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病A怜，久病成O（ABO信息素）
　　作者：潩清尘
　　文案：
　　信息素不够，智商来凑。
　　偷了某人信息素才勉强立住弱A人设的程兮冽，靠着超凡绝伦的智慧混成了雌雄莫辨的死妖孽。
　　只可惜，一朝债主回归，偷来的信息素遇到前主人厉烬，争先恐后倒戈投诚。
　　程兮冽当着人家的面，原地分化成O。
　　崩了人设也就算了，又A又O，又暴又娇，撒娇撒泼自由切换，简直没脸活下去。
　　*
　　作为一名资深S级Alpha，虽然病得不怎么正常，厉烬也没想过，会被一个雌雄莫辨的弱A吃定了。
　　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倒贴无底线。
　　黏他缠他跟定他，他一心软就标记他！
　　脸是什么东西？有小奶兮好吃么？
　　不过，要吃奶兮是会付出代价的，厉烬舔着嘴唇上晶莹的小血珠：“你个野小子下嘴也太狠了吧？”
　　程兮冽一身颓丧妖冶：“那你还吃不吃？”
　　厉烬笑起，小牙尖尖：“再来一口！”
　　嘤～
　　食用指南：
　　A和O都有病，找到彼此前后性格变化很大。
　　O经历坎坷，性格复杂，但很干净，从身到心，都很干净。
　　甜，宠，黏，就酱。
　　内容标签： 强强 幻想空间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厉烬，程兮冽 ┃ 配角：古风，徐猛，凌旗，沈长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有病啊？巧了，我也有。
　　立意：一场蓄谋已久的相遇。


第1章 颓丧少年
　　厉烬对“不正常信息素研究中心”的印象糟透了。
　　不论如何解释科普，他就是根深蒂固地认为，这里是一座专为AO设计的精神病院。
　　当他走进沉重压抑的大铁门的第一天，正是漫天红光闪烁，刺耳的警笛震彻天际。
　　一群白大褂和蓝制服拿着针剂和武器，在高大的电网内，追逐着野兽一般怒吼撕咬的少年。
　　少年疯狂反抗，磅礴的信息素如同龙卷风，肆虐在操场上空，将一切平静安宁的分子碾落成尘，飘飘洒洒地吹散在席卷而来狂暴之中。
　　几个身着蓝色制服的人用防暴棍击打着少年脆弱的关节，将他死死按在地上，少年的脸被压在尘土中，发出野狼一般的嚎叫。
　　整个操场乱作一团，有的人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有的人拼命拍着隔离网起哄呐喊。
　　空气中弥散着狂乱嘈杂，还有令人窒息的纷繁的信息素的味道。
　　整个中心，就像一个血腥的斗兽场。
　　厉烬懒懒散散地拎着旅行袋，拉着他目瞪口呆的妈妈，向她身上猛喷阻隔剂，狭长而矜贵的时风眼戏谑地微挑：“看，我就说是精神病院吧。”
　　旁边陪同的一个中年男人的脸色紧了紧，又快速地调整了一下情绪，换上温暖可亲的笑容：“厉太太，您放心，这个Alpha患有信息素分泌过剩，今天早餐后被一个发了热的Omega的信息素影响，这才引发狂躁，像他这样具有攻击性的Alpha，都被隔离在A区，贵公子在C区，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厉太太漂亮的脸，白得有点失去血色，她作为一个完美又甜美的Omega，一直被先生保护得很好，从小到大生活在象牙塔里，着实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厉太太看着帅气得过分的儿子，再看看被压在地上拳打脚踢的少年，不由得打个寒噤，拼命地收紧自己的大衣，“刘院长，这个环境我怕小烬适应不了，要不，我看还是算了吧……”
　　刘院长笑了，谨慎而带了些许谄媚：“厉太太，您看这样好不好，我带您在我们中心四处转转，特别参观一下C区，您也不着急做决定，毕竟谁的孩子谁心疼，您参观完了，再下结论也不迟，而且，就像厉烬的主治医生说的，他的病，还是要尽快进行干预的。”
　　厉太太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儿子，白皙的肤色像她，深邃的眉眼像爸爸，刀削般冷峻的一张脸，很耀眼。
　　性格也好，将父母的霸气与温柔糅合得水乳交融，这样完美的人，却偏偏……
　　她攥着厉烬化验报告单的手狠狠地收紧了一下。
　　……
　　“太太，您儿子患有信息素辩识障碍，如果不及早治疗的话，他有可能永远也无法闻到信息素的味道，也就是说，他永远也找不到属于自己的Omega。”
　　……
　　孤独终老……
　　厉太太咬了咬牙，半捂着耳朵，尽量躲开那些野兽般的嘶吼，跟随着刘院长的脚步，在被铁网和栅栏隔离开来的通道上，走进了“不正常信息素研究中心”。
　　人们的视线被挣扎在尘土中的少年所吸引，没人注意厉烬一行。
　　作为S级Alpha，还是一个有病的S级Alpha，厉烬日常承载了太多异样的目光。
　　如今这样无人关注的感觉反倒让他很放松，这样，挺好。
　　在研究中心里，有病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厉烬抬手挠了挠自己的乱发，勾起嘴角，有几分愉悦。
　　他跟在刘院长身后，松垮地背着他的旅行袋，饶有兴致地看着不远处堂而皇之上演着的暴力场面，还真有点莫名兴奋。
　　一点也不像来治病的，倒像来度假的。
　　厉烬有几分同情地看着被七八个人按在地上的少年，丝毫没有留意，广播台的金属围栏里，一道清冷的光，穿过混乱的操场和人群，始终缠绕在他身上。
　　这样的混乱，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上演一次，像是老掉牙的戏码，让人提不起丝毫兴致，真是乏味。
　　颓丧的程兮冽颓丧地窝在广播台的围栏里，过着自己颓丧的十七岁生日。
　　没人记得也就算了，昨天夜里还被打断了锁骨，吹蜡烛都疼。
　　不过行凶者，也很惨，他正被安全中心的凶残Alpha们按在地上狠揍，恐怕这下断的不止锁骨吧。
　　揍过之后还要被注射超浓缩抑制剂，送到X区隔离一个月，那里的日子，怎一个‘惨’字可以形容？
　　呵呵，谁让他不听劝呢。
　　程兮冽对于那些日常上演的暴力手段兴味索然。
　　倒是今天，研究中心院长刘秃子带着的两个人，还挺有看头的。
　　看穿着，非富即贵。
　　女人的一个包，够在外面买一套房子了。
　　而她的举止，一看就是一个温柔贤淑，家教良好的Omega，知性而感性的真善美化身，纯洁的天使，连信息素，都一定很甜。
　　她身后的那个……
　　程兮冽微微敛起他几分清妖的杏花眼，那个高大的少年，标准的混账纨绔二世祖，仗着家世好横行于世，只看面相A值就爆表了。
　　再往A区塞一个吧，快过年了，好好热闹热闹。
　　也让二世祖知道知道，在这个地方，除了螃蟹，没有什么是可以横行的。
　　“不正常信息素研究中心”，顾名思义，就是研究和治疗各类信息素分泌不正常的Alpha和Omega患者的诊疗中心，因为这种异常大概率会发生在分化期的AO身上，且病因和表征十分复杂，治疗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所以中心建造成一个适宜长期生活和居住的康疗机构，有很多患者常年在这里接受治疗，也不会耽误学习和成长。
　　这里按照患者个人的不同情况划分为ABCDE和X六个区域，每个区域又根据功能划分为相对独立的生活、学习、活动、治疗四个部分。
　　ABC区，Alpha区，按照病情严重程度分区隔离。以攻击性、危险性降序排列，即A区危险性最高，C区危险性最低。
　　DE区，Omega区，按照信息素传染性划分，传染性高在D区，反之则在E区。
　　X区，重症隔离区，被患者们称为研究中心的“天字一号”，进去过的人，出来便被奉若神明，不过所有出来的“神明”，却再也不想去那个地方了。
　　刘院长带着厉太太和厉烬走进C区生活部，外面的喧嚣嘈杂瞬间被厚重的大门阻隔在外，楼里面出乎意料的安静。
　　C区生活部如同一个大学宿舍，整洁、明亮、有序，果真与刚刚外面的场景，是两个世界。
　　为了照顾Alpha的领地性，几乎所有的宿舍都是单间，有独立的浴室和卫生间。
　　仅有几个多人间，刘院长介绍说，是为了治疗社交障碍的患者所设计的。
　　楼后的活动部，宽阔平整的球场、练习室、乐器室、游泳池……功能十分完备。
　　刚刚A区操场上的骚乱已经平复，所有人如常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像是见惯不怪的样子。
　　厉太太每参观完一个地方，绷紧的神经就松弛一点，刘院长看着她的神情，不自觉地腰杆又挺直了一些，来回地抚摸自己光滑发亮的头。
　　院长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厉太太您看，这边就是开放空间，C区的孩子们平常是允许自由活动的，您看那边，都在做运动。”
　　厉太太的目光被运动场上少年们恣意飞扬的身影吸引了，拉着厉烬走过去。
　　“儿子，你看他们在打篮球，好像还挺厉害的样子，你要是留在这里治疗，也可以跟他们一起玩。”厉太太望着不远处的几个孩子，觉得这里真的还不错。
　　“儿子？”厉太太没有得到厉烬的回应，回头一看，他的目光根本就没有落在球场上，反而向着广播台那边扫来扫去。
　　这倒奇了，厉太太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对球场不感兴趣的。
　　厉烬向广播台走了几步，盯着那个窝在栏杆后面的少年，少年也盯着他，像潜伏在黑暗中蓄势待发的野兽。
　　少年穿着脏兮兮的羽绒服，发色和眸色都很淡，头发长长的，半遮着眼，眼神既疏离，又厌世，空空荡荡的，淡漠得如同一个沧桑老人。
　　厉烬歪歪头，问他：“喂！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单手抓着栏杆，起身的时候眉头微蹙，似乎是牵痛了哪里。
　　少年站起来，很瘦，白得透明，配上浅色的发，像是缺乏某种微量元素的病态，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冷冷地说：“关你屁事。”
　　程兮冽转身，按住胸口，真特么疼。
　　也真特么没劲。
　　这个新来的二世祖，空有一副唬人的皮囊，还以为是个暴躁A，结果也是个弱鸡。
　　新A对决也泡汤了，这日子，还有什么指望？
　　颓丧。
　　“喂！”厉烬叫住了他：“你也住这里？”
　　程兮冽慢慢回头，淡漠的眼中有几分同情可怜，这个绣花枕头二世祖，弱鸡也就算了，脑子还不好使，不住这里，难道住你家里？
　　厉烬眯着眼嗅了一下空气中的味道，很清新。
　　“这么说，你也是个Alpha？”
　　他还从没见过这样雌雄莫辨的Alpha。
　　少年眸色淡，唇色却艳，开阖之间，一股妖冶的意味。
　　“我是你爹。”
　　作者有话要说：
　　喜大普奔开新文。
　　莫名其妙地就写了一篇ABO，莫名其妙的还挺喜欢。
　　人生啊，真是莫名其妙……


第2章 变脸
　　来到“不正常信息素研究中心”的第一天，厉烬居然被一个雌雄莫辨的Alpha给了一个下马威。
　　他不急不恼，反而笑了起来。
　　精神病院里，果然都是精神病。
　　“程兮冽！”刘院长脸上挂不住，平地惊雷般地一声吼，“你怎么说话呢？你是谁爹？”
　　程兮冽瘦削的身影站住，叹了一口气。
　　再转身时，厉烬看见那个雌雄莫辨A，脸上挂着天真而美好的笑容，像明媚的春日里，雪线上融下的清澈甘泉，一张尖尖的小脸，散发着朦胧而圣洁的光。
　　尼玛，变脸真快，你是川剧传承人啊？
　　“院长好！”程兮冽捂住胸口鞠了一躬。
　　刘院长的脸色缓和了些：“我平时都怎么教你们的，这么没礼貌。”
　　“客人好！”
　　又一个九十度标准鞠躬。
　　“没事没事！”厉太太不好意思起来，“都是孩子嘛，童言无忌。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谢谢阿姨。”程兮冽浸满笑容的眼睛若有若无地扫了厉烬一眼，“我没被打之前，更好看。”
　　被打？
　　厉太太的脸色暗了一下，仔细看，那少年的脸上，果然有伤。
　　刘院长的脸都绿了，眼见着晶莹的汗珠从圆圆的光头上冒出来，程兮冽笑得更甜了。
　　“呃……”刘院长看着厉太太怀疑的目光，急忙解释，“孩子们天生好动，在一起嘛，难免小打小闹、磕磕碰碰的……”
　　“孩子，请你下来一下。”厉太太招呼着程兮冽。
　　程兮冽慢慢走下广播台，厉烬这才发现，这个纤瘦的少年其实很高，比自己也矮不了多少。
　　“给阿姨看看你的脸。”厉太太踮着脚，伸手去摸他的伤。
　　“阿姨。”程兮冽从不习惯别人的触碰，本能地向后躲了一下，“我身上脏。”
　　厉太太看着他，眼眶都红了，缩回了手。
　　程兮冽乖巧地弯下腰，把脸凑到厉太太面前。
　　“这什么打闹，打这么狠啊！”
　　程兮冽被碎发掩藏住的额头上，青肿一片。
　　少年直起身，依旧甜笑着：“这里不算狠。”
　　他拉开衣领，露出白皙的脖颈，指着纤细的锁骨：“这里才狠，断了。”
　　少年虽然在给厉太太看他的伤，眼睛却始终瞄在寒风里满头大汗的刘院长脸上。
　　看他的脸一阵绿一阵红，真好玩。
　　刘秃子，你何苦叫住我？
　　程兮冽就那样笑着，向一个关心他的陌生阿姨，展示着自己的伤痕。
　　厉烬探究地看着这一切，这个少年，明显在挑事儿，明显在警告他和他妈妈，别来这里。
　　当着研究中心院长的面。
　　真有意思。
　　厉太太看着少年，跟自己儿子差不多的年纪，却脏兮兮，挂着伤，还瘦得不成样子，心中一片酸楚。
　　“孩子，需要我联系你的家长吗？”厉太太柔声说。
　　程兮冽长长的睫毛轻抖了一下，像寒风下，被吹落屋檐的一朵颤颤的雪花，纵使洁白无瑕，也逃不掉零落成泥的命运。
　　少年依旧笑着，像个训练有素的玩偶：“多谢阿姨，不必了。”
　　厉太太想想起了什么似的，打开贵得要死的包，在里面翻出了一包精致的饼干塞进少年脏兮兮的羽绒服里：“拿去吃，阿姨给的，好好养伤。”
　　少年训练有素的笑容瞬间失控了一下，然后快速掩饰过去，深深鞠躬：“谢谢阿姨！”
　　刘院长的衬衫已经湿透了，看厉太太的神情，是不打算让厉公子在这里治疗了，那么厉家对研究中心的赞助肯定也黄了……
　　都怪这个阴险的小子！
　　脸长得白，心黑着呢！
　　厉太太的目光不舍地从程兮冽脸上移开，落回到刘院长汗津津的脸上。
　　良好的教养让她没有当场翻个白眼、飞个眼刀什么的，但那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抱歉，刘院长，我想我儿子不大适合这里。”厉太太拉过厉烬，轻声说，“我现在觉得你说的没错，这确实不是个好地方，我看我们还是回去治吧，妈给你找个医师来家里，一对一治疗。”
　　“妈。”厉烬眼帘半掀，漫不经心地看着一个慢慢远去的纤瘦背影，“我还挺喜欢这里的。”
　　厉太太：“？？”
　　变脸会传染么？
　　“儿子……”厉太太攥紧厉烬的手，好像有谁要来抢他的宝贝儿子。
　　“妈，我在这里过集体生活，还能找到一点儿我才念了三个月的大学的那种感觉，你老把我关在家里，我会自闭的。”厉烬笑着安慰妈妈，“而且，院长会很照顾我的。”
　　刘院长得了个台阶，眼见着这事儿还有转机，急忙吹风：“是是是，肯定照顾的，再说了，厉公子这样优秀，又考上了名牌大学，也好给我这里的孩子们树立一个好榜样，这简直是我们全中心受益的事情，至于治疗方面，我会调用全中心最有经验的医生尽心为厉公子量身定制治疗方案，请厉太太放心，我们中心在信息素异常的干预和治疗方面，绝对是顶尖的。”
　　厉太太还有点犹豫，看着儿子，很不舍：“妈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厉烬伸出胳膊把妈妈揽在怀里：“妈~我都多大了，难不成你真准备把我拴在身边一辈子，这个病治不好，我的大学可就上不成了，到时候我一事无成，天天回家啃老。”
　　厉太太在儿子的坚持下，跟着刘院长哭哭啼啼地办了手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走了，反复说，周末就来接他。
　　厉烬看了看表，今天都礼拜四了……
　　刘院长笑逐颜开地亲自带着厉烬去做了全面检查，又把他送到了他的宿舍，三楼最里面的单间，这是C区最后一个单间了。
　　研究中心建得早，这些年愈发觉得空间太小，局促，所以刘院长才四处拉赞助、找投资，急着改善环境、发展扩张。
　　厉烬看着自己的地盘，虽然不大，但阳光很好，明亮整洁，很满意。
　　“院长，冒昧地问一下，刚刚在活动部的那个……程兮冽，他住哪间？”
　　“他？他不住单间，在一楼的三人间。”刘院长对于厉烬忽然问起程兮冽的情况，颇为意外。
　　厉烬怀疑地一挑眉：“您不是说，多人间是给社交障碍的人准备的么？看他的样子不像啊。”
　　“呃……他这个，是这样……”刘院长小心地措辞，“我们中心这几年名声很响，慕名而来的人多，宿舍不够住，所以多人间也都在用，不过这Alpha多人间用起来也要很小心，要那种很稳定，没有攻击性的A才可以住在一起，程兮冽他患有信息素缺乏症，他的信息素分泌量很低，所以，从安全的角度考虑，就安排他住在多人间了。”
　　哦。厉烬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刘院长笑了笑，掏出一张名片放在厉烬手上，“欢迎来到研究中心，有事可以直接找我。”
　　谢过院长，厉烬把旅行包整理了一下，日用品一一摆好。
　　他的房间窗子很大，外面就能看见空旷的操场和紧闭的大门。
　　窗子旁边的树被寒风吹落了叶子，光秃秃的，不过春日里一定很好看。
　　厉烬看了一下贴在宿舍门后的日程安排，上午都是各年级的课，他已经上大学了，不用学这些。
　　他把日程表和研究中心地图用手机拍了下来，锁上门，逛了出去。
　　程兮冽歪在椅子上走神。
　　本来就是很枯燥的政治课，偏偏他的锁骨还疼得没有办法集中精神，医生不给他止疼药，卡里的钱连信息素调节剂的费用都不足以支撑到月底。
　　小晖还需要抗生素，这两天他已经在低烧了。
　　草，这操蛋的生活，还真是花样百出。
　　程兮冽把教材往书桌里一塞，趁着政治老师眼镜李回头写板书的功夫，从后门蹿了出去。
　　他鬼鬼祟祟的身影直接闯进了正在漫无目的闲逛的厉烬的视线中。
　　这个北极狐一样狡猾的小子，这是干什么呢？厉烬很有兴趣地跟了上去。
　　程兮冽捂着胸口，走到走廊尽头，一闪身拐进了安全出口。
　　正在上课中，整幢楼都很安静，厉烬怕暴露脚步声，没敢跟太紧，停了十几秒，也跟着走进去。
　　里面没人，厉烬看了看地上薄薄的一层尘土，一行浅浅的脚印走向了一楼半的一扇小气窗。
　　厉烬轻轻推开窗子向外张望，下面的墙角阴影里，一个顶着一团雾灰色乱发的人，蹲在地上，在斑驳的墙上抽出一块墙砖，从里面掏出一包东西塞进脏兮兮的破羽绒服里。
　　厉烬迅速撤回身，以免程兮冽要爬上来时被发现。
　　窗外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脚步有点杂乱，听起来人不少。
　　“程兮冽，我发现你还真是个不要脸的贱种，昨天被徐猛打得还不够狠，一转眼就把你肮脏的爪子伸到我的地盘上了。”
　　这个声音低沉，狂躁，野，一听就不好惹。
　　厉烬把自己的身体隐藏在气窗拐角的暗影里，微微探头向下看。
　　十几个人，全部都是高大的Alpha，将纤瘦的程兮冽团团围住。
　　程兮冽背靠着冰冷的砖墙，毫无退路。


第3章 动物世界
　　厉烬虽然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但只看这些人的身形和状态，攻击性都不低。
　　“呦，凌少，这话怎么说的呢，别说我的脏爪子了，就是一个指头尖儿，我也不敢脏了您的地盘啊。”程兮冽的嗓音杂糅着成熟与稚气，奇妙地模糊了二者的界限，有种天真的少年感，很具有欺骗性。
　　被称作“凌少”的高大Alpha逼近一步，用手指压着程兮冽断掉的锁骨：“你现在踩的就是我的地方！”
　　他的手指用力，程兮冽瞬间咬紧了牙，额头上的汗珠渗了出来。
　　“当然！”少年忍着疼，笑得真挚热烈，“徐猛进去了，他的东西凌少不接手，那整个中心，就没人镇得住了。”
　　凌少又逼近了一步，撞着程兮冽的胸口：“你丫收起你那一套，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把徐猛弄进去了，威胁我？凭你？！”
　　一股浓烈的气流卷起凌少的头发，周围干枯的树枝“咯吱咯吱”地晃动，四周的光线蓦然暗了一度，铺天盖地的信息素像翻滚的黑云，叫嚣着向程兮冽压过来。
　　凌厉而霸道的味道似乎化作无数闪着寒光的利箭，悬在程兮冽周身的毫厘之间，仿佛只要他一动，就马上会万箭穿心。
　　厉烬的手扒在气窗口上，紧盯着事态发展，这么多人，一旦动起手来，他怕那个雌雄莫辨A被打死。
　　凌少尼古丁味的信息素太过刺鼻，程兮冽厌恶地侧了侧脸，蹙起雾灰色的眉。
　　凌少宽大有力的手揪在程兮冽的衣襟上：“怕啦？小子，来打我啊，压制我啊，冷淡无能的小白脸。”
　　他用手背不轻不重地打了程兮冽的脸两下，发出“啪啪”的脆响，雪白的脸颊很快就红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还在项目资助机构的考察中，再打一次架，你就要断了经济来源了，不过也没关系，你这么好看，来我们A区陪我兄弟玩玩，我们也不会亏待你。”
　　后面的人猥琐地哄笑起来。
　　程兮冽转过头，挂上笑：“凌少，很快就要下课了，您到底要说什么，不妨快一点，别绕来绕去的，浪费大家的时间。”
　　凌少向前迈了一步，将一只脚卡进程兮冽的双腿中间，这样的姿势，令人压迫感陡增：“我要你刚刚从我的地盘上拿走的东西。”
　　凌少的眼睛在程兮冽鼓起的羽绒服上扫过：“还有你以后的每一笔交易，我都要抽红。”
　　他狼一样的眼睛紧盯着程兮冽，无声地威胁。
　　“呵~”程兮冽一声轻笑，“我当是什么事呢，放在凌少地盘上的东西，自然都是您的，至于以后的抽红……敢问凌少想抽多少？”
　　“三七，我占七。”
　　“呃……”
　　“有问题？！”
　　凌少揪着程兮冽衣领的手猛地向前推了一下，程兮冽的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牵痛了锁骨，疼到呼吸一滞，“没问题没问题！您说多少就是多少！”
　　凌少满意地松开手，拍了拍他的衣襟：“聪明人就干点儿聪明事儿，也能少吃点苦，你来这里这么多年，好歹算是学乖了，拿来吧，我的东西。”
　　程兮冽不大情愿，慢吞吞地将手伸进羽绒服里，里面似乎是个塑料袋，向外掏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谁也没听见，那些声音很好地掩饰另一种更细微的响动。
　　“呲”。
　　像美容喷雾被人按下了泵头。
　　“动作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程兮冽掏出了一个袋子，里面装满了各色小瓶子，五颜六色的，发着果冻般的光。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只有程兮冽，垂头丧气的。
　　颓丧。
　　凌少笑得张扬恶心，用他的手捏住程兮冽尖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别这么不高兴嘛，我凌旗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以后有什么事，哥帮你平。”
　　“凌少，好香啊！”
　　“废话，香水能不香吗？”
　　“不是，这个香水……”
　　凌少的人里，开始有人低吼，几个人疯狂地嗅着空气中的味道，血丝瞬间爬上了眼睛。
　　“凌少！发热期的Omega！”
　　这些人都是信息素分泌过剩的Alpha，经不起一点刺激，更何况，程兮冽招呼他们的东西，纯度很高，独家私藏。
　　狂热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几秒钟的时间，围在程兮冽身旁威胁他的人，全部状若癫狂，飙升的信息素纠缠在一起，彼此争斗，他们被对方的气味刺激，打成一团。
　　“呵~一群被信息素支配的动物。”程兮冽怜悯地嘲讽，声音去除了油腻圆滑，又恢复成淡漠而厌世的样子。
　　程兮冽轻飘飘地从已经丧失理智的Alpha手中夺回自己的袋子，重新塞进羽绒服，手指扣着墙缝向上爬。
　　气窗不算高，通常蹬上三步就能爬上去。
　　可是程兮冽的锁骨太疼了，刚刚又被凌旗用力一压，导致整个右手根本使不上力。
　　程兮冽只蹬了一步，就疼得挂在墙上一直吸凉气。
　　“手给我。”
　　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沉静得如同深邃而浩瀚的冰海。
　　程兮冽一抬头。
　　草，绣花枕头二世祖。
　　程兮冽很瘦，厉烬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拉上来了。
　　两个人趴在窗户上看了一会儿楼下的“动物世界”。
　　程兮冽探出头喊了一句：“凌少，下回圈地盘，记得撒泡尿标记一下。”
　　“噗！”厉烬笑出了声。
　　程兮冽回头瞥了他一眼：“谢了。”
　　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
　　程兮冽溜出来的时间比他预计的要短，还没有下课，走廊里静得像幽暗的深谷。
　　还是回去把课上完吧，成绩好，获得的资助能高一点。
　　程兮冽躲着走廊里的摄像头，从一间空置教室的后门快速向自己的教室插过去，还剩两步就到后门，却在这关键时刻“咣”地撞到一堵“墙”上。
　　锁骨剧痛，连带着整个胸腔都好像被撕开了，程兮冽似乎听见了骨头的“咔咔”脆响。
　　“喂！你没事吧？”厉烬只是想看他们在上什么课，却不知这个小子忽然从哪里蹿了出来，径直撞到了他的身上。
　　程兮冽滚在厉烬的脚边，伸出手抓住他的裤脚，疼得气若游丝，还不忘咬着牙说：“赔钱，别想跑！”
　　厉烬无语，这是遇到碰瓷了。
　　眼镜李听见外面的动静，出来一瞧：“程兮冽，又是你！你别装了，赶紧给我滚起来！”
　　“李老师，他昨天晚上被徐猛打断了锁骨。”一个留着寸头，有几分野气的少年说。
　　“这样啊，古风，你陪他去管理中心拿点药，其他同学回去上课，沈长舒！我说你呢！把你的嘴给我闭上，也不怕闪了舌头！”
　　叫古风的寸头少年走到厉烬旁边：“你哪位啊？”
　　“新来的。”
　　“撞了人就想走是吗？”
　　厉烬：“……”果然是碰瓷专用语。
　　“误会，我正要送他去医疗室。”厉烬说着，伸手去拉程兮冽。
　　古风抬脚就踹在他的手上：“滚开，别碰他！”
　　厉烬漆黑的眸，冷了一下。
　　古风将程兮冽的胳膊挂在自己的肩上，将他架了起来。
　　程兮冽白得过分的脸上，一层冷汗。
　　“你，跟着去付钱。”古风丢给厉烬一句话，架着程兮冽往前走。
　　厉烬耸耸肩，撇撇嘴，跟在后面。
　　闻不到信息素，不受影响的Alpha还真是没脾气。
　　管理员看了一眼程兮冽的锁骨：“给你开点止痛药吧。”
　　“不，我要抗生素。”由于疼痛，程兮冽的气息很低，声音很虚很软。
　　“你这个不用吃抗生素。”
　　“我不要止疼药，要抗生素和外伤用药。”程兮冽坚持。
　　管理员警觉：“程兮冽，你不会又要回去鼓捣什么‘，hai药’吧？那我可不能给你开。”
　　程兮冽蹙了一下眉，开始让步：“齐哥，少给点也行，一个礼拜的量，那么点东西，我能鼓捣出什么来啊？”他脸上的笑很世故，有点讨好的意味，牵动着苍白的嘴唇，显得整个人更憔悴了。
　　管理员的眼神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说：“你卡里还有钱么？信息素调节剂不打了？”
　　程兮冽沉默。
　　“喂！肇事者在这儿呢，让他付！”古风把后面的厉烬揪到程兮冽面前。
　　程兮冽无力地抬抬眼帘：“怎么哪儿都有你？”
　　厉烬无奈皱眉：“我闲的。”
　　古风揪着他的衣服对程兮冽说：“就是他撞的你，让他赔。”
　　厉烬：“……”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好吗？
　　程兮冽虚弱地摆摆手：“你走吧。”
　　古风一把按住程兮冽的手，趴在他耳边低语：“不能让他走，你真以为你在中心卖那点儿东西够支付你的药钱吗？万一被抓住了，资助资格都给你取消了！这小子一看就有钱，不讹白不讹，反正他也撞你了。”
　　程兮冽按着胸口，没有讲话。
　　古风一扬下巴：“新来的，卡拿来！”
　　厉烬从口袋里掏出他在中心的卡，递给古风。
　　“哇擦，是黑卡。”古风把厉烬的卡在程兮冽面前抖了抖。
　　厉烬不知道，这张整个研究中心通用的卡，就是他们在这里的身份象征。
　　颜色越深，级别越高。
　　程兮冽清妖的眼尾瞥了厉烬一眼，呵，捡了个冤大头。
　　古风把卡交给管理员：“刷抗生素，外用跌打药。”古风看了一眼程兮冽的颓样，“再刷半年的信息素调节剂。”
　　“喂！”程兮冽按住古风，回头跟管理员说，“不要调节剂。”


第4章 老大
　　古风一把将黑卡夺了回来，攥在手里：“我说程兮冽你有病吧？你拼了命赚到的钱，对于人家来讲不过就是一瓶酒，一根烟，甚至就是几口冰激凌，这个节骨眼上你装什么清高！”
　　程兮冽蓦然回头看着古风，淡淡的浅墨色眼眸，全无平常那股漠然，取而代之的是倔强的光：“你管我怎么赚钱，我养活自己这么多年，知道怎么能活下去。”
　　他把黑卡从古风的手里抠出来，直接拍到厉烬的胸口：“带着你的卡，消失。”
　　厉烬接住卡，轻触到程兮冽的手指，冰得骇人，像雪地里冻僵的兔子。
　　程兮冽在羽绒服里摸了摸，掏出一张白色的卡交给管理员：“齐哥，麻烦你，抗生素，外用跌打药。”
　　齐哥刷了卡，包好了药交给程兮冽。
　　“麻烦你，半年的信息素调节剂。”厉烬把黑卡送到管理员面前。
　　三个人的目光同时看向厉烬。
　　管理员一脸懵圈地看着他的卡，磕磕巴巴地说：“三……三万六……”
　　“好。”厉烬向着管理员说话，眼睛却锁在程兮冽的脸上。
　　“叮！”刷卡结束。
　　“调节剂需要冷藏，记在厉烬的名下，需要时来领。”管理员说。
　　“不。”厉烬依旧锁定着对面的雌雄莫辨A，“记在程兮冽的名下。”
　　程兮冽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迟疑片刻：“我不接受包养。”
　　“呵！”厉烬由衷地笑了，笑到弯起了狭长的时风眼，冷冽的气质中蓦然揉进了暖，像极寒的雪顶上铺展开金色的阳光，“没人想要包养你，我只喜欢Omega，我是有事请你帮忙。”
　　程兮冽浅墨色的眼睛里浮动着怀疑。
　　“听说，你在这里很久了，而我呢又刚来，对这里很不熟悉，简单逛了一下，觉得……水还挺深的，想找一个‘老司机’带一带，你如果同意的话，三万六，就当是茶钱。”厉烬双手抱胸，敛着漆黑的眼瞳，玩味地盯着程兮冽看。
　　“成啊！”古风单手搭上按住嘴巴，贴在程兮冽耳边说：“找个大款当小弟，不吃亏，省得你一天跟个代购似的，给那群混蛋买东西，还得跟管理员赔笑。”
　　程兮冽仰头听着，半眯的眼睛始终审视着厉烬，眼中闪着微微的光，是被薄云遮住的星星，黯淡的星芒。
　　“茶钱这么丰厚，不知你想怎么喝？”
　　“很简单，在我没有站稳脚之前，带着我，罩着我。”
　　“噗嗤！”古风笑喷了，“新来的，你有这么多钱，不如先看看眼睛吧，你找他罩着你，他可是全中心最弱的弱A！”
　　厉烬双手插在口袋里，松松垮垮地倚着桌边：“可是我刚刚看见这个弱A，活生生把一群强A搞成了动物。”
　　厉烬与程兮冽对视着，同步弯了弯唇角。
　　这一刻，厉烬才在他丧丧的眼神里，找到了一抹属于少年的意气飞扬。
　　“不是吧！谁啊？！”古风一步蹿到程兮冽面前，颈间的青色血管瞬间爆了出来，“谁堵你？卫星海还是凌旗？老子去挑了他！”
　　“挑什么挑？”程兮冽声音淡淡的，像夹杂了一缕无声的叹息，“你脚环戴腻了，想换个颈环戴戴？电击一下提神醒脑是吗？”
　　“他们伤到你了么？”古风的声音很紧，满满的焦灼。
　　程兮冽摇着头，拍了拍他的肩：“风子，我挺好，能搞定。”
　　回头跟管理员打了招呼，慢慢往回走。
　　出了管理部，古风停了脚步：“我下午没课，得回A区了，你中午让小晖给你打饭吧。”
　　看了看程兮冽没有血色的脸，古风似乎不大放心，叮嘱说：“你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哈，要是再有人堵你，一定要告诉我。”
　　程兮冽在微寒的风中，向他摆了摆手。
　　厉烬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回头。
　　“怎么？”程兮冽漫不经心地问，“你有疑问？”
　　厉烬低头，接过程兮冽手里的药袋子拎在手里：“我以为A区的过不来。”
　　“中心里老师不够，稳定期的同龄Alpha，都在一起上课。”程兮冽往羽绒服里缩了缩脖子，“走。”
　　回到生活部，厉烬先把程兮冽送回了宿舍，他也没拒绝。
　　三人宿舍，一楼的阴面。
　　一进屋，一股又冷又潮的感觉，厉烬深深怀疑，这跟他那间阳光温暖的屋子，是在同一栋楼里么？
　　三张单人床距离很远，中间有帘子隔开，像个老旧小区里的廉租房。
　　屋里不算凌乱，但也绝对谈不上舒服，很阴、很暗，窗户不知被什么建筑遮住了光，一个日光灯是唯一的光源。
　　厉烬忽然明白了，程兮冽为什么会这么白。
　　厉烬把药袋子拎进来放在桌上。
　　程兮冽脱了羽绒服，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显得更瘦了。
　　他从袋子里慢慢地拿出抗生素，把暖瓶倒了个底朝天，倒出半杯水，掀开最里面的帘子走进去。
　　“来，吃药。”是程兮冽的声音，不同于刚才，既不油腻，也不厌世，更不欠揍，是柔和缱绻的声线。
　　厉烬对帘子后面的人，多了几分好奇。
　　里面的人咳了两声，轻拍后背的声音，然后是稚嫩的说话声：“哥，送你的，生日快乐！”
　　“你做的？真厉害！哥很喜欢。”程兮冽惊喜的声音里，难得的含着些许温度。
　　“哥，”我冷。”
　　“等下哥就去打饭，再打点热水，给你灌个水袋，抱着就不冷了。”
　　“我想抱哥哥。”
　　“好。”
　　片刻的宁静。
　　“乖，先睡一觉，一会儿没有饭了。”
　　“嗯，哥，你快点，我怕江浩池先回来。”
　　“好。”
　　程兮冽端着杯子走出来，厉烬正好奇地用手拨弄那些帘子。
　　程兮冽放下杯子，从储物架上拿起饭盒。
　　“去打饭？可以带我一起么？”厉烬问？
　　程兮冽抓起他的羽绒服，草，被凌旗那孙子又扯了个洞，像张开的一张嘴，向外吐着白色的鸭绒和棉絮。
　　他打开衣柜，从仅有的几件衣服里拿了一件春秋外套，罩在了羽绒服的外面，冷冷地瞥了厉烬一眼：“我名声不好，你最好不要跟我走一起。”
　　厉烬一闪身堵住了门，倚在门框上，有点挑衅的意味说：“收茶钱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程兮冽没理他，紧蹙着眉弯腰拎起暖壶往外走：“随便你。”
　　厉烬浅笑，跟在他后面：“喂，我没有饭盒。”
　　“食堂有卖。”
　　外面的人多了起来，厉烬发现他们对待程兮冽的态度有点奇怪，似乎是鄙夷，还有点好奇，又不大敢表现出来，反正溜过来的视线是偷偷摸摸的，被发现后又会流露丁点儿的嘲讽。
　　好复杂的情绪，搞得表情痉挛，有点好笑。
　　“你，得的什么病？”程兮冽忽然回头问。
　　厉烬很坦白：“信息素辩识障碍，我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
　　“难怪。”程兮冽厌恶地皱了皱鼻子，“麻烦你收敛点，熏得我头疼。”
　　“由于我自己闻不到，所以控制起来有点麻烦。”
　　过了一会儿，厉烬忍不住问：“喂，我的信息素什么味道的？”
　　他十二岁分化，六年了，从没有闻过任何信息素的味道，有时会沮丧，尤其是自己没有办法真正融入任何一个群体。有时会好奇，却从来也没有问出口过，因为那样，仿佛就更加浓墨重彩地强调，他不正常，是病态的。
　　可是面对程兮冽，厉烬忽然很坦然，不就是有病么？跟谁没有似的，大家都不正常，无所谓谁笑话谁。
　　程兮冽懒得抬眼，一副活不起的样子，连说话的调调都是懒散的：“你的味道比较抽象，很灼热，像火焰。”
　　哦。厉烬有点欣喜，原来自己的信息素是火焰的味道，听着不错，很霸气。
　　他又有点黯然，即便别人告诉了他，他也没有办法真正体会那种感觉，这样的缺陷，在Alpha的世界里，跟盲了、哑了、聋了，没什么区别。
　　浓重的云翻卷聚集，遮了太阳，寒风骤起。
　　程兮冽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头，只露出一枚尖尖的下巴和半张脸，雾灰色的头发随着寒风凌乱地摆动，像一朵倔强的蒲公英。
　　“你能搞到信息素香水是吗？”厉烬想起了那些五颜六色的小瓶子。
　　程兮冽没言语，算是默认。
　　“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有跟我信息素的味道接近的，给我弄一瓶，我想知道自己什么味儿。”厉烬的要求，自己都觉得又好笑，又凄凉。
　　“我尽量。”
　　答应得这么痛快，倒是有点令人意外。
　　厉烬仿佛受到了鼓舞，乘胜追击：“我还想要一瓶你用的那种。”
　　程兮冽茫然抬头：“我不用香水。”
　　穷都快穷死了，还有闲情搞那种东西？
　　“蒙人啊？”厉烬嗅着从程兮冽那边刮过来的风，“不用怎么会这么香？这香味好特别，很清新，我喜欢。”
　　程兮冽猛然站住脚，原本空荡而厌世的眼睛里，聚起凌厉的光，好像山谷中与世无争的泉水，忽然凝结成了锋利的冰凌，尖利的锋芒将厉烬笼罩在里面，寻味、观察、审视，带着十分的警醒和戒备。
　　“我会把调节剂的钱还给你，以后别再跟着我了。”程兮冽收回视线，丢下不明所以的厉烬，快速离开。


第5章 狂飙信息素
　　程兮冽有点烦躁。
　　随便打了几个馒头和小菜，想了想，又给小晖买了两个煎蛋。
　　打水的时候，听着水流哗哗的声音出神，不小心烫到了手，他却没管通红的手，急忙看了看手环有没有沾到水，坏了赔不起。
　　程兮冽拎着水壶往外走，忽然有人叫了一嗓子：“丫的！快去看热闹啊！有个新来的跟大伙杠上了，狂飙信息素！”
　　水房里的人跟听见集结号了似的，一溜烟全跑出去了。
　　新来的？
　　程兮冽随着人群向那面挤过去。
　　还没到食堂门口，一股爆燃般的灼人热浪，像喷涌的火山，磅礴的气势令人窒息，似乎能看见亮橙色的火焰从里面漫卷翻腾的幻象，怒吼着直冲云端，毁天灭地的威力。
　　程兮冽还从来没见过这样霸道的信息素，也没见过A值如此高的Alpha，即便那些曾经隔离在X区的大佬们，也无法企及。
　　里面的人疯狂地向外涌，外面的人也不看热闹了，恨不能躲得远远的。
　　“怎么警报还没响啊？！”
　　“他还没带手环呢！哪里来的警报啊！”
　　“快跑吧，我要死了！”
　　“不行，你拉我一把，我脚软……”
　　程兮冽颇为玩味地嗅着那些迸射而出的信息素，这个二世祖，也许还有点用……
　　向着食堂，逆行而去。
　　无数向外逃命的身影惊愕地看着程兮冽，纤瘦、苍白，像个幽魂，向着正在喷发的“火山”悠悠然地走过去。
　　里面没有及时逃出来的人，卧倒一片，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喂！”程兮冽叫住厉烬，“威风耍得差不多了，再来就要闹出人命了。”
　　火焰渐熄，归于平静。
　　程兮冽走过去：“干嘛发这么大火？”
　　厉烬走回打饭口，阿姨们早就跑光了。
　　“为什么你不怕我？”厉烬收好锋芒，对于程兮冽的淡定有点吃惊。
　　“我冷淡，信息素不应激。”程兮冽自带结界般的平静，与周围的混乱形成鲜明对比。
　　“饭盒拿来。”厉烬很平和，根本不像发过火的样子。
　　他走进操作区，把自己和程兮冽的饭盒打满了红烧鱼、咕咾肉和鸡腿，盒盖都差不点扣不上。
　　“走，回去吃饭。”厉烬宣泄之后，心情畅快，笑着拿过程兮冽手里的水壶，迈开长腿跨过倒在地上的人，似乎后面的一片狼藉，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走到程兮冽宿舍门口，厉烬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
　　程兮冽想了想：“站这，等着。”
　　他回去拿了一瓶阻隔剂，对着厉烬猛喷，又给自己喷了几下，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让开了路。
　　厉烬被阻隔剂的味道刺了鼻子，皱着眉用手扇了扇：“你这阻隔剂是不是过期了，一股怪味儿。”
　　程兮冽无所谓地说：“便宜货，能好闻到哪儿去，多担待吧您呐。”
　　屋子里有均匀的呼吸声，似乎里面的人，睡得很香甜。
　　程兮冽轻手轻脚地拉开一把椅子，向厉烬指了指，示意他坐，自己灌了热水袋，向里面走去。
　　厉烬坐下打开饭盒，饭菜味道还不错，程兮冽走回来，坐在旁边，默默吃饭。
　　厉烬歪歪头，悄声说：“以后还是让我跟着你吧，我一个人，爱闯祸。”
　　程兮冽咀嚼仔细，吃得很慢。
　　菜很好吃，如果一个人几个月没吃到肉了，就显得更好吃了。
　　厉烬看着他，把自己的饭盒也往他那边推了推：“你好瘦，多吃点。”
　　程兮冽面无表情地吃，头垂得很低，没有人看见他浅墨色的眼睛里，有汇拢聚集的氤氲薄雾，像缠绕在寒潭上的一缕轻纱，柔和了冷冽。
　　这个生日餐，还挺不错的。
　　厉烬见他没搭腔，自顾自地说：“不然以后的三餐，我也包了。”
　　程兮冽抬起浅色的眸扫了他一眼：“你钱很多是么？”
　　厉烬啃了一口鸡腿点点头：“还行。”
　　程兮冽不语，低头吃饭，长睫垂顺，遮住眼瞳，看不清什么情绪。
　　厉烬不屈不挠地继续游说：“你看哈，我有钱，你没有，你有经验，我又没有，这多和谐、多互补，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所以，咱俩就应该组个互助小组。”
　　什么天造地设？还一对儿？这二世祖脑子有毛病吧？
　　程兮冽一抬眼，就撞进了厉烬漆黑的眼眸中，眼睛黑得纯粹，像琢磨得光华绽放的墨玉，凝视着某处的时候，会让人有一种深情如斯的错觉。
　　二世祖，长得还不赖。
　　“你不说话，我可当你答应了？”厉烬停顿了一下，问，“我刚刚在食堂闹腾那一下，会有麻烦么？”
　　程兮冽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破挂钟：“三分钟内没有管理员来找你，就是刘秃子帮你压下来了。”
　　刘秃子？厉烬想起刘院长的光头，笑了起来。
　　一顿饭吃完，相安无事。
　　午后的宁静，被“嘭”的一下踹门声打破。
　　正在洗着饭盒的程兮冽，眼中寒光乍现。
　　“干什么脏事儿呢，还关着门？”一个长发遮面，痞里痞气的非主流夹着饭盒走进来。
　　厉烬一看，乐了，这家伙中午在食堂，挑衅过他。
　　非主流显然也看见了坐在桌前的厉烬，脸上欠揍的表情顿时一僵，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程兮冽！你招他干嘛？！”非主流气急败坏地向程兮冽嚷着。
　　“哥……”里面一声稚嫩的呼唤。
　　程兮冽马上扔下饭盒，跑了过去。
　　厉烬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非主流身上扫来扫去：“住这儿？”
　　非主流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僵硬点头：“你、你来这儿干嘛？”
　　厉烬似笑非笑，向着里面一挑眉：“他是我老大。”
　　纳尼？这种级别的大佬还要老大？
　　这个世界太疯狂，耗子给猫当伴娘。
　　程兮冽走出来，倒了杯热水，又盛了饭菜准备去照顾帘子后面那个神秘的少年。
　　非主流气急败坏地向他吼：“你把这家伙勾到宿舍里什么意思？”
　　程兮冽头也不回：“关你屁事。”
　　非主流被挑起了火，开始冷嘲热讽：“还不就是为了钱！对啊，我们兮兮这样的姿色，两腿一张，什么货色搞不到！”
　　厉烬站了起来，身高的威压令他的气场骤然铺开，周围的空气都仿佛降了温度，令人不由得发抖。
　　非主流在他的阴影里，脚一软，急忙抓住身边的门框，才没有摔倒。
　　程兮冽停步，回头，冷冷地问：“江浩池，剩下的二十六颗牙，还嫌多是吗？”
　　非主流好像突然被捅到了命门上，惊慌得饭盒都掉了，捂着腮帮子飞奔而去。
　　“你室友？好像挺烦人的。”厉烬如是说。
　　“我下午还有课，你自便吧。”程兮冽抬脚往里走了两步，又停下，稍稍侧过脸说：“有事可以来找我。”
　　下午上语文和英语。
　　程兮冽刚刚走进教室，里面就嘘声一片。
　　不用说，江浩池肯定又想象力爆棚地编排了一出小黄文，程兮冽是男一号。
　　如果研究中心可以出书的话，江浩池肯定已经成了年薪百万的大作家。
　　这些年由他编撰，程兮冽主演的各种小黄文风靡全中心，还有好多人当成纪实文学来看，觉得这就是程兮冽的本来面目。
　　顶着一张雌雄莫辨的妖孽脸，跟许多Alpha和部分Omega，甚至是少数工作人员都纠缠不清，那么多因为付不起费用的人都要通过卖血、试药来换取补贴，怎么他这个没爹没妈的就总有钱花？
　　还要养着一个来路不明的拖油瓶，也不知是不是哪里来的私生弟弟。
　　程兮冽也懒得辩解，反正自从管理中心开除了那个曾经骚扰过他的工作人员以后，关于他的桃色传言甚嚣尘上，洗也洗不清了，理它干嘛？
　　程兮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双长腿伸到过道里，摆出一副活不起的样子。
　　跟别的同学不同，程兮冽喜欢上课。
　　那些枯燥的文字是他见识这个世界的窗户。
　　他想知道外面什么样子，他想知道万物如何运转，他想知道宇宙多么广博。
　　他也想知道那些他想不明白的事情，为什么有人带他来到这个世界，却又弃如敝履；为什么明明即便死去也无人理会，偏要顽强地活着；为什么有人生来就是金枝玉叶，而有的人，野草荒原。
　　知识，把他看不见的铁门之外带到他的眼前，他的身体被禁锢在这里，心，却在自由翱翔。
　　闭着眼听完了两节课，晚饭前还有一场篮球。
　　刚刚在课堂上装死的一群人，下了球场马上就生龙活虎了。
　　程兮冽坐在广播台上的栏杆后面，盘算着将他怀里的香水出手，能够赚多少钱。
　　信息素香水是稀缺物品，外面不好搞，中心里就更别说了。
　　信息素分泌过剩的Alpha，依靠抑制剂和调节剂维持腺体的正常代谢，本身就是一种抑制型疗法，他们对于Omega气味的渴求，如同迷失沙漠的旅人向往的那湾甘泉。
　　而DE区的Omega们，也有专门来治疗信息素异味症的，他们信息素的味道，不大令人愉悦，所以在治愈之前，要用香水来掩盖。
　　需求量大，又奇货可居，自然能卖上好价钱。
　　程兮冽将收入和开销一笔一笔算下来，省着点花，应该能支撑到春天。
　　上个月，程兮冽打群架被记了过，研究中心通知了政府资助机构，保留资格考察三个月，这期间他必须要消停点，否则，只能去做小白鼠了。
　　不过，今天二世祖帮他刷了调节剂的钱，倒减轻了很多负担。
　　程兮冽仰面躺在广播台上，看着被铁网割裂的天空，不经意想到，这个二世祖，有点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干嘛发这么大的火？


第6章 绯闻男主
　　厉烬在寝室睡醒已是傍晚。
　　云层还是很低，天阴沉沉的，呼啸的风拼命想挤进窗缝，却只留下压抑的呜咽，不甘心地辗转流连。
　　房间里暖气很足，温暖如春。
　　窗外传来喧嚣吵嚷的声音，似乎很多人在操场上运动。
　　厉烬起身趴在窗台上，看见不远处的球场上在打球，技术不怎么样，倒是架势十足，一群精力过剩的男生，在发泄着无处安放的激情。
　　与赛场上的火热氛围格格不入的，有一个颓丧的少年，在寒风凛冽的冬日里，躺在冰冷的广播台上望天。
　　他的羽绒服外面，突兀地罩着一件冰蓝色棒球衫，很旧，不过很干净，清澈的颜色衬得他比初雪还要更白。
　　数九寒天，幕天席地的不知修炼什么功夫，这境界，不是天才，就是疯子。
　　厉烬趴在窗台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年。
　　他不知在苦恼些什么，一只手枕在头下，另一只比比划划，似乎手指头都要不够用了，时不时地抓一抓乱蓬蓬的雾灰色头发，像个搞不清楚一加一等于几的幼儿园宝宝。
　　厉烬被他那个样子逗得笑出了声，推开窗，大喊了一声：“程兮冽！”
　　程兮冽一抬头，看见厉烬向着自己热情挥手。
　　草。
　　怎么哪儿都有你？
　　程兮冽苦着脸，想高举大字报，上面写上：我不认识站在三楼拼命挥手那个二傻子。
　　作为最新出版的小黄书的绯闻男一号，他就不能低调点儿？
　　口哨声漫天响起。
　　有人跟着起哄：“新来的！快下来，你的兮兮躺在那儿等你呢！”
　　“咬他！上他！标记他！”
　　“哈哈哈哈！！！”
　　嘈杂的亢奋，好像进了动物配种厂。
　　程兮冽无奈地摇头，整天跟这些低一维度的人生活在一起，还真是痛苦。
　　厉烬关上窗，锁门下楼，准备去找他看起来有点苦闷的“老大”。
　　走到一楼半，迎面遇见一个人，挡住了他的路。
　　很帅，很贵气，穿着得体。
　　“你好，厉烬是吗？”
　　厉烬点头。
　　“我是岳洛。”对方彬彬有礼地伸出了手。
　　厉烬翩然回礼：“幸会。”
　　“欢迎来到研究中心，我是C区生活部部长，刘院长让我来陪同你熟悉一下环境，方便留下电话吗？有事情可以随时联系。”岳洛拿出手机，等着厉烬的回应。
　　“抱歉，我想我已经找到向导了。”厉烬笑着婉拒，看见一楼走廊，一道冰蓝色的光影，闪了过去。
　　“程兮冽！”厉烬条件反射似的叫了一声。
　　冰蓝色的光影晃了回来，果然是他。
　　岳洛的表情明显失控了一下：“厉烬，虽然初次见面，我不应该讲人是非，但你真的应该离他远一点。”
　　厉烬的墨色眼瞳敛了光，神色不大友善：“我倒想听听为什么。”
　　“他父母都是罪犯，被关在监狱里，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胚子，整天惹是生非，还乱搞……”岳洛一脸的义正言辞，像是一个正义感爆棚的国际警察。
　　“厉烬。”程兮冽就站在岳洛的身后，唤了一声，声音不大，水蜜桃一样又甜又脆。
　　岳洛惊愕地回头。
　　程兮冽向着厉烬粲然一笑。
　　他浅浅的发色带着一种别样的异域魅惑，长睫下的杏花眼，因为盛满了笑意而显得愈加柔和，走廊的光，似乎都汇聚到了他的眼睛里，再千百倍地释放出来，暗淡的冬日，都被他的笑映亮了。
　　“厉烬，一起去打饭呀？”程兮冽笑着问。
　　“好！等我去取饭盒！”厉烬马上转身，迈开长腿，一步三阶楼梯地跑上去，完全忘记了岳洛的存在。
　　“程兮冽，这是你的新目标？”岳洛嘲讽的口气，不能更明显了。
　　“怎么？碍着岳部长拓展社会关系了？”程兮冽收了笑容，冷淡地反讽回去。
　　“呵，拓不拓展，你都挤不进我们的世界，别做梦了，你就是地沟里的耗子，安心地呆在下水道里吧！”岳洛说完，看见程兮冽忽然对着他笑，仔细看去，那视线却是越过他的头顶，落在了后面。
　　岳洛一转身，厉烬正走下来：“岳部长，你们各部竞选也挺激烈的吧，选上是不是很不容易？”
　　岳洛被他这个没头没脑发问题搞懵了，茫然点头：“的确不容易。”
　　“那岳部长是凭借什么脱颖而出的呢？”厉烬越过岳洛的身旁，不等他回答，抢先说，“我知道了，是因为嘴巴毒！”
　　“嗤！”程兮冽笑。
　　厉烬一步越下了四五级台阶，落到程兮冽身边，亲切地搭着他的肩，回头向岳洛笑道：“很高兴认识你！再见！”
　　两个人肩并肩地往外走，程兮冽大声说：“抱歉，我不是耗子，我是打不死的小强！再见！”
　　岳洛看着两个人的背影，七窍生烟。
　　“刚刚干嘛那样对我笑？”厉烬问，他觉得这个小子，好像有一百张面孔，但这些面孔，又好像都不是他本来的样子。
　　“怎么？不好看，影响您的食欲了？”程兮冽吊儿郎当地问。
　　“不是，是太好看了，别人会嫉妒的。”厉烬一本正经地回答。
　　“为了气他。”
　　“有过节？”
　　“也算不上。”
　　厉烬一路搭着程兮冽的肩膀，由于身高差的缘故，微微低头跟他讲话，搞得他很别扭。
　　来来往往的人投来的异样目光，让程兮冽白皙的脸上渐渐染上一团色彩。
　　他这个人，一向被人议论惯了，平时也不大在意，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跟厉烬走在一起，有点不大一样的感觉。
　　沉默。
　　气氛有点尴尬。
　　程兮冽的嗓子很干，忍不住咳了两声，牵动了锁骨，疼得一声闷哼。
　　厉烬侧过头看看他，从兜里掏出一包东西：“止疼药，还有阻隔剂，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味道的，买了柠檬薄荷和茶香的。”
　　程兮冽没接，有点戒备地看他：“干嘛送我东西？”
　　“嗯……生日礼物。”
　　程兮冽有一刹的惊愕。
　　厉烬挠挠脑袋，把东西塞给他：“也算是谢礼。”
　　“谢什么？”
　　“谢你提醒我，不要来这里。”厉烬扬起嘴角，露出了两颗小尖牙。
　　程兮冽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你丫有病吧，看懂了还偏要来。”
　　“我好奇啊，对这里，还有……”厉烬不着痕迹地瞄了程兮冽一眼，“这里的人。”
　　“好奇害死猫。”程兮冽摇头，朽木不可雕。
　　晚上，厉烬的体检报告出来了，治疗中心袁主任特意约见了他，为他制订了一套最佳方案，并承诺，在一年内就可以治好他的病。
　　厉烬拿到方案，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检查结果，妈妈在电话那边尖叫了起来。
　　“妈，我在这里特别好，交了新朋友，他……”厉烬的眼前浮出程兮冽的脸，笑意闪现，“……很特别。”
　　“那就好，就怕你不适应呢，明天晚上妈就去接你回家，再给你做点好吃的。”厉太太兴高采烈。
　　“妈，这周我不回去了，周末活动还挺丰富的，我想多跟朋友接触接触，您想我的话来看我吧，帮我带点儿东西……”
　　周末研究中心放假，稳定期的患者都可以回家。
　　热热闹闹的中心里一下子冷清下来。
　　程兮冽昨夜睡得不好，一夜混乱的梦，梦里全是大朵大朵的色块，好像是海洋与烈焰纠缠在一起，冰火两重天的体验，一会儿感到寒冷，一会儿感到炽热，折腾了一宿。
　　小晖吃了抗生素，已经不烧了，程兮冽去图书馆给他借了几本书，让他窝在被子里看，卧床休息，也不会太无聊。
　　厉烬早饭的时候就跑到程兮冽宿舍砸门，结果却没堵到他。
　　一个大概十一二岁的孩子开了门，瘦瘦小小的，两个眼睛又大又亮，眨起来忽闪忽闪的。
　　“你找哥哥？”孩子歪着头，好奇地问。
　　“你是……”厉烬在脑子里快速地搜索着昨天听到的名字，“小晖？”
　　“嗯，你是厉哥哥吧？我哥昨天跟我说了，谢谢你请我们吃饭！”孩子笑起来，小鼻子皱皱的，特别可爱。
　　厉烬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你哥哥呢？”
　　“他去游泳了。”
　　“游泳？”厉烬吃惊，不是锁骨断了么，不好好养着，作什么妖。
　　“今天放假，早点去游泳馆里没人，省得遇见坏人要堵他。”小晖以为厉烬的惊讶是因为现在时间太早了，解释说。
　　厉烬看他认真回答问题的样子好玩，忍不住逗他：“为什么总有坏人要堵他？他很讨人厌么？”
　　小晖把头摇成拨浪鼓：“我哥哥很好的，不过因为他没人要，他穷，却比那些人更好看，更优秀，所以他们讨厌他，总要欺负他。”
　　这个答案一点也不好玩。
　　厉烬明白，人们总说，“是金子，在哪都会发光”。可是人们却更愿意，也更能接受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
　　似乎他们生而高贵，高人一等。
　　而对于泥土中千般磨砺、狂沙吹尽而生出的金子，却总要给予更多的恶意和摧折。
　　“金汤匙”们看不起，觉得他们是低劣的，甚至身上带着铺面而来的烂泥味儿。
　　而同样出身的人，毫不掩饰的排斥讥讽，同样都在泥坑里，凭什么你闪闪发光？
　　这里跟外面的世界一样残忍，却偏偏更残忍地把一切阴暗面放大，让那些人性的不堪更集中、更尖锐地暴露出来。
　　厉烬沉默了片刻，对小晖说：“你快休息吧，厉哥哥中午还请你吃饭。”
　　从生活部出来，厉烬直接去了会见中心，他妈急吼吼的，一大早就来了，现身说法，讲述了一下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厉烬顶着会见中心里异样的眼光，任由妈妈又搂又抱，还重重亲了两口。
　　厉太太表达够了自己的思念，拿出化妆镜看了看自己的妆，对厉烬说：“儿子，我忽然觉得你这个病也有好处。”
　　厉烬：“？？”
　　“你看你现在，多温和，多乖巧，一点也不像个Alpha，好像还是我的小宝宝。”厉太太往她漂亮的小嘴上补着口红。
　　厉烬一大早，像嘴里被塞进了什么爬行动物一样，苦着一张俊脸：“妈，你不能因为雄性激素具有攻击性，就把我搞成太监吧。”
　　厉太太杏眼一翻，“啪”地一声合上化妆镜，满脸不悦：“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什么太监？你现在明明信息素分泌都正常，又不会轻易被它影响控制，这个状态，简直就是Alpha的进化方向，你是先驱，是先驱啊！懂不懂！”
　　“找不到Omega的先驱，早晚断子绝孙……”厉烬不满地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
　　“啊！”厉烬抱过妈妈带来的大包小裹，“我说我得赶紧去打饭了！谢谢妈妈来看我！我想死您了！我那个……晚上给您打电话！”厉烬一溜烟地跑了，深深觉得自己选择住在这里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第7章 腺体苏醒
　　吃完早饭，程兮冽依旧没有回来。
　　厉烬把妈妈带过来的衣服选了些小晖可以穿的，送给他，其余的就放在程兮冽的床上。
　　走出宿舍楼，厉烬看了看手机上的地图，游泳馆在B区与C区中间，不算远。
　　大蚕豆一样的外形，通透的玻璃幕墙，虽然算不上崭新，却也干净利落。
　　穿过更衣室，厉烬隐约听见里面哗哗的水声。
　　游泳馆很大，没什么人，空空荡荡的，水声在空旷的空间里不断往复回响，像是金色大厅里华丽的歌剧，孤独而冷清。
　　偌大的游泳池里只有一个人，白净而纤瘦，四肢修长，雾灰色的头发罩在黑色的泳帽里，巴掌大的小脸在水中起起伏伏。
　　程兮冽在自由泳，大概因为伤势的缘故，他只用单臂，看起来跟神雕大侠杨过似的。
　　他游得很好，游动的速度和出水的幅度，展示了很好的腰腹控制力，落在厉烬眼中，好看得赏心悦目。
　　程兮冽并不知道自己被“偷窥”了，他心无旁骛。
　　游泳让他开心，这里的世界很安静，很纯粹，能让他暂时忘却生活的沉重。
　　最后一百米。
　　程兮冽集中精神全力冲刺。
　　厉烬站在门口看了许久，见他仍在跟自己较劲，并没有结束的意思，又往池边又走了几步。
　　只这几步，厉烬便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逼停了。
　　他向来迟钝的嗅觉，闻到了一股浓郁而清新的味道，像冰山中的融雪，像烈日下的甘泉，澄澈得让人心旌摇曳。
　　厉烬全身心地沉浸在那清沁得有点勾魂的气味中。
　　厉烬记得，这是程兮冽的香水味，只不过此时此刻，更加绵密而炽烈，将他整个人紧紧包围。
　　莫名的，厉烬有一种来自灵魂的悸动，前所未有的体验，他感到那些醉心的清新，像潮水一般，汩汩地涌进他颈后敏感而脆弱的腺体。
　　潮水一寸一寸润泽着脊椎，沿着灵巧而坚挺的椎节蔓延下去，如同莽莽荒原迎来了惊雷春雨，猛烈的快感一路炸开，从椎骨向外，放射般传遍四肢百骸，新芽破土，万物萌生，枯竭已久的身体，绽放出遍野繁花。
　　厉烬在这一刻，在空旷的游泳馆里，在那个无知无觉地遨游在一汪池水中的人面前，如获新生。
　　得以充分复苏的腺体欢畅地舒展，仿佛萌动的枝芽，染了清晨的露珠，缓缓伸展出嫩绿的藤蔓，攀浮在空气中，向着水中的人，迫不及待又争前恐后地蜿蜒而去。
　　厉烬清晰地看到，自己与程兮冽之间，生出千丝万缕的羁绊。
　　来不及体验这种悸动的美好。
　　厉烬的脑子里轰然爆开两个字。
　　尼玛！
　　自己的嘴是开光了么？
　　断子绝孙这么快就应验了？！
　　自己居然看上一个Alpha？
　　还对他产生了反应！
　　完了完了！
　　废了废了！！
　　死了死了！！！
　　厉烬的视线迷蒙下去，占据全部视野的是土拨鼠尖叫gif。
　　程兮冽结束冲刺，趴在泳池边，看见厉烬站在不远处，还没来得及打个招呼，他就中了邪一般，丢盔卸甲、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程兮冽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扒下泳帽甩甩头发，独自去冲澡。
　　周六早上游泳，是程兮冽雷打不动的习惯，不仅可以避开那些讨厌的人，还有一件事，只能在此时空无一人的更衣室里做。
　　他换好衣服，把置物架推到储物箱旁边，爬梯子一样踩在上面。
　　高高的储物箱上面布满了灰尘，许多钥匙，静静地躺在灰尘里，等着有人把他们救起。
　　程兮冽将钥匙一把一把拿起，对照着上面的号码，打开相应的储物柜。
　　柜子里面都放着一沓钱以及一张写着香型的纸。
　　程兮冽把钱收好，找到指定香型的香水放在里面，再把柜子重新锁好，钥匙放回。
　　这是一场不必会面的地下交易。
　　是程兮冽赖以生存的生计。
　　每个月，程兮冽都会搞到一批新货，想要的人会提前把钥匙放在箱子顶上。
　　当月最后一个周六的早晨，在没有人，没有监控的更衣室里，程兮冽会把顾客的货物，如约奉上，从无错漏。
　　袋子里的香水销售大半，程兮冽的兜里塞满了钞票，他闻着自己香气宜人的味道，对于这个月的收入，十分满意。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厉烬要的烈焰味道的香水有点难搞，还有，他从自己身上闻到的……
　　事情的走向，开始有点复杂……
　　刚走出游泳馆门口，程兮冽就被人给生扑了。
　　古风跳在他的背上，张牙舞爪地抓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发财了，程总？”
　　“托您的福，古总。”程兮冽浅笑，驼着古风往回走，“你怎么没回家？”
　　“给你当保镖啊！你这两天得罪多少人自己不知道啊，你现在又在考察期，一旦有人掐着这个时间动手，你只有挨打的份儿。”古风挂在程兮冽身上，“骨头怎么样？我让我妈中午带大骨汤过来，给你好好补补。”
　　“没事，过几天就好了，何苦还麻烦阿姨跑一趟。”程兮冽对于别人的好，总是无以为报般的愧疚。
　　古风蹦回地上，抚着自己圆溜溜的寸头，眉眼冷了一下：“麻烦什么？我不把她往我这儿栓，她还得回去照顾那个小兔崽子，想想就生气。”
　　“行了，知足吧你。”程兮冽把脸缩进羽绒服衣领里，只露出乱蓬蓬的头发，挂着冰碴。
　　回到宿舍，程兮冽对着自己堆满东西的床独自凌乱。
　　“小晖，这都是什么？”
　　齐日晖从帘子后面钻出来，忌惮着古风的味道，怯生生的不敢靠近。
　　程兮冽给古风喷了阻隔剂，招呼他进来。
　　古风抓着程兮冽手里的瓶子，叫道：“哇擦！程总真是发财了，用上高级货了。”
　　小晖仰头闻了闻，似乎放松了不少：“哥，楼上的厉哥哥过来了，他拿了好些衣服来，还有我的！”
　　小晖的小脸兴奋发亮，像圣诞夜前打开糖果包的孩子。
　　程兮冽看了一眼床上的东西，走到小晖面前半蹲下来，平视着他的眼睛：“小晖喜欢那些衣服吗？”
　　“嗯！”小晖用力点头，“它们又暖和，又漂亮！”
　　“小晖。”程兮冽的眸色更淡了，少了光，就少了那些鲜活的色彩，在阴冷的屋子里，愈发黯淡，“哥会努力赚钱的，我们不应该要别人的东西。”
　　像某种意义上的施舍，刺痛了程兮冽的骄傲。
　　小晖绷起了嘴，默默低下头，看起来很可怜：“哥，我觉得厉哥哥很好的，而且，我也不想你那么累……”
　　小晖不舍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新衣服，努努嘴说：“我现在就脱下来。”
　　看着齐日晖瘦小又落寞的背影，程兮冽叹了一口气：“你喜欢就穿着吧，他也是一片好心，不过下不为例知道吗？”
　　“好！我知道！哥哥最好了！！”小晖立马蹦起来，笑得像颗跳跳糖。
　　程兮冽把一摞摞崭新的衣服收到柜子里，面无表情。
　　“那个新来的送的？”古风跟在他后面，神色也不大好看。
　　“他想干嘛？”古风戒备起来，“黄鼠狼给鸡拜年，非奸即盗。”
　　程兮冽关上柜子门，送他一对眼刀：“你这个语文，学出融会贯通新境界了。”
　　“是吧，我也觉得最近成绩很有起色。”
　　“你这人最大的优点不是聪明，是自信。”
　　“过奖过奖！”
　　古风嬉皮笑脸，见好就上，直接把程兮冽弄无语了。
　　他不想再理这个嘻嘻哈哈的二皮脸，转头问齐日晖：“小晖，收了人家东西要去还礼，你拿什么送给厉哥哥？”
　　“哥，我做的手办行吗？我送你的是蜘蛛侠，我还有一个灭霸。”
　　呃……送人家灭霸真的好么？
　　程兮冽带着齐日晖走到厉烬宿舍门口，还没敲门，厉烬却先一步把门打开了。
　　程兮冽有点小惊讶。
　　厉烬墨色的眼瞳掠过一层异色的光，他飞快地看了程兮冽一眼，又迅速把目光投向别处。
　　“进来坐。”
　　“厉哥哥好！”小晖瞪着圆亮的眼睛，里面都是真诚的喜悦。
　　“小晖好，你们这是……”
　　小晖看了程兮冽一眼，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跑到厉烬旁边背起小手：“哥哥说谢谢你送我们衣服，我们也有礼物要送你。”
　　“哦？”厉烬饶有兴致地看着小晖，也故作不经意地看了程兮冽一眼，“要送我什么好东西？”
　　小晖歪歪头，两只小手捧着他的礼物，很宝贝地送到厉烬眼前：“厉哥哥，我自己做的，希望你喜欢。”
　　“哇！好漂亮！”厉烬不吝赞美，郑重地双手接下，“厉哥哥太喜欢了，我要把这个派大星放在床头……”
　　“噗……”程兮冽忍不住笑出了声。
　　“什么派大星！”小晖气到跳起来，“这是灭霸！灭霸啊！”
　　“啊！对不起！哥哥眼神儿不好！”厉烬抽动嘴角，向程兮冽投来求助的目光。
　　程兮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冰蓝色小瓶子，散发着清幽的香味：“抱歉，没有找到你想要的那种，我觉得这个也不错。”
　　厉烬接过来，舔了舔嘴唇：“那还真是遗憾呢，我很喜欢你用的香水。”
　　“厉哥哥，你说什么呢？我哥从来不用香水的。”
　　厉烬垂下乌黑浓密的睫毛，叹气般低语：“我想也是。”


第8章 袭击
　　最怕空气忽然沉默。
　　一股焦躁而灼热的情绪在蔓延。
　　程兮冽无措地抓了抓自己半干的头发，那团蒲公英一样的雾灰色长发，在空气中舒展跳跃了几下。
　　厉烬的瞳孔猛然收缩。
　　他又闻到了，清冽的冰山融雪。
　　这次因为距离近，空间小，冲击更加强烈了。
　　那香味像有无数的钩子，尽数钩在厉烬的心尖上。
　　厉烬觉得有数不尽的的鲜花种子从自己的耳朵、鼻子、眼睛里飘进去，然后在自己的头上开满了风信子。
　　他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愿望，想要把眼前的人按到墙上，狠狠地咬他一口。
　　“我……中午不去食堂了，古风妈妈要来看我们。”程兮冽没有察觉厉烬对他的反应，只是想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沉默。
　　厉烬耳边只有呜咽的风声，他看着程兮冽明艳的嘴唇一张一合，却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他用尽全力克制自己的冲动，不想把他吓到了。
　　不想让他觉得他带着目的接近。
　　不想让他感到自己图谋不轨。
　　不想让他认为自己是个恶心的变态狂。
　　厉烬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吃惊。
　　眼前这个纤瘦的，带着几分清妖的少年，明明连熟识都算不上，却为何忽然令他如此在乎？
　　好像认识很久，好像经年纠缠。
　　好像尘封在柜子里的典藏，如今再次开启，才发现是那样的醉心彻骨。
　　牙齿轻颤，骨节青白，血丝慢慢爬上眼睛。
　　厉烬的异常，已经藏不住了。
　　“嘀嘀嘀！”刚刚带上的手环发出了尖利的示警，厉烬的信息素浓度，严重超标了。
　　程兮冽反应奇快，他迅速解下皮带，抽出上面的金属针，抓住厉烬的手环，沿着边缘的缝隙撬开，用针尖对着里面电路板的几个触点刺下，警报声马上解除了。
　　程兮冽把手环小心扣好，松了一口气。
　　“手环传输信息有延迟，报警三秒以后管理中心才会收到信号，解除的早，他们不会发现。”程兮冽庆幸处置及时，厉烬不会被管理中心请去，从身上抽取各种样本做评估。
　　但程兮冽的动作搅动起空气，气味更加强烈地攻击着厉烬，他的最后一线理智，崩断了。
　　只见眼前的光，似乎被一个黑洞吸走了，厉烬突然爆发，单手把程兮冽压在墙上，不受控制地向他的后颈袭去。
　　小晖吓得叫了起来。
　　“小晖！”程兮冽紧贴着墙，艰难地对他说，“出去！把门关上！”
　　小晖愣了两秒，才惊恐地照着他的指令做了。
　　厉烬野兽般的呼吸直接扑在程兮冽的后颈上，他被压得动弹不得，似乎都能看见厉烬洁白的尖牙，对着他的腺体发着幽幽的白光。
　　程兮冽的心，沉入无边的黑暗里。
　　尽管他一直知道自己在分化初期，身体被动了手脚，以至于信息素分泌紊乱，不应激，各项指数极低，也极少会散发味道。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信息素气味，会被一个患有辩识障碍的人捕捉到，说好的障碍呢？
　　厉烬的眼中燃着火，彻底把他吞没了，他的理智一点点淡去，只有一波一波汹涌的欲望，支配着躯体。
　　他向着眼前的白色皮肤，狠狠咬下去。
　　墙上的钟，滴滴答答地具化着时间的流逝。
　　过了许久，厉烬从虚无中醒来，无力地枯坐在地上。
　　程兮冽从压制中解脱出来，看着生不如死的厉烬，默默从口袋里掏出抑制剂，注射在他的脖子上。
　　程兮冽看着颓然的厉烬，问他：“醒了么？你这里有外伤药么？”
　　厉烬急切抬头：“我弄伤你了？”眼中流露着愧疚与关怀。
　　程兮冽在他旁边蹲下，指着他流血的手：“怎么，自己咬自己就不需要处理了么？”
　　厉烬目光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淋漓的鲜血正一滴一滴地落到地板上。
　　下嘴可真够狠的。
　　程兮冽摸着自己的脖子，战栗一下。
　　这家伙，在最后时刻用自己的手，隔开了诱人的腺体和尖利的牙齿。
　　“呜～”厉烬把脸埋进自己的双臂中间，“我居然想标记了我刚认识的哥们，我不是人，是个动物……”
　　厉烬欲哭无泪，哀嚎遍野。
　　程兮冽失笑，冷淡的眼中荡起一丝温柔：“药在哪里？你要流血而死了，动物。”
　　厉烬依旧埋着头，抬起手臂往床头柜那边指了一下。
　　程兮冽找到碘伏和绷带走到厉烬身边蹲下，问：“你恢复正常了么？不会再咬人了吧？”
　　厉烬摇摇头，把手递给他。
　　清理了血迹，程兮冽才发现厉烬的咬痕很深，两个暗红色的血洞，边缘的皮肉微微翻起，几乎见了骨头。
　　涂了药，用绷带缠好，程兮冽问：“我有这么招人恨吗？你使这么大劲儿咬？”
　　厉烬抓抓头，犹豫了一下回答：“不是，我刚才……有种莫名其妙的冲动……”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望着程兮冽问：“你真的是Alpha么？”
　　程兮冽手下一滞，随即如常：“反正我是A了十七年了，中心也没人告诉我，我是个O。”
　　倒是实话。
　　“可我刚才的感觉，很是像对Omega信息素的强烈应激……哎！你别这样看着我啊？搞得我更觉得自己有毛病了。”厉烬苦闷地抓着头，一脸的生无可恋，“我觉得我从对信息素严重迟钝变成严重敏感了，病程十倍速发展，我可能要死了……”
　　“你有抑制剂么？”程兮冽问。
　　“没有，我以前都用不到。”
　　“我看以后，你可能要经常备着了。”程兮冽把碘伏重新收回到床头柜里。
　　厉烬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目光，始终紧盯着程兮冽的一举一动，一双眼睛，恨不能长在他身上。
　　“咚咚咚！”清脆的敲门声。
　　“哥哥，你没事吧？你们……好了吗？”是小晖。
　　“程兮冽，你搞什么这么久？！”却是古风的声音。
　　程兮冽开门。
　　在他身后，厉烬的眼中，寒光凛冽。
　　像发了情的雄性动物，被其他同性侵犯了地盘。
　　烈焰的味道随着门口流动的空气涌了出去，压得古风一低头：“靠！爆A了？！什么情况啊？”
　　他好奇地往里张望，厉烬神色阴鸷，正在收拾着地上的血迹。
　　古风压低声音问：“怎么？打架了？”
　　程兮冽回头深深地看了厉烬一眼：“带了手环，尽量控制一点，当心给你升区。”
　　“哦。”厉烬蹲在地上，像被顺了毛的狮子，异常听话，“程兮冽你几点回来？”
　　程兮冽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刚过十一点。
　　“一个小时吧。”
　　“好。”厉烬看着程兮冽，目光平和，却在扫到古风的瞬间，敌意陡升。
　　会见中心。
　　古风妈妈拎着两个大号焖烧杯，给几个少年盛着汤。
　　“谢谢阿姨，您煮的汤简直太好喝了。”程兮冽笑得乖巧，像个深受长辈们喜欢的道德标兵，五好少年。
　　古风妈妈开心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多吃点，还有小晖，看你们俩瘦的。”
　　“妈，好像我才是你亲生的……”古风不满地投诉，“你怎么不让我多吃点？”
　　妈妈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你多吃点好有力气气我是吗？你说说，你这才消停几天，脚环又戴上了！你能不能有一天别让中心的人找家长？！”
　　古风被骂得不敢抬头：“这是亲妈吗？凶成这样……”
　　“阿姨，不怪风哥哥的，有人欺负我，他们帮我打架才被罚的。”小晖忽闪着大眼睛，替古风说情。
　　“哎呦呦，小可怜，又有人欺负你呀，快来给阿姨抱抱。”古妈妈爱心泛滥地抱着小晖，一下一下轻抚着他的头发。
　　我去！古风腹诽，都是小可怜，小可爱，就我是个小混蛋！
　　真是亲妈啊！
　　厉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会见中心的。
　　他的脑子是空的，两只脚好像有着自己的想法，自然而然地就把他带到了那里。
　　厉烬坐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看着程兮冽在喝汤，他喝完一碗，古妈妈就给他盛一碗。
　　看得出来，古妈妈很喜欢他，他似乎特别会讨别人喜欢，只要他愿意，可以让任何人喜欢上他。
　　比如古风。
　　落在程兮冽身上的眼神，一点也不像看兄弟。
　　厉烬控制着焦躁的情绪，颈间的动脉突突地跳，脚下的纸篓里，几根铅笔变成了残破的碎屑。
　　古妈妈笑嘻嘻地跟他们几个嘱咐着什么，收拾起餐具转身离开。
　　齐日晖蹦蹦跳跳地往回跑。
　　“厉哥哥！你怎么在这里？”脆生生的一嗓子，吓了厉烬一跳。
　　他站起身，程兮冽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我……找不到食堂了。”他敲敲手里的饭盒。
　　这里借口烂透了。
　　“哈哈哈！厉哥哥是路痴！我带你去吧！”小晖跳着去牵厉烬的手。
　　厉烬看着程兮冽。
　　程兮冽竟然从他墨色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丝恳求。
　　隐忍的、压抑的，却还是忍不住流露出来。
　　“小晖，你跟风哥哥先去放映室吧，我等下去找你们。”程兮冽对齐日晖说。
　　小晖回头，看看程兮冽，又看了看古风。
　　古风有一点诧异，迟疑了一下带着小晖离开了。
　　程兮冽把头缩在衣领里，迎着寒风走了出去。
　　厉烬耷拉个脑袋，情绪低落，小跟班一样跟在后面。


第9章 患得患失
　　穿过操场，程兮冽向左拐了一下，双手插袋，活不起的样子很欠揍。
　　“你这是去哪？”厉烬迷茫地看着前面通向宿舍的路。
　　“食堂啊。”程兮冽的嘴埋在领子里，说话闷闷的。
　　“食堂不是那边？”厉烬往相反的方向一指。
　　程兮冽停住，转身，敛着眸盯着厉烬看。
　　“干嘛啊？”
　　“找不到食堂哈？”
　　玩儿完！
　　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厉烬就是想见程兮冽。
　　他跟古风离开以后，厉烬像个变态一样，关紧门窗，贪婪地嗅着程兮冽留下的淡淡气味。
　　忽然就很想、很想、很想很想看见他。
　　想呆在他身边。
　　厉烬从未经历过的，他的第一次易感期，因为那个人，汹涌而至。
　　像一个生理课长期缺席的学渣，厉烬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他觉得自己疯了。
　　被程兮冽当场戳穿了谎言，厉烬颓到了极点，连头发都没精打采地趴在脑袋上。
　　“我想起来了，能找到，麻烦你了。”厉烬像斗败了的公鸡，拎着饭盒，神思恍惚地往食堂走。
　　“吃什么？”打饭的阿姨看着这个垂头丧气的帅小伙。
　　“一个馒头，谢谢。”
　　厉烬找到一个角落的座位，食不甘味地塞着馒头，如同嚼蜡。
　　对面的椅子被拉开了，一个人叉着腿坐下，歪着身子，一身颓丧。
　　“就吃这？”他问。
　　厉烬一抬眼，看见对面的程兮冽，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看着他。
　　厉烬眼中的光，像撕开云层的太阳，铺天盖地地倾泻下来。
　　“你怎么来了？”厉烬雀跃的语气，似乎下一秒就能打开窗子飞出去。
　　程兮冽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我怕你等下又找不到宿舍了。”
　　厉烬惊喜之后就开始自顾自地傻笑，笑得露出两颗小尖牙。
　　程兮冽看着他的傻样，也被感染，弯弯唇边，一枚浅浅的梨涡，浮现在嘴角。
　　这样单纯的开心，真是久违了。
　　“你们一会儿要去看电影？”厉烬飞快地啃着馒头问。
　　程兮冽点头。
　　“带我一个呗？”厉烬急切又紧张地等着程兮冽的回答，都忘记咀嚼了。
　　程兮冽蹙眉，无奈地扶着额头，看着他。
　　“我保证不闯祸。”厉烬伸出三根手指，“也保证不乱飙信息素，我会控制好的，我一会儿就去开抑制剂。”
　　看着厉烬郑重其事地起誓，程兮冽忍笑：“好吧。”
　　厉烬心中高呼：耶！！
　　周末的时候，活动部的放映厅，每三个小时放一部电影，是免费的，算是中心提供的休闲项目。
　　程兮冽带着厉烬例行过检，先通过检测门测试信息素水平，再通过阻隔剂喷洒区，就可以进到放映厅内部。
　　厉烬买了爆米花和饮料，抱在怀里。
　　一点场已经开始了，放的是《流浪地球》。
　　为了避免刺激到敏感的Alpha，放映厅的片子一向温和、欢乐、治愈系，像这样的科幻灾难片都很少，所以今天人还挺多的。
　　古风和小晖坐在第六排，旁边给程兮冽留了一个座位。
　　厉烬无所适从地看着程兮冽，很怕他丢下自己去坐古风旁边。
　　程兮冽走向最后一排。
　　厉烬的心又开始欢跳起来。
　　他的情绪，就这样毫无缘由地系在那个人身上，患得患失。
　　典型的易感期症状。
　　旁边的人扭头看了他们一眼：“呦！程兮冽，新男友？挺帅的。”
　　程兮冽坐下，拉高羽绒服领子遮住自己的脸，都懒得看那人一眼。
　　“新男友”把饮料拧开递给程兮冽，看他喝了几大口，就开心了。
　　“吃爆米花。”厉烬把桶推过去一点，程兮冽伸手抓了一把。
　　厉烬盯着他的手看，很白，有很多青色的血管潜伏在皮肤下面，有着劲瘦的骨感，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透出淡淡的粉红色。
　　很好看的一双手，可以去拍护手霜的广告了。
　　屏幕上的主角开着巨大的工程车，穿越着茫茫冰原。
　　“这个主演长得还挺像古风的。”程兮冽说。
　　看个电影还想着他！
　　厉烬的心情顿时就不好了，气得猛往嘴里塞爆米花。
　　不同于厉烬的残暴，程兮冽吃得很优雅，他靠在椅背上，一粒一粒慢慢吃。
　　厉烬在旁边像一团火，暖融融的气息包裹着程兮冽，没多久，倦意上涌，程兮冽不知不觉地就闭上了眼睛。
　　耳边全是“咔嗞咔嗞”的声音，厉烬跟一个成了精的大耗子一样，孜孜不倦地在嗑爆米花。
　　程兮冽忍无可忍，猛地睁眼，正撞上厉烬深情的视线，不由得在心脏深处的某个地方，抖了一下。
　　“你能不能别吃了？”程兮冽把内心的悸动藏得很好，冷冰冰地问。
　　“哦。”厉烬强行把嘴里满满当当的爆米花全部咽了下去，噎得直翻白眼。
　　程兮冽回过头，再次闭上眼睛。
　　什么二世祖，二傻子吧。
　　厉烬没皮没脸地黏着程兮冽好几天。
　　一起吃饭，一起检查，一起去图书馆。
　　程兮冽上课的时候，厉烬就像门神一样，守在后门窗户那里，隔着玻璃盯着程兮冽看。
　　虽然每次他一来，程兮冽的同学总会笑他，不过好在程兮冽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反感，没把他撵走。
　　倒是因为他的出现，那些神烦的人，没再来骚扰程兮冽。
　　这也自然，厉烬刚来就在食堂发了一次飙，“火云邪神”的名号迅速传开了，谁没事去惹这个S级Alpha。
　　临近周末的时候，厉烬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了。
　　白天给程兮冽做跟班的时候倒是不觉得难受，可是每当晚上独自回到寝室，他便会产生一种阴暗的愿望。
　　远离程兮冽的感觉让他抓狂，他很多次都想要把程兮冽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哪儿都不让他去，谁都不让他见，他觉得自己快要失控了。
　　厉烬被这种充斥着脑子的黑暗想法折磨得没有办法安眠，他想回家，也许换个环境，能让他冷静下来，恢复理智。
　　周五，厉烬跟刘院长请了假，坐早班车离开。
　　程兮冽坐在广播台上，能够看见班车的猩红色尾灯，像一把燃烧着的火焰，渐行渐远。
　　天气愈发阴冷，乌云在寒风中翻卷聚集，整个天空似乎都要压下来。
　　上课铃打响了两次，程兮冽才回过神来，迈着懒散的步子走回教室。
　　化学。
　　邢老师在讲勒沙特列原理，声情并茂地摆弄着他的课件，干瘪的样子像一个脱了水的豆芽菜。
　　程兮冽的化学很好。
　　他出售的香水，有很大一部分是自己合成调配的，赖以生存的经济基础决定了他必须要学好化学。
　　不过今天，他无意间瞄向教室的后窗户，却没有看见那张熟悉的脸。
　　程兮冽溜号了。
　　“当当！”邢老师用指节用力敲了敲黑板：“注意听讲！有些同学不要因为自己成绩好，就以为什么都会了！你行你上来讲！”
　　严厉的视线扫在程兮冽的身上。
　　后座沈长舒踢了程兮冽的凳子一脚：“说你呢！”
　　程兮冽一反常态地，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反抗，只是默默收回了视线，转过头盯着课本发呆。
　　“你什么情况？”沈长舒纳闷地问：“丢了魂儿一样？”
　　中午时分，下雪了。
　　天地间蒙起了迷雾般的寒芒。
　　大朵的雪花飘飘荡荡，又喧闹，又孤单。
　　程兮冽静静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小晖兴高采烈地在柜子里翻来翻去：“哥哥，下雪了！吃完中饭我们去打雪仗吧！厉哥哥送给我的手套帽子，还没戴过呢！”
　　程兮冽回过头看小晖，小圆脸被毛茸茸的帽子盖住了一半，像只胖嘟嘟的小熊。
　　“好，吃完饭去打雪仗。”程兮冽刮着他的小鼻尖说。
　　大雪下得浓烈，天气很冷。
　　齐日晖的脸却红的像个番茄，浑身都在冒着热气。
　　“哥哥！你跑得太慢了，都追不到我！”他站在不远处，叉着腰向程兮冽挑衅，得意洋洋的样子。
　　程兮冽双手扶在膝盖上摇头：“不追了，你个小疯子，跑得我锁骨好疼。”
　　小晖大笑着团了几个雪团，连环炮一样打在程兮冽得身上：“你岁数大了，还是回去躺着吧！我还要再堆个雪人！”
　　周围欢声笑语，一片祥和。
　　程兮冽按着隐隐作痛的锁骨叮嘱着：“那你别跑远，遇见坏人赶紧跑，回来找我，我帮你揍他。”
　　小晖晃着红扑扑的小脸，努力地滚着雪球：“知道啦！哥哥你放心吧！”
　　程兮冽一边往回走，一边又不安心地回头看了几眼，小晖正撅着屁股堆他的雪人。
　　回到宿舍一开门，空气中飘散着清新的柠檬薄荷味道，驱散了那股潮味儿，似乎这个阴暗的房间，也没有之前那么冷了。
　　程兮冽半倚在床上，开始看书。
　　程兮冽是个书虫，一看就停不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走廊传来急迫的跑步声。
　　脚步凌乱，就快要连滚带爬了。
　　“程兮冽！”冷人心惊的叫声划破空气，沈长舒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凌旗带着人围殴齐日晖！他快昏过去了！！”
　　程兮冽直接从床上跃起，抽出床栏上的一根钢管就冲了出去。
　　浅墨色的眼睛里，燃着杀人般的凶光。


第10章 X区
　　厉烬在周一的早上返回了研究中心。
　　早餐时间已过，各个年级开始上课，冰冷的楼道里，安静得瘆人。
　　厉烬从宿舍出来，走着熟悉的路线，来到熟悉的教室，扒着熟悉的窗户，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人。
　　程兮冽的座位是空的。
　　厉烬很纳闷，他又逃课了？
　　厉烬走到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上楼梯，打开一楼半的小气窗向下看，外面空空如也，只有呼啸的风，急匆匆地吹过，不知要奔向哪里。
　　厉烬看着下面出神。
　　周末时候，他跟妈妈长谈了一次。
　　厉太太是名资深的心理医生，她很平和而仔细地听了厉烬的讲述，并不认同儿子的恐慌，如果对方是一个同性，她更愿意相信厉烬是因为同情和欣赏而带来的强烈好感。
　　同时由于厉烬的信息素辩识障碍，导致这种心理好感产生了生理依赖，使他对程兮冽产生了对Omega一般的应激反应。
　　至于厉烬为什么可以闻到程兮冽信息素的味道，她作为一个心理医生解释不了。
　　厉太太建议儿子正常接触，不必过于排斥和质疑自己，但只一点：不可以咬人家。
　　厉烬深表赞同。
　　跟妈妈聊过，厉烬轻松了很多，最起码不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变态了。
　　厉烬从学习部出来，直接去了程兮冽的宿舍。
　　没人。
　　厉烬开始有点焦灼。
　　他趴在门口，那里留着淡淡的味道，厉烬深深地呼吸，仿佛想把那味道，融进自己的胸腔里。
　　厉烬尝试在走廊里捕捉程兮冽的味道，但是它太缥缈了，像滑过天空的翅膀，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厉烬掏出手机，按照研究中心的地图，找了图书馆、游泳馆还有程兮冽可能出现的地方，一无所获。
　　那个人，好像凭空消失了。
　　厉烬站在操场的寒风里，心乱如麻。
　　他一定是出事了。
　　这个地方，这里的人，对他有着太大的敌意。
　　可是自己明知道他的处境，为什么要回家？！
　　一个个画面在厉烬的脑海里交替出现，他纤瘦的身形，他脸上的伤，他断掉的骨头，他死灰般的眼睛，他被迫的笑容……
　　那样的脆弱，却偏偏那样倔强与顽强。
　　像石缝中长出的野草，迎着霜雪，傲然地开出花来。
　　好想把他保护起来啊，那株顽强的野草……
　　才离开三天而已，居然把他弄丢了。
　　小晖也不见了，古风没有在教室里，其他人，厉烬一个都不认识，到哪去找他？
　　厉烬混乱的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面孔，他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向着管理中心狂奔而去。
　　齐哥刚刚上班，打开电脑，整理着资料。
　　“嘭！”的一声巨响，办公室的门被人大力撞开，吓得齐哥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齐哥！”厉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程兮冽……去哪了？”
　　齐哥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面前这个要吃人一样的Alpha，作为Beta，他毫无招架之力，磕磕巴巴地回答：“被、被隔离了，X区。”
　　X区……
　　厉烬眼见浮现出那个红灯闪烁的操场，有个少年被按在尘土里，拳打脚踢。
　　“为什么？！”厉烬一拳砸在办公桌上，下面的抽屉全部掉在地上，各种资料和药品洒了一地。
　　齐哥连滚带爬地缩到后面的墙角里，哆哆嗦嗦地说：“他，打架，把好几个人给开了瓢了。”
　　打架！
　　X区！！
　　“我怎么才能见到他？！”
　　齐哥眼前的Alpha，在冷酷与狂暴的边缘游离，像怒吼的火山，随时可能爆发。
　　“我、我可以带你，去见院长！”齐哥惊恐地说。
　　一听院长两个字，厉烬开始发疯一样在自己的口袋里翻找，翻出刘院长留给他的名片，用颤抖的手指艰难地拨号。
　　“厉公子……”
　　“我要去X区！”厉烬对着电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刘院长被吼得一愣，急忙解释说：“厉公子，X区是不允许探视的。”
　　“那你把程兮冽放出来。”厉烬强迫自己冷静，愤怒救不了程兮冽。
　　“很抱歉……”刘院长很为难，“他现在的状况很不稳定，而且，被打伤的人也需要一个说法。”
　　厉烬沉默了片刻，整理了一下思路，放缓了语速，但压迫感却更强了：“刘院长，要么让我进去，要么让他出来，要么……”厉烬的嗓音更阴更沉，“请刘院长重新寻找研究中心扩建的投资吧。”
　　“呃……”刘院长被将了一军，思忖良久才开口，“你在哪？”
　　“管理中心。”
　　直到电话挂断，厉烬的手指还一直紧紧抓在手机上，屏幕咔咔作响，几乎要被捏碎了。
　　齐哥缩在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所幸，刘院长很快就到了。
　　他让齐哥摘了厉烬的手环，又从他那里拿了一只浓缩抑制剂和一只镇定剂。
　　“你进去，如果看到什么令你失控，我会给你注射。”
　　“好。”
　　“如果有任何不测，后果将由你自己承担。”
　　“好。”厉烬毫不犹豫地答应。
　　刘院长带着他，向神秘又残酷的X区走去。
　　三道沉重的铁门，后两道通了电。
　　门后是一座堡垒一样的灰黑色建筑，无论从颜色，还是造型，以及多处岗哨，都透露出又危险又压抑的信息。
　　走进建筑物里面，全部都是软包，黑白色的几何线条，令人眩晕。
　　空气中弥漫着药剂的味道，很刺鼻。
　　空旷的空间里有声音在不断回荡，有痛苦的低吟，也有歇斯底里的尖叫，还有野兽般的怒嚎，所有的喊叫交织在一起，变成恐怖的交响，如同从地狱里飘上来的声音。
　　走廊里每隔一段，就站着一个身着蓝色制服的安全中心的职员，全部都是人高马大的Alpha，腰间挂着防暴棍。
　　一个戴眼镜的主管迎上来：“院长。”
　　刘院长言简意赅：“C区，程兮冽。”
　　“109隔离室。”
　　主管带路，穿过一间间全封闭的隔离室，向里面走去。
　　两个迎面走来的职员，面不改色地清理着手上的血迹。
　　那刺目的红色，令人胆寒。
　　厉烬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他不敢想，现在程兮冽是什么样子，他用力呼吸，窒息的疼痛，从胸腔蔓延开来。
　　当主管停在一个隔离间门口时，厉烬伸手扶了一下旁边的墙，才勉强站住。
　　“给你十五分钟。”刘院长说。
　　大门缓缓打开，夺目的光，一下子从里面照射出来，令人睁不开眼。
　　这是剥夺睡眠的手段之一。
　　刘院长让人调暗了灯光，重新锁上了门。
　　厉烬看见了程兮冽。
　　那一瞬间，他体会了撕心裂肺，是什么感觉。
　　程兮冽仰面躺在前方的床上，黑色的约束衣紧紧绑住他，他的双脚、腰部、颈部和头部，被皮带锁在床上。
　　嘴里似乎被塞了什么东西，不自然地鼓起。
　　一头漂亮的雾灰色头发被剃光了，头上一道狰狞的伤口，还在渗着血。
　　他的脚上插了好几条管子，里面是鲜红的血液，不知道是在向外抽，还是在向身体里注射。
　　厉烬抑制不住的颤抖，几乎迈不开步子。
　　程兮冽很平静，他看见了厉烬，眼中流露出片刻的惊愕，然后就慢慢的，溢出了笑意。
　　笑得天高云淡，笑得月朗风清。
　　笑得一滴清泪，滑落眼角，落在冰冷的床上。
　　厉烬一下子跪倒在床边，拼命去解他身上的带子。
　　他的手很抖，又心急，忙乱地把自己的手，割开了好几道口子。
　　把程兮冽从床上解开，小心翼翼地拿出他嘴里的牙垫，又去解他的约束衣。
　　“别弄了，这个很麻烦的。”由于很久没有讲话，程兮冽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厉烬的泪水一下子就涌出来了，他用袖子胡乱抹了一下，扶着虚弱的程兮冽，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你怎么来了？”程兮冽气若游丝，还在努力地冲着厉烬笑，“难得有人来看我，拍个照留念一下吧。”
　　厉烬抹着眼睛，狠吸了一下鼻子，调整着声音，尽量不让程兮冽听出哭腔：“你怎么样？还有哪里受伤了？”
　　程兮冽弯着唇角，干裂的嘴唇开始流血：“我没事，我是打不死的小强……”
　　厉烬的视线再次模糊下去：“我想办法，带你走，不然，我就留下来。”
　　程兮冽无力地依靠着厉烬的肩头，对他说谢谢。
　　厉烬忍不住伸出手，环住他的肩，安慰似的抚摸着他龙骨分明的后颈。
　　光滑的皮肤上有一个粗糙的地方，很突兀，厉烬扭过头，看见程兮冽腺体的地方，有烧灼过的痕迹。
　　“他们对你做什么了？！”厉烬烈焰般的信息素，直冲屋顶，将一切燃成灰烬的毁灭力量。
　　那是腺体啊，所有人都知道它有多么敏感脆弱，连一丝轻风拂过都感觉得到，对这里下手，他们怎么做得出来？！
　　程兮冽想要动一下双手，却被约束衣紧紧缠住，只好用下巴向厉烬肩上靠拢一下：“我没事，过些日子就出去了。”
　　“不。”厉烬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深沉而坚决，“从现在开始，我一刻也不会离开你，他们放你走，我就陪你一起走，他们不放，我就陪你一起隔离。”
　　程兮冽一低头，把脸埋进厉烬的肩窝里。
　　“厉烬……”
　　作者有话要说：
　　兮兮不怕，小烬来了……


第11章 救苦救难
　　湍急的溪流中，两朵孤独的浮萍，它们相遇的几率，只有几百万分之一。
　　但一朝相遇，就会盘根错节地生长在一起，任凭洪流如何冲刷撕扯，再也不会分开。
　　程兮冽与厉烬，在研究中心最黑暗的地方，相拥在一起，如同两棵终于相遇的浮萍。
　　缠绕牵绊在一起的，除了孤独无依，还有少年炽烈的情感。
　　单纯，火热，像水晶一样干净纯粹，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
　　隔离室的门灯闪烁了一下，大门打开，刘院长站在门口。
　　“时间到了，你得走了。”
　　程兮冽的身体轻颤了一下，像受惊的蝴蝶抖动着它的蝶翼，华美得令人心碎。
　　厉烬小心地扶着程兮冽躺下，轻轻在他耳边说：“别怕，等我。”
　　厉烬走回门口，却并没有走出去：“院长，我想留下来。”
　　刘院长的眼睛瞪得灯泡一样：“这怎么能行！”
　　“院长，你现在把我送出去，我十分钟之内就能把自己再弄进来，只不过那样的话，研究中心又要上报一起暴力事件了，恐怕对大家都没好处吧。”
　　厉烬冷静的语气里寒意逼人，像是用最轻的笔触描绘着最惨烈的画面，越淡越骇人。
　　刘院长看过厉烬的体检报告，他的A值，超出暴力犯罪指标两个点，这些年没有失控，还要感谢他的病，如果一旦刺激到他，只怕安全中心也控制不住他。
　　刘院长紧握着他手里的镇静剂，飞快地考虑着对策。
　　“厉烬啊，你妈妈把你送来我这里治疗，你什么错也没犯，就被我关在隔离室，我这可没法交代啊，就算你要留下，也得先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别让他担心不是？”刘院长态度和蔼地劝他。
　　厉烬掏出手机，没有信号。
　　“里面有屏蔽，你先出来，出来打完电话再回去陪他好不好？”刘院长挂着慈祥的笑，好言好语。
　　109隔离室外面的墙边，已经埋伏了一排的人，只等厉烬一出来，就马上制服他。
　　厉烬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程兮冽，一咬牙直接把手机丢了出去：“麻烦刘院长代为转告，我妈会理解的。”
　　刘院长往旁边瞥了一眼。
　　“小心，门后有人。”程兮冽沙哑而焦急地说。
　　厉烬快速后退了两步，抓起床上刚刚解下的金属锁扣，用尖利的锁针抵在自己的颈动脉上，向着企图冲进来的人阴狠地威胁：“别动。”
　　刘院长倒吸一口冷气，猛然停住。
　　“关门。”厉烬说。
　　“厉烬……”程兮冽想让他离开，却被汹涌的情绪哽住喉咙，哽得红了眼眶。
　　厉烬退到他旁边，摸了一下他光溜溜的头：“我说过，我陪你。”
　　“刘院长。”厉烬朗声向外面说，“我只呆在这里，不会给您惹任何麻烦，希望院长能网开一面。”
　　刘院长又开始冒汗，感觉自己进退两难，骑虎难下。
　　主管悄悄伏在院长耳边：“我们倒是有很多方法可以把他弄出来，不过厉公子这个身份，万一受伤……我看还是联系家长吧。”
　　109的门，缓缓关上了。
　　厉烬被关在里面，却像刚被放出去那样开心。
　　他小心地解开程兮冽的约束衣。
　　程兮冽手刚刚能动，就一把拔掉了自己脚上的管子，那些管子，在抽他的血，中心用来做研究之用。
　　为了防止患者暴力自残，隔离室连地板都是软软的，偏偏就是那张床，又冷又硬。
　　程兮冽的身子冷得像冰一样，眼眶深深凹陷下去，眼中灰蒙蒙的没有一点神采，睫下一片乌青，干裂的嘴唇流着血，像刚被解救出来的难民。
　　他挣扎起身，被束缚得太久血脉不畅，脚刚刚踩到地上就摔倒了，厉烬半扶半抱地稳住他的身体。
　　脱掉约束衣，程兮冽的身上仅剩一层单衣，厉烬扒下自己的外套把他裹在里面。
　　几天没见，程兮冽更瘦了，雪白的皮肤紧紧包裹着骨头，单衣的领口大开，纤细的锁骨十分突出，一件外套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的。
　　两个人紧挨着坐在地上，厉烬掀开自己的衣襟，把程兮冽光着的脚直接贴在自己的肚子上取暖。
　　程兮冽歉疚不安地往回缩，却被厉烬一把拉住了：“别动。”
　　程兮冽抖动了几下睫毛，乖乖没动，任由厉烬把他的脚抱在怀里，那里热得像燃着一团炉火。
　　“这头……”厉烬看着程兮冽头上张牙舞爪的伤口，伸出手想去碰一下，却发现手不受控制地一直发抖。
　　“打架的时候挨了一棍子，太乱了，也不知道是谁打的。”程兮冽无所谓地笑了，对上厉烬凝重的视线，心中像有一个小爪子，飞快地抓了他一下。
　　“缝合过了，只是外伤，看着吓人，不过好得也快。”程兮冽解释着，不是他平常懒散的样子，语气有点急。
　　厉烬微微发抖的手，像怕碰疼了他似的，犹豫着，终于还是没有碰到伤口，只是摸了摸圆滚滚的脑袋：“呵，还挺光滑的。”
　　程兮冽自己也摸了摸：“还挺像卤蛋的，可惜你把手机给扔了，不然一定要纪念一下的。”
　　厉烬把程兮冽身上的衣服拉严，微微前倾着身子，看着他的眼睛问：“干嘛打架？”
　　程兮冽被他的视线暖了一下，仿佛他冰冷的世界里，从此以后，便会有了温度。
　　他的鼻子有点堵，说话的声音闷闷的：“小晖……”
　　厉烬明白了。
　　尽管程兮冽处境艰难，但他在这片危险而污浊的地方摸爬滚打着长大，一向深谙生存之道。
　　他把A区的霸王们耍得团团转，如果因为他自己，他一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但他们却不知天高地厚的把爪子伸向了小晖。
　　那个拥有圆圆大眼睛的可爱男孩子，是程兮冽的引信，一触即炸。
　　“他怎么样了？”
　　程兮冽摇头：“我只知道这里治不了那么重的伤，急救中心给拉走了，到外面的医院，资助机构会负责的，他被抬走的时候，满头都是血。”
　　“对不起。”厉烬看着程兮冽满眼揪心的伤痛，忍不住道歉。
　　程兮冽抬起眼帘，看着厉烬问：“干嘛啊？跟你有什么关系？”
　　厉烬懊恼地叹息：“我应该守着你们，好好的，回什么家！”
　　“少胡思乱想了，你又没有义务，我们也不是你什么人。”
　　程兮冽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厉烬拼尽全力来找他，这样说话，未免太不领情了。
　　果然，厉烬一下子就沉默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程兮冽心虚地看着厉烬的神色，“对不起……”
　　“已经扎心了，对不起有啥用？”厉烬扭过头，不理他。
　　那株顽强的野草，像被霜打了一样，耷拉着脑袋，颓丧。
　　程兮冽苦恼的时候喜欢抓头，如今一抓，光头一枚，头发都没了，愈加苦恼了。
　　抓空的手顺着后脑勺顺势向下一摸，掠过了敏感的腺体，昨天被强制电击了，也不知有没有坏掉。
　　程兮冽闭上眼，集中精神。
　　一阵融雪般的清香，从伤痕累累的腺体中飘散出来，乖巧地萦绕在厉烬的周围。
　　厉烬低落、焦灼、恐慌等一切的负面情绪全部被那股清香荡涤得一干二净，他如同置身于冰川山谷之中，有种净化灵魂的舒畅。
　　厉烬闻得如痴如醉。
　　忽然耳边炸响一个声音，吓了他一跳：“这种道歉还算有诚意么？”
　　厉烬睁开眼，自己已经爬到人家身上，对着人家的脖子一顿闻，好像还陶醉地蹭了两下。
　　咦~
　　才好了两天半，一回到程兮冽身边，又开始变态了。
　　厉烬觉得自己好猥琐。
　　猥琐得有点变态。
　　变态得还有点欲罢不能。
　　病得不轻。
　　他红着脸坐直，假装环顾着四周：“内个，这个隔离室还挺大的。”
　　“噗！”程兮冽笑，“你知道什么叫尬聊么？”
　　厉烬挠着头傻笑起来，真的还挺尬的……
　　程兮冽的嘴唇裂得有点严重，每次笑都会有小血珠渗出来。
　　“这里有水么？你需要补水。”厉烬看着他的样子说。
　　“每天只供两次水，要到晚上才有。”程兮冽舔了舔嘴唇，嘴巴里一片干涸，连口水都没有。
　　“这到底是什么法西斯行径！”厉烬愤然。
　　“大哥，我这相当于关禁闭呢，你还想要什么待遇？好吃好喝供着你？”
　　“那这也太没人性了！”
　　“早警告你不要来，偏不听，现在知道没人性了。”
　　“我不来谁救你出去？”
　　“这么多年我自己不也……”程兮冽怼人的话讲到一半，又给咽了回去，“你是救苦救难的观音大士行了吧？谁让你不早点出现？”
　　少年的心性，总是倔强地不肯服软，好像那样，就折了他们的风骨，损了他们的气度，承认了自己是软趴趴的怂包子，那可比杀了他更要命。
　　程兮冽没有继续嘴硬，因为当他第一眼看见厉烬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护着他的时候，心里已经软成一团爆浆蛋糕，又甜又软地在脑子里炸开了。
　　程兮冽觉得，大概变态也会传染。
　　不然，干脆一起变算了，好歹有个伴儿。


第12章 暖
　　没有了头发的遮挡，耳尖完全暴露在外面，一抹嫩生生的粉红就变得愈发明显。
　　程兮冽被人抱在怀中的脚暖了过来，那股暖流从蜷缩的脚趾一路向上爬，经过脚踝爬上小腿，爬过膝盖，一直爬到了头顶上。
　　程兮冽的嘴巴更干了，不是渴，而是那暖融融的感觉，如同在冰雪腹地生起一堆热烈的篝火，温暖地包容烘烤着他，让他口干舌燥。
　　十七年，程兮冽第一次这样真切地感到了暖。
　　原来被别人牵挂着，是这种感觉，真美好。
　　程兮冽进了X区，连续两天被剥夺了睡眠，此刻平静下来，困倦极了，上一秒还跟厉烬说着话，下一秒便歪在他身边睡着了。
　　厉太太接到刘院长的电话心急火燎地赶过来的时候，隔离室的门一打开，她就看见两个少年依偎在一起，睡得正香。
　　她高大的儿子张开双臂，护着怀里的人。
　　而那个伤痕累累的少年，趴在厉烬的胸口，手上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油然而生。
　　厉太太对儿子的胡作非为带来的满腔怒火和长篇训斥忽然就烟消云散了，化成一汪温泉，融在了眼眶里。
　　厉太太向前走了两步，轻咳了一声。
　　厉烬一下子惊醒了，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看程兮冽，他还睡着，像归巢的倦鸟一样紧贴在身边。
　　“妈……”厉烬的声音很轻，生怕扰了怀里的人，他还充满了愧疚，因为自己的胡闹，让妈妈担心了。
　　厉太太一句责备的话也说不出来，专注地看了他们片刻，问：“他怎么样了？”
　　“妈，他现在很虚弱，我不能走。”厉烬的声音几乎就是在哀求，“我来的时候，他们把他绑在床上，不给吃，不给喝，还不让睡觉，他身上插满了管子，被折磨得只剩半条命了，我不能走，您能不能……让我留下？”
　　在这无人看见的瞬间，程兮冽悄然落了一滴泪，落进了厉烬的衣服里。
　　他醒了，又不知该不该打扰他们母子讲话，本想要继续装睡的。
　　却被厉烬的怀抱和他的话语，直接击中了心脏。
　　他的手指攥得紧紧的，仿佛那样就能抓住那份温暖，和那个给他温暖的少年。
　　“不行。”厉太太斩钉截铁地说，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让你留在这儿，你觉得哪个当妈的能做得出来？”
　　“妈……”厉烬因为焦急而气息混乱，他猛地收紧手臂，生怕下一秒就会冲进人来把程兮冽抢走。
　　“别说了，没商量！我现在就去找院长，让你跟我回家！你们两个！”厉太太扭头就往外走。
　　厉烬呆在原地，他在回想妈妈的话，没听错吧？她说要带他们两个回家？！
　　厉太太的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响声，一直走到门外才停下。
　　外面传来交涉的声音：“院长，实在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看您说的，厉公子古道热肠，难得的侠气，在如今的社会，这可是很珍贵的品质。”刘院长的马屁拍得倒是很溜。
　　“院长谬赞，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是不懂事，一点儿也不知道轻重，所以我也不想把他留在这儿惹您生气，我想把他们带回去好好管教。”
　　“好的好的！您这就可以把他……”刘院长突然反应过来厉太太话里的陷阱，“他们？厉太太您的意思是？”
　　“院长放心，我既是一个妈妈，也是一个医生，我可以把两个孩子照顾得很好。”既然刘院长听出来了，厉太太也便不再兜圈子了。
　　“这可不行。”院长连连摇头，“厉公子您随时可以带走，但是程兮冽，他打群架，性质恶劣，情节严重，按照中心的规定必须一级隔离，再说了，他没有监护人，想要出中心，得需要我和资助机构负责人都同意才行，哪能您说领走就领走？”
　　厉太太晶莹的眼珠轻转了一下，叹了口气说：“我也知道不该让您为难，可是我这个儿子轴得很，那个小朋友不走，我儿子是不会走的，我儿子不走，我也不走了，不然我也干脆留下来照顾我儿子。”
　　刘院长：“？？！！”你们全家够了！这特么把我这儿当收容所了啊？来一个就不走了，又来一个又不走了，骗吃骗喝啊？！
　　刘院长才发现，厉太太看起来娇滴滴的样子，其实一点也不好对付，他抹了一把汗：“厉太太，您可不能……”
　　厉太太干脆利落地截了刘院长的话：“院长您看，我先生为了咱们中心扩建的项目，每天亲自盯着进展，也不大回家，我一个Omega，老公和儿子都不在身边，本来就很危险，现在小烬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这个当妈的肯定是茶饭不思，万一一个不小心病倒了，那我先生肯定就要回来照顾我的啊，到时候咱们中心扩建可怎么办呢，这工程进度岂不是都耽误了！”
　　厉烬：妈，你真狠！给你点赞！
　　厉太太看着刘院长的神情，就知道抓住了命门，乘胜追击说：“我知道程兮冽在隔离，不过事在人为，您这么大的院长，整个中心都归您管，您要是想要放谁一马，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刘院长有点动摇，还没有讲话。
　　厉太太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院长您素来以宽仁之心管理，对每个孩子都如兄如父，程兮冽这孩子这么可怜，这回虽然犯错，可也要以他的身体健康为重，他这个伤势，按理说，想要送到外面去医治，也是符合情理的吧？”
　　刘院长开始松口：“这么说倒也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只不过这伤势鉴定……”
　　厉太太走进一小步，低声说：“我自己就是医生，鉴定这方面，自然不会让院长难做。”
　　“那……还请厉太太带着鉴定来办手续？”
　　厉太太笑得甜美无比：“一言为定。”
　　刘院长一面送厉太太往外走，一面还晕晕乎乎，刚刚发生了啥？怎么就答应放程兮冽出去了？
　　真是邪门，好像还挺心甘情愿的，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妖术？
　　隔离室里恢复了安静，只有深深浅浅的呼吸，摩挲着耳膜。
　　程兮冽动了一下，蜷了蜷腿，睁开眼睛。
　　“你醒了？”厉烬挂心地问他，“睡得怎么样？”
　　程兮冽不大好意思地从厉烬的身上爬起来努力坐直，轻声回答：“睡得很好。”
　　“告诉你件事情。”厉烬凑到他的脸前，“刚才我妈来了，她会想办法把我们两个都弄出去，我们有救了。”
　　其实程兮冽装睡的时候听见了，但他还是作出很惊喜的样子：“阿姨真有办法！”
　　厉烬也得意了：“嗯，我妈特别聪明。”
　　他抬手看了看表：“不过她要回医院去开你的伤势鉴定，马上就下班了，今天肯定是来不及了，我们晚上在这里将就一下，明天就可以回家啦！”
　　回家？
　　这个词对于程兮冽来讲，太陌生了。
　　“厉烬，我跟你回家，不太合适吧……”程兮冽小声问，怯怯的，有着他极少流露的脆弱感。
　　“有啥不合适的？”厉烬笑了，“你以为上门见父母啊？”
　　程兮冽迅速低下头去，一团绯红一直染到锁骨。
　　厉烬看着他的样子有点呆，这个Alpha，害羞起来也太好看了吧！
　　“哎！”厉烬也不好意思起来，“我们是共患难的病友嘛！合适，特别合适！”
　　程兮冽用力耷着卤蛋一样的脑袋，点了点头。
　　很快就到了派发晚餐的时候，送餐车的铁轮子发出尖利刺耳的咯吱声，在幽深的走廊里回荡。
　　程兮冽开始反胃。
　　这两天他一直被绑在床上，每天两餐，直接插上管子灌流食，每次吃饭像上刑一样，以至于一回想那种感受，便忍不住喉咙发紧，嘴巴里全是腥苦的味道。
　　门开了，两个餐盒和两床被褥送了进来。
　　厉烬跑过去打开一看，晚餐居然是两份牛奶和三明治。
　　肯定是特供了。
　　厉烬把两罐牛奶都给程兮冽喝，还特意挤出一点涂在他干裂的嘴唇上。
　　程兮冽的嘴巴不敢张大，他把三明治撕成小块，一点一点地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金枪鱼三明治，很好吃。
　　高钙甜牛奶也很好喝。
　　程兮冽的鼻子很堵，眼前朦朦胧胧的。
　　屋子里没有窗，没有桌椅板凳，只有一个高高大大的少年，盘着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坐在地上，托着腮暖笑着看程兮冽吃。
　　少年长着一张冷峻的脸，却笑得爽朗，对他说：“你今天将就一下，明天我带你吃火锅，还有烤肉，还有西餐，还有……日料你喜欢吗？嗯，不好，大冬天的太凉了，我带你去吃椰子鸡，汤特别好喝，不然牛尾汤也行，给你补补，养胖点，头发也长得快些……诶？你怎么了？噎住了？诶？程兮冽？”
　　程兮冽胸口翻涌的情绪终于压抑不住，他扭过头，把脸缩进衣服里，额头抵在墙上，纤瘦的双肩不停地颤抖。
　　这个颓丧的，厌世的，总是漫不经心地孤独行走在世间的冰冷少年，终于遇见属于他的熊熊火焰，暖化了的心，变成泪水，在十七岁的这个冬夜，肆意滂沱。
　　作者有话要说：
　　兮兮不哭，小烬抱抱。


第13章 装睡
　　厉烬面对着情绪失控的程兮冽，手足无措。
　　他默默地爬到程兮冽的身边，两只手不知该搂还是该抱，傻乎乎地在空气中比划了半天，最后只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笨拙地说：“好了，好了，好了……”
　　厉烬曲着腿跪在程兮冽身边，一直拍着，哄着，直到他慢慢平静下来。
　　然后，“呃～”的一声，刚刚吃饱的程兮冽被厉烬拍出了一个小奶嗝。
　　一部煽情戏直接变成情景喜剧，两个人笑得东倒西歪的。
　　快乐的笑声在这里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顽强。
　　厉烬揉着抽筋的肚子从地上爬起来，把工作人员送来的褥子并排铺好。
　　程兮冽要求睡在墙角，他后背不靠着东西，就睡不安稳。
　　于是厉烬把他安排在里面，一边挨着墙，一边挨着自己。
　　时间还早，两个人躺在地上开起了“卧谈会”。
　　厉烬眉飞色舞地给他讲他的大学：“那里面美得像皇家花园一样，有假山，有隧道，有人工湖，还有特别特别大的操场。图书馆是个百年老建筑，屋顶尖尖的，像哈利波特里面的霍格沃茨城堡，晚上的时候，大家都去看书，里面的书多到好像一辈子也看不完。”
　　“学校里还有好几个活动中心，每个周末都会举办各种主题趴，放寒暑假之前还会有舞台剧演出，如果我不是体检没过被停学治疗的话，现在应该正在排练呢……”厉烬十分惋惜地说。
　　程兮冽神色向往地听他讲述，眼中闪着艳羡的光。
　　别说大学，他连现在外面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十一岁的时候，妈妈出了事情，程兮冽被送到了福利院。在福利院两个月，就发现他的分化不正常，福利院找到AO大病资助机构，将他送到了不正常信息素研究中心，一关就是六年。
　　十一岁的程兮冽，个子不高，站在地上，他看不见中心的大门，他就爬到广播台上，盯着大门，一盯就是一天。
　　他曾经坚信，妈妈会在某一天，走进那个大门，抱起他，对他说：“兮兮，我们回家。”
　　幻想着妈妈来接他的场景，成了程兮冽支撑下去的唯一信念。
　　煎熬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
　　门外高大的银杏树，绿了又黄，黄了又绿，渐渐的，他已经长得很高了，他不用再站上广播台，也能清楚地看见那个把他紧紧禁锢的沉重铁门。
　　可是，他期盼的人，始终没有来。
　　某一天，程兮冽忽然明白，也许，她再也不会来了。
　　那一天，天气很晴朗，天空是透明的蓝，明媚得让人心疼。
　　在蓝天下肆虐的寒风很轻易就吹透他单薄的衣衫，吹进了皮肤，吹进了骨髓，吹得连心也凉了。
　　那样晴朗的天气里，就下起雪来。
　　程兮冽仰面躺在广播台上，看着那雪花从天上洋洋洒洒地坠落到人间来，落到他的脸上，最后融成一颗颗晶莹的水滴，滴落在广播台上。
　　从此以后，程兮冽不再去看那个大门。
　　一直到，厉烬松松垮垮地拎着他的大背包，以一副标准的混账纨绔二世祖的形象，撞进程兮冽的眼睛里。
　　对于出去这件事，本来程兮冽已经不抱希望了，他的希望被一次次失望消磨殆尽。
　　可是，就在厉烬神采飞扬的描绘中，他忽然就很想去看看，不是渴望也不是好奇，只是想去看看，他的世界。
　　八点，外面准时传来痛苦的嚎叫和闷哼，恐怖的声音，让厉烬猛地缩了一下脖子。
　　“晚治疗，八点到九点。”程兮冽轻车熟路地说，“厉公子，托您的福，不然的话，大概我叫得会更难听些。”
　　果然没有工作人员来开109的门。
　　“到底怎么个治法，会叫成这样？太吓人了！”厉烬吐吐舌头，五官扭曲在一起，脸上皱皱巴巴的。
　　程兮冽把手肘撑在枕头上，托住自己的头：“还是别说了，你不会想知道的。”
　　厉烬沉默了片刻，门外各种叫声此起彼伏。
　　最终还是好奇心战胜了理智，厉烬忍不住说：“你还是告诉我吧，你……措辞柔和一点……”
　　程兮冽看他又怂又感兴趣的样子，不禁弯起了唇边：“你听哈，这个不同的叫声反映了不同的治疗手段，比如……”
　　两个人一起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比如这种浅吟低唱般的哼哼，基本都是超浓缩抑制剂、应激调节剂或者某种新药使用后的反应，这些药会影响腺体代谢和信息素的分泌，使人躁动或者抑郁，有的还有类似生长痛的那种感觉，痛苦的程度不高，但持续的时间长，所以就会不自觉的哼哼。”
　　几声带着哭腔的尖利叫喊传来。
　　程兮冽现场教学般地继续说：“而像这种鬼哭狼嚎的尖叫，一般都是在接受腺体注射或者电疗，针剂和器械直接作用在腺体上，那酸爽，真是，当场失禁的也有很多……”
　　程兮冽话还没说完，厉烬的指尖已经轻轻抚过他的腺体，失神地问：“你呢？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程兮冽本能地侧过头，快速躲开了他的手。
　　这个触摸太暧昧，甚至可以说是色.情。
　　厉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回手很小声地说：“抱歉。”
　　程兮冽没说话，钻回被窝里，翻了个身：“睡觉吧，晚安。”
　　厉烬发了一会儿呆，也躺下了，看着他的背影有点沮丧。
　　“不用抱歉，我没生气。”程兮冽对着墙说，“我只是……不大习惯……”
　　厉烬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把程兮冽身后的被子塞严，对着他的后脑勺说：“晚安。”
　　早上六点。
　　程兮冽被多年练就的精准生物钟叫醒。
　　睁开眼的刹那，他有点恍惚，回想了一下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眼前依旧是一堵软包的墙，这一晚程兮冽睡得前所未有的安心，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有个挺沉的东西压在程兮冽的腰上，他抬头一看，是厉烬的一条腿。
　　他在后面睡得跟八爪鱼一样张牙舞爪的，睡相丑得要死。
　　被子都不知道被蹬到哪里去了，可怜巴巴地盖着程兮冽的一个被角，一看就是从小被保护得很好，生活安逸，安全感爆棚的那种人。
　　程兮冽托着他的腿，慢慢放回到褥子上，拉起自己的被子把他盖住，刚想起身，厉烬的一条胳膊忽然扔了过来，把程兮冽搂住了，仿佛他是一个柔软的抱枕。
　　厉烬依旧沉睡着，还吧唧了几下嘴，收了收手臂。
　　程兮冽怕吵醒他，不敢乱动了，想想自己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可做的，索性再躺一会儿。
　　厉烬的手很大，掌心炽热，贴在程兮冽的肩膀上，像个恒温的暖宝宝。
　　程兮冽觉得自己是一个资深自闭症患者，忽然就被丢到人群里，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虽然他在中心一直住多人宿舍，可是从来没跟谁睡得这样近过。
　　程兮冽微微侧过头，偷看着厉烬。
　　他的呼吸直接扑到程兮冽的脸上，有点痒，有点好玩。
　　他睡着的时候，信息素的气味也变得很淡，那火山般咄咄逼人的烈焰收敛了脾气，变成驯顺温暖的小火苗，围着程兮冽，调皮地忽闪忽闪。
　　他的睫毛浓密，让人有一种画着眼线的错觉，虽然闭着眼，但程兮冽依旧记得他漆黑的眼瞳，墨玉一样，与睫毛和眉毛相得益彰，像被造物主的画笔重彩勾勒出的一般。
　　鼻子和下巴的线条凌厉，显得气质很冷，却偏偏生着两瓣柔软的红唇，在那冷冽里，添了一抹温柔。
　　厉烬浓密的睫毛抖动了几下，伸手挠了挠脖子，吓得程兮冽慌忙闭上眼睛装睡。
　　厉烬的身体也动了，他伸了个懒腰，然后向着程兮冽这边靠了过来。
　　程兮冽紧紧地闭着眼睛，装成睡得很熟的样子，努力不露出破绽。
　　厉烬的呼吸越来越近，程兮冽都能感觉到他的脸近在咫尺之间，似乎下一秒，那两瓣柔软的红唇，就会贴下来。
　　程兮冽的心跳得飞快，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躲开。
　　一瞬间，无数的想法像夜空里绽放的焰火，在程兮冽的脑子里炸开。
　　他要干嘛？要偷吻我？
　　我应该把他踹开吗？
　　还是继续装睡？
　　醒了以后要装不知道吗？
　　他认真的吗？
　　或者只是玩玩？
　　有钱人家的帅哥喜欢玩这个吗？
　　他到底是喜欢我，还只是喜欢我的味道？
　　我什么感觉？喜欢他吗？
　　太快了吧！我还没成年……
　　……
　　程兮冽心里正乱得一批，忽然有人摸了他头上的伤口边缘。
　　厉烬趴在程兮冽的脸前，仔细地研究着他头上的疤痕。
　　那么长，那么深，缝合线看起来很狰狞，在程兮冽的头上显得极不相称，如同精美的瓷器被人用胶布胡乱地粘合起来，简直暴殄天物。
　　“这里以后还会长头发吗？如果不长就可惜了，好好的留道疤。而且，他的发色好好看，我也想染个同款……”厉烬十分遗憾地小声嘟囔着。
　　草！还以为他要吻过来了呢，害得老子脑补了十万字……
　　程兮冽睁开眼睛，一伸手把厉烬的脸推到一边：“离你爹远点。”


第14章 小青蛙
　　钉子碰得多了，也便习惯了。
　　程兮冽开始怼人，厉烬觉得格外舒适，总比昨天那个衰样子要好得多了。
　　厉烬也不知不觉地活泛起来。
　　厉太太的效率真不是盖的，早餐还没吃，她就已经在中心办好了病患移交手续，医院的救护车就等在外面。
　　做戏做全套，程兮冽躺在担架上被抬了出去，厉烬陪着上了救护车。
　　程兮冽没想到，六年后，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走出这个大门，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人守在身边。
　　救护车后厢有两扇窗，程兮冽趴在上面拼命向外看，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风景。
　　他这个样子，很像第一次出门的狗狗，厉烬很想嘲笑他，却忽然心酸起来，那一扇门，锁了他太久太久了。
　　车子行驶了四十分钟，路边的建筑开始多了起来，进入城市，铺面而来的俗世喧嚣，令程兮冽感到很新奇。
　　他的眼睛在一幢幢高大的楼宇间快速掠过，又兴奋，又落寞。
　　厉烬悄悄走到他身边，跟他一起看着窗外。
　　“这边是新建的科学艺术区，前面最高的是科技馆，挨着的是艺术馆、图书馆、会展中心，这边还挺好玩的，有机会一起来玩儿。”厉烬耐心地跟程兮冽介绍。
　　“前面就是商业区和青年社区，青年社区也有挺多很新奇的东西，有很前卫的涂鸦和雕塑，商业区就是卖东西的，那边有家冰激凌店，朗姆杏仁口味的特别好吃。”
　　程兮冽看着窗外，轻轻地说：“中心里只有冰棍儿卖。”
　　厉烬挠了挠头，逗他开心说：“我带你去，把所有口味都吃一遍！”
　　程兮冽收回视线，看着厉烬轻笑：“你请客啊？”
　　厉烬愣了一下，记起了程兮冽窘迫的经济状况，有点汗颜。
　　“我请啊，当然我请，你到我家做客，哪有让客人花钱的道理？”厉烬偷偷看了一下程兮冽的神情，怕他自卑，继续缓和说，“等回中心了，我就天天花你的钱，蹭你的饭！”
　　“好。”程兮冽痛快点头，表情是淡然的，心中却已被厉烬的细致感动得一片柔软。
　　救护车把程兮冽拉到医院，厉太太给他安排好住院手续，又找了医生做了全面的体检，处理好头上的伤口。
　　一切处置完成，就等着检查结果出来，没有大问题就可以回家了。
　　厉烬一个没留神，程兮冽又趴到医院窗户上去了。
　　厉烬搭着他的肩膀，跟他并肩看着窗外，叶子落尽，光秃秃的，寂寞的长椅也无人光顾，寥寥的几个行人，捂得严严实实，匆匆而过。
　　真没什么可看的。
　　厉烬歪过头看着程兮冽：“你可真是被憋出毛病了。”
　　“嗯。”程兮冽也没否认，“你知道井底之蛙么？你说它一旦跳出井外，会怎么样？”
　　程兮冽在说自己。
　　厉烬看着他笑，调侃着：“欢迎来到外面的世界，小青蛙。”
　　主治医生拿着一沓报告单走了进来，厉太太紧随其后。
　　程兮冽还没开口，厉烬已经迫不及待地问：“检查结果怎么样？”
　　“儿子，让医生单独跟小程聊聊吧。”厉太太说。
　　厉烬看了看医生，又看了看程兮冽：“我能听吗？我能闻到你的信息素，也许我们的病情有什么关联呢？可以吗？”
　　医生也看着程兮冽。
　　“好。”他好不犹豫地答应了。
　　厉太太默默走了出去，关上了门，心里有点不踏实。
　　厉烬这个样子对一个相识不久的少年，太反常了，他对对方的态度，已经不能单纯地用好朋友、好哥们来形容了。
　　如果对方是个Omega也就算了，大不了早婚，可却偏偏是个Alpha，这要是让厉烬爸爸知道了……
　　唉，地球要毁灭了。
　　医生看着手里的单子，对程兮冽说：“目前看，除了外伤，状况还不错，有点营养不良，慢慢调理也就好了。”
　　两人同步松了一口气。
　　“不过……”
　　刚刚放松的心情又悬了起来。
　　“你多大开始分化的？”医生问。
　　“十一。”
　　“你现在十七？”
　　“嗯。”
　　医生皱眉：“那早就应该分化完全了呀，怎么这个信息素水平指标这么低呢？信息素缺乏症？”
　　“是。”程兮冽老实回答，“我一直在‘不正常信息素研究中心’治疗。”
　　医生点点头：“信息素分泌异常方面，他们也算很专业了，只不过这个病并不好治，你还小，也别灰心，摆正心态，慢慢调理。”
　　厉烬忍不住插嘴说：“医生，我有信息素辨识障碍，我连自己的味道都闻不到，可是为什么我能闻到他的味道呢？”
　　医生扫了厉烬一眼：“你确定不是幻觉？他这个分泌量，狗都闻不到。”
　　哎？这么说话就过分了啊！
　　厉烬被噎得直翻白眼。
　　医生给程兮冽开了几天的葡萄糖，陪着他吊完了水，厉烬收拾东西准备带他回家。
　　“我觉得，我在这里住院也挺好的。”程兮冽低着头，摆弄着手上刚刚贴上的胶布。
　　“想都别想！我好不容易把你弄出来，就让你住这里？”厉烬不由分说拉着程兮冽往外走。
　　厉太太来的时候从家里拿了一顶厉烬的帽子，小心地帮程兮冽戴上，遮住他头上的纱布。
　　“小烬，我这几天有个学术报告会要参加，赶资料，不回家住了，你带小程回去好好休息，愿意在家里吃就让楠姨做，出去的话让司机送你们，要照顾好人家知道吗？”
　　“好的，妈妈。”厉烬弯腰去抱厉太太，“你自己小心点哈。”
　　拥抱的瞬间，厉太太小声在厉烬耳边说：“同性之间注意尺度，不准干什么出格的事情，不准咬人家！”
　　“知道了妈，你当我是狗啊，到处咬。”
　　厉太太微嗔地打了厉烬一下，一转头对着程兮冽绽开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小程，好好玩，有什么需要就跟这个臭小子说。”
　　程兮冽鞠躬：“谢谢阿姨。”
　　厉烬一揽他的肩：“你看看，我妈对你比对我好多了！”
　　厉烬的家在古建筑保护区后面的别墅区，独栋的四层小洋房，前后都是打理得很美的花园。
　　程兮冽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房子。
　　红瓦白墙，圆圆的窗户，缠绕的凌霜紫藤一直爬到房顶上，开出一串串梦幻般的紫色花朵。
　　刚进院子，程兮冽就被一只巨大的狗扑了个满怀。
　　咖色的巨贵，热情地搭着程兮冽的肩膀，伸着舌头去舔他的脸。
　　“秤砣，你给我下去！”厉烬揪着狗狗的项圈，把它推到一边，“你是不是老花眼了，你认识人家么，就舔！”
　　秤砣还在扑腾着爪子想要往程兮冽跟前凑，厉烬急忙拉着程兮冽进屋：“快走，今天这狗是疯了，以往来生人，它都凶得要死，没想到你还挺合它的眼缘的。”
　　走进大门，宽敞的一楼客厅，一股热流迎面扑来，舒服的程兮冽浑身一凛。
　　客厅层间很高，铺着栗色的大块地板，家具都是新中式的，黄花梨博古架上摆满了各色古董，月门的玄关，祥云壁纸，仿古的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
　　很有品味的装修风格，偏偏在沙发旁边有一个很格格不入的壁炉，看起来特别奇怪，倒是挺暖的。
　　见程兮冽好奇，厉烬解释说：“我妈妈很怕冷，她有时喜欢窝在沙发里看书，可是又觉得冷，就总是盖着一个厚厚的毯子，所以我爸就在这修了一个壁炉。”
　　“你爸爸对妈妈真好。”程兮冽的语气依旧很淡，须得细听，才能听得出些许羡慕的意味来。
　　厉烬显然没听出来，他的情绪有点复杂地说：“他们的基因匹配度很高。其实每个Alpha如果能够找到那个天选的人，一辈子都会很幸福，只可惜，我是个残疾……”
　　程兮冽无所谓地拍了拍他的肩：“别顾影自怜了，这年头，没点儿病，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厉烬想想，也是。
　　“公子回来啦！”一个和蔼的胖阿姨穿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这位是程公子吧！”
　　程兮冽愣了一秒，随即回礼：“阿姨好，我是程兮冽。”
　　很是大方得体。
　　“这位是楠姨，做饭可好吃了！”厉烬说。
　　“太太说程公子要在家里养病，特意让我炖了汤，我又做了几个清淡的菜，公子准备什么时候开饭？”楠姨笑呵呵地问。
　　“麻烦楠姨二十分钟以后吧，我带他把东西放下就来。”
　　“好嘞！”楠姨笑呵呵地回到厨房。
　　厉烬带着程兮冽上楼，楼梯旁边是满满当当的照片墙，挂着厉烬从小到大的照片。
　　“你小时候还挺可爱的。”程兮冽看着一张照片上的厉烬，两三岁的样子，吹着彩色泡泡，笑得像个年画娃娃。
　　厉烬凑过来，用手背压着声音说：“这里啊，原来是一张光屁股的照片，我跟我妈抗争了半个月，才换下来。”
　　“呵，阿姨可真逗。”
　　“你看这个，百日照，像不像米其林轮胎？”
　　“你那时可真胖。”
　　“是啊，我妈说，大多数孩子小时候胖，长大就瘦了，反之亦然，你看你现在这样，小时候肯定很胖。”厉烬趴在程兮冽的肩膀上笑着说。
　　“我忘了。”程兮冽漫不经心地说，“我都没怎么照过相。”
　　厉烬想了想，掏出手机对着两个人：“来，老大，茄子！”
　　“咔嚓！”画面定格，厉烬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俯身趴在程兮冽的背上，一条手臂环着他的肩膀，笑出两颗小尖牙。
　　程兮冽反应不及，表情淡淡的。
　　“诶，不好，你都没笑。”厉烬把重新打开相机，把程兮冽的帽子揪掉，“再来一次，说茄子！”
　　程兮冽翻了个白眼：“什么茄子，傻子吧。”


第15章 变入膏肓
　　厉烬的手从后面绕过来，用两根手指支起程兮冽的嘴角，手动微笑。
　　两个人的第一张合影，厉烬像个傻子，程兮冽像个卤蛋，好神奇的组合。
　　厉烬的卧室在三楼，对面有间客房，收拾得一尘不染。
　　程兮冽还穿着研究中心发的病号服，外面套着厉烬的外套。
　　厉烬钻进自己的衣帽间一通翻找，抱了一大堆东西送到客房，崭新的内衣、睡衣、拖鞋、帽子、卫衣、运动裤、羽绒服……
　　应有尽有。
　　“你睡这间，我的东西都是你的，缺什么尽管来拿，等吃完饭，我再给你准备点洗漱用品什么的，你就安心住着。”厉烬一边忙活着一边说。
　　“嗯……”程兮冽似乎像说什么，却被厉烬截了话：“哎！别跟我说谢谢，我不接受！”
　　程兮冽垂眸浅笑，倾身依靠在窗边，双腿交叠，一如既往的懒散样子：“乖儿子，真孝顺。”
　　厉烬抓起手边的毛衣劈头盖脸地砸过去：“小屁孩，占便宜有瘾！赶紧把衣服换了下来吃饭！”
　　楠姨摆好饭菜就消失了，餐桌上只剩下厉烬和程兮冽两个人。
　　厉烬给程兮冽盛了乳鸽汤：“这个愈合伤口的，你多喝点。”
　　“红烧肉筋，补胶原蛋白，我妈的最爱，尝尝。”厉烬给他夹了几筷子。
　　“这个是我的最爱，香菇酿，可香了。”又给程兮冽拨了半盘子。
　　“奶汤小白菜，楠姨拿手菜，你别看小白菜味道寡淡，楠姨做的，就特别鲜……”厉烬夹着小白菜，看着程兮冽面前堆成小山的盘子，“呃，放不下了哈……没事，等会儿再吃……”说完自己给吃掉了。
　　“呵～”程兮冽笑得露出了小小的梨涡，“请问你是饲养员么？”
　　“嘿嘿嘿！你太瘦，多吃点儿。”厉烬觉得自己的热情有点吓人，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饭里，拼命往嘴里扒拉。
　　一双筷子夹着香菇酿，放进厉烬的碗里：“不是最爱吃这个么？干嘛一个劲儿吃饭。”
　　漫不经心的语气，颓丧的调调，却掩藏不住一丝暖，一份关心，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
　　厉烬笑着把程兮冽夹给他的菜塞进嘴里，嚼了两百多下，没舍得咽。
　　两个人在隔离室里过得也真不是人过的日子，都给饿坏了。
　　楠姨做的一桌子菜，一电饭锅的饭，都被两个“饿狼”吃光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真是一点也没说错。
　　厉烬发现，程兮冽吃饭的速度几乎比他快一倍，他忍不住像唐僧一样念叨：“吃饭太快对胃不好。”
　　程兮冽没说话，厉烬也发觉自己比老妈子还唠叨，没再说什么。
　　收拾碗筷的时候，程兮冽忽然轻声说：“我刚刚住进中心的时候，还是桌餐，大家都抢着吃，吃得慢了会挨饿的，所以，就习惯了。”
　　厉烬看他纤瘦的背影把碗放进水槽里，一时凄然地沉默。
　　程兮冽回来端盘子，走过厉烬身边的时候说：“我会试着，尽量慢一点。”
　　厉烬看着他浅浅的眸色就笑了，窗外紫色的花映进他的眼睛里，有温暖的柔和与青春的梦幻。
　　也许，从现在开始，程兮冽也要试着习惯别人的关心和那些从未经历过的善意。
　　收拾好，厉烬拉着程兮冽在花园里转了转，消食，然后就把他塞进房间里，让他睡午觉。
　　“厉烬。”程兮冽不像刚才自在的样子，欲言又止，“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我知道。”厉烬笑得晴朗，熠熠生辉。
　　“你知道？”
　　“你不就想让我妈打听打听小晖的情况么？帮你问过啦，他没事，已经醒了，等情况稳定就送回去了。”
　　“厉烬……”程兮冽想不到他如此细心，照顾到他那些细微的想法，从没有人这样对他，竟然一时不知所措。
　　“诶？你可是答应我不说谢谢的，太见外了，很肉麻。”厉烬大大咧咧地说，“好好休息吧。”
　　程兮冽感激地笑笑：“你也好好休息。”
　　客房的门关上的瞬间，程兮冽才忽然有一种陌生感。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房间带来了不真实的感觉，还有一点点恐慌。
　　程兮冽换上了崭新的睡衣，躺在崭新的床上，那种恐慌感就更加强烈了。
　　原来并非程兮冽的适应能力特别强，只是因为厉烬的存在，极大程度地消减了这种不适，现在厉烬刚刚离开，程兮冽便开始心烦意乱。
　　他烦躁地起身，在房间里踱了几圈，又不敢去找厉烬。
　　此时厉烬应该已经睡着了，让这个蜜罐里泡大的二世祖陪他去X区睡地板，也真是够难为的了。
　　房间里全是陌生的气味，令程兮冽很没有安全感，他忽然想起之前穿的厉烬的旧外套，在一堆衣服中把它找出来，贴在脸上。
　　上面似乎还有着残留的体温，厉烬淡淡的信息素味道从衣服上散发出来，像是一炉暖暖的炭火，程兮冽忽然就像被顺了毛一样，心里的小浮躁全都被安抚下去了。
　　程兮冽抱着外套回到床上，倦意袭来，眼皮沉重得泰山压顶一样，沉沉地睡了过去。
　　厉烬趴在门口听了半天，确定程兮冽睡着了，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钻了进去。
　　花园里的光透过窗纱溜进来，轻柔地洒在熟睡的程兮冽身上，令他白皙的皮肤，散发着奶油般的光。
　　厉烬站在床边呆呆地看着他，觉得自己的变态已经变入膏肓，大概没救了。
　　他明明困得要死，都快魂飞天外了，可就是没有办法入睡。
　　全部的视觉、听觉、嗅觉，乃至第六感都集中在对面的客房那里，他听见程兮冽在床上翻来翻去，听见他起来在房间里踱步，他甚至能够从门缝里清晰地捕捉到他身上融雪的清新味道，就像某种毒药，勾着他，向那里靠近。
　　厉烬看见程兮冽的怀里紧紧搂着自己的衣服，心中莫名兴奋，也许他也贪恋自己的味道，就像是天选命定的AO之间，那种牢不可破的羁绊，如同经年缠绕在一起的藤蔓，任凭天崩地裂也分不开，扯不断。
　　厉烬抓起一个坐垫放在床边的地板上，慢慢跪上去，上半身趴在床上，小心地靠近熟睡的程兮冽，小心地把自己融入他的气味里，久旱甘霖般的舒爽愉悦，厉烬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通感，仿佛看见自己的信息素，变成了蓝色的火焰。
　　程兮冽睡醒，打眼看见了窗外墨蓝色的天空，冷星点点。
　　没有开灯，不知道几点。
　　程兮冽很享受这份宁静，不会有人冲进来追债或者打人，也不用考虑明天的饭钱和药钱从哪里出，活着这样心安理得，没有欠下别人任何东西。
　　仿佛哈利波特第一次走出他的壁橱，发现原来世界这样多彩，这样辽阔。
　　“叩叩……”很小声的敲门声。
　　“程兮冽，你醒了吗？”厉烬压得很低的声音隔着门，像个对暗号的特务。
　　程兮冽点了灯，起身开门。
　　“哦，起来了啊！”厉烬明朗地笑，“楠姨已经下班，我们错过晚饭了，要不要一起去遛狗，顺便吃点夜宵？”
　　程兮冽淡淡地扫了一眼外面：“这么晚出去，安全么？”
　　厉烬眯起眼意味深长地盯着程兮冽看：“你以为我会带你去什么地方？虽然你这个样子还挺出众的，可你又不是Omega，绝大多数的Alpha都不会对你有兴趣，有什么不安全的？”
　　程兮冽似笑非笑：“绝大多数？”
　　厉烬想起自己偷溜进人家房间，偷看、偷闻人家的猥琐样子，老脸一红：“你到底去不去？”
　　程兮冽伸手开始脱衣服。
　　“哎！你干嘛？”厉烬心虚地不知该往哪看。
　　“出去不用换衣服的么？”
　　“你等我出去再换啊，怎么这么豪放？”
　　“不是Alpha都对我没兴趣么？”
　　“我去拴狗！”厉烬仓皇地逃出程兮冽的房间。
　　“咣当！”
　　“哎呀！”
　　他摔在楼梯上了。
　　“呵~”程兮冽套上卫衣和棉服，下楼。
　　空气清冽，倒不太冷，连风都是绵绵的。
　　十点多了，街上没什么人，空旷得好像拥有全世界。
　　两个高高的少年走在一起，身边环绕着一只傻乐傻乐的大狗。
　　路灯璨璨，暖色的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斜长，在某个恰到好处的角度下，影子就会亲密地交叠在一起，仿佛在拥抱。
　　大傻狗秤砣对程兮冽十分亲近，一路要他牵着走，还总是制造机会舔人家，见色忘义的样子，也真的是很“狗”了。
　　走出别墅区，不远就是酒吧街，空气中的气味开始混杂起来，程兮冽有点厌烦地皱了皱眉。
　　厉烬走到他身边，让自己的“火苗”燃起，把程兮冽笼罩在里面。
　　选了一家特色小馆，厉烬去门口把狗拴好，回来的时候，有两个人在跟程兮冽搭讪，飘忽的步伐和涣散的眼神，一看就是酒过三巡，出来找乐子的。
　　厉烬周身的气场瞬间暗了下来，走过去一把揽过程兮冽，斜睨着对方：“你们在干嘛？”
　　刚刚成年的Alpha，却有着简单粗暴的绝对威压，如同飓风的中心，气旋凝聚，令人窒息。
　　搭讪程兮冽的人瞬间酒醒了一半，大着舌头磕磕巴巴：“对、对不起，我们不知道，他有伴儿的。”
　　“现在知道了，还不走？”厉烬漆黑的瞳，是幽深的海，可以静水微澜，也可以像现在这样，巨浪滔天。
　　那两个人仓皇而走，脚下踉跄，差点摔倒。
　　厉烬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一直盯着入侵者的背影彻底离去，才转过头，带着程兮冽进去，紧揽着他肩膀的手，却一直也没有撒开。


第16章 贼
　　总所周知，ABO是第二性别，很多Omega第一性别都是男。
　　所以，见到程兮冽的人会自然而然地以为他是个Omega。
　　因为他的样子，好看得很独特，恹恹的，淡漠而又疏离，有种游离在尘世之外的慵倦美感。
　　这样稀缺的气质，配上尽心雕琢般精致的小脸，会是无数Alpha趋之若鹜的猎物，而他偏偏又不会散发信息素，更让人误以为是用了阻隔剂。
　　而一个没有伴儿的顶尖Omega处境有多危险？
　　请参照把一只肥羊丢到狮群中的血腥画面。
　　厉烬选了一个紧靠里面的角落位置，解下自己的围巾给程兮冽戴上：“看来你说的对，我真不该这么晚带你出来。”
　　程兮冽没接茬，摆弄着围巾问：“有什么好吃的，我饿了。”
　　厉烬招呼服务员，点了几个招牌菜，心不在焉的样子。
　　每当餐厅里有人走过，厉烬总觉得他们在偷看程兮冽，便忍不住地想发火。
　　对于厉烬的炸毛，程兮冽见过类似的情形，几年前在中心治疗的一个Alpha，本来患有信息素分泌紊乱，后来在交流日的活动里，喜欢上了一个Omega，结果分开以后就开始狂躁。
　　会因为见不到Omega，或者因为O对他的行为没有密切的回应，时而情绪低落，时而暴力失控。
　　治疗中心根据他们的病情采取了双人隔离，一个月以后，居然双双康复了，听说已经准备结婚了。
　　而厉烬此刻的表现，与那个康复的Alpha一样，都是印刻在每个A骨血和基因里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他们天生对于喜欢的东西保有排他的独占欲望，越喜欢，欲望便越强。
　　所以这个社会的法律，对于Alpha的行为极尽限制，而对于Omega也是极尽保护，但即便是这样，暴力犯罪仍旧每天都在发生。
　　这是利弊得失的辩证关系，也是进化的代价。
　　厉烬想要独占他，哪怕别人看他一眼，都会触及厉烬的逆鳞。
　　这个Alpha很危险。
　　趋利避害的本能应该让程兮冽想要逃走。
　　他却偏偏站起身，走到厉烬的身边：“让一下，我坐里边。”
　　厉烬诧异了一下，让开了路。
　　程兮冽坐在厉烬的旁边，背朝着门口，这样来来往往的人就只能看见一个背影。
　　他把椅子拉近，挨得厉烬很近。
　　他穿着他的衣服，坐在他的身边，静静陪着他，宽慰他。
　　程兮冽知道厉烬不会伤害他，不管他的占有欲多么强烈，强烈到几乎要标记了他，可在最后，也只是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
　　他宁可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他。
　　“好点了吗？”程兮冽挨着厉烬，轻轻问。
　　厉烬对于自己有点失望，沮丧地说：“吃完赶紧回去吧。”
　　程兮冽斜着身子倚在靠背上，向着垂头丧气的厉烬一伸手：“手机。”
　　厉烬不知道他要干嘛，也懒得问，直接掏出来，解了锁，递给了他。
　　程兮冽在手机上鼓捣了一会儿，还给了厉烬。
　　厉烬一瞧，他把手机壁纸给换了，换成两个人的那张合影，还有一行字。
　　“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你得让它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边，它就是属于你的，如果它不会回来，你就从未拥有过它。”
　　厉烬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挑起眼帘，墨色的眼眸盯着程兮冽，轻笑：“程兮冽，你是什么东西？”
　　程兮冽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头也不抬地说：“我是最好的东西，如果你是我的朋友；我也是最坏的东西，如果你是我的敌人。”
　　“我知道了。”厉烬笑着把他的帽子拉下来，盖住秀气的脸：“你是个人格分裂的东西。”
　　程兮冽也不反抗，被帽子蒙着眼，仍旧精准地把菜塞进自己的嘴巴里。
　　一顿饭吃得沉默，却并不尴尬，程兮冽刻意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好像也不太难适应。
　　厉烬总是情不自禁的给他夹菜，后半程把手搭在程兮冽的椅背上，有意无意地把他划进自己的地盘里。
　　酒足饭饱，程兮冽拉着秤砣往回走，厉烬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后。
　　若有若无的气息撩弄着冬夜里轻冷的空气，丝丝缕缕的冰蓝色萦绕在程兮冽的周围。
　　厉烬从那缥缈的蓝色中走过，如沐春风，好像每个毛孔都通透无比，努力地扩张着，呼吸着程兮冽的味道。
　　走到厉烬家不远处，程兮冽回头问：“你走时没关灯？”
　　嗯？
　　厉烬抬头一看，果然二楼的房间里亮着灯光。
　　“我记得关灯了啊！难道进贼了？”
　　“大哥，你有没有点常识？哪个贼这样堂而皇之地入室行窃？”
　　“也许，总是半夜偷东西，眼睛坏了吧……”
　　这个逻辑，真让人脑壳疼。
　　程兮冽白了厉烬一眼问：“你知不知道你的言行，跟你的气质很不相符？”
　　厉烬抓抓头：“什么意思？”
　　程兮冽拍着他的肩摇头，看他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智障：“不讲话，男神。讲话，男神经。”
　　厉烬皱着眉思考了两秒：“我就当你是在夸我长得帅。”
　　程兮冽无奈望天，男神经还是个半聋，只能听见好听的。
　　厉烬走到院子门口，彩灯也是亮的。
　　“是不是我妈回来了？”他推开大门走进去。
　　客厅里没人，厉烬拿起门口的一把长伞，心下警醒，十分戒备地往里走，程兮冽紧随其后。
　　一进门，程兮冽就闻到了：“草，厉烬，来了一个Omega。”
　　话音刚落，鞋柜后面猛然跳起一个影子。
　　“小烬哥哥！！”
　　向着厉烬飞扑过去。
　　厉烬的雨伞马上就要招呼到他脸上了，差点没停住：“我去！凌千瞳！你搞什么鬼？”
　　Omega带着浓郁的木兰香，整个大厅犹如花海。
　　程兮冽把脸缩在围巾里，看他向厉烬贴过去，用两根手指捏着厉烬的袖子往自己身边拉了一下，把手伸进他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瓶气味阻隔剂，对着Omega劈头盖脸一通狂喷。
　　“哎！你干嘛？！”Omega抬手遮住脸，气急败坏地拼命往后躲。
　　“大半夜的发什么春，他又闻不到。”程兮冽的语气冷得，如同暗夜里的霜。
　　Omega眯起眼睛充满敌意地打量他：“你谁啊？”
　　呵～程兮冽把手肘搭在厉烬的肩膀上，眼尾上挑，慵懒地问：“你谁啊？”
　　“我是他的O……”凌千瞳被他的态度一激，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吓得急忙改口，“是好朋友！”
　　“巧了。”程兮冽浅笑，“我也是。”
　　Omega一愣：“我从出生就认识小烬哥哥，他的朋友我都认识，我怎么没见过你？！”
　　程兮冽把头歪在自己的手臂上，看起来就像靠在厉烬的肩膀上一样：“你不知道有一种朋友，是从不轻易示人的么？谓之——密友。”
　　厉烬看着身边的程兮冽，不知为何，他对初次见面的凌千瞳，充满敌意和锋芒。
　　厉烬瞬间恍惚，也许他的占有欲，并不是单方面的。
　　这个想法，令他怦然心动。
　　“你为什么跟小烬哥哥在一起？这么晚了你不回家么？”凌千瞳隐约觉得对面的人，不好对付，开始拐着弯的下逐客令。
　　“不好意思。”程兮冽活不起的调调又出现了，听起来格外欠揍，“我住这里的。”
　　Omega愣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活生生吃瘪，居然就扑闪着可怜兮兮的小鹿眼，好像要哭了：“哥哥，他为什么住这里？”
　　程兮冽胃里反酸，挺大个男人，哥哥、小烬哥哥～恶心死了。
　　“他？呃……你为什么在这里？”厉烬同样没接他的招，把皮球又踢了回去，“你怎么进来的？”
　　Omega瞄了程兮冽一眼，特别理直气壮地说：“厉阿姨给我拿的钥匙，学校放元旦假，我没地方去。”
　　厉烬一头的问号：“你没地方去？你怎么不回自己家？我妈把一个单身Omega塞到我家来，怎么想的？”
　　凌千瞳的脸上立时五颜六色：这么直白么？我不要面子的么？
　　程兮冽很满意厉烬的鉴婊体质，看好戏看热了，揪着自己的围巾向厉烬伸长了脖子：“你这什么系法，都解不开。”
　　厉烬微微低头，修长的手灵巧又亲密地在他的颈间活动：“怎么被你拽这么紧呀，这里要绕一下的……喏，好了。”
　　凌千瞳看着他们的样子，一口气卡在胸口，脸都白了：“小烬哥哥，我睡觉去了。”说完就往楼上跑。
　　“你去哪啊？客房兮兮在用呢！”厉烬向着他的背影叫道。
　　凌千瞳转头：“兮兮？”
　　程兮冽举手：“我。”应得痛快，笑得嫣然。
　　气死个人！
　　凌千瞳强压怒火：“哥哥～那我住哪？”
　　“呃……保姆房？”
　　“噗！”程兮冽垂头，双肩在抖。
　　Omega眨着晶亮又无辜的眼睛，扁起嘴，又要哭了。
　　“不然给你睡客房。”厉烬为难地说。
　　Omega瞬间挑衅又得意地看了程兮冽一眼，胜利者的笑容浮现在嘴角。
　　厉烬扭头看着程兮冽，壮着胆子又充满期待地与他商量：“委屈你，跟我挤挤？”


第17章 挤挤
　　凌千瞳的笑僵在脸上：“你们怎么可以睡一起？！”
　　厉烬抱胸反问：“我们两个Alpha，怎么不能睡一起？”
　　什么？！凌千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他、他是Alpha？”
　　这个死妖孽哪里像Alpha？！
　　“哥哥，我可听说，现在有些Omega，为了钓到顶级Alpha，会伪装成A，混在A的圈子里，你可带眼识人，别被某些居心叵测的人给骗了。”
　　厉烬上楼，丢下一句：“少看点电视剧吧，会傻掉的。”
　　Omega不甘心地追在后面：“都是Alpha也不行，会打架啊！”
　　“你不要用世俗的眼光衡量我们，毕竟我们都有病，病的匹配度还挺高，打不起来。”厉烬迈着大长腿走进客房，把为程兮冽准备的东西一股脑地搬回自己房间。
　　凌千瞳独自凌乱，这特么都说的什么玩意，基因有匹配度，没听说病还有匹配度的，真是，骚操作一套一套的。
　　厉烬的房间很大，冷灰的色调，倒有点像程兮冽的发色。
　　东西搬过来，厉烬便跟凌千瞳道了晚安，急忙把门关上了，很怕他又整什么幺蛾子。
　　两米多的大床倒是够宽，只不过这里的氛围不同于昨夜的地铺，程兮冽站在地上，有点无措。
　　“你先去洗澡吧。”厉烬整理着东西，无心的一句话，尴尬的气氛直接漫上了天花板。
　　“我……还是睡保姆房吧。”程兮冽摩挲着自己的后颈，那里仿佛随时可能被印上两个齿印，于是很没底气地说。
　　厉烬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看程兮冽又看了面前的床，戏谑一笑：“怎么？怕我吃了你。”
　　别说吃了，咬一口也够呛。
　　厉烬走到程兮冽身边坐下，很有威胁和暧昧意味地舔了舔自己的尖牙，这么好的天赋却从来没用过，有点技痒。“你说，如果一个A被另一个A给标记了，会怎么样？”他问。
　　深更半夜，孤男寡男的，适合研究这么深奥的生理问题么？
　　“emmm……”程兮冽语塞，“你想试试？”
　　厉烬搓搓小手，舔舔嘴唇，强力按捺住兴奋的小冲动：“改日吧。”
　　他起身把一床被子铺到宽大的飘窗榻榻米上：“今天我睡这儿。”
　　“嗯，懂事儿。”程兮冽转身去洗澡了。
　　清晨六点。
　　程兮冽醒来，比钟表还要精准。
　　昨夜睡得很晚，程兮冽的眼睛里爬满了血丝。
　　向窗口看去，厉烬的被子又被蹬到地上了，他只穿着睡衣，可怜巴巴地抱住自己，蜷成一团。
　　程兮冽走过去，捡起被子重新给他盖上，他翻了个身，浓密的睫毛抖了几下，半睡半醒。
　　程兮冽弯下腰，靠近耳边说：“厉烬，去床上睡吧。”
　　“唔。”厉烬迷迷糊糊地胡乱答应着，闭着眼摸索着往床上走去。
　　程兮冽上个洗手间，回来看见厉烬正扎在被子里扭来扭去，脸埋在枕头上，呓语一般轻轻念叨：“程兮冽，你好香，你快把我迷死了……”
　　程兮冽笑着叹息，这个Alpha，还真是有病啊！
　　病得似乎还挺可爱的。
　　时间太早了，房间里浸透了冬日清晨的宁静，让人不忍心去破坏它。
　　程兮冽趴到飘窗榻榻米上，觉得睡个回笼觉也不错。
　　榻榻米很硬，躺了一会儿就硌得骨头疼，真不知道厉烬这一晚上是怎么睡过来的。
　　程兮冽起身把被子半铺半盖，感觉才好些。
　　厉烬残留在被子上的信息素温柔地将程兮冽包裹进去，一丝一丝缠绕在一起，形成一个暖融融的茧。
　　程兮冽躲在里面，睡得安心而香甜。
　　再一睁眼，早饭已经就绪。
　　凌千瞳优雅地喝着果汁，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正在下楼的程兮冽。
　　程兮冽穿着厉烬的睡衣。
　　那套睡衣凌千瞳认识。
　　他们睡在一个房间，连睡衣都可以互穿，到底什么关系？！
　　有颜有钱，有质有品，还很有趣，像厉烬这样优秀到耀眼的Alpha，身边追求者众多。
　　凌千瞳努力了几年，好不容易得了厉太太首肯，让他没事多来家里玩，结果刚刚上大学离开几个月，小烬哥哥身边居然杀出这么一号人物。
　　凌千瞳的手指，几乎要把杯子给捏碎了。
　　“程公子早！快来吃饭！”楠姨乐呵呵地打招呼。
　　“楠姨早，厉烬呢？”程兮冽问。
　　“公子在花园，非要等您一起吃。”
　　呵～
　　程兮冽推开门，向着外面勾勾手指，厉烬就像只忠心耿耿又训练有素的狗狗，带着寒风，呼呼地跑了回来。
　　Omega热情地拉开自己身边的椅子：“小烬哥哥，坐。”
　　厉烬尴尬地看了程兮冽一眼，本来他想坐那位雌雄莫辨身边的，这样一来，好像打脸打得有点明显。
　　厉烬走到第一把椅子那里：“抱歉，我一向坐这儿习惯了。”
　　Omega端方地微笑，他知道厉烬不会坐他旁边，但如此一来，也不会坐那个死妖孽旁边，这就很让人舒畅了。
　　早餐是西式的，但程兮冽的餐具里，很贴心地放了一双筷子，一定是厉烬的主意，只有他知道，中心是从来不会准备西餐的。
　　程兮冽从容不迫地拿起筷子，夹着早餐肠放进嘴里。
　　Omega看了一眼，嗤，居然还是个土包子，该找个机会让他好好出点洋相。
　　“哥哥，白天去逛街吧，青年社区的艺术节一直持续到下周，会有很多表演，黑天鹅餐厅新推了烛光套，一起去吧！”凌千瞳热烈地建议。
　　“程兮冽，想去吗？”厉烬问。
　　“好。”
　　“得嘞！”厉烬抓起对讲机，“燊叔，半个小时后用车，送我和程兮冽去青年社区。”
　　凌千瞳：“？！哥……好像是我提议的……”
　　厉烬反手就是一个赞：“很好的提议！我们会好好玩儿的！”
　　“我也……想去。”
　　“要搭车？”厉烬不假思索地问。
　　凌千瞳差点没被自己的橙汁呛死，这是什么不可救药的直A癌思维？
　　程兮冽抬起浅色的眸，问：“厉烬，你大学学什么专业的？”
　　厉烬嘴里塞满了吐司，含含糊糊地说：“土木工程，建筑设计，问这干嘛？”
　　程兮冽夹起几片蔬菜，慢慢地咀嚼，慢慢地回答：“我是觉得，如果大学里有气死人不偿命专业，你应该已经念到博士后了。”
　　厉烬：“嗯？我气谁了？”
　　程兮冽：“反正不是我。”
　　“那就好。”厉烬仰头将果汁一饮而尽，“走，给你换药。”
　　回到厉烬的卧室，程兮冽脱掉帽子，头上的纱布已经翘起了边缘，轻轻一拽就掉了。
　　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不过现在天气冷，要尽量避免伤口被冻伤。
　　“咦，头发已经长出来了！”厉烬拿着碘伏棉球的手忽然停住，惊喜地看着他的脑袋。
　　雾灰色的头发又不屈不挠地冒了出来，很短，毛茸茸的。
　　厉烬忍不住上手摸了摸，软软的，像驯顺的小兔子，手感真好。
　　程兮冽忍了一会儿，厉烬还没停手。
　　“你真是要给我盘包浆了么？”程兮冽问。
　　厉烬回过神，讪讪地干笑了一下，开始给头上的疤消毒。
　　碘伏棉球的触感，湿湿的，凉凉的，并不疼，厉烬还是尽量小心而轻柔，时不时地用嘴吹一下，吹动了新生的发，很痒。
　　痒得程兮冽不禁勾起了嘴角，伸手抓住厉烬的手腕：“我觉得可以了。”
　　他的手指很凉，冰雪一样的温度，只快速地抓了一下，便收了回去。
　　厉烬被那转瞬间的冰凉惊了一下，怔怔地回想那种触感，好像小兔子冻僵了，让人忍不住想把它抱在怀里暖暖。
　　把头上的伤口重新用纱布包扎好，厉烬又在衣帽间里给程兮冽选了套衣服和帽子，军绿色的工装棉服，半长的款式，显得程兮冽有点英气的挺拔，看起来就没有那么苍白消瘦了。
　　轮到自己，厉烬反而没什么讲究，只是暗搓搓地穿了一件颜色款式都与程兮冽很和谐的外套。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下楼，帅得有点扎眼。
　　车子就等在门前，厉烬拉开车门，凌千瞳坐在后面猛烈招手：“哥哥坐这里！”
　　怎么哪儿都有你？
　　厉烬觉得自己头上开始长包：“你怎么在车上？”
　　“我说过我也要去青年社区呀！”凌千瞳瞪大个眼睛很无辜的样子。
　　“你去青年社区你自己去啊。”厉烬十分不能理解这人理直气壮蹭吃蹭喝，蹭睡还蹭车，这是什么我是无赖我有理的神逻辑？
　　凌千瞳赖在车上不下来，卖惨：“我一个Omega，自己去很危险的。”
　　“那我再给你叫个车。”
　　“我们去同一个地方，坐两辆车多不环保啊！”凌千瞳眯起眼笑得乖巧，“挤挤我不介意。”
　　“你……”
　　厉烬还要辩论到底，程兮冽忽然靠过来搭着他的肩，贴近厉烬耳朵：“他摆明要黏着你，就算你不让他搭车，他也会想尽办法纠缠，别挣扎了，没用的。”
　　“那怎么办，不想带他。”
　　程兮冽尖尖的下巴一挑，浅墨色的眼眸一抹清妖：“看我的。”


第18章 触发警报
　　两个人挨得很近，程兮冽的这个姿势，很像一个尚未成型的疏离拥抱，厉烬已经心跳加速。
　　再加上那个明明很腹黑，偏偏迷死人的眼神，厉烬觉得自己可能随时需要急救一下。
　　程兮冽示意他坐在副驾驶，自己去了后排。
　　“哎……”
　　不满的异议被厉烬打断：“燊叔，走吧。”
　　凌千瞳本来都已经坐到快中间的位置，现在拼命往回挪。
　　程兮冽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安静地坐着，安静地望着窗外的风景，尽管Omega对这个不速之客充满敌意，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妖孽样子的Alpha，确实挺好看的。
　　程兮冽似乎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转过头看着凌千瞳，和声细语地问：“你还好吗？”
　　凌千瞳急忙扭过头，要你管，我好得很！
　　不知是不是转头过急，凌千瞳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身体也开始软软的，似乎有什么力量将他的体力慢慢抽离。
　　“我觉得你在发热。”程兮冽依旧不紧不慢地说，“你闻不到自己信息素的味道吗？”
　　果然，车内充斥着浓郁的木兰香。
　　凌千瞳喘不过气，觉得意识正在一点点消失，周围的世界开始模糊起来。
　　厉烬从前排回过头，看着后面的状况。
　　“你带抑制剂了吗？”程兮冽问。
　　凌千瞳的包里有，不过他现在一点力气都使不出，尝试了几次，连背包的链子都拉不开。
　　程兮冽迅速帮他取出针剂，飞快地注射进身体里，抬头对厉烬说：“送他回去休息吧，这样子出去太危险了。”
　　凌千瞳完全瘫倒在座椅上，无力反驳。
　　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热，明明之前也是很有规律的，白白错过了跟小厉哥哥相处的机会，倒是便宜了那个妖孽。
　　楠姨扶着凌千瞳回去休息，程兮冽把车窗全部打开，过了很久木兰的香味才散尽。
　　厉烬向着他诡秘地眨眼：“你搞的鬼？”
　　程兮冽笑而不语，高深莫测的样子。
　　“怎么做到的？”
　　“我有特异功能。”
　　“切，我信你个鬼！不过，Omega这娇弱的身体还真是麻烦。”厉烬岔着腿，一副吃瓜群众的样子。
　　程兮冽淡扫了他一眼：“说得好像你不会娶媳妇一样。”
　　厉烬的目光落在程兮冽的后颈上，满腹心事地说：“那可真不一定。”
　　重新出发，不同于刚刚的沉默，坐回程兮冽身边的厉烬像个说书艺人，吧啦吧啦地讲个不停。
　　以前走过的上学的路，以前经常光顾的小店，以前打球约架的地方……
　　大概喜欢一个人，真是藏不住的吧。
　　燊叔都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他，一副过来人了然了然的笑容。
　　厉烬讲得口干舌燥，猛灌了两口水。
　　程兮冽接口说：“我发现你很会避重就轻啊。”
　　“什么意思？”
　　“你怎么不讲讲以前在哪里被人表白过？”
　　“哪有！”厉烬否认。
　　“没有？”程兮冽淡淡地瞥了厉烬一眼，“怎么外面的人，眼光这么差么？”
　　厉烬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偷偷地看程兮冽，却不小心正对上了他清淡的目光，又飞快地躲开了。
　　心虚。
　　有事儿。
　　程兮冽不再理他，双手交叠在胸前，一直看向窗外。
　　厉烬被晒了半天，怂巴巴地小声说：“我没答应过谁，也没表白过别人……”
　　燊叔：公子这回是栽了。
　　程兮冽懒洋洋地稍微转过头，语气冷冰冰：“我该信哪句？”
　　厉烬更颓了一分，身形都不大挺拔了，理亏地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你撒起谎来，比我还溜呢！”
　　嘿！这个态度，想死不想活！
　　程兮冽敛眸盯了他半天，厉烬被盯得只觉得后背发寒，血液都快要冻结了。
　　“公子，到了。”燊叔把车停稳，“您跟程公子好好玩，我在附近等。”
　　“多谢燊叔！”厉烬下车，跑过去给程兮冽开门。
　　两个人一错身的瞬间，程兮冽忽然说：“以后不会对你说谎。”
　　他的声音很轻，以至于厉烬反应了几秒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S级的Alpha像春雨过后的乔木，一下子恢复了神采，两只手插在口袋里，晃晃荡荡地跑到程兮冽身边：“我也不会。”
　　心照不宣的微笑。
　　过了一会儿，厉烬又凑过来说：“真的没谈过恋爱。”
　　“呵~”程兮冽笑，发自肺腑的愉悦。
　　时间尚早，艺术节的表演还没开始。
　　厉烬带着程兮冽在雕塑区转了转，这里的雕塑大多形状抽象、颜色跳脱，像从卡通片里走出来的。
　　有美术生静静地坐在那里写生，原本画着雕塑，忽然就被看雕塑的人吸引，草草地勾勒了一幅速写，追着厉烬和程兮冽，把画送给了他们。
　　在画上，两个人一同看着一座雕像，头紧挨在一起，好像在讲话，稍高些的显然是厉烬，他低着头，极简的线条描绘出一个微笑。
　　而他的笑，给了身边纤瘦的少年，少年带着帽子，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神情专注。
　　画得很传神。
　　程兮冽忽然指着画中的一处说：“你的手在干嘛？”
　　画中厉烬的手，虚架在程兮冽的后腰处，似乎在随时随地护着他。
　　“我没留意啊，是巧合吧。”厉烬看看自己的手，也不知道它在干嘛，“别管了，前面是冰淇淋店，去吃点。”
　　逛街的精髓当然是逛吃逛吃。
　　厉烬不知道程兮冽喜欢什么味道，索性选了几个经典口味，每个一球，盛在冰激凌杯里，花花绿绿的，像即将到来的春天。
　　“天气凉，你吃慢点，尝尝我这个。”厉烬细心地叮嘱着。
　　“嗯，这个好吃诶！”程兮冽尝了厉烬的椰子可可，直接给抢了过来。
　　“哎！那我要吃果仁的，咱俩换。”厉烬挥着勺子去挖程兮冽的冰激凌球。
　　程兮冽双手护住：“谁跟你换，全都是我的！”
　　“你个吃独食的玩意！”
　　“你自己乐意给我！”
　　“我可真是有病！不给了，还我！”
　　“没门！滚开！”
　　“你滚开！”
　　“你滚！”
　　两条大长腿在桌子底下踹来踹去的，桌子差点没给掀翻了。
　　“程兮冽！”
　　正嬉闹着，忽然有人叫程兮冽的名字。
　　两人同时回头，沈长舒抱着一桶冰激凌，正站在柜台前。
　　厉烬墨色的眸沉了一下，浓浓的暗光潋起。
　　“真是你呀！”沈长舒惊喜地凑过来，“你和……呃，你叫什么来着？”
　　厉烬挖了一大口冰激凌塞进嘴里，没理他。
　　“你怎么在这儿？”程兮冽问。
　　“元旦假期啊，我妈接我回家过年。”沈长舒不识趣地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程兮冽旁边，“中心里都说你跟凌旗打架受伤了，看你气色不错啊，到底怎么回事？”
　　程兮冽指了指自己的头：“颅骨骨裂，脑震荡，外伤缝了八十多针，就不给你看了，免得吓着你。”
　　“我去！这么严重啊！那你还到处瞎逛？”沈长舒难以置信地看他。
　　“医生说怕有创伤后应激障碍，让多放松心情，这边不是有艺术节么，建议我出来走走。”程兮冽四平八稳，面不改色地说。
　　厉烬都觉得似乎事实如此。
　　“噢。”沈长舒被忽悠得云里雾里，“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古风很担心你，知道你进了X区，差点没把管理中心的人给打了。”
　　古风……
　　程兮冽短暂的沉默中，厉烬的脸色变成寒冷的青白色，握着冰激凌勺子的手，筋脉爆出。
　　“你什么时候回去？”程兮冽问沈长舒。
　　“只有三天假，然后就回去了。”
　　“你跟他说……我挺好的。”
　　“行吧，你好好养病，不耽误你们了。”沈长舒抱着冰激凌桶，跟两个朋友一起离开了。
　　程兮冽目送着他，心不在焉地挖着冰激凌，似乎也没尝出什么味道来。
　　厉烬的心被某种焦躁的情绪扰得躁动不安，身体里的占有本能在疯狂叫嚣，他脑海中的画面再次出现，把程兮冽藏起来，藏到一个只有他能找到的地方。
　　他明白，那是嫉妒，强烈的嫉妒，对古风。
　　那个野得很有魅力的少年，认识程兮冽更早，与他更亲近，他搭过程兮冽的肩，他对他笑，他的眼神……
　　“厉烬！”
　　程兮冽的一声呼唤唤醒了厉烬，冰激凌店的A值警报被触发，客人早已不知去向，店员们都躲在柜台后面。
　　铺天盖地的烈焰味道，灼热而霸道，如同置身火海。
　　每个公共场所的警报都直接上传AO事务管理局监控大厅。
　　青年社区分局的工作人员很快就赶到了，拿着戒具和□□，仿佛厉烬是发了疯的狂犬病人。
　　程兮冽迎着那些人，用瘦削的身体把厉烬挡在身后。
　　程兮冽从容展现了理智和冷静，给工作人员看了研究中心出具的病情卡，卡上详细记录着两人的参数指标，以及社会危害性风险评估，在中心以外的任何区域，卡片对病人都具有保护效力。
　　工作人员现场给厉烬测了A值，他已经平静下来，指数并没有超标，那些恐怖的工具终于被收了起来。
　　“现在护送你们去医院做全面检查，要把医院的健康码贴在病情卡上才能出来活动知道吗？”
　　“好的，给您添麻烦了。”程兮冽拉着厉烬上了车。
　　好好的，吃成火焰冰激凌了。
　　这操蛋的生活。


第19章 假性易感
　　医院。
　　厉烬被抽了七八管的血样，又被各种机器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守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惴惴不安地等着检查结果。
　　最近确实挺异常的，虽然厉烬一直无法闻到自己的信息素，有时会疏于控制，但突然浓度飙升到触发警报，之前还从来没有过。
　　当他走进研究中心，当他遇见程兮冽，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自从分化完全第一次体检，医生就告知他的A值已经在危险范围内，一旦被AO事务管理局监控到他有失控的可能，就会立即被采取强制措施。
　　这次的事件，这次的评估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他的学业，甚至他的自由。
　　程兮冽静静坐在他的身旁陪着他，有意无意地拿着医院的宣传册给他看，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厉烬知道，他想宽慰自己。
　　但这些都没有那个有用。
　　厉烬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忍不住问：“我可以闻闻你的味道吗？就一下。”
　　程兮冽没做声，却慢慢用清冽的融雪包裹住厉烬，厉烬深深呼吸，只觉得毛孔都舒张开了。
　　放松得有点想哭。
　　脆弱到娘叽叽的，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在等待中煎熬了两个多小时，广播里终于叫到了厉烬的名字。
　　“我陪你进去。”程兮冽说。
　　医生五十多岁，些许白发，带着眼镜，看起来很靠谱。
　　“厉烬，十八岁，Alpha，十二岁分化，患有信息素辩识障碍，目前在不正常信息素研究中心治疗。”医生照例跟他核对了一下患者信息。
　　“是。”
　　“结果出来了。”
　　厉烬紧张地揪着衣襟。
　　医生低着头，从镜片上方的缝隙里看了看厉烬，“没什么大问题，假性易感。”
　　嗯？厉烬不大懂：“那是什么病？”
　　医生放下化验单抬头：“知道易感期吧？”
　　厉烬点头。
　　易感期，全称Alpha极易感动期，即为A心理十分敏感的一段时期，具体表现为情绪波动大，极度缺乏安全感，对Omega过分依赖并具有强烈占有意识，需要O无时无刻的关怀和照顾。
　　医生继续说道：“这个假性易感期与普通的易感期的长短、表现基本一致，一般会经历1-3个月，在此期间，你会对对方产生热恋般的依赖感。但我们之所以称为‘假性’，是因为普通易感期只对Omega发作，其他易感源引发的，统称假性易感。”
　　医生向着站在厉烬身后的程兮冽努了努嘴：“是他吗？你的易感源？”
　　不用厉烬回答，看他局促窘迫的样子，肯定没跑了。
　　“行吧。”医生没那个闲工夫去探究他们之间有什么卿卿我我，低下头开始填写病志，“打算怎么治啊你？”
　　厉烬：“？？”这哪有问患者的？我知道怎么治还要您干嘛？
　　医生的手飞快书写，头也不抬地说：“自然疗法，通过与易感源保持亲密接触来缓解症状，这是我们比较推崇的治疗方法，天然无害，只是需要对方配合而已。”
　　对方……会配合吗？
　　厉烬脖子僵硬，不敢回头去看程兮冽有什么反应。
　　他好像很抗拒亲密接触……
　　“还有别的方法吗？”厉烬心虚地问，好鬼祟的样子。
　　医生目光严肃地扫了两人一眼，再次低头：“如果这种方法无法实现的话，只好采用药物疗法，服用小剂量的短效抑制药剂，也能够慢慢消除你对对方信息素的依赖，前提是你要远离易感源，并且坚持服药，当然，这种药是有副作用的，会令人烦躁、失眠，心情抑郁……具体采取哪一种治疗方案，请谨慎考虑并作出选择。”
　　厉烬沉默地等待了几分钟，程兮冽始终没有说话。
　　好吧，厉烬知道了，程兮冽不想用自然疗法。
　　厉烬狠狠地抿着嘴，生怕自己会哭出来：“那……给我开药吧。”语气低微，丧到了极点。
　　“想好了？”医生问。
　　“嗯。”答应得很沉重。
　　“一会儿去药房取药，再去护士站贴健康码，还有，你们要尽量离得远一点，最好在易感期结束之前，都不要接触。”医生把一大堆材料交还给厉烬。
　　厉烬垂头丧气地去取药，程兮冽远远地跟在后面，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
　　波澜不惊的神情下，理智与情感正在激烈缠斗。
　　好想帮他，这个火一样全心全意暖着他的少年，可是那样的话，自己的秘密也许就再也守不住了，这个秘密，让他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
　　燊叔一直等在医院楼下，看见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来，赶忙把车开过去。
　　厉烬默默无语地把单据和药放到后备箱里，自己坐到了副驾驶。
　　程兮冽站在车旁，恹恹地说：“我自己回去吧，我能找到路。”
　　“少废话，快上车！”厉烬用力抓头，把头发全部抓炸了。
　　程兮冽没有反驳，坐在后面。
　　暴雪将至的气氛。
　　燊叔忍不住缩缩脖子，少年们的爱情啊，真脆弱。
　　一路无话。
　　到了家，厉烬一头扎进自己的卧室里。
　　程兮冽收拾了几样东西塞在背囊里，在他的床头敲了敲：“厉烬，能不能麻烦燊叔送我一趟？”
　　“嘭！”的一声，厉烬从床上跳起，向着程兮冽冲过来。
　　“你去哪？！”厉烬带着逼人的气势，走近了几步，空气冷凝，压力骤增。
　　程兮冽退到墙壁处，低浅的声音夹杂着叹息：“我先回中心。”
　　他顿了顿，马上补充说：“等你易感期过去，再来找我。”
　　厉烬压近一步：“不准回去！”
　　“可是医生说……”
　　厉烬再近一步，几乎就要撞到程兮冽的身上：“我知道医生说了什么，但我不准你走！”
　　“厉烬……”
　　厉烬忽然暴怒，双拳重重打在程兮冽身侧的墙上，胸口激烈地起伏，把他禁锢在自己面前：“我说了，程兮冽！你不准离开我！！！”
　　世界安静，只剩呼吸的声音。
　　厉烬像野兽一样喘息，咄咄地逼视着程兮冽，眼角慢慢染上一线嫣红。
　　程兮冽看着厉烬墨色的眼睛，轻轻说：“好，我不离开你。”
　　像委屈到了极点的孩子，忽然被妈妈抱入怀里。
　　厉烬绷紧的身体就在那轻柔如风的话语中一下子松弛了。
　　他原本强势地禁锢着程兮冽的手臂，忽然就成了全部的支撑，如果没有这两个支点，几乎就要倒下去。
　　“对不起……”厉烬喃喃地道歉，墨玉般的眼睛像浸在湖水里，“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也许，我该吃药了……”
　　厉烬放开程兮冽，脚步虚浮地去取药。
　　程兮冽抓着背囊，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尖锐地痛楚让他清醒，让他狠下心来。
　　他把东西拿到客厅，即便不回中心，也不能再跟厉烬住在一个卧室了，这几天就在沙发上睡，先等他情况稳定了再作打算。
　　厉烬晚餐也没下来吃。
　　凌千瞳浑浑噩噩地把自己关在客房。
　　偌大个房子，只剩秤砣陪着程兮冽。
　　晚上送走了楠姨，程兮冽在厉烬的门口徘徊了几圈，里面鸦雀无声，大概是睡着了。
　　程兮冽把头倚在厉烬卧室的门框上，厉烬，该我说对不起的。
　　程兮冽的心头一阵酸楚，这大概是两个人的通感吧，原来他那样难过……
　　回到客厅，秤砣已经蜷在壁炉前打起了小呼噜，程兮冽把沙发收拾好躺在上面。
　　脑子里纷乱无比，像剪坏了的蒙太奇，零散的画面忽隐忽现，一点点看清楚之后才发现，那萦绕脑海挥之不去的，全部都是他的脸。
　　他深邃的眼，他可爱的小尖牙，他修长有力的手，他灼热的目光，他像二傻子一样挥着手，叫他“程兮冽”……
　　草。
　　烦躁。
　　干嘛想他啊！
　　程兮冽用被子蒙住头，企图把自己闷晕过去。
　　陷在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很轻的脚步声，有人在下楼。
　　脚步由远而近，走下楼梯，穿过客厅，在沙发前停了下来。
　　漫长的静默。
　　正当程兮冽想要掀开被子的时候，声音再次响起，从沙发后面绕过来，应该就站在程兮冽身边。
　　衣物摩挲着皮质沙发的窸窸窣窣声过后，房间里又安静了。
　　程兮冽被被子闷得喘不过气，他轻轻掀开一角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什么声音都没有，那人应该离开了。
　　程兮冽拉开被角慢慢探出头来，一个人就趴在他的旁边。
　　厉烬。
　　曲着腿跪在地毯上，胳膊只搭着沙发的一个边，大概是怕吵醒他。
　　他把头枕在胳膊上，一只手紧抓着程兮冽的袖口。
　　暖炉的微光映亮他的脸，凌乱的头发，乌黑的眼眶，浓密的眼睫盛着漫漫水光。
　　曾经那样神采飞扬的少年，如今这样卑微而虔诚，只为靠近他一点，哪怕一点点……
　　有一把尖利的东西，刺在程兮冽的心上，随着每一次呼吸在胸腔里翻腾挖绞，很疼很疼。
　　“厉烬。”程兮冽轻轻地唤着那个名字。
　　他睁开了眼，疲惫而憔悴的眼神中闪过浓浓的慌乱。
　　不要赶他走，可以吗？
　　“你别吃药了。”程兮冽的声音又轻又哑，可又偏偏像天籁一样好听。
　　因为他说：“我陪你度过易感期。”


第20章 广场舞
　　这是厉烬十八年来最想铭记又最想忘却的夜晚。
　　铭记，是因为程兮冽抱了他。
　　忘却，是因为他哭湿了人家的肩头。
　　一件事怎么可以这样极端，又惨又美好。
　　“回房间睡吧。”程兮冽拍着厉烬的背，声音温暖而轻柔，像一根鸿毛，撩动着厉烬的心尖尖。
　　“你陪我。”厉烬吸着鼻子说。
　　“好～”程兮冽耐心得像哄孩子一样。
　　程兮冽让厉烬睡在床上，自己在他身边打了个地铺。
　　尽管已经离得很近了，可厉烬还是忍不住一直向程兮冽这边靠过来，几乎一翻身就能掉到地上。
　　之前厉烬完全没有睡，心情极度抑郁，这下终于感到了困意，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窗外的风拂过紫藤，沙沙地浅吟低唱，诉说着何人的心事，一种夜色，两处深情。
　　还没到六点，程兮冽提前醒了。
　　具体的说，他是被压醒的。
　　厉烬这只“八爪鱼”，不知什么时候也跑到地上来，张牙舞爪的，攀在程兮冽的身上。
　　程兮冽无语凝噎，仰天长叹。
　　这是造的什么孽！
　　程兮冽尿急，想推开厉烬的手脚，结果越推越紧，这家伙像宣誓主权一样，拼命把程兮冽往怀里搂。
　　程兮冽快爆了。
　　“厉烬。”
　　睡得呼呼呼。
　　“厉烬。”
　　收了收胳膊吧唧吧唧嘴。
　　“厉烬！”
　　“嗯？”
　　茫然地掀开一线眼帘。
　　“我要去洗手间。”
　　“哦。”
　　蹭了蹭继续睡。
　　“喂……喂！”
　　继续呼呼呼。
　　程兮冽：我天！太能睡了吧！
　　“我要尿床啦！！！”
　　惊天动地的一嗓子，吓得厉烬一转头撞在地灯上。
　　程兮冽摆脱束缚，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洗手间。
　　厉烬晕头转向地坐在地上揉着头上的包，揉着揉着就开始傻笑。
　　他说要陪他。
　　他亲口说的。
　　嘿嘿嘿～
　　程兮冽甩着睡裤的抽绳踱回来，就看见厉烬撅着屁股把脸扎在自己的枕头里。
　　又来了，这个死变态。
　　程兮冽一脚踹在厉烬的屁股上：“我就在这儿呢，要闻过来闻。”
　　他顶着一厘米的短毛，看起来很清爽，轮廓也硬朗了几分，倒是冲淡了一些妖气。
　　厉烬蹦起来抱住他，深情地闻了五分钟。
　　“够了吗？”
　　“快了快了！”
　　又过了五分钟。
　　“行了吧？”
　　“马上马上！”
　　草，这特么都什么破事儿。
　　“厉烬。”
　　“嗯？”
　　“我想打人。”
　　厉烬迅速后撤，离开了程兮冽的身体：“我去洗漱。”
　　程兮冽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轻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凌千瞳在房间昏睡了一整天，觉得整个人满血复活，不过这种感觉只维持到他走下楼梯之前。
　　踏进餐厅的第一眼，他就看见厉烬靠在程兮冽身上吃早餐。
　　亲近得过分也就算了，那粘腻的眼神，几乎就要融化在一起了，就差没互相投喂了。
　　刚刚复活的满血差点喷射出来，凌千瞳觉得马上要血溅当场。
　　这对奸.夫.淫.夫！
　　就一晚上没看住发展这么神速！
　　“诶？凌千瞳你起来啦，哇！美容觉睡得不错，脸都更白了！”厉烬举着吐司没心没肺地打招呼。
　　凌千瞳：老子的脸是气白的！
　　Omega深吸了一口气，稳住，老子能赢。
　　不装真善美的白莲花不是好绿茶。
　　Omega挂上童叟无欺的甜美笑容：“小烬哥哥，你们吃早餐怎么不叫我？我也很饿了呢！”
　　厉烬笑出两颗小尖牙，把最后一口面包吃完站起身：“因为我们想背着你独自去偷欢呀！”
　　噗～程兮冽一口牛奶差点没喷出去。
　　厉烬拍拍他的肩膀：“兮兮，走啦。”
　　留给Omega一个勾肩搭背的背影。
　　凌千瞳脸都绿了，跟刚刚腌好的腊八蒜一样。
　　青年社区。
　　今天的阳光格外慷慨，烘得空气暖洋洋的。
　　厉烬拿了某人的官方认证，得寸进尺得肆无忌惮，将八爪鱼的特质发挥到了极致，全程挂在程兮冽的身上不下来。
　　“今天的计划是这样的。”厉烬没有骨头似的靠着程兮冽说，“先去艺术节看表演，然后带你买衣服，中午去黑天鹅餐厅吃饭，下午带你去看真正得电影，屏幕有中心的一百个那么大，然后……去打游戏？”
　　厉烬侧过头，看着程兮冽近在咫尺的脸。
　　“嗤……”程兮冽的笑有点不屑，“你还漏了吃甜品，喝奶茶，买包包。你特么安排的是撩妹局吧。”
　　厉烬黏过来没羞没臊：“那你教教我，撩弟局该怎么安排？”
　　程兮冽反手就给了他一肘子：“反正买衣服什么的，我可不去。”
　　厉烬被怼得肋骨生疼，一边弯腰揉一边嬉皮笑脸：“就你这个行为，如果在以前，少说也得住一个月的院，假性易感救了你知道不？”
　　程兮冽懒懒地白了他一眼，一转身就从他的手臂中钻了出来，双手插袋慢悠悠地往后退。
　　“哎，你去哪？”厉烬开始感到空虚，寂寞，冷。
　　程兮冽在阳光下眯起眼，下巴一挑：“跟你爹说说，到底谁救谁？”
　　小子，想跑？
　　厉烬猛追了两步，程兮冽像一条滑溜溜的鳝鱼，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自由穿梭，厉烬居然追了半天都没追到。
　　“我从小就被各种围追堵截，逃跑的功夫一流。”程兮冽就站在几米外，悠闲地挑衅，“你叫声爹，我就回去。”
　　厉烬叉着腰喘气，看着不远处的小妖孽。
　　阳光下白得晃眼，狡黠、老练，游刃有余，却又偏偏倔强善良得让人心疼。
　　真招人喜欢。
　　面对这个人，大概易感期永远都不会结束吧！
　　如果是个Omega该多好，标记Alpha的话，他应该会很疼吧，而且由于信息素相斥，每次有任何波动都很疼。
　　他舍不得咬他，又舍不得放手。
　　厉烬觉得自己在明媚的广场上，难过得快哭了。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黑历史，偏偏都表现在他面前。
　　程兮冽看着对面的人，笑容慢慢消失，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好像在拼命压抑情绪。
　　程兮冽瞬间感知他的心情，服了，你是我爹！
　　程兮冽跑回去，拿起厉烬的手臂环在自己的脖子上：“行了行了，你想做什么都成，我不是你爹，你是我祖宗！”
　　祖宗委屈叽叽，平复了半天，蹦出来一句：“等我易感期结束了，你还要我吗？”
　　“要。”程兮冽对着他的脸，认真说，“这么好的Alpha，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必须要。”
　　厉烬就笑了，像雨歇云静，像乍泄天光。
　　“祖宗，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儿？”
　　“去跳广场舞。”
　　纳尼？
　　广场上群魔乱舞。
　　震耳欲聋的音乐和随时随地battle的阵势令程兮冽望而却步。
　　这里的狂热与程兮冽的清冷的确是格格不入。
　　于是，燥热狂舞的人群中，只有一人，垂眉耷眼哭丧脸，一身的生无可恋。
　　如同高冷的神仙下了凡，一不小心落到了猴山里。
　　“别急着抗拒。”厉烬靠在程兮冽的身边向他解释，“其实这里只是看着乱，不过你仔细观察，他们都是不同的舞团在PK，除了丰富多彩的现代舞种以外，等下还有一个特别的环节，你肯定喜欢。”
　　活动区的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但很奇怪，程兮冽留意到，这些人应该大部分都是情侣，撒糖撒得不要不要的，连信息素都纠缠在一起，画着各色小心心。
　　很快，劲爆的音乐停了，活动组织者带着舞团，示意想要参与的人站成两排，开始教授舞步。
　　厉烬把程兮冽摆到自己对面，眉飞色舞，欲欲跃试。
　　“哎，厉烬！”程兮冽伸长着脖子跟他说话，“你要干嘛？我不会跳舞。”
　　“你就当陪我治疗了，我特别想学，学会了我心情好，说不定易感期能早点结束！”
　　程兮冽苦着脸看看旁边，几乎都是娇柔的Omega，自己站在那里，跟踩了高跷似的。
　　“嘿，哥们！”厉烬旁边的人听见他讲话，搭讪过来，“你易感期啊，我也是！”
　　还挺自豪的。
　　“我跟你说哈……”那哥们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易感期绝对是老天爷赐予我们解决婚恋问题的一个超级外挂，千万好好把握，黏他缠他跟定他，他一心软就标记他！这年头能找个合得来的Omega多不容易，加油！”
　　嗯！厉烬深受鼓舞，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了希望。
　　“那个是你的Omega？这么高啊！”热心哥们瞄着程兮冽赞叹着，“不过跟你正合适，模样生得也好，肯定很多人抢，千万看住了。”
　　“好嘞，我努力！”厉烬看着程兮冽认真学习的样子，开心得像个189的孩子。
　　舞步并不难，只是更强调韵律和节奏，程兮冽协调性很好，很快就跳得有模有样，很矜贵，很优雅。
　　一节教学完成，组织者放起了音乐，刚刚分开学习的每一对儿开始共舞。
　　由于舞蹈简单，大家随着音乐跳起来十分整齐，煞是好看，每一对都跳得欢声笑语，情意绵绵。
　　“好！我们完成得非常好！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环，也是我们这支《爱的标记》最后一个动作，请看老师演示。”
　　只见领舞台上的两个老师，轻柔地抚着对方的后颈，目光交缠，气息交融，红唇轻启，向着清香的腺体，咬过去……
　　嘤嘤嘤～
　　队伍中一片娇羞，只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炸开：“厉烬！你是不是想死？！你带老子跳的什么舞？！！！”
　　救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当然不是真的咬，只是一种贴身热舞。


第21章 暴力妖孽男
　　我去！
　　热心哥们都震惊了，这个长脚仙鹤一样的Omega怎么这么狂暴？
　　看来Alpha权益保护条例的出台也势在必行了。
　　厉烬被按在广场边缘狠揍了一顿，如果不是围观的人太多了，程兮冽非打到他妈都不认识他！
　　厉烬惨兮兮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稳脚，就发现了一件更惨的事。
　　看热闹的里面有他同学。
　　他们看见他挨揍。
　　他们还录了小视频。
　　他们还分享给好友了。
　　现在，整个朋友圈都在疯狂转发。
　　“厉烬，这谁啊？”他同学还欠欠儿地问。
　　“关你屁事！”被打的与打人的异口同声回怼，然后勾肩搭背地走了。
　　这都什么操作？
　　刚刚挨了一顿揍，肿还没消呢，厉烬就巴巴地要请人家吃饭。
　　他这个大概不是易感期，是易贱期。
　　“他家甜品特别好吃，去晚了没位置。”厉烬大咧咧地靠在程兮冽身上，没骨头一样。
　　自从程兮冽告诉他别吃药了以后，他几乎一直是这个姿势，恨不能长在程兮冽的身上。
　　“刚才打疼你了么？”程兮冽问，语气很淡，听不出是关心，还是想再打一顿。
　　厉烬开始自我怀疑，这到底是对着一个什么玩意易感了，看着瘦不拉几，打架这么狠。
　　“不疼吧？我也就使了三分力。”程兮冽见厉烬没回答，自顾自地说。
　　我去你妹的！
　　哪里来的暴力妖孽男。
　　厉烬一咬牙，离开程兮冽的身体，走得端端正正。
　　程兮冽活动活动脖子和肩膀，没有人挂在身上，真轻松。
　　黑天鹅餐厅。
　　全城最贵的西餐厅。
　　不过这在厉烬的眼里都不算什么，他是病人，对着另一个人，病入膏肓的那种。
　　别说多花点钱，程兮冽想吃恐龙，他都能想办法弄出来个九吃什么的。
　　走到餐厅门口，程兮冽忽然停住：“厉烬，我想吃火锅。”
　　啊？这么突然么？
　　厉烬看了看餐厅门口奢华的装饰，还有穿着严谨的英伦风门童，大概这样的环境会让程兮冽不自在吧，贸然带他来，真是考虑不周。
　　“这个好。”厉烬马上贴心地改口，“冬天就是应该吃火锅，都是中国人，吃什么西餐！”
　　青年社区隔壁的商业街，美食云集，两个人选了一个看起来很干净的店，点了些招牌菜。
　　羊肉刚刚下锅，厉烬妈妈打来电话。
　　程兮冽撂下筷子，安静地等他。
　　厉烬挂了电话，发现自己面前的盘子里，被塞得满满当当。
　　火锅吃了心里暖，也许不仅仅是因为吃火锅的缘故吧。
　　厉烬一边吃一边偷看程兮冽，他不营业、不骗人的时候笑得不多，显得冷且丧，似乎不想与这个世界有任何的牵连。
　　但那为数不多的笑似乎都给了厉烬，这令厉烬的心里油然产生一种无法言说的满足感，不知不觉就兀自傻笑起来。
　　刚笑了两声，桌子下面的膝盖就被猛踢了一脚。
　　“闭嘴，口水洒到锅子里，我还吃不吃了。”程兮冽隔着锅子散发的蒸腾热气瞪着他。
　　虽然还是那么凶，不过因为火锅的热力，程兮冽白皙的脸被染上薄薄的红，浅色的眼也愈加朦胧，长睫上都凝结了雾，像是饮酒微醺的状态，妖气里勾了几分媚，落在厉烬的眼里，有点要命。
　　厉烬明白这是易感期的特殊症状，但他真的沉醉其中，一看到他，一贴近他，就开心欢喜得简单粗暴，真巴不得永远这样。
　　程兮冽一抬眼，又撞见了厉烬火辣辣的视线，飞个眼刀给他降降温。
　　厉烬被他一瞪，心虚地迅速低头，“咣”的一声，额头撞在铜火锅的边缘上。
　　“啊！！”一声惨叫。
　　额头马上就红了，不仅仅是撞的，还因为太烫了。
　　厉烬可怜巴巴地揉着自己的头，只听对面的人冷冰冰地说：“过来。”
　　厉烬丧丧地走到对面，坐在程兮冽身边。
　　“手拿开。”
　　厉烬听话，却垂着眼，一则因为怕程兮冽嘲笑，二则自己好歹也校草多年，还没有过这么糗的时候，好沮丧。
　　程兮冽把冰桶里镇着饮料的冰块包在湿巾里，做了个简易冰镇包，轻柔地覆在厉烬的额头，还时不时温柔地吹一下。
　　红肿的额头被一阵清凉包裹，瞬间就不疼了。
　　火锅欢快地在旁边“咕嘟咕嘟”，仿佛煮在厉烬的心里，他从耳边到指尖全部都红了，像刚刚出锅的虾子。
　　程兮冽很细致地冰了一会儿厉烬的额头，拿开“冰镇包”看了看，几乎不红了。
　　“好了。”他说。
　　厉烬有点失望又要坐回去了，程兮冽一抬手把他的餐具端了过来：“就在这儿吃吧。”
　　“好！”厉烬差点跳起来。
　　“喂！老实点，当心把自己弄锅子里给煮了。”程兮冽暗笑，这家伙，一点心思也藏不住啊。
　　“嘿嘿嘿~”厉烬笑得像个憨憨，一个劲儿给程兮冽夹菜，“听说冬天吃羊肉好，你多吃点。”
　　“嗯。”
　　“笋很新鲜，也来点儿。”
　　“好。”
　　“牛肚是特色，我一直盯着呢，火候刚刚好。”
　　“……”
　　“鸭血，老嫩了！你别夹，一夹就碎了，你张嘴……”
　　程兮冽吃了厉烬喂过来的鸭血，突然沉默了，眼尾一抹动人的红。
　　“还有……”厉烬又夹了一块送到程兮冽嘴边，他没抬头，盯着自己的盘子，用筷子一下一下戳着无辜的小菠菜。
　　厉烬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举止有多暧昧，僵了一秒，把鸭血塞进自嘴里。
　　默默无语地吃了一会儿，厉烬忽然说：“凌千瞳给我妈打电话告了我一状，说我不照顾他，自己跑出去玩，刚才母上大人发令了，让这几天必须带着他。”
　　“你跟阿姨说了吗，你的假性易感？”
　　“没有，我妈会担心的。”
　　“嗯，知道了，快吃饭吧。”程兮冽低着头，无动于衷得有点奇怪。
　　从火锅店出来没走几步路，迎面就看见了凌千瞳，还带着一个斯文贵气的A，身上穿着笔挺的羊绒大衣，风度卓然的样子。
　　“厉烬，好久不见。”贵气A的问候说不上亲切，更多的是官方礼貌，表情也很标准，恰到好处的微笑，却透不出该有的温度。
　　“空谷，什么时候回来的？”厉烬的态度也不寻常，全然收敛起在程兮冽面前的随性恣意，端正得如同正在进行一场国际外交。
　　程兮冽冷眼旁观，这两个人，好奇怪的会面。
　　“昨天的飞机。”叫空谷的说。
　　厉烬点点头：“爷爷身体好么？我许久未见他了。”
　　“挺好的，外公他很想你，我在美国不能经常回来，你应该多去陪陪他。”
　　原来是表兄弟。
　　“小烬哥哥，你们俩有劲没劲啊，客套成这样。”凌千瞳扯着厉烬的衣袖向他们那边拉，独独孤立了程兮冽。
　　但程兮冽的淡然与不卑不亢，让人很容易忽略了某人刻意要孤立他的事实。
　　更何况，厉烬只离开他身边几秒，就一把将人捞了过来。
　　“兮兮，谢空谷，我表哥。”
　　“空谷，这位，程兮冽，我的……密友。”
　　厉烬故意把程兮冽放到后面介绍，话不多，心机不少。
　　程兮冽伸出手：“幸会。”
　　“抱歉，我有洁癖。”贵气的A微微仰着头，收紧的下颌角流露着傲慢。
　　厉烬的脸色马上如漆如墨，抓过程兮冽尬在半空中的手，直接按到自己的腰上。
　　“没关系。”程兮冽向着厉烬慵懒一笑，“这是美国传统嘛，还要感谢表哥给我这般高规格的待遇。”
　　当年的外交密档公开后，美国被长时间冠以“有失外交风范”的恶名，成为外交史上的污点。
　　在场的人，除了凌千瞳，显然都听懂了。
　　谢空谷的眉心微蹙了一下，眼中情绪不定。
　　但厉烬马上多云转晴，程兮冽一贯的从容老辣，倒是自己沉不住气了。
　　“哎，我们别站在这里了，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那边有互动乐团的表演，我们去玩吧！”凌千瞳努力地暖着场子，不然这几位大佬的气场如冰，冷死了。
　　“不好意思，我们准备去看电影。”厉烬当然明白，对面的这两个人对程兮冽充满了敌意，分开玩才是最好的选择。
　　“电影哪有那么早的，先去乐团玩会儿，再去看电影嘛。”凌千瞳开始发挥Omega的特长，软软地央求，“小烬哥哥，你可别忘了你刚刚答应阿姨要照顾我的！”
　　厉烬不乐意：“不是已经有空谷照顾你了么，还要我干嘛？”
　　“那怎么行！大家一起玩多热闹！再说了，表哥刚刚回国，这里他都不熟悉的，万一我们两个走丢了，多危险。”
　　“那么大的人了，怎么可能……”
　　“厉烬，你这么急着甩开我们，难道要过二人世界？”谢空谷拦住了厉烬的话，神色有点凌厉地追问，“你身边的这位，是Omega么？我可不知道，你们家的家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开放了。”
　　厉家的家风向来不开放。
　　厉烬沉了沉眸，如果爸爸知道程兮冽，估计自己会比进了X区更惨。
　　“我觉得千瞳说得对啊。”程兮冽笑着说，声音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诡异，“厉烬，电影没那么早，不如我们一起去玩会儿，再去影院不迟。”
　　“走嘛，小烬哥哥~”凌千瞳趁机猛敲边鼓。
　　不一起玩，怎么能有机会让土包子出洋相呢？


第22章 拉踩
　　厉烬没的感情地从凌千瞳的手里抽回了自己的袖子，把他推到前面带路。
　　谢空谷与凌千瞳走在一起，不知凌千瞳悄咪咪地跟他说了一句什么，谢空谷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程兮冽一眼。
　　那样的目光落在厉烬眼里，无异于觊觎，他沉下眉眼，步速加快，用身体隔开了Alpha的视线。
　　小火苗开始波动。
　　“厉烬。”程兮冽叫他，“回来挂上。”
　　这个活不起的调调和冷冰冰的语气，落在厉烬的耳朵里，怎么就这么动听呢。
　　厉烬开开心心地挂回了程兮冽的身上，刚刚燃起的火焰被一袭冰雪熄灭了。
　　雕塑区与艺术大楼中间的一个下沉式的广场，一面是弧形阶梯，另一面是绵延的缓坡。
　　阶梯这边，一只西洋乐队正在演奏着一支欢快的曲子，而对面的缓坡上，随着节奏进行着滑板表演。
　　广场周围，有人在静静欣赏，有人随着节奏起舞，各得其所的欢乐氛围。
　　厉烬拉着程兮冽刚挤进人群，旁边的人居然是刚才跳广场舞遇见的热心哥们，真是好巧。
　　那哥们一看见厉烬，马上问：“喂，你还好吧？”
　　厉烬勾起嘴唇，悄咪咪地指了指安分地被他揽在怀里的程兮冽。
　　“噢~”热心哥们会意，这是和好了，他乐呵呵地调侃：“你们俩，欢喜冤家啊！”
　　厉烬得意地挑挑眉，问：“这边什么玩儿法啊？”
　　“互动表演啊，观众可以在里面任选乐器进行演奏，也可以邀请乐队成员配合，表演结束以后观众票选，最佳表演者送艺术节礼券，可以免费看画展什么的。”
　　“什么画展啊？”厉烬没听说。
　　“卫先生啊，你不知道啊，就在这里。”热心哥们一指旁边的艺术楼，“今天好像最后一天了。”
　　“卫先生？卫行之？”厉烬瞪大了眼，“我超爱他的风格！”
　　“那你赶紧想想演什么能一举夺魁啊！等下我也要拼一下，一起加油！”热心哥们与厉烬击了个掌，很熟络的样子。
　　Alpha由于强大的基因优势，大多居于社会顶层，生活优渥，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在艺术方面自然也不逊色，所以这个广场上，可谓人才济济，想赢也没那么容易。
　　一曲结束，观众报以掌声以致谢意。
　　掌声不算太热烈，因为刚刚的表演顶多能算是中规中矩，并没有太大的亮点。
　　表演者拿到的票数不太高，颇为遗憾地谢幕。
　　“哥们！我要去挑战了，给我投票哈！”热心哥们拉着他的Omega走上了表演区。
　　两人选的是柴可夫斯基的经典爱情曲目《天鹅湖》。
　　“哇，这个很好听啊。”厉烬满心期待地对程兮冽说。
　　程兮冽看了看身边的厉烬，似笑非笑：“恋爱中的Alpha，矫情得很。”
　　嗯？你到底在说谁？
　　那哥们选的是大提琴，他的Omega双簧管。
　　悠扬而美妙的乐声响起，天鹅抖起了洁白的羽翼，向着王子哀婉倾诉，不能言说的深情。
　　缠绵悱恻，优美感人。
　　热心哥们Alpha，居然就在悠扬的乐声中，开始哭。
　　厉烬大跌眼镜。
　　那位哥们从头哭到尾，好好一把提琴拉得锯木头一样，宛若一场优秀的搞笑表演，观众在音乐声中获得了许多欢乐。
　　程兮冽笑成了震动模式。
　　“哎，你别笑了，那家伙也是易感期，理解一下。”厉烬又想笑，又感同身受。
　　程兮冽把冷冰冰的手插进厉烬的口袋里：“如果有一天你也哭成这样，我肯定能笑话你一辈子。”
　　“我才不会呢！”
　　表演结束，厉烬硬着头皮拉着程兮冽去给他投票。
　　好歹答应人家了，要言而有信。
　　虽然热心哥们只得到了两票，不过他的Omega温柔地抱着他，一直轻声细语地哄着，厉烬有点羡慕。
　　“别看了！”程兮冽扯着他的衣襟往回走，“再看眼珠子给你抠下来。”
　　程兮冽你个暴力妖孽男，也太凶了吧！
　　厉烬更羡慕那哥们了。
　　“小烬哥哥，走，到我们了。”凌千瞳直接凑过来拉住厉烬，往表演区走。
　　“什么玩意到我们了？”厉烬一头雾水。
　　果然，组织者在叫着厉烬与凌千瞳的名字。
　　心机深沉的Omega，在大家都在观赏上一位的痛哭流涕时，偷偷去报了个节目。
　　四手联弹，《D大调双钢琴奏鸣曲》，他从前以庆祝厉太太生日为由，与厉烬一起练习了很长时间。
　　厉烬马上冷了下来：“你报的名，你自己去。”
　　凌千瞳的心思，厉烬当然一眼看穿，借着弹钢琴提醒程兮冽，他们从前有多么要好，而程兮冽，不配跟他们走在一起。
　　厉烬一向不齿这种毫无来由的阶层优越，尤其是背靠着祖辈父辈打下的江山，然后大言不惭地自视高人一等，肤浅得可笑。
　　凌千瞳知道以厉烬的性格，想不给他半分面子，也是绝对做得出来的，他目标一转，向着程兮冽说：“小程，你看他嘛，我这不也是想给他赢个画展门票嘛，这么不领情，你快帮我劝劝。”
　　现在在厉烬面前，只有程兮冽最有分量。
　　“去吧，我想听你弹琴。”程兮冽把厉烬的胳膊从自己的身上揪下来，“再说，你不是很想去看画展么？等下一起去。”
　　程兮冽一发话，厉烬马上乖乖地坐到钢琴面前，只是表情依旧很冷，活像是被抢了婚的新娘子。
　　两人四手熟练地跳跃在黑白的琴键上，欢快而柔美的音符如同起舞的精灵，互相交替呼应，时而曼舞轻歌，时而窃窃私语，像仲夏夜里萤火虫闪烁的花园，美轮美奂。
　　两个人演奏的熟练度，配合的默契度，堪称完美，华丽而流畅，很动听，很炫技。
　　观众由衷地鼓起掌来，滑板少年们都拎着板过来观赏。
　　厉烬全程专注在琴键上，而凌千瞳时不时转头偷看他，眼中含情脉脉。
　　“哇，他们是一对儿吧！好般配啊！”这样的声音传进程兮冽的耳朵里，像在心里丢进了几粒苍耳，细密的小刺翻滚着，有点扎心。
　　演奏结束，掌声如雷，看来这个冠军是稳了。
　　程兮冽有点出神，没留意谢空谷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有点傲慢的Alpha音色如罄，透着敌意：“其实，你也应该能看出来，论身份、地位、样貌，乃至对两人、两个家族未来的发展，他们都是彼此最好的选择。”
　　程兮冽勾了勾唇边，冷冷的笑荡漾开来：“不是所有人，都把婚姻当做筹码。”
　　谢空谷也笑：“可是那些人最后都后悔了。”
　　程兮冽抬起浅色的眸，水晶一样的明亮通透：“那是因为，您只能看见那些后悔的，而不后悔的，与您根本不在一个维度里。”
　　言外之意，谢空谷的境界太低了。
　　哼，谢空谷冷笑，重新把视线落回到表演区。
　　凌千瞳起身致谢，示意主持人有话要讲，有人把话筒传过来。
　　“感谢大家的喜欢和支持！”凌千瞳乖巧甜美的样子引来一片叫好声。
　　“与我共同完成表演的是我的哥哥，他十分喜爱卫行之大师的作品，为了让我的哥哥一圆近距离观摩大师画作的梦想，我也只能斗胆献丑……”
　　观众中有人叫道：“不丑，美得很！”
　　凌千瞳的笑容，甜度又提升了几个加号。
　　“为了确保胜券在握，在各位投下宝贵的一票之前，我要邀请哥哥的密友——小程同学上台，锦上添花，再献一曲，请多支持！”凌千瞳将锋头直接引向程兮冽。
　　钢琴演奏已经把观众的胃口吊得很高，下一场，只有超越前作才能过关。
　　甜美的Omega，挖了一个好坑，笑眯眯地等着程兮冽往里跳。
　　厉烬瞠目结舌，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手，跟自己秀了一把亲密还不满足，还要疯狂拉踩程兮冽。
　　“小程，你来嘛，大家一起玩儿，不然唱个《两只老虎》也行。”凌千瞳挂着热情的笑容，但那双小鹿般天真又无辜的眼睛里，闪动着嘲讽和挑衅。
　　程兮冽微微敛眸，向着谢空谷说：“这就是你心中，厉烬的最佳人选？眼光真差。”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程兮冽身上。
　　这个纤瘦而清妖的少年，双手插袋，迈着活不起的步伐，迎着凌千瞳挑衅的目光，无畏地向前。
　　“凌千瞳，你过分了。”厉烬的锋芒骤起，丢下Omega快步走到程兮冽身边。
　　“别理他，我们去看电影。”厉烬抓着程兮冽的手腕，拉着他往外走。
　　“厉烬，我想陪你看画展。”程兮冽稍稍仰起脸，对着厉烬的耳边低语。
　　厉烬再抬头时，满眼震惊，愣了两秒，转身跟乐队说了什么，然后重新坐回到钢琴面前。
　　程兮冽跟在他身后，向着乐队里的首席小提琴手鞠了一躬，接替了他的位置。
　　“麻烦闲杂人等离开，免得影响我演奏的心情。”厉烬这句话是对着凌千瞳说的，冷若冰霜。
　　凌千瞳隐隐觉得，这次好像玩脱了。


第23章 醉
　　程兮冽站在乐队中央，褪去颓丧，一身挺拔。
　　他的头微微扬起，绷紧的下巴线条凌厉，连着纤瘦的脖颈和小巧的喉结，看起来孤傲而倔强。
　　程兮冽与厉烬对视着，眼中笃定而自信，像雪后挺立的苍松，厉烬凌乱的心，忽然就安静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手指触动琴键。
　　钢琴声一起，周围马上一片欢呼。
　　程兮冽选的《main title》，没错，《权利的游戏》主题曲。
　　相比原曲，厉烬的演绎节奏更快，力度更大，压迫感更强，是金戈铁马，横扫千军的气势。
　　在奔腾如沸的钢琴音符带动下，大提琴、圆号紧紧跟随，乐曲的风格恢弘起来，一寸一寸地撩动着听众的神经，一切都酝酿到了极致，像跃然升空的焰火，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个震颤心弦的爆点。
　　万众瞩目之中，程兮冽沉着地持琴横弓，沉静的气质，高贵的气度，内敛的气韵，如同深谷中的隐士，清俊而迷人。
　　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那一刻，程兮冽纤长白净的手催动琴弓，琴弦乐舞，激昂的小提琴完美切入，一个刹那，仿佛风暴中降生的丹妮莉丝第一次骑上巨龙傲视天地，仿佛琼恩雪诺在暗夜中浴血重生，仿佛异鬼军团横扫北境长城，仿佛维斯特洛大陆冰火重燃……
　　磅礴的音符将烈焰狂澜，山河变色的画面再次带到每个人的眼前。
　　广场顷刻间被点燃。
　　所有人都高举双手，随着音乐的节奏呐喊律动，陷入狂欢的盛宴之中。
　　凌千瞳彻底傻了。
　　谢空谷看着表演区，久久不语。
　　厉烬与程兮冽被围在人群中心，狂叫“安可”，迟迟走不出来。
　　眼看着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厉烬干脆抱起程兮冽，撒腿就跑，一直跑到艺术楼里才算摆脱纠缠。
　　厉烬靠在墙上，双手撑着膝盖，扯开外套，拼命喘气。
　　“叮叮！”手机微信响了。
　　[小甜O]：小烬哥哥，我不太舒服，表哥送我先回去了，你们好好玩！
　　厉烬朝着程兮冽晃了晃手机：“某人知难而退了，小提琴家。”
　　程兮冽浅笑着拍了拍厉烬的背：“还是你带的好，钢琴大师。”
　　厉烬弯着身子休息，视角低，扭头看程兮冽时，就自动变成了仰视，他反倒觉得这种仰视，程兮冽担得起。
　　“想不到你小提琴拉得这么好，我当年也曾经学过一段时间，不过太难太枯燥，放弃了。”厉烬的话语中，有毫不掩饰的钦佩。
　　程兮冽似乎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用手指弹了弹手中的入场券：“去看画展吧，不过画画我可是彻头彻尾的门外汉，你得给我讲解。”
　　厉烬看着程兮冽说话时上下悦动的小喉结，舔了舔嘴唇站起身：“讲解收费，50克信息素讲一次。”
　　程兮冽白眼一翻，扭头就走：“不听了。”
　　“哎！”厉烬立马追上把人给捞了回来：“免费免费！给点面子！”
　　有些人啊，就是摆不正位置，自己在家里什么地位不知道么，还敢讲条件，翻车了吧。
　　“二人世界”过得舒爽，一直玩到天黑才往回走，手里提着各种零食。
　　上车前厉烬几次回头，警觉地张望，然后把程兮冽塞进车里。
　　“你干嘛？丢东西了？”
　　“没事，听见点儿奇怪的声音，天太黑了，也看不清楚。”
　　“没什么要紧的就别管他了。”
　　“嗯。”厉烬应着，从怀中的罐子里掏出一颗巧克力豆丢进程兮冽的嘴里，“你再尝尝这个，什么味儿的。”
　　“唔~不好吃。”程兮冽蹙着眉，一脸嫌弃，“怪怪的，像肥皂。”
　　“哈哈哈！”厉烬大笑着往自己嘴里扔了一颗，刚咬一下就跳了起来，“我去！芥末的！”辣得七窍生烟。
　　程兮冽笑得东倒西歪的，瘫在座椅上爬不起来。
　　回到家，发现晚餐十分丰盛，这才记起是今天是公历的新年。
　　“你不给你家人拜年么？”程兮冽好像漫不经心地问。
　　“唉，随便啦，又不是春节。”厉烬登了家庭群，给父王和母后大人送上节日祝福，厉太太很欣慰儿子的贴心，五十九秒一条的语音连发了十几条，夸得那叫一个肉麻，夸得厉烬老脸都红了。
　　厉先生一言不发，直接发了一个大红包过来。
　　厉烬点了接收，跳到沙发上说：“明天想吃啥？经费特别充足。”
　　程兮冽有点蔫，低着头抠自己的指甲：“明天再说吧。”
　　厉烬凑过去把手机递给他：“你想给谁拜年，尽管打。”
　　程兮冽没接，只是淡淡地说：“不用，没谁需要拜年的。”壁炉的火光落在他的身上，竟然映衬出几分寂寥的味道。
　　厉烬陪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绽开了一个笑容：“兮兮，新年快乐！”
　　程兮冽看见那个笑容，很暖很暖，明媚得像一轮太阳，光晕灿然，将心头的阴霾彻底驱散。
　　程兮冽一个微笑将成未成，用力地拍了厉烬的脑门一下：“你土不土？”
　　厉烬把两只手撑在沙发上，圈着程兮冽说：“嫌土啊？洋的我也会，Happy new year!”
　　程兮冽猝不及防地推开厉烬的胳膊，厉烬瞬间失去支撑，直接砸到了程兮冽的身上。
　　“嗨什么嗨，嗨不死你的！”程兮冽骂骂咧咧的。
　　他的脸搭在厉烬的肩膀上，这样就没有人看见，纤瘦的少年眼中，有一抹璀璨的泪光。
　　“啊！！！”客厅里有人夸张地尖叫起来，“你们在干什么？！！！”
　　凌千瞳和谢空谷正要去餐厅吃饭，一下楼就看见厉烬在“沙发咚”着程兮冽。
　　搂搂抱抱，说说笑笑，简直没眼看！
　　中国传统好家风，就是这样被败坏的！
　　厉烬撑着沙发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挠挠头：“在拜年，没见过？”
　　尼玛，有这样拜年的？这是拜堂吧！
　　“开饭啦！各位帅公子过来吃饭吧！”
　　要说打破诡异的气氛，楠姨绝对是一把好手，喜洋洋的一嗓子，屋子里立马就和谐起来了。
　　“好歹也算过年，喝点红酒吧，不然对不起楠姨这一桌子好菜。”凌千瞳笑着卖乖，哄得楠姨眉开眼笑的。
　　“成，我去酒柜里挑一瓶。”厉烬迈开腿走了两步，回头招呼程兮冽，“兮兮，跟我一起去。”
　　把程兮冽一个人留在这儿，这两个蔫坏指不定又拿什么话挤兑他。
　　“取瓶酒而已，用得着两个人么？”谢空谷问，带着微冷的调侃。
　　“我身骄肉贵，拿不动。”厉烬没皮没脸又一本正经地说，拉着程兮冽走了。
　　醒好了酒，厉烬问程兮冽：“你能喝吗？”
　　“没喝过，可以试试。”
　　“那成。”厉烬给他倒了半杯，“在家喝安全，正好可以试试酒量，省得以后到外面吃亏。”
　　“小烬哥哥，我也要。”
　　“自己倒！又不是没长手！”
　　大型双标现场直播。
　　吃了瘪的Omega委屈巴巴，他不也长手了么，为什么给他倒？
　　第一杯，敬新年伊始万物生。
　　清脆地碰杯，喝下。
　　酒的味道很好，醇香、甘甜，令人沉醉。
　　第二杯，敬人生中的相遇。
　　尽管可能遇人不淑，但总会找到自己的弥足珍贵。
　　厉烬看着程兮冽，多干了一杯。
　　第三杯，敬他们不靠谱的父母。
　　谢空谷爸妈新开了个皮革工厂，去了非洲。
　　凌千瞳他妈要去瑞士做医美，他爸说，那顺便去滑个雪吧。
　　厉烬妈妈倒是在忙正事，忙起来也不着家的那种，他爸就是一个常年职业失踪人员，厉烬都怀疑在大街上遇见的话，还能不能认出彼此。
　　“小程，你爸妈呢？你怎么不回家过年？”凌千瞳问。
　　“哎！尝尝楠姨做的鱼，特别鲜！”厉烬很突兀地打断了凌千瞳的话题。
　　Omega小鹿眼一转，盯上了程兮冽：“我们这几个，就是留守儿童，你呢？讲讲呗，父母在做什么？也不管你？”
　　“吃鱼吃鱼！”厉烬卖力地替程兮冽打掩护。
　　“在坐牢。”程兮冽清冷的声音响起，厉烬夹菜的手蓦然僵住。
　　“所以没人管我，我只能自己管自己。”程兮冽的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因为屋子里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他刚刚喝的酒，耳尖绯红，眉眼间扫上淡淡的朦胧，似乎有点微醺。
　　“你还想知道什么？”程兮冽坦荡地回望着凌千瞳，“并无不可对人言。”
　　凌千瞳愣了半晌，磕磕巴巴地问：“犯了什、什么事啊？”
　　“我也不知道，那时我还小。”
　　“那你怎么生活？”一直没说话的谢空谷眉心微动，轻声地问。
　　程兮冽忽然笑了，带着些许无奈的自嘲：“人是最顽强的生物，当你想活下去，你有一万种方法。”他顿了顿，垂下眸，看着杯中如血般的红酒，“可人又是最脆弱的生物，如果不想活，一种方法就够了。”
　　说完，程兮冽端起杯，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厉烬呆呆地看着他，十七岁的年纪，七十岁的沧桑。
　　程兮冽撂下杯，把手肘撑在桌子上，扶着自己的头，目光迷离地看向厉烬：“火娃，酒很好喝……”
　　他微醉的声音很软，卖萌一样。
　　厉烬要疯了：“你叫我啥？你喝多了吧？”
　　程兮冽歪着头，摇摇欲坠：“火娃，火火，小火苗……好暖，好想抱……”


第24章 AA恋
　　程兮冽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睛就快要闭上了，努着嘴嘟嘟囔囔的，不知在念叨个啥。
　　“哎呦，我滴个乖乖。”厉烬把他架起来，“你这个酒量，以后都不准喝了！”
　　把程兮冽扛到卧室，满屋都是他信息素的清香。
　　这家伙喝醉了，完全没有控制。
　　这下轮到厉烬艰难自控了，他对程兮冽的信息素反应很强烈，心中的猛兽被那清爽高洁的味道唤醒，咆哮着要冲出牢笼。
　　他不能咬他，更不能在这个时候欺负他。
　　在他身边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可是偏偏，又舍不得放手。
　　此时此刻，他安静而乖顺，一点也不凶，像一个娇软的Omega，缠着厉烬的胳膊，一声声叫他“小火苗”。
　　这是厉烬这辈子，听到过最动听的话。
　　如果上天注定，这就是两人最亲密的时刻，那就让他这样煎熬下去吧……
　　厉烬小心翼翼地搭着床的边沿，抱着迷蒙的程兮冽。
　　彻骨的冰川也浇不灭他心头的火，他真的快把自己燃成灰烬了。
　　为了某人，奋不顾身。
　　谢空谷默默喝完了杯中的酒，对着一直紧盯楼梯的凌千瞳说：“别等了，他们不会下来了。”
　　Omega的眼中水光潋滟，愤懑地拿着面前的菜出气。
　　“表哥，你说他们真的是那种关系么？AA恋，哪有好下场。”
　　谢空谷沉思了片刻，拿起程兮冽用过的杯子嗅了一下，低沉地反问凌千瞳：“他们真的是AA恋么？”
　　“当然！”
　　“为什么这么肯定？”
　　Omega瞄了一眼楼上，把头凑过来，低声说：“我趁他们出去的时候偷看过程兮冽的病情卡，上面关于他的身体状况标注得很详细，他就是个A，不过因为患有信息素缺乏症，所以长得不怎么A罢了。”
　　谢空谷的脸上闪过一丝的疑惑，不过却没有继续探究下去，只是优雅地擦擦嘴说：“别气了，他们不可能在一起。”
　　Omega的眼睛亮了：“为什么？”
　　“以他的身份，无论如何也进不了这个门，所以，耐心点，机会多的是。”谢空谷站起身，“我要回去了，你是留在这儿还是去我家住？”
　　凌千瞳看看楼上，有点不甘心：“可是他们俩都喝多了，会不会酒后……”
　　“瞎想什么？厉烬那个性格，越在乎越舍不得，你还怕他们强行标记了么？”
　　厉烬真的很想强行标记。
　　程兮冽蜷成一团，安静地睡着，像只孤傲的小猫。
　　他睡觉时一定要背靠着东西才踏实。
　　而此时，他踏实无比，因为他背靠着厉烬。
　　龙骨分明的脖颈就那样向厉烬敞开，毫无戒备的腺体就在眼前。
　　汹涌的本能在剧烈地冲击着厉烬的理智，一个强烈的欲望在疯狂叫嚣：咬上去，注入信息素，这个人，就永远属于你了！
　　这是致命的诱惑。
　　厉烬熬得双眼血红，头上的汗水悄悄浸湿了枕头，他用微抖的手向上提了提程兮冽的衣领，将他纤长白皙的脖子遮住了。
　　程兮冽似有觉察，更用力地抱紧怀中的手臂，喃喃细语。
　　厉烬清晰地听见他说：“厉烬，你别走。”声线那样缱绻，像细滑的丝绸，带着星星点点的胆怯和恳求，听得人的耳朵都要融化了。
　　厉烬心中的甜蜜与酸楚纠缠在一起，席卷而来。
　　这个野草般的少年，在微醺的冬夜里，向他展露了从不示人的脆弱与孤独。
　　厉烬用力抱着他，在他耳边柔声哄着：“兮兮，你睡吧，我不走，一直陪着你。”
　　程兮冽似乎长舒了一口气，呼吸均匀而深邃起来。
　　漫漫长夜，他在身旁，煎熬也熬成了蜜糖，甜且忧伤。
　　早上六点。
　　程兮冽还没睁眼，就凭身上的触觉知道，“八爪鱼”又爬上来了。
　　只不过这次，他刚刚掀开眼帘，耳边就响起了一声：“早。”
　　声音有点哑，刚刚成年的磁性声音，暖暖的，很好听。
　　“呃，早。”程兮冽隐隐觉得，今天厉烬似乎有点不同。
　　果然，那家伙没有叽叽歪歪地缠在他身上，而是利索地爬起来，进了洗手间。
　　等厉烬洗漱完，程兮冽走进去的时候，发现连牙膏都有人给挤好了。
　　这家伙，抽什么风？程兮冽一边吐着泡沫，一面纳闷。
　　厉太太在医院为程兮冽出具的伤势鉴定效力只有两周，每周需要回医院复诊一次，由于正值元旦假期，厉烬推迟了两天带程兮冽去复诊，顺便去看看为了医疗事业鞠躬尽瘁的厉太太。
　　天气很好，程兮冽没有戴帽子，他的头发长成了毛寸，疤痕处没有毛发生长，看起来很像故意剃的刀疤，气质一下子就由妖冶变成了妖野，平添了三分不羁，反而更帅了。
　　厉烬的目光在他头上扫了几个来回，又默默落向别处。
　　他这几天很消停，虽然依旧黏着程兮冽，但似乎稳重了许多。
　　程兮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太阳般的少年，仿佛偷偷长大了。
　　程兮冽挠了挠自己毛茸茸的脑袋，问：“想摸吗？”
　　厉烬受到邀请般把手放了上去，指尖抚过细发，触感轻柔，厉烬心头细小的毛燥，全被抚平了。
　　“手感真好。”厉烬说，“伤疤很酷。”
　　“想要个同款吗？回家我给你剃。”程兮冽望着他的眉眼，浅浅地笑。
　　厉烬用食指触摸着伤疤，有一点点凸起：“还疼吗？”他问得好像很随意，眼里却满是怜惜。
　　“好了伤疤忘了疼你没听过？”程兮冽浑身懒洋洋，似乎很享受这个抚摸。
　　“成，回去你给我也剃一个。”厉烬收回手，偷偷地摩挲着指尖。
　　由于假期的影响，医院人还挺多的，厉烬陪着程兮冽等在诊室外面，相对无言。
　　如果复诊状况好的话，程兮冽很快就要回到中心去，自由的时光，大概就要结束了。
　　厉烬倒没什么，只不过，程兮冽想出来一次，太难了。
　　“你等我一下，我去上个洗手间。”厉烬把程兮冽安置在一个墙角，想要离开一会儿。
　　衣襟被抓住了。
　　“你如果要去找阿姨给我续假，还是别去了。”程兮冽的手指抓在厉烬黑色的羽绒服上，显得更加苍白。
　　被猜中了，厉烬抿住嘴角，垂头不语。
　　他不想程兮冽回去，这棵顽强的野草，不应该困在那片高墙铁网之中，就如同苍鹰只该属于天空，不该禁.锢于牢笼。
　　程兮冽的手松了力度，却没有完全放开，揪着他的衣服，看起来有点乖。
　　“早晚要回去的，更何况，每年过年之前，资助机构都会对被资助人进行评估，算时间也没几天了，我在考察期内再次打架，必须要回去陈述情况，不然一定会被取消资格，所以，也不必麻烦阿姨了。”程兮冽纤瘦的身躯靠着墙，让人有种无助的错觉。
　　“成，一起回去。”厉烬答应得干脆，“反正我还在易感期，也……离不开你。”后面的几个字，小蚊子嗡嗡一样，几乎听不见。
　　程兮冽明显愣了一下：“你过完春节再回去吧。”
　　“不。一起回去。”笃定得不容商量。
　　“我可能还要送回X区呆几天，出来也要升A区，你回去的话，也会隔着八丈远。”
　　厉烬静静地等程兮冽说完，专注地看着他，淡定开口：“我说过，我一刻也不会离开你，你打算让我一个大老爷们食言么？”
　　厉烬的眼神有点烈，看得人燥燥的，程兮冽不自觉地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露出一节柔软分红的小舌尖。
　　厉烬炽烈的眼神抖了抖，艰难地挪开了视线。
　　“那你答应我，如果你父母让你回家过年，你要听话。”程兮冽说。
　　“好。”厉烬看着缓慢移动的队伍，应下了。
　　大概前面还有五六个患者的时候，一向安静的走廊上突然骚动起来，一群医护推着急救床，极速地向急诊科跑，车上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脖子上血肉模糊。
　　随行的几个焦急万分的人，看样子是家属，四十多岁的女人一面痛哭，一面疯了似的去厮打着另一个少年。
　　走廊上所有的人都整齐划一地目送着一行人走过，急救床经过的地方，淋淋血迹滴落在地上，红得惊心。
　　很快，就有一名保洁大爷拎着墩布水桶前来打扫，等候的患者穷极无聊，开始跟大爷打听那个少年的情况。
　　“嗐!”大爷甩干拖布仔细的擦拭地上的血迹，一面絮絮叨叨，“现在的年轻人啊，也不知怎么想的，那个送去急救的，把自己的腺体给割了……”
　　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几个女生吓得一缩脖子，后颈都疼了一下。
　　“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谈恋爱喽！”大爷熟练地墩着地，“两个孩子都是Alpha，按说你恋就恋呗，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好歹也不算十恶不赦，但是家里人不同意啊，硬给拆开，也不知是给安排了别的什么交往对象还是怎么的，反正刺激到了两个孩子，结果一个就把另一个给标记了，但是没想到他们的信息素排斥得特别厉害，被标记的痛不欲生，一个冲动，就给割了。”
　　“天啊，太惨了，这种接不回去了吧？”
　　“是啊，还不如当初就生成一个Beta。”
　　“那也不能这么说，路都是自己选的，谁还不知道AA恋没有好下场……”
　　“谁说AA恋就没有好下场？！”旁边一个又高又壮的Alpha不爱听了，再看紧紧跟在他身边的，不用说，肯定也是个A。
　　“血的教训就在眼前！年轻人啊，还是检点些好！”对方也不示弱，阴阳怪气地拱火。
　　“你说谁不检点？你特么有病吧！”高壮Alpha的信息素向着对方直压过去，一股强烈的朗姆酒气味猛然炸开。


第25章 重返中心
　　这个Alpha并非徒有其表，A值很高，在Alpha的世界里，是最直接的力量象征。
　　拱火一方深沉的檀香抵抗了一会儿，很快便处于下风。
　　基因压制，就是这样简单粗暴而不讲道理，原始的弱肉强食，出生时便已注定。
　　程兮冽在两股搅动的信息素中感到喘不过气，心慌得厉害，身体有点软，脚下虚晃了一下，快速地抓住厉烬的衣服，防止自己摔倒。
　　厉烬对于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无知无觉，因为他闻不到。
　　他看见程兮冽似乎很难受，扶住他的胳膊，眼中的焦急藏也藏不住：“你怎么了？”
　　程兮冽唇上的血色在褪去，身上一层薄汗，几乎随时都能倒下去，他用力地倚在墙上，声音飘浮：“他们在PK信息素，我……有点顶不住……”
　　话音刚落，烈焰漫燃。
　　无论是朗姆酒，还是檀香，都在一瞬，被烧成了灰烬。
　　走廊上瞬间卧倒一片。
　　只有程兮冽，被火焰抚慰着，新鲜的空气重新涌进肺里，像即将溺水的人拼尽全力地游出了无垠的海面，劫后余生。
　　程兮冽瘫软到整个挂在厉烬的身上，厉烬揽着他的腰，让他靠在肩头休息，之后慢悠悠地收了肆虐的野火，冷冷地看着两个始作俑者。
　　所有被厉烬信息素压制的人默默地爬起来，静悄悄地排队，再无人敢造次。
　　厉烬轻轻地拍着程兮冽的背，压着眼中的焦急，尽量平静着情绪，柔声问：“好点没有？”
　　程兮冽伏在肩头，无力地点点头。
　　“你不是对信息素不应激吗？怎么这回反应这么大？”
　　“不清楚。”程兮冽气若游丝，“大概昨天睡得不好吧。”
　　厉烬将信将疑：“正好在医院，等下再检测一下信息素分泌指标吧，别有什么变化了。”
　　“呵~”程兮冽轻笑，抬起头，“如果指标升上去了，我就正常了，不用回去了。”
　　厉烬的心猛跳了一下，也不是没这种可能，那样的话，他就能过正常的生活，他学习好，跟半年高三，也许能跟自己考到一所大学。
　　厉烬愣神三分钟，畅想了大概五十年。
　　“喂！你发什么呆啊？怕我不回去会赖在你家蹭吃蹭喝？”程兮冽似笑非笑地调侃他。
　　如果能一直蹭下去，也挺好的。
　　检查完出来，厉烬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对着程兮冽的一堆化验单，心事沉沉。
　　伤势恢复得很好，可以按期销假。
　　这对厉烬来说，不算什么好消息。
　　Alpha信息素指标，还是个位数那么一丢丢。
　　更不算好消息。
　　翻译过来，就是程兮冽几天之后又要被关进去，并且不知道要关多久。
　　这年到底是哪里过得不对？没有万象更新不说，反而万象更衰了。
　　颓丧。
　　“走吧。”程兮冽拉着厉烬，“不是要去看厉阿姨？”
　　厉烬有点蔫，默默收好各种单据，向着妈妈的办公室走去。
　　百上加斤，他要跟妈妈说的事，令他更加沉重。
　　与门诊大楼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科研楼寂寂无声。
　　程兮冽等在厉太太办公室门口，他们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漏出来，似乎，提到了他的名字。
　　程兮冽自觉地站得更远一些。
　　走廊里没几个人，程兮冽站在那里略显突兀，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走过，好奇地看他，其中有人走了很远，还在回头看他，脸上是一种似乎认错了人的疑惑。
　　过了没几分钟，那人又转了回来，迟疑地问：“同学，你是不是姓陈啊？”
　　程兮冽一抬头，是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阿姨。
　　“抱歉，我姓程。”
　　和善阿姨蹙了一下眉，表情更疑惑了：“不好意思，你跟我一位朋友长得很像。”
　　程兮冽礼貌回应：“我很荣幸。”
　　阿姨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对不起，打扰了。”
　　程兮冽摇头表示理解。
　　阿姨刚刚走远，厉太太办公室的门“嗑哒”一声，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来。
　　气氛有点微妙。
　　厉太太的鼻尖有点红，恋恋不舍地看着厉烬。
　　程兮冽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贸然走过去，他们母子似乎谈了什么很沉重的话题。
　　“小程，你来。”厉太太依旧温柔端庄甜美，缓缓地向着程兮冽招手。
　　程兮冽快步走到厉烬身边。
　　“小烬跟我说了他易感期的事情，阿姨真是不好意思，他那么大了，还要你照顾。”厉太太带着长辈的爱怜，摸了摸程兮冽的头，“你是好孩子，阿姨拜托你多费心。”
　　“阿姨，我们会好好的。”程兮冽说。
　　“妈，那您照顾好自己，我们走了。”厉烬抱了抱妈妈，准备离开。
　　“小烬！”厉太太急切地叫住了他，“我先不告诉你爸爸，也许春节前，易感期就结束了。”
　　“也许吧。”厉烬的声音平静而克制，“但也并不会改变什么，妈，你知道我的。”
　　厉太太的鼻尖更红了，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
　　几天后，程兮冽和厉烬一起返回了研究中心。
　　管理中心秦主任亲自来接，带着两人办理着繁琐的手续。
　　秦主任是管理中心副主任，是个很善解人意的Omega，斯斯文文的戴着一副眼镜，像大学里年轻的讲师，少年们都很喜欢他。
　　“刘院长特意让我过来的。”秦主任笑意盈盈，“你们也知道，哦，厉烬可能还不太知道，我的上司严主任，人如其姓，太严了，院长这样从X区把你们放出去，严主任肯定要追究的，能把你们打哭。”
　　程兮冽很捧场地笑了：“您来接我们，我们真是有福了。”
　　“小程同学的嘴，总是那么甜。”秦主任很愉悦，接着说，“按理说，程兮冽在X区隔离的时间还有一周多才到期，不过因为你的身体状况，就不用去补足了，直接转到A区，升区查看两周，没问题的话再回C区。”
　　“主任，我申请跟程兮冽一起升区。”厉烬说是申请，但那语气，分明就是通知。
　　秦主任似乎早有准备，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玩味地笑，问厉烬：“理由呢？”
　　“我对程兮冽易感了。”厉烬掏出医院的诊断书，说得理直气壮，甚至还掺杂着那么一丢丢的小骄傲。
　　因为厉烬私闯X区的壮举，秦主任早以对他们的关系有了充分认知，不过听见这句话还是惊呆了两秒。
　　“你们这些年轻人，真会玩儿，我都有点后悔结婚太早了，这平淡的生活啊！”语气里竟然有几分羡慕。
　　真是个骨骼清奇的主任。
　　办好了手续，领取了东西，送到A区门口。
　　秦主任拎着两个颈环很抱歉地说：“没办法，X区出来的都得戴这个，忍两天吧。”
　　颈环扣在脖子上，像两只被禁锢的野狗。
　　除了检测信息素浓度，颈环还有定位、锁定和电击的功能，一旦患者失控，启动锁定和电击，可以直接令人丧失反抗能力。
　　而且这个东西，羞辱的意味很重。
　　程兮冽是摔打惯了的，反倒是厉烬，平和淡定，并没有太多的不适合抗拒，倒让程兮冽安心不少。
　　程兮冽磨着秦主任，给厉烬发了一个临界值测定手环，这种手环的设定参数比较低，会在信息素浓度超标之前提前预警。
　　可以有效防止厉烬因为信息素辨识障碍，控制不好信息素，不小心触发颈环，电击一下虽然不会造成太大损害，但那滋味也绝对让人闻风丧胆。
　　“你看看我这个造型。”厉烬对程兮冽说，“再给我发个混天绫，我都可以去闹海了。”
　　“走吧，哪吒。”
　　A区这边也是奇怪，明明看起来跟C区差不多，可是气氛就莫名压抑，一路也没遇到什么人，静悄悄的。
　　“现在是上‘静心课’时间，等下就热闹了。”程兮冽看厉烬一脸疑惑，于是开始答疑解惑。
　　“静心课是什么鬼？”厉烬觉得听起来有几分“禅修”的味道。
　　“呵~因为这里有很多狂躁分子，需要顺顺毛。”
　　两个人抱着东西到了新分配的宿舍，A213、A214室。
　　A区显然没有多人间，好在两个房间门对门，走动起来没什么麻烦的。
　　房间很小，卫生间有点味道，还没办法洗澡，这些都不是厉烬最介意的，更糟的是，他不能在程兮冽身边睡觉了。
　　还有……
　　“程兮冽！你小子终于回来了！快给我看看你的头！”
　　古风。
　　厉烬冷着脸，默默走回214，房间里几乎进不去人。
　　程兮冽正坐在床边，古风站在对面，摸着他的脑袋。
　　沈长舒叉着腿骑在凳子上，吊着嗓门：“我就说他没事吧！他在外面吃冰激凌吃得比谁都欢！”
　　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抱着胸站在地上：“现在是没事，不过徐猛还有一个礼拜隔离就结束了，到时候肯定能撞见。”
　　“魏潜行，你能不能别一提徐猛就怂，他连程兮冽都没干过，怕他个鸟啊！”古风狠厉地剜了他一眼。
　　“谁怂了？！”站在地上的叫魏潜行的马上抻着脖子反驳，“这不是没必要造成些无谓的损伤嘛！”
　　“什么特么叫无谓损伤？！他大半夜把程兮冽堵在厕所里打断了他的锁骨，就特么完了？！”古风燥起来，戾气充斥着那张犷野的脸。
　　“谁打断了程兮冽的锁骨？”一个说话声从门外响起，不骄不躁，不急不缓，却比古风更狠、更野、更阴沉。
　　这种对比，如同狼嚎之于狮吼。
　　厉烬。


第26章 三角关系
　　几人同时看向门外。
　　走廊的灯光从身后打来，将那个身影渲染得高大而阴鸷，像一朵积聚着风暴的黑云，不必展露什么雷霆之势，只一个翻滚的气旋，都足以令人窒息。
　　“我靠！”魏潜行给沈长舒递了一个要死的眼神：火云邪神。
　　沈长舒立马情商爆表地起身告辞：“程兮冽，你好好养着，我上课来不及了！”
　　“我也是！”
　　俩人一溜烟地跑了。
　　古风看着厉烬，厉烬也回望着古风。
　　四目交汇，刀光剑影。
　　Alpha之间天然的排斥与敌意已然足够焦灼，更何况，还要争抢同一个心爱之物。
　　“无论是谁打断了程兮冽的锁骨，都不劳你费心，之前那段时间，谢谢你照顾他，不过既然如今我在，自然能护得了他。”宣示主权的意味不能更明显了，像正牌男友与男小三之间的对白。
　　程兮冽扶额，呃，这俩人……
　　厉烬不语，绕过他走到程兮冽身边，身子一歪，直接躺在程兮冽的床上，顺手揽住程兮冽的腰：“兮兮，睡觉。”
　　古风目瞪口呆。
　　“那个谁，麻烦你走的时候，帮我们把门关上。”厉烬搂着程兮冽说。
　　程兮冽也被他的神操作惊呆了，这家伙，仗着有诊断证明，持证行凶啊。
　　相对于厉烬被冒犯，程兮冽倒不太担心古风，不是情感上的偏心，而是古风只是单纯的好感，还没有上升到信息素的层面。
　　并不像是正处于假性易感的厉烬，骨子里把程兮冽划为私有财产的那种偏执。
　　两虎相争，只好劝理性尚存的那一方。
　　“风子，你先去上课，等下我再跟你解释这个情况。”程兮冽无奈地指了指自己如同抱枕的这个不科学姿势。
　　程兮冽被别人抱着。
　　这个画面显然刺激到了古风。
　　他起伏的胸口和迸起的血管，暴露了他一触即发的情绪。
　　走廊里已经在广播，请大家前往各自的教室。
　　“风子，你别让我刚回来，就又被送回X区好么，你打算咱们一起在里面过年么？”
　　这两个人一旦冲突，无异于天雷地火，追究起来，谁都跑不了。
　　古风收紧了微抖的双拳，决然地转身走了出去。
　　“不送。”厉烬慵懒的腔调，带着胜利者的得意。
　　“喂，我好不容易灭下去，你能不能别拱火？”程兮冽狠狠地打了他的手一下，扣在程兮冽腰上的手马上就红了。
　　厉烬收回手，望着天棚，在床上硬邦邦地躺了半天，憋出一句：“对不起。”
　　程兮冽：？？这家伙不是应该吧啦吧啦，屁话一堆么，这是开始卖高冷人设了？
　　“行了，你赶紧滚回对面去。”
　　厉烬闭上眼，充耳不闻，一副无赖到底的样子。
　　关闭了视觉，关闭不了触觉。
　　厉烬感到有人在拉他的颈环，劲儿还挺大。
　　程兮冽想薅着这个无赖的颈环把他拉起来，不过厉烬还挺沉的，拉了半天没拉动。
　　厉烬也没睁眼，凭着感觉锁定程兮冽的位置，一伸手就摸到了他的衣服，用力向下一扯。
　　一个人落到了他的身上。
　　“沙发咚”已经足够刺激了，“床咚”可还行？
　　程兮冽的呼吸扑在厉烬的肩窝里，隔着衣服能够感受到他的纤瘦，没什么分量，有点硌。
　　好闻的味道近在咫尺。
　　像玻璃罐子里晶莹的彩色糖果，发着诱人的光芒。
　　厉烬的呼吸停止了，心跳停止了，连同他的世界，都停止了。
　　他慌乱地推开压在他身上的程兮冽，若无其事地坐起来，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身形挺拔而笔直，熨挺的牛仔裤下，腿都抖了。
　　程兮冽被推倒在床上，莫名其妙地抓抓头，安抚了一下跳得乱七八糟的心脏。
　　这都是什么破事儿~
　　去了治疗中心建了档，又注射了调节剂，管理员嘱咐，像他们这种刚从X区出来的，不能参加任何公共活动，除了宿舍、食堂和浴室，哪都不能去，一旦离开规定区域，颈环中的锁定功能会马上被激活，电磁铁会把他们牢牢吸在A区特制的地板上。
　　正好，反正程兮冽哪儿也不想去。
　　而厉烬，当然程兮冽想去哪儿，他就想去哪儿，倒是省心了。
　　“干待半个月也太无聊了，可以借几本书看么？”程兮冽问管理员。
　　“行啊。”管理员答应得倒是痛快，“想看什么列张单子，晚上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程兮冽回头看了一眼厉烬，这个有求必应的待遇，一定又是借了二世祖的光。
　　不过这个救苦救难的二世祖，自己倒是毫无知觉，安静地走在程兮冽身边，不远不近。
　　管理员言而有信，晚上果然把程兮冽要的书送来了，满满的一大箱子。
　　程兮冽难得享受单间的待遇，又有书香在侧，舒服得连晚饭都懒得去吃。
　　厉烬去食堂给他打了馄饨，正热气腾腾地往碗里盛的时候，古风提着保温桶走了进来。
　　得，两只斗鸡又对上眼了，一个一个炸着毛，战力抖擞的，那架势，仿佛一松手，俩人就能扑腾着翅膀互啄起来。
　　程兮冽不能坐以待毙，所以先发制人：“哎，我说你们两个，不能和平相处就都给我出去。”
　　两人对视一眼，马上偃旗息鼓，低下头各自弄着晚饭。
　　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一个不阴不晴的白眼，就把一场战火消弭于无形。
　　程兮冽心中暗爽，耶～
　　一顿饭吃得波云诡谲。
　　程兮冽像个国家一级保护废物，被两个饲养员轮番投喂。
　　饲养员会因为他多吃了一口自己的而得意，也会为了多吃一口别人的而失落，幼稚得像个单细胞生物。
　　为了安抚两个单细胞，程兮冽差点没把自己吃吐了。
　　三个人算是暂时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但程兮冽心知肚明，这种平衡极度脆弱，随时会被一个动作，一句话，甚至是一个眼神打破。
　　程兮冽如履薄冰。
　　草，三角关系可真累。
　　“风子，你该去上静心课了。”程兮冽指了指墙上的钟。
　　“靠！差点忘了！”古风猛地起身，还不放心地叮嘱，“你……别吃亏哈。”
　　厉烬狠狠剜着他的背影，如果眼神能杀人，古风早就死了个花样百出。
　　“行了，都走了。”程兮冽看着厉烬丧个脸，觉得好笑。
　　“还会回来的。”厉烬的确很丧。
　　程兮冽拉把椅子坐他旁边：“不高兴？”
　　“没。”厉烬说。
　　垂眉耷拉眼，难过到极点。
　　程兮冽暗笑，用脚踩着厉烬的椅子横梁，懒散地晃悠：“我要看书了，一起么？”
　　墨色的眸子闪了一瞬的光。
　　“好。”
　　程兮冽看起书来安静又沉醉，如同陷入了另一个维度空间，专注得迷人。
　　最后就变成了程兮冽看书，厉烬看他。
　　两人都看了个心满意足。
　　宿舍里十点准时熄灯。
　　厉烬掐着点儿回到宿舍，只有躯壳回去了，灵魂有自己的想法，管不了。
　　床又硬又窄，很硌。
　　厉烬莫名就想起了某人，也很硌，却硌得那么舒坦。
　　这样一想，愈发难熬起来，仿佛床上生出了尖刺，扎的厉烬不能安眠，翻来翻去，火炉上的鸡蛋灌饼一样。
　　寂静的夜色里，不断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诉说着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响声不大，却一直往程兮冽的耳朵里钻，他沉在黑暗里等了许久，那声音一直没听，反而更加密集起来。
　　小火苗太燥了。
　　它在隐忍着，渴求一点点安抚。
　　程兮冽集中精神，将信息素沿着门缝送到对面去。
　　黑暗的掩护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冰蓝色，如同轻柔的丝线，源源不断地从厉烬的门缝里飘送进来，缠绕在他的床上。
　　躁动的火苗也被染成蓝色，渐渐安稳沉静下来。
　　厉烬终于睡着了。
　　冰蓝色的丝线，一夜未断。
　　早上。
　　程兮冽破天荒地起晚了。
　　厉烬已经收拾好要去打饭了，对门还没有任何动静。
　　厉烬敲了门没有得到回应，索性直接开门进去了。
　　程兮冽还窝在床上。
　　“喂喂喂，小帅哥，再不起来掀被窝了啊！你穿衣服没？”厉烬笑着去闹他。
　　程兮冽只是皱了皱眉，恹恹的，没精打采。
　　他白皙的脸上透着一层粉红，状况似乎不太对。
　　厉烬的心紧了一下，走过去一摸他的头，有点烫。
　　“发烧了？是感冒了吗？”焦急从语气中跑出来，藏都藏不住。
　　“不知道。”程兮冽的声音又沉又哑，憔悴不堪，“这里疼。”
　　程兮冽指的，是自己的腺体。
　　厉烬迟疑着，用手指摸过去，腺体热得发烫，几乎要烧起来了。
　　厉烬马上给自己的主治医生袁主任打了电话。
　　医生看过，得出的结论是腺体使用过度导致的损伤。
　　“程兮冽本身信息素水平就比较低，长时间、高强度地强行使用腺体的话，会加剧分泌紊乱的症状，所以要切忌这类情况的再次发生。”
　　“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吗？”厉烬比患者本人还紧张。
　　“只这一次的话，问题不大。”袁主任看他们的眼神有点奇怪，“不过，你们还要懂得节制才行。”
　　这什么话？厉烬一脸狐疑，说得好像谁放纵了一样。


第27章 海螺
　　袁教授给程兮冽注射了稳定剂和调节剂，外部冰敷，强制他卧床休息。
　　厉烬安顿好程兮冽，送袁主任出去。
　　“你这个假性易感怎么样了？”袁主任问。
　　“还行吧，不离开太远得话，情绪波动不算太大。”
　　“那昨天是症状严重了么？看程兮冽的样子，似乎是动用了大量的信息素。”
　　厉烬茫然：“没有啊，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原本我以为晚上分开，会睡不好，结果也还……”
　　脑子里电光火石般燃亮。
　　昨天夜里的辗转反侧，为何会忽然停下来，如今想起，厉烬分明闻到了程兮冽的味道。
　　虽然细微，但却缠绵。
　　原来那并非是因为太过依赖而使大脑产生的错觉，是真切的，为了陪伴他，程兮冽把自己的信息素，送了过来。
　　难怪他的腺体会受伤。
　　厉烬低着头，沉默了几秒，压下胸口翻滚的热流。
　　“袁主任。”厉烬必须要搞清楚一些事，“如果假性易感一直不消失，会变成真正的喜欢吗？”
　　袁主任看他问得郑重，答得也很认真：“从专业的角度，我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那……如果我真喜欢上一个Alpha，是有病吗？”
　　袁主任笑了：“其实从科学角度讲，爱情是基于心理层面的，而繁衍是基于生理层面的，虽然大部分人会对异性产生爱情，从而达到二者的和谐统一，但并不能说明其他形式的爱情就是病态的，所以，不用担心。”
　　“可是，我在外面的医院里，看见了一个Alpha，因为忍受不了被标记的痛苦而自残，那么AA恋，真的没有出路吗？”
　　厉烬想到那个血淋淋的少年，无论是哪一种爱情，都不应该惨烈至此。
　　“厉烬。”袁主任正色说，“你的问题已经超出了医学范畴，不过我还是愿意跟你聊一聊。我们面临的每种结局都是不断选择的结果，而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为什么多数人都愿意选择一条很平凡很寻常的路？因为它好走，但若你真的想好要选择不走寻常路，也要做好承担不寻常后果的准备。”
　　“我不知道你看到的那个少年什么情况，但我相信，一个人如果理智、果敢、坚定，那么，即便是沙漠中的荆棘，也可以开出花来。”
　　袁主任讲得通透，似乎也是有经历的人。
　　厉烬细细品味，悟出些绵长深远的滋味来。
　　袁主任走到走廊尽头，又不放心地回头：“这条路不好走，你们要想好。”
　　厉烬站在一片舒朗的光影里，感激地向他挥挥手。
　　回到214，程兮冽在刷牙。
　　毛衣是厉烬的，有点大，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裤子抽绳散落着，好像在上吊一样。
　　趿拉着拖鞋，大脚趾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你怎么起来了？”厉烬不放心地去摸他的头，热度已经退下来了。
　　“不然嘞。”程兮冽含着泡沫，说话含糊，“瘫痪在床？”
　　厉烬刚刚忧心惆怅以后的AA恋，一下子就被他这个混不吝的样子給打败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大概有点杞人忧天，自己跟这个要死不死的人，应该也没什么以后。
　　一定是易感期的滤镜太厚了，才能看上这位颓丧本颓。
　　程兮冽的衣服领子很大，纤细的脖颈露在外面，很扎眼地贴着一个冰敷贴。
　　“老袁让你好生歇着，你就乖乖听话，我打饭去了。”
　　厉烬刚一转身，就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肌肉还挺好，硬邦邦的。
　　古风。
　　“早餐服务。”犷野少年挂着笑，挑衅一般绕过厉烬，把保温桶放到桌子上。
　　程兮冽咕噜咕噜地漱完口，狂暴地撸了撸头发，半死不活地回到床上。
　　“哎？你这脖子怎么了？”古风搭着程兮冽的肩，盯着他的冰敷贴看。
　　他的手碰了他的人。
　　他们亲昵地讲话。
　　他总在照顾他。
　　这样的想法让厉烬心中的怒气，如同雨后的野草一般肆虐起来。
　　厉烬忽然懂了，为什么医院里那个Alpha，会标记另一个。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因为，不能完全占有那个人所产生的强烈嫉妒感，真的足以让每个Alpha失去理智。
　　厉烬不想与古风发生任何争执令程兮冽为难，如果任何一种关系都要分个先来后到的话，他才是那个闯入者。
　　也许，只是他更需要程兮冽，而程兮冽，并没有那样需要他。
　　厉烬不知道哪里来的强大意志力，强迫自己默默退了出去。
　　回到房间，他在关上门的一刹浑身无力地倚在门上，仿佛那些高大强悍只是唬人的伪装，此刻的脆弱才是真正的本质。
　　像一只骄傲的海螺，坚硬的外壳下，身体那样柔软，不堪一击。
　　汹涌的沮丧与挫败将满腔的情绪都酿成了浓浓的酸楚，逼得少年红了眼尾。
　　走廊上广播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过后，逐渐安静下来。
　　“叩叩”
　　很轻的敲门声。
　　“厉烬。”程兮冽唤了一声。
　　两个人隔着一道门，各自怀着少年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
　　厉烬不想开门，此刻的自己令他失望，像个乱发脾气的孩子，等着别人来哄。
　　幼稚，烦人。
　　他原本不是这样的。
　　“厉烬，我又在发热了……”程兮冽的声音虚无的像一团棉花。
　　厉烬顾不上思考，顾不上失落，顾不上面子，他只顾得上程兮冽，是不是又难受了。
　　厉烬猛地拉开门。
　　清妖的少年站在门口，笑得梨涡浮现。
　　骗子。
　　妖孽。
　　窃贼。
　　专门偷心。
　　“古风买了豆浆，可是我想喝牛奶，你有牛奶么？”程兮冽歪着头，雾灰色的毛寸柔和得好看。
　　他没吃古风买的早餐。
　　这令厉烬忽然变得很愉悦。
　　愉悦只停留了短暂的一秒，厉烬就发现，他没有牛奶，准确的说，除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和简单的洗漱用品以外，他什么都没有。
　　“呃，我去买。”厉烬拉着程兮冽去床上躺着，“还想吃什么，我一并买回来。”
　　“你要去哪买？超市不在我们的活动区域内。”程兮冽提醒他，免得“新同学”走到半路直接被锁死了。
　　“食堂呢？”
　　“食堂不卖牛奶。”
　　厉烬沉默了，买不到牛奶……
　　可是兮兮想喝……
　　“那你买份豆浆吧，植物蛋白好吸收。”程兮冽笑着看他苦闷的脸。
　　“古风不是刚给你买了？”
　　程兮冽看着这个傻子，叹气：“我想喝你买的。”
　　傻子彻底傻了。
　　听起来像某种意义上的表白。
　　这样平常的一句话，对于程兮冽来说已经是用了全力了。
　　在失去所有的亲人以后，他用疏离与封闭保护自己，对抗着生活的复杂和恶意，孤独顽强地长大。
　　他可以自如地讨好别人，甜言蜜语，张嘴就来，但那绝不掺杂任何感情。
　　一旦放进了那些悸动而美好的心思，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但那颗经历了太多磨砺的心，比任何人都更加敏感。
　　他的感受，比厉烬能想到的，更丰富，更深沉。
　　他的心是浩瀚的海，风平浪静之下，藏着不为人知的激流暗涌。
　　厉烬，打开那扇承载了他太多希冀的大门，蓦然地闯进了他的眼。
　　厉烬，也打开了那扇囚禁折磨、令他近乎绝望的大门，决然地闯进了他的心。
　　厉烬，这些年来第一个抱他的人，第一个睡在他旁边的人，第一个带他出去的人，第一个对他易感的人……
　　第一个撩起了他别样的微妙感觉的人。
　　第一个让他期待明日，憧憬未来的人。
　　太阳一般的少年。
　　“厉烬。”程兮冽把□□叉着搭在床栏上，活不起的样子，“去给我买豆浆油条。”
　　宿舍到食堂，来回不过几分钟的路程，厉烬走得漫长。
　　他从程兮冽的态度中读到了鼓足勇气的靠近。
　　那棵冷冰冰的野草，自己爬上峭壁，孤零零又倔强强地生长，不想搭理任何人。
　　却偏偏对着他，开出一朵小小的、怯生生的花，把它全部的甘美芬芳，都送到他的面前。
　　草。
　　程兮冽的声音在厉烬的脑中响起，这日子可真特么美好。
　　厉烬纤长的手指勾着口袋，里面是兮兮要的豆浆油条，明明桌子上就有一份现成的，可他只想吃他买的。
　　真特么美好。
　　厉烬忽然就释怀了，对古风，还有他不曾参与的，他的过去。
　　豆浆热气腾腾，厉烬按着程兮冽的习惯，加了三勺的糖。
　　程兮冽喝得舒爽，觉得自己离开这些日子，食堂的厨子手艺都进步了，从前的豆浆，似乎没有这样好喝。
　　身体被豆浆的热力蒸出了一层薄汗，脖子痒痒的。
　　程兮冽顺手一抓，冰敷贴就脱落了。
　　“厉烬，你看我这里，好了么？还要不要继续贴？”程兮冽指着自己的脖子问。
　　后颈白皙，腺体已经不红了，摸上去凉凉的。
　　“应该好了吧，还疼吗？”厉烬蜻蜓点水般地触碰，留恋着，却又快速收手，生怕抵御不了它的诱惑。
　　“不疼。”程兮冽吸溜着甜滋滋的豆浆说。
　　“晚上我搬过来睡。”厉烬不能再让程兮冽使用他脆弱的腺体，“老袁说我现在易感正严重，不能离你太远。”
　　“你睡哪儿？”程兮冽环顾着小小的房间，“睡厕所？”
　　能挨着兮兮，睡马桶都成。


第28章 江小白
　　厉烬狠揉了他的脑袋一下：“空间是立体的嘛，平面上睡不下，我们可以向上拓展啊，我研究了一下，这种钢管床可以改成上下铺的。”
　　“那我要睡上边。”
　　“上边不安全，你在下边。”
　　“那不成，你在下边，我就要睡你上边。”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两人同时闭嘴。
　　程兮冽心虚地低下头，喝了一大口豆浆，舌头差点烫掉了。
　　烫得满脸通红。
　　而且，两个人到底谁在上边，这个话题也有点烫嘴。
　　厉烬鼓捣了大半天，还真把床改成了上下铺，堂而皇之地搬进了程兮冽的宿舍。
　　持证行凶，机不可失。
　　古风和沈长舒几个人下午没课，中午多打了几个菜要找程兮冽聚餐，庆祝程兮冽光荣走出“天字一号”。
　　敲开214的门，同款目瞪口呆x3。
　　“我特么是不是走错门了？”古风退回半步，看着门牌号，没错啊，是214啊。
　　“哇塞，怎么变成双人间了？有求必应屋啊这是！”沈长舒站在门口不敢往里走，生怕天棚上蹦出一个什么小精灵。
　　厉烬从上铺一跃而下，矫健的身姿滑过半空，露出一截劲瘦有力的腰，巧克力块一样的腹肌一闪而过。
　　“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
　　厉烬决定在众目睽睽之下耍个流氓，在这个复杂的三角关系中率先突围。
　　他用手臂圈主程兮冽，径直拉到自己身旁：“我对兮兮同学易感了，所以麻烦各位对我这个病人给予充分的人道主义关怀，离我的兮兮远一点，不然，易感期内因为易感源被冒犯而导致的暴力事件，是可以被免责的。”
　　一席话，说者有心，听者更有意，意扰心烦，意乱心慌。
　　对面的三张脸，古风是黑色的，魏潜行是红色的，沈长舒是绿色的。
　　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行了。”程兮冽用手肘狠戳了一下厉烬的软肋，“你有病你了不起，我们都听明白了，还发表什么宣言，有病。”
　　厉烬笑着弓腰，揉着被程兮冽戳痛的地方：“不说了，吃饭吃饭。”
　　嬉皮笑脸，打情骂俏的样子。
　　“天下之大，无病不有啊！”
　　魏潜行大咧咧地走上前，抬手就想拍程兮冽的肩膀一下，手刚举到半空，就遭遇了厉烬的眼神暴击，吓得萎了回去，讪讪地甩了甩，说：“我在中心这么多年，还头一次听说对同性易感的。”
　　沈长舒笑眯了眼，看起来一肚子坏水：“我可听说，易感期会对对方有爱得要死要活的感觉，新来的，讲讲呗，你到底有多爱我们兮兮？”
　　“沈长舒，你丫是不是皮紧，说什么屁话！吃饭对面集合，不吃滚蛋。”
　　程兮冽看着古风黑成包公的脸，赶在发生大规模伤亡事件之前，掐死这个话题。
　　桌椅都搬到对面去了，相当于213餐厅，214卧室，好好的宿舍，愣是被住成了套间，真是寄宿生活新境界。
　　六菜一汤，有荤有素，还挺丰盛的。
　　沈长舒从包里掏出几瓶江小白：“违禁品，我可是顶着被电疗的风险带进来的，哥几个，爽着。”
　　扁扁的磨砂瓶身，蓝白色的色调，看起来呆萌又清新。
　　不过这个小清新却是伪装的。
　　40度的高粱酒，绝B闷骚小辣椒。
　　对着你撒娇，反手就一刀。
　　不捅得你天旋地转翻江倒海，绝不停手的那种。
　　程兮冽拿起酒瓶看了一眼。
　　厉烬黑眸沉沉，按住程兮冽的手：“你酒量浅，绝对不能喝这个。”
　　程兮冽浅色的眸闪过一丝茫然：“我酒量浅？”
　　“过元旦的时候，你在我家喝多了。”
　　咦？沈长舒和魏潜行对视一眼，好像错过了一个好大的瓜。
　　程兮冽雾灰色的眉紧蹙在一起：“有吗？”
　　还有吗？
　　三杯红酒就断片了，还有什么脸看白酒？
　　——小火苗，好暖，好想抱……
　　也不是谁，抱着人家的胳膊求安慰。
　　柔情缱绻的画面在厉烬的脑海中循环播放，似乎那醉人的触感和气息还萦绕在身边。
　　“厉烬，你脸怎么红了？”程兮冽奇怪地看着他。
　　“我穿多了。”厉烬不自在地揪了揪毛衣领子。
　　程兮冽回头研究着手里的酒：“我不喝，这个度数，估计比当年撂倒余占鳌的高粱酒还要烈。”
　　“什么鳌？哪个区的？”魏潜行拧开一瓶，深情地闻着，“丫个球的，好刺激。”
　　沈长舒照着他的后脑给了一巴掌：“还哪个区的，洋河大曲的！”
　　“厉烬，你喝么？”程兮冽问。
　　“为了庆祝你刑满释放，怎么也要喝一点。”
　　程兮冽在几瓶酒上扫了一眼，从里面拎出一瓶摆在厉烬面前：“喝这个。”
　　“这还用选？有啥不一样么？”魏潜行抓着头问。
　　当然不一样。
　　厉烬拿起程兮冽给他选的酒，小巧的瓶身上，宁静的蓝色字体：我们的相识，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意外。
　　厉烬想起了一首歌。
　　曾经，意外，Ta和Ta相爱……
　　有点上头。
　　借着拧酒的掩护，偷瞄了一眼程兮冽，却正对上他浅笑的视线。
　　窦性心律一下子就不齐了，很不齐，很凌乱。
　　手滑。
　　拧了半天没拧开。
　　魏潜行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来，拧开，又递了回去。
　　男友力爆棚。
　　厉烬的脸有点臭。
　　“噗～”程兮冽笑得菜都掉了。
　　“我去，风子，你渴啊？”沈长舒惊讶地看着古风，别人刚刚开酒喝了一口，他已经默默地干掉了一瓶。
　　古风不搭理他，伸手又拿起了一瓶。
　　魏潜行急忙按住他的胳膊：“哎！大哥，酒不是这么喝的，你好歹吃点菜啊！”
　　“一个人喝多没劲。”厉烬用自己的江小白轻轻碰了一下古风的瓶身，“我陪你。”
　　古风垂着眼，脸依旧很冷，一仰头，又喝了半瓶。
　　厉烬看着他，也喝了差不多的量。
　　你来我往，不大一会功夫，两人旁边都好几个空瓶子。
　　沈长舒死死抱着自己的那瓶酒，心疼他的江小白。
　　厉烬给古风夹了菜：“当心胃穿孔。”
　　“喝死我乐意。”古风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沈长舒在桌子下面偷偷踢了程兮冽一脚：“你劝劝啊！”
　　程兮冽慢条斯理地夹了一块牛肉放在嘴里：“菜有点咸。”
　　沈长舒：“？？”
　　这到底是洞若观火还是隔岸观火？
　　两团火烧得还挺旺。
　　古风的耳朵全红了，说起话来舌头有点大。
　　“你说你凭什么？！”古风把桌子拍得啪啪响，“挺大个个子，又没让你装路灯，哪好？！”
　　“有钱了不起啊？老子也有！”
　　“但感情这种事，根本不是用钱来衡量的！”
　　“你特么才来几天？耀武扬威二五八万似的！！”
　　古风越骂越来劲，吓得沈长舒和魏潜行拼命往嘴里塞菜，大气不敢出。
　　厉烬不急不恼地任由他骂。
　　程兮冽托着腮，活脱脱吃瓜群众一枚。
　　古风又灌了一口酒，厉烬也陪了一口。
　　古风燥热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小臂上的肌肉随着动作绷紧，野性喷张。
　　“姓厉的，你问问你自己，你有什么资格对他易感？！”
　　“他高烧40度还要去洗游泳池赚药费的时候你在哪？”
　　“他被徐猛生生踩断手指的时候你在哪？”
　　“他跟那些人拼命的时候你在哪？”
　　“他被那个管理员锁在浴室里……”
　　“够了！”程兮冽突然高声喝止了古风，表情冰冷疏淡，但太阳穴的青色的血管却清晰地跳动着。
　　沉默了几秒，古风开始作呕。
　　“风子喝多了！”沈长舒连忙起身，“我先扶他回宿舍。”
　　魏潜行依旧在吃，丝毫不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厉烬看着一切如常的程兮冽，忍不住问：“哪只手？”
　　“什么？”
　　“断了手指的……”
　　“没事，好几年了，早好了。”
　　“……我想看看。”
　　“程兮冽你给火云邪神看看，看徐猛那小子怎么欺负你的，让邪神灭了他！”魏潜行嘴里塞得满满的，含含糊糊地说。
　　吃那么多，也塞不住那张嘴。
　　“老魏，沈长舒好像在喊你。”程兮冽看着门外说。
　　“是吗？”魏潜行站起身走到门口，扒着门向外看，“没有吧？”
　　程兮冽照着他的屁股，一脚给踹出去了。
　　外面又下雪了，雪落在窗台，扑簌簌的，柔软而乖巧。
　　房间里飘散着酒香。
　　雪中杯酒欢的悠远意境。
　　“兮兮，给我看看你的手。”厉烬微微朦胧的醉眼中，蒸腾着浓浓水雾。
　　程兮冽锁了门，坐回到桌边，伸出了自己的手。
　　仔细看，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的确有一个小小的、不自然的弧度。
　　两根手指。
　　活活踩断的。
　　厉烬用自己温热的手掌，将他瘦得只剩皮骨的手包裹在里面，摩挲着那曾经断裂的地方。
　　心，揪在一起，被锯子慢慢撕扯开那样，疼。
　　总觉得程兮冽从容淡定，好像可以掌控一切那样的游刃有余。
　　这个纤瘦的，厌世的少年，带着冷眼与不屑，俯视着那些紧紧攀附在他身上的人间疾苦，那样的无所畏惧。
　　可是厉烬早该想到。
　　若不曾遍体鳞伤，谁又会百炼成钢。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来自莫言老师的《红高粱》。
　　诗句来自白居易的《赠元稹》
　　歌词来自梁博的《男孩》。
　　感谢。


第29章 约架
　　大概那一天的酒精，影响了厉烬的语言中枢，他的话更少了，很多时候默默无语，忙着许多事。
　　宿舍供暖不好，程兮冽的床上莫名其妙就多了几个热水袋。
　　暖水壶中的开水永远都是满满的。
　　洗手间的味道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柠檬薄荷的清新。
　　窗户不再漏风，用好看的纸胶带封得严严的。
　　三餐每天按时出现在桌子上，从来不重样。
　　还有牛奶，各种口味的，整齐地排列在窗台上，程兮冽一抬手就可以拿到。
　　床头的书，看完的就被自动换掉，无限量供应。
　　大概沈长舒是对的，这个屋子里确实藏了一个什么小精灵。
　　程兮冽被伺候成了脚不沾地的大少爷，每天往床上一躺，懒散，沉沦，没有一点社会主义接班人的样子。
　　而古风，那一场迷离的宿醉之后，有几天没来，再出现时，整个人平和了不少，对厉烬也没有那么大的敌意了。
　　小年。
　　食堂包了饺子，免费，算是一年到头为数不多的福利。
　　“厉烬。”程兮冽在下铺蹬着上面的床板，“我要去食堂吃饺子。”
　　床轻晃了两下，蹦下来一个人。
　　“吃什么馅儿的，我去打回来。”
　　程兮冽坐起身，抓了抓已经半长的头发：“一起去，再不见见风，我都快发霉了。”
　　“那成。”厉烬翻出最厚的外套把他裹严实，“这两天冷，多穿点。”
　　好久没出宿舍楼的门，没想到外面的雪，已经积得很厚了。
　　有些事就像雪花一样，细细碎碎的，好像很小很小，可日复一复地慢慢积累起来，也竟在不经意间，就变得厚重了。
　　“厉烬。”
　　“嗯？”
　　厉烬一回头，以为自己突发白内障呢，眼前白茫茫一片，紧接着就被劈头盖脸地灌了一脸的冰凉。
　　程兮冽偷袭得逞，大笑着团起更多的雪球，弹无虚发地向厉烬砸过来。
　　“好小子，你耍诈！”厉烬拍着身上的雪，迎着炮火就给程兮冽来了个抱摔，直接把他按倒在雪堆里。
　　程兮冽陷进雪坑，被厉烬按住胸口，挣扎了几下没起来，索性一个剪刀脚，将厉烬也掀翻在地，手上迅速抓了大团的雪，揪起厉烬的衣领就塞了进去。
　　“啊！！！”
　　厉烬被冰得一骨碌爬起来，使劲抖着衣服里的雪，活像个求偶的锦鸡。
　　等厉烬抖干净雪，程兮冽早就跑远了。
　　北极狐一样狡猾的小子。
　　厉烬在衣服里偷偷藏了几个雪球，向食堂那边追了过去。
　　远远看见程兮冽一头标志性的雾灰色头发，在凛冽的寒风里招摇摆动，十分桀骜的样子。
　　“程兮冽！”厉烬把雪团用力投掷过去，在他藏蓝色的羽绒服上炸开，雪花飞溅。
　　程兮冽却没动，静静地站着。
　　厉烬向前又走了两步，才看见，原来有一个人站在程兮冽的对面。
　　刚刚厉烬的角度，那人正好被程兮冽的身影挡住了。
　　厉烬走过去，越来越近，渐渐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很高，似乎比自己还要高一点，应该有190多了，精壮，隐隐的戾气挂在略长的脸上，眉毛很浓，眉间有很深的川字文，一看面相就不是善类。
　　头上是刚刚长出来的圆寸，脖子上带着颈环。
　　厉烬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传说中的徐猛。
　　中心三霸的老大。
　　踩断了程兮冽的手指。
　　还有锁骨，也是他下的手。
　　厉烬的手指轻轻抽动了一下，它也很想打人。
　　走到程兮冽身边，厉烬张开手，环住了程兮冽的肩膀。
　　“兮兮，去吃饺子。”
　　厉烬对着程兮冽讲话，语气是温和的，嘴角还挂着笑。
　　但他看向徐猛的眼睛，冰冷刺骨，比这深冬的天气，更寒意逼人。
　　两人经过徐猛身边的时候，阴沉的嗓音突然开口：“程兮冽，我和你的事情，还没完。”
　　厉烬止步，转身，如冰的气场周围，隐隐跳动着蓝色的火焰。
　　“哥们儿，你在里面蹲得久，大概有很多事还不知道，程兮冽的事，都是我的事。所以……”厉烬嚣张地挑眉，不恭与不屑的口吻肆意而来，“准确的说，是我和你的事，还没完，你等我吃完了饺子，找你加倍讨回来。”
　　周围无数双眼睛怀着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看着他们。
　　厉烬看不见闲杂人等，他专心地挂在程兮冽身上，走在洁白的雪毯之上，两双整齐的脚印，相伴而行。
　　又和谐，又温暖。
　　“厉烬。”程兮冽扭头看他，“徐猛的账我已经清算过了，也不算吃亏，你犯不上再去理他，他就是个疯子，沾上就没完没了。”
　　厉烬把程兮冽冰凉的手揣进自己的兜里，笑了笑：“他欠你的算过了，欠我的还没算呢。”
　　“什么时候欠你了？”
　　“从我认识你的时候。”
　　程兮冽愣愣地看了他几秒，忽然错落了视线，浅笑着说：“欠了你，算他倒霉。”
　　“我争取让他别再没完没了。”厉烬说完，把手伸进口袋里捂着程兮冽的手，“还冷么？”
　　“不冷，有点痒，小时候生过冻疮，跟徐猛那个王八蛋一样，没完没了。”
　　“呵~那我来当这些问题的终结者。”厉烬捧着程兮冽的手哈着气说。
　　厉烬个子高，这样低着头的时候就显得特别温顺，收敛得很好的小火苗也乖巧起来。
　　被捧着手的程兮冽心里暖烘烘，又软乎乎，就在寒风里红了耳朵。
　　“快去打饭吧，一会儿牛肉馅儿的没有了。”程兮冽不大自然地抽回了手，快步向食堂走去。
　　“诶！你等会儿我！”厉烬追在后面。
　　程兮冽在人群里穿行得飞快，厉烬一直也没追上，所以也没看见他红成小番茄的样子。
　　吃个饺子有这么着急么？
　　一个中午的时间，A区已经传遍了，徐猛回来了。
　　火云邪神在食堂门口单挑A区霸首。
　　当场下了战书。
　　为了一个C区的很好看的Alpha。
　　过年期间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日子快淡出个鸟来了。
　　传统霸主与新晋大佬的battle当属爆款大料，自然传得火热。
　　A区，乃至整个中心的贴吧一下子全沸腾了。
　　常年靠攒胜负局抽红发家的魏潜行也把两个人的赔付率挂了出来，一赔五，厉烬赔率高。
　　下注的人很多。
　　厉烬看着魏潜行手里拿的密密麻麻的下注表，挑挑眉：“看来大家对我信心不足啊。”
　　“这可没别的意思！”魏潜行求生欲满满，“你的A值，大家自然心服口服，不过你们俩这不都戴着颈环呢么，不能飙信息素，那咱不就吃亏了，徐猛是研究中心元老级人物，一路打架打到大的，所以……”
　　“所以什么所以？”程兮冽把他的下注表直接丢到纸篓里，“厉烬根本没对他下什么战书，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传出去的，你赶紧把赌局撤了，别怪我到刘秃子那告你黑状。”
　　“那可真来不及了。”魏潜行掏出手机，“你瞧，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了，连你们几个的人物关系表和感情发展史都扒到第七部 了。” 
　　什么玩意？
　　贴吧最火的几个楼，已经盖到了五百多层，整个中心才两百多人而已。
　　《火云邪神VS中心霸主战力值分析》。
　　《冲冠一怒为红颜，深扒漩涡中的红颜——程兮冽情史》。
　　《“乘风”CP那些往事》。
　　《横空出世的“犀利” CP》。
　　《厉烬勇闯X区记实录——来自X区管理员的真实口述》。
　　《厉烬与程兮冽的同居生活》
　　……
　　这特么都是什么玩意？
　　这么无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还有没有人管了？！
　　一群炎黄报废子孙。
　　厉烬与程兮冽携手并肩，脑壳疼。
　　“滚滚滚。”程兮冽把魏潜行轰了出去。
　　“哎！下注吧！”魏潜行轻车熟路的口吻，“下两块钱，两块钱你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你押徐猛……”
　　“你丫徐猛，赶紧滚！”
　　“你押厉烬也行，万一赢了赚的多！”
　　“你丫是不是欠踹了？”
　　“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嘭！”程兮冽把大门锁死了。
　　“程兮冽！”魏潜行在外面一边砸门一边喊，“你把下注表还我！程兮冽！”
　　聒噪。
　　程兮冽只可惜不能把耳朵也锁死。
　　厉烬半倚在程兮冽的床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注表。
　　“有钱的还不少。”他轻松地调侃着，“怪不得你的香水生意做得不错。”
　　程兮冽拨开他的腿坐到旁边：“你不是真的要去跟徐猛干一架吧？”
　　厉烬狭长的眼睛斜睨着，就有几分狡猾而轻蔑的味道：“你觉得我能赢么？”
　　程兮冽捏着下巴思忖了半晌：“我觉得应该团结友爱，和平共处。”
　　“呵~”厉烬勾勾手指让程兮冽靠近些，伸手摩挲着他头上的疤：“某人三个月打了两次群架，现在还在考察期，倒劝我团结友爱，你说好笑不好笑？”
　　程兮冽抻着脖子任他摸，倒显得有点乖：“严以律己，宽以待人，你没听过？”
　　厉烬笑得深邃，墨色的眼，装得满满的，都是程兮冽，他嘴角弯弯地说：“当然听过，所以，如果他惹我，我是可以原谅他的。”
　　只可惜，他惹的是兮兮。


第30章 风信子
　　冬夜静谧，墨蓝色的天幕沉沉低垂，大地臣服在它的脚下。
　　程兮冽睡得很不安生，堕入恍惚的梦境中，无法逃离。
　　他感觉自己飘浮在空中，幽灵一般地跟随着一个人，沿着研究中心孤寂的走廊一直向前走。
　　走廊里没有灯，幽暗得如同废弃的隧道，浓浓的夜色盘踞在里面，漆黑得骇人。
　　一个脚步声均匀而沉稳地响起，空气中荡起很轻的回响。
　　空旷而广阔的上帝视角，像是娴熟的游戏玩家看着屏幕中的二次元战局。
　　他跟随的人走到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从一楼半的小气窗中一跃而下。
　　墙角有一个人已经等在那里。
　　高大、凶悍，戾气横生。
　　徐猛。
　　一个照面，未言半分，徐猛在对方落地的刹那已经出手。
　　粗壮的手臂上肌肉暴起，拳速又快又狠，搅动起寒冷的空气，发出呜咽的风声，直奔着对方柔软的腹部猛击。
　　没有想象中拳拳到肉的闷响，他的重拳被对方生生截下，反手的一肘，正打在徐猛的肋骨上，徐猛被击退一步，撞到墙上，脸上满是惊愕。
　　受挫的野兽反击更加凶猛，双拳与腿上的攻击防御，掣电风驰一般，动作已经快到眼花缭乱。
　　程兮冽的心，跳动得如响鼓雷鸣。
　　对方不急不躁，沉着应对，见招拆招，转瞬卸掉了徐猛大半的攻击，凌厉地破解之中，保存了大部分的体力，两人僵持缠斗了许久，他的呼吸也丝毫未乱。
　　徐猛的汗已经下来了。
　　近身格斗需要极大的短暂爆发力，巨大的消耗令徐猛的动作变得迟缓，疲态渐露，而对方却在此时骤然发力。
　　战况即刻扭转，拳脚如暴雨般砸下，落在徐猛身上，发出令人心惊的“嘭嘭”闷响，徐猛被逼到墙角，护头躬身，毫无招架之力。
　　下巴和颧骨挨了两拳，眼见着肿了起来，眉骨裂开，耳朵嗡嗡作响，眼前一片金光。
　　徐猛使劲甩了甩头，迫使自己的视线再次清晰起来。
　　清晰之后的第一个画面，一个筋骨分明的拳头，直击面门。
　　避无可避。
　　鼻骨断裂的脆响之后，温热的液体流过嘴唇。
　　徐猛抱着头倒了下去。
　　对方用膝盖直压下来，全部的重量都集中在锁骨上，两只手，锁住了徐猛的手指。
　　咔嚓……
　　程兮冽猛然从梦境中抽离，惊恐地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呼吸。
　　平静了许久，他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全部被汗水浸湿了。
　　这个梦太过真实，身临其境一般的体验令程兮冽有点窒息。
　　天还没亮，窗外刚刚泛起青色，大概四点多。
　　程兮冽用手使劲搓了搓脸，想把萦绕在脑海里的暴力画面统统赶出去。
　　他踩着床沿向上铺看，厉烬背对着他，睡得似乎很熟。
　　只是一个梦而已。
　　都是白天魏潜行他们这帮孙子闹的，睡个觉也不踏实。
　　程兮冽抓了抓头，上了个厕所，躺回床上时，睡意全无。
　　瞪着眼睛熬到天亮，迷迷糊糊地睡了个回笼觉，又被嘈杂的说话和脚步声吵醒。
　　程兮冽皱着脸，满身的起床气。
　　屋子里站了好几个人，魏潜行一直在叽哩哇啦，沈长舒适时补充，古风一声不吭。
　　“你们几个不赶紧去上课，在这开什么百家讲坛？”程兮冽顶着一头乱发，从被窝里钻出来说。
　　没人理他。
　　魏潜行自顾自地继续叽哩哇啦：“大佬，你不用这么深藏功与名吧，行行好，就认了吧，你说不是你干的，我找谁收钱去啊！”
　　“就是就是。”沈长舒像个捧哏，“你这边刚刚下战书，他就被人打了，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你放心，我们常年开这种局，大家都懂规矩，绝对不会捅到中心管理员那里，如果你担心会被处分，我用人格担保绝对不会发生。”魏潜行说。
　　沈长舒：“真的，拼信息素，徐猛绝对不是你的对手，如果打架他也打不过你，咱们中心霸主的地位就要换人了，拜托大佬，你就承认了吧！”
　　俩人一唱一和，严丝合缝，跟说相声似的。
　　厉烬倚在窗台上喝牛奶，支着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由着他们说，不言不语。
　　程兮冽从这一对叽哩哇啦里听出个大概，徐猛昨天半夜被人打了，没打赢，大家都认为是厉烬干的，厉烬又不承认。
　　程兮冽的心沉了一下，这怎么跟他的梦一模一样？
　　“你们说了半天，徐猛到底怎么样了？”程兮冽问。
　　魏潜行：“他？昨天被人挑惨了！”
　　沈长舒：“打断了双侧锁骨。”
　　魏潜行：“掰断了四根手指。”
　　沈长舒和魏潜行：“关键是还不知道是谁干的！”
　　说得还挺齐。
　　俩人互相一击掌，哦耶。
　　双侧锁骨，四根手指。
　　程兮冽看了事不关己，滋溜滋溜喝牛奶的某人。
　　他说过，双倍奉还。
　　“徐猛被打傻了？他自己不知道谁打他？”程兮冽问。
　　魏潜行摇头：“他跌落神坛，身心受创严重，啥也不肯说。”
　　“现在人呢？”
　　“送医院了，刘秃子气得都快长出头发来了，马上就要年终评估了，结果一天一个锅，这不刚把管理中心严主任扔出去背锅了，这会儿正开会作检讨呢。”魏潜行像个包打听，什么消息都知道。
　　无论如何，灭了一霸，都是值得庆祝的事，程兮冽叼着草莓牛奶，吸得滋溜滋溜。
　　“你们也别瞎猜了，就不干厉烬的事，他昨晚睡得香着呢，小呼噜打了一宿。”程兮冽一面滋溜一面说，“你们在我这儿耗着，还不如赶紧去挖挖中心里还有哪个隐藏的高手。”
　　魏潜行将信将疑，但程兮冽又不像撒谎的样子。
　　而且厉烬全须全尾、毫发无损，跟徐猛打一架，就算赢了好歹也应该挂点彩吧。
　　沈长舒有点不耐烦：“行了行了，你找不到无名英雄，赶紧把钱退给我，中午我还要吃鸡腿呢。”
　　魏潜行捂紧自己的小口袋：“那不成，买定离手，开局无悔，哪还有往回要的？要钱要脸？”
　　“要钱！！！”
　　沈长舒向他鼓鼓囊囊的小口袋伸出了贪婪之手。
　　“光天化日抢劫啊！”魏潜行撒开丫子就跑了，沈长舒跟在后面猛追，两个人嬉笑着跑远了。
　　一直站在门口默默无语的古风忽然开口：“我刚来中心的时候，跟老魏还有一个已经痊愈的Alpha，三个人跟徐猛约架，只打了个平手，后来卫星海掺和进来，我们就输了。”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厉烬：“所以这个灭了徐猛的人，真的很厉害。”
　　空气安静了一瞬，古风问：“程兮冽，去吃早饭么？”
　　“我等人少些再去，省得被问东问西的，烦。”
　　“……好，那我先去了。”
　　滋溜滋溜。
　　两人一起倚在窗台上，喝牛奶。
　　草莓味儿的，又香又甜，甜得心里美滋滋的。
　　程兮冽喝完，一个远投，将盒子扔进垃圾桶，看着厉烬，手心向上：“手。”
　　厉烬迟疑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他的手，每个关节处都是肿的，还有一些擦伤，红色的伤口落在白色的皮肤上，格外扎眼。
　　“弹钢琴的，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手。”程兮冽小声嘟囔着，鼻尖泛起了一点粉。
　　厉烬低头看程兮冽，程兮冽看着厉烬的手，两个人都看得专注。
　　程兮冽雾灰色的头发擦着厉烬的下巴，痒痒的，一直痒到心里。
　　“小事情，不耽误弹琴。”厉烬没有解释他的伤，只是轻柔地宽慰着。
　　心照不宣。
　　程兮冽把脸埋在他的手里闻了一下，残留的黑罂粟味道。
　　那是徐猛的信息素。
　　可以留存这么久，那只能说明，昨天夜里，这双白净有力的手，沾到了徐猛的血。
　　问题终结者忠诚地履行着他的诺言。
　　他终结的不止是困扰程兮冽多年的问题，也是他的梦魇。
　　尽管足够坚强和狡猾，可是程兮冽与徐猛之间过于悬殊的实力差距，无法不令他焦虑。
　　如同被美洲狮盯上的小狐狸，要有多少勇气和智慧，才能一次次在凶残的利齿下艰难求存。
　　然后忽然来了一个特别友善、特别温柔的大老虎，帮小狐狸把美洲狮彻底打跑了。
　　小狐狸好开心。
　　可是小狐狸没说。
　　小狐狸好感动。
　　可是小狐狸也没说。
　　小狐狸只是在大老虎为了打跑美洲狮而受伤的毛乎乎的爪子上，轻轻蹭了蹭。
　　大老虎高兴得想紧紧抱住小狐狸，想翻开自己软软的小肚皮给小狐狸摸，可是大老虎有点苦恼，怕把小狐狸吓跑了，所以大老虎只是低了低头，让小狐狸柔软的头发掠过自己的嘴唇，如同一个秘密的吻。
　　厉烬鼓了鼓勇气，反手抓住了程兮冽的手腕，他没躲。
　　心头一阵窃喜，刚才想说什么都给忘了。
　　只剩笑，一直笑。
　　程兮冽嫌弃地皱眉：“二傻子。”
　　他被厉烬握在手中的纤瘦手腕向后一缩，轻松滑出了一寸，手掌就滑入了厉烬的手里。
　　程兮冽牵起了厉烬的手。
　　二傻子的头上，再次开满了风信子。
　　蓝色的风信子，诉说着钟情；白色的，诉说着暗恋；粉色的，诉说着仰慕；红色的，诉说着感动；绿色的……
　　呸！不要绿色的！


第31章 兮兮
　　大男人牵着个手，已经够矫情了，厉烬还非要十指相扣，还拍了个照片。
　　程兮冽都快要吐奶了。
　　被厉烬牵着手拽去食堂的时候，程兮冽有点后悔，一时心软牵了某人的手，结果某人就如同一只憋了十八年的花孔雀，到处开屏。
　　头上都飘着大号加粗的黑体字：我们牵手了！！！
　　厉烬打饭排队排的无聊，顺手看了看贴吧，置顶的帖子：《“乘风”CP随风而逝，竹马竹马惨遭横刀夺爱！》
　　牵手图镇楼。
　　怎么这么令人舒爽呢！
　　厉烬：“兮兮。”
　　程兮冽：“嗯？”
　　厉烬：“过两天就回C区了。”
　　程兮冽：“嗯。”
　　厉烬：“摘了颈环就自由了吧？”
　　程兮冽：“嗯。”
　　厉烬：“可以一起去游泳啊，去图书馆，去看电影。”
　　程兮冽：“好。”
　　厉烬：“过年这里会放焰火吗？有没有联欢？”
　　程兮冽：“有，还搭台唱二人转呢。”
　　厉烬：“真的？！”
　　程兮冽：“你是不是傻？”
　　“哦……”
　　厉烬被怼，蔫巴巴。
　　程兮冽忍笑，问：“你不回家过年么？”
　　“我妈没打电话，估计她那个项目还没完，我就被放养了，留在中心，陪你过年。”厉烬笑得舒朗，浑身散发着阴谋得逞的傲娇气息。
　　“中心过年可无聊了。”程兮冽懒散地翘着凳子，“工作人员轮休，活动部关闭，闷不死你。”
　　“那就吃吃喝喝，追剧，打游戏，也挺有意思的。”厉烬无所谓。
　　只要跟某人在一起，关禁闭都那么有意思，又怎么会闷？
　　“倒也不至于。”程兮冽用手肘支着桌子，眉眼微挑，给了厉烬一个神秘又勾人的笑容，“春节有福利，可以跟D区的Omega一起包饺子。”
　　厉烬张着嘴，馄饨掉回了碗里，溅了程兮冽一脸的馄饨汤。
　　“喂，你这是个什么色眯眯的样子？”
　　厉烬抽出纸巾给程兮冽擦了擦：“我哪有色眯眯，我对Omega又没兴趣。”
　　他确实对Omega没兴趣，他掉馄饨是因为对面Alpha的笑容，太过勾魂。
　　程兮冽眯起眼，有点怀疑地盯着他：“话别说太满，二十几个Omega，一水儿的又甜又好看。”
　　“那也没你好看。”厉烬咕噜着。
　　“你说啥？”
　　“我说馄饨太烫了。”S级的Alpha，怂得像个耗子。
　　下午起风了，天气特别阴沉，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雪。
　　研究中心老掉牙的供电系统被风摧残得罢了工，停电了。
　　停电了教室就没有照明了。
　　没有照明就上不了课了。
　　上不了课全区就沸腾了。
　　各路牛鬼蛇神都出来撒欢，走廊里鬼哭狼嚎的，手电筒的光到处乱晃，像进了某种不合法的地下场所。
　　没有了监控，手环脚环颈环也全部失灵了。
　　如同囚禁野兽的笼子忽然忘记了上锁，不暴虐一下都对不起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有人在墙壁上涂鸦，有人在走廊里跑酷，有人叫嚣着约架，效率高的，已经动起手来，一时间如同□□的现场。
　　不知是谁趁乱砸着宿舍的门：“兮兮，出台了出台了，500包夜~”
　　肆意而轻薄的哄笑。
　　看过了X区，厉烬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这里有多脏多乱，看来不过是冰山一角。
　　厉烬在那嘈杂声中，脸色阴过了沉郁的天色。
　　程兮冽把他拉回来：“别理，何苦跟一群动物计较。”
　　厉烬胸膛里压着一口气，看着面前的程兮冽，没动。
　　外面的人仍在不知死活地骚扰撩拨。
　　“兮兮，兮兮开门啊！是不是屋里藏人啦？”
　　“来，哥疼你，600，伺候舒服了，小费另算！”
　　214的门，猛然被拉开。
　　如同地狱之门。
　　火焰喷薄而出，沿着地面，沿着墙壁，沿着天棚，烈烈翻滚、咆哮低吼着，顷刻间席卷整个生活区，野火过境，寸草不生。
　　门口的几个人被霸气凌人的信息素直接压倒在地，长跪不起，疼得如同被凌迟了一般。
　　厉烬居高临下，睥睨着脚下的人，说话间寒冰刺骨：“别再骚扰程兮冽。”
　　几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不准叫他兮兮。”
　　“是。”
　　“滚。”
　　几个人颤抖着爬了出去。
　　“行了，别生气了，不值得……”柔声规劝着厉烬的程兮冽，忽然就被抱在了怀里。
　　一秒前还狂野骇人的火焰忽然变成了委屈的小火苗，一闪一闪地跳动着。
　　“兮兮，以后可不可以只做我一个人的兮兮？”低沉嘶哑的声音缠绕在耳边，令人无法拒绝。
　　“好。”程兮冽轻轻地说，比雪还轻。
　　小火苗颤抖了一下，慢慢松弛下来，双手紧紧抱着他的兮兮。
　　“兮兮，我累了，陪我躺会儿好吗？”几次三番的折腾，纵然厉烬甘之如饴，毕竟也不是铁打的。
　　床只有一米宽，两个人只能侧身，还要挨得紧紧的，才不会掉下去。
　　程兮冽整个人被厉烬残留的信息素包裹着，呼吸有点急促，脸已经红透了，幸亏天够黑，看不见。
　　“兮兮。”厉烬每次叫这个名字，心头都会泛起一阵甜，明明已经困倦不堪，却又舍不得睡，强打着精神跟他聊天。
　　“兮兮，如果我对你不是易感怎么办？”厉烬的语气有点迟疑怯懦，他还没来得及理清，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已经一头扎进去，不能自拔。
　　但这就是青春，这就是少年，青涩、懵懂，掏心掏肺、毫无保留、奋不顾身。
　　哪里还有道理可讲？
　　“不是易感那是什么？一见钟情，再见终身？”程兮冽努力地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而调侃，却还是忍不住有一点抖，轻咳了一声掩饰过去。
　　厉烬的心尖尖像被小狐狸爪子抓了一下，闷声说：“我也不知道。”
　　“那就别费神了，时间会告诉你答案的。”
　　“嗯。”厉烬搂住程兮冽的脖子，“兮兮，你很香。”
　　程兮冽：“……”
　　“再说我香就滚下去。”
　　“诶？我鼻炎犯了，什么都闻不到。”
　　“乖。”
　　“哦。”
　　厉烬抱着程兮冽暗戳戳地想，这要真是在一起了，谁能A过谁还不一定呢。
　　这么野，也吼不住啊。
　　还纠结什么标记了他会疼的问题，谁标记谁还不一定呢。
　　厉烬觉得后脖子一凉，不由自主地往前缩了缩。
　　程兮冽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在哄一个小婴儿。
　　“兮兮。”
　　“嗯？”
　　“没事，我以为你睡着了。”
　　“还没。”
　　“兮兮。”
　　“诶。”
　　“兮兮。”
　　“干嘛？”
　　“没事，就是想叫你。”
　　“……”
　　“兮兮。”
　　“闭嘴！”
　　“哦……”
　　两个少年相拥着睡着了。
　　睡姿虽然亲密，但两个人都刻意地保持着规矩，手手脚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累得很。
　　但深度睡眠，是可以让人失去理智的。
　　理智都没了，哪里还有什么规矩。
　　所以后半夜，睡得很没规矩。
　　厉烬手脚并用，把程兮冽按进怀里，缠绕的程度，堪比五花大绑。
　　好在程兮冽睡着了，没脾气，特别乖，随便他折腾，还很配合地抱着厉烬的腰。
　　缠绕不可怕，谁醒谁尴尬。
　　厉烬睁眼时，还没来得欣赏程兮冽的睡颜，就极度羞涩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一点不可描述的变化。
　　如果说从前，对程兮冽是好奇，是好感，是被他的性格和信息素吸引，而发生的热烈而直白的感情。
　　而今天，对这个人，从头到脚，从身到心的渴求，性质已经变了。
　　程兮冽并没有发出任何味道，厉烬在没有信息素影响的情况下，仍对这个人充满了汹涌的爱意和渴望。
　　厉烬觉得自己完了。
　　跟易感完全没关系。
　　他只是单纯而美好地，爱上他了。
　　A区查看期结束，两个人英雄凯旋般回到了C区。
　　里里外外的人墙中，一个瘦瘦的身影一跳一跳的：“哥哥！厉哥哥！！”
　　麻杆一样的小子扒开一条缝隙，挤了出来。
　　似曾相识的样子，却又不知哪里发生了变化，并不是记忆里的小晖。
　　“哥哥！我分化啦！”小晖窜起来，直接跳到程兮冽的怀里，“看我长高了多少！”
　　“我的天！哥哥都抱不动了。”程兮冽抱着齐日晖，真的很吃力。
　　小晖在医院养伤期间分化了，一直等到分化完成才被放回来，身高体重都大幅度增加，大概长得太快了，反而看起来更瘦。
　　原本清淡的眉眼浓重起来，眼睛依旧大而圆，眼神中却有了英气的味道，整个轮廓也更加鲜明了。
　　程兮冽把他放到地上，揉了揉他的头：“小晖变成帅小伙了。”
　　“医生说我还能再长高几年。”小晖用手比着他跟程兮冽之间的身高差，“到时候就可以跟哥哥一样高了。”
　　C区生活部部长岳洛大人负责接收两个凯旋的人：“欢迎回到C区，主任重新分配了宿舍，请跟我来。”
　　岳洛的例行公事中，难得地加了点温度进去，最起码听起来不再冷冰冰了。
　　“哥！他们给我分了一个单人宿舍，又干净又暖和！”小晖跟在厉烬和程兮冽旁边，兴奋地叽叽喳喳。
　　“单人宿舍？”程兮冽停步，转头问岳洛，“谁给他分的？”
　　“我怎么知道？我也是接到调整通知，才让他搬的。”
　　“小晖，你在外面找到新的资助了么？”程兮冽问。
　　小晖茫然摇头：“没啊。”
　　程兮冽狠狠地咬起后槽牙。
　　“有什么不对么？”厉烬看着程兮冽的脸色，像茂密阴暗的丛林，压抑而不善。
　　程兮冽勾着厉烬的脖子，声音压得很低：“一个资助生，忽然获得了很好的待遇，你觉得会发生什么？大概是小晖分化得好看，又有人动了歪心思。”
　　厉烬惊愕：“可他是个Alpha啊！”
　　“嗤~”程兮冽冷笑，“这里面，有人专门喜欢搞Alpha。”


第32章 回家过年
　　活了十八年，厉烬第一次觉得，原来生为Alpha也不是绝对安全的。
　　这个世界怎么了？
　　怀念过去连变态都变得很正常的好时光。
　　搞A到底是怎么想的？小甜O们又香又软娇滴滴，有什么不好么？
　　嗯？好像哪里不对。
　　厉烬看着贴在身边的程兮冽，忽然想起自己也很馋人家，馋到垂涎三尺那种。
　　嗯，好像有点打脸。
　　大概搞A也挺有吸引力的……
　　厉烬还住三楼最里面的321，程兮冽分到对面320，而齐日晖在楼下206。
　　“小晖离我们太远了，我不放心。”程兮冽向着厉烬耳语。
　　“好说。”厉烬留给程兮冽一个胜券在握的眼神，独自打了一个电话。
　　于是程兮冽就搬进了厉烬的房间，把小晖安排到了320。
　　收拾好了东西，程兮冽颓丧地躺在床上，把脚搭在床栏上：“以前我最讨厌关系户了，没想到自己也有当关系户当得很舒爽的一天。”
　　“小晖，两个哥哥中午的饭，你负责了哈！”厉烬跟程兮冽并排躺在床上，摆出一样的造型，向着对门喊。
　　“好嘞！”小晖答得又脆又甜。
　　“作威作福的感觉真不赖。”
　　“嗯~”
　　程兮冽枕着自己的手，很舒展地在放空。
　　雾灰色的眉修长清俊，像丹青绘就的远山，眼睛安静地合着，长长的睫毛覆在下眼睑上，根根分明地撩人心弦，鼻子英挺而秀气，勾勒得侧脸分外好看，还有，点睛一般的红唇，艳得让人挪不开眼……
　　某人的窦性心率又不齐了。
　　厉烬收回视线，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躺在床上刷手机。
　　手机的角度悄悄倾斜，有点防着别人看见般的鬼祟。
　　百度的内容：如何跟暗恋的人表白。
　　与男朋友宅在家里过年攻略。
　　傲娇孤僻的人怎么追？
　　年度最佳表白神器……
　　五花八门的答案看得厉烬眉头越来越紧。
　　也不知哪个答案有毒，手机抽风一般地自动打开了某个链接，画面马上变成扫黄网警重点打击的那种资本主义腐化堕落，话筒里清晰地传出了一声娇.喘，吓得厉烬直接把手机给扔了。
　　吓洗清纯宝宝了。
　　宝宝只想趁着春节假期，看看有没有机会看看电影，放放焰火，拉拉小手，亲亲……啊咳，什么的，好好发展一下社会主义兄弟姐妹AA情，没想发展那么快。
　　那种画面一蹦出来，厉烬觉得简直没有办法直视程兮冽了。
　　厉烬偷偷瞄了旁边一下，幸好程兮冽呼吸平稳，闭着眼睛神游天外去了。
　　偷偷松了一口气，厉烬轻手轻脚地下床，把手机捡了回来，还好没摔坏。
　　“你如果有什么特殊需求，我可以帮你。”
　　程兮冽不知何时睁开的眼，淡淡地看着厉烬。
　　刚刚捡回来的手机，吓得又飞了出去。
　　“不是不是！”厉烬心慌意乱地解释：“手机中毒了，我没什么特殊需求！”
　　等等！
　　“你说你帮我，是什么意思？”厉烬抓住话里的漏洞，反客为主。
　　这下轮到程兮冽心慌意乱了，不过他淡定，他能装，颓丧的调调显得特别镇静：“别误会，我能搞到你想要的东西而已。”
　　“我想要啥？”
　　“看破不说破。”
　　“你看破什么了？”厉烬砸回床上，留给程兮冽一个沮丧的背影，“咱俩都是二傻子。”
　　厉烬点灯熬油写了两份过春节计划，构思缜密，安排细致，连高考他都没这么上心过。
　　可惜天不遂人愿，还没等启动第一步，就被母上大人掐死了。
　　厉太太打来电话，要厉烬回家过年。
　　父母父母，恋爱路上的拦路虎。
　　一想到要分别几天，厉烬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要把接下来这段时间远离程兮冽的空虚寂寞冷都讨回来。
　　在中心的最后一天，厉烬把“假性易感”诊断做成一个胸牌挂在脖子上，从寝室到教室到食堂无缝黏合程兮冽，谁提质疑就直接把诊断拍在人家脸上。
　　连体婴儿一整天，小火苗得到了极大的安抚，觉得自己可以独立地顶几天。
　　开往市内的运载班车从中心出发的时间很早，厉烬醒的时候程兮冽还没起床。
　　蒲公英一样的头发钻在厉烬的怀里，手上紧紧攥着他的衣襟。
　　相识以来，程兮冽从来没有讲过任何留恋的话，但此时此刻，厉烬深刻地感受到了他的不舍。
　　忽然很心疼。
　　抱住他的头，揽着他的背，许久许久，厉烬在程兮冽耳边说：“兮兮，我走了。”
　　怀里的人，抖了一下睫毛，无所谓的语气：“拜拜。”
　　厉烬低头，一个过于克制和害羞的吻，落在了程兮冽的头发上。
　　程兮冽似乎毫无察觉，一动未动。
　　小火苗离开了。
　　程兮冽出神摩挲着与厉烬亲密接触过的一撮头发，在床上一直躺到十点，抱着厉烬的枕头，把脸埋在里面，像个变态。
　　像厉烬曾经对他做的那样。
　　屋子里铺满冬阳，那样耀眼的明亮，可程兮冽却无法感到一丝温暖。
　　原来今年冬天，这么冷。
　　小晖几次来敲门，叫程兮冽去上课，也没有回应。
　　不是想逃课，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孤零零地走进那间教室里。
　　中午时候，魏潜行来砸门：“程兮冽，别在里面装死了，火云邪神有东西要给你！”
　　一秒钟，门就开了。
　　魏潜行笑得像个拉皮条的：“果然见色忘友啊，火云邪神如今比小晖还好使。”
　　程兮冽一翻手：“赶紧拿来。”
　　一部旧手机。
　　“厉少昨天跟我买的，他的号码和微信已经存进去了，方便你们这几天联系，好哥们儿，给你点儿优惠，充电宝白送。”
　　魏潜行把充电器和充电宝放到了程兮冽的床上。
　　“电话费已经交过了，早上微信响了几次，大概没等到回复，这几个小时就没动静了。”
　　程兮冽点开手机，有好几条未读微信。
　　[小火苗]：我刚刚出了大门，上次陪你坐在救护车里出来的，这次只有自己，好凄凉，求安慰。抱抱寄几gif。
　　[小火苗]：我买了两箱牛奶放在柜子里，你每天早晚喝一盒，没等牛奶喝完，我就回来啦。
　　[小火苗]：热水袋被我从A区搬回来了，就在床下的整理箱里，晚上一个人睡冷，就灌点热水提前暖被窝，小心别烫到手。
　　[小火苗]：我的卡放在你枕头下面了，过年了，吃点好的，别给我省钱，等我回来如果你瘦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火苗]：我拿走了你一件睡衣，我怕离开你不习惯。害羞jpg。
　　[小火苗]：你如果睡不着也可以搂着我的衣服，床头那件，我特意用脖子蹭过了，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笑哭了jpg。
　　[小火苗]：车子走到青年社区了，很冷清，想起跟你合奏的曲子，兮兮，你真帅炸了。
　　[小火苗]：到家门口了，换身衣服再跟你联系。
　　最后一条消息是八点多发的。
　　程兮冽赶紧回复。
　　他很少用手机，打字也不顺畅，写写删删改了好几遍，才算完成了一条。
　　[兮兮]：老魏刚把手机给我，怎么样，一切都顺利吧？
　　程兮冽对着屏幕等了几分钟，度秒如年，却没等到消息。
　　[兮兮]：中饭吃过了吗？楠姨做饭可真好吃，你多吃一点。
　　又等了一会儿，仍然没动静。
　　也许在家人团聚，也许走亲戚去了，程兮冽为厉烬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
　　因为，从厉烬迈出研究中心的那扇门开始，他便属于很多人，不再是缠着他的小火苗了。
　　在那扇大门外面，他有父母，有亲人，有朋友……
　　不像程兮冽，除了他，谁都没有。
　　思念就是野草，总在无人问津的时候肆意疯长。
　　厉烬不在。
　　那野草一株一株，慢慢占据整个心脏。
　　一直等到下午，也没等到厉烬的回复。
　　这很反常，程兮冽知道，即便厉烬再忙，也绝对不会忽略了他。
　　心里顿时不安生起来，程兮冽打开电话簿，里面只有一个联系人，他打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短暂的失落过后就是焦躁，焦躁到每隔几分钟就拨打一次，对方始终关机。
　　纷乱的可怕想法开始占据大脑。
　　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车祸？
　　绑架？
　　突发急病？
　　或者，易感症状忽然加重了？爆A了？被管理局抓起来了？
　　什么都不知道，只有电话里机械的话语不断传过来。
　　[兮兮]：厉烬，联系不到你，我有点着急，开机了给我打电话好吗？
　　程兮冽发了微信，在柜子里取了一盒牛奶，坐在窗台上，抱着手机等消息。
　　前几天下的雪已经融了，露出斑驳的大地，灰暗暗的。
　　太阳裹着阴沉的云，没精打采地透不出光线。
　　温度却格外的低，寒风肆虐，操场上零星几个人走过，揪着衣领步速飞快，像这世间每一个庸碌的、匆忙的过客。
　　直到外面的路灯亮起，程兮冽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守在窗边，呆坐了一个下午。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一个人有如此大的力量。
　　他在，繁花十里。
　　他不在，满目萧然。


第33章 你在哪
　　孤独，不是因为只剩一个人。
　　孤独，是因为心里装着一个人。
　　装着一个找不到的人。
　　明明不久前还黏着他，还在对着他笑，还在絮絮地叮嘱，可忽然之间，就如人间蒸发了一般，音讯全无。
　　程兮冽握着手机，盖着厉烬的衣服，陷在黑暗里，一直等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
　　小晖敲不开门，只好把给他买的早餐放在门口。
　　程兮冽最后拨打了几次电话，对方仍然关机。
　　他终于不能再无所作为地空等，胡乱塞了口东西，去了管理中心。
　　患者档案里会登记至少一个监护人的电话，但档案是保密的，不可能给程兮冽看。
　　程兮冽决定去找秦主任，若要动之以情，大概只有感性的Omega能被打动。
　　站在办公室门口，程兮冽抓乱自己的头发，顺手摸了摸积了些尘土的楼梯扶手，把那些灰涂在眼眶和两颊，如同化妆打了阴影一般，整张脸灰白灰白的，显得形销骨立。
　　深呼吸，酝酿情绪，敲门。
　　温和好听的声音：“请进。”
　　程兮冽推门走了进去。
　　秦主任坐在办公桌后正在填写资料，一抬头：“小程，有什么事吗？”
　　秦主任的温柔恰如其分地激发了程兮冽已经酝酿成熟的情绪，一股热流涌出胸口。
　　“主任。”极为沙哑的两个字，眼眶就红了，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呦，这是怎么了？”秦主任急忙让程兮冽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安慰着他，让他慢慢说。
　　程兮冽喝了一口水，稳了一下情绪，带着些许的哽咽说：“厉烬回家过年，上午还给我发微信呢，下午就联系不上了，一直到现在，还是失联，我怕……怕他出什么事了……”
　　秦主任深以为然：“这样啊，那有没有他家人的联系方式？”
　　程兮冽惨淡地摇头：“我只有他的手机，一直都打不通，我担心得一夜都没睡。”
　　纤瘦的少年头发凌乱，眼眶乌黑，垂着头，双肩微抖，憔悴得不成样子。
　　“你先别着急，也许只是手机丢了什么的，快过年了，小偷很多的。你坐着稍等我一下，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父母的电话，我打过去问问。”
　　程兮冽眼中闪着感激的泪光，看着秦主任，拼命点头：“谢谢！”
　　心中暗喜，草，我这天纵英才的俊朗少年！
　　秦主任调出厉烬的档案，监护人一栏登记的是厉太太。
　　秦主任按照电话号码打过去，很快就接通了。
　　简单的寒暄过后，秦主任问了厉烬失联的情况，笑吟吟的与电话那端交谈了几句，挂了线。
　　“你看，我说没事吧，厉太太说，他们一家去国外度假了，厉烬根本就没带手机，等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主任，厉阿姨说他们去哪里了吗？”
　　“干嘛？你要跟过去啊？”
　　“我好奇嘛。”
　　“她说在瑞士。”秦主任笑着看程兮冽，善意地打趣他，“我看你们俩是双向易感吧？你瞅瞅这把你给急的，这下放心了吧？行了，回去安心过年吧！”
　　程兮冽千恩万谢，从管理中心出来，心中更加肯定。
　　厉烬出事了。
　　不是出意外那种。
　　而是不知道为什么，被他父母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因为厉太太，显然在对秦主任撒谎。
　　瑞士在东一区，中国在东八区，时差七小时，现在那边应该是凌晨两点。
　　如果是昨天全家出发的话，连续飞行十几个小时，谁会在凌晨两点钟接电话，还是几秒之内接起的？
　　就算忽略一切不合理的情况，厉烬在起飞之前，一定会告诉程兮冽他要去国外，不可能这样一点交代也没有。
　　还有，程兮冽忽然想到，厉烬作为信息素不正常患者，必须要拿到最新的健康码才可以出境。
　　而上次的健康码已经过期了，他还需要先到医院体检，才能重新拿到健康码。
　　这样算起来，无论如何此时也不可能已经到了国外。
　　厉太太为什么要撒谎？
　　这二十四个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兮冽摸不到头绪，但总算肯定，厉烬仍旧好好的，只是暂时联络不到罢了。
　　这也让程兮冽安心不少。
　　找齐了三魂七魄，程兮冽尝试着转移一下注意力。
　　他强迫自己人机分离，不要每隔一分钟就关注一下手机里是否有回复。
　　他跟小晖一起去食堂跟小甜O们包了饺子。
　　年三十晚上也去活动部的放映厅跟大家一起看了联欢晚会。
　　给小晖包了红包，向其他人拜年。
　　看起来似乎一切如常。
　　可是就连小晖都看出来，现在的程兮冽根本就是一个空壳，眼睛里空荡荡的，所有的神采都被抽走了。
　　像一具行尸走肉。
　　“哥哥，今天的饺子真好吃！”小晖眨着圆眼睛，为了调节气氛，语气夸张。
　　“嗯。”程兮冽双手插在口袋里，心不在焉。
　　“你最爱吃哪种馅儿的？”小晖歪着头问。
　　“呃……芹菜吧。”
　　年夜饺子三种馅，猪肉小白菜，萝卜虾皮，青椒鸡蛋。
　　哪里有芹菜馅儿的？
　　活脱脱的食不知味。
　　小晖叹了一口气，把手机塞给他：“咱们给厉哥哥拜个年吧。”
　　程兮冽木然地接过手机，盯着漆黑的屏幕看了很久，点开了微信。
　　最后一条信息，仍旧是他请厉烬给他回电话的那一个。
　　那个人，杳无音信。
　　程兮冽敲字的时候手指有点抖，短短的“过年好！”几个字，打了好半天。
　　小晖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哥哥，我陪你守岁吧！今天宿舍不熄灯，我们找人一起斗地主好不好？”
　　程兮冽知道小晖的良苦用心，会意地笑了笑，揉着小晖的头发：“哥哥没事，你现在正长身体，不应该熬夜，乖，去睡吧。”
　　小晖垂下圆圆的眼，看起来有点可怜：“哥哥，我只是想多陪你一会儿……那你也别胡思乱想，也要早点睡好吗？”
　　程兮冽郑重点头：“好。”
　　睡前喝了牛奶。
　　认真刷牙。
　　把换下来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枕头的左边。
　　收拾停当，程兮冽愣了一下，这些，原本不是他的习惯。
　　原来在不经意间，那人已经这样深入地影响着他，如同即将到来的春日里那细密的雨，轻轻的、绵绵的，渗入野草的根系里，全心全意地润泽着它，无声无息，融为一体。
　　程兮冽把厉烬的衣服揽在怀里，紧贴着心脏，拿起手机，看着聊天页面上孤零零的“过年好”。
　　细长的手指跳跃在键盘上，笨拙地编辑。
　　[兮兮]：你到底跑哪去了，我好想你……
　　敲进去，又删掉，再敲进去，再删掉。
　　好不容易狠了狠心，点下“发送”。
　　又在一秒后急忙撤回。
　　只剩下孤独的夜里，心脏在狂跳。
　　手机屏幕散发着幽幽的蓝光，浅浅勾勒出一个蜷缩着的身影，把脸埋在厉烬的衣服里，那样卑微无助。
　　翻来覆去几个小时，直到天色微明，程兮冽也没睡着。
　　当第一缕阳光灿灿地扑进房间，程兮冽起身，对着红日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厉烬。
　　[兮兮]：早安，祝小火苗新的一年平安顺遂！
　　他的语气尽量欢欣雀跃，这样的话，假如他什么时候一开机，第一时间就可以看到祝福。
　　程兮冽把他仅存的光和热，都给他，却把更多的孤和冷，留给自己。
　　……
　　消息依旧石沉大海。
　　程兮冽发出去的一切都好像被黑洞吞噬了一般，得不到半点回音。
　　他再次登上广播台，整个春节假期，每天坐在那里，盯着大门。
　　这仿佛是一个轮回。
　　他期盼的人，永远等不到。
　　白天已经难挨，夜晚更是煎熬。
　　思念与牵挂，汹涌磅礴，无孔不入，孤寂的房间，冰冷的床，无论怎样也捂不暖。
　　小火苗，你在哪？
　　你到底怎么了？
　　找不到他，程兮冽的心里，一片荒芜。
　　他的话更少，更冷，更淡漠，像一场风霜刺骨的倒春寒。
　　初七的凌晨，刚刚勉强睡着的程兮冽忽然被腿上的一阵剧痛惊醒，心里涌上来强烈的愤怒和挫败感。
　　他在一片墨色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周围，燃着熊熊的火焰。
　　他很清楚地知道，不是着火了，而是他看见了厉烬的信息素。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他与厉烬之间的通感。
　　基因契合度极高的A与O之间，在完全标记以后，可能会在彼此意念特别强烈的时候产生通感，类似于部分双胞胎之间的那种心灵感应，但这发生的概率也是极低的。
　　而厉烬与程兮冽，并没有那样深的羁绊，为何会发生通感？
　　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只是这次感应极为真切，难道厉烬出什么事了？！
　　程兮冽抓起手机，如同抓住一棵纤细柔弱的救命稻草一般。
　　拨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机械而冰冷。
　　最后一根稻草断了，压倒了他。
　　程兮冽将手机狠狠砸进床里。
　　他向来理智，理智得近乎残酷。
　　他都不记得自己上次失控是什么时候了。
　　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快要失控了。
　　厉烬失联九天了。
　　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他。
　　程兮冽等不了了。
　　他要出去。
　　去那个陌生的世界。
　　去找他！


第34章 纸
　　中心的防范很严密。
　　偷跑出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程兮冽曾经多次以身试法，又多次铩羽而归，自然深知这一点。
　　不过有一招，也许可以试一下。
　　院长办公室。
　　刘院长过年吃得脑满肠肥，就连那个圆溜溜的光头，都更加油亮了几分。
　　上班第一天，他躲在办公室里泡了一壶浓浓的普洱，准备排排油。
　　倒了一杯，端到嘴边，缓缓吹散热气，“滋溜～”
　　“当当当！”
　　“哎呦！”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他烫到了嘴。
　　刘院长气急败坏：“谁啊！”
　　办公室门应声而开。
　　一个瘦高的身影挤进来，随手关严了身后的门。
　　“程兮冽？你干嘛？”刘院长气哼哼地拿着镜子，看自己的嘴有没有烫起泡。
　　程兮冽走近了两步，双手扶在办公桌上，俯下身，压低声音：“院长，这几年你一直想从我这儿得到的东西，现在还感兴趣吗？”
　　刘院长的一双眼，突破了肥肉的重重包围，瞪得有几分圆：“怎么忽然想通了？”
　　“因为……”程兮冽双眸微敛，与刘院长交换着眼神，“我有事相求。”
　　两小时后，程兮冽坐上了中心开出的班车。
　　车子陈旧，四处透风，程兮冽却在拥裹着的寒风里，一头的汗。
　　他无力地将头抵在车窗上，平常艳红的唇，黯淡得一片惨白。
　　窗外浮光掠影，那些景致是美是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每每后退一分，程兮冽与厉烬的距离就更近了一分。
　　程兮冽疲惫的眼眸中隐含着灼灼的光，因为他在竭尽全力地，为他而来。
　　班车在艺术区有一站，程兮冽记得那里距离厉烬的家，不到二十分钟车程。
　　他步履维艰地下了班车，站在车站手足无措。
　　他不会坐地铁，公交又搞不清楚应该坐哪一路，跟路人打听了计程车的乘降点，上了车才想起，自己并不知道厉烬家的地址。
　　“我说小伙子，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司机师傅看他苦恼的表情，也很苦恼。
　　“大哥，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那里叫什么路，那是一个别墅区，全部都是四层的独栋别墅，路边有很大的梧桐树，紧挨着一个古建筑保护区，您知道这样一个地方吗？”程兮冽极力地回想厉烬家的特征。
　　“哦！你说的应该是公馆路，全市最贵最高级的小区。”司机从后视镜里瞄了程兮冽一眼，他穿的都是厉烬送的衣服，一身的名牌。
　　“你去看朋友吧？”司机问。
　　“是。”
　　“那你朋友可真有钱，坐稳了，出发喽。”
　　程兮冽舒了一口气，还好厉烬有钱，不然住在一模一样的方块楼里，还真不知该怎么跟司机形容。
　　到了别墅区，程兮冽远远就看见梦幻般的紫藤花，与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心脏剧烈地跳着，想着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他，那种强烈的欣喜与渴望，连身上的痛都减轻了几分。
　　程兮冽让司机开出很远才停下，下了车，没有急着登门，而是冷静地思考着对策。
　　如果厉烬连消息都发不出，那么一定更没有办法出门。
　　不知道他家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出不来，自己自然也不能贸然前往。
　　程兮冽转到一个小超市，买了几根火腿肠以及纸和笔，塞在羽绒服的口袋里，拉高衣领，慢慢向厉家走过去。
　　距离厉家大门最近的一棵梧桐树，程兮冽靠在树后面，掏出纸笔写了几个字，然后向着大门的方向吹了一声尖利的口哨。
　　躲在树后等了片刻，没有动静。
　　程兮冽又吹了一声，轻唤：“秤砣！”
　　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从门后探了出来。
　　“吡呲”程兮冽发出一个细微的气声，秤砣的耳朵动了一下，很有灵性地跑过来。
　　“好小子！”程兮冽亲昵地揉着它的头，给它吃了一根火腿肠。
　　秤砣激动地舔着程兮冽的手，如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
　　“嘘～”程兮冽示意它安静，拿出写好的字条，用力折了几折，让秤砣用牙咬住，“秤砣，拜托你，把这个交给厉烬，给厉烬，知道吗？”
　　秤砣摇摇尾巴，欢脱地跑了回去。
　　程兮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地把纸条递给厉烬，但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程兮冽绕到别墅后院，有棵巨大的法国梧桐，距离厉烬卧室的窗户不远，他深吸一口气，手脚并用地攀了上去。
　　找到一个较粗壮的枝丫，程兮冽跨坐在上面，背靠着主干，双脚勾在树枝上稳住身体。
　　后腰疼得厉害，程兮冽把手伸进衣服里，摸到了温热的液体，伤口在渗血。
　　他把手抵在后背上，尽量减少动作，紧盯着不远处的窗口，期待着下一秒，厉烬会推开窗，露出笑脸。
　　时间在冷风吹拂的枝丫间，缓缓流走。
　　每多等一分钟，程兮冽的心就更凉了几度。
　　勾着树枝的脚已经隐隐发麻，对面的窗子，仍旧没有动静。
　　也许，他真的想错了。
　　也许，他们只是去度假了。
　　程兮冽翻出手机，看着厉烬发给他的微信，尽管这些天已经反反复复看过很多遍，多到每一条他都可以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可他仍旧不放心，在里面寻找着蛛丝马迹，着魔了一般。
　　注意力落在手机上，眼睛的余光却捕捉到，不远处有什么东西，白色的，突然出现。
　　程兮冽一抬头，厉烬的窗户缝隙里，塞出了一张纸，用很粗的油画棒写着：兮兮，我在呢！
　　程兮冽的心，被重击了一下。
　　他真的没走！
　　他就在那扇窗户后面。
　　他却出不来。
　　纸上的字写得歪歪扭扭，看起来写得很急，也许手还是抖的。
　　很快又有一张纸塞出来：窗户被封上了，手机也没收了。
　　接着第三张：假性易感，我爸反对。
　　程兮冽明白了，对同性易感，不被理解和接受，也是情理之中吧，他爸爸把他关起来，以断绝他们的联系。
　　第四张：你怎么出来的？你真厉害！
　　还画了一个很丑的大拇哥。
　　“呵～”程兮冽笑了，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一皱眉。
　　第五张：你怎么瘦了？
　　厉烬看见他了。
　　程兮冽都能想象他曲着大长腿，扒着窗缝向外看的样子，又滑稽又好笑。
　　程兮冽向着窗户笑，向他挥手，他确信，厉烬可以看见。
　　第六张：兮兮，我好想你……
　　短短六个字，却如同六颗子弹，呼啸着射进心里，逼得程兮冽眼眶灼痛。
　　程兮冽狠咬着嘴唇，忍着眼中泛滥的水光，掏出纸笔回写：老子貌美如花，叫你如何不想他！
　　程兮冽坐在树上，把他的回答高高举起，给他看。
　　窗户里很快塞出一张拍砖的表情包，画得还挺传神，被拍的人鼻青脸肿的，脸上带着一个梨涡。
　　程兮冽用手抹了抹眼睛，笑着紧抱树枝，以免掉下去。
　　纸再次出现：兮兮，见到你我就放心了。
　　程兮冽回：我很好，你好吗？
　　纸：好，我在努力，争取早点回去。
　　回：我等你。
　　这三个字写完，窗口好久都没有动静。
　　过了半晌，塞出一张：我得去吃饭了，你先回中心。
　　程兮冽望着那行字，心头涌起一阵说不出的酸楚失落。
　　他使劲揉了揉鼻子，写：你多吃点。后面画了一张笑脸。
　　等了许久，没有新的东西塞出来，他应该走了。
　　程兮冽活动了一下冻僵的身体，小心地从树上爬下。
　　对面的封死的窗户里，厉烬跪在窗边的写字台上，手指因为扒住窗框太久而变成了青灰色。
　　他看着程兮冽一点一点爬下梧桐树，视线一点一点模糊。
　　写字台上凌乱地放着他画好了，却没有给程兮冽看的纸：一个少年挂在另一个少年的身上，两个人笑得灿烂，周围全部都是红彤彤的心，那样热烈地表达着他的情感，以及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画的背面写着，程兮冽，我……
　　少年急切地想写出一个字，却又无比珍视着那个字，觉得这样写出来，太过儿戏，如同亵渎。
　　拿着笔挣扎了很久，最终放弃了。
　　程兮冽从树上下来，走到窗口的正下方，仰着头向上看，执拗地不肯离去。
　　寒风乍起，黄草伏地，一片萧索和呜咽。
　　只有那个纤瘦少年，一头雾灰色的乱发迎风挺立着，那样倔强，又那样坚定。
　　厉烬忽然发了疯似的，在一片乱糟糟的纸当中拼命翻找，终于找到了一张，塞向窗子的缝隙。
　　他的手太抖了，塞了好几次才塞出去。
　　花花绿绿的纸像信使精灵，乘着风，稳稳地落在程兮冽的脚边。
　　他低头捡起。
　　是那张……
　　“兮兮，我好想你……”
　　程兮冽小心翼翼地捡起，收好，仰头，向着窗户挥手。
　　他的小火苗没走。
　　他骗他说要去吃饭。
　　只是怕他在寒风里等太久。
　　怕他留恋着，不肯离开。
　　怕他着凉，更怕他失望。
　　他的小火苗，心心念念想的都是他。
　　小火苗，我也好想你……
　　程兮冽一直仰着头，眼中盛不住的情绪化成一线雨丝，从眼角滑落到了衣领里。


第35章 初吻
　　厉烬拄着拐杖，下楼。
　　二楼主卧向右，一个巨大的书房，大面积深栗色的书柜，显得阴冷而压抑。
　　一个男人坐在电脑桌后面，从年轻的面容和笔直的姿态能看出，是一个极度自律的人。
　　只是他的神色太过严厉，威严逼人，令人望而却步。
　　“爸。”厉烬叫了一声。
　　男人抬头，眼神如海雕一般犀利。
　　“想好了？”男人得声音低沉，没有一丝起伏。
　　厉烬直视着他的眼睛：“您的条件我都答应，我只有一个条件，给我升区，您不要动他。”
　　男人目光灼灼地审视了他片刻，低头继续看书，轻描淡写又霸道威压地说：“你若不食言，我也会信守承诺。”
　　“那我晚上就回去。”
　　“晚上我要回公司了，你在家陪你妈几天再回去。”男人没抬头，沉浸在书里，语气平淡却不容辩驳。
　　厉烬知道父亲的脾气，他说出口的话，是没有商量的余地的，他一瘸一拐地退了出去，转身下楼。
　　厉太太窝在壁炉边出神，橙红的火光映亮柔美的侧脸，难掩愁容。
　　厉烬走到沙发旁，拐杖在地板上发出一点点响动。
　　厉太太回过头看见儿子，急忙管理了一下表情，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
　　厉烬的心里有点酸，从小到大，他都是省心的孩子，成绩优秀，也不给家里惹事，没想到长大了，反而让妈妈忧心。
　　“儿子，腿还伤着呢，快来坐。”厉太太拍着身边的位置，期待地看他，仿佛他仍是那个粘着妈妈的小不点。
　　“妈，中午做粉蒸排骨吧，我馋了。”厉烬看着妈妈微肿的眼睛说。
　　“好！你看看，妈妈都忘记楠姨还在放假了！”厉太太拢拢头发，向厨房走去。
　　“你歇着吧，我来做。”低沉的男声，稳重的身影，厉先生扎着围裙忙活起来。
　　厉烬觉得，爸爸只有在妈妈面前，才像个人，其余时间，都是没有感情的机器，真不知道这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个样子。
　　母子之间温馨和谐的气氛戛然而止，从做饭到吃饭，父子俩都一言不发。
　　厉太太夹在两个Alpha中间，没能左右逢源，反倒左右为难。
　　“我说你们两个大男人可真是够了。”厉太太被餐桌上的低气压压得窝火，“一个个马上都要走了，就不能高高兴兴地陪我吃顿饭！”
　　两双筷子夹着菜，一起塞到厉太太的碗里。
　　“多吃菜。”父子俩倒是难得的默契。
　　“嗤！都是直A癌的思维方式。”厉太太被气得乐了，“什么时候我们家能再添一个温柔贴心的小甜O来陪我，我也算是老怀安慰了……”
　　厉太太端着碗，眼睛偷瞄着儿子的反应。
　　厉烬扒了一口饭，淡定地说：“妈，什么老怀安慰，您这么年轻，想生二胎的话，我也没意见。”
　　“嗯？”厉太太没跟上厉烬的思路，“我有你一个还不够操心，还生什么二胎？”
　　“不是要小甜O陪你？自己生的最贴心。”
　　“嘿！你个臭小子！”厉太太用筷子狠敲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就会跟我打岔！”
　　旁敲侧击失败，厉太太很忧心地望了一眼老公。
　　下午，厉先生离开，厉烬的居家“□□”算是解除了大半。
　　家里唯一一个柔善可人的小甜O，自然抵不过厉烬的真诚恳求，把手机还给了他。
　　手机被闲置了许久，早就没电了。
　　厉烬忙乱地插上充电器，开机的时候，两个人的合影笑着迎接厉烬，上面的程兮冽还是一个光头，顶着一道狰狞的疤，但在厉烬眼里，却那样鲜活好看。
　　电话拨过去，对方秒接。
　　沉默。
　　急迫的呼吸声。
　　厉烬声带绷得紧，几乎发不出声音，他清了清嗓，轻声问：“兮兮，你回去了吗？”
　　“嗯。”电话里传来了轻微的鼻音，虽然极力掩饰着，却仍隐隐流露出来，“已经快到了，你怎么样？允许你打电话了？”
　　“我爸去上班了，我在家陪我妈过完周末，就回去了。”
　　“不用着急，多陪陪阿姨，我知道你没事，就安心了。”
　　“兮兮……”厉烬欲言又止，“我这次回去，不能再呆在C区了。”
　　“怎么？病情有变化了？”程兮冽的语气明显急切起来。
　　“不是不是。”厉烬急忙解释，“是我们……”
　　程兮冽只是关心则乱，问完的一瞬他就明白过来了，厉先生不惜把厉烬关起来以限制他们接触，又怎么会放任厉烬回到中心，还跟他腻在一起呢。
　　“我懂。”程兮冽截住厉烬的话说，“你别为难，我理解。”
　　鼻音更重了，电波都掩饰不住他的难过。
　　“兮兮，我会想办法的，我们，都别退缩，好吗？”厉烬的声线温柔，却充满力量。
　　也许前路遍布荆棘，但倾注心血的浇灌，荆棘也会开出花来的吧。
　　那花，一定很美。
　　“好，我等你。”程兮冽迈进了研究中心的大门，颓丧的眼神被一抹坚毅冲散了。
　　周一。
　　天还没亮，程兮冽就起床了。
　　厉烬留给他的衣服，味道已经很淡了，他却依然执着地抱着，抱着它刷牙洗脸，抱着它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
　　今天，他会回来。
　　今天，他也会离开。
　　但没关系，他说一起不退缩，程兮冽别的没有，只剩一腔孤勇而已。
　　岳洛陪着，准确地说是监督着厉烬回321收拾东西的时候，程兮冽已经全部归置好了，等候着，送他走。
　　开门的一瞬，程兮冽是笑着的，只是不小心，笑着咬破了嘴唇，一点点腥苦流过舌尖，就尝出了难舍的味道来。
　　“兮兮……”厉烬黑亮的眼睛那样深沉，深得令人沉醉。
　　“对不起，院长交代了，你们不可以讲话，也不可以接触，拿了东西马上走。”岳洛一副公事公办的冰冷嘴脸。
　　“我尿急，上个厕所总可以吧？”厉烬没好气地问。
　　岳洛抱着胸，不耐烦地等在门口。
　　“程兮冽！马桶堵住了！”卫生间里闷声闷气地吼了一句。
　　程兮冽跟闪电侠似的，趁着岳洛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冲进卫生间，反锁了门。
　　“哎！你们两个干什么？！”岳洛拼命拍门。
　　“岳部长，通个马桶几分钟就好，我劝你最好安静等着，把管理员招来，对你也没什么好处。”程兮冽关在卫生间里说。
　　外面果然安静了。
　　“那家伙，最怕影响了他的工作业绩，不会说出去……”程兮冽笑得狡黠，一如既往的游刃有余的神情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彻底封印了。
　　眼前一片凌乱的光影，高大的Alpha忽然压下，刀削的轮廓，如画的眉眼瞬间压到眼前，虔诚地俯首，滚烫的唇，印在程兮冽的一抹嫣红上。
　　所有的思念、情愫、隐忍都在这个刹那集中爆发。
　　呼吸与心跳如海啸一般。
　　整个卫生间，烈焰滔天。
　　厉烬的手护住程兮冽的后脑，狠狠地从他的红唇上索取，直吻到一滴苦涩，浸入两个人的纠缠之间。
　　程兮冽愣住了，然后笨拙的、热烈的、拼了命地回应着他的小火苗，让唇齿间的甜蜜，将苦涩完全化解开。
　　狭小的空间，被两个少年初次绽放的爱，塞得满满的。
　　厉烬紧紧地抱着程兮冽，无声的承诺，程兮冽都听见了。
　　他说想他。
　　他说喜欢他，想要他。
　　他说永远不会放弃。
　　他说，兮兮，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
　　程兮冽靠在厉烬的肩膀上，用力点头。
　　“小火苗，我们一起努力。”
　　厉烬抱着东西去了A区。
　　程兮冽的目光一直送着他，走过操场，走过活动区，穿过B区的大门，一直到看不见。
　　这一次的分别，没有失落和恐慌，心中充斥着，都是并肩战斗的勇气。
　　程兮冽坐在窗台上，窗外的树依旧被寒风敲打着，剧烈地摇摆着枝杈。
　　但那不是屈服，而是酝酿着新生的力量。
　　只需春风一缕，它便会抽出新芽，染上满身的浓绿，用生命的繁盛告诉寒冬，看，你打不赢我的。
　　程兮冽摩挲着微肿的嘴唇，害羞低头，浅笑。
　　笑得房间都明亮了。
　　“叩叩”的敲门声。
　　“哥哥，一起去吃早餐吗？”小晖没有底气的小声问着，因为这些日子他每天都来敲，可是没有一次把人给敲出来过。
　　门开了，程兮冽收拾得清爽整洁，拿着饭盒：“走吧。”
　　小晖的嘴张得比眼睛还圆。
　　今天太阳是从哪边升起的？
　　程兮冽锁门，回头问：“还不走？”
　　小晖跟屁虫一样颠颠地跑过来：“哥，我以为你又不吃了，你看你瘦得只剩骨头了。”
　　程兮冽愉悦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我是得多吃点，有人说，如果我瘦了，会收拾我的。”
　　“谁啊？”小晖好奇地打听，“谁敢收拾你？是不是厉哥哥？”
　　程兮冽垂眸不语，手指有节奏地敲着饭盒，很轻快。
　　“咦~你看你那个表情。”小晖嫌弃地揶揄，“我仿佛闻到了恋爱的味道！”
　　程兮冽抬手弹了他的脑壳：“小孩子家家的，瞎说八道什么？”
　　“是！我瞎说八道，那你脸红什么啊？”
　　程兮冽捂住脸，的确有点烫。
　　“哈哈哈！”小晖一边跑一边喊，“程兮冽同学早恋啦！”
　　“早恋啦！”
　　“早~恋~啦~”
　　欢快的声音在高墙铁网间自由回荡。


第36章 手语
　　春节假期结束了。
　　资助机构的考察也接近尾声，程兮冽与齐日晖打架被判定为正当防卫，不会影响资助资格。
　　研究中心的扩建正式提上日程，除了基础设施、生活区、活动区的升级，还要新建一个艺术楼。
　　为了获得主管部门批准，刘院长决定在六月份的统一评估之前，在中心集中开展一批艺术创作和才艺展示。
　　以研究中心艺术节的形式迎检，这个环节把握好了，项目过批的几率要大很多。
　　中心学习部过了正月十五就开课了，不过主课排课量减半，下午都是各种艺术课和排练，只要不是重症病人都混杂在一起，热闹得人仰马翻。
　　不过在这样的混乱当中，程兮冽和厉烬并没有多少空子可钻。
　　一方面厉家向中心要求，不允许两个人接触，所以中心给两个人的手环加了排斥程序，彼此距离不足十米就会报警。
　　另一方面，岳洛就像恋爱小说里负责搅局的恶毒男配一样，一丝不苟地盯着两个人，随时准备打小报告。
　　但真爱这个东西，藏不住也挡不住。
　　厉烬刚到A区，就找魏潜行办了一个信使包月服务，现在两个人通过老魏，暗搓搓互传的小纸条，都已经塞满了一个饼干盒子了。
　　现在他们又约好了一起学手语，站在十米开外，互相比比划划。
　　岳洛每天都在怀疑他们之间有猫腻，可是没证据，急到秃头。
　　下午是声乐课，因为有Omega的加入，所有人都跟打了兴奋剂似的。
　　程兮冽这些天每天自学手语，大半夜的还躲在宿舍里搞“秘密实验”，困得要死要活，站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唱得呵欠连天。
　　“你！”外请的音乐老师姓吴，刚来一个礼拜，还叫不上来大家的名字，用手一指，“出来唱两句我听听。”
　　程兮冽懒懒散散地迈着步子走到老师跟前，蚊子似的嗡嗡了几声。
　　他还没变声，少年感很强，唱起歌来有种独特的韵味。
　　音乐老师从头到脚打量了他几个来回，在一片屏息凝神中问出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性别？”
　　“哈哈哈！”合唱团爆发了热烈的笑声，笑得老师都不好意思了。
　　“男，A。”程兮冽叉着两条长腿，一点也不尴尬。
　　“唱过音乐剧么？”老师两眼放光地问。
　　“二人转算东北特色音乐剧么？”很不着调的问题，却用十分认真的口吻问出来，笑果十足。
　　教室里再次爆发了剧烈的笑声。
　　“程兮冽，来一个！”江浩池卖力地起哄，好多人跟着应和，炸了鸡窝似的，乱哄哄。
　　不过如今，没有人再敢叫他“兮兮”了。
　　吴老师顾不上那些嘈杂，盯着程兮冽问：“我正在排一出新的音乐剧，我觉得有一个角色特别适合你！你的气质简直太独特太稀有了！有没有兴趣试一试？”
　　“啊？”程兮冽不知该作何反应。
　　“来嘛！这个角色我找了很久了，你就当来玩儿的，而且不白玩，上大学算艺术加分！”吴老师越看程兮冽越觉得合适，跟挖到大宝藏了似的，卖力拉拢。
　　程兮冽忽然想到了一个重要问题，心念一动问：“老师，别的演员找怎么样了，有名单么？”
　　吴老师眼见着有希望，自然毫无保留：“有啊！”他打开手机，找到一张照片，“你看看，定下来十几个人了。”
　　程兮冽一眼扫过去，厉烬的名字赫然在列，排名还挺靠前，一看就是重要角色。
　　“老师，我是很有兴趣加入的，只不过……”程兮冽面露难色。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吴老师急切地问。
　　“这里头有两个人，我们年前打过架，我想院长是不会让我们一起排练的，要不，还是算了吧。”
　　这一招欲扬先抑，扰得吴老师心更痒了。
　　搞艺术的人，难免艺术至上且精益求精。
　　无论是程兮冽，还是名单上的其他人，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形象好，有潜力，跟角色的契合度也很高，在艺术效果完美呈现面前，人际关系好不好又算什么呢？
　　“你放心，如果刘院长不同意，我去跟他说，艺术节可是他主张搞的，总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吴老师拍着胸脯保证。
　　“好！”程兮冽马上点头，“我加入。”
　　吴老师如释重负：“欢迎加入！晚上七点来小礼堂排练，工作牌戴好。”
　　“哦了。”程兮冽笑得像个小狐狸。
　　呵~
　　刘秃子，为了艺术，你也献身一次吧。
　　由于见到某人的心情过于迫切，程兮冽几乎早了一个小时就到了小礼堂。
　　空无一人。
　　程兮冽随便找个地方坐下等，没几分钟，忽然有人叫他的名字。
　　激动得带着颤音。
　　程兮冽回头，D区的Omega黎璃。
　　长长的黑色直发，乌溜溜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微翘，小嘴圆嘟嘟的，清纯又不失可爱。
　　黎璃刚到研究中心，就被凌旗给盯上了，被程兮冽有意无意地搅了几次局，小甜O对他就如救命恩人一样感恩戴德，总是托人偷偷给他带东西。
　　“你也参加演出啊！”黎璃两眼闪着光，一窜一窜地向程兮冽跑过来。
　　“呃，好久不见。”程兮冽被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淡然地打了个招呼。
　　“你演谁？”小甜O坐到程兮冽旁边，崇拜地看着他。
　　程兮冽不大自在地往后躲了一下：“我不知道，老师还没给我分角色。”
　　“你肯定是男一号！”小甜O一拍桌子，尖尖的小脸放着光。
　　“你呢，你演什么？”程兮冽问。
　　“小师妹岳灵珊啊。”小脸上挂满骄傲。
　　程兮冽：“？？排的是《笑傲江湖》？”
　　“是啊！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来？不怕他们让你演大色狼田伯光？”黎璃瞪着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程兮冽只顾得上见厉烬，哪里还有闲心问演什么，本来以为是那些传统的古典音乐剧，《巴黎圣母院》、《罗密欧与朱丽叶》之类的呢。
　　谁成想这吴老师真要排一出新的？
　　不过现在他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也许还不如田伯光呢……
　　正聊着天，陆续有人到达。
　　如同来自灵魂的直觉，程兮冽回头看向入口，厉烬正走进来，披着一身夺目的光，那样耀眼，像破云而出的太阳一样。
　　披着光芒的少年显然也看见了程兮冽，刹那间，眼中的璀璨，亮过星河。
　　他急切地快步走过去。
　　程兮冽却笑着向他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手环。
　　排斥程序没有解除，他们还要保持距离。
　　小小的礼堂，遥遥相望的两人，在咫尺，也在天涯。
　　可望而不可即。
　　厉烬停步，站在台阶上对着程兮冽笑，一丝丝的苦涩。
　　程兮冽用手指指着自己，食指在太阳穴上转了两圈，又指向厉烬。
　　这是手语：我想你。
　　厉烬笑着露出两颗小尖牙，向程兮冽打了一个差不多的手势，只是在结束的时候，双臂交叠，加了一个拥抱的姿势。
　　厉烬手语：我想抱你。
　　程兮冽在他炽热直白的目光中垂眸俯首，下意识地揪了揪自己红透了的耳朵。
　　厉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看他害羞的样子，心里绽开了无数繁花。
　　程兮冽，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诱人。
　　黎璃看着程兮冽忽然对着后面比划，一头雾水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了笑意嫣然的厉烬站在那里。
　　小甜O乌溜溜的眼睛瞬间铺满落寞，默默起身，走到其他的Omega中间去了。
　　“呦！大家到得都很早啊！”吴老师抱着一沓剧本走进来，“男一号，你把本子给大家发一下。”
　　厉烬上前接过剧本，给演员们一一发过去。
　　“嘀！！”忽然两声尖利的示警声，极为刺耳，吓得大伙一缩脖子。
　　厉烬马上后退了两步，声音停止了。
　　“报告老师！”程兮冽举手，“我之前不是跟您汇报过了么，我们不能一起排练，手环会响。”
　　“哦，就你们俩是吧？”吴老师向旁边的管理员招呼，“李哥，能不能在排练的时候先把警铃给关了啊，这样我们没法工作啊。”
　　管理员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情况，却也不敢自作主张：“吴老师，要不您跟院长请示一下？”
　　吴老师走过去：“他们俩我知道，之前打架了，管理中心就不准他们离太近，不过每天的排练都有好几个老师跟着，我们都盯着点儿，保证不会出事。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就跟刘院长说，麻烦您先关了，有什么事我担着。”
　　“那成，既然吴老师您都这么说了，就先关了吧，别耽误正事。”管理员在厉烬的手环上刷了一下工牌，重新调整了一下程序，警报解除。
　　“好嘞！谢谢李哥！演出我给你留个好位置！”吴老师笑着送走了管理员，招呼厉烬给程兮冽发剧本。
　　厉烬只是走向程兮冽，就有人吹起口哨来。
　　吴老师没看“前情回顾”，不知原委，还在自顾自地说：“你们嗑错CP了，女一号在这儿呢！”
　　“没错！”沈长舒笑得肆意，“我们嗑的就是‘犀利CP’!”
　　吴老师：黑人问号jpg。
　　不是说打架了么？
　　打成CP了？
　　妈呀！相爱相杀呀？！


第37章 地下情
　　厉烬把本子递给程兮冽，手上却暗暗使坏，程兮冽抽了两次没抽出来，半笑半嗔地瞪了他一眼。
　　厉烬的手指在本子下面舒展开，轻巧地滑过程兮冽的手背。
　　程兮冽吓得手一抖，本子散开，落了一地。
　　“哎呦，不好意思。”厉烬一副斯文败类的嘴脸，勾起唇边坏笑，蹲在地上帮他捡。
　　有些人啊，平日里硬撑着见惯一切情场高手的样子，背地里纯情成这样，被摸了一下小手手，就红成了小番茄。
　　白里透红的样子，鲜嫩多汁，一看就很好吃。
　　厉烬笑着，舔了舔自己的尖牙。
　　“来，都拿到本子了吧？”吴老师招呼大家围成一个圈，开始讲戏，“对了，小程同学，你的角色是——东方不败。”
　　“哇！！”演员们爆发一阵惊呼，“吴老师你就是当代伯乐啊！眼睛真毒！！”
　　程兮冽一副白眼翻得荡气回肠。
　　毒你妹！
　　早该想到，什么气质太独特、太稀有，不就是雌雄莫辨的样子适合这个雌雄莫辨的角色么？
　　厉烬挨在他身边，大拇哥一竖：“量身打造。”
　　“滚。”
　　“好嘞。”
　　吴老师讲戏讲得投入，有些人开小会开得专注。
　　程兮冽和厉烬，躲在高个子后面咬耳朵。
　　“易感期怎么样？有好转吗？”程兮冽问。
　　“没。”厉烬耷拉着脑袋，“睡得不好。”
　　程兮冽想了想，往他身边又贴了一点，宽大的羽绒服的掩护下，把手伸了过来。
　　厉烬在袖子下面握住他的手，指尖流连地摩挲。
　　“你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厉烬凶巴巴地问，“你看这手，全是骨头。”
　　“这几天有好好吃，晚上也喝牛奶。”程兮冽压着声音，有点乖巧。
　　偷偷拉着手，说着生活琐碎，却甜到糖分爆表。
　　“我的香水调得差不多了。”程兮冽贴着厉烬说，“明天排练给你拿过来，你看看跟我的味道像不像。”
　　“那太好了，以后睡前喷一点，就像抱着你一样！”厉烬冲口而出，说完两个人都愣了一下，一齐默默低下了头。
　　藏在羽绒服里的两只手，手心一层薄汗。
　　吴老师带着大伙捋完本子，所有人的一片哀嚎，只有程兮冽和厉烬，由于溜号，啥也没听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师，你还是提前把我赐死了吧！又唱又演还要吊威亚，臣妾做不到啊！”女一号楚佳佳顿足捶胸，形象全无。
　　“别打退堂鼓啊，这不还有好几个月才演出呢吗！”吴老师卖力地给大伙打气，“不论是台词、演唱还是形体、表演，都有专业老师负责，一点一点磨合，我相信大家的实力！”
　　这年头已经没人听得进去心灵鸡汤了。
　　分组对词的时候，沈长舒嬉皮笑脸地煮了一锅毒鸡汤：“咱们演好了，以后就有艺术楼了，演砸了，打的也是他刘秃子的脸。”
　　“那我还真挺想演砸的。”
　　“嗯~”得到一致认可。
　　这出音乐剧人物众多，情节曲折，台词量大。
　　接连几天都是分组对词。
　　对得所有人都成了对眼。
　　程兮冽与厉烬的对手戏很少，前半程更是完全零接触，倒是整天看厉烬被一堆女Omega围在中间，“师哥”长，“师哥”短地叫着。
　　尤其是女一楚佳佳，仗着顶尖的身材样貌，原本是眼高于顶的，没想到见了厉烬一面就恨不能原地发热。
　　找厉烬对戏，一页剧本能对两个小时，从指尖到发梢，没有一处不散发着撩拨的味道，越看越生气。
　　程兮冽躲在舞台的幕布后面，气哼哼地练他的“葵花点穴手”，嗯，不是，气得串戏了。
　　无辜的幕布被程兮冽打得哆哆嗦嗦，缀在上面的亮钻颤颤地闪动着，十分可怜。
　　幕布被打得狠了，好像报复似的，忽然就把程兮冽裹了起来，程兮冽以为是自己的动作不小心带动的，结果挣扎了几下居然没挣扎出去。
　　似乎有人，躲在幕布里。
　　“谁？”程兮冽的声音阴狠，隐隐带着威胁。
　　对方没动，也没说话，只能听见呼吸，有点凌乱。
　　小火苗的味道钻进鼻腔，程兮冽瞬间就安静了。
　　高大的Alpha快速钻了进来，又快速把两个人都裹好。
　　周围人来人往，有人高声讲着对白，有人婉转地哼着曲调。
　　两个少年就躲在这喧闹的秘境之中，静静相依。
　　厉烬低头，轻吻着程兮冽蒲公英一样的头发，如今它已经长得，跟他们初见面时一样长了。
　　发梢垂顺地落在眉眼之间，半遮着脸，衬得程兮冽有几分不羁。
　　厉烬用手指拨开额间的发，把唇印在眉眼上。
　　程兮冽的耳尖红成了云霞，揪着厉烬的衣襟强迫自己不要逃跑。
　　厉烬惹火的唇一路向下，掠过高挺的鼻子，向着程兮冽那一抹妖艳的红袭来。
　　果冻般Q弹的触感，软软的，温热的。
　　轻触，浅尝，深……
　　啊！
　　厉烬的深吻还没成型，就如同被蛰了似的弹开，嘴唇上一个清晰的牙印，惨兮兮地往外冒着血珠。
　　程兮冽薅着他的衣襟把他拉回来，贴在耳边说：“小师哥，跟师妹们混得不错哈？”
　　“哇，你这个野小子，下嘴也太狠了吧！”厉烬舔着自己的血，怂巴巴地投诉。
　　这是中华醋王么？不就是说两句话么，至于咬人么？
　　“是啊，我又野，又狠，又不温柔，哪有你的小甜O甜美可人？”
　　程兮冽薅着他的衣领，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要打架似的。
　　认怂不管用？那只能以暴制暴了！
　　厉烬拉着程兮冽的肩膀向自己的怀里一带，双手扣死：“我就喜欢又野，又狠，又不温柔的！”
　　狂风暴雨般的强吻。
　　程兮冽开始缺氧，恍惚间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咣当！”
　　“哗啦！”
　　幕布的勾被扯掉了几个，两个人一起倒在了舞台上。
　　巨大的声响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程兮冽反应神速，撒腿就跑。
　　厉烬愣了一秒，在后面猛追，边追边喊：“东方狗贼！看我华山剑法！”
　　“我去！这演得也太投入了吧！”
　　“看看，什么叫演员？这都出不了戏了！多敬业！”
　　“这演的是哪段？”
　　“我特么本子是不是缺页了？有这段儿吗？”
　　“有啊！决战黑木崖啊！”
　　“呦西！”
　　两个狂奔的身影背后，一片献给老艺术家的崇敬目光。
　　程兮冽慌不择路，不知不觉就跑到了学习部的安全通道。
　　躲在他日常走货的一楼半小气窗那里，手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
　　没多久，一个脚步声跟了上来。
　　厉烬累得弯着腰，扶着楼梯扶手，像个运动过度的老大爷。
　　“哎我去，你跑得也太快了！难为我这个刚刚痊愈的瘸子。”厉烬跑岔了气，用手抵着肋骨。
　　“什么时候变瘸子了，我怎么不知道？”程兮冽后背抵着墙休息，也碰到了伤口，“噌”的一下站得笔直。
　　“你干嘛？墙上有刺啊？”厉烬笑话着他，步履蹒跚地上楼。
　　程兮冽忽然想起去找厉烬前一晚，腿上的剧痛，向前一步扶起他：“真的受伤了？”
　　“没有。”厉烬无所谓地挑眉。
　　程兮冽扶着他的胳膊，目光有点凌厉：“初七的半夜发生什么了？”
　　厉烬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程兮冽一下子就捕捉到了。
　　那晚果然是通感。
　　“你受伤了，还爆了A，对吗？”程兮冽追问。
　　厉烬回握着他的手，低头不语。
　　程兮冽手上稍稍用力，将厉烬拉近：“告诉我，我想知道。”
　　厉烬单手抵住墙，把程兮冽圈在里面，声音很轻，似乎很怕他生气：“我……从三楼爬下来，跳到地上，把腿摔了，后来被我爸逮回来，跟他发生了些小摩擦。”
　　程兮冽果然急了：“干嘛啊？那里那么高，摔断腿怎么办？干嘛跳楼啊？！”
　　“我……”厉烬像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心虚的一批，“我就是，着急见你……”
　　为了见他，他不惜偷跑，不惜跳楼，不惜跟父亲正面刚。
　　程兮冽怎么也生不起气来，伸出手揽住他，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背：“二傻子。”
　　过了半晌问：“现在好了吗？还疼吗？”
　　厉烬沉溺在那个拥抱里，使劲摇头。
　　当初有多疼，现在有多甜。
　　真值。
　　厉烬抬起头，仍把程兮冽圈在自己怀里，不舍得放手。
　　“兮兮，最近过得好吗？”
　　“还好。”
　　除了想一个人想到睡不着，别的都挺好。
　　“我给你的香水好用吗？”程兮冽问。
　　厉烬抬起手腕，一线袅袅的清冽味道似有似无地漾开：“每天都在用。”
　　程兮冽抓着他的手闻了闻，香水味与厉烬的信息素融合在一起，显得更加凌厉霸道，却又有着一丝丝温婉缠绵的余味，很特别，很吸引，特别吸引。
　　程兮冽深情地闻了一分钟。
　　“你干嘛？沉迷于我的美色无法自拔？”厉烬看他迷醉的样子有点难以自持，强行打破了这个无人角落里的暧昧气氛。
　　不然的话，厉烬怕自己会做出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来。
　　程兮冽如被唤醒了一般，仓皇抬头，眼中弥散着一层的水汽，雪白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粉红，整个人的气质与轮廓莫名柔美。
　　空气中的融雪味道混杂了一丝甘甜。
　　厉烬的心头忽然躁动起来。
　　像是某种原始的欲念，悄然觉醒。


第38章 不准打架
　　“太晚了，我得回宿舍了。”程兮冽推开厉烬，手上的力道，软绵绵的，更像是一个抚摸。
　　程兮冽迈步下楼，脚下却一个趔趄，厉烬半抱半扶地稳住了他。
　　“喂，没事吧？”厉烬手上用力，几乎将纤瘦的程兮冽整个托起。
　　程兮冽无力地摇头：“大概没睡好，这几天排练有点累。”
　　厉烬眸光闪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让程兮冽扶住栏杆：“你等我一下。”
　　说着他便开始脱衣服。
　　利落地扒下自己的羽绒服和毛衣，伸手开始脱里面的卫衣，整个上半身都暴露在空气里。
　　肩宽腰窄，手臂修长，流畅而紧实的肌肉线条随着手上的动作而起伏，一直绵延到黑色的牛仔裤里。
　　雕琢般的好身材不输内衣名模，站在近前的程兮冽手指紧紧抠着楼梯栏杆，脸颊开始隐隐发烫。
　　厉烬脱下最贴身的衣服递给程兮冽：“晚上让它陪你睡，看看会不会好些。”
　　程兮冽扭着脸，伸手接了过来，紧抿着嘴唇，不讲话。
　　厉烬直接把毛衣套在身上，搭着外套，扶程兮冽往宿舍走。
　　小礼堂的排练早已结束，宿舍马上就要熄灯了。
　　程兮冽催促着厉烬：“你快回去吧，等下该锁门了。”
　　厉烬勾着程兮冽的小指，迟迟不肯撒手。
　　程兮冽抱着他的衣服在脸上蹭了蹭，笑得柔和：“我会好好睡觉的，明天排练一定容光焕发。”
　　连体婴儿般的小指终于不舍地分开，漫漫的夜，还是要独自面对。
　　程兮冽回到宿舍，还没洗漱完，已经熄灯了。
　　黑暗拥裹着他，他打开手机照明，把珍藏在饼干盒子里的小纸条一一复习一遍，然后望着窗外A区的方向呆立许久，套上厉烬的卫衣，睡去。
　　厉烬浓烈的气味像暖融融的炉火把程兮冽护在里面，如同某个张牙舞爪的八爪鱼又爬在后背上，温暖而踏实。
　　这一觉睡得真的很不错，以至于程兮冽走进教室时，还神清气爽的。
　　教室里的氛围却很怪异。
　　原本大家都在乱哄哄地聊着天，却在程兮冽走进来的那一刻，忽然安静了，所有人都装模作样地看起书来。
　　程兮冽斜着身子瘫在椅子上，搞不清楚这些人又在搞什么鬼。
　　沈长舒从后面递过来一个厚厚的坐垫：“喂，坐这个能舒服点儿。”
　　程兮冽莫名其妙地接过来塞到屁股底下，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情况，老师来了。
　　一上午的课上完，诡异的气氛仍在继续，总有人看着他窃窃私语，走近一点又马上闭嘴。
　　程兮冽隐隐感觉这个场面跟他和厉烬有关，紧蹙着眉，不大愉悦。
　　原本他对这些捕风捉影甚至是无中生有的无聊谈资是不大在意的，最近不知怎么就敏感起来了。
　　程兮冽拉高卫衣的领子，遮住自己的半张小脸。
　　深深地呼吸着小火苗的味道，心里的烦闷一下子就被冲淡了。
　　“程兮冽，不去吃饭么？小晖在走廊等半天了。”沈长舒看他窝在座位里，缩着头，不知在修炼什么龟息大法。
　　程兮冽慢吞吞地钻出来，懒恹恹地起身：“怎么今天风子没来上课？”
　　沈长舒明显愣了一下：“他？他心情不好。”
　　古风一直想考军校，学习上还是挺上心的，心情不好到连课都不上了，看来是真的很不好。
　　“谁又招他了？”程兮冽抓着自己乱蓬蓬的头发问。
　　“啊？大佬，你是真不知道啊？”沈长舒一脸的不可思议，“就你招的他啊！”
　　程兮冽：“？？”
　　沈长舒一看程兮冽的表情，看来当事人是真的后知后觉，他似乎想搭一下程兮冽的肩膀，又没敢，自己凑近了压低声音说：“就你跟火云邪神在一块儿那事，风子受了很大刺激。”
　　在一块儿？怎么才算在一块儿？
　　两个人的地下恋情已经都快隐藏到地下十八层了，别人面前连一个对视都没留下，这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谁说我俩在一块了？”程兮冽开始诈沈长舒。
　　“我的个天啊！自从上次邪神挑了徐猛，你们同人文都写到五百多章了！”
　　程兮冽一脚踹过去：“你少在这儿玩虚招，那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再说也没有实据就是厉烬做的。”
　　程兮冽太狡猾，沈长舒哪里骗得住，瞄着四下无人，鬼鬼祟祟地说：“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行了，赶紧说，磨磨叨叨的。”
　　“昨天排练你俩跑了是不？”
　　程兮冽点头。
　　“据说吴老师看你俩半天没回来，怕你们再打起来，就派了一个人去找你们……”
　　程兮冽心中一惊，那个人，是不是看到了消防通道小气窗那里发生的事？
　　但他一转念，看到也没什么啊，在那里只是抱了一下，并没有太过分的举动，之前厉烬易感期也是人尽皆知，抱一下没什么吧。
　　沈长舒继续说下去：“那个人看见……厉烬衣衫不整，还扶着你，而且你看起来又憔悴又虚弱，很像刚被那什么，然后，他们就都在传，你们一起，那什么了……”
　　什么什么跟什么？
　　纯情的小程同学脑子转寰不过来。
　　“哎呦！”沈长舒看着他这个迟钝的样子急得顿足捶胸，“你是哪个幼儿园来的？就午夜电视台必须要输入身份证才能看的那种嘛！”
　　“什么？！”程兮冽眉毛都飞起来了，“哪个孙子怀疑我们磕.药了？！”
　　沈长舒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大佬，你还是赶紧回幼儿园吧，这个肮脏的世界不适合你，我现在绝对相信，你跟火云邪神没什么，我现在就去贴吧反黑，你们的关系绝对比汉白玉还纯洁。”
　　虽然感情方面一直是一张白纸，但托江浩池的福，程兮冽好歹也做了那么多年的小黄文男主，自然不会不明白沈长舒在说什么。
　　不过，死鸭子嘴硬是个宝贵的品质，最起码不会尴尬到原地爆炸，所以程兮冽只好一路将装傻进行到底。
　　忽悠走了沈长舒，程兮冽开始担忧，这样的传言，动物集中的A区那边一向会传得更厉害，不知道厉烬听到的，是什么版本。
　　若是传到刘秃子那里，只怕又要前功尽弃了。
　　下午排练，吴老师阴着脸，抓着厉烬和程兮冽一通精神文明正能量的批评教育，严重强调了团结友爱五讲四美的重要性，要求他们握手拥抱，彻底和解，再也不能吵架拌嘴，打架斗殴，吧啦吧啦。
　　厉烬抱着程兮冽，整个人都是懵的，怎么官方还发送这样的福利。
　　“唉？厉烬，可以了！你撒手，怎么还抱起来没完了？！”吴老师死命地把黏在一起的两个人拉开。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蒙混过关了，没成想十分钟之后，岳洛带着刘秃子的“口谕”杀到。
　　“刘院长说，要我来监督你们在适当的距离内和谐共处，所以，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演出结束，我专职负责盯着你们。”岳洛抬着下巴，自以为是钦差大臣，傲慢得很。
　　程兮冽撇了撇嘴，向厉烬打起了手语：这人真讨厌。
　　“喂！程兮冽！”岳洛用手一指，“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比比划划的干什么呢？”
　　程兮冽双手一捋头发，端着武林高手的范儿：“练功，葵花点穴手。”
　　“哈哈哈！”黎璃笑得前仰后合，带着一众Omega都欢脱起来，只有楚佳佳，看向程兮冽的眼神，像翻滚的黑云，总有一种暴风将至的压抑感。
　　“行了行了，各就各位赶紧排练，厉烬，你剑。”
　　厉烬：“？？”老师怎么骂人呢？
　　“还有沈长舒，你剑呢？说多少次了，道具别到处乱扔，你们华山派是要集体去练少林拳是么？！”吴老师拿着扬声器，喋喋不休。
　　岳洛这个盯梢的倒是敬业，厉烬跟程兮冽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一点机会都不给，跟得老吴都烦了。
　　“我说这位同学，你天天在这儿闲逛太浪费青春了，干脆演个角色吧，现在黑木崖没人演，你演的话，我还省得做个道具轮子了。”
　　岳洛也觉得闲着也是闲着，想也没想就应下来了，回头问沈长舒：“黑木崖是谁，正面人物还是反面人物？厉害吗？”
　　沈长舒憋得脸通红：“岳部长，它可老厉害了，全剧大boss!”
　　“是吗？”岳洛喜出望外，“我还以为好角色都被挑光了呢！”
　　沈长舒：“哪能呢！这个角色，根本没人敢挑战，我看整个中心，也就岳部长这样卓绝的气质，才能驾驭得了。”
　　厉害了厉害了！果然有些人的光芒是掩盖不住的！岳洛觉得自己真是被病情耽误的一枚好演员。
　　道具小哥抱着一块大纸板走过来：“黑木崖，来给你扮上。”
　　大纸板带着一根绳子，道具小哥把它挂在岳洛的脖子上，后面两块纸板带着榫卯一样的垭口，互相可以扣在一起。
　　这什么玩意？
　　岳洛一低头，之间自己胸口写着三个大字“黑木崖”。
　　“这特么是个要问斩的囚犯？”岳洛带着不祥的预感问。
　　道具小哥一副看到了外星人的表情：“什么囚犯？帅哥，没看过金老爷子的小说？黑木崖啊！反派老巢，你演的就是刻着字的石头。”
　　堂堂部长大人，你让我演块石头？！
　　真是日了狗了！！


第39章 主动营业
　　演块石头已经够憋火的了，居然还被人呼来喝去的。
　　“黑木崖，你往后边去，你把演员挡住了！”
　　“哎！黑木崖太往后了，都看不见你了，你是标志性场景知道不？别躲在边边里！”
　　“男主，你这最后几招气势没起来啊！呃……这样，你站黑木崖身上，凌空向下一刺。”
　　黑木崖：“？！”
　　你妹的！！
　　由于过于敬业的“黑木崖”——岳洛部长如全方位无死角的高清探头般的存在，接连几天，厉烬和程兮冽都没找到任何可以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除了由于剧情需要，横眉冷对地暴力相向，其余时间只能遥遥相望，望梅止渴。
　　周末。
　　由于排练了将近一个月，很快要迎接第一次节目审查，合唱、街舞、乐器等各个组都紧张起来，搞得吴老师带着音乐剧组也明显加快了节奏。
　　偏偏这关键的时候，楚佳佳身体抱恙，请了几天假。
　　没有女主怎么排？吴老师愁得跟酸梅干一样。
　　厉烬从容优雅地走过去，在吴老师耳边低语了几句，也不知是什么金玉良言，吴老师的脸上立马多云转晴。
　　“程兮冽，你拿着楚佳佳的本子，替她跟厉烬搭个戏。”吴老师拿着扬声器喊。
　　“哎！老师这不行！”岳洛像兢兢业业地居委会大妈一样，“刘院长不让他们……”
　　“不让他们来往是吗？我知道！”吴老师一直对于程兮冽和厉烬打架的事情深信不疑，完全没往早恋那方面去想。
　　吴老师沿着他的思路循循善诱：“这两个人的芥蒂呀，就如同这洪水一样，可疏不可堵，像你们这样一味地禁止他们交流那是不行的，你要让他们磨合，然后才能相亲相爱嘛！”
　　岳洛的脸抽动了几下：就是怕他们太过相亲相爱了啊！
　　“来来来，时间紧迫，一遍就过，都给我动起来，演员就位！走起！”
　　厉烬借着剧情，在舞台上，在光影里，与他风花雪月，与他琴瑟和鸣，与他生死与共……
　　他把自己演得都醉了，眼中的情感充沛到喷薄欲出，只看得吴老师泪花莹莹。
　　大幕合拢，吴老师老泪纵横：“厉烬你演得太好了！你怎么跟程兮冽搭戏演得比跟楚佳佳演得还好呢？早知道选他做女主角了！”
　　主动营业和被迫营业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老师，我觉得最后一场感觉还是差点意思，您能不能给我们十分钟，让我们去后台单独研究研究？”厉烬“精益求精”地问。
　　“哎呀，天分高，又努力，真是好苗子啊！”吴老师仿佛看到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中国音乐剧未来之光，德艺双馨的优秀艺术家。
　　“快去吧，我保证不让任何人打扰你们创作！”
　　光彩而喧闹的舞台背后，是幽深而安静的后台，只这一线，便把光与影隔开，犹如辩证哲学一般迷人。
　　走进黑暗中的一瞬，厉烬便已按捺不住靠近的渴望，紧紧拉着程兮冽。
　　他们还穿着戏服，程兮冽反串着女主，衣服很轻薄，一双手冰得骇人，如同厉烬第一次触碰到他的指尖那样，没有一丝温度。
　　厉烬解下腰带，打开衣襟将程兮冽整个裹了进去。
　　两个少年贴在一起，融入骨血般，不愿分离。
　　程兮冽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内心的悸动。
　　厉烬搓热双手，覆在他冷白的小脸上，用自己的体温，暖着他的脸颊，他的耳朵。
　　舞台的光从几个狭小的缝隙里漏进来，落在程兮冽浅墨色的眼眸中，化作点点星光。
　　厉烬被他的眸色吸引，微怔地喃喃细语：“兮兮，你的眼里有星星。”
　　程兮冽弯起唇边，歪着头问：“你是猩猩？”
　　他的眼里只有他。
　　厉烬笑着揉了揉程兮冽的脸：“猩猩呢，雄性喜欢四处留情，有点渣，我还是做长臂猿吧，长臂猿对伴侣很专一。”
　　“呵～”程兮冽把手挂在厉烬的脖子上，笑得梨涡很深，“你这脑子里一天都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厉烬的拇指爱怜地抚过圆圆的梨涡，紧贴着他的脸问：“有没有感觉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程兮冽又好气又好笑：“这种知识学来干嘛？参加冷知识大赛？”
　　厉烬皱起鼻子去蹭程兮冽的鼻尖：“我这个人，从小就立志，一定要找一个天选神配，从一而终，所以，任何忠贞不渝的东西都值得我学习。”
　　程兮冽轻笑一声：“少侠好志向。”说着踮起脚，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这是程兮冽第一次主动，厉烬墨色的眼瞳中，火光爆燃，炽烈的情感，在程兮冽吻上来的一刹那，炸开了。
　　少年青涩的、毫无保留的深情随着红唇的纠缠激烈迸发。
　　像一阵海啸漫卷过南太平洋湛蓝的深邃。
　　像一股飓风横扫过佛罗里达碧绿的草场。
　　像一场暴雪倾覆过阿拉斯加霜白的冰原。
　　情之所至，星月失色。
　　除了彼此是万相的中心，什么都不复存在。
　　厉烬灼人的呼吸，沿着程兮冽利落的下颌线一路向下，扫过小巧的喉结和纤细的脖颈，徘徊在腺体周围。
　　程兮冽在厉烬的怀中，一分一分地软下去，如果没有那双有力的臂膀揽在腰间，只怕就要瘫倒在地。
　　肆虐的野火，把冰雪彻底融化了。
　　清凉馨香的融水缠绕着，敞开着，甘愿为他献出一切。
　　程兮冽把头抵在厉烬的肩窝里，拉长的后颈线条使腺体完全暴露出来，程兮冽能感觉到厉烬不断加剧的呼吸和心跳，甚至能感觉到他可爱的小尖牙，轻轻划过。
　　程兮冽紧紧抓着厉烬的衣服，害怕着，却又期待着。
　　程兮冽在厉烬的怀里，微微发抖。
　　心跳已经到了即将崩溃的边缘，厉烬贪婪地嗅着他的味道，那诱惑如此致命，厉烬感到了濒临死亡般的体验。
　　有个声音告诉他，咬下去，你就会抵达天堂，可是厉烬的眼前一片血光，他看到了那个割了自己腺体的少年。
　　咬下去，会不会把程兮冽推入地狱？
　　凌乱而窒息的空气中，一个滚烫的吻，落在香气四溢的腺体上。
　　厉烬如同刚刚跑完马拉松，缺氧，迷幻，恍惚，手撑了一下旁边的灯架，才稳住两个人的身体。
　　剧烈的呼吸同频，程兮冽如同一只刚被爆炒过的小龙虾，红透了，深深地埋着头，不肯把脸抬起来。
　　厉烬越看越喜欢，把无处安放的热情都留给了他的头发，一个接一个的吻落下，像一只给同伴舔毛的大猫咪。
　　程兮冽舒适地挂在厉烬的脖子上，整个身体倚靠着他，轻声问：“刚刚，为什么不咬我？”
　　厉烬深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地呼出去，平复着自己几乎失控的阴暗欲.望，紧搂住程兮冽纤瘦的肩膀，叹息般地说：“我舍不得，怕你会疼。”
　　程兮冽把下巴搁在厉烬的肩膀上，抬头看他：“那你不怕我跟别人走么？标记了我，我就没那个机会了。”
　　厉烬温柔地低头，蹭着程兮冽都鼻尖，墨色的眼膜漆亮得笃定：“你还记得你给我设的手机屏保么？”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你得让它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边，它就是属于你的，如果它不会回来，你就从未拥有过它。
　　“兮兮，我会给你自由，我想让你自由的，活成你想要的样子。”
　　程兮冽仰望着厉烬，舞台的灯在他慢慢聚起水雾的眼睛里，折射出七彩的光。
　　“小火苗，抱我。”程兮冽向他张开双臂。
　　厉烬笑着向上一托，程兮冽顺势用双腿缠在厉烬的腰间，稳稳当当地挂在他身上。
　　“兮兮，其实真正的标记不应该只在这腺体上，你看我们身边很多的Beta，他们不依靠腺体也可以彼此深爱一生一世，他们的标记，铭刻在心里。”
　　“我就知道。”程兮冽抚着厉烬的后颈说，“Alpha与Alpha是不一样的……”
　　厉烬知道他有话要说，也不催促，只是用手安慰般地拍着他的背，一下一下，极具耐心。
　　程兮冽挣扎了许久终于开口。
　　“小火苗，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监护人吗？”程兮冽的声音低沉而嘶哑，更让那一句话，显得沧桑且沉重。
　　厉烬心疼地扣紧双手，给他满心满怀的拥抱，仿佛在尽力补偿着这些年他缺失的爱。
　　“我听过一点传闻，他们……在服刑。”厉烬说得小心翼翼，生怕刺痛了他。
　　程兮冽乖巧地趴在厉烬的肩头，把他从未提起过的秘密，娓娓地讲给他信任的小火苗。
　　“我妈妈是个特别好看的Omega，她是一个医护人员，十八年前，她刚刚工作不久，有一个Alpha患者喜欢上了她，喜欢到偏执发狂的那种。他在我妈妈值夜班的时候，把她抓走了，强行标记了她，还把她关了起来，后来警察找到她时，她已经有了我……”
　　暴力侵犯Omega是极重的罪，所以那个给了他生命的Alpha在坐牢，这也是罪有应得。
　　不过，他的妈妈，又怎么了，为什么也在牢里？


第40章 酸
　　漆黑的后台，缱绻静谧的一方天地，被高音喇叭一声刺耳的“集合！”所终结。
　　厉烬把程兮冽放回地上，自己重新系好腰带，又变回长身玉立、侠气凛凛的古风少年。
　　程兮冽的目光有点痴缠，手指不收控制地勾在他的腰带上。
　　厉烬看向他，下巴一挑：“走吧，任大小姐，来日再战三百回合。”
　　程兮冽一甩头，妖冶再现：“来啊，怕你啊！”
　　“真可惜啊！”厉烬抓着程兮冽衣服上的飘带，“如果真是你演女一，我敢在舞台上直接洞房！”
　　“得了吧你。”程兮冽无情嘲笑，“你连咬我一口都不敢，还说什么洞房。”
　　“那不一样！”厉烬梗着脖子反驳，“你就好比一块5A和牛，我不舍得吃和不敢吃，那是有区别的。”
　　程兮冽反手一肘子怼在他的肋骨上：“什么区别？我有疯牛病？”
　　嘶！疼地厉烬一弯腰：“你个野小子太狠了，快把我怼出胰腺炎了。”
　　程兮冽笑得有点放浪而勾人：“对你的胰腺下手我已经手下留情了，再来招我，我可要对别的腺下手了。”
　　厉烬瞳孔地震：“你还要怼哪个腺？！”
　　黑木崖：什么话题这么劲爆？！
　　黎璃听见他俩对话，满脸天真无邪：“你们在聊什么县？”
　　“郫县！”厉烬脱口而出。
　　程兮冽拼命忍笑：“嗯，产豆瓣酱的那个。”
　　“噢～”黎璃似懂非懂。
　　官方授权的搂搂抱抱、卿卿我我，随着楚佳佳的回归戛然而止。
　　她又独自熬过了一个发热期。
　　由于抑制剂不耐受，她的每个发热期只能硬抗，表征凶猛的时候，甚至需要上约束衣强行隔离，这种煎熬的日子，让她极为迫切地想找到一个合适的Alpha完成标记。
　　其实中心里喜欢她的人很多，包括自视甚高的岳洛都曾经追求过她只可惜楚佳佳眼高于顶，没一个能看上的。
　　不过，这个新来的男一号倒是令楚佳佳无比动心，只可惜，她有多热情，他就有多冷淡。
　　离了程兮冽，厉烬演出的激情迅速消退下去，剧中的互动能省则省，恨不能离女主八丈远，把老吴都惹得炸毛了。
　　“大少爷！你是肉毒杆菌打多了么？你的表情呢？！”
　　“哎！回头，含情脉脉地看着女主，诶？不行！停！你这个眼神，不知道还以为你在看吊炉烧饼呢，给点感情好不好？！”
　　“停停停！你这个感觉完全不对！厉烬，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怎么跟之前差那么多呢？”吴老师无奈地中止了表演，楚佳佳咬着嘴唇，有点不知所措。
　　“程兮冽！”吴老师叫着坐在角落里的妖冶少年。
　　程兮冽懒懒散散地踱上来，一袭红衣，妖气逼人。
　　厉烬的眼中瞬间迸射出神采。
　　吴老师看着两人，忽然有一种他们才是一对儿的错觉，心里着实惊了一下。
　　但无论如何，此时已然不能换人，只能尽量启发演员的表演悟性。
　　吴老师拿出一面化妆镜，映着厉烬的脸：“你看看你现在的表情，记住这个表情的感觉，我要你用这样的感觉，用前几天的表演状态，来面对楚佳佳。”
　　厉烬的目光流连在面前明艳的红衣上：“老师想让我把她当作程兮冽？不好意思，做不到啊。”
　　楚佳佳狠狠地抿着嘴，忍了几十秒，终于哭着跑了出去。
　　岳洛急忙扒下“黑木崖”的纸板，追她而去。
　　吴老师看着女主梨花带雨的背影，痛心疾首，咬牙切齿地训斥：“厉烬，楚佳佳可是一个Omega，人家因为发热期的缘故请了几天假，也没影响演出效果，整剧顺利通过初审，接下来的终审才是大考，演出的场地，规格和观众，都跟艺术节迎检是一样的，这个关键的时候你可别跟我犯轴。”
　　“吴老师，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也别藏着掖着，您也别光说我，也去提醒提醒楚佳佳，正因为她是个Omega 我顾及着她脆弱的心理，才没说得太直白，麻烦您告诉她，演戏就演戏，别老借着机会往我身上贴，我是不会喜欢她的。”厉烬的声音不大，却非常冷，有种极度厌烦的决绝。
　　这到轮到吴老师惊讶了：“她借机接近你？”
　　“我还冤枉她不成，每次背她，她都在我胸口摸来摸去，弹琴的时候还蹭我的手，我没当场翻脸走人，已经很敬业了，而且……”厉烬欲言又止。
　　“既然都说了，就索性说开，还留一半干嘛？”吴老师追问。
　　厉烬瞄了一眼程兮冽，黑着脸说：“她对我放信息素。”
　　程兮冽的眸色瞬间暗了下来。
　　吴老师也吃了一惊。
　　“我信息素辩识障碍，并不能闻到她的信息素，不过别人闻到了茉莉香，后来我向黎璃打听，茉莉，正是楚佳佳信息素的味道。”厉烬握着剑的手，骨节青白，隐忍着怒气，显然对于这种公然的勾.搭，深恶痛绝，唯恐避之不及。
　　原来在厉烬冷对女主的背后，还有着这么多的隐情。
　　吴老师沉吟了半晌，郑重地对厉烬说：“你整理好情绪，不要让别人影响到你，至于楚佳佳，我会找她谈的。”
　　厉烬点头。
　　三个在舞台上沉默而立，吴老师猛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黯然而识趣地离开。
　　心下感慨少年恣意，爱得洒脱，无奈自己廉颇老矣，还是多吃两碗饭吧。
　　岳洛与楚佳佳还没回来。
　　厉烬偷看程兮冽，他的脸上阴云密布。
　　“你穿个红的，活像一个新娘子。”厉烬试探着缓和一下气氛。
　　程兮冽的脸色却并没有任何好转，他忽然长袖一甩，快步向外走去，带动着衣袂翻飞，红衣翩然，像一团舞动的火。
　　“哎！你干什么去？！”厉烬迈开长腿追在后面。
　　“老子撕了她！”程兮冽一声怒吼，要杀人的样子。
　　“哎呦我滴个祖宗！”厉烬拔腿狂追。
　　人家吃醋，你吃醋精啊！
　　怎么酸得这么炸裂！
　　吴老师白天做剧目导演，晚上做心灵导师，好歹算劝服了两位主演，带领全体工作人员，克服了重重困难，音乐、灯光、舞美与演员的表演全部严丝合缝的时候，操场上的银杏已经重新抽出新绿。
　　和风日暖，研究中心的扩建工程破土动工，游泳馆要重新装修，程兮冽的秘密交易场所暂时关闭。
　　香水是卖不成了，反倒有大把的时间研制厉烬专属的烈焰奔流香型，只是断了收入，日子愈发紧巴起来。
　　不过魏潜行的“信使服务”却升级了，包裹业务也很多，比如……
　　“程兮冽，换季衣服签收一下！”
　　“程兮冽，请领取零食大礼包！”
　　“程兮冽，《大英博物馆》全套，快来接一下，沉死了……”
　　厉烬不言不语，却把程兮冽的宿舍塞得满满的。
　　由于场地施工的限制，节目排练每每都被压缩，程兮冽和厉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短，只好把信越写越长。
　　没有什么矫情的密语甜言，更多的只是絮絮地说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有时会互相猜谜语，或者接个打油诗，或者干脆写信互怼，文人对骂，琐碎而欢乐。
　　清明过后，节目终审。
　　吴老师拿出了新剧登录百老汇的阵势，十余个场景的布景，全部演员的服装、道具、配饰，足足装啦将近二十箱，最大的足能装下七八个人。
　　演出在晚上，白天是紧锣密鼓的联排彩排。
　　除了音乐剧以外，艺术节其他的节目，合唱、乐器表演、书画武术之类的，被安排在第二天，很多演员想提前来走下位置，导致下午彩排的时候，人员奇多。
　　风子、老魏、小晖等各路熟人齐聚一堂，还有刚刚伤愈归来的凌旗。
　　小晖还是很怕他，一直躲在古风旁边，不过上次打架，他也没讨到任何便宜，程兮冽一根钢管打趴下他们三个人。
　　凌旗耳根挨了一下，现在左耳还有点耳背。
　　昔日A区三霸如今各自凋零，再也不复当年威势，徐猛外出就医，凌旗成了半聋，卫星海过年被不明人士接走了，一直没回来。
　　而火云邪神的到来，也早已让A区霸主地位改旗易帜。
　　不过凌旗当然不甘心被人取代，带着几个小喽啰，不断惹是生非，日常挑事。
　　“啧啧啧，古风你说你，白白护着程兮冽那些年，这个姓厉的一来，就把你的小情人给撬走了，我说今年的春天咋来得这么早呢，原来是你的头上一片绿油油，春意盎然啊！”凌旗挑着他的狼眼，不怀好意地嗤笑，笑容挂在戾气十足的脸上，更显几分狰狞。
　　这话若是放在几个月前，古风必定当场翻脸。
　　不过这段时间他与厉烬相处下来，倒是对对方敌意锐减，虽然仍不免在程兮冽面前明争暗斗，但古风也不得不承认，厉烬强大而正直，坦率、细心、热忱，对待程兮冽更是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确是一个优秀到让人恨不起来的人。
　　古风拉着小晖，眼睛看着舞台上的表演，漫不经心地说：“绿油油也算为生态文明做贡献了，总比像徐猛那样，血淋淋地被抬走要好些，折了里子面子不说，白白弄脏了这块地方。”
　　那件事，凌旗自然也听说了，不然又怎会忌惮着厉烬的实力，一直绕着他走。
　　凌旗也盯着舞台上剑芒环绕的高大Alpha，凝敛的狼眼含着隐隐凶光：“徐猛倒是够猛，只可惜是个傻子，跟这个姓厉的硬拼，也不动动脑子，打架嘛，自然要攻对方的软肋……”
　　不知何时，凌旗注目的焦点，已经变成了那个一袭红衣的少年，清冷，纤瘦，多日不见，少了些颓丧的气质，多了几分鲜活。
　　更好看了。
　　好看得令人垂涎。


第41章 失踪
　　晚上七点，终审开始。
　　刘院长与各区主任、各部部长前排就坐，小礼堂里800个座椅座无虚席。
　　连月来的苦功每一分都没有被浪费。
　　演唱荡气回肠，演绎细腻感人，剧情扣人心弦，配乐恢宏磅礴，布景华丽精美，整体展现了极高的艺术水准。
　　领导们看得如痴如醉，观众席时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吴老师激动得热泪盈眶。
　　小晖一直急吼吼地等着要给他的兮兮哥哥献花，撅在座位上伸长着脖子十分不安生。
　　鲜花是前几天中心开展交流活动时在会议室偷的，小晖拿回寝室养了好几天，精心照顾着，不过此时由于在怀里抱得久了，倒是有点儿蔫。
　　“古风哥哥，最后一幕了，我实在等不及，我先去后台了！”小晖抱着花离席，往舞台那边去了。
　　古风窝在座椅里，兴致缺缺，听着旁边的人议论男主跟女主好像不大来电，反倒是看着大反派时，眼睛里都是星星。
　　心里更是烦。
　　古风正准备离开，一个男O端着饮料低头问他：“麻烦你，旁边有人吗？”
　　古风烦躁地摇头。
　　男O一猫腰：“快点让我进去！”
　　古风给他让开了路，就打算先回宿舍，衣襟却被人揪住了。
　　“喂，你去哪？你先坐下帮我挡挡，拜托拜托！”男O缩在他后面，快钻到椅子下面去了。
　　古风向旁边一瞧，观众席的过道上，有两个Alpha，正在一排一排地搜寻着什么。
　　那两个人不认识，应该是新来的。
　　古风俯身趴在前排座椅上，昏昏欲睡状，正好把旁边的人挡了个严严实实。
　　那两个人走过去，毫无察觉。
　　“呼！”男O倒在座椅上长舒一口气，掏出一瓶阻隔剂，当成消火栓那样，对着自己一通喷。
　　喷雾弥散到古风那边，他歪着身子躲了躲：“你这个喷法，当心得脑癌。”
　　男O无所谓地努努嘴：“比起被这些渣渣围追堵截，我倒宁可得脑癌。”他把阻隔剂塞到口袋里，“你是古风吧，我叫穆云海，今天多谢你！”
　　古风耸耸肩：“你多保重吧，我得走了。”
　　“哎！”穆云海叫他，“请你喝饮料！”
　　没等古风推辞，全场爆发出持久不息的掌声，演出结束了。
　　古风向台上看去，演员们笑逐颜开地谢幕，不过却没看见小晖献花，倒是厉烬，吸了一票小甜O，简直成了众A的眼中钉。
　　这小家伙，古风腹诽，之前急吼吼，真正到时候又不敢去了，小怂包。
　　观众开始往出走，到处都是人，乱哄哄的。
　　古风挤了半天没挤出去，索性坐在座位上等这波汹涌的人潮过去。
　　沈长舒隔着好几排向古风喊话：“喂！风子，演员要到食堂聚餐，咱们也去搓一顿吧！”
　　古风没理他，还嫌自己做灯泡瓦数不够大么？凑什么趣儿？
　　厉烬回到演员化妆间，换了衣服卸了妆，却没看到程兮冽。
　　跟旁边的演员打听了一圈，都说没见过，真是个滑溜溜的小子，刚谢幕，就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
　　“他不是换完衣服先去食堂了么？”岳洛一面扒着他的三个大字，一面说，“你当时应该还在舞台上被围着合影呢。”
　　厉烬的脸抽搐了几下，中华醋王估计又泛酸了。
　　“赶紧走吧，等急了有你好受的。”岳洛催促着厉烬，表情奇奇怪怪的。
　　“唉？这谁的衣服啊？还有没换装的么？”化妆间里不知道谁嘟囔了一句，也没人在意，都一窝蜂地往出走，有说有笑的。
　　厉烬走到礼堂门口，正遇见古风在那边转悠身边还跟着一个不认识的人，鼓着腮帮子咕噜咕噜喝饮料。
　　“风子，散场了还没走？”厉烬走过去问。
　　古风没回答，抓了抓自己的短发，反而问：“你在后台看见小晖了吗？他说要去献花，然后就没影了。”
　　厉烬回想了一下，虽然刚才一直乱糟糟的，但如果小晖出现过，一定会有印象的，可他并没看见。
　　厉烬的心莫名地慌了一下，有个瞬间的闪念划过大脑，却无法抓住。
　　他忽然有点急切地问古风：“你一直在这里吗？”
　　“有十多分钟了吧。”
　　“你看见程兮冽出去了吗？”
　　小礼堂的演员通道有好几条，可是进出的大门只有这一处。
　　古风的瞳孔也收缩了一下：“没看见，程兮冽也不见了？”
　　小晖说去给程兮冽献花却没有上台，岳洛说程兮冽换完衣服先走了，可一直站在门口的古风也没有看见他。
　　散场的时候人口爆炸，错过一个人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厉烬与古风对视之间，却从彼此的眼中，读到了同样的不安。
　　事情有点蹊跷。
　　“风子，你折回小礼堂里面找，我现在赶去食堂！”
　　“行，谁找到了打电话告诉一声。”
　　“我手机被没收了，你找沈长舒，他在。”
　　“好！”古风应下，逆着人流往回跑，边跑回头大声叮嘱，“厉烬，别太着急，不会有事的！”
　　厉烬朝他点点头，定了定神，飞快地向食堂跑去。
　　食堂里热闹非凡，所有的演职人员围坐在几张大圆桌周围，热烈地讨论着刚刚的演出。
　　厉烬一跑进里面，就迎来一片欢呼，所有人敲碗敲盆，齐声高喊：“男一号！男一号！！男一号！！！”
　　吴老师站起来招呼他：“厉烬，坐这儿来，你看看你和楚佳佳一散场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害我们好等！”
　　楚佳佳也不见了？
　　厉烬的心中被揉进了一团乱麻，随着激烈的心跳，越滚越乱。
　　他顾不上那些迎接他的热情，劈头盖脸地问：“程兮冽来了吗？！”
　　众人愣了一下，面面相觑，茫然摇头。
　　黎璃起身跑过来，忧心的样子与欢乐的氛围格格不入：“厉烬，他根本没来食堂，晚上演出的时候我看他精神就不大好，会不会留在后台休息了？”
　　厉烬急切地抓过黎璃的肩头，抓得她几乎脱臼：“你确定他没来？！”
　　黎璃疼得皱着眉，摇头：“肯定没有。”
　　厉烬的目光变得寒凉彻骨。
　　冰冷的目光在一众人身上扫过，锁在岳洛身上：“岳部长，你不是说程兮冽先来食堂了吗？”
　　岳洛的眼神躲闪，看起来十分心虚。
　　厉烬径直走过去，揪着他的衣领将他从座位上拎起来。
　　“你到底知道什么？！”末日般的气息灼烧着岳洛的脸，令岳洛避无可避。
　　岳洛一贯骄傲，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拎起，恼羞成怒，他用力甩开厉烬的手，两相对峙着：“我什么也不知道！人丢了你去找啊，在这儿耍什么威风，要撒A是吧，来啊！你以为只有你有吗？！”
　　食堂的灯光霎时间暗了一度。
　　洋流的味道如海啸一般摧枯拉朽地席卷而来，同桌的人四下逃散，转瞬间圆桌周围就只剩下岳洛与厉烬两人。
　　AA对决，如同战场。
　　黎璃被他的信息素压制得浑身发抖，躲在椅子后面一声尖叫，紧紧抱住自己。
　　厉烬的眼尾扫了一下身后：“岳部长，这么多Omega在呢，要打架出去打，而且，今天我也没时间跟你闲耗。”
　　厉烬轻描淡写地转身，就在岳洛用信息素划定的囚牢之中，全身而退，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嗤，临阵脱逃的怂货。”岳洛在身后大声嘲笑。
　　屏息着躲在各处的人忽然开始骚动起来，紧接着警笛声四处响起，如同静夜间的无数个炸点，发出尖利刺耳的鸣叫。
　　鸣叫连成了一片。
　　“有Omega发热了！！”混乱的喧嚣中有人大叫。
　　发热是有传播效应的，信息素波动大或者临近发热期的都会受到强烈影响而被动发热。
　　食堂里四十多人，十几个Omega，一旦传播开，又会引发Alpha的连锁反应，后果不堪设想。
　　“Omega全部出去！”吴老师爬上桌子高声指挥着，“先把AO分开！！”
　　空气中的味道开始多元起来，如同进入了花果市场，百合、柑橘、甜橙、巧克力、香草冰激凌……
　　很快就有黑檀、雪松、琥珀被诱发出来。
　　场面已经不可控了。
　　管理中心接到集中报警，全部的管理员都在向食堂赶过来。
　　“哗~”
　　食堂的检测系统测到了过浓的信息素，阻隔剂喷淋系统被触发，发热的Omega和发狂的Alpha被浇了个醍醐灌顶。
　　信息素的味道被全方位的阻断了，骚乱很快被平息。
　　强壮的人开始起身收拾残局，弱一点的A以及Omega还没从令人心惊的局面中抽回神来。
　　黎璃扶着椅子爬起来，双脚在抖，差点又要摔倒，沈长舒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黎璃道了谢，仰头嗅了嗅，问沈长舒：“还有味道，你闻到了吗？”
　　不止沈长舒，所有人都闻到了。
　　在一片狼藉中萦绕着一股清冷的气味。
　　很中性的味道，甚至分不清是A是O，但却是那样的清澈、静谧、圣洁，像冰山上融下的雪，沁心而醉人。
　　厉烬也闻到了。
　　这是……
　　程兮冽！
　　厉烬看到了夜色里丝丝缕缕的冰蓝色，那样虚弱，似乎马上就要消失，却又倔强地指引着他。
　　厉烬向着小礼堂狂奔。
　　兮兮，我来了，等我！


第42章 对抗
　　小礼堂里拉了电闸，漆黑得如同墨海一样。
　　很远的角落里，有一束惨白的光，在剧烈地晃动着。
　　空气中的味道混杂起来，一股霸道的灼热味道盖住了程兮冽的冷冽，厉烬辨识不出融雪的方位。
　　“兮兮！”厉烬大声呼唤着，跨过一排排座椅向前狂奔。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孤独的回荡。
　　“那个谁！男一号！”小礼堂的一角有人喊了一声。
　　厉烬迅速向那边推进，浑身的血液快要烧起来了。
　　“厉哥哥~”齐日晖靠在那个人身上，声音虚弱，却拼尽全力地大声说，“是凌旗！他要抓哥哥！哥哥往外跑了，你快去找！”
　　“古风已经追过去了！”另一人说，“这里还有一个发热的女一号，你别管了，快追吧！”
　　厉烬调动起所有的感官，重新捕捉着程兮冽的味道。
　　兮兮，给我一点指引。
　　厉烬压下喷薄欲出的焦灼，冷静，凝神，在黑暗中点燃他的火苗，反复铭记着程兮冽的味道，看着自己的焰色，一点一点变成冰蓝。
　　如同雪崩一般，铺天盖地的味道进入他的大脑，是磅礴的融雪洪流。
　　兮兮回应他了！
　　一幅画面迅速在大脑里生成，厉烬向着学习部，飞驰而去。
　　程兮冽挂在一楼半小气窗的窗台上。
　　从一轮狂风骤雨般的围攻中救出小晖，程兮冽体力透支得很厉害。
　　而此时此刻，他的身体状况，Alpha信息素的影响被几何倍放大，刺骨的疼和蔓延全身的无力感，令每一个动作和反应都变得无比艰难。
　　意识一点一点被抽离，手指几乎勾不住了，指甲全部抠进了砖土里。
　　连心跳，都在不停减弱。
　　程兮冽深深地呼吸，抑制着浑身的颤抖。
　　恍惚之中，他看见前方一张太阳般的笑脸，露着两颗小尖牙，他把有力的手掌伸向他，说：“兮兮，把手给我。”
　　程兮冽在向着那张笑脸伸出手的瞬间，几乎坠落。
　　笑脸消失了，只有无力爬上去的小气窗，像一张冰冷的血盆大口，要将他彻底吞没。
　　程兮冽一口咬在自己的嘴唇上，强迫自己清醒。
　　他的身上无数的伤口，鲜血从伤口滴落到墙面上，再顺着墙面滑落下去。
　　融雪的味道从每一滴鲜血中溢出来，浓烈得遮天蔽日。
　　下面的人用指尖沾着他的血，抹到鼻翼下，贪婪地吸食着他的味道，眼睛已经被邪恶的欲.望染成血红。
　　“程兮冽，想不到你是这样的极品货色，之前只是打了你真是浪费，应该睡了你。”凌旗几次尝试爬上去，却没有成功，把他刺鼻的尼古丁信息素全部压在程兮冽身上，引诱他，逼他屈服。
　　程兮冽的味道令他疯狂，疯狂地占有他！
　　凌旗从来没有如此渴望得到一个人。
　　“程兮冽，今晚你跑不了了，你是我的！是我的！！！”凌旗被刺激得信息素浓度暴涨，一波又一波凶猛地攻击着程兮冽纤瘦的身体。
　　“唔~”疼痛几乎将程兮冽撕碎了，他的几个指甲快要脱落了，他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把目光落向腰间破碎的香水瓶，锋利的玻璃在月光下闪着森森的寒光。
　　如果真跑不掉，大不了把腺体割了，即便玉石俱焚，也别想强迫他。
　　面前的气窗被人推了一下，发出“吱呀”的一声。
　　程兮冽疲惫不堪地抬头，凌旗手下的一个喽啰，从上面伸手企图抓住他。
　　他的手刚刚拉住程兮冽的胳膊，就被狠狠地咬上了，程兮冽用尽全力撕咬，像一匹红了眼的凶兽，几乎将他的手腕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他鬼哭狼嚎地拼命甩开程兮冽。
　　“真特么野，带劲儿！”凌旗顶着一头血，贪婪地看着挂在墙上的人，按捺不住地舔着嘴唇。
　　“嘭！”的一声闷响，程兮冽挂在窗台上的手指一阵剧痛，窗户里面的喽啰手里拿着一块墙砖，狠狠地向他的手指砸下。
　　“不肯上来，那就下去吧，反正哥几个都一样爽！”喽啰发疯般地叫嚣，狰狞可怖。
　　“嘭！”又是一砖头。
　　程兮冽纤细的手指上，白森森的骨头已经露了出来，他咬着牙把指尖插进砖缝里，每个手指都在流血。
　　“嘭！”恐怖的声音与残忍的摧折仍在继续。
　　两个支点终于被打掉了一个，只剩一只手，挂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而下面，是饿狼般馋着他的人。
　　被砸得血肉模糊的手，决然地抓起破碎的香水瓶，每一个棱角都向外。
　　来吧！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程兮冽，不提供任何其他选项。
　　上面的砖头再次高高举起，向着唯一的支点，砸过来。
　　“嘭！”
　　砖头没有落在脆弱的手指上。
　　整扇窗户全部破碎了。
　　晶亮的碎玻璃飞出很远，小喽啰被整个扔了出去。
　　紧随着他自由坠落的抛物线后面，暴怒的Alpha周身燃灼着狂傲的冰蓝色火焰，从窗口一跃而下，落地的一瞬，烈焰炸开，撕破了无际的夜幕，漫卷着，吞噬了一切。
　　刺鼻的尼古丁，连同所有不纯净的气味顷刻间被烧成灰烬。
　　只有冰与火，紧紧缠绕在一起，相依相融，永不分开。
　　“兮兮！”厉烬在下面张开双臂，“放手，我接着你！”
　　那样急切而温暖的一句话落在程兮冽的耳朵里，终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气力。
　　流着血的手指终于松开，纤瘦的少年翩翩而落，稳稳地落在一个怀抱里。
　　厉烬收紧双臂，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程兮冽护在自己的身边。
　　程兮冽毫无血色，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浸红了衣裳。
　　戏服上的牛皮护腕系在他的脖子上，打了无数死结。
　　坚硬的牛皮完全遮挡住了腺体，上面印了好几个很深的牙印。
　　不难想象，他刚经历了一场怎样惨烈的混战。
　　厉烬轻抚着程兮冽的脸，胡乱地吻着他的头发和眉眼，低声叫他：“兮兮，兮兮……”
　　程兮冽无力地抬抬手，厉烬马上抓向他伤痕累累的手，程兮冽却躲开了，软绵绵地给了他一肘子，怼在肋骨上：“你特么怎么才来，老子差点被人啃了……”
　　凶巴巴的一句话，却因为虚脱无力，说得轻飘飘，撒娇似的。
　　无数滋味在厉烬的心里翻搅起来，愤怒、焦急、自责、心疼一并袭来，胸腔里一阵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程兮冽伸长胳膊，环住厉烬的脖子，疲惫地闭眼：“让老子睡会儿，累爆了。”
　　厉烬抱起程兮冽，走到被压得跪倒在地的凌旗面前，狠狠踹向他，一下一下，近乎残暴。
　　“你再敢靠近他，我就割开你的脖子，把腺体抽出来喂狗。”极寒的语气，极寒的眼神，极寒的冰焰全部压向凌旗，他在地上翻滚哀嚎。
　　程兮冽窝在厉烬的怀里，像回到了婴孩时的摇篮，温暖、安全，令人安心。
　　体力耗尽的他只管把脸埋在小火苗的胸口，任凭他走向哪里。
　　苍白憔悴，瘦得硌人，却又浑身滚烫，融雪的味道愈发浓烈，搞得厉烬心旌摇曳，脚步凌乱。
　　“兮兮。”厉烬用脸颊贴了贴他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
　　程兮冽的手挂在厉烬的脖子上，脸依旧埋在胸口，说话瓮声瓮气：“你就是个二傻子。”
　　“好好好，我是二傻子。”厉烬像个哄孩子的憨憨，由着他，哄着他，“咱们先去治疗中心，看看你的伤。”
　　刚刚走出学习部的大楼，迎面跑过来两个人。
　　“厉烬！”古风带着魏潜行，跑得一头汗，“找到程兮冽了？”
　　厉烬把手臂向上抬了抬，程兮冽被牢牢地圈在里面。
　　“凌旗他们几个在楼后面，叫管理员把他们带走。”厉烬冰冷地说。
　　“程兮冽怎么样？”古风的声音里也在着火。
　　“外伤很多，在发烧，我得送他去治疗中心。”厉烬说。
　　“我去！”老魏忽然往后撤，“厉烬，你在哪沾了一身发热的Omega信息素，这个味道太勾人了，哎，不行，顶不住了。”
　　厉烬莫名其妙地闻闻自己，除了程兮冽的信息素，什么也没闻到。
　　“对了，我忘了你有病了。”老魏掩着鼻子一直向后退，“特别浓的味道，像带着冰碴的泉水，风子你闻到没有？”
　　古风也点点头。
　　“冰山融雪是程兮冽的信息素，你们以前没闻过？”厉烬也纳闷，哪里有O味儿？
　　“哎呦，不管是谁的味儿了！反正你们都没事就好了，我得先走了，我现在满脑子十八禁的场景，我得回去念念经，静静心！”魏潜行逃跑似的走开了。
　　治疗中心。
　　处置室里已经聚集了一些人，都是食堂那边转过来的，发热的Omega排着队打抑制剂。
　　小晖和楚佳佳也在，被古风临时抓壮丁的穆云海陪着他们。
　　厉烬抱着程兮冽一走进来，小晖马上冲了过来：“哥哥！”
　　程兮冽搂着厉烬的脖子，没有睁眼。
　　“嘘~”厉烬连忙示意小晖噤声，压低声音对他说，“你哥哥发烧了，刚睡，别吵他。”
　　小晖抬头，又大又圆的眼睛眨巴眨巴，像在看一个二傻子：“厉哥哥，我哥哥在发热。”
　　厉烬：“？？发烧和发热有什么区别吗？”
　　小晖：“厉哥哥，你是不是缺心眼，我哥哥现在在发结合热，他是一个Omega。”
　　厉烬：？！？！？！？！
　　Omega？！
　　程兮冽？！


第43章 90%O
　　治疗师给程兮冽处理了外伤，从手到胳膊、脖子、头上，所有伤口被纱布包扎好，裹得像个粽子。
　　袁主任一脸严肃地看着程兮冽的化验单，看了半个小时。
　　厉烬依旧保持着环抱的姿势把程兮冽圈在怀里，看着主任的表情，大气不敢出。
　　“啊嗯……”
　　“啧啧啧~”
　　“咦？”
　　“唉！”
　　袁主任一面看，一面摇头晃脑，嘴里发出着各种奇怪的声音。
　　厉烬的心跟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声音，一揪一揪的。
　　“呃……”
　　“哎呦，我说主任，到底怎么了，能不能给个痛快话，你这一下一下的，我心脏受不了！”厉烬终于忍无可忍了。
　　袁主任好歹算是抬头看了厉烬一眼，一脸的高深莫测：“我只能说，程兮冽的情况，有点特殊。”
　　厉烬紧张得喉结上下滚动。
　　“这次的AO双项生化，检查得非常细，从化验结果来看，可以肯定，程兮冽大部分是个Omega……”
　　厉烬疯了：“什么叫大部分？”
　　“你先冷静！化验报告显示，他的体内同时存在AO两种信息素，这是非常罕见的，之前由于他从福利院转过来的时候，医院给出的性别是Alpha，所以到中心以后，每次体检一直给他测的都是Alpha信息素指标，并依据这个指标明显低于正常值，而判断了他患有信息素缺乏症，你看这个值，现在也还是很低。”
　　袁主任把报告单上的指标指给厉烬看：
　　“但是这次，由于受到发热期Omega信息素的影响，诱发了程兮冽的发热期，这才导致他的Omega信息素爆发，而我们第一次给他测了Omega信息素指标，比普通的结合热指标略高，但还算在正常范围之内，也就是说，他现在的信息素，90%属于O，另有10%属于A，也就是AO同体。”
　　“AO同体？”厉烬有点懵，“是双性别人吗？”
　　袁主任摇头：“按照这个比例，严格来讲还是算Omega，是由不明原因造成的信息素分泌异常所导致分泌极低量Alpha信息素的Omega，通俗来讲，算是患有信息素分泌异常的Omega，而且由于近几年，一直把他当做A来治疗，人为补充了很多的调节剂以提高A值，若是以后按照O来治疗，干预降低A值，应该是可以痊愈的。”
　　“那他的身体状况怎么样？健康吗？”厉烬不在乎他是A是O，只关心他好不好。
　　“很健康，就是有点营养不良。”
　　“那就好，那就好。”厉烬喃喃地低头，扶着程兮冽的脑袋，让他在自己的胳膊上枕得更舒服些。
　　“行了，让治疗师给他输液，抗生素、抑制剂和营养液，今天晚上辛苦点，可能要打到半夜，你陪护？”袁主任开着单子问。
　　“嗯。”
　　“不然，少开一样？”袁主任忽然笑得为老不尊，“你给他个标记，就少打一针，他也很舒服。”
　　厉烬一下涨红了耳根：“还是……等他醒了再商量吧。”
　　“想好了？这个小子油条一样，醒了可未必依你，我看还是现在咬了算了，不然我抽你一管血，验一验你们的契合度，很方便，半小时就好。”袁主任为了牵红线，以权谋私得十分得心应手。
　　“啊？不要了吧。”厉烬嘟囔着，“还是老老实实挂点滴吧。”
　　“哈哈哈！”袁主任笑得开心，满足了独特的恶趣味，他拍了拍厉烬的肩，“这下你不用担心自己是个变态，也不用担心AA恋的问题了，恭喜。”
　　厉烬把程兮冽抱到治疗中心的病床上，自己的胳膊已经麻木到完全没有知觉，要古风和小晖帮忙，才算让程兮冽躺好。
　　程兮冽的胳膊一直搂着厉烬，不肯撒手。
　　厉烬俯身，贴在他耳边说：“兮兮，先把手放下来，要输液了，我不走，就在这儿陪你。”
　　程兮冽的眼帘掀开一线，见到了厉烬的脸，才放心的松开手，嘴里还小声念叨：“小火苗，别走。”
　　“嗯，哪儿都不去，放心吧。”
　　“噗！”小晖捂嘴偷笑，“哥哥居然会撒娇！我以为他只会撒野呢！”
　　古风不自然地搓搓手：“我去给你们接点水。”
　　厉烬拉住他：“风子，你也累了，快回去歇着吧，晚上我陪床，明天还要输液的话，你再来换我。”
　　古风一愣：“可他现在是Omega，你怎么放心让我陪？”
　　厉烬笑得坦荡：“你对他好，我知道，有什么不放心。”厉烬轻柔地抚着程兮冽蒲公英一样的头发，“每个Omega都不应该是某个人的所属物，兮兮是自由的，他应该有他的朋友，他的生活，我只负责守护，绝不干预。”
　　古风凝视着厉烬，过了片刻，默默竖起拇指：“作为Alpha，应该向你学习。”
　　厉烬挠挠后脑勺：“不能随便立flag，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小晖拉着古风：“古风哥哥，我累了，咱们回去吧，让哥哥好好睡觉。”
　　“那我走了，你这边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古风说。
　　厉烬点头，把他们送到门口。
　　程兮冽挂着水，温度已经降下来了。
　　厉烬给他擦了脸，润了嘴唇，悄悄塞好被角，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把一切打点妥当，厉烬就趴在床边，看着程兮冽。
　　那样清冷，淡漠，执拗，又野又坚强，居然是个Omega。
　　可同样是他，又是那样柔软，傲娇，漂亮，又妖又纯情，就该是个Omega啊！
　　那样矛盾的一个人。
　　却又那样迷人。
　　不完美，却又独特得独一无二。
　　好想要。
　　厉烬看着他傻笑起来。
　　白白担心了这么久，白白跟父母抗争了这么久，白白骂了自己变态这么久。
　　这家伙居然是个Omega！
　　“喂~”低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程兮冽眯着浅墨色的眼，斜睨着厉烬，“偷窥我还笑这么猥琐，要干嘛？”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厉烬的笑，映亮了程兮冽的脸。
　　“感觉想打人。”
　　“诶，你现在是Omega了，要斯文点。”
　　“那我更想打人了。”
　　厉烬抬头看了看挂在输液架上的口袋，是不是能加点治疗暴力倾向，可以让O更像个O的什么东西进去。
　　厉烬把床摇起来，枕头立起当做靠垫，被子盖到腰间，折起被角把输液的手垫高，把一早准备好的牛奶喂给他喝，伺候得程兮冽舒适无比。
　　牛皮护腕还系在程兮冽的脖子上，十分牢固，之前他睡着时，厉烬试了几次都没解开。
　　“这个，剪掉吧，脖子都磨红了。”厉烬指着护腕说。
　　程兮冽配合地伸长脖子，“咔嚓”几下，剪断了皮质的带子，护腕落了下来。
　　“得亏有它了。”程兮冽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后颈，“不然结局难料。”
　　厉烬怔怔地看着牛皮上几个清晰的齿印，握着它的手指，攥得筋骨分明。
　　“没事，都过去了。”程兮冽不想让厉烬胡思乱想，伸手想拉他一下，却发现手上裹着厚厚的纱布，像个雪白的小猫爪子，于是就用那个“爪子”，挠了挠厉烬。
　　厉烬回过神，握着他的“爪子”摩挲了几下，把牛皮护腕仔细收在口袋里，忽然想起了口袋里面的碎玻璃瓶，之前程兮冽一直牢牢抓在手里。
　　他小心地把玻璃瓶拿出来：“这个你还要吗，我看你睡着了就给收起来了，怕再割到你。”
　　程兮冽接过被包裹在手帕里的玻璃瓶，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还有味道，你快闻闻。”
　　厉烬低头，鼻翼翕动。
　　“好闻吗？”程兮冽亮闪闪的眼睛，充满期待。
　　“嗯，热烈而霸道的味道。”厉烬很喜欢。
　　“这是你的信息素，我给调出来了，本来打算演出结束送给你的。”程兮冽颇为遗憾地看着碎瓶子。
　　在不能与厉烬见面的日子里，他每晚都在研制，试了上百种配方才得到这个最接近的味道，连瓶子都是精心挑选的，可惜最后都用来砸凌旗的大脑袋了。
　　“你现在送我也不晚。”厉烬重新把瓶子包好，与牛皮护腕放在一起，“我要好好珍藏起来。”
　　“呵~”程兮冽觉得好笑，“你是富贵公子做惯了，要体验一下捡破烂的生活么，珍藏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厉烬没做声，只是紧抿着嘴唇，拍了拍口袋。
　　那里面的东西提醒他，他的一次疏忽，让程兮冽陷入了怎样的凶险境地。
　　这样的念头，足以让他在心中无数次地凌迟自己。
　　不可以再犯同样的错误。
　　那个少年是硕果仅存的珍宝，他赌不得，也输不起。
　　厉烬沉默着，直到程兮冽用“猫爪子”扒拉他，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问：“饿吗？要不要吃东西？”
　　“不饿，就是犯懒。”程兮冽懒洋洋地扭了两下，更像一只猫了。
　　“兮兮，这是你第一次结合热，袁主任说表现会特别凶猛，会无力、发懒，还会……那个，欲望比较强烈。”
　　程兮冽眯起眼：“你想说啥？”
　　厉烬垂眉耷眼，很没底气：“那个，你如果特别难受的话，主任说，可以给你一个临时标记，就能舒服很多……”
　　程兮冽压着笑意，清妖的眼尾斜斜一扫：“标记我？谁标啊？你啊？”
　　厉烬的头快低到膝盖上了，低声嗡嗡：“你要是没意见的话，那我也没意见。”
　　“打住！”程兮冽雾眉一挑，“不劳烦您大驾，我AO同体，可以自己解决。”
　　程兮冽转了转头，摸着纤长的脖子：“你说这个腺体长的位置也真是不科学，如果长在手腕上，自己咬一口多方便，有事没事来一口。”
　　“？？？”厉烬瞠目。
　　颓丧少年果然骨骼清奇。
　　想自己标记自己解决发热问题，你也算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敬你是条汉子！


第44章 活该
　　所有的点滴打完，已经折腾到凌晨两点。
　　厉烬请治疗师过来拔针，才发现原来一帘之隔的另一床，住着楚佳佳，岳洛在照顾她，两个人都睡得很熟。
　　厉烬回到程兮冽身边，向着隔壁一努嘴：“女一号，在那边呢。”
　　程兮冽淡漠地向那边扫了一眼，讥讽地“哼”了一声。
　　楚佳佳、凌旗、岳洛。
　　厉烬直觉这几个人跟昨夜的事都脱不了干系，他很想知道在程兮冽失踪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现在太晚，程兮冽太累太虚弱，还是过几天再问吧。
　　“兮兮，好好睡一觉吧。”厉烬扶着程兮冽躺好，自己坐在椅子上，趴在床边。
　　程兮冽在床上翻来扭去，扑腾了半天，似乎很不舒服。
　　厉烬把手伸进被窝，按住他：“怎么了你，床上有刺啊？”
　　程兮冽的脸半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后背太空了，没有靠的，睡不着。”
　　“你才真是大少爷的命，讲究真多。”厉烬环顾四周，寻找着可以给他靠的东西。
　　除了输液架和暖水瓶，啥也没有。
　　厉烬：“你稍等会儿，我去治疗室那边看看有没有多余的枕头。”
　　程兮冽：“枕头太轻了，一靠就跑了。”
　　厉烬：“那我问问有没有别的能用的东西。”
　　程兮冽：“这都几点了，哪里还能找到人问。”
　　厉烬：“不然我把床往里推推，让它一面靠墙……”
　　床上传来深深的叹气声。
　　“二傻子。”程兮冽说，“上来。”
　　厉烬愣了一秒，然后恍然，原来睡不着是这个意思。
　　二傻子兴高采烈地脱掉外衣外裤，轻悄悄地钻进被窝里。
　　程兮冽背向他，往里挪了挪。
　　床不算大，但因为程兮冽瘦，不占地方，所以并不拥挤。
　　厉烬忌惮着AO有别，只搭了一个边，尽量不碰到他。
　　程兮冽在黑暗里等了半天，后面的人跟木头似的，一动不动，严谨地保持着距离。
　　程兮冽的白眼映亮夜空，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喂！”程兮冽怒气冲冲。
　　“啊？”厉烬战战兢兢。
　　程兮冽：“我是刺猬么？”
　　厉烬：“不、不是。”
　　程兮冽：“那你在干什么？！”
　　厉烬：“我应该干什么？”
　　草。
　　程兮冽：“过来，抱我！”
　　厉烬：“哦~”
　　可怜巴巴，又眉开眼笑的。
　　程兮冽：“傻了吧唧！”
　　“嘿嘿嘿~”
　　两个人都累到爆，腻乎乎，暖融融，很快就睡着了。
　　小火苗与小融雪缠绕在一起。
　　清亮的冰蓝色欢脱地跳动着。
　　一觉睡到接近脑死亡，舒爽得不要不要的。
　　所以，当奇怪的声音把程兮冽吵醒的时候，他一肚子起床气，快炸了。
　　声音来自隔壁床。
　　伴随着哭声的哼哼呀呀，似乎很难受，还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就不会再难过了……佳佳……”
　　厉烬拢了拢手臂，抬起头来，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什么声音？”
　　“嘘。”程兮冽蹑手蹑脚地掀开帘子，露出一线缝隙。
　　楚佳佳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上，一面低吟，一面扭动着。
　　而岳洛，伏在楚佳佳的背上，牙齿咬着她的后颈。
　　他们在标记。
　　啊！！！！
　　要死了要死了！
　　这是什么十八禁的场景！
　　眼睛都不纯洁了！
　　程兮冽又窘又羞，迅速放下帘子猛地起身，后脑勺直接撞在厉烬的鼻子上。
　　厉烬捂着自己的鼻子眼泪横流。
　　场面混乱到不可描述。
　　程兮冽一面揉着厉烬的鼻子，一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空气中弥漫着燥热，床上简直不能呆了。
　　“喂喂！”厉烬安抚着炸毛到张牙舞爪的程兮冽，“你要去哪？出去要经过他们那边，更尴尬。”
　　“你！”程兮冽向着厉烬呲着牙，“要是敢咬老子，你就死定了！”
　　“不咬不咬，我要是咬你，你就把我的牙全敲了。”厉烬惹不起这位祖宗，尽心竭力地哄着。
　　“真是的！大清早不好好睡觉，搞什么鬼！”程兮冽羞成小番茄，一抬手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后面的人小心地钻进来，躺了一会儿，小声问：“还能抱吗？”
　　求生欲爆表。
　　程兮冽没言语，伸出一个“猫爪子”把厉烬的手放到自己的肩膀上。
　　厉烬把程兮冽抱在怀里，心中被塞得满满的。
　　旁边细碎的声音还没停，程兮冽不满意地翻个身，一头扎在厉烬的胸口，哼哼唧唧地投诉：“他们总弄出那种声音~”
　　脸烫得可以煎鸡蛋了。
　　厉烬用两只手把程兮冽的耳朵捂住：“睡吧。”
　　“唔。”两只“猫爪”圈住厉烬的腰。
　　厉烬浑身僵硬，像一根一点即燃的干柴，心中默念了五百多遍“南无阿弥陀佛”才算静下来。
　　早上八点，袁主任带着治疗师来查房。
　　岳洛释放过后，搂着楚佳佳睡梦正酣。
　　“呦，标记了啊？”治疗师吃瓜群众一样八卦，“挺好，不然楚佳佳这个毛病，没药可用还挺遭罪的，那今天没什么事就可以回去了。”
　　“抱了个美人好好珍惜啊！难分难舍的话一会儿给你开个双人隔离治疗建议，你们拿着去管理中心办理隔离。”袁主任说着，往里面走来，“去看看里面那对儿怎么样了。”
　　“兮兮……”
　　“嘭！”
　　厉烬被人一脚从床上踹了下去。
　　隔帘一掀，袁主任带着两个治疗师，看见程兮冽从头到脚捂在被子里，厉烬拍着屁股，蓬头散发地从地上爬起来，只穿着内衣。
　　咦~
　　三个医生都是一副“小子你也不行啊”的表情。
　　厉烬若无其事地抓抓头：“早。”
　　袁主任走过来，拍了拍被子里的大鼓包：“别藏了，查房。”
　　被子里慢吞吞地钻出一个脑袋，雾灰色的头发根根直立，相当的精神抖擞。
　　“呵！睡得挺好，就没听见什么声音？”袁主任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程兮冽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看来听见了。”对方不依不饶地调侃，“你看看，害什么臊嘛，春天是躁动的季节，人要顺应自然规律，隔壁就挺顺应的，要不你们也顺应一下，自然疗法，不打针，不吃药，天然环保无负担，是吧厉烬？”
　　突然被cue的厉烬茫然：“是，是吧……”
　　“是什么是！”
　　一个柔软的枕头砸过去。
　　“标记一下嘛，早晚得标，药还挺贵的。”袁主任开心地规劝着。
　　“不标，不标！”程兮冽咬牙咬得两腮暴起，跟要就义似的，“来打针，痛快点！”
　　“哈哈哈哈！”两个治疗师终于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你说你这个小子……”袁主任也笑得愉悦，“别人发热，有异性陪床，都是黏黏糊糊，能腻出蜜来，你可倒好，跟个河豚似的，浑身刺儿外加一肚子气儿，太难搞了，谁看上你谁倒霉。”
　　程兮冽撸起袖口，露出白皙的手臂：“他乐意，活该！”
　　袁主任让治疗师给程兮冽挂上点滴，瞥了一眼杵在地中间的厉烬：“是吗，厉烬？”
　　“啊，是，我活该……”
　　“吼吼哈哈哈！”笑声响彻治疗中心。
　　这俩孩子，太好玩了！
　　岳洛收拾着楚佳佳的东西，两人准备去办隔离。
　　厉烬套上外套走过去，一闪身堵在门口。
　　岳洛把楚佳佳挡在身后，十分戒备：“你要干嘛？”
　　“昨晚的事情还没完，我还会去找你们的。”厉烬的语气异常平稳，如同阴森而平静的海面，藏着无数汹涌的暗流，强大的压迫感。
　　与刚刚任人调侃的憨样判若两人。
　　岳洛感到压力和威胁，强忍着不能退宿，自己的Omega还在后面，无论如何怂不得。
　　楚佳佳靠在岳洛的背上脸色惨白，不止是害怕，还有着很多复杂的情绪。
　　她喜欢厉烬，她从没见过这样耀眼的人，甚至不惜利用自己以毁掉程兮冽，没想到到头来，却连累得自己被一个备胎标记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
　　楚佳佳欲哭无泪。
　　厉烬却没有任何动作，快步返回了程兮冽身边，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留给他们。
　　岳洛拉着楚佳佳往出走，楚佳佳回头，一直看着厉烬为程兮冽忙碌的背影，心里没有痛、没有恨，只有空空的无力感。
　　昨夜的短短几个小时，也许，很多人的命运都改变了。
　　厉烬帮程兮冽洗漱，听见外面走廊上有人叫道：“就是你！你这个坏女人！你们合伙陷害我哥哥！”
　　“是小晖。”程兮冽拉着厉烬，“快去看看。”
　　厉烬出去片刻，把手脚扑腾不停的齐日晖给扛了进来。
　　他眼眶红红的，气得鼓着嘴，梗起脖子不讲话。
　　“小晖，别气了，你厉哥哥会找他们算账的。”
　　“是啊，厉哥哥不会放过他们的。”厉烬揉了揉他的头，“你来送饭么？看看带了什么好吃的，我们都饿了。”
　　小晖吸吸鼻子，蔫巴巴地说：“买了豆浆、油条、肠粉，还有包子和蛋挞。”
　　“哇，这个搭配，融汇东西，横跨南北，好别致啊。”厉烬逗着小晖。
　　小晖总算露出点笑容，眨眨眼，悄咪咪地问：“你们昨晚，标了么？”
　　“嘿！”程兮冽当场爆炸，怎么谁都问这个问题？！


第45章 娇
　　“老子是个O，也不代表老子要洗干净脖子等着被标！更何况，袁主任也说了，老子是个不完全O！”程兮冽坐在床上发飙，揪的输液管哗哗响。
　　哎呦我滴个祖宗！
　　厉烬一步窜过去按住他的手：“你说得都对，你是全世界最A的O，O中龙凤，业界翘楚，风华绝代，无与伦比！”
　　厉烬安抚着程兮冽，回头瞪小晖：“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标不标，别瞎打听！”
　　小晖眨着大眼睛，乐不可支：“厉哥哥，这下我知道O管严是什么样子了。”
　　厉烬：“……吃饭吃饭……”
　　“哥哥，你多吃点，伤好得快。”小晖一口一口把蛋挞塞到程兮冽的嘴里。
　　“你也多吃点，还长身体呢。”程兮冽说。
　　“是啊，厉哥哥，我什么时候能长成你这样啊？”小晖羡慕地看着厉烬，又高，又帅，又厉害。
　　还没等厉烬答话，小晖的后脑勺就被敲了一下，程兮冽凶着脸：“为什么要长成他那样？长成我这样不好么？！”
　　程兮冽叉着腰，挺起身子，仿佛在展示自己有多好。
　　小晖一缩脖子：“好！不过想长成哥哥这样的极品，难度太大，我还是退而求其次吧。”
　　“么么哒，这还差不多。”程兮冽满意地喝了一大口豆浆。
　　齐日晖苦着脸望向厉烬，眼神暗语：哥哥怎么变这样了？太奇怪了吧！
　　厉烬回复：刚变O，大概内分泌失调，不要惹，要哄！
　　嗯~
　　两个人一起点头。
　　“喂！你们两个眉来眼去的搞什么鬼？”
　　“饭太好吃了！”
　　“就是就是……”
　　对望一眼，埋头吃饭。
　　上午，刘院长带着管理中心秦主任和音乐剧导师吴老师来看望他们两个，还带了鲜花和水果。
　　“哎呀呀！小程啊！”刘院长一进门，热情得令人毛骨悚然，“真是让你受委屈了！”
　　“呕~”大概早餐吃得撑，程兮冽有点反胃。
　　“这是怎么了？很不舒服么？”刘院长语气夸张地问。
　　“他这个……孕吐。”厉烬不知怎么脑子一抽，就冒出这么一句。
　　刘院长：！！！
　　现在年轻人，效率这么高么？！
　　秦主任捂着嘴忍笑。
　　“哎呦，真是可怜了，我的孩子！你放心，凌旗他们先隔离在X区，很快会交给警察处理。你是Omega这件事，袁主任已经第一时间跟我汇报了，那这件事情的性质就很恶劣了，我，呃……以及咱们中心的各位主任，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刘院长义正辞严，仿佛正义的化身。
　　程兮冽看着他这副前倨后恭的嘴脸不想理，恹恹的，不讲话。
　　“刘院长，这件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还有其他的人，牵连其中，希望中心领导可以彻查，作恶之人不可放过，此类歪风也不可长。”厉烬严正要求。
　　“一定一定一定！等小程身体好些了，相关情况，我们都会详尽了解的。”刘院长满口答应。
　　“你们好好休息，排练的事情不用着急。”吴老师给程兮冽剥了个橙子，“胃不舒服吃点酸的吧。”
　　越来越像对待一个孕妇了。
　　程兮冽鼻子都快气歪了。
　　“他手不方便，给我吧，谢谢吴老师。”厉烬接过橙子，一瓣一瓣地分开果肉，喂给程兮冽吃。
　　秦主任意味深长地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你们是不是要调区了？怎么袁主任没给我开手续呢？”
　　他晃了晃手里楚佳佳和岳洛的双人隔离建议书，一双笑眼盯着厉烬。
　　厉烬心慌。
　　程兮冽意乱。
　　“啊！”程兮冽把厉烬的手指头给咬了，疼得他一声惨叫。
　　“噗！”秦主任笑喷，“你们治疗结束去办公室找我拿钥匙，给你们分个大床房，超大哦！”
　　程兮冽直接蒙头。
　　这特么都是什么老师？！
　　如同鸵鸟躲进沙堆里，程兮冽只能听见外面嗡嗡地又说了些什么，然后慢慢安静了。
　　“猫爪子”伸出来，露出半个头，鬼鬼祟祟地环顾了一下，房间里空无一人。
　　“厉烬？”程兮冽小声叫了一下。
　　没有回应。
　　嗯？跑到哪里去了？程兮冽从被窝里钻出来。
　　果篮里有香蕉，程兮冽想吃。
　　手脚并用地好不容易揪下来一个，却怎么也剥不开它的皮，还把香蕉皮上啃了好些牙印。
　　程兮冽忽然感到很委屈。
　　心里莫名的小情绪像雨后的笋芽，一拱一拱地冒出来。
　　小火苗，不见了。
　　香蕉吃不到。
　　手指还很疼。
　　呜呜~
　　厉烬飞奔回程兮冽的宿舍，给他拿了几件衣服，也不能总让他穿着戏服啊。
　　用最快的速度跑回来，远远就看见程兮冽一身红袍，扶着输液架站在病房门口向外张望。
　　这一身搭配，山寨版唐僧似的。
　　厉烬抱着东西飞快地跑向他。
　　一声怒号在走廊炸开：“你死哪去了！”
　　吼得厉烬头皮发麻。
　　“来了来了来了！”厉烬三步并做两步，百米冲刺一样冲回来。
　　程兮冽站在厉烬面前，红彤彤的小嘴慢慢、慢慢撅起来，垂眼皱眉，眼波潋滟，挤出一句带着哭腔的话：“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又甜又娇又委屈，扰得厉烬心都乱了。
　　他张开手把程兮冽紧紧抱住：“我的天啊，我的妖精，我该拿你怎么办？”
　　人家变O靠分化，他家兮兮靠分裂。
　　AO同体，果然不同凡响。
　　程兮冽黏在厉烬的身上蹭了半天，心情终于平复了些，指着惹他不高兴的罪魁祸首：“它欺负我~”
　　厉烬一看那根香蕉，已经被程兮冽折磨得“遍体鳞伤”。
　　“谁敢欺负我家兮兮，我扒了它的皮！”厉烬剥掉香蕉皮，喂到程兮冽嘴边。
　　“我吃了它的肉！”程兮冽狠狠咬了一大口，开心地笑了。
　　厉烬亲昵地刮了刮他的鼻尖。
　　由于信息素和结合热的影响，程兮冽明显比平时“娇”了，情绪变化被放大，话也多了起来，清冷颓丧里揉进了许多的“人味儿”和“烟火气”，开始不经意地流露脆弱和依赖感，特别可爱。
　　治疗师给他手上的外伤换药，兮兮变成了“惨兮兮”，扭着头躲在厉烬的身后不敢看，哪里还有一根钢管挑战黑.恶.势力团伙的气势。
　　治疗师偷偷在厉烬耳边说：“等病治好了，Alpha信息素彻底不分泌了，只怕还要更娇。”
　　“你胡说！人家哪里有娇了嘛！”程兮冽瞪着眼，娇凶娇凶地说。
　　“不娇不娇，我们兮兮特别A。”厉烬揽住他，拍着他的背哄着。
　　“嗯！”乖宝宝式用力点头。
　　厉烬：我滴个乖乖，真得适应一段时间。
　　不止厉烬，所有人都需要适应一段时间，比如此时此刻的古风、老魏、沈长舒。
　　三个人三脸懵B地看着厉烬给程兮冽喂饭，而程兮冽撅着嘴投诉：“太烫了，一点也不甜，我不要吃了！”
　　“吃一口，吃一口奖励甜牛奶！”厉烬低头吹着热粥，拿着牛奶哄他。
　　“那你先给我喝口奶。”
　　“好~来一口，好喝吗？甜不甜？”
　　乖宝宝用力点头：“嗯！”
　　“那，说话算话，要吃一口粥哦！”
　　“好吧~”程兮冽勉强吃了一口，马上求表扬，“我吃了哦！”
　　“真乖！再来一口！”
　　呕~
　　老魏：“小晖跟我说他哥哥有点不一样了，这哪是有点不一样？这是退化回幼儿园了吧，还是苗苗班的。”
　　“他这是在寻找童年缺失的爱吧！”沈长舒感慨。
　　古风笑得淡，有点遗憾的欣慰，还有成全的妥协：“有人能把世界欠他的爱补给他，挺好的。”
　　虽然，那个人不是他。
　　“你们仨坐啊，站那里我觉得自己被展览了。”程兮冽愉悦地招呼他们。
　　“你现在真应该被扣在玻璃罩里被展览你知道不？”沈长舒欠欠儿地说。
　　“嗯？为什么？”程兮冽完全没察觉自己有什么不妥。
　　“你不知道你这个样子……”
　　“特别好看。”古风打断他。
　　“他的意思是特别帅。”厉烬赶忙补充。
　　“辣当然，老子一直很帅！”程兮冽含着粥，叽里咕噜地说。
　　“行了大帅哥，你们什么时候搬回宿舍我来帮忙收拾，缺什么给我打电话，晚上小晖来送饭，我就不过来了。”古风说。
　　“嗯，我们也不过来了，今天晚上有新A对决，我得回去把投注局好好准备准备。”老魏兴奋地直搓手，两眼放光。
　　“又有新人来啦？”程兮冽也来了兴趣。
　　“医院转过来的，听说他恋爱受阻，男朋友自残，现在特别狂躁，今天这一战，肯定好看！”老魏眉飞色舞，满脸的“发财了”。
　　程兮冽和厉烬对望一眼：好熟悉的故事。
　　“你等会儿！”程兮冽想到一个问题，“徐猛在外就医，凌旗被隔离了，新来的跟谁对决啊？卫星海回来了？”
　　老魏：“他？回来是回来了，不过跟顿悟了似的，特别佛，也不知出去一趟开了什么慧根，现在已经彻底不掺和咱们这些红尘俗事了。所以今天应战的是——古风同学！”
　　“啥？”程兮冽快从病床上蹦起来了，“风子你要做A区霸主？”
　　古风不大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寸头：“就是玩玩，有你们家火云邪神在，谁敢称霸。”
　　程兮冽瞄了厉烬一眼，有点小骄傲。
　　“那你小心点哈，老魏，我也要下注，押古风赢！”程兮冽举着两只“猫爪子”说。
　　“好！多谢捧场！”老魏大手一伸，“拿钱！”
　　程兮冽小爪一挥：“厉烬！拿钱！”
　　厉烬：“好嘞！”
　　给兮兮花钱是小火苗的传统美德，要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第46章 祖宗显灵
　　厉烬押了一百块，这已经是本局的最大投注额了。
　　犀利CP身体力行支持古风。
　　这是什么超凡友谊、绝世美谈。
　　老魏把厉烬之前给程兮冽买的二手手机带过来了，让他们晚上看群，里面有视频直播。
　　对决将在夜里十一点上演，那时中心管理员结束最后一轮巡查，回去睡觉，所以很多地下活动都是这时开始的。
　　为了晚上有精神看打架，晚饭后厉烬试着哄程兮冽睡一觉。
　　程兮冽的发热期到了峰值，黏人得不行，要亲亲抱抱才肯上床，活脱脱的奶宝宝，甜美可人小奶兮。
　　小奶兮抱着厉烬的脖子在被窝里拱了半天还不算消停，叫嚷着非要吃巧克力豆。
　　“就上次出去吃的那种各种味道的，想吃薄荷的，还有椰子的……还有太妃糖味儿的。”程兮冽吧唧吧唧嘴，有点流口水。
　　“等放假了出去给你买。”厉烬抚着他的背笑着说。
　　“可是现在就想吃。”程兮冽舔舔嘴唇，馋的很。
　　“现在买不到啊。”厉烬犯愁。
　　“唔~”小嘴又撅起来了。
　　像个圆溜溜的小红樱桃。
　　有点诱人。
　　“啵！”
　　厉烬对着小红樱桃啄了一口：“薄荷味儿的，送给你。”
　　程兮冽吓一跳，往他下巴底下一钻：“坏银，占我便宜。”
　　厉烬开心地蹭着他毛茸茸的头发：“便宜真好吃，再给吃一口。”
　　小奶兮一直往回缩，两只爪子推着厉烬的脸：“不给不给。”
　　“呵呵呵~”厉烬愉快地揉着他的头发，“那就快睡觉，到时候夜里爬不起来看打架，可别跟我哭鼻子。”
　　安静了片刻，怀里的人偷偷抬起头，“啵！”地亲在厉烬的嘴上，“椰子味儿的便宜！”
　　“啵！太妃糖味儿！”
　　“啵！……”
　　玩火自焚。
　　小火苗被撩得爆燃，长腿一掀，直接将程兮冽压在下面，眼中火光燎原。
　　霸道的气味攻城掠地，从每一个毛孔向身体里面猛钻。
　　小奶兮身上一抖，浅墨色的眼睛水雾萦绕：“你吓着我了~”
　　程兮冽受惊的样子唤醒了厉烬一丝理智，他艰难地自控，强迫自己压下发了疯的占有欲，小心地吻着他的眉眼，声音嘶哑而颤抖：“兮兮，抱抱我……”
　　程兮冽把手脚都攀上去，怯生生地问：“小火苗，你在发抖，你怎么了？”
　　厉烬笑得苦涩：“你抱抱我，就好了。”
　　“嗯。”程兮冽很听话，用力地抱着他。
　　终于把小奶兮哄睡着了。
　　厉烬偷偷抽身，去了公共浴室，让倾泻而下的冷水，帮他立地成佛。
　　厉烬可以等。
　　厉烬愿意等。
　　等着他的兮兮。
　　等他成年。
　　等他不再害怕。
　　等他什么都懂了。
　　等他看清自己的心。
　　等他心甘情愿永远跟他在一起。
　　等他不再想敲掉他的牙……
　　呵呵呵~
　　厉烬在黑暗里独自傻笑起来。
　　这家伙，奶凶奶凶的，还人格分裂，一下自称“老子”，一下自称“人家”，自己都甜出蜜了也不知道，还整天嚷着要做最A的O，真好玩。
　　怕错过了开场的时间，厉烬索性也不睡了，反正一个冷水澡也洗得很精神了。
　　他悄悄躺回程兮冽身边，用手撑起头，默默地看着他睡。
　　黑暗中，这个画面有点吓人。
　　但这就是Alpha不能宣之于口的阴暗面，时时刻刻想看着他，护着他，甚至……绑.着他。
　　一分一秒也不要分开。
　　程兮冽吧唧吧唧嘴，闭着眼摸索着厉烬的所在，使劲挤过来。
　　厉烬伸手，把他圈在怀里。
　　静谧的冰蓝色火苗，压抑着燎原的欲望，微微抖动。
　　新A对决十一点准时开始。
　　手机上的直播略有延迟，画质也一般，镜头还有点抖，只能凑合看了。
　　程兮冽和厉烬两个人挤在床上，头紧挨在一起，看得聚精会神。
　　程兮冽认识古风三年多，没怎么看过他打架，因为他一向不惹事，为数不多的几次动手，都是为了朋友，是个很义气的人。
　　而古风对面的新A，两个人仔细辨认了一下，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在医院遇到的“割腺体惨案”的另一个男主角。
　　这俩人的爱恋，有点悲情。
　　群里热闹无比，所有人都把热情宣泄在网络里，因为现场是不允许呐喊助威的，怕把管理员们招来。
　　程兮冽一面用“风子加油！风子必胜！”在群里飞快地刷屏，一面紧张地关注着双方的战况。
　　看了十几分钟，厉烬忽然说：“放心吧，古风肯定赢了。”
　　“你怎么知道？”对战两人旗鼓相当，战况焦灼，程兮冽并没看出明显的差距来。
　　“你看。”厉烬指着屏幕耐心地解释，“从古风呼吸的节奏来看，他的耐力相当好，而对方，短暂爆发力强，但持久度不够，再者，古风实战经验显然要比对方丰富，现在虽然各有损伤，但他把自己的要害护得很好，伤处都不碍事，所以，下半场他的优势会很明显。”
　　果然，下半场开打不到五分钟，古风就把对方揍趴下了。
　　群里一片欢呼。
　　“风哥！风哥！”
　　喧嚣得如同斗兽场一般。
　　程兮冽对着厉烬挑起大拇哥：“没想到你懂的还挺多。”
　　“我学散打的。”厉烬淡淡地说，只是陈述，没有任何炫耀的意味，低调而谦逊。
　　程兮冽勾着厉烬的脖子，毫不掩饰的骄傲：“那如果你跟风子对决，谁能赢？”
　　厉烬抓着他的手腕：“他是你朋友，怎么可能对决？”
　　程兮冽点头：“也是，而且这个问题其实已经有答案了，风子打不过徐猛，而我的小火苗呢，可是灭了徐猛的人，所以……卧靠！”
　　厉烬：嗯？奶兮爆粗了？发生了啥？
　　手机里的现场直播，一个身影快速地扑向正在庆祝的古风，古风没提防，直接被扑到了，然后，突然就被强吻了！
　　我的妈呀！
　　群里一片惊呼。
　　镜头直接怼到了肇事者脸上。
　　他对着一脸懵B的古风大喊：“古风！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吧！”
　　草！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O，现场直播生扑Alpha，太生猛了吧？！
　　一个大大的特写画面。
　　“哎！这个，这个人我好像见过。”厉烬蹙着眉回想，“就演出那天晚上，他好像就跟古风一起的。”
　　“穆云海。”程兮冽也看清他的样子了，“他还帮忙照顾小晖来着。”
　　“有点意思啊这人。”厉烬倒是乐见其成。
　　程兮冽也笑开花：“哈哈，风子走了桃花运了！喂，从一个Alpha的角度看，这人长得怎么样？”
　　“挺好的，看起来又热情又干净。”二傻子傻乎乎地回答。
　　“哦？是吗？”程兮冽敛起眼眸，凶巴巴地盯着厉烬。
　　“啊！”厉烬猛然反应过来，“不咋地不咋地，除了兮兮，谁也入不了我的眼！”
　　程兮冽：“入不了眼，入心了吧？”
　　厉烬：“那不能！我的心里只有你。”
　　程兮冽：“怎么证明？”
　　厉烬：“？？你想要啥样的证明？”
　　程兮冽神秘兮兮地勾了勾手指，厉烬听话地靠过去。
　　“趁着老子的Alpha信息素还没彻底消失，让老子咬你一口，我就信。”程兮冽对着厉烬，阴森森地舔着他的牙。
　　好阔怕！
　　厉烬哆哆嗦嗦地摸着自己的腺体，当初老天爷就没安排他要被咬这样的情节啊。
　　程兮冽看他磨磨蹭蹭、不情不愿的样子，很嫌弃地哼了一声：“我就知道渣A都一样，口口声声说什么‘心里只有你’，关键时刻，咬一口都不给！渣男！”
　　厉烬：？？？怎么我不给咬就渣男了？有的人明明是个O，非要咬A，不给咬还骂骂咧咧，这是什么虐恋，太反人类了吧！
　　小奶兮嘟着嘴，娇得惊心动魄。
　　厉烬心一横，扭着脖子送到程兮冽面前：“你喜欢咬就咬吧，我肯定不躲。”
　　腺体周围细密的汗毛，每一根都感觉到了程兮冽的靠近，他的气味，他的呼吸，他的温度，近在咫尺。
　　死就死吧！
　　厉烬闭着眼，一动不动，等着他咬。
　　没有等到尖利的牙齿，却等到了柔软的嘴唇，还有一滴湿乎乎的泪水。
　　厉烬赶忙回身，心疼地揽住他：“咦？兮兮，怎么哭了？舍不得？没事，我不怕疼。”
　　小奶兮缩成一团，眼泪一串一串：“你都肯让我咬，我却不让你咬，还说要敲掉你的牙齿，我是不是很渣，我是渣男……呜~”
　　哎呦呦，你这个磨人的、让人又爱又恨的小妖精。
　　“兮兮，你哪里渣了，你看，我都把脖子送到你面前了，你也还是舍不得咬我啊！兮兮，你是最好的，我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了！”
　　“打着灯笼也找不到那么好么？”程兮冽吸着鼻涕，哭唧唧地问。
　　厉烬抽出纸巾，轻柔地擦着他的鼻涕：“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开着无人机也找不到，拿着放大镜也找不到！”
　　“你骗人。”程兮冽用两只爪子胡乱地抹着自己糊成一团的小脸：“你还不是找到了！”
　　厉烬笑得星光璀璨：“那一定是我们厉家祖宗显灵了！”
　　厉家祖宗：阿嚏！好像被哪个不肖子孙cue了一下。


第47章 家
　　古风帮程兮冽赢了很多钱。
　　不过好像没人记得这件事，所有人的关注点都是“风子，你Omega呢？”
　　古风烦躁地抓头：“谁再说这件事，绝交！友尽！”
　　“对啊，你们好烦！”程兮冽挺古风。
　　想不到程兮冽变O了以后，还挺善解人意的，古风欣慰地冲他挑了挑浓密的眉。
　　“我今天就出治疗室了，晚上我想请你吃个饭。”程兮冽笑得妖，很蹊跷。
　　古风纳闷：“干嘛请我吃饭？”
　　“谢你来救我啊，还有……”程兮冽弹了弹手里的一沓钞票，“帮我赚钱。”
　　“那行，去哪？你现在是Omega，F区我也过不去，要不就C区食堂吧，现在筹备艺术节，晚上十点前都开的。”
　　没等程兮冽开口，沈长舒不乐意了：“哎？救你我也出力了，你怎么不请我。”
　　“请啊！来救我的都请，老魏也来。”程兮冽说着，向厉烬眨眨眼。
　　眼神接收，厉烬明知故问：“兮兮，我记得那天好像还有一个人吧，我去找你的时候他一直在照顾小晖，是不是也要请人家一下。”
　　程兮冽：“是啊！你不说我差点忘了，风子，你认识他吧？”
　　古风：原来不是善解人意，是老谋深算，还说别人烦，结果自己拐着弯地想打听那个强吻他的Omega，太坏了。
　　“风子？”
　　古风：“我差点忘了，晚上我妈要来看我，不跟你们吃饭了。”
　　“你拉倒吧，你昨天还说你妈带着后生的新儿子出去旅游了呢。”老魏无情地拆穿了他。
　　这个缺心眼的大嘴巴，古风真想给他一个大嘴巴！
　　程兮冽乘胜追击，不由分说：“行了，我这么穷，可难得请客，都来！我请那个救小晖的一块儿来，就这么定了。”
　　厉烬马上帮腔：“你们快答应了吧，兮兮现在是病人，信息素特别不稳定，每天撒泼撒娇自由切换，你们可别招他人格分裂。”
　　程兮冽抬腿就踹了厉烬一脚，小嘴一撅：“哪有？你污蔑人家！”
　　厉烬俩手一摊：你看看！
　　办好了手续，在袁主任那里领了药，几个人送厉烬和程兮冽去他们的新宿舍。
　　双人隔离区是前几年配合实验性新疗法刚刚成立的区域，有独立的房间和小花园。
　　但由于隔离人员太少，便一直与F区共用食堂和超市。
　　由于是跟Omega生活在一起，双人隔离中的Alpha便被限制了行动范围，外出打饭之类都由Omega来承担。
　　送到F区门口，古风、老魏和沈长舒就止步了，他们三个A只能送到那了。
　　“里面就交给火云邪神了，晚上见吧。”老魏说。
　　“感谢艺术节，感谢审查办，现在刘秃子也管不了那么严了，不然你们进了这里，想见一面还真难。”沈长舒庆幸不已。
　　“你们在外面，帮我多照顾小晖，别让江浩池欺负他。”程兮冽叮嘱，那是他唯一不放心的人。
　　“好，我一会儿去吓唬吓唬他。”古风说。
　　“嗯！”乖宝宝点头再现，“吓尿他！”程兮冽歪着脑袋奶凶奶凶地说。
　　呃~
　　古风脑壳疼。
　　他这个样子什么时候能变回来啊？
　　有点心疼厉烬。
　　又聊了几句，古风几人正要离开，F区大门里一声呐喊：“古风！看我看我！”
　　穆云海。
　　脚底下装了弹簧一样，一跳三丈高，热烈挥手。
　　“哎？风子！你的Omega！”老魏嚷了起来。
　　“滚滚滚！老子没有Omega，老子不认识他！”古风狂暴地撸了撸脑袋，原地逃跑。
　　热情的Omega有点失落。
　　“Hello，又见面啦！”程兮冽开心地向他打招呼。
　　“Hey！”Omega马上恢复神采，“你伤好了？”
　　程兮冽晃晃手：“只有这里还没全好，其他都差不多了。”
　　“听说你变成O了，以后呆在这里吧，外面太危险了，真不知道你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嗐，无知者无畏么，原来我也不知道我是O啊。”
　　厉烬看着两个Omega叽叽喳喳聊得欢，觉得好笑：“你们进去说吧，别站在这里了。”
　　穆云海调皮地眨眨眼：“去双人隔离？这边走。”
　　Omega区与Alpha区的差别还是很明显的，整体装饰很温柔，全区充满了糖果色，像个少女心爆棚的小城堡。
　　外面肆意生长的银杏树在这里也被剪得圆圆的，乖巧驯顺，迎着细碎的风，抖着郁葱葱的叶子。
　　稀缺的Omega，待遇果然不一样。
　　两个人都没来过这边，好奇地东张西望。
　　生活部宿舍里，椭圆形的窗户边时不时地冒出几个小甜O，也好奇地看着厉烬和程兮冽。
　　穆云海前面带路，程兮冽看见他的腺体上纵横着几道刀疤，忍不住追上去问：“你什么病啊，是开过刀吗？”
　　“我啊，腺体发育不完全，病因挺复杂的，作了好几次手术。”穆云海轻松而坦率地说。
　　“我的天！”程兮冽害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定很疼吧？”
　　“还行吧，好歹也治好了七七八八，袁主任说不会影响以后的功能。”他压低声音悄咪咪地对程兮冽说，“也不会耽误生宝宝，所以啊，我才敢去追古风啊，其实我也喜欢他很久了。”
　　程兮冽看着他有点出神。
　　从前中心里AO互动的时候很少，现在倡导人性化管理，才正在尝试放开，所以说程兮冽之前没太接触过Omega，大体的印象都是温柔、娇弱、被动的。
　　没想到还有这样热情开朗、干脆果敢的O，知世故而不世故，吃过苦却又不卖惨，仿佛把所有的磨砺都化成热爱生活的力量，活泼向上，很招人喜欢。
　　“喏，双人隔离区，里面就是。”穆云海下巴一挑，指向前边，“听说装修得跟蜜月套房似的。”笑嘻嘻的语气，却不是调侃，反而有点羡慕的意味。
　　程兮冽谢过，邀他去坐坐，穆云海婉拒了。
　　“坐就不必了，帮你干点活吧，你看你这个手也不方便。”他看了厉烬一眼，“你老A也不能单独出去，以后打饭啊，买东西啊什么的就交给我吧。”
　　程兮冽对他的好感又加深了一层：“那太麻烦你了，怎么好意思。”
　　“没事，你跟古风关系好，多给我创造点机会就行了。”穆云海倒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
　　“哈哈，那我不客气了，采买就拜托给你了。”程兮冽笑着道谢。
　　“我的姻缘也拜托你了！”
　　两个O一见如故，就快要义结金兰了。
　　“晚上我约了古风他们吃饭，一块来。”
　　穆云海受宠若惊地答应了。
　　厉烬抱着东西来到秦主任特意为他们安排的大床房，真的超大。
　　大到厉烬有点燥。
　　淡蓝配上柠檬黄的色调，清新的地中海风。
　　房间里有个很小的电视，虽然节目都是录制好的课程，方便隔离期间跟上学习进度。
　　独立的浴室里还有一个圆圆的浴缸，跟简陋狭小的A区比，简直是乡村招待所与五星酒店的差别。
　　全区总共五个房间，大家离得都不远。
　　对面住着一对疑似治疗失败的AO，因为从程兮冽进来，他们就一直在吵架。
　　隔壁就是岳洛和楚佳佳，倒是没什么声音，只不过看见厉烬他们住进来，第一时间关紧了门。
　　“喂，人家怕了你了。”程兮冽坐在床边，悠闲地晃着两条细细的腿，对忙着整理的厉烬说。
　　“他们做了亏心事，自然怕我去敲门。”厉烬把两个人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进柜子里，“兮兮，我觉得咱俩应该买个大旅行箱。”
　　“要干嘛？”
　　“你看，我来中心还不到半年，几乎把各个区住了个遍，这里也不知道能住多久，买个行李箱，搬家方便。”
　　“我觉得这里挺好，可以长住。”程兮冽舒服地倒在巨大的床上，摆成一个“大”字。
　　“长住？对面快吵死了，你不怕神经衰弱啊，要说舒服，还是我家比较好，当然……”厉烬收拾完坐到程兮冽旁边，“如果你想搬出去，我们就租个小公寓，也很好。”
　　小小的公寓，温馨，明媚，有巨大的落地窗，每天客厅里都铺满阳光。
　　有了他，就有了家。
　　一家，两人，三餐，四季。
　　无论他妖也好，娇也好，只要是他，就好。
　　美好的希冀在厉烬的眼里闪着光。
　　程兮冽一扑腾就坐了起来：“你要跟我同居？”
　　厉烬心慌地躲闪着他的眼神：“我说……等你病好了，总要出去的嘛，出去总要有地方住的嘛……”
　　“厉烬，这件事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程兮冽收了笑容，严肃起来，“我跟你不一样，如果中心不出具证明，我就出不去，因为我没有监护人。”
　　“可是，如果你的病治好了，当然要出去啊，不然他们留着你干嘛？”
　　程兮冽摇摇头：“我身上有他们需要的东西，刘秃子不会轻易放我走的。”
　　厉烬看着程兮冽的神色，忽然有点不安，他贴过来抓着程兮冽的肩膀：“他们要什么？”
　　程兮冽迟疑了一下：“春节你回家然后失联那次，你不是问我怎么能从中心出去找你吗？”
　　厉烬点头。
　　程兮冽看着厉烬的眼睛，浅墨色的瞳闪过一丝痛苦：“因为我给了刘院长一样东西。”


第48章 要命
　　厉烬直觉，不论那东西是什么，程兮冽一定给得不轻松，他把头抵在程兮冽的额前，轻轻问：“兮兮，他们到底要什么？”
　　程兮冽抓着厉烬的手，放到自己的后腰上。
　　少年纤瘦的背，脊椎节节分明。
　　“这里。”程兮冽指引着厉烬的手落在一节脊椎上，“针头刺进去，可以同时提取脊髓液和腺体分泌液，他们要我的样本做研究，也许他们早就怀疑我的性别了。”
　　“你把样本给了刘院长，他才让你出来的？”厉烬问得急，声音有点抖。
　　程兮冽咬着嘴唇，低头默认。
　　厉烬用双手狠狠环住怀里纤瘦的人，有一种尖锐的疼，在心中漫开，仿佛那个采样的针头，刺进了心脏。
　　那天，厉烬跪在写字台上，从窗缝里看见程兮冽，看见他的脸色很苍白，厉烬只以为是天太冷了。
　　他爬下树时动作有点迟缓，厉烬只以为是呆在树上久了，手脚麻木。
　　原来那时，程兮冽刚刚被抽了脊髓。
　　那样瘦弱的身体，带着还在流血的伤口和剧烈的疼痛，怎样支撑着，孤独而执拗地来找他。
　　兮兮，你是铁打的么？
　　厉烬疼惜、厉烬自责，还有着浓浓的酸楚和感动。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令人窒息，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于是他什么也没说，用力地揽过程兮冽，把手掌贴在他的脊骨上，抚摸着那个圆圆的疤。
　　“兮兮，还疼吗？”一句话，讲得哽咽。
　　程兮冽歪歪头，靠在厉烬的肩膀上：“看见你从窗子里塞出来的‘兮兮，我在呢！’那一瞬，就不疼了。”
　　厉烬深深地嗅着他的头发，手指刮过他尖尖的小下巴：“傻子，让古风他们来问一下不就好了么？干嘛非要自己出来。”
　　程兮冽回抱着他的腰：“不，再见不到你，我就要疯了。”
　　兮兮……
　　厉烬一低头，轻轻吻住眼前红扑扑的诱人的唇。
　　他把如火的炽烈都化作最柔软的温情，小心地触碰，细密地缠绵，把程兮冽含在唇下，捧在手里，如珠如宝。
　　吻过曾经断裂的锁骨，吻过伤痕累累的指尖，吻过疤痕犹在的脊椎，吻得程兮冽快要融化了。
　　厉烬觉得快要控制不了自己了，他软在床上，深深地呼吸：“兮兮，你再受伤，我也要疯了。”
　　程兮冽乖巧地依偎在旁边：“我不会了，咱们以后都不分开。”
　　“嗯。”
　　春日里和煦的阳光透过天蓝色窗帘，璨璨地铺展在床上，晒得两人暖洋洋。
　　倦意席卷而来，两个人抱着小憩了一会儿。
　　又安宁，又美好。
　　厉烬抱着程兮冽，心满意足地醒来，闭着眼，贴在程兮冽的耳边说：“兮兮，我想吃奶兮。”
　　面前的耳朵偷偷地染上了粉红。
　　“你歇着，我去超市看看有没有卖。”语气有点丧，厉烬并没有留意。
　　“不，不用去超市。”厉烬睁开眼，专注地看他，“你就是奶兮。”
　　程兮冽有点害羞地垂眸，啃着嘴唇，轻轻抬手……
　　“咣”的一下，怼在厉烬的肋骨上。
　　“醒醒！我是你爹！”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熟悉的颓丧少年。
　　厉烬捂着肋骨飙泪：发热期这就结束了？只是睡了一觉而已，是姿势不对么？需要重睡么？
　　他这个表现，内分泌紊乱得也太严重了吧？看来这会儿Alpha值，又猛然飙高了。
　　袁主任曾经提醒过他，在程兮冽的病彻底治好之前会有一个双性并存的过度时期，这一阶段AO值很可能会有异常波动，导致一些不同寻常的表征出现，比如狂躁、抑郁，时而暴得要死，时而娇得要命。
　　厉烬以为那只是一种形容，没想到真的很要命。
　　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
　　早知道抑制剂不打了啊！
　　换成生理盐水多好！
　　小奶兮，你还什么时候回来？小火苗好想你！！！
　　宝宝又变爹，追O不停歇。
　　这操蛋的生活，折磨得厉烬快吐血了。
　　程兮冽丧着脸，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冷冰冰地问：“知道错哪了吗？”
　　根据以往的经验，厉烬判断，这是一道送命题。
　　——说不知道。“错哪了都不知道？你怎么给人家当男朋友的？！跪搓衣板还是跪键盘，选一个吧！”
　　——说知道。“知道你还犯，就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一条腿跪搓衣板，一条腿跪键盘！”
　　Alpha好难！
　　“我……可能知道得不大全面，我先自我批评，不当不全之处，劳您再费心指正。”厉烬真是给自己的机智和能屈能伸跪了。
　　厉烬态度诚恳、痛心疾首地批评自己，不应该趁着程兮冽的发热期占他便宜，不应该给他起外号，不应该沉浸在他的奶萌之中无法自拔，更不应该期待他永远变成发热期的样子。
　　厉烬郑重起誓，绝对不会因为他发热期结束不甜了而不喜欢他，并反复重申自己从前就很喜欢他，就喜欢他那个活不起的死样子……
　　发完誓，自己都深感自己怎么品味这么独特？
　　程兮冽没骨头似的倚在门框上，眼尾一斜，吓得厉烬一激灵。
　　“还吃奶兮吗？”活不起的调调问。
　　“不吃了！作为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好青年，要自觉抵制一切腐败堕落，我吃冰棍就可以了。”回答得无比诚恳。
　　程兮冽从头到脚审视了他即便，大发慈悲：“平身吧。”
　　“吁~”厉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自己大概是世界上最怂的S级Alpha。
　　幸亏没有别人看见，不然的话真的可以收拾收拾投胎转世了。
　　“啊咳！”门口有人咳嗽了一声。
　　程兮冽转身，厉烬惊恐抬头。
　　穆云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憋笑憋得满脸通红，手里拎着保温桶：“我给你们打了饭。”
　　“哦，请进。”程兮冽招呼他，“多谢。”
　　“你们快点吃吧，秦主任说警察和中心领导组成的调查组等下要来了解一下程兮冽遇袭的情况。”穆云海放下保温桶，笑得眼睛都没了，“我啥也没看见。”
　　走到厉烬旁边，又郑重强调：“也没听见。”
　　S级Alpha的脸五颜六色的。
　　你的体育老师没教过你“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程兮冽慢条斯理地打开保温桶：“烤鸡胸肉和西蓝花，看起来不错，来吃饭吧。”
　　“哦。”Alpha垂眉耷拉眼，颓丧到极点。
　　程兮冽叉腿骑在椅子上，把饭菜一样一样取出来，回头看着蔫巴巴的厉烬：“没胃口？要不要小奶兮喂你？”
　　“啊？”厉烬一抬头，正对上程兮冽小狐狸一样的笑容。
　　“不用了！我还能吃。”厉烬规规矩矩地坐在旁边，大口吃起来。
　　“嗯，乖。”人格分裂的Omega挂着要把人剥皮拆骨于无形的惊悚笑容，满意地点点头。
　　太吓人了。
　　厉烬一头的汗。
　　这人要是狠起来，连自己的醋都吃。
　　厉烬：小奶兮，你还是先躲躲吧，虽然你很可爱，可我的命更要紧。
　　吃完饭去花园散散步，正遇见岳洛和楚佳佳。
　　两个人看起来别别扭扭，并不十分和谐。
　　宋佳佳见到厉烬他们两个从长廊那边走过来，扭头就想溜。
　　“别躲了。”厉烬的语气让空气里的温度骤然下降，“反正早晚都要见面的，自己做过的事，以为睡一觉，别人就都忘了么？”
　　楚佳佳僵在原地，不知该走该留，双肩微抖，眼角含泪，楚楚可怜。
　　岳洛一步挡在前面：“你们到底要干嘛，不依不饶地追到这里来了！”
　　“抱歉。”颓丧本颓一开口，漫不经心的样子十分气人，“第一，不依不饶的人是你身后那位小甜O，当然你这个军师也脱不了干系。第二，我们没有追到这里。”
　　程兮冽一回身，抓住厉烬的手环住自己：“我现在是个Omega——当然，你们早就知道了——我现在跟厉烬在一起，是一对儿，官方盖章的，所以，我们出现在这里理所当然，没人追着你们，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见不得光的小伎俩被当场拆穿，楚佳佳无话可说，默默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岳洛却没有那么老实：“那晚的事，凌旗才是主谋，他和他那些小跟班对你见色起意，你要撒泼找他去，干嘛揪着我们不放？”
　　“凌旗？呵~”程兮冽双腿交叠，懒散地倚靠在厉烬身上，“凌旗就是一把傻不拉唧的大砍刀，不过这把刀握在谁的手里，看如今谁想把他扔得远远的就知道了。”
　　四人对峙而立。
　　和风徐徐，吹拂着长廊上的葡萄叶，“哗哗”的响声落到岳洛的耳朵里，像无处不在的嘲讽。
　　程兮冽的头微微扬起，态度玩味，语气平缓，却字字铿锵，一种逼人的气势汹涌而至：“谁怀疑我是Omega？谁让楚佳佳对我放信息素诱我发热？谁告诉凌旗那晚我会有状况？谁支走了厉烬？又是谁暗示凌旗抓住小晖引我去救人？岳部长，一步一步，清晰利落，你可真是对弈高手啊！几个棋子被你指挥得团团转，如今东窗事发，你倒撇得干净。”
　　岳洛看着程兮冽的淡然笃定，一点一点变得苍白。
　　楚佳佳的目光落在厉烬身上，那么完美的人，她得不到，也不配得到。
　　而厉烬，揽着程兮冽的肩膀，视线倾斜，看着他的兮兮，满眼欣赏。
　　春风又起，搅动这一地的欢喜与哀伤。


第49章 袭击调查
　　下午一点。
　　管理中心会议室。
　　程兮冽遇袭事件专项调查正式展开。
　　椭圆形的会议桌，两部分人分坐两边。
　　一边是事件调查组，共计七人组成。
　　刘院长，治疗中心袁主任，管理中心秦主任， AO事务管理局Omega伤害事件调查科刘科长和孙干事，还有公安局的两位警官，一位姓郑，一位姓佟。
　　另一边是事件相关人员。
　　程兮冽、厉烬、楚佳佳、岳洛、齐日晖、古风、沈长舒、魏潜行、穆云海、黎璃，以及中心特邀音乐老师——东方音乐学院吴老师。
　　而凌旗等人由于被限制行动自由，将在X区内进行单独询问。
　　调查组通过集中谈话和单独交流，从所有人的叙述和现场表现中，逐渐理出了事情的脉络。
　　一场音乐剧引发的血案。
　　——楚佳佳：“我是三月份加入剧组的，当时男一号已经定下来了，他叫厉烬，是个Alpha，我……对他挺有好感的。”
　　——佟警官：“他呢？对你有好感吗？”
　　——楚佳佳：“他这个人挺冷的，除了排练，都不怎么跟我们说话，后来我才知道，他喜欢C区的程兮冽，不过当时我们都以为他是个Alpha，就觉得他们应该不是认真的。”
　　——黎璃：“中心好多人都知道厉烬跟程兮冽搞AA恋，不过因为楚佳佳特别喜欢厉烬，就经常缠着他对词，而厉烬显然对她没兴趣，平时都躲着她，后来有一次因为被她缠烦了，还跟吴老师投诉了。”
　　——吴老师：“厉烬投诉楚佳佳这件事的确发生过，当时楚佳佳还哭了，我也挺自责的，真不知道厉烬跟程兮冽才是一对儿的，他们俩掩饰得太好了，我还曾经以为他们是死对头呢，整天怕他们打起来。”
　　——佟警官：“有人说楚佳佳哭的时候是岳洛追出去安慰她的。”
　　——吴老师，使劲回想了一下：“是，的确是岳洛追出去的。”
　　——岳洛：“我跟楚佳佳之前在交流会上见过，印象也不错，那天我看见她哭着跑出去，就想着她是一个Omega，别落单了发生什么危险，就跟出去了。”
　　——郑警官：“你们出去说了什么？”
　　——岳洛：“也没什么，就安慰她别难过之类的，就平常安慰人的话。”
　　——郑警官：“没帮她出出主意，怎么让程兮冽出糗？”
　　——岳洛，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搓了一下手指：“没有吧，记不清了。”
　　——楚佳佳：“岳洛追过来，陪了我很久，我还挺谢谢他的，后来问我如果有机会报复程兮冽，我愿不愿意，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佟警官：“他让你怎么报复？”
　　——楚佳佳：“他当时没说，过了一段时间，节目终审前，他问我，能不能通过信息素诱使其他Omega发热，我说可以，然后他就说，让我在终审时向程兮冽散发信息素，当时我还很奇怪，因为程兮冽是Alpha，只可能被动发.情，不可能发热，而且程兮冽对信息素不应激，所以应该什么影响也没有，不过他说照做就是了，其他他都安排好了，所以我也没多想。”
　　——佟警官：“他所说的‘其他都安排好了’指的是什么？”
　　——楚佳佳：“我当时有点心灰意冷，也没多问，只管在舞台上对程兮冽放信息素了，其他我也不知道。”
　　——程兮冽：“演出时候我总能闻到茉莉的香味，到了后半场的时候我开始觉得很累，我以为是排练太辛苦，就蹲在后台休息了很久，黎璃当时还问我怎么了。”
　　——黎璃：“他那天状态很不好，跟我说累、浑身没力气，我当时就觉得很像Omega发热的症状，可是他是个A啊，他说歇会儿就行，我想着反正演出也快要结束了，大不了回去多休息几天，应该没什么事。”
　　——齐日晖：“我看演出快结束了就想去给哥哥献花，哦，我哥哥就是程兮冽。到后台的时候演出还没结束，工作人员让我在旁边等，然后就跑过来一个人问我是不是叫小晖，他说程兮冽有点虚脱，让我赶紧去买点牛奶回来，我急忙往小礼堂外面跑，刚跑过小走廊，就被人从后面敲昏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被关在一个道具箱里，箱子打不开，应该是外面上了锁。”
　　——程兮冽：“谢幕之后下场时很混乱，也不知道谁突然塞给我一个手机，屏保是小晖昏倒在几个道具箱中间，照片上还有一句话：不想他有事，到道具间来，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着急救小晖，走演员通道直接去了道具间，凌旗带着几个人已经在那里了，我为了救小晖，就跟他们打起来了，但那天我的状态实在太差了，打不过，我就跑了。”
　　后面便是厉烬和古风发现程兮冽和小晖同时不见了，开始寻找并最终把两个人都救出来的过程。
　　每个人的话互相印证，勾勒出事件的全貌，脉络清晰，事实清楚，除了一处。
　　厉烬一双墨眼紧盯着岳洛。
　　他背后主使楚佳佳诱导程兮冽爆了Omega信息素，那么，他势必知道，至少是怀疑程兮冽是个Omega，不然的话，后面的一系列动作全部白费。
　　可是，他又为何会有此怀疑？
　　虽然程兮冽的长相的确是雌雄莫辨的，不过每月一份的体检报告摆在那儿，连几乎形影不离的厉烬都不曾怀疑过。
　　颇为蹊跷。
　　调查告一段落，调查组的人整理好东西准备离开。
　　厉烬在会议室外追上了两位警官：“抱歉，请问，凌旗会怎么处理？”
　　两位警官对视了一下：“在所有的证据全部固定以前我还不能回答你，不过对于企图暴力侵犯Omega，并造成伤害后果，视情节严重程度，会处以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凌旗刚刚满十八岁，正好适用。”
　　“如果他背后有人教唆呢？”厉烬追问。
　　“你的指控有实据吗？如果只有口供，孤证的话被采信的可能性不大，毕竟Alpha的判罚，也是要遵从无罪推定原则的。”佟警官说。
　　厉烬心中了然：“多谢警官。”
　　佟警官拍拍他的肩：“小伙子，任重道远啊，照顾好你的Omega！”
　　厉烬点头，动作轻微，却很郑重。
　　两位警官聊着天向外走：“知道你刚结婚，爱心爆棚，整天叮嘱这个叮嘱那个的。”
　　“嗐，你不知道契合度99%是个什么概念，简直是神仙日子。”
　　“那如果遇见绝对契合的，岂不是要原地升天？”
　　“我看差不多。”
　　“哈哈！”
　　厉烬回头去找程兮冽，却发现他就等在不远处。
　　“你在怀疑什么？”程兮冽问。
　　“怀疑你所怀疑的。”厉烬回答。
　　两个人默契地笑了。
　　“走吧。”厉烬牵起他的手，“回家。”
　　“回什么家啊？你们找到对象就这样冷落单身狗是会遭雷劈的。”老魏不满地跟在后面嘟囔，“不是说好要去吃饭的吗，去食堂得了，下午上数学，无聊死了。”
　　沈长舒：“食堂你家开的啊？都过饭点儿了哪还有东西吃？”
　　古风：“我爱学数学，我还要考军校呢，我上课去了。”
　　老魏无语：“哎，你们这些人真没劲，小晖，走，跟哥吃饭去。”
　　“上午老师留的题还没做呢，我得走了，哥哥，晚上见。”小晖挥挥手，一溜烟跑了。
　　剩下几个人同路，都往Omega区走。
　　老魏落了单，孤家寡人灰溜溜上课去了。
　　数学虐我千百遍，我待数学如初恋。亲爱的数学，老魏来了。
　　返回隔离区，三对儿有两对儿在吵架。
　　大概这是双人隔离最失败的一届。
　　程兮冽趴在走廊，听人家吵架听得好欢脱。
　　对门一对因为门口的鞋子应该随意放还是摆整齐这种缺心眼问题吵得不可开交，Omega歇斯底里，Alpha暴跳如雷。
　　“这对儿进来之前没验个契合度啥的？肯定是个位数。”吃瓜群众程兮冽说。
　　而楚佳佳，一直哭喊着质问岳洛，他做的一切，包括设计程兮冽，是不是都是为了接近她、讨好她、标记她？
　　“这傻O，才明白过来。”厉烬有点同情她，沾上岳洛这种傲慢、虚荣、心机深沉的，可真是吉凶难料。
　　程兮冽抱着胸，骂了一句：“渣A！”然后晃晃荡荡地晃到花园里。
　　厉烬：“？？”你到底在说谁？
　　程兮冽沿着爬满葡萄藤得长廊走到尽头，那儿种着几棵高大的合欢树，一串一串的叶子荡漾着蓬勃的嫩绿，树上扎了一个白色的秋千。
　　程兮冽走过去轻轻晃动了一下，似乎很久没人坐过了，吱吱呀呀，看起来很不牢靠。
　　他恍惚忆起很多年前，妈妈也曾经经常带他荡秋千，如今早已经忘记这些玩具，是什么滋味了。
　　如同妈妈的样子，在记忆里，只剩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程兮冽陷在往事里，想得专注，不曾发现他站在合欢树下的身影，一直牢牢印在一个人的目光里。
　　那人有夜色一般漆黑的眼睛，却永远为他燃亮光芒。


第50章 临时标记
　　十七岁的程兮冽，站在五月无忧无虑的阳光里。
　　嫩绿的合欢舒展，白色的秋千恬静，墨蓝色的风衣拥裹着少年纤瘦的身体。
　　调皮的风为和谐美好得画面添上一抹悦动。
　　于厉烬而言，这，便是怦然心动的样子。
　　他背靠着廊柱静静欣赏，直到……
　　“我的小火苗呢？”红艳艳的小嘴又撅起来了。
　　哇靠！靠！靠！
　　小奶兮回来了！
　　厉烬火箭一般窜过去：“小火苗在这儿呢！”
　　程兮冽看见他，就笑了，一湾梨涡挂在嘴角，明媚过五月的春光。
　　整整一个下午，程兮冽都很奶，柔和，爱笑，有点黏人。
　　好像刺猬忽然变成一只小豚鼠，所有的尖锐都变成软软的毛，还翻着肉乎乎的小肚皮求摸摸，厉烬有点爱不释手。
　　晚上，穆云海来问什么时候去食堂聚餐的时候，厉烬正背着程兮冽在院子里疯跑，笑声撒满了花园，让每一个听见的人，都觉得人间如此值得。
　　厉烬跑出了一层薄汗，程兮冽趴在他的肩窝里，被灼热的火焰所包围，一阵阵发软。
　　“小火苗，你放我下来吧，我不舒服。”连声音都是低迷的气音。
　　厉烬把他放在长廊的座椅上，蹲在旁边：“是不是玩得太疯了？进屋休息一会儿吧！”
　　“嗯。”程兮冽乖巧地点头。
　　几缕微风吹过，穆云海马上察觉不对，飞快地向后退了十几米：“厉烬，到处都是你的信息素！”
　　厉烬猛然警觉。
　　刚刚玩得开心，完全忘记收敛。
　　几个闪念之间，程兮冽已经缠在他的背上，忘情地流连在腺体周围。
　　程兮冽变成奶兮的时候，应该是O值很高所产生的表征，那么，他接触到如此高浓度的信息素……
　　“他被你影响，被动发热了！”作为资深Omega，穆云海对他的症状非常了解。
　　“可是他昨天才注射过抑制剂。”厉烬没想到会复发得这样快。
　　“每个人对抑制剂的耐受程度都不一样，更何况他的信息素还很不稳定，还是赶紧送治疗中心吧！”
　　程兮冽已经开始撕扯着自己的衣领：“嗯～好难受，怎么这么热？”
　　一股一股的热流从腺体中涌出来，仿佛融雪流过沙漠，被灼人的沙粒煮成了温泉。
　　厉烬将程兮冽扶到背上，跑向治疗中心。
　　程兮冽趴在后面抓狂，AO同体，又娇又暴。
　　“这特么地球要爆炸了吧！老子要被煮熟了！”
　　“草，厉烬，你怎么这么好闻。”
　　“小火苗，我不要背着，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尼玛啊！搞快点！怎么还没到？！”
　　“驾！让我们策马奔腾共享人生繁华……”
　　厉烬跑一路，程兮冽分裂一路。
　　两个人都要炸了。
　　袁主任神色凝重地看着挂在厉烬身上的程兮冽。
　　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哭哭唧唧。
　　不用采血，也知道AO双值都不低。
　　“很麻烦。”袁主任对厉烬说，“可以继续打抑制剂，不过抑制剂对信息素的干预做不到靶向精准，会把他体内的双值同时降低，对于他的病来讲，并没有任何好处。”
　　“快给老子搞一盆冰水来，老子要泡在里面！”程兮冽忽然大吼的一声。
　　过了几秒，忽然钻进厉烬的怀里：“小火苗，我要烧死了，怎么办呀，呜～”
　　厉烬的心也要烧死了。
　　“主任，还有什么办法？我标记他，他会不会好受点？”厉烬急切地问。
　　“可以试试，只要先给你们验一下契合度，95%以上，效果就会很好，而且标记的话，会大幅刺激他的Omega信息素分泌，快速降低直至彻底清除他的A值。”
　　“行，快验！”
　　程兮冽窝在厉烬的怀里，热得像一团火，已经不像刚刚喊打喊杀的样子，开始发蔫。
　　“兮兮，很快就好了，你再坚持一下！”厉烬抱着他，吻着他，拍着他的背，焦灼地等着化验结果。
　　程兮冽烧得没有一丝力气，仿佛血管里流淌得早已不是血液，而是滚烫的岩浆，它们奔流着涌向心脏，已经超出了身体的承受能力，他觉得自己随时会死掉。
　　“厉烬……”程兮冽想勾住厉烬的脖子，却连手都没有力气抬起。
　　厉烬紧紧抓住他的手，托起他的背，贴着他的脸颊：“兮兮，我在！”
　　泪水如山泉一般从眼眶中涌出来，小脑袋一直往厉烬的怀里钻，好像恨不得钻到他的胸膛里。
　　“厉烬，小火苗……”
　　厉烬一秒也等不了了。
　　他把程兮冽抱到医生办公室角落的衣柜里，袁主任所有的东西都被扔在一边。
　　程兮冽瘫软地坐在衣柜隔板上，靠着厉烬的肩头。
　　厉烬扶着他，看着他浅墨色的眼睛：“兮兮，我现在要标记你，只是临时的，不然我怕你会……”厉烬深吸一口气，眼尾绯红。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等你醒了，再敲掉我的牙齿。”
　　厉烬说完，迎面抱住程兮冽，脖颈交叠，他清香而神圣的腺体，就在厉烬的眼前。
　　厉烬虔诚地吻它，像一场庄严的仪式，把承诺与坚守，都化在那深深一吻里，然后用他的尖牙，咬了上去。
　　程兮冽的四肢猛地收紧，牢牢攀附在厉烬的身上。
　　烈焰般的信息素汹涌而至，由腺体一寸寸向下，漫延至每一个椎节，每一根骨头，每一条血管，每一颗细胞。
　　陷在沙漠中的融雪重新找到了河道，欢畅地向前奔流，汇入宁静浩瀚的海洋。
　　程兮冽在肆虐的野火之中，涅槃，重生。
　　蓝色的冰焰熊熊燃烧，五月的天空顷刻间风云变色，洋洋洒洒的碎雪倾泻而下，朦胧了天地万象。
　　程兮冽缠在厉烬身上，如同一棵即将枯竭的藤蔓，得到松柏的庇护和润泽，重新唤醒了生命。
　　小小的尖牙离开腺体，留下两个粉红色的印记，还有深入骨髓的基因交融。
　　感觉太奇妙了，强烈的满足和归属感，似乎两个人本应一体，分隔多年终于聚合，过往的人生都是缺憾，从此刻开始，才完整了彼此。
　　灼热在消退，可眼泪，仍旧不停，一滴一滴落在厉烬的肩窝里。
　　厉烬怜惜地抚过眼前天鹅般纤细修长的脖颈，信任感和脆弱感并存，让人心疼。
　　“兮兮，我弄疼你了吗？”厉烬的语气，极尽温柔，仿佛生怕吓到他。
　　“不疼。”躲在肩窝里的少年瓮声瓮气，“很舒服。”
　　“为什么一直流眼泪？”流得厉烬的心都乱了。
　　程兮冽抬头摸摸自己的脸：“我也不知道，大概太爽了。”
　　厉烬：呃……
　　爽到哭么？
　　“呵～”厉烬安心地笑了，“只是临时标记就爽成这样，如果终生的话，你要四肢抽搐、口吐白沫么？”
　　“呸，谁要跟你终生标记！”奶兮红成小番茄，番茄味奶兮。
　　“好，你说了算。”厉烬笑得暖阳一般，“不然趁着你Alpha信息素还没消失，你把我标记了算了。”
　　只要是与兮兮深度绑定，谁咬谁都一样。
　　程兮冽舒服地坐在隔板上，两条腿很自然地盘在厉烬腰间，向他一呲牙：“是啊，刚才你的腺体就在眼前，我怎么忘了咬你一口了呢？”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90%Omega有种错过五百万的苦闷。
　　厉烬揉着他的后脑勺：“只要我家兮兮想，我随时洗干净脖子候着。”
　　雾眉一挑：“真的？”
　　“当然。”
　　程兮冽的手滑过厉烬的后颈，绷紧的肌肉线条力量感十足，弹性很好，一定很好咬。
　　程兮冽凑过去：“那我现在就要。”
　　“好。”厉烬乖乖低头，最隐秘的地方向他敞开。
　　柔润Q弹的唇如蝶翼一般落在腺体上，如同在采撷着最甘甜的花汁。
　　痒，且撩。
　　厉烬的喉结不安地抖了抖。
　　“小火苗，你真好闻。”程兮冽舔着牙齿说。
　　“克哒！”开门的声音。
　　两个人同时僵住。
　　情深不知处，都忘记了这还在人家办公室里呢！
　　东西扔满地。
　　跟遭了贼似的。
　　程兮冽坐在隔板上。
　　两条长腿圈着厉烬的腰。
　　手手脚脚全部缠绕在一起，揪都揪不开。
　　所幸柜子门向外开，挡住了两个人大部□□体，只在下面露出了两只脚。
　　“这个化验结果……”袁主任的声音戛然而止。
　　静默了两秒，他对着静悄悄的走廊说：“哎！谁叫我？”
　　脚步急匆匆离去的声音。
　　“吁！”小火苗和小融雪面对着面，长舒一口气。
　　“快点把我放下来！”程兮冽晃着两条腿扑腾着，“趁他没回来快跑吧！丢死人了！”
　　两个人心急火燎地把东西收拾好，重新放回柜子里，抓起桌子上的化验单就跑，蹿得比兔子还快。
　　一口气跑到操场上，厉烬还在后面追着程兮冽，这家伙，逃跑的功夫果然一流。
　　“喂！别跑了，没人追！”厉烬快断气了。
　　程兮冽活动活动胳膊腿，原地起跳蹦了几下：“诶？标完以后我觉得比原来还精神了。”
　　“废话，我把我攒了十八年的人杰地灵、日月精华都给你了。”厉烬倒是觉得头晕目眩。
　　路人纷纷侧目，这光天化日的，讨论的什么劲爆话题？
　　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强烈呼唤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第51章 聚会
　　C区食堂。
　　气氛相当诡异。
　　当程兮冽喝和厉烬走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只有小晖起身，热烈招呼：“哥哥！厉哥哥！坐这边！”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过去，并排落座。
　　古风抓着自己的寸头一言不发。
　　沈长舒和老魏俩傻子似的在研究面巾纸。
　　黎璃眼神空洞，神游太虚。
　　程兮冽正在纳闷这是个什么情况，小晖忽然大声说：“哥哥，你们标记还挺快的，我还以为赶不上晚饭了呢！”
　　啊！！！！
　　童言无忌的一句话，所有人都疯了。
　　刻意回避的话题被曝光，微妙的平衡瞬间打破。
　　魏潜行拼命忍笑，活活忍成了振动的，差点把桌子给掀翻了。
　　沈长舒在桌子底下使劲掐着大腿，却没控制好力度疼出了鹅叫。
　　黎璃和穆云海暗搓搓地交流着眼神，开起了小会。
　　古风不抬头，只是狠命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好好的圆寸快变斑秃了。
　　两个当事人像被直播了洞房一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嘤～”小奶兮又羞成了番茄味儿的，直接把脸缩回衣领里，不肯出来。
　　番茄味儿奶兮脸特别烫，他悄悄扯了扯厉烬的袖子：“我怎么觉得又要开始发热了呢？”
　　厉烬摸了摸他的额头，一切如常：“你这不是发热，是害羞。”
　　“唉，我完了。”程兮冽用力地往下缩头，快变成无头怪了，“从前都没羞没臊的，现在动不动就脸红，以后在兄弟面前怎么混啊？”
　　“是兄弟就不会嫌弃你的。”老魏笑得哆哆嗦嗦，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
　　“混不下去来我们这边啊！姐妹欢迎你！”黎璃甜得像颗奶糖。
　　穆云海嘬了一口饮料：“没成恋人成姐妹了，什么心情？”
　　黎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提这茬你能死啊？我什么心情，我美滴很，总比有的人，恋人做不成，姐妹也做不成强！”
　　“谁说做不成恋人？别人可都没说呢，如今程兮冽跟厉烬标记了，别人也没什么机会，那我不就有机会了？奥利给，我会努力哒！”穆云海笑得没心没肺。
　　古风：这个“别人”怎么好像在说我呢？
　　“哎呦，你们能不能边吃边聊啊？谁去买点吃的回来啊？我快饿死了！”小晖对于这种干聊十分不满。
　　“我去。”厉烬举手，“兮兮想吃什么？”
　　程兮冽缩在衣领里：“随便。”
　　古风忽然起身，对厉烬说：“一起吧。”
　　小晖：“我也去！”
　　老魏和沈长舒想了想：“都去吧，小甜O们聊聊天，我们很快就回来。”
　　几个Alpha走后，黎璃和穆云海马上凑过来：“出来吧，他们都走了！”
　　程兮冽探出头：“我去，憋死老子了。”
　　“喂，标记的感觉怎么样？”穆云海十分好奇地问。
　　程兮冽扒拉扒拉自己蒲公英一样的头发，仔细想了想：“好像在你热到快要中暑的时候忽然吃到了一个香草冰激凌。”
　　黎璃：“？？”
　　穆云海：“？？？”
　　好像很具体，又好像很抽象。
　　不明白。
　　程兮冽看了看两张懵圈的脸，轻笑着舔了舔唇边：“反正就是爽爆了，哭得我稀里哗啦的。”
　　黎璃更懵了：“你哭了？是很疼么？”
　　程兮冽：“不疼。”
　　黎璃：“那你哭什么？”
　　程兮冽：“我也不知道，反正就好像很感动，又很委屈，又舒服得不行，然后稀里糊涂的就开始哭。”
　　“哈哈哈！”穆云海乐不可支，“真搞笑。”
　　程兮冽：“等古风咬你的时候，看你哭不哭！”
　　穆云海：“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乐还来不及呢，有啥好哭的。”
　　厉烬和古风排着队，远远地看着程兮冽跟两个Omega聊得热火朝天，雾灰色的头发桀骜而凌乱，尖尖的小脸，肤色雪白，还是那副妖冶的样子，却一点也不冷，也不颓，整个人都散发着快乐的光。
　　“他变了很多。”古风淡幽幽地说。
　　厉烬：“变好了么？”
　　古风微微低头：“比跟我在一起时好。”
　　厉烬笑得通透：“会有一个人，因为你而变得更好的，比如……我看穆云海就不错。”
　　古风看向程兮冽旁边，穆云海不知听到了什么，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怎么会有人活得这么傻乐傻乐的，真有意思。
　　几个Alpha前前后后跑了几趟，很快就把桌子塞得满满的。
　　中心里不允许饮酒，古风买了鸡尾酒饮料，花花绿绿还挺好看的。
　　抱着饮料走回来的时候，古风发现自己的座位被占了，只剩穆云海旁边还有一个空位。
　　“古风，来坐！”穆云海热情而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古风犹豫了一瞬，还是坐了过去。
　　“人齐了！”老魏开始张罗，“都把杯子倒满，子曾经曰过，只要感情有，喝啥都是酒！”
　　沈长舒一脚踹过来：“这是哪个子曰的？”
　　老魏：“我老子，怎么，不服啊？”
　　沈长舒：“服，你们家胡说八道遗传，佩服佩服！”
　　老魏：“你别打岔，我这酝酿半天情绪了，你再给我整没了！”
　　沈长舒：“欢迎老魏发言！”
　　呱唧呱唧，打了鸡血般的掌声。
　　老魏欣然接受大家的掌声，并傲娇第示意安静。
　　“今天这顿饭，意义非凡。首先，这是万年困难户，一毛不拔铁公鸡程兮冽同学请客！感谢傍了大款的小程同学！”
　　“呜呼！”
　　呱唧呱唧一片。
　　“其次，要热烈庆祝古风同学，成为新一任A区霸首！”
　　“噢！”
　　掌声再次响起。
　　古风一拍桌子：“别瞎说！火云邪神面前，谁敢称霸。”
　　厉烬：“诶，别扯上我，谁要称霸谁称去，我要回归家庭。”
　　“哇！”
　　掌声加上敲桌子敲盆，都快引起围观了。
　　“最后，恭喜我们的小程同学变性成功，并在一众病友中率先完成标记，向着康复又迈进了一步，恭喜犀利CP，也希望借着他们的喜气，我们都能尽早治好病，迎接新的人生，干杯！！”
　　小甜O们被说得热泪盈眶，仿佛人生充满了希望。
　　吃了半晌，喝了几轮，沈长舒提议：“咱们来玩真心话吧。”沈长舒拿了一个空饮料瓶摆在桌子中间，“转瓶子，被瓶口指定的人要接受真心话拷问。”
　　程兮冽有异议：“不是真心话大冒险么，怎么被你打了个对折？”
　　这群小子，不用想也知道，一定会揪着他和厉烬不放的。
　　“没有大冒险，场地条件不允许！”异议被无情驳回了。
　　他把椅子拉过去，从后面圈住程兮冽：“没关系，你不想回答的我替你答。”
　　“咦～”所有的人都跟触了电似的一阵抖。
　　“有没有点公德心啊，随地撒狗粮！”沈长舒备受刺激，顿足捶胸地哀嚎。
　　“太羞了你们！这里还有未成年人呢啊！”小晖表示没眼看。
　　Omega们倒是满眼小心心，头顶飘满了粉红泡泡。
　　“老天爷，快发给我一个火云邪神这样的男朋友吧，妈妈咪呀！”穆云海仰天长叹，羡慕得要死。
　　老魏冷不防地向着古风那边推了他一把：“那还不赶紧上！”
　　穆云海完全没准备，瞬间失去平衡，撞在桌角上，古风眼疾手快地用两手撑住他：“嘿，没事吧。”
　　“哇！”穆云海狂揉手臂，“疼死了！”
　　古风向着老魏飞了个眼刀：“你手底下有没有点轻重？”
　　老魏耸耸肩，风子你可凶了知道不，护着谁呢这是？
　　“快点快点开始吧！”小晖拒绝听他们叭叭，赶紧玩游戏才是正经。
　　“来了来了！”老魏手腕一扭，瓶子在桌子中心快速地旋转起来，瓶口从一张张兴奋、紧张、惊慌的脸前面掠过，最终在古风和穆云海中间偏右一点的位置停了下来。
　　魏潜行：“啊！风子！准备好面对疾风吧！”
　　古风往旁边挪动一寸：“什么啊，明明指着空气。”
　　“咦~”沈长舒嫌弃地起哄，“玩赖！”
　　“呵呵呵。”程兮冽看着他们闹，笑眯着眼，厉烬一直从后面环着他，脑袋放在程兮冽的肩膀上。
　　穆云海偷偷踢了一脚桌子，瓶子受到震动，又往回转了一点，正好指着他。
　　“老魏你是不是被大伙给叫老了？眼睛还不好使了呢？这明明指着我嘛！”穆云海说。
　　嗯？仔细一看还真是。
　　“我有问题要问！”沈长舒一脸坏笑地举手，“请问穆穆同学，我们风子口感如何？”
　　“哇！”一片欢呼，这个问题巴适得很。
　　穆云海笑得爽朗，却红了耳朵。
　　还没等他回答，古风一步蹿到沈长舒后面，把他压在桌子上：“想知道我口感怎么样，你自己尝尝！”
　　两片薄唇直接怼到沈长舒的眼前。
　　“妈呀！！”沈长舒奋力挣脱，跑到食堂门口大吼一声，“A区古风耍流氓！光天化日之下强吻良家Alpha！”
　　食堂安静了一秒。
　　“哗！”掌声响起，所有人一起大喊：“吻他！吻他！”
　　沈长舒：？！这届吃瓜群众口味真重！


第52章 真心话
　　古风街头霸王一般地晃回自己的座位，叉开腿坐到自己的“王座”上，对老魏说：“下一题。”
　　老魏俯首帖耳：“好嘞，霸首！”
　　穆云海偷偷看了风子一眼，清秀的脸因为感激而透出淡淡的粉红。
　　“来来来，买定离手！”老魏一声吆喝，瓶子又转动起来。
　　黎璃在所有人聚精会神盯着瓶子的时候，悄悄招呼着躲在门口不敢回来的沈长舒。
　　转动停止，瓶口正对着程兮冽。
　　这个瓶子真懂事。
　　老魏兴奋得满脸放光：“崽儿们！万众瞩目的题主程兮冽！请问谁有问题？”
　　“我！”
　　除了犀利cp，其余六只手全部高高举起。
　　程兮冽傻眼，这点击率也太高了吧！
　　“来吧，放马过来！”厉烬直起腰杆说。
　　老魏摆摆手：“谁问你了，瓶子指的是小程同学。”
　　“谁说的，你看……”厉烬沿着瓶口方向一指，看似对着程兮冽，其实是对着厉烬抱着程兮冽的胳膊上。
　　“哎！不可以这样算的！”沈长舒不依，“老魏，他们俩公然叠罗汉，你也不管管，这到底算谁啊？”
　　厉烬充满威压瞥了魏潜行一眼：“是啊，你说算谁？”
　　好像被霸首中的霸首给恐吓了一下。
　　老魏一个寒噤从头顶冷到脚底，这游戏没法玩了！
　　“我觉得……算火云邪神。”老魏颤颤巍巍地说。
　　“切！你这个废柴，下回我来转！”沈长舒气哼哼地站起来，撞上厉烬凶猛的视线，“呃……这回就算厉烬吧，谁有问题？”
　　一对废柴。
　　古风举手：“你什么时候喜欢上程兮冽的？”
　　主持人虽然废了点，但问题还行。
　　大家的兴趣又被勾了起来，几双眼睛盯着厉烬，等他回答。
　　程兮冽回头，笑得一副妖孽样：“我也挺想知道的。 ”
　　厉烬抬起线条锋利的下颌蹭了蹭程兮冽的头发，浑身荡漾着笑意：“从你说你是我爹的时候。”
　　“噗！”程兮冽笑出了声。
　　其他人一头问号。
　　“堂堂火云邪神，居然缺少父爱！”黎璃瞪圆了双眼，“如果楚佳佳早点说她是你妈，会不会就入了你的眼了？”
　　厉烬：“入不入眼不知道，但是作为Omega，你要注意语言文明。”
　　呵呵！
　　下一题。
　　穆云海问古风：“你对程兮冽到底死没死心？”
　　古风看着眼前黏在一起的两个人：“不死心又有什么办法？抢亲么？我又打不过厉烬。”
　　穆云海托腮，歪头看他：“他那边没机会的话，想不想尝试接触一下别的款？”
　　古风躲开了他的视线：“这好像是下一个问题了。”
　　程兮冽一巴掌拍过去：“风子你有点风度，人家小O都问了，你就答一送一怎么了？”
　　“呃……”古风尴尬地抓抓头，“随缘吧。”
　　程兮冽悄咪咪地向着穆云海飞个眼：有希望，加油！
　　穆云海：收到！
　　下一题。
　　沈长舒问黎璃：“暗恋对象突然变姐妹了，你打算怎么办？”
　　黎璃：“怎么办？两条腿的□□找不到，两条腿的Alpha还不到处都是，继续找呗。”
　　沈长舒意味深长地挑挑眉，两条腿的Alpha，我就是。
　　下一题。
　　魏潜行问程兮冽：“请问小程同学，你以前有没有喜欢过风子？”
　　古风一个瓶子砸过来：“老魏你的情商被狗吃了吧！这题作废！”
　　老魏：“啊？这题不该问？”
　　穆云海：“活该你孤独终老。”
　　黎璃：“呵呵呵！”
　　古风：“得了，看你这缺心眼的样子，还是我问吧。请问犀利CP，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终生标记？”
　　诶？风子给力啊！这题带劲儿！
　　厉烬向着古风一挑大拇指，不愧是疑似前男友，真能get到他的点。
　　程兮冽伸直双腿，身体向后微仰，懒散散地靠在厉烬身上：“等中国队赢了世界杯再说吧。”
　　厉烬：“？！”
　　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黎璃立马笑开了花：“哈哈哈！小程同学真给我们Omega争脸，爱你呦！”
　　双手比心。
　　穆云海帮腔：“就是，我们Omega矜贵着呢！哪那么容易追到手！”
　　热热闹闹的聚餐一直持续到食堂打烊。
　　虽然大家都没喝酒，可是气氛热烈起来，每个人都敞开心扉，不吐不快，最后变成自己cue自己，不让说都不行，围在一起痛说革命家史。
　　原来沈长舒对黎璃有意思，一直不敢说。
　　原来穆云海喜欢古风的时间并不比古风喜欢程兮冽的时间短。
　　原来老魏老大不小一直单身，是因为他的小O嫁给了别人，他现在还忘不了她。
　　原来小晖长大了想当妇产科医生，那样像他这样先天缺陷的孩子也许会少些。
　　原来厉烬和程兮冽，都曾经为了对方偷偷哭过……
　　原来每个人笑吟吟地外表下，都藏了那么多不曾言说的苦痛，却还在用尽全力地生活。
　　原来毫不畏惧，又毫无保留的，只有生命中这个金子般闪光的片段，我们称之为——少年。
　　从食堂出来，只有小晖和老魏愤愤然地直接回了宿舍。
　　而古风要送穆云海，沈长舒要送黎璃，他们都往Omega区走。
　　“见色忘友，真狗！”老魏回头骂着后面那三对儿，却在转过头的瞬间，发自肺腑地笑了。
　　走到F区门口，程兮冽搭着厉烬的肩膀对古风和沈长舒说：“你们继续腻着吧！我们要回家了～”
　　“别太晚，当心被锁在外面。”厉烬友情提示。
　　程兮冽走进大门，忽然唱了一句：“因为爱情，简单的生长……”
　　厉烬轻车熟路地接上：“依然随时可以为你疯狂。”他唱着歌，背起程兮冽，在F区疯跑。
　　月色宁静如水，少年恣意疯狂。
　　两人刚刚一进门，宿舍里就熄灯了，无尽的黑，忽然吞了过来。
　　“呀！”程兮冽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叫了一声，然后一双有力的手就把他抱住了。
　　呼吸扑在耳畔，烤得耳朵火辣辣的。
　　周围都是厉烬的味道，又霸道又温柔。
　　关门。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们在黑暗里紧紧相拥。
　　他们还在进行双人隔离。
　　他们刚刚做了临时标记。
　　这一切似乎都在暗示着什么。
　　程兮冽却出乎意料地并没有感到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这里只有小火苗，而他，是永远不会伤害他的。
　　程兮冽能听见，身边的胸膛里，心跳像雷鸣一样。
　　他往那个宽厚的怀抱里钻了钻：“呵，看来你不像你表现出来的那样淡定啊，火云邪神……”
　　话没说完，红艳艳的小嘴就被对方俘获了。
　　扫荡得毫不留情，小嘴有点疼。
　　疼得有点委屈。
　　委屈得气呼呼。
　　草，老子让人啃了。
　　得啃回来。
　　程兮冽摸着厉烬的衣襟找到胸口位置，狠狠向后一带，准备把他薅到床上，吃干抹净，才不算吃亏。
　　手上一使劲，没薅动。
　　嗯？？
　　AO体力差这么大么？
　　又一使劲……
　　纹丝未动。
　　草？
　　厉烬感到小O在扯他的衣服领子，小O着急了，这种事情，小A当然要更主动自觉一点。
　　厉烬反手就把自己的帽衫给扒了，横抱起程兮冽扑倒在超大的床上。
　　程兮冽：草？草！剧情走势不对啊！这是要被吃干抹净的节奏啊！
　　小A的火已经完全被撩了起来，一直燃到天花板上。
　　小O在火焰里越来越软，马上就要缴械投降了。
　　程兮冽模糊的意识里忽然蹦出了掷地有声的一句话：老子还没成年！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程兮冽立马就疯了。
　　“啪！”的一声脆响。
　　厉烬被打了一个大嘴巴。
　　小A直接被打懵了：“谁打我？！”
　　小O：“啊！有鬼啊！”泥鳅鱼一样跑得无影无踪。
　　卿卿我我到一半，小O突然跑了，这算什么事儿？
　　小A垂头丧气地躺在床上喘气，摸着火烧火燎的脸颊：“到底谁特么打我？！”
　　程兮冽从洗手间里钻出来的时候，厉烬已经睡着了。
　　赤着上身，穿条牛仔裤，手还捂着被打的脸，蹙着眉很困惑。
　　春夜寒凉，他大概睡得有点冷，可怜巴巴地蜷在一起。
　　程兮冽轻手轻脚地打开被子，把他裹进去。
　　厉烬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兮兮……”
　　程兮冽抬起他的胳膊，自己钻了进去。
　　厉烬抱着怀里的人，在他的头发上深嗅了一下，然后就安心地紧搂着他，吻着唇边毛茸茸的雾灰色头发。
　　厉烬的身体热得好像一团火。
　　程兮冽忽然想起X区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抱着他，暖着他。
　　从未变过。
　　程兮冽仰着头，看他眉眼如画，凌厉的轮廓明明很冷冽，却偏偏像太阳一样，时刻散发着光和热。
　　时刻小心地把他的兮兮护在身边，好像他是无所不能的救世主。
　　明明也只是大了不到一岁而已。
　　却要执拗地撑起他全部的世界，用自己太阳般的光，把那些晦暗，通通从他的生命里彻底驱散。
　　“厉烬，小火苗。”程兮冽对着他熟睡的脸喃喃细语。
　　“为了你，我愿意背叛我自己……”


第53章 甜
　　清晨。
　　酝酿了一夜的阴郁终于变成淅淅沥沥的雨，漫无边际地倾洒下来，天地间拢起蒙蒙的轻雾，梦幻一般。
　　雨滴跳跃着，争先恐后地落在玻璃窗上，化成一丝一丝晶亮的线条，鲜活而灵动。
　　已经七点多了，程兮冽还在睡着。
　　厉烬的胳膊被他的小脑袋瓜给枕麻了，却舍不得惊动怀里甜睡的人，偷偷地小幅度活动着手指。
　　面前的雾灰色头发倔强地直立着，随着呼吸的节奏，时不时钻进厉烬的鼻子里，痒得他很想笑。
　　从上面看下去，曾经的伤疤躲在头发里，若隐若现。
　　也不知是信息素的影响，还是这几天长了些肉，程兮冽一张白净的小脸，线条柔和了一些。
　　侧卧的造型，枕头把两颊的嘟嘟肉给挤出来，QQ的，香滑的牛奶布丁一样，让人忍不住很想嘬一口。
　　长长的睫毛覆着双眼，呼吸那样均匀，睡得像个没断奶的宝宝。
　　原来从前他醒得那样早，并不是因为生物钟，而是因为不安感。
　　如今他陷在厉烬安全的怀抱里，终于彻底放松，只管睡，把其他一切都交给他。
　　小雨滴滴答答。
　　漂泊的小O找到了家。
　　啦啦啦啦～
　　厉烬小心翼翼地静卧在床上，想让程兮冽多睡一会儿，却被走廊里不解风情的一声广播终结了好梦。
　　“双人隔离区厉烬、程兮冽、岳洛、楚佳佳，请速到小礼堂参加排练。”
　　声音又大又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好啦好啦，知道啦！”厉烬看着怀里充满了起床气的程兮冽，“刘秃子真是疯了，大早上的，课也不上了，就知道排练，不知道还以为我们在念艺术学校呢。”
　　“呜呼！”程兮冽气鼓鼓地伸着懒腰，扭来扭去像个大肉虫子，揉着勉强挣开的睡眼嘟囔着：“他只在乎他的前途，这次评估升级，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厉烬起来套上衣服，一扭头把程兮冽从被窝里捞起来：“走吧，继续去演你的大反派。”
　　程兮冽没精打采地挂在厉烬身上，顶着一头炸毛，胡乱地亲着他的脖子耳朵：“大反派都把少年侠客给带坏了。”
　　厉烬双手托着他，来回蹭他的鼻尖：“为了你，我甘愿成魔。”
　　程兮冽两腿一蹬：“驾，大魔头！”
　　厉烬宠爱满满地笑：“喂！我是大魔头，不是大摩托，你还骑得挺过瘾的呢！”
　　程兮冽使劲搂住他的脖子：“我就爱骑你！”
　　厉烬：这O得看住，太狂放了，新一代海王啊！
　　十分钟后，两人捯饬得十分像样，同款的风衣和仔裤，勾勒着挺拔的身形。
　　一个妖冶入骨，一个英气逼人，AO双璧，大佬炸街。
　　一路惊起尖叫无数。
　　终审风波后的第一次聚首，小礼堂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程兮冽的到来引起了围观。
　　自从爆出原来C区那个好看的妖孽A居然是个O以后，中心的贴吧都快炸了。
　　各路大神出没，深扒程兮冽这些年混迹于凶狠的Alpha中间惩恶扬善，劫富济贫的英勇事迹，粉丝蹭蹭往上涨。
　　吴老师还特意定制了一张大海报，庆祝他伤愈归来，逼格高得很。
　　“你们俩也真是的，谈恋爱就说谈恋爱嘛，还骗我说是死对头，害得我每天提心吊胆地盯着你们。”吴老师明明是抱怨的口气，偏偏说出了八卦的味道。
　　“老师您也没盯住啊。”沈长舒不知从哪贱嗖嗖地凑过来，“他俩就在您眼皮子底下打着手语互诉衷肠，还躲在帘子后面亲亲，您都不知道吧？”
　　程兮冽马上截住话头：“怎么哪都有你？你是我们组的么？老师，这玩意是怎么混到我们阵营里的？”
　　一听这话，沈长舒忽然嘚瑟起来，腰一挺，脸一扬：“谁混了，我是正宗家属，我来探班我女朋友！”
　　程兮冽瞪眼：“你女朋友，不是存在云盘里了么？什么时候穿越过来啦？”
　　“哎！你说什么呢！”沈长舒急忙上来捂程兮冽的嘴，“我早就从良了，现在回归正途，是个温柔顾家的老实A。”
　　程兮冽撇撇嘴：“老子信你个鬼……”
　　“璃璃！”沈长舒向着舞台热情地挥挥手。
　　璃璃？
　　小甜O黎璃看见他们，笑得眉眼弯弯，跑了过来。
　　程兮冽惊呆：“她是你女朋友？”
　　沈长舒：“厉害吧！”
　　程兮冽：“我去！你们这么快勾搭成奸，那风子那边怎么样了？”
　　沈长舒白眼一翻：“什么就勾搭成奸了？我们这是纯洁无暇的异性情感。”
　　程兮冽：“你可别霍霍纯洁无暇这个词了！”
　　沈长舒：“风子那边正在打攻坚战，不过那老小子最近很动摇，也难怪，追他的小O真挺招人喜欢的。黎璃打算下午约他们去看电影，帮穆云海助攻，怎么样，一块儿啊？”
　　程兮冽回手勾住厉烬的脖子：“小火苗意下如何？”
　　厉烬揉揉程兮冽的脑袋：“都听你的。”
　　程兮冽极为满意：“好，那一块去。”
　　黎璃揪着沈长舒的耳朵说：“你看看人家，多乖！”
　　沈长舒：乖？这是形容火云邪神的词么？你是没看见他爆A得时候有多残暴。
　　一上午的排练排出了偷情的感觉。
　　戏上厉烬和程兮冽正邪不两立，导演一叫停，就火速腻在一起，什么黑白两道，什么江湖道义，通通靠边。
　　就连好好的一个女一号，都快被晾成咸菜干了。
　　全部联排完一遍，中场休息。
　　两个人照例坐在观众席第一排最左边的位置上，其他演职人员退避三舍。
　　休息座位的小桌子上，摆在着牛奶、水果和各色零食。
　　厉烬端正地坐在座位上，一颗一颗把荔枝剥好了，塞到程兮冽的嘴里。
　　程兮冽好好的椅子不坐，骑在厉烬的座椅扶手上，后背一半倚在靠背上，一半歪在厉烬身上。
　　炎黄报废子孙的样子极其嚣张不着调。
　　厉烬怕他掉下来，一只手圈着他的腰，一只手投喂，吃得程兮冽一张红艳艳的小嘴汁水横流。
　　厉烬把剥好的白嫩嫩果肉放到小嘴里，笑着问他：“甜不甜？”
　　程兮冽眨眨眼，原来小A一口都没吃啊。
　　他低头拉起厉烬的风衣挡住两个人，蜜糖一样的小嘴就贴了上来，柔滑的果肉溜到厉烬嘴里，甜得心尖尖一阵颤动。
　　小O躲在风衣下面，眨巴着眼：“好吃吗？”
　　厉烬恋恋不舍地轻触着他的唇：“没有你好吃。”说完手臂一扣，把程兮冽的小红樱桃，小雪耳，小果冻肌通通吃了一遍。
　　融雪的味道慢慢渗了出来，送给忘情的厉烬，身心的冰爽。
　　“老师！名门侠客又跟大反派搞在一起了！”沈长舒看着小帐篷一般支起的风衣大声告状。
　　吴老师吃厉烬送的水果吃得正欢，哪有空主持正义：“谈情有理，恋爱无罪！你个家属少乱发表意见。”
　　“小帐篷”豁然打开，程兮冽抱着厉烬的脸，挑衅地看着沈长舒，慢慢吻上去。
　　“沈长舒，有本事让你的小甜O也这样亲你一下！”
　　沈长舒看了看黎璃刀一样的眼神，十分乖巧地说：“今天上新片，我去给你们买电影票！”
　　程兮冽目送沈长舒，招呼黎璃过来吃水果，厉烬风度绰然地把场地让给两个小O，去找武指老师套招去了。
　　“哇，你家小A也太细心了吧！”黎璃看着面前剥了壳的荔枝，去了蒂的草莓，削了皮的苹果，摆得跟五星级酒店的果盘似的，简直叹为观止。
　　“吃吧，别客气。”程兮冽把水果拿给黎璃，“其实沈长舒挺好的，就是这张嘴……”
　　“太贱了！”黎璃一提这张嘴就来气，狠狠地咬了一口苹果，“刚才还说我新买的太阳镜，说戴起来像什么迪迦奥特曼，简直气死我了！”
　　“噗！”程兮冽笑抽，倒真是沈长舒的风格。
　　“别笑了！”黎璃气得两腮鼓鼓，“你说我这是个什么命，之前就喜欢你，没想到一朝变姐妹，还不容易调整心态再战江湖，结果又遇见这么个货。”
　　程兮冽打开一罐牛奶，插上吸管滋溜滋溜，漫不经心地说：“你爱吃巧克力吗？”
　　黎璃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程兮冽继续说：“我也爱吃，可以说所有的糖果里面，我最爱吃的就是巧克力了，它浓郁的苦里面夹杂着一丝甘甜，竟比彻头彻尾的甜好吃那么多。”
　　黎璃歪着头，眨巴着圆溜溜的眼，似乎明白他的意思：“可是，我看你和厉烬就很甜啊！彻头彻尾的那种。”
　　程兮冽滋溜着牛奶：“是挺甜的，除了原来搞人神共愤的AA恋；为了见一面他摔坏了腿，我卖了骨髓；因为被禁止接触我们学会了手语，小纸条传了一大堆；还有我们都病得不轻，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放我们出去，以及以后来自家庭和社会地位等各方面的阻力，其他还都挺甜的。”
　　小甜O惊出了O型嘴：“这是什么长篇苦情连续剧？也太惨了吧！”
　　程兮冽抬起浅墨色的眼，看着远处剑舞如龙的高大英俊的Alpha，幸福的笑意由眼中荡漾至全身。
　　“不。”他说，“我们是黑巧克力，越苦，越醇厚绵长。”


第54章 歹徒
　　电影是下午两点的，排练结束已经一点四十了。
　　吃饭是肯定来不及了，程兮冽倒是无所谓，他已经被厉烬喂得很饱了。
　　黎璃虽然饥肠辘辘，可又不想错过开场，一路跑一路念叨：“但愿沈长舒那个贱人能想起来给我买点吃的。”
　　放映厅门口，古风他们几个已经等在那里了。
　　黎璃满心期待地看了看沈长舒，从头到脚，啥也没有。
　　“哼！”黎璃径直走进去，不想理他。
　　沈长舒买了一个联排的电影票，六个人紧挨在一起，热热闹闹。
　　“小晖呢？”程兮冽不放心他独处。
　　“跟我妈在会见中心喝排骨汤呢，这是个爱情片，不适合他。”古风说。
　　沈长舒插嘴：“有啥不适合？提前启蒙，现在Alpha谈个恋爱多不容易！”
　　话刚说完就被黎璃劈头盖脸打了一顿：“你还知道！你还知道不容易！那还不对我好点儿！”
　　沈长舒都被打懵了：“我哪儿对你不好了？”
　　“哪儿都不好！哼！”黎璃鼓着嘴转头挎上了程兮冽的胳膊，不理他。
　　片头放完，一片黑暗里，沈长舒从衣服里掏出一包东西，偷偷塞给黎璃。
　　黎璃打开一看，是鸡米花和酥炸小鱿鱼。
　　“管理员不让带，我偷藏在身上的，你饿了吧，快趁热吃。”沈长舒低声说。
　　之前还跟他赌气，黎璃又愧疚又感动，扁着嘴钻进沈长舒的怀里：“一起吃。”
　　程兮冽看他们有吵架又和好的很有趣，歪头跟厉烬说：“咱俩吵过架吗？”
　　厉烬正低头给程兮冽扒开心果：“啊？没有吧。”
　　他把果仁放到程兮冽嘴边示意他张嘴：“啊～”
　　“嘿，你别喂了！你就不能说，程兮冽！凭什么你看电影我伺候你啊！大爷不干了！然后咱们就吵一架。”
　　这是什么神操作？
　　厉烬用牙齿咬住开心果，“啵唧”亲了程兮冽一口，顺便把果仁喂给他。
　　嘤～
　　期待着吵架的程兮冽捂脸狂羞。
　　“哈哈！”厉烬笑着一把把人揉进怀里，“因为你是我爹，不孝子怎么敢跟老子吵架？再说了，不是你自己说的嘛，看上你，我活该！活该被你欺负啊，我乐意呀！”
　　程兮冽扎在厉烬怀里捂着脸：“你好贱。”
　　厉烬：“对啊对啊，我是贱客啊！”
　　程兮冽：！！我服了！！
　　这边两对腻腻乎乎，古风和穆云海就有点尴尬。
　　穆云海抱着爆米花，吃着吃着就偷看古风一眼。
　　他却一直盯着荧幕，也不知是电影真的很好看，还是在逃避什么。
　　穆云海有点失落，放下爆米花桶，轻声对古风说：“我去下洗手间。”
　　古风犹豫一下，没有陪着出去。
　　沈长舒怼了他一下：“风子你怎么回事？这么好的小O你咋就不上心呢？”
　　古风沮丧地撸撸脑袋：“就是没感觉。”
　　沈长舒：“等你标上就有感觉了。”
　　黎璃照着他的后腰狠拧了一下：“不会说话就闭嘴。”
　　一边纷纷扰扰，一边时光静好。
　　程兮冽歪在厉烬身上，靠着一身弹性十足的肌肉，舒服得快要咕噜起来了，像一只犯懒的猫。
　　一只不安分的小手撩开厉烬的T恤，冷不防地钻进去，冰得厉烬一哆嗦。
　　“喂，小色狼，你干嘛？”厉烬捉住那只四处乱窜的手。
　　“手感挺好，隔着衣服摸不过瘾。”程兮冽面不改色地说。
　　厉烬咋舌：“啧啧，你能不能有点作为Omega的自觉，温柔点，矜持点……”
　　程兮冽不屑：“满大街的小甜O又有什么意思，像我这种小野O，才会让你欲罢不能。”
　　厉烬笑得有点阴，贴过来问：“野点的确很迷人，不知道晚上回到超大～的床上，还野不野得起来。”
　　程兮冽双手护胸：“你这个变态的样子也太恶心了吧！”
　　厉烬身姿笔直，掸掸衣襟，端正得像个贵族：“有人说，越是严谨自律的人，变态起来越严重，因为压抑得太厉害了。”
　　程兮冽脸抽筋了：“你到底想说啥？”
　　厉烬侧过头，笑，荧幕的光影投在脸上，有点瘆人：“我觉得我很自律，你要不要见识一下？”
　　程兮冽：妈妈呀！我要回家！！
　　厉烬又剥了一颗开心果，叼在唇边，用手指勾了勾：“过来吃。”
　　程兮冽特别识趣地自己凑过去，被吃了半天。
　　一包开心果吃完，程兮冽的小嘴像刚做过丰唇，又娇嫩又饱满。
　　他扭了扭身子往旁边看，穆云海还没有回来。
　　“吡呲！”程兮冽向着古风发出一个气声，“风子，穆云海去太久了吧？是不是生你的气了？”
　　黎璃从专注的吃喝中回过神：“不会吧，他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不过……好像确实久了点。”
　　沈长舒一拍大腿：“他该不是上大号没带纸吧！程兮冽，只有你能进男O厕所，你快给他送点去。”
　　程兮冽瞪他一眼：“你这张贱嘴，我就不该期待你能说出什么金玉良言来。”
　　他回头跟厉烬说：“我还是去看一下吧，别真有什么事。”
　　“我陪你。”厉烬跟着起身。
　　还没走到过道，放映厅侧门忽然骚动起来，一股浓郁的柠檬草味道瞬间铺满大厅。
　　黎璃马上尖叫起来：“是穆云海的信息素！”
　　古风马上变了脸色。
　　侧门右排座椅边上，一个身影半跪在那里，气若游丝地叫了一声：“风子……”
　　古风单手撑着座椅靠背，横跨四五个人，一个鱼跃冲了出去。
　　沈长舒、程兮冽几人紧随其后。
　　追到侧门，穆云海却不见了。
　　坐在旁边的人，面如土色，磕磕巴巴地说：“有几个人，把他拖走了，往、往那边去了。”
　　古风一行，沿着他指的方向狂追。
　　追出放映厅门口，开阔的空间，柠檬草的味道蓦然变淡了，所有人一下子失去了方向。
　　“风子，游泳馆！”程兮冽灵光一闪。
　　那几个拖走穆云海的人目的很明显，释放引诱式信息素迫使Omega发.情，再进行强制标记，这并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作案手段，每年都有大量类似案件发生。
　　这些欲行不轨的人，必然要找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方，放映厅外，无论是操场、宿舍或者教室，都是人来人往。
　　只有游泳馆，现在正在改造，拆得乱七八糟，而且今天周末，工人们放假，正是一个理想场所。
　　古风率先向那边跑过去，杀气腾腾。
　　沈长舒让黎璃赶紧回宿舍等消息，她一个女生，不适合接下来的场面。
　　进入游泳馆，如同走进一片战争的残骸。
　　被拆下来的材料扔得到处都是，满地的砖块瓦砾。
　　几人快速搜索了一圈，一无所获。
　　风子焦躁起来，穆云海等不了，不赶快找到，后果不堪设想。
　　“风子。”厉烬向破损的泳池旁边一指，“游泳池下面会有一整套的排水系统，升级的话，一定会扩建的！”
　　“操控室在这边，跟我来！”程兮冽对他的“地下交易场所”的地形，自然烂熟于心。
　　拐过两个走廊，一扇破旧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唔唔”的声音，好像有人被捂住了嘴。
　　“咔嚓！”一声巨响，古风一脚把门踹飞了。
　　穿过操控室，后面全是巨大的管子，昏暗的空间里，有人影在晃动。
　　沈长舒打开手机照明的同时，一个拳头直奔着走在最前边的古风打了过来。
　　古风反应迅捷，灵巧侧身躲过一击。
　　“风子！穆云海！”沈长舒指着前方大叫起来。
　　穆云海被绑在一根管子上拼命挣扎，旁边的两个人按住他，其中一人似乎正在咬他。
　　“这边交给我们！”厉烬出手将与古风打斗的人制住。
　　古风抄起墙上的消防斧，向着穆云海的方向，所向披靡。
　　金属撞击的声音震耳欲聋，空气中几股信息素在激烈较量。
　　原本古风对于几个歹徒并没有达到绝对压制的地步，但他越接近穆云海，越对柠檬草的味道应激，A值陡然飙高几档，最终苍松莽莽的气味压倒了一切。
　　沈长舒和厉烬抽下皮带和风衣带子将几个人捆住。
　　古风解下泪流满面的穆云海，他完全瘫软下来，颤抖着，心有余悸。
　　古风拍着他的背安慰他，甚至都不敢问他有没有受伤。
　　如果古风没看错的话，那人肯定咬到他的腺体了。
　　“没事了，都过去了，不怕不怕。”古风哄着他，少有的温柔。
　　“老子帮你告死丫的！”程兮冽说着，狠狠踹着地上的人，直到厉烬把他抱走，两条腿还在凌空扑腾。
　　“哥几个都给你撑腰！”沈长舒愤愤地问，“他到底咬到你没？咬到了我把他牙打掉！”
　　“喂！”古风剜了沈长舒一眼，低头对穆云海说，“如果你不想让别人知道，就说我咬的。”
　　“呜呜～”穆云海哭得更厉害了。
　　沈长舒与程兮冽对视一眼：完了，看来是被标记了……
　　穆云海在古风的怀中渐渐平复了情绪，哽咽着说：“他咬到我了……”
　　古风的怒火一下子爆了出来：“沈长舒，把他的牙给我拔了！！！”


第55章 发热
　　沈长舒捡起地上的消防斧，俯下身用力地捏开那人的下颌：“孙子，给你长点记性，Omega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欺负的！”
　　“不是不是！”穆云海忽然叫了起来，拼命摆手摇头，“他是咬到我了，可是没咬进去！”
　　古风、沈长舒、程兮冽、厉烬，四脸懵B。
　　穆云海抓着古风的手放到自己的腺体上：“我腺体开过几次刀，留下了疤，他咬在疤上了，疤特别硬，咬不动！”
　　纳尼？！
　　还有这么奇幻的情节？
　　古风深深地松了一口气，仍旧心有余悸，忍不住又把他抱紧些：“没事就好。”
　　穆云海还在瑟瑟发抖，清秀的脸上挂着泪，却抬头努力地冲着古风笑：“感谢那些伤疤，我还可以喜欢你。”
　　明明自己刚刚劫后余生，却还坚强地宽慰着别人，宽慰着自己。
　　懂事得令人心疼。
　　古风硬朗的轮廓忽然柔和下来，宽大的手掌覆在他疤痕纵横的腺体上，用温暖的体温包裹着穆云海，轻声细语：“说什么傻话。”
　　目光交织在一起，有微妙的情感在涌动。
　　程兮冽挂着狡猾且贱嗖嗖的笑容，向着厉烬一挑眉：这俩人，对上眼了。
　　厉烬十分懂事地揪着地上的歹徒，带着程兮冽和沈长舒退到外面，给他们留点空间。
　　“看来你的前男友找到新男友了。”厉烬笑着调侃。
　　程兮冽让那些歹徒溜着墙根站一排，晃回厉烬的身边，勾着他的衣领让他贴过来：“我的前男友，现男友以及下一任男友都是你，沾上我，你就等着从一而终吧。”
　　小野O宣誓主权的样子有点撩。
　　厉烬把人捞过来，扶着程兮冽的腰向上轻松一举，稳稳地将他抱住：“遇见这么霸气的小野O，我哪敢不专一？”
　　“噢～原来是不敢，不是不想啊！”程兮冽凑到厉烬耳边，咬牙切齿地说。
　　他一凑过来，厉烬就闻到了浓郁的融雪味道，厉烬心头一凛。
　　“兮兮，你怎么……”厉烬话没说完，已经感觉到了怀里的少年，热得跟火一样。
　　看来程兮冽不稳定的信息素受到了穆云海的影响，波动得很厉害。
　　“兮兮，你有没有不舒服？”厉烬的语气很急。
　　程兮冽刚刚被营救行动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如今一松弛下来，倒真有点累。
　　“嗯？”他对自己的状况还茫然不知，“我好像没什么劲儿，打架真是力气活。”
　　“那我们回去休息。”厉烬说着，就抱着程兮冽往回走。
　　“诶？你放我下来呀！两个大男人这么抱着像什么话？”程兮冽像条砧板上的鱼，使劲扑腾。
　　厉烬不情愿地松手，他怕活动会更加剧程兮冽的症状，只好紧紧拉住他：“那咱们慢慢走。”
　　厉烬从兜里掏出阻隔剂，喷向程兮冽。
　　自从确诊程兮冽是个O，厉烬就一直随身携带。
　　刚刚走过了C区，程兮冽已经明显脚软了。
　　“小火苗，我好像有点上不来气儿。”小O累得不肯走，蔫蔫巴巴没有一丝的精神。
　　厉烬走到他身前一弯腰：“来，我背你。”
　　“嗯。”小O乖乖地跳上小A的背，“驾！”
　　尽管程兮冽已经很难受了，还在强颜欢笑逗着厉烬。
　　“啊哼哼！”厉烬学了一声骏马长嘶，撒开丫子向F区跑去。
　　背上的人仿佛要把自己燃尽了，程兮冽每根骨头都痛得要命，腺体更是好像马上就要裂开了。
　　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痛苦乏力到几乎随时会从厉烬的背上掉下来。
　　他很口渴，非常渴，喉咙里着了火一般。
　　恍惚间程兮冽仿佛看见眼前就有一汪冰泉，散发着润泽而清新的味道，他忍不住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向那汪泉水凑过去，只想一头扎进里面。
　　感觉到背上的人状态越来越差，厉烬已经尽全力往回赶，可是一个缠绵的触碰，却让他猛然浑身僵直起来，如同被怒雷闪电劈过，完全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程兮冽在舔他的腺体。
　　软滑的舌尖带着灼人的温度，扫过颈间的绒毛，驾临在那一小片最敏感的皮肤上，时而反复掠过，时而辗转流连，伴随着低迷而沉醉的喃喃低语：“小火苗，我不行了，救救我，快给我……”最后都带着委屈的哭腔。
　　焦急与心疼交织在一起，厉烬心里乱得一塌糊涂。
　　他想尽快把程兮冽背回宿舍，可是当程兮冽一滴泪落在他的腺体上时，仿佛在火花四溅的□□上滴上了一滴油花。
　　厉烬的所有感官，炸了。
　　他把程兮冽抵在长廊的石柱上，用汹涌的爱意和磅礴的烈焰全面包围着他。
　　程兮冽挣扎了几下就瘫软下来，靠着厉烬的胸口，在他缠绵又霸道的润泽里，慢慢绽放。
　　初夏奔放的日光，透过葡萄叶化成洋洋洒洒的光晕疏影，笼着两个人紧紧相依的背影。
　　程兮冽低头枕着自己的手臂，白皙纤细的后颈向厉烬敞开着，全心全意的坦然与信任。
　　厉烬一只手扶着石柱，另一只手揽在程兮冽的腰间，几乎将他全部抱了起来。
　　小尖牙刻在腺体上，完美地契合在一起，仿佛两片原本一体的拼图，终于找到了彼此，再次亲密无间地拼接到了一起。
　　注入最后一股信息素，厉烬温柔地把腺体吻干，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眼前天鹅般优美的脖颈。
　　程兮冽仍在微微发抖，抱着石柱不肯撒手。
　　整张白净的小脸又红成了小番茄，死命地藏着自己的脸，不肯让厉烬看。
　　厉烬从后面静静地抱住颤抖的、害羞的、纤瘦的、迷死人的兮兮。
　　烈焰与融雪的味道圆满地糅合在一起，再次变成冽烈的冰焰，丝丝袅袅，时而愉悦，时而娇羞地舞动着。
　　厉烬悄悄地吹着程兮冽红扑扑的耳垂：“兮兮，兮兮……”
　　程兮冽猛地一个转身，“滋溜”一下钻进厉烬的怀里，把自己的脸捂了个严严实实，瓮声瓮气地说：“看你选的什么地方，扎死个人，下次我要在秋千上。”
　　厉烬勾起一边唇角：“小朋友你欲求不满啊，这么快就想着下次了？”
　　嘤～
　　葡萄架上落了几对比翼双飞的小麻雀，叽叽喳喳，蹦蹦跳跳，互相啄着蓬蓬的羽毛。
　　程兮冽静静地趴在厉烬的怀抱，兴奋感渐渐消退，幸福感却绵绵不绝，扰得心头麻麻的，好像蒲公英白蒙蒙的小绒毛，飞得心里到处都是。
　　细碎的风卷起衣摆，窸窣作响，应和着不远处的合欢树叶子，呢喃着“合欢合欢，情合则欢”。
　　花园化作桃源，缱绻不似人间。
　　厉烬的身上散发着令人愉悦的温度和气味，弹性也刚刚好。
　　程兮冽忽闪着卷曲的睫毛，舒服得快睡着了。
　　“呵呵，你们两个可真黏糊。”清澈而温婉的嗓音，带着淡淡的羡慕，秦主任站在花园里，笑吟吟地看着这边。
　　程兮冽钻出来，慵懒地摆摆手：“主任过来体察民情？”
　　秦主任背着手，慢悠悠地走过来：“要工作啊，哪像你们这么悠闲，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整天惹是生非，快要忙死我了。”
　　程兮冽小嘴一努：“这回可不赖我，我是被惹是生非的那个。”
　　秦主任笑：“是是是，他们是小兔崽子，你是五好少年。”
　　“主任过来什么贵干？”厉烬问。
　　秦主任向宿舍那边挑挑下巴：“来接岳洛和楚佳佳去做健康评估，他们家里想把两个人接走。”
　　“他们俩这就算成了？”程兮冽皱皱鼻子，“这也太敷衍了点吧。”
　　秦主任走到长廊旁，斜靠在葡萄架子上，无奈耸肩：“那有什么办法，谁让楚佳佳看上的人没看上她？那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程兮冽扭头看着厉烬，戳了戳他的腹肌：“你看看你，招了多少姑娘伤心！”
　　厉烬：？？还不都是为了你？
　　秦主任：“这样也算不错了，你们不知道楚佳佳那个病，如果不早点嫁人，真的熬不下去的。”
　　三个人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主任，你快去忙吧。”程兮冽说。
　　“那我们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秦主任笑得愉悦，向他们挥挥手，往宿舍去了。
　　厉烬的目光有点阴沉，一直没有讲话。
　　程兮冽轻轻怼了他的肋骨一下：“怎么，小迷妹要走不舍得么？”
　　厉烬回过神，照着程兮冽果冻一样的脸蛋“啵唧”了一口：“醋王，咱家醋够吃了，不要再酿了。”
　　程兮冽歪着头看他：“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
　　正说着，秦主任带着岳洛和楚佳佳走了出来。
　　厉烬快速在程兮冽的耳边说：“你注意观察岳洛的表情。”说完他忽然朗声叫了岳洛一声：“岳洛！出去了帮我向谢空谷问好！”
　　岳洛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应声，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变化极快。
　　厉烬墨色的瞳，收缩、捕捉、锁定，如同一只迅猛的黑豹。
　　三个人走出F区大门，厉烬微微侧头，问程兮冽：“观察到了什么？”
　　“极力掩饰的震惊，转瞬而逝。”程兮冽的表情狡猾，像只趴在厉烬怀里的小狐狸，不，是狐狸精。
　　厉烬垂眸：“我也看到了。”
　　“所以，你怀疑是谢空谷告诉他我是一个Omega？”程兮冽问，“可是，他又怎么知道？”


第56章 O攻鼻祖
　　厉烬摇头：“还没想到。”
　　程兮冽：“那你是怎么怀疑到他身上的？”
　　厉烬：“你长期生活在这里，人际关系极为简单，认识你的人就这么多，中心里面的人先入为主，都已经认定了你是Alpha，毕竟在中心里，各种检测设备那样先进，发生这样错误的概率微乎其微，所以，即便你有任何异常，他们都不会、也想不到去怀疑你的性别。”
　　“而外面的人，除了我和我妈，你接触到的就只有凌千瞳和谢空谷，凌千瞳就是个cpn，根本不会思考别的，那就只剩谢空谷了。”
　　“顺着这条线，我打听了一下岳洛的家庭背景，他们家果然跟谢家有生意往来，他们俩还曾经念过同一所私立学校。”
　　厉烬解释得倒是清晰明了，可是程兮冽依旧不懂：“我是男是女是A是O，跟他谢空谷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找岳洛来试我？”
　　厉烬蹙着眉，思考了片刻，没理出头绪，笑着去揉程兮冽的脸：“大概他看上你了。”
　　程兮冽嗤之以鼻：“你可得了吧，谢家大少爷眼高于顶，除了天上的神仙，他能看上谁？”
　　厉烬扣着程兮冽的腰：“我还眼高于顶呢，还不是被一个雌雄莫辨的野小子迷得七荤八素的。”
　　程兮冽一下一下摸着厉烬柔软的头发，视线微微下倾，恃宠生娇的小样毫不掩饰：“原来我真是神仙啊。”
　　他用手指挑起厉烬的下巴，奶凶：“你究竟是何方妖孽，胆敢来扰本仙的清修。”
　　厉烬：“仙尊可要收了我？”
　　程兮冽笑得有点猥琐：“看你这个小妖孽模样不赖，收了替本仙暖床。”
　　厉烬身体前倾，贴得更近了：“只是暖床？”
　　程兮冽：“还准你在本仙不舒服的时候伺候着咬我一口。”
　　厉烬继续黏上来：“仙尊，床也暖好了，信息素也伺候上了，长夜漫漫，不如……再做点什么吧？”
　　厉烬直白坦荡得性感，程兮冽有点招架不住，还咬着牙死撑：“那就一起……清修吧。”
　　厉烬的鼻尖已经蹭在程兮冽的嘴唇上了，又燥又欲：“清修无趣，我跟仙尊一起灵修可好？”
　　程兮冽：嘤！认输了！骚不过你！
　　吃完晚饭，走廊里乒乒乓乓的，似乎是在搬东西。
　　对面那两个整天吵架的人，双人隔离治疗彻底宣告失败，大概是要搬走了。
　　“走了好。”厉烬一面洗着饭盒一面说，“整天吵得我头都大了。”
　　程兮冽趴在床上补着之前落下的课，托着腮帮子说：“他们走了，估计岳洛俩人也快走了，那岂不是就剩咱们俩了？”
　　厉烬手上动作娴熟，嘴上也是一套一套的：“独霸整个双人区，多爽！我可以陪着仙尊，挨个房间里灵修，各种姿势都可以有，不然咱们去秋千上试试？。”
　　“啊！”程兮冽用枕头把自己狠狠埋起来，“你不要脸起来简直无敌了！拜托你不要再说灵修的事啦！”
　　厉烬收好饭盒，甩着手上的水，走回窗边，轻轻俯身：“太要脸不利于基因传承和人类繁衍，我们这么优秀的基因不传承下去太可惜了！”
　　程兮冽抓起头上的枕头狠狠把厉烬打出门去：“谁要跟你传承基因？！谁要跟你繁衍？！！”
　　空空荡荡的走廊里，程兮冽的声音在不断回响：“繁衍～繁衍～～”
　　啊！！
　　小奶兮要羞死了！
　　走廊的尽头忽然传来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程兮冽，是你吗？”
　　程兮冽：草，草，草！谁呀？！
　　穆云海抱着一大堆东西快步走过来，又惊又喜：“真是你啊！这双人隔离效果这么好么，你们已经在考虑生宝宝了？”
　　啊尼玛！！
　　谁！要！生！宝！宝！！
　　滚啊！！
　　程兮冽“嘭！”地关上门，趴在地板上一寸一寸地寻找，看看有没有缝隙能让自己钻一下。
　　“喂！”厉烬冷不防地就被关在了外面，哭笑不得。
　　“他……怎么了？”穆云海是真不明白。
　　厉烬回想着小奶兮变成麻辣小龙虾那么红彤彤的样子不禁弯起嘴角轻笑：“他害羞，刚做Omega不大习惯。”
　　“哦。”穆云海感同身受地点头。
　　“对了，你怎么过来了？”厉烬帮他拿着东西，“来找我们吗？那些混混送中心了吗？”
　　“安全中心已经把他们带走了，我来是因为……”穆云海使劲踮起脚，缩短着两个人的身高差，“治疗中心批准我和古风过来隔离治疗！”
　　他的声音不大，却掩饰不住语气中的兴奋。
　　“真的？你们要一起隔离？那太好了！我看风子现在对你是有点心思的，好好接触一段，感情肯定突飞猛进。”
　　穆云海乐得快要跳脚了：“借你吉言！哎，偷偷给你透露一下，我们俩的契合度92%，袁主任说我们很合适！”
　　厉烬抱拳：“恭喜恭喜，加油哦！”
　　“好！”穆云海欢蹦乱跳地钻进对面屋子里了。
　　厉烬替他高兴够了，一转身，呃……自己还被锁在门外面。
　　厉烬不好意思被对面听见，轻声敲门，偷偷摸摸地说：“兮兮，快给我开下门。”
　　“不！”里面闷声闷气却斩钉截铁地回答。
　　“好兮兮，开一下吧，被人看见很丢人的～”厉烬可怜巴巴地央求。
　　“你个整天就想着灵修的渣A！你根本没有灵魂！你就是馋我身子的魔鬼！”门里奶凶奶凶地叫骂起来。
　　“哎～是我错啦，我是开玩笑哒！”
　　“渣A滚开！”
　　“兮兮……”
　　“厉烬？你站在这儿干嘛呢？”身后古风的声音响起。
　　厉烬脑袋嗡嗡的，真是怕啥来啥。
　　“啊，没事。”厉烬转过身，两只手悠闲地插在口袋里，“我吃完饭出来透透气。”
　　门里面炸雷般的一嗓子：“谎话连篇的渣A！”
　　古风：？！
　　厉烬：呵呵，我活该……
　　古风叹口气，摇摇头，拍了拍厉烬的肩膀，无比同情地说：“自己选的小O，哭着也要宠完。”
　　厉烬觉得他在幸灾乐祸，可是厉烬没证据。
　　“风子，回来吃甜羹啦！”穆云海永远喜气洋洋的嗓音，叫着古风。
　　“去吧兄弟。”厉烬把头抵在自家门上，生不如死，“你去吃你的甜羹，我继续吃我的闭门羹。”
　　“呵呵。”古风笑着拍拍他，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厉烬像只成了精的大壁虎一样，趴在门上，怂巴巴地小声敲门。
　　闭门羹真好吃，有股奶味儿，是个很硬核的甜品。
　　敲了半天没人理，厉烬索性整个贴在门上，开始吟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
　　正吟得凄凄婉婉，悲悲切切，紧闭的房门突然开了，厉烬直接砸进了屋里，挺立体的一个人，活生生摔成了平面的。
　　程兮冽鼓着嘴，气呼呼地站在旁边，低头看着他。
　　厉烬顺势倒在地上卖惨，直接抱住程兮冽的腿：“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啊！”
　　程兮冽使劲往出拔自己的脚：“胡说，哪有一日。”
　　“一会儿不见也很狂啊！”
　　“那么狂还不赶紧起来哄我！”
　　咦嘻嘻！
　　厉烬一下蹦起来，抄起程兮冽扔上半空：“兮兮真可爱！”
　　程兮冽不爱听了：“不准说我可爱！你怎么可以夸一个男生可爱呢？你要夸他帅啊，酷啊，有型啊什么的。”
　　“嗯。”厉烬把他抛上去再稳稳接住，公主抱在怀里说：“帅得可爱，酷得可爱，有型得更可爱。”
　　“咣！”
　　肋骨又挨了一下子。
　　“啊！”厉烬疼得一缩腰，“你怎么老爱怼我？”
　　“因为你欠怼。”程兮冽乐呵呵地说。
　　厉烬捂着被怼的地方，夸张地龇牙咧嘴：“哎，快帮我揉揉，老疼了！”
　　程兮冽掀开厉烬的衣襟，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装的，一打眼就是如雕似琢的八块腹肌，震得小O立马口干舌燥、心潮澎湃。
　　对门穆云海和古风给程兮冽他们两个留了甜羹，端着碗一起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两个人在讲话。
　　程兮冽：“哇，你这手感也太好了吧！”
　　厉烬：“拜托你快点，别摸了！”
　　程兮冽：“行了，来了，真难伺候……”
　　厉烬：“啊！就是这里！”
　　程兮冽：“你个大老爷们别叫了，有那么疼么？”
　　厉烬：“你那么使劲能不疼么！换你来试试！”
　　程兮冽：“好好好，我轻点，这个力度可以吧？”
　　厉烬：“呜呼！你以前在哪学过吧？这个技巧不错啊！”
　　程兮冽：“舒服吧？我的技巧多了，以后你慢慢体会。”
　　厉烬摸了摸被程兮冽揉过的肋骨：“果然不疼了，好舒服……”
　　门口的穆云海和古风满脸黑线。
　　我们这是听到了啥？
　　双人隔离真刺激。
　　穆云海悄悄扯了扯古风的袖子：“怎么Omega也可以做攻吗？他们怎么做到的？”
　　古风茫然而震惊地摇头，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穆云海顶礼膜拜：“不愧是社会我兮哥，O攻鼻祖啊！”


第57章 烤腰子
　　自从古风和穆云海搬进来后，双人隔离区的日子简直神仙一样。
　　程兮冽和穆云海两个小O每天兴高采烈地出去采买，回来就用私藏的小炉子做各种好吃的。
　　穆云海的甜品手艺简直一绝，每天各种布丁、奶冻、小蛋糕，都不带重样的。
　　厉烬和古风或者一起打游戏，或者上蹿下跳地切磋，玩得不亦乐乎。
　　四个人一起去上课，一起排练，一起学习，提前实现和谐社会了。
　　日子轻松而快乐，除了一件事还让厉烬放不下心，程兮冽残存的A值，始终无法彻底清除干净。
　　经过两次临时标记，程兮冽的Omega信息素指标越来越稳定，尽管余下的Alpha信息素很少，非常少，可就是顽固地盘踞在程兮冽的体内，怎么也治不好。
　　厉烬心疼程兮冽日常性的打针吃药，还时不时就要抽血抽样本，被各种机器检查，干脆让他放弃治疗。
　　反正程兮冽除了偶尔会人格分裂一下，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厉太太忙于学术研究，一直没抽出空来看厉烬，不过母子俩倒是通了几次电话。
　　得知原来程兮冽是个Omega，厉太太简直高兴到跟娶了儿媳妇一样，清脆的尖叫划破长空，在宁静的医院走廊不断回响，引得隔壁办公室的医生都忍不住过来打听：“厉大夫，中了彩票了？”
　　厉太太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兴奋得闪着光：“比中彩票还要紧！我们家小烬找到他的Omega啦！我要做婆婆啦！下个礼拜我得去庙里还个愿！”
　　隔壁医生一脸狐疑：“小烬之前不是跟一个小Alpha在一起吗？”
　　厉太太冲过去抓着人家的胳膊：“你看见过？是不是很好看？超级好看那孩子！”
　　隔壁医生点头：“是挺好看的，不过我觉得他长得特别像陈医生。”
　　厉太太：“哪个陈医生？”
　　隔壁医生：“就我原来的同事，后来出了医疗事故，判刑了。”
　　厉太太：“！！你说说，我们做医生的容易么？治好了就是天经地义，治不好不是挨揍就是判刑的，哎！扯哪去了！就你见过跟小烬在一起的那个小Alpha，原来他是个Omega！老天保佑，我儿子总算不用孤独终老了！”
　　“恭喜恭喜！结婚请客别忘了我！”
　　“一定！哦吼吼，我要给我老A打个电话！”厉太太激动得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她儿子终于脱单了。
　　在厉先生的世界里，太太永远是排第一位的。
　　所以当厉太太的来电切进来的时候，厉先生直接挂掉了正在进行的通话。
　　电波抽象的声音完全没有掩盖住厉太太的狂喜，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大呼小叫：“咱们家傻儿子拱到大白菜啦！！又鲜又嫩的大白菜！！绝对契合啊！！比我们的匹配度还高！！！”
　　厉先生耐心地听她讲完，软着声音说：“研究中心刚来过电话，我准备找个机会去见见那孩子。”
　　厉先生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愉悦，但手机蓝光映亮的那张脸，却冷淡到看不出一丝的表情。
　　“我要跟你一块去！你别把我儿媳妇吓到了。”厉太太尖着嗓子说。
　　“听话。”他温柔地劝阻，“我先去，不要搞得跟见父母一样那么严肃，再说男人之间，有些话更好说。”
　　“哦~好吧~”厉太太有点不甘心的小表情，“那你好好说话，不要凶人家哦。”
　　“知道啦，我的白衣小天使。”男人严肃的样子很冷酷，可偏偏话语间满是宠溺，很矛盾又奇妙的组合。
　　结束通话，厉先生的手指始终抓在手机的边缘反复摩挲，久久地盯着窗外。
　　过了半晌，他再次拨通了手机，不知打给谁：“帮我查一下，陈暮晚的刑期还剩多久？”
　　不正常信息素研究中心。
　　双人隔离区。
　　晚饭以后，结束了花园散步、荡秋千，然后是“厉老师”单独辅导时间。
　　学习上的问题完全没有可以问倒厉烬的。
　　“原来我小A还是一个隐形学霸啊！”程兮冽看厉烬给他讲题，一脸崇拜。
　　“干什么还隐形呢？我又不是见不得人。”学霸不大谦虚，“你呢，也要好好学习，等我出去了，跟我考一所大学，给我当学弟。”
　　程兮冽把桌子上的课本一推：“那我不用学了，你那个学校，Omega单科加20分，简直闭着眼睛都能考上。”
　　厉烬大手拍得啪啪的：“嘿！你还看不上我的学校？我那可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诶？你等会儿？你怎么知道我们学校的Omega加分政策？你背着我研究了是不？还说不想给我当学弟？”
　　程兮冽小嘴一撇：“我只是担心某人易感期一到，满校园里哭哭唧唧，学霸校草英名尽毁，万一承受不了这份打击羞愧而死，罪名还要算到我的头上。”
　　厉烬不屑：“凭我这身材，这样貌，这人品，多少人哭着喊着要陪我，才不会哭哭唧唧呢。”
　　程兮冽点头，你说的，别后悔。
　　厉烬没等他说话，已经把自己的肋骨捂上了：“能不能别怼我，很痛的～”
　　只身在外的小A，一定要学会保护好自己，这个世界太危险了。
　　“行啊。”程兮冽椅子向后一仰，两只脚搭在厉烬的腿上，“你这个月睡地板。”
　　“啊？”厉烬挣扎的半天，哆哆嗦嗦地松开手，“可不可以肉偿？”
　　“啧啧啧……”程兮冽掀开他的衣襟，两只眼睛没羞没臊地扫来扫去，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你打算用那块肉偿？”
　　厉烬往后缩了缩，像只待宰的羔羊：“你看上哪块了嘛？”
　　程兮冽松开椅子，叉着脚顺势就跨坐在厉烬的腿上：“我全部都要！”
　　呜呼，小野O好贪心。
　　于是，这个仲夏宁静的夜晚，被持续不断的乒乒乓乓，叮铃咣啷，吱吱呀呀，哼哼嗤嗤扰得碎成了一地的渣渣。
　　而厉烬，在他的十八岁，继娘唧唧痛哭和当街挨揍之后，又在他的黑历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被他的小野O折腾到下不来床。
　　程兮冽倒是神清气爽又贴心地叫上穆云海去给他买夜宵。
　　舞蹈团刚刚结束排练，食堂里人来人往。
　　程兮冽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烤串大哥说：“给我来十串大腰子！”
　　烤串大哥：！！！
　　真猛！
　　穆云海：“！！你这是对厉烬同学做了什么？”
　　程兮冽深情地吸了一口烧烤的香味，耸耸肩：“没什么，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这成语用的，听起来腰疼。
　　“唉！”穆云海叹口气，“总比我这弃之不用的强。”
　　“你们俩还没进展啊？”程兮冽小嘴一撇，“这风子不会是不行吧？来几串大腰子补补？”
　　“哎！你有毒啊！什么就补补？人家跟你好好说话，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程兮冽站得稍稍端正些，问：“那你说吧，到底差在哪儿？”
　　穆云海垂着睫毛，浅浅地叹息：“就差一个契机，其实如果上回我出事时，风子跟我再熟悉一些，也许就成了……”
　　程兮冽陪着他沉默的片刻，忽然指着火炉上滋滋冒油的烤串：“烤腰子呢，特别讲究火候，要慢慢烘着，火太急，外边焦了，里面还没熟呢，只有在合适的火力上耐心翻转，均匀撒上调料，再交给时间，不断的转化打磨，才能成就一串香气四溢的大腰子。”
　　“大腰子好了！”烤串师傅抓着满满的一大把，交到程兮冽的手上。
　　程兮冽给穆云海拿一串：“尝尝。”
　　穆云海好像懂了，他咬了一大口，哈着气：“哇，好烫！不过很好吃！”
　　回到宿舍，厉烬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凌厉的侧脸轮廓被暖橙色的光打上一层柔和，睡颜恬淡而满足。
　　程兮冽放下东西，轻轻走到床边，半跪在地上，将自己的脸慢慢贴近。
　　睡着的小A很好看，软乎乎好欺负的样子，程兮冽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向他的颈后嗅了嗅。
　　细碎的呼吸撩动了脖子上的绒毛，厉烬似有感觉，伸手抓了一下，还哼哼着蹭了蹭脸。
　　程兮冽恶作剧般地去吹他的耳朵。
　　厉烬向后缩了缩，不高兴地撅了撅嘴，表情十分像小奶兮。
　　好好玩～
　　程兮冽笑着追过去吹他的耳朵，吹着吹着就舔了上去。
　　“嗯？”厉烬懵懵地撑开一线眼帘，一见是程兮冽，就绽开笑容：“你干嘛啊？狗崽子吗还舔人？”
　　程兮冽顶着他的鼻尖：“不准睡了，起来陪我玩儿。”
　　啊？！厉烬揉了揉自己酸痛的后腰：“还玩？再玩你要把我玩死了！程兮冽，你对我太残忍了。”
　　程兮冽一伸手断了厉烬的后路：“你先残忍的，你残我一尺，我残你一丈。”
　　厉烬没处躲没处逃，惨得一批：“可是你都快把我虐成残障了，影响今后的幸福生活怎么办？”
　　程兮冽开心地跳起来，抓着一大把腰子怼到厉烬面前：“所以我要给你好好补补啊！”
　　厉烬眼前一黑：“程兮冽，你到底要干嘛？”
　　小狐狸般的笑容浮现，程兮冽摩挲着厉烬的耳边，声音古惑：“请问小火苗，这句话，重音在哪里呢？”


第58章 他等的人
　　六月的最后一天。
　　终于迎来了中心艺术节。
　　为了让大家有更饱满的精神投入迎检，食堂的早餐十分丰盛。
　　程兮冽提着保温桶在打饭窗口踱了好几圈，眼花缭乱不知该给厉烬带点什么回去才好。
　　小火苗最近易感期，消耗很大，虽然整日里好吃好喝的养着，可还是消瘦了一些，应该吃点高蛋白、高热量的。
　　程兮冽正在西点窗口纠结的时候，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他一下。
　　程兮冽一回头，是楚佳佳。
　　两个人互相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个招呼。
　　楚佳佳和岳洛的东西都已经搬走了，只是音乐剧找不到演员来替他们的角色，才必须回来把演出完成。
　　“耽误你几分钟。”楚佳佳说。
　　程兮冽片刻迟疑，他不知道跟楚佳佳还有什么好说，却还是答应了：“去那边坐下说吧。”
　　楚佳佳却连忙摇头：“岳洛不让我跟你说话。”她说着，警惕地四下张望。
　　程兮冽蹙眉：“怎么？他干涉你的自由？你可以报警的。”
　　“不用！”楚佳佳急迫地打断他，“程兮冽，有人在背后调查你。”
　　楚佳佳的表情有点焦灼，语速飞快，很神经质的样子：“不止是那个叫谢空谷的，还有别人找过岳洛，我无意间听见他跟别人打电话，他们好像说，你跟什么当年的事有关，还说厉烬的病，好像跟你有关系……”
　　“咣当！”一声巨响，程兮冽的保温桶掉到了地上，吓了楚佳佳一大跳。
　　好多人看向这边。
　　“我不能跟你说了！下午彩排有机会再说吧！”楚佳佳有点惊慌地跑了。
　　程兮冽的手指微微地颤抖着，她说的是真的么？怎么会是他呢？还是岳洛他们又在耍什么花样？
　　可是……
　　他们为什么一见面就被彼此深深吸引，如同冥冥之中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羁绊？
　　厉烬为什么单单可以闻到他的信息素？
　　而程兮冽，又唯独会对厉烬的信息素应激？
　　他们为什么会在完全标记之前就会有强烈的通感？
　　这一切，会不会太巧了？
　　如果，这根本不是巧合呢？
　　程兮冽发疯一样地冲出食堂，一路狂奔回了F区。
　　越靠近两个人的宿舍，程兮冽越胆怯。
　　如果那些推断是真的，他该怎么面对厉烬？这个太阳一样温暖着他的小Alpha，为他付出了多少？
　　为他打了多少架，为他吃了多少苦，为他日夜忧心，为他不惜跳楼。
　　放着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不做，陪他一起□□，一起睡地板，一起吃糠咽菜，一起忍受嘲笑，拼尽全力也要把他从黑暗里拉出来。
　　是他的出现，漫燃了熊熊焰火，黯淡了璨璨星河。
　　让程兮冽的生命里，重新有了色彩，有了光和热。
　　可是，程兮冽又做了什么？
　　雾灰色的眸浸润在秋水里，泛起的心疼与自责，如涟漪一般一波一波晕染开来。
　　厉烬顶着一头炸毛在刷牙。
　　程兮冽从背后猛然抱住他。
　　宽阔的背，令人愉悦的体温与弹性，那样熟悉，又那样令人沉醉。
　　厉烬一愣，含着满嘴的泡沫笑了起来：“大早上的怎么了？上趟食堂走丢了？”
　　程兮冽扣紧双手使劲抱着他，过了片刻，瓮声瓮气地问：“我记得你十二岁分化的是吗？”
　　厉烬不知道后面的小脑袋瓜在想什么，老实点头。
　　程兮冽继续说：“你比我大一岁，那一年我应该十一。”
　　厉烬察觉他情绪不太对，于是逗他：“哇，兮兮数学可真好。”
　　程兮冽的心头一阵阵发冷，忍着战栗问：“那是哪年哪月？”
　　“七年前啊，哪月？当时我分化出了问题，在医院住了好几个月，连生日都是在医院过的，应该是五六月吧。”
　　“哪家医院？”程兮冽狠狠地压抑着情绪，却还是流露出一丝的哽咽。
　　厉烬擦了嘴，转身回抱住他，怜惜地摸着他的头问：“兮兮，你这是怎么了？”
　　程兮冽不敢看厉烬的眼睛，他侧过头躲开了他明亮的眼神：“告诉我，是哪家医院？”
　　“第一人民医院。”厉烬说。
　　如同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霆直接砸在鼓膜上，程兮冽听到了自己尖锐的耳鸣，眼前被无尽的黑暗慢慢笼罩起来。
　　真的是他！
　　厉烬……
　　席卷而来的心痛几乎扼住了呼吸，程兮冽忍得青筋暴起，可泪水还是汩汩地从眼眶中涌出来。
　　他趴在厉烬的怀里，双手死死地扣住，痛哭着喃喃：“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
　　厉烬惊到了。
　　他不知道兮兮为何突然情绪崩溃，心慌意乱地抱着他，抚着他的背：“没关系，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在乎，兮兮，不哭好吗兮兮？兮兮不哭了，有什么事我们一起解决。”
　　厉烬能感受到程兮冽的悲伤，是那种恨不得拿刀捅死自己的怨恨，那种情绪翻搅在心里，牵动着一阵一阵抽搐般的疼。
　　痛哭渐渐变成啜泣，程兮冽伏在厉烬的肩上，随着呼吸的节奏微微颤抖。
　　厉烬轻柔地抬起他的脸，墨色的眼中竟然也是漫漫水光：“兮兮，别哭了。”
　　他竟比那个痛哭的人，还要难过，整个身心都被酸楚和灼痛占据，如同刀割。
　　一个居高临下的吻印下来，清爽的薄荷海盐的味道回荡在程兮冽的口腔，是厉烬的牙膏味道。
　　程兮冽还想要，可是又哪里有资格再向他索取任何东西？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吸血鬼，攀附在厉烬的身上，贪婪而残忍地从他身上吸取一切需要的东西。
　　而厉烬，总是全心全意地为他付出，不知疲倦，不会拒绝。
　　程兮冽怔怔地看着厉烬，他瘦了，眼眶更深了，下巴尖尖的，脸上一点肉也没有。
　　程兮冽努力地压下纷繁复杂的心事，抹了抹眼睛问：“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厉烬又送了一个薄荷海盐味儿的深吻给程兮冽，才缓缓开口：“你刚刚不就是去买早餐了吗？为什么空着手回来，还哭了？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不告诉我，我又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去？”
　　“我……”程兮冽撅着嘴，“食堂今天好吃的太多了！我不知道该选哪样……”
　　厉烬惊奇地瞪着眼：“所以你就跑回来哭了一场？还念念叨叨说对不起我？”
　　这是什么奇葩理由？
　　程兮冽也知道这个理由很拙劣，可他答应过厉烬不再对他撒谎，又惶惶不敢讲出真正的原因，只好搪塞：“那人家不是内分泌失调吗，心情波动比较大。”
　　“好好好，兮兮怎样都对！”厉烬溺爱般地毫无原则，“只要不哭了就好，我们兮兮不知怎么选，那一定是食堂不对，做那么多样干嘛？难为人么？走，咱不选了，咱们每样都来点好不好？”
　　“嗯！”程兮冽乖宝宝式点头，厉烬，我一定很用力，很用力地对你好，如果还是弥补不了给你带来的伤害，我就把自己的全部，都赔给你。
　　过于丰盛的一顿早餐，两个人都撑得走不动路了。
　　程兮冽还背着一个保温壶，里面给厉烬泡的柠檬百香果茶，厉烬是一口也喝不下了，程兮冽就执拗地一直背着，说是男主角台词多，留着演出前给他润润嗓子。
　　整个中心打扮得焕然一新，操场与步道都被重新清理过，沿途摆满了一盆盆盛放的小雏菊。
　　斑驳的篮球架子和破旧的广播台也重新粉刷过了，程兮冽感到有点陌生，再也找不到他蜷缩在那里，等着一个人、一种希望的感觉了。
　　厉烬守在他的身边，紧紧跟随，程兮冽看看广播台，又看看厉烬，恍然、释然，原来他等的人，早就等到了。
　　风夹杂这灼热的温度摇动起银杏树的叶子，“哗哗”的声浪如同歌唱。
　　旁边的人忽然把手揽了上来：“第一次看见你，你就躲在那个台子后面，像个凶残又狡猾的狐狸。”厉烬笑着说。
　　程兮冽的手也顺势就环在厉烬的腰上：“那时候，我在等一个人，等他带我走。”
　　程兮冽仰头看他，眼睛那样纯净动人：“后来我等到了那个人，忽然就不那么想走了。”
　　只有在这里，他才只属于他。
　　厉烬笑着舔自己的小尖牙：“我也无所谓，你在哪，我就在哪。”
　　程兮冽专注地看他，偷偷地挪动步子，向厉烬靠过来，身体半倚着他：“厉烬，如果我，或者我的家人曾经伤害过你，你……还会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厉烬如同被触动了哪块伤痛一般，飞快地敛了一下眸，又迅速被一抹宽和的笑容所代替，他反问：“如果我，或者我的家人曾经伤害过你，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程兮冽呆呆地看着厉烬，不知如何回答，他这样问，是不是也算一种回答？
　　程兮冽不知道。
　　看他呆滞的表情，厉烬使劲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傻瓜，我当然会跟你在一起，不论过去曾经发生过怎样的伤害，那是因为你不知道那是我，如果你知道，我相信你绝对不会那样选择，我也一样。那既然都不知道，不认识，又怎么可以算数呢？”
　　程兮冽如释重负地扎进那个怀抱里：“小火苗，你真好。”
　　厉烬笑着，轻拍他的背。
　　但愿，你可以一直这样看我，觉得我好不会厌弃我。
　　但愿……


第59章 家法
　　晚上的演出非常成功，所有人的眼中都闪动着兴奋与骄傲的光。
　　只有厉烬，墨色的瞳，浮着一层阴郁的霾。
　　领导席第一排，一个猩红的座签上印着一个名字——厉行远。
　　厉烬的父亲来了。
　　忙乱的化妆间里，厉烬找到正在卸妆的程兮冽，拉着他就往外走。
　　“喂！我这脖子还没弄呢！”程兮冽被拖得踉踉跄跄，在后面大声投诉着。
　　“回宿舍我给你弄！”厉烬不由分说地快速往外跑。
　　“哎！你慢点！你着什么急啊？”程兮冽话音刚落，厉烬冷不防地猛然停住，程兮冽来不及反应，直接撞到了他的背上。
　　小礼堂宽敞明亮的前厅上站着一个人。
　　高大帅气的Alpha，穿着笔挺的墨蓝色西装，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长伞。
　　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却自带不怒自威的压力，令人不敢直视。
　　那眉眼与轮廓，仿佛是高压冷酷版的厉烬一样。
　　程兮冽在一瞬间，就认出了他是谁。
　　厉烬扯着程兮冽，往自己身后藏了藏，微微抬起下颌，低沉地叫了声：“爸。”
　　厉先生稍稍侧动了一下视线，却是对着厉烬身后说：“小朋友，既然有缘遇见，可否赏脸出来一叙？”
　　音色沁凉，语气平静，自带一股不容辩驳的霸道。
　　程兮冽刚刚迈步，却被厉烬抓住手腕按了回去。
　　厉烬挺直身子，横亘在父亲与程兮冽之间：“爸，兮兮是个Omega，我并没有违背诺言。”
　　“如果我没记错，你答应的可不止这一件事。但别着急，我不是来为难他的，我只是有几句话要单独跟他聊聊。”
　　“他是Omega，这么晚了，您恐怕不方便单独找他。”厉烬毅然挡着程兮冽。
　　“他首先是个男人，然后才是Omega。”厉先生的声音压了一分力度，不算是愠怒，却令压迫感陡增，“更何况，我会带他去会见中心，没什么不方便。”
　　“那我陪他一起。”厉烬仍在竭力争取。
　　“厉烬，你听不懂什么叫单独吗？”男人的脸色冷了下来。
　　“叔叔，很抱歉。”程兮冽从厉烬的背后走出来，恭敬有礼，“我现在信息素水平不稳定，厉烬只是怕我控制不好而已。”
　　他转过头柔声对厉烬说：“放心吧，我会尽力控制的，你在门口等我们，有状况我叫你。”
　　厉烬浓眉深蹙，满脸的担忧：“兮兮……”
　　程兮冽笑着用力握住他的手：“放心。”
　　厉先生转身：“走吧。”
　　程兮冽刚刚迈步，却被厉烬拉了一下：“如果我爸说出什么出乎意料地话……”
　　程兮冽捧着他的脸直接吻上去：“相信我。”
　　厉烬纷乱的心忽然就安定了。
　　他在程兮冽的眼睛里，读到了披荆斩棘的力量。
　　那个野草一样的少年，无论他分化成了什么，都不可阻挡地坚强而执着。
　　向着光，野蛮生长。
　　“好。”厉烬恋恋不舍地回吻着他，“我等你。”
　　对于有情人来说，一个“等”字，大概是最熬人的吧。
　　厉烬等在会见中心门口，远远地看着里面的两个人，度秒如年。
　　程兮冽坐在厉先生的对面，腰杆笔直，目光坚定，端正、恭敬，却并不怯懦。
　　厉先生眼神犀利地审视着眼前的少年，脸上的神色阴沉，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星星点点的雨声一再划破空旷大厅的寂静，更显焦灼。
　　“你的情况，我都知道。”男人率先开口，盯着程兮冽的反应。
　　程兮冽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回答的语气都是平淡而温和的：“我猜到了，先生。”
　　男人对于他的表现有点意外，瞳孔快速地收缩了一下：“那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程兮冽的神色依旧平静如水，但桌下的手指却不经意地抽动，不是因为心虚或者害怕，而是因为在乎，在乎厉烬，在乎两个人的未来。
　　“先生，我想不到不同意的理由，我跟厉烬的匹配度是绝对契合，您知道我们以后再也不可能遇见更完美的伴侣了。”程兮冽不急不躁地应答。
　　男人无声地笑了，嘴角的弧度却那样冰冷，让人看了胆寒：“绝对契合？难道你不知道你们的绝对契合是怎么来的？”
　　“先生，您大概搞错了。”程兮冽直视着厉先生的眼睛，“并不是因为我母亲的实验我们才绝对契合，而是因为我们绝对契合，我母亲才尝试做那个实验。”
　　“实验？”高大的Alpha向前逼近了一步，与厉烬一样墨色的眼中，有火在燃烧，“小烬不是你们的实验品。”
　　程兮冽并未退缩半分，仍旧挺直着身子回答：“是的，是我们做错了，我们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厉先生斜睨着程兮冽，探究的表情中夹着一种讥讽。
　　程兮冽依旧淡然：“不，我刚刚才知道。”
　　“他呢？”厉先生反问：“他知道吗？”
　　程兮冽垂眸，一提到他，淡如松竹的少年终于流露出一点温柔如水的感情：“我没跟他说过，相信您也不曾讲，但他那么聪明，大概也猜到了吧。”
　　男人的神色愈发阴骘，敛着眸看了程兮冽片刻，缓缓问道：“你怎样才会离开他？”
　　程兮冽却笑了，一湾浅浅的梨涡挂在唇边：“按照套路，先生打算开出什么样的条件给我？给我金钱，还是自由，或者我离开他，就立刻放我母亲出来？”
　　厉先生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
　　程兮冽稳稳地靠向椅背说：“先生，恕我冒昧，别人给您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您才会离开厉太太？”
　　厉先生目色沉沉，没有讲话。
　　程兮冽继续说下去：“也许您觉得我狂妄，我与厉烬相处的短短时间根本不能与您与厉太太之间长久陪伴、相濡以沫相较，可是我们所经历的，也许很多人一生都不曾经历过，我们一起吃苦、一起患难，我们认定彼此，所以我诚挚地恳求您的允许，您可以向我提出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为了他拼尽全力。但如果我永远不能有这个荣幸，那么我也感谢您，把厉烬带到这个世界，让我看到了光明和温暖是什么样子的。”
　　厉先生漆黑的眼睛闪烁了两下：“你的意思，如果我不允许，你们就不会在一起？”
　　程兮冽笑得暖而甜：“那要看你的‘在一起’怎么理解了，如果您和厉太太不允许，我当然不会拐了厉烬去私奔，只不过，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找别的Alpha，他也不会再找Omega。”
　　程兮冽笑弯的眼睛里汇起了水雾，但他却没有丝毫的躲闪，仍旧直视着厉先生：“也许，我们也不会再见面了，但心里永远只保留着彼此的位置，就如同他还在身边一样。”
　　雾灰色的眼睛闪着光，是祭奠抑或是憧憬：“也许，我会去学画画，把我们一起学过的习，吃过的药、打过的架都一一画下来，连同我们曾经传过的那些小纸条，每天都仔细复习一遍。”
　　“先生，厉烬没有跟您讲过吧，我们有通感，可以感受对方的喜悦和悲伤，那种感觉真奇妙啊，无论我在哪里，都会知道那个最爱的人，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程兮冽轻轻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连成一线的雨：“先生，这个世界真有趣啊，明明有那么多人，可偏偏就会有一个人，他闯进你的世界，把自己一刀一刀地刻进了你的心里，就再也挖不出来了，如果挖出来，血就流干了，心也空了，像死了一样。”
　　厉先生站到程兮冽的旁边，与他一同仰头看着窗外。
　　厉烬站在外面心急如焚。
　　讲什么讲这么久啊？
　　好在到目前为止，他爸还没有发火。
　　厉烬扒着门缝忐忑不安地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个人。
　　忽然，厉先生举起了手中的伞，而程兮冽依旧面对着窗户，丝毫没有察觉的样子。
　　厉烬的心悬了起来。
　　厉先生的伞是厉家的“家法”，厉烬可没少挨过它的打。
　　伞柄是一枚银质的鹰头，实心的，像个铁疙瘩，上面满是凹凸不平的浮雕，打在身上超级疼。
　　厉烬眼见着厉先生高举雨伞的姿势，十足执行家法的架势，他再也等不下去了，径直冲到两个人中间，把程兮冽一把护在怀里。
　　“嘭！”
　　金属打在肉身上发出令人心惊的闷响，厉烬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程兮冽惊恐地扭头：“厉烬，你没事吧！快让开！”
　　厉先生如同一个执刑的机器，对于眼前的一切没有丝毫的理会，高举起长伞。
　　“嘭！”
　　随着那声闷响，厉烬全身的肌肉全部收紧，咬着牙，一声不吭。
　　程兮冽在怀里猛烈挣扎：“你放开我！”
　　“嘭！”
　　厉烬再次浑身一震，却死命地把程兮冽钳住，不准他逃开。
　　“厉烬！”程兮冽的喊声带着哭腔，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求求你放开我……”
　　“嘭！”
　　……
　　几下势大力沉的捶打之后，厉烬浑身冷汗，几乎站不住，全靠程兮冽用力地撑着他。
　　厉先生若无其事地收回长伞，掸平衣襟，向外走去：“小朋友，别忘了你的承诺。”
　　他对程兮冽说。


第60章 移情别恋
　　程兮冽抱着厉烬大哭。
　　是痛彻心扉，是撕心裂肺。
　　厉烬的脸色惨白，额头一层晶亮的汗珠，却只顾笑着去擦程兮冽的眼泪：“别哭了，小野O都变鼻涕宝宝了。”
　　程兮冽慌乱地把他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上，用袖子胡乱地抹着脸：“我们去治疗中心！我们现在就去！”
　　厉烬按住焦急的程兮冽，柔声地宽慰他：“不用去治疗中心，他那把伞，打人不见血的，我皮糙肉厚，回去擦点药就好了。”
　　程兮冽不争气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他用手背狠狠擦去，架着厉烬：“那我们回去，我给你擦药。”
　　返回到宿舍温馨的大床上，程兮冽小心地褪去厉烬的T恤，后背上青紫一片，已经完全肿了起来。
　　程兮冽泪眼婆娑地让厉烬趴好，往他的背上喷着消肿止痛的喷雾，手上抖得厉害，还弄洒了好些。
　　在程兮冽轻柔地按摩时，偶尔会有温热的泪滴落在厉烬的背上。
　　厉烬蹭了蹭头上疼出的冷汗，笑着逗他：“你是怕药效不够，所以再给我加点料吗？”
　　“噗～”程兮冽终于破涕为笑，“那你觉得效果如何？”
　　“嗯。”厉烬点头表示赞许，“冰凉凉，镇痛效果一流。”
　　程兮冽的脸紧贴着厉烬的背，轻轻给他吹气以缓解疼痛，心疼地埋怨：“都姹紫嫣红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厉烬调整了一下姿势，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笑得云开雾散：“没有打到你身上，自然开心啊，身上疼不算什么，心疼才要命。”
　　又一滴泪落到背上，程兮冽撅着嘴嘟囔：“难道打到你身上，我就不会心疼吗？”
　　厉烬微怔了一下，然后慢慢湿了眼角。
　　他伸出一只手握在程兮冽的手上：“我没事，一点儿都不疼，你忘了我是学散打的，挂彩也是常事，就当技不如人打输了呗。”
　　程兮冽转动着手指抠着他的掌心：“要是打输了我还可以帮你讨回来，可惜他是你爸……”
　　“哈哈！”厉烬大笑，“我要替他感谢你不打之恩。”
　　“哎！你别动！”程兮冽急忙制止他，“等下牵动了受伤的肌肉，很疼的。”
　　厉烬忍了笑，侧头温柔地看着程兮冽：“你们到底说了什么？他为什么会要打你？”
　　程兮冽有点心虚地垂下头，低声说：“能不能别问了？”
　　厉烬稍稍靠过来说：“兮兮，我想知道。”
　　程兮冽低着头、撅着嘴，不讲话。
　　“兮兮……嘶！”厉烬抬手去摸他的脸，后背却疼了起来。
　　“诶！”程兮冽看他皱着眉，猛地向前贴去，“你别动，我说。”
　　程兮冽蹲在床边，抚弄着厉烬的头发，声音轻得如同一尾鸿毛：“叔叔并非要打我，他说，你为了我，违背了诺言，理应受罚，只不过，我问他既然因我而起，我可不可以代你受过，他同意了。”
　　厉烬把手绕到程兮冽的背上，用修长的手指摸着他节节分明的脊骨，眼里满是疼惜与庆幸：“看看你，肉都没有几两，不把骨头打坏了才怪，我可不想要个高位截O。”
　　程兮冽顶着厉烬的额头趴在他旁边，忽闪着睫毛扫过濡湿的眼睛，吸着鼻子说：“你别总是这么不要命地护着我，我会担心的。”
　　厉烬用宽厚炽热的手掌扣住程兮冽的后脑，轻轻带到自己的怀里，尖尖的下巴在他柔软的头发里蹭了蹭，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比命还重要，怎么能不护着。
　　“我们以后都不要受伤，好不好？”厉烬说。
　　“嗯。”怀里的人闷声闷气地答应着。
　　厉烬拍拍他的脑袋：“上来吧，别蹲着了。”
　　程兮冽怕自己睡觉不老实，碰疼了厉烬，摇摇头说：“今天我打地铺，就睡你旁边。”他说着起身去拿被褥，却被厉烬拉住了。
　　“乖，快上来，要不然我也要打地铺。”厉烬不容辩驳地说。
　　这家伙绝对能做得出来。
　　程兮冽啃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苦恼的样子像个搞不清楚苹果应该怎么分的苗苗班宝宝，一下子就把厉烬给逗乐了。
　　“快上来。”厉烬拉他，“我哪有那么娇贵？”
　　程兮冽慢吞吞地爬上床，躺在旁边，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才好。
　　厉烬微微侧身，把程兮冽捞进怀里。
　　“喂，你别乱动啊！”程兮冽急忙起身查看他的背，却被厉烬直接按回去：“你心疼我，就乖乖过来让我抱着，再搞点信息素来闻闻。”
　　厉烬很快就被爽冽的融雪所环绕，程兮冽小猫一样向前拱：“我乖不乖？”
　　“啵唧！好乖！”
　　小融雪像一个冰冰凉凉的茧，把两个人严密地笼罩在里面，厉烬觉得后背都没有那么疼了。
　　夏蝉停止了喧闹，夜风静谧，厉烬的呼吸渐渐均匀。
　　程兮冽在黑暗里安安静静地躲在厉烬的怀里，偷偷看他。
　　不知道还能看他多久，所以每一眼都无比珍贵。
　　他不知做了什么好梦，嘴角还挂着浅笑，浓密的睫毛偶尔会轻轻抖动，显得十分愉悦。
　　润泽的嘴唇薄削却并不薄情，带着冷峻的禁欲感，但却拥有着滚烫的温度，程兮冽只要一回想那火热的触感，就会马上红了脸颊。
　　胡思乱想让程兮冽口干舌燥，心跳都乱了。
　　他偷瞄着厉烬的反应，悄悄打开他的手臂，自己钻了出来，在黑暗中摸到那部旧手机，拨了一个电话，态度恭敬而谦卑地聊了许久，然后打开书桌上的小台灯，开始学习。
　　——“小朋友，别忘了你的承诺。”
　　那一场夜雨，那一次对话，如同在程兮冽漂泊的生活中竖起了一座灯塔，他第一次如此明晰地知道自己的方向。
　　只要穿过这些暴雨风浪的考验，他就可以到达彼岸，那里有一个太阳一样的少年，他，值得拼尽全力。
　　打开化学书，程兮冽不放心地又回头看看厉烬，小火苗仍在熟睡，暖橙色的光，显得整个房间温馨而美好。
　　小火苗，你睡吧，我会用尽我的一切，奔向你。
　　天色微明的时候，程兮冽重新爬回到床上，钻进厉烬的怀里。
　　厉烬本能反应一样抱住身边的人，迷迷糊糊地亲吻他的头发：“兮兮……”他嘟囔着。
　　早上醒来时，厉烬发现旁边枕头上毛茸茸的脑袋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字迹清秀的纸条：我去买早饭了，你醒了就乖乖趴着，等我回来给你洗漱，兮兮。
　　“呜呼！”厉烬舒爽地伸着懒腰，有人伺候的日子真是过瘾。
　　仲夏的阳光过于火热，穿过玻璃窗落到床上，烤得厉烬喉咙发干，他这才想起，原来不知不觉已经七月了。
　　学校应该很快就要放暑假了。
　　待到阳光再次转凉，九月新学期就开始了，也不知那时是不是可以回到学校去上课。
　　自己这个病，到底还能不能治好了？
　　还有程兮冽，他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
　　如果完全标记，自己的爸爸妈妈可不可以做他的监护人？
　　真想把他塞到行李箱里，带着一起上大学。
　　把小奶兮藏进箱子，放到床底下，没事就偷偷摸摸放出来亲亲，哈哈！
　　想着想着，厉烬就傻笑起来。
　　程兮冽一进门就看见厉烬缩在被子里笑得一抖一抖的。
　　“做什么春梦呢，笑这么开心？”程兮冽掀开被角，把自己蒙了进去。
　　里面黑洞洞的，能感觉到身体温热的气味。
　　程兮冽小心地伸出手，去摸索着厉烬，却在几秒后就被人圈住了。
　　“春梦做得好开心，来啊，一起做啊！”厉烬像个大八爪鱼，一下子爬到程兮冽的身上。
　　程兮冽的小身板哪里撑得住厉烬的体重，一个趔趄，摔在床上。
　　大“八爪鱼精”顺势就攻城掠地，早餐还没吃，先开荤吃了个甜点。
　　番茄小奶兮，好奶好甜好好吃。
　　昨夜刚刚被程兮冽偷.窥过的嘴唇肆无忌惮地到处游走，惹得烈火炎炎，小野O浑身酥软，再也野不起来，惨兮兮连连求饶。
　　尽管程兮冽被人吃了个生活不能自理，却依然身残志坚地坚持给厉烬收拾清爽，喂了早饭，重新上药，又把一切家务活包在身上，然后打发小火苗去花园散步，自己又认认真真上起课来。
　　接连几天，程兮冽除了陪厉烬，就是在学习，偶尔会神秘兮兮地出去，也不告诉厉烬去了哪里。
　　只要电视上的课程一开始，程兮冽就跟自动入定了似的，跟他说话也听不见，厉烬在屋里转了两圈，好无聊，只好出去荡秋千。
　　没有兮兮，荡秋千也挺无趣的。
　　厉烬百无聊赖地挂在上面，晃晃荡荡，像个失了魂的傀儡。
　　古风牵着穆云海在花园里遛弯，就看见厉烬没精打采地坐在合欢树下。
　　“喂！”古风叫他，“怎么了跟失恋一样？”
　　厉烬回过神，有点苦闷：“我觉得我可能要被甩了。”
　　“啊？！”穆云海惊呆，“程兮冽移情别恋了？不可能啊！”
　　厉烬仰天长叹：“他移情别恋了！他爱上了学习，都不爱我了！”


第61章 小心脏
　　古风走到他旁边，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可能，除了你，他没有爱过任何东西，包括他自己。”
　　厉烬侧着头看古风，有点呆。
　　古风回头对穆云海说：“天太热了，帮我们买点冰棍儿去吧。”
　　“嗯。”穆云海善解人意地说，“你们聊，我要好好挑挑，可能要晚点回来。”
　　“自己注意安全。”古风在后面细心地叮嘱着。
　　“知道啦！”穆云海摆摆手，欢跳着走了。
　　“给我挪点地方。”古风一点不客气地往一边挤着厉烬，像很多年的好友一样。
　　厉烬往旁边坐开点，古风挨着他坐下，仰头望着合欢树斑驳的叶子，娓娓诉说。
　　“我刚到中心的时候，程兮冽已经在这里关了两年多了。那时候的中心没有什么人道可言，尤其是对那些没有监护人的孩子，说是治疗，其实不过就是试药的工具，稍有反抗，就上颈环、关禁闭，挨打、挨饿，被电击都是家常便饭。”
　　“那个时候他偷跑过很多次，他说要去找他的妈妈，要去问问她，为什么不要他了……”古风浅浅叹息，厉烬扭过头，努力地控制着眼中弥漫的水气。
　　“后来，有人告诉他，他妈妈坐牢了，再也不会来接他了，他整个精神都垮了，在宿舍里躺了三天，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等他再起来的时候，在一个秋风狂卷的下午，他跑到研究中心的大门口，把他写给妈妈的信全烧了，用手抓着滚烫的纸灰疯了一样地洒在风里，大喊着‘飞吧，去看看这个操蛋的世界’……”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偷跑过，他变得经常打架，他学会了向生活低头，他会对着工作人员阿谀奉承，他会笑着去经营他的小生意，可是，当你走近他你就会知道，他眼里的光已经完全消失了，空洞洞的，仿佛他的灵魂不见了。”
　　“我想，他对他的人生和这个世界是充满了怨恨的，他那样不屈不挠地活着，只是心有不甘，不甘心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活一回，然后再无声无息地死去，连一个怀念他的人都没有。”
　　长久的沉默，除了风声和秋千的“吱呀”，时间仿佛都停摆了。
　　厉烬拼命忍着泪，忍得眼眶一阵阵灼痛，有东西在心头撕扯着，那滋味，尖锐而绵长。
　　过了许久，古风继续说：“当他从你家回来的时候，我再次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光彩，也许你不曾注意，他看你时，眼里有繁花四季，有日月星辰，那时我就知道，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古风侧过脸，直视着厉烬：“他曾经失去了一切，而现在，你就是他的一切，厉烬，他因为爱你，所以重新爱上了这个世界。”
　　厉烬沉浸在万千思绪里，觉得胸口堵得透不过气。
　　远方传来穆云海轻快的脚步声，古风站起身：“厉烬，命运从来不曾善待过他，磨砺得久了，他的心就磨出了厚厚的硬壳，任凭我努力了那么久，也无法打开。现在，他把自己的壳生生剖开，把你放进他最柔软的地方，你，千万不要辜负他。”
　　厉烬的喉咙紧得发不出声音来，于是郑重地点头，如同掷地有声的承诺。
　　回到宿舍，程兮冽正在飞快地刷题。
　　厉烬轻手轻脚地关门，看他专注的样子，大概一时半刻不会结束，就把穆云海买的冰棍放到喝水的杯子里，化开了也可以当做饮料喝。
　　等程兮冽终于下课，把自己从书山题海里□□，厉烬已经准备好了冰饮，把两个人的衣服都洗干净晾晒在阳光充沛的花园里，还顺手给秋千的铁链上了油，以后就不会“吱呀吱呀”地响了。
　　程兮冽低头太久，脖子酸痛得要命，自己反手扶着椅背，用力地拉伸着。
　　厉烬走到他身后，轻轻拨开垂落在后颈上的碎发，修长有力的手指按在僵硬的肌肉上，慢慢揉捏。
　　“啊！”程兮冽一声惨叫之后就开始舒服地哼哼，“唔~下边一点，哎，对就是这里，用力！唔呼！”
　　手指精准地掠过头顶、后颈和肩膀的各个穴位，技巧熟练、力度适中，爽得程兮冽汗毛都竖起来了。
　　当温热的指尖轻柔地触碰到腺体时，程兮冽的心都停跳了一下，身体无力，头向后仰着，靠在厉烬的腹肌上。
　　厉烬低头，反吻在程兮冽嫩红的嘴唇上，顺势圈住他的上半身，从后面将他包裹起来。
　　厚重而动情的拥吻，攻城略地般地席卷在程兮冽的脸颊、脖颈和锁骨上，空气都开始粘稠起来。
　　“兮兮。”厉烬的声音低迷，带着沉醉的气音，像敲在耳畔的蛊惑，“兮兮……”
　　他只是叫着他的名字，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好听。
　　程兮冽像浸在一潭清冽的池水里，迷蒙地往下沉。
　　他笑着抬头，却看见厉烬雾气弥漫的眼睛，遮住了墨玉的光，有伤痛萦绕在里面。
　　程兮冽转身跪在椅子上，抓住厉烬的耳朵：“小火苗，你怎么了？”
　　厉烬有点不好意思地别过头：“我只是，想你了。”
　　程兮冽失笑：“大哥，你是穿越了吗？我就上了一节课而已啊！”
　　是啊，厉烬也笑，他穿越回七年前了，他看见弱小无助的程兮冽被丢到一扇紧闭的铁门里，可他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还狠狠地推了一把。
　　“兮兮……”
　　“嗯？”
　　厉烬迟疑了一瞬，脑海里激烈交锋的两股力量，在看见程兮冽清澈的眼睛那一瞬，坦白的勇气终于溃不成军。
　　“那个，渴了吧，穆云海买的冰棍儿，已经化成冰饮了，我给你拿。”厉烬颓丧不安地把杯子拿给程兮冽。
　　程兮冽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若有所思。
　　冰饮甜滋滋、凉爽爽，程兮冽骑在椅子上一饮而尽，舔舔嘴唇，懒散地趴在椅背上说：“今年我生日，你准备送我什么礼物？”
　　呃……
　　这是什么跳跃性思维？厉烬的思路有点跟不上。
　　“我……多攒点钱。”厉烬说。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你就攒钱？”
　　“那你想要什么？”
　　程兮冽勾起一边唇角，笑得狡黠而鬼祟，向厉烬勾勾手指，厉烬乖乖地附耳去听。
　　“是不是我想要什么，你都肯给？”
　　“是。”回答得毫不犹豫。
　　“哦？”程兮冽雾眉一挑，“这么干脆啊？”
　　厉烬揪着自己的衣领塞到程兮冽的手里：“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身到心，过去现在和将来，都给你，拿去！”
　　程兮冽抓着他的衣领毫不客气地往回一带，拽到两人零距离：“我想要你的一辈子，你给吗？”
　　厉烬伸手扣住程兮冽的后颈，好像生怕他逃跑：“如果不是你还未成年，我怕把牢底坐穿，我早就把事给办了，还至于这么七上八下，磨磨叽叽，都快憋死我了！”
　　“行吧。”程兮冽似乎很满意地眨眨眼，“态度还算诚恳，说吧，刚才跟风子荡双人秋千荡得那么投入，都聊什么了？”
　　厉烬：“啊？你看见啦？你说你这学习，怎么注意力这么不集中呢？”
　　程兮冽咬牙切齿地揉着厉烬的头发：“有通感啊大哥！我做题做一半心都抽抽了，快要梗死过去了，走到窗边透透气，看见你们在聊天，就知道你们又在聊什么苦大仇深的话题，说吧，风子到底跟你说了啥，你这么难受？”
　　厉烬忽然开始有点躲闪：“也没什么，就说了点儿过去的事。”
　　程兮冽撇撇嘴：“肯定不是什么高兴的事。”
　　厉烬没有否认。
　　程兮冽拉着厉烬，让他坐下，自己跨坐在他的腿上，两个人面对面，开始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关于两个人的过去，以及未来。
　　“厉烬。”程兮冽把手覆在他的左胸，“刚刚是这里疼是吗？”
　　厉烬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住程兮冽的手，他们一起摸到了胸膛里鲜活的跳动，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
　　程兮冽低下头，把耳朵贴在厉烬的胸口：“咦？你的小心脏在跟我讲悄悄话呢！它说，它的主人觉得我吃了很多苦，都是他害的，它说，如果不是它的主人，我也不会被关到这里来，会跟妈妈在一起，开心地长大。”
　　程兮冽仰视着厉烬：“它说的是真话吗？”
　　厉烬的呼吸凝滞了，原来他一直希望程兮冽远离的残酷真相，他早已知道了。
　　程兮冽一直抬头看着厉烬，看他好看的眼睛里，秋风起，繁花凋落。
　　小火苗，伤心了。
　　程兮冽努力地挺高自己的身体，拍拍自己的胸口：“我的小心脏也急着要讲话，你要不要听？”
　　厉烬吸吸鼻子，抱住程兮冽的腰，贴了过去。
　　“咚、咚、咚！小火苗你好，我是兮兮的小心脏，我的主人从来没有怪过你呀！是我的主人和他的妈妈先偷走了你的信息素，害得你生病，他愿意为了自己的过错受到惩罚，这样他才会好过一点，更何况，我们在这里等到了你呀！我的主人，很爱，很爱，很爱你……”


第62章 蓄谋已久的意外
　　厉烬紧拥着程兮冽纤瘦的身体，恨不得用自己的烈焰将他融化，融到自己的血肉里，这样就能相依相守，永远不再分开。
　　程兮冽把脸埋在厉烬柔软浓密的头发里，低哑的声线带着鼻音：“你说巧不巧，原来七年前，是我偷走了你的信息素，导致你在分化时腺体受损，所以得了辨识障碍。”
　　厉烬靠在程兮冽的胸口，说话闷闷的：“兮兮，你没有偷走我的信息素，只是老天爷用这样的方式，把我刻进你的骨血里。”
　　“没错。”程兮冽眼中闪亮，却笑得深达心底，“我们的相遇……”
　　“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意外！”两人异口同声，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振动了窗外的合欢叶子，也一波波“哗哗”地附和，像一场欢快的交响。
　　话题仍在继续，气氛却不再沉重，厉烬顶着程兮冽的额头问：“你妈妈还好吗？是我爸报的警，她被抓起来时，警察还带我去认过人，如果不是我们，你就不会变成孤儿。”
　　“所以才说巧嘛，原来我是因为你才来到这里，而你，也是因为我才来的。”程兮冽把手指插在厉烬的头发里，那真实的触感令人心头温柔，是拥有一个人带来的安心与感动，“这些年，我都没有她的消息，不过我知道她有多坚强，打不垮的，等我们出去了，一起去看她。”
　　“她一定恨死我了。”厉烬垂头丧气，准女婿指认丈母娘，这门亲事怎么看，都死得透透的。
　　“她不会，她恨死我还差不多。”程兮冽说，“她不顾一切地想阻止我分化成Omega，找到与我绝对契合的你，不惜付出坐牢的代价，偷取你的腺□□注射到我的身体，尝试改变我的分化方向，结果我还是心甘情愿地变成了O，我背叛了她，希望她不要掐死我。”
　　“我想，她是因为自己受伤太深，才不想你做Omega的，只要你幸福，无论是A是O，她都会高兴的。”
　　“我会幸福吗？”程兮冽调皮地笑着反问。
　　厉烬凝视着他，深邃的眼里，有两个人共同的未来：“这个问题，我想我会用很久很久来回答。”
　　“嗯。”程兮冽用力嘬了他一口，“我这么年轻，不着急。”
　　心结打开，厉烬如释重负，开心地拨弄着程兮冽红彤彤的小嘴：“好啦，恳谈会到此结束，某人应该休息一会儿，不要一直学习，劳逸结合才好。”
　　“也差不多该去打饭了，我跟穆云海一起去，你找风子打会儿游戏吧。”
　　“好！”厉烬摩拳擦掌，“我也得好好练练手，有任务要做呢，很重要！”
　　两个小O出去了，一局游戏快打完才回来。
　　不过由于玩得尽兴，时间过得飞快，厉烬也没觉得等的久。
　　傍晚的时候，穆云海跑过来，凶厉烬：“我们有悄悄话要说，你出去！”
　　莫名其妙地就把厉烬给撵出去了。
　　小O的心思真是琢磨不透。
　　“快点，我把门锁上了。”穆云海急吼吼地对程兮冽说。
　　程兮冽飞快地趴到床上，把T恤掀开一半，露出后腰上的一块纱布。
　　穆云海手脚麻利地把纱布取下，在圆圆的伤口上涂上一种透明的药膏，轻轻吹了吹，埋怨他：“你啊也真是，干嘛不告诉他呢？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瞒不瞒得住。”
　　程兮冽摇头：“告诉他他肯定不会同意的，全世界除了我只有你知道，你可别给我说漏了。”
　　程兮冽用力扭头往后看，怎么也看不见伤口，伸手想摸一下，被穆云海“啪”地打了一下手：“别乱动，感染了没人给你换药！”
　　程兮冽讪讪地收回手，问：“伤口明显吗？会不会被看出来？”
　　穆云海仔细看了看：“倒是不算明显，像被蚊子咬了，然后挠破了的样子，只不过连续这样，你身体受得了吗？”
　　“没事。”程兮冽拉下衣襟，“我心里有数。”
　　穆云海收好药膏，还忍不住唠叨：“那个大针头我看着都要吓死了，活生生地往腰椎里钻，想想都疼，你自己可当心点吧，千万别着凉，别落下什么毛病，到时候遭罪的还是自己。”
　　程兮冽爬起来拍着他的肩：“知道啦！就你会照顾人，嘴这么碎，当心风子被你烦死。”
　　穆云海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为了一个Alpha搞成这个样子，是，厉烬的确是万里挑一的极品，可你也不至于这么丧权辱国地把自己搭进去吧？还以为你是我们里面最有出息的Omega，这回我可真看走眼了！”
　　“行了行了。”程兮冽往外推着他，“简直比老太婆还唠叨！”
　　穆云海不依不饶地揪着他的耳朵：“忠言逆耳，再说你也听不了多久了，风子他妈已经跟我爸妈见面了，我们两个一旦成功标记，就要办理手续出去了，算算我的发热期也不远了，估计风子根本抵不住，唉！我的单身生活啊，真的要拜拜了……”
　　程兮冽双手推在穆云海对后背上，使劲把他弄出门去：“你是最撩人的O，魅力无法挡，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嘭！”
　　门终于关上了，世界又恢复了清净。
　　星期六的早晨，气温奇高，外面树上的蝉吵闹个不停。
　　厉烬热得心浮气躁，坐在程兮冽的旁边给两个人猛烈地扇着扇子。
　　“哎呦，别学习了，咱们去游泳吧！游泳馆修好了以后，他们都说特别漂亮，还有，小晖好几天没看见你了，一直给我打电话……”
　　正说着，电话又响了。
　　“你看看，还是他。”厉烬把手机递给程兮冽。
　　程兮冽走去花园里接电话，顺便躲在厉烬看不见的地方蹲一会，使劲抱着自己的膝盖。
　　反复的脊髓提取，让他的腰疼得厉害，这几天愈发的坐卧不安，又生怕厉烬看出什么破绽，时刻咬牙挺着。
　　“哥哥。”话筒里传来小晖稚气的声音，“资助机构给我找了一个收养家庭，安排我假期去看看，我有点害怕，你能陪我去吗？”
　　程兮冽的心里“咯噔”一下。
　　生命里的人来人往，真的是注定的吗？
　　研究中心升级扩建，很快就要迎来很多新人。
　　可是古风要走了，厉烬要走了，现在小晖也要走了。
　　还有徐猛、凌旗、岳洛……
　　虽然很多不是朋友，甚至是敌人，可无论丑陋的、黑暗的，亦或美好的、光明的，成长的痛与快乐交织在一起，都是他独一无二的青春啊……
　　真的要再见了。
　　程兮冽倚在长廊的石柱上，头顶的葡萄架上，不知何时已经挂满了一串串翠绿的葡萄。
　　时光就是这样匆匆，你以为还早还早，蓦然回首时，它已经生了根，发了芽，开了花，结了果，再相见，已是下一个轮回。
　　“哥哥？哥哥你在吗？”稚气的声音充满问号，把程兮冽拉回现实。
　　“哦，好，我和厉哥哥陪你一起去。”
　　“太好了！他们说收养我的是一对爷爷奶奶，特别和蔼，我还很期待呢！”
　　程兮冽恍惚地跟小晖又聊了几句，落魄地挂断了电话。
　　厉烬已经快中暑了，程兮冽还没回来。
　　小火苗的火腾腾地往上冒，他趴在窗台上伸长脖子向外张望：“程兮冽！你跑哪去啦？我要去游泳！你老A要死啦！！！”
　　葡萄架后面露出半张雪白的小脸，笑得比仲夏的阳光还灿烂：“来啦！去游泳！”
　　趁着大家还都在，去疯吧！
　　游泳馆。
　　崭新的泳池里除了以程兮冽为首的这几个死党，其他来游泳的人都退避三舍。
　　这闹腾的程度，哪里是游泳？这是人肉造浪机啊！
　　太浪了！受不了！
　　程兮冽、厉烬，古风、穆云海一组，沈长舒、黎璃，老魏、小晖一组，两个阵营打起了水球。
　　翻滚破浪，踩水冲刺，整个游泳池里水花四溅，笑声叫声快把游泳馆的房顶给掀翻了。
　　输了的沈长舒和老魏还请大伙吃了烤串，几杯鸡尾酒饮料下肚，穆云海欢呼着：“这才是暑假的正确打开方式！”
　　墨蓝色得夏夜沾染了少年们的疏狂，滋味更加醉人。
　　繁星璀璨，树影斑斓。
　　像，最后的狂欢。
　　半夜里，程兮冽的腰像被斩断了一样尖锐地痛起来，他知道自己不该去玩水，可是一看厉烬渴望的样子，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想陪他一起疯，陪他一起笑。
　　不行了不行了，再躺下去要疼死了。
　　程兮冽小心地从厉烬的怀里爬出来，撑着后腰起身，找到厉烬之前买的热水袋，暖上敷在疼痛处。
　　反正睡不着，干脆一边热敷一边看书，撑着头自嘲：早这么用功，研究生都毕业了，呵呵。
　　窗外的深沉的蓝渐渐褪色。
　　天快要亮了。
　　厉烬一翻身，感到怀中空了，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兮兮？”
　　程兮冽急忙关掉手电，溜了回去躺好：“太热了，把我热醒了。”
　　厉烬闭着眼伸手在旁边的桌子上摸索，摸到了一把扇子，支起手肘给程兮冽扇风。
　　“刘秃子跟有病似的，修这修那，也不说给装个空调。”厉烬梦呓一般，还在骂人。
　　大概玩水玩得太累了，厉烬很快就又睡着了，只有为兮兮扇扇子的手，还机械般不停地摆动。
　　扇子带来的凉风习习，吹在心头却那样的暖，程兮冽心疼地按住他的手，偷偷把扇子拿走了。


第63章 假身份
　　为了配合程兮冽和厉烬双人隔离的治疗进程，袁主任给厉烬重新规划了一套治疗方案，在原本的药物基础上加了一种针剂进去，厉烬需要每天去打一针，连续打十天。
　　针是那种很细很小的，小蜜蜂一样很不起眼，可是却要直接打在腺体上，疼得厉烬呲牙咧嘴。
　　疗程过半，厉烬的腺体都肿了，红扑扑的像个小馒头。
　　“哎呦！真是没事找罪受，我这个病，根本没什么继续治疗的必要。”厉烬用手按着程兮冽给他做的冰袋，为腺体冰敷，“我都找到你了，我也能闻到你的味道，这还不够？别人什么味道跟我有什么关系，真是的！”
　　程兮冽抱着书，啃着冰棍，头也不抬地说：“你不彻底治好，以后工作很麻烦的，很多好的公司都不会要你，而且还要每个月去体检，更新健康码，倒不如现在忍忍，一劳永逸嘛。”
　　厉烬苦着脸：“疼点也就算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别到时候白挨一顿扎，还是治不好。”
　　“那不可能，你这个病根就是因为当初被抽了腺体分泌液，现在我把我的……”程兮冽险些说漏了嘴，猛然停住。
　　厉烬抬头：“你的什么？”
　　程兮冽脑筋一转，快速掩饰过去：“我把我的好运都给你了呀，所以肯定能治好。”
　　厉烬盯着程兮冽看了几秒，收回视线，把冰袋拿下来，用指尖轻轻摸了摸，还是很疼，疼得他五官都扭到一起了。
　　程兮冽把冰棍含在嘴里，走到他的背后，俯身环住他的肩膀，用冰凉而柔软的唇舌安抚着红肿的腺体。
　　厉烬犹如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彻底僵在座位上。
　　程兮冽吻了许久，稍稍抬头，呼吸扑着厉烬的耳朵问：“有没有好点？”
　　话音未落，就被一种强大的力量拉扯过去，打横抱起，扔在床上。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着着火的Alpha径直砸了下来。
　　战火蔓延至全身，冰焰熊熊燃烧。
　　冰与火的纠缠、交融、绽放，最后小O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小A的怀里。
　　天地间一片空白，除了心跳，似乎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了。
　　厉烬慢慢恢复了呼吸的节奏，用手指梳理着程兮冽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咬着牙说：“兮兮，我真想现在就彻底标记了你，老天爷把这么馋人的大餐送到我的嘴边，然后说‘你只准看，不准吃。’这是什么惨绝人寰的酷刑？太残忍了。”
　　“呵呵呵！”程兮冽笑得一颤一颤，“不行！我十一月生日，你还得等半年才行，不然你想坐牢吗？怎么我命犯‘天牢星’么，挨着我的人都要去坐坐？”
　　厉烬收拢着手臂，让他紧挨着自己：“我知道你十一月生日，我还送你礼物了呢，不过，你不会不知道那个生日是假的吧？还有你的信息，连姓都是假的。”
　　程兮冽一扑腾翻个身，趴在厉烬胸口，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你雇私家侦探调查我？没这么夸张吧，有钱人家的二世祖都这样么？”
　　“哪里用我来调查？那个谢空谷，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了，真不知道他在美国，学的是不是间谍专业。”
　　程兮冽更不明白了：“他怎么总盯着我？”
　　厉烬勾了勾他的下巴：“你的小提琴，拉到他的心里了。”
　　程兮冽不屑：“算了吧，我是阴沟里的小强，他是有洁癖的大少爷，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厉烬长腿一掀夹住程兮冽：“你是我的，他想都别想！”
　　“嗯～”程兮冽难得没抬杠，反而无比赞同。
　　厉烬挪动了一下位置，凝视着程兮冽浅墨色的眼睛，十分郑重地说：“兮兮，你八月十一的生日，应该跟妈妈姓陈，你妈妈怕自己坐牢以后你会被人找麻烦，也许是为了躲避你父亲，所以拜托福利院，给你填了一个假的身份。”
　　虽然妈妈不能在身边，可她一直在努力的保护着程兮冽。
　　令人唏嘘。
　　厉烬觉得气氛有点沉重，想办法调节一下：“这么说，你很快就要过生日了，我可记得某人说过，想要我的一辈子……”
　　“啊！随便说说，你怎么还记得？”
　　“这种事怎么能随便，我可是当真了，我这段时间要早睡早起，养精蓄锐，到时候好好表现！”
　　程兮冽脑袋嗡嗡的，明明是自己过生日，怎么有种把自己搭进去了的感觉？
　　“咦？话说回来，上次我想标记你，是不是你打了我一个大嘴巴？”厉烬忽然想起来惨痛的往事。
　　“呃……”被发现了，程兮冽死撑着嘴硬，“不可能，我这么斯文。”
　　厉烬无语：“你斯文？你这么说话简直就是侮辱斯文！就是你个野小子，是不是？！是不是？！”他一翻身把程兮冽死死按住，拼命挠他的痒痒。
　　“啊！哈哈哈哈哈！！！”程兮冽快要笑抽过去了，扭来扭去地躲着厉烬作恶多端的手，像一条刚刚被网上来的鱼。
　　“服了服了！投降！摇白旗了！”程兮冽缩成一团讨饶，笑得脸都酸了。
　　厉烬得意地松开手，下一秒就遭到猛烈反攻。
　　程兮冽踩住他的两只手，用一种十分不成体统的姿势在他身上挠来挠去，把厉烬挠成了一只被投进热油里的小龙虾。
　　两个人都笑背过气去了，有点上头。
　　程兮冽直接倒在了厉烬的身上，罩门大开的姿势过于诱人，于是又引发了下一轮猛攻。
　　呃……
　　大白天的怎么这么多星星？
　　不行了，晚上得点上二十串大腰子也许还能补回来。
　　原来谈恋爱是有生命危险的。
　　绝对契合真要命！
　　程兮冽在宽大的床上，厉烬的怀抱里舒服得昏昏欲睡，忽然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在召唤：起来学习！
　　“垂死病中惊坐起”——我还能学。
　　眼见着程兮冽挣扎起来，坐到书桌前开始对着书鼓捣他的瓶瓶罐罐，厉烬高高竖起两个大拇指：“向学霸致敬！学渣需要休息一会儿。”
　　厉烬闭着眼，休息了不到五分钟，走廊里的广播雷鸣般的一嗓子：“双人隔离厉烬，请速到会见中心！”
　　又惊坐起一位。
　　“啊！是我妈！她前两天打电话说要来看我，我给忘了！”厉烬赶忙套上衣服，冲到程兮冽面前，也不管是脑袋还是脸，急吼吼地亲了他两口，跑了出去。
　　程兮冽走到窗边，跨坐在窗台上，看着厉烬的身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阳光下肆意穿梭，忍不住弯起眉眼，笑得荡漾。
　　厉太太这个善良温柔又感性的小甜O，一定会帮他们的。
　　而整个厉家，能够改变厉先生想法的人，也只有厉太太一人。
　　这是程兮冽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是最关键的一根。
　　是成失败，马上就见分晓了。
　　小火苗，我们会永远、永远在一起的。
　　谁都阻挡不了。
　　程兮冽坐在窗台上，看着合欢一树的繁花，静静地等厉烬回来，等他带来的狂风暴雨。
　　等待把时间拉长了。
　　程兮冽不知他们那边谈得怎么样，心头有点焦躁。
　　一个晃神，好像有脚步声响起，听起来步距很大，应该是双难得一见的大长腿。
　　程兮冽做贼一样“滋溜”地溜回到书桌前，装模作样地学习。
　　“嘭！”的一声巨响，连地板都跟着颤了颤，吓得程兮冽一缩脖子。
　　准备好迎接暴风雨吧。
　　厉烬出去时有多么神采奕奕，回来时就有多么怒气冲冲，简直要吃人的样子。
　　一双有力的手把程兮冽从椅子上薅起来，按到旁边的墙壁上牢牢圈住。
　　墨色的眼睛里燃着火，把程兮冽罩在一片火光之中，无处可逃。
　　“程兮冽，你可真是长本事了！替我做主做得这么易如反掌，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是吗？！”
　　不出所料，看来厉太太跟他说了。
　　厉烬的胸口激烈起伏，血丝爬满了双眼，极力地保持着最后的理智：“我爸对你提的要求，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不是说好要一起扛，一起努力的吗？！你这是什么意思？逞英雄啊？！”
　　“你觉得你这样是在拯救我是吗？！当救世主的感觉很爽吗？！”
　　厉烬的怒火越烧越旺，质问的声音也是一浪高过一浪，到了最后，几乎全是吼出来的。
　　“你为什么替我答应要跟别人订婚？！！！”
　　这句话一出口，厉烬终于爆发，他抓起程兮冽的衣领，一把将他重重地按在墙上，嘶吼着：“你当我是什么？！你又当自己是什么？！！一场交易的筹码吗？！！！”
　　他与程兮冽的脸近在咫尺，鼻尖已经碰到一起，紧紧地逼视着他，几乎要将程兮冽生吞活剥。
　　程兮冽被禁锢在方寸之间，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面对着暴怒的Alpha，他怯生生地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勾住厉烬的衣襟，轻轻摇了摇。
　　一线绯红，迅速地染上了程兮冽白皙的眼角，他垂着睫毛，哽咽的一声：“对不起，小火苗，你别生气，我错了……”
　　厉烬怔了一下看着他，忽然就在程兮冽的柔软里败下阵来。
　　他宁愿程兮冽吼回来，甚至干脆两个人打一架。
　　可他这样委曲求全地迁就认错，忍着泪红了眼睛，像在厉烬的怒火上浇下一场冷雨，所有的脾气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


第64章 十八岁
　　厉烬绷紧的肌肉慢慢松弛，肩膀微微颤抖，向前更进了一步，几乎压在程兮冽的胸膛上，禁锢瞬间就变成了拥抱。
　　他薄削的唇贴在程兮冽的耳边，说：“是我对不起，我不该凶你，我只是……一听见你答应他只能做地下情人跟在我身边，我一下子就疯了，对不起兮兮，对不起。”
　　程兮冽把脸埋进厉烬的肩窝，泪水带着滚烫的温度浸湿他的衣服，声音沙哑：“我不在乎，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哪怕偷偷摸摸，哪怕被人戳着脊梁咒骂，我也不在乎，可是如果我不答应，我就连偷偷见你的资格都没有了，小火苗，不能那样，我每次这样想，心里都好疼啊，怎么会这么疼……”
　　程兮冽躲在厉烬的怀里，抖得像狂风中的野草一样。
　　厉烬对他的孤独无助和强烈的依赖感感同身受，忍不住浑身震了一下，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抱他：“兮兮，你放心吧，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后面交给我，我已经跟我妈说了，我不会跟凌千瞳订婚的，我的后半辈子只有两个选项，要么跟你在一起，要么孤独终老！我爸不怕厉家断子绝孙的话，就让他来拆，能拆散咱俩算我输！”
　　“小火苗……”程兮冽像树懒一样死命地爬在厉烬的身上。
　　厉烬托着他，狠狠地揉他的脑袋：“还总说我是二傻子，看来你是我哥——大傻子！我爸拿出什么不平等条约你都敢签！”
　　程兮冽撅着嘴，底气不足地嘟囔着：“那我不是看上他的宝贝儿子了嘛，还心心念念要把人家拐跑，总要付出点代价啊。”
　　厉烬用小尖牙轻轻啃着程兮冽的下巴：“不用你拐，我是你的召唤兽，永远乖乖跟着你可好？”
　　“召唤兽”温柔地抚摸着程兮冽的后背，万分懊悔地问：“刚刚有没有弄疼你？”
　　程兮冽把头摇成拨浪鼓：“就算你在发火，可是也没舍得太用力。”
　　这倒是真的。
　　“对了。”厉烬忽然想起了什么，双手稳稳当当地把程兮冽放回到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我妈说你要的东西她弄好了，让我给你。”
　　“太好啦！”程兮冽还挂着鼻涕，就笑了，“我就知道阿姨也很喜欢我！有了这个……”
　　“到底什么啊？把你乐成这样？”厉烬好奇地伸长脖子，去看那封信。
　　程兮冽神秘兮兮地把信藏到背后：“保密保密，过几个月你就知道了。”
　　厉烬左右没看见，撇撇嘴：“呵，到底Omega互帮互助是一家，我倒成了外人了，你们俩什么时候呼应上的我都不知道。得，我妈距离她的梦想又迈进了一步。”
　　“嗯？”程兮冽眨眨眼，“阿姨什么梦想啊？”
　　“她？”厉烬学着厉太太娇滴滴的语气，“什么时候我们家能再添一个温柔贴心的小甜O来陪我，我也算是老怀安慰啦！”
　　无论声音还是神态都惟妙惟肖，逗得程兮冽笑开了花。
　　厉烬：“当时你还是个A，我就看上你了不是，我妈怕我们误入歧途，就整天在我耳边念叨小甜O，小甜O，后来把我念叨烦了，我就告诉她，那么喜欢小甜O自己生一个，差点没把她气撅过去。”
　　程兮冽：“哈哈，你们母子俩，真是一对儿活宝。”
　　厉烬看着程兮冽嘴边盛着笑意的圆圆梨涡，似乎有话欲言又止。
　　程兮冽把信小心地收好，用手搭着厉烬的肩：“阿姨喊你回去上大学是吧？有什么不能说的。”
　　厉烬吃惊地瞪圆了眼，抽风似的甩开两只手在自己身上一通划拉：“你是不是趁我睡着在我身上装了窃听器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也该回去上学了。”程兮冽语重心长起来，像个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少壮不努力，老大就要受气，你那个密集疗法也结束了，难不成要在这里蹉跎一辈子？”
　　厉烬捉住程兮冽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浓眉深锁：“那你呢？跟我一块儿走吗？”
　　双人隔离区的患者，都是成双成对出去的，但程兮冽的情况有点特殊，除非厉烬的父母都同意做他的监护人才行。
　　妈妈的工作倒是好做，可是厉先生……
　　“放心吧！”程兮冽轻柔地抓着厉烬的两只耳朵，“我老A这么帅，我怎么放心把你自己放回到百花丛中，让那些小甜O觊觎你的神颜？我还有最后一个任务，做完了我就去找你。”
　　“这样啊？”厉烬眯起眼，舔着自己的小尖牙，“那我也有最后一个任务，做完了我就回去上学。”
　　呦吼吼，好像都很厉害的样子！
　　即将到来的分别是一根燃着烈焰的干柴，把两个人的腻腻乎乎和难舍难离彻底点燃了，整个中心都知道，双人隔离这边隔出了一对“连体人”，四肢都统统长在一起，除了上厕所，没什么能把他们分开。
　　连火辣的天气都跟着起哄，酷热、灼人、黏哒哒。
　　气温在程兮冽生日这天达到了顶点，烈日骄阳不知在期待着什么，凑得特别近，烤着大地快要着起火来了，葡萄架上的葡萄直接变成了葡萄干。
　　程兮冽早上醒来，发现房间一夜之间变成气球城堡，满满的彩色泡泡，Q萌Q萌的。
　　这么土的点子，肯定是厉烬这个二傻子搞出来的。
　　睡在旁边的二傻子已经不见了。
　　厉烬的枕头上放着一条很宽的彩色丝带，上面写着：“程兮冽，欢迎来到十八岁！拉我有惊喜。”
　　“傻啦吧唧！”程兮冽笑他，还是饶有兴致地拉动了彩带。
　　彩带缠缠绕绕的，好像一直延伸到床底下。
　　程兮冽很快就看见彩带上绑着一个手办，彩陶做的美国队长，很精致很逼真，一看就是小晖的手艺。
　　“美队”的盾牌里插着一张小纸条：哥哥，生日快乐！原来以前给你过的生日居然都是假的，哈哈哈，好搞笑！不过祝你幸福快乐都是真的！！
　　呵呵，这小家伙。
　　程兮冽把手办解下来，小心放好，又继续拉动着彩带。
　　紧接着是一张光盘，那个封皮，呃……看了很脸热。
　　老魏：程兮冽，欢迎来到成年世界，稀缺现场教学资源，给你补补课（我费了老大劲儿才弄到的，好好学），生日快乐！
　　这个老不靠谱！程兮冽苦笑不得，解下来丢得远远的。
　　后面是沈长舒送的新游泳镜和黎璃送的背包。
　　古风和穆云海一起买的皇家加勒比“LOVE启航”双人蜜月之旅套票，五年内有效。
　　这个风子，真是下了血本了。
　　程兮冽在一次次拉动彩带的时候，不知不觉湿了眼眶。
　　他孤身一人来到这里，用冷漠和自我封闭对抗着全世界，却没想过，会在这个残酷的地方，收获如此多的关心和爱。
　　生活总是这样，开着狰狞的玩笑。
　　越是面对寒冷，越要拥抱着取暖，因为严冬总会过去，而一切的霜雪，都会在春风里化作更丰沛的绵绵细雨，然后流入大地，踏着冬的贫瘠，开出漫山锦绣。
　　接下来的惊喜是一串儿心形的便签。
　　字迹飘逸有力，很鲜明的厉烬风格：蛋糕在杯子里，我在你身边；
　　糖果在桌子上，我在你身边；
　　手环在抽屉里，我在你身边……
　　程兮冽循着线索找到了美味的冰激凌蛋糕、多味巧克力豆和刻着两个人名字的定制款手环。
　　在彩带的尽头，还有一个便签：喂，别只顾着拆礼物啊！我是召唤兽，你要叫我我才会出现啊！
　　哈哈哈！
　　程兮冽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吃着蛋糕，眼睛环顾着房间里可以藏人的地方。
　　就不叫你，憋死你！
　　程兮冽蔫坏地把一整个蛋糕吃完，又剥了几个巧克力豆放进嘴里，才不紧不慢地唤里一声：“召唤兽，出来吧。”
　　“嘭！”
　　大衣柜的门猛然被推开，厉烬满头大汗地蹦出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的脖子上系着一个大蝴蝶结，头上还写着：我是礼物，程兮冽的召唤兽。
　　本来很好看的美术字，可惜被厉烬带汗水都溶开了，变成五颜六色的道道，留满脸都是，好狼狈。
　　厉烬狠命地揪着衣领：“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召唤我，快热死老子了。”
　　“哦，我没看见还有最后一个纸条。”程兮冽坏笑着，“谁知道你思路这么清奇，居然躲在柜子里，你这算是出.柜吗？”
　　厉烬蹦过去弹了程兮冽脑袋一下：“我们是正宗AO恋，怎么能算出.柜？”
　　程兮冽看着厉烬一脸的花花绿绿，勾住他脖子上的蝴蝶结：“来，礼物，你搞这么脏，看来主人我得好好洗干净才能用。”
　　厉烬想了想，话是没错，可是听起来，怎么就这么暧昧呢？
　　一阵冲刷，小Alpha又变成了清爽帅气的样子，好看得被占了好些便宜。
　　程兮冽仗着自己生日，为所欲为，厉烬也不敢反抗，可怜巴巴地被欺负了个彻底，从卫生间出来时腰酸背痛，颤颤巍巍，倒在床上直哼哼。
　　咱们俩到底谁比较“兽”？！


第65章 许他一生
　　身心俱疲的厉烬托孤一样，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送你的。”
　　程兮冽伸手接，厉烬却往回收了一下：“说好了，大喜的日子，不准哭哦。”
　　程兮冽瞪他一眼，会不会说话，什么大喜的日子？
　　纸包叠得很精致，一层层打开，很有探秘寻宝的意趣，程兮冽挂着笑，灵巧地拆着包装，还在调侃：“什么宝贝，搞得神秘兮兮的？”
　　拆到三四层，摸到一张卡片一样的东西：“你不是吧？上交财产啊？”
　　程兮冽取出，手上却震了一下，不是银行卡，而是两张身份证，用细细的红绳绑在一起。
　　一张是厉烬的，而另一张，是程兮冽的。
　　这么多年，程兮冽除了一张中心制作的患者证，从来没有过任何证件。
　　在里面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走出那扇大门，程兮冽时刻都会觉得自己是不被接受的异类，被孤立与边缘化。
　　那张小小的卡片，对于程兮冽来讲，是某种意义上的接纳和认可。
　　好珍贵。
　　“看，以后你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厉烬笑着说。
　　程兮冽把两张身份证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翻来覆去看了很久，才郑重其事地收起来。
　　纸包再拆两层，一枚银色的钥匙坠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弯腰捡起：“你这是……”
　　“租个小公寓，先空着，我会定期去打扫，等你出去了，咱们一起搬过去，如果喜欢的话，以后工作赚钱了，咱们再把它买下来。。”
　　他许他一个家，不是说说而已。
　　程兮冽的胸口有点堵。
　　说好不哭的，不能打脸。
　　程兮冽吸吸鼻子，低垂着头，拆到纸包的最里面。
　　是一封信。
　　“兮兮，抱歉一直没能去接你，让你失望了。”
　　只看了一行字，程兮冽瞬间知道信是谁写的，徘徊许久的泪再也忍不住，他狠狠地抹着眼睛。
　　厉烬不知何时坐起来，用自己的整个身体，将兮兮包裹在里面。
　　“兮兮，Omega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执念，但很庆幸，我的兮兮那样坚强，那样勇敢，给自己找到了一条不一样的路。”
　　“兮兮，我很愧疚，一念之差，差点毁了你们两个，我没资格陪你长大，好在有他，他是好孩子，我很安心。”
　　“兮兮，我的宝贝，生日快乐。”
　　一滴泪落在纸上，程兮冽手忙脚乱地去擦，生怕把妈妈的信弄污弄皱一点点。
　　厉烬用纸巾小心地将水吸干，抱住慌乱的兮兮：“交给我吧。”
　　程兮冽咬着嘴唇缩成一团，厉烬从后面抱着他，静静陪在身边。
　　“我拜托朋友去看了阿姨，她状态还好，她很想你。”厉烬圈着小O，温柔地诉说，“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去看她吗？兮兮，一切都会变好的。”
　　程兮冽用力点头。
　　一切都在变好，因为有他。
　　等程兮冽收拾好他的情绪，厉烬已经把他收到的各种礼物妥妥地收在程兮冽的“宝贝盒”里。
　　中午，古风、老魏和沈长舒在C区食堂请吃饭。
　　其实古风和穆云海的手续早就办完了，就等着给程兮冽过生日，才迟迟没有搬走。
　　而小晖，收养家庭是一对高知老两口，孩子五年前参加救援牺牲了，对小晖简直比亲生的还要宝贝，恨不得马上接回去养着。
　　黎璃因为沈长舒那张贱嘴，被气得跑回了家，他应该跟去哄的。
　　“没事，等你过完生日我就去追她，她那个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你们就等着哥们儿胜利的消息吧！”沈长舒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程兮冽使劲踢了他的凳子一下：“你长点记性，现在咱们几个，就属你的进度最慢，这回你要是失败了，就干脆回来陪老魏算了。”
　　“嗯～”老魏赞同，伸手打着沈长舒的肩，“咱们搞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AA恋，名垂中心青史的那种。”
　　沈长舒一脸嫌弃地推着他的手：“还名垂青史，你怎么不赶紧去死！我才不跟你恋呢，你太老了！”
　　老魏一点不恼，笑呵呵地说：“你也别急着拒绝，咱先恋着，到时候我开个局，押咱俩到底能不能成，先赚他一笔再说。”
　　众人竖了一圈的大拇指：为了赚钱把自己也能押进去，算你狠。
　　沈长舒把江小白灌在水瓶里，每人都偷偷喝了一点。
　　小晖第一次喝酒，几小口就醉了，抱着程兮冽的脖子痛哭：“哥哥，我舍不得你呀！以后你就归厉哥哥了！”
　　厉烬笑得宽和：“归你，我不会跟你抢哥哥的，你好好学习，放假我们一起去玩儿。”
　　小晖挂着鼻涕泡：“你们结婚我要做伴郎！”
　　厉烬：“伴郎是新郎这边的，你应该跟你哥哥一边，所以是伴娘。”
　　“啊！我不！”小晖哭得更厉害了，“我不娘！！”
　　所有人哄堂大笑，这个傻孩子。
　　饭局散了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程兮冽有点晕，任凭厉烬牵着他，放心地跟着他走。
　　程兮冽手心滚烫，温度传递给厉烬，他慢慢烧了起来。
　　烈焰的味道弥漫着，催化着火辣辣的夜晚。
　　走到花园，厉烬忽然停住了脚步：“兮兮，我有东西给你看。”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一个页面，是一款足球游戏。
　　“嗯？”程兮冽不明白，他几乎不怎么玩游戏，不知道厉烬给他看这个干嘛。
　　厉烬从后面圈住程兮冽的肩膀，手指灵巧地滑动游戏页面：“这段时间古风带我打的……看最终成绩。”
　　页面停住，厉烬贴在程兮冽的耳边低语：“中国队赢了世界杯了。”
　　程兮冽一头问号：“那又怎样？”
　　“某人说过，等中国队赢了世界杯……”
　　——“请问犀利CP，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终生标记？”
　　——“等中国队赢了世界杯再说吧。”
　　草。
　　真的不能随便立flag。
　　厉烬感到紧贴着他的脸颊滚烫起来。
　　嘻嘻，小O想起来了。
　　“所以……”厉烬的声音沙哑缠绕，像无尽的蛊惑，“某人要不要兑现一下诺言？”
　　程兮冽用力地抠着衣襟，不知如何是好，未成年的护身符没有了，冠军页面就在眼前，还有，小A的期待已经喷薄而出了。
　　无处可逃。
　　厉烬看着程兮冽窘迫的样子，看来小O需要一点助力。
　　野火肆虐，将程兮冽团团围住。
　　小融雪，如果你接受小火苗，请给我一点回应。
　　如果你不愿意，没关系，我有很长的生命，我愿意等。
　　灼热、虚浮、欲望瞬间燃爆，程兮冽对厉烬洪流一般的信息素应激了。
　　强烈通感。
　　两个人的全部的神经突触好像完全重叠在了一起，他们能完全同步地体会到彼此的感受和情绪。
　　厉烬甚至能够看见程兮冽对他的爱意，如同雨后的藤蔓，遮天蔽日，恣意生长。
　　他此时、此刻、现在，要许他天长地久。
　　厉烬牢牢托起程兮冽，把他放到合欢树边，雪白的秋千上。
　　他们面对面地坐着。
　　耳边全是同频共振的呼吸与心跳。
　　“兮兮，抱紧我。”厉烬拼着仅存的意志和本能，细致地照顾着程兮冽的身体和情绪，手指绕到颈后，摩挲着灼烧的腺体，用力晃动起秋千。
　　世界迷离起来。
　　只剩下线条、色彩和气味，还有彼此靠近与拥有的渴望。
　　秋千忽上忽下地摆动，轻风忽远忽近地吹拂，两颗心忽甜忽酸地悸动……
　　“兮兮……”厉烬缠绵耳语，“我舍不得……你怕吗？”
　　“少废话！老子是最A的O，怎么会怕？！”
　　牙齿刺进皮肤，疼。
　　程兮冽仿佛要被溺死一般，紧紧缠在厉烬的身上，好像要把命都交给对方。
　　厉烬压抑着，用手一下一下轻抚着程兮冽的后脑和脊背，帮助无助的小O放松下来。
　　甘美的信息素潺潺流淌，程兮冽觉得自己是冰山下的一朵神圣的雪莲，在狂风暴雪中被温柔以对，他只为一人而生，只为一人绽放。
　　摆荡中的秋千带来的失重感加剧了完全标记时的恍惚和幻象。
　　他们看到了彩色的云朵在身边温柔地缠绕。
　　看到橙色的夕阳把世界渲染成耀眼的金黄。
　　看到风霜雨雪漫卷而来，一时间幻化出迷乱的四季。
　　看到迢迢银河，翻涌着落到彼此的眼中，融成最粲然的星芒。
　　看到暮色四合，万籁俱寂，莽莽的天际沉入墨海，只剩两人，抱在一起，燃起冰蓝色的烈焰，顷刻间荡平一切。
　　末日，而后重生。
　　厉烬收回他小小的尖牙，吻着程兮冽的腺体，反反复复，欲罢不能。
　　程兮冽依旧紧紧地抱着厉烬，趴在他的肩头安静得像只贪睡的小猫。
　　不知何时小O又哭了，眼泪濡湿了厉烬的衣裳。
　　秋千节奏轻快地吟唱着，合欢树在清爽的风里抖动着叶子，少年静静相拥，纯净得那样美好。
　　厉烬揽着兮兮的背，沉浸在他逐渐淡去的香味里。
　　融雪沾染了不可磨灭的烈焰味道，像冰与火的碰撞，是极端的霸道，也是致命的温柔。
　　兮兮，是他的兮兮，只是他一个人的兮兮。
　　一种全然占有的满足感令他沉溺而痴狂。
　　静默着交缠，享受着幸福，像是某种愉悦的默契，直到秋千渐渐停止。
　　“兮兮。”厉烬的声音柔得让人融化，“感觉怎么样？”
　　怀里的人蹭了蹭，轻轻的一句：“草，我看见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了。”
　　呃……
　　答案有点出乎意料。
　　这算赞扬吗？
　　好特别……
　　程兮冽好不容易从那个温暖的肩窝里把头□□，歪歪脑袋，有点乖地问：
　　“我是不是不应该讲脏话，如果是小奶兮的口气，比如这样：‘好酥糊，小A好棒哦。’你会不会更喜欢一点？”
　　厉烬被他迷到，夸张地抖了抖：“你故意这样讲话好麻人哦！”他低头把一个吻印上程兮冽的前额，“只要是你，无论是小奶昔，还是惨兮兮，还是力拔山兮，怎样我都很喜欢。”
　　程兮冽笑弯着眼睛：“什么力拔山兮，我还力拔山东呢！”
　　手脚往厉烬身上又用力爬了爬，程兮冽大吼一声：“Come on，让我们荡起来！”
　　厉烬半眯着眼，有点色：“你说的荡是哪个荡？”
　　程兮冽呆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那是一个荡好吗？”
　　厉烬十分没人样地反咬一口：“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什么荡？”他用手拨开程兮冽雾灰色的头发，“我看看这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什么有色糟粕？”
　　程兮冽顺势就黏了上来：“我就荡了怎么啦？我的小A这么性感，整天对我放信息素，这谁扛得住啊？我又不是和尚！”
　　“嘿，你恶人先告状啊！谁对你放信息素了？明明是你先勾我的！”厉烬笑得斯文败类的样子，伸出舌尖舔舔小尖牙。
　　程兮冽勾住厉烬的脖子，深情地吻了五分钟，气喘吁吁地叫嚣：“我就放了，怎么地吧？我还荡了！我还浪了！有人宠，就这么嚣张！”
　　厉烬用尽全身的力气拥抱程兮冽。
　　好爱你的嚣张！
　　厉烬两条长腿在地上猛地一蹬，秋千再次听话地自由摇摆起来。
　　他扣紧程兮冽：“来吧，一起放吧！一起荡吧！”
　　程兮冽两只脚缠在厉烬的腰上，张开双臂在半空中高呼：“一起放荡吧！这操蛋的生活！操蛋的青春年少！！！”
　　“呜呼！”厉烬为他喝彩，为他捧场，紧护着他，成全着他的放肆与轻狂。


第66章 大结局
　　十月。
　　合欢的花已经落尽了，葡萄却十分甘甜。
　　程兮冽每每被实验和论文搞得筋疲力尽的时候，就独自坐到秋千上，用力荡起，然后闭上眼，让凉爽的秋风拥抱自己，仿佛厉烬，仍在身边。
　　小火苗，我在想你，你在干嘛？
　　合欢的叶子在风里“沙沙”吟唱，仿佛在说，在想你，在想你……
　　程兮冽在疏影横斜的秋千上，慢慢弯起唇角。
　　花园的长廊上有人在窃窃私语：“你看他，又在莫名其妙地笑，一个人，却在双人隔离区，真是病得不轻啊！”
　　“他的Alpha离开他了，听说他们是绝对契合。”
　　“天啊，这样分开会死吧？难怪他天天疯疯癫癫的，大半夜躲在房间里乒乒乓乓地鼓捣，不知在干嘛。”
　　“没办法，他的家庭环境特别复杂，那个Alpha家里不同意，把人接走去跟别人订婚了，听说他们之前经常一起荡秋千，你看他现在，一发呆就在秋千上。”
　　“不是一起荡秋千那么简单，他们在秋千上标记的。”
　　“天啊！太虐了……”
　　虐吗？
　　程兮冽摸了摸后颈上那块脆弱而敏感的皮肤。
　　他的可爱的小尖牙，曾经那样坚定地印刻在那里，把他的基因注入他的身体里。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烈焰都变成了冰蓝，流火的季节会下雪。
　　这样的两个人，不，不是两个人，他们是一体的，他们就是彼此的一部分。
　　分别，有多痛？
　　真的是锥心的、刻骨的、割裂灵魂那般。
　　厉烬，厉烬……
　　厉烬站在巨大的银杏树下。
　　他从前都没有注意过，学校宿舍楼后面的这棵银杏树，与研究中心大门旁边的那棵，会那么相像。
　　寒凉的风，把树叶染得一片金黄。
　　他曾经无数次梦见，兮兮又爬到了广播台上，看着中心的大门，一看就是一天。
　　广播台是崭新的，所以那并不是梦，而是通感。
　　他在等他。
　　兮兮，我也在等你，你感觉到了吗？
　　厉烬舔了舔整齐的牙齿，以后，不能再咬你了，真可惜，奶兮的味道，让人着迷……
　　厉烬，成了整个北方工大的迷。
　　休学一年去治病，回来似乎病得更重了。
　　原本阳光开朗的一个人，像被谁魂穿了一样，变得清冷、颓丧，墨色的眼睛里空空荡荡的，对身边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像一副行走在校园里的躯壳。
　　难得一见的S级Alpha，治个病，整个人都治废了。
　　除了上课和睡觉，其余时间就这样站在银杏树下呆立着，念叨着：“兮兮，兮兮……”
　　程兮冽的生活完全被实验和各种测试塞满了，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治疗中心袁主任给他的项目提供了最大的支持，无论他需要什么，只要袁主任能搞到，一定尽量满足。
　　而秦主任，顶着巨大的压力，为程兮冽开着绿灯，力保他的实验在其他患者轮番的投诉下，仍然没有被叫停。
　　“放心去闯吧，不用担心我乌纱不保。”秦主任拍着他的肩认真地说，“为了你自己，还有许许多多的Omega，一定要闯出点名堂来。”
　　程兮冽没那么高尚，他的动力，只有他而已。
　　——“小朋友，别忘了你的承诺。”
　　程兮冽从来不曾、也不敢忘。
　　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最好最好的人，在等他。
　　初雪到来的时候，项目终于完成了。
　　厉太太代表推荐组，把论文和全部实验数据、视频和成果取走，看着瘦成一把骨头的程兮冽，红着眼睛抱他，舍不得放手。
　　“你们两个孩子真是，轴都轴到一块儿去了。”厉太太责备着，话语间却是满满的心疼，“给你带的焖牛肉，快多吃点！”
　　程兮冽乖巧地坐在厉太太身边，大口大口地吃肉。
　　“哎！好好嚼，当心胃痛！小烬不是不让你吃那么快么，怎么又忘了？”
　　听见他的名字，程兮冽的筷子抖了一下：“最近都在赶时间，我会注意的。阿姨，他……怎么样了？”
　　厉太太把论文收好，十分不满地说：“怎么样了，还不是在做傻事！比你多不了几两肉，还发疯一样……”厉太太没再说下去，“唉！你别操心了，能修补好的。”
　　修补？
　　程兮冽心急地问：“他受伤了吗？”
　　厉太太怜惜地摸摸他的头：“没有，你顾好自己吧，这么瘦，都不好看了。你好好养着，等我消息，项目评估就在这个月16号，我们都很有信心。”
　　忙碌的日子骤然闲下来，时间过得愈发的慢了。
　　今年冬天格外的冷，还没到十二月，雪已经下了好几场了。
　　程兮冽把积着厚厚白雪的秋千打扫干净，坐在上面，静静地摆动。
　　厉烬把秋千修都很好，一点噪音也没有，静谧，突显得寂寞更加汹涌。
　　没有了小火苗的冬天，只剩下寒冷，冷得血液都快要凝结了。
　　程兮冽百无聊赖地出去转了一圈，脚下的雪毯厚重洁白，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冲过来，把他按倒在雪地里，然后一起嬉笑着打雪仗，笑声把树枝上的积雪，震得窣窣落下。
　　远处的X区，因为治疗手段的极端和不人道，已经被关闭了。
　　但厉烬勇闯X区的故事却永远地留下了，无论过多少年，都会有人讲起，那一年，那一个冬天，有一个少年，为了一个人，奋不顾身。
　　那些惨痛的回忆，也因为有了他，在浓郁的苦涩里，揉进了一丝甘甜。
　　像黑巧克力。
　　这是他们，共同的青春。
　　北风起，程兮冽立起羽绒服的领子，把一张尖尖的小脸缩在里面。
　　衣服干净整洁，再也不会从破开的洞口，往外露棉絮了。
　　“程兮冽！”
　　没等程兮冽回过神来，已经有人从背后把他摔倒，按进雪堆里。
　　那一瞬，程兮冽几乎落泪。
　　“秦主任找你找疯了！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你还满世界乱晃！”老魏一只手把他从雪堆里拎起来，“他在管理中心等你！你的项目通过了！！”
　　北方工大。
　　厉烬的身上落了很厚的雪，站在那里，像一个高高大大的雪人。
　　他仍旧仰头看着银杏树。
　　叶子已经落光了，只剩光秃秃的枝杈在寒风里摇摆着，像程兮冽来找他时爬过的那棵。
　　莫名的，心跳的节奏就乱了，仿佛看见他的兮兮，就在身边。
　　厉烬苦笑着摇头，太过投入的思念，是会产生幻觉的吧？
　　就算兮兮能够考上工大，也要明年九月才能来找他，此时此刻，又怎么会出现。
　　没关系。
　　兮兮。
　　多久我都能等。
　　微风吹落了树上的雪，一阵清冽的味道袭来，真好闻，好像兮兮呀……
　　厉烬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要把他的兮兮，吸进肚子里。
　　一股彻骨的冰凉，忽然钻进厉烬的衣领里，激地他浑身一抖。
　　有人趁他沉醉，把雪团塞进他的衣服里。
　　这是……
　　厉烬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他蓦然转身。
　　身后的人笑得妖冶。
　　雾灰色的头发像蒲公英一样在风中摇摆。
　　“听说，你在等人？”
　　兮兮！！！
　　厉烬拼命揉眼，生怕那是幻觉。
　　一双冰块一样的手伸过来：“别揉了，瞎了我还得伺候你。”
　　兮兮！
　　厉烬……
　　妖冶的少年一个冲刺，稳稳地落在厉烬的怀里。
　　渗入骨血的相拥。
　　长久的思念织就的绵密的网，把两个人死死地绑在一起。
　　连吻都显得多余了。
　　只一个眼神，就把所有的依恋，不舍，相守，誓言，说尽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以为就算你顺利考上，也要下学期开学才能出来呢。”厉烬不解他是怎么做到的。
　　程兮冽摇头：“我等不到下学期，北工每年年底前都有科研项目特招，我的《信息素分离合成与稳定性运用》入选了，所以现在我是特招生，师哥！”
　　我的小O，怎么这么优秀！
　　厉烬凶狠地抱着他，许久，好像生怕他忽然跑掉。
　　然后他的手，钻进程兮冽层层叠叠的衣服里，指尖触到了一个圆圆的疤。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了把信息素还给我，连续二十次的腰椎穿刺，你疯了吗？！”声音又严厉，又哽咽。
　　程兮冽轻轻靠近他，去吻他濡湿的眼：“我答应叔叔了，必须要做到。”
　　——“我的条件很苛刻，你做不到。”
　　——“我愿意试试。”
　　——“不靠加分考上一流大学。”
　　——“我答应。”
　　——“把全部的信息素还给厉烬，治好他的病。”
　　——“我答应。”
　　——“得到所有人的原谅。”
　　——“我答应。”
　　——“永远只能做他的地下情人。”
　　——“我……答应……”
　　“兮兮，你就是个傻子，傻兮兮。”
　　“可是，傻兮兮都做到了！”
　　厉烬笑得小太阳一样：“我的兮兮，是最A的O，真厉害……”
　　“厉烬，你的牙齿怎么了？”程兮冽叫着去扒开他的嘴唇，“你的小尖牙呢？”
　　厉烬笑着去舔他过于整齐的牙齿：“它完全标记了你，结束了它的使命，我把它磨平了，好不好看？”
　　程兮冽拼命摇头：“不好看！你是不是为了不跟别人订婚？才把牙齿磨掉的？”
　　“我爸也算默认了，没再提凌千瞳的事，我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过去到未来，都是你的。”
　　“不。”程兮冽吻上他，“我们是彼此的，最好的时光。”
　　最好的时光遇见最好的你。
　　厉烬，命运让我历尽黑暗，只为淬炼可以穿越一切的破云天光，吸引你看见我，靠近我，爱上我。
　　然后牵手，说要去看遍世间美好。
　　走了很多的路，才发现，原来生命中一切的美好，都已在我们找到彼此的那一瞬，看遍。
　　吻到迷蒙，吻到窒息，吻到天地混沌。
　　吻到有人尖叫起来：“妈妈呀！冰山校草厉烬，在跟人拥吻！”
　　他还在笑，笑得冰雪消融的那种火热！
　　这是什么山崩地裂的画面？
　　一片掉在地上的下巴中，终于有人小心翼翼地开口：“厉、厉烬，这是谁呀？”
　　“是啊，这是谁啊？”厉烬笑着去蹭他的鼻尖，啄他的嘴唇，问他怀里好看得过分的少年，“你也是个Alpha？”
　　少年眸色淡，唇色却艳，开阖之间，一股妖冶的意味。
　　“不。”
　　他说。
　　“我是你的Omega。”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兮兮，小烬，在你们的世界里，幸福哦！
　　感谢小天使们，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