欢嘛,没必要特意去强调性别什么的。”   顾继西冷哼一声:“哼,我可不是什么同性恋,我跟某些贱人可不一样,”说着,目光恶狠狠地扫过苏呈,落在他旁边,目光也跟着变得柔软,“他只喜欢同性,而我,只喜欢那、一、个,与其他任何…都没有关系。”   苏呈一挑眉:是么?   苏呈扭头亲了下任昕亦薄薄的唇:嘿,真香!   顾继西:“……”马的,贱人就是矫情。   众人:“……………………”   啧!!!   兰馨:“呵呵,既然大家都回答了,那就下个问题吧!请问…………大家觉得……什么人、会劈腿?”   苏呈正襟危坐,率先举手:“好好练习的话,人人都会。”   众人:“……”   你正经的么?   特么刚才那个最不正经的人,是他们集体眼花么?   就在众人怀疑人生时,却听任昕亦淡淡一句,“是人就会。”   啧啧!这一语双关,可以可以,既赞同了媳妇儿,还警告了媳妇儿,真不愧是任大老板。   兰馨还蛮乐意见到这个场面的,一扭头,视线落在了顾宥北身上。   顾宥北:“………………我感觉这个问题很有深度,容我想想。”   叶烨:“想什么啊想,我就会啊!”   顾宥北:“……………………”   顾宥北深深地看了眼叶烨,你认真的么?   顾继西咋舌:“渣女。”   叶烨怒目而视:“你个弟弟,我渣你妹了哦,我小时候学舞的,怎么了?”   顾宥北:“……”   顾继西:“学舞了不起啊,渣女渣女渣女,我就骂你……卧槽,顾宥北你干嘛拐我?”   顾宥北:“我是你哥。”   言下之意,不还说他是个弟弟么?   顾继西怒了。   眼见这边三人就要打起来,其他几人却都是一副饶有兴趣的看戏模样。唯独站在最后面,已经完全被众人遗忘的陈敬,悄悄地偷瞄了眼任昕亦,心里默默地吐槽了句:确实渣。   就在这时,那道本就只是轻轻掩着的门,被一个小孩推开了。   赵小优瑟瑟探出半个脑袋:“苏呈哥哥,劈腿是什么?还有渣女是什么,是山楂吗?好吃吗?   众人:“………………”   为什么小朋友会乱入??   兰馨默默地看了眼后面越来越□□的问题,“哎,散了散了,别带坏小朋友了。”   众人:“………………”   啧,这么随意的么?   苏呈小声嘀咕:“早知道这样,就不来了。”   任昕亦凑近了:“嗯,够一次了。”   苏呈:“……”   啧,特么的,任昕亦果然有毒。 第134章   位于华夏西南部的D市,与A市很不同,这个小而精的地级市,充满活力,也慵懒迷人。   走在大街上,少有行色匆匆的,多是闲庭漫步者。   傍晚到河边走一走,茶馆和小餐馆几乎就是所有。   这里的人好像永远都不急,茶馆里喝着茶谈笑风生的也绝不止老头儿和大妈,年轻人亦不在少数。   苍蝇馆子里更甚,生意火爆,打那儿一过,扑鼻的香辣味儿,能馋死个人。   尤其到了周末,好像整个城市的人都放假了,那商业街从早到晚,络绎不绝的行人就没停过。   这个惬意的城市好像根本不知道“急”这个字是怎么写的,也的确不用急,真有个事,打个车,半个小时就从城南到达城北了。   最神奇的,还是这个城市遍植的一种叫黄葛树的植物。   初到D市时,苏呈就被寒冬腊月里,满城的绿意给震惊了。   他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记忆中,冬天的样子就是秃树,白雪和冰棱子,什么时候见过这么鲜活的冬天了。   黄葛树如同榕树一般,是能独木成林的,苏呈在这里见过最大的……得需要好几个人才能抱住。但又明显与榕树不同,它的叶子能长到比巴掌还大,厚实的椭圆形,整株大树高大而密实。   即使到了冬季,也是绿油油的,好像西南的冬天都与它无关,一碗盖碗茶,一锅牛油火锅……这个冬季,就在谈笑间,过去了。   然而就是如此淡然的勇者,到了初夏,却能一夜就把叶子都给玩儿没了。   于是,当苏呈终于养好伤,在某个清晨出门,看见满街落叶,他震惊了。   古人用“千树万树梨花开”来描写雪景,这黄葛树倒也同样诗意,用“一夜风急遍地黄”来谱写了初夏。这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实在叫人忍不住暗暗怀疑,是不是秋天提前来了……   可那些悲春伤秋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发酵,就听身边走过的手挽手的女孩儿在讨论,某某主播的直播间的裙子真漂亮,某某直播间卖的冰淇淋真好吃。   ——都是夏天的味道啊!   苏呈:“……”   这也……太不应景了。   然而她们好像根本看不到一地落叶,谈笑着就走远了……这样的场景她们见了一年又一年,已经没有任何新鲜劲儿。   倒是他这个外地人,太大惊小怪了。   苏呈哂然一笑,恍然间一抬头,就见枝头已经挂满了新的嫩尖儿。一个一个嫩绿的、紫红的尖尖挤满枝头,不肖几天,就又是一身嫩黄嫩绿的新衣。   只一眼,都叫人心生欢喜。   这真是一个……充满生机与魅力的城市。   苏呈来了,突然就舍不得走了,于是就这么留了下来。   找房子,找工作,讨生活。   他想,或许他就适合在这样慢节奏的城市里,不慌不忙,晃晃悠悠,吃吃美食,发发呆……   在午后的黄葛树下,晒着不经意泄露的阳光,回忆自己并不美好的初恋,再憧憬一下垂垂老矣后,买张藤椅,养只肥猫……生活惬意安详。   其实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嘛,只是从前住进了发霉的雨巷,现在晒晒西南的太阳,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   也或许,虽然初恋失败了,但那个人终究不是白来的,他在自己心里种下了一颗名叫善良的种子——因为不忍辜负那一点初发的绿芽,就已经足够他勇敢面对过去所有的阴霾。   活着很难,可死了,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有句话说得就挺好——好好活着,因为我们会死很久很久。   ……   自打右手受过伤,虽然现在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丑丑的红疤,但因为当初“逃跑”,伤口感染过一回,现在一到阴雨天,那口子就会又痒又痛,好像被蚂蚁撕咬。   如此,最不需要废脑子的体力活苏呈便干不了了,哪怕跟人说自己是左撇子,不耽误工作,想去搬砖,人家也不要。   苏呈安慰自己,没事,再找。   殊不知,他刚离开,戴着安全帽,膀大腰圆的包工头一转身就跟旁边的工人聊起来了,“嘿,你说现在这些小少爷,咋个都喜欢到工地上来体验生活呐?”   “你咋个就知道他是个小少爷嘛,看他那张小白脸,说不定就是当鸭子的呢?”一个工人大声笑道。   另一个工人也跟着大笑:“哈哈,头儿,你莫说,就他那张脸,当鸭子是肯定够了的。”   “去去去,所以你们只能搬砖、抹水泥,老子却能当包工头,”包工头的安全帽一晃,啐了一口,“就你们那个眼光……你们就没发现,刚刚那小伙子,头发丝尖尖都是莽劲儿,就这性格,哪个女的敢睡他?”   “是是是……您说得对。”一群工人嬉皮笑脸地“哈哈”笑起来,一转头,“那头儿,我们中午吃啥子呢?昨天那个鱼香肉丝和夫妻肺片巴适,今天再来一份嘛?”   “吃个锤子,昨天那是我小姨子来代班做的,”   包工头又忍不住啐了一口,“赶紧干活去,再偷懒,回去看你婆娘不整你,莫得小少爷的命跟长相,就莫妄想一步登天咯,不然再被揪耳朵,你看球大爷管你。”   工人们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讨食的工人却是咋咋舌,讪讪地哄着大家散了。   ……   如此,苏呈找了好些天,都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主要是没学历,又没什么工作经验,还听不太懂当地人说话,好多不需要技术含量的工作做不了,需要技术含量的他又没法干。   这天,苏呈看着兜里仅剩的20块钱,犯了愁,再这么下去,他恐怕只能去做“讨口子”了。   讨口子也是他这两天才学到的当地话,就是讨饭吃的人。   不过就怕他这个模样,去讨口人家都当他是骗子。   苏呈无奈地叹了口气,花了一块钱买了瓶矿泉水,随意找了棵黄葛树就靠着坐了下来。   活着还真特么不容易,可他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又怎么会怕活着。   苏呈仰头看着一缕透过枝叶,泄露下来的阳光,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是穷惯了的,虽然遇到任昕亦后,也过过一段奢侈的日子,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倒是还好,能有口吃的,日子就能过下去。   “哎,愁死我了,你说这一时半会儿,要是找不到能给她画宠物的,咱们这个生意是不是就泡汤了。你说这人什么怪癖,还得画像,拍个照多简单。”   年轻女孩儿抱怨的声音传入在树下休憩的苏呈耳里。   紧接着,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我的好媳妇儿,咱先消消气,咱这不是往艺校去嘛,咱们先过去问问,我就不信那么大个学校,找不到一个画狗的。再说客户就是上帝,咱们拿钱办事就行,可别气了啊。”   “我也不是气,我就是郁闷,你说她时间还要求那么紧,人学校里的学生们能有那个时间么?”   苏呈心头微动,一步踏出树荫,就到了两人面前。   只见这说话的两人都很年轻,女的扎着马尾,着白色吊带,浅蓝色牛仔短裤,看起来青春活力,男子则一脸懒洋洋,同样简单的黑T配休闲短裤打扮,脚上还踩了双人字拖。   看起来就挺和善的两人。   苏呈心中大定,嘴角一扬就是一个甜甜的笑,颊边两个酒窝顿时展现,盛着初夏午后的阳光,清纯美好,“哎,你们好啊!”   两人被无缘无故拦下,正要发作,却见苏呈这一笑,顿时也不恼了,那男子还笑意盈盈地问道:“你好,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不,我是来帮你们的。”苏呈再次一笑,这次笑容扩大,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   年轻女子眨了眨眼睛。   哇,今年夏天原来是牛奶棉花糖的味道。   也不知是苏呈的微笑攻势起了作用,还是这两人都是随性的年轻人,三人就这么在路边攀谈起来,很快,三人就算是大概交了个底。   苏呈知道了,这两人是一对年轻夫妇,自己经营着一家宠物店。   最近他们遇到一位客户,很是壕气,一连在他们家订了三只名贵的狗狗,现在货还没交过去,对方却提出要求,希望他们帮每只狗狗都画个肖像。   客户态度很坚决,表示如果他们无法提供这项服务,就只能退款。   要知道为了这三只狗狗,年轻的小两口东奔西跑,已经投进去不少精力跟钱财,现在被退货,可得亏上一大笔。   两位老板也知道了苏呈是无父无母的北方人,本来是凭着记忆来D城投奔亲戚的,结果亲戚却已经搬走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现在正急需找份工作。   这理由着实有点古早了,现在电话微信多方便,哪有找不到的亲戚,苏呈只能不好意思的表示,他说的“亲戚”,其实是他父亲的前未婚妻,当初他父亲渣了人家,却跟自己母亲结婚了……   苏呈一边睁眼说着瞎话,一边在心里默默跟苏启明说着对不起:反正您老走得早,没受过什么苦,现在被我编排一下,也别恼,总不至于,要看我编排我妈吧!   而小两口也感觉自己看了部言情剧,尤其是面前这小伙子怎么看怎么像有钱人家的小少爷,现在这模样……与其说是来投奔亲戚,不如说是跟家里闹了变扭,离家出走……   也不知两人都脑补了些啥,反正最后看苏呈实在不像是坏人,又着急解决手上的问题,便也同意了让苏呈试试。   苏呈还不知道两人的脑补,立马表示自己可以不要工钱,只要画画期间,能有个地方住,有口饭吃就行。   小两口:“……”   小两口更加认定了,这不就是富家少爷离家出走的套路么。   不得不说,从某些角度来说,他们也算是真相了。   都是年轻人,也没那么多弯弯扭扭,三人说干就干,一起去文具店,买了工具,这就回了店里,开始准备画画。   苏呈的动作很快,看了狗狗的照片后,两个小时就勾勒了副轮廓图。   夏绾绾,就是宠物店的老板娘看了很是满意,但她不敢托大,拍了照给客户,客户一看,倒是同意了,就是觉得苏呈那画太小,他想要的肖像图应该是大一点的,可以挂在客厅的。   这一来,夏绾绾对苏呈的画技倒是放心了,于是又撵了罗学斌出去买大画纸。   这三大幅画真要精修细作起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夏绾绾跟罗学斌看苏呈踏实,晚上就留了他在宠物店里睡,虽然睡的是杂货间,但好歹有个落脚处了。   前前后后一个多月,苏呈终于把画画玩,那边客户满意得很,欣然收了画收了狗,还对苏呈的画大大夸奖了一番。   夏绾绾跟罗学斌也高兴,一个月的相处,让两人都觉得苏呈这人不错,不但人俊画好,画画之余,还总是不予余力地给店里帮忙,一点少爷脾气没有,铲屎官当得很是踏实。   两人现在生意也步入正轨,正打算请个人,这便把想法跟苏呈说了,苏呈只意思意思考虑了两分钟,就欣然同意了。   对他来说,跟宠物打交道比跟人打交道可简单多了。   动物虽不好交流,甚至偶有恶犬凶猫,但人心更是难测,就是任昕亦那般心善的,不也是喜欢骗人的。   哼!   作者有话要说:  天灵灵地灵灵,长波收藏可还行 第135章   工作有了着落,苏呈也不急着租房,老老实实在宠物店里住着。虽然他现在对钱的需求很低,但手上有点钱还是必须的。   夏绾绾跟罗学斌也不催促他搬出去,晚上店里有个人守着,还能防盗,挺好的。   两人的宠物店位于半截巷,之所以叫半截巷,是因为这里的巷子很短,好像只有半截一样。   店名爱宠屋,很平常,却也一目了然,简单易懂。   店里主要经营大众型宠物,如猫猫狗狗,也有娇小型的仓鼠,珍珠熊等,名贵一点儿的龙猫,安格鲁……再特别的异宠,如蛇,蜘蛛,蜥蜴等,店里没上,不过若是有人需要,店里也是可以帮忙订购的。   平时店里就他们三人,如今开个店不同以往,单单做好实体还不行,夫妻两除了实体店,还同步经营着一家某宝网店。   为了生意,还开通了某宝的直播。   只是因为开业时间不久,直播间的人只有寥寥几个。   苏呈画画的最后那几天,罗学斌忙着出去给狗狗跑配种,夏绾绾又要忙店里的卫生,还要给客户的爱宠们做美容,时不时要走开,有时便干脆把直播用的手机对准了苏呈的画板。   反正是画狗嘛,又不用露脸,苏呈就同意了。   苏呈画画本就没系统学过,也没啥讲究,一边画就一边说上几句,一来二去,还真吸引了些常驻客户。   不过苏呈严重怀疑,这些人都不是来看宠物,而是来看他的。   不是苏呈自恋,而是弹幕里总能看见这样的。   【哇,神仙画师在线秀技】   【啊,主播你声音好好听哦,我可我可】   【我明明是来吸猫的,我怀疑我进错了直播间,但我出不去了】   苏呈:“……”   这些其实都还是好的,最怕遇见那种胡搅蛮缠,一上来就刷屏的。   【小哥哥你手真好看,卖么?】   【卖么?】   【么……】   一连刷了三页,让苏呈怀疑要是自己不回答,他会一直刷下去。   苏呈:“不卖的。”   【怎么就不卖呢?我出高价买啊啊啊】   苏呈:“……”   苏呈无语,画画的手都停了,那人还在那边哭嚎,口口声声我真心诚意,看得苏呈牙酸。   这还不够,猛然间,直播间里又跳出来一个。   【看我看我】   苏呈:“……”   这怎么还有凑热闹的。   苏呈怀疑,是不是最近温顺太久,这些人都把他当乖乖牌了,想着就要发作。   这时,另一条弹幕却跳了出来。   【我不要手,我看咱们同城,想问一下你们店铺在哪】   苏呈心里舒服了点,好歹算是有个正经客户了,他报了地址,还要再细说,就见先前那人说了一句。   【我去,你个家伙,我还只是想要手,你既然直接要去看人,我不服。】   苏呈:“……”   苏呈一脸懵,是这样么?   【我擦被拆穿了,不过我已经知道地址了】   【离我家竟然贼近,改天就瞧瞧去,哈哈哈哈】   苏呈:“……………………”   苏呈正想吐槽几句,却见一个新粉的话跳了出来。   【关注了关注了,一本正经回答问题的小哥哥,awsl】   苏呈:“……”苏呈不懂那几个拼音的意思,但前面的关注了,他懂。   “谢谢,谢谢关注。”   如此,等苏呈结束那三幅画的时候,直播间每天就已经有好几百个粉丝的观看量了。   后来苏呈决定留下来后,夏绾绾觉得苏呈干这个不错,于是就经常让苏呈拿着手机在店铺里走动,给直播间的小伙伴看宠物,不知不觉,也还真卖了几只宠物出去。   夏绾绾很满意,这可算是打开了一点销路啊。   苏呈在宠物店一干就是好几个月,时间久了,夏绾绾跟罗学斌都开始怀疑他们当初的猜测,主要是这要真是哪家的小少爷,这闹离家出走也闹得太久了。   而且,看苏呈每日不急不躁的,该逗猫逗猫,该遛狗遛狗……店里还弄了个特色保留项目,订购名犬送大幅肖像图一幅,苏呈也不含糊的同意了,大有要在这里常驻的意思。   这日,天气格外炎热,还没有风。   午后的大马路更像是被放在炉灶上持续加热,整个路面都能看到腾腾热气,知了叫累了,趴在路边的大树上,只偶尔有气无力的叫一嗓子,更加让人觉得闷热。   三人都躲在宠物店里,谁也不愿意出门。苏呈忙着画画,这还是几个月前那位客户介绍的新客户。   夏绾绾就趴在柜台上打瞌睡,新到的棕色泰迪被她拴在脚边,说是培养感情,其实就是这只泰迪胆子特别小,夏绾绾喜欢欺负它,看它眼神湿漉漉的。   罗学斌则接替了苏呈的活在跟直播间互动,只是时不时,就能看见有人问画画的小哥哥呢?   罗学斌哭笑不得,好几次都开玩笑:我们是卖宠物的,但是小哥哥是神宠,不卖。   神宠:“…………”   神宠表示:你开心就好!   其实叫神宠还是好的,夏绾绾有时候开他玩笑,喊的都是贵宾——单身(贵)族+单身(狗)=贵宾,这等式,苏呈看来看去,无法反驳,只能默认了。   苏呈的画已经快要画好了,他用的是彩铅,也不存在晾晒的问题,再最后休整休整,补补色,就可以装裱起来。等下午阴凉后,就能给客户送过去了。   装裱的画框也是苏呈让罗学斌在网上订好的,之前他们在外面请人装过,苏呈觉得贵,反正材料买回来,自己装也一样。   有这么个替他们省钱的员工,夏绾绾跟罗学斌就觉得这员工请得挺值的。   苏呈修修补补,又把画装好,就已经是半下午了。   夏绾绾睡醒了,还是热得不行,嚷嚷着要吃冰,罗学斌捂住手机收音口,嬉笑道,“斌在这里,来吃吧。”   夏绾绾咬着牙:“你信不信我真过去咬你两口。”   她这样,罗学斌顿时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接口,再贫嘴就真的要被咬了。可他那边直播着,还有人正在咨询,他一时也走不开,只能指使苏呈。   “橙子,要不你去给你姐买碗冰粉。”   “呃,”苏呈看了眼外面依旧红火的太阳,“……行吧。”   夏绾绾:“你指挥他干什么,别欺负人家,你皮糙肉厚的,你去。”   罗学斌一垮脸:“我这不是莫空啊。”   正说着,直播间又有人问起宠物配对的问题,罗学斌也不再跟两人说话,神色一正,专心回答起来。   与刚才的吊儿郎当完全不同,这好像是问到了他的专业上,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苏呈也只是摇摇头,在柜台拿了把太阳伞。   夏绾绾想拦,又不想自己去,这一迟疑,苏呈已经撑开伞,走了出去。   阳光实在很毒,哪怕撑着伞,却挡不住地面蒸腾上来的炎热。   苏呈才走了几步,就已经开始冒汗了。   夏绾绾喜欢吃的冰粉全名叫红糖糍粑冰粉,也是D市这边的一种特色小吃。   好的冰粉,从冰粉到红糖到糍粑,都是纯手工制作。   冰粉是用冰粉籽手工搓制,红糖要熬得浓稠甜蜜,糍粑要新鲜软糯,放在一起,再加上葡萄干、山楂碎、花生碎、水果粒等等,当真是冰滑爽口,生津解暑。   但可想而知,并不是哪家店都愿意花费这个心思的。   作为一种真正受市民喜爱的小吃,半截巷里就有两家卖冰粉的,可夏绾绾却嫌弃他们不是手工制粉,她爱吃的那家,是半截巷外,马路对面小区后门那家。   老字号,每天排队的人无数。   要去那里,最快的路径是从对面小区穿行。   可想要进小区,通常都会被保安拦下,之前罗学斌就抱怨过好几次,每次拦下光填资料还不够,还要问东问西,比查户口都还要详细。   苏呈挺奇怪的,后来问了夏绾绾才知道,这座位于华夏西南部并不起眼的小城,却是华夏非常重要的重工业城市,有三大国企重工业厂。   而这小区,就是其中之一的退休老职工所住的小区。   这些老人都是曾经为华夏经济做出过突出贡献的人,也难怪这么谨慎,据说,这个小区连保安,都不是随随便便找的人。   苏呈顶着烈日过完马路,犹豫许久,还是往小区大门走去。   不是他不怕麻烦,而是绕路来回得多走半个小时,这些保安大叔就是再能问,应该……问不到半个小时吧。   苏呈不太确定,但外面实在太热,他咬咬牙,还是上去了。   透过门卫室的玻璃,可以看见里面分别坐着三名保安大叔,均是昏昏欲睡的样子。   但当苏呈的身影出现在玻璃窗口时,三人就惊醒了,纷纷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然后就低下头继续打瞌睡了。   苏呈:“……”   说好的严谨慎重呢?   苏呈抿着唇,继续往前走,快到门口摆着的长条桌时,坐在最门边那位保安才轻轻拍了拍桌子,示意他过去填个资料,苏呈填好了,保安便挥挥手,让他进去了。   苏呈:“…………”   不用查他户口的?   苏呈摸不着头脑,只能暗自揣测,大概是天气实在太热,外面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就这个时间段,实在不太像是坏人愿意出门的时间…………吧。   等苏呈都走远了,靠窗那大哥才对着门口嘟囔了句:“李哥,刚那是不是就你女儿天天念叨,对面巷子宠物店里画画那个?”   “可不就是,年轻人,长得还挺撑展(挺拔、帅气)的。”   “五官也秀气,嘿,那身高,北方人么?”   老李:“听说好像是。”   “是比我们这边的小伙子高哈,不错,以后带的小孩儿肯定也高,可叫你家丫头抓紧了,这种小伙子,抢手。”   “管不了哦,那死丫头一天一个主意……哎!”   “可别叹气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另一名一直不曾开口的大哥劝了一句。   “是是!”   老李应承着,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但大概是太热了,保安室很快又安静下来,只有电风扇“呼啦啦”的声音,一刻不停的响着。   可吹出来的风也是热的。   而室外,就更加热了。   这小区总共也没几栋楼,又是老建筑,楼层不高,大概数一下,也就十来层。楼与楼之间的阴影,甚至都不能连在一起,苏呈不得不贴着边走,才能不暴露在阳光底下。   然而一直贴边走,又到不了后门。   苏呈皱着眉,犹犹豫豫,还是再次步入了阳光中。   走入阳光的刹那,苏呈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燥热的空气中,隐隐传来一声细弱压抑的哭声。 第136章   声音很小,犹如蚊呐,若有似无。   甚至让苏呈以为是自己被太阳晒出的错觉,他又往后门走了几步。   “嘤~”   又有声音传来,这一次,比刚才要清晰许多。   老实说,苏呈当时寒毛就竖起来了。   主要是周围太热,热到一个人都没有……于是,头顶的大太阳和那细细尖尖的哭声一组合,就诡异极了。   都说物极必反,苏呈撑着伞的手紧了紧,控住着自己僵硬的身体,缓缓回过头去。   他真的有点担心一回头,就来个白日见鬼什么的。   好在没有。   身后只有一片阴影,可苏呈心里却彻底犯了怵。   周围太安静了,静得只有那断断续续,时而飘散时而隐没的尖细哭声。   “你不知道,我们西南的小鬼可不像你们北方的,北方人大气,自然鬼怪也多大气的,但西南方的人就小气多了,所以,鬼怪也锱铢必较、睚眦必报,可难缠了。”   罗学斌早上说过的话犹言在耳。   所以这到底是所谓的视网膜效应呢,还是怕什么来什么呢?   苏呈一时也想不明白,干脆就啥也不想了,转身,抬腿,跑……甭管天气有多热,先跑到后门再说,那里好歹有保安,多个人,怎么着也有勇气许多。   而且,他这也不叫逃跑,叫战术性撤退,苏呈安慰着自己,再说,这可是在西南,西南的小鬼们有什么习俗他一点儿不懂,万一真撞见了,那多不好意思,这要是在北方,他肯定就不跑了。   可这一跑动,那哭声就更忽悠了,使得苏呈忍不住东想西想。   所以,都怪罗学斌,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心理,天天讲这些有的没的。   苏呈不信,他就使劲儿的举例子,摆故事。   本来苏呈是听听就算了的,不然他这么久还一个人住宠物店,也没见他怕的。   可今天早上,夏绾绾也跟着附和。   你说,夏绾绾多正经一个人啊,怎么能跟着这么忽悠人呢。   苏呈在心里狠狠吐槽了两句。   “呜~”   苏呈:“……”   那哭声刚才不是在左边么?怎么这会儿又到右边了?   难道这就是老人们常说的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苏呈越是去想,心里就越是毛毛的,当下伞也不撑了,一把收起来捏在手上,脚下的步子,更是快了许多。   等快到后门,远远就见一名保安大叔在保安室外头站着,看样子,正在往小区里面张望,这倒是奇了怪了,这么热的天儿,他不再屋里吹风扇,跑外面晒太阳来了?   不过这么快就见到人影,多少还是让苏呈安心许多,他稳了稳心神,减慢速度,喘着气,晃了过去。   还没走近,就听那保安大叔对着对讲机吼,“找到没啊,就那么个小东西,你们两还能跟丢了?”   也不知那边说了句什么。   保安大叔又着急地嚷起来:“那赶紧找啊,可别又是溜进来偷东西的。”   苏呈听明白了,看来是有什么人偷跑进小区了。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儿,苏呈又重新撑开了伞,还微微往保安这边偏了一些,打算就这么走过去。   “喂,”可还是被保安大叔叫住了:“你刚刚从里面过,有没有看见一个小孩儿,三四岁的样子。”   小、小孩儿?   苏呈猛然抬头,不是说是偷东西的贼么?怎么又成小孩儿了?   “很小?在哭?”   “对对对,你看见了?”保安大叔顿时激动了,差点就要凑上来拉苏呈的手。   苏呈反应迅速地后退了两步,才成功阻止了保安的动作。   保安大叔也有点讪讪的,但又着急,“你到底看到没啊?”   “没有?”苏呈摇头。   保安大叔狐疑:“真没有还是假没有啊?我跟你说,你可别见那小孩儿哭就觉得可怜。   “你不知道,这些小孩儿坏得很,前几天还有个大点儿的偷溜进我们小区,偷了好几家放门口铁皮箱子里的牛奶。”   “箱子不应该锁着的么?”   保安大叔一瞪眼:“所以才让这些小孩儿来偷啊,他们手小,能伸进去。”   苏呈:“……”这是什么小偷,还专门来偷牛奶的,牛奶能值几个钱啊。   “所以,你到底看见没?”   苏呈还是摇头:“没有。”见保安大叔又要上来拽他,苏呈赶紧又补充了一句,“真没有,我就听到哭声了。”   “在哪一栋听见的?”显然听到声音也算是线索。   可苏呈第一次来这小区,他哪里注意到了是哪一栋,然而保安大叔又一副他不说出个所以然,就不放他走的架势。   苏呈试探着一问:“要不我带你过去?”   保安大叔看了眼门口,又看了眼苏呈:“那不成,你等等。”   说着拿出对讲机,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这次说得太急,又是方言,苏呈硬是没听懂。   不过很快,就有一个同样着黑色制服的保安跑了过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先前那保安大叔就一挥手,“走,你带路。”   苏呈看了眼刚才跑过来,脸颊上全是汗水的保安,别说,这小区的保安还真的挺敬业的。   苏呈带着保安大叔来到先前听到哭声的地方,现在这里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显然那小孩儿已经跑了。   不过从对讲机里来看,那小孩儿依旧没有出去,还在这小区里头,只不知是找了个地方躲起来,还是跑去偷牛奶了。   保安大叔大概是看苏呈长得一副助人为乐(大雾)像,虽然这里没有,还是主动邀请了苏呈跟他一起,继续寻找。   一路上,保安大叔都在跟他讲话,从最近的天气讲到最近的股市。   说到股市,似乎又让他联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停下来,似乎是在整理思路,顿了顿,才问道,“小伙子平时关注财经新闻吗?”   苏呈好歹是这个专业的,虽然没有正儿八经的毕业,但偶尔也是会看的。   “偶、偶尔。”   真的只是偶尔,他现在又没手机又没电脑,他们宠物店倒是有电视,但遥控板的控制大权都是掌握在夏绾绾手里的。   “哎,你看就行啊,我跟你说,最近A市出了个大新闻,A市的顶级企业任氏听说过吧?”   苏呈一怔。   保安大叔却误会了,“嗳,这你都没听说过啊?那任氏的老对头尚礼你肯定更不知道咯。”   保安大叔失望地瞥了眼苏呈,那神色,好像是在看自家说擅长语文,考试却只考了零蛋的孙子。   苏呈沉默了一瞬,才道:“您可以给我说说,说说我就知道了。”   他其实没想到,已经相隔万里,还能突然从一个陌生人口中,听到任昕亦的消息。   保安大叔见苏呈态度还挺好,拍了下肚子:“那我就给你说说,就那任氏啊,把尚礼给彻底搞垮了。”   “怎么可能?”苏呈吃了一惊。   李恒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   “你也很惊讶吧,别说你,就是整个华夏商圈都震惊了,尚礼怎么说也是老牌企业,而且这几年的业绩也都是稳稳上升的,”   保安大叔说着,又拍了把自己的大肚腩,还自以为小心谨慎地往苏呈伞下挪了挪。   “都说,任氏能这么厉害,都是因为他们现在那总裁,脑子好,心也够狠,哎,这种人,也只能出现在新闻和传……啊,什么声音,你听,是不是那小孩儿的哭声。”   保安大叔话说到一半,却突然转了向。   “啊?”可苏呈心思都因为保安大叔的话,飘到了任昕亦那里,想着他到底用了什么方式,才会把李恒给弄垮了,想着李恒现在是个什么场景,会不会正在策划报复任昕亦……   苏呈的心思都全然不在当下了,哪里还能听到什么声音。   不过保安大叔这一喊,苏呈倒是回了魂儿,再凝神一听,“好像还真是。”   得到苏呈肯定的答案,保安大叔一喜,脚下步伐都轻快了。   “走,我们赶紧去把人抓住,最好是交警察手里,这些小孩儿现在就小偷小摸,要是不管束,将来指不定就啃咱社会主义脊梁了。”   苏呈深以为然,也跟着加快了步子。   这小区的地形保安大叔是真熟悉,带着苏呈左拐右穿,很快就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保安大叔示意苏呈禁声,自己则弓起背,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看,估计是没看到人,跟苏呈摇了摇头。   保安大叔又看了眼周围,琢磨了一下,才跟苏呈对视一眼,用手势比划着,示意苏呈先进左边的巷子等着,他要绕到另一边去,两人来个围堵。   苏呈下意识点点头,看着保安大叔离开,他才回过神来,自己好像只是来带路的。   不过眼看保安大叔都走了,苏呈也只能哭笑不得地步入了巷子。   这巷子常年背阴,一到里面,周围的温度很明显的就低了很多。空气里,还隐隐散发出一种无法表述的味道。   这种味道,苏呈太熟悉了。这是长年照射不到阳光的地方,才会慢慢滋生出的味道。   因为阴暗,只偶有雨露和风会光顾,于是墙壁上生长的,地上掉落的,就只有苔藓。   这种喜欢在阴暗潮湿的环境中滋长的生物,会一层又一层的生长,一点点的……将墙面原本的模样掩盖。   时间久了,哪怕偶然有人经过,也想不起它原来的模样,只以为它本就是这么斑驳的。   苏呈曾以为,自己就会永远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直到任昕亦出现,他就像一面光怪陆离的镜子,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把外面的一抹阳光折射进来。   阳光的味道,可比阴霉味,好闻太多了。 第137章   苏呈发了会呆,眼角余光瞟到保安大叔已经就位,当下也收了心神,扫了眼四周。   这里应该是个T字巷,他跟保安大叔现在就站在两边,那小孩儿应该是躲在了拐角的深处,闷闷的哭声,就是从那边传出来的。   显然,小孩子虽小,也知道压着声音。   苏呈遥遥和保安大叔交换了个眼色,就弓着背慢慢往中间走去。   地上的青苔长得很厚,踩上去甚至能感觉到它们被压下去时,那细微的压感。   很难想象,这样阴暗的地方,一个那么小的小孩子怎么敢独自跑过来躲藏。   眼见两人就要在中间汇合,保安大叔却一脚踩在了一根枯枝上。   “咔嚓。”   声音很细微,但巷子深处的哭声却是戛然而止。   苏呈:“……”   保安大叔讪讪地看了眼苏呈,连比手势,表示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   苏呈自然明白,只是现在已经被发现了,好像也不用小心翼翼的了。   苏呈想着,干脆站直了身子,正要大步往前走,迎面就见一小豆丁冲了过来,速度之快,完全没给人反应的机会,几乎是下意识,苏呈就伸手拦了一下。   然而……   “别让他跑了。”   “哥哥!”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然后,小豆丁就冲到了苏呈身边,一把抱住了苏呈的腿。   苏呈几乎是不受控制的身体一僵,直接呆愣在了原处。   大概因为抱他的是小孩子的缘故,他并没有产生严重的排斥心理,但心理不舒服的感觉和身体不自觉的僵直,却依然存在。   保安大叔已经冲了过来,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望着苏呈:“这是咋个回事哦?”   回答他的不是苏呈,而是小豆丁的又一声:“哥哥,呜~”   “你们认识?”保安大叔狐疑地扫过两人。   苏呈终于从应激反应中醒悟,一边低头要去拉开小孩儿,一边就要否认。   视线却无意间扫到小孩儿有些脏旧的衣服下,不知怎么弄出来的伤痕,还不止一处,看那样子,好像是长期被虐待所致。   苏呈瞳孔微缩,一时竟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跟他说过,他小时候也是常常被关起来打,有时候,甚至不敢哭太大声,因为哭声只会换来更多的打骂……   苏呈的心,顿时皱皱巴巴地痛起来。   保安大叔见苏呈久久不答,一时更加懵,走过来想要拍拍苏呈的肩膀,却再次被苏呈躲开了。   保安大叔一怔。   “不、不好意思,我……”苏呈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保安大叔摇摇头,视线却看响自己挥空的手,又看了眼明显更脏的小孩儿……   他心里怎么就这么不舒服呢?这感觉,就好像自己手上有什么致命病毒似的。   苏呈就这么看着保安大叔的眼神在两处溜达,然后露出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   他是不是无意间伤害到大叔的自尊心了!??   “哥哥,我怕,呜~”   小豆丁的声音再次响起,总算是打破了两个大人无声的尴尬。   保安大叔神色恹恹:“这小东西是来找你的?”   苏呈犹豫:“额…………嗯。”   “真是?”保安大叔又不信了。   苏呈看了眼小豆丁湿漉漉的眼神,好吧,先把人带出小区再说。   “是。”   ……   保安大叔最后当真就放他们走了。   其实苏呈怀疑,保安大叔根本就看出来他跟小豆丁没啥关系,只是小豆丁一口一个哥哥,那模样看起来怪可怜的,估计他也是动了恻隐之心。   临走时,大叔还交代他“好好把人带回家”,更是让苏呈认定了自己的猜测。   因为多了个小豆丁,苏呈也没再去买什么冰粉,拉着小豆丁从前门出去了。外面天气太热,他打算先把小豆丁带回宠物店,再问问清楚。   殊不知,他这么光明正大的拉着个小孩儿从前门出去,顿时引起了保安实里,一场多大的风波。   不过这都是题外话,姑且不说。   苏呈带着小豆丁回到宠物店时,罗学斌已经不在,只有夏绾绾在柜台里坐着,见他回来还欢喜的抬了抬头,可当看清苏呈手里的……   “这是冰粉成精了么?”夏绾绾张大了嘴。   苏呈哭笑不得,不得不先跟夏绾绾解释了一番事情经过。   这期间,小豆丁就一直躲在苏呈背后,抽抽噎噎的,一双大眼睛却骨碌碌看着店内。   夏绾绾来了兴趣,跑出来对小豆丁好一番观摩:“没想到橙子你也会撒谎啊,不错不错!小家伙,你家住哪儿的?”   虽然夏绾绾笑意盈盈,可惜小豆丁不买账,她一凑近,就抱着苏呈的腿又缩了缩。   苏呈也很无奈:“我已经问过了,她说不记得自己家在哪里了。”   夏绾绾瘪了下嘴:“这么小,不记得也有可能,不过看她这模样……我怎么觉得不像是不记得呢?”   说到最后一句时,苏呈明显感觉到小豆丁抖了抖。   苏呈心下一动,看来确实不是不记得,而是另有隐情了。   夏绾绾也察觉到了,忽而狡黠一笑:“小朋友,你告诉我你住哪里,我就把狗狗给你玩啊。”   说着一指栓在椅子腿上那泰迪,泰迪十分应景地低声“嗷呜”了一句,眼神湿漉漉地望过来。   那模样,简直就是小豆丁的翻版。   一人一狗相互对视着,就在夏绾绾以为自己要成功时,却听小豆丁细细的声音道,“不要。”   夏绾绾:“……”   我不要面子的么,你这么拒绝我?   夏绾绾顿时失去了逗孩子的兴趣,“你带她到里面去吧,这外面被人看到了,要又要乱传了。”   苏呈应了声,带着小豆丁去了他住的杂货间。   没了外部环境的干扰,小豆丁抽噎的声音也止住了,进屋就安安静静地缩在角落,却什么都不愿意说。   还是夏绾绾心细,拿了几个她平时充饥的小面包,又兑了碗蜂蜜水,让苏呈给小豆丁。   等小豆丁吃饱喝足,苏呈又尝试着跟她交流,可花了不少时间,小豆丁却依旧什么都不肯说。   到最后,苏呈失去了耐心,扬言要直接把她送去警察局,小豆丁才一瘪嘴,哭丧着脸开始述说。   可她毕竟小,逻辑也不像大人那么清楚,苏呈废了好大的心思,才连蒙带猜弄明白了。   ——原来这小孩儿虽然看着瘦小,其实已经快五岁了,而更让人意想不到的,这小孩儿竟是从一个人贩子……   额,因为小豆丁表述不清,苏呈姑且把圈养着好几个孩子的地方,当作是人贩子窝点——小豆丁就是从那里跑出来的。   她身上的伤,也是那里的一个女人弄的。   根据小豆丁的说法,那里很小,但却住着三个大人和五个小孩,他们每天都吃得很差,有时候甚至吃不饱,小哥哥才会跑去偷牛奶。   那些大人知道了,还表扬小哥哥,让他多偷点,小哥哥不肯,他们就说,要打断他的腿,让他去要钱。   小豆丁正是因为听到了这些话,才吓到了,于是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跑了出来,但是她很害怕,所以才会一直哭。   苏呈没想到,自己就是出门买个冰粉,竟然都能遇到这样的事。   这种事他没什么经验,便找夏绾绾商量,可夏绾绾就有经验了?   显然,除了报警,她也想不到啥主意。   可小豆丁一听要报警,就大哭不止,问急了,才说,“干爹说,会、会打死,呜呜……”   看来小孩子中也有人想到过报警,但那些坏蛋却威胁他们,报警的话,会将他们打死。   看小豆丁身上那些伤,他们平时一定挨过不少打,心里对那些坏人早就产生了畏惧。   苏呈和夏绾绾对视了一眼,看来只有趁小豆丁睡着了,他们再报警。   可小豆丁不但不睡,还要拉着苏呈往外走:“去救小哥哥,不然会打死。”   小豆丁有这样的担忧也是正常,她既然跑了,那些坏人如果找不到她,肯定会拿剩下的小孩子出气,而且,时间越久,那些人就越有可能转移。   苏呈心思急转,对夏绾绾使了个眼色。   夏绾绾却急了:“你学斌哥应该快回来了,等他回来跟你们一起去。”   苏呈却想到了先前保安大叔的话,还有小豆丁刚才也说……他们几次到厂小区偷过牛奶……苏呈估摸着,那群人住的地方离这一片应该不会太远,加之小豆丁一副着急的样子……   “算了,我先过去。”   苏呈拒绝了夏绾绾的好意,他知道夏绾绾是为他的安全着想,可他打过的架可能比夏绾绾洗过的狗还多,现在并不是退缩的时候。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善良心作祟,他只是想到某个人做了那么多好事,还救了自己几次。   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做一点好事,就当……就当是把他的善意传递了。   因为心底这点隐秘的想法,苏呈忍不住笑了笑。   夏绾绾却更加急了:“你还笑,万一……”   “没有万一,”苏呈打断了夏绾绾,他不能解释自己为什么笑,但可以信誓旦旦安慰,“绾绾姐放心,我可是学过防身术的。”   他上哪里学过什么防身术,不过是实践出真知罢了。   但夏绾绾却信了。   苏呈又给她比了个打电话的动作,示意自己离开后,赶紧报警。   夏绾绾这才彻底安了心。   ……   苏呈跟小豆丁离开宠物店后,直接出了半截巷。   小豆丁看着小,但记性却很好,只是看了眼周围,就拉着苏呈往前走,到一个路口,四周看一眼,继续走。   关于路线,苏呈没有丝毫的质疑,但还是问了小豆丁一些其他问题,希望能在到达目的地前,尽量多的了解那里的信息。   可小豆丁始终讳莫如深。   若不是看她那一身伤都是真的,之前的恐惧也不似作假,苏呈都要怀疑这是一个圈套了。   他甚至想到了很久之前的那个梦,梦里碰瓷的小豆丁和眼前这个……苏呈低头看了眼,嘿,还真差不多。   就是那个更木楞一点,眼前这个看着凄惨,但鬼精鬼精的。   不过,苏呈还是一直保持着警惕,小心一点总没错。 第138章   一大一小走在黄昏的路上,因为没风,地面蒸腾而起的热气同样酷热。   这才没走多久,苏呈已经感觉自己出了一身薄汗。   小豆丁牵着他手的小小掌心里,更是汗渍渍的,可小豆丁却毫无所觉般,始终牢牢牵着手。   苏呈一路上都在留心周围的环境,直到从某个路口转弯,他不经意间看了眼身后,顿时,苏呈心里就有底了。   “还要走多久?”苏呈问道。   小豆丁依旧在边走边看路,过了一会儿才答:“快了。”   苏呈:“好,一会儿我们先敲门看看情况,你机灵点,配合我。”   小豆丁偏头看了眼苏呈,发现苏呈并没有在跟自己开玩笑,顿时神色一凛:“……好、好。”   嘿,这小孩儿还挺像模像样啊!   苏呈扬了扬嘴角。   很快,两人就拐进了一片老旧的平房,再走几分钟,又过了一道铁路线,小豆丁的步子就慢了。   眼看就要到地儿了,苏呈赶紧又嘱咐了一遍:“一会儿你该哭就哭,该跑就跑。”   小豆丁连连点头。   两人终于在一间平房前停了下来。   苏呈看了眼四周,这里距离半截巷其实也就两条街,但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半截巷那边明显是繁华的城市。   高楼林立,街景亮堂,而这边,老旧、破烂、衰败……能想到的却只有这些词语。   这些平房的砖瓦都已经旧得不成样子,墙壁的白也再看不出原貌,大白天的,周围更是看不到多少行人,家家户户都是房门紧闭。   苏呈深吸了口气,“啪啪啪”用力地拍响了面前的木门。   小豆丁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眼神惊恐地望向苏呈。苏呈却仿佛没看见她的样子,还伸手半提起了她的衣领。   “啪啪啪!”许久没人应门,苏呈不耐烦地又使劲拍了起来。光听那激烈的敲门声,都可以想象到敲门人的急切。   可不管苏呈怎么敲,面前的门始终没有动静,不但这家没有,周围的其他邻居也没一个探头的。   仿佛这一片根本没有人住似的。   苏呈微微皱了眉,就在这时,小豆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声音,穿透力极强。   苏呈微微皱起的眉舒展了。   果然,这哭声才起没多久,门内就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苏呈嘴角一勾,不无嘲讽。   可悲,这些人……活得跟老鼠有什么区别?   然而老鼠们并不这么认为,他们很嚣张,嚣张地躲在木板门后,破口大骂,“马那个巴子,这个龟儿子又是哪里来的?”   苏呈没听明白,估摸着也不是给自己说的。   倒是小豆丁,“哇啦”一声,嗓门又加了一个声调。   “哭哭哭,死丫头一天天就知道哭,你个短命娃子就是来收账的。”门内又响起一个女声。   苏呈眼睛微眯,如果没有猜错,这个女声就是小豆丁身上伤痕的制造者。   苏呈咳嗽一声:“你们就是这孩子的家长吧,她弄伤了我的宠物,你们要怎么赔?”   “放你丫的狗屁,”门“哐当”一声被拉开了,一个气势汹汹的男人冲了出来,“谁弄伤你宠物了,你特么眼睛长正了吗?”   这模样也就吓一下小豆丁了,苏呈真是半点威胁的感觉都没有,尤其是这男人的身高,才刚到苏呈的肩膀。   男人也愣了一下,刚才在门里,瞧得不真切,现在出来,才发现自己所有的气势都输在了身高上。   不过男人愣住了,紧接着从门后窜出来的女人,却很泼辣。   她动作敏捷,几乎要扑倒苏呈身上,“我艹你仙人板板,你算哪根葱,敢来问我们要说法。”   苏呈:“…………”   苏呈抿了抿唇:“这位大妈,你好像没那个功能。”   大妈:“???”   什么玩意儿,老子在认真跟你骂架,你特么跟我讲功能?而且,老娘才四十,怎么就大妈了。   大妈很不服气,张嘴就是一阵芬芳,可惜她骂得太快,又是方言,苏呈完全没听懂。   不过苏呈还是尊老爱幼的,硬是让大妈骂了三分钟,才叹了口气:“大妈,您刚刚说的什么,能翻译一下吗?”   大妈一愣。   这人到底什么情况,这么不敬业,这架要怎么吵?   苏呈还保持着礼貌,虚心请教:“既然不翻译,那你们能好好跟我说一下赔偿的事了吗?”   “小子,别玩花样了,没用,丫头放下,至于你,哪儿来的哪儿走,否则……”   就在苏呈控制住局面的时候,门内,又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声音比之前那男人要苍老许多,但又绝对不到老年那个层次,而且,听不出一丝气急败坏。   苏呈心下一紧,三人中最难对付的来了。   不过这也正常,如果都是这种草包,也不可能敢来做这种事,就是敢,也不可能现在还逍遥法外。   都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些人……苏呈冷冷笑了一下。   “否则怎样?怎么着,三位这是打算死不认账了?”   “什么叫死不认账,死丫头还这么小,她能懂什么,你说她弄伤你宠物,我还说你弄伤了我娃儿呢?”大妈又嘴快地抢了话头,说着,还伸手要去拽小豆丁。   苏呈哪里肯让她得逞,提着小豆丁就往后一甩,小豆丁当即发出一声惊呼,本来消停的哭声,又应景的提高了许多。   “你……”大妈气急败坏,指着苏呈的鼻子说不出话。   “小子,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老三,直接上。”门内,那苍老的声音道。   他话音刚落,那因为身高被秒杀的男人就冲了上来,大妈也不甘示弱,也同时冲上来,目标却是去抢孩子。   苏呈哪能让他们得手,脚下连退数步,嘴里还不忘浇油:“怎么,三位就是这么教育孩子的?莫不是……你们根本就不……”   “你放屁!”苏呈故意刺激的话被大妈粗鲁地打断。   矮男人也怒吼道:“马那个巴子,老子弄死你。”   “哎,可惜可惜,”苏呈不笑了,摇头一叹息,当真一副惋惜模样,“我想死那会儿没遇见你,现在我不想死了,所以……可能没法遂你的愿了。”   大妈:“……”   男人:“……”   怎么总感觉不在一个频道上!!?   ……   破旧的砖瓦房街口,夏绾绾探头探脑了好一会儿,直到看见苏呈跟小豆丁停下,她才收回了目光,四下一扫,找了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蹲下。   电话摸出来时,夏绾绾才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   她听过很多穷凶极恶的人,在被逼急了的时候,会狗急跳墙。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她已经从心里觉得苏呈是个不错的人,长得好看且不说,人还勤快,看起来虽然对什么都不上心,但总是在不经意间,就会做出些暖心的举动。   这是一个,心怀温暖的人。   这样一个人,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帮他们度过难关,此后,还一直给店里帮忙。   虽然他们给他工钱,可夏绾绾始终觉得亏欠。   这种亏欠,与物质无关,是精神上的。   夏绾绾脾气不好,罗学斌又向来嬉皮笑脸,许多时候,斗嘴吵架都是难免。   上一次,若不是苏呈及时喝住罗学斌,他们甚至差点打起来。事后想想,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而苏呈做的,又岂止是那次喝止。吵架时,他会提醒自己,学斌哥都是担心你,也会告诫罗学斌。对女孩子,要多温柔些。   不知不觉间,他成了他们之间的调和剂。   可就是这样的苏呈,却从来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好意,自己给他添件衣服,他都会马上把衣服的钱转给自己。   他把自己包裹在重重壳里,只向外一点一点散发着自己的热气。   夏绾绾突然很担心,万一他真的出事了……她这辈子,是不是都要活在心怀愧疚的日子里。   报警的电话响了几声后,终于被接起来,夏绾绾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紧得厉害。   连接电话的警察都察觉到了,一直在不停的安慰,直到夏绾绾说到关键,那边才突然提高了音量。   “女士,您所说的,都是真的吗?”   夏绾绾连连点头,眼泪都急出来了:“是,你们快点来救救橙子吧!”   “您放心,我们会尽快赶到。”   那边挂了电话,夏绾绾的心,却高高悬了起来。她后悔了,早知道会这么担心,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让苏呈去涉险。   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夏绾绾咬着牙,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子站了起来,同手同脚地往老房区走去。   她知道自己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这一刻,她突然想到苏呈偶尔会流露出来的寂寞神色,还有罗学斌总是取笑苏呈的话:他呀,不应该叫橙子,应该叫孤独哥。   夏绾绾相信,若不是不得已,谁又真的喜欢孤独,只是有些人幸运,在最初就找到了那个相伴一生的人。而有些人,却另辟蹊径,他们选择了物质,用物质来麻痹自己害怕孤独的心……   而小橙子,却是勇敢坚强的,他选择了面对。   且不说夏绾绾看苏呈到底加了多少层滤镜,但现在的苏呈,的确是受欢迎的,这从直播间那么多喜欢他的粉丝,就能确定。   夏绾绾僵硬着身子,隔得老远就看见苏呈已经和那边撕扯起来,苏呈又要护着小孩子,还要对付两个大人,一时竟然捉襟见肘,身上那件已经洗得发白的T恤都被扯破了。   夏绾绾急了,也顾不得什么害怕了,一溜烟冲了上去,“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而来的声音使得三人都是一愣,苏呈更是不易察觉地皱了眉,又瞬间舒展开来。   “姐,你来得正是时候,这些人不讲道理,弄伤我们的狗狗还想打人,你把小豆丁抓着就好,这些人……今天就让给弟弟我好好活动活动。”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人:老子弄死你。   任昕亦:你动一下我看看。   大妈&男人:怎么总感觉不在一个频道上!!?   任昕亦:因为我家宝贝的调频,你们不配收听。   苏呈:…………呵呵! 第139章   这话的信息量着实丰富,既向夏绾绾透露了自己和小豆丁找的借口,又间接告诉对方,夏绾绾比他还能打,让对方忌惮三分。   哪怕最后被看破,好歹也能拖延片刻。   夏绾绾迟疑了片刻才明白苏呈的意思,她神色一正,慢半拍地从苏呈手上接过小豆丁,退了几步,“行、行吧,今天我就不出手了。”   对面两人这时才彻底回过神,对视一眼,当真没有直扑夏绾绾,而是一起转向了苏呈。   夏绾绾提心吊胆,好在苏呈还真没吹牛,看他那架势,虽然一挑二,没了小豆丁的拖累,竟没有落于下风。   只是,苏呈不习惯跟人接触,大多的招数都是把人推开,那两人又像疯狗一般,不断扑上来,模样凶狠得很。   如此,打得实在不是那么好看。   眼见时间一点点过去,夏绾绾越发着急起来,他们在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别说警察迟迟不来,就是周围,竟连一个出来看热闹的都没有,该说这些人冷漠呢?还是自持呢?   夏绾绾急得四下乱瞧。   怀里的小豆丁不知何时也闭了嘴,一双乌黑水润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呈。   苏呈打架的时候一贯不爱说话,可大妈跟男人却是脏话连篇。   搞得苏呈怀疑,这两人其实去讲相声,应该会讲得不错,毕竟他们一直骂骂咧咧的,苏呈虽然听不懂,却能听出他们一直骂得不带重复的。   这嘴皮子功夫,还是挺叫人刮目相看的。   更叫苏呈佩服的,是两人的体力,苏呈也算是下重手了,可硬是跟两人纠缠了许久,也拿他们没办法,当然,那两个也干不过他。   场面一度僵持。   原本,这样拖到警察来,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可一直在门内没现身的男人却走了出来,他也不动手,就抱臂在门口看着。   从面容来看,男人顶多四十来岁,但头发却已经花白,让他看起来徒然老了许多。   “老三,别管他了,你去对付那女的。”男人就站了一会儿,便指挥道。   苏呈心下一“咯噔”,但表面却不动声色,在矮男人想要退出战圈,去找夏绾绾麻烦时,一把将人拽了回来,“别跑啊矮个儿,你的对手是我。”   不过苏呈显然高估了自己嘲讽的能力,或者说,低估了苍老男人在三人中的地位,矮男人被拽回来,顺着苏呈的手一转,挥手一拳,逼得苏呈放手,然后又往夏绾绾那边扑去。   苏呈还要再去拦,身后那大妈却已经扑了上来,苏呈要是执意去拽人,就会被大妈抱个满怀。   苏呈在心里叹了口气,侧身躲过了大妈,撤步,抬腿,踹……逼得大妈不得不后退。   可这么一耽误,再想去拽人已经来不及,眼见矮男人就要扑到夏绾绾身边,苏呈只得大喊一声:“放。”   放?放啥?   夏绾绾根本来不及思考,她现在手里只有小豆丁,一听放,就下意识放了手。   一直注视着几个大人的小豆丁一落地,拔腿就往巷子外跑去,别看她人矮小,跑起来倒像挥着两个小旋风似的。   这陡然的变故实在出人意料,不过矮男人依旧因为惯性,一拳头垂在了夏绾绾的肩膀上。   夏绾绾吃痛,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一巴掌挥了出去,大概是平时跟宠物们斗智斗勇、比速度惯了,这极快的一巴掌,连苏呈都没看清楚。   矮男人挨了结实的一巴掌,一时愣在原处。   苏呈总算是把握住机会,冲过来,将夏绾绾护在了身后。   这一瞬,他竟然有点想念任昕亦,如果是他在,这三个家伙估计早趴在地上求饶了。   不过,若是以前那个跳楼都只看会不会摔死的自己……估计也没问题,但终究不是了。   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惜命。   “你们到底……”   “你们就是这么当家长的?”苏呈及时打断了抱臂男人的质问,摆出一副气急败坏样,“满口脏话,蛮不讲理?”   见男人还要再开口,苏呈又快一步质疑道:“都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所以,刚那孩子其实是你们亲戚的孩子吧?”   苏呈说着,还配合上一个略显疑惑的表情。   夏绾绾被完全档在了身后,她看不见苏呈的样子,但从对方几人的反应来看,苏呈的表演似乎完全迷惑了对方。   站在门口的男人也微微眯了眯眼睛。这一眯眼,他本就不大的眼睛更是看不见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还不赶紧走,反正死丫头又不是我们自己的娃,我们是不可能给你赔偿的。”   男人说话的语气,已经带上了浓浓的警告意味。   苏呈微微蹙眉。   他竟是到现在才注意到,这些人一直叫小豆丁死丫头。   他们把死丫头当小豆丁的名字。   苏呈心里有些生气。   夏绾绾却害怕了,悄悄去拽苏呈的衣服后摆,声音也压得极低,“要不,我们先离开。”   苏呈摇头,努力抿了下唇:“就算是亲戚的孩子,既然现在住你们这里,你们总还是该负责的,我们家那小狗,以后可能就残了。”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人还不如你们家狗了?”也不知苏呈的话哪里刺激到大妈了,她的怒气一下子就又蹿上来,看那架势,似乎又要扑上来跟苏呈撕扯。   苏呈冷哼一声:“难道不是?有些人,不就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在这三人中,苏呈最厌恶的就是这个女人——原因自然是因为她虐待小孩儿,这种仇恨的心里几乎在很早就种下了,所以刚才打架时,他也比较针对这人。   大妈对苏呈也是狠得牙痒痒,被苏呈这一讽刺,立时就要发作,却被苍老男人阻止,“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小子若还要胡搅蛮缠,可就真的别怪我不客气了。”   “哦,你要怎么不客气?”   一声中气十足的问话,乍然响起。   在站的几人,闻言皆回头看去,只见一名器宇轩昂的男子,一手抱着小豆丁,正大踏步而来,他虽没着警服,但那周身的气质,却是显露无疑。   苏呈舒了一口气。   终于来了。   站在他身后的夏绾绾更是用力的捂住了嘴巴,后怕的感觉阵阵翻涌,让她忍不住眼泪滚滚。   而另外三人……不,现在已经只剩下两人,矮男人跟大妈已经吓呆了,站在门口那男人却在便衣发声时,就缩回了屋里。   警察走过来,顺手将小豆丁递给苏呈,道了句“辛苦了”,转身就雷厉风行地将两个已经快吓尿的人拷在了一起。   早就说过,多行不义必自毙,苏呈看着两人手上的银手镯,微微叹了口气。   而另一个自以为可以从后门逃跑的男人,也很快被早就埋伏在后面的警察抓住,等三个大人都控制住了,警察才步入小屋,去解救其他小孩子。   苏呈本来想先送受到惊吓的夏绾绾回去休息,小豆丁却一直拽着他不让走,夏绾绾见了,也不忍心,于是三人便留在了这里。   屋内的四个小孩儿很快被抱了出来,三大一小,最大一个看起来也才七八岁模样,最小的一个可能才刚刚会走路,而那三个大的,看上去似乎都有点……奇怪。   苏呈眉头一皱,再细看,只见那三个孩子的腿,在警察走动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摇晃,就好像……那腿并不受控制。   其中一个,更是整个都趴在警察肩膀上,看上去应该已是昏迷不醒。   苏呈一怔。   怀里的小豆丁已经张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出来的警察神色也很凝重。   如此,苏呈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难怪先前小豆丁那么害怕,又那么着急,原来……   苏呈一咬牙,原来他们还是来晚了。   ……   这之后,几人都跟着警察回了警局,因为他们是协作破案,待遇还是很好的,但口供还是需要录,小豆丁也被带走去做检查。   等一切完事,夏绾绾又留了个电话,方便警察联系,他们就可以走了。   罗学斌在门口等着接他们,都走出门了,夏绾绾又不太放心,拉着送他们出来的女警,“我们可以去看一眼那几个孩子吗?”   女警看了眼苏呈:“去呗,那小姑娘可一直哭闹着要见哥哥呢。”   苏呈被看得不好意思。   罗学斌就跟警察问了医院地址,又麻烦他们给那边打声招呼,他们才一起往医院赶去。   警方送的医院其实离警局很近,打车就起步价的距离。   三人在门口遇到在等候他们的警察,警察带着他们去病房,还没走到,就听见小豆丁的哭声。   苏呈忍不住皱眉,这小豆丁……是哭神转世么?怎么这么能哭的。   几人到达病房门口,还没进门,哭声已经更加嘹亮。   哭声中,还夹着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小哥哥,你……腿……呜……腿……”   “没事,丫头不哭。”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有点虚弱,但谁都听得出来,语带安慰。   走在最后的苏呈却是一愣,这……这声音……   前面的警官已经推开门,还回头招呼他们,“进去看看吧,都是你们救下的孩子,他们也该跟你们说声谢谢。”   说着,发现最后的苏呈神色不对,他还以为苏呈又在自责,赶忙开解道,“你也别自责了,还多亏了你及时拖住那三人,那小孩儿的腿只是被打得骨折,医生说,他还小,只要治疗到位,以后完全恢复也是没问题的。”   苏呈的眉头却皱得更深。   夏绾绾也察觉了不对,回身望他,“怎么了?”   罗学斌也关心地望过来。   几人的目光同时落在身上,让苏呈有些不自在,但更让他不自在的,却是屋内那人。   苏呈嘴唇微动,好半晌,才憋出一句:“里面那孩子……我可能认识。” 第140章   夏绾绾顿时乐了:“小豆丁你当然认识。”   说完却发现苏呈的神色很不对,她也有些呆了,“你、你的意思不会是那个男孩儿,你认识吧?”   苏呈在夏绾绾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别说夏绾绾,就是带路的警察也愣住了。   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路见不平,竟还能救下自己的熟人。   警察一拍大腿:“这感情好啊,都说好人有好报,这不就是了!”   苏呈也没想到,叶烨他们千辛万苦都没找到的人,竟然被自己碰到了。这些该死的人贩子,原来早已把人带到了万里之外,难怪那边怎么找都找不到人。   在几人的催促下,苏呈终于走进了病房,一进去,一股子消毒水的味道就率先冲入鼻腔,苏呈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苏……苏呈哥哥,真的……是你吗?苏呈哥哥?”赵小优如同梦呓的声音接踵而至。   苏呈眼眶一热,点了点头。   没想到,千回百转间,这世上竟还有一个赵小优等着自己来救。   赵小优“哇”的一声,也终于哭了出来,自他在医院醒来,明明很想哭,可看着守在自己身边,哭得已经不成样子的小豆丁,他一个做哥哥的,哪里好意思再哭……   可现在……现在他的哥哥,终于也来了。   都说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苏呈与赵小优,虽不及故知,却更加弥足珍贵。   苏呈走过去,已经停下哭泣的小豆丁瞪大一双眼睛看着苏呈,“哥哥?”   喊完又扭头看泪眼汪汪的赵小优,“小哥哥?”   赵小优破涕为笑,抹一把眼泪:“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勇敢的苏呈哥哥啊!”   小豆丁的眼睛瞪得更加大了。   苏呈被有点无语,难得伸手,主动揉了揉小豆丁的脑袋,又揉了揉赵小优的。   ……   接下来几天,苏呈先办理了赵小优的收养手续。   他亲生父母早就弃养他,唯一的亲人又已经离世。若是苏呈不管,赵小优就只能在福利院或者孤儿院长大。   苏呈不忍心,他现在既然不会想死了,又还年轻,好好把赵小优抚养长大,应该没有问题。   只是赵姨的事,苏呈还是拜托警方暂时帮忙瞒着了,警方倒是人性,也没直接提,只是问了赵小优愿不愿意跟着苏呈。   赵小优自然是同意的。   赵小优的事情还好处理,倒是小豆丁的问题,有点难。   据犯人交代,小豆丁是他们早两年从别人手上买过来的,因为看着机灵,就一直养在身边,没有再倒手。   两年前,小豆丁才两岁多,根本就不记得自己的家乡是哪里,加之被人贩子养了两年,又是学说话的年纪,口音早已被磨得难以辨别。   警方找了好多擅长辨别口音的同事来,他们倒是琢磨了几个地方。可与那些个省份的公安机关联系,却没有这样一个小孩的失踪报案。   警方只能试探性地把小豆丁的信息在警方专的网站发布了,可是一直没人来认领,加之这小孩儿又总是哭,连带她的民警们都被哭得没办法了。   若不是小豆丁还在同时接受心理跟身体治疗,他们都想把人直接送福利院去了。   鉴于实在是找不到小豆丁回家的线索,加之她本能的亲近苏呈,后来民警就想请他先帮忙把人带着。   至少先过了这段等待期。   正好苏呈因为领养了赵小优,基本上都在医院待着。   苏呈有时候想想也是好笑,他这辈子,好像就跟医院比较有缘分。   不过转头,苏呈就笑不出来了。   赵小优的腿受了伤,需要做手术和复健。   如果没人认领,就像另外两个小孩儿,这笔费用会由政府相关部门想办法处理,可现在赵小优已经是苏呈法律上的儿子,自然只能由苏呈来负责。   哪怕有医院的减免,苏呈额已经在前两天就把这几个月的积蓄都拿了出来。   可终究是杯水车薪。   夏绾绾眼见苏呈着急,想要帮忙,却又无能为力,她跟罗学斌也是辛苦打拼了这么多年,今年才开起宠物店,每个月的收入还要还房贷,也没法拿出多余的钱来。   不过,罗学斌向来主意多,倒是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找警方那边帮帮忙,看看能不能请地方记者来整个新闻,然后再募捐一下。   苏呈一开始并不同意,不知道为什么,对于上电视曝光这件事,他心里就是很排斥。   夏绾绾跟罗学斌不知道苏呈的想法,可这不妨碍他们各种YY。最后竟还真给他们找到了借口——苏呈一定是有社交恐惧症。   别说,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夏绾绾便主动退而求其次,“大不了我替你上镜,反正你也没有手机,到时候募捐的电话跟其他信息,都填我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孩子的腿废了。”   苏呈见夏绾绾是真心想帮自己,这才勉强同意了。   因为这起案子是D市警方近期破获的最大一件案子,警方又了解到苏呈着实有这个困难,于是真的帮忙搭线,联系了地方台记者。   赵小优住院的第五天,D市的晚间新闻里就播报了这条新闻,还附带了一个募捐信息。   当然市民们得知的故事是一对年轻夫妇丢失了孩子,为了寻找孩子,已经家财散尽,现在孩子被丧心病狂的人贩子打断了腿,夫妻两已经无力负担医院费,想要寻求热心市民的帮助。   新闻一播出,地方网站上,可谓是群体激愤,纷纷表示这些人贩子就应该被施行满清十大酷刑。   而另一边,因为有警方做担保,新闻播出后没多久,夏绾绾还真的接到了热心市民的电话。   很快,他们就凑齐了赵小优的医药费。   夏绾绾跟苏呈都挺有良心,这边医药费一够,再有电话打进来,夏绾绾都会耐心地跟人解释已经不用在捐款了,并表示感谢。   警方和地方台也再次帮忙发了通知信息。   至于苏呈,只在警方表示是有好心人协助破案时,镜头从他面前一扫而过了一次,前后也就一秒钟,而且还应要求,打上了马赛克。   市民对此也是深表理解,毕竟,不是每个英雄都喜欢出名。   这件事,短时间内,在D市闹得也算是风风火火,不少热心市民带着花果来看望赵小优,并且鼓励他快点好起来。   只是总有来看望的市民们会奇怪,为什么在赵小优的病房看见的不是新闻里的年轻夫妇,而是另外一个更年轻的小帅哥,更奇怪的是,小帅哥还带着个孩子。   这让不少市民感慨,果然好看的小哥哥就是抢手,还这么年轻,结果孩子都这么大了。   罗学斌偶然听到几个人讨论,就忍不住拿这事来打趣苏呈,“你说你堂堂贵宾,怎么就成他们眼中的抢手货了。”   苏呈:“……”   经济问题得到解决,苏呈心情也大好,忍不住一起打趣,“只能证明他们眼拙呗,那么多人,竟也没一个把我与新闻中勇斗歹徒的英雄联系在一起不是?”   罗学斌被逗得哈哈大笑。   夏绾绾一时无语。   其实也真没想到,平时总是号称“雪亮”的民众的眼睛,这次也彻底蒙了尘。   不过被打趣后,苏呈就更加努力的避开来探病的热心市民了,但是难免,有时候就会撞见一两个。   好在这些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真正让苏呈没想到的是,这个新闻的热度都还没彻底下去,央妈台就来人了。   央妈台的立足点跟本地台完全不同,他们想要做的,是一期关于走失和被贩卖儿童的专题片。   主要从被拐卖儿童将来可能的去处,到人贩子们关于在什么时候,对什么年龄段的孩子下手等等。   以此,来告诫家长们提高防范意识,同时也呼吁更多的人来关注这个问题。   因为是深度报道,在采访中,他们还采访了大量的专家。   这部片子本身意义深远,苏呈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但先前已经由夏绾绾夫妇顶上,于是这次也由他们继续拍摄。   苏呈也并没有出镜,倒是赵小优有一些采访的片段。   赵小优小时候就有些不被待见的经历,后来跟着赵姨,生活才渐渐正常,可才不久,又遇到了人贩子……   他这并不长的生命,到如今可以说已经算是一片“辉煌”,苏呈也算是经历过一些心理历程的人,所以接手赵小优后,就特别注意他的心理问题。   反正也不知是赵小优性子憨厚,还是孩子的天性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在苏呈的陪伴下,赵小优看起来还挺开朗的。   央妈还挺想采访下苏呈,问问他是怎么把人给养得这么好的,但苏呈拒绝了,只道,“你问他那对爸妈去。”   夏绾绾&罗学斌:“……”   弟弟不厚道,我们替你顶锅就算了,你还甩锅砸我们。   央妈的记者也是哭笑不得。   这三位的故事,他来的时候就已经了解过了,知道这位看起来长得乖巧,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的俊美青年,才是这次破案的关键。他还了解到了更多小道消息,比如小豆丁对苏呈的“纠缠”。   因为知道这些事,记者感念苏呈的英勇,还借着便利,专门帮忙询问了专家。   专家表示,华夏现在被拐卖儿童每年都不少,真正能够被找回的甚至不到1%。哪怕就算警方破案,寻回这些儿童,能够重新回到父母身边,过上正常生活的也不足两成。   像小豆丁这样的情况,估计是没办法再寻回父母了,那她将来的归宿,很有可能就是去福利院或者孤儿院待着。   若是运气好,也可能在十四岁之前,被合适的家庭收养。   但很多事情,谁也无法确定。   记者转头就把这个情况完完整整地转告给了苏呈,他本意是希望帮苏呈了解一下时下的情况,但其实,苏呈差不多早就知道了这些,警方那边也已经多次跟他沟通过……   苏呈本来就心烦这事,记者再提,苏呈就更加郁闷了。   可郁闷归郁闷,他还不得不承这个情。   就很气!   作者有话要说:  苏呈:明明很气,还要强颜欢笑表示感谢,就很气!   小豆丁:眼见我都有可能进门了,却有记者来插足,就很气!   任昕亦:已经很久没有出场了,就很气!   茶茶:你们气个屁,我都好久不长收藏了,我才气,而是,昨天那章竟然没有发出去,气死了!啊啊啊啊啊啊!   ……   实在不好意思,昨天明明发了,没注意到没发出去,今天才看见,两章都补上来了! 第141章   当真不是苏呈铁石心肠,想要置之不理。   小豆丁死皮赖脸地粘他,甚至为了讨好,在他身边时,都不怎么哭了。   就连吓唬她,说跟着自己以后只能吃稀饭和白面馒头,小豆丁眼泪在眼睛里打转,最后还是努力憋了回去,期期艾艾地说没意见。   苏呈微微一皱眉。   小豆丁立马精神一正,义正言辞,“跟哥哥们在一起,吃什么都没关系。”   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就敏.感到随时随地观察大人的神色,这些,苏呈都看在眼里。   他于心不忍。   但以目前的经济状况,收养赵小优已经算是勉强,若再收养一个,就算他同意,政府部门也不会给他办理手续。   可问题是,小豆丁自己,却铁了心,就是要跟着他们。   可苏呈,却什么也不能表示。   ……   小豆丁因为身上的伤不重,大多是淤青,在医院没待几天,就要送走了。   这天一大早,警方就过来了两人。   彼时,小豆丁刚跟苏呈、赵小优一起吃过早饭,两个小孩儿并排坐在床上,正听苏呈念着李渔的《笠翁对韵》。   虽然听不太懂,但《对韵》朗朗上口,听着韵味十足,也叫两个小孩儿欢喜。   苏呈□□到“江对汉,绿对红……”门就被推开了。   因为事先跟苏呈提过,苏呈并没有什么动作,只微微点了下头。   小豆丁却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一下子从床上蹦下来,张嘴就开始哭,一边哭还一边往远离几人的方向跑。   可病房就这么大,她哪有多少空间可以跑动,很快就被一名警察抓住。   但小豆丁会这么轻易就放弃吗?   她“哇”的一嗓子,音量一下子拔高了许多,趁着民警失神的瞬间,又一下子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别看她个子小小的,在长期的斗争中,小豆丁算是练就了一身滑溜的本事,谁也抓不住不说,要是被抓到了,她就发了疯般又哭又闹,见谁就咬。   那架势,苏呈看得眼皮直跳,格外熟悉。   两名警察被折腾得衣衫不整,却束手无策。一名警察甚至抱怨,“你说她是不是把我们当人贩子了,都是那些该死的人渣犯的罪。”   “可不就是,要是能有一种科技,让这些孩子忘掉那段记忆多好。”另一名警察也附和。   苏呈眉头微皱:“难道记得这些经历,不是更能帮助他们成长吗?”   两名警察闻言,怪异地看了眼苏呈,“你看她,难道不觉得这些痛苦换来的成长,也并没有那么等值么?”   “是啊,我听说过一句话,好像是国外一个著名心理学家说的,说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这些孩子,如果后期没有得到好的开导教育,一辈子其实也就差不多完了。”   苏呈心下一痛。   也不知是因为两人的话让他想到了自己,还是他们的观点,让他想到了那个人。   那个宁愿他只是个十岁小孩儿的人。   苏呈抿着唇,说不出话。   看他脸色不好,警察也不好再说。   另一边小豆丁还在发狂,两人都有些不忍。   其实在局子里的时候,就有女同事私下里说苏呈的不是,说他伪善,反正都收养了一个,为什么不收养第二个。   也有同事符合,觉得女同事说得对。   但更多的同事,却更加理智,他们都知道,苏呈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很为难,他的经济条件本就一般,想要再收养一个,实在是捉襟见肘。   可看着这样激烈反抗的小豆丁,就连他们,也忍不住在心里埋怨苏呈两句。   最后,还是小豆丁自己闹累了,蔫哒哒的,被两名警察抱走了。临走时,那小眼神就一直落在苏呈身上,说不出是怨是恨,还是二者都有。   ……   苏呈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总是梦见小豆丁变成了小鬼,然后来找他决斗,把他浑身抓出一道一道的血痕。   小豆丁离开后的第三天,赵小优也不再问小妹妹去哪里了。   经过了被拐卖这一遭,他好像也学会了看人脸色,苏呈虽然没有跟他摆脸色,但每次他问到小妹妹,苏呈的神色都不太好,赵小优就再没问过。   另一边,央妈台的节目却因为档期问题,迟迟没能播出。   整个盛夏,苏呈都在病房跟宠物店奔波,为了赚到更多的钱,苏呈还到处找帮人画画的活。夏绾绾跟罗学斌也帮他留意着,有时候,甚至还帮他接一些帮宠物店的客人遛狗这样的零工。   日子过得忙碌而又充实。   等到大暑时节,赵小优已经可以自己下床走路了,他们也终于可以从医院里出去,回家住了。   说是家,其实就是一间狭小的出租屋。   整个房子面积不到十五平米,一室一卫。就为了这个卫生间,苏呈找这个房子,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   房间虽小,却是五脏俱全,而且因为是电梯公寓,他们住的十九楼,通风跟采光都很不错。   赵小优就很喜欢这个小窝,一进门,嘴巴就笑得没有合上过。   晚上,宠物店关门后,夏绾绾跟罗学斌还买了不少好吃的,提到出租屋里,来给赵小优庆祝。   有好菜,自然就有好酒。   夏绾绾、苏呈、赵小优三人都不喝,罗学斌自己一个人,却也喝得开心。   其实哪里是因为喝酒开心,他开心的,是苏呈和赵小优……不,现在应该叫苏旸,小名小优。   旸者,晴天也,旭日初升也。   取这个字,足见苏呈对他的期望。   罗学斌跟夏绾绾,是打心底替苏呈高兴。自从有了苏旸,苏呈虽然比以往更加辛苦了,可神色也比以前更生动了。用个夸张一点的比喻,就好像,他整个人,终于活了。   即使还有残缺,但好歹鲜活了。   几人边吃边喝,夏绾绾又想起今日央妈的节目开播了,还拉着几人一起看了下。   吃完饭,苏旸懂事的帮忙收拾,苏呈则送罗学斌两人下楼,罗学斌才喝了两罐啤酒,走路都不稳了,夏绾绾又瘦小,几乎扶不住。   尤其是出楼道时,有几个楼梯,罗学斌一晃,差点就来个倒插葱,好在苏呈及时出手,一把把人拽住了。   然而这一拽,就拽出问题了。   自此以后,罗学斌哪里还管苏呈那不习惯人碰的毛病,逮住机会就往苏呈身上贴,有时候,连夏绾绾都看不下去,罗学斌却振振有词。   “他这就是心理毛病,我帮他多适应适应,我都查过资料了,这叫行为疗法。”   苏呈:“……”   那你问过我意见了吗?   显然,罗学斌罗老板并不太在意他的意见。   在苏呈反对无效的情况下,苏呈硬是从最开始被罗学斌一碰就僵直、恶心,甚至作呕……到半个月后,完全没反应了。   ……   苏旸今日又没有跟着苏呈去店里,他已经六岁了,却没有上过幼儿园,这几个月,苏呈一直在教他认字。   大概是因为吃过很多苦,苏旸格外珍惜现在的生活,苏呈晚上回来教他认字,白天,他就自己在本子上反复练习,从拼音到简单的字,甚至还学了简单的英语。   通过这几个月的学习,他现在已经可以自己靠着一本字典,读一些简单的儿童杂志了。   今天,他就独自在家学习。   苏呈对他很放心。   其实这个家离宠物店很近,就在半截巷旁边的老小区,从店里到家里,还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就连中午的饭菜,也是苏呈从宠物店送回来的,实在没什么不放心。   只是这天到宠物店关门时,罗学斌却没有自个儿走,而是一手提着菜,一手搂着苏呈的肩膀,一起往出租屋去。   前两天,夏绾绾娘家养的狗狗下了崽儿,夏绾绾已经回去帮忙了。   罗学斌一边走,还一边抱怨,“今天就让我去你家睡吧,我都好久没看见咱儿子了,你也是,天天把他关在家里。”   自打罗学斌跟夏绾绾在媒体前装了一把苏旸的父母,之后,两人就不乐意只是装了,硬是把苏旸认成了干儿子。   不过,平时,罗学斌是坚决不会说那个“干”字的,用他的话说,老说干啊干的,多不亲。   苏呈拿他实在没办法,不止搭肩膀这个事,就是说话的时候不要说“咱儿子”这事……总之,苏呈口水说干了也没用,罗学斌根本不听。   完全一副,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感觉。   反正苏呈也拿他没法子,时间久了,也就随他去了。   不过,退步不代表彻底妥协:“可惜……儿子并不想见你。”   苏呈说着嘲讽的话,嘴角却微微翘起。   罗学斌哈哈大笑,胳膊还顺势一收紧,半威胁半调笑:“怎么可能,你可别瞎说,咱儿子明明最喜欢我。”   苏呈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是是是,都喜欢你。”   罗学斌又一夹手臂:“没事,爸爸也喜欢你。”   苏呈被夹得翻了个白眼,终于忍不住去推罗学斌的脸,“死开,谁稀罕你的喜欢。”   “哎哟!”罗学斌翘了个兰花指,突然学起了夏绾绾的口气,“死样儿,你睡都睡过了,就不承认了是吧?”   “噗~”苏呈笑出声,这是夏绾绾教训狗狗时,经常用的经典台词,罗学斌没事就爱学一学,时间久了,不但没听腻,反而每次都让人觉得亲切。   不过没想到,罗学斌现在不叫他神兽了,竟然内涵他是贵宾。   苏呈不免好笑又好气,正要教训他两句,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大的关门声。   “怦——”   罗学斌一哆嗦:“我去,关个车门至于么?这是跟车有仇呢怎么滴。”   苏呈也皱了皱眉,心道,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现在可是连一个碗,都得轻拿轻放。   想着也扭头去看,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暴殄天物……   可这一看,苏呈却彻底僵住了。 第142章   此时,天将黑未黑,一盏橙色的路灯早早亮起。   那人就站在灯火阑珊处,一身黑衣,长身玉立,淡漠的神色,眉宇间却隐隐带着煞气。   擦。   苏呈彻底惊呆了。   这是做梦?   苏呈伸手在罗学斌的胳膊上掐了一下。   “嗷,卧槽,你干嘛!”   痛得这么真实,骂得这么得劲儿,看来不是做梦了!   苏呈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   原来……他的心,还会为了这个人而狂跳不已。   自然不是做梦。   任昕亦抱着手臂,靠在车门上,看着苏呈一脸恍惚,还对着身畔之人又是掐又是使眼色……一张俊脸越来越黑,比他身上那套黑西装还要黑。   这半年多以来,他拼了命般,搞定李恒,做复健,摆平家人,安顿兰馨,寻找他的下落……忙得就像个陀螺。   做好他一切可以做好的事情,他以为,这个人会看到,会主动出现。   可是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了无音讯。   半个月前,小杰突然找到自己,说在一档央妈的节目里,看到个小孩很像赵小优,他本着那是苏呈邻居,能帮就帮一把的心理。   找了不少关系才找到央妈的记者,却得知赵小优已经被收养,收养他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   至于姓名和照片,那记者很有职业精神,硬是没有透露给任昕亦的人。   任昕亦也没想太多,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这半年多时间,他已经接到过太多次虚假信息。   可每每收到疑似的线索,他还是忍不住亲自去瞧一瞧。   多少个午夜梦回,他会突然听见苏呈的声音,在轻轻叫着自己,哥哥,哥哥……他猛然惊醒,心脏响得仿佛在耳边鼓雷,可周围却只有黑暗和冷清。   这一次,他甚至只交代了手下调查一下,目的不过是看看赵小优过得好不好。   然后,今天早晨,他们告诉他,收养赵小优的人,叫苏呈。   苏呈的苏,苏呈的呈。   赵小优的名字更是改为了苏旸,挂的关系是,父子。   那一刻,他甚至都不敢问他们,是同名同姓,还是本人。   还是小杰看不下去,极快地补充了句:“是苏先生。”   于是他来了,万里之遥,眼巴巴地就跑来了。   可苏呈呢?他倒好,竟然在这里……在大街上,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打情骂俏。   在任昕亦的目光中,苏呈突然有那么一点心虚,“学斌哥,你先放开我可以么?”   这本只是平常的称呼,可落在任昕亦耳里,却是亲密的象征。   尤其是当初他们在一起那会儿,苏呈都是连名带姓的叫他任昕亦。   任昕亦微眯起眼睛,目光缓慢地移到罗学斌身上。   ——身高不到一米八,国字脸,头发太长没打理,工装背心,人字拖……没自己高,没自己好看,还不修边幅…没有一点可以跟自己比。   任昕亦的心里不舒服极了。   这样的人,凭什么!   罗学斌觉得背脊发冷,本来还不想撒手的,但被那目光注视着,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撒开手,颇为郁闷地开口:“那人你认识的?”   苏呈微微点头。   得!   罗学斌缓缓收了手。   眼看着任昕亦的神色稍加缓和,苏呈紧绷的心也跟着一松,“要不……你先上去?”   罗学斌:???   这就开始赶人了?我是什么千里送血包的工具人吗,千辛万苦把你舔出来,结果这才跟那人打了个照面,我就得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罗学斌委委屈屈看苏呈:“你混蛋,你莫得感情。”   苏呈:“……”   苏呈不可思议看一眼罗学斌,又悄悄看一眼任昕亦,果然,那唇又紧紧抿着了。   苏呈汗颜地一偏头,瞪着罗学斌:“不想挨揍就别添乱,赶紧走。”   罗学斌:“怎么,你仇人?”   说着,就要踏前一步,挡住苏呈。   眼见罗学斌犯傻,苏呈哪里还能干看着,一把把人拽了回来。   而任昕亦,已经不耐烦地站直了身子。   苏呈急了,摸了摸手腕上的凸痕:“你先上去。”   罗学斌一怔,认识苏呈也已经小半年了,何时见他这么紧张过。再看那站在车边作势要往这边来的男人,和他身后价值不菲的车……罗学斌突然想到很久之前跟夏绾绾的猜测。   卧槽,苏呈不会真是离家出走的小少爷吧!   想到这个关窍,再去看那人一身笔挺的西装,虽怒却依旧内敛的气质。   得!什么都不说了。   罗学斌一拍苏呈肩膀:“你把钥匙给我,我先上楼看两儿子。”   苏呈哪里还敢迟疑,赶紧从兜里掏出钥匙递给罗学斌,又快速交代道,“你顺便在楼下买袋盐,再给小优买个棒棒糖,我昨天答应他了。”   “成,那我先做饭,我们等你回来。”罗学斌应了声,又俯身在苏呈耳边说了句,“有事大叫一声,别太勉强自己。”   说完吹着不着调的口哨,手里甩着钥匙走了。   任昕亦眉头一皱。   靠那么近说悄悄话?!!   而且他们还有儿子了,还买盐买糖做饭一起吃……   任昕亦感觉自己就要原地炸裂。   “你怎么来了?”苏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也不算若无其事,他的眉头蹙了一瞬。   别以为我没看到。   任昕亦抱臂的手捏得更紧了。   想快点打发我走!??   这个认知几乎让他理智全无。   但他终究是任昕亦,所以几乎只能是几乎,哪怕只剩下一丝理智,他也能静静地站在原地,淡淡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他在等一个解释。   他害怕了,学乖了!他们之间……误会过太多次。   然而苏呈却并没有想解释的意思,他现在,有点想笑。   被任昕亦的模样逗笑——他自己都不知道吧,他现在的表情,明明眼睛里都是怒火,可嘴角却下垂着,很是委屈……   整个表情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可却让苏呈心里有些甜滋滋。   至少,他没有不问青红皂白,不顾自己意见,就冲上来做出点什么。   苏呈越笑越开心,干涸了许久的梨窝里,终于再次沁出甜蜜的液体。   这一笑,任昕亦再也绷不住。思念决了堤,根本不想管他是不是变了心,他就记得,面前这人说过爱自己…一生一世。   任昕亦紧走两步,却又突然顿住。   他说过,5201314,可是,已经过期。   任昕亦钉在原地,忽而像燕子一般张开双臂,喉结紧张地上下动了动:“……可以吗?”   可以抱你吗?   人是否都是这样,认真爱了,就总会在某些时候,显得特别卑微。   哪怕是再骄傲的人。   苏呈的心揪了一下。   明明已经说过再见了,可你怎么又来了……   他动了动手指,一瞬间又想起思思。   整个人如坠冰窟。   是思思又不要他了吗?   所以,连替身……都不愿意放过吗?   苏呈勉强勾了勾嘴角:“不……”   “哥。”衣角突然被人拉住。   苏呈一低头,苏旸就站在他身后,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自己,手里还抱着只奶黄色小狗。   这狗还是夏绾绾宠物店里的狗狗产的,看苏旸特别喜欢,就分了他一只。   “你怎么下来了。”苏呈皱眉,“还把它抱下来了。”   赵旸一本正经:“干爹说你在下面,又说他做饭儿子太吵了,我就带着儿子下来了。”   苏呈恍然,大概是真怕自己跟人打起来吧!算他有良心。   苏呈神色缓和不少,伸手揉了揉苏旸的脑袋。   而站在几步开外的任昕亦,却是眉头收紧。   ……刚才差一点就被拒绝了?   等等,那狗叫儿子!真是天才取名。   任昕亦神色稍霁,倏而又紧张起来。   他们一起养宠物,不但给宠物取名儿子,而且赵小优还叫那人干爹???   不行,越想越难受。   “咦,这是一哥哥吗?”苏旸突然发现任昕亦,他缓步走过去,仰着头看,“一哥哥,一哥哥,你怎么也来了?也给我买糖了吗?”   任昕亦当然没有买,但他可以马上带他去,“抱歉,来得匆忙,我现在带你去买,可以吗?”   苏旸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回头看了眼苏呈,又看了眼任昕亦,颇为为难的样子。   任昕亦压低声音,凑到小朋友耳边:“可以买很多,还有比你脸还大的棒棒糖。”   “真的吗?”苏旸动摇了,虽然曾经吃了一些苦,可是一哥哥并不是陌生人,他抱着儿子的手紧了紧,“那、那能带着哥哥一起吗?”   任昕亦耸了耸肩:“当然,不过这得你自己去跟他说。”   苏旸欢呼一声,直接将软乎乎一团的儿子塞给任昕亦:“那你帮我抱着儿子。”   然后,苏旸就像个弹弹球一样,一下子冲回苏呈身边,一把抱住苏呈的大腿:“哥哥,我们跟一哥哥去买糖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嘛?”   你不怕他是坏人吗?   这种话到了嘴边,苏呈却说不出口,小优现在还小,他还有很长的一辈子要去过,如果见到谁都跟他说是坏人,那他这一辈子岂不是都不能好好与人相处了,于是到嘴边的话变成了,“小优还记得他啊?”   “对呀,”苏旸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走啦,走啦,我们让一哥哥买糖糖,多买点,给小豆丁也送点去,好不好!”   苏呈:“……”你这是在埋怨我穷,都没买糖给你养妹妹吗?   被如此生拖硬拽,苏呈还不能发火。任昕亦看得想笑,好在忍住了。 第143章   半截巷这边没有大超市,任昕亦便提议驱车前往。   苏呈嫌麻烦,苏旸却很兴奋。平时苏呈总是忙着赚钱,赚的钱又得用来补贴家用,哪可能带他去这些地方。   苏呈自己也不好意思,便同意了。   上车时,苏呈本要陪苏旸做后面,却被任昕亦一把塞进了副驾驶位。   等他想要挣扎时,任昕亦已经欺身下来,久违的柏崖香味瞬时扑了满鼻,苏呈吓得赶忙一缩。   任昕亦心里不悦,但依旧控制着,只是俯身帮苏呈扣好了安全带,还貌似不经意地,扫了扫他的肩头。   任昕亦可记着哩,这里刚才落过一只咸猪手。   苏呈座了副驾驶位,苏旸便抱着狗狗,自己爬进了后面车位,他倒是无所谓,反正苏呈在车上,他坐哪里都一样。   既然已经坐定,苏呈也不好再换位置。不过还是得给罗学斌说一声,不然看见自己跟小优都不见了,他说不定会跑去报警。   可他没有手机,只能跟正在系安全带的任昕亦借。当初他从任昕亦那里拿走的旧手机,本来以为还可以用的,结果后来发现根本就没办法再开机。   后来,就觉得没必要,也没买,再后来就是养了苏旸,他没有钱买。   反正也不是必须,就一直这么将就着。   任昕亦把安全带系好,摸了手机递给苏呈,“密码是你生日。”   苏呈脸烧了一下,接过手机输入,果然是自己生日。不止密码,手机屏保跟桌面,都是自己的照片。   还不是同一张,屏保是自己在吃橙子蛋糕,桌面则是自己嘟着嘴睡觉,看起来像是偷拍。   苏呈脸更烫了,偷偷瞟了眼任昕亦。   任昕亦却没事人一样,坦然得很。   所以,偷拍的人莫得事,反而是他这个被偷拍的,臊得慌?!!   这世道,当真是……厚颜无耻得眷顾,忠厚老实被人欺吗?   汽车渐渐驶离半截巷,任昕亦开了车内导航问小优,“我们是去沃尔玛、家乐福还是万达?”   他说的,都是大型连锁超市,还是带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的。   苏旸只听名字,就睁大了眼睛,兴奋得说不出话。   任昕亦:“那我们今天去万达,下次再去其他几个。”   苏旸哪里会拒绝,高兴得差点在后车位打滚。   苏呈已经拨了罗学斌的电话,说了句自己跟小优出去买东西,听到任昕亦说的目的地,他又顿了顿,补充了句,可能不回去吃饭了。   然后又嗯嗯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任昕亦:“你记得我电话号码吗?”刚才看他手指流利地点出别的男人的电话,他心里就忍不住冒酸。   苏呈看了眼手机,又看了眼任昕亦。   这个好像是个送命题啊,自己说不记得,任昕亦肯定会特别生气。可若是说记得,他是不是接下来就要问,记得为什么这么久不跟他联系。   苏呈:“……”   他觉得自己的脑补已经八九不离十。   苏呈想了想,决定反守为攻:“思思是不是不吃甜食?”   任昕亦皱眉,这又关思思什么事???   任昕亦的沉默,让苏呈很不是滋味。   果然,那个人长得就那么甜了,又哪里还需要再补充糖分,只有像自己和小优这样的人,才需要吃点糖,以此告诉自己,这世间 ,还有一种叫甜的滋味。   任昕亦不知道苏呈在想什么,他甚至从来不知自己跟苏呈的误会中,最大的不是那根破手链,而是思思。   任昕亦将车驶入车道:“思思去伊斯坦布尔学习做甜点了,他一直很喜欢甜食。”   苏呈轻哼一声,没想到自己竟然猜错了,但还有一点他却没有错,思思果然离开了,现在是任昕亦的空窗期啊,难怪会找上自己。   任昕亦:“怎么会突然想到思思?”   “只是随口问问,”苏呈的手指无意识扣着手机,一不小心却把手机扣亮了,屏保上的照片已经换了一张,这一张是自己笑得特别灿烂的半边脸,这样看起来,确实更像那个人了。   苏呈故作轻松:“难道就没人跟你提过,说我长得很像他?”   “像吗?”因为在开车,任昕亦也不好扭头,目光直直盯着前方,只是口气特别诧异,“我怎么没发现。”   苏呈:“……”   苏呈仔仔细细观察着任昕亦的神情,他的神情丝毫没有作假的成分,如若不是真的,就是不知练习了多少次。   这如果是演技,那他不去进军演艺圈,就真的浪费了。   “可你当初明明说我像你一个朋友!”   “这个啊!”恰好此时,前面遇到了红灯,任昕亦一脚踩在刹车上,终于可以偏头看苏呈一眼,然后,任昕亦就懵了。   他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苏呈会误会自己跟思思的关系。   任昕亦简直哭笑不得:“你知道思思姓什么吗?”   “什么?”其实,苏呈不想知道的,思思姓什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问一句,只是顺口而已。   “他姓李,全名李思信,李潇潇的李,知道了吗?”   苏呈不可思议:“他是你弟?”   红灯已经变为绿灯。   “是啊,我姑姑的儿子,她很早就离婚了,思思一直跟着她。我姑姑你知道啊,就那次,你被围堵,我救了你,你不是问我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吗?思思家就住在那里。”   苏呈:“……”   “所以,你后来说又被赶出来了,没地方去,就到我那里坐坐,是真的?”苏呈问。   任昕亦已经又恢复了认真开车模式:“自然。”   天知道,其实他心里现在早就掀起了巨浪,他要是早知道苏呈是误会了自己跟思思,他……他……他早就把什么都跟他说了啊,哪里还至于误会到现在。   想到这个,任昕亦又补充了一句:“还有那个手链,那手链是顾宥北定制的,原本是看我一直不愿意跟你表白,想要借此点醒你,可你却误会了。”   苏呈:“……”   苏呈脑子嗡嗡作响,搞半天,都是误会?   “不、不对,”苏呈又想起一些细节,“那个思思,分明是喜欢你。”   任昕亦特别冤枉:“可我喜欢的是你啊。”   这猝不及防的表白……   苏呈脸彻底红了,再想狡辩,却找不到任何话语。索性一翻身,眯着眼装睡得了。   ……   因为宠物不允许带入超市,可怜的儿子只能独自被留在车里。不过它大哥苏旸很仗义,许诺了会给它带好吃的回来。   因为是答应苏旸要给他买糖,三人便先去了负一楼的大型超市。   任昕亦还给了苏旸一个任务,在出超市前,想想一会儿要吃什么。   苏旸简直高兴坏了,笑得大板牙都露了出来。   既然是来买糖,三人自然是推了个推车就直奔零食区去了。   自刚才在车上被任昕亦表白后,苏呈就一直没跟任昕亦说过话。   主要是表白来得太猝不及防,让他感觉特不真实。   只是刚才可以装睡,现在却不行,尤其是任昕亦还不用开车了,那眼睛啊,就总是落在他身上。   苏呈就是背过身去,都能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   终于,苏呈忍不住了:“能不能别看我了?”   任昕亦:“不能。”   “你!”苏呈很想瞪任昕亦,但又不想面对任昕亦,只好继续装看不见他。   任昕亦却自己蹭了上来:“我都好久没看到你了,想得很。”   苏呈哪里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任昕亦,一时又红了脸。   不得不再次感叹,厚颜无耻得眷顾,忠厚老实被人欺。   而任昕亦,现在只想吻苏呈红透的脸。   可也只能是想想而已,他要真敢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干,估计苏呈能当场把他甩人圈外围去。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就怕他带着小优再遁一次。   前一次他是没想到会因为小优暴露自己,再来一次,说不定就真能让他躲一辈子。   反正现在误会也解开了,苏呈的反应也证明他还喜欢自己。任昕亦自认为得了便宜,于是大大方方给了苏呈一点空间距离。   这样一来,苏呈果然轻松了不少。   三人安安静静地挑糖,虽然任昕亦说了,让苏旸想选多少都可以,但苏旸还是很节制,选了许久,推车里也才寥寥几包糖果。   其中还有一包火腿肠,是买给儿子的。   还是任昕亦看不下去,三下五除二,给丢了一大堆进口零食进去。   搞得苏旸都不好意思了——又不好意思,又舍不得还回去。   苏呈看得好笑,转念又心疼起来,这孩子……怕是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零食。   ……   买完零食,自然是去吃饭。   苏旸也说出了他想吃的东西——火锅。   说起来,苏旸从流落到D市,已经有半年多时间了,却从来没有吃过这在川蜀最为出名的美食。   苏呈其实也没在外面馆子里吃过,他就吃过夏绾绾煮的家常版本。   三人于是在万达选了一家客人爆多的店,到门口还等了一会儿。   这家火锅有点接近自助模式,菜品都是提前在冷藏柜摆好,客人要什么菜就自己去选。   三人拿到号牌后,苏旸先被叫去选菜,但他走了一圈,回来时,却只拿了一盘土豆片,一盘火腿肠片。   苏呈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站起来去选自己要的。   只是他一起身,任昕亦也站了起来。   苏呈只好叮嘱苏旸不要到处乱跑,但一走到苏旸的视线死角,苏呈就转身瞪了眼任昕亦,“你看鬼故事了?”   任昕亦毫不在意苏呈嘲讽他胆小,反而顺势更靠近了些,“看不见你,可比鬼故事恐怖多了。”   苏呈:“……”   苏呈怪异地看了眼任昕亦。   “是不是怀疑别人披了我的皮?”任昕亦眉眼含笑。   苏呈心底也有什么跟着一荡,但他很会装:“你在跟我讲鬼故事?”   苏呈取了一盘午餐肉,他记得小优喜欢吃这个:“对了,不好意思啊,这么久了才告诉你,我不怕黑。”   说这话时,好像完全忘了之前在厂小区,那个大白天吓得跑路的人是谁。   任昕亦点点头,又往苏呈身边挤了挤:“原来你骗了我这么久,那你要怎么补偿我啊?”   苏呈似乎就等着他这话,任昕亦话音一落,他就塞了一盘鹌鹑蛋到任昕亦手里,顺便还把人推开了些,这都要贴到身上了。   “来,赔你蛋,吃蛋补蛋。”   “……”任昕亦真的有点蛋疼,“那我缺爱怎么办?”   总觉得自己又给自己挖了个坑,苏呈咳嗽一声,突然一本正经起来:“对了,你到底怎么赢了尚礼的?”   任昕亦好笑,但又不想逼得太紧:“因为陈敬。”   苏呈诧异:“陈敬?他不是叛离去了尚礼,他为什么会帮你?”   “李恒对我动了杀心。”   苏呈心下一惊,又想到自己那次苏醒,不就是因为听到他出事了。   任昕亦抬手拿下高处的一盘豆皮,手臂不动声色碰了碰苏呈的肩膀:“当初我假意昏迷,舅老爷就把自己的部分股份给了陈敬,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呈身子半转,同样不动声色地弯腰,拿了一份豆芽:“总不至于那两人有一腿。”   “咳,”任昕亦忍住笑意,将刚拿的豆皮又放了回去,“陈敬的老婆,是舅老爷的私生女。”   苏呈:“……”   竟然还有这一层关系。   “不过这事鲜少有人知道。”任昕亦伸手扶了把猛然站直的苏呈,“所以,在李恒对我动杀心的时候,就注定了陈敬不可能跟李恒站在一起。”   原来如此,苏呈了然了。   公司的二把手其实是卧底,也难怪李恒的尚礼会垮得彻底。   “那李恒呢?”苏呈退了半步,退出了任昕亦手臂的距离。   任昕亦挑了挑眉,手上没再搞小动作,言语上,却又再进了一步:“我可以认为,你是在关心我吗?”   苏呈狡辩:“我问的是李恒。”   “好吧,姑且就认为你问的是李恒吧,”任昕亦突然很大方地放过了苏呈,“告诉你他现在怎样也可以,但你要先说说,当时是怎么跑出A市的。”   “……我已经不想知道李恒的状况了。”苏呈说着,又拿了一盘虾滑,然后转身往餐桌走去。   开玩笑,难道要他亲口承认,当初为了躲那些人,他是穿着女装跑出来的?   至于李恒,任昕亦这种人,可不像是会轻易放过敌人的人啊,他都能拿来当筹码跟自己叫价了,那肯定是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第144章   吃完晚饭,三人先去停车场抱了儿子出来,才陪着苏旸在一楼大广场的游乐场玩了一会儿。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游乐场的五彩小灯虽然星星点点,却是聚少成多,显得格外明亮。   可任昕亦站了会儿,却开始往苏呈身边贴,边贴还边念叨,“我怕黑。”   苏呈:“……”   这话你竟然也说得出口?   苏呈会信他就怪了,面无表情地往旁边一横移,“那就怕着呗!”   “你混蛋,你莫得感情。”   ……啥、啥玩意儿?   苏呈猛然回头去看任昕亦,但他哪里像说过话的样子,根本就是八风不动,一脸正气。   苏呈眨了眨眼睛,又抱着儿子横移了回去,倒拐碰了碰任昕亦,“刚才是我幻听?”   “不是。”任昕亦一脸神淡定,“是我。”   苏呈又眨了眨眼睛,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又拐了下,“那你再来一句?”   任昕亦:“我只喜欢你。”   任昕亦:“我真的很缺爱。”   任昕亦:“我……”   “你打住,”苏呈狠狠撞了一下任昕亦,“再瞎哔哔,信不信我揍你。”   这一下着实狠,要不是任昕亦早有准备,估计能被撞飞出去。由此可见,任昕亦是真把苏呈惹怒了。   不过,也可能是恼羞成怒。   但自此,苏呈又不搭理任昕亦了。   任昕亦:“……”   好吧,自作孽不可活。   哀也!   苏旸没玩多久就困了,任昕亦便开车送两人回去。   到了小区门口,任昕亦车刚停稳,苏呈就下车去报苏旸了。   “我来抱吧。”任昕亦赶紧也跟着下了车。   苏呈却侧身避开了他,将儿子放在地上,抱起已经睡着的苏旸,转身往楼上去。   任昕亦也不管车有没有停在车位了,提着一大包零食就锁了车,这个老旧的小区,晚上连个门卫都没有,这个点,也没人来让他挪车子。   任昕亦一路跟到楼下密码门,硬是没追上苏呈的步伐,不过抱着小孩儿,倒是不好输密码了。   “给我吧,给你搭把手。”   “不。”苏呈瞟了他肩膀一眼,就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任昕亦心里一甜:“那我陪你上去。”   “不用,”苏呈颠了颠苏旸,单手抱稳了,开了门,“你把零食也给我吧,你该回去了。”   “我没地儿去啊!”任昕亦委委屈屈,“早上得到你的消息,我直接就过来了,一来就看见……”   “咳咳!”苏呈嗔怒地瞪了眼任昕亦。   此时,比任昕亦更委屈的儿子才刚走过来,小家伙才断奶没几天,走路都颤颤巍巍的。   大概是累惨了,将头往任昕亦程亮的皮鞋上一放,“夯吃夯吃”喘起气。   任昕亦弯腰将它抱起来,一大一小,同时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望向苏呈。   苏呈顿时倍感压力,可他家就一间屋,今天罗学斌还要住这里。   本来家里就是一床一沙发,床就一米五,罗学斌来,都是自己睡沙发的,若是任昕亦再跟上来……   先不说,他同不同意罗学斌留宿,就是同意了,这三个大男人带个小孩儿,那屋子要怎么挤得下哦!   思及此,苏呈更是铁了心,一把拿过任昕亦手里的零食袋,看了眼儿子,干脆连儿子都不要了:“你带着它一起,去外面住吧。”   说着,就大步走进了楼道。身后的任昕亦一愣,显然没料到苏呈拒绝得这么彻底,连狗儿子都不要了。   好在狗儿子及时“嗷”了一嗓子,任昕亦才得以在密码门合拢前,挡了挡。   苏呈没料到——今晚他已经有太多没料到了,反正就是怎么也不敢想,自己都把话说得那么绝了,任昕亦竟还会抱着狗儿子跟上来,还及时地挤进了电梯。   苏呈:“……”   任昕亦义正言辞:“酒店不允许带宠物入住,你要让我带着它睡大街上吗?”   其实,现在许多酒店都允许客人带宠物入住了,只是数量上有要求。   但并苏呈不知道,任昕亦这么说,他也就信了,毕竟从小到大,他都没住过酒店。   “那你把儿子放下,”苏呈再次卡住要合上的电梯门,往外努了努嘴,“你就不用上去了。”   任昕亦沉了脸:“因为上面那个男人么?”   苏呈想说不是,但事实好像又的确是这样。只是完全不是任昕亦想的那种啊……苏呈抿了抿唇,一时倒不知该不该否认了。   任昕亦更生气了:“所以,你宁愿跟别的男人住一起,也要撵我走?”   他说得很慢,字字句句,都像剑扎在心上,扎得他自己千疮百孔,好不狼狈。   苏呈也是一阵心痛:“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再说,学斌……唔……”   任昕亦终究是发了狂,哪里还听得苏呈口口声声叫别的男人的名字,凑上来就堵住了苏呈的嘴,仗着自己身高优势,还有苏呈两手不空,硬是把苏呈吻得站立不稳,靠在电梯门上直喘气。   “你……”好不容易得了喘息的机会,苏呈开口就要骂一骂这疯子,哪知他才说了一个字,任昕亦就又吻了上来。   疯了,真的是疯了!   这里怎么说也是电梯口,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   但嫉妒成狂的任昕亦哪里还顾得着这些。   再说,不吻还好,一尝到了滋味,这半年多来的相思和害怕哪里还藏得住,都化成了唇齿间的抵死纠缠。   苏呈起初还抵抗一下,慢慢就没动静了。   他好像完全感受到了,从任昕亦的动作间,传递出来的惶恐。   心疼的感觉,几乎让他窒息。   最后,苏呈是怎么被任昕亦扶上楼的,他已经有点记不清了。迷迷糊糊的,苏旸就到了任昕亦手里,还有任昕亦问他住几楼几号,他也是晕乎乎的回答了。   等任昕亦扶着他敲响房门,罗学斌穿着一条大裤衩,就来开门了。   现在虽然快入秋了,但西南的天气依旧炎热。   罗学斌见任昕亦半搂着满脸通红的苏呈,第一反应就是苏呈喝酒了,而且瞧那晕乎样,还喝得不少。   “怎么喝这么多?”罗学斌抱怨着,伸手就想来接苏呈,“给我吧,谢谢你送他回来呀!”   听到罗学斌的声音,刚刚清醒的苏呈顿感无语,再一偏头,又见任昕亦微微眯了眯眼睛。   危险!!!   苏呈心里警铃大作,立时踉跄了一下,带着任昕亦往后退了一步。   罗学斌的手捞了个空。   “……这到底是喝了多少啊?”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罗学斌突然觉得周围凉快了许多。   滴酒未沾的苏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想说自己没喝吧,又怕罗学斌问更多,索性眼睛一闭头一偏,小子,你自求多福吧!   察觉到肩头一沉,任昕亦微眯的眼睛闪了闪,睁开了。   “麻烦,借过。”   既然人都是自己的了,那他不介意稍微大方那么一点点。   哪知罗学斌却完全想歪了,“哦哦”两声让开路,“橙子真是小少爷啊?”   还有那辆价值不菲的豪车:“所以你是他管家吗?那你知道他为什么离家出走吗?”   罗学斌都快好奇死了,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蹦出来,俨然已经被好奇心憋坏了。   可任昕亦怎么可能回他。   任昕亦现在,已经完全被眼前这屋子震惊了。他猜想过,苏呈现在的生活应该不太好,尤其还要养个孩子,可他没想到,竟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就这么小小的一间屋子,一张床,一张面积不到一米的折叠桌……   任昕亦眉头微蹙,搂着苏呈的手都紧了。   苏呈:“……”   苏呈的手在罗学斌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抚了抚任昕亦的手。   哎,忘记这环境,帕是入不得任大老板的眼了。   苏呈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若他现在从“醉酒”中醒过来,开导任老师几句,会不会被罗学斌当成耍酒疯。   而在罗学斌眼里,任昕亦的沉默,却有了另一番解释——看来这管家对自家少爷落难至此,也深感震惊和痛心啊!   他在会错意的路上,简直是一往无前,拖都拖不住。   “那个,管家老哥,你今晚是不是也住这里啊?”虽然没人回答,罗学斌依旧喋喋不休。   “你也睡这里的话,那我把沙发让给你,我跟橙子挤一挤也没事。”   在他看来,管家自然是不好意思跟自家小少爷挤同一个床的,既然这样,那他主动让出位子,也算是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   然而,刚把苏旸跟苏呈都放床上的任昕亦却冷不丁来了一句:“我是他老公。”   苏呈:“……”   你吹,你就趁着我现在不好说话,使劲吹。   罗学斌则更加凌乱,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卧槽,难怪叫他贵宾都不在乎,原来早就隐婚了。”   任昕亦微一挑眉:“贵宾?”   “对啊,单贵加……”罗学斌猛然打住,“不是不是,我们不是要骂他狗,就是开个玩笑。”   苏呈:“……”   这见风使舵的家伙!   啧!平时欺负我那股子劲儿都喂狗了?   任昕亦却点了点头,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消息提示,任昕亦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是小杰今日就苏呈现在生活状况的一些调查资料。   他大致扫了一眼,这才知道面前这人的大致状况。   任昕亦收了手机,又摸出一把车钥匙甩给罗学斌:“你自己回家住,没问题吧?”   他刚才看了,罗学斌已经考过驾照。   罗学斌险些没接住车钥匙,颠了几下才握紧了:“可……”可我那驾照拿到后,一次都没上过路啊!   任昕亦:“没事,那车安全系数还不错。”   言下之意,就是撞哪儿都死不了是么?   罗学斌莫名有点感触,突然想到苏呈,他在照料店里的宠物们时,也重来都不带防护工具的,每次念叨他,他都说:没事,他们不会咬我。   简直一模一样,该说不愧是两口子么?   还是说,有钱人的安全观念都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茶茶:不是我说你们两个,这安全意识真是……就不能加强一下安全防范么?   苏呈:我怀疑你在开车。   任昕亦:没证据也可以先揍一顿再说。   茶茶:……………… 第145章   罗学斌最后还是拿着任昕亦的车钥匙走了。   且不说他敢不敢上路,就是上车去坐一坐,也不错啊!   反正要他自己的话,这辈子怕都买不起这样的车,更别说开一下了。   等罗学斌开开心心坐上豪车,这里摸一下,那里瞧一阵后,他才猛然清醒过来。   卧槽、卧槽、卧槽,刚才那个西装帅哥说什么,说他是橙子的老公。   老公啊!   这么劲爆的么?   后知后觉的罗学斌当即也顾不上什么豪车,摸出手机就给夏绾绾打电话去了。   再说楼上,罗学斌走后,苏呈也不好意思再装醉了,只是一睁眼,就见任昕亦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苏呈:“咳咳。”   被这么盯着,谁受得了啊!   苏呈背过身去,可依旧能感觉到任昕亦目光灼灼。   苏呈干脆又转了回来:“咱洗洗睡觉,成不?”   任昕亦一抿唇:“跟我回去吧!”   “这个……”   任昕亦一看苏呈这么犹豫,就知道他心里还是不愿意的:“是因为顾蓝么?”   “额!”苏呈眨了眨眼睛,当初顾蓝是找他哭诉过。   任昕亦皱眉:“她跟你说什么你都别信,那女人惯会演戏的。不过以后她应该也不会再找你演戏了。”   “为什么?”苏呈狐疑。   任昕亦扯了下嘴角:“她怀孕了。”   “啊!”苏呈惊呆了,传闻中,顾蓝不是怀不上么?   任昕亦扯了扯嘴角,低头在苏呈眼角亲了亲,“我介绍他们两口子去做了人工。”   苏呈:???   您还管这个?   苏呈简直难以想象,任昕亦是如何板着一张脸,把人送去整那个……   但很快,苏呈就明白了为什么,传闻任启明当初就是因为没有儿子,任家老爷险些把任家的大业交给其他人,也是后来知道了任昕亦的存在,才把他接回去,作为继承人培养的。   可以说,任昕亦就是任家唯一的传人。   华夏人讲究传宗接代,顾蓝若是不带一个,任昕亦势必得取个女人,延续香火。   可现在顾蓝怀上了,那任家就后继有人了。   以顾蓝的性格,怕是巴不得任昕亦找个男的。如此,任家的继承权自然就落在她儿子头上了。   苏呈没想到,为了自己,任昕亦竟然会做到这一步。   可越是这样,苏呈反而越不敢跟任昕亦走了。   苏呈深深看任昕亦一眼:“自打认识我,你好像都没遇到过什么好事?”   可不就是么?尤其是那次车祸后,先是帮着收拾烂摊子,又搭上一个神经病。   再到后来,整日整日地住在医院,还被李恒爆出身世,最后甚至差点被李恒害死,侥幸捡回一条命,又被人打得骨折……   任昕亦:“……那你又何尝不是?”   自打两人认识,苏呈开挂的人生好像就此停止,尤其是在被任昕亦特别对待后。   他先是惹怒顾继西,导致被学校退学,后来还惹到李恒,发生车祸,再后来更是一次一次的受伤,几次都险些丧病……   他们两个,好像谁也没比谁好一点。   苏呈笑起来:“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别互相折磨了。你看离开你,我这半年过得平平淡淡,也挺好的。”   任昕亦:“……”   任昕亦不说话了,他在掂量苏呈的话有几分真心。   苏呈又道:“你也好好回去做你的大总裁,好好找个值得爱的人,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不好吗?”   “不好,”任昕亦一口回绝,“你可还记得你做的那个小游戏?”   苏呈怎么可能忘记,那可是他这辈子收到过的最奢华的赠礼,只是一时之间,并不明白任昕亦为什么要提这个。   任昕亦:“我就好比你设计的那些精灵,一辈子就只能点亮一个技能,而我点亮的,是爱你。”   除了爱你,我什么都不行。   苏呈一怔。   再看任昕亦那认真模样,他险些就点点头,认了。   可一股从背脊爬上来的冰凉却突然叫他惊醒——爱我的,都死了,爸爸死了,妈妈也死了。   苏呈身体僵硬地再次一翻身,背对任昕亦,声音闷闷传来:“那也是你自己的事。”   ……   一夜无话。   第二日,醒得最早的是苏旸,他的生物钟总是很准。   但平时,为了帮他做早餐,苏呈都会定闹钟,比他早起半个小时。   只是昨夜,苏呈虽然拒绝了任昕亦,却躺到半夜也没睡着。   其实不止苏呈,沙发上的任昕亦,同样难以入眠。   只是他们两人都太惯于隐藏,硬是躺下后,就再没翻动过。   苏旸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先是看了眼放在折叠桌上的零食袋,这才悄悄溜到厕所去洗漱去了。   其实他一动,苏呈就醒了,只是睡得太少,脑子还不清醒,就懒得动。   昨夜也不知悄悄流了多久的眼泪,知道任昕亦喜欢自己,苏呈高兴极了,可一想到已经死去的父母。   苏呈却只觉得全身冰凉。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既不伤害任昕亦的心,也不再伤害他呢。   苏呈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任昕亦自己想通,赶紧离开。   “哥哥,”苏旸不知何时已经洗漱回来,趴在苏呈耳边,小声地唤他,“你醒了吗?”   苏呈动了一下,示意自己醒了。   苏旸:“你要睡懒觉吗?”   苏呈又动了动,示意不睡。   苏旸一喜:“那你起床,我们去看看小豆丁好不好?”   苏呈再次动了动。   苏旸忍不住一声欢呼,只是后半声,都埋进了苏呈的掌心。   苏呈指了指沙发,示意苏旸还有客人。   苏旸当然知道,他刚才就看见了。   苏旸再次凑到苏呈耳边,小小声道:“你觉不觉得一哥哥好可怜哦,那么长,却要挤在小小的沙发上。”   “……”苏呈,那也是他自找啊,“那个叫高。”   至于“蜷缩”在沙发,这么高级的词,苏呈没再教。   不过任昕亦是挺可怜的,毕竟一米八几的个子,可房间里的沙发却特别小,别说任昕亦,就是罗学斌,睡一次都得抱怨好几天。   其实,苏呈以为任昕亦半夜会自己爬床上来的。   以前不还骗自己梦游来着,哪知他这回却老实了,真会在沙发上团一宿。   算了,苏呈懒得再想,打发苏旸下楼去跟罗学斌请假,他则起身去弄早餐。   这房子里没有厨房,他们做饭都是在楼道尽头的公共厨房的。   苏呈在门口的柜子里拿了锅,又在小冰箱里拿了鸡蛋,生菜、面包跟一小片鸡胸肉。   走了两步,又退回去再拿了一片鸡胸肉。   等苏旸拿着车钥匙回来,苏呈正好端着三个盘子往回走,苏旸还帮忙开了门。   任昕亦已经起来了,正拿着手机在看着什么。   听见两人进来,也没抬头。等苏呈把早餐放下,他才走过来,也没说话,拿了自己的早餐就开吃。   三人默默吃过早饭。   苏旸把一大口袋零食分了一下,给自己留了一小部分,大部分都准备带去给小豆丁。   这是自医院分开后,他们第一次去看小豆丁。   本是早就答应了苏旸的,只是当初没想到能带这么多东西去。   三人下了楼,那车依旧停在原位,任昕亦微微抿了下唇,就开了车门。这回没拉苏呈,苏呈如愿跟苏旸坐了后排,只是坐下后,心里又有些闷。   ——从早上醒来到现在,两人连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更别提说话了。   等到了福利院,任昕亦更是连车都没下。   苏呈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拒绝的人是自己,蔫蔫地提了零食袋,带着苏旸就进去了。   哪知他们来得不是时候,院长告诉苏呈,早上有人专门打电话来福利院,说是想要领养小豆丁,小豆丁现在正由老师带着,教她一些注意事项,等会儿,就要去见领养的家长了。   苏呈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想要收养小豆丁,不过转念一想,也对,小豆丁长得乖巧,又聪明伶俐,被喜欢也是应该的。   院长却是意味深长地一笑:“兴许是看了新闻呢,我听打电话那人的口音,不像我们这边人。”   额,这也说不准,或许还真有可能呢?   只是若真是外地的,那以后小优再想见到小豆丁,怕就难了。   可他们也没权利去阻止啊!   一大一小两人只好提着一大包零食,独自在会客室等着。   一直等了半个多小时,院长才喜滋滋的回来了。   “成了成了,我看对方穿着很是讲究,谈吐也很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小豆丁啊……哦,不不,应该叫小福了,对,小福,小福以后啊,肯定是有福了。”   院长说着,高兴得眼泪都下来了,一抹眼角:“那孩子,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苏呈也挺为小福高兴:“那我们还能再见见她吗?”   “当然可以,我都跟他们大人说好了,我过来的时候他还带着小福在办手续,应该很快就过来了。”   院长高兴得不得了,“你先坐着,我去给你们洗点水果,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都是我们跟小朋友一起,自己种的。”   苏呈也不好拒绝,看得出来,院长是真的高兴。   如此看来,小福怕是的确找了个不错的家庭,只是小优他……   苏呈揉了揉叫自己哥哥的儿子的头:“小优,以后可能就见不到妹妹了。”   “为什么?”苏旸还小,一时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刚才见两人开心,他还替妹妹开心来着,这会儿突然说见不到了,苏旸一瘪嘴,眼见就要哭出来……   门就在这时推开,进来的正是小福。   穿了身漂亮的白色公主裙,身上的淤青早不见了,皮肤白嫩嫩的,小手臂都长成了藕节,一张小脸比之前更加水嫩,眼睛也水汪汪的,只是有些微微红,似乎才哭过。   不过确实是胖了。   看来,这个爱哭包,在福利院过得还不错。 第146章 大结局   爱哭包进了屋,看到苏呈,先是小大人般抬了抬下巴,然后才冲着苏旸招了招手。   苏旸还沉浸在以后都见不到妹妹的悲伤中,一时竟笑不出来,垮着一张脸走了过去。   小福倒是笑得挺开心的,除了看苏呈的时候。   苏呈好笑,没想到这丫头年纪小小的,倒是记仇。   小福拉着苏旸在角落说悄悄话,两人时不时就抬头看一眼苏呈,看得苏呈莫名其妙,搞不懂这两个小鬼头在搞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被院长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家长就进来了,苏呈起初没注意,眼角余光看见个人进来,也没多想,注意力都放在两个孩子身上。   那人走过来时,他还分心想了下,这么多位子,这人到我旁边来干什么。   直到人走到身边,一股熟悉的味道飘进鼻腔,苏呈才愣了一下……缓缓转头,黑衣黑裤,身材高挑,气质出众,当真是天上有、地上无……   苏呈微微眯了下眼睛,这人竟还换了套衣服。   虽然同样是一身黑,但在车上时,那身明显有许多褶皱。   老实说,有点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任昕亦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始终还是心善的。   以后小福跟着他,的确是有福了。   任昕亦在苏呈旁边站定,似无意又似有心地,又往旁边挪了一步,隔了一人位,这才坐下来,只是目光也跟刚才的苏呈一般,只落在孩子身上,看模样,没有要说话的打算。   苏呈咬了下脸颊内壁,同样找不到什么话说。   气氛有点不尴不尬,没多久,小福已经跟苏旸说完了悄悄话,拉着还有些扭捏的苏旸过来了。   “喂,你说要带我回家,咱们什么时候走?”   别看她小,说话奶声奶气,但气势却很足,说那么长一串话,都不带停顿的。   “你要走?”苏呈紧张起来。   任昕亦微一挑眉,不答反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却不是对着苏呈。   苏呈心里空落落的。   小福……任小福一抬头,看了眼神情严肃地任昕亦,心不甘情不愿地瘪了下嘴:“爸。”   “嗯。”任昕亦应了一声,伸手揉了揉小豆丁的头,“你妈不要咱们,咱们自然只能走,哎!”   说得就像是被抛弃了,可怜兮兮的。   苏呈:“……”   这妈说的是我么?   任小福期期艾艾看了眼苏呈,小大人般劝道:“又不是第一次了,爸,别伤心了。”   任昕亦点头:“以后,怕是只能咱们父女两过了。”   “不是啊,”小福立马反驳,“咱们可以把小哥哥也带走,我都跟小哥哥说好了。”   苏呈:“……”这父女俩有毒?   苏呈已经凌乱了。   此时,只见一只躲在小福身后的苏旸也站了出来,“一哥……不不,一叔叔,我可以跟你和妹妹一起走吗?”   苏呈一惊,猛然站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旸。   这孩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任昕亦也是故作诧异:“你要跟我走?”   苏旸已经又退到了任小福身后:“是、是的,哥哥带着我太辛苦,我跟你走了,哥哥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苏呈一下子跌坐回去,他实在没想到,苏旸竟会给出这样的理由。   任昕亦也同样神色一凛。   收养小福是他在看完苏呈的资料后,就决定的事情,他承认,并不是出于对这个小孩的同情,而是想要借此为筹码,让苏呈跟他走。   甚至一开始小福自己都不同意跟他,不管院长跟老师如何劝,她就是不同意,哭着闹着,直到任昕亦提出跟她单独谈一谈。   任昕亦谈的,是苏呈。   他告诉她,同意跟他走,以后就可以和苏呈、苏旸一起生活,但他也告诉她了,现在苏呈还不同意,需要他们一起努力。   小福当即就同意了。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喜欢苏呈,甚至让任昕亦都有点怀疑,以后是不是应该防着她一点。   如果说,刚才只是有点怀疑的话,那现在,任昕亦已经决定了,以后必须得防着点。   这才多久,这小丫头片子已经把苏旸给策反了。   不过当下,任昕亦还是很支持她的。   任昕亦同样作出一副略微诧异的样子:“可我们要回A市,那里离D市很远,以后要再想见到你哥,可就难了。”   苏呈很想瞪任昕亦一眼,他这不是骗孩子么,以任氏的财力,就是天天让小优坐飞机往返两市,三五几年的,他估计也不在意啊。   可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他不帮小优买机票,也是自然。   苏旸也点头认了:“我知道,我会快点长大,长大了自己赚钱,就可以回来养哥哥了。”   苏呈是真的被感动到了,当初领养苏旸,除了同情他的遭遇,多少是看在赵姨的份上。   他都从没想过,要让他给自己养老。   苏呈咬着牙,当真开始想,若是让苏旸跟着任昕亦走……   那样,至少在教学质量上,苏旸肯定会得到更好的。生活也一定会好,而且有小福跟他一起,心灵上,也不会觉得孤单……   任昕亦眼角余光瞟见苏呈走神,神色微微一变,没想到,这死小孩儿竟当真想要把苏旸塞给自己。   “哎呦。”任昕亦突然起身,却又忍不住低呼一声,“腰。”   “爸/叔叔,你怎么了?”两个小孩立马紧张起来。   苏呈也瞬间回神,赶紧扶着任昕亦坐下,这一看就是昨晚睡沙发的后遗症。   苏呈也没多想,伸手帮任昕亦捏了捏:“是这里么?”   任昕亦:“……”   苏呈以为是捏错了地方,又往下移了半寸:“这里?还是这里?”   手上不轻不重,明明十分认真,却叫任昕亦咬紧了后槽牙。   真不明白,这死小孩儿到底是真心帮忙,还是恶意报复,不知道男人的腰是不能乱摸的吗?   任昕亦轻哼一声。   若不是在场还有两个大眼娃盯着,他应该立马就会把人按在墙上。   这时,又有人端着水果进来,就看见一大两小三个人正围着任昕亦,赶忙走了过来,关心地问道:“任先生这是怎么了?”   这人差不多四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一身职业装,正是福利院的老师,苏呈刚才在外面的公示栏里看见过。   任昕亦没答,他是怕自己开口,就暴露了些什么。   苏呈只好帮他答话:“大概是昨晚没睡好,腰疼?”   昨晚?腰疼?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任昕亦:“年轻人,还是要懂得节制才行。”   苏呈:“……”   任昕亦委委屈屈看了眼苏呈,他已经节制到刚才被一碰就差点受不了了。   苏呈:“……您怕是误会了。”   老师只是笑笑,但那样子,显然并没有把苏呈的话当回事。   也对,他说的是任昕亦,又不关苏呈什么事。   几人又坐了一会儿,老师有意想跟任昕亦搭话,任昕亦却不知为何,不愿再开口。   其实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惯常就是这样的。   不想别人误会任昕亦,苏呈便帮忙搭了几句,但眼看着老师的脸色慢慢变得不太好。   苏呈只好起身告辞。   老师却倏然蹙眉:“任先生态度如此傲慢,恐怕对孩子不太好吧,更何况,我刚才只是劝诫几句。”   “您真的误会了,”苏呈赶紧帮忙解释,“他平常就是这样的,不爱说话。”   若是放在从前,苏呈恐怕拉着任昕亦就走了,只是现在,两孩子还在旁边吃着东西,大眼睛时不时就望过来……让苏呈被感压力,这表率,还是得做好。   老师却不买账:“苏先生自重,我是在跟任老板说话。”   仅从两个称呼,就已经看出了他对两人不同的态度。不是不能理解,但还是叫苏呈有点郁闷。   这时,许久不说话的任昕亦终于开口道:“你为人师长,又是否注意过你的态度呢?再说……”   任昕亦看一眼苏呈,想说这是我的人,却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不过他不说,小福却吼了一句:“再说,那也不是别人,那是我妈。”   老师:“……”   啥玩意儿?   苏呈:“……”   娘的,果然有毒!   ……   最后,苏呈还是拉着任昕亦跟两个娃落荒而逃了,逃出门时,他还听到老师的大嗓门在后面喊,“我就是想请任先生资助一下我们,你们又何必这么耍我。”   苏呈哪里可能再回他,拽着人就匆匆出了福利院。   刚一出门,任昕亦就把头搁苏呈肩膀上了。   苏呈一吓:“怎么了?”   他紧张得不行,刚才确实跑得有点快,深怕任昕亦是腰酸背痛再加旧疾复发。   任昕亦却是胸腔震动,笑得开心极了:“你果然还是在意我的。”   他实在是太喜欢苏呈为他出头的模样了,刚才,他都差点忍不住笑出声了。   苏呈脸却瞬间一黑:“是啊,你可马上就是小优的养父了,一叔叔,我不在意你行么?”   虽然户口本上,苏旸是苏呈的儿子,可苏旸却一直叫着哥哥,此时,苏呈跟着叫一句“一叔叔”,好像还真没错。   任昕亦笑得腰疼:“哎,我说,你再这样,我就要亲你嘶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又忍不住抽气,可见那腰疼的确不是装的。   苏呈好气又好笑,一把捏在任昕亦腰上:“一叔叔还是要懂得节制才行哦。”   任昕亦:“好的好的,我记得按照医生说法,一周应该是两到三次事宜,我会注意的。”   说这话时,任昕亦的嘴唇离苏呈的脖子就一公分距离,热气都扑他皮肤上了。   苏呈也是真信了他的鬼话,直到后来被按在床上下不来,他再用这话质问任昕亦,任昕亦的回答却是:可你之前欠我189天的,你得还啊!   苏呈当时差点没炸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   当下,苏呈被任昕亦这么撩拨,也是有感觉的,不管他怎么赶人,对于这个人,他是打心眼里喜欢的。   尤其是在误会解除后,那些喜欢的感觉,根本就无时无刻不在身体里鼓燥。   可也正是因为喜欢,他也真的是怕了。   任昕亦看了眼天色,突然松口:“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然后休息一下吧。”   昨夜都没睡好,补个觉也是应该的。   两大两小就近找了家不错的宾馆,就在楼下餐厅饱食了一顿,答应了晚上带苏旸跟小福去广场的游乐园玩,四人便上了楼。   任昕亦订的亲子套房。   苏旸带着小福去了儿童房,两个孩子都懂事,也不需要他们操心。   任昕亦是真的有些困,他昨晚几乎一夜都没睡,想了许多手段,最终实施的,却只有小福这一个。   可任昕亦想睡,苏呈却不想……或者说,不敢和任昕亦同床。   于是独自跑到客厅开了电视。   电视的声音开得极小,可没一会儿,任昕亦却跑了出来。   宾馆的沙发很软,任昕亦坐下来后,苏呈的身子都跟着歪了一下。   为了避免尴尬,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渐渐的,身侧的任昕亦就没动静了,苏呈扭身去看的时候,就见他的头一点一点的,像极了上课偷偷打瞌睡的学生,苏呈好笑,轻轻伸手带了一下,他便一下歪靠在了苏呈身上。   午后的屋内很闷,但很快,外面就下起了暴雨,隐隐还伴着雷声。   空气中,窗外雨水的湿气越来越重,将屋里的闷热一扫而空。但紧紧挨在一起的肌肤依旧在发烫,湿腻的感觉挥之不去。   苏呈有些不舒服,轻手轻脚把任昕亦扶靠在沙发上,起身打算去看看两个孩子,怕他们被惊雷吓到。   可他才刚站起来,任昕亦就受惊般惊醒过来,身子也像绷紧的弦,目光迷离,喘着粗气四处打量。   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在看不知哪个时空的远方。   苏呈忍不住皱眉:“在找什么?”   听到苏呈的声音,任昕亦迷茫的眼神终于一顿,渐渐变得清明,随之,又变得朦胧。   他像是饿极了的兽,猛然一拽,就将苏呈扑倒在沙发上,随即整颗头都埋进苏呈的颈窝里。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倏然惊醒,以为是苏呈回来了,可是却只是一场空欢喜,如此大喜大悲,然后,就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窗外突然一声惊雷。   苏呈心中的震惊却比惊雷更甚——他感觉到了肩膀上的湿润,他从来没有想过,找不到自己的任昕亦,会哭。   他以为,他是不会哭的。   可肩膀上滚烫的泪水还在扩散。   苏呈的心突然就彻底软下来,跟泡了牛奶的饼干一样,再也成不了形。   谁又是真的光明……   谁又真的活在阴暗里……   光影总会交错,四季也有轮替……   他们已经兜兜转转,历经生死磨难,不也跌跌撞撞,从寒冬走到了夏季……   他如此好,不曾嫌弃过自己,自己又为何不能勇敢一次,哪怕将来再也磨难,也至少有自己,挡在他前面。   所以,夏雨很好,寒冬也很好,只要跟喜欢的人一直在一起,便一切都好。   时光不曾辜负,而他,依然在。   真好!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啦,感谢小可爱们一路陪伴,还有番外哦!爱你们! 第147章 番外二   七到八月,西南雨水格外多,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一行四人的热情。   他们一路从D市“逛吃逛吃”,小火车般扫荡了大部分西南城市。四人因此胖了三个,其中又以属备受宠爱的小福长得最多,已经肉眼可见的,成了个白生生的小胖子。   苏呈则还好,他以前一直就偏瘦,长点肉,反而更好看了   ——若隐若现的婴儿肥和盈盈一笑的酒窝,任昕亦都快爱死了。   可惜,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八月底,一行人不得不带着满心留恋回了A市。   没办法,苏旸跟任小福都是读书的年纪,为了不耽误两人的学业,他们得在九月一号前,回去办理入学手续。   不过为这事,任昕亦跟苏呈却发生了争执。   任昕亦认为,两个孩子都不小了,而且一个聪明一个刻苦,应该直接送去小学,没必要去幼儿园耽误时间。但苏呈却认为,两个孩子都没有读过书,应该先送到幼儿园去适应一段时间。   为此,两人难得发生了争执。   任昕亦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主,可惜,遇到了倔驴苏呈,在苏呈半天不许他靠近后,任昕亦妥协了。   “适应一下也好,磨刀不误砍柴工。”任昕亦是这么给自己台阶下的。   苏呈没拆穿他,还奖励了一个香吻。   两人达成一致后,其他手续自有下面的人去弄,反而不需要操心了。   不过苏呈也没闲着,回来的第二天,就被任昕亦拽出去赶了个饭局,还是跟A大的校长。   饭桌上,任昕亦大概表达了一下当初苏呈是被陷害云云。   没几天,苏呈就收到A大的消息,让他回去报道,顺便把当初的开除处分处理一下。   等新学期开始,他就可以直接降一级,回去正常上课了。   苏呈收到通知都懵了,最后傻笑了半晚上,连小福都看不下去,暗自叹息说咱妈傻了。   要不是任昕亦瞪她一眼,估计更毒的也能说出来。   这小丫头,也不知像了谁,竟有一股子爱谁就欺负谁的霸总劲儿。   ……   九月一号这天,一家四口都起得很早,吃过早餐,先送两个孩子去幼儿园,至于苏呈,他是大学,开学还要晚几日。   到了学校门口,来送孩子的家长还不少,不过像他们这样,两个大男人来的,却仅此一份。   学校门口今日格外热闹,大概是刚过完暑假的原因,不少小朋友不习惯乍然与家长分开,在门口就哭闹成一团,惹得本来没哭的小朋友也眼泪汪汪的。   苏呈当时就有点担心,他们家有个爱哭包,平时就喜欢哭,这会儿不还得凑热闹!   哪知小福却只鄙视地看了眼那些个哭得嗷嗷得小朋友,小下巴一扬:“丢人。”   苏呈:“……”你到底知不知道最爱哭、最丢人那个是谁啊你?   小福却好像突然得了健忘症,回身拉起苏旸的手,昂首挺胸地就进了幼儿园。   反倒惹得苏呈一阵诧异。   后来苏旸偷偷告密苏呈才知道,爱哭包虽然爱哭,但是好强,听说去幼儿园会有很多小朋友,还可以学到很多新知识时,就高兴惨了。   别看小福小,去学校就是冲着当老大去的。   如此,自然不可能在别的小朋友面前哭。   据说,后来那家伙还真当了老大,这倒是不出苏呈的预料。   日子平淡而幸福,苏呈担心的那些危险啊、危机啊,一个都没出现,他们就像所有普通的一家人一样,一起吃早餐,然后出门去做各自应该做的事,晚上又会聚在同一张餐桌上,讨论明天的天气,孩子的学习,偶尔也谈一谈新闻。   周末的时候,则一起出行,有时候是去游乐园,更多的时候就在附近的公园转一转。   小福越来越爱笑,笑起来明媚得像颗小太阳。   苏旸却反而越来越沉稳。   据他的家教说,他已经开始自学小学的课程。   这种幸福得冒泡的生活,若是放在旁人身上,怕是睡着了都会笑醒。但是苏呈,也是睡着了会醒,只不过是吓醒——他总会感觉不安,甚至疑心有什么巨大的阴谋在等着自己。   不论任昕亦怎么安慰,这种恐惧都不曾减少。   任昕亦没办法了,只好带着苏呈飞了好几回北京,虽然不太喜欢李教授,但这人在华夏还是颇有盛名,当初,也是她一力主张不用药物治疗。   这一点,任昕亦还是心怀感激的。   不是任昕亦抗拒药物,而是苏呈的问题根本就在心里,单纯的药物只会伤害他的神经。   这次,李教授也只是关起门来,和苏呈聊天,聊完再跟任昕亦聊,搞得任昕亦一度认为李教授想治疗的是自己。   大概跑了四次,苏呈终于不再做噩梦了,神情也开朗了一点。   再到周末,任昕亦就带着一家人去了兰馨那边。兰馨在任昕亦的帮助下,彻底的脱离了兰氏,现在在市郊开了个带咖啡馆的书屋,平时,她也接接营养师的私活,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苏呈四人到的时候,咖啡馆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不过因为设计好,加之喜欢来这种地方的人,本身也不是爱闹腾的,几乎谁也不会吵到谁。   就连小福跟苏旸,也受了这种气氛的感染,在书架上挑了自己喜欢的书,就安安静静窝到榻榻米角落看书去了。   兰馨这个久不露面的老板也来了,坐在对面陪着两人喝咖啡。   其实,今天还不止他们几个,还约了叶烨跟顾宥北。   苏呈当初跑路后,叶烨也消沉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一直是顾宥北陪着她,两人感情终于有了实质性发展。   三个月前已经订婚,任昕亦还去当了盘见证,就是苏呈当时不在。   两人订完婚,顾宥北就带着叶烨出去散心了。   本来打算环球游,听说苏呈回来了,叶烨就非得拉着顾宥北回来。   顾宥北难得失态了一回,硬是抵死不从,两人差点闹起来,顾宥北都要哭了,叶烨才松了口,又陪着顾宥北走完了北美,这才匆匆赶回来。   是以,这还是自那次苏呈逃跑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苏呈还挺平静的,叶烨就不行了,进来时就风风火火的,要不是因为周围太安静,她应该老远就嚎起来了。   虽然已经算是半个顾太太了,但比之之前,叶烨不但没有稳重,反而在英姿飒爽中多了一分骄态。   可见,顾宥北是真心喜欢她,把人照顾得好的不能再好了。   叶烨走近了,当先就要给苏呈一个拥抱,苏呈没什么反应,倒是叶烨自己,在将抱未抱之际,猛然刹了车,悻悻地收回了手臂。   苏呈一愣回神,当即笑道:“已经不会发狂了。”   叶烨讪讪一笑:“知道知道,我早打听过了,不过还是算了,我怕顾宥北那个醋坛子……”   话是这么说,目光却委屈地瞪了眼任昕亦。   全程围观的兰馨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低头抿了口黑咖啡。啊!这微苦中又略带点酸的口味,真是像极了单身狗心头的苦水!!!   ***   这天虽不是周末,但下午苏呈没课,所以早早就回来了。   任昕亦也知道,于是早上去公司开了会就也回来了。   两人难得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却没有什么非要偷着才能做的事,只是一起吃了午饭,然后苏呈就靠在沙发上看起了小说。   至于任昕亦,则抱着笔记本在旁边看文件。   时不时的,就交流几句。   秋日的午后,阳光格外温柔。   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照进来,照在苏呈身上,为他也镀上了一层温柔的橙色。   突然,苏呈抬头看向任昕亦:“你眼睛多少度啊?”   看起来镜片也不厚,但却几乎没见他摘过。   任昕亦头都没抬:“没度数。”   “没度数你戴什么眼镜,装斯文——”败类么?   任昕亦在笔记本上敲下几个字,才抬头看了眼苏呈,嘴角微微一勾。   “两个原因,一个是不想太吓人,一个是不想被一眼看清。”   “哦,”苏呈闷闷的应着,突然有些低落。说什么不想被人一眼看清,现在明明就只有他们两个。   任昕亦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般,摘下眼镜,突然凑过来,眼眸带笑的看着苏呈。   苏呈一窘,又有点不好意思,这个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任昕亦:“怎么样,好看吗?”   苏呈抬手就把任昕亦的脸推远了:“去去去,一边去,哪里来的大孔雀啊这是。”   任昕亦顺势在他掌心亲了一下:“其实,你不是天天见么?”   苏呈一时有些迷茫。   任昕亦已经再次凑过来,声音压得又低又性感:“在床上,我可从来没戴眼镜。”   苏呈:“……额!那个……那个……我刚刚看小说里,人家男女主角都有CP名的,你、你说咱俩是不是也应该有个?”   任昕亦闷声笑了一阵:“好啊,那宝贝觉得,应该叫什么?”   一边说,指尖还一边从苏呈红透了的耳根处划过。   苏呈抖了下:“我、我觉得吧,叫‘呈心’或者‘呈亦’,或者‘呈心呈亦’,就挺好的,听起来就是诚心诚意的,多好。”   任昕亦耸了耸肩:“你其实是想在上面,对么?”   没想到会被这么一针见血的挑破,苏呈有些难为情地往后挪了挪。   任昕亦:“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苏呈一脸不可置信。   “自然。”任昕亦点头,“不过,CP名还是叫‘心呈则灵’好,你觉得呢?”   见苏呈犹豫,任昕亦又道:“或者‘亦呈’,意橙,听起来就酸酸甜甜的,很好吃哦!”   苏呈咽了口口水,“……成交。”   于是当天晚上,苏呈如愿的在上面,来了个骑乘位…………   第二天,苏呈离家出走了。   仗着自己的聪明才智,硬是躲了好几天,都没让任昕亦找到。   任昕亦着急上火,打电话不接,只能给苏呈发短信。   “宝贝儿,我错了,你回来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苏呈果然回了信息。   “这可是你说的。”   任昕亦连发了三个表情包。   一个脑瓜狂点,最后直接脑壳掉地JPG.   一个跪着认错的JPG.   还有一个亲亲抱抱举高高的JPG.   苏呈根本不吃这一套。   “先说好了,咱们的CP名叫什么?”   “呈心,呈亦,呈心呈亦,我现在才发现还是要诚心诚意才好。”   苏呈得意洋洋。   “行,我可截图了,你要是敢反悔,就等着我曝光你丑恶的嘴脸吧。”   任昕亦哭笑不得,手机再次一震。   “你是不是以为这就完了。”   “错!”   “错!!”   “错!!!”   “老子要上你。你快答应让老子上你,不然老子不回去了”   任昕亦笑不出来了。   “别闹。”   苏呈发了一张严肃脸自拍照过去。   “看见没,贼严肃,没闹。”   任昕亦:“宝贝儿,CP名我都答应听你的了,其他的咱们等回家再谈好么。”   苏呈:“切,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要是真回去了,你肯定会派一大堆人把我看着,到时候,我拿什么跟你谈条件。”   苏呈:“你就说吧,你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不回去了。”   “宝贝儿!”   苏呈嘴巴都要裂到耳根后了:“叫爸爸都没用。”   任昕亦这一次很久都没回信息,不知是在做心理建设,还是别的什么。   苏呈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醒来时,身边有一双大眼睛正一瞬不瞬看着自己,苏呈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抬手揉了揉小福的脑袋,嘟哝道,“口水流出来了。”   小福立马跳起来,不服道:“你才流口水了,我明明只会流眼泪。”   你爱哭你还有理了?   苏呈迷迷糊糊想着,突然心下一惊,不对啊,我不是在外面么?小福哪里来的?   苏呈再次一睁眼,就见苏旸正在小福身后,手里还拿着个花瓶在端详,正是他床头柜上那个……   而任昕亦正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的窗边,手里还拿着电话,正蹙眉低声说着什么,眼神还时不时瞟过来。   苏呈一懵,怎么都来了。   小福贼笑起来:“接下来,就不知道是谁要流眼泪了,嘻嘻。”   苏呈:“……”   苏呈觉得,他可能需要再穿一次女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26 09:00:48~2020-07-27 09:0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超A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8章 番外三   苏呈六岁的时候,苏启明跟陈秀萍决心一定要让他学习一样乐器,奈何苏呈门门功课都能考第一,却偏偏是个音痴。   两口子简直哭笑不得,他俩一个是小提琴演奏者,一个是钢琴演奏者,两人因音乐结缘,却偏偏生了个五音不全的。   可苏呈虽然五音不全,画画却很厉害。   苏启明和陈秀萍一合计,成吧,画画也行!   十二岁的时候,苏呈的画已经小有名气,尤其是拜在白老门下后,他的绘画水平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提高着。   白老是A市乃至全国都很有名的画家,印象主意画派,晚年却喜欢画点国画山水什么的,苏呈跟着他,倒是什么都学了。   不久,师父白老受老朋友的邀请,去给老朋友家画一幅面积达十数平米的壁画。   白老已经很久不出手了,何况还是这么大的一副作品,这可是难得的学习机会。   苏呈想去。   他也不用跟别人竞争,白老就收了他这么一个宝贝徒弟。   可白老还是心里打鼓,他这个高徒,容貌好,家世清白,天赋极高,就是脾气不太好。   可毕竟是自己的得意门生,不带出去显摆一下,白老也不心甘,想来想去,只好与苏呈约法三章。   第一,要听师父的话,不能乱发脾气。   第二,不听师父的话也不能乱发脾气。   第三,无论如何不能随便乱发脾气。   苏呈听得脸都绿了,气鼓鼓地嘟着一张带着婴儿肥的脸:“师父,在你心里,我到底有多爱乱发脾气啊!”   白老理直气壮:“这要不是因为你老乱发脾气,我会这么操心吗?”   苏呈:“……”   他哪有“老”爱“乱”发脾气了,明明就是有理有据的。   反正解释了白老只会认为他在狡辩,苏呈干脆满口答应。   为了赶工,第二天,两人就带上行李,住白老的老朋友家去了。   这位老朋友姓顾,家里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比苏呈大两岁,名叫顾宥北,性格温和,彬彬有礼,很有绅士风度。   小儿子与苏呈同岁,性子却是与哥哥截然相反,是个恶魔。   他常常趁着白老不注意,悄悄把他的画笔和颜料藏起来。   每次苏呈发现,都忍不住想揍人。   告诉白老,白老也只是“呵呵”笑笑,就过去了。   这天,顾继西又把白老休息时取下的眼镜给藏了起来,等他们午休完要开工,白老四处摸不到眼镜,苏呈也找了一圈没找到,他终于还是发了火。   这回白老倒是没说什么,只一遍一遍念,你下手轻点啊!   苏呈带着怒气,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瞧见人,出了屋子,却见院子角落有个身影正翻过墙去。   原来躲外面去了,难怪每次都找不到。   苏呈一握拳头,跑过去,用比刚才那身影利落百倍的身手翻上墙头,正好看见那道身影跑进隔壁这家的别墅。   原来墙的这边已经不是顾家。   苏呈也不在意,扫了眼落地那块儿已经被踩秃了的草坪。   啧,竟还是个惯犯。   等他把人抓住,一定要痛揍一顿,再教给顾老头,让他再教育一顿。   苏呈心里计划完,这才轻巧地落了地,也跟着跑向了别墅。   这家的装修风格跟顾家完全不同,顾家走欧式奢华风,整栋房子都透着股西方贵族味儿,这家却是中式复古风,一进去,就感觉周围光线一暗,阴气森森。   这栋并不空荡的大别墅里,大白天的竟听不到一点声音,像极了无人居住的老屋,就是桌椅板凳上,并没有一丝灰尘。   还是有什么东西打扫的老屋。   苏呈被自己的脑补吓到了,忍不住搓了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胳膊,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他,还是小小声地在心里念了一遍“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这才往楼上去。   苏呈轻手轻脚地上去,爬到二楼时,终于听到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你怎么又来了?”   苏呈当即一愣。   他怎么知道自己来了?   不对,他说的“又”,看来不是指自己。   苏呈呼出一口气,顺着那个声音,悄悄摸了过去。   “我听说你要去英国留学,特意过来跟你道个别,我不过来,你是肯定不会主动来找我的不是。”说话的声音温和,竟不是苏呈想找的顾继西。   怎么会是顾宥北?!!   苏呈又愣住了。   “你走吧,我跟你没什么好告别的。”   顾宥北:“嗳,你怎么这么冷啊,我听说你家庭挺幸福的呀?难道是物极必反……还是,你真的如传闻那样,不是顾阿姨的儿子,是个私生子啊?”   这回,那个冷淡的声音没回。   想也是嘛,被人当面问这么难堪的问题,会回才怪了。   顾宥北却不死心:“你说话啦,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滚!”   “噗~”苏呈没忍住,笑出了声,他还以为那人这回也不会回答呢。   “谁?”   “谁!”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苏呈这才响起自己是个偷听的,四下一瞧,也没地方躲,正不知如何是好,顾宥北已经从左前方的门里走了出来。   苏呈:“……”   这算不算被抓个正着。   “是你!”顾宥北已经看清苏呈,“你怎么在这里。”   苏呈正要回答,却见又一人从顾宥北身后走出来,这人很高,五官俊美异常,完全是最顶级的艺术家,用最挑剔的眼光,最专业的手法,刻画出来的最顶级的作品,虽还有些稚气,却难掩气质上的凌厉。   他眼神扫过来时,就好像是刚刚沉睡苏醒的宙斯,睥睨着大地。   苏呈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外形和气质如此好看的人,一时竟然看痴了。   在苏呈放肆地注视下,那张没什么表情地脸微微皱了皱眉,薄唇轻轻一掀,“这又是谁?”   亲眼见到他说话的这种感觉,真是太奇妙了,苏呈一瞬间竟然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可不是刚才那种被吓到的感觉——苏呈觉得,自己找到了自己的维纳斯。   这之后两人说了什么,他根本就没有再听进去,他满心满眼,都只有面前这人。   可惜大概是他的眼神太赤.luo,让那人心生反感,没说两句话,就连同顾宥北一起,赶了出来。   ……   苏呈从灵魂震惊的状态回神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待他再次义无反顾地翻墙过去,隔壁的老屋已经彻底没了人。   苏呈心有不甘,他可连他的维纳斯叫什么都还不知道。   他找上顾宥北,顾宥北却因为生气,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他。   苏呈只好另寻他人,可惜隔壁的身份好像是个不能说的秘密,他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旁敲侧击,知道了隔壁人家姓任,那个如同神灵的“女神”,名叫任昕亦。   姓任啊,任性的任,昕亦,听起来有点像是心意,任由着自己的心意,哈哈,这不是要他随心所欲,任性而为的意思么?   这名字,取得真有意思。   可惜苏呈知道现在知道这些也没用,任昕亦已经去英国留学了。   不过,十二岁的苏呈至此下定决心,一定也要去英国。   十五岁这年,苏呈终于如愿收到了英国皇家学院的录取通知。一同收到的,还有佛罗伦萨美院的邀请函,这是师父白老希望他去的学院。   可苏呈一心只想去英国,他魂牵梦绕了三年的“女神”在那里,他都打听过了。   白老劝不住,任启明跟陈秀萍也劝不住,苏呈固执起来,已经不是三头牛的事。   最后没办法,三人只好妥协了。   苏呈如愿到了英国,可入学后他才知道,他虽然打听到了任昕亦在牛津就读,可牛津分院众多,想要找个人何其难。   可苏呈没有气馁,他利用了自己所有空余的时间,一个分院一个分院地找。   都说功夫不负有心人,然而……想要在大海里捞一根针,是何其难的事情。   他找了三个月,也没有找到一点线索,牛津学院那边认识的人倒是多了不少。   某个周末,一个之前认识的中国留学生约苏呈,我们这边有个大型的联谊会,是要给即将回国的一些师兄师姐告别,你要不要来玩。   对于这种大型交友会,苏呈兴趣缺缺,但他恰好也想放松一下心情,就答应去了。   令苏呈没有想到的是,在这场联谊会上,竟见到了两个熟人——顾继西和任昕亦。   三年未见,乍然相遇,苏呈又惊又喜。   可还来不及雀跃,就见顾继西端着一杯香槟走了过来,“哟,这不是那个给我家画画的么?听说你一直在找昕亦哥哥,怎么样,找得很辛苦吧?”   苏呈一滞,目光直直望向任昕亦,他却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原来,他一直知道自己在找他。   十五岁的苏呈遭受了人生中第一个致命打击,他心心念念地维纳斯,只是把他当一个可有可无地追求者,还是最死皮赖脸那种。   顾继西泼过来的香槟,为他在这场联席会画下了句号。   七天后,苏呈知道任昕亦回国了。讽刺的是,这个消息是从他到英国后加入的第一个留学生群知道的。   也是在这时,苏呈才知道,群里414个人,都知道他在找任昕亦,却没有一个人告诉他,任昕亦根本就在那个群里。   就连那个看似好心、邀请他去参加联谊会的小子,也是在顾继西的受益下,才故意邀请了他。   可惜……   一切的一切,苏呈都知道得太迟。   他输了自己的爱情,也丢了自己所有的面子,却没能得到自己的“女神”的一个注视,哪怕是鄙视的,也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最后一个番外了,到这里,这个故事就彻底结束了,最后这个番外,呃,在这个相对美好的时空,他们都是骄傲的他们,所以……两个人并没有在一起。   我想聪明的你们一定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   不管怎么说,经历磨难的两个人最终得偿所愿,还是不错吧!!!   那,我们下一本《窗外有棵阳光树》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