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天街 作者:非天夜翔 文案 北城天街,基的世界 扫雷版:重口现实同志向,CP不明,换攻有,浪子有,一夜情有,便当有,圣母有,劈腿有, 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不爱我有,小白菜有,边缘人群有, 形婚有骗婚有吸毒有艾滋病有MB有小三有, 攻转受受转攻1变0变0.5有互攻有五毛有精英有…… 过程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HE。 广告版:这是一个始终怀抱阳光与希望,风趣幽默,不谄上,不欺下,认真做人,胸襟广博, 为人善良宽容,富有孝心,同情心,家庭责任感,社会责任感,尊重女性,有勇气,有追求,有理想, 愿意付出,脚踏实地,兢兢业业,洁身自好,诚实守信,可攻可受,讲义气, 不畏暴力,不畏强权,不惧失败,严以律己,宽以待人, 在外霸气十足满嘴跑火车,在家耙耳朵怕媳妇儿的典型重庆小男人的故事。 编辑评价: 今年年初,辞职回重庆的“我”在换城市搬家的时候,受到了同是GAY的林泽的帮忙。 在和林泽相互认识的过程中,“我”知道了关于这个男人的一些事情: 作为记者的林泽曾和自己的发小郑杰同居,直男郑洁在相亲, 林泽也想谈一次认真的恋爱,虽然林泽对未来有着美好的憧憬, 但是他的恋爱却并不是想象当中的那么顺利…… 这是一篇走现实路线的同志类型小说。 故事的开始以“我”的身份介入到林泽的生活当中,记录了林泽在山城重庆的生活。 在这里,林泽曾经有过一夜情,遇到过和事业捆绑销售的爱情,遇到过艾滋病患者的欺骗等等。 作者以平实的记录手法,向读者描述着在北城天街里发生的大大小小故事,有基有腐,圈子很大,世界很小。 【前调·晨风飞扬】 楔子   我从今年年初起就辞职回了重庆,打算调整一段时间,看看书,玩玩游戏,奢侈地过点放松生活。而辞职就像失恋一样,都要告别过去,开始新的或颓废或积极的人生,递交辞呈后终于松了口气,打包行李,准备回到这个生活了多年,承载着我许多快乐记忆的城市。   之所以选择山城重庆,原因在于它是我念书,成长并结识到许多铁哥们的地方。在重庆,骑自行车或者电动车出门随时会因为突如其来的陡坡而化作脱肛的野狗直飞下去,爬坡时又会变成一蹦一蹦的青蛙,痛苦万状地下身夹着爱驹在三十度或者四十五度的仰角陡坡上艰难大唱“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40摄氏度的高温里不少男人光着膀子在路边的火锅店里拼酒划拳,这是一个朝气蓬勃,民风火爆并且充满离奇景观的都市,但它又不同于许多地域津津乐道的“彪悍”,有时候甚至热情得可怕,或许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重庆——江湖。这是一个偌大的江湖,从起居饮食到衣食住行,都充满了江湖气息。   大学时期我和男友曾经因为怕暴露性取向而搬出各自的宿舍,在论坛上发消息和不少GAY合租过。合租这事很神奇,就像室友一般,吃喝拉撒都在一个两室两厅的居室里,早上各自穿着内裤晃荡来晃荡去,喝牛奶占洗手间,晚上各自或自慰或争吵,男生又都大大咧咧的,几乎没有多少隐私可言。   但凡合租时间超过一年的,在分道扬镳后,有一部分会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就像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家人一般,虽不一定时时联系,却总能在问候时有聊不完的话题。朋友又有朋友,朋友的朋友又有他们的朋友,有人喜欢一夜情,有人喜欢混圈子,有人则洁身自好……俨然是一个秘密的小社会,有1有0,有当苹果店长的,有卖邮票跑银行的,有在新华社的,三教九流,兼容并包。外表看上去大部分都挺正常,只是大家都是GAY。   就像哈利波特里的对角巷又或者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有时候我们表面看到的,和实际的内在完全是两个样。有点像一个小小的社会——大社会里套着的某个有着共同特征的小圈子。   住的小区是当家找的,当他听到要回故乡,便兴致勃勃地先回来租下一个小区里的单位。据他说这里也住了不少GAY,两个男人牵着狗散步,一眼就能看出来,隔壁还有独居的小零。   当家提前回来应聘上班,朝八晚六,早上睁开眼就不见人了。而换城市的搬家是个浩大的工程,包裹陆陆续续来,许多东西都需要重新添置,于是就剩下我这个无所事事的待业青年每天吃力地与快递小哥一起蚂蚁搬家,把物流公司送来的家当扛进电梯,大部分还是我们在原来的城市打包邮寄的玩意,五月份搬家滋味绝不好受,要汗流浃背地挤货梯。这个时候重庆人的热情就显示出来了——几乎每个路过的人都会帮我抗着楼下的防盗门,住一层楼的还会帮我一起玩会搬运工的推箱子游戏。连送餐去别家的KFC小哥都会把快餐放在箱子上,陪我一起又推又拱,把纸箱子们送进家里。   林泽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的,起初我没有看出他是个GAY,说实话我一直在好奇那些什么腐女雷达,GAY雷达是怎么探测出来的,为什么当家一眼就能看出别人是GAY,我就总是对路人很麻木呢?   林泽住我家对面楼,看到我汗流浃背地和快递小哥在推一个大箱子,于是从花园另外一头过来,帮我们顶着门,说:“你们新搬来的?”   “对头。”我十分狼狈,林泽帮我们把箱子推进电梯里,又推回家,聊了几句就走了。   回来以后我想了想,这天晚上当家的下班后,吃饭时我说对面有个人,可能也是GAY,平时可以找他们一起玩。当家的哦了一声,经过我的详细描述后,他想起来了什么,说:“这人有男朋友,养了一条阿拉斯加,刚搬回来的时候见过,我还和他男朋友聊了很久,是很不错的人,说好周末一起去打羽毛球的。”   我瞬间就震惊了,脑海里已经给林泽和他男朋友以及阿拉斯加翻来覆去地构思了许多个两人一狗的感人故事,但没过多久,晚饭后关于林泽的故事,就被另一个朋友的失恋感情问题挤到了九霄云外。   第二次见到林泽,是傍晚下楼打太极拳,我早上起不来,只能挑黄昏时装模作样地在偏僻的草坪上练几招,这次林泽带着他的阿拉斯加出来遛了,问我说:“你这个太极拳怎么和别的不一样?”   “很偏的流派。”我告诉他:“确实和现在流行的杨氏,陈氏都不太一样。”   林泽牵着他的阿拉斯加在一旁看,打完以后他又问我:“你男朋友说话挺有趣的。”   我一听就知道他也和当家聊过了,于是便和林泽八卦起来,说了几句他的狗,正想问他有没有什么好故事告诉我,林泽就说:“我是记者,你有什么料可以爆么?”   我被他一句话堵得泪流满面,无语问苍天,提议去吃冰淇淋吧,于是林泽把阿拉斯加系在栏杆上,跟我去买冰淇淋吃。   那天起我经常在楼下碰见遛狗的林泽,他看到我的时候就会把阿拉斯加拴在栏杆上,过来跟我一起打太极。林泽非常非常的聪明,不到五六天就全部学会了,动作还打得有模有样。但他下班时间不太规律,偶尔还要加班,碰上我的时候就会打打拳,见不到我的时候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于是我们隔三差五地在楼下碰头,做点懒人的运动,再去便利店买个冰淇淋吃,顺便给傻乎乎蹲了半天的阿拉斯加买根火腿肠。闲聊多了自然就熟络了,况且有的人天生很快就很熟,有的人认识一辈子也不容易熟。林泽的兴趣圈和我出奇的吻合,有将近70%的契合度,他某天终于问出了一直疑惑的话题:“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说:“我是作家。”继而意识到这个词太给自己脸上贴金了,马上改口说:“我是小写手。”   “你也不像写手。”林泽又怀疑地说。   我只得让步,说:“好吧,我是兼职写手,或者说写手是正职,之前领薪水的工作才是兼职。”   林泽说:“起点么?我们很多同事经常在起点看书,像斗破苍穹,凡人修仙传……”   我诚恳地告诉他:“那些口味都太轻了,我们一般喜欢看淫唐传,GAN死老板,GAN死教官,GAN死骑士长,GAN……西楚霸王一类的……直男么?我为他们力荐阿里不达年代记和朱颜血……”   罗森大人纵横十年,是个男的就简直如雷贯耳,林泽当场被呛着了,我又说:“回去给你看我写的,留个QQ。”   当夜回去后我给他发了西楚霸王,那边发了个坏笑的表情,十分钟后是一连串省略号,被我摇了几次,始终没有回复,过了两小时以后打电话来问我:“怎么这个文档不全,下面的呢?”   于是我如实回答他:“下面的没了,太监了。”   林泽看个高H都能掉坑里,听得出他相当的郁闷,我又说:“有空来我家玩吧,做广东菜请你吃。”   林泽和我约好等周末他男朋友不加班,就买菜来我家做饭吃,但又过了几天后的一个周末中午,我下楼取快递,顺便去还楼下送火锅外卖捎上来的不锈钢盆子,路过面馆的时候听到一个声音在喊我,转头一看是林泽。当时林泽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写着“救我”,我看了简直是哭笑不得——他穿着背心与很短的运动裤,脚指夹着双人字拖,见了我犹如见了亲人,泪流满面道:“借我十块钱,我等半天了,刚想要给谁打电话,朋友都住得有点远……”   刚好还完锅有十块钱押金,就帮他付了吃面的钱,看他样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明显周末睡到自然醒,穿着短裤拖鞋下来吃了碗面,发现忘记带钱和钥匙。   “你手机没带吗?”我问。   林泽郁闷地说:“没,本来想着下楼吃个饭,结果钥匙也没带。”   我问:“和你一起住的人呢?”   林泽道:“去成都了,晚上八点才回来。”   我当场就囧了,说:“你来我家玩吧,可以等他。我家那个也不在,去兼职婚礼司仪了,要下午才回来呢。”   林泽道:“不了不了,你男朋友说你辞职了还是很忙,天天在家上班,占你时间多不好意思,你再借我点钱,我买包烟抽,去找南坪的朋友玩。”   我拿了快递上楼去,找了一百块钱借他,林泽马上道谢了谢了,我开着门,也穿着人字拖短裤出来,送他到电梯口,问他待会晚上过来蹭饭吃不,林泽说:“不用,我要么晚上睡朋友家……”   正说话时,走廊里传来砰的一声,门被风一吹,关上了。   我:“……”   林泽:“……”   听到家门自动关上时,我唯一的念头就是:还好带了一百。   于是我也没法干活了,只得出去打电话给当家,那头猪熊要中午两点后回,我和林泽俨然成了难兄难弟,只得拖鞋短裤地去星巴克里坐着,重庆开始升温已经持续好几天了,初夏时满街都是这么穿的男生,倒也没什么。   两杯咖啡一包玉溪,找外面的吸烟区坐着,准备打发这个无聊的午后,林泽随手拿画报翻了翻,说:“前几天朋友介绍我个高帅富,你要认干爹或者哥哥么?”   “哦?”我的心中马上升起了八卦的热血,说:“不认干爹也不认哥哥,但有点好奇,描述一下?多高,多帅,多富?”   林泽无奈道:“其实也不算太高帅富,只能说是一般的小高帅富,但那人太热情了,招架不住,还是自我感觉特别良好的那种,想让我当他弟弟,换你的话你怎么说?”   我说:“你告诉他‘老子不找高帅富,老子就是高帅富’。”   林泽噗的一声把咖啡喷了出来,笑道:“好,老子就这么跟他说。爷不嫁豪门,爷就是豪门哈哈哈。”   我问:“有什么故事么?狗血点的,少来高帅富,现在读者都不吃这一套了。”   林泽想了想,说:“只有我自己的故事,有点曲折,一天说不完,你要听么?”   “行啊,你说吧,我把你的故事写下来可以不?”我找星巴克的小哥要来纸笔,准备写写画画,理一理林泽那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线,林泽饶有趣味地看我落笔,答道:“当然可以,我也挺想总结点自己的故事的,可惜我不会写小说,不用分我稿费,写完让我看看就行了,出书的话送我一本。”   我说:“我也不是科班,兴趣驱使,写着写着慢慢的就会一点了,给你换个名字吧。”林泽却很大方地说:“不用,有什么好怕的,我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就出柜了。”   这是一个相当有份量的开头,我说:“还是换换,免得你单位里不好混……从什么时候开始说呢?你现在还是单身吗?一夜情不?”   林泽笑了笑,说:“以前偶尔有一夜情,不过我的发小很烦我去一夜情。最后一次一夜情是在去年了。”   那是一个周日的清晨,林泽七点半回到家,刷牙,洗脸,听到拖鞋声,便把洗手间的门打开。   “又一夜情去了?”郑杰站在洗手间外问他的发小。   “唔……”林泽一脸疲惫,刷着牙,看着镜子里的郑杰,郑杰皮肤黝黑,眉毛很浓,一米八,很有男子气概,穿着蓝衬衣,一副要去上班的模样。   林泽满嘴泡沫,摇摇头,又点点头,以眼神示意。   郑杰教训道:“你这样不行。”   林泽蹙眉摇头,摆摆手,示意没有。   郑杰点头道:“没有就好。”   林泽吐掉泡沫,拿毛巾擦嘴,说:“有过夜,只是睡一起,但没做那个,不是一夜情,不像你想的那样。跟上次那人,你见过的。”   郑杰:“分了?”   林泽没回答,他昨天晚上睡得不好,黑眼圈很重,郑杰又道:“就是一夜情。”   林泽坚持道:“不是,我要洗澡。”   他开始脱衣服,解皮带,郑杰便把门关上,走了。   林泽站在哗哗的热水下,头发淋得透湿,搭在额上,深吸一口气,想到昨天晚上见的网友,他和那网友见了三次面,谈了两个多月,昨天晚上才正式在一起。对方不算太帅,但总体还是顺眼,一再要求去开房,林泽开始有点不太情愿,但在路上说着说着,最后还是去开房了。   晚上郑杰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他只是简单地回答知道了,没有乱搞,是正常的谈恋爱。想来想去,临时又跟对方说不做了,先不想做,盖棉被纯聊天吧。   对方虽然不太情愿,却也只得勉强答应。并对花钱开个房躺着睡觉的行为颇有点不乐意,事实上从那网友的性格可以看出,他不是林泽喜欢的那种类型,对上床太急切了,而且还有点娘。想先让林泽上他,再上林泽。   林泽一来不喜欢做零,大部分时间都是做一,毕竟做完后面很不舒服。   二来他觉得谈了两个月就上床还是有点草率了。   清早林泽起来的时候对方已经走了,房费也没结。   林泽不知道要不要主动和网友联系,看对方怎么说吧。   他是想认真谈场恋爱的,奈何总是碰不上对的人。   见面的网友不是他不喜欢对方,就是对方不喜欢他,好不容易碰上一次两人都有点意思了,又在逐渐深入的相处中,发现对方的性格自己接受不了。   圈子里很多人只想当炮友,没想到那么长远的事。   郑杰在外面说:“加班,走了。”   “拜。”林泽说。   关门声,郑杰走了,林泽洗好澡出来,躺在沙发上看手机,看到桌上有早饭,便起来吃了。郑杰也见过那网友,明显的不太喜欢他,说他娘娘腔。   林泽叹了口气,又想到郑杰,可惜是个直男,他俩从小就是邻居,小学在一起念,初中分开各读各的,高中林泽转校后又在一起念,大学又分开各读各的。   毕业以后出社会了,为了省钱,林泽便找郑杰合租一套房,正好郑杰家里情况异常复杂,也想搬出来过,便在一起搭伙住了。郑杰什么都好,人高大,相貌也英俊,不娘。   直男当然不娘,在山城这种小男人多的地方,郑杰算是很出色的了。林泽在读高中的时候曾经还有一段时间喜欢过他,但知道他是直男后,慢慢的就没兴趣了,兔子不吃窝边草,天天在一起的哥们,对方有什么优缺点再清楚不过,何况是直男。   郑杰在外人眼里条件还是很好的,然而一深入接触就会涉及很多无关性格的头疼问题,他月薪太少,每月收入三千出头,勉强只能糊口,花钱又厉害,交完房租水电,请客应酬吃饭后,基本就是个月光族。   况且郑杰家里还有一本说不清的烂帐,山城的男人脾气都火爆,但居家小男人也多,女生比男生彪悍……   林泽吃过早饭,躺着躺着就睡着了,直到有人敲门。   林泽过去开门,看到走廊里站着三个男人,其中一个领头的带着墨镜,穿件背心,手臂上还有纹身。   “请问郑杰住在这里吗?”墨镜男说。   林泽心里咯噔一响,说:“没有。”   “他就住这。”另一名跟班朝墨镜男说。   林泽坚持道:“没有,他是我朋友,偶尔会来看球,过夜,真不在这里住。”   墨镜男怀疑地朝家里看,林泽知道这些黑社会都惹不起,必须跟他们好好说话,又耐心道:“这房子是我租的,郑杰真的不住这里,我们都半年没联系了。”   墨镜男道:“没事,你忙吧。”   林泽点了点头,说:“那对不起了,各位大哥。”   林泽关上门,瞄了眼钟,下午五点,进房间给郑杰打电话,说:“讨债的来了。”   郑杰马上道:“别给他们开门。”   林泽说:“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他拿着手机,凑到猫眼去看,三个黑社会还在走廊里,郑杰说:“我妈告诉他们的吧,人走了没有?”   林泽到阳台上点了根烟,答道:“没走,在外面守着。”   郑杰站在人来人往的广场,把单肩文件包朝肩上捋了捋,白衬衣已被汗湿得透明,过路的人还在打量他,天气热得要死,七月的山城就像个巨大的烤炉。   他说:“吃饭了吗?你有钱没有?这月老板拖着工资不发,我剩一千三了。”   林泽说:“这个月还剩两千,要不你先拿一千去?”   郑杰说:“你别太早出门,六点下来吧,小心被他们跟踪。”   林泽:“去哪儿?”   郑杰:“北城天街等你吃晚饭,不见不散。”    第一章   江北,北城天街:   这里是整个山城最多GAY聚集的地方,星巴克,哈根达斯,阿里与艾德,斗牛士,星光68,林林总总的食店与商场释放着冷气,一如北京王府井,广州中华广场。   花枝招展的GAY们从下班时间开始就从这里路过,有来见网友的,也有约了出来看电影的,有高的矮的,胖的受的,穿黄色绿色束脚裤小皮鞋挎LV的,也有皮肤白里透红,戴着美瞳,画了眼影的妖孽,偶尔一个穿着背心,露出健壮胳膊的猛男经过,一身肌肉总是引得过往小GAY们明目张胆地看,评头论足。   林泽想来想去,还是发了条短信给昨天见面开房的网友,对方不主动,自己就主动点吧。   林泽问他来不来北城天街,和郑杰一起吃晚饭,对方没回。   他在广场上看着路过的妖孽,今年正流行灿头,是个人就喜欢把两侧以上的地方修得铁青,短头发像只公鸡般竖着,他到北城天街外站定,低头给郑杰发短信。   哈根达斯里的小零一边按手机,一边漫不经心地看他。   郑杰就像从水里捞起来的,找到林泽,问:“人走了没有?”   林泽说:“没有,出门的时候他们还等着,现在给你钱?”   郑杰说:“你借我一千,我这还有一千,先把利息还了。下个月我帮你还信用卡。”   郑杰来了以后,哈根达斯里的几个小GAY的眼睛恨不得全粘在他身上,隔着玻璃墙说说笑笑,还朝林泽他们打招呼。   林泽本来就嫌这天气热,在家里睡了一天,一出来也开始冒汗了,带着郑杰去找提款机,拿了一千给他。   郑杰在广场偏僻处打电话,示意林泽先躲起来。   林泽进星巴克去要了杯冰水,坐着看他。   郑杰的五官在高温下有点扭曲,等了足足十分钟,几个黑社会来了,郑杰比他们个头还高,站着数钱给他们,话一直没停过,想也是让他们别去找林泽麻烦。   林泽说不出的同情郑杰,郑杰的妈还在他们小时候就特别爱赌,赌双色球,打麻将,凡是能赌的都扑上去赌,各种赌,欠了一屁股赌债还不上来,还源源不绝地找郑杰要钱。   郑杰的爸到南方去做生意了,姑妈还在山城生活,和他妈势不两立,见了面就恨不得杀了对方。摊上这么个赌鬼老妈,郑杰的童年一直在要债,吵架,饥饿中度过,家用拿去赌,郑杰的赡养费也拿去赌,没完没了的欠债。   郑杰人高马大的,性格也好,然而总是找不到女朋友,就像林泽自认为在GAY里条件属于很不错的了,也一直单着。两人素来是难兄难弟,郑杰知道林泽的性取向,也没嫌弃过他,毕竟人活着,能有这么个哥们也不容易。   出社会以后郑杰每个月还是会零零碎碎给他妈点钱,林泽问过一次郑杰,他妈到底欠了多少钱,得到的答案是:   一百四十万。   林泽觉得自己一辈子也赚不出这么多钱来,况且郑杰连房子都买不起,姑妈倒是有点钱,但姑妈的钱跟他家没关系。   郑杰把讨债的打发走,进星巴克来,吁了口气。   两人看着对方,无语。   “吃饭吧。”林泽说:“饿了,中午没吃。”   郑杰道:“串串。”   荤素三角串串香,山城是个包容性很强的地方,老板一边上菜一边和客人互相骂,白天四十度的高温,到得晚上火锅摆了满街,男人们光着膀子朝女朋友吹嘘个没完,麻辣烫吃得满头大汗,热火朝天。   在老城区里开瓶啤酒,与隔壁金碧辉煌的星光68,希尔顿酒店仿佛是两个互不相干的世界。   “我姑今天又让我去相亲。”郑杰说。   林泽把穿在竹签上的生菜叶子边缘撕掉点,一大棵生菜放进麻辣锅里烫,唔了声,两人坐在小板凳上,对着火锅里插着的一大把签签,挑来拣去。   “这次别再给相亲对象说你妈的事了。”林泽说:“每次抖了家底都只能等分手。”   郑杰难得地笑了笑,说:“一起打拼撒,老子就不信没愿意一起白手起家的好女人。”   林泽道:“谁和你一起打拼啊,没车没房,前途堪忧,撑死了也是小主管,又不是说未来指日可待,结婚了还得租房住。”   郑杰道:“你也没好到哪去。”   林泽道:“是哦,但我又不结婚。”   林泽大学毕业以后出柜了,就没和家里联系过,被他爸打了一顿差点打死,便离开和郑杰的老家四川某县城,到重庆来谋生,不再和家里联系了。   他爸就当做没他这个儿子,当然,比起郑杰那个没事就喜欢给他找相亲对象的姑妈来说,林泽还是宁愿过得自由点。   林泽在报社当个小记者,一个月工资加稿费五千二,上下班还有点交通补贴,年终奖一两万,日子不像郑杰般过得紧,偶尔带着笔记本去星巴克里装装小资,还是过得蛮滋润的。   但林泽也郁闷,林泽郁闷自己是个GAY,而且找不到另一半。   郑杰说:“要搬家了。”   林泽想了想,黑社会不知道怎么找上门的,来了第一次肯定就有第二次,只得准备三个月房租定金,搬家。   郑杰没有说什么连累他的话,只是喝得眼睛发红,不停地给林泽倒酒。   林泽心想你这解决方法就是治标不治本,但自古父债子偿天经地义,郑杰不给钱那黑社会,那三人肯定天天会来缠着。   他又想起余华的《活着》,换个角度的话,儿子不长进,欠下一屁股烂帐,父母也只能卖了房子田地,给儿子还债。   郑杰还是挺不容易的,但想到要搬家,林泽就很烦。   郑杰喝得脸色通红,搭着林泽,两人晃晃悠悠地回家去。   “兄弟伙。”郑杰说:“你说我什么不好?啊?你说我哪里不好了嘛。”   林泽也有点醉了,走路尽打摆子,说:“你没车,没房!娶了老婆还要让人跟着你租房住吗?”   郑杰道:“我人好!跟着我!房子会有的!”   “是是是。”林泽说:“你说我哪里不好了啊,我也很好,怎么就找不到呢?”   郑杰停下脚步,戳戳林泽的头,说:“你太空虚liao。”   郑杰走着走着就吐了,林泽头晕眼花地把他扛上电梯,抱回家去,关了灯,回房间睡觉。   林泽在黑暗里翻来翻去,冷气开得太低,空虚寂寞冷,片刻后起来开电脑看GV,撸管子打了一炮,纸巾扔在垃圾篮里,带着疲惫与满足感睡了。   第二天,两人一先一后起床去上班,林泽的公司要坐轻轨再转一次公交车,路上要耗掉接近一个小时,车上是个人就拿着手机刷微博,发短信,看新闻上网。   林泽在车上翻翻报纸,没看到什么好新闻,估计本周专题还是长江涨水,要怎么联系上生活和娱乐主题倒是个难事,也没有明星来重庆开演唱会……他也摸出手机,想想又和昨天开房的男人发了条短信,问:【吃饭了吗?】   对方还是没有回复,林泽便先去翻一个和台湾香港记者联系的QQ群,问苹果日报今天的头条——张柏芝和谢霆锋离婚,这个可以有……张学友要到万州开演唱会,可怜的歌神,一大把年纪还要登台养家糊口,还跑郊县去开演唱会。   林泽搜集了一会信息,看门户网,网易依旧是一群精英,片刻后又打开他的某个群,里面还是一群妖孽在老公老婆地叫,发重口味裸男图片,抱怨周一要上班。   有QQ加他,网名是“健身教练”。   林泽还有点没睡醒,以为是认识的,加了以后问了一句:【你是?】   健身教练:【176,138,1。你?】   林泽面无表情地把这个QQ拖黑了,出轻轨,挤公交去上班。   月初公司换了个总监,新官上任三把火,开始整顿,训话,开会,以后上班不能再迟到早退,记者外出采访需要在六点前回单位打卡。   不少人连辞职的心都有了,林泽仿佛听见周围一片心灵的哀嚎声。   “林泽。”总监点名道。   林泽收起手机,抬头,总监说:“你到黄震的组里去,以后不用跑外面采访了,专心协助她把图库做好。”   林泽:“……”   这个消息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林泽转头看,那个叫黄震的同事朝他笑了笑。   “为什么?”林泽知道在这种场合直接问是大忌,但他还是没忍住,朝总监说:“我在娱乐频道做的几个专题刚上没多久,都两年了,我希望能继续在娱乐频道。”   总监说:“网站有自己的考虑,以你的能力在哪个频道都不愁,有事会议结束后到我办公室来沟通。”   林泽有点懵了,这是怎么回事?他早就知道要换总监,前总监因为网站刷点击刷流量被总部开掉了,现在换了个新总监过来,什么事情都不明白的情况下就要换人?   让他换频道也就算了,居然是跟黄震?!   一年前黄震刚进来的时候就是跟着林泽实习的,林泽手把手教他,把他带了出来,黄震每天混日子,不愿意出去采访,最后前总监让他去图库,也没怎么管他,但至少给了他一个就业机会,否则以黄震的考核成绩,转正都很勉强。   结果现在让林泽到曾经带过的新人手下去,去当他的下属!林泽只觉这个世界真的疯了。他跑死跑活,风雨无阻地每天去采访,娱乐频道的流量一直是整个网站最高的,比房产的涨势还要猛,按这么下去,林泽再过一年当上频道主编不是问题。   正在事业上升期的时候,突然毫无道理地给他来了这么一出,简直是莫名其妙。   总监介绍了另一个姓康的新人,这个男生看上去刚毕业,名牌大学生,介绍到娱乐频道,顶替林泽的位置。   “林泽,会议结束后把你手头的采访资源和小康交接一下。”总监说。   林泽总算明白了,这是要赶他走人呢,两年里积累的所有采访联系方式,专家的名片,电影院,公司负责人,剧院负责人,艺人经纪人的电话,全都是他的宝贵资源,现在要让他交给一个新人,让新人上位,明摆着就是坑他了。   他点了点头,起身把门一摔,走了。   这一招做得相当烂,当着总监的面摔门,还是自网站成立以来的第一次,林泽知道自己走了以后同事们肯定心内唯恐天下不乱,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无奈唏嘘的。更有看乐子看笑话的,还有同情他的。   “你不要冲动,林泽。”一名娱乐频道的同事追出来说。   林泽道:“现在别跟我说话,真的。”   他沉默地收拾东西,到另一个频道的办公室里坐着,图库频道只有三个人,频道主编黄震,一个刚转正的新人,还有林泽自己。   黄震和新人还在开会没有回来,林泽坐在位置上打开电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炸了,身后一只手端来咖啡,副总监说:“你得去道个歉。”   “我道他先人板板的歉!”林泽大声道:“一来就赶我去坐冷板凳!怎么不明抢!老子辞职把资源全带走也不给他婊子的!”   副总监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笑了笑,说:“你这招不漂亮,别个上周刚来,今天开会就遭你甩脸色,你知道他说的什么?”   林泽不用问也知道新总监说的什么,肯定是一连串的没关系没关系,故作大方以显示自己的胸襟,实际上多半恨死了他,以后还要找借口整他。   林泽道:“我不关心他想什么。”   说着喝了口咖啡,打开电脑,开word,打了三个字:辞职书。   副总监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林泽,你考虑清楚,不要意气用事。”   “我知道。”林泽打字飞快,说:“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副总监和林泽关系还是不错的,他又说:“你何必呢?要走也不是现在走。”   “不现在走等他炒我拿那点遣散费吗?”林泽说:“我还不至于这么潦倒哦。”   副总监说:“再等等,别一时冲动,你再……”   林泽道:“我会认真考虑的。”   有人在外面喊副总监,他只得出去了,剩下林泽自己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打字,他打了半封辞职信后终于冷静下来了,把文档最小化,端着咖啡,开始权衡利弊。   之前月薪加奖金,每个月至少能领到五千出头,而且从他调到娱乐频道后,整个频道的点击就在稳步上涨,做的专题也很受欢迎。照这样下去做到年底,月入六千不是什么难事,外加一笔年终奖,至少也有两万。   现在来了全网站最冷的图库频道,奖金必须大幅度缩水,加上基本工资,拿个两千八就不错了,再好一点三千多。黄震一天到晚就把暴露的,泳装的,搞噱头的图片朝上放,把整个图库折腾得跟个黄网一样,为了拿那么点流量奖金。   林泽自己是做新闻的,知道今年上半年主城区月平均收入3360。瞬间就拖广大山城人民后腿了。他不禁苦笑,两千八的月入,摊个房租八百,水电费一百多,交通费三百,以前当记者,每个月还有一笔交通补贴,现在连车补都没了。   伙食费,应酬,还要借钱给郑杰那个穷光蛋……杂七杂八算下来,根本不够花。   最郁闷的是新人没有任何经验,来了就要全盘接手他苦心经营足足两年的所有采访资源,新总监简直就是个强盗!   他的老学生新上司黄震回来了,坐在他对面,尖嘴猴腮,脸色发白。   林泽也朝黄震点了点头,虽然有不平,但没必要把气发在他身上,大家都是公事公办而已,他又没做错什么。   林泽打开文档,继续写他的辞职书,不是他吞不下这口气,是确信日子真的没法过。   黄震说:“小林,我是期望和你一起,把这个频道做好,别输给其他频道,我也不知道你对咱们图库这么抵触。”   林泽知道他称呼变了,以前都叫他泽哥,现在直接叫小林,便答道:“不是抵触,确实是自己的问题,不习惯,做惯记者,换了坐班也呆不住。”一边继续打辞职书。   黄震说:“你这人就是太冲动,意气用事,我有很多想法,就是没一个愿意协助我的人。”   林泽嗯了声,以前他最怕就是黄震的想法,黄震异想天开的点子一大堆,根本不结合实际情况来,除了帮倒忙就没别的好事了。   黄震又道:“不过王总为什么让你来帮我的忙,我也不清楚。”   林泽打字停,他总觉得黄震知道点什么,他对这个也实在存疑,按道理说再怎么丧心病狂的上司,也不应该采取这么直接的方式,就不怕其他同事兔死狐悲吗?   包括副总监,开始听到前总监走的时候,林泽还觉得副总要升正了,没想到上头又派下来一个,开始还挺同情他,现在好了,轮到自己遭殃了。   不行,他不去把这件事弄清楚,晚上肯定睡不着。   他决定待会去问,为什么要调他的岗。   林泽登陆QQ,想找几个聊得来的,听听意见。   右下角又有图标在闪,林泽点开,看还是那个健身教练,又加他,便点开加了。   对方发来一张照片,那是林泽以前放在同志论坛上的图,那时候他还在读大学,很阳光很灿烂,眉如剑锋,鼻梁高挺,穿个白t恤七分裤人字拖,趴在朝天门的栏杆前看江水。   【这个是你?你多大?】健身教练问。   林泽答道:【我不419。】   回完消息又来了,林泽看了一眼,健身教练说:【你误会了,我也是真心的,想找个好好过日子的人。】   真心的,那就先当朋友吧。   林泽现在实在没空和网友深入了解,畅谈人生了,他自己的人生还是一团乱麻,只得简单地说:【对不起,刚才是我误会,因为你开始就报身高体重,我以为是找419的。】   健身教练:【呵呵没事,兄弟怎么称呼?今年多大了?】   林泽:【叫我阿泽就行,我有点工作上的事要处理一下,待会咱们再聊。】   健身教练:【行,我也去带客人了。】   郑杰的QQ头像在闪,林泽正想找他聊聊,点开以后看到他说:   【兄弟伙,老子要辞职了,受不了了。】   林泽:【行,我也辞职了,一起辞职吧。】   郑杰:【不跟你两个说,老子去提货。】   又有QQ头像在闪,林泽点开,是自己的弟弟杨宇。   杨宇:【哥,给点钱。】   林泽要疯了。   林泽:【洋芋!你饶了老子嘛!上个月才给你一千,这么快又花完了说。】   杨宇:【我买了个iphone。】   林泽看到这个差点喷血,杨宇说:【办了个话费套餐。】   林泽:【给你五百,多的没得。】   杨宇:【一个月要三百,这个月没钱了,先给我六百可以不,下个月我省点钱用。】   林泽转念一想就明白,杨宇多半还给他女朋友买了个。这讨债的弟弟简直比家门口找郑杰的黑社会还恐怖,但父母养了他十八年,现在发现是个畜生,双方断绝关系,弟弟来讨点钱补贴生活,也是理所当然。   况且杨宇找女朋友也是好事,起码有人去传宗接代,不用折腾林泽。   林泽:【不要省伙食费,吃饱一点,再给你六百,多的没有了,哥哥要去卖血了。】   杨宇:【好好。】    第二章   林泽点开另一个朋友。   林泽:【幺儿,哥想辞职。】   对方是个小零,一直很喜欢林泽,曾经天天追他磨着他要和他谈恋爱,又送东西又发短信。   但林泽不太喜欢小孩子,况且弱柳扶风一般的小嫩零,就没接受,明确告诉过他很多次只当朋友。   那小零还是很善解人意的,就是对林泽实在太好了,拒绝又拒绝不掉。最后林泽也过意不去,认了他当弟弟。   圈子里哥哥弟弟喊起来情况很多,林泽不喜欢认那么多干哥干弟,就这么一个弟弟。事实上也经常照顾着他。   李迟然:【辞撒,晚上我们去看电影嘛。】   林泽把情况约略地说了几句,李迟然说:【哎,哥哥,你随便去找个工作,怎么可能找不到嘛。现在卖酸辣粉的一个月也有两千多,何必呢。】   【你朋友这么多,让人介绍个工作,随便做啥都可以,真是头一回听记者说找不到工作的哟。】   林泽一想也是,两千八的工作,对新人来说还好,对一个工作了几年的正式记者来说,实在是太蛋疼了,在1.5线城市里就没法过,更别说买房买车什么的。   更郁闷的是,这个岗位没前途。   但林泽还是想知道总监调他岗的目的,如果是真想锻炼他……好吧,这个可能性明显不大。   他到办公室外敲门,总监似乎等了很久,里面还有姓康的新人,总监说:“来得正好,林泽,关于今天的事情,我也想和你谈谈。”   小康走了,林泽点了点头,说:“刚才是我太冲动了。”   “可以理解。”总监说:“心理落差,当初我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林泽看着总监不说话,总监咳了声,说:“你们年轻人就是冲动,其实呢,换个位置,也有换位置的好处,我们要想的是,怎么把负责的频道做得繁荣起来。”   林泽心想这些全是废话,我之前在娱乐频道付出的努力不就是你说的么?刚来娱乐频道的时候同事们连明星的脸都认不全,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又何必把我调去坐冷板凳?   图库的情况他很清楚,每天除了收纳几张图片,供应给其他频道所需,就根本没有任何发展前途,想做个新闻都没法做,只能在网上东一张,西一张地偷其他网站图片。黄震当了频道主编,必须按他的喜好来,每天找一堆裸露大腿的照片朝上面贴图。一被整顿又要全部遭殃,林泽是绝对不会去趟这浑水的。   他关心的是会不会在以后给他新的机会,然而总监的回答令他彻底失望了,扯一堆套话,简单安抚他几句,似乎连话都不愿意和他多谈,就让他回去工作,并说了会议室发火的事情他没有放在心上,让林泽也别带着情绪去工作。   林泽又走了出来,回到座位上黄震笑道:“说开了么?说开了就好了,王总不是记仇的人。”   林泽没有回答他,还拿不定主意时,手机上有人发短信,是个平时和他混得好的技术。   技术说:【泽哥,我猜是有人背后告你黑状,说你作风和性取向问题,新总监才让你去坐冷板凳的。你是不是带新人的时候和黄震结仇了。】   林泽终于明白了,以前带黄震出去采访的时候,估计他还是感觉到了一点自己的性取向。   【我说呢,原来是这样,你确定么?我没有刁难他和他结仇。他实习期差点没过,还是我给他填了单才留下来的。】   技术:【新来的小康说他听到王总说的,他不知道我们有QQ监控,回来就和他女朋友在网上聊天,说你坏话。你过来看吧。】   林泽起身到技术那里去,看了一眼QQ监控,果然,小康在和女朋友聊他是个同性恋的事,并说了总监非常讨厌同志。   公司里虽然有人知道他是同志,但从来没人敢当面问他,顶多就是私下议论,最八卦的地方就是事业单位和网站公司,林泽以前和小GAY们逛街的时候也碰上过几次同事,没结婚没女朋友,还被几个妖孽挽着手,碰面的时候躲不及了,也不想躲,自知免不了被议论。   既然有歧视成分在里面,再怎么努力也没用,正好辞职,于是去交了辞职报告,和总监,主编挨个谈话,正式离职了。   出来的时候他算了一下还有两万多的存款,反正自己已经被调岗,裸辞也没关系,离职证明过一周再去拿也可以,但要把采访联系方式全部送给新人,再带着他挨个去和别人介绍,那可是绝对不行,触及他的原则了。开玩笑,两年的辛苦打拼全为他人做嫁衣裳,林泽宁愿这点把柄被总监捅到其他同行那里去,也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照顾新人。   爱扣薪水就扣,这些联系方式值好几个月薪水了,离职证明甚至出不出都没关系。   林泽知道副总监还是会罩着他的,毕竟以后跳槽了,大家多半还是在新闻与网站这个系统里,帮他也就是帮自己。   他挎上电脑包,走出街头的时候才十点,阳光灿烂,登时感觉一身轻。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区别只在于怎么过,回家了郑杰肯定也会帮他,找工作么,没关系,过段时间再找,当年也是这么到处投简历,认认真真过来的。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有房贷,不用养车,林泽深切地感觉到自己是很幸福的。   去哪?林泽现在的感觉就是随便走走,或者朝路过的人大喊他辞职了。   想回家睡一觉,这两年里他几乎就没怎么睡到自然醒过,但回去又怕碰上那几个来讨债的黑社会,便先回了江北区,去星巴克坐下,点杯咖啡,掏出IPAD上网。吃过午饭再回去,或者就在外面呆一天了。   江北区几乎全境WIFI,是家店就有无线网,想吃贵点的可以去两百一顿的自助餐上井,便宜的可以吃凉粉酸辣粉,炖得很烂的鸭头鸭舌,麻辣烫小炒。   可以在港式茶座里点壶茶,两笼点心,三十块钱坐一下午。   可以在大融城楼顶吃正宗的粤菜,川菜,湘菜,东北菜,云南菜,烤鸭牛排,整个北城天街几乎天天都在做团购,买张团购券,二十八打发一天。   晚上等郑杰下班了再一起去吃麻辣香锅,喝喝夜啤酒,或者买点菜回家吃。林泽自己做了这么久的新闻,知道山城地沟油很少,除了少量路边摊的烧烤,大部分店家还是很爱惜名声。   毕竟这里的人脾气火爆的也多,捅出个篓子来,老板肯定要挨揍。   林泽开IPAD找团购,顺便开了一个软件,看附近的GAY有多少,凡是注册了这个同志交友软件的会员,都会出现在附近列表的名单上,照片下还有与他的距离,最近的GAY离他只有5米。   林泽手指抹了抹,把密密麻麻的照片页朝上翻,下面是一大堆在50米,75米,100米,120米的同志,一千米内足有好几页,花枝招展,有秀肌肉的头像,有小清新,有非主流,有素面朝天,有真面目示人,有胖有瘦有MAN有娘……跟同志会所网站翻牌子似的。   山城的同志几乎是他去过这么地方最密集的,比成都,北京与上海密度都高。除了香港之外,基本没有几个城市能和这里相比。内陆城市像哈尔滨,吉林等市,就算在中心商圈打开这个软件,最近的同志也是1KM,5KM的距离。   5米,是谁呢?   林泽抬眼看,看星巴克里的客人,一对男女情侣在左手边聊天,右边是个戴着眼镜在看书的老外,现在才早十点,没什么人。   柜台后的小哥长得很帅,在擦一个咖啡壶,是他?几年前那小哥是林泽最喜欢的类型,高高瘦瘦,皮肤白皙,眸深嘴唇红,穿一身洗得雪白的衬衣很干净。   不过看上去不像个GAY,林泽现在也不喜欢这种干净风格的少年了。   现在喜欢什么类型,林泽自己也说不清楚,郑杰那种么?也没感觉,有安全感的吧,可靠一点。   5米……也可能在外面,更可能是在楼上逛街或者坐着喝茶。   林泽看玻璃墙外,感觉这个世界上的同志实在太多了,怎么还歧视同志?私生活如何关职业什么事啊。   擦咖啡壶的小哥掏出IPHONE。   林泽的ipad来消息了。   追逐梦想的风:【帅哥,你在看哪里?续杯么?】   云梦泽:【不了,免费的话可以考虑。】   林泽抬头,那擦咖啡壶的小哥笑得很阳光,两人都忍不住乐了。   那小哥端了杯冰水出来,说:“昨天就看到你了。”   林泽问:“你新来的?”   小哥点了点头,说:“昨天和你一起那个是你‘朋友’?”   林泽想起来了,昨天和郑杰在这里喝了杯冰水,他朝那小哥说:“不是,是我发小,直男。”   小哥嗯了声,擦了他的桌子,回去继续干活。   林泽喝完咖啡又喝冰水,继续翻他的ipad,看到一个距离120米的人叫“型男会所健身教练”,头像换成了早上那个健身教练发给林泽看的照片,林泽马上吓了一跳,给他发信息。   林泽:【别拿我的照片当头像,兄弟。】   那边倒是很快就回消息了:【呵呵,好,你是我喜欢的类型,忍不住就用了。】   林泽真是败给他了,健身教练说:【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你,你也用这个软件?】   林泽:【嗯,不过我不是打算用这个找419,朋友介绍给我用的,就看看附近的人,好玩。】   说完这句,林泽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欲盖弥彰,跟一个刚认识的人说这些做什么?可能他还是在极力告诉自己,也告诉别人,他的私生活并不混乱。   他确实不419,只有在谈一段时间,确定了有感觉以后才会想上床的事,虽然谈了许多次恋爱,却几乎没一次成功的,也被郑杰说怕了,内心深处总是怕别人觉得他乱搞。   就像昨天晚上找的那人,林泽觉得和那网友在一起,虽然没有强烈的爱的感觉,但还是可以发展的,对方是个卖保险的小经理,看样子也像个过日子的人。更重要的是他们上床的时候,林泽还是会硬,性这方面能协调,爱情什么的可以慢慢培养。   结果那人昨天晚上没做,今天也不再联系他了,早上连个短消息都没有,发短信还不回,昨天一天,开房回来没找过他,发短信不回,自己肯定是被419了。   健身教练:【我也不是乱来的人,用这个软件可以看看有没有特别的客人,事先做好心理准备。】   林泽觉得这个解释有点好笑,便问:【什么心理准备?】   健身教练:【避免被骚扰,做我们这一行,被骚扰的很多的,男客人,女客人,还不能明确地说破,否则客人会找借口投诉。】   林泽:【果然做哪行都不容易啊,你怎么就在附近?在逛街吗?】   健身教练:【健身房就在星巴克楼上,上来坐坐么?你下班了?办健身卡不。】   林泽最怕的来了,开始还在想他应该不至于一认识就推销健身卡吧,结果果然推销了,不过他还是相信这个教练没打算赚他的钱,便答道:   【我辞职了,今天刚辞。】   对方说:【有客人,失陪一会。】   林泽无奈收起手机,心想这个可能是在给同志推销健身卡,现在的人做生意都是一套一套的,确实很有点本事。   林泽整个上午就坐在星巴克里算账,算每月开销,算要怎么省钱,算自己的两万在不工作的情况下可以撑多久,勉强撑个半年不是问题,但空窗这么久显然不太好,还是得去找工作。   他开网页看门户网的新闻,新浪,华龙,大渝网,网易,挨个看过去,小哥又给他倒了杯冰水,说:“你做什么的?”   “记者。”林泽抬头道:“有什么料可以爆么?”   小哥说:“我想换个工作。”说着双手作了个拿照相机按快门的动作,问:“你们那里招不招摄影师?”   “摄影师。”林泽说:“你学什么专业的?”   小哥笑了笑,说:“业余的。”   林泽想了想,说:“我以前做娱乐,生活与娱乐频道。”   小哥擦桌子,收走纸杯,说:“娱记,我懂。”   林泽道:“不,不是狗仔,就是……”   林泽也说不清楚,说:“有消息我来告诉你,你有相机么?可以带相机入职吗?”   小哥点了点头,说:“有个单反,尼康,D3200。你多大了?我84的。”   林泽觉得当摄影师也不错,不过他的单反可能不适合网站,说不定可以推荐给一些对照片效果要求不高的报社……但当他听到那小哥年龄的时候,瞬间就被打击了。   “我86的,比你小。”林泽郁闷地说。   他终于觉得自己老了,风吹日晒对记者行业真的是种摧残,最后竟然败给一个84的,嫩得跟九十后一样,在咖啡店里打奶泡的小哥。   正午一点,林泽顶着烈日出来给弟弟打钱,又收到那健身教练的消息。   健身教练:【下班了,一起吃饭?】   林泽答应了,健身教练又说:【我在上坡的地方等你,星光68门口,红色车子。】   银行恰好就在上坡对面,林泽转过头,看到一辆红色宝马停在外面。   林泽心想哇,有钱人。   他推开门,刹那呆住了。   那一刻仿佛有什么音乐在他的耳边响起,就像电影里男女(?)主角相遇的那样,宝马开车门,一个带着墨镜,戴着名贵手表,穿花衬衣西裤的高大男人从车里出来。   对方的头发剪得很短,却不是刺头,短得显得恰到好处,就像男模一样引人瞩目,转头看了一眼,关车门时手表反射着耀眼的阳光,险些晃瞎了林泽的狗眼。   林泽忽然就有那么点一见钟情的感觉了。   然而下一刻,那男人径自进了商场。宝马后面站着个人,朝他挥手。   林泽:“……”   “我叫黄锐光。”那男人笑着自我介绍道。   他穿一身背心七分裤,白运动鞋,黑黑壮壮,胳膊肌肉纠结,明显就是健身教练的装束。   林泽点了点头,心里有点悲哀——以貌取人和拜金主义都是不对的,但是,之前那高帅富不下车多好,现在一比较,给他造成了太大的冲击与心理落差。    第三章   林泽把手插在兜里,和黄锐光边聊边爬坡上去吃饭,选了间小店,点了两份豆花饭,一份小炒,突然发现郑杰也在里面。   “哎。”林泽说:“怎么回来了?”   郑杰看了林泽一眼,又看看黄锐光,他正独自坐着吃一碗豆花饭,连个小菜也不炒,五块钱,一碗豆花,一碟红油,一碗饭,就这么打发午餐。   “提货。”郑杰朝黄锐光点了点头。   三人便一同吃午饭,林泽知道郑杰手头很紧,午饭吃不起什么好的,便多点了两个炒菜,黄锐光和郑杰寒暄几句便认识了,唾沫横飞地聊,林泽当着外人的面,也没说具体辞职的过程。   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黄锐光切入正题,说:“你们来健身不?”   郑杰知道这套,马上说:“没时间,每天下班都累得像条狗。”   黄锐光给郑杰名片,说:“免费的,健身是一种释放压力的方式,你们可以过来试试。没有别人说的累。”   郑杰接了名片,林泽心想饭都快吃不起了,还健个鬼的身,便招呼服务员付钱,黄锐光马上抢着付账。   林泽最怕欠人情,也怕吃了人这顿饭,以后就得常常打交道,不得不去健身房找他,一来二去,最后还是被忽悠得办卡。   但他和健身教练抢了半天,还是抢不过,只好让他连着郑杰的账一起付了。   林泽吃过饭就回家吹冷气睡觉,郑杰继续像条狗一样地去干活。林泽一觉睡到傍晚太阳从阳台后面照进来,金色的光铺了满地板,醒了,赖在床上就是不想起床,摸来手机看到短信——黄锐光让他和郑杰晚上去健身房玩。   黄锐光:【你不是辞职了么?事业休整期,正好每天锻炼锻炼,充实自己的生活,来吧,体验体验。】   目的很明显了,变着花样地让他们去办卡。   林泽知道对方应该没心发展,只是在拓展业务,要真想试试谈感情,肯定不会让他带上郑杰,也不会把工作上的事扯到感情生活里来说。   开门声响,郑杰知道林泽在家,回来就说:“真羡慕你。”   林泽答道:“辞职了,呆不下去,走人了。”   郑杰脱了衬衣,穿着西裤,一身古铜色瘦削肌肉,站在林泽房间门口秀,作了个健身教练的姿势,又转身让林泽看他的背肌。   两人打小长大,林泽连话都不用说就知道郑杰在无声地嘲笑他中午健身教练的事。   “爬哟!”林泽怒吼道。   郑杰笑着去洗澡,说:“辞了就辞了,多双筷子,饿不死你。”   林泽乏味地起床,趴在餐桌前,郑杰洗澡简直就是光速,冲一下就出来了,到餐桌对面坐下,摸摸林泽的头,说:“真辞职了撒?”   “嗯。”林泽说:“排挤老子,让我坐冷板凳儿,一个月给两千八,自己辞了。”   郑杰又起身去拿啤酒喝,问:“什么时候找工作?”   林泽道:“这个月开始找工作吧。叫外卖吃,刚睡醒不想出去了。”   郑杰说:“买了菜,你坐着就行。”   说着进厨房里去忙活,煮了个绿豆稀饭,把买回来的凉菜拌一拌,山椒鸡,海带丝,木耳菜。   林泽的胃口马上就来了,有稀饭吃正好,两人对着桌子风卷残云地把凉菜一扫而光,夜色正好,便坐在二十楼的阳台上,两人挤一张躺椅,肩膀挨着,脚也挨着,像小时候那样,看外面华灯初上的背景,乘凉。   “你说我这种优质男。”郑杰道:“有什么不好?”   “是了是了。”林泽哭笑不得道:“什么都好。你要是同志就更好了,咱俩都不用找对象了。”   郑杰颇有感触地点了点头,林泽知道说归说,郑杰不可能和自己谈情说爱,就算真掰弯了,要上床也得尴尬死。忽然想到一件事,问:“什么时候相亲?”   “周五。”郑杰道:“一起去见见?”   林泽道:“算了,周五我自己吃吧。”   郑杰说:“这次我姑介绍的对象是做销售的,都说她很漂亮,在兰蔻专柜卖化妆品。”   “不错啊。”林泽拍了拍他肩膀,说:“正好是你喜欢的类型。”   郑杰想了一会,说:“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类型。”   林泽说:“你喜欢长得漂亮的,有成熟妩媚气质的,不喜欢清纯小女生。”   郑杰道:“你呢?”   林泽说:“我……说不清楚,你知道么?现在不管是相亲,还是介绍,为什么这么难成?男女双方都有责任,相亲是交朋友,不是找感觉,感觉这玩意要慢慢培养的,上次我们婚姻频道请了个专家做访谈,他就提到,现在相亲的状况是:双方都带着幻想而来,男人对性的幻想,和女人对爱的幻想。这两种幻想在根本上就是冲突的,如果当成合作伙伴来见面,或者微博沙龙上的朋友,就会轻松得多。”   “男人看到女人,觉得对方不错,想得到进一步表现,女人往往不喜欢太快定下关系,况且想找个有感觉的,男方觉得挺有感觉,女方就未必。实际上大家都说不清感觉是什么,想找个‘有感觉’的,见面能来电的人,不就等于是想要一见钟情么?能一见钟情的少之又少,所以相亲最后还是失败的多。我是对一见钟情不抱太大希望了,想找个先从朋友当起的。”   郑杰说:“也没几个能和你谈得来。”   林泽确实有点职业病,躺在阳台上看夜景的时候还在如果来个全城停电,明天会有什么劲爆新闻,思维漫无边际地发散了一会,差点又睡着了。   郑杰手肘动了动他,说:“洗碗。”   林泽有点硬了,他空窗太久,碰到个男人,闻到点男人的皮肤味道就会硬,郁闷地起身去洗碗,顺便洗个冷水澡降火。   出来的时候郑杰在房间里,门关着,于是林泽回房看GV,郑杰在自己房间看黄片,各自解决生理需要,度过了他辞职的第一天。   一连数天林泽都在无所事事,准备下周一再开始找工作,北城天街附近不管白天晚上人都很多,就像大家都不用上班一样,人潮一波接一波的。他早上起来随便吃点东西,便到星巴克去坐一天,周三时上健身房看了一眼,看到黄锐光在给两个穿着像吊带一样的条纹背心的小GAY推销健身卡,说:“暑假都可以过来,哥哥带你们玩。”   林泽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走了,回星巴克里继续坐着,查招聘消息。   记者行业论资排辈的现象不严重,只要度过了被前辈抢新闻,抢署名权的压榨新人期,就正式进入了拿稿子说话的时代,林泽对自己找到一份新工作还是很有信心的。   他看着玻璃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思考路过的行人有什么故事,那个女孩是来见男朋友的,看她那表情明显有点不耐烦,嘟着嘴,等得有点发火了。   拐角处有一对GAY,勾肩搭背地出来,穿着情侣装,高的提着袋子,矮一点的那个正在把信用卡塞回钱包里,可见刚付完账,1被0养着?有可能。   招行的金卡,应该还挺有钱,看年龄不像出社会的人,应该是家里给的……   信息来了。   这次是一个叫“体育老师”的。   林泽哭笑不得,自己就这么招猛男疼爱吗?   体育老师:【锁骨男,看你在星巴克里坐一天了都,光喝冰水,不怕被赶出去吗?】   林泽一头黑线,把衬衣第二个扣子系上,朝柜台后面喊道:“冰水续杯——”   小哥笑着过来,给他一杯冰水,把手撑在膝盖上,看他的ipad,说:“在勾人?”   林泽小声道:“这类型的你喜欢么?”   小哥摇了摇头,说:“现在勾人的都喜欢装猛男,没几个纯1。”   林泽问:“你1还是0。”   小哥:“1,你呢?”   林泽:“我也1。”   小哥伸手过来点林泽的屏幕,翻回头像列表里,手指点开一个,说:“这个不错。”   林泽注意到经理来了,便小声说:“嘘,我帮你约他。”   小哥看到经理,便马上笑着回去装咖啡豆,在柜台后掏出手机,朝林泽吹了声口哨,指指胸口,示意他自己来勾搭。   体育老师:【你喝了三天星巴克,星巴克的小帅哥是你男朋友?】   林泽:【不是,在家里也要开空调,不如拿电费出来换杯咖啡,你在哪里?】   体育老师:【就在你对面。】   林泽抬头看,对面座位空的。   体育老师:【对面的哈根达斯。】   林泽转头张望,哈根达斯隔了不远,但里面根本就没几个人,全是女孩。   体育老师:【只是五分钟前,现在我在大融城了。】   林泽:“……”   林泽很少像这样被耍,他觉得这家伙很有趣,不过想到黄锐光的健身房会员卡,又提不起兴趣来了。体育老师……如果真是体育老师的话,应该还是不会让他去报什么班。   林泽:【老师,今天不上课?你要教我踢球?】   体育老师:【嗯,放暑假,带几个高三特长生来力帆俱乐部给教练看看,踢了三天球。昨天我在满记甜品里也看到你了,和一个卖保险的。你要学踢球?你条件不行。在场边帮我看衣服买水递毛巾还是可以的。】   林泽知道力帆俱乐部就在北城天街坡上不远处,觉得这人应该没撒谎,又说:【递毛巾什么的就算了,踢踢球还行。】   体育老师:【一般人给我递,我还不接他的毛巾。】   林泽乐了:【你刚才带学生吃哈根达斯?】   林泽脑海中浮现出几个黑黑高高,踢足球的男生跟着一个体育老师,去吃哈根达斯的场面,一群体育生吃只有女孩子才喜欢的哈根达斯,实在是相当的有趣。刚刚实在是错过盛况,可惜了可惜了。他翻了那人资料,对方年龄27岁。   头像是一件意大利的球服。   体育老师:【现在他们坐轻轨去北站,回家了,见个面不?】   林泽知道这人肯定看上他有一段时间了,应该是对他有点意思的,只是不知道把自己当成419的猎物还是想真的谈场恋爱,而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说法方式又正合林泽的意,言谈间不饥渴,也不冷淡,挺好。   林泽:【你身高,体重?】   体育老师:【419就算了,老了,没小孩子的激情,你慢慢玩。】   林泽:【是我失言,我单很久了,昨天你看到那男的是我发小,他不是卖保险的,别怕。】   体育老师:【知道,你们不像一对。来大融城不,门口等你,我穿黑色熊猫家的t恤,五分裤。】   林泽还在考虑,星巴克的门被推开,两个妖孽挽着手提包,小八字步跑进来,手掌扇风道:“哎呀,好热哦——”   又有一个清秀的男生跟着他们进来。   其中一妖孽回身招呼道:“来来来。”   林泽瞬间就彻底无语了,因为里面有一个是他干弟——李迟然。   小哥抬头笑道:“来了?”   两个小零点咖啡,另外一个看上去不太娘,朝那小哥笑了笑,站在后面,转头看的时候发现林泽了。   他用食指碰了碰李迟然,说:“然然,你哥。”   “哥——”李迟然过来了。   林泽说:“喝什么,哥请吧。”   “我请。”小哥说:“喝什么?”   “我来我来。”林泽掏钱包把卡给他,说:“不过我就请两杯。请我弟和他的。”   小哥朝他看上的那个清秀男生笑了笑,一脸阳光,说:“别理林泽,他故意的,我请你喝,喝什么?尝尝我调的拿铁?”   哗——   李迟然和他牵着手的小零知道怎么回事了。   林泽买完咖啡,摸了摸李迟然的头,说:“我去采访了。”   “哥。”李迟然说:“晚上我请你吃饭吧,顺便带你见见我老公。”   林泽说:“不一定有空,到时候给你打电话,没电话就别理我了,下次我请你和你老公吃饭吧。”   他回去收好IPAD,看到小哥和那男孩在吧台前聊天,李迟然和同伴识趣找地方坐了,就知道有戏。   周五傍晚七点,夕阳灿烂,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到处都是见网友的GAY,还有等街拍的,女孩们撩头发,旁若无人大声喧哗地过去。   流浪汉在树荫下支起麦克风架,准备入夜后唱歌。   林泽穿过步行街,在商城门口四处看,有人朝他喊道:“这里!”   林泽看到那体育老师了。   对方和自己想象的几乎一模一样,瘦瘦高高,皮肤黝黑,穿条五分裤,没穿袜子,雪白的低邦鞋,手长腿长,穿件hipanda的T恤,收拾得很干净。   他头发有点乱,眼睛很深,带着点忧郁,站在商城门口就像没睡醒,无精打采的样子,鼻梁很高,五官轮廓也很分明,嘴唇不红润,但也带着性感,就像刻出来的一样。   那一瞬间,林泽又有种被击中内心,一见钟情的感觉。   加上周一看到的高帅富,短短一周内,已经两见钟情了……自己就这么空虚吗?!啷个得了哟!   “怎么称呼?”林泽笑道。   “你有酒窝。”体育老师手指去戳林泽的脸,林泽无语了。   他说:“叫我谢老师,你呢?”   林泽说:“谢什么,老师好。我姓林。”   “谢谢。”那体育老师说。   林泽:“不客气。”   体育老师说:“我是说,我的名字叫谢谢。”   林泽:“……”   “哦,谢谢。”林泽说。   谢谢说:“唔,不客气。”   林泽忍不住大笑,辞职那天开始他就没这么笑过了,那体育老师又一本正经说:“不叫谢谢,我叫谢晨风。”   林泽点了点头,说:“我叫林泽。”   他知道应该不会有人叫谢谢这种怪名字,但还是觉得这人很好玩,跟着谢晨风进了商城,上楼去找吃的。   “你学生都走了?”林泽道。   谢晨风道:“刚发完补贴,都回家去了,还没开始补课,吃什么?AA吧。”   他们进了家茶座,林泽不禁心道正合我意,太久没碰上相投的人了。他点了几个点心,看着坐在对面的谢晨风,他穿得像个大男孩,但面容还是挺成熟的,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看了一会,林泽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谢晨风喝了口茶,说:“晚上做什么去?”   林泽道:“不知道,我发小晚上相亲,吃完逛逛街吧,你晚上有事么?。”   “没有。”谢晨风十指绞着推了推,指节啪啪响,林泽道:“你好像不怎么开心。”   “习惯了。”谢晨风说:“破事一堆,烦。”   林泽道:“待会陪你去剪个头发吧,你头发有点长了。”   谢晨风抬眼看额头,说:“嗯。”   林泽职业八卦病发作,小声问:“你的学生有喜欢你的么?这种要是出事了,学校要怎么整。”   谢晨风说:“你说特长生还是高中生?”   林泽想了想,说:“都算上吧。”   谢晨风:“特长生都是直男,有女朋友的,带他们没事,高中生有,但不能乱来,别说男的,就连和女生谈恋爱都不行,被人抓到把柄就完了。”   林泽道:“你学什么的?”   谢晨风说:“以前跳高,腰劳损了,认识体院的几个同学,现在带人踢踢球,推荐给力帆青年队培养。”   林泽:“力帆现在也不行了。”   谢晨风喝了口茶,点了点头,说:“陈宏不行,球队也不行,和红塔合并以后,拉帮结派的就很严重。”   服务员过来放好筷子盘子,看了他俩一眼,谢晨风道:“拿个烟灰缸。”   “来。”谢晨风手指挟着两根烟,给林泽一根,林泽掏火机给他点烟,说:“我刚辞职。下周去找工作。”   林泽开始给谢晨风聊当记者的事,他知道和人相处话题还是多围绕着对方为宜,但自己总不能什么都不说,会显得太防备,便拣了些自己当记者时碰上的,和学校有关的八卦聊。谢晨风时不时点头,说:“对对,就是这样,学校里勾心斗角的。”   林泽说:“你们体育老师也内斗?”   谢晨风说:“我们少,我们体育老师一个组,在运动场边的单独办公室里,毕业班那些斗得厉害,教什么都别教毕业班。”   林泽职业病又发作了,问:“体罚学生的多不多?”   体罚一直都是好新闻,但林泽还是不想去采访什么学生和校方起太大冲突的事,感觉拿这个炒作挺烦人的,南方系次次说到老师几乎全是负面消息,但没办法,这年头负面消息更多人看。   谢晨风道:“不敢体罚,不过学生心理压力也大,隔壁高中出了个跳楼的,你们没发新闻?”   “我不是社会频道的……”林泽正说着,短信来了。   郑杰:【我日,老子相亲刚吃饱,发现钱包放在公司,救命喂!快来阿里与艾德西餐厅!】   林泽:“……”   “对不起,我现在得去帮朋友个忙,马上就回来。”林泽说。   谢晨风嗯了声,林泽起身跑了。   他下楼的时候觉得谢晨风不错,回头朝茶餐厅里看,见他有点孤独地坐在位置上发呆。双手手肘搁在椅子扶手上,十指抵着,眉头深锁,一副像是很不高兴想发火,充满了烦躁与戾气的神情。   应该是个值得认识的人,林泽心想,至少第一印象不坏,没什么目的,试试看吧。    第四章   阿里与艾德西餐厅:   郑杰说:“我们这行也很辛苦……”   对面坐了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笑了笑,说:“大家都好不到哪去,我刚上班的时候被主管骂得都哭了,站在北城天街中间哭,想回家。有个阿姨递给我一张纸巾,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真难忘……”   郑杰一个哆嗦,他自己就是那种会把人骂哭的小主管,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一时间有点讪讪了。他转了话题,想问那女孩月薪,但这样很不礼貌,他掏出手机,犹豫要不要再给林泽发条短信,怕他没收到,边用食指背轻轻地揉鼻子,边看着手机发呆。   那美女道:“还约了人吗?忙的话不用管我,我也得回家了。”   郑杰笑道:“不不,我发小刚刚问我事。”   美女点头,说:“你和你发小一起住?”   郑杰点了点头,眼角余光瞥放在桌旁的小黑皮账单本,女孩拿着手机,注意到他的这个动作,但没说什么,也在给朋友发短信。   郑杰:【阿泽,收到没有!】   林泽:【已经到了,几号台?】   郑杰:【18号靠窗的,拿两百给我。】   林泽:【不用,我帮你把单买了,放四百在柜台,你待会说上洗手间,到柜台来拿钱,找零后还有两百六十八,看电影喝咖啡够了,帮你买了两张团购票,发到你手机里了,我先走了。】   郑杰抬头张望,怕林泽跑错地方,看了半天,看到林泽在柜台前。   那美女顺着郑杰的视线看,看到柜台前还站了个穿得很火辣的少妇。   郑杰恢复镇定,朝她笑道:“我妈倒是不怎么管我,我姑催着我结婚。”   大美女嗯了声,笑道:“我30岁之前也不想结婚,家里催得厉害。三姑六婆的,过年回家都在问,烦死个人。”   两人相对无语片刻,美女笑道:“要不……今天就这样?也有点晚了……回去我闺蜜又要在我耳边念个没完。”   郑杰道:“哎等等,我先去上个洗手间。”   美女:“……”   郑杰小黑本也没拿,起身绕过花栏,实际上是去柜台取林泽结完剩下的零钱。他实在太紧张了,这个女孩正好是他喜欢的类型,身材好,条件也好,长得漂亮,嘴唇抹得很性感,是很会打扮的,言谈之间也很热情。   然而越是怕把事情搞砸,就越容易把事搞砸,郑杰平时骂手下的威风都不知道去哪了,只心想谢天谢地,还好有林泽。   他回来的时候朝美女笑道:“走吧。”   美女说:“嗯,小妹,买单。”   郑杰道:“买过了,走,你想去哪里逛逛?逛街还是看电影?”   美女忙道:“我们还是AA吧,这样真的不好。”   郑杰道:“没关系,应该的。”   美女坚持要AA,郑杰不收,差点就说出不让我请下回就不找你出来的这种应酬套话,幸亏及时打住没说蠢话。   最后那女孩一定要给,说不AA的话下次就不出来了,郑杰也只得收下,并纳闷怎么这话从女生嘴里说出来就令人完全没有抵抗力呢?   郑杰觉得这女孩挺善解人意的,很喜欢她,问她看电影不。   美女表示每天站柜台太辛苦了,明天好不容易轮休,想在家睡觉,出来便打了个车回去,笑着和他拜拜。   郑杰把相亲对象送走,马上给林泽打电话。   “喂,在哪儿嘀?”郑杰呼吸着夜晚的空气,只觉神清气爽,问林泽:“看电影不。”   林泽刚回到和谢晨风吃饭的地方,说:“我也在相亲,你那个走了?”   “走了。”郑杰说:“她想回家睡觉,皮肤好。”   林泽说:“没做什么蠢事吧。”   郑杰道:“没有,我还挺喜欢她,你给我分析分析看看……”   林泽已经走到茶餐厅外面了,玻璃墙里谢晨风有点疑惑,微微扬眉,侧头看他。   菜都上来了还没动筷子,林泽本想回家再说,奈何郑杰心里不踏实,林泽只得站在外面,在谢晨风的注视下听郑杰的相亲经过。   林泽听到郑杰说对方坚持AA的时候就知道多半要完蛋了,说:“你开始就没做好,你实话实说,就说钱包忘带,让她先给你结,下次约她出门,或者到她上班的地方送束花,补回来就行了啊!”   郑杰:“我怎么知道!你又不提前给我说!”   林泽道:“我以为她朋友或者家长也在,我才去结的。算了算了。”   郑杰问:“有戏么?”   林泽说:“有吧,晚上短信她看看。”   郑杰道:“她对我还是有好感的吧。”   林泽嗯了声,自己的相亲还没搞定,没心情跟他多说,敷衍地说:“有,她对你应该很有好感。”   挂了电话,郑杰确实认为对方对他有点好感的,实际上就……   谢晨风也没让他解释,只是抬眼看林泽,眉毛动了动,俊朗神情一目了然——想说什么你就随意。   林泽发现自己最招架不住这样的眼神,几乎要秒杀他。   “我发小相亲。”林泽坐下说:“让我去帮……出点主意。不过那女孩回家了。”   谢晨风坐直拿筷子,给林泽挟菜。说:“你很有恋爱经验?”   林泽道:“不,就是采访的时候这些事听得比较多,单位里女孩也多,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她们相亲的事。”   谢晨风吃了个虾饺,问:“你相不相信爱情。”   林泽说:“嗯,相信吧,以前过得也蛮无奈的,不过因噎废食也不是什么……好办法。总要多试试,才能碰上对的人,不去交往怎么知道谁合适呢。”   谢晨风点了点头,茶餐厅里播着陶喆的“爱很简单”,音量和气氛又是刚好。   谢晨风很少玩手机,只时不时和林泽闲聊几句工作上的事,末了道:“去看电影不?很久没人和我一起看电影了。”   林泽有种强烈的预感——他要谈恋爱了。   “好的。”林泽说:“埋单。”   “埋过了。”谢晨风笑起来的时候有点像个狡黠的大小孩。   林泽面无表情地看他,谢晨风道:“刚开始不认识,现在认识以后,就不用AA了,你觉得呢?”   林泽一想也是,提议道:“我刚帮朋友买了团购券的,结果他没用上,请你看电影吧。”   谢晨风点头,两人沿着手扶电梯下来,商场里灯光璀璨,谢晨风凑过来,说:“看华谊兄弟的吗?别看3D。”   林泽笑道:“我也不喜欢看3D,这场吧。我弟推荐给我看的‘初恋那点小事’。”   手扶电梯上行的GAY也是一对一对的,纷纷看着他们,他们看人的时候也在被别人看,大家互相看看,有人还会忍不住笑笑。   谢晨风和林泽挨得很近,两人走进了霓虹闪烁的夜世界。   那天晚上的电影看得林泽很抓狂,他几次想掐死给他推荐这部电影的李迟然,都是什么和什么!一部说初中生谈恋爱的泰国片,女主角小时候暗恋足球队长的那点少女小心思简直雷得林泽浑身起鸡皮疙瘩。   然而谢晨风却看得很认真,林泽看到男主角参加球队选拔的时候忍不住问他,说:“你们也是这样的么?”   谢晨风摇摇头,说:“电影里太理想化。”   林泽看着看着也看进去了,到了结尾时整个故事来了个大反转,揭晓男主角对女主一直以来的爱情时,林泽居然也觉得有几分感动。很多年没有看过这种单纯的,学生时代的恋爱片了,散场时两人出来,谢晨风说:“明天过后还联系么?”   “当然。”林泽想也不想就说:“又不是419。”   说完林泽意识到自己失言,打趣道:“呃其实我也不……我几乎没419过。”   谢晨风笑道:“你被419过?”   林泽无语了,说:“我送你坐车。”   两人各自把手插在裤兜里,林泽送谢晨风去坐公交车,车一会就来了,林泽说:“那……再见。”   “你还没给我手机号码。”谢晨风掏公交卡上车,回头说。   林泽:“……”   林泽追上去给他手机号,谢晨风在车上笑笑,记了,林泽在车下朝他挥手,告别。   林泽回家的路上心情很好,却意识到一件事,谢晨风没有告诉他电话号码。   他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反正如果对方不联系自己,也找不到人了,患得患失也没用,算了吧。   郑杰在家里等着,看到林泽时问:“没出去鬼混?”   林泽瞥了他一眼,说:“你才鬼混。”   郑杰招手道:“来来来,给哥们分析一下,那女孩身材好得很,下次带你去看看。”   林泽脑子都是谢晨风的事,刚刚没注意,现在回想起来,从下午认识谢晨风开始到和他一起吃饭,看电影,整个过程还挺像约炮或者一夜情的,区别只在于前戏做得比较足而已。最后连手机号码也忘换了,太粗心。   他敷衍地说:“嗯嗯,是的,她也对你很有好感。”   郑杰说的相亲过程,林泽根本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句没听进去,郑杰又问:“从哪里看出来她的好感?”   林泽:“……”   郑杰:“……”   “日哩妈哟。”郑杰骂了句林泽,起身去洗澡,林泽笑得不行,说:“等等,再说一次?”   郑杰洗澡出来,把他的相亲过程说了第三次,林泽打起精神听完,觉得郑杰这次多半没戏。   “她给你发短信了吗?”林泽说。   “没有。”郑杰说:“也不知道到家了没。”   林泽:“你到家也没给人女孩子发短信?”   郑杰一脸茫然。   林泽:“她叫什么名字?”   郑杰:“忘了。”   林泽:“……”   郑杰又道:“我大姑记得,是她先打电话给我的,我存着没问她名字,你看,这里有。”   手机的来电记录里保存了,林泽道:“你主动给她发个短信,说声晚安。”   郑杰便按着做了,林泽说:“她要是觉得可以和你联系,会回你短信的。”   郑杰道:“不回的话呢?”   林泽耸肩,去洗澡,洗完就和郑杰一起等短信,郑杰等那相亲对象的,林泽等谢晨风的,结果两人都没等到短信。   林泽有点郁闷,自己多半又被无视了,但是看上去不像这种情况啊,等到十二点,郑杰翻来覆去地看手机,最后说:“算了,反正就算以后……哎。”   林泽知道郑杰想说什么——反正以后家里情况被对象知道,肯定也会吹的。   其实林泽觉得郑杰很多时候还是很有希望,毕竟相亲这玩意和从小谈恋爱不同,需要一步步来,最好的情况是在与相亲对象深入了解后,对方觉得郑杰人品好,愿意发展看看了,再在正式恋爱前把内情详细告知……   但郑杰心里存了这个念头,况且多次相亲都是摔在母亲负债的这道坎上,一百四十万,对方一听就怕扯上关系,于是就像个时刻伴随着他的定时炸弹一般。   林泽自己呢?   也好不到哪去,林泽虽然没有像郑杰那样翻来覆去地看手机,却也有点烦躁。然而仔细想想,自己还是太在乎这个叫谢晨风的人了,要是不把他当成恋爱对象的话,不也是什么事都没有。   算了,别抱太大期望的好。   郑杰犹豫半天,还是按了手机通话键。   林泽:“别给她打电话!你疯了吗,都半夜一点了。”   郑杰挡开林泽的手,示意要死也得给个痛快,然而对方手机关机,林泽松了口气。   “早晓得了。”郑杰郁闷地把手机扔到一旁,进去睡觉了。   林泽肯定不会做这种傻事,又看了会电视,谢晨风的短信还是没来,进去睡觉了。   这个夜晚注定是失眠的,林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时想到自己命途多舛的爱情,一时又想起两年前认认真真谈过的一场恋爱。   那时他刚毕业离开社会,找了个很干净很清新的大一生,他是打算和那男生过一辈子的,两个人在大学附近租了个小单间,自己风雨无阻地去采访,每个月两千块钱的工资,采访得的红包全部上缴,开始时很有家的感觉。   然而时间一长,两人就开始吵架,林泽在外面上班累得半死,回家看到那小孩坐着打游戏,也常常翘课不去上,偶尔会说几句,很容易就吵起来。吵归吵,两人勉勉强强还是能过,一段时间后,对方又开始把林泽当提款机,认为自己小,小就占了优势,付出的也更多。他把青春都给了林泽,并且愿意和他一直生活,林泽多出点钱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在某一天,林泽开始厌烦这样的日子,当他通宵没睡,跟完一个新闻专题回来后在家门口敲门,等了足足十来分钟,那小孩才过来给他开门放他进来,理由是正在玩魔兽,下副本打BOSS,全团都靠他一个人加血,走不开。   林泽终于觉得该分手了。   分手后那小孩也没再联系,不久前林泽听说那小孩开始419,又谈过好几个。   这场爱情是失败的,林泽那时候太年轻,对方也太小,不懂得互相体谅,林泽自己则控制欲太强,刚就业时压力又大,导致情绪不是很好。   他反复检讨过许多次,但要怎么总结教训,却依旧一片茫然,他对爱情还是带着期待的,接着就是长达一年半的空窗期。   这一年多里,要么就是他喜欢的人不喜欢他,长得帅的有资本,大部分都只想来一炮,419。圈子里许多人认为最后要么形婚,要么骗婚,不可能出柜,并对林泽的选择嗤之以鼻,认为他破罐子破摔了,不懂别人面临的结婚生子压力。   反正大家最后都要遮头藏尾地躲在这个社会里,拖无辜的女孩垫背,生个小孩,组建起表面看似正常的家庭,说什么一生一世,有意义吗?   好不容易碰上喜欢他的几个,林泽又因性格的原因看不太上,后来还是和郑杰租房住得顺心点,两个单身汉在一起过日子,凑合凑合。   林泽起身去找喝的,正好郑杰也出来尿尿。   两人都失眠了,郑杰说:“妈哟,劳资明天还要去看店。好羡慕你哦,不用上班。”   林泽没好气道:“我也好不到哪去。”   这日子过得挺颓废的,每天吃了睡,睡了上网,得尽快去找工作才行。   林泽决定不等周一了,明天就开始投简历。   两人在餐桌前喝了点热牛奶,又各自回去睡觉。   半夜四点,手机亮了,陌生号码来信:   【晚安,云梦泽,我一晚上没睡。开始以为你对我不满意,想趁着吃饭的时候溜了,等了半小时,我都在考虑要不要离开,所以才先埋的单。如果你觉得我们还适合,常联系,祝你好梦。】 第五章   翌日:   林泽刚起床就看到短信。   谢晨风:【出来逛逛?】   中午时分,外面骄阳似火,隔着落地窗林泽都能感觉到那股烘烤着整个城市的热气。   林泽:【今天又来江北了么,在哪?】   谢晨风:【北城天街等你,上一次见到你的那家星巴克里。】   林泽洗了个澡,带着ipad出门去,到了地方坐下,谢晨风在看一本足球杂志,柜台后的小哥笑着朝他打招呼。   小哥:“冰水么?”   林泽:“拿铁吧,刚睡醒,困。这里是我们的开水房,今天也要去力帆?”   谢晨风翻了一页,说:“不,放暑假没事做,过来找你。开水房谁起的名字?”   林泽笑道:“我一个小弟。”   林泽掏出Ipad,两人便对坐着,也不说话,各自喝咖啡,谢晨风看书,林泽上网。   “我在投简历。”林泽主动说。   “要找新工作了?”谢晨风眉毛动了动,问道。   林泽伸懒腰,点了点头,说:“希望一切顺利吧,你那边有什么好职位介绍吗。”   “你想做什么职位。”谢晨风问道。   “还是记者吧。”林泽拣之前单位的事给谢晨风扼要说了些,谢晨风只是面容专注地听着,偶尔同情地点点头。   “就是这样。”林泽说:“辞了就辞了,也没想什么别的。这次跳槽希望能找个不错的。”   谢晨风:“要找好工作就要拼爹,没好爹的寸步难行。到处都一样。”   林泽问:“俱乐部里也是么?”   谢晨风答道:“俱乐部看关系,看靠山,看以前跟过的教练资格;学校,事业单位更是这样,做研究的发篇论文,导师让你加一堆名字。私营公司做事的永远是外招的,老板亲戚全是大爷。国企……你想得到的地方都一样,有后台的来一个,你就只能等着给人让路。把事办好了,功劳是别人的,出了问题,黑锅你背。”   林泽道:“但每个团队里,总是要有一两个做事的,也不尽然。”   谢晨风嗤道:“你怎么还是一副毕业生的想法?社会就是很黑暗,相信付出就有回报的人都会跌得很惨,政府贪污腐败,单位里层层盘剥,我们学校女老师还有去给教育局领导陪酒陪睡的。这个社会很黑暗。”   林泽说:“你的怨气很重,真的,得改改。”   谢晨风给了林泽个中指。   林泽笑了起来,他的手指很长很漂亮,指甲修得很短很干净,就算是作这个动作,也透露着一种林泽喜欢的从容与魅力。   “我觉得这个社会。”林泽想了很久,认真道:“既不像一些人说的那么光明,也不像另一些人说的那么黑暗。关键看你自己在相信光明还是相信黑暗,新闻从业者如果也觉得这个社会没救的话,那么基本写出来的报导就没救了。舆论需要引导,但不需要洗脑,批判的目的是除去恶,而不是发火,泄愤。为了批判而批判,为了谩骂而谩骂没什么作用,中国人很容易被煽动,一点风吹草动就能煽起几万人,几十万人参与谩骂,骂完以后还是一切照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七天舆论期一过,大家都像忘了不久前发生的事似的,下次一有事发生,再一窝蜂涌上去,进行全民狂欢。”   谢晨风说:“为什么会这样?”   林泽解释道:“这种现象,归根到底还是几千年来养成的看热闹爱好,是一种中国特色,中国思想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都想把自己当成旁观者,不参与到真正的牺牲上来。而且因为长期物质层面压力太大,伴随之的是精神文明空虚,生活没有目标,所以就只能通过看热闹这种形式,来对自己在国家,政治中具备个人价值进行催眠。”   “看看热闹,帮着谴责几句,一来不会惹麻烦上身;二来发泄了平时在社会压力下积聚的负面情绪,三来还打发了时间。”   谢晨风说:“你成不了名记,名记都要会制造热闹,传播热闹,没热闹也得弄点热闹出来给人看。还得会挖掘社会的黑暗面。”   林泽大笑,谢晨风有点恼了,说:“不相信我也没关系。”   “我觉得不一定,记者存在的意义如果只是给大家提供谩骂的机会,为受众提供打发时间的娱乐,那跟拍肥皂剧的导演有什么区别?话说我挺喜欢闾丘露薇的。”林泽说:“像她和玛丽科尔文。都是很厉害的记者,你看。”   林泽点了几下,把闾丘露薇和科尔文的照片给谢晨风看,谢晨风点了点科尔文,说:“这个是被炸死的女海盗?”   “嗯就是她。”林泽说:“她在叙利亚,霍姆斯城里中了流弹,传奇人物。”   柜台后的小哥插口笑道:“我也觉得她挺厉害的。”   林泽侧头跟小哥说道:“你觉得战争黑暗么?外交政治黑暗不?其实她们带着自己所在的西方国家赋予的任务,去前线采访,某种程度来说,也挺黑暗的。”   他又看谢晨风,谢晨风没有说话,林泽又说:“但她的报道呢?你觉得已经混成像她这样的记者,还会为了某种利益的驱使付出自己的生命么?可以不需要了吧,但她都记下了实打实的死人,尽力客观地告诉我们前线的事,她还是把采访当成使命在做,当成生命在活。事实上谁能没有倾向?只要是人,在做一件事的时候就一定有倾向。整个社会就是在这种充满了倾向性的大熔炉里互相熔炼,融合。”   “利比亚充满了饥饿和杀戮。她们还是在前线奔跑,带回来新闻报道。记者职业不管报道什么,都是希望恶能被杜绝,而不是成为社会黑暗面的一员,助长这种恶。我刚入行时带我的前辈就说了,心里是光明的,黑暗就会在你的面前退却。包括我跳槽这件事吧,事情已经发生了,总监要架空我,我至少能保证自己不妥协,不去助长他们的气焰。出来再找工作,谁知道不是一件好机会呢?”   谢晨风说:“但你不能否认,这个社会上有太多的不公平,人都是恶的。”   林泽说:“怎么可能?你说吧,我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谢晨风看着林泽,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答道:“我是坏人。”   林泽:“……”   小哥笑了起来,谢晨风这么一说,林泽反而接不下去。他本想说世界上好人还是比坏人多,而且好人和坏人也不是绝对的,再坏的人也有好的地方,而再好的人,对于蝴蝶效应扩散后的某些个体,仍然有成为仇敌的可能。   林泽总觉得谢晨风可能碰上了什么挫折,从彼此互相认识到现在,这家伙感觉就积累了不少怨气。他想了想,说:“而且有时候,敌人对我们的打压,或许是一次新生活开启的机遇,比如说你前段时间碰上了什么倒霉事,于是你打算出来走走,然后不经意间认识了我……”   小哥在擦柜台,笑道:“于是你们认识,谈恋爱……”   林泽与谢晨风同时哭笑不得,朝小哥作了个嘘的手势。   小哥注意到星巴克里还有客人,忙自噤声。   林泽说:“世界上的事情都是千变万化的,所以很多事,只要快乐,一切都会好转……你看,邮件来了。我猜是让我去面试。”   “我看看?”谢晨风道。   林泽也说不准,邮件回得太快了,还不是工作日,谢晨风坐过来,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两人因为这个举动拉近了距离,那一刻,林泽的心里甚至在通通地跳。   谢晨风低头,两人对视一眼,林泽看到谢晨风很明显地喉结动了动。   “是面试的。”林泽笑道:“太好了!”   “恭喜。”谢晨风点头,正儿八经地和他握手,林泽笑着拍他的肩膀,心情大好。   这还是一个门户网的面试消息,林泽登时觉得找工作也不算太难,谢晨风的眉头舒缓了些,便坐在他身旁看书,两人继续这么坐着。   下午三点,林泽说:“剪头发吧,下周要去面试。”   谢晨风无可无不可,林泽的头发本来不太长,但主要目的是带谢晨风去剪头,去秽气,添点精神,说不定开学后一切都会顺利点。   他给谢晨风找了家自己常去的店,自己稍微修剪了一下,却让发型师给谢晨风把头发推得很短,两侧都剃得铁青,头顶打了点啫喱水,竖起的头发像个公鸡。   谢晨风的包里手机响了。   “谁的短信?”谢晨风在镜子里说。   林泽坐在沙发上翻谢晨风的包,短信里除了林泽给他发的,其他全删了,就一条,内容是陌生号码:【谢老师,今年招生什么时候开始?】   林泽道:“问你招生时段。”   谢晨风:“告诉他今年招生拿不准了,得等上头通知。”   林泽帮谢晨风回短信,回完就翻谢晨风的包,侦察敌情,顺口问:“你还管这个?是教导主任?”   谢晨风在镜子里略抬头张望:“招体育特长生。喂,亲爱的,你在做什么?”   理发师笑了起来。   “了解你。”林泽一直都知道那发型师也是个GAY,拿剪刀的时候翘着兰花指,在这店里没有太多要遮遮掩掩的。   他漫不经心地翻谢晨风的东西。这个举动很不礼貌,两人还没认识多久,随便翻别人的包是很不好的,但林泽知道以谢晨风的性格不会发火,就像谢晨风翻他的东西他也无所谓一样。   谢晨风没阻止他,甚至没看林泽,只是盯着镜子里自己的头发。   林泽翻出他的名牌钱包,里面有一千多现金。还有几张信用卡,挺有钱。   林泽说:“钱包谁送的?”   谢晨风说:“学校发的奖品。”   林泽:“嗯,你经常得奖?”   没看见他的身份证,想必不习惯带在身上,怕丢。   但是包里有他的教师证——南坪某中学的体育老师。林泽确信谢晨风没有骗他了。   “只有一次。”谢晨风无奈道:“证件照都很丑。”   林泽笑着翻了几页他的教师证,上面的照片确实很呆很土气,又有一张力帆俱乐部的门卡,林泽看背面,有效时间已经过期了。   “你还是力帆的俱乐部成员?”林泽有点惊讶。   “不是告诉过你了么。”谢晨风说:“以前踢过一段时间的候补,后来受伤了就去当老师,门卡已经过期了,大部分人都是刷面卡进去,门卫通常不查。”   “你的面卡还能刷什么地方?”林泽乐道:“带我去见识见识?”   “没你的多。”谢晨风揶揄道:“我可没在星巴克用面卡刷冰水的本事。”   包里还有个电话本,里面登记着很多人的联系方式,大部分都是某学校某老师,招生部门等等的名字。林泽道:“你的关系网比我这个当记者的还要复杂一点。”   谢晨风笑道:“上面的人基本没什么联系,比不上你们大记者。”   林泽道:“你们学校招特长生是不是可以运作的。”   谢晨风道:“我们是高中,招生的红包收得很少,不过高考帮找学校的话,能多少赚点小钱。前几年我经常联系一位留校的足球队队友,把人塞进他那家大学的体育学院去。文化课过了,去考试就能进。”   林泽说:“一个名额能赚多少?”   谢晨风道:“前几年只要五万,我拿一万,师兄拿一万,院里老师拿三万。现在要十万了。”   林泽说:“真好赚。”   谢晨风把落在围布上的碎头发掸掉点,说:“去年开始就不行了,我师兄离职到广州吹黑哨去了。”   林泽:“你哪个学院的?”   谢晨风示意林泽自己看,林泽又翻了翻,翻出一本学生证,居然还留着。一所西南地区挺出名的综合性大学的体育学院。   谢晨风笑道:“我像学生么?”   林泽道:“勉勉强强,看电影进景点,查得不严的话还是能混个折扣吧。”   谢晨风说:“你学生证怎么不留着?”   林泽道:“我有记者证,进景点全免的。”   “好了。”发型师柔声说,抖了抖谢晨风的头发碎屑,谢晨风道:“我有钱,我自己给。”   林泽道:“我有会员卡,用我的吧。”   谢晨风也不和林泽客气,接过腰包扣上,出来的时候,感觉爽朗多了。   “这样好看。”林泽买了碗酸辣粉,边吃边走,筷子点点他,说:“之前太忧郁,这是今年最流行的发型。”   谢晨风唔了声,两人站在垃圾桶旁吃酸辣粉,谢晨风忽然说:“你是1还是0。”   林泽冷不防被这么问,一下就被辣椒呛着了,不住猛咳,鼻涕眼泪一起流,谢晨风忙去给他买饮料,林泽大口喝下去才好过了点。   “我……基本是当1。”林泽说:“咳!咳……”   他难受得很,谢晨风又拍拍他的背。   林泽与谢晨风从商业街走出来,林泽瞥他,心想谢晨风这种看上去一点也不娘,多半也是1。   “当0也可以。”林泽说:“呃我不是说现在要……”   谢晨风笑了笑没说话,把手搭在林泽的肩膀上,林泽比他矮了五公分,两人要在一起的话,按林泽最初的想法是互相上,不过如果谢晨风没当过0,估计也不太喜欢那滋味,只能自己作点让步。   郑杰今天加班完了,还在北城天街等着,三人便一起吃晚饭,郑杰已经习惯了偶尔和林泽的相亲对象见见面,回去发表点感想。   谢晨风对郑杰很客气,三人吃的快餐,林泽看得出郑杰对谢晨风也挺有好感,还问他头发在哪剪的。   “不知道地方。”谢晨风笑道:“阿泽带我去的。”   谢晨风也跟着郑杰喊阿泽,三人吃过饭,郑杰与林泽便把谢晨风送到车站,回家睡觉。   “我觉得他挺不错的。”林泽说:“你觉得呢?”   “别刺激老子了,哎!”郑杰郁闷地说。   林泽这才想起郑杰也相亲了,忙问道:“你那边怎么样?”   郑杰郁闷地说了经过,今天他给黄蕊发短信,一直没回。   林泽:“发了几条短信?”   郑杰想了想:“六条。”   林泽:“……”   郑杰给她打电话,也没回。   林泽:“打了几个电话。”   郑杰:“不到十个吧。”   林泽:“你夺命连环call吗?!”   郑杰:“她没接的嘛!我怕她听不到!”   林泽:“最后接了吗?”   郑杰:“最后说在上班,没听到,不方便接电话,关机了。”   林泽刹那爆出一阵大笑,笑倒了。   “哎!”郑杰说:“我哪里不好嘛!”   林泽拍拍他的肩,知道他这次又黄了,但还是给他留了点希望,说:“你别再连环call了,等她主动约你吧,如果她对你有意思,应该会找你联系的。”   郑杰整个人都蔫了,接下来的三天里,对方一直没有联系他,只是通过郑杰的大姑委婉转告不合适,并言明不是郑杰的问题,而是因为打听到郑杰的母亲欠债,还有最重要的是,郑杰没房子,她家也出不起房子。   郑杰听了也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情,只得收拾收拾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生,学着谢晨风去剪了个短头发,继续该干嘛干嘛去。 第六章   林泽和谢晨风倒是走近了不少,白天没见面的时候会经常用微信联络,聊些有的没的。   谢晨风:【吃饭了吗,我在合川开会,现在的初中生都开放得很,直接就约我吃饭。】   林泽:【哦?男的女的?GAY吗?】   谢晨风:【男的,明显是,说想报考体院,身体条件不行,让我带他锻炼,看样子也不像体育生,找一堆借口,估计是想泡我。】   林泽:【哈哈哈你看过那部强奸体育老师的GV没,小心点别栽在一群初中生手上了。】   谢晨风:【我去,老子跆拳道黑带,能让人绑着SM么?】   林泽:【你就吹吧你。你不是学跳高的么?】   谢晨风:【不相信?大学选修课也学了跆拳道,过来试试。】   林泽:【拿我试吗?你还想揍我?】   谢晨风:【跟着我,不用怕被抢。】   两人便如此每天说说口水话,谢晨风开特长生招生会去了三天,林泽有时候还会跟他电话聊。   与此同时,不久前发出去的,朋友转交的简历也陆续回来了。   一共有四家媒体通知林泽去面试,从一家网站出来当天,谢晨风便等在楼下。数天没见,感觉谢晨风阳光了不少,林泽背着个包,里面有他的新闻作品,朝马路对面笑了笑。   谢晨风的神情一目了然——想你了。   谢晨风的身上有很大的古龙水味道,林泽道:“你喷这么多香水做什么。”   谢晨风道:“有么?”说着揭起自己衣服闻了闻,现出健硕的古铜色腹肌,朝林泽解释道:“这是除汗的运动香液……”   林泽道:“通常喜欢喷香水的不是太娘……”   谢晨风哭笑不得道:“你觉得我很娘?”   林泽续道:“……就是想掩饰点什么,你的衣服是不是汗味很重,说,多少天没洗了?一股混合的怪味道。”   谢晨风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嘿嘿一笑,说:“我家没有洗衣机,都是手洗的。消毒水放得有点多。”   林泽道:“衣服拿来吧,我帮你洗,家里有洗衣机。”   谢晨风说:“下次,我衣服太少,晾你家我没穿的……面试怎么样?”   林泽很乐意和他分享自己的面试经历,不过在那之前,他先是伸手去撩起谢晨风的t恤,瞄他腹肌,谢晨风的六块腹肌很漂亮,表情略奇怪,问:“做什么?”   林泽说:“看看有没有被捆绑调教的痕迹。”   谢晨风抓回t恤下摆,朝林泽作了个揍的动作,林泽笑道:“面试一般,我觉得他们不太喜欢我这种,觉得我太傻了。”   谢晨风:“问了什么问题?”   林泽想了想:“为什么选择这家报社,为什么当记者,职业规划是什么……最后还给了我一个不设限专题,让我临场发挥,大意是不考虑政治敏感度,不考虑版面,不考虑素材取得的难易程度,最大限度地发挥,让我作一个释放想象力的采访。我猜他们不太喜欢我的立场。让我回家等电话通知。没关系,还有三场面试,这周过完了再说。”   谢晨风便和林泽去吃晚饭,晚饭后谢晨风似乎想说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林泽看出来了,谢晨风想和他去开房,上床。   林泽自己也有点动心,但郑杰出门钥匙包掉了,还没去配,打电话时林泽只得回去给他开门。他们走到车站已经是晚上十点,林泽伸手,主动和谢晨风勾了勾,两人手指轻轻一牵又放开。   “幺儿,明天过来找你。”谢晨风侧着挤上车门。   林泽笑道:“嗯,短信联系。”   这么个叫法,自己只能当零了,林泽送走谢晨风,有点小头疼,回家给死狗般的郑杰开了门,又度过新的一天。   翌日,第二场面试后:   林泽有点没精打采,耷拉着脑袋在烈日下走。   山城的天黑压压的,就像一个巨大的蒸笼,所有人都被蒸得浑身大汗,成了不停出水的小笼包。   谢晨风戴着副墨镜装酷:“今天有时间么?”   “当然。”林泽看了眼表,下午四点,问:“你要做什么?”   谢晨风说:“陪我去买套衣服,衣服没干。”   林泽说:“这个借口太糟糕了吧,你就只有两套衣服?!”   谢晨风唔了声:“是的,我勤俭节约。”   林泽:“我可看不出你吃饭逛街的时候勤俭节约了。”   谢晨风笑笑,林泽去坐轻轨,说:“我知道哪里有又潮又便宜的衣服买,跟我来……”   两人犹如人潮中一叶轻飘飘的小船,从江北飘到南坪。   林泽看着车窗上自己两人的倒影,神色有点黯然,今天去面试的那家似乎也不太喜欢他。   “所以说。”谢晨风仿佛就与他心意相通,开口道:“你太理想化了,要找个合心意的工作真的不容易。”   林泽摇头道:“不,我是觉得,世界上很多事都是互补的。”   他的双手作了个互绕的手势,朝谢晨风解释道:“有时候在某一个地方得到了,就容易在另一个地方遭受挫折……”   谢晨风:“?”   林泽不能解释得太直白了,就只好作了个无意义的手势,不再深入说下去。   谢晨风说:“我不明白。”   林泽没答话了,谢晨风的头上满是问号,侧头看着他,林泽无奈,怕追问引起车厢里太多人的好奇心,便朝谢晨风解释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谢晨风:“我听不出这个话,和你刚才说的那个有什么逻辑关系。”   林泽说:“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人生总是有起落,一段时间里运气太好,就要开始小心了,因为接着而来的,说不定就是事业上或者爱情上的打击,但打击过后,又会慢慢地好起来。不仅如此,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同一个时间内,能既得到事业,又得到……嗯,生活的情况很少。”   谢晨风笑道:“你是不是想说,情场得意,事业场失意?”   林泽的笑容起初还不太明显,嘴角带着英俊的酒窝,最后终于撑不住了,抵在栏杆上笑。   “这是一种迷信。”谢晨风问:“你不相信事业爱情会双丰收么?”   林泽一副惨不忍睹的神情,他们讨论的这个问题也实在太……直接了。   林泽答道:“我相信,但可能不是现在。”   轻轨到站,谢晨风下车时还在说:“我经常觉得自己到人生低谷了,但事实证明,低谷下面还有深渊,人生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   林泽道:“那么也就证明你还能经受考验,远远没到崩溃的时候,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嗯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   谢晨风说:“算了吧,这一套已经听得会背了,上周认识你的时候,就是我最崩溃的时候。”   林泽说:“好吧我有说教癖,这本来就是中学生课文……话说当时我连饭都没吃就临时走了……”   谢晨风:“对,我想既然这么倒霉了,不差再碰上你这个。”   林泽笑道:“现在运气不就渐渐转好了么?”   谢晨风想了想,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林泽把谢晨风带到星光时代,说:“把你的钱包扔了吧,今天我给你买衣服,请你看IMAX。”   “可以。”谢晨风跟他经过缤纷的长廊,说:“不过这里的衣服都不便宜,你确定?”   林泽把他带到一家中档男装的牌子店里,看见郑杰正在安全通道后面破口大骂,训一个员工。   谢晨风无奈摇头,林泽朝郑杰吹了声口哨,郑杰头发剪得和谢晨风差不多,穿一身白衬衣,示意他们先等等,满嘴跑脏话地把员工骂完,示意他滚去干活,再回来招呼他俩。   郑杰现在已经算勉强能糊口了,旺季加提成四五千,淡季两三千,这家店是新开的,业绩非常糟糕,但也比以前他们刚踏入社会的时候好得太多。   从前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真维斯做销售,还要穿一身真维斯的衣服,站在店门口拍手边拍边跟着店里的摇滚节奏用力喊“欢迎光临真维斯!走过路过都来看看吧!”,现在呢,当了个副店长,虽然薪水也没高到哪去,但好歹也能管人了。   “这些是新款,随便选撒。”郑杰带他们到一个货架前,和谢晨风点头打招呼,林泽问他:“晚上一起看电影么?”   郑杰无奈摇头,说:“加班,钥匙给我,还没去配。”   林泽心想要看电影,便把钥匙给了他,说:“今天记得配。”   “唔。”郑杰转身去忙,林泽便给谢晨风选衣服。   选了一身条纹的开领运动t恤,五分裤,谢晨风穿上后皮肤黝黑,俨然一名运动型男,引得几个在买衣服的小GAY纷纷侧目。   林泽拿着衣服去付钱,郑杰以眼神示意:你帮他付?   “我自己来吧。”谢晨风说。   林泽示意没关系,我来付,又用眼神示意郑杰,郑杰会意,说:“我帮你刷,你信用卡呢?待会下班我去帮你还账。”   “嗯。”林泽把信用卡给他,说:“走了。”   谢晨风知道郑杰买衣服应该能拿内部员工价,便不和他们抢。   “刷面卡。”林泽面无表情道。   谢晨风笑道:“面卡还能买衣服。”   “他也很倒霉。”吃过晚饭,林泽出来给谢晨风约略地说了下郑杰的相亲对象的事,没有提到他的负债。   谢晨风说:“要结婚还是从学生时代开始谈恋爱来得安全,出了社会,房子,钱,工作,这些都被算进去,想找个一起白手起家的老婆就是很难。”   林泽问道:“你以后要结婚么?形婚?骗婚?”   谢晨风木然摇头,林泽心想他应该家里也是有点什么故事的,不想说的便没有追问。   “我以前喜欢踢球。”谢晨风说:“我爸癌症死了,后爸不喜欢我踢球,嫌我容易闯祸,没怎么理我,就我妈偶尔还来看看我,后来她和第一个后爸离婚,又改嫁了,也不来了。”   林泽道:“那你还考上大学了,挺不容易的。”   谢晨风站在橱窗外看里面的珠宝,价格牌都是六位数,他朝林泽说:“高中的时候进了市青年足球队,教练对我挺好的,不过我受不了那个老GAY。”   林泽说:“我是小时候被从小家暴到大,我爸妈每天在家里打架,摔碗,砸东西,过年的时候我爸好不容易回趟家,年三十大打出手,我妈一边骂,说他敢走的话就把我杀了,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撞墙,撞了十几下……”   谢晨风:“……”   林泽耸肩。   谢晨风:“你爸回来了吗?”   林泽:“不知道,我晕过去了,年初三才醒的。你看,这里还有个疤,是小时候他拿啤酒瓶砸我的头留下的。”   “你独生子?”谢晨风问。   林泽说:“还有个小我四岁的弟。从小在外婆家养着,没怎么碰上他们打架的盛况。”   谢晨风点了点头,他们站在IMAX影院前,谢晨风说:“这里能刷面卡吗?不能刷的话我请你看吧,你想看什么?”   林泽知道他给谢晨风买了衣服,谢晨风的意思是回请他看电影,但他看到票很贵,重要的是还没自己喜欢的,提议道:“要不改天吧。”   谢晨风说:“正合我意,又贵又没好电影,对着环形屏幕脖子酸。”   两人走出星光时代,夜空弥漫着暴雨前窒闷的气压,呼吸都像带着一股闷气,林泽说:“送你回家?”   谢晨风说:“我送你,次次都是你送我。”   林泽心里在想两人关系的事,现在开房的话,自己应该也不会被419了,起码双方都是愿意认真谈恋爱的,看谢晨风这副模样,不像喜欢一夜情的人。但谢晨风也没有提这件事,两人坐车回江北,一出站,外面便下起了铺天盖地的大雨。   他们踩着水花,沿着商店前的屋檐出来,又穿过北城天街,冷气吹在被淋得透湿的身上,有种年少时的感觉。   连日的窒闷之气一扫而空,到家门口时林泽与谢晨风都淋得湿透,谢晨风还穿着一身新衣服,他们站在力帆俱乐部外避雨,林泽又想起一件事。   “我没钥匙,在郑杰那里。”林泽说。   “去开房吧。”谢晨风笑着说。   林泽说:“不了吧,先等郑杰回来,去我家洗个澡?”   “开玩笑的。”谢晨风澄清道,没有再说,林泽只是想等郑杰回来,让谢晨风上去自己家过夜,睡沙发可以,和他睡一张床也行,但林泽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和他做爱,躺一起聊聊就好。   然而谢晨风没有多问,两人便站在屋檐下,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雨小了些,俱乐部后的网球场亮着炽烈的氙灯,照得夜晚一片光明,光线中洋洋洒洒飞下的雨滴,被洗得苍白的草地,别有一番奇异的感觉。   就像一个耀眼的,白色灯光下的梦境,四束光从网球场后投射而来,将隔壁的足球场照得一半笼在光芒中,一半隐于黑暗里。   “跟我来。”谢晨风突然说。   他牵起林泽的手,两人沿着体育场外围栏杆奔跑,踩得水花到处飞溅。林泽的ipad,录音笔留在郑杰单位懒得背,身上就一个手机一个钱包,全身湿透。   “这里。”谢晨风说。   他找到一个缺口,那里的栏杆稍稍用力能扳下来点,便踩着上去,又把林泽拉了上去。   “不会被罚款关小黑屋吧。”林泽跟着他跃下栏杆,进入足球场。   谢晨风道:“关小黑屋正好省住宿钱。”   林泽:“两男子深夜被拘留,明天我们会上新闻头条的吧!”   谢晨风哈哈笑,说:“以前我经常来,罚款也可以刷面卡,放心。”   他示意林泽在体育场等,从器材室后面拿出一个破旧的,掉皮的足球。   林泽把球踩在脚下,问:“你以前打什么位置的?”   “门将!”谢晨风戴上守门员手套,喊道:“你来踢,我守门!”   林泽也踢过足球,一脚开出去,谢晨风登时侧身,在泥泞里打滚,扑住了球。   林泽忍不住喊道:“好身手!”   谢晨风笑了笑,戴着大手套,作了个“嘘”的动作。   林泽又一球,谢晨风又扑住了。   林泽不是踢歪就是踢到门柱,要么总被谢晨风扑住,两人就像小孩子一样你来我往,踢了很久。   林泽道:“你放我进一个球很丢人吗!”   他看着谢晨风不羁的笑容,想了想,轻轻一脚。   谢晨风远远地看着林泽,那球慢慢滚向他,在他脚边停下。   谢晨风抬脚,用脚后跟轻轻一碰,令它进了球门,并朝林泽笑了笑。   林泽开始只是觉得谢晨风的这个举动很像小孩,但直到很久以后的某一天,他才明白谢晨风想说什么,那是他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的。   杂志上说:球门就像一个男人的心。而入网的球,就是他收获的爱情。   电话来了,郑杰到家,问林泽在什么地方,林泽接了电话,一边说一边抬眼看谢晨风,征询地问道:“走吧。”   谢晨风收起球,摘下手套去藏好,又从原路翻出去,雨已经停了。   林泽主动邀请他,说:“在我家过夜?公交已经停了。”   谢晨风想了想,说:“过几天吧,今天我打个车回去。”   林泽嗯了声,他们安静地对着站了一会,彼此都没有说话。   十二点,体育场内所有灯光同时熄灭,世界陷入一片黑暗,黑暗里看不清楚谢晨风的模样,只听见他说:“阿泽,我觉得我们挺适合的,要不就……试试……谈恋爱吧。”   林泽的心脏疯狂地跳了起来。   谢晨风又道:“你……不想当零的话,我做也可以,没什么,嗯,没什么关系。”   “好。”他下意识地小声说,却想到这个音量谢晨风会不会听不见?遂声音大了点,说:“可以。”   “那我回去了,再联系。”谢晨风的声音很紧张,接着沿体育场外边的路跑了下去,林泽道:“等等!”   谢晨风打了个车,钻上车跑了。   这都是什么事?跟高中生谈恋爱似的。   郑杰电话又在催,林泽捋了把湿透的额发,哭笑不得,心里又充满了奇怪的悸动,这种悸动,他已经很久没有感觉过了。    第七章   谈恋爱要做什么?在原始社会是一堆狼牙,死兔子死老虎之类的猎物,呜忽而忽而的捶胸膛求偶;战国则是“月出皎兮,皎人僚兮”;五代十国又将是场国破家亡的生死恋;泰坦尼克上是伴着小提琴声缓缓走向生离死别;民国抗战则是一座城市的陷落成全两个人的爱情……到如今,谈个恋爱除了套上个“情侣”的光环外,几乎想不到能做点什么去证明两个人的爱情。在一起的方式无非也就是逛逛街,看看电影,发发短信。   这是一个浪漫已死的时代,房子,车子,无数物质罗织而成的网罩住每一个人,林泽曾经做过一期这样的专题,名字就叫“浪漫已死,拜金年代的物质爱情”。在做这个专题时,他曾经无数次想过,哪天碰上了一个有感觉的人,打算好好谈一场恋爱,要带他去做什么,玩什么,吃什么,怎么用浪漫的法子逗他开心,譬如说在繁灯的点点的滨江路边,掏出一朵玫瑰花,朝他单膝下跪,说句我爱你。   但真正到得这时候,林泽却赫然现实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尤其找到谢晨风这样的人……很难想象出拿着玫瑰花朝他求爱是什么场景,实在太雷人了。那天过后彼此就都像忘了球场外的那句话一样,谢晨风依旧每天来找林泽,林泽去腾讯新浪华龙网面试,谢晨风就在公司门外等着,面试完后两人漫无目的地在商场里吹会空调,吃吃喝喝,晚上去看场电影,回家。   “谈恋爱的好处就是。”谢晨风从手机里抬起头看了林泽一眼:“可以买两个人的团购券了。”   林泽面无表情道:“你就混得这么凄惨么?单位里连个陪你吃团购的同事都没有?”   谢晨风手指朝林泽点了点,说:“我们学校不一样,体育老师拖家带口的多,和别的科目老师交集很少,不敢乱约女老师出去。”   林泽平时想出来吃点什么都是和郑杰一起,现在听起来倒也能明白谢晨风的那种寂寞,说到底一起过日子,无非也就是衣食住行的事,这么说来一直以来自己都还挺幸福的,起码想吃点什么,可以买张券叫上郑杰。   两人坐在甜品店里,林泽买了张券,沉默地翻ipad里的信箱,一连好几天面试没动静,他已经有点疲了。服务员端上一个超大冰淇淋果盘,两把勺子,谢晨风示意林泽吃,林泽吃了几口,才发觉不对。   这是情侣套餐,两个大男人一人一把勺子挖同份冰淇淋吃,怎么看怎么别扭,甜品店里的服务员全在看他俩。   林泽当即觉得说不出的尴尬,谢晨风倒是无所谓,说:“上次在满记里,你和郑杰不也是吃一份?”   林泽答道:“那不一样,和郑杰吃心中没鬼。”   谢晨风笑了起来,林泽又正色道:“说实话,之前你蹲守我多久了?”   谢晨风无所谓道:“没多久,就在你辞职的第一天。”   林泽问起他们认识之前的事,谢晨风倒是很爽快,一问就招,他第一次看到林泽是在满记,这话无异于交代“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先看到你jack’d上的头像。”谢晨风虽然竭力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脸上却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红晕,说:“觉得你长得还可以,逛了几圈,看见你了,和头像照片不太一样,在和郑杰吃甜品,看报纸。”   “哦——”林泽简直抑制不住自己那奸猾的笑容,谢晨风又正色道:“第二天看见你在星巴克,第三天……嗯,猎物。”说着谢晨风比了个手枪的动作,手指头瞄准林泽,说:“砰!”   林泽哭笑不得,这么说等于是承认谢晨风先看上的他,看不出谢晨风碰上个自己喜欢的,还会拿着手机满大街找,他说:“那个照片是学生时代拍的,现在被社会摧残得老了。”   谢晨风一本正经道:“这样刚好,起初我还担心是个不懂事的小孩。走吧走吧,老子浑身不自在……”   两人在一群服务员以及周围顾客的围观下火速吃完一份情侣冰淇淋船,逃离了甜品店。   外面下着雨,这雨已经下了两天了,从前天晚上体育场出来就下到现在,将连日来的燥热一扫而空,却也下得人心情阴阴的。谢晨风忽然道:“我晚上不想回去了。”   林泽答道:“为什么?”   谢晨风耸肩道:“不为什么,想和你一起。”   林泽道:“那来我家住?”   谢晨风点了点头,林泽正在想去哪,和谢晨风呆多了,整个人都被他带得一副睡不醒的样子——谢晨风总是做什么都无所谓,去哪也无所谓,这态度对于林泽来说却很有所谓,因为他总要绞尽脑汁想去哪里打发时间。   而林泽的钱不多了,不上班的日子存款总是花得很快,找工作又找不到,这蛋疼的人生,和谢晨风出来不能总是让他付账,一天至少也要花个七八十到一百,若有工作这些钱都是小事,但一辞职就总有种坐吃山空的不安全感。   “上网去么?”林泽知道附近有家挺好的网吧。   谢晨风在前面走,回头道:“不上,我不喜欢上网。”   林泽想了想,又说:“打电动,去么?”   谢晨风说:“不去,太吵。”   林泽真是拿他没办法,那你提建议啊!他又想了一会,提议道:“我想睡午觉,去我家睡午觉吧?”   谢晨风马上赞同道:“可以。”   林泽终于找到最佳方案了,以后每天在家里睡觉,让谢晨风在一旁坐着上网就行。既省钱又养生,他走在后面,手机忽然来电话了。   那头是一个最近才联系过的师兄,问:“阿泽吗?你最近是不是辞职在家?帮我个忙吧。”   林泽先前也让这个在网站的师兄帮找过工作,当即停下脚步,说:“对,怎么了?”   谢晨风在前面停下脚步,星巴克里的小哥朝他们打招呼,林泽朝里面看了一眼,挥挥手,师兄又在电话里说:“武隆那边出了点事,山体垮塌,我这里抽不出人来,你能帮我去采访一下吗?用我的记者证,没有摄影师,只有一台手提摄像机。”   林泽当即道:“可以,什么时候去?”   师兄道:“现在,你在什么地方?”   林泽说了,师兄马上道:“北城天街等我。”   谢晨风站着看林泽,林泽挂完电话以后说:“去采访,武隆。”   谢晨风道:“帮别人?”   林泽点了点头,把情况说了,那是一个铁矿坍塌,小半个矿山连日暴雨,垮了下来,谢晨风道:“够危险的,一定要去?”   林泽说:“去吧,那边伤亡人数还没出来呢,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样……”   谢晨风又问:“名记,容我阴暗一下,你师兄自己怎么不去?”   林泽知道在谢晨风的世界里,人都是坏的,这点似乎从他们认识到现在都没怎么改过,遂认真答道:“我那个师兄,零八年汶川地震可是全程跟了下来的,余震的时候,他带着一群记者朝快要塌下去的国道边上冲,就是为了把几个去打水的藏族小孩抱回来,你觉得他会怕个矿山塌方吗?”   谢晨风嗯了声,不再说话,林泽道:“你先回去吧,回来我给你打电话。”   谢晨风不吭声了,林泽在北城天街等了会,师兄来了,把记者证朝他脖子上套,又提着包给他,翻通讯本子,说:“你到武隆之后找姚喆……”   林泽道:“凤凰网的那个吗?我也认识,一起吃过饭的。”   师兄道:“那正好了,你坐大巴去,到了以后……”   林泽:“我知道的,你最近还在忙什么?”   师兄悲愤道:“我老婆快生了!全家都在医院守着呢!”   林泽笑得打跌,说:“快去快去……”   师兄又叮嘱了几句,转身跑了,林泽则打车去火车北站,谢晨风坐在一旁,拿过他的ipad上铁道部网站买票,林泽低头看师兄整理出的采访要点,喃喃道:“妈的,全是硬骨头,没一个轻松的。”   “身份证。”谢晨风道。   林泽抽出身份证扔给他,谢晨风买好票,到火车站时剩下十分钟,谢晨风拿着林泽身份证去打票,林泽又拨通师兄的电话,站在入站口外跟他确认几个问题,谢晨风过来递给他票:“我去买泡面和水,你上去吧。”   林泽一路冲进去,朝谢晨风说:“不用买了!回来再联系!”说着上了车,又过了几分钟,谢晨风钻上车,坐在林泽对面,问道:“你晚饭不吃了?”   林泽嘴角抽搐,看到谢晨风手里的另一张票,说:“你其实可以不用去的。”   谢晨风说:“你得了便宜卖乖。”   “好吧。”林泽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谢晨风道:“就当是去玩了。”   林泽脸色一变,低声道:“不是去玩,到了以后你得听我的。”   谢晨风漫不经心地点头,抱着手臂,躬身脱掉运动鞋,把脚抬起来,踩在林泽腿间的椅子上。   林泽也脱了鞋,一脚直接踩在谢晨风胯间。谢晨风登时夸张地噗了声。   林泽忙道:“不玩了不玩了……”   谢晨风过来揍他,林泽大叫道:“我说!不玩了!”   谢晨风把林泽按在硬座的椅子上,怒道:“没这么好的事……”   整节车厢里只有他们俩,林泽哈哈大笑,要把谢晨风踹开,谢晨风力气大得要死,林泽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死死按着,两人扭着扭着,谢晨风俯身下来,在他脸上亲了亲。   林泽当即就硬了,彼此都脸色发红,他揪着谢晨风的衣领,揉了揉他刚淋过雨的半湿的头发,想和他接吻,旋即听见车厢前面传来人声。   谢晨风马上若无其事地起身,林泽坐好,躬身穿鞋,但谢晨风起来的时候已经被人看见了,一名中年人拖家带口,提着旅行袋,从走道过来看到两人分开的时候还愣了一下。林泽与谢晨风一起看着他。   那中年人带着老母,静了三秒,接着继续找座位,找到林泽他们的位置旁瞥了他们一眼,到另外的座位上坐了。   “死同性恋。”林泽朝谢晨风道。   谢晨风朝林泽道:“死同性恋……”   两人笑得半死,火车开了,陆陆续续上来点人,大部分位置都是空的,今天这班车人不多,谢晨风便和林泽并肩坐着,林泽看铁矿资料,谢晨风则搭着他的肩膀,穿着白袜子的脚交叉搁在对面的椅子上晃悠晃悠。俨然一副小情侣模样。   林泽看了半天资料,一直看不下去,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着刚刚那一幕,那种感觉与悸动……他忍不住抬头看谢晨风一眼,谢晨风转头道:“饿了么?”   到武隆的火车只有两小时,林泽点头道:“泡面吃吧。”   谢晨风拿着两盒泡面去接水,吃过晚饭,林泽又道:“要买点零食,否则怕晚上撑不住。”   谢晨风拍了拍自己的包,说:“都买了的。”   里面有巧克力,额外的两瓶矿泉水,大分量的全麦饼干,林泽心道真聪明,太会照顾人了,谢晨风几乎每天都背着他那个单肩运动包,里面放个腰包和杂七杂八的东西,现在正好。   当天他们抵达武隆火车站时已是夜里八点,林泽照着ipad上的地图前往车站坐车,车都不走,谢晨风跟一个的士司机讲价,最后同意把他们拉到一个下高速口处。   九点抵达高速路口,雨越下越大,两人穿着雨衣在路边等,已经有警车来了,林泽在路边招手,一辆警车停下,摇下车窗喊道:“做什么的!回去!”   林泽道:“记者!过来采访的!”   警察道:“回县城!现在不接待采访!明天再来!到对面等!我让同事送你们回去!”   谢晨风出站时淋得全身湿透,头发湿淋淋的,避过车灯,大声道:“别耽误事!小心我们……”   林泽马上制止了谢晨风的恐吓行为,示意那警察先走,两人在路边又等了一会,林泽开始挨个拨通电话,那边信号都相当糟糕,直到拨通其中一个时,林泽终于找到个能说话的了。   “我们就在下高速这里……”   “停!停!”林泽当机立断,谢晨风喊道:“别冲出去!”   吉普车在他们身边停下,林泽拉开车门,和谢晨风钻了进去,开车的是摄影师,前排副驾驶上坐着一名女记者。   “好久不见,大才子。”女记者笑道:“这是你搭档?”   林泽点了点头,倚在座椅上,朝谢晨风介绍道:“姚喆是凤凰网的。”   谢晨风点了点头,林泽道:“搭个便车,还是你们有办法。”   车再次发动,姚喆笑吟吟道:“我们从青年旅社过来,租了他们老板的车。小K的老婆生了吗?”   林泽耸肩道:“过来之前正要生,现在就不知道了,待会给他打个电话看看。这里信号可能不太好……这个我可以看看吗?”   姚喆把车前的资料递给他,按亮顶灯,林泽递过来他的资料,两人各自翻阅对方的采访提纲,车进了山,上坡又下坡,颠得很不舒服,路是一片泥泞,越走越高,陡峭的山路下是十来米的碎石斜坡,连日大雨,随时都可能滚下去。   谢晨风不住朝下面看,看完又转头看林泽,林泽心里也有点没底,如果车翻下去可不是说着玩的,但既然上了人家的车,也只得听天由命了。   “玛丽科尔文死了。”姚喆说。   “嗯。”林泽说:“听说了。活得自在,死得辉煌。”   姚喆问:“你还在当记者?现在给华龙网打工?”   林泽说:“不,我临时替小K哥来的,正辞职了,前段时间去你们网站应聘,没要我。”   “为什么。”姚喆诧异地问道。   林泽笑道:“嫌我不够……不够……呃,你懂的。”   姚喆遗憾地摇头,安慰道:“会有更适合你的,找工作就像谈恋爱,别将就。”   林泽揶揄地看了谢晨风一眼,谢晨风笑笑不作声,车在山路上堵住了,正接近矿难发生区的村子位置,这里几乎全是记者,姚喆看了一会,推开车门下去,挨个敲车窗——大部分都是认识的,不认识的也能打招呼。   记者们纷纷出来,最前面走下来一个当官的,身后警卫打着伞,记者便纷纷回去拿摄影机和麦克风采访。林泽挤不进去,爬上车前盖朝里望,谢晨风握着手提摄像机拍摄。   “走,跟我来。”林泽看了一会,拿起吉普车后的手电筒,拉着谢晨风朝前面跑。   两人牵着手,跑过拐弯处,那里的路被碎石冲断了,谢晨风色变道:“小心!”   林泽在黑夜里跃过了断口,身后的车不住鸣喇叭,谢晨风吓得够呛,跟着跳了过去,两人哗啦啦踩下一大滩碎石。   “对面有泥石流!不要过去!”   “你们这些记者都不怕死吗!”   “等等!”   半路上的人听见前面喇叭声响,登时全部被惊动了,大部队朝着断口处跑,姚喆喊道:“喂!才子!”   林泽跌跌撞撞,被谢晨风拉起身,方才那一下好险,差点踩到雨衣下摆摔下去,当即把雨衣脱了,随手扔在地上,回身朝姚喆挥手,向路的另一边跑去。姚喆退后几步,也跳了过去,登时人越来越多,当地民警拦都拦不住。   林泽与谢晨风跑到路口处,躬身直喘,拿着手电筒朝高处照,看到路牌。夜雨飞扬,谢晨风喘着气道:“别乱跑,看清楚再走,免得迷路,刚刚你就不怕和民警打起来?”   林泽说:“武警还没到,要到了的话就没这么简单了,这边来。”   他们朝着侧旁的路走,足足走了快一小时,深一脚浅一脚的路上全是水,裤脚都浸在泥里,前方泥石流淹没了道路,只得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林泽站在高处,一时间迷失了方向,正在这时,谢晨风抬起头,看到两架直升飞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说:“是这边了,你看,这边的路能走。”   林泽爬得气喘吁吁,说:“你……呼……你还挺能看路。”   谢晨风说:“我老家就是在农村。”   两人爬上山坡去,又翻下来,林泽有点怕这地方万一有蛇,被咬了可不是玩的,谢晨风在前面用树枝扫草开路,面前是一座黑黝黝的笼在夜色里的大山,以及一个很小的村庄。   直升飞机飞向山后,林泽终于找到目的地了。   半夜三点,林泽去敲响村子里居民的门,朝他们询问塌方处,继而与谢晨风翻过另一条路朝矿洞方向走。前面开始有守卫了,林泽开始朝着摄像机道:   “我们已经抵达矿难发生处外围地点,这里成立了救援中心临时指挥部,大面积的山体发生垮塌,千余方泥土把居住在村子西侧的多户人家完全掩埋……”   直升飞机的轰鸣声下,场边打着炽热的白灯,林泽说到一半,旁边马上有人来推搡,吼道:“都出去都出去!这里不是你们来的地方!”   林泽被推了个趔趄,谢晨风放下摄像机当场就怒了,冲上去护着林泽,林泽知道这种事肯定难免,当局或多或少都有不能让采访的东西,跟他吵没用,只能去找他们的领导。然而谢晨风只是出了一脚,那人当场就倒了下去。   “干什么!”这声音惊动了附近的人,看样子不像民警,更不是武警,当地人临时调集的保安开始把他们朝外赶,一下就来了五六个,恶狠狠地围住谢晨风。   林泽道:“叫你们领导……”   一句话未完,谢晨风一转身,起脚绊,踹膝弯,另一脚干净利落地回身踢,当场摆平三个,紧接着一拳揍在迎上来那人脸上,把他揍得满脸鼻血摔倒下去。   林泽:“……”   谢晨风一手还握着摄像机,说:“继续,才子。”   “华龙网特约记者林泽为您报道……”林泽说完这句,简直是整个人都思密达了。   那几名保安踉跄起身,回去叫领导,林泽怕惊动更多的人,马上道:“不好!快跑!”   两人从小路跑下去,谢晨风一脚踏空,林泽马上拉着他的手臂,两人一起滑到坡地,撞在树上,谢晨风狼狈不堪,满头满脸都是泥水,身上还被树枝挂出不少伤痕。   林泽杵上树干,一阵天旋地转,喘息片刻后回过神,又被谢晨风拖着跑,说:“刚刚耍帅的时候那么拉风……”   谢晨风道:“平时我也很少动手打人,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别!别碰!”   林泽要检查谢晨风的伤口,谢晨风马上声音变了调,推开林泽,林泽吓了一跳,说:“怎么了?”   “你受伤了吗?”谢晨风问。   林泽道:“没有,怎么?我看看你伤口。”   他凑过去,谢晨风抬起手肘,架着他不让他靠近,另一手从包里翻出纸巾,说:“老家的习俗,在有死人的地方见血不吉利,别碰上了。”   他用纸巾抹了把脸,按着出血的地方,林泽说:“不会破相吧。”   谢晨风斜眼瞥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说:“破相了咱们还联系吗?”   林泽总是被谢晨风弄得哭笑不得,坡上传来声音,谢晨风马上道:“走!”   他们绕过树林跑向村子,林泽回到前山的村内,夜三点半,他拨通师兄的电话,把此处消息传过去,这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小雨总是下也下不完,两人从身上湿到脚,没一处是干的,连内裤也湿透了,便在一堵墙边坐了下来,依偎在一处。   “休息一会,吃点东西。”林泽说:“等他们走了以后再上去看。”   谢晨风出了口长气,背脊倚在墙上,掏出饼干,林泽看录像,刚刚在最紧张的时候,谢晨风还不忘护着怀里的录像机怕摔了,这时把饼干喂给他吃,林泽头也不抬就吃了,谢晨风道:“你一个人来不行。”   林泽道:“嗯。”   谢晨风问:“你爱我不,没我你就完蛋了,要挨揍。”   林泽说:“当然。”   谢晨风说:“当然什么?说清楚点。”   林泽想到刚才若是没有谢晨风,自己肯定要挨那群保安的揍,说不定录像机被打坏,然后跌跌撞撞被围殴,真是狼狈到家了。   林泽咀嚼着饼干,转过头,吻在谢晨风的嘴上。   谢晨风完全不料林泽突然来了这么一下,登时噗地把饼干屑喷了两人满身,林泽却按着他,边吃着饼干与他舌吻。   软绵绵的饼干带着香味,吃进去一些,又在彼此唇舌间融化了。林泽亲完谢晨风,意犹未尽地舔他的嘴唇,拍拍他的头。   “真恶心。”谢晨风漠然道:“你太重口了。”   林泽一脸麻木,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地自顾自喝水,紧接着谢晨风喘息片刻,凑过来封住了他的唇。   这第二个吻悠远绵长,两人吻得彼此气息急促,天顶直升飞机的声音再次传来,唇分时林泽抬头看了一眼,说:“走了。”   谢晨风起身整理好包,一人分了一根火腿肠,边吃边走,前去察看敌情。记者的大部队还没来,料想他们抄了近路,其余人从大路上走了,林泽躲在树后朝山坡下看,只见谷底中央连着是一大片塌方地,哭声隐隐约约传来,将近一里地上全被山脊滑落的泥土掩盖。   林泽带着谢晨风进去,两人浑身是泥,救援指挥现场搭起雨棚,隔壁的几个帐篷内来来去去,抬着担架,又有几辆车把受伤的人送上去,刚刚林泽走的是山后的另一条路,这里则通往前面的大路,路前扯着布条,放着路障。   有村民抱着亲人的尸体大声痛哭,林泽趁没人发现他们,便跑向蒙着白布的帐篷前,挨个数尸体。谢晨风看得面部表情痉挛,说:“你要做什么?”   “一、二、三……”   林泽挨个数过去,统计了死亡人数,目前已经有十九个人了,谢晨风道:“喂,阿泽,有人发现我们了。”   林泽抬头,看到炽烈的射灯下有人快步朝他们走来,旋即一拉谢晨风说:“这边走!”   “喂!你们干什么的!”马上有人吼了起来,林泽跑进救援中心的帐篷,里面好几个当官的正在说话,手边还放着茶,见到林泽进来,俱是不约而同抬头。   “您好,我是华龙网的记者。”林泽出示记者证,与坐在中央的中年人打了个照面,登时愣住了,他万万料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他!那中年人看到林泽的记者证,明显不是同个人,但没多说什么。   “出去出去。”一名官员起身赶他:“谁让你们进来的?”   林泽看着那中年人,这是他迄今为止见到的最大的官了!谢晨风也不敢揍这些当官的,只是说:“别动手,我们自己走。”   “没关系,让他们休息一会。”那中年人起身道:“你们怎么进来的?”   林泽一身泥水,显而易见,朝他笑了笑,说:“……我们从路上徒步走过来的。路还没通。”说着道:“您坐,我们绝不乱来。”   “你们网站是通过国务院新闻办审批的。”中年人说:“我不担心,坐吧。”   林泽如释重负,心里十分紧张,但他生平有一点是非常幸运的,越是紧张的时候他就发挥得越好,当即示意谢晨风打开录像机,对着中年人开始采访。   他都挑敏感的问题问,问得那中年人不太高兴,但他仍然逐一回答了,几乎没有跟林泽打官腔,最后问题卡在死亡人数上,中年人起身在雨棚走了两圈,秘书马上掏烟给他点了根烟,又散给林泽和谢晨风。   林泽接了,那中年人出棚外,告诉他:“这个目前不清楚。”   林泽点了点头,收起录音笔,中年人看了他一眼,说:“怎么派你这么年轻的记者过来?”   “年轻才跑得动。”林泽笑道。   中年人没再说什么,背着手进去,林泽和谢晨风站在一旁,谢晨风说:“他不会找咱们麻烦吧。”   “不……会吧。”林泽知道他的意思,毕竟这家伙是出了名的厉害,现在被谢晨风一提醒竟是有点后怕。   谢晨风说:“混不下去的话我带你走,也不用在重庆找工作了。”   林泽莞尔道:“不会的,报道还没出来,怎么就会关我?嘘你看,他们也来了。”   记者部队也纷纷到了,开始与本地官员拉锯战,各个媒体的摄影师去抢位置,官员封住临时救援中心外围,不让人进去。中年人也没有再出来接受采访,林泽终于知道前辈们所说的,关于这家伙的印象了——他气场过强,不像普通的官僚,也不虚荣,是做大事的人,确实,经过这次接触后,林泽觉得他们形容得太对了。   天蒙蒙亮时,林泽打开ipad,把录音和资料,以及一些图像传回去给师兄,与谢晨风坐在角落里翻新闻。   无数新闻报道从这里发出去,几个记者还支了个信息据点,所有人都可以使用,早上七点时林泽看到不少台里已经有报道了,刚看完几个记者的视频采访,这名记者就端着水过来聊天,数人把情况说完,凑作一堆打牌消遣,等车来把他们送回去。   尸体一具接一具地抬出来,谢晨风始终看着远处,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所触动,林泽猜他的农村老家里或许也碰上过这样的场面,但谢晨风没有说,林泽也就没有追问。   中午当地部门叫来大巴,把他们送到县上请吃了顿饭,无疑也是请他们不要夸大报道,毕竟这种事都是兜不住的,死亡人数已经超出预料了。林泽困得要死,强打精神吃饭时又见秘书过来,在请客的官员听了几句,连连点头,朝他们说:“如实报道就行。”   有这话出,林泽就放了心,当天下午和谢晨风在车上睡了一路,浑身泥水,回主城区去,各自回家睡觉。   “明天还出来么?”谢晨风道。   “你来我家找我吧。”林泽说:“早点来,可以一起睡回笼觉。”   “嗯。”谢晨风满意地说,下车与林泽告别。      第八章 ...   翌日谢晨风没有过来,林泽知道他肯定睡不起,也没打电话叫他起来,下午时谢晨风终于睡醒了,说临时有点事,得去合川一趟,招生。   “你们在一起了?”小哥问。   “嗯。”林泽的嘴角微微上翘,说:“你怎么知道的?”   小哥把一杯拿铁放在柜台上,说:“你一看就像在谈恋爱。Ipad也不拿出来了,Jack’d也不用了,不是谈恋爱是什么?开过房了吗?”   林泽无奈收起手机,说:“好吧,还没有,其实是他手机丢了,没法用微信。”   林泽想到他们的关系,已经接吻了,感觉分开再见面后,多少还有点尴尬,第二天连着整整一晚上,谢晨风都没有来短信,林泽心里有点忐忑,直到第三天中午,谢晨风的声音有点疲惫,说:“幺儿,老公昨晚没睡好,手机被偷了。”   林泽松了口气,心想没事就好,又开始揶揄他,谢晨风无奈道:“果然情场失意的时候,别的就会很倒霉。”   林泽知道谢晨风心里有他,手机一丢就马上给他打电话以示不是晾着他,手机丢了就丢了,没办法,林泽打算等他回来以后,买两个新的情侣号,分期结话费套餐送个新iphone——自己弟弟办的那种,和谢晨风一起用。   这次谢晨风去招生还是要三天,在合川临时办了张新卡,又借了个手机用,林泽便回开水房,每天只能和他发发短信,聊以打发无聊的时间。   那夜一吻,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像被拧开的水闸,铺天盖地的水流一瞬间浸润了许久以来干涸的内心土地,林泽甚至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这么爱他,事实上在半个月前,他们还只是想当个朋友,然而感觉这玩意说来就来,仿佛一瞬间眼前充满了阳光,生活变得无比的美好。   谢晨风说的话也变了个人似的。   谢晨风:【中午去吃什么?想你了。】   林泽:【买了个团购券,一个人吃两个人的份。你呢?】   谢晨风:【豆花饭,今天起,谢谢要存钱养老婆。】   林泽:【哦?谢谢有老婆了?快拿照片出来给我看看。】   谢晨风:【打开照相功能,按下快门。】   林泽按快门的时候正好身后小哥躬身,在他背后比了个耶的动作。   林泽:“……”   林泽看了他一眼,小哥呵呵笑,回去柜台后。   谢晨风收到彩信,发现林泽身后的帅哥布景板,问:【又在勾三搭四?】   林泽:【是的,人生寂寞啊!】   谢晨风:【速度点,把你的Jack’d删了。否则不爱你了。】   林泽:【你自己手机丢了,没Jack’d用,就连我也不让用了?】   谢晨风:【嗯,你被我吻了,就要对我负责。回来我要检查的。】   林泽:【哦?怎么检查?】   谢晨风:【谢谢回来可以和你共度春宵吗,才子。】   林泽:“……”   林泽把jack’d卸载了,小哥问:“是上次那个黑黑瘦瘦的1?”   林泽嗯了声,小哥道:“怎么喜欢上的。”   林泽说:“不知道,这事谁说得清?刚好是我喜欢的罢了。”   小哥低头擦一个玻璃瓶,问:“他呢?怎么喜欢上你的。”   林泽道:“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小哥笑着接道:“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林泽忐忑再三,编辑了条:【回来再说。】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把那条短信删了,改成了:【好。】   大家都不是第一次了,想认真在一起的话,迟早都愿意……林泽想到谢晨风在床上当零的样子,喉结就忍不住动了动,心里坏笑道:我会好好蹂躏你的。   郑杰来了,林泽推开玻璃门出来去吃午饭,郑杰站在太阳下被火烤,一脸麻木地看着他。   林泽笑道:“走吧。”   郑杰道:“高兴得很哟你。”   林泽嘴角抽搐,意识到自己确实太明显了,两人吃饭时,林泽收到条短信,是李迟然的。   【哥,今天晚上来小猪的生日会可以吗?陪陪我。】   小猪是李迟然的好闺蜜,也是个零,林泽想了想,已经和谢晨风在一起了,便不想再去掺和GAY群里的事。   林泽:【不了,幺儿,你的生日我去,你的朋友生日我不去了。你最近不也是在谈恋爱了么?别去凑这种热闹了,圈子里乱得很。】   李迟然没有再回复。   林泽午饭后又回开水房,今天没有面试,明天还有一家报社让他去看看,正好明天下午面试,晚上等谢晨风回来一起吃晚饭。   小哥在柜台后说:“林泽,你男朋友还没回来,明天晚上帮我个忙行不。”   “什么?”林泽正在给谢晨风发短信,茫然抬头道。   “陪军军去一下小猪的生日会。”小哥道:“他们请了我,不过我要加班,军军和李迟然没人陪。”   林泽只得点头,没想到咖啡小哥这么快就泡上那个叫军军的学生了,去唱个K也没什么,谢晨风要是回来了的话,和他一起去好了。   第二天傍晚,谢晨风还没有回来,正在回市区的大巴上,林泽给谢晨风打过招呼,让他来了以后就到KTV来找他,又把KTV地址给了谢晨风,便直接进了包厢。   灯火昏暗,大包厢里全是花枝招展的GAY,林泽进去后不少人抬头看着他,这些人都是李迟然认识的圈子,林泽只认识零星几个,朝过生日的小猪点头打招呼,送他一盒哈根达斯的冰淇淋蛋糕当生日礼物。   “谁送的?”   一会就有人接过去拆了。   “然然的哥。”小猪得意地说。   林泽道:“生日快乐,小猪,谢谢你照顾我弟了。”   小猪笑着招呼客人,李迟然得足了面子在一侧招手,让林泽到角落去坐。   “哥。”李迟然道:“怎么来得这么晚?”   “今天去面试了。”林泽笑道:“让我下周一就去上班,日报报社。”   周围好几个听见的都在调侃他,林泽朝他们笑了笑,说:“小猪你随意,待会我得……”   李迟然凑到他耳旁:“嘘……”   林泽看了他一眼,李迟然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林泽道:“总之你们随意就行了,谢谢,不吃东西。”   李迟然点了杯鸡尾酒,凑到林泽唇边,林泽便喝了一口,两人在包厢角落里坐着,也不点歌唱歌。   军军也来了,林泽朝他打了个响指,说:“你老公晚上加班来不了,让我带你去开房过夜伺候你。”   数人哄堂大笑,军军说:“我晓得他不来,我跟你走嘛,我决定和他分手了!”   林泽笑道:“开玩笑的,别这么说,他也没办法。”   军军叹了口气,过来坐着,林泽今天去报社面试,那家报社久仰他的大名,说他是才子,让他下周一直接过来上班,给他一个版块,让他带一个四人的小组做专题,霎时令林泽接连被打击的自信心得到了提升,说话气场也强了许多。   此刻左拥右抱,左手搭着李迟然,右手揽着军军,俨然一副总攻的架势。   包厢里人很多,挤了不下十来个人,灯光更黯了些,有人在唱歌了,生日的主角没空招呼他们,三人便在偏僻处小声聊天。   “司徒烨不喜欢我的。”军军说:“你看他都没给你提过我。”   林泽道:“怎么没有?他经常说起你。”   军军道:“哎,别骗我了,他带我去他租的房子,家里什么都没有,说在重庆打工一段时间,赚到钱就要走了。”   林泽连小哥的名字都不知道,现在才从军军口中得知他叫“司徒烨”,挺有意思的复姓,漂亮的名。他也不知道司徒烨的背景,对方更没提过自己住什么地方,也没说为什么来星巴克调咖啡。   但那不妨碍他们萍水相逢的友情,林泽笑道:“这些事,你应该认真想想,详细谈谈,如果你也愿意和他好好相处,我相信他愿意为你留在这个城市的。”   军军没有说话,李迟然说:“哥,你给我买个萨摩吧,我想养狗。”   林泽道:“可以,下周你去选好,我给你买吧,生活费用完了?”说着摸摸李迟然的头。   李迟然没有说话,依偎在林泽的身上,给他一个小公仔,说:“刚刚在楼下夹的。”   军军说:“你哥对你都比司徒烨对我好。”   李迟然说:“你别想太多啦,烨哥应该是真的加班,不是怕要送东西才不来的。”   林泽知道了,军军在读大学,没什么钱,平时跟着李迟然他们玩,买衣服吃饭的开支上已经有点生活费透支了,司徒烨估计也是穷光蛋一个。应酬不起他圈子里的事,咖啡店的事情又忙。   “怎么说呢。”林泽想了想,朝他小声说:“军军,司徒烨的性格是喜欢认真读书的小孩,而且你才念大三,偶尔也可以打打工,和他一起努力,这样我觉得更好。”   “嗯。”军军心不在焉地答道,显然没听进去。   林泽也不想说教了,这些小孩都比他小太多,正处于追逐物质和爱情,并喜欢把它们捆绑在一起的年纪,自己说多了也惹人烦。迟早大家都会懂的。   军军过了一会便出去打电话,李迟然道:“我们到那边去坐吧。”   林泽嗯了声,李迟然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到隔壁的单人沙发上去,让林泽先坐下,自己和他挤在一起。这样一来,林泽的手臂就只能揽着李迟然的腰,李迟然整个人缠在林泽身上,伸手来玩他的衬衣扣子。   “哥,买个英短给我好吗?”李迟然问道。   “幺儿怎么了?”林泽低声说:“英短是什么?”   李迟然道:“英国短毛猫,我还想养只猫。”   林泽说:“可以,不过你不是要养萨摩吗?猫和狗一起不怕打架?”   另外一张挨着他们的沙发上的两个小零看了李迟然一眼,眼神中带着点羡慕。   李迟然又端着自己的鸡尾酒给林泽喝,林泽察觉到他有点异常,但没有问。   “幺儿。”林泽小声在李迟然耳边说:“怎么这么大个人还喜欢撒娇?心情不好吗?”   李迟然的眼睛红红的,看了林泽一眼,如果换了从前,林泽确实会有点心动的感觉,李迟然一向还是很懂事很有分寸的,否则林泽也不会宠着他。他很喜欢李迟然,这种喜欢无关性爱与爱情。   “你都快出社会的人了,别动不动就哭。”林泽在他耳边很小声地说,在外人眼里看上去,他俩就像一对情侣,在黯淡的灯光下小声调情。   林泽又问:“你老公呢?”   李迟然:“没啦,分手了。”   林泽又摸摸李迟然的头,就像摸一只伤心的猫,给他顺毛,林泽知道这种时候其实什么也不用问,什么安慰的话也不用说,只要让李迟然抱着,并一遍遍地摸他的头发就行了。   过了一会,有人给林泽递麦,林泽摆手示意不唱,李迟然去点歌,包厢门开了。   又是一对进来,其中的小零也是李迟然的闺蜜,林泽见过,那天在星巴克里就是他和李迟然一起来的。   那小零和一个高高帅帅的男生牵着手,两人都穿得很潮。   “你朋友来了。”林泽搂着李迟然,说:“不打个招呼?”   李迟然像个怨妇一样盯着那零,对方的恋人也有点不自在,避开李迟然的眼神,只和小猪说话,祝他生日快乐。   李迟然把唇凑到林泽的耳边,呼吸贴着他的脖颈,小声说:“哥,你主动抱着我可以吗。”   林泽彻底明白了。   他收拢手臂,把李迟然搂得贴在自己身上,李迟然的皮肤很嫩,比很多女孩子还好,抱在怀里也香香的,软软的。   “亲一下我的嘴可以吗?”李迟然的鼻子抵着林泽的鼻梁,极小声说,并把手伸进林泽的衬衣里,在他胸膛上摸来摸去。   林泽被这么刺激,下身有点硬了,李迟然偶尔会吃吃他豆腐,林泽一直也随便他,但这一次李迟然明显是在演戏。   林泽在李迟然耳边说:“幺儿,哥在谈恋爱,不能亲你的嘴,亲亲你脸可以吗?”   他不等李迟然回答,便把唇印在他的侧脸上。   那一对情侣给小猪送完生日礼物就走了。   “那个死贱人。”军军在另一张沙发上说:“他不晓得你要来,然然,你看他马上就跑了。”   小猪过来说:“你报仇了撒,然然。”   李迟然没说话,只是搂着林泽的脖颈,把脸埋在他的肩上,林泽大约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伸手摩挲李迟然的背,令他好过点。又问道:“那个1是然然的老公?”   军军点了点头,小猪说:“你哥比黄晓川帅多了,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人。”   军军和小猪都摸了摸李迟然的头,林泽感觉到脖颈湿湿的,应该是李迟然哭了。   “哥,你跟谁在谈恋爱。”李迟然小声问。   “下次带你认识。”林泽摸出手机给谢晨风发短消息,告诉他自己在陪李迟然演戏,到了以后先别进来,外面等会,李迟然看着林泽写手机短信,一声不吭,林泽便低声答道:“一个踢足球的。”   李迟然道:“0吗?”   林泽道:“1吧,我也不知道。”   李迟然破泣为笑道:“你们好浪费资源哟,哥,让我们怎么办嘛。”   “嘿嘿。”林泽笑而不语。   “周六带你去买短毛猫,折耳猫也行。”林泽说:“哥找到新工作了,多少钱都买得起。”   李迟然嗯了声,说:“先不养了吧,猫欠着。”   “买吧。”林泽说:“养个小猫陪陪你。”   不少人都在看林泽,包厢里大部分都是学生,大学生,也有高中生。只有林泽和少数几个零是在工作的,他的身份对于许多人来说,代表“出了社会的人”,本身就有点神秘感。林泽气质又好,和李迟然在一起显然成了十分瞩目的良人。   李迟然道:“走吧,哥,那小贱人以前就说过很喜欢你,我晓得他贱,没给他介绍。后来他看我和黄晓川在一起,就来勾引我老公。”   林泽这才明白过来,安慰道:“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再找吧。”   李迟然起身,要放开林泽的手,林泽却紧紧攥着他的手,顺势搂着他的腰,朝小猪道:“我们先走了,我带然然去逛街。”   “拜拜——”   数名小GAY纷纷朝林泽挥手告别。   林泽又祝小猪生日快乐,始终牵着李迟然的手,从手扶电梯上下来,问:“想去哪里?吃点夜宵?谢晨风就要来了,介绍给你认识。”   李迟然道:“改天再见哥夫吧,我想回家了。”   林泽摸摸李迟然的头,说:“没事吧。”   空旷的街边,李迟然抱着林泽,靠在他的肩膀上,大声地哭了起来。   哭了很久很久,林泽说:“哭完了就好了,明天还是一切照旧。”   李迟然点了点头,擦干眼泪,林泽打了个车,说:“到家给我发短信。”   李迟然点头,林泽又叮嘱道:“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别想太多。”   李迟然走了,林泽叹了口气,手里拿着李迟然给的公仔,翻来覆去地看。   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天气又闷又热,去哪等谢晨风呢?林泽掏出手机,给谢晨风发短信,冷不防撞在一个人身上。   今天谢晨风穿着一身很合身的花衬衣,林泽给他买的五分牛仔裤,衬得手脚修长,背着个健身运动包。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林泽哭笑不得道。   “刚下大巴。”谢晨风说:“正想买束花,去KTV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向你求婚。”   林泽既好笑又后怕,还有点感动,说:“别送花了,又不是女生,省钱买润滑油来得划算。”   谢晨风的脸马上就红了,说:“晚上去开房吗?”   林泽说:“你累不累?累的话来我家睡觉休息,聊聊天也行。”   谢晨风三天不见,感觉居然有点瘦了,似乎没怎么睡好。   “怎么不唱歌了?”谢晨风问。   “我弟回家,送他出来。”林泽说:“准备找个坐的地方等你。没睡好?这么憔悴。”   谢晨风说:“想你了,天天想,躺在……躺着就想你。”   两人在路灯下站着,林泽感觉内心深处有股澎湃的感情要冲破他的理智,翻涌出来。   周围没有人,谢晨风问:“你呢,你想不想我,你爱不爱我。”   林泽朝他靠近了些,谢晨风低头,两人默契地一碰嘴唇便即分开,谢晨风不自在地整理了下短裤的裤腰和胯间部分,显然是硬了。   林泽说:“去什么地方……”   谢晨风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把林泽按在路灯柱子旁,疯狂地吻他,两人互相抱着,在温暖的灯光下接吻。   林泽眼角余光注意到远处就有人,看到俩男人接吻,也不过来了,忙拍谢晨风的头,把他推开点,说:“有人!”   谢晨风满脸通红,两人都不敢回头看,谢晨风带着林泽绕过一个小区拐角,说:“我想你想得都不行了。”   林泽顺手把公仔塞在谢晨风的衬衣衣领后面,道:“去我家。”   谢晨风道:“别,不好意思,你发小应该在家的,以后再说。”   林泽道:“好吧,去买东西,没有……那个,你懂的。”   他们从另一个通道进远东百货,在屈臣氏里买润滑油,谢晨风脖子后面还塞着比卡丘的公仔,低头认真看润滑油,林泽和他站在一起,注意到很多人在看他们,说:“快快,随便吧,我不喜欢浮点的,螺纹的可以……”   两个男的在买安全套和润滑油,不用问也知道是做什么,已经被不少人围观了,林泽便火速去刷卡结算,直到走出屈臣氏时还能感觉到到处射来的八卦的眼光。   从北城天街拐出去有一长段路没有人,林泽就和谢晨风牵着手,在长街上慢慢地走。   “饿吗?”林泽说:“晚饭吃了什么?”   “不饿。”谢晨风说:“面包牛奶,你要再吃点不。”   林泽摆手,说:“面试过了,让我下周一去上班。”   谢晨风笑道:“太好了,就知道你行。”   林泽道:“你租的房子在哪?明天开始搬过来一起住吧。”   谢晨风说:“住你这去上班不方便,要不你来我这里住?新单位在什么地方?我们去租个新房子,一室一厅那种。”   林泽想了想,搬出来的话,可能要回去跟郑杰商量,他说:“我得问问郑杰,要么咱们都不住这里了,去南坪租个两室一厅吧,郑杰和你上班都近。”   “可以。”谢晨风衣领的公仔已经掉到背后去了,在他的衬衣里挤着,他像个大小孩般笑道:“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一个人到这里来,连朋友都没几个。他生活习惯怎么样。”   林泽道:“他比我爱干净,下班都是晚上了,不会吵到你的。”   谢晨风嗯了声,林泽在他身后,把他的衬衣从裤腰里扯出来,拿出掉到背后的公仔,摸到他滚烫的肌肤时,忍不住从身后紧紧搂着他的腰。   谢晨风呼吸的气息都显得十分灼热,说:“又硬了,走吧。哪里有旅店?”   林泽和谢晨风牵着手开始跑,谢晨风呼呼喘气,示意他在外面等,自己进去开房,其实两人去开标间也可以,但谢晨风想开个大床房。   林泽等了一会,谢晨风的短信来了:   【2207】   林泽便装作若无其事地上去,按了门铃,谢晨风便把他拖进房里,砰一声关上门。   两人紧紧抱着,林泽背靠着门,与谢晨风肆意地接吻,谢晨风吻了足足三分钟,把林泽推到大床上,林泽躺下的那一刻,吁了口满足的气。   谢晨风不吻上来了,只是趴在他的身上,两人沉默地互相注视,他小心地吻林泽的脸,轻轻地吻他的唇。   “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谢晨风凝视林泽的双眼,低声说:“就爱上你了。”   林泽说:“我也是,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我爱你。”   谢晨风扯林泽的衬衣,说:“脱,你先来吧。”   林泽走神了,笑道:“然然说咱们浪费资源,两个1搂一起。”   谢晨风忍不住大笑,林泽说:“你当过0么?老实点。”   “当过。”谢晨风说:“和上一任分手的时候,我有一段时间很郁闷……”   林泽说:“没关系,我也当过,大家扯平了。”   谢晨风哈哈笑,林泽把他按着翻过来,两人换了姿势,骑在他腰上解他的衬衣,谢晨风很瘦,虽然有胸肌也有腹肌,但林泽伸手去摸的时候能摸到他的肋骨。谢晨风怕痒,便挡开他的手。   “你是我最爱的人。”谢晨风说,他伸手去解林泽的皮带,又道:“能碰上你真是老天待我不薄。”   林泽莞尔,他笑起来的酒窝很迷人,说:“我也很爱你,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真的。”   一群河蟹飞速掠过……   林泽吻了吻他,筋疲力尽,谢晨风足足干了快一小时,体力也有点负荷不住,抽出来以后把安全套扔到床下,把林泽搂到自己怀里,紧紧抱着。   “要洗澡么?”谢晨风吻吻林泽的额头,小声问道。   林泽困得很,说:“明天吧。”   谢晨风嗯了声,林泽感觉到谢晨风的声音有点哑。   “生病了?”林泽问。   “嗓子疼。”谢晨风说:“昨天在合川的宾馆,空调开太冷了。”   林泽道:“把空调温度开高点。”   谢晨风已经有倦意了,嗯了声,林泽从被窝里伸手出来,将冷气开到25度,顺手关了灯。   谢晨风呼出的气都是热的,两人抱着睡了一会,林泽听到咳嗽声,知道谢晨风感冒了。   他摸摸谢晨风的额头,心想还是不行,起身穿上衣服,下楼去买药。半夜两点多,街上空空荡荡,林泽到药房的二十四小时窗口买了感冒药,回到宾馆时看见谢晨风呆呆地坐在床上。   谢晨风的眼睛发红,抬眼看林泽。   林泽道:“吃药,怎么了?”   谢晨风说:“刚才醒来发现你不见了,吓我一跳,还以为今天晚上和你一起的事情是在做梦。”   林泽哭笑不得道:“你才吓我一跳。怎么跟梦游似的。”   林泽去烧水,脑海中全是谢晨风抬眼看他的眼神,他对谢晨风的这个神情最没抵抗力,就像个孤独的小孩,带着点愧疚,又带着点期待。   “吃药了。”林泽端着水出来,谢晨风吃了,伸出手臂,示意他过来抱着。   林泽一膝跪上床去,笑着解自己的衬衣,皮带,再次脱得浑身赤裸,缩进被窝里。谢晨风说:“你很会照顾人,是个好老婆。”   林泽满意地说:“好老婆未必,不过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谢晨风关了灯,两人安静地抱着。   “你分手的原则是什么。”谢晨风在黑暗里问道。   林泽道:“先问清楚,免得以后一拍两散么?”   谢晨风笑道:“对。”   林泽:“劈腿,只要别劈腿,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磨合。别出去419,一次也不行,你呢?”   谢晨风道:“我没有什么底线,只要你心里爱着我就行了。”   林泽:“……”   谢晨风笑道:“不可能,你从心到人,都是我的。”   林泽无语了,说:“睡觉睡觉,别想这么多有的没的。”   他枕在谢晨风的肩上,感觉自己现在真的只能当0了,事实上他不得不承认谢晨风的未雨绸缪有原因——毕竟他们都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了,谢晨风想的他都懂。   恋爱的热度过去,就会转成激烈的吵架,漫长的磨合期好不容易过去后,七年之痒又将到来。只有战胜了这些挫折,才能转为彼此陪伴的亲情,真正安安分分在一起过日子。   但谢晨风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心也是真诚的,林泽觉得他们在一起,应该足够面对大部分困难。大家都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这点是促使他和谢晨风在一起的决定性因素。   爱只要情感,而恋爱则需要理智。   林泽睡着了,他感觉到谢晨风在吻他,便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抱着谢晨风亲吻。   翌日,林泽醒来时外面的天全是黑的,枕边空了,他蓦然一惊,起身时看不见谢晨风。   窗外是阴沉沉的黑暗雨天,中午十二点了。   茶几上放着早餐,下面压着谢晨风的纸条:【回去交招生表格,先走了。记得吃饭。】   林泽松了口气,躺回被窝里,给谢晨风发短信,没回。   马路上黑压压的,私家车打着车头灯,整个山城就像被笼在一个没有未来的长夜里。   漫天细雨中,谢晨风站在体育场外,双眼通红,看着雨水里的体育场不住哽咽,手指反复捏自己的眉心,继而两手手指勾在体育场的铁丝网上,埋头呜咽,犹如一只濒临绝境的野兽。   手机一直响,谢晨风咽下眼泪,摸出手机看。   水滴打在手机屏幕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上面闪烁着来电名字:阿泽。   “醒了?”谢晨风竭力稳住语调,勉强笑道。   林泽:“感冒好点了吗?你没带伞,什么时候走的?”   谢晨风:“没事,已经到学校了。”   林泽:“还说没事,声音都哑了。”   谢晨风:“对了,刚刚接电话太久,是因为在会议室里。”   林泽:“那你先开会吧,你把地址发我手机上,家里有米吗?我下午过来给你熬点粥吃。”   谢晨风:“我家太乱了,还没收拾,我晚上搬过来吧。”   林泽:“那好吧,我待会去你家楼下接你?”   谢晨风:“先等等,开完会再商量。”   林泽道:“嗯,我爱你。”   谢晨风:“我也是。”   林泽的电话关了,谢晨风把手机关机,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在雨中踉踉跄跄,边走边哭,以手背抹了把眼睛。疲惫地倚在电灯柱前,抬头看着黑暗的天空,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咆哮。 第九章 ...   当天下午,雨停了,灿烂阳光依旧,照亮了长街,林泽却迟迟没有接到谢晨风的电话。   他给谢晨风发短信,打了好几个电话,手机关机。   睡着了?林泽心想应该是吃了感冒药太困,回去就睡着了。   算了,明天再说吧,林泽回去以后洗澡,上了两次厕所,当零的感觉还是很不习惯,但想到以后会和谢晨风在一起,心情就变得很好。      “什么时候租房?”林泽问。   郑杰吃着晚饭,抬眼看他,说:“随便撒,你说了算。”   正好两人住的地址被讨债的黑社会知道,林泽便说:“租南坪的房子吧。”   郑杰:“你新单位不是在沙坪坝么?”   林泽道:“我转一次轻轨就到了,没关系。”   郑杰道:“租中间点的位置嘛,最好都别转车。”   林泽说:“没事,你和谢晨风上班的地方都在南坪,我一个人,可以调整,再说了还是当记者,不用坐班。报社可能还会给我个车。”   郑杰哟了声,说:“什么时候考驾照?老子不上班了,去给你当司机嘛!招司机不?”   林泽道:“司机又没补贴,只得我自己去考。”   郑杰道:“那也可以嘛,有车大家周末一起出去耍。”   林泽嗯了声,征求地问郑杰,说:“谢晨风搬过来和咱们一起住,可以么?”   郑杰吃饱,掏了根烟叼上,心满意足地说:“随便,你喜欢就行,不要在家里打架。”   林泽笑道:“他不敢揍我。”   郑杰怀疑地看林泽,问:“你们昨天晚上去开房了说。”   林泽道:“当然啊。”   郑杰没再说话,林泽昨天一晚上没接到郑杰的夺命连环Call,便知道郑杰对谢晨风的印象也不错,至少没说他乱搞,可见谢晨风已经得到郑杰的承认了。      林泽说:“他可能不太爱干净,不过我会督促他的。”   郑杰道:“没啥子,大家都是男人么,你多说说他就行。”   林泽嗯了声,收拾了碗筷,开电脑找租房资料,租个两室一厅就行,这次搬家千万不能给郑杰的妈知道他们的住址了。大家在一起住着,以后郑杰有喜欢的女孩,没有房子,只要愿意接受他和谢晨风,也可以先一起住着。   林泽初步定了个看上去不错的房子,家具齐全有空调厨房,只要两千二的月租,衣食方面省点,自己做饭吃,平时让谢晨风从学校食堂带点凉菜,绝对够了,况且还可以帮郑杰省下几百交通费。      这是真正的事业爱情双丰收,林泽的未来充满阳光。      当天晚上,林泽又给谢晨风打了个电话,还是关机。   估计睡得跟个死猪一样,晚饭也不吃,算了,这么大个人,饿几顿也不会死,明天再不开机,就到学校去找他。   林泽在床上翻来翻去,想到昨天那个缠绵的夜晚。那种感觉令他无比迷恋,以后可以天天和谢晨风一起睡觉了。   半夜四点,谢晨风还是没有醒来,林泽半睡半醒,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八点打了个电话,还是关机,林泽实在撑不住,起来吃了个早饭继续睡,这次睡熟了。   再睁眼时已经是下午五点。   林泽摸到手机看,短信没回,打电话,手机关机。      他开始隐隐约约意识到有问题了。   但他仍然没朝最坏的情况想,谢晨风是生病了没睡醒吗?不应该啊。   他起身定了定神,仍然不受控制地想到他最怕的那件事——又被419了吗?他几乎无法相信,如果连谢晨风也会这么骗他,那么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再让他相信的事了。   不,不会的。   林泽的人生观几乎要崩塌了,他摒除了别的念头,打开电脑,回想谢晨风所在的学校,现在去学校找他吗?会不会碰上他和他的女朋友,或者另一个小零在一起?   不应该,真的不应该,谢晨风根本就不像出来劈腿的人,这点蛛丝马迹林泽还是能推断出来的,一来谢晨风从来没在林泽面前接过任何电话;二来从穿着,谈吐,甚至两人相处的时间自由度上,都不像家里还有人的。      林泽反复思考他们在一起的每个细节,谢晨风几乎总是随叫随到,而且包里也没有任何别人给的东西,连个手机壳都不花俏。况且他也总是陪林泽到几点都行,林泽不赶他,他就不会走,什么时间约人都在。   两人分开的时候,再晚的夜里发短信,谢晨风也都会回。除非他整整一个月没和其他人在一起,否则根本不可能做到这点。   去掉劈腿的可能性,林泽便真正地放下了心,逻辑上推断,谢晨风应该不会是那样的人。而且他林泽有什么不好?才做了一次就厌倦想分手未免也太早了点,谢晨风确实是想和他过日子的。      那么一直关机,是生病了没起床吗?还是电池被雨水打湿了?有可能。   要么就是在冷却,考虑?据林泽所知,有的人确实也会这样,做过爱之后有点恐慌,所以干脆关机思考一段时间,直到确认自己的心意以后才恢复联络。   还是去找他吧,别发烧烧昏过去就完蛋了。   林泽想了想,打开电脑,决定六点开始,谢晨风还不回电话,就到那所中学去问问他的住址。   然而没等到六点,林泽越想越不安心,下楼打了个车就去那家中学。   当初看教师证的时候只是匆匆一瞥,已经忘了是哪家中学了,但他带着自己的记者证,去挨家问问,那里的高中不多,然而每次问到门卫处,都答道没有这个人。   没有这个人。   林泽有点懵了,那教师证是他亲眼看到的!怎么会没有这个人?是不是错了?   他一直问到深夜10点,边问边给谢晨风打电话,一直关机,最后不得不承认,又被419了。   林泽站在雨水淋湿后的马路上,发了一会呆,他再也不敢相信爱情了,谢晨风的欺骗几乎把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一点希望击得粉碎。   林泽没有自欺欺人的习惯,没有就是没有,被骗了就是被骗了,对方说不定只是一个喜欢玩恋爱游戏的交际公子,办了几张假证来骗人。   林泽回家时又到力帆俱乐部问几年前有没有一个高高瘦瘦的,踢球的门将,现在还会带学生来引荐。门卫答道最近根本就没见过此人,他是新来的,不清楚几年前的事,林泽不死心的想见俱乐部主任,却被告知力帆老板被协查,连主任也换了。   深夜,他独自走在路上,心里已经清楚谢晨风在骗他。   最后的一丝希望只是怕谢晨风生病了,发烧烧昏了,但既然他不是老师,那么开会什么的多半也是在骗人……   林泽回到家里,趴在餐桌上,一句话没说。   郑杰从房间里出来,看到林泽这模样,没问什么。   “吃饭了没。”郑杰道。   林泽摆手表示不想吃,在餐桌前坐了一夜,郑杰便陪他坐着。      五天后,谢晨风的手机依旧关机,林泽就当没认识过这个人,周一去入职,协调版面事宜,着手整理相关话题,并和主编设计新版面重点与主题。   这份工作有点辛苦,但林泽现在唯一想着的就是打算忘了之前发生过的那些事,把自己扔到工作里。   郑杰没有再问谢晨风的事,想也知道林泽失恋了。   失恋和失业很像,都要准备开始一段新的人生,林泽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生辰八字是不是逆了老天爷的哪片逆鳞,回想起自己从前的第一次恋爱,也没做过什么造孽的事情么?何必这么来惩罚他?   上班第一天,林泽把能用的资源都用上,做了一期都市男女的离婚调查率报告,一上版主编便大赞不愧是才子。      重庆最热的时段来了,八月底九月初,距离他与谢晨风开房的那天已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林泽没有再去打谢晨风的电话。   但一个月里的某两天,他接到过两次不同的陌生来电,刚一接电话,那边就挂掉了。或许是他?林泽根本就不知道谢晨风在玩什么把戏,查过以后发现那边是个公共电话亭。已经这样了,有什么事,在最开始为什么不好好说清楚?   林泽的思绪简直是一团糟,他强迫自己忘记所有关于谢晨风的事,反复催眠自己,那个人只是一个无聊的,来玩游戏的家伙,以前没有认识谢晨风,现在也不认识他,权当是一场梦,或者看了场太过逼真,久久难忘的电影。      九月,林泽的工作上了正轨,某天他下班回来,习惯性地打开几个QQ群,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当新闻的内容。   其中一个GAY群里,李迟然正在和一个小零幺儿幺儿地叫,群里不少零在讨论淘宝上的一个海底泥面膜,林泽被转移了注意力,也想买个来敷脸了。   然然:【哥,你给我买这个嘛。我不要短毛猫了。】   云梦泽:【好,买两份吗?军军要不要?】   Q群里又是一堆色迷迷流口水的表情,不少群成员说:【也给我买嘛给我买嘛……】   林泽点开那个链接,正要去付费,有个人开始刷消息。      唯唯:【注意此人!重庆的千万注意此人!】   (图片)   唯唯:【这个人得了艾滋病,一年前就确诊了!正在圈子里进行报复,见过他的千万不要被他骗了,告诉你身边的人,也别和他419!说不定已经搞过很多人了!转发给你的群,不要受骗啊!】      林泽看了一眼QQ群,刹那间他脑子里嗡的一声,那是真正的五雷轰顶。   里面是谢晨风的照片,不太像他,没有林泽认识的他这么瘦,但林泽能认得出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盲目地关掉淘宝网页,转而注视QQ群,打了几行信息,却又下意识地删掉,不知道该说什么。   唯唯的消息很快就被几个小零的聊天刷掉了。   云梦泽:【你叫唯唯么?】   唯唯不说话,显是发了个消息就跑去别的群了,林泽点开另一个群,看到里面也是同样的消息,那一刻林泽真的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只是觉得很好笑,不会吧,这是在开玩笑吗?   他从群里加了唯唯的好友,等了足足三分钟,在这段时间里,他的脑海中是完全空白的。   咳嗽声响,唯唯通过了林泽的验证消息。   林泽发给他那张谢晨风的照片,问:【这是你说的那个人么?他叫什么名字?他告诉我他叫谢晨风,是么?】   唯唯:【。。。。。。】   林泽:【你说啊!】   唯唯:【你和他上过床了吗?多久了?马上去做检测!别存侥幸心理啊!】   林泽:【他叫谢晨风,是不是!我也在找他。】   唯唯:【他叫谢磊!贵州人!对外都说他是南坪中学的体育老师,其实他不是!他没有工作的!不要相信他!】   林泽彻底无言。   唯唯:【那是个骗子!你小心点啊!我帮不了你了,去检测,戴套了吗?】   林泽:【你怎么知道他有艾滋病的?】   唯唯:【我以前和他耍过朋友,后来分了!】   不会吧,天啊!这是什么人生啊!   林泽已经无法用理智来分析这件事了,他又问:【他在和你一起的时候就感染上艾滋病毒了吗?是谁传染给他的?】      唯唯:【我们分手以后他就出去419了,我有证据的!你看!】   他发给林泽一个截图,微博头像是谢晨风惯用的意大利球服,下面的个人简介是:      “哈哈,A了,重庆的朋友小心,死神就在你们的身边,大家一起迎接2012吧。”      唯唯:【这个是他以前用过的微博,我截图了的,现在他已经全删了,头像也换了。】   林泽:【有地址吗?我看看。】   唯唯发过来一个地址,林泽点开,里面已经没有微博了,剩下一个新浪的自带头像,微博名叫“阳光依旧灿烂”。   那一刻林泽觉得空气都凝固了,他找唯唯要了手机号码,艰难地离开电脑桌,躺到床上去,大口地呼吸着,感觉就快窒息了。      夜里,郑杰回来的时候看到林泽躺在沙发上,说:“生病了说?”   林泽马上挡开郑杰的手,他根本就没法思考。   “别和我说话……”林泽起身。   郑杰道:“去什么地方?”   林泽:“去医院。”   郑杰道:“怎么了?生病了?”   林泽畏惧地避开郑杰,郑杰道:“怎么回事?!”   林泽喘息良久,躲开他,回到电脑前坐下,一个多月了,他没有发烧,会感染上艾滋病吗?谢晨风是艾滋病毒携带者还是病人?   那天他说嗓子疼,是已经发病了吗?   林泽看了郑杰一眼,他对艾滋病很了解,以前做过专访的。和艾滋病人一起吃饭,握手,住在一起,咳嗽,打喷嚏,都不会传染上艾滋病。   这一个月里,自己也没有和郑杰有过血液接触,林泽也没有溃疡等疾病。   郑杰应该是安全的,但现在开始要注意了。   “有消毒水吗。”林泽说:“传染病,现在开始别接近我。”   郑杰:“啷个回事哦,啥子病嘛。”   林泽崩溃地大吼道:“我得艾滋病了!!”   郑杰:“……”   林泽吼完这句,双眼空洞地喘气,又说:“不一定,不一定的,我先查查看。”      他马上掏出手机,找一个医生朋友咨询,这时候自己也顾不得太多了,什么家底都抖给了那位朋友,并开了扩音,郑杰在一旁听着,对方听了很久,说:“你和他口交了?口交的时候有牙龈出血,口腔溃疡等情况吗?对方在你口腔里射精了么?”   林泽道:“没有口交。肛交了,但戴着套的。”   对方说:“接吻了么?有口腔溃疡?”   林泽说:“没有……我记不清了。”   医生朋友说:“你最近也没有发烧,理论上感染几率是非常小的……”   林泽稍微宽心了点,郑杰追问道:“几率多少?”   医生道:“不好说,阿泽,你必须去作检查,不到半天就出结果了,你在这里找我作咨询得不到结果,没有百分之一百确认的事。”   林泽嗯了声,医生又说:“明天一定要去疾控中心检查,吉人自有天相,就当买个心安,不会有事。”   林泽静了一会,说:“好的。”      挂上电话,郑杰松了口气,说:“是我害了你,阿泽,我也以为那家伙不错……”   林泽摇摇头,看着郑杰,郑杰又道:“没事的,明天我也去做个检查,一定没问题,你别怕。”   林泽全身的力气都用光了,他甚至没有心情去想多少关于谢晨风的事,只是反复祈祷,万一真的被感染上,老天保佑千万别连累郑杰,让他林泽一个人自作自受就行了。   那天晚上,林泽一直趴在桌前,想了很多很多,就像在等待一场即将到来的审判。   郑杰也没有睡,始终陪林泽坐在桌旁,他成了林泽唯一的救命稻草。每次都是这样,无论大事小事,他永远是陪着林泽的唯一的一个。      林泽有时候真想把命都给他——他为郑杰付出的,比起这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对他的感情来说,简直就是微不足道。   如果哪天郑杰成了同志,林泽想他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让郑杰过得幸福。   他又想到如果自己真的得了艾滋病,会有多少人在意他?李迟然一定会哭的,也会找爸妈要钱,给他治病。而林泽自己的父母,他是不指望了,他甚至能想象到他爸幸灾乐祸地说,同性恋果然得艾滋了云云。      天亮了。   郑杰等到八点就带林泽下去吃早饭,然后打了个车,去疾控中心。在许多人的注视下,搭着林泽的肩膀,去缴费做检测。   护士看到林泽与郑杰就以为他俩是一对,小声安慰道:“没事的,我们这里每天都有很多人来检查,最近发烧了么?过了病源接触两周没有?”   林泽说:“没有发烧,好像有点嗓子疼,我不知道是不是。”   护士说:“别太紧张,有时候人也是有心理作用,提心吊胆,会让身体出现相应的病症,其实都只是你的幻想而已。”   林泽点点头,护士又问郑杰,说:“你们都做检测吗?”   “对头。”郑杰说:“他咬了我一口撒。”   林泽当场就笑了起来,护士问:“什么地方?”   郑杰捋袖给护士看,骗她说:“喏,咧里,没出血,有个牙印,现在消了。”   护士无奈,让林泽和郑杰去抽血。      在他们的对面,有个小男生,看样子还不到二十岁,眼睛通红,噙着泪注视他们。   郑杰还在看一份关于艾滋病疫情控制的报纸,根据不完全统计,六大主城区内艾滋病携带者足有两万人。   林泽的心绪真正平稳下来了,这种时候,觉得反正人活在世界上总免不了一死,有许多事都是自己无法预料并控制的,出门等绿灯走斑马线会被酗酒的司机撞死。碰上抢劫犯也会被捅死,大不了都是一死。      然而他没有死,初检结果出来了,两人都没事,护士嘱咐他们两周后还要再来一次。   谢天谢地,郑杰道:“走了哦,你看,没事的。”   林泽点点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郑杰道:“跟你说了多少次,莫要出去乱搞。”   林泽只能点头,郑杰又摸摸林泽的头,说:“好了,不说你了,以后注意到啊。哎!慢点!车!!!我日哩吗也!啷个开车的嘛!”      林泽浑浑噩噩,过马路的时候险些被一辆的士撞了,郑杰拉住他,开始和的士司机吵架。   林泽忙道好了好了,拉走郑杰,发现天空蓝得刺眼,犹如重获新生。   医生朋友打电话来,林泽接了,那边问作了检测吗,林泽说做了,是阴性。   对方道恭喜恭喜,但过段时间还要记得复检。   林泽说:“谢谢,谢谢……”   林泽站在花圃旁,想起那医生朋友,也只是萍水相逢,一年前帮他作了个医患纠纷的报道,对方居然还一直记得林泽对他的好。      当天下午,郑杰直接去上班了,林泽请了假,回家睡觉,电梯叮的一声响,林泽走出电梯,马上又无语了。   追债的黑社会站在家门口,林泽认得那人,上次带着两个小弟的大哥,这次居然自己来了。林泽从昨天晚上开始脑子就处于当机状态,现在也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情,直接从他面前走过去。   “郑杰在家?”那黑社会道。   林泽打开门,心想反正这黑社会上门的目的也只是要钱,不管在门外还是在门里,郑杰总要给他钱,把他关在门外不行,不如请他进来,等郑杰回家后也好商量,给他一千五应该就能把他打发走了,遂道:“进来坐吧,不在。”   林泽是聪明人,黑社会也不太意外,跟着进来了,四处看看,说:“这里是你和郑杰的家?你们是发小所?”   林泽嗯了声,说:“但他过几天就搬了。”   那黑社会说:“搬啥子嘛,多好个房子。”   林泽说:“还不是你们逼的撒,躲都躲不赢。”   黑社会说:“我们也不容易的嘛。”   林泽:“今天怎么一个人来?小弟们呢?”   黑社会:“打黑,都没出来活动了。”   林泽去倒水给他喝,以前听郑杰说过,这些黑社会其实也不是债主,只是一个放高利贷的公司请来收钱的,反正大家都是混口饭吃,没必要撕破脸,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黑社会还说:“谢谢了哦,你是做啥子的。”   林泽说:“记者,你慢慢坐,我去洗个澡。”   “辛苦。”黑社会说。   林泽到房间里给郑杰打电话,几乎能听见郑杰那边喷血的声音。   林泽:“怎么办?”   郑杰:“我实在回不来了,阿泽,你睡觉嘛,不要管他,让他在客厅坐到,我晚上下班回来给他钱。”   林泽道:“好吧。”遂拿了衣服去洗澡,热水一起,人就昏昏沉沉的,又想到谢晨风,他报复了几个人?去419了几次?唯唯直到现在才开始警告,也就是说,他应该在圈子里约炮约得不频繁……   刚洗了一会,林泽就听到外面开门关门的声音,砰的声响。林泽以为郑杰回来了,马上穿了短裤出去,却发现客厅里空空荡荡,黑社会走了。   林泽:“???”   杯子里的水喝了一半,桌上放着被动过的他和郑杰的两份艾滋病检测报告,夹在检测报告里的宣传单张被抽了出来,林泽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人以为他俩都是同志,有艾滋病,被吓跑了。   林泽当即一个人乐了半天,给郑杰打电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经过,又道:“你不用回来了。”   郑杰在那边幸灾乐祸,两个人笑得半死,只怕那黑社会有好一段时间不会再来了。      林泽笑着洗完澡,坐下打开QQ,心想这人生也真是能苦中作乐,总算可以坐下来想关于谢晨风的事了。      他必须找到谢晨风,否则这件事将成为永远梗在他心里的一根刺,但他不会和郑杰一起去了,否则郑杰若是冲动起来动手揍人,又被谢晨风咬上一口,再多也不够还的。   林泽沉默很久,他要和谢晨风面对面地谈一谈。先前一片混乱,几乎无暇思考,此刻一切尘埃落定,脑子里反而清楚了许多。能够有条理地来想这个人了。   首先他拨通唯唯留给他的号码,那边很吵,唯唯说:“喂?”   林泽说:“我是云梦泽,然然的哥。我今天去检查了,阴性。”   唯唯说:“那就好,恭喜你,哎。”   林泽敏锐地感觉到唯唯还是有点担心的,或许唯唯内心深处仍带着责任感与愧疚,遂道:“方便聊聊吗?我想请你喝杯咖啡。我打算找到他,和他谈谈这些事。”   唯唯说:“我也准备找他,但我找不到啊,你有什么办法吗?”      林泽说:“见了面再说。”      第十章 ...   林泽给唯唯约了见面地点,坐在星巴克里,想起大学课堂上传媒学老师说过的一句话,世界上有两件事,碰上时一定要小心,不能被感情冲昏头,一是爱情,二是新闻。   两者都需要理智,而什么是理智?   “恨一个人时,不要忘记他对你的好;爱一个人时,也别忘了他对你的坏,就是理智。国家亦然,社会亦然,城市亦然,政府亦然,家庭亦然。”   唯唯来了,林泽先从包里抽出检测报告给唯唯看。   唯唯是个很干净的小孩,刚毕业,在一家室内设计工作室给设计师打下手,神色有点黯然,看了林泽的记者证和检测报告,说:“还是记者哟。你不要报道他的事情撒,我怕害死他。”   林泽点了点头,说:“不会报道的,这种新闻个案谁会关心,报纸也不可能上滥交和艾滋病的采访。放心吧,我只是想见见他,把话说清楚。”   唯唯这才松了口气,林泽又问:“还有其他的受害……人吗?我是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他在一起过的。”   唯唯道:“我不知道,他上个月还了我手机,现在还欠我钱呢。”   林泽想起那段时间,谢晨风说他手机被偷了,应该也是骗人的。他问道:“他用的是你的手机吗?”   唯唯道:“两年前我们一起办的情侣机。他用快递寄给我的,我才知道他还在重庆。”   林泽点了点头,说:“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   唯唯喝了口咖啡,说:“不到一年,后来分了。我有男朋友了,这件事你千万别告诉我男朋友。”   林泽道:“别怕,我连你男朋友是谁都不知道。说说谢磊吧,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司徒烨把林泽的咖啡端过来,瞥了他们一眼,唯唯想了很久,林泽道:“还是我先来吧。”   林泽把他与谢晨风从相识到开房的过程说了一次,也许是他表示出了足够的诚意,唯唯终于显得不那么防备了。便开始说他所知道的谢晨风。   他们是在三年前认识的,那时候唯唯还在念大学,和林泽一样,与谢晨风通过同志论坛相识,当天晚上就上了床,然后搬到一起住。那时候谢晨风刚进力帆俱乐部出来,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又能当中介,给体育特长生们介绍学院,抽点中间人的佣金。   林泽:“他真的是踢球的?”   唯唯点头道:“是,他还是跆拳道黑带,别跟他动手,很厉害。以前据说在红塔山赞助的一支球队里踢过球,后来他们教练介绍他来力帆当候补,力帆的几个教练不喜欢他,队里还拉帮结派的,他一个贵州人,混不下去,还和教练吵架,动手推了教练,最后说走就走了。”   林泽:“他打过你吗?”   唯唯摇头道:“当然没有,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还不至于这样。”   谢晨风离开球队后便靠高考生的钱吃饭,一边帮师兄找愿意给钱的生源,另一边则联系在南坪几个中学的体育老师介绍学生。每年毕业季全看运气,有能成的,也有没成的,这么混了两年,高考前后,一年也能得个三四万。其余时间便都呆在家里,上网聊天,看电视。   唯唯一直催他去找工作,总不能一直这么混日子,但谢晨风辞职以后就不出去工作了,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态,唯唯催多了,谢晨风还要发火让他少管,自己都是个学生,管他做什么?   林泽点头道:“你是对的。”   唯唯道:“他缺点很多,不爱干净,自己在家里没收拾,每天我下课回去,家里都乱七八糟的,这些也就算了,我最烦他的一点是……你知道吗?他很喜欢在微博和QQ,论坛上找……找GAY,发照片给他们看看,要么就是视频,但很少见面。”   “啊。”林泽蹙眉。   林泽也知道这种性格,在GAY里的情况还是很普遍的。   唯唯:“他也不是要419,怎么说呢?他很喜欢和人视频,又吹嘘自己会跆拳道,是足球队的,有些饥渴的小零就特别喜欢他这种,经常给他打电话。发微信,总之就是……围着他转,追捧他。”   林泽道:“我明白的,虚荣,自恋。”   “嗯。”唯唯说:“找不到工作,混日子,说他一夜情吧出轨吧,又未必,但就是喜欢接受人的吹捧,找网友,勾三搭四,我很烦这种。”   林泽道:“我也不太喜欢……可能他潜意识里还有点自卑吧,现实里混得不好,就需要用别的来弥补自己,嗯。所以后来你们分手了?”   唯唯点头说:“你说得对,就是自卑。生活空虚,现实不如意,所以极度自卑。只能靠身材,长相来博取成就感,排遣压力,我开始的时候很喜欢很喜欢他,踢足球的,个子又高,一点也不C,又有男人味……可是后来就慢慢看淡了,根本没办法相处。”   林泽长长地叹了口气,唯唯说:“有一次我生病了,让他送我去打吊针,他顾着和QQ上的人聊天,也不理我,我自己哭着去打点滴,回来就和他分了。”   司徒烨一直站在柜台后,不解地看他们,听两人的交谈。   林泽心道老天啊,怎么会这样。   唯唯说:“算是好聚好散吧,后来他给我打了几次电话,我都没接,他说把话费缴完,就把IPHONE还我,我当时也没信。后来听说他没钱了,到处和人上床,又找人借钱,还和Jack’d上的几个名人搞过,其中有一个后来查出艾滋病了。我吓了一跳去看,那个人确诊了,头壳里就嗡的一下,再去看他微博,发现他也确诊了!我还自己去查过一次的,就是怕染上,万幸没事。”   “前几天一个朋友给我说,上个月在北城天街看到他,和一个很帅的男生在一起。就是你了吧,你是不是穿着白衬衣,西裤。”   林泽的心里就像被血淋淋地撕下了一块。   林泽:“确诊是什么时候的事?”   唯唯:“两年前了。”   林泽沉默了。   唯唯眼睛发红,说:“我也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   林泽静了一会,说:“我得找到他,你愿意和我一起去么?”   唯唯说:“去吧,我明天休假。”   司徒烨说:“林泽,我陪你们去。”   林泽道:“不用,我能处理的。”   司徒烨道:“别被他报复。”   林泽摇头说:“我不会和他太接近。”   司徒烨说:“一切小心。”   林泽翌日出来,和唯唯在北城天街见面,唯唯道:“先从哪里开始?”   林泽打了个电话,找自己在派出所的一个朋友,那警察来了,两人寒暄几句,林泽带着他去他和谢晨风开过房的那间商务酒店,有片区的警察在,酒店前台便调出之前谢晨风的身份证扫描件。   林泽用彩印机打出来,带在身上,朝警察说:“谢谢了。”   警察笑道:“不客气,有事再找我们。”   警察走了,唯唯说:“你们当记者的真是四通八达。”   林泽低头看谢晨风的身份证,说:“以前我帮他们联系过一个报道,作一个民警殴民的新闻辟谣,他们所长叫我有困难就找他们。”   唯唯嗯了声:“殴民的新闻有人看,好人好事的新闻没人看。”   “对啊。”林泽说:“这些片儿警很多都是好人,街坊邻里的,肥水都被上头贪污了,落到他们身上根本捞不到什么,还得给居民奔波办事,很不容易……算了不说这个。”   他和唯唯凑在一起看身份证打印件,谢晨风的证件照显得很呆,但证件照都丑,林泽自己的更丑,谢晨风这一张已经属于照得很不错的了,五官轮廓分明而英俊,底子很好。他的名字叫谢磊,住址是贵州的一个小县城。   “我们要到贵州去么?”唯唯说:“去贵州我就要请几天假了。”   林泽道:“不,他现在应该还在重庆,昨天让你带的快递单子带出来了么?”   唯唯从包里掏出快递单给林泽,林泽根据单号用手机上网查询,快递分部就在江北区。   “他说他住南坪……”林泽说:“我们先去车站看看他常坐的那路车……”   他们站在公交车站前,林泽拿出单子上的笔记对照,申通快递,较场口分部。   “你觉得他住在江北吗?”唯唯问道。   林泽说:“这路车是他每次晚上轻轨停运后,回家时候坐的,终点站是南坪海棠小院,但是中间也经过较场口,你看。”   唯唯没有说话,林泽喃喃道:“他很可能就住在较场口,沿路找找吧。”   两人上了车,唯唯抱着铁杆,说:“他一定想不到我们会这样找他。”   林泽出神地看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景色,嗯了声,有人下车,林泽便揽着唯唯的肩膀,说:“坐吧。”   唯唯看了他一眼,小声说:“你是1吗?”   林泽一怔,继而点头,说:“不过我当过谢磊的零。”   唯唯说:“李迟然很喜欢你。”   林泽嗯了声示意知道了,唯唯又道:“你果然很会照顾人。”   林泽叹了口气,较场口站到了,林泽带唯唯下车,两人沿着车站的路去申通快递分部。林泽先是打了个电话给分管这个区的快递员,对方表示不记得有这个人了。他们便到分部去,林泽先是出示记者证,又给快递员看谢晨风的身份证,整个快递分部都吓了一跳,林泽忙解释是私人问题。   其中一个女孩好像有点印象,当时这个包裹是个高高瘦瘦,挺帅挺精神的男生带着来亲自运的。   “那就对了。”林泽说:“没有上门,自己到分部来邮寄。你们以前在这一带住过么?”   唯唯说:“没有,你觉得他会坐车到这边,单独运个包裹么?”   林泽说:“我觉得可能不会,再过去一段就是轻轨的终点站了,他白天出门都坐轻轨,所以应该不会特地搭公车来找个陌生的地方邮包裹。当然,只是推测,咱们沿着这片走下去,问问看。”   林泽拿着谢晨风的身份证,先是问沿街卖炒饼卖锅盔卖茶叶蛋的,这里人流量太大了,都不记得有谢晨风这个人。   他又走到一家小型超市里,问收银员,收银员说见过,也有印象。   这就对了。   林泽的心里通通地跳,唯唯又问:“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经理过来,问:“你们找这个人做什么?”   林泽给他看记者证,说采访,经理便不再拦阻他们。   “对面吧,对面是个小区。”收银员说。   林泽问:“他平时都买什么?”   收银员道:“这个哪里记得,方便面吧。”   唯唯点头,两人又从超市出来,林泽四处看了一眼,远处是个高层小区,应该不在那里,他拿着谢晨风的身份证边问边走,一路走进去,唯唯说:“他住在那里,我的直觉。”   林泽沿着唯唯指的看,看见一排在等拆迁的旧城区老楼。   林泽:“嗯,他可能租不起高层小区,这种老多层是两室两厅的吗?”   唯唯茫然摇头,林泽又说:“要么找附近的房产中介问问?他可能不会和别人一起合租,因为平时要吃药,起居饮食,很容易碰上麻烦……要么是住单间,要么是套房。或者是那种房东把一间房子隔出来,做成几个独立房间,配公共洗手间和厨房的。”   唯唯拿着谢晨风的登记照又去问,多层楼房外面有个灰暗的小卖部,小卖部的老太婆在地上铺了个席子晒花椒,一看就说见过,林泽一颗心马上就提到了嗓子眼。   她指指6号楼。   唯唯道:“他还住这里吗?”   “在撒。”老太婆说:“今天早上还出去了得。”   林泽:“……”   唯唯:“……”   “怎么办。”唯唯说。   林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又问:“几楼?”   老太婆道:“不晓得哦。”   林泽沿着路走,外面是条马路,楼下有卖报纸的,林泽朝看摊的大妈问道:“孃孃,附近有房子出租的吗?几个人合租的,隔成单间的那种。”   大妈想了想,说:“可能是六楼,记不到了。”   林泽问:“哪一户?”   大妈不太确定地指了指右边。   唯唯问:“在下面守他吗?”   林泽也有点难办,想了一会,而后道:“待会见到他,你先躲我身后,你想叫他还钱是吗?”   唯唯说:“也不是,他没钱就算了,我只是有几句话想说。”   林泽道:“我也是有话想问他,在这里等吧。”   唯唯那模样有点怕了,林泽见他想走,便说:“别怕,他如果还有点良心,就不会发狂咬我们的。”   唯唯道:“我不是怕这个……他不会做这种事的,我很了解他,我是怕……”   林泽叹了口气,他知道唯唯在怕什么。   林泽买了两瓶水回来,给唯唯一瓶,说:“你男朋友对你好吗?”   唯唯点了点头,噙着泪没吭声,林泽又拍拍他肩膀,说:“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唯唯似乎镇定了些,说:“没事,我不会再和他在一起了。我让他回家去治病,他应该会听我的。”   林泽站在太阳下,看着自己的影子思考,汗水滴在地上,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他敏锐地抬起头,看到不到三十米对面的马路上,站着一个人,正在看他们。   林泽马上冲了出去,谢晨风拔腿就跑,跑出几步,林泽冲出了马路,谢晨风顾不得再跑,转身大声道:“小心!”   马路上的车猛按喇叭,林泽冲到一半,谢晨风朝他跑来,两人险些都被路上的车撞上。   林泽停下脚步,退了回去。   谢晨风心惊胆战,推着林泽回到小区所在的马路一边。   刚走进小区,林泽便转身一拳,干净利落地揍上谢晨风的脸。   唯唯发出一声大叫。   谢晨风起身踉跄跑开,林泽躬身拾起扔在草地旁的扫帚,拆下扫帚头,追了上去,一棍打在谢晨风脖颈上。   那一下啪的一声,把谢晨风的脖子抽出一道红印。   唯唯看得呆了,谢晨风不住躲让,以两手挡着头,林泽又追上去,一脚踹在他的小腹上。   谢晨风被踹得连滚带爬地到处躲,林泽发了疯一般,把谢晨风朝角落里踹,谢晨风根本不敢还手,躲进单车棚里,稀里哗啦地压倒一大片自行车。   “别打了!”唯唯说:“不要动手了!要流血的!”   林泽竭力忍着泪,抓来什么就朝谢晨风头上砸,抓到一把铁底的铲子,照着谢晨风的脑袋一下砸去,发出闷响。   唯唯吓得哭了,忙拉住林泽,谢晨风放开手,蜷在地上,任林泽殴打不作声。   “好了好了……”唯唯带着哭腔说。   谢晨风眼睛发红,抽了几下鼻子,艰难地起身,脸上,身上全是伤痕。还穿着那天林泽买给他的衣服。   林泽抓着铲子不住发抖,很想照他脸上再来一记狠的,但谢晨风已经流鼻血了,再这么一下,鼻梁肯定要骨折。   他知道谢晨风要真的动手,他和唯唯加一起都打不过他,只是他不敢还手而已。   这么个打法已经惊动了小区里的不少人,不上班的老头老太远远站着看。   唯唯递给谢晨风一包纸巾,两人的手指没接触,谢晨风拿了纸巾后,也不还他了,直接把剩下的揣进裤袋里。唯唯又退开些许。   他止住鼻血,林泽神情冷漠地提着铲子去洗,又铲了些土,把滴在地上的血迹盖住了。   “上来坐吗。”谢晨风沙哑着嗓子说。   林泽把铲子扔回去,跟着谢晨风上楼,沉默得近乎可怕。   谢晨风掏出钥匙,上了六楼开门,唯唯躲在林泽身后,两人跟着他进去。   谢晨风租的房子和林泽猜的一样,两室两厅,被隔成了四个单间,谢晨风住的是稍大的主卧,隔壁还有一对夫妻在摔东西大吵。   林泽一听到夫妻吵架的声音就有点条件反射地发抖,小时候父母家暴给他带来的印象太深刻了,以致他仍下意识地想起了许多噩梦。   谢晨风大声吼了句:“不要吵了!烦不烦!不是只有你们在住!”   谢晨风吼人的时候比郑杰还凶,那合租的夫妻显然是有点怕他,安静了些。   谢晨风打开房间的门,单人床,床脚堆着成山的杂物,袜子东一只,西一只,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汗臭与脚臭味,桌上放着吃完没洗的碗,碗里泡着面。   房间里就没个能下脚的地方,窗户用报纸封了起来,阴暗的室内就像一个小囚室,桌上放着一瓶消毒水,只用了一半。床头柜上放着林泽给他的比卡丘公仔,谢晨风掏出几百块钱买的新手机,扔在桌上。   林泽看完房内,又出来转了一圈,厨房的铁锅已经生锈了,到处都蒙着一层油污,窗户上全是灰蒙蒙的尘土。   厕所里脏得要死,便盆内满是发黄的尿渍。   “你还在报复吗?”林泽站在门前说:“别再这样,积点德吧。”   “没有了。”谢晨风说:“手机还给唯唯,我又没有电脑,去哪勾人419?我这个月住完就走了,去广州治病。”   “之前害了几个人?”林泽说。   谢晨风答道:“没有,就害了你一个,没害成功。我迟早要死的,没必要瞒你。”   谢晨风把前事陆陆续续交代了,确诊开始他确实存着报复社会的心态,但他约了几次419,到要见面时始终没敢下手,在见网友的地方徘徊良久,放了别人鸽子,回来以后把别人的QQ拉黑了。如此数次,混圈找一夜情的人有几个人都知道了他是鸽子王,不再搭理他。   他便这么一个人在这个小房间里住了一年多,每天无所事事,靠一点微薄的招生提成过活,没地方去,没家人,没爱人,没工作,也不去找工作,直到在北城天街邂逅林泽,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态,于是开始了。   林泽知道唯唯直到现在才发现,谢晨风说的应该也是实话,又问:“你那两次骗我说去招生的时候,在哪里过的夜?没和别的人上床吗?”   谢晨风:“疾控中心里给你发的短信,当时在检查。”   谢晨风坐在床上,抬眼看林泽。   “我去见你的时候。”谢晨风说:“都用消毒水洗过衣服的。”   “该消毒的不是你的衣服。”林泽近乎冷漠地说:“是你的心。”   林泽的这句话就像一把双刃剑,既伤害了谢晨风,又有种近乎自残的痛感。   谢晨风道:“我知道我龌龊,你最多也就是杀了我,只有一条命,随便拿吧。”   林泽没再说话,过去书桌前看,拿起谢晨风的手机按了几下,想看他最近在和什么人联络。发现手机正在摄像模式,上面是隔着马路,拍林泽和唯唯在他家门口等的照片。   谢晨风忽然又开口说:“我说我谁也没害,你相信吗?我说我寂寞的时候,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然后在jack'd上看到你,喜欢上你了,我不敢说我有艾滋病,你信吗?我骗了你很多……但唯独我爱你这句话,我没有骗你,你信吗?”   林泽没有回答他,谢晨风最后道:“你肯定不相信,因为我有艾滋病,我喜欢乱搞,所以大家都觉得我会去害人。”   林泽道:“要报复社会的微博是你自己发的,唯唯看到了,我也看到了,谁让你这么说的?”   谢晨风不说话了。   “你不甘心。”林泽说:“可见你的心阴暗得都长蛆了。”   新手机拍照很模糊,像素太差了,林泽往回翻,上面是一些街景的照片,里面有一张是林泽站在体育场的铁丝网外,看里面的草地。   拍照角度就在林泽背后的马路对面。   另一张是林泽去采访的时候,从新单位里出来,被马路对面的谢晨风拍了下来。   还有北城天街,星巴克里面,林泽坐着发呆。   以及林泽和郑杰从疾控中心出来的时候。   这些照片隔得很远,已看不出林泽的脸,但林泽知道那是他自己。   一个月里,谢晨风一直跟着他。   没有和他见面,远远地拍了不少照片。   林泽拉出一个抽屉,看到艾滋病确诊报告,确诊时间是前年年底。他又把几个抽屉轮流拉出来看,另一个长抽屉里装满了检测报告。   “现在检测艾滋病是免费的。”林泽说:“便宜你了。这个抽屉里装着什么?”   谢晨风没吭声。   林泽说:“可以看看么?你祸害过的人的照片?”   谢晨风麻木地说:“别看了,你会后悔的,里面装着我长蛆的心。”   林泽道:“看看吧,我很好奇。”   “好奇心杀死猫。”谢晨风低声说,他掏出钥匙,扔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泽把最后一个抽屉打开,里面有谢晨风的假证,力帆门牌,还有个信封,谢晨风把信封递给唯唯,说:“还你钱,你点点。”   唯唯抱着谢晨风的脖子大哭起来,谢晨风闭上双眼,静静地流泪。   林泽看到了信封旁边的一个深蓝色小盒子,那是个戒指盒。他看了唯唯一眼,唯唯没有说话。   林泽打开戒指盒,里面是两枚925的银戒,应该是谢晨风前任留下来的,他啧啧称赞,说:“好好珍惜吧,谢磊。”   “嗯。”谢晨风简单地答道。   林泽拿出戒指,对着阳光端详,里面刻了字。   一枚内圈里刻着“谢磊”。   另一枚内圈里刻着“林泽”。   林泽站了一会,转身出去,低声说:“你缺钱吗?我借你点吧。”   谢晨风:“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你没有感染上对吗?我看到你们从疾控中心出来……听到郑杰说你了……我又去问了次护士,当时真的很怕……还好你没被我传染……”   林泽打断了他的话:“走了,有缘再会。”   唯唯的哭声小了些,林泽转身出门,谢晨风喊道:“阿泽!等等!”   林泽快步下楼,他不敢再在谢晨风面前呆太久,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仍爱着他,这种爱不因欺骗与艾滋病而减弱半分,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爱他了。   林泽还知道自己贱,谢晨风骗了他,但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说不爱就不爱。只能离开这里,见不到他,当成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从较场口下朝天门,顺着江边的路没有目的地走,走到朝天门广场——嘉陵江与长江的两江交汇处,嘉陵江江水淡黄,长江江水碧蓝,形成泾渭分明的水流分界线,滚滚洪流,奔腾向东,永无止境。   林泽安静地站在江边,趴在栏杆上看江水,想起很久以前,自己还很嫩的时候,那张在Jack’d上的照片就是当时的一幕。刚来重庆念书,和郑杰约好出来转转,来了朝天门,郑杰给他拍了张照。   谢晨风也说过,看到那照片的时候,第一眼就被他吸引了,一边走一边看jack’d上显示的距离估测位置,在北城天街到处找他,最后在星巴克里发现了他。   林泽疲惫地把脸埋在手臂上,觉得这些年里很累很累,那么多成双成对的人,为什么他就会这么孤独?   想当年上大学的时候他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只想闯出一番事业,然而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是形单影只,不仅事业上没有什么成就,连自己的爱情都找不到,依旧孤身一人,被埋没在普通人的浪潮里。   被淹没在这个都市,被钱,被社会摧残着,什么都不剩。   “不……不会吧,那是我们老大!”   “老大,你不要想不开啊!”   林泽:“……”   林泽蓦然转身,瞬间就炸毛了。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自己管的办公室里的一个实习记者拿着相机,瞠目结舌,林泽马上知道自己被当成“一男子在朝天门前徘徊欲跳江轻生”的新闻素材了。   林泽一手挡着脸过来,揪着那实习记者的衣领朝广场外拖,说:“没事没事,我只是来散散心。”   看热闹的群众散了,警察还在朝这边看,实习记者道:“这是我们老大!不是跳江的!”   林泽道:“别喊了!待会被其他报社的听到,我们都会成为日报家丑的!”   林泽把那实习记者带进轻轨站,上车两人坐了,实习记者有点缺心眼,还很怕林泽,毕竟林泽平时不苟言笑,一副领导扑克脸模板,很少会表扬他们。   林泽手臂绞着,疲惫地吁了口气,说:“今天没料吗?”   “没有。”实习记者戴着厚厚的瓶底眼镜,拿着相机看照片,说:“你请假没上班,主编让自由采访。”   “我定吧。”林泽揉了揉鼻子,掏出手机按了几下,打开小组的Q群,说:“你们去重大,西师,西政,南坪商学院,重邮在山上跑一次太累,不用去了,我给你们联系指导员,都去做一期大学生暑假兼职薪水涨幅的专题,稿子不忙交,下午五点前汇总后发我邮箱。”   林泽打发几个实习记者去干活,又打电话联系编辑六点加班,留在办公室等收稿子,出站回家洗了个澡,睡了一觉,早上起来收到谢晨风的短信,里面只有一个QQ号。   林泽打开电脑,加了,第二天,继续他的孤单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有完,这个故事才刚开了个头咕咕咕~因为怕造成现实中的影响,人设作了全盘改动,没有片儿警这种东西的存在了   第十一章 ...   “老大好。”实习生纷纷朝林泽打招呼。   “老大早。”女同事笑着过来倒咖啡。   林泽脱下西服外套挂在椅子上,对面女同事又说:“今天领带很好看。”   林泽笑道:“谢谢,淘宝买的,要给你老公带一条么?今天可以抢商城红包了,十点放你们半小时假,准备蹂躏鼠标吧。”   办公室里都笑了起来,一人过来说:“林泽,主编找你。”   林泽躬身掏出私印,把印章盖上,让人交去给编辑排版,起身到主编办公室去。   “林泽。”主编说:“版面专题带得怎么样,已经一个月了。”   林泽道:“还好,基本上新人交上来的稿子都能看了。”   主编道:“你必须抓紧时间,这几天可以给你考核,准备先转正,你负责的版面,去和版面编辑沟通一下,实习编辑和记者能做了就放手去做。你不要管太多了。”   林泽心里咯噔一响,暗道不会吧,只给了他一个多月,自己也才刚摸熟报纸传媒的运作方式,把新人带出来以后,又要调自己去哪里?!   “转正以后我要调岗吗?”林泽问道。   主编想了想,说:“你现在负责第五版和第六版的专题,也不能一直做,你对社会敏感点抓得不太透,怎么说呢?你做的新闻,总是缺一股味道……让人惊讶的味道。”   林泽知道主编的意思,嫌他的新闻不够劲爆,不够夸张。   “当然。”主编说:“太哗众取宠的新闻也是不行,你能关注事件的社会性,这一点就很难得,总有些基层的元素在里面,不会一味在中产阶级的阅读喜好上作文章。”   这句开始林泽就不太懂了,是打个棒子给个甜枣吗?只得连连点头。   主编道:“我让李主任给你安排考核,今天下午有采访计划吗?”   林泽想了想,说:“跟编辑沟通过了,今天要做长江涨水,沿岸民居撤离的损失度报道,要么我四点前结束任务回来?”   主编又说:“还有,你的新闻总是喜欢使用公众视角,这样也不好引导舆论,你要练习多用政府视角,多说点市政府补偿方案,重庆市的人大常委也在关注这件事。”   林泽打算做一个关于千年来长江汛期,五月到九月涨水的专题,并利用采访的形式,安排一次辩论,让居民质疑专家关于三峡水库建成后的利弊问题,再让水利专家详细解答的。只要把核心主题控制在三峡水库利大于弊就行。   但主编这么说,他只得装作认真思考,继而道:“对,我就用这个角度吧。”   主编满意地点头,林泽实际上不太喜欢他的思考模式,所幸这位主编还是管得不宽,像这么给他提意见,来了单位以后只有三次,比起每天被叫去挨骂,被稿子直接摔到脸上骂“你小学语文老师怎么教你的”的记者,林泽已经很幸福了。   主编道:“考核完了以后,你可以着重朝头条新闻的方向发展,主任打算重点培养你,先试着跟他做几期,李主任也快退休了,你要认真学,需要学的还有很多。”   林泽:“……”   情场失意,事业场得意,林泽又一次撞正了这个规律。   “谢谢主编的栽培。”林泽马上道。   “李主任认为你有才华,但需要锻炼对事件报道的客观性。”主编说:“训练要怎么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待同一件事。”   林泽连连点头,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主编两手作了个环绕的手势,又说:“当然,你的新闻嗅觉很敏感,很独特,我们也不用完全往时政方面靠,取长补短,互相平衡,辩证地看问题,既兼顾社会性,又不失去自己的个性,去吧。”   林泽心里简直是笑开了花,人生一瞬间灿烂起来。   这家日报虽然不是时政类媒体,但在城市销量上也占了一方不可小觑的市场。林泽最初的想法只是主管娱乐副刊,毕竟自己习惯做这个。   没想到一考核完了就让他的工作侧重点朝头条新闻倾斜,这和林泽想的根本不是同一个发展道路,主编打算认真培养他,也是值得庆幸的事。   考核全是十拿九稳的题,就是走个形式,林泽还得了个高分,转正后薪水有五千四,没有交通津贴,但报社里会分给他一辆吉普车,方便他去采访。虽然是和主任共用,但主任年纪大了,有腰椎病,已经准备提前退休了,这辆吉普以后是林泽的了。   接下来要抽时间报名排队学车,开始准备每天的头条,当然头条不是全让林泽做,主任还是会跟,也会从其他记者的新闻里选出适合的内容。   还要再去报个摄影班复习,压力相当大,日子也很充实。   日报记者的上班时间比编辑宽松很多,最苦的是校对,每天要忙到凌晨两点多才能下班。一至四版是晚上九点截稿,但林泽只要六点就能走人了,上下午到不到没关系,四五点左右要回单位去,把稿子给主任过目。   工作压力也比以前更大,毕竟每天要想有什么劲爆头条,是件相当不容易的事。不能全靠爆料,还得去到处搜罗信息。   林泽第一次接手重要新闻制作,终于体验到一把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挑担压断脊的感觉。   不是所有记者的新闻都能上头条的,头版通常从各个版内选重要内容,然而主编既然开口,意思就是让他去准备有爆点,与社会,生活息息相关的新闻。在这个先决条件下,林泽撰写的新闻标题会优先考虑上头版。   今天做什么呢?重庆创三十七年来最高温?   食品安全计划即将在渝启动?   大型革命话剧开演?   林泽捏了捏眉心,坐在没人的星巴克里,喝了口咖啡。暂时放下工作,与司徒烨聊了几句之前的恋爱,正式回归去死去死团,恢复王老五身份。   “……所以,就是这样。”林泽无奈说。   司徒烨笑道:“这人太聪明了,是个狡猾的骗子。”   林泽道:“可惜聪明没有用在正道上。”   司徒烨说:“所以你以后再也不用jack’d了?”   林泽拿起ipad,说:“还用着呢。”   司徒烨又道:“我以为你会……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因噎废食?”   林泽说:“这场恋爱谈得实在太疲劳了,有种再也不知道要怎么去爱别人的心情。”   司徒烨说:“随着时间过去,一切慢慢都会好的。要不我们互相弥补一下对方的感情空窗期如何?”   “我去。”林泽哭笑不得道,倏然意识到一件事,问:“你也和军军分手了?”   司徒烨没有回答,低头擦一个咖啡壶,林泽问:“上过床了么?”   司徒烨抬眼看林泽,摇摇头。   “我不喜欢性,只喜欢爱。”司徒烨到他身边坐下,说:“我有时候连自己是不是同志都不知道。”   林泽道:“你以前从来没和人做过么?”   司徒烨道:“有,当1,和我的西班牙语老师。”   林泽作了个愕然的动作,没想到司徒烨还和老外谈过恋爱!   学生搞老师,还是小语种老师!还是外国人!还是当1!真是扬眉吐气了!   司徒烨说:“就做过一次,我很喜欢他,后来才知道他结婚了。”   林泽道:“老外没有什么病吧。”   司徒烨道:“当然没有,他皮肤很白,人也很可爱,娃娃脸,络腮胡,眼睛很深邃,蓝色的,不过后来我才知道,他已经在西班牙结婚了。”   林泽嘴角抽搐,说:“后来呢?”   司徒烨道:“我还没念完大学,他就合同到期,回国去了,我是被小三的那个。”   林泽无奈摇头,司徒烨拍了拍林泽的肩膀,说:“你打算以后再找,都先做个检测?”   林泽笑道:“我网购了一叠查HIV的试纸,以后发展到上床的关系前,大家都先测测。”   司徒烨大笑起来,说:“万一测出有HIV就分手吗?”   林泽没有说话了,这个问题他不止一次地想过。   “这么说吧。”林泽道:“如果谢晨风没有骗我,在我们互相爱上的时候,就坦白他的病……”   “你就会陪着他,一直到他死。”司徒烨说。   林泽点了点头,说:“嗯,可是他骗了我。”   司徒烨说:“他的心还不算太坏,毕竟那次和你上床,他也戴套了的,我猜他真的很爱你,所以已经知道自己错了。”   “对。”林泽出神地说:“他最开始只是想报复这个世界,后来可能改变了主意吧,我也觉得不爱我的话,他不会在我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只能说……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而且是个无法挽救的错误。唯唯说他和谢晨风分手后,谢晨风去419了三次,就中招了。”   司徒烨说:“如果你也传染上了,会和他在一起么?”   林泽摇头道:“不会,我会自己找个地方,慢慢死掉吧,我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和他在一起的,虽然我心里还爱他。”   他又叹了口气,说:“我唯一放不下的只有我发小,他的心性很直,又找不到对象。他妈还欠一屁股债,害得他很惨。”   司徒烨笑道:“干脆你俩凑一起算了。”   林泽哭笑不得道:“很多人都这么说过。”   司徒烨想了想,又说:“这个办法好,试纸有多少?”   林泽道:“回头分你点,要不了那么多,又不是去419,我猜再这么下去,我这辈子能用上试纸……可能已经遥遥无期了。”   司徒烨饶有趣味地说:“找合适的是一回事,但你怎么能保证两人在一起以后对方不出轨呢?万一过得好好的,过个五年十年,厌倦了,出去搞了次419……你别说,很多这样的,然后带着病回来,把自己爱人也传染上了,我今天还在微博上看到一个,一对大学生,才十九二十的,其中一个劈腿,得了这病,回来以后自己还不知道,害另外一个也得了。”   林泽耸肩道:“这就没办法了,要出轨也不止同志,正常婚姻也会出轨,根本无法杜绝,只能说,各自约束自己吧。”   又有客人进来,司徒烨去吧台后干活,林泽的电话响了。   “老大,主编出去了,让你到石桥铺去采访!地址和线索我现在发短信给你。”实习生焦急地说:“摄影组的都不在,离石桥铺太远,他让我把相机给你送过来,叫你自己拍,但主任今天没来,相机锁他抽屉里,你那里有相机吗?”   林泽只有一个数码的,他问:“是要上头条的新闻吗?”   实习生说:“是个杀人案啊!上次的连环杀人案,找到凶手了,正在一个民宅里挟持居民当人质!大爆料啊!”   林泽果断道:“相机的事不用管了,我现在就去!”   他挂了电话,按手机等短信,眼角余光一瞥,看见司徒烨在柜台后面。   “帮我个忙可以吗?”林泽说:“你相机在不?”   司徒烨说:“我有两个,一个数码一个机械的,怎么了?你要借吗?”   林泽说:“现在有空吗?人跟我走吧。”   司徒烨马上道:“可以,去采访吗?”   司徒烨找了个服务生替他,出来道:“跟我走,先回我家拿相机。”   林泽跟着司徒烨去他家,司徒烨就住在北城天街后的旧住宅楼,也是和人合租的两室一厅,推门进去后,房间里居然是个洗胶卷的暗房。   一张床,窗户前全用窗帘遮着,绳子上夹着一排照片。   司徒烨开了灯,林泽好奇地看,已经很多年没见到有人用机械相机了,他说:“现在不是都用数码了吗?”   司徒烨笑道:“复古相机比较有感觉,洗照片也是一种乐趣,这有个数码的,但我前段时间笔记本被偷了,还没买新的,你有电脑吗?”   林泽道:“有!太有了!速度点,照片去我单位处理!”   林泽知道司徒烨喜欢玩摄影,这家伙家徒四壁,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个包,衣柜里几件衣服就没别的了,想必钱都花在摄影上,应该是有一定水平的。   林泽与司徒烨带着摄影器材一阵风地下楼,司徒烨还穿着星巴克的围裙,身材高的俊男穿深咖啡色围裙别有一番风度,引得过往行人纷纷观看。   林泽暗自祈祷千万不要去晚了,打了个车让司机马上去石桥铺,在车上给司徒烨讲解新闻摄影。   司徒烨认真地听,实际上林泽大学的时候摄影课都在睡觉,也没听进去多少,只能把大致的要点给他扼要复述一次,司徒烨说:“摄影课上我也学过。”   “那太好了。”林泽舒心了,毕竟报纸照对照片质量要求不高,他也没想过要去参评什么国内或者国际的大奖,基本上清晰,抓拍时间到位,能过关就行。   两人下了车,直奔现场,民警正在疏散楼下的围观者,还拉起了拦条,公安正在朝楼上喊话,专家要求谈判。   林泽从布条下钻过去,出示记者证,果不其然被赶了出来,让他有事去那边找他们领导谈。   “你把相机架这里。”林泽朝司徒烨说。   司徒烨左右看看,说:“我觉得那里比较好。”   他指了指花圃对面,对面连个人都没有,林泽道:“太远了吧,待会万一劫匪要出来,你怎么抓拍逮捕现场?”   司徒烨道:“你用小相机拍逮捕现场,我看阳台。”   林泽:“好吧你说了算,我去问问他们局长。”   林泽掏出录音笔,现场几乎全是记者,挤也挤不进去,周围还停了两辆电视台的车,而且看热闹的人非常多,警察开始疏散现场群众,连记者也一起赶。   林泽挤不进去,记者圈里的领导也不愿多说话,他退回来几步,看到隔壁单元的门,已经有警察守着了。   林泽走到司徒烨身旁,见他扎了个马步,镜头上仰四十五度角,长焦镜头对好焦。   “你来看,林泽。”司徒烨让开些许。   林泽凑过去看,看到放大的五楼阳台上,有个男人正在走动,阳台上滴下血来,打在下面单位的雨棚上。   “天啊。”林泽喃喃道。   司徒烨静了一会,说:“他们会开枪么?”   “我觉得有可能。”林泽转头看对面的楼,道:“说不定有狙击手上去了。”   司徒烨回到相机后面,继续扎马步,全神贯注地看阳台。   “你不用这么紧张,注意点就行了。”林泽见过许多新人,第一次出采访任务都显得既紧张又兴奋,实习生甚至拿着相机,人群,花草,路牌,什么都拍,自己还是实习记者的时候还会把许多无关紧要的东西整理成稿子交上去,其实大可不必。   司徒烨嗯了声,却始终没有离开三角支架上的相机。   林泽去找同行交换情报,碰上一个在大报社的熟人,那人十分意外林泽居然跳槽跳到报社来了,两人商量片刻,林泽朝对方说:“你看那边楼上。应该有狙击手上去了,这新闻还不知道让不让放呢。”   那记者马上去找摄影师,让他到第三栋楼的天台上去抢位置拍照,得了林泽一个消息,自觉拿消息出来交换,说:“当场击毙的话明天应该能上头条,这名杀人犯已经在云南,四川杀很多人了。”   林泽说:“叫什么名字?杀人动机呢?”   记者说了个名字,道:“关于他的犯罪记录在成都晚报上都能找到,有精神病史,以前是部队转业,侦察兵种。逃到这里,租了个房,听说被房东的儿子发现了,正挟持了那小孩当人质。小孩也是聪明,知道打110报警,还会去稳住杀人犯。”   林泽道:“几岁的小孩?”   记者手指动了动,说:“十二岁。那个是你们单位的摄影记者?怎么还穿着星巴克的围裙。”   林泽:“哦是这样的……我们报社前几天被星巴克收购了……你没看吗,现在我们第一版第二版都改成拿铁蓝山卡布奇诺……”   记者笑道:“阿泽,你还是一样的喜欢满嘴跑火车。”   林泽得到了一个非常满意的情报,专家还在喊话,让他放了那小孩,小孩的母亲哭天抢地,要代替儿子进去当人质。   专家又说有什么要求可以谈,林泽知道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便转身去找司徒烨,想让他上隔壁楼,借个民居的阳台,对着拍说不定会清晰很多。   然而刚走出一步,头顶就砰的一声。围观居民发出齐声惊呼!   林泽瞬间转身,一切都发生在顷刻间,一件衣服呼啦啦从五楼掉下来,不,那是个人!   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人群,使劲浑身力气挤了进去,警察大声驱逐,推搡,林泽几乎是贴着地面一个飞扑,钻进人群里,拿着相机狂按快门。   头顶一片混乱,一只手拉着他,把他拖了出去。   林泽浑身都是尘土,数码相机差点掉在地上,也不知道拍到了什么,司徒烨把他半抱着带出去,林泽道:“你拍到了?”   司徒烨道:“拍到了吧,你看看?”   林泽道:“先不看,等会,我去采访当事人……”   林泽跑向领导处,周围全是记者,警察抱着被劫持的小孩下楼出来,小孩的妈放声大哭,林泽举起相机,司徒烨马上又是连按数下快门,说:“这里交给我。”   林泽挤进记者圈里,打开录音笔,领导正在说具体情况,电视台的麦几乎要捅到领导脸上去,旁边又有个认识的记者,用手肘碰碰林泽,林泽看到另一个似乎也是负责人的警察队长站在一旁,朝属下交代事,便会意抽身而退,过去问情况。   林泽道:“您好,我是渝州日报的记者……”   那警察队长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深意,说:“记者同志,采访请去那边。”   林泽道:“我会把握分寸的,您给我一个邮箱,稿子写好了先给您过目,我就问问现场情况。”   警察队长看了远处一眼,林泽收起录音笔,说:“我不录音,随便说点吧。”   某社那熟人也过来了,笑道:“您好您好。”   林泽抱上了某社的大腿,听队长扼要说几句经过,却绝口不提狙击手的存在,林泽没有追问,心里已经大概有了这份报道的侧重点。   现场来了辆救护车,摄影机,记者又一窝蜂地涌上去。   “走吧。”林泽懒得去挤了,说:“看你拍的照片。”   司徒烨收起三脚架,边走边给林泽看。   林泽:“……”   司徒烨抓拍到的正是杀人犯被击中的瞬间,胸曝露出一蓬血花,挂在阳台上,继而带着血掉了下来,连着数秒内坠落的过程,全部清清楚楚。   每一副都堪比大作。   大作是大作,就是实在太重口了,林泽不知道能不能要,或许做个组图还可以?   后面则是人质母亲蹲在地上,接过警察抱着的小孩,她满脸泪水转头的瞬间,那张脸上既充满了感激与惊喜,又分明地显示出未曾完全消逝的恐惧与担忧。   那是一张表情非常复杂的脸,小孩则把头埋在母亲的怀里。警察只出现了一个肩膀,一只手,戴着白手套,躬身时露出警徽,阳光柔和的光晕从斜角落下。   真是一张高质量的照片,光靠它就足够表达出所有林泽想说的内容。   他想起摄影课老师说过的话,千言万语,全在一张照片里。   林泽对摄影一向没有天赋,摄影师要会观察,会思考,和作家的职业要求差不多,林泽则太浮躁了,有观察能力和敏锐的嗅觉,却静不下心来作必要的等待,只能当记者。他喜欢使用锐利的语言,动态的情感去描述一件事。他由衷地钦佩司徒烨的才华。   司徒烨:“拍得不好,有点偏艺术向了。”   林泽马上道:“不不!已经很好了!跟我来!我们这次一定可以把什么楼市升温的头条给挤飞出头版的!”   作者有话要说:友情提示:大家在文下有要表达的观点时,建议适当调整一下语气。不管是表达自己的想法,还是想说服其他人,采取温和性的语言比激烈的语言更能达到效果,并不容易激起被传达方的逆反心理      第十二章 ...   他带着司徒烨回到单位,着手处理照片,林泽写稿子,司徒烨在一旁左手咖啡,右手鼠标,用另一台电脑处理照片。   同事纷纷笑道:“这是谁?林泽,你朋友吗?怎么还穿着围裙?”   林泽笑道:“嗯,我御用的摄影师。服务员,把照片发过来一下。”   司徒烨的眉毛成了个囧字,说:“别听他说,我只是来送外卖的,我发现你们的雀巢咖啡太难喝了。”   林泽把新闻稿定位在刑警队英勇救人,击毙杀人犯上,让司徒烨把照片发过来,做成组图,发给那名警察队长,对方看完以后说了声“谢谢”,又说他可以接受,但还要请示领导。   换了别的人,林泽一定会觉得对方还蹬鼻子上脸了,但这队长一直很礼貌很客气,林泽打算和他交个朋友,便说需要改什么再提要求。   接着那边来了消息,领导还没回来,但征求性地提了句问能不能把领导加上,林泽答道没问题,要了对方的资料,大幅度砍掉九成,留了个官职名和姓名,插进稿子里。   配好图,盖印,交给编辑,林泽特别嘱咐,要么就别用这个新闻,要么就别动他的版式——已经按着头版的格式做好了。   他知道责任编辑肯定舍不得,都快看见她流口水的样子了。   交完稿子直接就下班,打了个车送司徒烨回去,司徒烨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杀人现场,似乎非常震撼,久久没有说话。   林泽拍了拍他的肩,说:“谢谢。”   司徒烨说:“不客气,也是一次难忘的经历。”   两人都舒了口气,司徒烨回去上班,林泽回家吃饭,睡觉。   翌日,主任拟好的头版标题又被林泽挤掉了,“炎炎夏日,楼市再升温”变成了“连环杀人案凶手在我市伏诛”,头版照片配上了司徒烨提供的人质母子照片,警察,母亲,小孩,围观者,有太多无声的话,全在一张图里。   侧旁则是一排竖着的小图,从杀人犯被击毙,到坠落五楼下,小图作了部分模糊处理。   第三版上又有林泽配上的一个模拟小区效果图,以及地形,箭头,狙击手所在位置等等内容,详细交代了整个经过。   下面则是引用成都晚报的一些资料,关于杀人犯的介绍,在渝伏诛的始末。   第二天林泽来上班的时候,主编又亲自找他,说:“今天的头条做得很好,这次的感觉就对了,要继续努力。”   林泽主动道:“主编,我可以申请一个摄影师么?”   主编说:“摄影组的人手确实有点紧张,但是……”   林泽说:“我想自带一个摄影师,他跟着我就行,按摄影组的待遇给他发薪水。”   林泽有备而来,打开ipad,把司徒烨的作品给主编看,又说:“昨天的照片就是他拍的,不放心的话先让他试用三个月?可以吗?”   主编道:“你去问问李主任,让他看看。”   林泽过去找主任,主任看完司徒烨的作品集,说:“让他把简历发到我邮箱吧,你快点去采访,林泽,别松懈,别翘尾巴。”   林泽终于完成了很久以前,司徒烨求他帮找工作的大事。   过去一天的头条解决了,然而新的头条又要来了,林泽翻了下今天的新闻,准备做一个引用报道,明天用新华社的通稿算了。   今天司徒烨轮休,林泽直接杀到他家里去,司徒烨十点多才起来,正在刷牙,家里收拾得很干净,同租的是个女孩,每天六点起来坐轻轨转车去上班要一个多小时,一个月只休息两天,也是个苦命人。   “唔咕……呼呼,呵呵。”司徒烨开了门,眼里带着笑,朝林泽频频点头。   林泽带了点水果,洗好在餐桌前吃,司徒烨刷完牙去泡咖啡,说:“你怎么来了?”   林泽道:“想你了,司徒同学。”   司徒烨莞尔,问:“吃早饭了么?”   林泽懒懒地倚在椅子上,说:“不吃,刚吃过。”   司徒烨戴着围裙,在厨房里炖南瓜粥,林泽闻到香气忍不住流口水,一边说不吃了不吃了,最后还是又吃了碗,还吃了两个奶黄包。司徒烨给林泽剥掉奶黄包底下的纸,问:“昨天的照片有稿费么?什么时候开稿费?”   “你就这点出息啊。”林泽哭笑不得。   司徒烨说:“我快穷死了,老弟。”   林泽这才想起,司徒烨比他还大点,说:“你吃的什么啊,淘大的奶黄包,一盒要十二块,住这种房子也要八九百吧,我看到你买的南瓜还是绿色工房的,那么一小块就要六块钱,不穷才怪好不。”   司徒烨呵呵笑。   林泽道:“有稿费,不过下个月才发,发了给你。”   司徒烨期待地问:“有多少?”   明明是在谈钱的事,司徒烨却一点也不让人讨厌。   林泽问:“你要多少?给个数,我好去找主编申请。”   司徒烨想了想,说:“一百吧,你们主编喜欢的话,以后还可以找我,随叫随到。”   林泽分明就是在逗他玩,忍着笑,又问:“你不上班了?”   司徒烨说:“可以让同事暂顶着,我喜欢摄影,没关系,你看……”   司徒烨进房间拿出一本照相本子给林泽看,林泽吃着奶黄包,看他的作品集,先前司徒烨拷给他的都是重庆的街拍,现在给的则是许多城市的风景。   拉萨的云,丽江的天,九寨的水,婺源的花,苍山的雪,洱海的月……   林泽被震撼了。   如果说司徒烨之前给他看的照片只是重庆的故事,那么这本相集就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每一张照片下面都配了几句简单的话,国家地理上的图顶多也就这个水平了。而最令林泽震撼的是:还有墨脱!   西藏墨脱,那个不通公路,只能靠双脚行走的地方……司徒烨居然还到过那里。   每一张照片拿去印都能印出令人沉湎其中的风景明信片,林泽翻了许久,非常吃惊。   看完以后司徒烨又给他一本相册,这本相册里有各种各样的人,贵州的,云南的,北京的,上海的……年老的满面皱纹,小孩子在街道上嬉闹。   “日哩妈哟……当报社摄影师是浪费你的才华。”林泽难得地骂了句脏话。   “哪里,你太过奖了。”司徒烨笑道:“都是爱好。”   林泽在一副照片前怔了很久,说:“我觉得这张是体现出你最高水平的抓拍。”   照片上是布达拉宫侧旁的一个小操场。   数十名身穿红衣的,散在四处的,只有五六岁大的小喇嘛从各个方向跑向山角寺庙的侧门。蓝天,雪山,红色的喇嘛袍,一群小孩,鲜明的颜色形成令人惊叹的对比,角度选取得恰好,甚至能看见小喇嘛们飞扬的袍襟与赤脚。   “是寺庙里敲钟了吗?都朝着寺庙跑。”林泽问道。   “对。”司徒烨说:“小喇嘛们正在玩,寺里敲钟,念经时间到了,我就抓拍下来了。”   林泽说:“这张照片能让人听见钟声,有境界。”   司徒烨笑而不语,林泽靠想象力给司徒烨的作品配上稀奇古怪的报纸头条标题,自己都不禁莞尔,朝后翻,司徒烨却把本子抽了回去,说:“没了,后面没什么好看的。”   “哎!”林泽看得正享受,司徒烨已经把照相本收起来了。   林泽起身收拾桌子,知道这本相集里有司徒烨许多记忆,说:“你花多少时间拍到的这些?”   “三四年吧。”司徒烨说:“我想环游全中国,没钱了就打点零工,存够钱继续上路,结果自行车在万州被偷了,就来重庆,进星巴克打工。今年太倒霉,连笔记本也没了,还好那贼没偷走我的相册。”   林泽问:“星巴克给你开多少月薪?”   司徒烨:“实习一千八,正式员工两千二到两千五。怎么,你要来调咖啡么?”   林泽:“税后?有五险一金吗?”   司徒烨道:“两千二还要缴税吗?记者大人,不要取笑我们低收入人群了。”   林泽笑道:“所以你打算在重庆呆多久?”   司徒烨在客厅里说:“存够路费就走吧。现在看起来有点难度。难度还非常大,物价涨得太厉害了。”   林泽说:“现在存多少了?”   司徒烨说:“零,信用卡负债两万,拆东墙补西墙中,啊,谁来包养一下我!大记者,我可以暖床可以做饭,可以做1做零做零点五,会各种高难度外国人姿势,下得副本上得战场,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斗得倒小三打得过流氓,奶得住全团拉得稳巫妖王!求包养求包养!!”   林泽无语了。   他险些拿不稳满是洗涤剂的碗,司徒烨进厨房来帮他洗碗,林泽道:“我来吧,白吃你一顿饭,顺便给你干点活。”   司徒烨拿过毛巾擦碗,说:“冰水都喝了我这么多杯,还缺一顿饭吗?”   林泽面无表情地说:“冰水不是免费的吗?随便找哪个要也一样的吧。”   司徒烨哈哈笑,拿擦碗的毛巾抽林泽,林泽马上开始反击他了,弹了他一脸水,司徒烨正儿八经道:“不一样,我调的冰水里都有我独家口水的。”   林泽:“我录音了!下午就去放给你的店长听!你等着被炒鱿鱼吧!”   司徒烨又笑道:“下午你上班吗?我带你去解放碑朝天门玩吧。教你玩街拍”   司徒烨一提到朝天门林泽就想到上次被人当成轻生跳江的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说:“不了,热死人,去个凉快点的地方。”   司徒烨道:“去磁器口怎么样?上次我发现一条小路,沿着江边走,气氛很不错。”   林泽想了想,说:“可以,郑杰正好去沙坪坝店帮忙了,离得近,晚上我们一起去磁器口的江边吃鸡杂。”   司徒烨:“我先去洗个澡。”   林泽把碗收好,顺便帮他把灶台擦了,司徒烨赤裸上身,一身肌肉白皙健美,进了浴室。   这家伙身材也不错,林泽心想,跑了全国这么多地方,生活一定很健康,自己也得多锻炼才行。   浴室里传出水声,林泽道:“司徒。”   “嗯?”司徒烨答道:“什么事,林。”   林泽:“……”   “你会开车么?”林泽问。   “会。”司徒烨说:“不过很久没开过了,你要考车牌吗?”   林泽想了想,又问:“我正缺个摄影师,你愿意来报社里帮忙么?”   浴室里静了,林泽拧开水龙头,接水准备烧开水,说:“基本工资加奖金大约有两千八,底薪不多,但胜在有稿费,用一张给你七十,还可以接外包,投稿,报社圈里混得稍好点的专职摄影师一个月能赚六七千。在这种报社做过一段时间,积累了经验,以后想跳槽,想投稿也很容易。但至少要签一年劳务合同,有车给你开,顺便给我当司机,咱俩搭档去采访,油钱和停车费可以报销。”   浴室里传来一声抓狂的大叫。   林泽就知道会这样。   然而紧接着司徒烨抓狂叫出的下一句是:   “别开厨房的水——!!!烫死我了!!”   林泽摔倒了。   当天司徒烨就去报社面试了,带着又一本作品集去给主编看,主编对他似乎不算太满意,怕他的拍照风格不适合新闻摄影,毕竟司徒烨以前也没有当过摄影记者。但在林泽拍胸脯的担保下,勉强还是点了头。   林泽的摄影全是三脚猫功夫,他知道有了司徒烨,他的报道水平将提升不止一个档次,但他不可能永远依赖司徒烨,他要向司徒烨学习摄影。自己也会努力把所学教给司徒烨一些,林泽相信他也有不少能教给司徒烨的。   那是一种对于社会的眼光,以及对人,对世界的观察。   他们会成为很好的搭档。   司徒烨面试完了以后,林泽又特地去找主编,诚恳解释了这点,主编最后也点了头,让司徒烨先来试用,三个月试用期,薪水给他开两千四,转正以后按摄影师工资给,签劳务合同。   司徒烨穿着件松松的背心,米黄色的五分裤,小嫩零这么穿显得娘,然而司徒烨和林泽一样高,有胸肌,有腿毛,这么穿起来反而显得很有男人味,也很阳光。   他一脸担忧地挎着运动包,站在饮水机旁看那些记者打电话。   林泽看得出司徒烨很想做这份工作,说:“行了,明天来上班吧,不,今天下午就辞职好了,陪我去采访,我看看……不用通稿,我们去劳务局找他们领导,新的最低工资标准要上调了,就做这个新闻。”   司徒烨道:“我能胜任么?万一拍的照主编不喜欢怎么办?”   林泽道:“别理他,我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你行也不行,你的直属老大是我,司徒同学。”   司徒烨道:“但是如果试用期过不了,我再回星巴克,别人也不要我了。”   林泽道:“放心吧,破釜沉舟的事我也没少做,你有手有脚,长得帅脾气好,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斗得倒小三打得过流氓,奶得住全团拉得稳巫妖王,还怕找不到工作吗?再不行也可以去做鸭的嘛!”   司徒烨道:“可是现在工作不好找啊亲爱的,鸭子又不能挑客,还要被有怪癖的客人弹鸡鸡,很辛苦的。”   记者们纷纷以八卦的眼神看着林泽和司徒烨。   林泽大声说:“试用期过不了,我就去要求配司机!反正磨到主编答应为止,亲爱的!你不要杞人忧天可以吗?”   记者们全都笑了起来,司徒烨又道:“可是他答应给你配司机吗,你的级别似乎也不高……”   林泽真要扑街了,他下楼到拐角,给了司徒烨一拳,说:“我以前没发现,你怎么这么啰嗦啊!”   司徒烨道:“我从来没做过……”   林泽道:“过不了我私聘你行了吧!每个月我给你开两千薪水,包你吃包你住,来我家睡客厅。”   司徒烨马上道:“成交!可以送特殊服务,咱俩先签个合同吧。”   林泽:“签你先人的合同,我说出来的话就一定会做到……不对!你啰嗦这么多,目的只是为了最后一句吧!”   司徒烨笑着快步下楼,左右看看,问:“车在哪里?我把驾照带来了。”   林泽扔给他车钥匙,带着司徒烨去开车,回北城天街去,司徒烨去星巴克辞职,回来的时候戴了副墨镜,说:“去什么地方?老大,请吩咐。”      第十三章 ...   秋老虎终于过去,天气凉快下来。   又一场秋雨,十月份,主城区轻轨三号线开通,司徒烨顺利通过试用期,摄影记者们都有点看他不爽,林泽是新来的,司徒烨也是新来的,奈何司徒烨除了从摄影组里开工资,平时打个卡就走,几乎不和同事打交道,总是坐在林泽的办公室里翘着二郎腿,晃着人字拖喝咖啡。   想排挤司徒烨也没什么办法,况且林泽又是最受主编宠爱的记者,真是上头有人好办事。   然而人无百样好,花无百日红,现在红得太快,红得太紫,就一定有物极必反,水满则溢的时候。指不定哪天上头来个调动,主任退休,主编平调,林泽就要摔跤了,这些都在他的考虑之中。   林泽要争取接李主任的班,他会平衡在主编与副主编面前的表现,尽量不得罪任何领导,不明显地站队。并反复告诉司徒烨,让他在前辈们面前一定要虚心。该请客的时候请客,有人找他要照片,找他帮忙别吝啬。   同时得勤跑主编办公室,别抱上他大腿就不管领导了。   林泽尽力在同事面前营造出一种“我很低调,如果我以后当了领导你们的日子会过得更好”的假象,尽人事听天命,谦虚谨慎,其他的就看运气了。   他做的新闻越来越红,被许多网站转载,有电视台节目还会引用林泽做的头条,有一次连凤凰台也引用了林泽做的重庆军演的报道。   林泽如获至宝,把凤凰网的视频刻了个盘收藏起来。万一以后又要跳槽,这些都是很宝贵的新闻作品。   司徒烨笑着听了林泽耳提面命的教训,并认真地去做。他没有多少职场经验,许多事总是做得很笨很明显,但看得出他确实是用了心的。   林泽问:“你赚够钱了还走么?”   司徒烨从ATM机里抽出工资卡,想了想,说:“看情况,你如果要我帮忙我就暂时不走了。你不想去走遍全世界吗?”   林泽道:“算了吧,郑杰呆头呆脑的,扔他在家一个人不放心。等他结婚了再说。”   司徒烨说:“我给你发小介绍对象,你陪我去环游宇宙吧。”   林泽哭笑不得,说:“你哪有女生介绍。不要随便扩大区域,你连宇宙飞船都没做出来呢。”   司徒烨说:“宇宙飞船可以买,我看和我合租的那女孩就不错……”   林泽和司徒烨出来,北城天街人来人往,然而在人潮中,仿佛是心有灵犀,又或许是缘分注定,林泽又看见广场中央站着的那个人——谢晨风。   林泽的笑容消逝,司徒烨说:“你想和他聊聊吗?”   林泽点了点头,司徒烨道:“注意安全。”   “好的。”林泽答道。   司徒烨转身去开车,林泽走进广场里,谢晨风背着个运动包,拖着个行李箱,呆呆站着不动。   林泽知道谢晨风今天一定是来朝他告别的,他要走了。   “坐火车还是飞机?”林泽问。   “火车。”谢晨风把背包放在拉杆箱上,说:“我有句话想对你说。”   林泽道:“说吧。”   谢晨风单膝跪地,拉起林泽的手。   林泽:“……”   “快起来!”林泽忙躬身道:“人太多了!”   川流的人群在那一刻驻足,不少人注意到谢晨风的举动,一个男人给另一个男人求婚?!所有人议论纷纷,有人开始拿出手机拍照。   紧接着,谢晨风的另一边膝盖也屈了下来。   “阿泽。”谢晨风两膝跪在地上,认真地说:“对不起。”   林泽退开一步,本能地想踹开他,然而他与谢晨风相识的过往再次涌上心头。喧闹的人群,炽热的阳光,这些都仿若无物,林泽蹙眉道:   “你这又是何苦?我的原谅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起来吧。”   谢晨风艰难地作了个吞咽的动作,起身,林泽忙拉着他的手,背上他的运动包,火速离开北城天街。心道完了,今天晚上说不定会被挂微博。   谢晨风一言不发,两人站在手扶电梯上,缓缓进入地底商城区,周围还有不少侧头打量他们的路人。   “几点的火车?”林泽问。   “十点二十。”谢晨风说:“K813。”   他打开钱包,给林泽看他的火车票,那一刻,林泽的心情实在是说不出的复杂,仿佛即将永远失去什么。他以为自己都忘了,然而当面对谢晨风愧疚而诚恳的目光时,却发现自己仍然记得一清二楚,刻骨铭心。   林泽忽然有种冲动,想让谢晨风留下来,别走了。   但留下来又能怎么样呢?   “那边有朋友吗?”林泽问:“怎么突然想到去广州?”   谢晨风说:“有个志愿者组织在广州成立了一个患者家庭。介绍工作,大家互相了解。”   林泽:“不错,好好生活吧,别再把自己关在囚牢里了。”   电梯行到底,面前是远东百货商场,林泽说:“买点东西给你车上吃,要25个小时,坐硬座还是卧铺?”   谢晨风:“卧铺。”   林泽点了点头,说:“坐火车……很辛苦。”   谢晨风去寄存行李,跟在林泽身后进入超市。林泽拿了些他爱吃的零食,扔在购物车里。   “别买太多。”谢晨风说。   林泽固执地说:“带过去以后还可以放家里吃,房子租好了么?”   “租好了。”谢晨风道:“和志愿者合租。”   林泽点了点头,推着车去排队,谢晨风沉默了很久,最后道:“阿泽,如果……”   林泽知道他想说什么。   林泽:“如果你先告诉我你是携带者,在爱上你之后,我还会一直爱你。”   谢晨风没有说话。   “我会和你出来租一个房子。”林泽经过方便面的货架,语气淡漠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又问:“泡面要吗?”   “不要。”谢晨风答道:“天天吃,吃吐了。”   “那泡饭吧……我会每天照顾你,陪你,一直到你死。”林泽低声说:“不做爱,睡觉的时候互相抱着。”   他感觉到自己手背上被滴了一点水。   谢晨风:“如果……”   林泽:“但如果你什么也不说,而我被传染上了,知道真相后,永远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他抬眼看谢晨风,扬手轻轻作了个掴的动作,谢晨风别过头去,很久才平静下来。   “我来吧。”谢晨风说。   “我来。”林泽坚持道。   林泽付了账,一手提着零食,另一手给司徒烨打电话。   谢晨风和司徒烨打了招呼,林泽解释道:“他是我的搭档,现在来报社干活了。司徒,开车去北站。”   “你好。”司徒烨戴着墨镜,笑着说:“我记得你。”   “我也记得你。”谢晨风作了个调咖啡的动作。   林泽与谢晨风坐到吉普车后排,说:“工作呢?确实能解决吗?”   谢晨风说:“那边承诺过,可以。”   林泽摸摸谢晨风的额头,说:“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   谢晨风不住发抖,从运动包的旁格里掏出他的戒指盒,看着林泽。   两人静了很久,谢晨风说:“给你。”   司徒烨在倒后镜里看着他们。   谢晨风要打开盒子,林泽按着他的手指,把戒指盒推上,发出一声轻响。   “我不要。”林泽说。   谢晨风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没有再看林泽,沉默地注视戒指盒。   “同样生病的人里……如果有谁对你好,你就接受吧。”林泽说:“能牵手的时候别并肩,能接吻的时候别牵手,很多人,很多事,一旦错过就不会再回来了。”   “嗯。”谢晨风哽咽着说。   林泽的声音也有点发抖,说:“你的身体不行,别干太累的活,不行就回……回重庆,重庆应该也有志愿者组织。”   车在北站地下车库停下,谢晨风没有任何停留,打开车门下车,林泽道:“我送你进站!”   谢晨风的肩膀不住颤抖,背对林泽,缓缓停下脚步。   林泽牵着他的手,买了张站台票,一路送他进入站口,站在火车下,还有十五分钟开车。林泽拎着东西上去,找到卧铺位置,帮谢晨风放好东西。   谢晨风掏出烟盒,下火车来,站在站台上,里面还有两根烟。   “别抽了。”林泽说。   谢晨风道:“最后一根,明天就戒。”   谢晨风平静了不少,两人凑在一起点了烟,林泽在烟雾里眯着眼,手指碰了碰谢晨风拿打火机的手以示感谢,面对面地站着抽烟。   “你会来看我么。”谢晨风低声道。   林泽道:“看情况吧。”   谢晨风说:“我爱你,阿泽。”   林泽随手把烟扔了,说:“上车吧,再见,谢磊。”   谢晨风说:“你……好好照顾自己。”   火车鸣响汽笛,上车的人越来越多,检票时仍有乘客不住回头看。整节车厢的人都在玻璃窗前看这两个男人。   林泽没有再看谢晨风一眼,转身出站台,出站火车发出震耳的轰鸣巨响开动,从他身边不远处的铁轨上离开。   铁轨的尽头是无数繁星与闪烁的灯火。   “啊——”   林泽发出痛苦的大吼,一拳锤在墙壁上,再以头狠狠撞了几下,发出闷响。   他到洗手间去把头发浇得湿透,一捋湿发,眼眶通红,离开火车站,看见司徒烨的车等在不远处。   “送我回家。”林泽说。   司徒烨什么也没说,发动吉普车,回北城天街。   林泽盖着自己的西服外套,歪歪地靠在副驾驶位上,闭上双眼,车时开时停,他睡得很不舒服,便调整了个姿势,把头靠向司徒烨的一侧,感觉到他一手操控方向盘,另一手挂档的动作,摇摇晃晃,令林泽睡着了。   车停了下来,又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林泽感觉到司徒烨把一个汽车枕垫在他的脑后,下车去。   林泽睁开眼,打了个呵欠,麻木地看着外面的夜景,车停在远东百货外面,万丈华灯,缤纷夜景,江北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司徒烨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林泽等了很久,终于回来了。   司徒烨钻上车,递给林泽一个纸盒,说:“送给你的。”   “谢谢。”林泽道。   他拆开纸盒,里面是个星巴克的城市咖啡杯——马德里。   “这是我最想去的地方。”司徒烨笑道。   “休假的时候,争取公费带你去玩。”林泽道:“回家吧。”   司徒烨险些把车撞上路灯柱,林泽马上道:“别这么激动!我只是说尽量。”   司徒烨把车开到林泽楼下,林泽反手在肩上勾着西装外套,拿着杯子下车去。   司徒烨说:“阿泽弟弟。”   林泽道:“我是你老大。”   司徒烨笑着用手指比划了个剪刀,说:“我觉得你的头发该剪了,有点长。像个忧郁王子。”   林泽想了想,说:“我也觉得,晚安。”   司徒烨嘴角略翘,倒车,掉头,林泽径自回家去。   第二天,林泽出现在单位的时候,不少人都吓了一跳。   他的头发理成了时下最流行的灿头,两侧刮得铁青,头顶喷了啫喱水,修身西装外套,套里面一件白衬衣。重庆十月的天仍有点热,脱下外套时,胸膛的汗水浸湿了雪白的衬衣,现出漂亮的肌肉轮廓。还穿着熨得笔直的黑西裤,皮鞋擦得铮亮。   林泽眸子清澈依旧,眉毛犹如剑锋,面容带着锐利的少年气质,说:“怎么了?”   同事们纷纷各做各事。   司徒烨依旧是t恤,五分裤加拖鞋,笑着抬眼看林泽,拿起挂在脖前的相机,给他咔嚓一声拍了个照。   林泽拿着司徒烨昨天送他的星巴克城市杯去接咖啡。   实习生推了推眼镜,说:“老大,你打算穿成这样去采访吗?”   林泽道:“嗯,很丢咱们报社的人吗?”   实习生道:“不不,太给咱们挣面子了。”   林泽满意地点头,实习生又道:“对方一看你就觉得,哇!渝州日报里连应届实习生都能跟头条了,平均水准实在太高了!”   司徒烨笑道:“也可能觉得,渝州日报是不是快要倒闭啊,连记者都雇不起了,只能让卖保险的来打工写头条,没问题吗?”   办公室哄笑。   林泽:“……”       第十四章 ...   星巴克换了个店员,林泽点了杯冰水,那人说:“五块钱。”   林泽:“……”   “冰水还要收钱的?”林泽道。   那人说:“对,一直要收钱。”   林泽道:“那要摩卡吧。”   司徒烨还没起床,以前每天来星巴克上班要打卡,迟到会扣钱,于是司徒烨天天准时上班。而自从当了摄影师,早来十分钟没区别,晚到也不会扣奖金,那家伙就越来越懒了。   晚上不想睡,早上起不来,半夜2点还在看电视,给林泽发短信聊天。   林泽早上九点去找他,司徒烨则缩在被窝里卷成一条虫。林泽去弄他,司徒烨只是朝旁边蜷缩了点,留了个位置给林泽一起睡。   林泽无语了,给司徒烨带了早餐放桌上,下来喝咖啡,顺便整理今天的采访内容。十一月,今天是他和司徒烨的轮休日,但林泽打算去做一个新的关于三号线的专题,和司徒烨从起点站二塘坐到江北机场,坐三个来回,顺便在车厢里看看有没有值得当边角料的新闻素材。   司徒烨则打算在地铁上玩摄影,奈何他昨天晚上睡得太晚,借了林泽的ipad玩愤怒小鸟,一直玩到晚上三点多。   林泽早上去拿了ipad回来,坐在星巴克里上网,jack’d又下好了。   他对着ipad上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的头像,忽然生出一种厌倦感,茫茫人海,每个头像背后都有一段复杂的故事,从认识一个人,到完全地了解对方,再走到一起,共同陪伴一辈子,是一件多困难的事?   老了,没力气去找爱情了。   林泽正想把ipad放到一边,信息却来了。   【嗨,哥哥。交个朋友好吗?】   林泽看了一眼,上面是个十分清秀的少年,头发染了,盘膝坐在树下,光影朦朦胧胧的,戴着顶帽子。   林泽翻看对方的资料:21岁,173,53kg。角色一栏里空着,既没有说是1,也没有说是0。   很帅气很阳光的少年,有点明星范儿,林泽稍稍动心了,却想到这么帅的小少年,肯定不缺人追,愿意安分谈场恋爱的可能性不大。   【哥哥。】对方说:【照片是你自己的吗?】   林泽答道:【是,不过是几年前的照片了,现在老了,是大叔了。】   他看了一眼对方的签名,上面写着:【愿意结识更多的朋友。】   林泽:【你多大?还在读大学?】   对方道:【对,你叫我小金吧。我没别的想法,在等朋友没事做。就是找你聊聊。】   林泽:【你在星巴克里吗?我请你喝杯咖啡吧。】   小金:【我和朋友刚才路过,现在在楼上逛街了。】   林泽不置可否,也没说去找他,小金又问:【你每天都在星巴克坐着。你男朋友呢?你们很般配。】   林泽笑了起来:【那个不是我男朋友,是我搭档。我刚和前男友分手没多久。】   小金:【为什么分手?可以告诉我吗?】   林泽:【不适合吧。】   小金:【谈了多久?】   林泽:【几个月吧,后来分手了,最近都不太想找人。你有朋友了?】   小金:【我没有谈,朋友是普通朋友。我给你介绍个要吗?】   林泽:【谢谢,不用,工作忙,也没什么心情谈了。】   小金:【别气馁,很多时候,爱情就在你的身边。】   林泽觉得这小零挺善解人意的,有种和煦的温柔感,要能找个这样的伴儿,每天下班回家,两人一起煮饭收拾房间,养只狗,吃饱一起出来遛遛狗。   晚上在沙发上躺着,让老婆趴在他身上,亲亲嘴,抱着看电视到十一点,也很不错。   司徒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说:“找到新对象了?哟,这个不错。”   林泽和小金说:【哥哥去工作了,88。】   小金没回,林泽收起Ipad,朝司徒烨说:“长得帅的都很多人喜欢,我只要找个一般点的就可以了。”   司徒烨手指转了转车钥匙,笑道:“车停在大融城后面,今天去什么地方?”   林泽道:“今天不开车,城市卡带了么?带你去坐开往春天的地铁。”   两人上了公交车,林泽掏出ipod接上耳机,和司徒烨各听一边,坐在车厢最后一节,翘着二郎腿。从中间开始坐,坐到终点站地铁,乘客上车,下车,人来人往,司徒烨掏出本速写本,抬头看了一眼,开始画速写。   林泽则懒懒地坐着,左脚踝搁在右膝上,双手手肘搁上椅背,总攻气势十足,看着上车的乘客。   司徒烨画完翻,画完翻,车厢里没人的时候,他就坐到对面,画林泽。   林泽搜集到了不少信息,四点时到终点站值班室去采访,问问题,司徒烨画满了一本速写,拍了几张照。   林泽把这些采访内容整理成一百字的豆腐块小稿件,准备交给编辑,下个月填版用,出站时接到李主任的电话。让他去北京出差学习,可以带个人。   李主任还是很关照林泽的,多给了他个名额,这种好事,一般林泽会放司徒烨的带薪假,优先考虑叫上郑杰去公费吃喝,然而郑杰的年假已经用掉了,根本去不了。   “喂。”林泽捅了捅司徒烨的腰。   司徒烨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天气渐冷,正是最好睡觉的季节,换了长袖棉衬衣,长西裤,两个大男生在电梯上走神。   “什么?”司徒烨茫然道。   “公费,北京记者交流会学习,去吗?”林泽说:“但这个是要用年假的,不过今年也没剩多少时间了,要去就我和你去。十一月十号一起回来。”   司徒烨马上道:“去去!太好了!我还没去过北京,什么时候?”   林泽道:“只有两张机票,你先上飞机,十一月五号到七号没住宿报销,我给你报吧,开个标间,住下先到处逛逛,我七号晚上过去。”   司徒烨迷茫地说:“不能一起去吗?”   林泽道:“两张机票都不能改签,本来是给其他记者和编辑去的,结果其中一个不想去,想把年假拼圣诞节的周末连着元旦一起出国玩。编辑听记者不去,然后那编辑也不去了。”   司徒烨说:“五天时间吗?”   林泽点头,司徒烨说:“那我走了你这两天怎么办?”   林泽哭笑不得道:“你又不是我妈,还怕我没法采访吗?”   司徒烨道:“好吧,不用你报销,我去看看团购券,住如家或者汉庭。顺便去吃烤鸭。”   林泽略一点头,说:“回去收拾行李,今天就出发吧。”   司徒烨捡到个天大的便宜,马上回单位去报假期,他刚来第一年,还没有年假,但林泽上班他也上班,林泽放假他也放假,一直无所谓。   回来后司徒烨去收拾行李,背着个包,还去无印良品里买旅行穿的t恤和毛巾。   林泽道:“你不能少花点吗?全买这么贵的,工资怎么够花?”   司徒烨嘿嘿笑着不说话,无印良品比外面的东西要贵个40%,有点贵,却又还没贵到完全买不下手的天价,林泽每次看到三十八的毛巾,一百二十八的浴巾,一百零八的压缩皱棉t恤都很蛋疼,不买吧,看上去很喜欢,买吧,这价格是怎么回事啊!一个陶瓷茶壶用得着两百多吗!!   偏偏司徒烨很喜欢这家的设计,随便买了几件小东西就五百多块钱。   林泽说:“算了我来给吧。”   司徒烨忙道:“NoNoNo,我自己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林泽道:“你信用卡还没还完,是不是不打算还了?”   司徒烨笑道:“我的近期目标是要尽量保持月光,赚多少,花多少。享受生活嘿嘿嘿。”   林泽额上三条黑线,司徒烨又买了一堆进口零食,准备飞机上吃,林泽真是拿他没办法,送到地铁站,司徒烨说:“我会想你的,搭档。”   林泽说:“快滚。”   司徒烨走了,林泽七号晚上的飞机才过去,他真是受够报社了,居然给他订了晚上12点的票,到北京已经八号半夜三点多了。   林泽回家和郑杰说了,郑杰一副饱受总经理蹂躏的丧尸模样,麻木地看着林泽。   郑杰:“为什么叫别人去,不叫我……”   林泽笑道:“反正你也请不到假,你的年假过年的时候不是都用完了么?给你带东西吧。”   郑杰怒吼道:“要烤鸭!”   林泽:“没问题。”   郑杰又怒吼道:“涮羊肉!”   林泽:“有……有点难度,驴打滚可以吗?”   郑杰不鸟他,咆哮道:“要美女!要北京的美女!”   林泽:“……”   七号才走,第二天林泽的心已经有点野了,苦逼地坐在星巴克里打开笔记本电脑,开QQ群找爆料。   司徒烨还在北京用手机发回来那边的照片,深秋的北京非常非常美,枫叶落了满大街,骑着自行车的人从老房子前的道路过去,枝干把天空切成漂亮的小块,夕阳下天安门广场上,国旗班的军人留下一个充满英气的逆光身影。   司徒烨:【你看,国旗班的果然很帅。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同志。】   林泽:【别对着军人流口水,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北京人多吗?】   司徒烨:【不多不多,一点也不多。】   说着发来一张地铁的照片。   上面是密密麻麻,接踵摩肩,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地铁换乘处。人和人全部是挤着向前走。   林泽几乎可以预见自己的悲惨未来了。   司徒烨:【我打了个车,从朝阳区到东城区,路上堵了二十多分钟。】   林泽无语了。   司徒烨:【听说交通管制的时候出租车要停着一个小时不能动。】   林泽:【司徒同学,打车费用是不能报销的!你可以帮我省点钱吗?】   Ipad上的讯息又来了。   小金:【哥哥在做什么?】   林泽:【在等放假,明天晚上去北京。】   小金:【啊,北京不错,这个季节的北京很好。】   林泽:【是吧?你去过吗?】   小金:【嗯,你去旅游吗?记得去南锣鼓巷,那里蛮好玩,还卖兔子耳朵。】   林泽:【出差学习,南锣鼓巷在哪?兔子耳朵?吃的吗?你过来喝杯咖啡吧?顺便帮我作一下旅游攻略,回来给你带东西。】   小金:【不了,别见面比较好,我怕我会爱上你。】   林泽笑了起来:【你的条件很好,又是单身,爱上我又怎么了。】   林泽心情很好,难得地调戏一下这小零,看看他反应。   那边没有说话了。   林泽又发了个信息,问:【怎么?你和你男朋友在一起吗?】   小金忙道:【没有没有,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林泽:【我搭档先去北京了。】   那边又没反应了,林泽翻开同志论坛,看北京的攻略。里面有不少要去北京出差找419的。   林泽随便翻了翻,小金的消息又来了,问:【其实我见过你前男友,黑黑瘦瘦的,有点高。很温柔很绅士的感觉。你们谁在上面?可以告诉我吗?】   林泽答道:【嗯,两人都在上面,下面没人了,我们开房的时候都开标间,每人一张床,一起做俯卧撑。】   小金:【哈哈哈。】   林泽:【你呢?是零还是一?】   小金:【我不确定。】   林泽心想是处男?很少见,估计只是对同志好奇,还没正式进圈子的小孩。   林泽:【别进这个圈,我说真的,圈子里很乱。】   小金:【嗯,我知道。你和你前男友为什么分手,可以告诉我吗?是相处得太久,没感觉了吗?我以前也在星巴克见过你们,你们都各做各的事,你上网,他看书,都不说话的。】   林泽:【不,我们都很爱对方。也不是因为出轨,总之就是没办法在一起了。】   小金:【我觉得他配不上你。】   林泽:【爱情哪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只要真心喜欢对方,一切就好说,我干弟也对男生挑来挑去,三十以上的不要,长得不帅的也不喜欢,这样不好的。有的人虽然相貌平平,但长期相处,也会产生很温暖的感觉。错过一个,或者一辈子也再也回不来了。】   小金:【那你们为什么会分手呢?我觉得你不像不会珍惜的人。】   林泽:【有一只小猴子,肚子上被狼抓了一道伤口。然后它每次见到朋友的时候,就会把血淋淋的伤口掀开给朋友看,告诉它们“看,我这里很痛”,后来它因为流血太多,死了。】   小金:【嗯,明白了。】   林泽:【你还没告诉我南锣鼓巷在哪,弟弟。除了故宫博物馆,还有什么地方值得去看看的?你一个人吗?今天不上课?】   小金:【嗯我一个人。】   林泽:【你来星巴克吧,顺便帮我看看地图。】   小金:【我下来以后你不要生气哦。】   林泽:“……”   林泽条件反射地转头看,没看到人,他觉得有点危险,是李迟然在逗他玩吗?但不像啊,李迟然满口重庆话,而且也不会做这种事。   难道是李迟然以前的闺蜜朋友,说喜欢他的那个?   星巴克的门开了,一个漂亮女孩一手抱着个ipad过来,笑着坐在林泽对面。   “没生气吧。”女孩道:“你答应了我不生气的。”   林泽当场就郁卒了,说:“不会吧。”   女孩:“这是八乙女光的照片,一个日本艺人……对不起。”   林泽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女生马上又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林泽哭笑不得,也是自己好色在先,逮着个小零就开始调戏,没办法,只得说:“没关系,喝点什么?”   女生笑道:“我叫李艳如,小弟叫什么名字?我自己来吧。”   林泽道:“没事,说了请你喝杯咖啡。喝什么?”   “就拿铁吧。”李艳茹说。   林泽去点咖啡,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正在低头点ipad,是个腐女。以前任职的网站里腐女就很多,喜欢YY男同事。其他人不怕说,毕竟都是直男,没什么问题。然而林泽本来心中就有鬼,所以不太敢她们打交道。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很多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其实是个同性恋,被人议论是免不了的。   李艳茹看上去二十六七岁,不像学生了,身材很好,是郑杰喜欢的御姐类型,戴着个闪闪发光的钻石耳环,挎着个两千块钱的包包,看上去应该也是高级白领。   “你伤害了我幼小的心灵。”林泽拿着咖啡回来,郁闷地说:“所以作为补偿,你必须爆点料给我。”   “啊?”李艳茹笑得花枝乱颤,说:“我认你当弟弟怎么样?”   “省点吧。”林泽哭笑不得道:“你还想当我姐,我肯定比你大。”   李艳茹拿着ipad挡着笑,林泽问:“又笑,笑什么。”   李艳茹笑完正色道:“你属什么的?”   林泽道:“属虎。”   李艳茹道:“我属猴子。”   林泽:“……”   李艳茹道:“不信?给你看这个……”   她掏出身份证,给林泽看,彻底颠覆了林泽的世界观。   80年的……继司徒烨之后,林泽再一次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不会吧!”林泽惨叫道。   李艳茹笑着收起身份证,说:“小弟,你一整天都在这里做什么呢?”   林泽郁卒了,开始编自己的新闻,说:“我是记者,后天要出差,得把今明两天的新闻准备好,你是做什么的?最近碰上什么新鲜事了吗?”   李艳茹想了想,说:“你需要关于哪方面的?时政吗?我知道一点点关于党政委员的内幕消息。”   林泽被震了下,看李艳茹,说:“算了你别说,这种事报纸也不可能上。”   林泽开始的时候确实有点小郁闷,但李艳茹很开朗很会说话,三言两语就令林泽心情好了不少,气质很好,人也很亲切。   郑杰一定会喜欢这样的女人,林泽动了把她介绍给自己发小的心思。但这样的女生应该不缺追求者,说不定还结婚了,先聊聊,看眼缘吧。   李艳茹凑过来,趴在桌上看林泽的电脑,说:“哎?小弟,你真是记者呀。”   林泽唔了声,说:“你说和我般配的那个,就是我搭档。你看,我的记者证。”   李艳茹看了一眼,问:“可以叫你阿泽吗?”   林泽道:“当然,我朋友都叫我阿泽。”   李艳茹:“嗯,你搭档‘也是’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点好奇。”   林泽哭笑不得:“你的行话怎么这么熟!到底骗过几个GAY了?”   李艳茹说:“我还有个男闺蜜呢,他也是,他告诉我很多你们圈子里的事,前几天我还陪他逛街选衣服来着。”   林泽说:“哦,你们都是官二代吗?”   李艳茹摇摇头,说:“严格来说不算。你经常和官二代打交道吗?”   林泽边划拉网页边说:“认识一些,不过我很少和他们玩。”   李艳茹道:“为什么?我觉得记者总是什么人都认识。”   林泽道:“有时候他们会通过我的人脉,让我帮忙牵线办点事,一般我不会去应酬喝酒,有事让我办,我就给他办了。下次我有事找他们帮忙,也是直接去找。不敢没事总拉关系和他们混一起,因为官二代的老爹们情况太复杂,一来他们自己知道言多必失,二来如果被捅出点什么料,分分钟就是大麻烦,所以我不去和他们深交,更不去挖他们老爹的秘密。哪天别人家有人下马了,大家也不会认为是我爆出去的。”   李艳茹频频点头道:“我也不喜欢和他们打交道,没什么意思,不如找自己的朋友玩。”   林泽道:“你呢?今天不上班吗?”   李艳茹说:“今天周六呀,我在江北水利局,平时爱去不去,听说发改委又要上调油价了,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林泽有点意外,说:“这个倒是不错。你确定吗?”   李艳茹说:“我听我老公说的,你也别全信我,现在先准备,过几天消息出来了,当天就能上头条。”   林泽点了点头,一边哀叹郑杰你又没戏了,一边心道这次说不定抱上了非同寻常的大腿,又问:“你老公是做什么的?”   李艳茹笑道:“嗨,小公务员,没啥本事。”   林泽侧头瞥她,李艳茹又说:“来,姐姐给你说,去北京哪儿好玩。”   林泽把新闻编完,李艳茹接过电脑,用百度查地名,又给他看个旅行网,上面有很多老北京的小吃和玩的。   “去故宫博物馆要请讲解。”李艳茹说:“这钱不要省,你俩找个帅哥讲解员,多好,还可以让人介绍一下北京的历史。”   “嗯嗯。”这话正合林泽的意。   李艳茹自来熟得很,一会就和林泽混熟了,她也去过很多地方,平时基本不用去上班,家里又有钱,一无聊就和几个闺蜜到处去玩。听得林泽十分羡慕。   林泽这时候已经把开始的那点小不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说:“我搭档倒是和你合得来,他的梦想就是环游全世界呢。”   李艳茹笑道:“姐这人挑得很,住的吃的,都被惯坏了,出去跟你们玩肯定要招你们生气。”   林泽知道她不是炫富,但肯定也是娇生惯养,出行要住四五星酒店的那种,便笑道:“你老公陪你去吗?”   “他?”李艳茹说:“他没空,不过姐今年想生宝宝,也不打算出去玩了。你家里没催你结婚吗?我好多朋友都是在这道坎上分的。”   林泽道:“没有,我早就出柜了,我爸恨不得杀了我呢。”   李艳茹点了点头,说:“你别凑合,以你的条件,肯定能找到一个愿意二话不说,陪你一辈子的人的。”   林泽:“哎,再看吧,我现在都没什么信心了,不是被这个骗就是被那个骗,还被你们腐女逗着玩……”   李艳茹笑得岔了气,说:“姐请你看电影呗,你姐夫晚上要去应酬。”   林泽说:“我发小今天要来北城天街呢。”   李艳茹说:“行呀,你把他一起叫上,你发小是直男吗?”   林泽想了想,很久没和女孩子一起玩了,也好,便提议吃饭他请,李艳茹请看电影,晚上等郑杰下班,约在北城天街前的广场碰头。   林泽发现李艳茹是个很不错的女人,他们有很多话聊,笑得也很开心,林泽很久没碰过这种真诚的朋友了。   她确实把他当弟弟看待,两人在北城天街里东逛西逛的,待得郑杰来了,李艳茹挽着林泽的手,朝郑杰笑着打招呼。   郑杰看到李艳茹的时候就傻眼了。   “这是我姐姐。”林泽主动介绍道。   李艳茹笑道:“你好呀。”   郑杰忙和李艳茹打招呼,蹙眉看林泽,以眼神示意:“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姐姐?”   林泽想用眼神回答:认的。然而这句话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字,用眼神会意来交流却具有相当的难度,只得不鸟他。   三人在西餐厅吃了顿饭,林泽挑他能负荷的最好的店吃了,李艳茹也没有挑什么,吃饱后又去看电影,不一会和郑杰也混熟了。   郑杰的话题一直围绕着李艳茹,对她非常殷勤,还去买DQ的奶昔给她喝。买饮料和爆米花走开的时候,林泽说:“我发小一直没找到对象。”   “他条件也好。”李艳茹说:“这么帅这么精神的一个大男生,人又体贴,怎么会找不到对象?该不会是喜欢你吧?”   林泽说:“哎,历史遗留问题。而且他不懂女生心思,当然,我也不懂。”   李艳茹笑道:“女人心,海底针,你们俩都会碰上珍惜你们的人的,爱情这事儿有时候说来就来,别将就。”   “嗯。”林泽虽然没怎么说,心里也总是这么想的,所以他觉得和李艳茹比较投缘。   一直以来工作的关系,性取向的原因,林泽基本没什么女性朋友,然而女孩子的温柔就像水一样,可以令人感觉很舒服,很快乐。有再多的烦恼,碰上温柔的女孩时都会被一点一滴地化解。每天上班对着司徒烨,下班对着郑杰,全是一群大男人,有个闺蜜的感觉也很不错。   看完电影,李艳茹接了个电话,说:“姐先回去啦,小弟,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不不。”林泽忙道:“不要送我去机场,太晚了,而且我不确定什么时候走,可能还要去单位一趟。”   “那行。”李艳茹说了一家点心铺子,又道:“你要是有去,就把那儿的葱油桃酥给我带点,没时间就别去了,也不用特地跑一趟,顺便就行。”   林泽说:“行,我有路过也去买点送人,连你都不挑的东西,应该是很好的。”   “姐姐,我打个车送你回去吧?”郑杰也跟着林泽换了称呼。   李艳茹笑道:“不用啦,我老公来接我,他到了。”   路边停着辆奥迪A7。   那一瞬间,林泽清楚地听见了郑杰的一颗怀春少男心砰然爆成齑粉的声音,他几乎就要忍不住笑出来了。   李艳茹和他们告别上车,走了。   林泽疯狂大笑,郑杰像个丧尸般歪着头,泪水在秋风中飘零。   “你伤害了我的小心灵!”郑杰怒吼道。   “哈哈哈哈——”   林泽笑得踉踉跄跄逃开郑杰,郑杰要郁闷疯了,本以为林泽给他介绍对象,结果居然是个有夫之妇,还是开奥迪的!   “她都要生小孩了。”林泽道:“别想了。”   郑杰无奈道:“哎。”   林泽说:“我也是下午才认识她的呢。”   郑杰完全是把晚饭当成相亲在吃的,他还在庆幸带了钱包,吃西餐时提前去结账,看电影时和李艳茹抢电影票,当然,最后还是没敢抢过她。   李艳茹对郑杰也表现得很有兴趣,一直善意地问这问那,又问他当店长有什么心得,对员工凶不凶,还说如果她是店员,被郑杰这么帅的店长骂也心甘情愿。   还说空了会带闺蜜去郑杰的店里买东西,让他给折扣……   郑杰从来没有碰上过这种待遇,登时就昏了头,把李艳茹的热情当做她对他也有好感的表现,看那模样,恨不得把林泽一脚踹开,让李艳茹挽着自己的手去二人世界了。   生活就像小说,关键点总是在最后才揭晓。   林泽回家后又接了电话,那边是李艳茹。   李艳茹担心地说:“小弟,我刚刚忽然想到,好像对你的发小太热情了,没出什么误会吧。”   林泽道:“没事,他也把你当姐姐来着。”   李艳茹说:“那就好,等你回来我再来北城天街找你玩。”   林泽笑着和她晚安,挂了电话。   郑杰郁闷地趴在桌子上,林泽要笑死了,说:“我去北京开会,全是记者,看看有没有漂亮的成都妹妹,给你介绍个。”   郑杰道:“好不容易碰上个来电的。”   林泽道:“别想了,你只是太空虚寂寞,下次碰上个好的,你就会把这事给忘了。”   郑杰唔了声,林泽又道:“最近要去相亲么?”   郑杰:“有,我姑喊我下周去相亲,这回是个会计。”   林泽道:“好嘛,娶个老婆回来帮管账,不错。”   郑杰伸了个懒腰,说:“回切打飞机……”   林泽道:“别打了,纵欲过度有害健康,去按脚吧。”   林泽把郑杰拖着下楼去按脚,重庆的浴足很便宜,中药泡脚,包肩膀脖颈按摩,修脚外加足底按摩——全套只要二十五块钱,按完两人又去吃烧烤,聊聊彼此的工作,回家睡了个好觉。   翌日郑杰放假在家挺尸,睡到下午才起床,林泽也不去打卡了,两人吃过点心,林泽提着旅行包,一起出门去打电动,晚上八点吃过饭,林泽直接去机场,郑杰交代了无数次记得带烤鸭,继而空虚寂寞冷地独自回家。   林泽九点到的机场,恰好在机场大厅碰上李艳茹。   “姐?”林泽喊道。   “哎!小弟!”李艳茹笑道:“正巧了,我来送我老公的朋友,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我提前过来了。”林泽笑着和她挥挥手,进了安检。   12点20的飞机,本来也不用到得太早,但轻轨八点是最后一班了,反正在哪也是上网,林泽便把ipad带着,进机场候机厅去,坐在登机口外的座位上玩,司徒烨说好两点在北京接机,林泽让司徒烨别来了,给个地址,自己打车去酒店就行。   足足三个多小时,林泽开了jack’d,买了罐咖啡喝,看看附近的人。   去北京这班飞机大部分都是白领,做生意的,谈公事的……人也不多。   11点的时候,林泽开始有点困了,ipad上忽然有人发来信息。   【我在3号登机口对着的厕所,你来不来。】   林泽:“……”   林泽:【什么来不来。】   对方:【来一炮嘛,你是1撒,照片是你自己的吗?好帅哟,几点的飞机?】   林泽噗的一声,夸张地把咖啡喷了满屏幕。   林泽:【你这样不行啊!兄弟伙。容易得艾滋病的,别太放纵自己。】   林泽:【相信我,别乱搞,否则总有一天会后悔的,感情不能都被性支配,这样你就失去自己了。】   林泽BLABLA地说了一大通,教育那家伙。   五分钟后,对方回答道:【哦。】   林泽:【出来坐坐吧,聊聊天?】   对方:【来嘛。你来厕所聊。】   林泽无语了。   他嘴角抽搐,目光呆滞,动作僵硬地把这个人屏蔽了,注意到不远处有个人在笑着看他。   那是个约摸三十岁的男人,挺高挺成熟,手里也拿着块ipad,手很大,戴着价格不菲的表。白衬衣外套着件羊毛背心,黑西裤,茶色皮鞋,眉毛很粗,国字脸,面容轮廓完全是北方人的感觉,看上去就是个高帅富。   林泽随手翻了翻ipad,除了在厕所里约炮的那家伙,另外还有一个离他很近的GAY,只有十米。   林泽看他的资料,是个1。183公分。   林泽朝他吹了声口哨,彼此都笑了起来。   高帅富收起ipad,挎上包,走过来坐在林泽旁边。   “那家伙也找你了?”那男人的声音很亮很MAN,开口问道。   林泽道:“对!你也被约炮了?”   两人都觉得十分好笑,高帅富凑过来翻林泽的ipad,说:“2代好用吗?”   林泽说:“我弟送的,还可以吧,没用过ipad1,不知道有什么区别。怎么称呼你?”   “赵宇航。”那男人道。   林泽和他握手,说:“我叫林泽,你怎么这个时间去北京?听你口音不像重庆的。”   赵宇航答道:“我坐九点的飞机,一直延误到现在,倒霉。朋友刚送我来,还好让人家先回去了。”      第十五章 ...   两人随口聊了几句,林泽问赵宇航来重庆玩得怎样,发现赵宇航居然是在重庆念的本科,上海的硕博连读,是个博士,两人还是重庆的校友。当下关系拉近了不少,赵宇航是回来开同学会的,在他大学同学的家里住了五天。   林泽告诉他自己是去北京开会的,赵宇航说到重庆的GAY也多,大部分还是零,大部分1也是小男人性格,而且最奇怪的是,1似乎有点供不应求的感觉。   林泽道:“北方是1多0少么?”   赵宇航说:“对,河南,哈尔滨,辽宁我都去过,北方男人愿意当0的少,1和1在一起的很多,纯零也不像重庆这样。”   林泽道:“重庆C的也多。”   赵宇航说:“有人就好这口,觉得C很好,温柔,像女生一样的感觉。”   正说话时,两人同时看见一个打扮得很妖娆的男人从厕所里出来,瞬间被一起闪瞎了狗眼。   赵宇航和林泽一起坏笑,继而笑得东倒西歪。   林泽知道赵宇航也喜欢那种温柔型的小少年,两人聊了半小时,赵宇航这人明显的粗犷得很,也没什么心眼,林泽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他在北京一家设计院工作,林泽知道这种高学历的设计师薪水都相当可观。赵宇航又说到考了个一级建筑师的资格证,把牌挂设计院里,每天就可以爱去不去了,就算什么都不做,一年也有五万的钱收。   赵宇航家四个姐姐,都是农村出来的,各有各的厉害,供他读大学,又让他念博士,他是家里老幺,姐夫们都在北京做生意,家大业大的,姐夫还给他宝马开,让他不上班就帮着跑跑腿,干点活儿。   林泽听得要脑溢血了,果然好好学习还是有用的,但认真想想,其实自己也差不到哪去。赵宇航又叫空虚,林泽便问他有没有男朋友。   赵宇航点了点头,神色相当郁闷。   机场里广播在叫人了,赵宇航马上道:“我先走了,你还有一会才登机,在这里无聊吗?再勾搭个人过来陪你聊天?”   林泽忙道不用不用,赵宇航便快步去登机,出去几步以后才想起一事,折回来和林泽交换电话号码,让林泽抵达北京一定找他玩,于是火速跑了。   林泽发现赵宇航简直是个声音洪亮的话唠,说了半天,光顾着说他自己了,连林泽是做什么的都没问,北方男人都这么五大三粗的么?!挺有意思。   十分钟后,赵宇航又一脸无奈地回来了,给林泽看换给他的登机牌。   林泽笑疯了,赵宇航的航班要延误到半夜三点,航空公司给他改成了林泽的那个航班。   “太好了。”林泽说:“正嫌无聊,来来,坐。”   “你是做什么的?”赵宇航问。   “记者。”林泽和赵宇航开始互相八卦了,林泽说了些他读书时候的事,与赵宇航是校友,自然有太多话题可以聊,当年哪个食堂的菜好吃,什么教授的选修课最出名,赵宇航不住感叹重庆变化大。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从候机厅一路聊到上飞机,赵宇航让空姐帮调位置,两人坐到飞机后面没人的位置去,系好安全带,林泽又说起他毕业后的求职。   “你有男朋友吗?”赵宇航豪爽地说:“给你介绍个?你这么帅,去北京不愁找男朋友……”   林泽登时色变,两人眉飞色舞地聊得太激动,这下半个飞机的人都听到了。   “嘘……”林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和你们家那个怎么认识的?几年了?”林泽八卦地问。   赵宇航比了个手掌,开始说关于他自己的事,林泽听着听着,只觉人生实在是太狗血了。   赵宇航居然是个被掰弯的直男,某个机缘巧合下认识了个GAY,开始还不知道那人是GAY,经常约在一起运动,打打羽毛球,没事喝茶聊天泡吧,一段时间后对方表白,赵宇航几乎没怎么纠结,就爱上他了。   赵宇航的恋人和他出身差不多,也是农村孩子考上大学,拖家带口地来北漂。倒霉的是,对方没有赵宇航的姐姐,却摊上了一大家子极品亲戚。   赵宇航的恋人叫小白,在北京混得还算勉强过得去的,福利很不错,就是工作压力非常非常大。既被同事排挤,又被领导刁难,没完没了地加班,加班又没事做,晚上领导一无聊就把员工全叫来开会。   林泽道:“噢我最怕这种单位……喜欢没事来事的领导全是傻逼,不想回家对着老婆,就在单位折磨员工,不让下班,还让员工陪他玩,陪他唱歌喝酒。”   赵宇航说:“对对,压力很大,回家路上还天天堵车,烦躁。”   林泽问:“小白的升迁前景好么?”   赵宇航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他太清高,不会讨领导喜欢,我还不能说他,说了要挨骂。”   林泽心想这就没办法了,人各有志吧,多半是个文学小青年,出来在国企混口饭吃,也不容易。   赵宇航又有点愁眉苦脸的,林泽本能地知道有劲爆料,差点就职业习惯把录音笔打开了。   接下来的故事确实令林泽差点血喷当场,赵宇航和小白家的父母都催得很紧,赵宇航是家里老幺,爸妈都六十了,指望他快点生小孩抱孙子。小白则是家里老大,下面还有个高中毕业就到处游荡的弟弟。   全家供他读大学出来,养家糊口的重任都寄托在他身上了。小白妈是标准的农村妇女,每天不停地在他耳边念叨,小白累死累活,毕业五年后省吃俭用,在北京郊区买了个小单位,全家都搬过来住,等着小白娶老婆伺候父母,在家生小孩给婆婆抱孙子。   这种情况实在是太蛋疼了,林泽心想。   “那怎么办?”林泽问。   赵宇航说:“能怎么办?形婚了,去年刚结的婚,现在都等离婚呢。”   林泽:“……”   林泽知道形婚这事,周围有不少朋友也是被父母催个没完,找女同们形婚。通常拉拉一对,GAY一对,各自配对,瞒过自己家里父母。   但林泽一直想不清楚的是:结婚能瞒得过去,但孩子呢?   或许也是憋得太久了没人倾诉,又或许是一见如故,赵宇航便开始给林泽倒家里的苦水,前年赵宇航和小白说好了,各自找女同形婚,结婚后两人还在一起过日子。   但条件合适的拉拉不好找,于是赵宇航找了个单独的小P,而小白找了个T。   林泽一直分不清这些,赵宇航又解释道:“P就是女人中的女人,拉拉里温柔的那个,T就是……”   赵宇航开始小声说他的形婚——   ——结婚不是最主要的目的,父母要的是小孩,而且在许多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下,生女孩还不行,一定要生到男孩为止,传宗接代。   赵宇航心里很清楚这点,也知道小白结婚能瞒过,延续后代的事绝对瞒不过。所以大家都打算要小孩。   林泽听到这里觉得不对劲,问:“怎么要?对方愿意生吗?”   赵宇航说:“小白家的T不太愿意,我家……我问过那个小P几次,她说可以,她爸妈也想要小孩。”   林泽傻眼了,说:“怎么那个?怎么……我是说用针筒吗?”   赵宇航道:“对,把那个放在针筒里,交给她。”   林泽心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赵宇航说:“小白也说好了,结婚以后要生小孩……他对着T也不知道能不能硬起来,一样的方法……”   林泽嗯了声,他毕竟和赵宇航刚认识,不好评价这种模式,但仍然忍不住说了句:“你和小P每天住一起,不会出什么问题吗?”   赵宇航道:“出了,就是我自作自受。”   林泽于是又来了精神,让赵宇航接着说,他和那小P结婚以后,小P月薪三四千,在北京还不够自己买衣服的,住赵宇航的房子。赵宇航看她在家有点寂寞,多少也过意不去,每个月会给她几千零花钱。   小P不知道为什么,渐渐有点喜欢上他了。   而同时,小白却压力巨大,家里住着农村来的母亲,沙发上坐着不长进的弟弟,晚上小白八九点下班回家,接着就开始迎接父母念叨他结婚的事,他们对儿子的人生都是按部就班来规划的:念书——毕业——赚钱——买房——找对象——结婚(回家乡风光摆酒请客)——生个男孩(没有男孩的话就生到有男孩为止)——继续摆酒……   小白简直要疯了,还要听他妈骂弟弟。宵夜没得吃,被领导骂完以后下班一肚子火,想回家睡觉还整一堆糟心事。   赵宇航起初每天晚上会开车接小白下班,送他回家,当他的出气筒,没完没了地接受负面情绪。小白的爸没驾照,在农村开车,撞死了人。白买完房子以后没钱了,赵宇航开始说帮着出,小白也没要,赵宇航想去帮着赔钱,小白就火了,说自己家的事自己解决,不用他管,于是到处东奔西走地借钱,私了解决。   接着小白的爸带着村里的朋友来北京,说是给他的新房装修,让村里人帮忙干活能省钱。   赵宇航自己是设计院的,本想拜托朋友帮他装修,钱都给小白出了。   但小白也不要,他给不起钱,就打算不装修了,住简装的房子也能过。   然而一周后,小白爸从乡下带来五六个人,自己动手装修房子,在全家人的鼓动与教训下,小白只得又去刷信用卡,买建材买灯饰。   地板砖,吊灯,这些都是赵宇航开着车去装修市场陪他挨个买回来,好好一辆宝马,成了小白家拉建材的货车,赵宇航知道恋人也不容易,没说他半句不好的话。   而小白则快要被家里那群人烦死了,情绪没地方发泄,下班后还要拿赵宇航出气。   他爸请来的村里人根本就不是正规装修工,城里房子和村里的也有很大区别,他爸打的主意就是占人便宜,饭都不请吃饱,也没有酒。村民便也用三脚猫功夫糊弄一下,弄坏了小白还没法对自己的爸发脾气,否则他妈要高血压,最后全部积在一起,只能和赵宇航吵。   装修本来就疲劳,更别提这种装修方式了,最后整个家里被弄得乱七八糟,搞了个半成品,村里人开始不知道小白爸不给钱让他们白干活的事,后来听他妈说漏嘴,提到没工钱,于是把材料扔着,全部走了。   小白索性也不管了,爱怎么干怎么去吧。赵宇航建议他把装修到一半的地砖铲了,吊灯扔了,全部重新做,小白一听就疯了,让赵宇航少管他家的事。最后赵宇航只得找了个朋友,把剩下没弄的帮他马马虎虎弄完,也不管了。   小白妈见房子装修完了,于是又开始念叨他结婚的事。还在家里大吵,动手打他弟弟,老人家有高血压,小白的弟弟也是个倔的不怕死的,敢和他妈摔东西,动手打架。   他妈吵着吵着就容易犯病昏倒,长期处于这种压力下,小白整个人精神都有点分裂了,只有赵宇航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然而他生性又好强,从来不在经济上朝赵宇航求助,也不在赵宇航面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赵宇航有几次要给他钱,小白死也不要。   赵宇航说:“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人,他心里想什么,都不说。你知道吧,表面上不C,心里不爷们,生气也不告诉我哪里做错了,光对着我发脾气……”      第十六章 ...   “哎,当1就是这样的,我懂我懂。”林泽深有体会,既对赵宇航的心情有体会,也能了解小白的日子过得不容易。他曾经有段时间也是,累死累活地下班回来,连口水都没得喝,回家还要被男朋友嫌弃没本事。   而赵宇航自己呢?他姐给他全款买了套两室两厅当婚房,进去以后赵宇航和那小P各住一间,主卧铺好应付父母和姐姐随时来查房。   小P是很有生活情趣的小资女生,把家里布置得漂漂亮亮的,格子桌布,窗纱,打开落地窗能看见CBD的夜景。赵宇航回到家,小P会给他准备点热水,用磁疗按摩盆泡脚。   再配合点香薰,精油,顺便帮他按摩。   赵宇航道:“你说这样的生活,根本就是天差地别,对不对?”   林泽无语了,他觉得小白过得挺心酸的。   “然后大房和二奶就开始宫斗了吗?”林泽道:“你完了,这下假戏真做,假老婆一定喜欢上你了。”   赵宇航点了点头,他也很无奈,说:“我有什么办法啊,我妈要我生孩子……小P很不喜欢小白,当时我们四个人,还有小白的那个T,大家在谈形婚的时候出来吃饭,各自还很客气,现在连面也不见了。”   林泽道:“等等,那个P没有……没有爱人吗?”   赵宇航说:“以前在西安有一个,分手一年多了。她不让我找他,说别人都有家庭了,我还天天去,会被他家人怀疑。而且她不喜欢小白的性格。我有一次听到她和她的闺蜜打电话,她闺蜜教她去小白单位里闹,她挂了电话我们大吵一架,我告诉她敢闹的话大家就一起完蛋。”   林泽道:“她父母是做什么的?我觉得拉拉没有GAY这么麻烦,你去外面说她是拉拉,听到的人也不会相信啊,而且她最开始可能也想和你过日子,组建一个小家庭的。想把你的心从外人身上拽回来,再说了,你是不是态度上也有点问题?没错吧。你对她肯定也有点暧昧,因为你喜欢她给你的一个家。”   赵宇航点点头。   林泽道:“你这种人对人很热情,对朋友也很好是不?你看咱们刚认识,你就能和我聊这些。”   赵宇航笑而不语,点头。   林泽说:“所以你对她肯定也好,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赵宇航说:“应该有一点,你不说我还只觉得女人的想法复杂,现在你说了我就清楚了,我不爱她,就没去猜她那点小心思。”   林泽道:“我觉得吧,不是因为爱而结合的婚姻都是很难长久的,除非在一起以后能萌生爱,否则日久天长的,肯定要吵架。有爱情走在一起的夫妻吵完以后没有隔夜仇,偶尔翻翻旧账也就算了,各自想一想,最后都能互相原谅。”   “但是没有爱结合的婚姻呢,吵一次就像划一刀,裂痕只会越来越深。而且我觉得在这件事里,最惨的人还是小白,他脾气也不好,我猜他很多时候与其说是恨你,不如说他是在恨自己。”林泽又说。   赵宇航嗯了声,说:“是是!就是这样!他也觉得他对不起我,把我掰弯了,搞得大家最后都这么狼狈,有一天他让我出来谈谈,叫我别再去找他了,说分手吧,没意思。”   林泽问:“分了吗?”   赵宇航道:“我当时也一肚子火,心想妈的,老子怎么对你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么?我怎么做都是错,你看装修的事我做得是没话说了。他爸没车牌,在乡下卖菜,找人借了辆车,结果刚开几天就撞死个人,别人私了要赔二十万,他哪有钱?只能去卖房子!”   林泽:“……”   赵宇航:“他家东挪西借好不容易凑了十万,我说借他十万,他死也不要,非要去卖了自己好不容易存点钱,付了首付买回来的房子……说他家的事跟我没关系……”   林泽忍不住说:“挺有担当的。”   赵宇航嗯了声,说:“我掏了十万出来,分给四个我俩都认识的朋友,让他们打电话给他,主动借他钱,说不用急着还。”   “那都是老子的钱!不然你看现在的社会,怎么可能借得到十万块钱?真的只能去卖血卖肾了。”   林泽又问了一次:“最后呢?分了吗?你们现在还在一起不?”   赵宇航说:“当时我也不想再找他,有一天去东城区请客吃饭,吃完回来,很晚了,在路上开着车,无意识地经过他们单位,正好看到十点钟他下班出来。当时他推着自行车,在路边慢慢走。我就觉得很不忍心。真的不忍心。都在一起五年了,人生能有几个五年?你说对吧。”   林泽听得眼睛发红:“还好还好。在一起这么久,已经习惯彼此陪伴了,古人说的很多话都是有道理的。糟糠妻,不可离。”   赵宇航说:“我刚毕业的时候认识他,也是什么都没有,在北京等我姐夫给我安排工作,也算个来北漂的吧,住一个旧小区,每天傍晚和他一起打打羽毛球,五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他一个人推着自行车,孤零零的,首都这么大,连个能安心睡觉的地方都没有,连个能倾诉烦恼的人也没有。我心里突然有种罪恶感,觉得太对不起他了,太可怜了,最后下车,把他哄回来了。那天他哭了很久,我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样。”   林泽道:“那他结婚的事呢?”   赵宇航说:“他和T结婚,别人结婚以后才发现他妈不好对付,你知道他妈是怎么想的吗?想让T辞职,在家里伺候公婆,专心生小孩,让小白养家就行了。别说T不可能答应,也要他养得起啊!一个月在北京一万多点,养全家人,一个拖油瓶弟弟,还外加生小孩,买奶粉,上学,供房贷,哪里够?T结婚以后觉得他家不行,一直在自己父母家过,小白妈不可能知道他是形婚,每天当着小白的面骂他老婆……”   林泽已经对层出不穷的劲爆料麻木了,只得把这些全当故事听。   赵宇航开始是说好形婚的,后来发现婚姻关系变质,就只能每天晚上晚点回家,有时候又去他姐买的另一间房子里过夜。小P渐渐也知道了,家里也不收拾了,回去乱七八糟的,只会找赵宇航要钱。生小孩的事也不再提,赵宇航和小白各自形婚一年,现在准备离婚。   然而结婚是过家庭的那道坎,离婚更要过了,想起就令人咆哮不能。   这样已经算婚姻破裂,连个形式婚姻都能破裂,可见世上从来就没什么“定好计划就能一切顺利”的事。   婚姻破裂,回家也是对着臭脸,赵宇航和小白只得又分头搬了出来,一对难兄难弟,在小白单位附近租了个房子住。   这次两人也不吵架了,就像经过磨难的爱人一样,做做饭,打打游戏,看看电视,有一天没一天地过,走一步算一步。起码能在一起,至少下班后还有点盼头。   林泽:“你结婚前没了解清楚,而且你开始也对她太好了,有点暧昧的关系在里面。你至少犯了几个错误。一:立场不清楚,既想和形婚对象生儿育女,又没在之前达成一致意见。二:你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有个温暖的家庭,被乘虚而入,割舍不下小白,态度也没拿准。我要是你的话,形婚以后就单独租个房子给那小P去住,自己和小白一起住。而且你不该给她钱,住你的房子也要给你房租,毕竟大家都是为了应付各自的父母才结婚,所以在这个前提上,你俩是完全平等的。不存在没有爱,你就要付出多一点作为补偿的问题。”   赵宇航说:“哎,道理我都明白,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谁都懂,要都能做到,清华北大早就挤炸了好不好。何况这不就是中国社会的传统思想么?男人都要多付出一点,你看别说正常夫妻了,同志圈里也是,1和0在一起,总是1要承担更多的责任,这个真的是思想里根深蒂固的,很多话说起来简单,到实际操作的时候总是身不由己的。而且了,她以前也说了愿意生小孩,还说她很喜欢小孩,当时两家摆酒席,婚宴是我自己出的,摆了二十万的酒,红包全被她娘家收走了,说以后还我,现在也没打算还我,十万块钱估计是没办法要回来了。”   十万,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林泽拍拍他的肩,说:“钱的问题是还好,对你来说不算什么。”   赵宇航说:“我是不在乎,但既给了钱,又要受气,在家里受她的气,出来见面的时候受小白的气,当男人真的不容易。”   林泽道:“要不过段时间出柜吧,我就出柜了的,我帮你出柜?”   赵宇航色变道:“千万别!出柜!我妈那种人,不可能会接受这种的,她根本就不知道同性恋是什么,年纪大了还有心脏病,出柜就等于给两老送终了!”   “嘘——”林泽被赵宇航这句震得耳膜嗡嗡响。   赵宇航道:“完了完了……这个飞机上的人一定都知道了。”   林泽说:“没事,下飞机就各自不认识了,小白家应该也是一样的情况吧,要是他没有这些负担,应该也不想结婚。”   赵宇航看了眼外面的夜空,机翼上的灯在黑暗里闪烁,说:“小白也不容易,怎么说呢……我很舍不得他,最开始那种很爱的感觉已经没有了。但是看到他一个人推着自行车在路上走的时候,那种感觉又全部涌上来了,这个人是和我一起过了五年的人。我们也没说过要过一辈子什么的,从来没提过,也不谈以后的事,可能潜意识里知道家里都接受不了,后来总算想了个形婚的办法,结果还是,哎。”   林泽道:“你还爱他的,只是……已经习惯了对方,就像夫妻一样。”   赵宇航点头,说:“他内心还是很善良,很孝顺。有责任感。”   林泽心想你自己其实心里都明白,我也不打击你了,遂随口道:“百善孝为先,又是凤凰男,能做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赵宇航道:“老马拉破车,我也觉得他可怜,全家人都在他的破车上,要拉不动了哟。”   林泽听这个描述,既伤感,又觉得十分好笑。   赵宇航:“而且他还有一点好,你知道吧,我也算是个凤凰男,从农村出来的,只是家庭拖累少,我念小学的时候几个姐夫还没发家,所以大家都有点农村思想。和小白在一起,他会很理解我的家庭,出去吃饭的时候也不会挑贵的点,知道给我省钱。他自己也要求要AA,不想花我的钱。另外那个呢?每次回家都把我当提款机,觉得我有钱,这些就是应该是我出的,这点令我很窝火,我愿意付账,可我不想给了钱还没个好脸色看。”   林泽笑了起来,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离婚?”林泽又问。   赵宇航道:“看我妈情况吧,我想瞒着她,离婚以后先不告诉她,她上个月过生日,小P生我的气不愿意来,搞得我很尴尬,小P家有什么事,过年过节让我去我都愿意去。”   林泽道:“你早前应该这样,去办张假结婚证,酒席照摆,要离婚也没这么多啰嗦。你房产下没她名字吧。”   赵宇航点头,说:“没有,那些都是我姐的钱,买在我名下,我能有多少钱?当初没想到,哎要么再过几年,也试试大家都恢复正常人生活,结婚生小孩算了,不然父母那边根本没法交代。”   林泽静了一会,说:“你觉得同志就只有这一条路走么?”   赵宇航说:“我本来也是直男,现在对长得漂亮的女孩还是有感觉的。”   林泽:“正常婚姻也有不少支离破碎的,你还是尽力和小白在一起吧,相爱的人能常常相见,我觉得已经很幸福了。而且再长的痛苦也熬不过时间,你想想,现在靠一口气坚持着,几十年一眨眼就过,到了七十岁,八十岁,也没人能管你们了。”   赵宇航点头,长长叹了口气,说:“我这次回去见的大学同学家里也有家庭问题,他在南坪当官,年收入一百多万吧,也是做建筑的,招标经常有红包收,结婚了,有老婆。他来过北京好几次,每次都是我招待他,开车带他去玩,北京有他的一个情人在。”   林泽:“那他老婆知道么?”   赵宇航说:“不知道。”   林泽问:“小三结婚了么?”   赵宇航说:“应该也结婚了,我见过两次,估计都是各自有家庭,时不时问候一声的那种,玩玩精神恋爱,割舍不下。”   林泽:“开房没有?”   赵宇航:“没有,就见个面,吃吃饭,聊聊天。”   林泽:“这算什么事啊。”   赵宇航:“红玫瑰、白玫瑰嘛,选了红的结婚,红的就成了蚊子血,白的是明月光;选了白的结婚,红的就是朱砂痣,白的就是馊饭粒……”   林泽蹙眉道:“他老婆不知道吗?”   赵宇航道:“不知道,他老婆还对我挺好,这么好的一个女人,我不是GAY我都娶她。”   林泽说:“不过其实他也没做什么啊。”赵宇航:“他爱情人啊,这还不算什么?你宁愿选一个心在别人那里,身在你这里,还是身在别人那里,心在你这里的人?”   林泽哭笑不得道:“这选项能成立吗?!哪个都苦逼死了吧,不过要不要告诉她,这样也太过分了。”   赵宇航吓了一跳,说了句重庆话:“我日哟——你觉得把这事捅出来会怎么样?女生对灵看得比肉更重,他好歹也是我朋友,我来重庆都是他带我玩包我吃住。怎么敢出卖他?”   林泽无奈了,说:“所以你看,这种问题何其多,你就算去结婚生小孩,万一觉得自己还是喜欢男人,下半辈子你要怎么过?简直就是煎熬。放着家庭不管,再出去乱搞吗?你良心上过得去?被儿女发现了怎么办?”   赵宇航道:“可是我没法给我父母交代啊!我总不能跟他们说我喜欢男的,这种事,想都不要想……”   林泽:“嘘……”   又是大半个飞机的人听到了。   赵宇航忙压低声音,说:“你家里就没有问过你结婚的事么?一句也没有问?”   林泽也开始说自己的事了,从小时候父母不和说到他出柜,然后说到最近谈的一次恋爱,包括谢晨风的病,赵宇航听得有点出神。   赵宇航说:“还好还好,他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戴套,我觉得他还是爱你的,只是怕,矛盾,不知道该怎么办,谁也不敢说,没人给他疏解,他的病重吗?”   林泽:“我不知道,我没有问,我怕知道他还能活多久的话,我会去陪他,我也受不了这种……算了。”   两人静了一会,赵宇航说:“如果我们没在一起的那几天里,小白出去419,被传染了这个病,就算他有再多的错,我也原谅他了,毕竟相爱过的,没法眼睁睁看着他死。”   林泽笑了笑,说:“所以你们很幸福,还活着,在一起一天是一天,不是很好的事么?”   赵宇航点了点头,说:“这个圈子里真的很乱。”   林泽嗯了声,倚在座椅上,飞机马上就要在北京降落了。   赵宇航说:“我有个大哥也单着,我看你俩就挺合适,过几天给你介绍个新的。”   林泽忙道:“不用了,现在没什么心情谈恋爱,以后你再来重庆找我,老住同学家里也麻烦别人,我给你订个酒店,每天带你出去玩玩。”   赵宇航道:“可以可以!我住同学家也总觉得不好意思,你有朋友来接吗?我车就停在机场的,送你去酒店?”   飞机滑翔完以后着陆,林泽解开安全带,赵宇航提了两人行李出来,天气已经有点冷了,林泽刚开机就接到电话。   司徒烨:“领导,小的在国内到达7号出口。”   “不是让你在酒店睡觉的吗?”林泽道。   司徒烨在电话里说:“想你了撒。”   那句重庆话还说得很标准,林泽哭笑不得,说:“我搭档来接我了。”   “他有车么?”赵宇航坚持道:“坐我的车,我送你们回去。哇那个是你搭档吗?也很帅!是我喜欢的类型!”   机场里不少人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们。   林泽:“……”   “声音小一点……!”林泽拼命示意他别太大声,一路上赵宇航已经惊动无数人了。   司徒烨在机场大厅远处大声道:“谢谢!我很荣幸!”   林泽真是拿这俩家伙没办法,赵宇航上前呵呵笑,与司徒烨握手,三人去停车场,赵宇航一路上边开车还边说个没完,走高速,又是开夜车,司徒烨还没开过宝马,想试着开开赵宇航的车。   赵宇航大方地把驾驶位给他,还给司徒烨介绍车。   “你们俩麻烦认真点可以吗!”林泽抓狂地叫道。   林泽怕死他们注意力不集中,一追尾三个人就要一起完蛋,郑杰的烤鸭也永远吃不到了,为了烤鸭,林泽再三提醒两人别说话了,进了市区再说。   半夜四点多才到酒店,赵宇航又说好后天休假,带林泽去吃烤鸭,这才开车回去。   林泽感觉和赵宇航说话真是一件消耗体力的事,对方声音太洪亮太亢奋,搞得林泽自己也不自觉地跟着大声,聊天的时候情绪一上来,说上几个小时比跑马拉松还要累,回到酒店马上就趴在床上不想动了。   “怎么是大床房。”林泽嘴角抽搐道:“司徒同学,我今天没力气潜规则你,改天再说可以吗?”   司徒烨说:“领导,都是团购券的错。买得太晚,没标间,酒店只给我大床房。对付着睡一晚吧,明天就去大裤衩附近的宾馆住了。”   林泽道:“你把睡裤穿着,别光穿条内裤背对我勾引我,我怕我忍不住把你给上了,都一个星期没打过飞机了。”   司徒烨上身赤裸,穿着条睡裤,打赤脚出来,问:“这样可以吗?”   林泽斜眼瞥他,说:“把上衣也穿上。”   司徒烨又加了件贴身棉背心,林泽说:“这样可以了。”   林泽洗了头出来,他的头发剪得很短,随手一抹就干了,穿条很短的运动短裤,上身也打了赤膊,背肌对着司徒烨,司徒烨说:“你把衣服也穿上!”   司徒烨把在无印良品里买的棉布皱褶衬衣扔给林泽,林泽搭在脖子上,说:“睡觉的时候穿。”   司徒烨:“你身材也挺结实,平时看不出来。”   林泽:“当然,你领导我这么多年记者白当的么?你光看我现在悠闲,以前还不是东奔西跑,重庆马拉松赛我几乎全程跟了下来呢。刚实习的时候还得去帮后勤部扛水送水。”   他打开QQ,看到谢晨风问他在不在,但头像已经灰了,林泽便给他留言,穿上t恤,上床睡觉。   只有一张被子,林泽穿上棉t恤,爬进被窝。   司徒烨缩着,问:“今天那个人怎么认识的?”   林泽说:“等飞机的时候认识的,北方人太热情了,全是活雷锋。”   司徒烨哈哈大笑,转身时不小心蹭到林泽裆部,林泽里面没穿内裤,半软的性器轮廓被他的脚隔着薄布料放肆地一拨弄,瞬间就有了感觉。   “别乱来!”林泽下意识地侧过身,锁司徒烨的喉咙,说:“我真会干了你的。”   司徒烨:“诶?”   司徒烨躬身,膝盖又顶了上来,林泽忙躬身,用手去抓司徒烨的胯间,两人那玩意都有点硬,司徒烨夸张地噗了一声,不住躲让,差点摔下床去。   林泽道:“不玩了,睡觉。”   “那个人是不是喜欢你了。”司徒烨饶有趣味地问。   林泽道:“没有的事,他和他男朋友在一起五年了,很不容易。可能他们对谈得来的朋友都这么热情吧。”   司徒烨说:“挺有意思的一个人。”   林泽道:“睡吧,我要困死了。”   司徒烨翻身关上灯。   黑暗里,五分钟后,林泽说:“别卷被子……我这边要没了。”   司徒烨:“你让我别卷,自己又卷。”   林泽:“我的意思是我要卷,你不能卷。”   司徒烨:“凭什么!”   林泽:“因为我是你老大!睡一张床的时候被子要让给领导卷,这才是真正的职场潜规则!”   司徒烨道:“我不怕潜规则!”   两人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卷被子,要把被子边缘卷进身下,最后卷到中间挤着,互相推也推不开,终于消停了。林泽还想踹他几下,然而实在太困,忘了折腾他就睡着了。   第十七章 ...   翌日,新闻工作者会议在北京召开,来自各个省市的记者坐满了会议场整个大厅,林泽看见了许多业界的知名人士,他一只小虾米,坐在角落里,旁边是个南方都市报的记者。两人聊了会,很快就熟了,交换了名片,林泽不敢聊太多新闻的内容,毕竟这个大会就是转达党中央与政治思想的。   这种通篇党中央和国务院精神的会议非常令人打瞌睡,林泽拿到资料,随手翻翻,不打算听下去了。只要把会议内容带回去,在报社里开个会,做个PPT,再扼要转述,任务就已经完成。   会要连续开三天,林泽准备翘课了。   “我去一下洗手间。”林泽和记者聊完,沿着会议室的走廊偷偷出来,左右看看,地下工作者一样逃了出来,路上还看到一个具有相当知名度的名记者在抽烟打电话。   林泽:“……”   名记:“……”   名记是个中年男人,已经有点老了,还有点发胖,但看得出肯定是个GAY,而且在很认真地保养。   “你好。”林泽闪烁着崇拜的目光。   名记者眉头动了动,点了点头,又等了一会,挂完电话后,主动与林泽握手,握手时,小手指在他的手心里轻轻挠了挠。   林泽:“……”   这个在GAY圈里曾经广为流传的暗示林泽只是听说过,自己尚且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不知道为什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泽说:“我……我以前看过你写的教材。”   名记说:“你也是来开会的?”   “对。”林泽说。   名记说:“住几号房?你自己一个人来的?”   林泽道:“呃,没住在这个饭店里。”   名记要再说点什么,林泽忙道:“我……先走了,再见。”   林泽第一次有点语无伦次,只是想单纯地表达一下对他的崇敬之情,然而又有点幻灭的感觉,心思复杂地出来,司徒烨等在外头。   “这就完了?”司徒烨说。   林泽道:“签到就好,走吧,你在看什么?”   司徒烨说:“在和一个大学生聊天,你看看。”   司徒烨给林泽看他的iphone,上面开着jack’d,林泽说:“才几天就钓到人了啊!约他出来么?”   司徒烨侧头看林泽,说:“你要还是我要?”   林泽道:“你自己钓的人当然自己要,我凑什么热闹。”   司徒烨笑道:“算了吧,就是无聊找个人聊聊天。”   林泽撺掇道:“叫他出来吧,万一很来电呢?”   两人先回酒店,林泽把资料收好,便和司徒烨去玩,司徒烨把jack’d上认识的那人叫了出来,对方说自己在清华念书,林泽一看他就不像大学生,明显已经在混社会了,只是懒得揭穿他。司徒烨和那人闲聊,三人去了次故宫。   见面以后司徒烨也不太喜欢那人了,那男的还很想和司徒烨去开房,林泽斜眼瞥司徒烨,两人便找了个借口说回酒店,和那人拜拜,去吃烤鸭。   烤鸭味道有点腻,跟在重庆吃的也没差多少,两人第一次吃正宗的,司徒烨本想请网友一起吃,结果买的团购券又是四人份,林泽吃完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思密达了,脑子快要被面饼,烤鸭和鸭肉面塞满。回酒店后躺在床上半天缓不过劲来,还好司徒烨带了消食的药。   “我今年再也不吃烤鸭了。”林泽哭丧着脸道。   司徒烨笑道:“一次吃够,以后就不想了。”   第二天林泽拜托朋友帮签到,又和司徒烨出来玩了。   司徒烨的攻略查得很详细,大到门票坐车,小到喝水吃点心,全部一手包办,林泽只要跟着走就行。走过故宫门口还听见少年拿着喇叭在喊“小师父你走丢的宝宝在天安门前等你”,林泽自己差点都走丢好几次,不由得有点感慨,司徒烨其实也很会照顾人,完全就是把他当女朋友在照顾,买水买吃的,全部都安排得很好。还办了本假学生证,靠一张嫩脸混景点。   “真漂亮!”司徒烨在一条两侧种满枫树的路上赞叹道:“领导,你在路上走,我给你拍个照。”   “没兴趣,我又不是骚包。”林泽说:“自己拍。”   “去吧去吧。”司徒烨说:“快去。”   林泽一脸无奈,司徒烨说:“我陪你拍,来。”   他把相机架在路上设置好,林泽凑过来,两人挨得很近,看取景,林泽说:“这么拍就挺好。”   司徒烨看了林泽一眼,彼此静了片刻,司徒烨说:“我定时了,快!”   他又给林泽脱西装,林泽大叫道:“你想干嘛!”   司徒烨道:“反手,勾着。勾在肩膀后面,对!帅呆了!”   司徒烨走上路去,和林泽在飘满枫叶的回廊长路上走,林泽穿着白衬衣,反手勾着西装,司徒烨穿着V领毛衣,里面是温暖的格子衬衣,把双手插在裤兜里,懒懒散散地和林泽并肩而行。   “侧头——”司徒烨道。   “你太骚包了。”林泽道。   两人都笑了起来,背后相机咔嚓一声,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当天晚上,赵宇航请吃饭,还说给他们介绍朋友认识,林泽有点紧张,在酒店里对着镜子看来看去。   “很帅了。”司徒烨说。   “可以吗?”林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的眉毛很好看,两道剑眉,眉目间也有种年轻人的俊朗,他竭力把自己打扮得成熟点,说:“不知道赵宇航要介绍什么人。总感觉我这样像个小年轻。”   “年轻点不好么?”司徒烨说:“你想当大叔就打条领带。”   林泽试着打上领带,又觉得太正式,说:“你的西装马甲呢,扒下来借我穿。那件好看。”   司徒烨:“你是去相亲吗?!不用这样吧!”   林泽:“怎么跟领导说话的。”   司徒烨去把马甲拿来,他的胸膛比林泽要稍微瘦一点,马甲是定做的,林泽索性把司徒烨的衬衣也穿上,看看镜子,非常修身帅气。再来一顶帽子就是上海滩的汉奸了。   “现在你是领导了。”林泽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感叹卿本佳人奈何做汉奸,又说:“我是摄影师,领导请先走,小的当你马仔。”   司徒烨道:“希望赵大叔不会请我们吃烤鸭。”   林泽道:“不会的,再怎么也是海鲜或者高档餐厅,我猜是自助餐,注意你的衣冠,不要给他乱起外号,要叫赵兄,小心说溜嘴。”   林泽打车过去,刚一坐下就要晕倒了。   面前一大盘烤鸭,赵宇航乐呵呵地说:“来,给你们介绍,这是我好朋友,柯茂国,陆军军官。”   林泽知道赵宇航肯定是想给他介绍男朋友,奈何他对当兵的完全无感,便笑道:“柯兄好。”   “柯兄好。”司徒烨虽然经常狗眼不识泰山,但终于也看出一次,这人气度沉稳,像个有本事的。   柯茂国笑道:“你好,林泽。”说着又朝赵宇航道:“他有点像那个叫什么的明星……”   赵宇航也不知道柯茂国说谁,林泽还是头一次被说像明星,想了想,知道柯茂国不是年轻人,多半是指那种认不出的好男儿或者电视剧新人之类的……便笑了笑,赵宇航点好红酒,四人开吃,林泽昨天刚吃过烤鸭,现在看到烤鸭就有种要撞墙的欲望。奈何赵宇航不住让他多吃,又不好拂了大家的兴,林泽便笑着说是啊是啊,一直想尝尝烤鸭。   四个人坐着,感觉自己就像来相亲一样,林泽只觉说不出的尴尬,然而柯茂国却挺风趣,虽然说话不多,但坐在那里让人的感觉就是他才是老大,赵宇航只是个跟班。   柯茂国道:“不会喝酒没关系,我干杯,你们随意就行。”   赵宇航豪迈得不得了,说:“记者哪有不会喝酒的!来来!我知道你们四川人都很能喝!我不喝,给你们当司机!”   林泽喝开了酒,渐渐话也多了,他知道些军队里的八卦和爆料,便和柯茂国聊了不少东西,包括重庆的军演,柯茂国偶尔会点评几句,不能说的内容,就笑笑带过去。   吃了一顿饭,林泽一边说吃不下了吃不下了,又被赵宇航塞下不少烤鸭,心想回去再吃消食片吧。   末了柯茂国又打趣道:“阿泽,你从我这里套的料,可千万不能拿去当新闻呵!”   林泽笑道:“不会,我只是好奇,再说了,我就算敢写,报纸也不让登你说是么?”   柯茂国点了点头,言谈间林泽才知道柯茂国军衔,想问多少岁,柯茂国比了四根手指。   林泽吓了一跳,非常吃惊,居然四十了!完全看不出来,就是个三十来岁的感觉。柯茂国有点黑,身材也很结实,皮肤不算太好,头发很短,属于那种二十岁像三十岁,四十岁也像三十岁的人。   吃过饭,赵宇航还要打包一整只烤鸭让林泽带回去吃,林泽和司徒烨马上脸都青了。   “我送司徒回去。”赵宇航说:“柯兄,要不你……”   柯茂国点了点头,林泽知道赵宇航是给他们留个单独聊天的时间,他不想和柯茂国谈恋爱,做朋友是可以的,他比林泽大了十五六岁,林泽不恋父,也不好军人,想了想,要是他有什么要求的话,表示一下不合适就行了。   八点,华灯初上,柯茂国带着点酒气,和林泽在路上走。   “柯兄结婚了么?”林泽问道。   “小孩八岁大了。”柯茂国用手比划。   林泽点了点头,心想是离婚了?柯茂国说:“听赵宇航说,你刚结束一段感情?”   林泽道:“是,因为客观因素。”   柯茂国笑道:“我两年前也谈过一个小孩,人很勤奋,也很上进,很有才华。”   林泽道:“你们后来分手了?为什么。”   他们在灯火璀璨的路上慢慢地走,柯茂国无论站姿,坐姿,还是走路的动作都很正,虽然和林泽一样高,却给人以一棵松树的挺拔感,人说话也充满了安全感。   这种男人,站在他面前,感觉自己就成了被保护者,他看待林泽也像在对弟弟说话一样,很随意。   柯茂国说:“他想出国学设计,我送他出去了,现在在德国,很久没有再联系,年轻是很好的事。”   林泽点了点头,估计对方也是把柯茂国当跳板,这么漫不经心地说一段感情,反而有种云淡风轻的自信。柯茂国在北京混得不错,想必婚姻也与他的前途挂钩,那么内情根据推想便可得知。在军队体系里想朝上爬,是绝对不能爆出同性恋的,只有一个可能:柯茂国娶妻,生子,掩饰自己的同志身份,并维持家庭和睦的表象,在外面泡英俊男生。   中国有两千万同妻,社会,体制,同志自身的素质,造就了同妻这个庞大的受害者群体。林泽不赞成这种行为,但他无权过问别人的家务事,只能通过呼吁,立法以及对中国传统思想的冲击来完成这一变革。   无疑这条路是相当漫长的,就像同志人群与艾滋病的关系一样,林泽甚至觉得自己在有生之年不可能看到它的改变。但他始终相信,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对这些现象的关注与了解,思想,观念,理念支持与对事实形成的舆论谴责声音。将汇聚在一起,成为推动大环境改变的浪花,最终令社会去向一个有序的未来。   “我觉得像你们这样。”林泽认真措辞,打算委婉地回绝他的青睐,笑了笑,说:“感情已经成为一种……调剂,嗯,不好评价。”   “未必。”柯茂国把手放在林泽肩上,解释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你误会我了,我不是现在你们网上说的什么官二代,军二代。”   林泽:“嗯?”   他开始对柯茂国有点兴趣了,问:“柯兄带着小孩单过么?”   柯茂国说:“小赵没告诉你?他家和我家情况挺像,我家是另一种类型的形式婚姻,小孩是我父母和保姆在带,他妈妈大部分时间住在娘家。这在我们的朋友圈里,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所以也没必要瞒你。”   林泽嗯了声,说:“你夫人知道你的事么?”   柯茂国笑道:“瞒不过她,连她父母都知道,不过只要不离婚,大家都相安无事,她的父亲有一定的影响力。我三十二岁那年才和她结婚,她不爱我,也有自己的爱人。”   “但她父亲不让她自由选择对象,你知道的,军人家庭都有相对严格的父亲。我们各取所需,结婚以后,也都不干涉彼此的私生活。”   林泽明白了,想不到这件事还会牵涉到两个家庭,翻来翻去,又是无数烂帐。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似乎在各想各的事,手机响了,是赵宇航打来的,林泽以为他已经把司徒烨送到酒店了,要回来兜他们。   接了电话,那边居然道:“林泽,我叫了几个人,我们去钱柜唱歌吧!”   林泽:“……”   柯茂国一直没有说话,林泽道:“不了吧,我还是回去和司徒烨整理会议内容……”   赵宇航:“司徒烨就在我这里呢!我还叫了几个朋友,没事。”   柯茂国询问地看着林泽,林泽忙道:“赵宇航说去唱歌。”   柯茂国道:“我没有关系,反正已经出来了,你晚上要忙?”   司徒烨都被赵宇航带走了,林泽也推不掉,说:“好,在哪个钱柜?我们打个车过去。”   柯茂国示意不忙,让林泽把手机给他,接过电话,说:“小赵,我们自己过去,不用来接。”   柯茂国挂了电话,掏出自己的手机,打了个电话,让人来接,林泽想到时机正好,还是交换一下电话号码,否则自己就太不会做人了,忙道:“柯兄电话多少?”   柯茂国给他报了电话,说:“这个号码比较私人。”   林泽知道他的意思,存了电话号码打过去。   柯茂国存了林泽的手机,说:“对首都的印象如何?什么时候回去?”   柯茂国说话和做事非常认真,林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说:“挺好,很有……一种传统的古朴感,会议开完就走,明天晚上吧?”   柯茂国道:“我知道你们那个会,在北京饭店。”   林泽笑道:“对对。”   才聊了几句话的时间,一辆吉普车就到了,林泽拉开车门,让柯茂国先上车,到赵宇航说的地点去。   赵宇航包了个大包间,里面坐了五六个人,司徒烨那模样有点不情愿,抬头时和柯茂国打了个招呼,便低头调他的相机。   余人礼节性地问候,没人认识柯茂国,柯茂国说了句:“你们玩,不用管我。”那气场便镇住了几个GAY。   林泽和柯茂国坐到另一张沙发上,林泽动手拿来烟灰缸,看样子柯茂国不经常来唱K,林泽自己和不熟的人出来也不喜欢唱,便和柯茂国坐在角落里聊天。   柯茂国说:“你目前在报社是什么职位?”   林泽自嘲地笑了笑,说:“就是个普通记者。”   柯茂国弹了弹烟灰,说:“当记者很辛苦。”   林泽道:“还好,我喜欢的一点是,时间挺自由。”   柯茂国道:“不错。”   包厢里灯光很暗,赵宇航过来让柯茂国点酒,柯茂国摆手示意不喝了,也不点歌,便这么坐着,司徒烨则给那几个刚认识的人说他去过的地方。   林泽和柯茂国坐在靠门处角落的沙发上,感觉很奇怪,情侣又不像,林泽便把柯茂国当成一个成熟、稳重的兄长,主动给他说自己的新闻。   柯茂国听了很久,说:“当记者这行不容易,我听一个朋友说,现在新闻体系里,具有行业良心的记者不太多。”   林泽道:“行业良心……我是觉得这个词本身定位就有问题,就像老百姓说‘某某人是个清官’一样,‘清官’现象的存在,证明法制不健全。”   柯茂国点了点头。   林泽见柯茂国摸口袋,便主动掏打火机,柯茂国分了林泽一根,点了烟,林泽又笑道:“所以如果记者这一行,要靠行业良心来褒奖的话,证明业界有问题,有地方病了,需要治疗。”   柯茂国说:“我曾经有一段时间也相信。”   林泽知道柯茂国应该也见过军队里不少黑暗的事,便问:“现在呢?”   柯茂国呵呵笑了起来,林泽摇头,知道自己在他面前的表现还是有点幼稚,只得不再多说新闻的事,转而闲聊些圈子里的八卦。柯茂国几乎不怎么接触北京的同志,对林泽所言的一些事很感兴趣,约略问了些,林泽便都说了,包括谢晨风。   柯茂国是个很不错的倾听对象,朝他说自己的事有种安全感,而且他厚重的声音令林泽很舒服。   于是林泽说了些谢晨风的事,柯茂国只是听,点头,林泽没说谢晨风得了什么病,只是简单交代他身体不好,于是去广州,他们就分开了。   柯茂国弹了弹烟灰:“你还爱他。”   林泽静了很久,而后点头道:“是,我忘不了他。我甚至忘了和他说分手。”   林泽知道自己这么说,应该也算是一种隐晦的表态,不管柯茂国有没有意思,但自己真的不太想谈恋爱,至少目前不想。   两人的谈话经常被唱K的声音打断,于是形成了一场节奏很慢的聊天,过门声音小下去时,林泽与柯茂国便随口聊聊,有人开始唱了,就都看着屏幕,不说话。这种聊天方式令林泽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思考,话里有话地互相传达一些信息。   赵宇航在唱传奇,词是:“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司徒烨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而望向林泽。林泽倚在沙发上,也想起了一些事。晚上喝的酒后劲有点大,令他的脑子里一片模糊,许久后他突然说:“柯兄,我去打个电话。”   柯茂国示意他随意,林泽出来带上门,走到角落,心思复杂地看着手机,最后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那边接了。   “阿泽。”谢晨风的声音有点紧张。   电话里很安静,林泽说:“没事,就问候一下你。”   谢晨风的声音带着笑意,说:“知道。”   林泽问:“在干什么?”   谢晨风说:“刚关灯,在床上躺着,想你,睡不着,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林泽道:“你早点休息吧,晚安。”   谢晨风马上道:“别!别挂,你在家里么?郑杰在不?吃饭了没有?”   林泽道:“在北京出差,你安顿下来了吗?”   林泽问谢晨风的近况,谢晨风平静下来,说和一个志愿者合租,广州现在凉快了,工作也可以,一个月有三千多,自己开伙做饭吃,上班的地方就在天河城后面。   林泽问:“身体怎么样?你上班悠着点,别累坏了。”   谢晨风的声音听起来没多大事,这也令林泽放下心来,谢晨风又道:“一直控制着的,潜伏期不用吃药,检测是不花钱的。不信你来看看。”   林泽嗯了声,两人在电话里陷入了接近一分钟的安静。   谢晨风说:“阿泽,我爱你。”   林泽说:“谢晨风,我恨你。”   谢晨风说:“不爱我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林泽:“我只是想知道你死了没有,有没有去害人,知道你死了我才高兴。”   谢晨风说:“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怕我死了,你心里放不下。”   林泽没回答这句,说:“交男朋友了么?”   谢晨风说:“没有,病友里没合适的。”   林泽道:“嗯,你加油。”   谢晨风说:“你也是。”   林泽挂了电话,靠在墙上,片刻后赵宇航一个滑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来。   林泽看他那架势,还以为是包厢里着火了,吓了一跳正要问的时候,赵宇航果断示意林泽别吭声,掏出手机,接电话。   “在我姐这里!”赵宇航道:“我不是说了吗?”   林泽:“……”   赵宇航:“马上就回去,外甥功课不会,让我辅导他……”   电话里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道:“你让他接电话!什么科目不会?我给他辅导!”   赵宇航压低声音道:“已经完了,现在就回去。”   那边又在骂,林泽险些要笑岔了气,赵宇航接完电话,去付账,林泽道:“我来吧。”   赵宇航说:“你要给我面子……”   两人抢了半天,最后赵宇航一招双峰贯耳把林泽扫到一边,怒道:“林泽!我今天为了你,回家又要挨骂一晚上了,你最好识相点!”   林泽无奈道:“你早就该回去了。”   赵宇航带着林泽进包间,说:“你们慢慢玩,我先走了。待会柯兄送阿泽回酒店?”   柯茂国打趣道:“小赵又被老婆查房了?”   赵宇航哭笑不得,司徒烨说:“我有点困了,想回去睡觉。”   林泽也想走了,说:“那我……”   柯茂国道:“我也回去了,你们俩坐我的车。”   赵宇航道:“你们再玩玩吧。”   柯茂国说:“我回去陪儿子睡觉,你们玩得开心。”   包厢里剩下几个人跟柯茂国告别,林泽从进来到现在就没跟这几个NPC说过话,灯光又暗,连人都看不清长什么样,感觉就是赵宇航叫来当包厢填充物的。   司徒烨倒是和几个人认识了,说再约出来玩,柯茂国带着三人下楼,又说:“小赵路上慢点开。”   赵宇航满头黑线,也忘了和林泽司徒烨告别,出钱柜火速跑向停车场,开车走了。   林泽道:“柯兄,你儿子有这样的一个父亲很幸福。”   柯茂国说:“他妈妈长期住娘家,我父母年纪又大了,不能让他太孤独。”   林泽道:“我爸从来没陪我睡过觉,从小就和我妈吵个没完。”   柯茂国道:“但你也没有长歪,可见逆境也能锻炼人。”   林泽乐不可支,柯茂国把林泽和司徒烨送到酒店楼下,拍拍林泽的肩,说:“早点休息,再联系,晚安。”   林泽道:“晚安,很高兴认识你,柯兄。”   司徒烨一脸无奈,看看林泽,林泽道:“陪领导喝酒应酬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司徒烨道:“好吧,坐我旁边的人总想摸我。”   林泽道:“摸你哪里。”   司徒烨抓过林泽的手,按在自己的裤裆上,说:“这里。”   “我去!”林泽道:“酒店大厅里呢!”   司徒烨进房间,闻了闻毛衣,说:“全是他们的烟味。”   林泽道:“你先洗澡吧。”   电话又来了,是赵宇航的。   “没被你老婆罚跪吗?”林泽笑道。   “我还没上去。”赵宇航道:“在我家楼下,明天带你们去爬长城,有时间吗?”   林泽道:“如果你的腿没被打断的话可以考虑。好吧,可能出不来了。”   赵宇航说:“你想和柯大哥谈谈不?”   林泽道:“他说了什么?给你打电话了?”   浴室里水声停。   赵宇航说:“没有!他那人想什么从来不告诉别人,。”   林泽道:“你还是别给我自作多情了,别人有老婆有小孩的,你让我去当别人儿子的后妈吗?!被知道了还不被小孩咬死啊!”   赵宇航道:“哎哟,阿泽……”   林泽道:“赵兄我不喜欢年纪比我大太多的,其次,他圈子里水太深……”   赵宇航说:“那些都不是问题!他如果喜欢你,就会保护你的,柯大哥对他喜欢的人很好,以前那一个……”   林泽说:“我知道!他说了啊,问题是你怎么知道他对我有意思?我看他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而且我对他也没感觉……”   赵宇航:“……那个小GAY花着他的钱,还出去劈腿搞419,不愿意和柯兄上床,他都知道,也没说什么,最后还花钱送他去出国,这样的人有什么不好?为什么我会把他介绍给你,就是因为他也寂寞太久了,你们如果谈起来,一定会天雷勾地火……林泽,你听过一句话吗?老男人谈恋爱,就像老房子……”   “你想太多了!”林泽咆哮道。   赵宇航又道:“你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只有你才配得起他了……他还说你长得像明星……”   林泽:“日哟,赵本山小沈阳也是明星好不,你确定他是在表扬我?”   “哎总之你认真考虑一下吧。”赵宇航说:“柯兄是那种很会珍惜爱人的人,他想找个爱他,愿意和他一起生活的人,孩子什么的,只要喜欢上了,他也会想办法,他儿子完全不亲他老婆,八岁就很懂事了。你想,你们都是男人,哪来什么后妈不后妈的问题,只要你对他儿子好一点,小孩也会喜欢你的……”   林泽:“这和后妈没有关系,问题是根本没有喜欢上……”   赵宇航说:“唉你这就不对了,相亲就是这样,不多花点时间互相了解怎么知道呢?不说了,我先上去了。”   林泽哭笑不得道:“晚安晚安,拐杖准备好了吗。”   林泽挂了电话,无言以对。   “洗好了吗。”林泽道。   司徒烨笑道:“马上,还有几件衣服。”   林泽觉得跟赵宇航说话累,应付他的逻辑更累,柯茂国确实很好,但很好很好的,他就是不喜欢,没办法。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给柯茂国发条短信,表达一下对他青睐的感激,否则显得太不识相。   林泽发短信感谢柯茂国:【很高兴能在北京认识柯大哥,今天我学到很多,你吃辣的么?下次给你带点重庆的牛肉。】   片刻后短信回来了。   【都可以,有心了。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感情和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商量,别有太大心理负担。如果一直放不下从前的感情问题,就排除困难去面对,试试和你前男友谈谈,重归于好,大哥支持你。】   林泽又有点意外,看来柯茂国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有胸襟得多,他回了个谢谢,说下次欢迎他随时到重庆来玩,带他去玩,那边便没动静了。   司徒烨出来,林泽去洗澡洗衣服,发现衣服没了。   “帮领导洗内裤也是工作内容么?”林泽道:“以后内裤还是我自己洗……吧。司徒同学,你有时候太热情了我招架不住。”   司徒烨:“我只是看错,把你的内裤不小心当做自己的洗了……还想奇怪明明昨天已经洗了一次,怎么今天又出现了……”   林泽:“……”      第十八章 ...   会议第三天,结束后全体新闻工作者要聚餐,这次林泽跑不掉了,只能百无聊赖地坐着听,司徒烨则去买烤鸭和稻香村的点心。   下午五点,两人坐在会议大堂内。林泽看到那饭盒就想吐,说:“把塑料袋扎结实点。”   司徒烨想到连着被烤鸭摧残了两天,神情也颇痛苦。   当天晚上聚餐,领导致辞,祝酒,记者们欢聚一堂,林泽看到这种场面就开始自动脑补某某会议的报导稿子,结果又是硕大一盘烤鸭端上来,一直放在他面前,转来转去都转不走,林泽只得勉为其难又吃了些。   深夜告别北京,林泽给柯茂国和赵宇航都发了短信,请他们一定要来重庆玩,便与司徒烨上了飞机。   林泽回家,郑杰马上过来拆礼物,说:“正好正好,还没吃夜宵。”   林泽:“……”   郑杰拿着饭盒去微波炉加热,面饼盖起来小蒸一下,配上黄瓜和葱丝,倒出蘸酱,说:“阿泽,来吃来吃。”   林泽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宽面条泪坐在桌前,郑杰说:“我一个人吃没意思撒!”   林泽看着面饼卷烤鸭,差点吐出来,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吃烤鸭了。   十二月的重庆一瞬间冷了下来,冬季时不时还会下雨,山城没有暖气,冷冰冰的全城就像笼罩在一个湿冷的水乡里。   年底的忙碌期又开始了,回来之后柯茂国也没找林泽联系,林泽整理完资料,传达北京的全国新闻工作者会议精神,开始着手准备年终总结,并作新一年的计划。报纸的订阅量比去年高了三成,主编心花怒放,提薪指日可待。   某个休息日,林泽惫懒地坐在家里落地窗前,开电脑上网,外面依旧是个阴天,小雨怎么下也下不完。   QQ头像闪烁,谢晨风发了消息。   林泽点开广州的天气看了一眼,28度,心想还是住在南方好。   谢晨风:【想你了。】   林泽:【广州天气冷不,太冷就别去上班了。】   谢晨风:【还穿短袖,和夏天差不多。】   林泽:【工作做得怎么样?】   谢晨风:【有钱赚,不多。可以看看你吗?】   林泽想了想,点开视频,谢晨风没有接,又说:【等等,我去把灯光调亮点。】   林泽:【你要不要去梳个头。】   视频点开了,一片黑乎乎的景象后,是谢晨风英俊的脸,他比以前更瘦了些,头发看得出长了,又修剪过。   林泽这边虽然是阴天,但坐在落地窗前光线很好。   林泽:“脑袋让开点我看看?房间是不是又跟狗窝似的。”   谢晨风摸了摸头,说:“前天刚收拾过,这个发型怎么样?”说着笑了笑。   总是这样,没有见到谢晨风的时候,一切都仿佛从未发生过,然而当再看见他的面容时,那些被自己刻意忽略的感情又汹涌地冲上心头。   “嗯。”林泽说:“干净多了,买电脑了?”   谢晨风说:“别人的,叫陈凯。这是客厅,电脑大家都可以用。”   林泽心想多半就是和谢晨风一起住的志愿者了,正说话时,谢晨风回头道:“凯哥!过来看我老婆。”   林泽哭笑不得,谢晨风侧过身,示意朋友来看,那人过来了,只看得见衣服,看不见脸,一口湖南腔,说:“挺帅的小伙子,不错不错。是阿泽吗?”   林泽说:“凯哥好,谢谢你照顾晨风。”   “没有没有。”陈凯忙道:“客气了,你们玩,我出去买点东西。”   谢晨风和他告别,背后的大门关上以后,林泽问:“他也是吗?”   “他不是。”谢晨风笑道:“直男,人很好。”   林泽:“他手机号多少?”   谢晨风笑道:“你要他督促我吗?”   林泽:“当然,我要监督你每天的动向,免得你又出去当祸害。”   谢晨风在留言里打了陈凯的手机号码,林泽怕谢晨风生病或者出意外瞒着不告诉他,便要来电话,低头记手机号,又给陈凯发了条短信,告诉他自己是林泽,需要什么帮助的话,请随时联系他,顺口问谢晨风:“那边的人多不多?”   谢晨风知道林泽的意思,说:“二十来个吧,不住在一起,但周末偶尔会出来聚聚,喝个早茶,聊聊天。”   林泽又问:“最近身体怎么样?”   谢晨风笑着说:“你看我怎么样?你瘦了,阿泽。工作压力大吗?”   林泽说:“还好吧,年底会稍微忙一点,睡觉睡不够。”   林泽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两人便这么没话说,各自坐着,林泽起身去泡咖啡,回来的时候谢晨风说:“元旦有时间吗?”   林泽说:“怕是走不开,怎么了?”   谢晨风:“没什么。想和你见见面,元旦他们想开个晚会,不用表演什么节目,就是大家坐着,闲聊。”   林泽说:“没有时间,太忙了。”   “郑杰呢?”谢晨风又问。   林泽:“加班,今天平安夜,生意正好。”   谢晨风:“他相亲成功了么?”   林泽说:“没呢,一直失败,快赶上樱木花道了。”   谢晨风笑了,说:“郑杰人很不错。”   林泽道:“别提他了,哎。他想约他们隔壁店的一个女孩,元旦去武隆和仙女山玩。我也没这么多时间。”   谢晨风嗯了声,林泽电话响了——司徒烨找他,让他陪着出去买衣服,林泽懒懒的不想动,让他淘宝买,外面太冷别出去了。   谢晨风说:“朋友找你就去吧,老呆家里也不好,是李迟然么?”   林泽说:“不是,上次你们见过面的,星巴克的小哥,现在是我搭档,也是个1。”   谢晨风:“噢。”   “你照顾好自己吧。”林泽说:“别着凉了。”   谢晨风笑道:“你也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   林泽关了视频,他几乎能感觉到两人切断视频的时候,神色都有点黯然,仿佛是千里之外的一种感应,在一根弦的两端同时发出颤音。   今天是平安夜,郑杰估计要加班到十一二点才能回来,林泽穿上外套走过北城天街,司徒烨戴了顶毛帽,茶色西裤,黑毛衣,围着白围巾站在广场上像个男模。   司徒烨说:“我送你衣服吧,圣诞快乐。”   林泽想了想,说:“你穿衣服品味挺好,顺便我也买几件。”   两人差不多高,并肩走过步行街,引得不少女孩纷纷侧目,林泽道:“圣诞节有什么安排?”   司徒烨答道:“我在QQ上认识了两个零,他们都在西政念书,说过几天元旦出来一起吃饭,一起吧?”   林泽有点懒,冬天是个令人需要温暖的季节,他想找个人抱着,但不是那种依赖他的小男生。   “再说吧。”林泽道:“有空就出来,郑杰还找我陪他去泡妞呢。”   司徒烨笑道:“都一起嘛,人多热闹。”   “四个GAY一直男跟一个女孩去仙女山,你这是想把郑杰往死里整吧。”林泽打趣道。   两人进了店,林泽给自己买了一身新衣服,想了想,又买了一套加大的,毛衣长裤,淡黄色的围巾。   “郑杰的吗?”司徒烨道:“来我一起给了。”   “不是。”林泽说:“别抢,我自己来,你能有几个钱?”   司徒烨道:“你要送给那个艾滋病人吗?”   林泽道:“他叫谢磊,不叫‘那个艾滋病人’,司徒同学,你年终奖的单子还在我手上呢,不想要了是不是。”   司徒烨道:“你要送他?”   林泽说:“不,我没这个打算,就是买来放在家里,我穿这一件,另外这一件不给任何人穿,就放着。”   司徒烨:“……”   林泽道:“很难以理解?”   司徒烨道:“勉强……对了!年终奖!年终奖什么时候发?”   林泽道:“快了吧,你应该有一万多。”   司徒烨道:“你呢?”   林泽答道:“两三万吧……不知道,要去看看。”   数天后,12月30日下午,3点会议结束,部门负责人各自收拾资料,林泽安静地坐在会议桌一角,面对空旷的会议厅。   司徒烨道:“阿泽,晚上怎么玩?”   林泽道:“你先去接你朋友吧,我等郑杰电话。”   司徒烨说:“来和我们一起吧。”   林泽没有回答,司徒烨道:“你决定以后给我打电话,我开车过来接你。”   林泽嗯了声,手机响,郑杰说要六点多才能下班,已经约到人了,晚上一起和那女孩去吃饭看电影。   林泽低头对着手机,没想好要不要去当灯泡,要么一个人过节也挺好,但那条“你们玩吧我不去了”的消息迟迟没有按下去,片刻后他收拾好东西,回办公室拿钱包,先出去查账。   年终奖年终奖年终奖……林泽就像志得意满的灰太狼一样满脑子里全是喜洋洋喜洋洋喜洋洋……一按柜员机,登时心花怒放。   年终奖三万!比他想象的要多!正在脑内四则运算总财产数额时,手机响了,是陈凯的电话。   “阿泽,最近有时间吗?”陈凯说。   “怎么?”林泽心里咯噔一响,该不会是谢晨风死了吧,陈凯忙解释道:“没事,就是想请你写点稿子,磊子说过你是记者。”   “什么样的稿子?”林泽知道谢晨风应该没把他们之前的事告诉陈凯,陈凯问道:“愿意过来当志愿者,和大家聊聊吗?我们想出个报刊式的宣传册子,给几个志愿者组织交流,再放在疾控中心里,有人想看也可以当传单拿,让大家自己写的话,可能不太客观,感情因素太强烈了,而且容易出现消极的一面,要有一些能引起他们想好好生活下去的内容,因为是在疾控中心里当宣传用的。”   林泽明白了,陈凯想把一些事尽量地记录下它积极的一面,但找不到能写的人,陈凯又补充了一句,说:“飞机票和食宿可以给你报销,先给你解释一下,我们这个公益团体的初衷是不接受社会捐赠的,大家以自食其力为本,属于团体开销的部分基本都是我掏,不会出现什么拿捐赠人的钱吃喝玩乐的事。凯哥自己呢,也不缺这点费用,想请你过来玩玩,请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林泽笑了笑,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有时间,我待会就过来。”   陈凯道:“不急,你随时放假有空过来都可以,定了机票时间就给我发短信,把航班号给我,我这边来买票。如果抽不出时间也没关系,我把他们说的话录音了以后用邮件发给你。”   林泽说:“还是我去吧,有人当着面说,一问一答的,能多聊点。”   正要挂电话时,林泽想到了什么,说:“是谢磊让你叫我过去的吗?”   陈凯答道:“不是,你们在吵架吗?磊子不让我找你,说你年底忙,我其实也很怕麻烦你,就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有难度的话不要勉强……”   林泽笑道:“不,最近不忙,我晚上正好没地方去,看看有机票没有,有的话就过来。”   林泽三点打车回家,路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到家时随手收拾几件衣服,把东西带上,换上毛衣西裤,出门打车说:“去机场。”   在计程车上时林泽掏出手机订机票,订到一张一千五的高端经济舱,下午五点十分起飞,到机场时刚好,自助打印登机牌,进去时恰好登机。   林泽坐在飞机上时仍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出发了。   空姐提示关手机,林泽在飞机上发了两个小时的呆,走出广州机场时已是夜七点半。   广州的湿气比重庆还大,气温要暖和一点,林泽掏出手机给陈凯发了条短信,问他们在哪里,并叮嘱他别告诉谢晨风,陈凯那边很快就把详细地址发来了,林泽便打了个车,按着地址过去。   越秀区的老住宅街,康乐中心里灯火通明,林泽在楼下找了一会花店,买了束花,已经九点半了。   他隔着拉伸式的防盗门朝里看,休息室里坐着不少人,在说笑话。   “凯哥在这里吗?”林泽道。   陈凯马上来开门,林泽进去的时候,看到谢晨风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脸上满是不敢相信的表情。   林泽一进去,不少人就注意到他了。   大部分都是男人,也有女的,林泽看得出这里有好几个同志,还有母亲陪着儿子。   谢晨风的嘴唇微动,仿佛很紧张,说:“怎么不先说声?!”   林泽道:“我是来当志愿者的,又不是来看你。”   “这是阿泽。”谢晨风说:“是我……”   大厅内除了几个志愿者之外,都是艾滋病患者,似乎有点奇怪林泽和谢晨风的关系,谢晨风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去找椅子,又给林泽倒水,这里的条件很简陋,椅子已经没了,林泽道:“你坐吧,大家随意。”   陈凯朝其他人说:“阿泽是记者,过来帮我们办宣传报纸。”   陈凯接过花,搬来一把椅子,林泽挪过去点,厅内人对林泽的到来表现了欢迎,便让他坐到他们那一堆里去,林泽拿出录音笔,说:“凯哥让我来的,大家有什么故事给我说的吗?这样,先说点我的故事吧。从我和这家伙认识开始……”   林泽把一些过往说了,患者们时不时地看谢晨风,谢晨风眼眶通红,噙着泪水,最后林泽说完了,陈凯拍拍谢晨风的肩,说:“幸亏你还是做了安全措施,没有犯下无法弥补的错误。”   谢晨风点了点头,数人静了片刻,林泽笑着说:“我的故事完了,你们谁先开始?”   “我吧。”一个男孩说:“我先说。”   林泽嗯了声,那男孩说:“你叫我阿空就行,我感染上这个病,是因为我吸毒,不过现在戒了……”   林泽开着录音笔,静静地听着,阿空的故事说完,其他人都不怎么说话了,林泽听到的都是比较消沉的东西,阿空父母离异,小时候跟着一群流氓混,十二岁就被带坏了,开始吸毒,和几个好哥们共用一个针管,林泽说:“那现在呢?是什么令你戒毒?”   阿空的神情有点茫然,想了很久,说:“凯哥,磊哥他们帮我的。”   “朋友。”林泽说。   阿空笑了笑,说:“朋友。”   一个女人说:“可以单独谈吗?”   陈凯知道他们有些人还是不太敢说,征求地看着林泽,林泽笑了笑收起录音笔,说:“当然可以,来,我们到这边坐。”   他把椅子搬过去,和她在一旁聊天,她说:“不要写我的真名,万一我儿子看到他会疯的,到现在我还没告诉他,以后我就说,妈妈生病,治不好了,让他好好照顾奶奶……”   林泽说:“我知道,都会使用化名。”   她说了一个农村城市,又小声道:“我先生早死,剩我瞎眼的婆婆和我儿子,我只有小学毕业,不像你们都读了大学,我家很穷,你不知道那个地方有多穷,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工作都找不到,只能种地,每年都有人饿死、病死,小孩子都没书读,要到很远的地方去念书,寡妇门前是非多,我不想留在家乡,让我一个老乡带着我来广州找工作,带我来,开始说好是当服务员,后来又不是,把我们带到一个地方,我开始还不知道是哪里,后来才知道是夜总会……”   “那个人给我一百元,我承受不住钱的诱惑,后来就当了表子,心想只要老乡保证不说,反正这里也没有人认识我,把钱存够以后就不当了,回家去陪儿子念书,把他培养成材。后来发现表子一行里面真的太……太恶心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染上的,也不知道在确诊前传染给了多少人,你让正常人……不要碰这一行,也别和这行有任何接触……真的……”   林泽沉默地听着一连串的“后来”、“后来”,听完只能点点头,许多话放在此刻说已经不再有意义。   早在当实习记者时他就跟过一位前辈去参加给性工作者人群派发安全套的工作,那位前辈是他毕生都不会忘记的老师,正是因为有他的教导,林泽才真正地迈出了从学生到记者那至关重要的一步。   她还说到她的一个同行得了艾滋病以后还继续在接客,和志愿者聊了一晚上,答应去接受治疗,但在接受治疗之前就死了。   林泽在ipad上作了几个提要,朝她说:“谢谢你愿意把这些说出来。”   她回去了,又有一个男人过来,长得很帅很精神,主动和林泽握手,笑道:“你是四川人吗,小帅哥?单身?”   林泽道:“重庆的,我姓林,怎么,你要找我搞对象吗?”说着和他握手,那人自我介绍道:“你叫我林哥就行,我叫林小K。咱们一家的。”   林泽心想这是什么怪名字,不过大家都不会说真名的吧,他也有点意外患者里也有像面前这人一样,阳光乐观的,那男的又喊道:“斌斌!你给我过来!”   听起来像是在叫一条狗,另一个男的脸上带着刀疤,跟块黑炭似的黝黑结实,在饮水机旁接水喝,唔了声,看样子也有三十来岁了,过来陪他坐下,说:“你叫我斌哥就行,小弟今年多大了?”   林泽道:“我86的,你俩……都是?谁先开始说?”   林小K说:“他没生病,生病的是我,我正在给他物色一个靠谱的,等我死了能陪他过过日子……”   斌哥拍他恋人的脑袋,怒道:“你他妈的给我闭嘴,少说这种话!昨晚上还没修理够你?”   林小K猫一样地坐在高脚凳上,笑着晃来晃去,林泽说:“怎么听起来像是我亏本啊。”   林小K和斌哥都大笑起来,斌哥又道:“别人有主的,磊子是他男朋友,你小心磊子揍你。”   林泽打开录音笔,林小K说到他和斌哥认识的故事,俩东北小伙的生活就是一本平平淡淡,没有什么狗血的流水账,他俩都30好几了,原本两人也是计划着在一起的,后来因为工作原因,彼此分居两个城市,有次吵架了分手,林小K便出去419,结果染上了。后来兜兜转转一段时间,斌哥知道了这事,便让他到广州来,两人依旧在一起生活。   距离林小K得病也已经过了将近十年,艾滋病的发病率是每过一年便增加不少,最后他说:“我就担心一件事……”   “你膈应人不!”斌哥又教训道:“我自己的人生,自己会安排,保证过得好好的。”   “好吧。”林小K无奈道。   林泽受不了这一对,被说相声般逗得既心酸又想笑,说:“好好过,不容易的。”   又一个中年男人过来,坐在对面,说:“你是记者?”   林泽点点头,那男人道:“我问你,你觉得我有没有必要坐在这里。”   “什么?”林泽有点迷茫。   男人说:“我没做过坏事,看见老人摔倒了我会去扶,在超市里买东西,收银员多找了我零钱我发现以后会退回去……”   林泽打开录音笔,安静地听那男人说。   “我家楼下一个不认识的阿姨生病了,我半夜三点背着她上医院。我很爱我曾经的老婆,为了她的工作,我换了个城市,住过去和她一起生活,生了个女儿,镇上号召大家参加有偿献血,我不缺那点钱,我还是去了,我去了三次,得来的钱给我女儿买了个书包,剩下的给她买书买玩具。”   林泽道:“是单采血浆还输血球技术么?”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林泽从他的双眼中窥见一种只有智者才有的神采,血祸一事距离现在已过了十来年,他活了很久,似乎看破了许多东西,今年他女儿也快上初中了吧。   中年男人又似乎在考林泽,说:“又过了好几年后我才查出感染艾滋病,我妻子知道以后抱着女儿马上就回了娘家,说是怕女儿被我传染上,不再和我接触。我只好和她离婚,免得拖累她,我走投无路,只能回老家去。我妈早死,我爸听见这事把我赶出家门。不管是谁,只要听说我有这个病,都躲着我,怎么解释都没用。他们表面上同情我,背地里要么说我平时热心照顾男性朋友,讲义气是因为我是个同性恋,要么说我乱交,所以老婆不管我,要么……总之,大家都觉得我活该。”   林泽道:“一个愿意接受你的都没有?”   中年人说:“初中的同桌,一个女孩子,已经结婚了,愿意让我去她家里做客,吃饭。我怕她老公有意见,去了一次就没敢再去。”   林泽说:“现在呢?难道你想趁着死前去做点什么吗?”   中年人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危险的笑,说:“为什么不可以?你来告诉我,为什么我做了一辈子的好人,没有得过一丁点好报,命运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   林泽想了想,反问道:“既然你这么想,为什么你现在还坐在这里?”   “我想听听你的解释。”中年人说,继而不管林泽,起身去接水。林泽则倚在椅子上,出了口长气,认真思考那男人的话。   回来后,那男人喝了一口自己手里的水,然后递给林泽。林泽笑了起来,知道这个男人不会是来朝他发泄的,反而还挺有想法,遂道:“我男友和你们一样,不用这样。”说着端起杯,自顾自也喝了口。   中年男人说:“你们是同志,这个我是知道的。”   林泽说:“你的问题我没法回答,但我也想过,和你想的一模一样,知道谢磊是病毒携带者的时候,等待第二天天亮去检查的那个晚上我想了很久,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命运这么不公平,又想如果我得了这个病,我该去做什么。”   中年男人说:“你会去做什么?”   林泽说:“我会去当个战地记者。”   中年男人看着林泽,缓缓点头,林泽又说:“假设世界上有这么一个机器,能够测出每个人的寿命,包括意外死亡,生病等因素在内……那么当我们长大懂事后,从机器前走过,领到一张纸,告诉我们还有多少年可以活,我觉得很多人的人生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中年男人说:“会怎么样?”   林泽说:“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件事——有很多人会重新选择自己的路,我们都得去思考自己这辈子要做什么,想去完成什么愿望……它对我们来说是无形的,但你站在过这个机器的面前,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去做的事,命运这东西,不是屈服就是对抗,它在顺境时是恩人,翻脸无情时就成了敌人、对手。于是你现在,应该……我觉得,你是个胜利者,而且……你的同桌,嗯……她应该对你说了些什么,对不?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请教你,你知道得比我多,我愿意听你的教导。”   “你男朋友情况怎么样?”中年人没有再说这个问题,主动问道。   林泽道:“还行,同志圈里的一夜情现象太普遍了,已经多到殃及想认真谈恋爱的人的地步,我其实很希望以后政府和民间呼声能多干预一夜情和滥交的情况……最重要的,还是要靠个人约束自己,都洁身自好吧,否则一味放纵自己,当爱情来到的时候,说不定已经快没命去感受那些美好的东西了。”   中年人道:“你们这个群体,最大的问题就出在安全感上。生儿育女的传统观念,环境,社会,同志独有的细腻敏感性格,造成缺乏安全感的这个普遍心态。男人天生欲望强,性欲,权利欲,金钱欲,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恋爱受本能驱动,一方只要稍微缺乏点信心,就会造成恋爱关系的崩溃。一来没有结婚契约在约束,二来属于隐藏人群,都是柜子里的人,对吧,表明性向叫‘出柜’,从柜子里走出来。不出柜的话,社会上连你们平时在做什么都不知道,要怎么去议论你们,也就无从谈起。比方说一个男人找了小三,或脚踏两条船,或用谈恋爱的借口频繁换女朋友过性生活,乱伦,同城一夜情。这些事一旦被发现,他的伴侣就会嚷嚷,让大家都来骂,都来谴责,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你们呢?没有人知道你们在做什么,谁也不说,你谈次恋爱,同事,朋友都不知道你恋人是谁,下次你再谈次恋爱,别人都不知道你恋人换了,你爸妈都不知道你有没有处对象,跟谁处对象,怎么管你?分手以后对方也不会去告诉身边的人,怎么会有人来约束你?”   “当然这一方面也和社会观念有关系,发现一个人是同志,周围的人都歧视他,我以前就被有当成同志的经历,很清楚这种感受。没有人敢坦白自己的性取向,久而久之所以积累了太多的问题。就像一个被歧视的小孩,犯错了自己不说,也没人知道,有娘生没爹教是外因,但没人管,你得自强,你要自律!人要自己对自己负责,不能因为没人疼你你就长歪,没人揍你呼你巴掌,你就去吸毒当杀人犯反人类反社会,你说对不对?放纵自己才是致命的内因,长大以后知道铸成大错,悔之已晚。”   林泽叹了口气,说:“对。”   清白而洁身自好的同志也有很多,但总是受到约束不住自己的个体连累,发生什么事时,舆论所指往往只有一个词“同志”,如果把同志圈比喻成一个人,确实就是这中年人说的情况。   “所以你们需要比正常婚姻的男女爱人有更强的自制力,过得苦是必然的,这是大环境促成的,非一朝一夕能解决,有困难就要面对,同时不放弃抗争的念头,一边约束自己,一边和群体命运抗争,积极改变社会观念,直到没有人歧视你们的那一天,可以领结婚证的时候,好了,这才修成正果了。”   “别说做不到,只要有决心,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都是男人,身为男人要有担当,同志里洁身自好的例子也多得是,用怕寂寞为名来当借口的那些人,又凭什么说做不到?同志小伙子我见过不少,有很好的,但更多的是,爱人双方在谈恋爱的过程中难以维持长久关系,也耐不住寂寞,经不住诱惑,受不了打击,我不是指你,凯子说你一直在严格要求自己,你是楷模……”   林泽笑了起来,中年人又认真道:“但你是记者,你有责任去揭露这种现状,一方面让社会看到你们这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在发生什么,消除歧视,告诉他们,你们这个群体中泛滥着一种什么心态。另一方面,提醒同样身为同志的人洁身自好。你看,你爱人是多精神的一个小伙子?本来你们可以厮守一辈子,这样就生病了,数着日子过,过一天就少了一天……”   林泽刹那间就被戳到心里最难过的地方。   “……生活这么美好,爱情这么美好,头上却悬挂着一把利剑,随时会掉下来,多可惜?在他走了以后,同志圈里还是这样吗?如果他的事不能给任何人带来警示,悲剧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演,我希望这次的报纸上也有你们的故事,张贴在报栏里,给你们这些自己人看,让他们自尊自爱,不要因为惧怕其他人的指责而闭口不谈。”   林泽闭上眼,点了点头,眼泪流了下来。   中年人道:“积极面对困难,你是个充满正能量的好孩子,我相信你们都有慢慢改变社会现状的能力。”遂拍了拍林泽的肩起身走了,陈凯在远处招呼他,那人便过去坐下,和陈凯继续聊天。   林泽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人来了一个又一个,林泽今天接触的东西,快等于一年里当记者所面对的苦难,只能频频点头,这活儿果然不好干,寻常人听一点估计就受不了。   接近十点时,有人在远处说:“磊子,你去啊。”   “去吧,磊子。”   林泽抬头,看见谢晨风来了。   他坐在林泽对面的椅子上,低头看着林泽的双手,喃喃道:   “基督,我要忏悔。”   林泽想起那句出名的话,答道:   “小子,你的罪赦了。”   谢晨风脸上满是泪水,哭得浑身发抖,躬身握着林泽的手,许久后他终于平静下来,抬眼看林泽。   “你嘴唇都起皮了,要多喝水。”林泽说。   谢晨风哽咽道:“我想要爱情,我想要很多东西,我想要那些靠自己的努力能得到的东西,我小时候相信,要当一个好人,上天一定不会亏待你,后来因为一些事,我不信了,后来因为你,我又信了,但已经太晚了。”   林泽小声道:“我本来相信的,被你搞得也差点不相信了,我的老师说,付出不一定有回报,但如果因为害怕没有回报就不付出的话,就永远都不会有回报。好了别哭了,现在明白还不算太晚,我看看……衣服挺好看的,里面穿的什么?”   谢晨风静静坐着,林泽去翻他的V型毛衣领子,说:“不错,小情人送你的?”   谢晨风说:“一个阿姨给我们织的。小K和阿空他们也有。”   “嗯。”林泽觉得这毛衣穿起来很暖和,令谢晨风身上暖洋洋的,连带着他的心里也舒服了些,V领下是林泽曾经买给他的短袖衬衣,这时候已经很晚了,大厅里的人陆续离开,陈凯在把凳子归回原位,林泽问:“同志多吗?”   谢晨风说:“这里的同志没来的还有十几个。还有一个妈妈和儿子,都感染了病毒,母婴传染,今天回娘家去了。”   “他们家里人都知道么?”林泽问。   谢晨风说:“同志家里的大部分不知道。”   林泽说:“过年过节,就都在这里聊聊天,吃东西?”   谢晨风说:“春节的时候他们都会各自回家。陈凯在开导他们,让他们别瞒着家里,一来避免感染传播,二来家人也好有心理准备。”   陈凯收拾好零食,林泽和谢晨风出来,谢晨风给同志小圈子里的人正式介绍林泽,掏烟散烟,林泽蹙眉道:“不是戒烟了么?”   谢晨风道:“抽一点,真的很少抽了,这包烟还是上上周买的。”   “磊子怕老婆。”有人道。   又有人来掏谢晨风的口袋,把他的烟掏走去分,走出康乐中心,谢晨风挎上林泽的运动包,问陈凯:“凯哥,住哪家酒店?”   林泽心想陈凯也没几个钱,现在在做公益,更要节省点,忙道:“不要破费了,我住你家就行。”   陈凯搭着那中年人的肩膀,说:“那行,家里都收拾好的,磊子很爱干净,我这几天和朋友玩,不回去了。”   中年人给林泽递了根烟,林泽接过,夹在耳朵后面,笑道:“没事,我睡谢磊的房间。”   中年人说:“你必须接受组织安排,因为你爱人在我们手里,小斌会开车,明天让他带你们出去玩。”   林泽笑了起来,谢晨风看了林泽一眼,问:“住几天?回去的机票订好了吗?”   林泽和谢晨风在路口朝其他人告别,答道:“等报社催我回去加班,不一定。”   谢晨风说:“去吃宵夜?”   林泽摆手道:“不吃了,飞机上吃过,你住什么地方?工作呢?今天我就是来查房的,全部老实交代。”   两人走在前面,身后的人又在笑话。   林泽回头道:“谢磊平时有什么表现?”   “他酷得很!”有人笑道:“从来不笑的。”   又一名年轻人说:“磊仔,你原来怕老婆!”   谢晨风说:“对,我真的怕老婆。”   这一下起哄更甚,数人走到十字路口,就像小学生放学一样,又有一波人告别去坐车,最后剩下他们俩,在昏黄的路灯下慢慢地走。   “我觉得你比从前也没好多少。”林泽道。   谢晨风说:“我觉得比以前好多了,想到你还在重庆,好好地活着,就挺高兴的。”   林泽说:“你因为生病了才会碰上我,我们才会在人来人往的地方认识,所以没什么可遗憾的,命运注定就是这样。一切如果从头开始,回到你还健康的时候,我们也不会认识,对不对?痛苦的缘分也是缘分,带来伤痛的爱情也是爱情。”   谢晨风沉默片刻,而后点了点头。   林泽说:“走吧,我给你买了东西。”   谢晨风带着林泽进了一个居民小区,林泽还在楼下买了点水果,上了二楼,拿出防盗门上的超市传单看了一眼。   这是个两室一厅,客厅很整洁,没有电视,墙上挂着禅的毛笔字,桌上放着电脑,林泽打开灯,茶几上放着艾滋病的宣传资料。客厅还有几个地铺,谢晨风说:“阿泽你先在客厅坐会,我去收拾一下房间。”   林泽道:“我帮你吧。”   谢晨风道:“不不,真的不乱,几分钟就好。”   谢晨风转身进房,林泽问:“还有其他人住?”   谢晨风在里面说:“有时候会接待一些来广州的艾滋病自愿者,或者网上报名的,想来广州谋生的家庭成员。”   林泽问:“都是凯哥一个人在忙吗?他几岁了?”   谢晨风道:“三十五了,他像咱们这么大的时候挺有钱,自己在山西,和他哥哥合开了个小公司,赚了挺多钱的,他哥哥因为嫖妓得了艾滋病,还传染给他老婆,他们去世以后,他把公司关了,带着和哥哥的财产,就来做志愿者工作了。”   林泽:“他老婆还是他哥老婆?”   谢晨风:“他老婆,他哥哥传染给他的老婆,十二年前,连他没出世的儿子也染上了,后来都死了。”   林泽想起中间的那名中年人,描述了几句,朝谢晨风问道:“那个大叔又是谁?”   谢晨风道:“他叫李同光,是陈凯的朋友,他也有艾滋病,同时也是志愿者。”   林泽道:“感觉他说话挺犀利的。”   谢晨风说:“同光叔确实厉害,大家都服他,他认识很多志愿者,经常教他们怎么做能开导病人,是志愿者们的老师,他平时不和我们一起,今天陈凯叫他他才过来的。报纸办好以后,就会交给他去发。”   林泽嗯了声,谢晨风又说:“还有几个志愿者前段时间刚来过,现在去了广西,是驻马店艾滋村那边来的,前些年的大规模感染事件,现在国家已经不给补偿了。”   林泽说:“他们主要都做些什么?”   谢晨风答道:“和不同的患者交流,帮助他们解决生活问题,心态问题,让患者和患者之间沟通,互助,避免有人因为确诊了这个病而轻生,或者有报复的念头。开导他们去治病,别瞒着家里人,也要注意和健康伴侣之间的性生活,安全措施做好,以免传染。”   林泽道:“需要募捐么?我可以在渝州日报上开个栏目。”   谢晨风笑道:“你升官了?恭喜。现在不用,募捐是最不得已的办法,大部分情况还是要靠自己。”   “进来吧。”谢晨风说。   林泽进去,房间里全是消毒水味,谢晨风用消毒水喷壶喷过一次,神情有点不安,说:“要么你睡凯哥的……”   林泽坐在床上,说:“没事,我前段时间特地去搜索了。”   谢晨风有点迷茫,问:“搜索什么?”   林泽说:“潜伏期也是看情况的。”   谢晨风笑道:“对。凯哥说我至少还能再活个十年。”   林泽道:“二十年也有可能,像李同光那样。”   “希望吧。”谢晨风说。   林泽说:“你对以后的目标是什么,有目标吗?”   谢晨风笑了笑,说:“当然有。”   林泽说:“什么目标?”   谢晨风说:“不告诉你,我都计划好了,写在纸上,未来的两年内做什么,五年内做什么,十年内做什么……十年以后……如果能活这么久的话,又要做什么。”   林泽:“纸给我看看?”   谢晨风一本正经道:“在凯子哥那里,我让他监督我。”   林泽怀疑地说:“有这东西么?我明天要问问他……”   谢晨风说:“他答应了我不会告诉你的。”   林泽斜眼瞥他,把衣服拿出来,让谢晨风换上,两人一样的情侣毛衣和西裤,谢晨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换了身衣服后精神了很多。   橙黄色的灯光下,谢晨风的毛衣有种温暖的感觉。   “我……去给你买毛巾牙刷。”谢晨风说。   林泽嗯了声,谢晨风拿了钥匙匆匆下楼去,林泽站在窗户前,拉开窗帘,谢晨风现在住的地方整洁多了,不再像从前一样颓废。   他拉开窗帘,看到一楼的花圃旁,那个穿着新衣服的人正是谢晨风。   谢晨风蹲在路灯旁,林泽看了半天不明所以,不知道他是在埋东西还是在干嘛,过了一会,谢晨风起身,用衣袖擦了把眼睛,转身走了。   林泽才知道原来他是在哭,这一刻他涌起一股冲动,谢晨风或许还能活个十年,但人生能有几个十年?有许多念头未曾动过,便或许永远不会出现,然而一经动念,这种冲动便无时无刻不在驱使着他。谢晨风确诊已经两年了,如果林泽现在愿意再接受他,他们或许还有八九年的时间可以厮守。     第十九章 ...   谢晨风再上来的时候眼睛有点发红,给林泽牙刷,毛巾和牙膏。林泽去洗漱,洗澡,广州的冬天不太冷,他穿着t恤与平角内裤出来,和谢晨风并肩躺在床上,盖一张被子。   天花板的顶灯关了,留下温暖的床头灯,林泽半躺着按手机,群发新年祝福短信。   远处传来倒数的声音,12点,又是新的一年。   “你说今年会世界末日吗?”林泽问。   谢晨风侧头看他,问:“你希望世界末日吗?”   林泽答道:“希望,末日一来,大家就没这么多啰嗦事了。”   谢晨风说:“郑杰一定会怨恨,直到世界末日他还没有老婆。”   林泽放肆地哈哈大笑,说:“你别拿单身汉开玩笑,他会诅咒你的。”   “这个是谁?”谢晨风说。   柯茂国的短信发来,林泽群发了元旦的祝福短信,只有柯茂国认真地回了,说:【谢谢阿泽,也祝你新年快乐,新的一年里过得顺心,晚安。】   林泽说:“一个当兵的朋友,别人介绍的。”   谢晨风:“他知道咱们在一起,你看他说‘谢谢阿泽’——谢谢和阿泽。”   林泽笑了起来,谢晨风又说:“他为什么会单独给你回短信?对你有意思么?”   林泽说:“没有的事,可能他这人比较认真,别人群发的,他都一条一条在回吧。”   谢晨风道:“他如果表白,你就考虑考虑吧。”   林泽说:“这事不用你操心,现在是没合适的才来陪你,哪天我要是碰上喜欢的人,会果断踹了你,良禽择木而栖的。”   谢晨风不说话了。林泽收起手机,谢晨风关灯,调整好枕头睡下,两人在黑暗里并肩而睡。   “你工作是销售么?在卖什么?”林泽问。   谢晨风说:“手机。”   林泽道:“对方不会歧视病人么?”   谢晨风小声说:“没有告诉他们,不过我平时习惯戴着手套。”   林泽嗯了声,说:“明天上班不?去你上班的地方看看吧。”   谢晨风说:“明天不去,后天带你去吧。生意很好的,人多的时候,一天能赚一百多。”   又静了一会,消毒水的味道渐散了些,林泽闻到谢晨风身上好闻的气味,心里砰砰直跳。   谢晨风说:“阿泽,我爱你。”   林泽说:“别再害我了,谢谢。”   谢晨风道:“我有好多东西想给你,以后等我死了,你可以原谅我吗?”   林泽低声道:“当然可以。”   两人在黑暗里不再交谈,林泽睡着了,半夜他做了个梦,瞬间就被惊醒——他梦见谢晨风自杀了,吊在客厅里的电扇下面。   他坐起来直喘,谢晨风也醒了,说:“阿泽?阿泽!”   “做噩梦了吗?”谢晨风道:“没事的……没事……”   谢晨风反复安抚,林泽又躺倒下来,看着黑暗里的谢晨风,疲惫地侧身抱着他,一闭眼又是整夜,清晨再醒来时是被手机吵醒的——主编就亲自给林泽打电话,让他马上回去加班,林泽刷牙洗脸,吃过早饭,便匆匆赶去机场。   “这点钱给你。”林泽取了点钱给他,谢晨风说:“不用,我现在真的不缺钱。”   “你拿着。”林泽说:“不用等你死了以后,现在就原谅你了,春节的时候请个假,回重庆来,买点广东的特产,什么都可以。我带你回我家玩。”   谢晨风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林泽说:“反正你先拿着吧,到时候见见我爸妈,上门不能空手。”   谢晨风点头道:“好。”   林泽进了机场,回身时看见谢晨风仍在大厅里站着。谢晨风昨夜最后的那句话令他彻底服输,反正等他死了以后,林泽也不会再折磨自己了。   他只对自己的内心负责,谢晨风一定也能明白这么做的意义——人是永远不能靠其他人给自己救赎的,只能自己给自己救赎。   十年后,谢晨风死了呢?   到那个时候林泽或许已经积聚下一笔钱了,他也许也会当一个志愿者,就像陈凯那样。   或许每个志愿者都背负着各自的故事,林泽按谢晨风说的人去查了不少志愿者的微博,他们有的是因为爱人感染了艾滋病,有的是因为家人,亲戚在血祸中成为了无辜的受难者。   登机时间到,林泽收起手机,回了重庆。   他想了许多事,首先要告诉郑杰。   元旦第一天,林泽下了飞机直接去单位,加班把新闻做完了,下午六点到家,查了一会单位附近的租房价格,看见郑杰兴高采烈地开门进来。   林泽抬眼看他,郑杰的笑容还驻留在脸上。   林泽:“我有一个坏消息。”   郑杰:“我有一个好消息!”   林泽:“……”   郑杰:“……”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林泽道:“相亲成功了?”   “没。”郑杰又蔫了。   林泽嘴角抽搐,郑杰过来餐桌前坐下,说:“她喜欢哥哥型的男人撒,说我骂员工太凶了。”   林泽道:“你也挺会照顾人的吧。”   郑杰道:“哎不说了,你啷个了嘛。昨天跑哪里去了?又去鬼混了?”   自打林泽那次做完检查后回来,郑杰便几乎不再过问林泽男朋友的事。   林泽说:“我和谢磊和好了。”   林泽知道郑杰只会说一个字。   郑杰果然道:“哦。”   林泽把他和谢晨风交往后的事,原原本本都给郑杰说了,郑杰抱着手臂,翘着二郎腿,点了根烟,饶有趣味地听着。   “我不会和他做爱。”林泽说:“但我还是喜欢他,我不想再刻意和他分开了,否则再过几年,我这辈子可能都……忘不了,我不管再爱上谁,谈着恋爱的时候都会想到快要死的谢磊。”   “嗯。”郑杰点了点头,他说:“我支持你,但你要小心哦,注意消毒,不要用他的牙刷毛巾那些……也不要经常接吻了。”   林泽笑了笑,点头道:“嘴唇碰一碰没事的,不湿吻就行。你有什么好消息?要升职了?”   郑杰来了精神,说:“我姑要给我买房子了!”   林泽:“!!!”   郑杰说:“她催我结婚都要催疯了,说给我买个首付,按揭让我自己还,还完按揭以后再看情况还她首付的钱……”   林泽道:“太好了!我给你买家具!我认识一个做设计的,让他帮你设计。”   郑杰呵呵笑,一间房子意味着什么,他俩都清楚得很,在这个城市里,租房一族始终有种不安全感,有了自己的房子,就能装修一个温馨的蜗居,郑杰再去相亲,也是有房一族了,底气会足很多。   郑杰的姑挺有钱的,林泽一早就知道,但郑杰和林泽的性格很像,宁愿穷死也不愿意找亲戚照拂,估计郑杰的姑终于看不下去了,掏二十万给他出了首付,再加上郑杰那杯水车薪的住房公积金,勉勉强强能买个五十九平方的两室一厅。   郑杰道:“春节开盘的时候我就去看房,一起去撒。”   林泽是真心地为他高兴,又问:“按揭你能给得起么?”   郑杰道:“能省就省嘛,每个月两千四,比我们租房只多了六百。不够找你先借点。”   林泽嗯了声,点头,说:“行,到时候装修不够我帮你垫着,不过我得搬出去住了。”   郑杰眉毛动了动,不解地看着林泽。   林泽又说:“谢晨风如果偶尔会回重庆来看我,总不能……我是说,我打算和租个一千左右的小户,就在我们单位附近。你知道的,他的病……嗯,而且你有房了,再去相亲,找个合适的对象不是什么难事……”   郑杰道:“怕什么,叫他来一起住撒。”   林泽:“……”   郑杰道:“神经病哦,你原谅了他,他就是你爱人,我怎么可能歧视他。到时候搬家了,你们就住进来。注意个人卫生就可以了嘛。”说着便起身去洗澡,留下林泽呆呆地坐在桌前。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林泽笑道。   郑杰在浴室里哼哼着歌,心情甚好,大声道:“一起去看房撒!”   林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他想哭又想笑,只想狠狠抒发一下心里翻涌的情绪,然而话到临头,说什么都太虚伪太矫情,不如不说。   他要给郑杰买个沙发,买个新的电视,冲着他这句话,林泽会在自己以后的家里永远留一个给郑杰过夜的房间。   但他还是不能让谢晨风进郑杰的新家,毕竟郑杰是要相亲结婚的,不能拖累他,本来对象就难找,家里还时不时来个艾滋病人做客,别人跑都来不及,怎么会愿意和郑杰谈恋爱?   得尽快去找个新房,然后谢晨风来的时候就搬出去住几天。   元旦的第二天,司徒烨打电话来了,让林泽陪他出去玩。   司徒烨又找了个零,穿得很潮,家里挺有钱,开路虎。第二天休假与林泽,司徒烨去看电影吃饭。那零的气场简直是比暴发户还暴发户,单全买了,还挑最贵的地方。   林泽开始还把他当做司徒烨的相亲对象,然而看完电影,那零居然邀请司徒烨和林泽一起去他家过夜看碟,看样子是想把他俩通吃了,一张床玩3P,林泽当场就无言了。   “我先走了,你们玩。”林泽下了车说。   司徒烨道:“哎,阿泽,等等!”   那开车的零无所谓地笑了笑,朝司徒烨说:“有空再和我联系。”   司徒烨追出来,林泽倒退着在路上走,说:“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人!”   司徒烨哭笑不得道:“我也是第一次见面,我怎么知道?”   林泽道:“吃饭自己去请,到时候我把钱给你。”   司徒烨道:“不用,我这里有钱,不过我也不想和他见面了。”   林泽道:“那你送人点东西吧。”   司徒烨笑道:“你想和他玩么,阿泽。”   林泽想到自己和司徒烨当1,那零跪着前面舔后面被插的场景,就像欧美的GV一样,实在太震撼了。但他绝对接受不了自己和司徒烨脱光了对着的场面。看GV的时候可以打手枪,因为那是别人3P,自己3P的时候一定会尴尬死。   林泽在坡上慢慢地走,北城天街熄了灯,司徒烨又问:“去哪?”   “送你回家。”林泽说。   路上的车少了许多,只有路灯还亮着,司徒烨忽然道:“要么咱俩凑一起,内部消化了吧,我觉得这样也挺好。”   林泽没好气道:“别开玩笑。“   “嗯哼?”司徒烨耸了耸肩,说:“我怎么就找不到合适的呢?”   林泽笑道:“会有的,只要你相信爱情。”   司徒烨眯起眼,怀疑地端详林泽,忽然说:“你今天好像很幸福啊,前天晚上你去广州了?”   林泽没有瞒他,说:“对。我决定和谢磊一起了。”   司徒烨说:“他有艾滋病。”   林泽说:“我喜不喜欢他,跟他有没有艾滋病没有必然联系。”   司徒烨说:“你和艾滋病人上床,我不和你好了。”   林泽道:“随便你撒。”   “哎,领导!”   司徒烨追上林泽,林泽走在安静的路上,回头看了他一眼,林泽英俊的脸在路灯温暖的光芒下有种少年的意气与简单的执着。   “你说真的啊?!”司徒烨停下脚步,茫然问道。   林泽点了点头,说:“我每天出来前会先消毒的,不用怕,我猜过一段时间你就会嫌弃我身上的消毒水味了。”   司徒烨蹙眉道:“我不是说这个,你为什么会……你让他回来?”   “嗯。”林泽说:“因为我爱他。”   司徒烨问:“你为什么爱他?”   林泽道:“我不知道,就是爱他。”   司徒烨的眉毛拧成一个结,又问:“郑杰呢?他不管你?”   林泽说:“郑杰他支持我。”   司徒烨没有说话了。   两人走到司徒烨家楼下,林泽说:“晚安,司徒。”   司徒烨不吭声,朝楼道里走,林泽说:“你应该祝福我的。”   “祝你幸福,老大。”司徒烨无所谓地说。   林泽说:“我不会冷落你的,别这样。”   司徒烨站在一楼楼道的灯下,似乎高兴了些,又像有什么话想说,像个回家很晚的小孩,最后道:“嗯,晚安,阿泽弟弟。哥哥会给你准备嫁妆的。”   林泽哭笑不得,司徒烨这招太狠了。   司徒烨快步上楼,林泽转身回家,走在路上,边走边想。   他知道司徒烨应该会有一点吃醋,虽然他俩不是恋人关系,但已经当了两个多月的搭档,这些天里除了休息时间,都彼此陪伴着,既是工作上的伙伴,也是最好的玩伴。每天去哪都在一起,吃饭一起,上班一起,就连休息日想玩也会打个电话约出来。谢晨风如果回来了,林泽的心思一定会分出许多,放在谢晨风的身上,毕竟他是病人,也是林泽的恋人。   与司徒烨相处的时间会少很多。   但林泽无论如何不可能和司徒烨谈恋爱,一来他们是同事,每天都在一起的搭档如果上了床,关系就会变得很奇怪。二来林泽对司徒烨没有……没有感觉吗?   未必。   林泽不禁想到另一件事——如果当初先认识的不是谢晨风而是司徒烨呢?   或许在那时候愿意认真和司徒烨谈个恋爱,他们真的会在一起。连个不着调的健身教练林泽都愿意发展看看,更别说司徒烨这么好的人了。   但司徒烨始终是要走的,要离开这里,就像个浪迹天涯的背包客。林泽用一些别的念头说服自己,不管是同事身份,还是司徒烨的理想,他俩都不合适,是的,很不合适。况且司徒烨也未必喜欢他,只是喜欢和他一起玩而已,就像念高中时长得帅穿得潮的男生总喜欢混在一起玩的心态,不要自作多情的好。   翌日,司徒烨一切照常,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清早开车过来接林泽,元旦假期结束,大部分人都开始上班了。   一月份里,林泽每天都会给谢晨风发条短信,问他在做什么,大部分都是吃饭睡觉等问题,谢晨风的作息很规律,早上七点起床,八点去上班,晚上七点下班,吃过饭回家,上上网,十点与林泽道晚安,睡觉。   今年的春节来得很早,刚过完元旦就人心涣散,都在想放假的事了,郑杰所在的公司要到三月份才发年终奖顺便开年会。   公司怕有人拿到年终奖就跳槽,不做春节那档的销售,延迟发年终可是苦了郑杰,过年就得个五千块,双粮也没有,只得又来找林泽借钱。   林泽心情正好,和郑杰作了来年的新计划,打算过完年以后也不去租房了,陪郑杰去看房。从前的两万多存款加上年终奖,还有半年里的工资,林泽攒下了不少钱。   郑杰的眼睛快脱窗了。   “你哪来这么多钱??!”郑杰咆哮道。   林泽面无表情道:“存的啊,加上以前攒的一些,中午吃饭单位有餐补,上下班司徒烨接送,一个月五千多能存下两三千,油钱停车费单位报销,每个月还能报六百块钱请客的发票,外加采访收的红包……”   郑杰一口凌霄血天女散花般喷了出来。   林泽道:“先借你点,春节谢磊要回来,一起回家。”   郑杰看到林泽的六万存款,月光族泪流满面。   郑杰过年还是得给母亲点钱,林泽觉得几千块钱也就够了,两人各拿五千回去,剩下的备用,来年还得掏钱给郑杰装修,买家具,新房的燃气,物业等等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起码得两三万。   以后还要存钱给谢晨风治病,加强营养……花钱的地方很多,但林泽相信按照目前的情况发展下去,前途一片光明,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房子车子都会有的。   林泽与郑杰的童年要说黑暗,也并非完全的黑暗,郑杰的母亲打牌赢了后会给他们钱,让小时候的郑杰带着林泽去买吃的。赢钱皆大欢喜,输钱就闹得家里鸡飞狗跳。   林泽的父母不吵架的时候,夫妻之间曾经也和睦过一段时间,在他五六岁那会,父母在周日的时候会带他去外婆家接弟弟,再抱着他弟弟,牵着他,带两兄弟一起上街,下馆子,逛公园。   人总是容易忘记别人对自己的好,而牢牢铭记对自己的坏,对林泽来说,只要曾经有过那么一点温情,他就做不到与家庭完全一刀两断。他不可能和父母同住,也不太想给自己添堵,然而都出来工作好几年了,过年的时候,还是回去看看吧。   郑杰去订火车票,疯狂刷新铁道部的网站,林泽去自己的电脑上给郑杰转账借他钱。   绵延的冬雨终于停了,北城天街依旧人来人往,时近岁末,苍白的阳光与萧瑟的寒风里有股寂寞的味道。行人围着围巾,带着绒帽在广场里经过,林泽又一次迫切地想谈恋爱了,冬天里,如果爱人在身边,将是件很温暖很幸福的事。   林泽在星巴克里打开电脑,看到谢晨风的留言:   【阿泽,我过年应该不回重庆了,年底生意好,工作走不开。】   林泽:“……”   之前不是说好了的吗?林泽有点郁闷被放鸽子,问了句为什么,谢晨风的头像却是灰的。他摸出手机给谢晨风打电话,那边没接。   林泽有点犹豫,生病了吗?要不要给陈凯打电话问问情况?   林泽和谢晨风最近都有点忙,联系得不频繁,林泽想反正春节就要见面了,也没关系,谁知道又来了这出。就像满怀期望,突然间一下全落空的感觉。   林泽想了想,又发了条短信,问:【那么回来的时间推迟?元宵过来?】   谢晨风没回,林泽倚在椅子上认真想,当时自己一厢情愿,却没有考虑到太多他的想法。林泽的思想习惯还是有点沙文,控制欲强,希望一切照着他想的去发展,出社会后他不断提醒自己这点,并逐渐改变了些。   会不会谢晨风在怕?怕和他在一起,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林泽能感觉到谢晨风在努力,而这种努力是把他林泽当做目标,或许自己不要这么快再次接受他,能令谢晨风更有奋斗的动力吧。   有时候自己还是没注意到谢晨风的感受,林泽首先自我检讨,并寻找借口小开脱一下,当1当惯了,心思不细腻。   他又发了条短信:【你要是工作有起色,有钱赚,就先留在广州吧,以后的事再商量。】   谢晨风那边始终没有回复,林泽有点小郁闷,出了口气,去上班了。   “过年怎么玩?”司徒烨笑着问道。   “回家。”林泽想了想,说:“你呢?你回家去吗?”   林泽知道司徒烨的家在新疆,最初听到这事的时候他还有点奇怪,但司徒烨确实有点新疆那一带的人的容貌特征,身份证上则是汉族。   司徒烨没有说他的家庭,但林泽想他既然大学一毕业就出来全国各地到处跑,平时没见他给家里打电话,多半也是和家庭关系不太和睦那种,便没有追问。   “你要回克拉玛依么?”林泽说:“坐飞机回去吧。”   “唔,不。”司徒烨认真地开车,看也没看林泽。   林泽知道如果司徒烨不说,他不应该过问太多,但毕竟他们是上下属关系,生活上的事,林泽觉得自己还是要多关心一点。   “和家里闹矛盾了么?”林泽道。   司徒烨说:“我爸爸家是穆斯林。”   一句话,林泽马上就推测出了许多内情。   林泽:“妈妈是汉人?”   司徒烨笑道:“对。”   林泽说:“你妈妈一定很漂亮。”   司徒烨侧头瞥林泽,说:“我爸也是美男子。他们有个很大的家族。”   难怪司徒烨不想回家,在穆斯林世界里,同性恋是严禁的,司徒烨的妈妈嫁给他爸爸,估计其中也有不少波折。   林泽道:“你爸家里是维族?维族有姓司徒的吗?”   司徒烨道:“维族人没有姓,都是本命加父名,我原名叫遥里瓦,意思是小老虎,后来爸妈离婚了,我跟着妈妈改了姓,我妈又出国了,我就没跟着她出去。”   林泽心道难怪,两族通婚本身就有一道文明鸿沟,生下儿子后又离婚,同性恋……伊斯兰体系都遵从着原始家庭观,同性恋是要吊死的,司徒烨在当地社会一定觉得很孤独。   “那你过年怎么打算?”林泽道:“跟我和郑杰回家?”   司徒烨没说话,看了林泽一眼,问:“只有你们俩?”   林泽道:“谢晨风可能也会一起回去,但说不准,只是可能,他在广州有点忙,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司徒烨的脸色马上就变得不太好看,而后说:“算了吧,我不好意思见长辈。你们初几回来?”   林泽知道自己和郑杰家里也没什么好事,不去就不去了吧,遂道:“估计一两天就回来了。”   司徒烨说:“谢晨风呢?什么时候走?”   林泽:“应该还会回广州一趟……我说不准。”   司徒烨无奈道:“那咱们等初三初四再一起去玩?”   林泽笑道:“可以。”   司徒烨带着相机下车,两人去采访年前重庆老人院的政府活动,从中午到傍晚,还有社区义工在帮忙。老人家们很喜欢司徒烨,拉着他聊个没完。   有人得知林泽是记者,又让他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说他们家里儿女的事,林泽已经碰上过不少这种事了,记者对许多人来说就是救星——离婚的,被感情欺骗的,被商家欺负的,老无所依幼无所养的……凡是碰上了问题,都期待着让记者登个报,解决他们的痛苦,至不济也发出点声音,让社会听见。   更有人抱着复仇的心态,希望把许多事曝光,林林总总,说来说去总是些每天发生在身边的,具有极大普遍性的事,这些事发生在当事人身上,人生便一片灰暗看不到尽头,然而要拿来登报,却连一点吸引力也没有。   还有的人容易把自己的不幸夸大其词,以期引起舆论的重视,或是把控诉的对象刻意丑化,扭曲得十恶不赦,林泽最开始当记者的那几个月里,总是会陪着遭遇不幸的人,开导他们,采访时仍不遗余力地为弱势群体解决问题。   然而这样做的结果是搞得自己非常非常累,一个又一个电话接个没完,所有人的故事几乎都会有后续,后来他实在无法关注太多了,便只能尽力倾听,在上班时间做点力所能及的努力,下班之后管你要跳楼还是要泼情敌硫酸,一律关机谢客。   像老人院里说到的纠纷问题——老人被老人欺负,或者老人的子女不来看,儿女得了父母的房子就把人扔到老人院里不闻不问等等,都太具备社会广泛性了,况且这次的头条是个政府新闻,绝对不能上什么扫兴的内容。   林泽便同情地听,再安慰他们,直到一位老人提出被护工虐待的事,坐在轮椅上,愤怒地朝林泽控诉,林泽方觉得有必要去说说。   司徒烨听到这事,登时有点吃惊。   “护工扇他们耳光?”司徒烨难以置信道。   林泽作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司徒烨别管,继续听。      第二十章 ...   年前外地有一家老人院爆出护工让老人喝尿的新闻,如果这个爆料是真的,那么无论从社会性还是从新闻本身角度来说,都是个很有用的材料。   但林泽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只是淡淡听着,打开了录音笔。   老人又哭又叫地说了很久,声音太大,吸引了不少记者的目光,院方把老人推进去,护士长解释道:“老人家感激市政府,有点激动了。”   林泽收起录音笔,不动声色地收好,和司徒烨坐着,继续看小孩子们表演的节目。   “你打算怎么办?”司徒烨道。   “什么?”林泽先是一愣,继而回过头,说:“不怎么办,能怎么办?”   “就不管了吗?”司徒烨道。   林泽怀疑地瞥司徒烨,司徒烨道:“我说认真的,掉在地上的东西让老人吃,还扇他耳光……”   “嘘。”林泽忙示意声音小点。   司徒烨说:“你录音了不是么?”   林泽道:“不一定的,人老了就像小孩,有些老人家容易陷入幻想,以期引起别人的关心和吸引注意力,有的人还会控诉子女虐待自己,就像小孩都喜欢哭喊,夸张证明自己受伤,来引起家长和旁人的关注是一个道理。”   “你这心思太阴暗了。”司徒烨蹙眉道。   林泽:“我刚出来混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时间长了就明白了,待会跟着我,别乱说话。”   司徒烨心情不太好,节目结束后,林泽单独找到那个老人。耐心听完他的控诉,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以示安抚,想了想,带着司徒烨出来去敲老人院一个副主任的门。   林泽看得出司徒烨有点愤怒,低声警告道:“你不能随便开口,否则下次就不带你出来了。”   司徒烨唔了声,林泽到副主任办公室坐下,把录音笔打开给他听,司徒烨马上蹙眉。那副主任听到一半就说:“不是这样的,林记,你听我解释。”   副主任先是起身去找资料,找了很久,找出一份简历,并交给林泽与司徒烨看,又叫来被投诉的护工,护工是个二十来岁中专学历的小姑娘,一听到这事马上就不知所措,彻底懵了。   林泽则始终耐心地坐着听他的解释。先前护工态度不好的行为确有其事,只是没有老人说的那么夸张,老人子女的态度,也对事件起了关键作用。   老人院每个月的收费并不高,而他的儿子却对整体环境太过挑剔,副主任无奈道:“我们收一千二的钱,他要求五千档次的服务,对我们的护工很不客气,这种我们怎么可能提供?而且每个护工虽然在从事服务行业,也不能当做仆人来对待,林记你说对不对?他的儿子很不礼貌,世界这么大,什么样的人都有,本来是不应该与不礼貌的家属一般见识,小珍她太年轻,被训完以后情绪不稳定,就和老人吵了几句,打老人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发生的,是一种臆想。而且这些孩子的本质还是很善良,不能因为她一时的过错,就否定她们一直以来的努力。”   林泽看那女孩也不像会虐待老人,毕竟相由心生,顶多就是个偶尔有点小脾气的年轻姑娘,这活儿无论是谁,干久了以后都会有压力,有情绪的时候,林泽自问做不到几十年如一日地对老人家发自内心地亲切关心。   他翻了那女孩的简历,知道她来这里上班是在学期间曾经实习过,表现好,才被老人院招进来当正式工的,副主任又说:“林记,现在招聘护工难度很大,你不了解我们这个行业面临的难题,薪水低,强度大,她们去当护士,去诊所,做什么不好?都是真正善良的女孩子,才愿意到养老院来为这些老人服务……”   “知道。”林泽笑了笑,把简历合上,说:“所以我没有拿着录音笔回去直接爆料,知道你们也有难处。”   副主任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林泽看了司徒烨一眼,起身告别,司徒烨朝那女孩道:“以后还是要注意点。”顺便把她送了出去。   林泽关上门,与司徒烨出来后,笑着说:“所以说记者是无冕之王。以后千万不要冲动,你要是怀疑他们撒谎的话,明天可以再去看看。”   司徒烨神情十分复杂,叹了口气。   上车后等红灯时林泽拿出红包,点了点数,四百,分给司徒烨两百,说:“给你的。”   “老人院给的?”司徒烨难以置信道:“你不是搞清楚了么?怎么还收他们的红包?”   林泽没好气道:“收吧,收钱办事,省的别人提心吊胆的,给你你就拿着。你既然怀疑他们,开始调查,某种意义上就等于是找他们要红包了,他怎么能不给?”   司徒烨说:“这不是我的本意。”   林泽笑道:“但别人可不觉得你的动机是单纯的,留着当个纪念吧,这是你的第一封红包,留着可以提醒你以后不要再收红包。这里……”   说着林泽又包了一个红包,放在车前座上,说:“是我私人给你发的年终奖。”   司徒烨看着林泽,半晌不作声,冬天的重庆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很冷,车停在北城天街外,两人都没有下车。林泽说:“奖励你在这几个月里的杰出贡献,意思一下,你是个很不错的搭档。”   司徒烨的眉毛舒展开来,许久后,他说:“谢谢,阿泽。”   他们都不想下车,外面的世界太冷了,车窗玻璃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只有车里是一片温暖的小天地。   林泽的手机响了,那边是谢晨风,终于给他回电话了。   林泽问:“工作那么忙么?偶尔也陪陪老婆吧。”   谢晨风笑着说:“对不起,阿泽,真的走不开,老板就靠我一个呢。”   林泽说:“那我过去吧,日哟,你不能早点说么?”   谢晨风道:“别来了,我要陪老板去东莞进货,东奔西跑的,你来了只能住家里,也是一个人。”   林泽本以为谢晨风只是每天要去店里,结果还要出差,当即十分失望。   “好吧。”林泽道:“年后呢?”   “年后再看看情况吧。”谢晨风说。   林泽:“嗯。”   两人在电话里静了很长时间,林泽听到电视里广告的声音,接着是片花中熟悉的音乐,啊啊啊的音乐完了,开始演还珠格格,中场一句“小燕子——”而他们就这么在电话里不吭声,听着那头小燕子的叫声。声音小了下去,显然是谢晨风把音量调小了,但这个环境令林泽马上就开始推断。   他在什么地方?林泽不由得多了个心,谢晨风的家里没有电视,广告后中场开出的一定是电视机,谢晨风也不可能在手机店,没人会在店里放这么大的音量。   所以,他只可能在别人家,或者酒店。   “阿泽,你生气了?”谢晨风道。   林泽说:“没有。”   他有点想问谢晨风在哪里,在酒店?但他怎么可能出轨呢?谢晨风又叮嘱道:“重庆有点冷,注意保暖。”   林泽说:“知道了海象人先生,我要去办公室,回家再聊吧。”   谢晨风那边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林泽静静坐在副驾驶位上,越想越不妥,司徒烨说:“过年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回家么?”   林泽解下安全带,说:“谢磊不回重庆了,我可能去广州看看他,你和郑杰回去吧。”   “噢别这样。”司徒烨哭笑不得道:“你这是在耍我吗?我还想给你爸妈买点东西呢。”   林泽道:“和郑杰回去也是可以送的,何况你给我爸妈买什么礼物,不如给我呢,拜拜。”   司徒烨道:“那我和你去广州。”   林泽:“不行。”   司徒烨:“你太狠心了!怎么能让我一个人呆在这里过年!”   林泽想下车,却又想朝司徒烨说点什么,然而一转念间,还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告诉他自己的感情问题,他知道司徒烨总是吃谢晨风的醋,这种吃醋可能和感情无关,只是朋友之间的一种表现。但是……   他下了车,司徒烨把车钥匙拔了,跟在林泽身后,说:“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大家开心一下嘛。”   林泽哭笑不得,对着司徒烨又发不了火,只得道:“让我静静。”   司徒烨有点失落地站在细雨里,林泽回了家,脑海中全是谢晨风的事,或许他也需要性,于是去开了个房,找同是艾滋病人的炮友?不要命了吗?   这是最坏的可能,一旦这个可能发生,林泽与他的爱情也就随之再次告吹,没多大意思。也有可能就像谢晨风说的那样,没有半句欺骗,确实是要忙工作。林泽连谢晨风确切的工作地点都不清楚,第一次去匆匆忙忙,呆了一晚上就回来了,林泽左思右想,决定明天去找他。   林泽上网搜机票,全部售罄,郑杰回来了。   “谢磊好久回来?”郑杰哼哼着歌,给林泽看他的工资单,兴高采烈,林泽看了他一眼,抬头朝郑杰道:“谢磊不回来了,我去广州看他。”   “哦。”郑杰只得答道:“干嘛不回来?”   林泽说:“生意太忙了。”   郑杰点头道:“可以理解,你什么时候过去?”   林泽买不到机票,上铁道部的网站又被挤爆了,正有点烦躁。   “我很郁闷。”林泽直截了当地说:“郑杰,我该怎么办?”   郑杰开了暖炉,热了两杯牛奶,两人穿着棉拖鞋的脚在餐桌下凑到一起,彼此夹着晃来晃去。林泽笑了起来,心中阴霾一扫而空,郑杰说:“你要去见他撒。”   林泽点了点头,郑杰那种亲密无间的友情给了林泽很多力量,郑杰又搓了搓手,捂着热牛奶取暖,林泽把自己的怀疑朝郑杰说了,郑杰只是听着,并同情地点头,最后道:“去看看嘛,不然不安心。”   林泽说:“但是买不到机票。”   “火车票也没有了咩?”郑杰问:“站票呢?找熟人买嘛。”   林泽心中一动,想起以前念书时,和郑杰偶尔要赶火车,都是买张站台票进去,先上车后补票,林泽不太想麻烦人,试试看这个办法。翌日中午,郑杰把林泽送到火车北站,孰料现在春运也查得严,没有车票加身份证的都不让进,林泽无奈只得找人。   幸亏这次出奇的顺利,托在火车站的熟人帮买了张站票,林泽提着旅行袋上车,郑杰把他送到站台,又把一袋吃的给他,嘱咐他上去以后就去补卧铺票,才在站台上等列车开,与他挥手告别。   春运时简直是人挤着人,大部分都是从重庆返回四川,湖南等地的打工者,离开四川后应该人就会少点了,还有不少大学生回家的。林泽一上车,挤得连走都走不开,问列车员,答道都没有位了,只得在吸烟车厢里扔下行李袋,坐上去玩手机发呆。   玩了一会,林泽又掏出ipad,打开jack’d,后又意识到高速移动中,还是别玩这东西了。随便上了会网,十分无聊,遂抬头看四周——通道的厕所外坐着三个民工,对面的黑瘦少年抱着个包,坐着另一个包。   窗户旁的地上放着个箱子,行李箱上坐着个矮小的女孩,看样子又不像学生,可能是打工妹,她伏在自己的膝盖上睡觉,手臂护着头,随着火车的行进轻轻摇晃。   那黑瘦少年一直好奇地看他,看林泽的ipad,iphone,以及他层出不穷的电子产品,林泽问:“打牌吗?”   “好啊。”少年说:“你会打什么?”   林泽翻了翻包,找出一副扑克,拖着屁股下的包挪过位置,那躬身睡觉的女孩子迷糊起身,少年朝她笑道:“打不?”   女孩揉了揉额上的红印,去上洗手间,回来以后说:“打,我只会斗地主。”   三人便打了一夜牌,林泽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代替赌钱,又拿出烟来抽,递给少年时少年不会抽烟,女孩却大大方方地接了,从行李箱里掏出打火机给林泽点烟。   这是林泽最难忘的一次旅途,许多年后他总会想起这个前往广州的夜晚,以及两个因买了站票认识的,甚至没有询问彼此名字的朋友。他们就像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在这么一截烟雾弥漫的吸烟车厢里相遇,下车后即将各奔东西,消失于广州火车站的浩瀚人海里,在这个夜晚,所有的秘密都不是秘密。   林泽打牌输了,告诉他们自己去广州找得了艾滋病的男朋友,看看他为什么不来重庆过年。   黑黑瘦瘦的少年打牌输了,笑着说他家住在四川的农村里,读完高一就辍学不上了,原因是家里供不起他上学,让他到东莞去打工。还拍了拍自己放在一边的包,告诉林泽里面是他的学习资料,想以后一边打工一边学习。   林泽没有打击他,要知道进工厂当工人,每天十二小时坐在流水线旁,是很少有人能坚持在下班后看书自学的。老板总是要求加班——当然加班也会算工钱,钱滚着钱,钱是赚不完的,但工人往往不会和钱过不去,于是总是把工作的时间拉长到十四至十六小时,下班后谁还有精神看书?   工作需要充沛旺盛的精力,学习同样如此,有许多被迫辍学去城市里打工的农村少年都抱着和他一样的想法,而大多数人带去的书本,最后都卖给了收废纸的。   但不排除也有自学后参加成人高考甚至普通高考的,特别有毅力的人。林泽还是希望这名黑瘦少年能努力做到,不抛弃今天在火车上的初衷。   “加油。”林泽说:“读书考试这东西贵在坚持,做什么事其实都是,每天抽一两个小时学习,形成习惯以后就好很多。”   少年笑着嗯了声,女孩告诉他:“别太拼命,钱是赚不完的,放掉点眼前的钱,抽时间学习充实自己,以后才能赚更多的钱。”   少年嗯嗯连连点头,女孩看样子也是二十来岁了,和林泽都是出了社会的人,这个少年只有十六七,就像小弟弟一般。   女孩打牌输了,告诉林泽和那少年,她打算到广州去找她的男朋友,确切地说是前男友,她因为他,在不久前做过一次人流手术,以前在老家他们抽烟打架混社会,后来她男朋友被家乡的黑社会追杀,不得不跑到广州去,后来打电话告诉她分手算了,免得拖累她,反正三年五载也回不来,让她去嫁人。   但她怎么可能嫁人?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如果真正爱一个人,是不会这么说这么做的。   “炸弹。”女孩扔出四个七,看也不看便又甩出一把8910JQ的牌,说:“随便是个男人,都会在广州好好打拼,等着接我过去,哪有这么说的?肯定是对老子厌烦了撒,不想过了,嫌我累赘。不知道和谁好上了。”   林泽和那少年都不敢接口,林泽看不出这个扎马尾的胖女孩曾经是个小太妹,但从她的言语间又觉得确实应该如此,最糟糕的是,她没有他的电话。   他手机换号了。   林泽道:“那你怎么办?”   女孩说:“到他表叔家去找他呗,不给联系方式就坐在家门口等。”   林泽说:“不,你要先在他家楼下蹲点等人,确认他不在表叔家再上门去。”   少年问:“要别人不给联系方式怎么办?”   林泽道:“怎么可能没有联系方式?真要联系的话,再怎样都能找得到人,关系网一个连一个的。你就住人家家里,说借住几天就走,找不到人你就一直住下去。”   女孩呵呵笑,说:“这办法要得,你太坏了。”   林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发现他们三个人的未来都是完全迷茫的,被白茫茫的雾所笼罩,看不到前方,也不知道在广州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但日子始终要过,人生也依旧要向前,就像发出巨响的列车,总会有到终点站的时候。     第二十一章 ...   林泽在第二天上午火车靠一个大站时成功地买到个卧铺,和两个牌友告别过去睡觉,他一晚上没睡,整个人处于近乎神经质的状态,背上不住冒汗,躺在上铺翻来覆去地又睡不着,隔壁有好几个小孩,跟着爷爷奶奶去广州找父母过年的,一路上时而尖叫时而打闹,吵得林泽半睡半醒,快要疯了。   明明念书的时候常常上网吧通宵都没事的。他在小孩子的高音摧残下勉强睡过了白天,什么都没有吃,晚上饥寒交迫地爬下来时拿着郑杰给他买的泡面去兑开水,狼吞虎咽地把零食一扫而光。小孩子跑过来翻他的零食,林泽就把巧克力分给他们吃,听见他们的爷爷说:“快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一个小女孩道。   林泽忽然有种落泪的冲动,叔叔。   叔叔!!   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   他坐在过道的椅子上,忽然觉得无比沮丧。   郑杰发短信来问:【火车上还好吗?】   林泽揉了揉自己睡得翘起来的头发,回道:【有卧铺了,很好,别担心。】   郑杰:【保佑我撒,相亲去了,借你的表戴一下,当高帅富。】   林泽:【你一定行的,放心吧。记得出门前喷点香水。】   林泽睡了一个白天,晚上又睡不着,生物钟完全颠倒了,只能保持疲惫状态一直这么坐着,看窗外,外面又是黑乎乎的一片,只有靠站时才看得见昏黄的灯光。湖南在下雪,雪点很细很细,飘荡在灯光里不知是雪是雨,更添寂寞的感觉。   卧铺上的人都睡觉了,林泽随手玩了会手机,打开微信,接了司徒烨的消息。   司徒烨:“林泽林泽,我爱你我爱你。”   林泽压低了声音,回道:“喝酒了吗喝酒了吗,喝完酒不要开车,被抓进去我没法捞你出来。”   那边沉寂了很久,半小时后司徒烨疲惫的声音说:“报告领导,我吐了,报告完毕。”   林泽回道:“穆斯林是禁酒的,以后别喝了乖。”   明天就是农历年夜了,司徒烨那边没有再发来消息,火车靠站时是午夜十二点,林泽寻思良久,给谢晨风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直响一直响,没有人接,林泽挂掉,心想可能是在洗澡,过了二十分钟谢晨风还没有打回来,林泽又有点担心,再打了次。   那边接了,音乐开得很大声,林泽马上就皱起了眉头,听见谢晨风在嘈杂的环境里喊道:“阿泽!”   “你在干什么?”林泽压低了声音,怕吵醒卧铺上的人,谢晨风那边的杂声渐小了些,又听见有人生气地在骂,骂的广东话里林泽只听懂一句“叼你老谋”。接着电话里安静下来,谢晨风道:“喂?听得见么?”   林泽嗯了声,说:“在外面玩?泡吧么?别喝太多酒。”   谢晨风:“哎,马上就回家去了,怎么?”   林泽本想让他明天早上来火车站接自己,但看这情况,明天五六点到广州时谢晨风也起不来,让他多睡会算了,遂答道:“没什么,最近都住在家里?”   谢晨风说:“前几天都住在一个朋友家,今天晚上会回去。”   林泽马上就想起前天在电话里听见的电视声音,果然不在家吗?   谢晨风又问:“你和郑杰什么时候回家?”   林泽没有告诉他自己正前往广州,答道:“现在正在火车上呢,明天白天能到家了。”   谢晨风笑着问:“郑杰呢?”   林泽说:“睡着了,我们好不容易才买到卧铺票的,上来就睡得死猪一样。”   火车呜的一声启程,哐当哐当的车轮声响了起来,林泽听见电话那头有个男孩的声音说:“谢磊?”   谢晨风没说话,但林泽几乎能感觉到他在做什么——他回身打了个手势,示意喊他的人先别出声,那是近乎条件反射的,在脑海中形成的一幕景象。林泽又想起上次去看他时,坐在康乐中心里,谢晨风对面的吸毒男孩,隐约猜到了内情,或许这次回去他不得不去面对最坏的情况了。   “郑杰对你挺好的。”谢晨风说。   火车过隧道,通话瞬间就断了,林泽看着一格信号也没有的手机发呆。他虽然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谢晨风可能在劈腿。   找一个同样带有艾滋病的男生相濡以沫,会比和自己在一起好么?或许是为了不连累他林泽,也或许是觉得自己给予他的爱情太沉重了,他负荷不起……无论如何,出轨就出吧。林泽早在之前就在心里想过这个问题,每次都朦朦胧胧地触及个边缘就不敢再多想下去,在这个晚上终于把自己内心掀了个底朝天,血淋淋地一件一件翻出来想。   最后他决定到广州以后见谢晨风一面,如果想分手,就作个了断吧。   他在过道的椅子上坐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去洗漱照镜子时觉得自己憔悴不堪,他已经有点厌烦了,也觉得不爱谢晨风了,甚至有点厌恶自己一时的冲动,并说不出的想回家。人生何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呢。要么再买张票,回重庆去?   然而当林泽看到火车站的情况时,又改变了主意。   农历年三十,广州的火车站广场简直就是浩浩荡荡,到处都是等待春运的人。林泽彻底疲了。刚出站就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包,发现拉链被拉开,ipad没了,马上检查手机钱包,幸亏都在。而仔细翻找了几次,确认ipad被偷了,本想去报警,却又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没了就没了吧,那还是弟弟李迟然送他的。林泽简直要烦死了,等了半天出租车,生平从未像今天这样郁闷与烦躁。   他打到车,从手机里翻出陈凯之前给他发过的短信,让司机载他去上次他们元旦聚会的康复中心,在门口下车后,又根据记忆一路慢慢地走。广州的冬天似乎也没比重庆暖和多少,或许是降温的关系,到处都是手拉手,享受过年前难得的几天假期的情侣,林泽看在眼里,心情已近乎麻木。上一次是晚上来的,今天街道上开了个花市,两侧有十来个小摊,林泽从花市中间穿过去,开始有点迷惑,认不出路了。   “靓仔,来看看啊。”摊贩招呼道。   林泽去买了个风车挟在提行李的手里,另一手拿着烟边抽边走,他发现了一个记忆里的标志物——公交车站牌。对了,就是这里,刚刚走过的是个十字路口,只是被花市覆盖了而已。   林泽找到了路,沿着路过去,看到谢晨风上次蹲着哭的路灯,小区里张灯结彩的,他勉强认出方位,也认出了楼上谢晨风房间的窗口。遂一路上楼,按了门铃。   没人来开门。   林泽继续按,按了好几次,谢晨风还没起床?不可能,门铃的声音这么大,死猪也该醒了,唯一的可能就只有不在家。林泽已经没有力气了,他在门口的楼梯上坐了下来,既困又烦躁,摸出手机迟疑是否给陈凯打个电话。   最糟糕的情况是,连陈凯也已经回家过年了,林泽索性背靠灰水墙半躺下来,把包垫在身后,制定这几天的计划。去楼下找个宾馆先住着,再给谢晨风打电话吗?看样子只能这么做了,但他一点也不想动,实在太困了,况且还很渴。楼道里倒是挺暖和,不像外面湿冷湿冷的,林泽随手挥了挥风车,有种想把它摔在墙上,抽成烂纸的冲动。   楼下脚步声响起,林泽起身准备给过路的人让路,那人快步上来,与林泽打了个照面,却是陈凯。   林泽:“凯哥?”   陈凯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阿泽?”   “快进来。”陈凯掏出钥匙开门,林泽没有提谢晨风,先问道:“你没回家过年吗?辛苦了。”   陈凯没有看林泽,拿着钥匙的手有点发抖,说:“你怎么过来了?放不下心,特地来找磊子吗?”   林泽敏锐地从这句话里嗅出了什么,心跳一刹那就停了。   陈凯抬头看了林泽一眼,摸了摸他的头,说:“我回来给磊子拿几件衣服。来了也好,多住几天吧。”   那一刻林泽的脑海中就嗡的一声,靠在门上,两眼一阵一阵地发黑。   “在哪家医院?”林泽的声音仿佛离他很远,甚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第八人民医院。”陈凯道:“只有那里收艾滋病人,有点远,我开车带你过去。”   林泽道:“现在国家不是明令医院不能拒收艾滋病人了么?”   陈凯说:“哎规章还规章,执行归执行,别人不收你有什么办法?八院治疗条件好,也是好事。”   “等等。”林泽说:“他……进入病症期了?”   陈凯没有回答,林泽道:“我还没有准备好……让我坐会儿,我还没有准备好……”他翻来覆去地说:“是怎么回事?我以为不是这样的,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坐在沙发上,闭了一会眼睛,再睁眼时面前的景象仍在晃来晃去,头晕目眩。陈凯给他倒了杯水,林泽一口气喝完了,陈凯又给他一杯,这次林泽怔怔地看着水出神。   陈凯说:“年前太冷,他还坚持去上班,结果感冒了,一直发烧,这几次检查的情况不容乐观,CD4偏低,现在可能……说不准。”   林泽难以置信道:“他的工作很辛苦么?平时没怎么注意休息?不是都说至少能活五年的么?”   陈凯道:“潜伏期一般2到10年,潜伏期长短和个人免疫系统有关,治疗的早晚也有关,很多因素互相影响,他前期生活习惯不好,本来身体免疫力就不行,经常发烧感冒的……”   林泽道:“怎么会这样?他很拼命工作吗?不是说很轻松?”   陈凯在里面找谢晨风的衣服,说:“还行,但那几天太冷,我让他别去,他又穿得少……这些都是因人而异的……近年来投放的国产鸡尾酒疗法配方虽然有效,但患者太多了,还没有完全推广……而且对中晚期患者效果不明显……我问了医院那边,他们说会优先给他使用几种抗病毒药物,还是要看他体质……阿泽……你别有太大心理负担,你这个时候愿意过来,他就已经没有遗憾了。”   林泽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进谢晨风房间里,陈凯递给他一串钥匙,说:“抽屉里有钱,你帮他拿。”   林泽的手一直发抖,无论如何对不上锁孔,说:“他做什么工作?他告诉我是卖手机。还说过年生意好,回不了重庆……”   “在天桥底下帮人贴膜。”陈凯说:“别告诉他你知道了,那小子自尊心强。”   林泽勉强点头,终于把抽屉打开,里面放着三个信封,分别写着十一月,十二月和一月,里面都是钱,有十块的有五十的有一百的。还有几大捆手机膜,下面垫着平板电脑的膜。   他看了一会,又把钱放了回去,抽屉锁好,朝陈凯说:“我还有钱,用我的吧。”   陈凯说:“磊子经常跟我提起你,每次提到你时他都说他的东西以后都留给你,用谁的钱都没关系,走吧。”   林泽把行李放在谢晨风房中,打包了几件自己的换洗衣服和谢晨风的内衣裤与睡衣,跟着陈凯下楼上车。   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后,林泽的困意全上来了,他在后座睡了一会,到陈凯叫醒他时便下车吃午饭,吃午饭时陈凯约略地说了一些护理病人时要注意的事,林泽认真记下,吃过午饭后陈凯才把林泽带进医院去。   “我该说点什么?”林泽反而紧张起来,问:“他精神状态怎么样?不能受刺激吗?是不是也不能朝他生气?”   陈凯安慰道:“很多临终患者都是自己走的,家人不愿来陪伴照顾,所以你愿意来照顾他,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大的安慰了,不用怕,像平时一样就行。”   见到谢晨风时,他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床头上挂着林泽以前给他的比卡丘公仔,病床旁还坐着一个男孩。   林泽推门进来的瞬间,坐在床边的男孩马上站了起来,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谢晨风,又看林泽。林泽记得他,就是上次谢晨风说的,名字叫阿空的男生,电话里听见的也是他的声音。   谢晨风比上次见面更瘦了,还掉了不少头发,他的胸膛不住起伏,怔怔看着林泽。陈凯笑道:“磊子,你爱人来看你了。”   “不用演了吗。”阿空小心地问道。   林泽冷冷道:“不用演了,别理这二愣子,你回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   阿空点了点头,又看了谢晨风一眼,许久后道:“磊哥你……好好休息。”   谢晨风没有说话,阿空与陈凯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林泽与谢晨风相对沉默许久,林泽拿着微微转的风车,说:“给你的礼物,撒谎成性的骗子,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改掉撒谎的坏习惯?新年快乐。”   谢晨风没说话,林泽去把风车插在窗外,谢晨风在他背后问:“昨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你在来广州的火车上?”   “嗯。”林泽插好风车,哗啦一声拉上窗:“你把电视开这么大声,差点就真的被你骗了,演得不错嘛,影帝,给你发个小金人?”   谢晨风笑了起来,眼眶却是红的,说:“对不起。”   林泽上前去,俯身在他额头吻了吻,说:“没发烧吧。”   谢晨风摇了摇头,林泽示意谢晨风朝里面挪点,低声说:“我先睡会儿,困死了。”   谢晨风伸出手臂搂着他,林泽袜子也没脱,拉过被子盖着,枕在谢晨风的手臂上,侧过身搂着他的腰,俯在他肩前就这么睡了。   他在梦里听见护士的声音:“量体温啦,帅哥。”   谢晨风嘘了声,示意别吵醒了林泽,用很低的声音说:“我爱人。”   林泽从他的胸腔能感觉到他说话,像个浑厚的,安全的风箱,他又睡了会,睁眼时已是傍晚,风车在窗外转得五彩缤纷,外面传来小孩子做游戏追逐嬉笑的夸张声音,一切都如此安详,傍晚的阳光透过窗纱洒进病房里。   谢晨风低头亲了亲他的脸。   林泽舒服地暧了口气,起床伸懒腰,抹了把脸,乏味地看着谢晨风。两人似乎都有许多话想说,然而在这个时候,却又什么都不必说了。   护士送来饭,林泽也去打了一份,谢晨风边看电视,林泽边用勺子扒饭喂他吃。谢晨风吃得很慢很慢,嘴唇都干得龟裂了,林泽看了就心疼。   谢晨风笑道:“我从上小学那年奶奶去世后,就没再被人喂过饭了。”   林泽笑道:“知足点吧你,我从懂事开始就没人喂过我吃饭呢。”   两人都笑了起来,林泽又道:“医院的饭食挺不错的啊,比我家吃得还好。”   谢晨风又打趣道:“你以为呢,今天是什么日子,忘了么?”   林泽这才想起是年三十晚上,登时哭笑不得,果然饭菜很好,他见谢晨风一直艰难地吞咽,似乎有点不舒服,便道:“吃不下么?”   “嗓子有点疼。”谢晨风指指自己的嘴说:“还有口腔溃疡,没事,接着吃。”   谢晨风吃一会,喝口水,把饭盒里的饭菜都吃光了,林泽才端着自己的饭盒倚着他吃冷饭,谢晨风不时瞥他一眼,说:“去护士办公室里用微波炉热一下。”   林泽端着饭菜过去,护士长正值班,问:“9床晚上吃了多少?”   林泽道:“一盒饭的分量。”   护士长笑道:“哟,今天吃得倒是挺多,有人喂饭还是不一样。”   林泽躬身接水,看了她一眼,问:“平时不怎么吃饭么?”   “口腔溃疡,喉咙发炎。”护士长说:“吃饭对他们来说是件很艰难的事。”   林泽点了点头,就在办公室里吃饭,问护士长谢晨风的病情——情况不容乐观。谢晨风已经到最后的病症期了,通常第三阶段的患者,只能活上2天到一个月时间。基本就是挨日子,谁也救不了,伴随着的还会有肺炎,高烧,呼吸道感染以及器官衰竭。   谢晨风和唯唯分手后没多久就染上了,开始急症期,接着是两年多的潜伏期,现在则转入末期,太快了……林泽本他能再活上个六到八年,如果上天眷顾的话,说不定能让谢晨风再活二十年。然而他们刚认识不到半年,谢晨风就要死了。   唯一不幸中的万幸,是林泽再一次做了明智的决定,否则过完农历年后,谢晨风演完这场戏,将真正地离自己而去。林泽吃过饭,在走廊里给郑杰打了个电话,那边吓了一跳,问:“这么快?在哪里?”   林泽说:“广州第八人民医院,两年多了,是比普遍情况快点。”   郑杰担心地说:“阿泽,你撑得住不。”   林泽说:“还好,我要在这里一直陪着他,近期不回去了。”   郑杰问:“到什么时候?”   林泽没有回答,郑杰静了一会,心下了然,答案只有一个,陪到谢晨风病逝的那一天,也没多久了。两人又谈了些琐事,林泽问郑杰相亲怎么样,郑杰答道:“还行,阿泽,你……”   林泽知道郑杰担心自己,遂保证道:“我没事,真的。知道了以后反而会好很多,尽量让他这段时间过得开心点吧。”   郑杰还想说什么,最后没有说出口,说:“加油,兄弟。”   林泽挂了电话,回病房去抱着谢晨风看春晚,两人就这么依偎着,病房里只有他们俩,三张床,林泽说:“另外两张床没病人吗?”   谢晨风被春晚的小品逗得哈哈笑,答道:“我住进来的第一天7床死了,8床是今天早上死的。”   林泽看着电视,没有说话,想起陈凯中午说过的话,许多艾滋病人临终都是孤独的,家人畏病如虎,更觉得在亲朋好友间抬不起头来。或许7床和8床也是孤零零走完人世最后一段路的吧。   林泽从得知谢晨风病症末期开始脑子就是接近空白的,直到现在,脑海中依旧一片麻木,他不知道谢晨风在想什么,侧头看他时,谢晨风凑过来吻了吻他的脸。春晚看完后,两人在床上睡下。   “睡觉的时候不能一起。”护士查房时说:“到小床上去。”   林泽道:“没关系。”   谢晨风道:“听话,挪过去吧。”   林泽换了张床,两张床挨得很近,护士关了灯出门去,他们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侧着身,伸出手牵着。外面窗户有点亮,照在林泽的脸上,谢晨风却背对着光,只有一个黑暗的轮廓。   “阿泽,你长得真帅。”谢晨风在黑暗里说:“我在北城天街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   林泽道:“你也很帅,不过以后别再演戏折腾我了,小心肝受不了你折腾。”   谢晨风说:“你喜欢我什么。”   林泽说:“在很寂寞的时候碰上了你吧,爱情是叹息吹起的一阵烟,单身太久,又和你有火花,有恋爱的感觉,渐渐就爱上了。”   谢晨风道:“如果换了是个别的人在那个时候出现,你也会爱上他么?”   林泽笑道:“当然不会,只对你有爱的感觉。”   谢晨风又说:“下辈子我们还能在一起么?”   林泽静了许久,而后道:“这个问题你上辈子就问过了,幺儿。能,下辈子还在一起。”   两人没有再交谈,在黑暗里睡着了,耳畔响起遥远的鞭炮声,时起时停,冬夜的雾气在玻璃上蒙了朦胧的一层。      第二十二章 ...   翌日谢晨风腹泻了,林泽起来后便忙着给他收拾床褥,换衣服,擦身体,谢晨风的表情似乎有点难受,要自己来,却又没有力气。林泽脱下他衣服的时候看到他的裸体,谢晨风已瘦得不成人型,就像电视上看到的患者一样。林泽抱他起来,发现他很轻,一米八的个子,估计只剩下一百一二十斤重。   谢晨风像个小孩般不知所措,那神情很怕林泽看到他瘦,证明他快死了,他怕林泽难过,却又不知该怎么办。   林泽拉过被子给谢晨风盖上,眼睛发红看着他,谢晨风说:“我来吧,你别碰了。”   “你躺好。”林泽摸了摸谢晨风的头,说:“一会我就回来了。”   林泽抱着被子出去换,回来时谢晨风躺在床上,双眼看着天花板。林泽换好被单被子后打起精神,说:“我给你买套新衣服,过年了,叔叔给你买衣服穿。”   谢晨风有点好笑,林泽和谢晨风并排躺在床上,摸出手机上淘宝,看衣服的图片,说:“你喜欢西装吗?我看你几乎不怎么穿西服,买套亚麻西服给你穿吧。”   谢晨风枕在他的手臂上,侧头端详,说:“这件不错。”   “没有加大的……”林泽按来按去,找了半天,找到一件韩版的棕色西装,又开始找休闲裤,一边看谢晨风,想象他穿这套衣服的模样。但就在那一转头间,他发现谢晨风的情况比昨天更差了。他的眼眶深深凹陷下去,嘴唇没有半点血色,头发掉得稀稀拉拉的。   “唔……”林泽说:“这件应该好看。”   谢晨风说:“有情侣的吗?你也买一件。”   林泽笑道:“没有男男情侣的,只有男女的。买这件吧,款式差不多。”   他买了两套衣服,付完款,说:“我去买点零食吃,今天大年初一,边吃边看电视。”   谢晨风笑着说:“去吧,买点巧克力吃。”   林泽出医院在后门的台阶坐下,掏出烟深深吸了一口,眼眶通红,使劲用手揉扯自己的头发,一股痛苦压抑在他的心里,他想怒吼,却又喊不出来,就那么呆呆地坐着,看对面病房楼上,谢晨风住的房间窗外的风车。   他抽完烟去买零食,回来时顺便买花,花店里的小妹很温柔,看见林泽在选红玫瑰,就问他说:“买给你爱人吗?”   “对。”林泽的心情平复了,朝她笑道:“多买可以便宜点吗?”   女孩道:“嗯……看你买多少吧。今年花市价也不便宜呢……”   林泽选了两打三十枝的红玫瑰,用报纸包着,挟在腋下回去。进病房的时候,看见谢晨风躺在床上抽出。   “怎么了?”林泽吓了一跳,忙过去抱他,说:“不舒服吗?”   谢晨风满脸都是眼泪,林泽让他坐起来,两人抱着,谢晨风道:“阿泽,我不想死……我还没怎么和你在一起过……”   林泽闭着眼,伏在谢晨风肩头,谢晨风的情绪有点失控,他剧烈地咳了起来,要推开林泽,林泽却紧紧搂着他,在他耳边说:“我们现在就在一起的。”   谢晨风的肺像个风箱,呼吸时都是哮喘般的闷响,犹如濒死野兽的嘶吼,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灵魂中逐砖片瓦地倒塌下来,林泽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他想了想,说:“我们晚上去看电影吧?”   谢晨风点了点头,说:“好。”   谢晨风安静下来,林泽让他躺好,情况稳定了,林泽又出去朝护士道:“借几个花瓶,矿泉水瓶也行。”   护士拿来几个半截的矿泉水瓶,林泽去接了水,把玫瑰拆开插好,插了五瓶,病房里一有花,在阳光的照耀下登时充满了明亮的感觉,香气闻着很舒服。谢晨风深深呼吸,心情又好起来了。   林泽躺在谢晨风身边,满意地扫视他的杰作,拆开零食来吃,喂给谢晨风一块。谢晨风忽然道:“我还能活多久?医生说了么?”   林泽一怔,继而道:“我没问,不知道。”   谢晨风点了点头,没再提这事,林泽说:“你困了就睡会,今天醒得太早了。”   谢晨风疲惫地点头,躺平,林泽心思不在电视上,片刻后给他剪手指甲和脚指甲。午饭前医生来巡视,林泽送他出去,说:“我晚上可以带谢磊出去看场电影吗?”   医生一听就变了脸色,说:“不行!搞笑乜,外面这么冷,感冒了不是玩的。”   林泽蹙眉道:“等等……”   林泽想说谢晨风已经没几天了,何必一直关在病房里呢?让他高高兴兴的不好吗,但他看着医生,知道医生也是好意,而且这是他的职责所在,遂改口道:“我用轮椅推着他出去,裹好毛毯,九点之前一定回来,绝对不让他感冒。”   “不行不行。”医生怒道:“简直是胡闹!要看什么,在病房里不能看吗?你出去租个影碟机给他不行?”   林泽追着他说:“我们只是想在附近走走,或者不去看电影,轮椅推他出去逛逛,可以吗?”   医生一直说不行,最后回身道:“你们这个群体已经得到很多宽容了,不要这样,我们的工作也很难做,因为外面群众都对这个病不了解。你跟他们解释只是在公共场合看场电影不会传染,是没有用的。一旦被媒体捅出去,说八院放艾滋病病症期的患者去看电影,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林泽追到办公室前,吃了个闭门羹,只得郁闷地回病房里,给谢晨风喂午饭。   谢晨风精神很委顿,勉强吃了点,林泽道:“不舒服吗?喝点汤。”   谢晨风道:“肚子有点疼。”   林泽抱着他上轮椅去洗手间,但谢晨风已泻在裤子上了,林泽说:“待会去给你买个尿布。”   谢晨风正在尴尬的时候,被林泽这么一说登时哭笑不得,他的神色有点黯然,林泽又道:“如果我们过一辈子,等到我老了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你也会这么照顾我的。”   谢晨风笑了笑,说:“对。”   林泽忙出忙进,给谢晨风洗裤子,心里想着晚上的事,谢晨风自己躺着翻林泽的手机看,对着镜头拍了张照,照片上是憔悴的自己和病房里站在洗手池旁,给他洗裤子的林泽。   林泽一边洗,嘴角一边带着笑,另一侧则是插在窗外转啊转的风车。   “阿泽,你在想什么?”谢晨风忽然问。   林泽转头看他,谢晨风的脸色更苍白了,脸颊凹下去就像个骷髅,他朝林泽笑了笑,林泽拧干裤子,说:“不看电影了吧,但是可以逛超市,去逛超市怎么样?”   谢晨风道:“可以出去吗?”   林泽道:“偷偷出去,用轮椅推你,你得多穿点别着凉了,不然我会被医生骂死……”   “当当——!”病房的门被推开,林泽和谢晨风都被吓了一跳,郑杰拿着花进来,说:“新年好!”   林泽刹那间心里百味杂陈,既想哭又想笑,上前与郑杰拥抱,分开后又踹了他一脚,笑着呵斥道:“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郑杰阳光灿烂地说:“来看看小磊子撒——哇你们家里还多舒服的哟,花瓶花瓶。”   谢晨风艰难地以手撑着坐起来,笑道:“酒店订了吗?什么时候到的?”   郑杰侧过身,让出背后的司徒烨,说:“还有哦。”   司徒烨朝谢晨风笑道:“你好,我来看看你。”   谢晨风点了点头,林泽又去讨了个花瓶,整个病房里堆满了花,司徒烨不怎么说话,郑杰却饶有趣味有一句没一句地逗谢晨风,两人各自坐下,原来郑杰昨天接完林泽的电话心里还是有点担心,刚好司徒烨打电话来,问他用不用车,打算载他和他相亲对象出去玩。郑杰便脑子发热,和司徒烨两人把车停在机场去买候补票,又运气好等到票,就一起过来了。   林泽道:“你相亲怎么样了?”   郑杰道:“黄了,人家要高帅富,老子球钱没得,死凑闹热。”   正说话时又有人来了,陈凯带着几个谢晨风的朋友过来看他,病房内一下就热闹了起来,人手一瓶乌龙茶,吃零食聊天。陈凯问起郑杰,郑杰一向勇于自爆并接受嘲笑,说了些自己的倒霉事,到最后数人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郑杰才说打住打住,有东西吃么,要饿死了。   林泽道:“附近有好吃的吗。”   陈凯道:“我带你俩出去吃。”   司徒烨点了点头,收拾椅子,说:“阿泽,我们先去找酒店住下,晚上再过来。”   谢晨风说:“你们在广州玩玩吧,凯哥你带他们去玩。不用特意来陪我。阿泽你也去。”   林泽知道谢晨风心里肯定不希望自己去,遂道:“太冷了,不想出去,待会再电话联系吧。”   于是郑杰和司徒烨出去找酒店住并吃午饭,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人一走,病房里又恢复了空空荡荡的模样。谢晨风的心情好了不少,林泽依旧躺在他身边伸手搂着他,一手玩手机。   谢晨风说:“有郑杰这样一个朋友很好,可惜是直男,你以前没想过掰弯他?”   林泽说:“掰弯他干嘛?朋友再好,也是无法取代爱人的。掰弯了也不是恋爱的那种感觉。”   谢晨风又说:“司徒烨是不是喜欢你?”   林泽看了谢晨风一眼,说:“喜欢我未必,有点吃你的醋倒是真的。”   谢晨风笑了起来,林泽说:“他和我关系是比较密切,不过他喜欢那种清秀型的小零。前几天还找了个。”   谢晨风说:“过夜了没有?让他没事别随便和人上床,别搞得像我这样。”   林泽嗯了声,说:“我提醒过他了,他有点喜欢柏拉图恋爱,到现在还没听过他和谁上床,都是交往一段时间,在对方爱他爱得要死要活想和他上床的时候,他就马上跑了。”   谢晨风哭笑不得道:“还有这样的人?”   林泽摸了摸谢晨风的脸,他憔悴得不成人型,但林泽还是爱他,他俯身吻他的额头,感觉到他体温有点烫,下午或许是因为朋友来探望而特别激动的关系,还一直出汗。   “热吗?”林泽说,又把他扶起,把手伸进谢晨风病服里摸他瘦骨嶙峋的背脊,全是汗,林泽拿毛巾给他揩干净,谢晨风把身体压在林泽身前,已无力支撑自己的体重了,待得林泽让他躺好,谢晨风才出了口长气。   林泽去找护士来量体温,谢晨风发烧了。   “今天不能出去。”林泽说:“明天烧退了去吧。”   谢晨风点了点头,林泽又道:“困了就睡会,我在你身边。”   他坐着,趴在谢晨风的病床前,玩他修长的手指头,谢晨风疲惫地闭上双眼,林泽又吻了吻他的手指,两人的手始终牵着。当天下午,谢晨风一直发着烧,喘气的声音沉重而浑浊,时睡时醒,醒来的时候只是叫林泽的名字,看到他,便闭上眼继续睡。   晚上六点时郑杰和司徒烨又来了一次,酒店订好了,司徒烨看着谢晨风的模样,想说点什么却又忍住了。   病房里谢晨风又醒了,说:“阿泽,你陪他们去吃饭,我再睡会儿。”   林泽应了,却没有去,只是在医院门口抽了根烟,朝两人说了情况便回去陪谢晨风。当天夜里谢晨风一直咳嗽,高烧不退,林泽知道他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要准备后事了。   翌日下午,医生检查完后在走廊里告诉林泽,说:“他的器官正在衰竭,并发肠炎。可能会持续腹泻,你要辛苦一段时间。”   林泽终于问道:“他还能活多久。”   医生说:“不清楚,情况好的话,能坚持六到七天。”   林泽进病房时,看见谢晨风醒着,他略侧过头,呆呆地看着林泽,那一刻两人都没有说话,林泽静了几秒,上前去吻他。他抱着谢晨风的头,在他的唇上轻吻,谢晨风的手发着抖,伸到枕头下,林泽问道:“要拿什么?我来。”   谢晨风牵着林泽的手伸进枕头里,摸出一个方形的盒子,林泽看到它的一刹那,想起了半年前的那天,在重庆谢晨风租的房子里,抽屉中看到的戒指盒。里面是两枚925银的戒指,一枚上刻的名字已经被锉平了,成为一枚光秃秃的指环,而另一枚仍然刻着“林泽”。   谢晨风把戒指盒放在林泽手里,什么也没说。   那天晚上谢晨风就陷入昏迷,林泽看着输液瓶,数一滴一滴落下的液体,数得睡着,又醒来,半夜睡了一会醒来,摸谢晨风的额头看他还烧不烧。   又过一天,年初二郑杰和司徒烨过来看他,还给林泽带了饭,给谢晨风带了他能吃的零食,但谢晨风始终昏迷着,林泽便让他们去白云山玩。   年初三,报社打电话来催上班,林泽请了假,对方还缺摄影记者,司徒烨只得先飞回去帮忙。陈凯早上过来看谢晨风情况,示意林泽出来说话,在走廊里道:“阿泽。”   “要准备办后事了吗。”林泽小声问道。   陈凯道:“现在先不用,看看病情会不会好转,不行的话你找医院,他们会给你介绍,是这样的,我知道我现在应该陪着你们,但是另外一个疾控中心今天给我打了电话,说有个小孩子确诊了,想不开……”   林泽马上道:“你去,没关系的。”   陈凯有点为难,说:“磊子他……唉。”   林泽笑道:“有我陪着他,他已经很满足了,真的,你去吧,小孩多大,是同志吗?”   陈凯点了点头,林泽说:“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我发小也在这里陪我。”   陈凯又嘱咐了几句,走了。   郑杰自己到天河体育场的书城买了几本书回来,在病房里看书,他不太会护理,只能在林泽睡觉的时候帮着看看输液瓶,或者看谢晨风有没有醒。   年初四,林泽出去买东西的时候,谢晨风醒了一次。   林泽回来,在走廊里问:“他说了什么?”   郑杰说:“没说啥子,就说他对不起你,怕他死了以后你忘不掉他,被他拖累一辈子……你刚才去哪?”   林泽给他看殡仪馆的卡片,说:“买了点东西,顺便打电话联系丧葬事宜,医院给介绍的。”   郑杰道:“我明天要走了,阿泽,那边总店要发飙的样子,再不回去怕被炒鱿鱼。”   林泽说:“你回去吧,没事的,我能应付得过来。”   郑杰当天回了重庆,剩下林泽一个人留在病房里,年初五,阿空来了,在病房里坐了没多久,谢晨风仍睡着,阿空和林泽简单聊了几句就走了,林泽知道他不敢多看,甚至能感觉到他言谈中流露出来的难受和对死亡的恐惧,因为他终有一天,也会变成像谢晨风这样。   其实谁不是呢?区别只在于是早一步还是晚一步,每当林泽看着输液瓶的点滴落下时,就忍不住会想,以后当自己老了也将迎来这么一天,只是不知道到了那时,坐在病床旁送他走完这最后一段路的又是谁。   活着是个或漫长,或简短,或快乐,或心酸的旅途,但不管经历了什么,有什么愿望未竞,最终都总要死的,谢晨风也只是先走一步而已。   年初六,谢晨风一直没有醒来,淘宝的快递到了,林泽签了字拆开包裹,对着谢晨风比划,确实很好看,但谢晨风已经瘦得不成人型了,没法给他穿。林泽想出去一趟,却怕他醒了找不到人,然而实在没办法,必须要抽身出去给他办后事,他按着医院介绍的几家丧葬公司挨间打听,他不懂广东话,老板还欺负他外地人,敲了他一笔,林泽看着丧葬单子,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第二天是个没有风的早晨,窗外风车安静地停着,病床上的谢晨风的手指动了动,林泽正趴在病床前睡觉,倏然就惊醒了。   谢晨风的手勉力抬起来,林泽知道他要做什么,遂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谢晨风的嘴唇动了动,林泽辨得出那唇形,是“我爱你”。   “我也爱你。”林泽说。   年初七,女娲造人之日,早上九点一刻,谢晨风死了。   谢晨风冰冷的躯体躺在病床上,医生检查完,林泽牵过被单,蒙上谢晨风的头,被单下露出瘦得剩下骨头的两只脚,林泽躬身把尸体推进太平间里,说:“下辈子见,幺儿。”   护士拿来单子让家属签字,林泽又穿过走廊去办各种手续。下午一点,殡仪馆来取尸体,化妆,联系不上谢晨风的任何家人,林泽把他的尸体送到殡仪馆,说告别仪式简单点,叫几个朋友来看看就行,他打电话给陈凯,陈凯也回不来,但有几个谢晨风生前的朋友来了,大家看着丧葬师给谢晨风化妆,给他穿上新衣服。下午四点送进火葬场,买骨灰盒,林泽自己在外面拿号等骨灰。   拿到骨灰之后林泽又去谢晨风的家,收拾他的遗物,发现了他放在信封里的遗嘱。   那只能称之为一封潦草的,没有法律效力的信,谢晨风生前财物不多,但都是留给林泽的。这封信是在他开始发烧,做完CD4检测后知道没多久可活时就写下来了,本打算不惊动林泽,等自己在广州死后,才把这几个月里的一点结余给林泽——也包括那两枚戒指。   但最后他不知道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又把戒指带到医院里,放在枕头下。   或许在他内心深处,仍然相信林泽会来见他最后一面。   里面还提到骨灰盒可以暂时放在广州,以后由林泽全权处理。里面还有一句话:   “阿泽,我想活下去,靠我自己的努力,十年后拿我赚到的所有钱给你买车买房,让你过好生活。但现在看来可能不行了,这里有一点钱,不多,买不起什么,但也是我的所有,请你不要嫌弃。”   林泽看完遗嘱后给陈凯打了个电话,床单被套等杂物细软,包括手机都留在这里了,给以后来借住的艾滋病患者用。又把谢晨风的房租,水电费等结清,想了想,最后从谢晨风的钱里拿出一千,自己又掏了一千,买了个两千块钱的电视送给陈凯,放在他家客厅里,作为对他的答谢。以后有人过来住的时候,大家也可以看看电视。   陈凯还在外地,电话里让林泽多住几天,等他回来大家吃个饭,送他去机场。   林泽戴着耳机,一边打扫一边和陈凯聊电话,说:“单位催着我回去呢,你来重庆的时候,大家再见面聊吧,以后我可能也出来做公益,到时候又见面了。”   陈凯笑道:“那好,期待再见面的一天。磊子的骨灰盒放哪里?我送回他家吗?”   林泽说:“我可以带回重庆吗?我看到遗嘱了,他说让我全权处理,他家里也没有人了,我暂时寄存在重庆,这样清明也方便见面。以后有机会去贵州再带过去,或者过几年特地过去一次,你觉得可以么?”   “行,行。”陈凯道:“辛苦你了。”   当天深夜,林泽在机场坐了一晚上,第二天买到机票,抱着骨灰盒飞回重庆,继续他的生活。   我说:“你没有在广州再住几天吗,其实可以和其他的人聊聊,会舒服很多。”   “我不难受,早就有准备了,所以当时甚至没有哭。”林泽喝了口咖啡,说:“我在广州办手续,准备后事,一路走下来心里都很平静。直到回重庆以后,春天在洋河体育场外……”   那天林泽把李同光要的报纸内容写完,给他发到邮箱里去,下班后整理手机里的照片,发现了一直没看到的谢晨风的自拍,照片上的他脸色苍白,脸颊瘦削,脸上带着快乐的笑容,林泽站在他背后,侧着身洗裤子。转头时正笑着要朝他说什么。   林泽看到这张照片就想起和谢晨风在一起的这些时间里,居然没有一张合照,唯一的合照还是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点。   他下了轻轨,慢慢走回家去,那天春雨纷飞,把整个山城都笼罩在雾霭沉沉的灰蓝色天幕下,洋河体育场里正在清理草坪,万物复生,新芽破土的季节即将来到。   林泽站在体育场外,手指揪着铁丝网朝里看,体育场里一个环卫工人在打扫器械屋,从小屋后面扫出谢晨风藏在那里的漏气了的足球,和一双被老鼠咬得破破烂烂的手套。   林泽马上道:“能给我吗?我买。”   环卫工人没要他的钱,笑着说:“不晓得是哪个学生藏的哟。”说毕把球和手套从铁丝网上扔过来,林泽抱着足球,看着面前的体育场,铁丝网把天空割裂成支离破碎的小块。   他想起去年的夏末,那个暴雨滂沱的夜晚以及场上的灯光与飞扬的雨水。   谢晨风躬身守门,戴着门将手套,朝他现出英俊的笑容,继而微微侧过身,用脚后跟轻轻一碰,让林泽射的球滚进他守着的球门。   林泽终于把头抵在围栏上,大声地哭了起来。   “那是一种……我很难描述的感觉。”林泽说:“你看过白先勇的书吗,写他和他爱人王国祥,王国祥死了很久以后,白先勇坐在他们当年一起布置的花园里,透过两棵树,看着缺口……”   我说:“缺口当中,映着湛湛青空,悠悠白云,那是一道女娲炼石也无法弥补的天裂。”   林泽点头道:“是的,就是它了,女娲炼石也无法弥补的天裂。”   “不过我还听过另一句话。”我分了最后两根烟,把盒子捏扁,说:“上苍赐予你爱,不是为了最后从你的灵魂里带走它。”   那一刻林泽似乎有点动容,问:“谁说的?”   “我说的。”我给他点烟,诚恳道。   林泽:“……”   咖啡喝完,北城天街华灯初上,我们起身回家,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灯光璀璨,林泽到楼下朝我挥手告别:“拜拜,空了再出来玩。”   ——前调·晨风飞扬·完——      【中调·焰火星空】   第二十三章 ...   我把林泽那个关于谢晨风的故事记录了下来并作了些许调整,打上模棱两可的马赛克,当然,其中也不乏我个人在这个故事上随心所欲的乱涂乱画,包括但不限于在考据方面上的偷懒,歪曲事实,把时间线故意搞错以混淆事实,胡乱揣测林泽心情并为了增强代入感而乱给他扣上一堆有的没的心理活动等等令报告文学作家不齿的恶劣行径,整理了一部分之后,我又开始有点犹豫——林泽的经历按照严格意义来说是换攻,而换攻是要予以严厉打击的,因为它不能带给人以愉悦的阅读感受,也就等于是在砸自己的招牌。况且在开始不交代林泽最后和谁在一起了,也是在我的写作过程中鲜有的案例。不过想到我经常做这种砸自己招牌的事,说老实话其实也没有什么招牌可以砸,就像当我说“以我的人格担保”时总会被人嘲笑“你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一样,也就无所谓了。   而秉承阿甘同学的“妈妈说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会尝到什么滋味”,我斟酌再三,还是不准备把林泽男朋友的事提前揭晓。提前知道结局会少掉太多的乐趣与感受,带着答案回来审视过程,一切就只剩下了肥皂剧般的麻木。所以我总是觉得在不去偷看一个故事的结局的前提下,第一次,从头到尾的阅读是最贴近作者与主角心情的,毕竟我们都不知道明天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有悲伤,有欣喜,有沉沦与有奋起,才是生活。   有一次我朝林泽提到这件事,林泽一脸疑惑地说:“现在大家都不喜欢看曲折的故事么?”   “嗯。”我说:“她们会为你而难过。”   林泽道:“我自己倒是还行,有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你认为我这人怎么样?”   “挺好。”我说。   那一刻,我确实是真心的这么想。在同志圈子年轻与帅气是种资本,滥交成为普遍现象,多少人白天穿行于繁华的都市里,夜晚华灯初上时则追逐着欲望,性,419。   贪污,受贿,一夜情,偷窃……我的另一个朋友说在他小时候这些都是难以理解的事,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他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会成为这样的人,但当他真正面临抉择时,开始了第一次堕落,就像被拧开了的水闸,再也回不了头。而一次对欲望的无止境满足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更漫长的寂寞,堕落越来越多,于是彻底沉沦下去,不堕落的最好方法,就是不要走出那至关重要的第一步。   况且我想我既然听了这么个故事,当然也要多拖几个人下水,否则太对不起我听完之后久久不能入睡的那个夜晚。那天晚上我又去看了次文刀“@HIV志愿者”的微博,关注了他足有两年,平时也有过少量交流,但当时看他一路走下来所做的事,远远不及这天林泽朝我述说的亲身经历那么震撼。   文刀的微博签名是“我愿以基督的爱为爱,爱你如己”,他自大学毕业开始就在做艾滋病公益,出身于驻马店,带着当年那场惨绝人寰的血祸烙印踏上了征途,他没有工作,没有任何收入能力,最初在我眼中,这是件很幼稚的事,但他奔走于全国足足两年,开导艾滋病患者以免他们轻生,把同样染上这个病的人聚集起来,与他们沟通,交流,提供力所能及的呼吁以及帮助,一天一天的,就这么坚持下来了。   无论是因同性性行为而感染的,还是因输血而染上的,都一视同仁。在他的圈子里没有歧视,没有差别待遇,先前他花了两年时间几乎走遍贵州与云南的贫困县,走访那里的艾滋病集中区域。回到郑州后,就像陈凯一样在本地租了个房子,给农村前来看病的患者当公寓用,包吃包住以帮助他们节省开支,但他明显没有陈凯这么聪明,毕竟陈凯已经三十来岁了,有一定阅历,应对麻烦的经验比文刀要丰富得多,文刀被房东赶了出来,愤愤抨击几句,只好另外再找房子。   前段时间他还到北大门口去送了块“北京人大学”的牌匾,踩着高跷束着布条“京生考北大,高人一等”在最高学府门口无声的抗议,年轻,热血,冲动,不理智,但十分符合他这个年龄的表现。后来我就招生问题应不应该有地域限制的正确性上,我跟林泽争论得面红耳赤,额爆青筋互甩对方一头缴税单,继而升级到经典川骂上,差点大打出手,最后在混乱无比的“脑残记者”以及“脑残写手”的互相问候下告终。   那天我想到谢晨风的死便彻夜难眠,忍不住神经质地把猪熊从睡梦中暴力唤醒,朝他唏嘘半天谢磊的事,猪熊开始的时候莫名其妙,睡眼惺忪,连着要求我回放了三次,听清楚之后以为我在影射什么,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并强烈抗议他明天早上还要六点半起床去上班,让我别太过分了,再愤怒的以一脸“男人命苦”的表情去尿尿。   猪熊是什么?是个人发明的,在小范围圈子里得到广泛传播的,既像猪又像熊的一种动物。第二天他下班时在楼下的信箱里发现了一百块钱,问怎么回事,我说那是林泽还我的。   林泽上班很忙,后来有大约一周出差,我们都没碰过面。而随着无政府状态的结束,我也不得不开始干活了,幸亏新的工作不算太疲于奔命,早上起来去帮朋友看店,中午下班回家做另外一份兼职,大部分内容也是脑力活。一周后林泽终于回来了,他的狗也随之解放,他家那位每天下班后只要林泽不在家,就不出去遛狗。一切麻烦能省则省,这点和猪熊非常雷同。   他问我们他不在家时,有没有在外面见过他的阿拉斯加,家里那家伙每天有照常遛吗?我们马上异口同声地说有。   我在那段时间开始接了个朋友搞不定的很棘手的烂摊子,每天晚上要干活到两三点,早上则翘班,中午睡到十二点,万籁俱寂的夜晚更好构思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赶工时开着QQ,发现林泽居然也每天在线。   【你还不睡觉?】我问他。   林泽说:【我在复习,记者证到期要重新考,这几天早上都不去单位,在家睡觉晚上看书。你怎么还不睡?每天都看你在线,别熬太晚。】   我说:【我得干活。你过来喝咖啡吗?】   林泽马上说:【好,我有朋友在泰国买的咖啡,带过来给你喝。】   我说:“我有柬埔寨的,混在一起喝看看。”   林泽头像灰了,五分钟后敲了我家的门,猪熊睡得不省人事,我们就在客厅泡咖啡喝,林泽还带了个杯子放在我家,准备每天晚上过来蹭咖啡。泡好咖啡以后我继续对着电脑冥思苦想,林泽则坐在餐桌前看书,时不时聊聊天,到三点多的时候才回去睡觉,午夜场结束。   如此数天,我们的深夜兴奋剂从咖啡换到鸳鸯,再换到奶茶,绿豆汤,山楂酸梅汤,红牛,川贝炖银耳雪梨等等,轮了许多次,我总是忍不住地想问谢晨风的事,但又怕触及林泽心里不愿意被翻出来的伤疤。   有一次林泽问我:“故事写完了么?”   我如实道:“只写了……三分之一吧,你后面还有别的告诉我么?这么一点内容不能成文,你去出差我就停工了。”   林泽问道:“那你现在在写什么?”   我给他看我的两个文档,一个是我目前在赶工的正事,另一个则是关于主角在秦桧赵构派系以及岳飞派系之间担任双面间谍,并在机缘巧合下被喂了不老不死药,守护南宋N久直到元人入侵最后直到崖山十万军民投海自尽,陆秀夫抱着八岁的小皇帝,脖子上挂着传国玉玺跳海的故事。   我在半夜两点的客厅里手舞足蹈地朝他解说这个故事,包括主角如何在秦桧与岳飞之间选择,如何骗过秦桧,最后南宋如何灭亡,主角如何划着小船从铺满十余万具浮尸的海面经过,以及渐渐淡出后再出现“至正二十七年,朱元璋派徐达常遇春北伐”“至正二十八年,朱元璋称帝,改国号为明”“永乐八年明成祖灭鞑靼”等字样。   林泽像在听天书一样,又问:“你们家的看了吗?怎么评价。”   我遗憾地说:“他从来不看我写的东西,作为报复,我也从来不关心他的工作。”   林泽一口咖啡喷了出来,说:“这个太悲伤了,让我想想,继续这个故事吧。”   我问他:“这个星巴克的杯子就是司徒烨送你的吗。”   林泽说:“被我不小心摔碎了,这个是我重新买的。”   我说:“哦……太遗憾了,我觉得他应该挺喜欢你的。”   林泽没有说话,从书里抬头看我,说:“郑杰也这么说过。”   我问:“司徒烨现在还和你搭档么?”   林泽笑着说:“你猜?谢磊的事完了以后,我回重庆上班,司徒烨就像变了个人……”   我迅速从书架内摸出纸笔,在咖啡与八卦的双重刺激下锁定目标。   林泽春节还没过完就回去上班,开始那几天他一直不太说话,不是因为悲伤而造成的压抑,而是一种疲惫与无力。就像传说中的“心如止水”一般,提不起什么劲,但也不灰暗不消沉,别人问他话时他还是像平常一样,会回答会解决,却很少主动开玩笑,聊天。   回重庆的当天,司徒烨的车等在机场外,先送他去南山公墓,安置了谢晨风以后又送他回家。郑杰像条丧尸一样趴在家里桌上,看了林泽一眼,想说点什么,林泽却主动道:“我没事。”   于是去洗澡,睡觉,司徒烨把家里帮林泽和郑杰打扫了一下,林泽听见外面郑杰说:“我来撒。”   “帮领导干活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司徒烨笑着答道。   林泽当天下午睡到第二天早上,出门剪了头发,继续若无其事地去上班。自从他开始跟新闻后第五六版的专题明显质量下滑了,主编只得又把他抓回来做两期专题,要求他带着做。   林泽想了想,开始做一期“社交障碍”的专题,着手于毕业半年到一年后,不愿意出门,不愿和社会打交道,对外界望而怯步的应届毕业生上。这部分人群有着共同的心理特征,即恐惧社交,不喜欢热闹,相当大的一部分人又喜欢沉湎于游戏,论坛以及各种虚拟世界里,拒绝面对工作以及现实人生。   物质与精神世界是生活的两极,朝哪一边过度倾斜都容易造成心理疾病,林泽要做的不是从批判上入手,而是进行分析与有效引导,让过度沉迷的年轻人回到现实中来,去发现现实中好的一面。   “通常宅男宅女们都有几个特征……”林泽坐上副驾驶位,朝司徒烨说:“家里乱糟糟的,三顿吃泡面,每天起来第一件事是打开电脑上网,拖延症外加社交恐惧,想到出门还不如留在家里上网看电视,明知道这样不对,却提不起劲去求职,去奔走,连下楼买个泡面都觉得麻烦,在家和父母吵架,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郑杰以前就是这样的,毕业以后求职受挫,足足在家玩了快一年游戏,直到我把他从垃圾堆里揍了一顿拖出来,才不得不去上班。”   司徒烨笑着嗯嗯赞同,开车。   “很多人都在逃避,直到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林泽系上安全带,又说:“才出门去工作,这种长期逃避后,再被暴力融入社会的过程,就将给身心带来非常大的痛苦。”   司徒烨点了点头,说:“你要呼吁社会,把不出门的人都抓去给杨叫兽电击么?”   林泽哭笑不得:“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有钱当然无所谓,爱怎么玩怎么玩去。”   “但当这种颓废生活给他人……比如说给父母或者爱人造成痛苦时,就要呼吁家人,予以改变……有的人自己都觉得不应该这样下去,但又走不出困境,这些就需要调整。同时呼吁企业,各种聘人单位耐心接受长期宅在家,简历上有一段空窗期的新人,只要耐心,很快就能积极起来的……先去咨询一下社区青年中心,问问看从哪里入手,我们也需要他们的建议。”   上午任务结束以后,林泽在小餐馆里整理资料,司徒烨坐在他对面,说:“你想哭就哭出来,会好受点的。”   林泽:“……”   “我不想哭,谢谢你的好意,司徒同学。”林泽把菜单一收,让服务生倒水,司徒烨的眉头微拧,说:“阿泽,我很迷茫,看着你这样,我又什么忙都帮不上。”   林泽试图挤出几滴眼泪,最后放弃了这个徒劳的尝试,说:“我真的不想哭,你不要强人所难。”   “是吗。”司徒烨一反平常的模样,认真道:“你有什么伤心事都不告诉我,我们是搭档不对吗?”   林泽道:“我根本就不伤心,你要我怎么说……”   司徒烨道:“好吧,你听我说……”   林泽道:“不不,你先听我说。”   司徒烨静了,林泽说:“我的心里现在很静,没有特别难过的地方。”   司徒烨道:“这叫哀莫大于心死,情绪积累过多是很不健康的……”   林泽真是拿他没办法了。司徒烨愤怒地说:“不管以前怎么样,你还是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林泽面无表情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现在不就是在这么做的么?”   司徒烨静了很久,最后只得点头,说:“好吧。”   不是林泽不愿意朝司徒烨倾诉,而是确实说不出什么话来,他根本没有那种积聚在心中许久,像祥林嫂一般见人就说的冲动,先前的事司徒烨都知道了,一切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或许我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喜欢他。”林泽说。   司徒烨眉毛动了动,看着林泽,这时候菜上来了,林泽分筷子,夹水煮鱼给司徒烨,说:“别再想这个了。”他打起精神笑笑,又说:“你在干什么?钓人?”   司徒烨的表情明朗了些,不再是那忧心忡忡的模样,拿起手机给林泽看,jack’d上是他和一个小零的聊天记录,林泽接过来,看他俩的对话,明显已经勾搭很久了。上面还有各种甜言蜜语。   追逐梦想的风:“乖乖吃饭没?想不想老公?”   白眼小狼:“想啊,老公什么时候下班?”   追逐梦想的风:“这几天太忙没空,找个时间等我朋友回来,我们一起吃饭吧。”   白眼小狼:“好啊,但是我还在家过年。”   追逐梦想的风:“什么时候开学?老公开车去接你?想死你了,昨天怎么不回我电话?”   林泽:“……”   司徒烨笑着看他,林泽简直是看到了一个完全没见过的司徒烨,不认识般地打量他,说:“见面了吗?”   “见过一次。”司徒烨说:“在北城天街的那家星巴克。”   林泽道:“好吧,这次你认真谈谈,别再半途而废。”   司徒烨眉毛动了动,看着林泽,说:“一定,那个试纸给我点吧。”   当天林泽回家后,给了司徒烨点试纸并约好过几天等开学了,就和那小零一起吃个饭,顺便把郑杰也叫出来,最近的事情多得要死,要陪郑杰去看房,要做专题,要帮司徒烨参谋他的爱情,林泽却无论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只能等过段时间好点了再说。   正月十五,浪漫元宵,报社放了一天假,司徒烨去和那小零一起吃饭,郑杰精神抖擞,去参加今年的第一次相亲——一个大型的相亲活动。   林泽便一个人呆在人来人往的北城天街,一时间有点迷茫。手机不停地响,短信塞满了他的手机,他逐条翻检,看到柯茂国的短信,忽然就想起这个人了。   柯茂国:【林泽,新年快乐,最近过得怎么样?】   林泽:【还好,之前困扰许久的问题宣告结束,恢复单身了。】   柯茂国又发了条短信,没有问别的事,说:【过几天准备和小赵去重庆玩玩,有时间的话,带我们逛逛?请你出来吃个饭。】   林泽知道这种情况必须要接待的,遂笑着回他短信:【该我尽地主之谊才对,柯兄不嫌弃的话,带张嘴过来吃就行了,我去订酒店,什么时候?】   柯茂国:【不忙,决定了再告诉你。今天没有安排活动?小烨呢?】   林泽:【没有,自己一个人,发小去相亲,司徒烨去约会。】   柯茂国:【我也是自己一个人,打算晚上去三里屯坐会。】   林泽似乎记得李艳茹告诉过他,三里屯有北京最大的GAY吧,他平时不去那些地方,不过柯茂国去了,多半也就只是喝喝酒,看别人互相勾搭,回忆一点过去的事。或许赵宇航还会陪着,料想不会参与圈子里的那些破事,倒也没什么。   想起李艳茹,林泽又给她发了条短信,祝她元宵快乐,李艳茹发短信问他在做什么,怎么不和郑杰一起去相亲,林泽提到以前就有过和他一起去,结果相亲对象看上自己的事,李艳茹笑得半死,就没再说话了。   林泽回来以后新买了个ipad,打算一切从新开始,原来的ipad是李迟然送他的,说起来真的很过意不去。   李迟然也不和他联系了,林泽找了他几次,都没有回复,打算给他买点东西,过几天去看看这个弟弟。   外面走过一对情侣,一个二十来岁的男生走在前面,明显是生气了,身后追上来的是1,挎着个名牌腰包,提着大包小包的纸袋,一脸不耐烦,开口道:“你还要怎么样?”   林泽差点把咖啡碰翻,那人是司徒烨!   司徒烨停下脚步,看着林泽,林泽似笑非笑,示意他去追。司徒烨站了一会,那零挡开他的手,走了,司徒烨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朝地上一摔,林泽登时吓了一跳。   “喂,这么暴躁不好。”林泽说。   司徒烨也不说话,过来在林泽身边坐下,林泽去把纸袋捡起来,扔回他怀里。司徒烨又踹了脚椅子,显是非常愤怒。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何必呢?林泽不知道那小零怎么触到司徒烨的霉头,但隐约觉得司徒烨可能爱上他了。   “好好说话。”林泽说:“过节吵什么架?”说着起身去买咖啡给司徒烨喝。   喝完咖啡,林泽依旧拿着ipad在看,一小时后,司徒烨看了林泽一眼,摸出手机拨了电话。   司徒烨朝电话里说:“我冷静下来了,也想清楚了,你说得对,我确实不爱你,我们别再见面了。”   林泽:“……”   那边半点声音都没有,想是挂了电话,司徒烨把手机扔在桌上,长长吁了口气。林泽道:“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司徒烨道:“不知道,关你什么事?你又不和我处对象。”   林泽不说话,知道司徒烨正在气头上,说什么都不能当真,他也不太喜欢司徒烨的这个交往对象,前几天司徒烨开车去接,回来时林泽看到那小孩还坐在车里,上车也不给他打招呼,这是不太礼貌的行为。   但林泽还是给司徒烨留了不少面子,尤其是在他的恋爱上——他没有朝小零说什么自己是司徒烨的领导,只当做搭档相处,那小零也对他没什么好感,似乎是吃醋,又似乎看司徒烨开车,把林泽当成他的跟班了。   “那我们谈个恋爱?”林泽揶揄道。   “算了。”司徒烨说:“免得害你被传绯闻。”   林泽嘴角抽搐,片刻后司徒烨又问道:“找到合适了的么?”   “什么?”林泽从ipad里抬头,司徒烨说:“你不是在找人陪吗?”   林泽把ipad给他看,上面是新浪网,说:“没有,目前不太想找。”   司徒烨说:“咱俩过节吧。”   林泽嗯了声,问:“到底吵什么?”   司徒烨说:“他用压岁钱给我买了四百块钱的包,让我陪他逛街买东西,买完还要看电影,晚上电影票太贵了,一张要一百三,我这个月剩下五百块钱,就没买。想着也不是非要今天去看,说带他去南坪兜风行不行,他就生气了,后来我看了看相机,他问我电影都看不起,还买这么多相机做什么……”   林泽打开钱包,点钱给司徒烨,司徒烨道:“不用……我说我就是随便看看,以后去别的地方可以用……”   林泽道:“所以他也没能留下你的心么?”   司徒烨不说话了,修长的手指玩着手机,林泽道:“你告诉他了,你以后要走的?”   司徒烨嗯了声,说:“我说我明年就得走了,下一站去西安,他觉得我不爱他,我也觉得确实不爱他,爱一个人,怎么会舍得离开他?”   林泽不予置评,挨个检视那三个纸袋。   “衣服389,裤子168,鞋子398。”林泽挨个查报价,说:“都快换季了,还买冬装?不是淘宝上旗舰店里也能买的么?”   司徒烨说:“他喜欢就买了,不然还逛什么街。”   林泽看了一眼桌上司徒烨的腰包,突然觉得挺悲哀的,看到衣服裤子鞋子都和自己干弟的码数差不多,说:“把包还他吧,现在还可以退掉。东西给我,我去送然然。”   司徒烨道:“我没包背了。”   林泽说:“去还,我给你买一个。”   司徒烨:“阿泽,你嫁给我吧。”   林泽怒道:‘快去!”   司徒烨起身去找人,林泽手机又来电话了,那边是久违了的赵宇航,嗓门还是一样的大。   “阿泽!”赵宇航说:“我待会就到重庆了,你家有地方住么?”   林泽被吓了一跳,怎么来得这么快?柯茂国和赵宇航来了也不可能住他家,像柯茂国这种人不是都有军队系统的朋友接待的么?他马上道:“你声音小点,让柯兄来说。”   “柯兄没来,小孩生病了,本来小孩在他妈妈那里过元宵,现在他要去医院照顾儿子,我靠,我一个人没意思,就过来了……”   赵宇航兀自在那边说个没完,又说了航班号,末了道:“我怎么过去?坐轻轨吗?”   林泽道:“你下飞机给我在那里等着就行了。”   司徒烨回来了,一身轻的模样,林泽把赵宇航的事说了,便开车去机场接赵宇航,抵达时司徒烨举着ipad,上面写着:“接小赵赵”。   一米八三的小赵赵出来了,今天高帅富穿得比较朴素,毛衣长裤,拎着个旅行袋,脸上还带着明显的淤青,显然是被揍过。   林泽和司徒烨一下就笑炸了,在大厅里倒来倒去。   林泽:“这是怎么回事……”   “今天早上彻底分手了。”赵宇航平静地说。   司徒烨同情地点头,说:“我也刚分手。”   “我也……刚分手。”林泽叹了口气,说:“走吧,晚上喝酒去。”   于是三个刚分手的人出机场,上车,去过一个单身汉的元宵节。   第二十四章   当天下午,林泽先去给司徒烨买了个新款的腰包,五百元,司徒烨的表情马上就爽朗了,一点也看不出刚分手的样子,赵宇航则是真正的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在哈根达斯里开始说他的分手经过。   这次没什么劲爆料了,毕竟之前的都给林泽说过,就是没感情了,没爱了,今天是元宵,小白先是说好和赵宇航过,后来临时又被妈打电话来哭着教训,最后决定还是带形婚老婆回家陪爸妈,赵宇航把家里的应酬全推了,就是想和小白一起过节,结果被放了鸽子。   于是两人开始吵架,吵架吵到一半赵宇航和小白动起手,他舍不得打小白,只是推了他一下,小白却揍了他一拳。   林泽一边把哈根达斯的现金券数出来给服务生,一边时不时地点头嗯嗯,示意听到了,司徒烨却听得很有兴趣,赵宇航接着说:“你知道吗?我根本不敢对他动手,他呢?他下手这么狠……”   赵宇航被揍了一拳后,忽然一下心就凉了,他万万没想到小白居然真的会用这么大的力气,那一拳仿佛在说以前他们的爱情都是笑话,爱人一翻脸,比仇人还要狠。   “还好吧……”司徒烨只能这么说。   “还好吧。”林泽不敢作过多评判,他以前对谢晨风还有更狠的——抡起铲子照着他的脸砸,赵宇航挨的这么一记“还我漂漂拳”能算得上是个啥?   司徒烨说:“你想想他对你的好。我每次想放弃的时候,就会去想,他曾经对我这么好,不要放弃……”   林泽:“?”   林泽奇怪地看着司徒烨,司徒烨朝他笑了笑,眨眼,林泽明白过来他多半是在杜撰点故事,安慰赵宇航。   赵宇航叹了口气,说:“回忆这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总是一些很伤人,很刻薄的争吵的片段。都是面目狰狞的痛苦,没有多少温馨,真的,都是些烦心事,我为他放弃了这么多,想找点他爱我的证明,都找不到的。”   这句话一出,林泽就明白到赵宇航的爱情完了。   林泽曾经也是这样,那种既疲惫又无奈的心情,回忆起在一起的时候,只有烦心事,没有多少值得期待的过往,若没有这句话,他多半以为赵宇航只是一时冲动。但赵宇航这么说,林泽便明白到他是真正的不愿意再撑着了,大家各自解脱吧。   “没事。”司徒烨说:“你来重庆发展吧,给你介绍好的。”   赵宇航反问道:“你不是才分手吗?”   司徒烨登时噎住了,赵宇航说:“累,不想再谈了,就这样吧。”   三人吃完免费券的冰淇淋,林泽道:“走吧,去南滨路吃晚饭。”   赵宇航刚出门便问:“重庆有GAY吧么?”   林泽道:“最大的GAY吧如意被整顿,变成普通的夜总会了,小的我就不清楚了,喂,高帅富,你不是说不想再谈了么?”   赵宇航站在北城天街中间,回头说:“不想再谈也可以去GAY吧坐坐的嘛!”   林泽与司徒烨同时色变,拼命示意他小声点,一前一后把他塞进车里,忙不迭地开车走了。   夜晚林泽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了,按照赵宇航的想法是过来找个GAY吧,看看元宵有没有基佬相亲会,再找个顺眼的,谈个异地恋以坚定分手后不再回头的决心,但有谢磊前车之鉴,林泽真是吃撑了才会带他去GAY吧找人,绝对禁止!   三人在南滨路吃完火锅,回来林泽便提议去看电影。   于是三个大男人夹在一群成双成对的情侣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地去看电影,赵宇航半点心情也没有,奈何要客随主便,只得被拖着去了。   “我要气氛。”赵宇航看完电影,嚼完两大桶爆米花后终于忍无可忍了,说:“不要再看电影了!”   “要气氛吗?简单。”林泽本想看完午夜场就回家睡觉,既然这么说了,那就出杀手锏了,遂吩咐道:“司机师傅,走临江门儿!”   司徒烨笑着打方向盘,林泽又接了个电话,郑杰打来的,开门黑,今年第一次相亲宣告失败。   林泽道:“在临江门的江边坐着呢,你过来吧。”   司徒烨去买啤酒,不打算开车了,买了一箱啤酒,三人在江边喝酒,把酒瓶敲得哐当响。   嘉陵江畔,万里江波碧光粼粼,一轮圆月东升,颇有春江花月夜的气氛。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这下气氛足了,赵宇航喝了五瓶啤酒,哭了起来,隐忍的哭声在月夜下回荡,林泽就知道会是这样,赵宇航足足五年多的感情,就这么玩儿完了,那痛苦肯定比谁都要铭心刻骨,荡气回肠。   郑杰到了,奇怪地看着赵宇航,赵宇航哭着哭着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泪流满面地和郑杰握手。司徒烨开啤酒递给郑杰,郑杰灌下去半瓶,清了清嗓子,林泽马上道:“一个人哭就可以了,等他哭完你再接力。”   司徒烨说:“哭不仅是感情活,还是体力活,大家都休息一会吧。”   林泽拍拍赵宇航的肩膀,说:“赵兄不哭,翻过来撸。”   郑杰一腔悲情消散得无影无踪,赵宇航搭着郑杰的肩膀,也不问他是谁,说:“你怎么了?”   郑杰郁闷地说:“相亲失败。”   赵宇航拍了拍郑杰的背,用重庆话说:“没啥子得,屡败屡战,继续。”   林泽朝赵宇航介绍,说这是他发小,又问郑杰说:“这次又是什么原因?”   郑杰:“债。”   林泽不说话了,早就教过他不少次,开始别提这事,等确定了愿意好好谈,第二次,第三次再说,把数额说小点,最好是告诉对方自己在帮母亲还债,还完了就结婚。   如果对方真的说没关系,还就还吧,再作点规划什么的,就把债务说大一点,如此循序渐进,毕竟郑杰也并非要帮母亲把债还个干干净净,只要能先应付那群黑社会就行了。以后实在不行再报警想办法。   但郑杰就不,他总觉得不先说等于是在欺骗人,所以每次问到他家庭他都老实交代……话说林泽突然想到一件事,这都几个月了,讨债的怎么没来?   七、八、九、十……快半年了啊。林泽正在疑惑,又听郑杰开始朝赵宇航倒苦水,赵宇航喝醉了,说:“没事,还了就能结婚了!我帮你还!”   林泽:“……”   司徒烨:“……”   郑杰道:“谢谢……”   林泽心道这话也能相信的?喝醉酒了说的最不靠谱,忙道:“你们别……”   郑杰却拦着林泽,也有点醉了,朝赵宇航道:“我不认识你,但我谢谢你!”   林泽:“……”   “但是!我相信我自己可以!”郑杰说:“阿泽也会帮我,冲着你这句话,随时欢迎你来我们家玩!”   林泽和司徒烨登时静了。   “好样的。”林泽笑着拍拍郑杰的肩,司徒烨则朝他比了个大拇指,赵宇航道:“哎,阿泽的朋友就是我朋友!大家都是自己兄弟,别说这些客气话!来,喝酒!”   四人碰啤酒瓶,一通狂饮,喝得头昏脑胀,林泽在江边吐了,司徒烨忙拿出刚买的矿泉水给他漱口。   赵宇航道:“阿泽,你怎么分手的,说。”   郑杰说:“那个人死了撒。”   赵宇航不吭声了,郑杰醉醺醺地说:“你们都是,都是……那个说。”   司徒烨点了点头,把水递给他,郑杰又推回来示意不喝,赵宇航说:“你……你不是?”   郑杰道:“我……晓得你们都……都是、有0,有1的说。还晓得啥子419……飘……飘。”   数人蓦然爆笑,郑杰跟着林泽久了,行话学会不少,连“飘飘”这种地域称呼都知道,登时三人笑得什么愁绪都被一扫而空,赵宇航拍拍郑杰的背说:“有前途!阿泽怎么没把你掰弯,要不加入我们……”   林泽吐完后还残余着一点清醒,马上示意赵宇航别乱说话,郑杰要是性向转了,他负不起这个责任,赵宇航却道:“你和阿泽可以……”   “他……”郑杰醉醺醺道,扯过司徒烨,把司徒烨和林泽推到一起,说:“他和他一起可以!”   赵宇航道:“嗯,可以可以!”   司徒烨忽然道:“我和阿泽认识,比他和谢磊认识还早呢。”   林泽斜眼瞥他,说:“有么?只是一两天而已吧。”   司徒烨说:“那时候我在星巴克里,问你冰水续不续杯……”   林泽道:“可你当时没有半点意思,否则我也不会先爱上谢磊,像你条件这么好的,你不说你是1,不说要钓小零什么的,我早就跟你谈了……”   这个话题非常尴尬,司徒烨和林泽都涨红了脸,大声认真地讨论彼此为什么起初没有勾搭上的可能性,说到最后司徒烨躺在地上,无奈地大吼道:“我总是说不过你——!!”   林泽哈哈大笑,笑得不住咳,提着酒瓶一路敲,一路起身走了,赵宇航兀自在他们身后大声道:“喂!阿泽!你真不考虑我小弟么?”   司徒烨怕林泽掉进江里去淹死,一路追了上来,林泽落寞地站在江边,头发短得像个刺猬,外套上全是自己吐过的痕迹,冷风一阵阵地吹来。   “你什么时候认赵宇航当哥了?”林泽问。   司徒烨道:“在北京的时候认的。”   两人相对沉默许久,司徒烨说:“回去吧。”   “司徒烨。”林泽提着瓶子敲了敲,站直了身子,看着月夜下司徒烨的脸,用酒瓶抵着他的胸膛,推了推,说:“你……”   司徒烨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领导。我就想问你。”   林泽嗯了声,眉毛一扬,询问地看着司徒烨。   司徒烨笑了笑,说:“我现在如果走了,你会舍不得我吗?”   林泽道:“当然,我觉得我都快爱上你了。”   司徒烨说:“我怎么总是觉得,我在你心底的地位比不过一个死去的人。”   林泽莞尔道:“我在你心底的地位也比不过你的梦想。半斤八两。”   那一刻林泽是喝醉了,在他的心中有股奇怪的感觉,刚刚司徒烨和他争吵“为什么他们没有在一起”的时候林泽就察觉到了,他知道司徒烨一直对他有好感,否则也不会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陪着他,而自己对司徒烨呢?他说不清楚,但他能感觉到一点,只要他们的关系稍稍一升温,就一定会相爱。   林泽素来只相信爱上与没爱上,却很少碰上这种99°C的水,加一度就沸腾的情况。他知道司徒烨的感情也是一团乱麻,以司徒烨的态度,无论扔哪里都是祸害。两团乱麻混在一起的人生,只会搞成一团更大的乱麻。   那天晚上他们回去继续喝酒,喝得烂醉如泥,只有司徒烨喝得不多,他打了个车,把三人挨个扛上去,回了林泽和郑杰的家。   翌日林泽睁眼的瞬间头痛欲裂,起身时发现自己已经被脱得剩下一条内裤,司徒烨睡在他身边,呼吸一窒。   林泽起床,看了看和他盖一条被子的司徒烨,想起昨天晚上说的话,拉拉自己的内裤,昨天似乎穿的不是这条内裤!   林泽犹如五雷轰顶,当场说不出的尴尬,怎么回事?!他始终不相信电视剧里那种醉酒后上床的桥段,开什么玩笑?别人的事他不知道,但林泽自己是肯定不会在醉得糊涂的情况下做爱的。   林泽下床去,看见床下扔着一条沾了滑腻液体的内裤,正是昨天穿的平角短裤,瞬间整个人就炸了。   “别装睡。”林泽道:“这是怎么回事?”   司徒烨睁开眼,说:“我会对你负责的,阿泽。”   林泽:“……”   林泽只觉自己的人生实在是一塌糊涂,生平碰上的尴尬再没有比这更夸张了,天啊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林泽满脸通红,根本想不到要怎么说,快手快脚穿上秋裤与长袖衣服,一阵风地出去。   一出客厅,更五雷轰顶的事情来了——郑杰躺在沙发上,吐了一地,昨夜的残骸还没收拾。林泽快疯了,郑杰的房间门开了一条缝,赵宇航躺在他床上睡觉。   还好还好……林泽迅速去刷牙洗脸,司徒烨打着呵欠,站在林泽身后,看镜子里的他。林泽脑子像是搭错线一般,手掌在自己头顶比了比,又比司徒烨,觉得他好像没自己高,突然说:“你多高?”   “176。”司徒烨乏味地说。   林泽177,又问道:“你……你被我那个了?谁当的1?”   司徒烨没吭声,转身要出去,林泽马上把厕所门一关,把司徒烨关在洗手间里,说:“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司徒烨笑了起来,看着林泽,摸了摸他的下巴,说:“阿泽弟弟,你觉得呢?”   “喂喂喂……”林泽道:“这不是开玩笑的,你……换我内裤了?”   司徒烨笑着去拿扫把,林泽却态度强硬地按着门框,把他拦着,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司徒烨道:“没什么事,就是你一边哭一边抱着哥哥……”   林泽的底线终于崩溃了,怒吼道:“去死吧——!”   司徒烨忙不迭地逃了,跑出去的时候险些碰翻了茶几,郑杰被惊醒了,头重脚轻地上厕所,里面赵宇航也醒了,一片混乱,郑杰出来扫地拖地,赵宇航在里面道:“阿泽你家有牙刷吗?”   郑杰道:“有!我有!你等等哈!”拖地拖到一半又去给赵宇航找牙刷。   林泽接过倒在地上的拖把给郑杰收拾战场,司徒烨拿着他的内裤出来,林泽火速抢到手,冲到阳台去扔进洗衣机里,又去把郑杰的脏衣服和自己的扔进去。   “只是擦枪走火了而已。”司徒烨笑道:“别那么紧张。”   林泽点了点头,瞥了司徒烨一眼,这样大概能解释了,自己将近半个月没有性生活,也没打过手枪,一定是梦遗了。   “我……”林泽想了想,想对昨天晚上的话表达点什么,忽然想起一件事,瞬间道:“几点?糟糕,要迟到了!”   “我已经请假了。”司徒烨说。   林泽松了口气,这么大清早一惊一乍的,快成精神病了。   洗衣机呜呜地转动起来,司徒烨接洗衣液和消毒水朝里倒,林泽关上盖子,问:“昨天晚上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么?”   司徒烨道:“我还想问你呢,你说了什么怪话你自己不知道么?”   林泽侧身让过司徒烨,出客厅去,司徒烨马上追在他身后,说:“喂,你说的话还算数么?别走啊。”   “我什么都没有说啊,我说了什么?”林泽终于扳回了主动权,郑杰在热牛奶,险些被他俩一碰牛奶全洒出去,赵宇航又道:“我的行李呢?”   行李还在车上,司徒烨只得去拿车钥匙,出门去开车,说:“阿泽,等我回来,我还有话说。”   这境地实在太尴尬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林泽却有种在海面上飘荡了几个月,终于靠岸的感觉。司徒烨前脚刚走,林泽便马上道:“郑杰。”   郑杰在微波炉里热了牛奶面包,过来坐下,赵宇航穿着郑杰的衣服,洗完澡出来,还是有点小了,林泽看了赵宇航一眼,发现他眼里似乎在得瑟的笑。   “我昨天喝醉酒,开玩笑好像开过头了。”林泽朝郑杰说了和司徒烨的话,郑杰听完之后两眼突出,作丧尸状。   郑杰:“好撒。”   林泽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赵宇航道:“阿泽,我弟看上去喜欢你。”   林泽道:“哎你别添乱!赵宇航,你别出去给我乱说。”   赵宇航示意林泽安心,绝对不说,林泽趴在桌上,郑杰说:“司徒烨不错撒,适合你。”   林泽瞥了郑杰一眼,赵宇航目不转睛地看电视,说:“你对他太好了,是你的错。”   “我什么时候对他好了?”林泽说。   赵宇航与郑杰笑而不语,林泽总感觉无论跟谁在一起,自己总要被当成最小的,当然,事实上从年龄来看,他也确实是最小的。   电话响了,那头是主编在催,让林泽马上回单位去——稿子出了问题,怎么最近都魂不守舍的,太懈怠了,林泽只得火速换衣服,出门打车去单位。   一小时后,司徒烨把车开回来,林泽已经走了,郑杰说:“让你吃过饭去单位。”   司徒烨心事重重地嗯了声,郑杰和赵宇航乐得笑个不停,司徒烨蹙眉看他们,说:“怎么了?”   赵宇航哈哈哈地推郑杰,郑杰又把牛奶喷了出来,两人忍笑忍得东倒西歪,司徒烨怒道:“神经病!”   然而转念一想,司徒烨又明白过来,遂追问道:“阿泽说了什么?”   郑杰电话响了,登时触电般地跳了起来,大声道:“我——日哟,完了完了,咧哈完了。”接着飞速收拾东西,冲出门去上班。司徒烨忙道:“等等!郑杰!我兜你过去!”   赵宇航道:“那我呢!喂!”   司徒烨走了,郑杰和林泽都要上班,根本没人陪赵宇航,赵宇航马上苦逼了。   上午十点,林泽上了轻轨,看见一对GAY像是恋人,坐着玩手机,左边的男人估计是攻,衬衣灰西裤皮鞋,有点脏,长得也很一般,脸上都是坑坑洼洼的青春痘伤疤,有点瘦,起码也有三十五六岁了,不帅不高,容貌普通,疲于奔命,挤地铁的上班族,几条白头发,身高一米七出头,标准的重庆小男人。   右边的则白白净净,却瘦瘦小小,一副学生样,多半是受。受把攻的手机横过来玩游戏,攻则搭着他的肩膀,亲热地看手机屏幕。   “住进去以后别和寝室的人吵架。”攻说:“没人惯着你。”   受点头,问:“你呢?”   那攻说:“回去我给你打电话。”   林泽拉着吊环,低头看手机,在玩愤怒的小鸟,攻教他怎么玩,把猪撞倒了,两人一起笑,林泽也跟着笑。   车到了某个站,整个车厢一下空了近半,林泽到对面坐下,脑子里被填满的东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看着对面的这对GAY。   受长得也不帅,戴着眼镜,但年轻男生总是有种干净的味道,就是个很普通的大学生,脚边放着个脏兮兮的行李袋,林泽猜他或许是今天到沙坪坝去报道,准备开学,但零看起来挺穷的,应该不像刚从江北机场过来才对。   攻抬头看了林泽一眼,笑了笑,继续和零玩手机,又说:“给你爸妈发短信了么?”   “发了。”零头也不抬笑道,攻又说:“怎么解释的?昨天晚上他们打电话去你寝室了?”   “嗯。”零说:“我跟他们说我在哥家,认的哥哥。”   攻点了点头,车厢里只有对面的林泽,林泽在低头看手机短消息,攻便侧头凑过去,吻了吻零的额头。   林泽眼角余光瞥见了,从对话中猜出这个零应该是在元宵前来的,在攻家里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攻请假送他来开学报道。他们能在一起长久么?看得出老男人是想认真谈的,但有些同志刚进圈子时年轻,帅气,青春是资本,可以在圈内到处勾人,长得帅的更不愁没床伴。等到时间一长,就都疲了,油了,想安稳,也不知道要怎么停下来。   三十岁左右的GAY都想找个愿意安安稳稳过日子的,而找个未曾涉足圈内事的大学生,除了把他保护起来,不让他接触这些以外,祈祷他不要经不住诱惑之外,几乎别无办法。毕竟感情都会变淡,成为七年之痒。   林泽看了一会手机,车到站,乘客纷纷下车,他还坐在轻轨里,想给司徒烨打个电话。司徒烨却先打过来了。   “在哪里?不是让你在家里等我吗?”司徒烨说。   林泽走出地铁站,答道:“你刚去开车,主编就打电话来催,你快来上班。”   “好吧。”司徒烨那声音明显听得出很不高兴,把电话挂了,林泽站在地铁站里,半晌不知道该做什么。最后只得收拾收拾心情去上班。   一走上台阶,出站口登时阳光灿烂,洒得铺天盖地,天空现出一片靛蓝。那一刻他的心情好了起来,想到自己第一次分手时的那种灰暗,很久都碰不上一个认真的想过日子的对象的茫然,想到谢晨风的离开,想到与司徒烨的初识。就算不是恋人,这么认识,并在一起的缘分也很难很难碰到了,有个人陪着,彼此分享快乐,是很好的事。   林泽进麦当劳里买了两份早餐,提着进电梯,回报社。   然而刚进报社林泽就想发火,一名记者在昨天报道了一个社会新闻,内容关于夫妻离婚,盛怒之下扬言要把孩子砍成两半,一人分一半。结果对方找上门来,在报社里面闹,让撰写新闻的人赔偿名誉损失费。这新闻林泽在放假前就看过,让他不要上版,一来别人孩子正在医院里不让探视,还不清楚是个什么状况,记者只看到一地血,邻居说那家人把孩子砍伤了,都是转述,事件不够客观;二来这算个什么事?林泽要做新闻都不带做这种,没有亲眼查证,不敢决定,交代他先写个别的新闻去填版。   那记者不知道是想偷懒,也有可能是觉得愤怒,于是把自己的稿子给上了,然而那孩子的父亲看到有记者去就起了疑心,隔日看了报纸找上门来,在报社里闹个没完,惊动了社长,主编,连主任也过来了。   林泽真是遭了无妄之灾,然而那版面又是他负责的,当天他看完以后通过了,只是提醒那记者换个别的新闻,就忙着出去接赵宇航。这下好了,只得跟主编在办公室里商量,要么在今天的报纸澄清一下。   “拉出来的屎还能吃下去么?!还能塞回去么?!”社长咆哮道:“我问你,林泽!这像什么样子?今天登报,明天澄清?!这就是你的解决办法?!”   林泽被社长骂得想笑,却又不敢笑,本来烦死人的一件事被社长这么骂出来他反而什么气都没了,可不然又要怎么办?这人明摆着来讹钱的,要求心理损失费,名誉损失费……只要给他一次,隔三差五地上门讨钱怎么办?   主任忙不迭地给社长道歉,社长又亲自去解决,林泽陪在一边,朝那当事人道歉,对方一口咬定要钱,林泽终于有点烦了。   社长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要道歉可以,赔钱没门,当即朝林泽道:“你自己解决。”   林泽本身也很烦家暴,毕竟他自己是从小被家暴大的,但中国人有句老话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别人家里不管发生了什么,外人都是没权管的。想当年他被自己父亲打得差点死了,邻居也就象征性地劝几句,国人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又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站了一会,决定不管这个来找事的,自己进办公室去喝咖啡。   大门外鬼哭狼嚎,保安拦着,出错的记者连头也不敢抬,躲在显示器后面,林泽喝了口咖啡,说:“社长问你,拉出来的屎可以塞回去么?”   整个办公室里哄笑,林泽看了眼表,司徒烨还没来,外面边哭边骂,连同一层办公楼对面新女报的编辑都出来了,好奇地看了一眼。   十一点的时候,外面嚎累了,声音小了些,拿着个加多宝凉茶罐,不停地扔到墙上发出好声音,林泽被那声音搞得很烦,主编又过来说:“林泽!你不想办法解决?你的办事能力太差了!”   林泽知道这个月免不了被扣奖金,反正也挨骂了,钱也扣了,索性拖着大家一起享受一会轰炸,此刻知道应该适可而止了,遂朝主编道:“午饭之前一定解决。”   主编点了点头回去,整个办公室里的人都看着林泽,看他到底有什么办法能把那人送走,林泽翻了会通讯簿,用单位座机拨通了一名刑警队长的电话。   那名队长就是上次击毙了杀人犯的新闻主角,林泽朝他采访过,后来又根据他的意见修改了稿子。林泽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了,队长接完以后很爽快地说:“我叫两个人过去一趟。”   十一点十五分,刑警队的人到了,在外面朝那人说跟我们走,去医院看看,调查清楚这事再来领名誉损失费不迟,索赔的人马上就紧张了。林泽追出去要说点什么,两名刑警已经把人带进电梯里,走了。   这事解决得比扫地还快,林泽去敲门,说:“那人走了。”   社长回家,主编又若无其事地坐着,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说:“你去做专题吧。”   林泽回办公室,朝手下们说:“屎不用塞回去了。”   谢天谢地,整个办公室同时松了口气,林泽注意到刚才一直在忙这事,手机没顾上看,上面显示了六个未接来电,都是司徒烨。   林泽拨回去,那头司徒烨接了,说:“阿泽,你在哪,怎么不接电话?”   林泽道:“在单位,还能在哪?快过来吃午饭。”   司徒烨的声音有点发抖,说:“我车开不稳撞了,手断了,他们让我打电话给报社,让我赔车,你能过来一下么,我在医院里……”   第二十五章   林泽到医院的时候,司徒烨正在接骨,走廊里只有林泽一个人,司徒烨痛得破声大喊,那惨叫令林泽的心都揪了起来。   他推门进去,司徒烨额上满是汗水,看到林泽进来,马上就忍住了,他的脸色煞白,抬眼看林泽时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嘴唇不住哆嗦,头上全是血,林泽进来先找医生,医生道:“外伤性轻微骨折。”   “头撞着了么?”林泽险些被司徒烨吓掉半条命,骨折就骨折,说什么“手断了”,害他脑补了一路鲜血淋漓的断肢场面。   没事就好,林泽问:“怎么一头血?”   医生说:“没事,都是擦伤,刚拍过片子,手要稍微严重点。”   林泽刚才过马路的时候差点都被车撞着,整个人浑身都是发冷的,看到司徒烨这副模样,才勉强镇定下来,心道好了好了,起码看到人了。   医生又道:“坚持一下,马上就好,小伙子你来吧,男生力气大。”   林泽过去帮护士架着司徒烨的胳膊,说:“轻点……”   医生把司徒烨的手臂扶正,这次他只是发出了一声闷哼,全身痉挛,继而长长出了口气。司徒烨说:“车在两路口……我把别人的车给撞了。”   林泽示意他别说了,先躺着,道:“我去处理。”   司徒烨说:“对不起,阿泽,昨天喝了酒,头还有点痛……”   林泽道:“别说这话,小心我揍你。”   司徒烨下意识地不吭声了,林泽问了车主的电话,没问是什么车,出去就给赵宇航打电话,让他来陪司徒烨,自己则出门打车,一边打电话给报社,去处理纠纷现场。   出病房时医生拿着药单堵住林泽,说:“你是他什么人?先别走,过来……”   “我是他弟弟。”林泽在走廊里说,随手几下把单子签了,点钱给护士,说:“美女帮我交一下,找的零钱交给里面那家伙,谢谢。”继而跑向医院外。   林泽打电话回报社,主编先是问司徒烨情况怎么样,知道没事后又把林泽骂了一顿,刚出完早上那事,林泽知道这个月奖金是一分钱别指望了,还要贴上赔车的钱,对方应该买了保险,但如果不是全保,又要协调责任方,最后来来去去麻烦说不清楚,多少还是得赔点钱。   而且最麻烦的是,司徒烨没有续买今年的保险,林泽之前提醒了他一次,以为他不会忘的,但他偏偏就忘了。   希望不要太严重,千万别是名车……运气应该不会这么糟才对。林泽跑出医院,过两条马路,转盘后面就是现场,当即控制不住地爆笑出声。   他站在马路旁边,一口气终于松了,幸好幸好,先去买了瓶水,又抽了根烟,定了定神,才过去找交警和车主——   ——被撞的车是辆三万多块钱的夏利,挤得车门都凹进去了。   他站在路边给以前认识的一个交警队长打电话,说把人的夏利给撞了,对方问清楚情况笑了半天,说林泽够倒霉的,人没什么大事就行,片刻后派人来处理,保险公司的也来了。   对方车主之前看司徒烨一脸学生样,又开个旧吉普就知道这人好欺负,司徒烨下车时手已经断了,又说是单位的车,自己只是司机,让他先打个电话,叫领导过来。结果林泽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在处理报社门口的事,对方车主和几个人不让司徒烨走,司徒烨痛得撑不住,交警怕他出事,好心的路人便先送他去附近医院接骨,司徒烨用右手勉强打了几次电话,林泽终于回了。   现在林泽来了,对方看到来了个也不怎么样的,但好歹穿着西装,遂道:“你们领导呢?”   “我就是领导。”林泽道:“怎么?不像?”   林泽去看情况,心道你们什么事都没有,嚷嚷什么,我老婆手断了都没跟你算账。   那车主车上坐了好几个人,正要骂林泽,林泽却开口先喷他一句:“日哩吗莫要慌——老子是记者,等哈哈队长来了再慢慢给你个交代,都等到起!哪个都莫要走!”   林泽这么主动喷人还是头一次,当场几个人就炸了,要上来打架,交警还在的不可能不管,马上道:“莫动手!喂!小同志!你说话文明点哦,本来没得事的,不要给我找事。”   正说话时交警队长过来了,三辆摩托车停在路边,林泽跟他握手,那车主一见这架势马上不敢说话了。交警队长摘下墨镜,看了一圈,说:“按程序走就行,责任认定还没开?把责任认定开了林记就回去吧,给他们留个联系方式就行,有事通知你。”   林泽点了头,知道交警队长会帮着他,司徒烨本来也是全责,他又给队长发了条短信,意思是该赔多少他就赔多少,不需要少赔,但也别让对方没完没了地来报社里闹,公平就行……司徒烨那小子开车的时候不知道在想什么,多半一晚上没睡觉。   把当天一系列事处理完,对方的保险公司又派人过来调查,吉普车倒是没什么事,车门上和座椅上沾了点司徒烨的血,是他擦破头皮流的。赵宇航过来,载着林泽把车开回报社,林泽回报社去填单,下来打了桶水,把车擦干净。   擦车的时候,司徒烨又打电话来,问林泽在哪里,车的事情严重不,要赔多少钱,是名车么?没挨骂吧,林泽想了想,说:“妈的……”   司徒烨:“什么?”   赵宇航拿着手机贴在司徒烨耳边,司徒烨手臂上了石膏,搁在胸前,脑袋包得像个阿拉伯人,一边看电视,另一只手一边从床边的盘子里拿草莓吃。   林泽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很邪恶,说:“咱们全责,你撞的那辆夏利值两百多万呢,还没买保险,卖了你也赔不起,拿你的身体来偿还吧。”   司徒烨蹙眉道:“这么贵吗?”   赵宇航问:“撞的什么车?你自己撞了什么车还不知道?”   司徒烨道:“我没认真看,手痛死了都,对方一直在说四川话,说得快了我听不懂,他说是夏利,我们全责,夏利很贵吗?两百多万?”   赵宇航:“……”   赵宇航道:“喂,林泽,你别欺负我弟弟。”   林泽道:“个人爬个人爬!叫他来听。”   司徒烨左手打着石膏,右手动了动,示意多少钱?赵宇航随手比了个“五”,示意他放心,司徒烨傻眼了,口型道:“五百万?”   “五万!”赵宇航怒道。   司徒烨道:“我们要赔这么多?”   赵宇航真是败给他了,说:“车一共就五万!”   司徒烨终于明白到林泽在耍他了,把电话拿过来,说:“好的,我一定会赔偿的。”   赵宇航不知道林泽还说了什么,拿过电话,说:“阿泽。”   林泽说:“买点水果给他吃,他要吃进口的。”   赵宇航说:“买了,医院门口三斤十块钱的草莓,吃什么进口的,浪费钱,阿泽我告诉你……”   林泽停下动作,赵宇航在电话里说:“他是因为被你调戏了,昨晚没睡好,开车注意力不集中……”   “是了是了知道了,不用给我扣帽子,我会好好对他的。”林泽道:“啰嗦,我这里还有点事,处理完以后下午过来。”   说毕就挂了电话,把车门上的血擦干净,心里充满了莫名的滋味。   一系列杂七杂八的事全部忙完,林泽电话就没停过,既要应付保险公司,又要应付主编社长,今天的新闻还不能拉下,从报社到医院电话打了一路,又回家去把笔记本电脑带下来,到医院去写稿子,杂七杂八,医药费,部分赔偿,准备给司徒烨吃的营养,被扣的奖金,全部加起来接近两万块钱。   傍晚时郑杰来看过,和赵宇航去吃饭了,林泽留在医院里,让他俩给带饭。   “阿泽弟弟,你赔了多少?”司徒烨说:“我这里还有点钱。”   林泽躺在司徒烨身边,两人挤一张病床,林泽说:“叫领导,哪来的钱?这个月不是只剩五百了么?”   阿拉伯人说:“就是还有五百,你都拿去吧,以后我吃住你都包了行不。”   林泽从新闻里抬起头,看了司徒烨一眼,司徒烨又伸手过来摸草莓,摸了个空,林泽把盘子拿走了,说:“草莓吃多了上火,不能再吃了,你哥是不是有爱没处使啊,怎么逮着个弟就这么惯着你。”   司徒烨道:“哎,我哥哪有你好?你真是个好老婆。”   林泽道:“你才好老婆,你全家都好老婆。”   两人无语片刻,林泽还是觉得气氛挺尴尬的,似乎从昨天晚上开始,他们就陷入了这种朋友不像朋友,恋人又不像恋人的关系。林泽看了他一会,蹙眉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夏利多少钱?”   林泽总是觉得司徒烨其实什么事心里都一片雪亮,大部分时间都在装傻哄自己玩,这家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根本就看不出个究竟来。这次司徒烨却马上解释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好吧,姑且信你,林泽继续编他的新闻,司徒烨又说:“钱包在那里,不够我可以找我爸……”   林泽打断道:“不用,够的。”   司徒烨道:“到底花了多少。”   林泽道:“你啰嗦什么?”   司徒烨郁闷道:“我不放心,害你破财……”   林泽道:“不是让你用自己来还我吗?”   司徒烨道:“你不用给我发薪水了,包吃住就行,我会努力赚钱还你的。”   “伤筋动骨一百天。”林泽道:“你至少也有三个月不能剧烈运动了,拍照再说,算了吧你。”   司徒烨道:“阿泽,我恐怕我时间不多了。”   林泽:“……”   “你说什么?!”林泽难以置信道。   司徒烨哈哈笑,一手挡着林泽,说:“你对我太好,我怕我什么时候会忍不住跑了,离开你。”   林泽道:“你不会多留一段时间吗?”   司徒烨这么一说,林泽倏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似乎沉寂已久心里的那根弦再次动了。司徒烨如果走了他怎么办?他已经习惯和司徒烨在一起了,走到哪里都有这家伙跟着,如果他一下离开,那么自己就又要恢复一个人的生活。   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一个人去采访……林泽自己从前从来没想过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妥当,照样每天像条狗一样四处奔波,然而当司徒烨来了又走之后,日子就彻底不同了。很多快乐就这样没有了,剩下一种叫寂寞的东西如影随形。   “你不能不走么?”林泽说。   司徒烨说:“我想你和我一起走,我们一起去流浪吧,不谈情,不说爱,你陪我走到天涯海角。”   “不可能。”林泽躺下,用枕头靠着。   我们一起去流浪,不谈情,不说爱,你陪我到天涯海角……听起来像句歌词,如果是五年前,林泽说不得把包一背,跟着他就走了。不管是爱人还是朋友,能一起流浪也是种快乐,但现在不行,现在为什么不行,林泽也不知道,简单地把原因归结为一个——自己老了。   两人静了很久很久,司徒烨说:“手痛。”   “痛吗?”林泽支起身看司徒烨的左边肩膀,司徒烨右手顺势把他抱在身前。林泽说:“又怎么了?”   司徒烨笑了笑,没说话,林泽知道他在撒娇,心想这么大个人居然也会撒娇,搞笑。司徒烨又说:“我要在医院住多久?”   林泽漫不经心道:“不知道,五六天吧,出院以后到我家去住。”   司徒烨马上期待地说:“可以吗?”   林泽道:“当然,不然谁照顾你?”   两人又不吭声了,林泽想到司徒烨曾经说过,还完债,再攒点钱,就要继续他的旅途的事,他没有多问,不想在这种时候和他讨论这个问题,大家都各自想想吧。   郑杰买了晚饭回来,林泽过去接饭盒,问道: “赵兄呢?”   林泽接过饭盒,叼着筷子先吃,司徒烨眼巴巴地看着林泽吃,郑杰道:“去他朋友家。”   林泽想起赵宇航在重庆也有同学,便知道他今晚不过来住了,赵宇航其实也算半个直男,和郑杰还玩得挺好,是个挺值得交的朋友。   郑杰来了又走了,回去加班,司徒烨说:“老婆,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林泽:“叫领导,有吗?有忘了什么吗?”   林泽三口两口扒完饭,开了听椰奶,这才坐过去给司徒烨喂饭,看着里面的鸡肉似乎挺好吃,就自己把嫩的肉拣来吃了。   司徒烨:“……”   林泽瞥他,司徒烨一脸郁闷,林泽心里窃笑,把司徒烨喂饱,问:“洗澡么?”   司徒烨忙道:“不,不了。”   林泽看不出司徒烨还是蛮纯的,躺在病床上的他简直不像平时的他,晚上司徒烨上了会网,两人便熄灯睡觉,司徒烨让林泽回去,林泽却坚持留在这里陪他。一连数日,同事们来探望司徒烨,主编和社长也来了,嘱咐他好好养伤,当然,这也都是看在林泽的面子上。否则两个老大是不会亲自来的,通常主任来看过就行了。这些天里,林泽和司徒烨大部分都是在聊关于工作的事。   林泽早上起来,自己把摄影和新闻都一起做了,司徒烨又有点不太放心,照片质量下降了些,主编也没说什么。   过了五天,司徒烨带着石膏出院,林泽说:“我去帮你退了房子,住进我家吧。”   当天下午,林泽让郑杰买点菜,打算回家做饭吃,正好在楼下碰上,三人就一起上楼去,准备庆祝司徒烨出院。   “要在家里好好休息哦。”郑杰说。   “嗯,麻烦了。”司徒烨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郑杰忙道:“不麻烦不麻烦,欢迎你成为我们家的一员。”   司徒烨和郑杰认识很久了,郑杰平时几乎没什么朋友,对下级:员工见了他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对上级:他又拉不下脸去巴结,每天家里单位两点一线,反而林泽的朋友更多,而林泽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最后都能玩到一起去。   三人说说笑笑,出电梯,进走廊,看到走廊里站着个黑社会——林泽心里咯噔一响,讨债的终于来了。   第二十六章   郑杰当场丧尸状,一脸我欲乘风归去的模样。   “六个月,一万二。”那黑社会说。   郑杰疲惫道:“没得,真没得。”   司徒烨表情有点疑惑,但没插嘴——他还不太清楚郑杰的烂帐,那黑社会说:“一次拿来,以后就放过你们了。”   郑杰被讨债讨多了,已经完全麻木了,以前曾经也有人这么说过,他没有上当,说:“真没得啊,只有两千。”   林泽道:“进来吧进来吧,进来再说。”   黑社会却道:“不用了,你们把钱拿出来。我马上就走,三个人凑一万二还凑不到所。”   林泽想起上次那件事,虽然戴了墨镜,好像也是同个人,多半还以为他有艾滋病不敢进屋里来,嗯……可能在他的记忆里,自己和郑杰有艾滋,那么司徒烨就是来玩3P的……说不定自残吓一吓他,放点血能吓跑他。   这地方没法住了,迟早得搬,郑杰在门外与那黑社会讨价还价,林泽带司徒烨进去,听了一会,最后外面说:“四千就四千吧。”   林泽百无聊赖地去开抽屉拿钱,点了两千,郑杰刚进来要找林泽借钱,林泽便扬了扬。郑杰凑着自己最后一点存款,好说歹说,把那黑社会送走。关上门,吁了口气。   林泽与司徒烨都没有说话。   郑杰笑了笑,笑容阳光灿烂,说:“下周开薪水了还你钱,先做饭。”   “他说以后不再来了?”林泽道:“先等等,你知道他们是哪个帮派的吗?”   “晓得撒。”郑杰进去厨房洗菜,司徒烨主动道:“我来帮忙吧。”   “你休息。”郑杰说:“阿泽别让他干活。”   林泽知道司徒烨也坐不住,何况第一天搬过来,便不阻拦他,让他去帮郑杰洗菜,自己坐在客厅里想了一会,说不定那黑社会所说是真的——不会再来了。毕竟他做新闻的最清楚,今年年初的又一轮打黑乃是历年来之最,如果这些人跑了,也就意味着郑杰的钱不用还了么?   “我去拿司徒的东西。”林泽说:“赵兄晚上一起来吃饭么?”   郑杰说:“我给他打了电话,他要来。”   林泽拿了司徒烨家的钥匙出去,司徒烨马上追出来,说:“一起去吧。”   林泽道:“跟着我走。”却不先去他家,而是直接到上次那位刑警队长的办公处去询问,得到一个确切的消息——来一而再再而三找郑杰讨债的黑社会,大部分人已经跑了。   郑杰的妈是在重庆一家地下高利贷借的债,那已经是将近十年前的事了,那家公司因为牵扯到太多黑帮内部的事,在这次打黑中一起被清洗。那刑警队长也不瞒他,把能说的都说了,2月2日某个大案子开庭,一连串事件犹如抽丝剥茧,牵一发而动全身,导致这些事来了个全盘大清洗。   林泽颇有点意外,这不亚于是天上掉馅饼的事,他一边思索新闻的事,再三朝那队长答谢,离开警局,前去帮司徒烨收拾东西。高利贷的钱还不一定就不用还,林泽没敢提前告诉郑杰以免事情落空,进司徒烨家,家里空空荡荡的,合租的女孩不在。   “合同还有一个月多点才到期。”司徒烨说,一只手收拾内裤,衬衣,胡乱塞进旅行袋里,又道:“你们什么时候搬家?”   林泽说:“不一定,郑杰快买房子了,买好了我们一起跟着他搬过去。”   司徒烨的家当很少,一会就收拾完了,林泽到冰箱里去看有没有吃的得带走,免得坏了,开冰箱门时手机响,赵宇航打电话来了。   “哎,阿泽,我要死了。”赵宇航说:“我同学家里那件事闹起来了,怎么办?”   林泽奇怪道:“什么?”   赵宇航说:“就是我同学找小三的事,元宵节小三打电话来,我同学老婆就起了疑心,这几天一直追问我,又哭又闹的,每天下班就吵这事,老子日子不好过。”   林泽蓦然笑了起来,司徒烨却出现在厨房门边倚着,略侧过头,一本正经地看他打电话。   林泽说:“你别管这事,这几天先来住我家吧,睡郑杰房间,你几号开学?”   赵宇航:“不是这个问题啊!你不知道我被夹在中间有多难办,夫妻吵起来惊天动地的……”   赵宇航在电话里哇啦哇啦地叫,林泽抬眼时,司徒烨却在翻他的相册,林泽边打电话边凑过去看,司徒烨马上就把相册合上了。   “喂,阿泽,你听得到吗,你们现在在哪,我是直接过来还是……”   司徒烨打着石膏的手避开点,林泽一脸好奇,却被司徒烨的手捂着不让看,林泽示意他去拿包,从冰箱上拿下手机继续说:“你在观音桥地铁站出口等我们吧。”   “阿泽,我现在发现你就是个坐拥无数后宫的人生赢家。”司徒烨说。   “哪有。”林泽坏笑。   司徒烨搭着林泽肩膀,两人在地铁站出口等赵宇航,接了他以后回家去吃饭,赵宇航本来是过来散心的,结果越散越郁闷,别人夫妻吵架把他也捎上了,还遭了同学老婆的误伤,脑袋上被烟灰缸砸了个包。被数人取笑一番后郁闷地吃饭,喝酒。   “这杯庆祝我们阿泽正式和我弟弟同居……”赵宇航说。   “你够了!”林泽叼着烟,挽着衬衣袖子,在烟雾里眯着眼说:“别恶心好不!”   司徒烨笑笑,不说话,进房间去整理自己的东西,林泽又道:“司徒,你别乱动,小心你的手。”   “哎哟。”赵宇航无奈道。   “哎哟——”郑杰皱着眉头,两人一起揶揄林泽。   林泽和赵宇航,郑杰碰杯,赵宇航在学校里当讲师,也快开学了,明天就得飞回去,今天再借住一夜,数人又喝了几杯,郑杰在客厅里看电视,林泽满脸醉意,进去倒在床上,司徒烨躺在床上看书,说:“你床上怎么这么掉多毛,肯定没少打手枪。”   “没有——”林泽乏味地说,伸手在身边捞,摸到司徒烨的手,抓了一下,又松开手。司徒烨道:“怎么了?要喝茶解酒么?”   林泽睁开醉眼看司徒烨,心道司徒烨确实很帅,这几天都不怎么说话了?在想什么?是因为住进自己家里,所以心里尴尬吗?   “司徒。”林泽斜眼瞥他。   “嗯。”司徒烨手脚修长,皮肤白皙,而且嘴角带着笑,一只手给林泽解扣子,这种可1可0的,确实是人间极品,林泽以前一直没怎么打过他主意,现在动了这心思,反而意识到从前居然没发现司徒烨这种帅哥,早该好好发展了。   但他俩之间,却好像总缺了点什么,是相爱时那一瞬间的激情,还是彼此割舍不下的在意?   “睡觉吗?”司徒烨问。   林泽今天也有点累了,说:“睡吧。”   喝完酒也没刷牙,林泽便懒懒地这么躺着,外面电视声音小了些,赵宇航也去洗澡睡觉了,郑杰还在隔壁指挥下团队副本,房里熄了灯。林泽转身躺着,他睡外面,司徒烨睡里面。   司徒烨睡过来点挨着他,林泽怕碰到他手,让开些许,于黑暗中听着彼此的呼吸。两人身体都有点热,林泽硬了,内裤被顶了起来。   这时候或许是酒精作用,也或许是空虚太久,林泽很想狠狠地来次一夜情,和司徒烨干上一炮,不过也只能想想,在酒精的刺激下,林泽总是忍不住想要是和司徒在一起了会怎么样?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翌日赵宇航走了,林泽叫了出租车把他送到机场,自己去上班,没有司徒烨的工作总像少了点什么,这几个月里林泽计划好,每天只上半天班,尽量把手头的活儿在上午解决完,下午回家去照看司徒烨。   中午吃饭时林泽扒得满嘴饭,接到司徒烨的电话,问:“阿泽,冰箱里的东西我可以吃吗?”   林泽哭笑不得咕哝道:“当然可以,你怎么了,早上出门前不是说了让你随便吃么?早饭吃了没有?”   司徒烨笑着说:“没有,正要吃。你在做什么?”   林泽倏然明白司徒烨的意思了——他有点想他。   在那一瞬间林泽有种心里暖洋洋的感觉,仿佛听到窗外的花开了,他说:“等主编盖印,盖完给校对就可以跑路了,很快回家。”   “嗯嗯。”司徒烨挂了电话,林泽三口两口吃完饭,把事情处理完,说:“我回去看看司徒烨。”   “耶——”一名小记者揶揄到:“你俩关系怎么比谈恋爱还好啊。”   林泽笑着走了,去买菜回家,还给司徒烨带了点小东西。   司徒烨似乎恢复了点以前那吊儿郎当的模样,躺在沙发上挺尸,说:“啊,这种不上班的日子真是颓废啊——”   林泽进去洗手,说:“我给你洗头吧,你头发都快可以养小鸟了。”   司徒烨懒懒地起身,看到袋子里的花,站着看了一会,林泽脱了西装进浴室去试水,示意他在洗手盆前坐下,摘下喷水器给他洗头,司徒烨舒服得直哼哼。   林泽:“舒服么?”   司徒烨:“舒服……”   林泽:“以后还走么?”   司徒烨被突然问到这个问题,身体明显地一僵,林泽去拿毛巾给他擦头,说:“你还要去环游世界吗?”   司徒烨头发湿淋淋的,长了不少,搭在耳边,抬头朝林泽说:“你不是说和我一起去吗?你以前说过的。”   林泽想了想,笑道:“如果我不去呢?”   司徒烨答道:“那我自己去。”   “好吧。”林泽心里有点黯然,带司徒烨出去,给他吹头发,一边吹一边想这事,他对漂泊的生活其实并不感兴趣,毕竟当记者的这些年里跑过不少地方,他宁愿呆在自己的家里,每天下班后看看电视,吃吃睡睡。   但林泽知道司徒烨在怕什么——在穆斯林当地社会里缺乏安全感,东奔西跑的,不敢停下来,生怕被抓回去吊死,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潜意识反应,说不定司徒烨小时候还亲眼见过这种事。   “你就算留下来,也不会被抓回去怎么样的。”林泽说:“你呆在一个地方会死吗?”   司徒烨说:“我再想想吧。”   司徒烨和报社签的合同还有一年才到期,林泽忽然又觉得挺没意思的,这算什么?司徒烨在呜呜的风筒声音里说了句“谢磊”,林泽便把吹风机关上了,问:“什么?”   司徒烨说:“谢磊要是还有一年的话,你会和他谈恋爱么?”   林泽知道司徒烨的意思,却没回答他,开了风筒继续给他吹头,风声里电话响了,司徒烨接过风筒,林泽接电话,那边是李艳茹的声音。   林泽笑道:“姐……”   “阿泽。”李艳茹的声音半点不客气:“让宇航接电话,我知道他在你家,前天我听见他给你打电话了。”   一句话,刹那间林泽就把所有断裂的碎片连接起来,明白了许多事。   “他已经走了。”林泽伸手握着司徒烨的手,把风筒关上,家里静了下来,李艳茹说:“你别骗我,我知道他在的,这事跟你没关系,我就问他几句话。”   林泽耐心道:“姐,赵宇航他真的不在,他开学了,要回去上课……”   李艳茹那边似乎哭了,说:“我就知道你不愿意帮我,你们都是一伙的!”   林泽听到李艳茹那边似乎风声很大,不在家里,说:“你来我家吧,我去接你,你现在在哪?你过来家里看看就知道我骗你没有。”   李艳茹没答话,在电话那头哭了起来,林泽等她哭了一会,安慰道:“过来坐坐吧,姐,你在哪里?”   李艳茹止住哭声,说:“我在小什字。”   林泽心中一惊,那个地铁站离朝天门最近,该不会是想不开要跳江吧,说:“你进站来,我去接你。”   司徒烨说:“怎么了?”   林泽苦笑道:“赵宇航的朋友的老婆,是我的干姐。”   司徒烨登时夸张地笑了起来,他知道赵宇航那事,林泽却蹙眉道:“别幸灾乐祸了,又不是什么好事。”   司徒烨意识到这种事不能笑,只得连连点头,林泽说:“我去带她过来……”   司徒烨抓起电话跟着林泽出门,一边走一边给郑杰打电话,说:“好机会,郑杰,你的春天要来了……”   林泽马上道:“别胡说八道!”   林泽去抢手机,司徒烨不住躲闪,朝电话里说:“你上次喜欢的那个女孩子,还记得吗?她要离婚了……”   电话里郑杰的声音传出来:“真的?!我姑刚给我打电话,我不让她约相亲了!我早点回来!她现在在啥子地方!需要人安慰不!”   林泽道:“喂!混账!你怎么什么事都知道?!”   司徒烨跟着林泽下楼,两人去坐地铁,有人给司徒烨让座,司徒烨坐上了,林泽站着手指轻轻戳他脑袋:“不能这么说!哪能乘虚而入的?这种夫妻的事,外人绝对不能去左右她的决定,要让她自己解决。”   整个车厢里的人都在看一个领导状的年轻人训另一个左手骨折打了石膏抱在身前的跟班,司徒烨完好的手抱着座椅旁的杆子,晃来晃去,嘴角带着笑,不回答,林泽又愤然道:“别笑,严肃点!”   “好萌啊——”车厢里又有女孩小声说。   林泽彻底无语。   轻轨到站,林泽打了电话,两人还没出站,午后时间人不多,三三两两的上楼梯的人中,林泽看到李艳茹了。   她的脸色很差,林泽叫道:“姐!”   林泽正要上去接她,李艳茹却一脚踏空,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刹那所有人都吓呆了,李艳茹高跟鞋脱脚,摔了两级台阶,膝盖撞在地上,手袋磕在柱子上,袋子里口红,化妆镜,零钱摔了满地,顺着楼梯洒下来。   “小心!”   “小心啊!怎么没扶稳……”   马上就有人去扶她,林泽忍不住地心疼,上前抱她起来,让她坐在最后几级台阶上,李艳茹的膝盖一片红肿,司徒烨上前道:“去医院看看吗?”   李艳茹摇了摇头,看热闹的人把手袋拣了还回来,林泽小声道:“没事的,没事了……”   李艳茹狼狈不堪,坐在台阶上,看着林泽不作声,却没有哭,显得很镇定,司徒烨把手袋收拾好给她,林泽说:“扭到脚了吗?要不要叫医生?”   李艳茹摆手示意她自己能走,一瘸一拐地起来,声音有点沙哑,说:“走吧。”   林泽说:“不忙,看看能活动不。”   林泽和司徒烨一人一边让李艳茹搭着,轻轨还没到,远处过来个男生,递给李艳茹一瓶矿泉水,林泽帮她拧开,浇在撞到的地方,用纸巾擦干净,捂着,那男生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左右,说:“姐姐你活动一下。”   说着握着李艳茹的脚踝,试着动了动,笑道:“没事,应该没伤到筋,回去抹点油就好。不放心的话找个中医看看。”   轻轨到站,李艳茹上车去,车上人给她让了个位置,又有人让司徒烨也坐,司徒烨忙摆手示意不用,林泽这才想起先前居然忘了给那男生说谢谢。   李艳茹道:“你们到底住哪儿,小弟你叫什么名字?”   司徒烨说:“北城天街后面,我和阿泽一起住,是阿泽的跟班兼保姆。”   李艳茹眼里带着笑意,心情好了些,看看林泽,又看司徒烨,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打趣道:“阿泽,你的jack’d可以删了吧?”   “删了我怎么找伴?”林泽反问道。   同志交友素来很难,除去那些花枝招展的妖男,要在人群里发现个GAY,林泽总觉得自己没那么好眼力,况且同志也不多,不像“男人”与“女人”一样有显著的标志。看到美女可以搭讪递纸条换电话,朋友亲戚也会给介绍,要找个同志交朋友,难道挨个去问“你是GAY么”?同志论坛上常驻水军少,jack’d上虽然大部分人都在约炮,但也不乏有抱着憧憬,愿意认识了以后好好谈谈的人。除了这两个渠道,就只有GAY吧了。   “这不现成的就有一个么?”李艳茹示意他看司徒烨。   林泽马上就尴尬了,心道怎么这几天里,所有人都在说这个事。   司徒烨凑过来看手机,林泽只得打开jack’d,忽然发现有新留言,内容是:【帅哥,需要帮忙不?】   司徒烨:“??”   林泽点开留言的人的头像,看到那个GAY就是刚刚过来帮忙的年轻人,当即和司徒烨一起笑了起来,随手回了个谢谢,心道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第二十七章   当天傍晚郑杰提前下班,过节一样欢天喜地的回来了,还买了活虾。林泽真是没他办法,幸亏郑杰没表示出什么,进门就小声问道:“姐姐呢?”   林泽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餐桌,郑杰马上过去和李艳茹聊天了。   李艳茹已恢复平时的模样,司徒烨过来和林泽一起做饭,郑杰在沙发旁跪着给她脚踝上抹油,两人的说话声传来。林泽小声道:“你太不厚道了,还没离婚呢,怎么能就给郑杰牵线?”   司徒烨一只手切辣椒做香辣虾,说:“她老公又不爱她。”   林泽道:“你怎么知道她老公不爱她?说不定很爱她。”   司徒烨说:“爱她怎么还会去找小三?”   林泽道:“你不也说过爱我,爱我又要离开我?”   司徒烨不吭声了,林泽自嘲地笑了笑,叼了根烟,出去摸打火机,司徒烨把他的烟摘了,说:“禁止抽烟。”   林泽乏味地看着司徒烨,司徒烨又把烟喂给他,帮他点了,说:“只能抽一根,晚上不许再抽了。”   妈的,林泽心想,又不是我老婆,管我抽烟做什么,司徒烨这才搬过来几天时间,怎么跟换了个状态似的。   当天吃过饭,林泽要给李艳茹在楼下酒店订个房,郑杰却道:“不用了撒,我睡沙发,姐姐睡我房间就行。”   林泽当即哭笑不得,家里三个男人呢,怎么能这样?他说:“我先订下来,家里乱糟糟的,她不习惯环境,你们继续聊,累了随时下去住。”   李艳茹笑道:“别管我,待会我自己下去开个房就行。”   郑杰道:“去去,没你的事,你去忙嘛。”   林泽完全无语,只得苦逼地收拾桌子洗碗,边洗边感叹男人命苦,个个都是重色轻友的,连司徒烨吃饱了都不想动,只得他一人把家务包揽了。搞定后刚出来,又被司徒烨拖了进房间,郑杰开了瓶红酒,李艳茹说她不喝酒,郑杰便自斟自饮,坐着和李艳茹聊天。   林泽知道李艳茹肯定有不少闺蜜,不过她应该也不想和她们说,或者在他家里,和郑杰这么一个相当于是陌生人的朋友聊聊,能纾解一下心理压力吧,毕竟郑杰和她的圈子没有半点交道,也不会去告诉谁。   但林泽非常不看好郑杰的动机,这都算什么跟什么啊,别说人家不一定看上你,就算看上了,离婚再结婚什么的也不一定选你,总是认不清状况。   林泽在床上躺着躺着就睡着了,梦里感觉到司徒烨靠得很近,便反手把他抱着,司徒烨忙道:“哎。”   林泽下意识地一惊,避开司徒烨打了石膏的手,睡眼惺忪地起来,开门看了一眼,见郑杰还和李艳茹在外面聊天,于是躺回去继续睡。翌日起来时郑杰在沙发上睡得正香,李艳茹还真的留宿了,在郑杰的床上和衣而睡,林泽推门看了眼,李艳茹睁着眼,在按手机,瞥他时说:“你不上班?”   “这就去了。”林泽说:“冰箱里有吃的,你自己拿出来热。”   李艳茹打了个呵欠,嗯了声,那容貌带着点慵懒,心情似乎好起来了,林泽心道看来昨晚和郑杰那二货聊天还是有点效果的,遂关上门,出外摇醒郑杰,说:“喂!”   郑杰睡得流口水,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以为要迟到了,马上起来找外套,定了定神,发现是林泽,又躺了回去。   林泽小声朝郑杰说:“郑杰你要明白,她可能不会爱上你……”   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林泽不是想打击郑杰,而是先把可能发生的事情说清楚,也好让他早点有心理准备,毕竟郑杰从来没和女孩子走得这么近过。打心底想,林泽非常希望李艳茹能和郑杰在一起,但事实上他们真的不合适,李艳茹虽然没有明说过,家里肯定条件也不差……   郑杰知道林泽的心思,小声笑着说:“没关系,我喜欢她才这么做,也不是为了和她结婚,她应该不会离婚的撒。我就是喜欢她,没别的想法的。”   “好吧。”林泽点头道:“你心里有数就行。”   快迟到了,林泽去刷牙洗脸出门,郑杰又给李艳茹做好早饭才走,林泽坐在办公室里,把活儿做完以后先是给赵宇航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这事,赵宇航道:“不……不会吧!阿泽你别跟我开玩笑!”   林泽一听就知道他被吓着了,他自己也没想到有这么巧的事,追问道:“现在怎么办?”   赵宇航道:“完了完了……还好还好……”   林泽不耐烦道:“到底是完了还是还好?”   赵宇航说:“我给我同学打个电话,你别管这事了……”   林泽道:“主次颠倒了吧!小赵赵!让你同学小心点哦,别因为小三的事下马就不好了……”   赵宇航这才想起林泽还有一个身份是记者,马上道:“你不要冲动!阿泽!我保证能把这事处理好。”   林泽有点烦,他朝赵宇航说:“这样,你让你同学拿出点诚意,和那边断了,以后不要再犯,磕等身长头,从南坪磕到江北观音桥,不能找实习生代磕,我就不找他麻烦。这什么事啊……”   赵宇航道:“阿泽,这种事我以为你能理解,你在这些当官的堆里摸爬滚打的,还没见过几个情人么?”   林泽道:“但是那些是新闻报道!是跟我没关系的!现在别人都跑我家里来了,还是我干姐姐,你让我怎么理解?我得选一边先站队吧,难道因为是男人我就得站她老公那边吗?”   赵宇航道:“我会和他沟通……他道歉了也表示和那边断了,你是不知道他们的婚姻关系,这种事情,和政治联姻也差不多。双方父母都说好的,介绍认识,而且你看我同学也没做什么啊,他已经够意思了,没和小三上床……”   林泽道:“所以才让他磕几个等身长头了事啊,没让他跪在北城天街中间顶痰盂已经很给他面子了吧。”   赵宇航:“哎哟,阿泽,你不知道,如果你把这件事捅出来,让他下马的话,我保证他那个机构会出很大事情,别的不说,光是南坪那边的巴渝文化遗产就会被拆掉一大半。”   “现在拆迁,建房的事,全是他一个人顶着上头压力,在帮老百姓们办事。不信你自己去查,你们报社的消息比我灵通,你去看他是清官还是贪官,他是个很好的官,真的办了很多好事,年轻才俊的,坐在这种位置上,别的人都能捞就捞,把钱收拾收拾带出国了,他老婆还连个司机都没有,出门要打车坐轻轨,还当个小公务员。他自己就开个奥迪,家里存款不到五十万,奥迪还是为了开出去和人应酬才买的,不然在那群房地产商眼里没份量。你要搞他,老百姓就会去政府门口请愿,你姐娘家那边也赏识他,等下老丈人还要找你麻烦。不然你看他老婆怎么不回娘家?你没结过婚你不懂,这种事,娘家都会说算了算了,夫妻之间过日子有什么深仇大恨解不开?大家要好好相处,上过床的都能拉回头,洗心革面完了继续过日子,何况他都没有任何实际行动?”   林泽不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说什么曝光也只是吓吓赵宇航,毕竟李艳茹的老公还没出名到连秘密会个情人都能被搞下马的程度,更何况也没上过床,到时候说只是普通朋友,反指报社纯属污蔑,林泽也要吃不了兜着走,遂道:“那你速度去想办法解决吧。”   赵宇航忙道好吧就先这样,一定解决,才挂了电话,中午吃饭时,司徒烨的电话循例来了。   “阿泽,姐姐她在医院做检查。”司徒烨在电话里说。   林泽说:“脚疼么?严重的话你给她办住院吧,我吃过午饭就回去看看。”   司徒烨说:“不是脚的事,她好像怀孕了。”   林泽刹那就懵了,回过神时想到李艳茹昨天刚在地铁站里摔了一跤,登时紧张得不得了,这事责任重大,可不是闹着玩的,忙道:“怎么样?”   司徒烨说:“没事,昨天没伤着,只是崴了脚……等等。”   那头换成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说:“你好,林泽。”   林泽以为是李艳茹的老公来了,说:“姐夫好。”   “不是。”那人道:“我叫杨致远,是艳如的好朋友,赵宇航让我来陪她的。”   林泽嗯了声,杨致远又在电话里说:“目前检查没什么问题,艳如她不想回家,昨天的事麻烦你了,晚上你几点下班?方便出来吃个饭不。”   司徒烨的声音在旁边说:“他待会就回来了。”   林泽道:“要么咱们在医院见吧,哪家?”   那边简略地说了几句让他不要担心,林泽吃过午饭便去了医院,幸亏没事,李艳茹近两个月没来月事,昨天又摔了一跤,本来她也没朝这事情上联想,今天上洗手间时想到了,便马上出来做检查,家里只有司徒烨在,便陪着一起来了。   “你怎么连这种事都能犯迷糊?”林泽一进医院就忍不住要教训李艳茹。   “唉好啦好啦。”李艳茹跟没事人一样坐在椅子上喝牛奶,说:“这不是没事么?”   林泽见司徒烨身边坐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知道多半就是杨致远了,遂和他握手。李艳茹笑着眨眨眼,说:“我闺蜜。”   林泽马上就明白了,又是个GAY,起初还以为是李艳茹的蓝颜知己,结果居然是闺蜜,不过一想也对,以李艳茹的性格,这实在太正常了。   杨致远起身道:“你晚上来我家住吧?也别麻烦你小弟了。过几天让陈秉超来给你道歉。”   林泽马上说不麻烦不麻烦,但毕竟自己和李艳茹也只见过几面,虽然投缘,还不到熟得能管人家务事的地步,杨致远看上去和李艳茹交情很好,理应由他出面才对。李艳茹嗯了声,想约郑杰吃饭,林泽打了个电话,那边在加班,说以后再吃吧,李艳茹还挺惋惜的。   三人起身出医院,杨致远比司徒烨矮了半头,不过看上去倒挺像个做生意的,开牧马人的车,司徒烨出医院就笑着说:“这车好,自驾游应该不错。”   杨致远点头道:“我就是很喜欢自驾游,你们以后有时间叫上我,大家一起去玩。”   司徒烨说:“阿泽是我领导,要看他放不放我假。”   林泽嘴角微微翘着,说:“你不想上班我还管得了你吗?”   众人都笑了起来,李艳茹上车,与他们告别,林泽和司徒烨走路回家去,司徒烨又问:“那车多少钱?”   林泽道:“四五十万吧,不太清楚,那家伙单身么?”   司徒烨说:“嗯好像是,做生意的,住南坪,也喜欢摄影,让我手好了以后和他去玩街拍,可以去么?”   林泽道:“当然可以,你爱去哪玩随你,注意手别……”说着他忽然心里一动,瞥司徒烨,司徒烨的表情也有点奇怪。   林泽带着笑意道:“你该不会以为我爱上你了吧。”   司徒烨道:“这句话是我说才对吧,阿泽弟弟,你怎么这么喜欢自作多情?”   林泽:“……”   当天晚上十点,郑杰两个黑眼圈,丧尸状回来了,林泽专门热了杯牛奶,准备安慰他,说:“我姐走了。”   郑杰趴在桌上,头上呆毛一晃一晃,说:“哦,本来就没多想,你们一个两个都抛弃我了,去撒,去卿卿我我撒!”   林泽险些被牛奶呛着,摇头唏嘘,想到司徒烨,他很想说声“我还没吃到嘴呢”,回去关灯,睡觉。如此数日,他一直没敢动司徒烨,第三天,李艳茹打电话来,告诉他自己还是原谅老公了,前提是对方不再犯这个错误。   “是我的话我估计没这么容易。”林泽挂了电话,随口道:“这事儿瞒着她太久了,不过她自己想怎样就怎样吧,外人也没什么权利去干涉。”   司徒烨目不转睛地看着ipad刷微博,说:“她自己也很生气,但她都有小孩了,而且她说,她老公除了这件事,其他都做得挺好。”   林泽说:“可她老公居然瞒了她好几年,按赵宇航的话说起码也有两年了吧。欺骗性质太严重。”   司徒烨看了林泽一眼,笑道:“谢磊欺骗过你,你不也原谅他了么?”   林泽不悦道:“他的情况不一样,别老提他行不?”   司徒烨笑呵呵道:“别生气嘛,阿泽弟弟,这么凶做什么?”   “叫领导。”林泽没好气道:“等等,你在和谁聊天?这是什么?”   他注意到司徒烨的ipad,上面是发了一半的微博私信,头像是杨致远。   林泽瞥见一句:【他不来你也可以出来。】,忍不住朝上翻,看到杨致远邀请他们周末出去玩,司徒烨马上来抢,说:“别看啊。”   林泽道:“你在勾搭他,还是他勾搭你?”   司徒烨:“没有!你怎么不尊重我的隐私权?”   林泽道:“拿来拿来,少说那些没用的,我是你领导。”   司徒烨把ipad扔给他,林泽看到私信上是邀请他俩一起去玩的内容,司徒烨说要问问林泽,对方才说他不出来你也可以出来玩的嘛。   司徒烨不说话了,林泽把私信内容翻完,没说什么特别的,看样子又不像想钓司徒烨,而且提到李艳茹也会出去,还要叫郑杰,便打消了疑虑,把ipad给他。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受骗。”   司徒烨一直没有说话,把ipad收好,躺下睡了。   关了灯,林泽心道不会是生气了吧,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遂道:“喂。”   司徒烨:“什么?”   林泽碰碰司徒烨的肩膀,问:“生气了?”   司徒烨说:“你不尊重我。”   “好好。”林泽道:“我投降,以后不翻你的私信了,不过圈子里有点乱,你要心里有数。你钓小零我不说你,因为主动权在你,你觉得双方不合适,也可以随时抽身,但是对方看上去是个事业有成的,要玩玩你,你也没他办法。”   司徒烨说:“你把人想得太坏了,就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吗?你又不玩我,我让别人玩又怎么了。”   林泽道:“你……你够了!别老开这种玩笑,不是这个问题,我哪里对自己没信心了?我……这跟自信心有什么关系?”忽然间被司徒烨这么一说,林泽意识到了什么,确实有点。   林泽笑了起来,他自己也觉得很好笑,至于么?这么没有安全感。是因为杨致远有钱吗,还是因为司徒烨长得太帅?林泽承认司徒烨的条件比自己好,是个很阳光,年轻,干净,能带给人温暖的帅男生,反观之自己,整个人就像个世俗油滑的小男人。杨致远就算对司徒烨有点意思,也是意料之中。   “我可以去吗?”司徒烨说。   林泽道:“你……你去吧。”   司徒烨没说话了,片刻后道:“我也有我自己的社交和人际关系圈,以前我也有自己的朋友不是么?”   林泽当然知道,司徒烨也是需要有朋友的,男朋友也好,别人赏识他也好,只要他自己有分寸就行,毕竟谁也不是为了谁而活,他们的关系也只是……上下属而已。   “随你。”林泽说这话时,心里莫名有种郁闷,司徒烨受欢迎,他应该为他高兴才对,自己是怎么了?林泽想了想,又说:“你反正要走的,何必去祸害别人呢?”   司徒烨道:“我就和他玩玩,不是那种玩,是在一起逛街吃饭买东西的玩,我又不和他谈恋爱,况且他又不一定不陪我去流浪。”   林泽道:“唔,他有牧马人,家里又有钱,可以陪你到处‘玩’……”   司徒烨:“……”   林泽:“……”   林泽完全是无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他居然会这么说?!是吃醋吗?有点,但是好像也不是在爱情方面的吃醋。   将近一分钟后,林泽与司徒烨对看一眼。林泽沉默地关灯,缩进被窝里。   “你吃醋了,阿泽。”司徒烨得意洋洋地说。   林泽:“……”   重庆的二月份要开电热毯的,下雨的夜晚总是很冷,电热毯里的被窝很温暖,林泽根本不搭理司徒烨,许久后憋不住了,说:“你……别想太多。”   数天后的周末,林泽的工作实在多得做不完,主编要带着他去应酬,林泽只好推了李艳茹老公请客的那顿,跟着主编去喝酒。席间喝得有点醉了,出来给司徒烨打电话,心想那边估计也正在南滨路醉生梦死。   司徒烨笑着说:“阿泽?”   林泽刚吐完,把漱口的水吐掉,说:“在做什么?”   司徒烨说:“在江边呢,你来么?”   林泽说:“不了,我姐呢?”   司徒烨道:“他们刚走。”   林泽:“郑杰呢?”   司徒烨笑道:“杨哥给他介绍了个女孩,正聊着呢,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林泽嗯了声,说:“早点回去,我去喝第二轮了,估计没喝个三轮不算完。”   司徒烨:“三轮?”   林泽:“三轮!”   林泽挂了电话,洗了个脸,精神抖擞地出洗手间,吹起口哨,吹的是阿牛那首“踩三轮车卖菜的老阿伯”,吹着吹着改为唱道:“他从小巷里面钻出来——每天骑着三轮小车去卖青菜……十七岁呀——踩到现——在,日子怎么不见苦尽甘来——”   “踩呀踩呀踩呀踩……”   “来来来就这样子踩掉了一个时代……”   夜里十一点,林泽东倒西歪地下了的士,在电灯柱旁喘了一会,唱着歌回家去,唱着唱着感觉到不对,停了。   他看到杨致远的那辆牧马人停在路边,司徒烨开车门下来。   “晚安。”司徒烨说:“有空再出来玩。”   杨致远笑着说:“回去早点休息。”   司徒烨上楼去,林泽站在楼下的小店里,买了瓶酸奶把管子戳进去站着喝,并朝路边看,杨致远的车始终没有走,他坐在驾驶位上,低头发短信。   十一点二十分,林泽把酸奶慢慢地喝完,瓶子扔在箱子里,杨致远开车走了,林泽站了一会,快步上楼去。      第二十八章   “几点回来的?”林泽进来就问道:“郑杰怎么还没到家?你们都玩疯了吧。”   司徒烨躺在床上,说:“跟你打完电话就回来了。郑杰认识了个挺有钱的女孩子,应该还在外面玩吧。”   林泽心道打完电话就回来了?打电话那会才九点吧,他又给郑杰打电话,郑杰那边已经在的士上了,刚把别人女孩子送回家去。   林泽忽然就有种“你们都不带我玩”的郁闷心情,但自己没本事给郑杰介绍女朋友,李艳茹给他介绍也是好的。至于司徒烨……林泽知道司徒烨关于回来那件事是在骗他,或许是以免他啰嗦。   “洗澡吗?”林泽说。   司徒烨答道:“好。”   再过几天就要去拆石膏了,只是骨折,没多大事,林泽本打算让他在家里休息一个月再叫他去上班,不过这么看来得提前开始奴役他了。老在家坐着也没事干,被人撬了墙角可不是说着玩的。   林泽先给司徒烨洗头,洗着洗着司徒烨忽然道:“阿泽,你是好人。”   “跟杨致远比起来。”林泽百无聊赖地说:“现在知道我好了?”   司徒烨嘿嘿笑:“本来就没什么,你是在吃醋吗,阿泽弟弟?”   林泽把水温调高了点,司徒烨马上哇地叫了起来,林泽正要说点什么时,司徒烨的手机在客厅里响了。林泽把毛巾按在司徒烨的脑袋上,转身出去接,司徒烨道:“你答应过我不看我的隐私的。”   林泽把手机拿进来递给他,司徒烨沉默地看短信,敲门声响,郑杰回来了,身上带着酒味,说:“阿泽,这回有戏!”   林泽嘴角抽搐,没太多心情去管郑杰的事,司徒烨却在洗手间里说:“蓉蓉挺可爱啊,怎么找不到男朋友?”   郑杰说:“哎,她心里受过伤撒……”   接着就是司徒烨和郑杰把林泽搁一旁,开始讨论今天的晚饭以及各种昂贵菜肴,到郑杰的相亲对象上,林泽大致听出了点内情,杨致远给郑杰介绍了他的一个干妹妹,女孩子人是很好的,家里在房管局当领导,非常有钱。林泽以眼神示意要和郑杰谈谈,司徒烨便关了门洗澡,林泽道:“我帮你洗吧。”   “不不不……”司徒烨见了鬼一样地说:“我自己来就行,thank you!”   林泽哭笑不得,司徒烨你之前不是说会暖床会外国人姿势求包养么?这么羞涩做什么……哎不过也好。对性放不开的人,起码不会出去乱勾搭人。   郑杰在桌前笑,一边发短信,林泽看得真想咆哮,过去坐下,问:“喂,醒醒。”   郑杰带着笑道:“啊?”   林泽也忍不住在笑,既为郑杰开心,又因为他的表情好笑,说:“春天终于来了?”   郑杰谦虚地说:“还好还好,蓉蓉她和家里关系不大好,我觉得她有点喜欢我,你给我分析分析嘛。她说和上一任分手以后,就再也不想爱了,因为她男朋友出国,而且家里催她结婚,她觉得很烦。”   林泽道:“那你怎么觉得她喜欢你?”   郑杰说:“她愿意和我聊,她问我,我妈欠钱,全部压在我身上,让我还,我不会郁闷么?我说是郁闷啊,但没办法的,别人找上门来,送又送不走,又不能报警。她就说我比她有勇气得多,还问我在哪里住,打算什么时候买房子,还笑着给我用树枝画图。”   林泽莫名其妙道:“画什么图?”   郑杰脸红红,手肘搁在桌上,两手手指搭着,捂住嘴偷乐,道:“她是室内设计师,给我介绍了哪里的房子好,叫我买南坪那边的江景房,性价比高……还说她喜欢吃好吃街的串串,你记得不,以前我们经常去的,解放碑的那家,现在没了……”   哟,林泽心道,这次估计确实有戏了,郑杰又说:“然后我们就从南滨路一直走,过江索道过年的时候一直开到晚上十点,我们坐索道,然后走到解放碑,还去买麻辣兔头吃……呵呵呵哈哈哈……”   林泽:“……”   郑杰道:“还说了很多她小时候的事,她是本地人,以前就住在江北老城区,还说下周一起出去玩,你下周有空吗?”   林泽道:“有,但我问问,你觉得她喜欢你什么?你得准备把自己优点表现出来,不要太急躁了,也别夺命连环call,千万别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良好的第一印象给破坏掉。”   郑杰笑着说:“我觉得我像她前任男友。”   林泽当场摔倒了。   郑杰:“?”   “……”   林泽摆手,连说话也没力气了,心道你喜欢就好,十二点郑杰还在发短信,头上冒着粉红泡泡,林泽这才想起本意是想问关于杨致远的事,但想想算了,也不去打扰郑杰,进房间时司徒烨已经睡着了。   半夜三点,林泽睡眼惺忪地起来尿尿,看到郑杰还躺在沙发上,笑呵呵地看手机。   林泽叫苦道:“三点了喂——你们都不睡觉的吗?”   郑杰忙收起手机,说:“没有,我只是在看之前发的短信。”说着起身进房去了。   两天后,林泽陪司徒烨去拆石膏,还买了个小蛋糕,在办公室里和部门同事小庆祝了一下,司徒烨还不能开车,骨折后的左手要避免劳作,当然也不能频繁举相机,林泽就让他在办公室里坐着,不要出去乱跑了,顺便拆完石膏以后第一天上班,给领导留个好印象。   司徒烨也没事做,就在电脑上玩扑克牌,林泽出去拿主任列的要点,今天要做的是关于年初股市集体大跳水的新闻,拿了资料回来,忽然听到一个很小的声音——司徒烨在楼梯间里打电话。   司徒烨:“嗯,今天不出来了,要开始上班了。晚上……可能我们会和郑杰一起吃饭。”   “是吗?”司徒烨又笑着说:“我可不想当郑杰和蓉蓉的灯泡了,让他自己去约蓉蓉吧,好……不,明天也要上班啊,到周末吧。我都休息二十天了,嗯,这周都要上班。”   “周末……再看吧。”司徒烨说:“你都不用上班的么?公司也去看着啊,别老出来玩。好的,我现在回去发给你,发你邮箱吗?好好,OK。过几天见……”   林泽转身回了办公室,司徒烨没过多久回来了,用了会电脑,林泽便凑过去看,说:“这是你拍的?”   司徒烨笑道:“前几天拍的,是北碚农村地区的一个集市。”   照片上是炭火炉子,湿漉漉的地,还有飘着红绫,戴着面具跳大神的小孩子,爆竹铺了满地,两旁的竹棚,远处雾蒙蒙的青山,别有一番意境。   司徒烨把照片发到一个邮箱里,又看了林泽一眼。   林泽搭着司徒烨的肩膀,说:“嗯……这是什么节日?”   记者们都出去采访了,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俩和另一个坐在角落里的年轻编辑,林泽和司徒烨坐在一起,司徒烨刚拆过石膏的手感觉有点奇怪,架在扶手椅上,仿佛全身紧张。   林泽笑着说:“看起来挺有意思,配上几张照片,倒是可以考虑做个单独的版面。”   司徒烨眉飞色舞地朝他解释道:“这是元宵过后的集市了,元宵当天肯定非常热闹,和这上面的景象没得比。当地人拜完神,东西还没收走,还要再支几天摊子。”   林泽明白了,这是一个热闹喧嚣之后,尽归于寂寥的集市——人散市声收,渐入愁时节。   炭盆里烧着火,三个半大的少年戴着面具,有模有样的摇头晃脑,翘着脚排队,跳起来的瞬间被司徒烨抓拍了下来。   林泽笑着朝后翻,接着是另一个小孩戴着面具,跑到司徒烨跟前,司徒烨朝下拍,拍到他面具后笑眯眯的眼睛。林泽说:“你和杨致远一起去拍的?单手怎么拍。”   司徒烨道:“他给我架的相机。”   林泽把照片划拉出来,准备做一期专题,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心里却明白这俩人估计已经爱上了,架相机另说,但看照片,有不少是杨致远帮忙端相机,司徒烨按快门的。这种动作,势必会凑到一起……果然,翻着翻着,看到里面还有一张照片,是杨致远发过来的。   那张照片是从别人的角度拍的,杨致远和司徒烨在镜头里,司徒烨比他略高一点点,杨致远端着相机,一手从司徒烨的脖颈后面转过去搂着他,凑在一起,司徒烨微微躬身,看镜头,右手覆在杨致远的手指上,按快门。   午饭两人一起吃了,林泽始终没怎么说话,心里在想这件事,杨致远不同于司徒烨以前认识的那些零,30来岁的男人有钱有势的,司徒烨若还是以前那副态度,只谈谈恋爱却不上床,只怕杨致远不吃这套。得先问清楚这人人品如何,别等下闹起来。   林泽吃吃饭,又看看办公桌对面的司徒烨,司徒烨说:“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林泽继续吃,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放着吧,心里感觉有点堵,本想司徒烨上班了会好点,却架不住那家伙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打电话,林泽寻思良久,而后小声问道:“你喜欢杨致远么?”   司徒烨道:“你觉得呢?”   “别总来这套。”林泽道:“烦不烦嘛,你说实话不行吗?”   司徒烨道:“没什么特别感觉,不过听他谈吐,挺有魅力的。”   “不喜欢?”林泽问道。   司徒烨道:“嗯,下午做什么?什么时候能开车?”   林泽无聊地说:“再过一段时间吧,一周后继续工作,这几天你早上过来,中午吃过饭就可以回去了。”   林泽知道司徒烨想出去玩,这家伙的心根本就收不住,无论做什么工作都是当做在玩一样,从前在星巴克里是,现在进了报社也一样的是。不由得十分羡慕他,能活得这么轻松,又不缺玩伴,也真是幸福。   司徒烨说:“那我下午回去了?”   林泽嗯了声,说:“你要出去么?顺便把保险去缴了,用我的卡吧,密码是……”他想了想,说:“我发到你手机里。”   林泽把密码发给他,反正自己走不开,过几天再去改次密码,反正两三年要改一次密码,也差不多到时间了。   司徒烨笑道:“你不怕我把你的钱卷走了?”   林泽道:“就这么点钱,你能卷到哪去。”   林泽刚作了今年的投资规划,一张卡里的五万块钱买了理财产品,这张是活期周转用的,一共也就七八千,倒是不怕出什么问题。   司徒烨说:“我下午可以和杨哥去老君洞么?”   林泽不太乐意,但也不能拴着他,随口说:“早点回来。”   司徒烨吃过饭就走了,林泽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盖着西装睡了会,却睡不熟,两点时起来给李艳茹打了个电话。   李艳茹道:“阿泽,正想叫你们周末出来玩呢。”   林泽道:“忙死了,年初最忙,没什么时间玩了。”   李艳茹笑道:“蓉蓉好像有点喜欢郑杰,你发小要谈恋爱,你不帮他计划一下?”   林泽说:“随他吧,我正头疼另一件事……”   李艳茹又笑道:“怎么啦,你给姐说说……”   有这一句,林泽就把杨致远的事说了,只是问:“杨致远他平时性格怎么样?”   李艳茹一听声音就变了,说:“对不起对不起阿泽,我没听他说过,我也不知道他私底下约小烨出来玩的事,那混账,我靠……致远他谈感情不认真的,几天换一个,骗到手了上完床就跑路,我让他别祸害小烨……”   林泽本想只是找李艳茹打听几句,没想到李艳茹越说越激动,林泽生怕她气着了动了胎气可不好,反而开始安抚她道:“没事没事,我和司徒烨……其实没什么,不是恋人关系,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唉,不用,我这边和司徒烨说吧,其实司徒应该对他也没什么意思,只是说……呃,害了杨兄不好。你知道的,像杨兄这种有钱有风度的人……值得更好的……”   说到最后连林泽自己都忍不住好笑,只想把电话扔到一边大笑几声再说,李艳茹却在电话里说:“我知道了,阿泽,这事是姐姐对不起你,回来以后都没注意,我保证让他不再找你朋友了。”   林泽一直道没关系没关系,又约李艳茹过几天出来玩,才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之后林泽隐隐约约又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毕竟司徒烨也是应该有自己的朋友的,或许真的只是因为摄影,才想找个人一起玩呢?他又觉得有点对不起司徒烨。但李艳茹这人对许多事都是心下雪亮,听到林泽的语气稍微犹豫点,就要去果断根除,以免后患。林泽又发了条短信嘱咐她,说没事的你别太激动,先不要找他了,再看看吧,我也会和司徒烨谈谈。   李艳茹回了个知道了。   林泽有点怕司徒烨会生自己的气,而且自己又不是司徒烨的恋人,有什么资格管这事?下午坐着的时候又后悔了,暗道不该给李艳茹打那个电话,但打都打了,只有希望李艳茹能把这事处理好。   刚忙活了会,弟弟的电话来了。   林泽已经很久没接到杨宇的电话了,接起来便道:“要多少钱?”   杨宇呵呵笑,说:“哥,给我两千块钱可以吗?”   林泽:“要做什么?”   杨宇:“有两科补考,两科重修,我不敢跟爸说。”   林泽的声音马上就变成龙咆哮了,瞬间报社里采,编,校三个部门都能听见他的声音——“你一个学期挂了四门??!!”   两个记者当即碰翻了杯子。   杨宇马上道:“有两门是上学期挂的,去年开学补考没过的嘛,下学期开班要重修。我还想在外面租个房子,不想再在寝室里住了,影响学习。”   根本不用过脑子,林泽也知道弟弟杨宇在说瞎话,起身到外面准备骂他,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听到这句,开口就喷他道:“我日哩吗也你租房子是为了学习吗,你是为了要长期开房的嘛!”   整个办公室内全部人五雷轰顶,石化状。   “我给你说,杨宇。”林泽道。   “我妈就是哩妈!哩日我妈就等于是日哩自己的妈——”杨宇也半点不客气,在电话里说:“我没办法!我跟我寝室里的人吵架了,不想跟他们一起过!他们联合起来欺负我!”   林泽穿过走廊,途中日批倒麻地把他一顿狂骂,骂得整个办公室里的人全部汗颜,最后林泽把楼梯间的门一摔,世界安静了,冷冷道:“钱在朋友那里,晚上自己上门来拿。两千,多的没得了。”   “哥你交女朋友了?嫂子漂亮不?”杨宇马上问道。   “男的。”林泽也不跟他啰嗦了,挂了电话。   两千块钱……林泽下午坐在电脑前算支出,感觉这弟弟简直就比郑杰家来讨债的黑社会还狠,去年开学给他交了七千多的学费住宿费书本费,今年又要补考,还要租房子,租房租房租房……不能让他在外面租房。   但杨宇说被寝室里的人排挤,又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林泽算完年初的账,自己的支出不多,基本持平,上次司徒烨出的事单位帮报了一万,剩下的都是林泽垫着,花了八千……过年火车票加机票不到两千……怎么还多出来了?哦是谢晨风留给自己的钱……林泽叹了口气,收拾东西下班走人。   回家时杨宇就等在走廊里,林泽道:“家里没人?”   杨宇道:“没有。”   杨宇和林泽长得挺像,眉毛和嘴唇,脸型都是遗传舅舅那边,否则林泽也不会这么疼这个弟弟。杨宇跟父亲姓,林泽跟母亲姓,林泽嘴上虽然教训,该给的钱却还是要给——毕竟杨宇要完成他杨家传宗接代的大业,至少这样林泽能少点麻烦。   六点,司徒烨发了条短信,说和杨致远在外面吃,不回来了。林泽心里有点小不爽,说:“进来吧,我看看你挂了哪几科。”   林泽开电脑,杨宇给哥哥看他们学校的网站,确实不是以补考之名骗钱花,货真价实地挂了四科,三科专业课都是学分高的,林泽看得真是百感交集,他念书的时候从来没挂过科,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学文,杨宇学工科的关系,便道:“等下,我身上只有一张信用卡,司徒回来了给你钱。”   杨宇:“哦,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林泽给司徒烨打电话,心想又去哪了,那边电话也不接,多半是不会回家吃饭了,林泽打了三次电话,都没接,外面郑杰却是回来了。   “郑杰哥。”杨宇笑道。   “哎!土豆弟弟!”郑杰还买了菜,脾气倒是很好,他和林泽关系很铁,自然也很喜欢他弟弟,跟杨宇了打招呼,鞋子还没换就道:“小洋芋晚饭在家里吃,我去买点酒。”   林泽也懒得管杨宇了,自己去洗澡做饭,杨宇在客厅上网,郑杰又出去了,回来时提着凉菜和啤酒,进厨房里点了两千给林泽,说:“还你钱,今天发加班费了,你给杨宇吧。”   “奖金多少?”林泽刚洗好出来,低头点钱,知道这是上次黑社会讨债,郑杰还给他的钱。   “一千八。”郑杰掏口袋,说:“这里还有两百,你点点数。”   林泽心想郑杰也真是够抽搐的,加班费刚到手,还要倒贴两百来还钱,林泽刚拿到钱,又要给另外一个来讨债的,这弱肉强食的食物链也不知道哪年才算是个尽头,两人站在厨房里不禁泪流满面,一时唏嘘不胜。   熬吧熬吧,熬到他大学毕业就好了,千万别折腾出个被退学之类的事。   林泽想了想,又加了四百,给弟弟两千四,说:“你给我好好考,不要再玩了,人生有几个四年?不要再荒废光阴,现在就知道玩,毕业以后别人都开奔驰宝马,你房子车子都买不起,拿什么爱你女朋友?”   郑杰在厨房里洗菜洗到一半,冷不防膝盖中了一箭,怒吼道:“你不要这么说撒!阿泽!你刺激到我了!”   林泽哭笑不得,把钱给弟弟,杨宇哦了声,接过钱,说:“房租呢?要不你借我点嘛,爸给我生活费了我就还你,房租加押金要四千五。”   林泽:“……”   郑杰在厨房里说:“你没有压岁钱所,哥哥给你压岁钱嘛。”   “郑杰。”林泽示意没他的事,郑杰又拿了两百块钱,用自己发加班费的红包包好出来给他,说没事没事,还在念书,应该的。本来计划今年过年回去,也要给杨宇压岁钱的。   杨宇一边说谢谢谢谢,收了钱,郑杰那话提醒了他,他又看看林泽,意思是你今年也没回家,总得表示点什么吧。林泽真是恨不得抡起椅子把他砸死在客厅里,说:“你就不能争气点?”   杨宇神色又有点黯然,说:“不借就算了嘛,老是骂我做什么,我也不想补考嘛,这个专业我本来就不喜欢,爸一定要给我报,说读出来好找工作,那些专业课劳资根本学不懂,跟听天书一样……”   林泽听到弟弟这么说,又没了他办法,说:“卡没在我身上,待会给你,你想学什么嘛。”   杨宇说:“我想学游戏制作,去暴雪。”   林泽:“……”   林泽心道上学期你才挂了门C++,还去暴雪,去中关村骗钱都没人要你,但也不好打击他,说:“你去考个计算机证,出来以后再看看能不能转行。”   杨宇点点头,郑杰又在厨房里笑道:“你过年压岁钱收了多少?自己垫点撒。”   杨宇说:“有,再给我两千就够了。我真的不和女朋友一起住,就租个单间,住半年,我们寝室的人全在打游戏,上次还因为分装备的事情闹得朋友都没得做了,还没人看书,晚上自习回来想睡觉,都在视频泡妞,嘿烦!”   林泽躺在沙发上按电视机遥控器,漫不经心地换台,看杨宇这样,估计和寝室里的人确实闹得很不愉快,给吧给吧,遂道:“给你可以,但是你补考必须先过,不过的话你就完了,晓得不。”   杨宇说:“肯定可以过,老师说,只要去了都能过。”   林泽:“……”   这什么学校啊!真是变着方法压榨他们的血汗钱,林泽想了想,又问:“爸和妈怎么样了?”   杨宇一边上网,一边说:“还是那样,见面不到一小时就要吵架。”   林泽:“过年在谁家吃的?”   杨宇:“外婆家,你怎么不回来,郑杰哥说了你要回来的。”   林泽说:“去广州看你哥夫了。”   杨宇道:“他在广州做生意哦!发财了咩?”   林泽:“看病。”   杨宇惊道:“啥子病?”   林泽:“艾滋病。”   杨宇:“……”   林泽换了几个台,杨宇又问:“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林泽:“死了。”   杨宇不说话了,林泽又问:“妈身体怎么样?”   杨宇说:“妈吃年夜饭的时候和舅嬢打起来了。”   林泽:“……”   杨宇说:“妈抡起一盘鸭血鳝鱼,当场就扣了她一脑壳,她拿白酒泼了妈一脸……”   郑杰:“……”   林泽:“……”   杨宇又说:“外婆差点被她们两个气得高血压,我——日——哟,好疯狂呐,本来好好一顿饭,吃到最后大家都在劝架,妈跟她放话了,说以后再也不会上她家的门……”   郑杰端着菜出来,说:“吵啥子嘛,有这么深仇大恨哦。”   杨宇看看林泽,不说话了,两兄弟心里想什么,几个眼神就都能明白——他知道为什么吵架,肯定又是因为他林泽。   多半是舅妈嘲笑林泽的妈,儿子是个同性恋什么的,说不定还说得很难听,要是在年夜饭的饭桌上公然讨论林泽和他的男朋友怎么上床的问题,刺激到林泽正在更年期的妈,于是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一顿饭变成全武行也可以想象。   “吃饭吧吃饭吧。”林泽说,他知道自己是家丑,郑杰也知道林泽是他家的家丑,于是识相不再追问,三人开了瓶酒,吃山椒鸭肠,炝炒兔肉,毛血旺以及郑杰买回来的鸡肝鸭肝等切片凉菜。   林泽又问:“爸那边呢?”   “还在跟大爷爷吵架。”杨宇说。   林泽的爷爷很早以前就去世了,但爷爷的兄弟还在,杨宇又道:“爸偷了奶奶三千多块钱,也吵起来了。”   郑杰噗的一声把啤酒喷了出来,林泽心想也真够奇葩,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家庭。郑杰改而问杨宇大学里谈恋爱的事,杨宇就都详细回答,郑杰喝得满面红光,说:“周末带你女朋友一起出来玩吧,小洋芋……”   林泽怒道:“回去复习准备补考!”   郑杰与杨宇都是条件反射的一个哆嗦,继而嘿嘿嘿哈哈哈地插科打诨带过,吃过晚饭收了桌子,杨宇给女朋友打电话,幺儿幺儿地叫,说晚上一定回来,郑杰在厨房洗碗,这时候司徒烨终于回来了。   林泽有点不高兴,然而司徒烨似乎却比林泽更激动,进来时眉眼间就带着忿色,说:“你给杨致远说了什么?”   第二十九章   司徒烨一回来林泽就意识到不对,多半是李艳茹把杨致远给骂了,杨致远又把气出在司徒烨身上,于是司徒烨又回来找林泽。   杨宇坐在餐桌前张望。   林泽本来就理亏,只得道:“没说什么,我连他电话都没有,能说什么?银行卡在你那里,先给我用一下,我给我弟缴补考费。”   司徒烨道:“先把这事说清楚,你不相信我是不是?”   林泽道:“我哪里有不相信你?”   郑杰疑惑地探出个脑袋,看到两人气氛不太妙,说:“有话好好说嘛,不要吵架……”   司徒烨:“你警告杨致远,让他不要老找我对不对?我卖身给你了?我能不能有自己的朋友?以后是不是无论我和谁多说一句话,你都要警告他?”   林泽:“我今天就跟李艳茹说了这件事,是李艳茹问他的,她告诉我……”林泽想了想,正在气头上,现在不能说杨致远什么坏话,免得火上浇油,让司徒烨以为他在污蔑对方,只得道:“她知道你要上班,怕我们之间闹矛盾,也是好意提醒……”   郑杰:“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吵了嘛,林泽弟弟在的,我来介绍一下……”   司徒烨道:“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你觉得把我的世界圈起来,让我围着你转就足够了是吗?没有朋友,没有……”   林泽蓦然火气就上来了,反问道:“你和那家伙像是普通朋友吗?既然是普通朋友又何必生气?你不在乎我的想法,你又何必生气?你自己说不喜欢他,你要是告诉我你真的和杨致远谈恋爱,解释清楚就行了,我至于吗?!我们不仅是朋友,还是工作伙伴,你天天来签个到就去谈恋爱,你让我还怎么干活?”   司徒烨道:“你不是放我假吗?还有,你让我怎么解释?他是不用解释,他要解释什么!但是你让我怎么解释?”   杨宇见势头不对,起身喝他,说:“警告你,不要凶我哥哥哦,谁怕你啊,小心三个打你一个……”   郑杰:“哎哎不要吵架!洋芋,你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林泽深吸一口气,说:“司徒烨,今天本来你是要上班的,我没有放你的假……”   司徒烨:“谁稀罕啊!杨致远还让我去他的公司里当经理呢!”   “那你去啊!!”林泽一声怒吼,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他妈的老子就是太惯着你了!银行卡给我!”   司徒烨站着喘气,像个不服输的小孩,郑杰道:“好了好了,阿泽,你不要发火。”   司徒烨打开钱包,把卡甩出来,林泽没有说什么,带着杨宇走了。   两人一路下楼,林泽阴沉着脸,在楼下提款机取了钱给弟弟,说:“把钱存你自己的卡里。”   杨宇说:“哎,哥。”   林泽看弟弟,眉毛一扬,示意有话就说。   两兄弟许久没吭声,杨宇静了很久,把钱还给林泽,说:“我回去缴补考费就够了,不用租房子了。”   林泽道:“拿着吧,我有分寸,你去好好读书,不要再挂科了。”   杨宇道:“那个……哥夫的事……你不要难过了嘛。”   林泽拍拍弟弟的头,他都知道杨宇心里在想什么——想安慰他,却又找不到话说。   “滚滚滚。”林泽说:“不要肉麻了。”   杨宇走了,林泽回去,走到楼下时看到司徒烨背着个包下来,登时没了脾气,蹙眉道:“你要去哪里?”   司徒烨不理他,林泽几步走在他身后,说:“司徒,你不要这样,你把东西一收拾就走了,是不是不打算再搭理我了?”   司徒烨转过身,看着林泽不作声,林泽看到他眼眶红了,心道这下麻烦了,得先把人劝回来再说,否则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当了,只得低声下气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你要去哪里?”   “我回家。”司徒烨说。   两人路过北城天街,广场上人来人往,华灯初上,司徒烨叹了口气,停下脚步,林泽说:“是我的错,司徒,我给李艳茹打完电话就知道自己错了,我还发了短信,让她不要去说……我这么做是不想令你受骗。”   司徒烨说:“你骗人,你才令我受骗,其实你就是吃醋,你吃醋还不承认。”   林泽道:“我没有吃醋,过来坐下吧,好好谈谈。”   林泽拉开星巴克的椅子,外面人不多,司徒烨放下包,坐在露天的咖啡桌旁,天气有点冷,大部分客人都在店里,只有他俩坐在步行街旁。   司徒烨说:“你的独占欲太强了,阿泽,我问你,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泽几乎如果是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道:“你如果不走,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但你自己说了,你要走,你不会为了我留下来。”   刚说出口林泽就觉得不对,自己这是怎么了?!   司徒烨说:“不要说那些,阿泽,你问问你自己,你对我有感觉吗?有感觉为什么不说?没感觉又何苦骗我?”   有没有爱的感觉林泽说不清楚,但此刻说错话又被司徒烨抓到痛脚,蛋疼的感觉却是一清二楚,明明白白的,林泽根本说不清对司徒烨是个什么想法,要说喜欢他吧,没有那种牵肠挂肚,朝思暮想的恋爱感,但心动是肯定有一些的。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此时面前的司徒烨,林泽反而觉得好像真的来电了。   林泽笑了起来。   司徒烨道:“你笑什么?”   林泽摇头好笑,他明白了,司徒烨喜欢他,所以特别在乎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玩意,没有安全感的是司徒烨自己,而不是他林泽。   这是一种变相的表白,林泽看着司徒烨,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缓缓点头道:“有,现在就有。”   “你在撒谎!”司徒烨非常生气,连步行街附近的人都在看他们了。   林泽却忍不住地好笑,他笑着说:“没有撒谎,你听我说……”说着起身,要当着路人的面去搭他的肩膀,司徒却触电般地挣开,碰翻了椅子,说:“别碰我……你这人太……林泽,你不是好东西!”   “不,你等等!在这里等我一会。”林泽笑着说:“别走,千万别走,我马上就回来,等我啊。”   司徒烨急促喘息,站着,林泽跑去繁灯璀璨的哈根达斯,说:“我要一个雪糕球。”   小小一个雪糕球要三十五块钱,林泽平时是不吃这玩意的,他买了曲奇味的出来,回到星巴克外,一手拿着雪糕一手拿着小勺子,要给司徒烨吃。   星巴克门口却找不到人——司徒烨已经走了。   林泽站了一会,心道又跑哪去了?回他之前租的房子里么?他顺着路上去,背后有人在喊:“阿泽!”   林泽回头看,却是郑杰,两人在寒风中相对无语,郑杰还穿着睡衣拖鞋,一脸麻木,说:“找到人没得,老子才洗了个澡他就走了。”   林泽道:“没事,应该是回家了,这个给你吃。”   郑杰看了一眼哈根达斯的雪糕,说:“算了,给你老婆吃嘛。”   林泽道:“不是……”   郑杰醋味十足地说:“这个不是给女朋友吃的咩,上次我要买一个吃你还说贵,跟和路雪没啥子区别……”   林泽笑得要倒了,两人在路上走,郑杰说:“周末一起去玩嘛,你说我约蓉蓉去哪里比较好。”   林泽想了想,说:“我找地方,你放心就行。”   郑杰知道林泽经验丰富,交给他肯定放心,遂点了点头,让他一定要请假,林泽想到这些日子里也实在太忙了,几乎没有机会陪司徒烨玩,周末一起去走走也是好的。林泽去敲响司徒烨家的门,一个女孩子开了门,嘴里还叼着方便面叉子,看着他们不说话——走廊里站着林泽和身穿睡衣的郑杰。   “找司徒烨。”林泽说。   那女孩说:“不在呀,没回来。”   林泽朝她作了个陈坤式单侧扬眉动作,坏笑道:“肯定在,因为你没从猫眼里看我,而是直接开了门,因为你知道会有人来找他。”   “好吧。”女孩哭笑不得道:“你好聪明,不过我不能给你们开门。”   “美女妹妹——”郑杰道:“开一哈嘛,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郑杰恋爱有成,见了漂亮女孩子也不紧张了,知道调戏人了,司徒烨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说:“别给他开门!”   林泽说:“司徒,你先告诉我,刚刚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司徒烨估计是气狠了也没说话,林泽把哈根达斯的冰淇淋给那女孩,说:“请你吃的。”   道具吻合率100%,副本关卡开启,林泽进来了,进了司徒烨房间,把门关上,司徒烨坐在床边,说:“我的手已经好了,不麻烦你了,可以回自己家了,谢谢你的照顾。”   林泽道:“回来住吧,这样算个什么事?先把话说清楚。”   那床只有光秃秃一层褥子,连张被单都没有,林泽与司徒烨并肩坐着,两人都没有说话。   “先说今天的事,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不好?”林泽朝司徒烨说:“你要听我解释,我保证以后不会管你的朋友的事,行不行?但是你要听完关于杨致远这人的评价,虽然我也是听我姐说的,但这个评价可以给你参考,让你在和他相处的时候作为判断依据。”   司徒烨没说话,只是看着林泽,林泽说:“我姐说,杨致远有点花心,爱人不固定,我怕你被他骗,毕竟像他这个年龄段的人,有钱,经验丰富,如果他真心喜欢你,我一定会……会接受他,但怕就怕你被他骗了,我只是一个小记者,我怕我保护不了你,会……令我自己很难受,也害了你,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   “阿泽。”   司徒烨突然道:“你平时都这么聪明,今天怎么这么蠢?”   林泽:“?”   司徒烨起身说:“回去吧。”   林泽道:“等等,我还没说完……司徒?”   司徒烨出去,那女孩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看他,司徒烨说:“拜拜,吃货。”   女孩淡定地说:“拜——”   郑杰一出门就开始打喷嚏,司徒烨也有点过意不去,跟着两人回了家,去洗澡睡觉,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晚上关了灯,林泽一直在想司徒烨的那句话,想来想去都没想清楚。但他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就是司徒烨想和他在一起,又不想和他在一起。   这种心情很矛盾很奇怪,然而林泽能捉摸出来,他中学时有一段时间对郑杰就是这样,一来似乎喜欢郑杰了,两人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在公交车站看女生,林泽只是陪他看,如果说暗恋苦恋的爱情度是100%,那么他当时对郑杰的感觉就是70%——在一起,不敢。郑杰要是谈恋爱了,林泽一定会吃那个女孩子的醋,有种好哥们被人抢走了的感觉。当然大家都出社会以后,林泽就不会再有这种想法了,一来大家都是成年人,成熟许多。二来他又没法给郑杰一个正常的家庭,怎么可能拴着他?   司徒烨叹了口气。   林泽忽然说:“司徒,我们谈谈心吧。”   司徒烨冷漠地答道:“好的,领导。”   “你是不是觉得和男人做爱很脏?”林泽说:“所以每次谈恋爱都不持久的原因,是不想和对方上床,是吗?”   司徒烨道:“没这么想。”   林泽笑道:“你和西班牙语老师是怎么做的?”   司徒烨不吭声了,林泽转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第一次很快就射了么?”   司徒烨说:“算……算了,别讨论这个问题。”   林泽忽然心中一动,说:“你没有做过。”   司徒烨:“……”   林泽一猜就中,登时笑得在床上滚,之前说的是骗他的!司徒烨根本从头到脚就是个处!难怪。   司徒烨道:“阿泽,我说实话吧,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个同,这话是我第一次告诉别人,只有你知道。”   这么一说,林泽反而不好回答了,司徒烨的想法他约略能感觉到一点,不管是对性的抗拒,还是对爱情的游离,都源自于他自身对同性恋方面的排斥。之前一直以来,和林泽认识到现在,司徒烨的许多话和表态不过都是伪装,如果司徒烨还能喜欢女生,能结婚生小孩,林泽就算有这个心思,也不敢跟他谈恋爱。   林泽又问:“那你想……想清楚吧。”   司徒烨叹了口气,说:“阿泽,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林泽静了一会,他想问司徒烨如果我认真交代了,你会说你对我是什么感觉么?但林泽又知道这不是拉锯战或者坚持赛,没有先坦诚的人就输了这种道理,遂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林泽:“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刚才把你当发脾气的老婆在哄呢。”   司徒烨道:“你以前都是这么哄你男朋友的?”   林泽说:“无可奉告,我回答完了,你呢?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司徒烨说:“如果我说我爱你,你相信吗?”   林泽:“相信,但我想问,你爱我什么?”   司徒烨说:“我也想有个自己的家庭,有喜欢的人,可以一直陪伴到老,有人愿意没有原则地包容我,不管我做了多少错事,不管我骗了他多少次,不管我怎么和他吵,花了他多少钱,不管我给他制造了多少麻烦……他都愿意给我收拾,一直爱我。我离开阳朔到贵州的时候,下车站在车站里,第一次想停下来落脚,也希望有人能追上来,让我停下,带我回家。”   林泽听到这话心里就咯噔一响,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司徒烨不和人上床,莫非是……林泽忽然说:“你也得了……那个病?!生病的话不要瞒我,我们的关系不会有改变的。”   司徒烨怒吼道:“没有!”   林泽耳朵被他震得嗡嗡响,马上告饶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疑心病了。”   “你的试纸呢?”司徒烨说:“拿出来。”   林泽忙道:“不用,我相信你……”   司徒烨起身,郑杰在外面敲门,说:“又啷个了,不要吵架。”   林泽道:“没事。”   郑杰回去,两人在房里静了,林泽说:“你还是没说你为什么喜欢我。”   司徒烨道:“你呢?为什么喜欢我?”   林泽心道只有一点,这一点还是建立在彼此认识了这么久,互相陪伴,舍不得对方离去的基础上的,于是他有点明白了。   “但我不会……”司徒烨说:“要也是你陪着我走。”   “我不会陪你。”林泽说:“我也不会求你留下的,你性格就不是坐得住的人,勉强没幸福。”   司徒烨道:“那就算了,各过各的吧。”   林泽说:“本来就没打算和你处对象。”   司徒烨躺下去,林泽也躺了下去,两人盖着一张被子,肌肤却没有碰触,林泽的思绪一片混乱,心道这是什么逻辑,今天晚上一切就跟发疯一样……   第三十章   春天来了,潮气一瞬间浸润了整个山城,小雨总是下也下不完,整个世界被笼罩在一层黏糊糊的水汽里,林泽每天走在上班的路上,总是会忍不住想,每天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到底怎样才是一个尽头。   工作几年,五万存款,买首付,只够买个厕所,最便宜的小户按揭也得二十年,更别说买车了。辛辛苦苦,省吃俭用地存下这么点血汗钱,跟日益飞涨的物价比起来就是个零头。十年前海棠小院只要两千块钱一平方的时候他还在念高中,那时候只要有十来万就足够买个房子。   而现在的十来万,连装修买电器都不够。   林泽看着轻轨外面的新楼盘,这个城市每天都有开发商在建楼,卖房,却没有一个单位他能买得起。   “喂。”林泽说。   “嗯?”司徒烨抱着轻轨上的杆,头也不抬道:“说。”   林泽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那天晚上后,他和司徒烨又恢复了这种情人不像情人,朋友不像朋友的关系,林泽照顾他是把自己当他上司,司徒烨心里怎么想的,林泽就不知道了。   司徒烨一大早就在聊天,把手机收了起来,问:“还有几站?”   “到了。”林泽也没有多说,带着司徒烨下车,这段时间里司徒烨都没怎么干活,一直在休养。林泽打算清明节假期后再让他继续开车,大部分时间里,司徒烨也在和杨致远厮混。   不久前赵宇航打电话来,回去以后又和小白和好了,这确实是在林泽意料之中,分分合合,吵吵闹闹,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林泽还挺羡慕他们的——至少有个人每天可以吵架。   “明天陪郑杰去泡妞。”林泽说。   “我不去。”司徒烨面无表情道:“下班时间。”   林泽说:“好吧,随你。你要去什么地方?”   林泽本想着有司徒烨,可以给郑杰和蓉蓉拍几张照,但司徒烨就像赌气一样,只得算了,摄影他也会一点,虽然没有司徒烨精通。   司徒烨说:“和杨哥出去玩,去成都。”   林泽道:“借用一下你的相机可以吗?”   司徒烨没答应,也没拒绝,林泽知道他不想借,便说:“算了,我也有个数码的。”   两人进了单位,司徒烨一早上都没吭声,一直在发短信,林泽心情也不太好,开完周会便开始做新闻——大部分都是些琐事。林泽打算做一期关于重庆约会的十大浪漫地点:南坪商学院后山春天看樱花不错;南滨路吃饭看江景不错;磁器口的河滩上放风筝不错……春天来了,久违了的某种情绪在心里蠢蠢欲动。   他搜集了一会照片,发现这些在司徒烨的文件夹里都有,便打了个招呼,直接用上了,反正是按使用照片计酬的,这么一来就帮他赚了七百块钱。   专版用的本是“追逐春天”,又想了想,改成“浪漫春天,全城热恋”。   “耶?”一名记者道:“老大,最近在谈恋爱吗?”   林泽随口道:“没有。”   又有人笑道:“怎么做这样的专题。”   “唔。”林泽边看手机,头也不抬道:“不好么?”   司徒烨笑道:“你在做什么?”   林泽把自己的手机给司徒烨看,上面是jack’d,林泽在与一个人聊天。司徒烨看了一会,说:“这个人不错,是你喜欢的类型。”   他的手指点开一个头像,上面是个高高瘦瘦,竹竿一样的男生。   林泽看了司徒烨一眼,心想怎么变了个人似的,另一个男记者饶有趣味地说:“哪个哪个?我看看?”   林泽:“……”   司徒烨:“……”   “哟这是什么!”   “摇一摇!”林泽马上道。   司徒烨解释道:“摇一摇。”   两人迅速把手机收了起来,那男同事道:“约炮神器?有美女吗?”   “没有没有。”两人异口同声说,林泽把脸一板,说:“快去采访。”   记者无聊地走了,办公室里剩下林泽和司徒烨两人,林泽想了想,又拿出手机,点开司徒烨说的那个人。司徒烨笑道:“我来帮你约他。”   林泽道:“算了,我自己来。”   林泽发现司徒烨简直是一时一样,刚刚好像和他是仇人,现在又笑呵呵的,当着同事的面也就算了,现在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俩,这家伙心情似乎又好了起来。   “我来我来。”司徒烨说:“我帮你钓个,看我的。”   林泽:“……”   林泽无奈地把手机给他,司徒烨开始和那人聊天,林泽在一旁看司徒烨约人,司徒烨倒是很认真,埋头发消息,林泽看也不看,开始整理手头的资料。   中午吃饭时,司徒烨说:“好了,他答应周六和你们一起出去玩。”   林泽嗯了声,司徒烨道:“我今天搬家,搬回去住。”   林泽说:“你随便吧。”   司徒烨说:“钥匙给我。”   林泽想了想,没说什么,解下自己家里的钥匙给司徒烨,心道保持点距离也好,既不谈恋爱,住在一起也是尴尬,下班后总要有各自的空间,他又道:“一起回去吧,晚上让郑杰帮你搬。”   司徒烨笑道:“不用了,没什么东西,一个包,收拾收拾就好。”   林泽忽然注意到司徒烨伸手时,手腕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红印子,以前就见过了,但打过一次石膏,再拆石膏后肤色捂得偏白,这道红印就特别的明显。   司徒烨接了钥匙,马上把手伸回去,拉下袖子挡住手腕。   林泽道:“这是什么?”   司徒烨笑了笑,林泽说:“你割过脉?”   司徒烨说:“以前不小心划的,走了。”   当天下班回家,司徒烨已经搬回去了,林泽一直想要不要再和司徒烨谈谈。然而这种事,能谈得出什么?还是恢复以前的关系吧,有的话一说出来,连朋友也没得做了。各过各的,还是当同事也挺好。难怪大家都说不要谈办公室恋情,真的没什么好处。   电话响,郑杰道:“阿泽……我需要你……你在哪里……”   林泽一听就知道肯定又失恋了,说:“北城天街星巴克等你,不见不散。”   林泽不太想回家,等下碰见司徒烨,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就在星巴克里坐着,郑杰来了,一脸麻木地看着林泽。   林泽也一脸麻木地看着郑杰,两人互看片刻,郑杰道:“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林泽道:“我也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两人都笑了起来,郑杰买咖啡,林泽在ipad上算上个月花了多少钱,郑杰端着咖啡出来:“你先说撒,先说好消息。”   林泽道:“好消息是我和司徒烨不会在家里吵架了。”   郑杰:“哦。坏消息是他搬回去了吧。”   林泽嗯了声,郑杰说:“他今天给我发了短信。”   林泽道:“怎么说?”   郑杰:“说谢谢我的照顾,没了,你要喊他回来不。”   林泽道:“不了,又不是恋人,随他去吧,反正他迟早也要走的,关系淡点反而好。你的好消息呢?”   郑杰说:“好消息是,今天开始,家务我全包了!”   林泽:“???”   郑杰说:“因为坏消息,是我辞职了。”   林泽蹙眉道:“怎么辞职了?”   郑杰道:“做得好好的,总店又要把我调去一家新店,让关系户下来接手现在我这个店,业绩又要重新开始整,那里人都没几个,一肚子火,不想干了。”   林泽说:“怎么也不来给我商量一下?”   郑杰不吭声,看着林泽,林泽真是无语了,现在做销售的工作很难找,郑杰好不容易才有点起色,就这么辞了,也太莽撞了些。   林泽想了想,说:“你问过你女朋友了?”   郑杰点了点头,林泽见他神色黯然,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忽然觉得挺对不起郑杰的,当初他辞职的时候,郑杰说的是“辞撒,反正多双筷子的事,饿不死你”,想到这里,林泽笑道:“辞撒,老子养你,哎。”   郑杰笑了起来,说:“我会再去找工作的。”   林泽道:“好吧,晚上出去吃,庆祝你辞职。”   郑杰哈哈大笑,当天晚上两人出去吃了顿火锅,明天要约蓉蓉出去玩,得给她买个礼物。林泽问郑杰还有多少存款,郑杰的回答是:三千两百二十五块钱。林泽当场就郁卒了,你存款都没几个,学什么人辞职!年终奖呢?郑杰又说年终奖被扣着,别人要四月份才发,只有他的不知道。总店那边早就留了一手的,今天他开会当着老板的面和几个主管大吵起来,摔桌子走人了。   林泽心道郑杰马上就要开始供房贷了,现在交了女朋友,还要谈恋爱,老天啊!这要怎么办哟——但他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毕竟郑杰自己心里都清楚,最近这段时间里郑杰几乎是连轴转,周六日都没一天休息,熬成这样,三十岁以后病就来了,不划算。   压力太大了,先让他先休息几天吧。   “我来吧。”林泽说。   “我我我,我自己来。”郑杰拦着林泽,林泽说:“明天司徒不去,我也不去当灯泡了,给你们选了地方,自己去玩吧。”   郑杰道:“去吧,蓉蓉早就想见下你,你姐把你吹得好神哟。”   林泽想了想,只得说:“那好吧。”   晚饭后回了家,林泽看司徒烨在jack’d上认识的人,信息来了。   追逐梦想的风:【明天玩得开心。】   云梦泽:【你也是,东西收拾走了吗?】   追逐梦想的风:【嗯。】   林泽翻翻看看,看到早上司徒烨帮他约的那个人,21岁,遂给他发了个消息,说:【你好。】   寂寞的烟:【?】   林泽:【有空吗?】   寂寞的烟:【现在见面?我在学校,寝室快关门了,出不来。】   林泽笑了笑:【不,早上约你那人是我同事,对不起,开始没说清楚。】   寂寞的烟:【哦,那明天还去吗?】   林泽:【去,你读大几?】   寂寞的烟:【大三。】   林泽:【学习怎么样?】   那边没有回答,似乎是嫌林泽问得太多了,又或者和早上的司徒烨感觉相差太大,看起来确实不是一个人。林泽忽然觉得交个学生男朋友也挺好的,学生都很单纯,每天下班了去学校看看他,陪他一起上上自习,只谈恋爱,不上床。   那边没有回答,林泽便起身去洗澡,洗完出来,收拾衣柜,把司徒烨用过的枕头放回衣柜里,对方回消息了。   寂寞的烟:【还行,寝室的哥们都在打游戏,我不太喜欢和他们一起玩。你多大了?】   林泽说:【比你大点,出社会了。】   他偶尔回回那人消息,一边收拾房间,收着收着,看到了司徒烨的相册,他忘带走了。   林泽随手翻了翻,看到相册里的照片,就是以前司徒烨给他看过的那本,他朝后翻,想到每次想看看相册最后有什么,司徒烨都似乎有点紧张,里面有什么?   林泽翻到倒数几页,静了一会,却没有翻过去。既然不让他看,他就不看吧。   他把相册合上,放在外面的茶几上,看到寂寞的烟发来消息:【今天和我说话的人也是吗?】   林泽:【对,他是我同事,比我大两岁,明天在哪里见?】   寂寞的烟:【你定吧,我都可以。】   林泽说了个地方,那边便没再回消息了,就在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林泽听见郑杰去开门——司徒烨回来了。   “我的相册忘拿走了。”司徒烨进门就说。   林泽道:“在茶几上。”   司徒烨问:“你看过了?”   林泽茫然道:“没有啊。”   司徒烨看了林泽一会,两人都没有说话,林泽道:“你不是不让我看么?”   司徒烨点点头,似乎不太相信,收起相册说:“晚安,阿泽。”   林泽嗯了声,也没送他,司徒烨便自己走了。   林泽总觉得司徒烨最近有点不太正常,不,是很不正常。以前都不会这样的,是因为他们的关系改变了吗?早知道该翻翻他的相册,看看最后几页是什么,林泽开始越来越奇怪了,司徒烨的表现实在不合常理。   他开始觉得司徒烨有点烦了,不再像最初认识的那样,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最开始时他们可以插科打诨,哈哈哈地一起聊天,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每天一起工作,当很好的朋友。但一到现在,感觉就像隔了一层,双方都莫名其妙地疏远着彼此。   但林泽心里也清楚,司徒烨之所以会变成这样,还是因为他林泽。以前和第一个男朋友谈恋爱的时候也是,开始时那小零对他百依百顺,充满崇拜,在一起之后开始吵架,双方若即若离的,最后不欢而散。   林泽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楚的感觉,在床上翻来翻去,失眠许久,想了一个晚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也有点喜欢上司徒烨了。他打开手机,看见司徒烨的头像还亮着,寻思良久,给他发了条信息。   云梦泽:【还没睡觉?】   追逐梦想的风:【醒了,要早点起来,今天去成都。】   林泽看了窗外一眼,天还是黑的,五点了,他没再给司徒烨发消息,趴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阿泽——”   “阿泽!!”   “阿泽泽泽……”   “啊啊啊!我不去了!”林泽哀嚎道:“你们去吧,别折磨我了!”   早上八点,郑杰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把林泽推进洗手间里,林泽欲哭无泪,两眼带着黑眼圈在镜子前麻木地刷牙,想起自己也约了人,不去不行,只得坚持了。   林泽给郑杰选的约会地点是老城郊地区,一个偏僻的农家乐,初春雨雾蒙蒙的,青山遍野,下车后数人登时神清气爽,蓉蓉笑道:“还有这地方呀!”   郑杰笑道:“我们小时候经常来滴,带你去走哈嘛。”   林泽在车旁一脸崩溃的表情,等那个大学生,大学生长得非常帅,皮肤也好,眼睛尤其好看,说:“这是巴南区?”   林泽唔了声,从出门接人,到上车以后就一直在狂睡,睡得天昏地暗,出来踏青也半点没兴致,说:“你叫朝清是吗?”   学生点了点头,林泽道:“跟我来。”   林泽对这个叫朝清的学生还挺有好感的,不娘,干干净净,有种自己已经找不到的书卷气风格,上车时林泽在睡觉,他也不说话,拿着本电子书在看,里面是起点的小说。虽然别人未必叫这个名字,不过也是个代号,就这么叫吧。   郑杰与蓉蓉在前面穿过一条小路,有说有笑,林泽和伍朝清走在后面,大家沿着铁轨慢慢地走,这截废弃的铁路通向雾气迷蒙的山林深处,穿过峡谷,又经过田野中央,很远很远的地方,是个多年未曾开启的火车站。   伍朝清看上去对林泽有点意思,问他在做什么,林泽告诉他自己在做记者,他又问记者平时忙什么,报社薪酬如何等等,林泽都回答了,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学生没有特别喜欢的感觉,不想上床,只是想把他当弟弟照顾。   伍朝清是念中文的,看到他,林泽就想起还在读大学的自己,伍朝清又问林泽的报社招不招实习生,林泽道:“今年不会招了,不过其他报社可以去看看,投简历吧。”   伍朝清没说什么,林泽沿着铁轨走,时不时看前面的郑杰一眼,伍朝清说:“今天就逛这里吗?”   林泽说:“会无聊吗?”   伍朝清摇了摇头,林泽说:“前面那人是我发小,这是他第一次成功的恋爱,不容易。”   伍朝清说:“你呢?”   林泽想了想,说:“我谈过两次,都吹了。”   伍朝清说:“你怎么这么花心。”   林泽笑了起来,说:“是啊,我太花心了。”   伍朝清说:“你笑起来很好看,别老板着脸。”   林泽嗯了声,说:“我会尽量多笑笑。”   郑杰和蓉蓉在车站处停了下来,林泽站在生锈的铁轨上试着一晃一晃,有一截像个跷跷板,小时候他和郑杰常玩,他示意伍朝清:“你到那边去。”   两人各站一头,林泽笑着和他玩,片刻后看伍朝清的表情,知道他觉得这样很无聊,遂耷拉着脑袋,说:“走吧。”   伍朝清说:“你们平时都用jack’d找419吗?”   “我没有。”林泽说:“你用这个软件多久了?”   伍朝清答道:“第一次用,你前两任朋友是怎么认识的?”   林泽说:“一个jack’d上找的,一个是同志论坛上认识的。你们呢?你和谁谈过吗?”   伍朝清耸肩道:“没有,我还挺想找个人试试的。”   林泽看了他一会,他稚嫩的面容,与对同志这个群体的陌生,令林泽觉得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如果是换了很久以前,他说不定会说句“那咱俩试试吧”。然而换了现在,林泽又不想这么说了。   他等了很久,答道:“哦。”   郑杰道:“我给你们两个拍撒!”   林泽问伍朝清说:“要拍照吗?”   伍朝清摆手,示意不了,林泽便点了点头,四人站在旧站台上,伍朝清突然说:“我先回去了,下午约了朋友还有点事。”   林泽说:“我送你回去吧。”   伍朝清道:“不,不用了。”   他跃下站台,沿着站台后的路走,大路上就有摩的,林泽道:“那,回去再联系?”   伍朝清点头,林泽付了摩的的钱,让司机送他到外面的公交车站,便回到铁轨上去,郑杰哈哈大笑,说:“你也有今天了,阿泽!”   蓉蓉莫名其妙道:“什么意思?”   林泽带着笑,在铁轨上走来走去,郑杰说:“以前他经常嘲笑我相亲失败,终于他也有这一天了。”   蓉蓉笑道:“阿泽是万人迷吗?一定是的。艳如姐一直夸你呢。”   林泽道:“唉,谬赞谬赞,不合适而已,就没打算深入了解了。”   林泽拿起相机,给郑杰和蓉蓉拍照,他能感觉到蓉蓉是真心喜欢郑杰的,他也为郑杰而高兴,蓉蓉怕他一个人当灯泡没意思,不住口地和他聊天,问他们小时候的事,三人正在闲聊,远处传来车声。   杨致远的牧马人停在路边,车门推开,司徒烨脖子上挂着单反下来了。   第三十一章   “哥,你们不是去成都玩吗?”蓉蓉笑道。   杨致远下车,掏烟盒散烟,说:“路上堵车,不去了。”   杨致远递烟给郑杰,郑杰忙摆手说不抽不抽,戒了,递给林泽,林泽也摆手,杨致远笑道:“阿泽,好久不见了。”   “致远哥,你好。”林泽随口笑道。   司徒烨拿着单反,举起相机,给林泽拍了张照,林泽抬眼看他,发现司徒烨就像个落寞的小孩,站在照片里,背后是袅袅白雾与青绿色的山野。   郑杰提议大家去钓鱼吧,于是数人便跟着郑杰走,朝后山去找池塘,郑杰与蓉蓉走在一起,杨致远与司徒烨是一对,林泽双手插在口袋里,一个人在队伍后面闲逛。   “对吧,阿泽?”杨致远回头问道。   “什么?”林泽根本就没听他们说话,司徒烨停下脚步等他,林泽却道:“你们先走。”   司徒烨在前面说:“你看吧,他在生气。”   杨致远说:“为什么?”   司徒烨说:“不知道,已经这样连着好几天了。”   林泽真是既想发火又想笑,司徒烨你倒打一耙的本事还真厉害,但他一向涵养很好,没怎么吭声,看看司徒烨带着杨致远来还有什么话要说。   小时候这里还是一片光秃秃的山头,现在建了农家乐,鱼塘里都是鱼苗,没法钓鱼,郑杰又提议打麻将打麻将,等中午吃农家饭。   五个人,一张麻将桌,林泽本以为蓉蓉会在郑杰旁边坐着,孰料她见到麻将就两眼发光,迅速占了一个位置,林泽哭笑不得,说:“我不打了,我去走走,你们四个打吧。”   杨致远笑道:“郑杰你和我老妹分开,坐对家。”   司徒烨说:“我不会打,你们玩,你打吧,阿泽,你一走就三缺一了。”   数人哗啦啦洗牌,林泽只得坐下,喃喃道:“……走南闯北的,居然不会陪你的杨哥打麻将?”   桌前四人都笑了起来,杨致远出牌:“东风。打血战到底吗?”   郑杰:“血战撒。”   司徒烨搬了张椅子,坐在林泽身后,林泽侧头看了他一眼,司徒烨没说话,林泽一手牌十三张,食指和中指捏着一张九条,在麻将桌上轻轻地敲。   司徒烨始终沉默,林泽靠在椅子上,说:“领导教你,看清楚了。”   司徒烨:“嗯。”   林泽给司徒烨讲解了麻将规则,郑杰打了张牌,林泽马上说:“碰!”   “不能碰这张。”司徒烨说:“要打这张。”   数人倏然爆笑,林泽彻底无语,司徒烨摸了张牌给林泽看,换完后打出去,说:“这样就听牌了。”说着两手把牌朝自己的方向一推,说:“你胡两头,等自摸。”   林泽:“……”   郑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林泽被司徒烨耍得一肚子火,说:“这张马上就绝张了,你要换一张……”   “他俩打九万,胡八万!”杨致远马上道,郑杰和蓉蓉又是一阵爆笑,司徒烨说:“没有,这张绝对能摸到!”   林泽怒吼道:“关你什么事?!我打个牌也要你管?!你不是说不会的吗?要打你自己打啊!”   司徒烨道:“你这样乱打不行……”   林泽:“我以前是全年级麻将大赛第一名!你给我……”   司徒烨道:“你不能打这张……”   林泽:“你放手!”   两人抢一张牌,林泽恨不得把司徒烨一脚踹开,司徒烨说:“杨致远胡这张!”   林泽道:“让他胡啊!”说着把手里的牌打了出去,杨致远要推牌,司徒烨马上说:“不算不算,这张,我们留这张也可以胡。”说着打了个红中。   “杠!”蓉蓉马上笑道,林泽简直是要气死了,蓉蓉杠完摸牌,笑道:“啊哈哈,杠上开花,胡了。”   司徒烨:“……”   林泽:“……”   林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司徒烨满脸通红,起身走了。   神经病,林泽心道,一人过,剩下三人继续打,没过一会林泽垫底,其他人都胡了,林泽随手洗牌,说:“千刀万剐,不赢前三把,继续。”   杨致远带着笑意看他,数人洗好了牌,杨致远道:“阿泽和小烨认识多久了?”   “没多久,幺鸡。”林泽打了张牌,说:“半年多点。”   杨致远说:“好好珍惜,能在一起不容易。”   林泽微微蹙眉,郑杰在一边伸长了脖子去偷看蓉蓉的牌,蓉蓉道:“你想干什么!”   郑杰呵呵笑,说:“打点你要的牌给你撒,呐,这个要吗?”   蓉蓉看到郑杰打出来的牌,既想要又郁闷,最后还是碰了,郑杰又打一张,呵呵笑道:“你胡嘛。”   蓉蓉说:“我自己摸,不用你。”   林泽心不在焉,随口道:“致远兄没在谈恋爱吗?”   林泽应付惯了杨致远这种人,开口一语双关,既问他和司徒烨的关系,又问他到底是怎么个态度,杨致远沉吟不语,像在看牌,又像在思考如何回答林泽。、   蓉蓉笑道:“我哥要结婚了。”   杨致远看了蓉蓉一眼,眼中带着责怪的神色,蓉蓉笑而不语,林泽眉毛动了动,知道这话里信息量挺大,也明白了李艳茹会打电话去警告杨致远的原因,可能是骗婚,形婚又或者和男人结婚,甚至有可能要带司徒烨去国外结婚。   对于杨致远这种有钱人来说,这些都不是什么难题,还可以请代孕请假结婚的托儿,就算代孕什么的,摆场酒不领结婚证,到时候保证有小孩能抱带回家就行。   “小烨他……”杨致远笑了笑,说:“他的心情很复杂,能对他好点就尽量对他好点吧,我觉得他是真的爱你,你觉得呢,阿泽?”   “嗯,我也觉得他是真心爱我。”林泽无所谓道,他的心情也很复杂,爱不爱,居然要通过第三者之口来转述,这也是破天荒头一遭了,杨致远短短几句话里,却似乎蕴含了更多信息。   林泽一边摸牌,心里却飞速转过许多个念头,今天是司徒烨让杨致远送他回来?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跟个女孩子一样。对,说好去成都,却又没去,肯定是司徒烨放不下,还想过来找他。   司徒已经这么喜欢他了么?一想明白这点,林泽的气马上全消了,他看着杨致远,杨致远笑而不语,打了张牌,两人心照不宣。   原来司徒烨确实只是把杨致远当成玩伴,而且还是一个倾吐内心烦恼的朋友,林泽几乎可以料到司徒烨平时是怎么跟杨致远说他的郁闷了。   “他说,他想为了你留下来。”杨致远说出了至关重要的一句话:“不过可能他一路上没有固定工作,和社会上的人打交道太少,心理年龄小,不够成熟吧,患得患失的,所以他觉得你不太在乎他,又怕自己给你添麻烦,令你反感他。”   我其实也喜欢他的……林泽在心里说,又道:“八万。”   郑杰:“又打八万,你不怕死所。”   “想要吗……”林泽道:“想要你就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不想要……”   林泽拿着张牌朝郑杰晃,打出去,却是杨致远胡了,林泽越想越坐不住,起身道:“失陪一会,你们打。”   说着穿上外套,朝池塘边去找司徒烨,农家乐后面是一片竹林,旁边有个单杠,司徒烨倒吊在单杠上,脑袋朝下,倒过来的林泽走近他,朝他说:“你又怎么了?”   司徒烨说:“你挡着我的风景了。”   林泽说:“你在学花泽类吗?”   司徒烨:“唔,你喜欢花泽类那种类型的?”   林泽:“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司徒烨说:“领导,请你不要自作多情……”   林泽道:“其实你只是在利用我对吧。”   司徒烨:“……”   林泽嘲笑道:“你利用我给你找了个工作,现在又利用杨致远,傍上有车有房的那家伙……”   司徒烨勃然大怒道:“我X你妈!”   林泽吼道:“来啊!来啊!”   司徒烨下了单杆,揪着林泽,双眼通红就要把他朝水里推,林泽一把将他掀翻在地,骑在他身上,司徒烨不住喘气犹如被激怒的斗鸡,两人在池塘边的草地上扭打,衣服上全是干泥,司徒烨把林泽掀翻过来,林泽又一脚把司徒烨踹倒,骑到司徒烨身上,提着拳头,一拳下去。   司徒烨马上条件反射地闭上双眼,却感觉到林泽的唇吻了上来。   那一下四周静得剩下零星的鸟叫,司徒烨根本就没接过吻,唇是闭着的,他不敢动,林泽舌头舔上去时司徒烨十分紧张,林泽却半点不留情地用他的舌头撬开司徒烨的牙齿,探了进去。   司徒烨下意识地要推开林泽,林泽吻住他之后便温柔起来,嘴唇贴着嘴唇与他唇舌交缠,司徒烨的鼻息急促,林泽闭着双眼,只有一个念头——司徒烨的舌头很软……   唇分时,司徒烨屈起一脚,不自然地试图掩饰自己的反应,林泽吁了口气,起身时裤裆顶着,司徒烨嘴角忍不住地朝上翘,眉眼间满是尴尬,不敢看林泽,说:“你……”   “我既然吻了你,就会对你负责的。”林泽拉着司徒烨起来,给他拍了拍身上的泥。   司徒烨道:“但我不想对你负责,我也负不起这个责。”   林泽道:“随便,反正我表白了,跟不跟我,你自己选择吧,我向来不喜欢干涉下属的决定。”   司徒烨:“……”   林泽自顾自好笑,回农家乐里去,司徒烨追上来,郑杰、蓉蓉与杨致远正在打三缺一的麻将,林泽又坐了回去,四人继续搓麻,司徒烨独自在旁边出神,看着林泽手里的牌。  第三十二章   司徒烨回来后就几乎不说话了,郑杰和蓉蓉互相挤眼睛,继而心照不宣地哈哈哈地笑,林泽一脸无聊地打牌,连着胡了六圈,胡得桌旁三人都想咆哮。   “这叫什么?”杨致远笑道:“情场得意,赌场也得意吗?”   林泽道:“这叫赢了牌要请客,午饭是我的了。”   郑杰道:“你给我们赢一把撒!”   林泽道好嘛好嘛,给你胡给你胡,说着打了张牌出去给郑杰胡,五人中午打完,在农家乐吃了午饭,林泽又有点困,不想打了,便躺在农家乐的一楼里睡觉,司徒烨替他继续打。   再睡醒时已是下午四点,林泽睡眼惺忪地起来,发现身上盖了司徒烨的外套,打了个呵欠去洗脸,外面麻将桌已经收了,林泽到池塘边上的水龙头旁去,拧开水,简直是冰寒彻骨,令他打了个冷战。   “他在山上拍照。”杨致远说。   林泽头也不回嗯了声,把水搓在脸上,激凉透心,吁了口气说:“司徒和你说了些什么?”   杨致远道:“挺有意思的一小孩,他也很苦恼,经常说你,因为喜欢你,不敢和你接近,每次有烦恼都对我说,说你为他做的事让他很难受。”   林泽直起身,站在池塘边,道:“我其实也没做什么,他说他喜欢我什么了吗?”   杨致远道:“他说你答应带他去马德里玩,是他生平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林泽道:“当时我只是随便说说的,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还说了我什么?”   杨致远说:“都是些零零碎碎的,说你会为了他和报社的领导吵架,你们社长是周志行?”   林泽点头道:“其实还好,上头一般不怎么干涉我办公室里的事,只要新闻质量过关,大方向不出错就行,领导都是老头子。”   杨致远嗯了声,说:“他说他们不喜欢他的拍摄风格,你力排众议让他留下来了。还教他怎么和妒忌他的人打交道,年终还特地给他包了一万块钱的红包,鼓励他让他好好工作,令他觉得工作是件很快乐的事。”   林泽说:“可是他还是不愿意留下来。”   杨致远笑道:“他不确认你爱不爱他,因为你掌握了全部的主动权,他总觉得你只是把他当做助手,有他可以,没他也无所谓,再找个摄影师就行。最开始还说,如果他离开了重庆,你再追着去找他,找到他了,他就跟你回家。前几天又说,你可能不会去追他了,他还是决定留下来,但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如果走了,你会追着去找他么?”   林泽万万料不到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司徒烨还跟杨致远说这些话。   “可能不会。”林泽说:“他对我看得很透,他觉得我有他可以,没他也照样过,事实上也是这样。”   林泽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挺对不起司徒烨的。   杨致远道:“同志都这样,没有安全感,之前如果他和我走得太近了,给你造成什么误会,先给你道个歉,我这个人呢,是觉得该说的就说,因为很多机会一旦过去就不会再回来了,我是个听凭内心感觉办事的人,所以看见喜欢的对象就会去追,但他还是有很多顾忌,一直不让我告诉你。”   林泽忙笑道:“没有的事,个人选择,我没有什么意见。”   杨致远说:“郑杰那人怎么样?我妹妹说他还是处男。”   林泽说:“很好的人,确实是。”   两人都笑了起来,杨致远给林泽递了根烟,面前这人确实很大方,像做大事的人,林泽一直知道但凡有钱人,人际关系广阔。事业有成的老板,都有自己的成功之道,并非都是小肚鸡肠,有事没事就拿钱砸人之辈。   司徒烨会把杨致远当成好朋友,肯定也有这个原因在。   林泽接了烟,两人点火,杨致远笑道:“条件这么好,怎么还是处男?”   林泽无奈摇头,知道杨致远要打听郑杰——毕竟蓉蓉是他的妹,这代表郑杰真的有戏了,蓉蓉一定也喜欢他。   这年头出社会工作好几年还是处男的简直是凤毛麟角,而杨致远告诉了他司徒烨的事,意思很明显了:这是个交易,现在咱们来说说郑杰吧。   “坦白的说。”林泽思考了一会措辞,而后道:“他这人缺点肯定是有的,否则也不会一直找不到对象,粗心,直神经,包括他老妈的债。”   杨致远说:“债都是些小意思,关键是人品。”   林泽说:“人品我可以很负责地说,他没有任何问题,你觉得吗,致远兄。现在的人谈恋爱就像在打仗一样,男女异性认识,不是奔着互补与融合来的,而是抱着一种像是天生的仇恨,水火不容的立场去了解彼此。”   杨致远笑着点头,林泽说:“婚姻在现在社会主流的宣传趋势中,已经形成了一种对彼此不信任的观念前提,不是你打败了我,就是我征服了你,尤其是相亲,有一点不合心意就一拍两散。挑挑拣拣,大家都想着找个成熟靠谱的过一辈子,但刚开始谈婚论嫁的人,都是不成熟的,都需要互相调教,谈婚论嫁时显得很成熟的,都是别人调教好的成品,不去付出又怎么会有收获?许多高帅富有魅力有耐心,那些品质优良的男人都是母亲,家庭,社会,朋友与前女友,甚至前妻经过许多艰辛捏好,放上来的陶瓷。郑杰还只是个粗坯,他在许多方面都算不上成熟,需要和蓉蓉互相之间的磨合,如果她愿意这样过日子,我建议她考虑郑杰。如果她想找个知道在女孩子面前怎么说话,懂女孩的心的男人,那我建议还是算了,他最开始肯定做不到这一点。”   “还有,郑杰的优点在于。”林泽停下,手指挟着烟看杨致远,认真地说:“他是来谈恋爱,不是来打仗的,他要是谈起恋爱来,开了火,我保证他打一场输一场,根本不是自己爱人的对手。他愿意接受自己所爱的人对他的改造,他昨天刚辞职,生活不一定阳光,但他的心还是很开朗,人也很诚恳。”   杨致远点了点头,两人继续在池塘边走,林泽又开启了新的话题,说:“致远兄要结婚了?”   杨致远说:“你不打算结婚?”   林泽无所谓道:“我出柜了。”   杨致远道:“我也出柜了,二十岁就告诉了父母。”   林泽说:“恭喜,和男友去国外结婚吗?”   这个问题林泽也想过,以后靠自己的努力赚点钱,和自己爱的人出国,领结婚证,再回中国工作生活,或者满世界到处跑也不错。是件很幸福的事。   孰料杨致远却道:“不,和女孩结婚,结婚以后不管是形婚还是怎么样,都不会再出来玩了。”   林泽微微蹙眉,杨致远说:“我出柜了,可是出柜也没有用,父母和亲戚只把我当作小孩,玩心太重,三番五次地说,让我在外面玩够了,还是要回来结婚,组建家庭,我现在就在考虑,是去找个拉拉一起生活,还是去找个正常的女孩过日子。有个很温柔的女孩子在追我,她说她愿意和我一起过,前提是我不要再出去找男人玩。”   林泽:“我建议是找拉拉,对双方都好,结婚以后你也可以继续同志生活。”   杨致远说:“可是对小孩不好,除去财产纠纷的原因不算,孩子如果看到自家父母不像别家的父母一样,迟早会产生心理问题。我约束得住自己,却约束不住对方。只有父亲付出,母亲奉献的家庭才是完整的家庭,同志和拉拉都很难做到对配偶,对子女,对这个家的奉献。”   林泽:“那你又怎么保证你能爱上正常的女孩?”   杨致远说:“不去努力又怎么知道做不到呢?我也不是纯零,是,我是在骗她,但只要表现出我对她的温柔,表现出我对她的爱,不告诉她,一切又有什么区别吗?真正痛苦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无知的人其实最幸福。现在圈子里对和直女结婚畏若蛇蝎,其实大可不必,我一个朋友说,结婚以后有小孩了,家庭的幸福感可以冲淡这种痛苦。大不了就当一个以后再也不可能去爱的人,和妻子彼此扶持,没有爱情,直接转化为亲情,过家人一样的日子。反正正常婚姻在几年后,也会归于平淡,不相爱的家庭何其多?只要隐藏好,该过的都照样过,况且对男人来说,家庭和婚姻也不是人生的全部,这样一来正好有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事业上去。”   林泽没有表达意见,他知道现在同志里确实有很大一部分是这样,父母在儿子出柜时暴跳如雷,快刀斩乱麻后,两败俱伤地接受了,再过个几年,家里又会重提此事,意为我不管你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你还是得给我结婚生小孩。更有些人认为自己的儿子只是喜欢在外面乱玩,时间到了,也要停下来结婚的。   谈话到此为止,观念相抵触,林泽也不想再和他说太多了,两人便这么站着,看着池塘不说话。   司徒烨和郑杰,蓉蓉从山上的小路下来,林泽知道今天的交流到此为止,遂扔了烟头,说:“晚饭一起吃?”   杨致远说:“我得先回去,一个好哥们今天过来,我要去机场接他。”   “再见。”林泽和杨致远握手,杨致远握着林泽的手,说:“还有一件事不应该瞒你。小烨的家里……”   林泽:“……”   杨致远想了想,说:“……他的父亲相对于我们来说,要专制一些,家里亲戚也在到处找他,据他说是想把他抓回去,关起来,给他找个老婆结婚,不结婚的话打到结婚为止,这点也令他很痛苦很没有安全感,我想你可以保护他,再见。”   说着重重握手,眼里带着狡猾的笑意,转身走了。   林泽心道最后才说这话,这老狐狸,你敢说你对司徒烨没有半点心思?只是司徒烨身上太多麻烦,不敢招惹而已吧。   “阿泽!”郑杰喊道。   林泽还站在池塘边,三人下山来,林泽道:“杨致远先走了,我们得自己坐车回去。”   “他不是三点就走了吗?”司徒烨说。   林泽明白了,杨致远一直在等他睡醒,告诉他这些话。   郑杰说:“晚饭怎么吃?”   林泽道:“我请吃晚饭吧,回市区吃,北城天街怎么样?”   四人坐车,蓉蓉玩了一天玩累了,靠在郑杰的肩上睡觉,林泽和司徒烨坐后排,司徒烨看着窗外黑乎乎的景色,回市区的路上堵车了。   林泽随手按司徒烨的相机,看到司徒烨拍他睡觉的照。这是司徒烨最没有水平,光线最差,没有任何构图感艺术感可言的一张照片,傍晚时光线暗淡,从灰蒙蒙的玻璃窗外面照进来,林泽穿着皮鞋西装,张着嘴,在沙发上躺平了,睡得胯下还顶起来。   “速度删掉……”林泽看到这个照片就恨不得一头撞死。   司徒烨道:“你删吧。”   林泽既想哭又想笑,考虑了很久,还是没删,司徒烨伸手过来,林泽马上道:“别……”   司徒烨:“拿来……”   两人抓着相机较劲,司徒烨道:“要坏了……”   林泽吻上去,司徒烨马上松手,林泽封住他的唇,吻了一会便放开他,没事人一样继续看今天拍了什么照片。   大部分都是郑杰和蓉蓉,有几张是林泽,湖光山色,天空灰暗,别有一番意境,绵延的荒废铁轨长满了杂草,伸展向天的尽头,郑杰和蓉蓉一人一边铁轨,牵着手,快可以当婚纱照了。   “晚上过来睡吧。”林泽说。   司徒烨道:“怎么?”   林泽笑道:“我一个人睡有点冷。”   司徒烨说:“你不是有电热毯么?”   林泽说:“但你没有。”   司徒烨不吭声了,车堵了一会又开始走,行行停停的,司徒烨有点困,便坐着瞌睡,睡着睡着歪到林泽肩膀上,一下就醒了,要起身坐好,林泽却伸出手臂环过他的肩膀,把他搂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睡觉。   八点多时终于回到江北,华灯初上,霓虹璀璨,北城天街人少了许多,司徒烨吃晚饭时还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林泽给他调了油碟,又给他烫菜吃,就差喂他嘴里了。一边和郑杰蓉蓉说说笑笑,俨然两对小情侣,晚饭后郑杰送蓉蓉回家,林泽送司徒烨回家。   今天的重庆很冷很冷,入夜后开始今年的第一次,也是这个冬天的最后一次降温,路人都进了温暖的咖啡店与小吃店里坐着。林泽一本正经道:“回来住,太冷了。”   司徒烨没有说话,他的床连个电热毯都没有,回家后林泽便帮他收拾东西,合租的女孩笑道:“和你男朋友又合好了?这次去住几天?”   林泽笑了起来,到厨房去,假装没听见,司徒烨和她说了几句话,收拾好东西出来,这次的东西有点多了,两个大包,司徒烨拿着相册,手不能拎东西,林泽便给他提着包下楼去。   司徒烨胳膊下还夹着他的相册,上坡时林泽走得有点喘,那俩旅行袋又很重,刚吃饱饭没力气,心道老了老了,走不动了……   司徒烨忽然笑了起来,林泽面无表情道:“笑什么?”   “没什么。”司徒烨说。   两人站在路灯下,司徒烨说:“喝酸奶吗,我去买。”   林泽道:“去吧。”   司徒烨走过去,片刻后回来说:“给我十块钱。”   林泽啼笑皆非:“连买酸奶的钱都没有了?!你这也太潦倒了吧。”   司徒烨说:“钱都给你了啊,上个月剩五百都上缴了,这个月的工资一直不发。”   林泽:“那你这几天出门,都一分钱没花?”   司徒烨说:“杨致远请我吃的,怎么,又要吃醋?”   林泽心道真是败给他了,蹙眉道:“以后省着点,要过日子的。”   “嗯。”司徒烨笑了笑,说:“知道了,酸奶还喝吗?”   林泽给司徒烨十块钱,司徒烨去买了酸奶,两个大男生在小卖部门口喝酸奶显得有点奇怪,也不利于聊天,便过马路站在路灯下喝。   “你相册最后几页是什么。”林泽说。   “你看吧。”司徒烨说。   林泽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接过司徒烨的相册,翻开后面那几页。   里面是一张林泽和谢晨风的合照,那是司徒烨隔着星巴克的玻璃墙抓拍下来的。   夏季阳光正好,北城天街玻璃顶棚上投下一道光柱,谢晨风和林泽站在星巴克门口,谢晨风揪着林泽后领,让他不要进星巴克了,拖着他离开。   林泽想了很久,终于想起那次他们说的话:谢晨风说今天不去星巴克,天天去,换个地方坐,去满记怎么样,林泽说等我进去给咖啡小哥打个招呼。   谢晨风说搞那么麻烦做什么,别人根本不记得你,于是拖着林泽走了。   而司徒烨那时就在柜台后,拍下了林泽被谢晨风拽走的那一幕。   司徒烨的每张照片都有一个相应的注释,这张相册下的注释是:   第三年,秋天,重庆站,北城天街星巴克,天气冷了,我的爱情什么时候才会来?   林泽朝后翻,上面是他和司徒烨的另一张照片,北京一望无际的道路,红叶满布街道两侧,林泽一手勾着西装,另一手搭着司徒烨的肩膀,走向飘满红叶的小路尽头,侧头时朝司徒烨笑,不知说着什么。   注释:冬天,北京出差中,这就是缘分吗?   林泽把相册合上,还给司徒烨,司徒烨又说:“怕你看到他难过,所以没敢给你看。”   林泽说:“走吧,回家。”   第三十三章   那夜林泽回去以后什么也没做,司徒烨先上床睡了,林泽等了一会,到郑杰回来问问他情况,聊了几句,也进房间去睡觉,与司徒烨盖一张被子,进被窝的时候电热毯开着,很暖和。   司徒烨平躺着,林泽睡下去时挨到他的脚,两人睡裤下露出的赤裸的脚踝互相摩挲,有种安静的舒适感。林泽知道司徒烨也很困了,他昨晚一定也没睡着,什么早上五点多说去成都,都是骗人的……   这晚上林泽睡得很好,几乎是无梦的睡眠,清晨醒来时,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是睡得与司徒烨抱在一起,脚互相缠着,手臂也互相抱着,鼻梁相抵,司徒烨的唇几乎挨着他的唇,林泽枕着司徒烨的手臂,一手环过他的脖颈,把他抱在身前。   晨起本就有晨勃,林泽睁眼时感觉心跳都要停了,胯下顶着,他稍微动了动,心道男人最冲动的时候不是酒后也不是深夜,而是清晨。   他看着面前的司徒烨,他的唇完美温润,睫毛很长,林泽忍不住就吻了下去。   司徒烨马上就醒了,他要翻身,林泽却顺势转过身,压在他身上,抓着他的手按在床头,司徒烨睁开眼睛,手微微一动,林泽怕碰到他的伤手,忙松开手。   “喂,起床了。”林泽看着司徒烨的眼睛,小声说。   司徒烨的眼睛很漂亮,黑里带着一点点棕,他以左手搂着林泽的脖颈,手指捋进他的短发里,侧头吻了上来,两人的勃起都隔着薄薄的棉布睡裤顶着,林泽光是这么蹭就想射了。   “今天想去上班吗?”林泽一手搂着司徒烨的腰,低头在他鼻梁上蹭来蹭去。   司徒烨似乎也有点控制不住,俊脸发红,说:“几点了?”   林泽说:“今天礼拜天,可以不去的,不过我要去值班,不想去的话就在家玩吧。”   司徒烨说:“去,今天可以开车了,你等我,我把车开回来。”   林泽顺势松开司徒烨,两人起身,司徒烨去刷牙洗脸换衣服出门,林泽打着呵欠出来,去敲了敲郑杰的房门。   里面登时一片混乱,杂声乱响,郑杰一边穿衣服换裤子出来,穿到一半冲回去,再出房时拿着个热水袋当包朝左手臂下一夹,右手在左手手臂旁挽了半天不存在的包带,穿着拖鞋一阵风般冲到门口,开门出去,林泽笑得歪在沙发上。   十秒后,郑杰又进来了,拿着热水袋朝沙发上一扔。   “忘了,辞职了……”郑杰歪倒在林泽身上。   林泽一脚踹了踹郑杰,把他踹开点,问:“最近有什么打算,要帮你联系找工作吗?”   郑杰说:“嗯,以你现在的人际关系现在能帮我找个工作不。”   林泽道:“可以吧,我要去试试,联系上人以后你先投简历,我去打个招呼,不是十拿九稳的。”   郑杰说:“要送礼咩?”   林泽说:“你打算考公务员吗?”   郑杰忙摆手道:“哎算了。”   林泽说:“简历过了以后再看着送吧。”   郑杰唔了声,又问:“你和司徒烨的事啷个办?”   林泽开了电视机,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今天的早间新闻,说:“不怎么办啊,就这样,让他过来住,一起生活,你什么时候去看房?”   林泽确实是这么想的,他知道有些事急不得,要和司徒烨一起,需要彼此长时间的互相信任与努力。山盟海誓是没有用的,只有一点点依次去做,循序渐进地解决所有难题。生活在一起,渐渐就能放开了。至于司徒烨的家里会不会找上门来,这倒是件麻烦事,但只要小心点,要躲总能躲得过去,再不然报警也可以。   郑杰道:“过几天,找到工作以后吧,蓉蓉会给我打电话,哦对了……今天太阳好,晒被子。”   林泽根本不知道打电话和晒被子之间有什么联系,但郑杰哼着歌,去晒被子,吃早饭,精神抖擞地开始过他辞职后的第一天。   司徒烨的短信来了,车就停在楼下,林泽下楼去,那阳光铺天盖地,虽然很冷很冷,天却蓝得刺眼,阳光就像有质量一般倾泄下来。   林泽上车去,副驾驶位前放着蛋饼早餐与一杯星巴克咖啡,司徒烨给他自己买的则是豆浆鸡蛋,说:“你在我包里放了两百块钱?”   “嗯。”林泽答道:“明天周一,要发工资了,晚上去看电影吧。”   办公室里只有林泽和司徒烨两人,司徒烨喝豆浆吃鸡蛋,林泽则喝了点咖啡,躺在沙发上,枕在司徒烨的大腿上,拿着ipad翻旅游论坛。   司徒烨说:“怎么突然想看这个了?”   “你喜欢玩,以后多带你去玩。”林泽说:“很多地方我也没去过。”   林泽忽然觉得自己也挺悲哀的,长这么大,大部分时间都在川渝地区打转,有出省也是急急忙忙地出差,司徒烨却说:“像你这么玩法,出去要住好的,吃要吃好的,太花钱了。”   林泽嘴角勾了勾,揶揄道:“阿泽要存钱养老婆。”   司徒烨笑了起来,说:“你才是老婆。”   “我们打了一场仗,你已经输了。”林泽道:“所以现在我是老公,你是老婆,不过老公允许你时不时当一下上面的,前提是你愿意。”   司徒烨十分尴尬,林泽抬手捏了捏他的脸,说:“没关系,不强迫你,你什么时候想做了,我们再做吧。”   司徒烨说:“我……我只是没做过……我不会,从来没做过。”   林泽知道再这么下去,搞定司徒烨只是早晚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很享受这种爱情,不做什么特别的事,就这么互相陪着。   林泽枕在司徒烨的大腿上,摸出手机查通讯录,司徒烨修长的手指摸了摸林泽的脸,又把食指戳进他耳朵里戳来戳去。   “你要找谁?”司徒烨说。   林泽在想郑杰的事,舒服得直哼哼,说:“给郑杰找个工作。”   司徒烨说:“你爱我么?阿泽。”   “当然。”林泽说:“叫老公,我爱你,司徒,来,亲一个。”   司徒低下头,把唇印在林泽的唇上。   林泽知道司徒烨依旧有点不太相信,但在司徒烨吻他的这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心里涌出的感情。   司徒烨道:“阿泽,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事,你都会原谅我么?”   林泽心中一动,说:“你到底有没有那个病。”   “没有,我说认真的。”司徒烨说。   林泽知道司徒烨还是没有安全感,遂道:“有什么麻烦,你现在都告诉我,全部说清楚,我就原谅你,以后的日子重新开始,怎么?你和杨致远上过床了?”   这是林泽能想到的最严重的事。   “以后的日子……怎么样?”司徒烨说。   “你还走么?”林泽问。   司徒烨说:“不走,你和我一起我就不走。”   林泽说:“赚钱,买房,我也想有自己的家了,买完房,买完车,存够钱,一起去环游世界,这样可以吗?”   司徒烨说:“阿泽,我家里那边……”   林泽又说:“我知道,司徒,以后如果你家里的人找上门来,你不能躲在我背后,要去解决。”   司徒烨登时怔住了,蹙眉道:“杨致远跟你说了?”   林泽嗯了声坐起身,说:“我会支持你,和你一起面对,别怕,我大概都想好了,大不了把家门一关出去玩。”   司徒烨似乎有点紧张,说:“你愿意和我一起解决?他都说了什么?”   林泽说:“你家的人让你回去结婚,是吗?”   司徒烨没有说话,怔怔看着林泽。   林泽观察司徒烨的脸色,倏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司徒烨的说:“阿泽,我……我告诉你,但你要相信我,我没有欺骗你的想法,我已经……结婚了。”   林泽:“……”   两人沉默良久,林泽怔怔看着司徒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司徒烨说:“我们可以不管我家里,他们应该不会找到这里来……”   林泽难以置信道:“你说的是真的?”   司徒烨竭力按捺住发抖的声音,说:“你别生气,我……”他长长出了口气,无力地靠在沙发上,疲惫地说:“我回去离婚,这样可以吗?阿泽,但我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你要选哪种?你说了算。”   “不是这么说。”林泽道:“你已经结婚了?!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   司徒烨道:“我……”   林泽怒吼道:“你已经是在骗我了!”   司徒烨道:“你答应过我不生气的!你答应过我原谅我的!”   林泽道:“别拿这个威胁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司徒烨发着抖道:“就在刚才……就在刚才,你亲口说的,你说过你爱我,为什么又翻脸了,我也不想这样……还有……你记得吗?你记不记得,谢磊去广州以后,我曾经问过你,你说如果谢磊不隐瞒你,你会陪他一辈子,为什么我就不行!”   林泽被这句话堵住,所有愤怒都化为乌有,司徒烨又道:“你知道我是有妇之夫,你就不会理我,是吗?所以你对我的爱都是假的!我也想要爱情!为什么我生来是个同性恋,我就要被家里逼婚,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要去和女人结婚!”   林泽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倒笑了起来,说:“我他妈的被你小三了……现在还变成我的错了?!!你结什么婚!你家里让你结你就结?!”最后那句话几乎是用全身力气吼出来的。   司徒烨梗着脖子,忍不住浑身发抖,与他对吼道:“你以为我想结婚吗?!你以为我想和一个不爱的人过一辈子吗?!你又知道我没有去反抗?!说什么爱我,你爱的还是你自己!你只是想找个人陪,现在愿望落空了!你的话都是假的!我知道了!”   林泽不断告诉自己要理智要理智,却实在平静不下来,他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最后躬身,轻轻按在办公桌上,沉默片刻,脑海中一片空白,最后道:“你……结婚几年了?”   “从我离开家到现在。”司徒烨冷漠了许多,说:“我妻子娘家的人一直在找我。”   办公室的门被敲了敲,司徒烨与林泽都不再说话。   “老大。”外面响起一个记者的声音。   “你。”林泽道:“你……”   司徒烨似乎明白了什么,笑了笑,林泽抬头时眼睛通红,眼里带着痛苦的泪水,司徒烨却依旧是那充满阳光的笑容。   他说:“算了吧,我就知道是这样,好聚好散,阿泽,欠你的钱我一定会还你的,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司徒烨推门出去,那记者看着他离开,林泽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倒在转椅上。手指捏了捏眉心,记者悄悄进来,坐到自己位置上。   办公室里十分安静,记者戴上耳机,开始聊qq,林泽转过身,面朝落地窗,看着窗外的阳光,那阳光如此灿烂以致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飘忽起落犹如梦境一般。   林泽终于想明白了许多事,司徒烨居无定所的飘泊,手腕上的划伤,他狠狠一脚踹开办公桌,一阵巨响,把对面的记者吓了一跳,桌上的文件,u盘,手机电源,与司徒烨送他的星巴克杯子稀里哗啦地摔了下来。   杯子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声响,碎成好几块。     第三十四章   林泽看到摔碎的杯子,仿佛被什么击碎了他的愤怒,他不甘心,无论如何都不能甘心,他拿出手机,要给司徒烨打电话,却按不下那个通话键。   郑杰的来电一闪一闪,林泽马上明白到是什么事了,跑出办公室接了电话。   郑杰说:“喂,阿泽,你等等……”   司徒烨的声音很小,说:“不要找他,郑杰……”   郑杰道:“又啷个回事?司徒烨又要走了,跟你说不要吵架的嘛……”   司徒烨的声音道:“我求你,郑杰,不要告诉他……”   林泽说:“让他走,郑杰,告诉他我爱他,但是,让他滚!给我滚出去!”   郑杰喊道:“司徒,你听我说,阿泽说他爱你,让你不要走!”   林泽怒吼道:“让他走!我爱他!但是让他走!不要再回来了!”   那边不吭声了,未几,郑杰挂了电话。   林泽靠在转椅上,闭上双眼,二十分钟后,手机来了短信。   【阿泽,我走了,谢谢你在这些日子里对我的照顾,拖到今天才告诉你是我的错,但我希望你认真地看完我的短信。我大学时喜欢我的西班牙语老师,我不敢说,想出国和他结婚,但他是外国人,观念很开放,从来不去掩饰什么,也没打算和我在一起。后来我们的关系被人知道了。我爸爸也听到传闻,他的观念很保守,不能容忍这种事,因为我们的世界和你们不一样,同性恋是禁止的。】   【所以他给我找了个女孩,让我结婚。我想逃,逃不掉,我家里是个很大的家族,我被我爸和几个哥哥打完以后绑起来,关在房间里,想自杀想逃跑也没有办法,我二哥守着,一定要我结婚。办完婚礼还去领证,新婚之夜我放弃了自杀的念头,因为自杀不能改变什么,结果已经注定。如果我死了,妻子也要守寡一生,责任再没有人承担,所以我在结婚后离家出走,前十年走遍天下,找到自己的爱人以后,带他去朝圣。】   【我不敢和任何男人上床,我的性取向已经毁了两个家庭,我既对妻子不贞,又对爱人不诚,我命里注定就是一个不可能去爱别人,也不可能得到别人的爱的人。你说你愿意和我过的时候,我真的不敢接受,在我爱上你的那一刻,我就该走了,所以开始时不想答应你和你在一起。没想到最后还是说了现在的这些心里话,幸好我们没做什么,你要忘记我应该很快,找个更好的人吧。】   【我真的爱你,我以为你会愿意救我,因为我始终觉得这不是我的错,如果我有选择的能力,或者有反抗的能力,我宁愿去死也不会去结婚。但我听到你说你爱我了,我听得出刚刚你那句爱我是真心的,我这就回去离婚,原谅我,回去离婚以后,爸爸和哥哥们也不会再有让我离家出走的机会,我只能告诉他们我的性取向,再用自杀的手段作为反抗。】   【在我们的社会里,自杀者的灵魂会被投入火狱,我们下辈子,下下辈子,到地老天荒也不能再见面。这些心里话,我只对你说,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我的爱情虽然廉价,但在我发短信给你的时候,都已经烟消云散了。我真诚地祝福你,我的朋友,愿你一辈子幸福快乐,再见,阿泽。珍重,阿泽。】   林泽看完了短信起身,拿起西服外套出办公室,片刻后回来,翻抽屉,他记得那里还有一份司徒烨的身份证复印件。   他沉吟片刻,对着电脑打开订票的网站,输入他和司徒烨用过的账号查询——没有订单。   郑杰又打电话来,林泽马上接了,说:“司徒烨走了吗?”   郑杰道:“哎哟,阿泽,你不要这么闹嘛,老子都遭你们吓怕了,我以后和蓉蓉还啷个过日子哟……动不动就这样搞,我的小心肝经不起你们这样折腾……”   林泽说:“晚点再给你说,我现在去找他。”说毕挂了电话,出门打车直奔司徒烨的家,周日那同租女孩也在,林泽进去就说:“司徒烨呢?”   女孩给他开了大门,却不给他开防盗门,在看电视,说:“他刚走啦,说再也不回来了,才一个晚上,怎么又吵架?你这个渣攻,不喜欢他就不要随便承诺他嘛,这样反反复复的,谁受得了,是个人都要被你整疯掉,快走吧。”   林泽:“……”   “你开一下门。”林泽说:“司徒!我知道你在里面!”   “司徒。”林泽说:“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去解决。”   女孩起身去冰箱里拿吃的,说:“你不是很聪明的么?猜猜他在不在家?”   林泽站了一会,在楼道里转身看看,给杨致远打电话。   杨致远还没睡醒,带着倦意道:“怎么?”   林泽道:“司徒去你家了吗?”   杨致远打了个呵欠,说:“吵架了?”   林泽道:“他找你借钱买机票的话,你别答应他。”   杨致远嗯了声,说:“好的,你放心,知道了。”   林泽挂掉电话,那女孩在家里说:“他要回家了吗?”   林泽朝那女孩说:“我有事找他。”   女孩说:“他真不在家里。”   林泽声音发着抖,说:“你让我看看好吗?就看一眼。”   女孩看林泽也可怜,遂给他开了门,林泽进房间看了一眼,见床上扔着衣服,司徒这次只收拾走了很少的东西,但都是必需品,背包没了。   林泽不停地给司徒烨打电话,那边都不接。   司徒烨没有钱,这点林泽是知道的,但周五财务就已经打款了,林泽去查了下,钱还没到账,只是不知道司徒烨的那张卡到账了没有。   他一边跑一边用手机刷机票网站,查询到乌鲁木齐的机票,要去机场堵他么?先回一趟家……林泽推开家门的时候,餐桌上放着司徒的两本相册。   郑杰躺在沙发上,呵呵呵地发短信,林泽一回到家坐下,马上就给司徒烨打电话,那边一直没有接。   林泽认真地编短信,发给司徒烨。   【司徒,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   林泽把那个短信发出去,自己都被雷得不行,片刻后司徒烨发来短信,只有一个字:【滚。】   林泽松了口气,终于回复了,回复了就好办,又发了条短信:【我在乌鲁木齐机场等你,你如果坚持要回家,我就拿着你的照片,到克拉玛依警察局去问,你的名字叫遥里瓦,意思是小老虎,我还记得。】   那边沉默许久,林泽打开订票网站,对着网站上的航班与订单编号等胡乱编了条消息,令它看上去像是订票网发来给他,他又转发给司徒烨的。上面是林泽的名字,航班号,订单编号,日期(今天下午),时间(今天晚上),请提前一小时来登机等等字样。   司徒烨又回了短信。   【我还没有钱买机票,你别去,你千万别去!你去了也会回不来的!你不知道现在新疆的情况,听我的,阿泽,不要过去。】   林泽:【那么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司徒烨:【北城天街。】   林泽:【在北城天街等我,在我见到你之前,你哪里也不许去。】   林泽跑出去,片刻后回来翻东西,郑杰看了他一眼,说:“三天两头的吵,你神经病哦,有话不能好好说咩!我终于晓得你为啥子找不到老婆了!你要学习一下我嘛!”   “日哩吗!”林泽在门外怒吼道,随手摔上了门。   林泽跑得气喘吁吁,站在北城天街广场正中,司徒烨挎着个包,就站在不远处。   林泽从西服口袋里掏出戒指盒,打开,单膝跪地。   大白天的,哗一下全部人都注意到他了,停下脚步拍照,司徒烨马上色变道:“快起来!”   林泽不顾周围人的眼光,心道妈的,老子终于也疯狂了一把。   傍晚的阳光洒下来,林泽取出一枚戒指,认真道:“有什么后果,我们一起承担。”   他把那枚戒指推到司徒烨的无名指上,自己戴上另一枚,收起盒子,转头看看,说:“快跑!”   司徒烨:“……”   林泽拉着司徒烨,朝星光68的方向跑了,两人过马路时险些还被车杵上,一路跑得气喘吁吁,都在喘气。   “嘿嘿……嘿嘿嘿。”林泽笑了起来。   司徒烨彻底没话说了。   “我们起码都还活着。”林泽说:“怎么能在现在天人永隔?回家吧,司徒,相信我,一切总会有办法的。”   司徒烨终于暂时放弃回去的念头,跟林泽回了家。   “首先,你老婆爱你吗。”林泽问。   司徒烨说:“很爱我。”   林泽:“有多爱你?”   司徒烨:“她知道我是同性恋,她嫁给我,是为了救我,他们相信,结婚就能让我回到一个正常人的路上来,我离开家在外面走了这么久,才逐渐明白很多事,你们对同志的了解远远比我们的社会要多。”   两人坐在餐桌前,林泽颇有点头疼,手指掏掏耳朵。   司徒烨笑了笑。   林泽点了根烟,漠然不语,这次碰上的,实乃他人生麻烦之最,再没有比这更难解决的问题了,司徒烨静了许久,而后道:“阿泽,我自己回去吧,也该回去了。”   林泽说:“不,要回也是我陪你,一起。”   司徒烨道:“阿泽,让我走,我都想好了,我们还是当朋友吧。”   林泽道:“不仅仅是你,别的家庭也一样,你没听赵宇航说吗?要么就是他去结婚,要么就是他妈去死。”   司徒烨:“……”   林泽道:“这件事换到你身上,结果只是从妈死换成你死而已,严重程度有很大区别么?赵宇航都解决掉了,你怕什么?”   司徒烨半晌无语。   郑杰听到这话,大声道:“你还结婚了哟!司徒烨!你这样不得行所!”   林泽示意郑杰稍安,郑杰却道:“你欺骗别人女孩子……”   “别说了,郑杰。”林泽道:“老婆,你的老婆今年几岁了?”   “二十。”司徒烨听到这话想笑,却又实在笑不出来。   林泽道:“你爸要娶,让他自己去娶啊。”   司徒烨道:“现在不就变成了这样么?”   郑杰听了半天,居然还出了个主意,说:“你可以学赵宇航,形婚撒,回去离婚,然后说你喜欢上别人了,另外找个美女形婚,这样虽然也会被骂,但至少不会被烧死。”   司徒烨说:“克拉玛依根本没有这样的事,不一样的。”   郑杰道:“这边找一个?”   司徒烨:“拉拉也不会愿意嫁给我的。家族里很多麻烦,而且家庭观念有很大差别。”   林泽不得不承认也是,他说:“你和你妻子断绝联系多久了?她娘家就不管这事么?”   司徒烨答道:“她娘家的人到处找我,让我回去和她一起生活,除非死了或者告诉他们我是同性恋,否则别想离掉。”   郑杰道:“给他们说嘛!”   司徒烨苦笑,摇摇头。   “他们认为同性恋是可以矫正的,只要心虔诚,远离诱惑与欲望……”司徒烨说:“和老婆好好过日子,就会回到正轨上来。”   郑杰道:“啷个恁个麻烦啊,不要回去了嘛,哎呀骗婚就骗婚,管得他恁个多的哟。”   林泽:“……”   第三十五章   那天傍晚林泽就这么坐着,思考,司徒烨去厨房做饭,郑杰晚上出去约会了,回来后很早进房间睡了。   司徒烨和林泽沉默对坐,林泽抽了很多烟,烟灰缸里全是烟头,司徒烨说:“我几乎想过所有的办法了。”   林泽说:“那女孩怎么样我管不了了,你对我来说更重要,但婚姻是件神圣的事,不能不解决,否则以后我们也不能安心在一起的,我不想枕着个定时炸弹睡觉。”   说这话时,林泽朝司徒烨说:“所以我们得想办法,帮你离婚,而且是在你安全的情况下。”   司徒烨说:“好,我都听你的,什么时候?”   两人又沉默了。   林泽抬眼时,看见司徒烨的眼里充满悲伤,他惊讶地发现司徒烨难过得浑身发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或许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很重要。   然而司徒烨对林泽来说,只是一个麻烦。   正因为如此,司徒烨对许多事都清楚得很,他知道林泽在想什么,而林泽也自认为保护不了他,或者说,他爱司徒烨还没有爱到能殉情的地步。   林泽不敢看他,又点了根烟,问:“朝当地警察求助呢?”   司徒烨勉强笑笑,摇摇头,说:“不可能,他们管不了,穆斯林社会里有自己的一套原则,不容他们干涉。”   林泽道:“但你们也可以通过自己的方式来离婚,是吗?”   司徒烨点头说:“对,但轻易不会离婚,因为安拉最讨厌的合法事物就是离婚。”   林泽揉了揉自己太阳穴,实在想不到什么办法,就那么坐着,不知过了多久,他趴在桌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到司徒烨的手放在他的头上,摸了摸他。   林泽刹那就惊醒了,睡眼惺忪地问:“几点了?”   司徒烨:“七点。”   林泽起身去刷牙洗脸,郑杰还在睡觉,林泽想了想,还是没打算惊动他,说:“你要去上班吗?”   司徒烨说:“我想睡一会。”   林泽说:“好吧,那……你在家里休息,我上午下班后就回来,你别想太多,总能解决的。”   林泽怕他心理负担太大,又过去一手按在餐桌上,躬身。   司徒烨就那么坐着,抬头,林泽拉起他的左手,说:“你看这枚戒指,看。”他以拇指和食指摩挲司徒烨的无名指根,说:“我们会在一起的,等我回来。”   林泽收拾了东西去上班,走之前抬手,朝司徒烨亮了亮自己的那枚戒指,朝他笑笑,司徒烨也笑了起来。   那天早上,林泽一直心不在焉,想给司徒烨打电话,又怕他在睡觉,林泽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昨晚上就睡了三个小时,昏昏沉沉的,下班查账,工资到了。这个月有六千,是这几天里唯一值得高兴的事了。   他午饭也没吃就回家去,想带司徒烨去看场电影,吃点好吃的,先缓和一下情绪,再慢慢想办法,反正他们又不做爱,住着再说。   但开门时看到家里收拾得很干净,郑杰在房里睡觉。   餐桌上放着张纸条:   【阿泽,你说得对,婚姻是件神圣的事,不仅和她,和你也是,你给了我戒指,我知道你想和我结婚,让我回去自己解决,事情解决以后,再给你打电话。】   司徒烨走了。   该死……怎么这么固执?林泽给司徒烨打电话,那边关机。   他在家里站了一会——薪水发了,这次司徒烨只怕真的要走,不,昨天他根本就没改过主意!   妈的……林泽站了一会,出门打车去机场。   抵达江北机场时,林泽站在安检外面,身边人来人往,他到处看,找不到司徒烨。   他在机场等到六点,人来了又去,始终没有看到司徒烨。   最后他回了家。   天亮了,一夜没睡,我和林泽却都很精神。   我说:“这就走了?你没有在机场等到他么。”   林泽:“嗯,找到他的话,就是韩剧了,现实本来就不是韩剧。几点?我今天还是请假算了。”   林泽伸了个懒腰,我看了眼时间,凌晨五点半。   我一边给开水壶加水一边问:“后来呢?你得速度把后面的内容说完,不然我没法睡觉。”   林泽说:“后来,我就自己回来了,还能怎么样?”   司徒烨就这么从林泽的生活里消失了,林泽无论怎么打电话去,他都不接。   我说:“后来你去找他了吗?”   林泽点头道:“对,郑杰陪我去的,我们在克拉玛依住了三天,到处打听,问到公安局,当地警察听得全在笑,说管不了,回去吧。于是我们就只好又回来了。”   我问:“没有再联系了吗?”   半个月后,林泽查账时,发现自己那张曾经交给司徒烨买过车保险的卡上,多了三十万块钱。   林泽穷惯了,他的账户里第一次有这么多钱——三十万,一个3,后面跟着一连串零。   林泽站在提款机前,心里滋味不知该如何形容。   许久后他发出一声怒吼,一拳砸在提款机上,连卡也不拿就走了。   后面排队的人都看着他,一个小伙子帮林泽退了卡,追上来,把卡放进他的西服口袋里,拍拍他的肩膀。   “水开了。”林泽提醒我。   我起身去泡茶,林泽又说:“我以前觉得,什么事随着时间的过去,都会被遗忘。但后来我发现,有的爱情能被时间治愈,有的不可以,真的不可以。司徒烨走的时候只是给我撕了一块小伤口,后来这伤口越来越大,到我几乎不能忍受的地步。”   我没有插话,给他添了茶,林泽继续说:“我每天都给他打电话,期待能有一个解释。每一次都是关机,最后变成了空号。”   我说:“可是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本来就没有解释,没有理由,没有说法,就算你想去讨个说法,别人也不会给你说法,讨不到。”   林泽无奈地笑了起来,说:“但我还是讨到了,半个月后,他主动给我打了个电话。”   “他在电话里哭得很惨,告诉我,他可能不会再回来了,但会把对我的爱,永远放在心里。他说这三十万,是小时候他妈妈怕他被家族里的人欺负,留给他成家立业娶老婆的钱,现在都给我了,他妈妈离婚的时候,曾经让他在谈恋爱以后,带着爱人去马德里,和她见个面。”   “但他说他这辈子只想和我结婚,以后再也不会爱上谁了,还说他知道我不爱他,只是累了,想找个人陪。”   “我觉得他可能喝醉了,他一会说要和那个女孩一起生活,努力让自己变回正常人,好好爱她,要忘记我。一会又说,等到六十岁,七十岁,甚至八十岁,那时他的爸爸,哥哥,老婆都去世了,他会来找我,到时候如果我单身,而且还愿意爱他,我们两个老头子就终于可以在一起了。还说我给他的戒指能不能不还我,他会小心地收起来。”   “我就像个冷漠麻木的人,无动于衷,我应该哭的,但是我居然安慰他,让他不要哭,叫他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我甚至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因为郑杰在旁边看电视。”   “那边的风很大,他说他在沙漠里抽烟,月亮很圆,让我看外面,说至少能和我看同一个月亮,也是很好的事。说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抽烟,抽烟很难受,不知道我成天抽这么多,有什么好抽的。说到最后,我们都笑了起来。”   林泽说:“他又哭又笑,我听得快疯了,都忘了我当时说了些什么,最后他把手机卡里的钱打完,自言自语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联系了,他要把卡扔了,晚安,阿泽,没等我跟他说别的,就挂了电话。”   透明的开水壶里很多水泡升起来,又破掉。   林泽的电话响了,五点四十,他接了电话,说在我家看书,想也知道是他男朋友睡醒发现人失踪,打电话来找了。   林泽说在我家,让他顺便买点早饭过来,便挂了电话,我们沉默片刻,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上。   我想发表点感想,但我彻底被这个故事堵成了一串省略号,搜刮许久,最后只得道:“你再说点什么?”   “再说点什么呢?”林泽背靠椅子一晃一晃,想了想,说:“后来有一天,我和郑杰去吃饭,大融城一家法式烧烤……”   后来有一天,郑杰买了份团购券,和林泽去一家餐厅吃饭,庆祝自己找到新工作。那家烧烤是回字型桌子,厨师站在中间烤肉煎鹅肝煎鱼排,四周坐着顾客。   中间的厨师是个很帅的小哥,左耳戴着一枚闪亮的耳钉,很年轻,手艺却很好,两把小铲翻来翻去,既是表演,又是做菜。   厨师小哥边给顾客们煎牛排,边时不时地抬头看餐厅另一边,林泽注意到这个微小的举动,觉得他挺辛苦的,应该是在看时间,等交班。   他和郑杰买的情侣团购券,先上吃的,再上冰淇淋,冰淇淋有两份,后来一个小男生只端了一份冰淇淋过来。   郑杰以为买错了或者商家骗人,只给一份,便朝领班说:“啷个回事哦,只有一份?”   男生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那领班快步过来,训斥端冰淇淋的男生,厨师小哥看了一会,忍不住说:“没事,再去端一份吧,再拿一份就行。”   林泽明白了,刚才一直朝餐厅另一个方向看,原来就是看这个人,遂道:“小事,别骂,再拿一份就行。”   领班便不说话了,厨师小哥一边擦手一边朝林泽笑,说:“谢谢,他刚来,很多事情不会。”   林泽示意没关系,片刻后厨师小哥又朝餐厅角落望了一眼,低头时注意到林泽在观察他,两人都笑了起来。   林泽叹了口气,倚在转椅上,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司徒烨,林泽觉得自己永远也忘不了他了。   我问:“后来呢。”   门被敲响,我们再次中断谈话,我去开门,林泽的男朋友进来了,给我们带了早饭,说:“你们聊通宵了?”   林泽道:“坐吧,后来的事,你可以自己问他,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估计又是另一个版本了,会黑化我的吧。”   “没事,天下皆白,唯我独黑……就是他啊?!”我整个人都斯巴达了:“离婚了?回来了?!”   林泽点头道:“对,就是他,离婚了,回来了。”   “什么?”林泽的男朋友一脸茫然。   我反应过来,忙和林泽一起笑,说没什么。   林泽的男友还穿着睡衣,似乎明白了,朝林泽说:“你今天不上班了吗?”   林泽说:“不了,待会请假回去睡觉。”   我之前给所有人改了名字,换了地名,但见到真人的时候,感觉还是挺奇怪的,毕竟之前也写过一段,现在的感觉,则是书里的人跑到我面前来了。林泽叙述的人和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人整体感觉还是一致的,没有太大偏差。   我和林泽分早餐给我,他男友不吃,站在书架前看我买的一些书,问:“可以借几本给我看么?”   “可以,书非借不能读也,拿吧。”我问他:“你有什么故事可以告诉我么?”   他只是笑,不说话,我又问:“把你的事写出来,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片刻后他说:“不会,你写吧,要问的你可以问他,他觉得能说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猪熊也醒了,出来洗漱,和林泽男友打招呼,林泽男友笑着和他聊天。   我发现林泽的男友对着我似乎还有点害羞,或许是觉得我知道太多他的八卦的原因,不好意思多聊。   不管怎么逗他说话,他都不太自在,不是抱有敌意的不自在,而是一种“我家阿泽把我的糗事都告诉你了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了!”的不自在。偶尔被我戳到痛脚了,还会哭笑不得地让我别说了。   他和猪熊倒是有很多话说,吃早饭时他俩在讨论我们家小区里住着的另一对GAY的八卦。   那对GAY养了一只金毛,以前经常和林泽他们一起遛狗,但在一个月前分手了,像离婚抢小孩一样地抢狗,最后说好两人各站草地一边,林泽的男友让狗蹲在草地中间,大家都喊狗的名字,让它过来,看狗狗跟谁走,就给谁。   他们家的狗站在中间,呜呜呜地叫了很久,仿佛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零生气了,转身要走,金毛觉得不对劲,跑到0面前去舔他的手安抚它,于是跟了零。   零当天搬家了,接着1准备结婚,半个月后1的老婆搬了进来,1现在见了林泽这一对,都躲躲闪闪地不敢跟他们打招呼,大家每次都装作不认识对方。   狗没了,连散步都可以免了,林泽的男友说前几天晚上回来的时候,看到那个1喝醉酒,在外面扶着路灯边吐边哭,最后躺在大马路上,神经病一样地大叫来嘛来嘛快点过来撞死老子撒。   林泽住进来比我早,认识的邻居也比我多,随口闲聊几句,吃过早饭以后,林泽说:“还有很多故事,过几天给你详细说。”   我说:“其实这个稿子到这里,加工加工,也可以完了。”   林泽的男友问:“就是在写的那个吗?”   林泽道:“嗯,后面还发生了一些事……喂,你先去上班吧,别迟到了,你这个月缺勤好几次。”   林泽的男友开车载猪熊去上班(这么说很奇怪,就像一辆大篷车拉着笼子里的珍奇动物出去展览一样),林泽则在我家帮他男友借几本书回去看。   林泽的故事如果按照小说加工流程,完全可以现在画上句号……在最初就来个司徒烨和谢晨风都看上林泽的桥段设计,让司徒烨在第一章出场,把他写得完美点,成熟点,谢晨风黯然离去,沙漠里的王子,落魄的浪子司徒烨始终陪伴……后来王子被抓回家结婚,林泽陪着一起反抗,各种斗争各种殉情,最后天翻地覆的一场狗血,灯火阑珊,蓦然回首,有情人终成眷属——剧终。   我问林泽要不要重新艺术加工一下,现在回头修前面还来得及,保证把你们粉饰成一个美好浪漫的“新巴渝爱情故事”,林泽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不不,这样就可以了。”   “好吧,下次再聊。”我听了这么一晚上的故事,整个人都疲了,把林泽送出门去,说:“晚安。”   “天亮说晚安。”林泽打着呵欠跟我告别,瞬间紧张道:“不用送了!注意你家的门!”   我醒悟过来,速度后退闪身进家里,风砰一声把门吹上,我心想好险好险……睡觉去。   ——卷二·焰火星空完—— 【后调·华灯初上】   第三十六章   那天过后,我又收拾东西出远门去出差了,足足一个多月,没机会再和林泽聊他的故事。   再次回家时正是重庆最热的时候,外面连续七天四十度,主城区温度预警只截止到42°,实际上或许可能更高,只是电视台没有报。在这种天气里,大部分人是打死也不会出门的,但林泽很蛋疼的是,他还要遛狗。   我每天只有傍晚会出去一小会,看到林泽的阿拉斯加的时候不禁十分佩服这狗的忍耐力,居然不会中暑。重庆最热的时候的晚上和白天几乎差不多一样热,就像个巨大的蒸笼。火锅店前很多人光着膀子在吃麻辣火锅,我碰上林泽时就去买冰淇淋吃,在有冷气的冷饮店里聊天。   阿拉斯加一进冷饮店就不愿意走了,于是我们俩在店里玩它,轮流骑在它背上,阿拉斯加脾气比林泽还好,一直来者不拒,还知道乖乖趴在地上摇尾巴,只要我们不牵它出去,它乐得一直呆在冷饮店里。   别的客人看到阿拉斯加好玩也过来骑,整个店里的客人哈哈哈地把它骑一次,店员是个漂亮妹妹,还给它吃泡芙。   “司徒烨走了以后你完蛋了吗。”我问他。   林泽想了想,说:“还行,不算最完蛋的。”   我说:“你混得最惨的是什么时候。”   虽然这么问他很不厚道,但我知道以林泽其人,说不定还会告诉些别的东西,从林泽这个朋友身上我确实学到了很多。包括对人,对事以及对故事的态度。   林泽鼓励过我,写手要拿作品说话是不错,但也最好不要躲在一个封闭的柜子里写作,别把自己掩藏起来。就拿关于边缘人群,社会现象这种题材来说。揭开它,朝人讲故事,是为了治疗它,让人前来关注。如果以一种旁观者的思想置身事外,躲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来讲述它,是起不到多少效果的。   就像游行队伍一样,发起者躲在后面喊口号,让其他人前赴后继地上去挡枪子儿,并不是同运志愿者与彩虹组织的初衷。一边喊着社会需要对同性恋异性恋一视同仁,举抗议牌的时候挡着脸,怕被认出来了影响生活,不愿意告诉大家是谁,呼吁权益时闪烁其词,藏头露尾,又如何说服这个社会接受同志的身份?   他之所以愿意把自己的故事讲出来,并让我随便写,随便说,也是源于这种心态,至少保证自己把能做的都做了,站在旁边与后方指指点点容易,站到前面来说,效果又有所不同。   林泽想了想,说:“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总觉得自己辜负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我一直记得,一个就是司徒,幸好我能补偿他。另外一个是我游戏里的朋友,我却再也补偿不了了。”   “另外那个呢?”我问:“游戏里的朋友‘也是’吗?”   冷饮店里不是个八卦的好地方,说到敏感词时总要对切口上暗号,太危险了。但林泽说:“不,不是,就是一个传奇里的,一起练级的朋友,我以前玩传奇,给你说过的,我是个战士,和郑杰一起玩。”   “大学的时候我们不住一个宿舍,不过偶尔会碰个头,晚上十点宿舍关门以后也无聊,就玩玩游戏,郑杰是法师我是战士,因为玩的时间多,等级升得挺高。有天上去,发现郑杰收了个女道士徒弟,我们就带着她玩。”   “后来没过多久,‘她’自己坦白是男人,人妖号。”林泽笑着说:“一个高中男生,你懂的,反正游戏里杂七杂八那些事,说起来都是千篇一律。”   我点点头,林泽声音小了些,又解释道:“郑杰看到是个男的就不搭理他了,我……你懂的,我喜欢这种小男生,就经常带着这个徒弟玩,于是郑杰的徒弟成了我徒弟,知道他今年高二住校,经常逃晚自习出来上网,也喜欢通宵,还有个女朋友。我没事就带着他练级,说熟吧,也不算太熟,反正上线看到人就喊过来,大家随便玩玩,打发时间。就这么玩了半年多,我毕业了。”   “刚毕业那段时间最难熬,我连自己都养不活,一个月就六百块钱,郑杰混得比我还惨,找不到工作,每天在家蹲着。我俩都不敢找家里要钱,也不住在一起。那会我也顾不上他了,总要让自己先活下来再说……连着三个月,扣掉杂七杂八的,身上只剩两百多,手机欠费,全是采访打的电话,报社说你以后再来找我们报销。我他妈房租都缴不起,最后一天公布转正,三个新人,另外两个都有关系。我干的活最多,就是单单把我给炒了。”   林泽:“我被炒鱿鱼了以后缴不起房租,到月底,要把钱给合租的人,很破的房子,房租只要三百,但我就是连这三百都拿不出,家里打电话来骂我,报社炒我鱿鱼,合租的在催房租水电费,身上多一分钱也没了。我打电话给我老婆,说今天加班,不能让他来我家过夜做爱,他就生气了,挂了我电话。”   “我不敢回家,因为回去就要拿钱缴房租,我在外面逛了一晚上,想起游戏里还有点装备,就找了个网吧上游戏,装备都是次的,不知道能不能卖个两三百。”   “进游戏以后,郑杰的徒弟等级已经比我们高了,问我们怎么好久没来,我说开始工作,很忙。我想挂个戒指,一把武器去卖,他又问我卖装备做什么,我实话实说,告诉他没钱缴房租吃饭。他就让我给他个账户,他借我钱。”   我说:“你给了么?”   林泽嗯了声,说:“给了,我当时也是不懂事,那小孩自己没什么钱,省下来的都是午饭钱,要么就是买饮料的钱,我们都知道的。但我看我那身装备烂,号又等级低,卖个七八十也是勉强,就把银行卡号告诉他了,想发了工资了再还他。其实按当时的情况,就算下个月发了工资,也没钱还他,只有再等几个月。他过一会给我说好了,给你转账过去了,转了六百。”   “这六百块钱,救了老子的命。这世界全他妈都是骗子,他居然还会相信我,借我这么大一笔钱,老子拿着钱回去的时候只想哭,不是因为穷成这副模样想哭,是感动得想哭。”   我问:“你怎么不去郑杰那里挤挤。”   林泽:“郑杰自己都在跟别人挤呢。”   我:“……”   “你没有还你徒弟钱?”我问他。   林泽:“我找他要电话,因为我怕我上不了游戏,他说没事,师父,你别卖装备,有空多上来玩就行了。我说你那手机号给我,他说他没手机,我说你账户给我,发工资我就还你。他说别,不急着还,你有钱再说,我先借我老婆的饭卡用,师父我怕你还了我钱,你就不上游戏了,我只是想和你们一起玩,你别卖装备卖号不玩就行。我心想当男人混到我这样,也真太窝囊了。然后合租的人又发短信来催房租的事,我就跟徒弟说了几句,匆匆忙忙下线,会去缴房租。”   “后来又上了两次游戏,我承诺他的没能做到,既没有陪他,也没有还他钱,我连上网的钱都不敢胡乱花。又找了份新工作,就是在网站当娱乐频道记者。试用期只能吃泡面,徒弟很想我和郑杰回去,陪他一起练级,但郑杰玩别的游戏去了,我连一点点时间都抽不出来。”   “后来我找了个周末想通宵,专门和他玩,上去以后发现他没在,问一个朋友,朋友说他和另外一个女号在一起玩,可能是游戏里的老婆。又过了一个多月,留任了,总算活过来了,上去找他,他还是不在,听说他的号被游戏里的人妖老婆骗走了,也不玩了。再后来我一直想还他钱,给他买点好装备,带他练级,却再也找不到他了。我总觉得问心有愧,所以现在只要人向我求助,我都会能帮就帮。就是因为不能辜负徒弟,在我最落魄的时候给我的这六百块钱。救急不救穷,同事朋友,要是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了,我都会量力而为,借点给他。”   我在吧台的转椅上转来转去,看他的阿拉斯加,感想是狗很帅,心情很复杂。   我们静了一会,林泽也在看阿拉斯加,阿拉斯加趴在地上一副幸福的样子,朝我们呼哧呼哧地吐舌头,我想它大热天的,肚皮贴在地上一定很凉快很爽。   当一只狗的快乐其实也很简单,肚皮贴地,春暖花开。   “你们怎么不养只狗。”林泽的思维跳跃得很快,刚说完自己的惨事就跟没事人一样。   “算了吧。”我说:“没空照顾,一年里好几个月不在家,而且阿拉斯加也太大了,吃得多也拉得多,吃得多尚可接受,拉得多太可怕了……万一我出门的时候猪熊不遛狗,家里就会变成……”   林泽生怕我描述出什么画面感太强的场景来,果断打断我,建议道:“有小的,你可以买个哈士奇,哈士奇和阿拉斯加长得一模一样……”   我:“……”   林泽:“……”   林泽道:“好吧,虽然哈士奇会拖着人跑,不过你可以边骑自行车边遛它,把绳子拴在自行车上。”   我曾经试过一次这么遛哈士奇,不过我没有告诉林泽,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自行车被哈士奇拖倒,倒下来以后再被它拖着,在路上哐哐哐磕磕碰碰地自己跑了。   “呃……”我说:“阿拉斯加要两千吗?”   林泽说:“一千多吧?我不清楚,这只狗是蓉蓉送的,它爸爸还是赛犬。”   “哦?”我瞬间又知道有料爆了,说:“上次的故事讲到一半还没讲完呢。”   林泽:“才一半吗?”   我:“三分之二或者四分之三吧,你先说这只狗的事。”   林泽说:“狗其实是郑杰的,他后来在南坪买了房子,蓉蓉帮他设计装修,送他这只狗,我们一起养了一段时间,它刚来我家的时候只有这么大……”林泽比划了一下,对比这只大狗,我可以想象得出幼年的阿拉斯加确实很可爱,林泽又说:“他想让我快乐点,有只狗,可以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那天司徒烨给我打电话,郑杰都在旁边听着的,那段时间里,我就觉得……”   我诚恳地说:“好累,不想再爱了。”   林泽点头道:“对,后来,我喜欢了郑杰,这是我第二次喜欢他了。你知道第二次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我摇了摇头,这么说起来是件很奇怪的事,但认真想想,也是很有趣的经历,第一次,学生时代爱上郑杰,被彼此的外表,性格所吸引,一起长大的过程里逐渐就不爱了,在后来的某一天里,又爱上了,这一次的爱一定与容貌,性格等等无关。第一次对他的爱,以及第二次对他的爱,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我说:“我虽然没碰过这种事,但也觉得不难理解,你和他现在还当朋友吗?”   林泽说:“你先听我说完,这个事情非常复杂。”   那段时间里,林泽彻底陷入了疲惫状态,他曾经相信只要付出,就会有回报,哪怕是一点点。   年少时觉得自己的世界与生活,能够因个人的努力而一点一滴的改变,只要心态积极,一切都会改观。但司徒烨的事几乎令他再提不起心情去爱任何人了。   他甚至想过以后是不是也要学杨致远一样去结婚算了,当个女人眼里的丈夫,孩子眼中的父亲。   那天他接完司徒烨的电话之后,沉默地躺在床上,郑杰看完电视,进来给他关上灯。   后来林泽拖泥带水,一脸疲惫地去上班,到主任办公室去解释司徒烨的事,之前司徒烨离开,林泽还抱着能找到他的期望,告诉主编司徒烨还在休病假。接完电话的第二天,林泽只得说司徒烨要回老家结婚了。主任和主编都一反常态地没有多问,说走了就算了。   林泽有点奇怪,按道理说,主编至少也要骂几句,但大家都像约好了一样,谁也没有在林泽面前提司徒烨。林泽后来逐渐明白了,他和司徒烨的恋情,整个报社都知道了。   应该是那个听到他和司徒烨吵架的记者说出去的,说不定连对门的女报编辑们都知道了。报社是最八卦的地方,主任,主编等人居然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林泽心里既难过又有点感激,对这种沉默的感激。   他开始庆幸自己进了一个好单位,谁也没有议论他,至少没有当面议论他,就算私下议论,应该也是觉得他不容易的态度,而不是“我们报社的林主任居然是个GAY还跟下属搞在一起结果被甩了哦我跟你说!”的态度。   他勉强收拾心情,努力工作,希望能忘记这些事。然而司徒烨实在占据他太多的生活了,不是想忘就能忘的。如果只是爱人,那么认真工作确实能暂时抛到脑后,但林泽每天要采访,要做专题,要用照片,要开车——这些都与司徒烨有关,他已经在林泽的生活里留下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车还停在北城天街后面的停车场外,没有开回来,车钥匙还放在林泽家。   林泽的心很累。   周五他下班后只想回家去睡觉,郑杰却等在楼下。   林泽有点意外,说:“钥匙忘带吗?”   郑杰笑着说:“没有,去吃饭撒。”   林泽嗯了声,跟在郑杰身后,本以为郑杰约了女朋友,要和蓉蓉一起吃饭,但他们在观音桥出轻轨,郑杰买了团购券,两人就去吃涮涮锅,蓉蓉没有来。   林泽卷起袖子挟菜,问:“吵架了?”   郑杰茫然道:“没有。”   林泽点了点头,又问郑杰最近处得如何,于是郑杰开始眉飞色舞地给林泽说他的恋爱,说蓉蓉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喜欢他,然后说蓉蓉是小笨猪……林泽笑着听,在郑杰的恋爱里感受快乐,郑杰说着说着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有点犹豫。   这个举动林泽几乎能直接感觉到,那是长期相处,两人犹若亲人般陪伴许久后,具有的感应——郑杰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过度兴奋了,怕他的恋爱影响到林泽的心情。   去死去死团每年情人节和七夕走在路上都恨不得把团队的拆散再拖去游街正是这种心态。郑杰那副说到一半语速毫无征兆地放慢,吞吞吐吐的表情看在林泽眼里,险些害林泽的啤酒喷出来。   “你说。”林泽既好笑又不忍,拍郑杰的肩膀:“然后她带你去哪了?”   “就……就这样撒,去她母校。”郑杰喝得脸红红,连自己都好笑,自嘲地笑笑,继续吃火锅。   林泽问:“什么时候上门?”   郑杰道:“哦对,她说她家的阿拉斯加要生了,问我们要不要,要的话等生了上门去抱回来。”   林泽点点头,说:“可以,你现在剩多少钱?”   郑杰想了想,说:“没去算。”   林泽道:“你第一次上门要带礼物去,不能空手。”   郑杰说:“应该还有点,我回去算算,到时候不够你先借点给我吧。”   林泽想起郑杰辞职的时候只有三千来块钱,辞职后一直和蓉蓉约会,之前又给她买了东西,钱应该不多了,蓉蓉是好女孩,不会要郑杰什么东西,但吃饭逛街,看电影总是要花钱的,得尽快给郑杰找个工作。   早该帮郑杰找工作了,林泽在这段时间里心力交瘁,没顾上郑杰,郑杰居然也没有提,一直默默陪着他,陪他去克拉玛依找人,陪他坐在桌前整晚,晚上林泽不想动躺在床上发呆,郑杰还会拉他出来看电视让他别这么早睡……林泽想想,觉得挺对不起郑杰的。   “你碰上个好女孩了。”林泽笑着说:“好好珍惜吧。”   郑杰道:“哦?啷个说?”   林泽说:“你看,你现在辞职没有工作撒,也不去上班,蓉蓉还愿意和你一起,没有嫌你不上进……”   郑杰一拍大腿道:“就是——”   林泽点了点头,说:“所以她相信你一定会有出息。”   郑杰道:“她对我的朋友也好,还让我多陪陪你,怕你心情……”   林泽:“……”   郑杰说漏嘴了,忙捂着嘴巴,想了想,继续吃火锅。   林泽无语了,原来还是你女朋友心细。   吃过饭,郑杰又带林泽去看电影,两人在黑暗的电影院里坐着,林泽想起了和谢晨风谈恋爱的日子。   电影他没看进去,一直在思考自己的爱情,以及未来。   郑杰侧身过来,朝林泽哈哈哈地说了几句话,林泽根本不知道电影在说什么,于震耳欲聋的音效中点头,跟着笑,郑杰又给他爆米花吃,林泽随手抓了把。   去年他和谢晨风一起看电影,空旷的电影院里只有几对情侣,谢晨风便把座椅中间的扶手拉上去,揽着林泽看电影。有时则是把一整排的扶手全部弄上去,谢晨风横躺着,靠在林泽怀里,林泽揽着他。有时则是两人手指无意义地纠着,绕来绕去。   那是一场真正的恋爱——同性恋者与其他人完全一样的爱情,他们就像普通情侣一般拍拖,逛街,看电影。   和司徒烨来的时候,则是吵吵闹闹,司徒烨总忍不住对剧情以及演员进行吐槽,看一会说一会,林泽看到一半思路就会被他带着跑,本来蛮正常的电影,被司徒烨说着说着就成了搞笑片。   不吐槽的时候,司徒烨还老和林泽抢爆米花,两人把一个纸桶扯来扯去,林泽塞他满嘴爆米花,再把桶抢回来。当然,司徒烨看到紧张的时候还会吓一跳,把爆米花洒自己一身,林泽在这种时候就会指着他狂笑,再拍他后脑勺,害司徒烨嘴里爆米花也喷一身。   采访闲暇时他们经常去看电影,司徒烨看到一半,还和林泽假装上厕所偷偷溜出来,电影厅都在一条走廊里,下午电影厅前服务员几乎全在摸鱼划水,没人守着门,两人把A电影看得差不多了,从六号厅出来,再溜到十号厅去看B电影。   光影变幻,照在林泽的脸上,他又想起第一任正式谈恋爱的男朋友,他比那小零大了三岁,他在报社实习,实习生很辛苦,还总是值班。周六日林泽想方设法请朋友替他,抽身去接小GAY老婆下课,林泽自己在单位吃,老婆在食堂里吃,不在一起吃晚饭可以省钱。然后见面了,四十块钱买两张票,在学校附近一个很破旧的电影院里看电影。   那时候林泽养活自己都成困难,没钱开房,老婆也穷,但很喜欢他,每次看到他就饥渴,想和他做,老婆一个月只有五百块钱生活费,林泽就带他去电影院,两人在电影院里抱着,看那种通宵式的,一场接一场的片子。   林泽一边看一边亲亲他,两人都挺难过,又觉得挺快乐,后来林泽想起那小孩时,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黑暗的电影院,有河东狮吼,有红河谷,有漫步云端……   一切都过去了,都成为了回忆,那小孩林泽也没有再联系过。前段时间还听说他在当MB,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电影散场,满座的电影院里观众纷纷起身,林泽拿着爆米花出去,看到海报时才知道刚刚自己看了什么电影。郑杰又提议去吃宵夜,林泽道:“哪吃得下,回家吧。”   郑杰说:“明天一起去看房子嘛,快有新房子住了哦。”   林泽笑着说好,两人走着走着,前面有俩女孩牵着手,在晃来晃去地走,郑杰也笑呵呵牵起林泽的手,两人牵着手,晃来晃去,跟俩傻逼一样,回家了。   第三十七章   翌日是周末,郑杰还在睡觉,林泽去拿了他简历挨个给朋友们打电话,问有没有适合郑杰的工作。几乎所有人都说去问问,林泽便把电话挂了,核对郑杰的简历。   郑杰还是很不错的,虽然学历只是本科生,但之前的工作资历很好,名牌专卖店的副店长,店长不怎么管事,每次经销商在乏人问津的地段开个分店,就派郑杰去,郑杰带着一群员工累死累活,唱黑脸,抓业绩,好不容易把销量搞起来了,又被派到别的地方去。   于是郑杰从沙坪坝调到南坪,又从南坪调到渝北,又从渝北调回南坪,每次都没日没夜地加班,拿那点薪水,林泽问过郑杰的理想是什么,做什么会让他觉得快乐——郑杰的答案是卖东西。   把一件东西卖给顾客,郑杰会觉得很高兴。   好吧……这也不失为一种快乐,林泽帮郑杰朝几个大公司投了简历,先等回音再说。李艳茹却主动打电话来,问要不要帮郑杰联系一下工作。   林泽简单地说先等等,实在没办法再来找老姐,不会客气的,他听得出李艳茹还有许多话想说,一定是从杨致远那里知道了司徒烨的事。但他只是告诉她,目前一切都很好,司徒烨暂时回家了,还会回来的。   林泽这几天很想睡觉,睡它个天昏地暗,但郑杰又拉着他跑东跑西,只得强打精神,吃过早饭就跟郑杰出去看房,蓉蓉向他推荐的是南坪的一个江景房,拿内部的折扣价只要六千八一平方。而且公摊很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更重要的是,这是送简装修的现房,而且位置很好。   按蓉蓉的意思是,最好是把该拆的拆了,重新做重新布置。   林泽脑子里全是钱:铺地板,重新装修,这得花好多钱了。郑杰有这么多吗?他总是忍不住地替郑杰操心,在想这些钱要从哪里来哟,天啊。   但郑杰倒是兴致很高,一直说没问题没问题,你喜欢就行。   林泽站在样品房里被刺激了,他真切地很想有一间房子。虽然他一直不太想买房,毕竟自己还没赚到能够一次性付款的地步,而房贷给人的压力非常大,如果说失业的压力是12,那么有房贷的压力就是5,不管工作前景如何,背着房贷都很辛苦。   郑杰走了几圈,说:“你也完全可以买了撒。”   林泽点了点头,想到司徒烨给他的那三十万,确实够买首付加装修了,以他目前的经济实力,一个月两千多的房贷也完全供得起。   然而买个新房来做什么?也是一个人住。   买房子,装修,这就是一场浩大的工程。要一天不得安宁请客,要一年不得安宁盖房,要一辈子不得安宁,娶小老婆……现在装修和以前盖个房子差不多。郑杰工作还没有着落,按他的意思是,就不去上班了,等交房。   林泽马上道:“不行,空窗期太久了,不利于找工作,而且人一停下来,就不想动了。”   郑杰道:“那装修啷个办哟,蓉蓉说一定要去盯到,找啥子人都不管用。”   林泽说:“轮流去吧,我下班了就帮你盯装修,或者叫司徒……请你姑妈姑丈去帮忙看看,不是很好吗?”   林泽差点又说让司徒烨去,事实上和司徒烨认识以后,所有跑腿的差事都交给他去办了,跑上跑下,买电影票买菜提东西打扫家里……要用车,随叫随到;要办事,让他去行了。现在一分开,林泽每次自己要去办什么事时,就会习惯性地说:“叫司徒去吧。”   郑杰只得敷衍地点头,林泽知道他不想上班,之前实在太累了,遂安慰道:“找个清闲点的工作。”   郑杰没说什么,又道:“这个房子合同到几月?押金退不退?”   林泽心里一动,终于要开启这个话题了。   林泽:“听着,郑杰。”   郑杰:“阿泽,你先听我说。”   林泽:“不,我不可能去住你们的婚房……”   郑杰:“你要去,阿泽……”   郑杰一反常态,满口川普全部消失了,认真道:“阿泽。”   “你在我最潦倒的时候没有丢下我,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林泽被他这口普通话逗得直想笑,绷得很紧的语气一下全垮了下来,说:“郑杰,不是这么说,我们又不是爱人……”   郑杰:“但我们是家人撒。”   林泽起身去倒水喝,说:“不行不行,真的不行,这事没得商量,而且你也要考虑蓉蓉的心情……”   郑杰:“蓉、蓉、说、了,可以的!”(标准普通话)   林泽倒水的动作稍微停了一停,问:“哦,她怎么说?”   郑杰道:“她说她愿意和你一起生活,等你准备买房子了,找到喜欢的人了,再搬出去,随时都可以。”   林泽道:“不行,郑杰,我想一个人过。”   郑杰有点愣了,林泽说:“这样吧,装修好了以后你搬过去,我继续住在这里,住到今年合同完,到时候再打算,怎么样?”   郑杰蹙眉道:“阿泽……”   林泽端着两杯水过来,说:“等你搬走以后,我就去同志网上发个合租帖子,找个GAY一起租房,说不定能找到喜欢的人。”   郑杰不说话了,林泽道:“如果过得不好,我再搬过去,OK?”   最终郑杰让步了,点了点头,说:“好嘛。”   郑杰买了个五十九平方的两室一厅,办好全部手续以后,又和林泽去看材料,找装修方,而蓉蓉着手设计,还请了她川美的一个师姐一起。林泽去过一次装修市场,看完预算,听完流程以后唯一的感觉就是:妈的,老子这辈子再也不要买房了。   三十万还在林泽的账户里,一分钱没用,林泽也不知道要拿它做什么,完全提不起心思去动它,仿佛不去动它,和司徒烨的感情还在。花了那笔钱,感情就不再是感情了。   但也没法还给他,还是司徒烨妈妈留给他,让他去成家立业养老婆的钱,林泽越想越心痛。但后来有一天,林泽和蓉蓉见面聊天,提到这事。   蓉蓉:“给你了就是你的嘛,你要是一直放着不花,他也不会高兴的。”   林泽:“不,我用不了这笔钱。”   蓉蓉:“但你也没法还他,不是么?”   林泽:“哎算了,以后再说吧。”   两人在郑杰姑妈楼下碰头,准备去她家吃饭,郑杰是绝对不会带女朋友回去见他妈的,被他妈知道他在重庆买房子结婚那还得了!开玩笑哦!马上就要上门来了,郑杰买房子的事除了林泽,自己姑姑,和蓉蓉以外,谁也没说。   男女双方都要见家长,郑杰的家长只有他姑了,男亲姑,女亲舅,他姑还是很疼他的。郑杰买房前又单独带她去看过一次房子,她表示非常满意,并准备接受这个侄媳妇了,让郑杰周末带蓉蓉到家里来。   “哎,阿泽,你别太难过了。”蓉蓉拍了拍林泽的肩膀,说:“我上一个BF刚出国的时候,我也是这样,不过只要相信爱情,慢慢的,一切就好了,阳光点,积极点。”   林泽乐了,没想到自己也会被人劝的时候,他穿着西服,蓉蓉穿着裙子,他俩倒是很像一对。林泽说:“我问你,你要说老实话,你喜欢我家小杰杰什么?”   蓉蓉想了想,说:“他人很好,心里有我。”   林泽道:“具体表现在什么地方?”   蓉蓉说:“细节太多了,一时也说不出来,虽然挺笨拙的,但是我知道他很喜欢我,什么事都在给我考虑,喏你看今天不就是么?”   林泽笑了起来,他本来不想和郑杰一起上门,毕竟郑杰的姑是知道自己这些破事的,但郑杰始终坚持,蓉蓉一个人上门不好,对环境太陌生了,怕他姑太凶,会让蓉蓉不高兴,所以必须有林泽在场缓冲。   疼老婆也不是这么个疼法啊。林泽真不知道郑杰这种思想是从哪来的,但也好久没上过门拜访了,就过来吃顿饭吧。   两人都带了礼物,郑杰从家里过来,说:“让我先抽根烟嘛老婆。”   蓉蓉哭笑不得道:“抽吧。”   郑杰在楼下抽烟,又递给林泽一根,似乎十分紧张,许久后朝蓉蓉说:“老婆,幺儿。”   林泽:“……”   蓉蓉忍不住笑,郑杰说:“我姑她这个人呢,有点凶,但是她非常爱我,因为我爸爸是她带大的嘛。”   蓉蓉抿着笑,连连点头道:“嗯,嗯。”   林泽真是对这二愣子没话说,郑杰又解释道:“所以……哎,这个事情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   林泽看不下去了,挟着烟,朝蓉蓉说:“他的意思是让你多包涵,请你在他姑面前表现好一点,但是呢,他又怕这么说显得看轻你了,令你生气,所以不好意思说出来。而且,如果她姑不喜欢你,也请你务必一定要和他结婚。”   蓉蓉大笑,郑杰怒道:“你!”   林泽道:“不就是这么个意思嘛……”   蓉蓉笑着说:“我懂的。”   郑杰抽完烟,似乎下了人生中的最重大决定,说:“走吧。”   当天他们在郑杰的姑家里吃晚饭,她已经五十多岁了,平时对郑杰确实很严厉,却非常喜欢蓉蓉。姑妈和姑丈在一起住,两个女儿都嫁到外地去,姑丈出去打牌,直到六点多才回来,被他姑一顿骂。   姑姑一直不喜欢林泽,当然也是因为听说他是同性恋,怕他带坏了郑杰,郑杰对自己兄弟异常回护,每次他姑说到林泽时郑杰只有这点是丝毫不让的。他姑就很烦这种事,生怕郑杰被林泽拖累了,找不到女朋友。现在甥儿总算要结婚了,上门来的时候居然又带着这个死同性恋!姑姑简直不知道要说郑杰什么,林泽也不敢多说,朝她打了招呼以后就坐着看电视。   林泽的弟就是郑杰的弟,郑杰的家人自然也是林泽的家人,林泽经常提醒他,他姑的女儿不在身边,只有他在重庆,就让他多去看看姑姑。郑杰偶尔会带林泽去吃顿饭,买点东西看她,但每次上门林泽都没看到她好脸色,也就不来讨罪受了。   姑姑去做饭,蓉蓉则不顾她阻拦,笑着去帮忙,两人在厨房里聊天。   吃饭时郑杰的姑又问蓉蓉,家里在做什么,父母身体怎么样等等,蓉蓉逐一答了。林泽心道郑杰这次命真好,什么都这么顺利。   吃过饭,林泽和郑杰在厨房里洗碗,听外面的人说话,林泽擦干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说:“兄弟。”   “哎。”郑杰还没有意识到林泽要说什么事情,变了称呼,抬头道:“啷个?”   “你上次看的戒指。”林泽把小盒子给他,说:“喏,一点心意。”   郑杰:“!!!”   郑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白金戒指,这是林泽很久以前和郑杰吃饭的时候看到的,郑杰现在没工作,看来看去都不敢买,也不想找林泽借钱,说算了,蓉蓉会理解的。   林泽听到蓉蓉愿意和他一起住的时候很感动,于是去买了回来。三克多点,加上工费一千八百多,林泽买不起几千上万的钻戒,求婚戒用白金的也凑合了,结婚钻戒还是要让郑杰自己买才行。   郑杰看了一会,说:“嗯。”   林泽说:“去求婚吧。”   郑杰嘴角勾了起来,点点头。   当天晚上,郑杰和蓉蓉走在前面,林泽慢慢地走在后面,边走边看马路对面的霓虹灯,蓉蓉笑着说:“表现怎么样啊。”   郑杰嗯嗯不说话,蓉蓉摸摸他的头,说:“今天怎么话这么少啊。”   林泽暗道要求婚了要求婚了……心里忍不住窃笑,郑杰和他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什么念头一动,林泽马上就明白。   果然,郑杰站了几秒,从口袋里掏出戒指,单膝跪地,打开戒指盒,拉着蓉蓉的手,抬头说:“蓉蓉,嫁给我嘛,嫁给我好不好。”   这是林泽第一次当场看到别人求婚,说不得有点震撼。   自己在北城天街朝司徒烨单膝下跪,打开戒指盒的时候也是这样么?这里气氛一点也不浪漫,就是一条很寻常的街道,郑杰也不是什么白马王子,然而随便是个男人,一作出这个举动,瞬间令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浪漫的气氛。   郑杰一跪,附近的行人马上就注意到了,纷纷“哟呵哟呵”地起哄,还有女孩子笑着停步,好奇地看他们。   有男人在一旁喊道:“雄起!雄起撒!”   求婚这个举动确实有种神奇的魔力,林泽看得出蓉蓉有点想哭,她捂着自己的嘴,周围的人哇哇地叫唤。   “我的发小阿泽可以作证人。”郑杰说:“蓉蓉,我这辈子一定会好好对你,永远不骂你,不对你发脾气。”   蓉蓉不看他,静了一会,轻声说:“戒指是早就准备好的吗?”   林泽马上想到了问题,这点是他粗心了,遂远远笑道:“是我给他买的,前几天就给他了,一直找不到机会。”   蓉蓉笑了笑,说:“好吧。”   郑杰把戒指推上蓉蓉的手,哟呵一下,人群都散了,刚才围观情侣里的女孩拉着自己男朋友的手摇,笑着说什么。   郑杰搂着蓉蓉继续走,打车送她回家去,蓉蓉和林泽告别的时候又让他们过几天来拿狗,林泽才道好险,求婚应该更提早一点,在见家长前先求婚就完美了,还好蓉蓉没想太多。   十二点回来的时候,郑杰要乐疯了,在家里跳来跳去,说:“接吻了接吻了!”   林泽面无表情道:“哦。”   郑杰道:“女娃儿的嘴巴好……好软哦哦哦……”   林泽:“……”   郑杰凑过来还想说点什么,林泽道:“好了!恭喜!”   林泽把他一脚踹了进房,随手摔上,郑杰过了一会又乐得冲出来,在沙发上抱着林泽,啊啊大叫:“兄弟!我爱死你了!”   林泽:“好了好了!莫要疯!疯批!放手——!”   郑杰狠狠地把林泽揉了一顿,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下。又揍了几拳,把他压在身下,嘿咻嘿咻地顶了几下,啊哈哈地跑到阳台,又跑到厨房,林泽简直是无语。   郑杰跑到一半,电话响了,郑杰忙去接电话,说到家了到家了。   林泽衬衣被郑杰弄得乱七八糟,脸上发红,坐直时吁了口气,心脏通通地跳,胯下硬了。   格老子滴……不行,得离郑杰远点。   林泽回房间去,听到郑杰还在隔壁房间里乐,忍不住莞尔,又为他高兴。爱情的来到真幸福啊。   林泽上同志论坛,看那些交友帖子,真心的,玩玩的,旅游找异地约会的,十八岁找个大JJ老公的,退伍军人找真诚的不C不娘的,弟弟找哥哥的,找69不01的……以前他总是觉得,要认真交友,找个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的人,还怕找不到吗?   现在,他边发合租帖子边心想,原来寂寞的真正原因,不是找不到爱情,而是走不出过去,不是未来太黯淡,而是过去太美好,不是不相信爱情,而是不相信自己。   半个月后,郑杰抱着一个纸箱子回来了。   一只很小的阿拉斯加,蔫蔫的,身上裹着郑杰的西装外套,很安静很乖。还吐了一箱子,林泽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完了,这东西怎么这么可爱?它怎么能这么可爱?老天爷怎么会创造出这种物种的啊啊啊——   “它吃什么?”林泽道:“还没断奶吧,这么小啊,生病了吗?”   郑杰道:“晕车了撒,好可怜哦。”   郑杰刚把狗放下电话就来了,林泽把箱子放在餐桌上,去上网查狗晕车了要怎么办,结果搜出一大堆狗晕车的,不用管它,看着看着被笑得肚子疼。   郑杰打电话的时候一直说知道了知道了,好的好的,脸色不太好看,林泽想起他是上别人家里去拿狗,也就等于是见家长了,还吃了顿午饭。   昨天林泽跑了一天采访回来,睡得早,郑杰本来是想让林泽陪他去上门,给他壮胆,这次林泽是绝对不能和他一起去上女方家门了,带发小去上门,这算个什么事啊!他提醒了郑杰几次,让他穿正装打领带,带礼物去。   郑杰挂了电话,林泽道:“怎么样?”   郑杰说:“不晓得,好像不啷个喜欢我……你等下。”   电话又响了,这次是让他去面试,马上去,昨天晚上林泽打听了一个在私营公司里做行政的朋友,对方说刚招完人,但那个原本打算录取的人还没来入职,林泽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简历塞了进去。于是过了几天,HR电话又来了,找到郑杰。叫他准备一下简历,尽快来面试。   郑杰呼的一声,出了口气,说:“我去面试了,你的西装借我穿一哈。”   林泽找了件亚麻西装给他,郑杰穿起来还是小了,把简历收拾收拾,说:“出门喽。”   林泽说:“去吧,加油。”   狗狗探头出来,看着林泽,林泽给它擦了嘴,把它抱出来,顶在头上一跳一跳,晃来晃去,在那一刻,忽然有种家里多了一位成员的感觉,很快乐。   当天晚上,林泽和郑杰推着车,在超市里买狗粮狗屋狗玩具,郑杰说了上门去的经过——蓉蓉的爸很和蔼,妈妈也很客气,但是感觉不太喜欢他,只把他当成蓉蓉的普通朋友。   郑杰说了几次我会好好对蓉蓉这一类的话,说得都恨不得抽自己耳光,太笨了,既不会说话,又不会讨人家父母开心,老翻来覆去地说,有什么用?两老听了以后也就点点头,没说别的。   林泽道:“她呢?关键是她怎么说的。”   郑杰说:“她让我不要急,她去做工作。”   林泽点了点头,说:“你多上门几次,记得要选别人没事的时候,他爸喜欢什么,他妈喜欢什么,你都要去了解,哄他们开心,有什么活儿,让蓉蓉叫你,你就主动去做。”   郑杰点了点头,说:“日哟——跟打仗一样。”   林泽道:“就是跟打仗一样,耐心,我有预感这是一场攻坚战,看你俩的毅力了,你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蓉蓉爱你。”   被林泽说对了,郑杰的结婚果然成了一场攻坚战,对方父母非常反对他和蓉蓉在一起,并拒绝让他再上门,理由一大堆,全是致命的,最大的理由:郑杰就是个傻子。根本不像个聪明人,没半点混社会的样子,愣头青一个。   他们曾经考虑过让女儿嫁给杨致远,杨致远也很喜欢蓉蓉,他为人精明圆滑,跟这种男人结婚,什么都不用担心,一切问题都可以处理好。   但看郑杰呢,只怕嫁给他以后,女儿肯定要隔三差五朝娘家求助,不仅是钱的问题,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关系,对方父母看不得自己女儿吃半点苦……而且郑杰还在躲他妈,这样以后生了小孩谁带?蓉蓉的父母都在上班,不可能带外孙。   有的老人家喜欢小孩,有的老人家则正好相反,没什么感觉,他们也不缺钱,但女儿嫁了人,肯定要开开心心过日子,怎么能去和个愣头青一起打拼?   林泽早就觉得对方父母不好搞定,几天后赵宇航打电话来给林泽,说司徒烨的手机怎么老打不通,林泽才告诉他自己分手的事。   赵宇航说:“那也好,你应该考虑一下柯兄了吧。”   林泽:“不是我应该考虑柯兄,是你应该换个话题。”   赵宇航:“柯兄有什么不好啊,你跟着他,就是被他宠……”   林泽:“打住,我告诉你郑杰的事。”   林泽把郑杰的事给赵宇航说了,赵宇航应付结婚比他俩都有经验,他想听听他的看法,结果赵宇航没听完就说:“唉呀!林泽你怎么这么笨!让他先上车后补票不就行了吗!”   林泽:“……”   林泽现在发现和这家伙的思维简直不是一个次元的,赵宇航道:“电话拿来,我跟他说!”   郑杰听完赵宇航说的话后,没说什么,只是让他有空来重庆玩,就挂了电话。   第三十八章   足足三个月时间过去,郑杰的工作上了正轨,这份新工作出乎意料地适合他,坐总公司上班。郑杰对市场十分了解,针对各个分店制定了新的销售规定。   试用期一过,登时混得风生水起,月薪提到了七千多,女老板还很欣赏他,经常带郑杰出去喝酒应酬。林泽则每天照样上班,下班,给郑杰盯他的装修。   有一次郑杰喝醉了,一直在叫老婆老婆我爱你,林泽的熟人打电话叫他下来抱郑杰回家,林泽下去接他的时候,看到是奔驰送他回来的,他感觉到一件事——他这辈子最好的朋友要发家了。   而随着郑杰的工作越来越忙,他和蓉蓉也开始有更多的麻烦要去面对,因为郑杰没有时间陪她了,只能周末约时间出来见面,郑杰很努力地抽时间出来接她下班,每天到她单位门口去,两人一起挤地铁,送她回家,顺便在路上聊聊天,连饭都没法一起吃,因为送蓉蓉回家后,郑杰就要尽快赶去陪客户喝酒吃饭,时间都是算着的。   而即使如此,郑杰也经常要往外跑,如果被堵在路上,就没法赶到蓉蓉的单位门口。林泽每次回家听他打电话的时候,郑杰大部分时间里都在道歉,低声下气说宝贝对不起,幺儿是我错了,真的没有办法,今天走不开,工作很忙,七点就要要和客户吃饭,我也不想的等等……   某天打完电话以后,郑杰在桌前麻木地坐着。天气热了起来,郑杰在外面人模狗样的,回家就大裤衩人字拖。林泽终于觉得他需要疏导了,热了杯牛奶,过来说:“啷个?”   郑杰:“唉——我现在要跑十个店,每天忙得要死,啷个陪她嘛。”   林泽:“她爸妈那边怎么样了?”   郑杰说:“还是一样,根本不让我上门,上星期去过一次,她爸在和客人聊天,没理我也没介绍我,蓉蓉说喊我先不要去了,过段时间再说吧。”   林泽说:“你明天去接她下班吧,和她聊聊。”   郑杰说:“我想让她等我两年,两年后我一定会给她创造一个安稳的生活,但是她说家里催得太厉害了,她爸妈有这么讨厌我么?我哪里不好嘛,哪里不好,你说。”   林泽道:“你很好的,坚持住,千万不能放弃,放弃就输了。”   “说点开心点的吧。”林泽说:“涨薪水了?”   郑杰道:“发季度奖了。”   林泽道:“多少?”   郑杰:“两万。”   林泽心道我靠。   林泽又问:“薪水呢?涨没涨?”   郑杰:“涨了。”   林泽:“现在多少。”   郑杰:“八千,老板还给了个五千块钱的红包。”   林泽:“……”   “拿点钱来……”林泽说:“给狗狗买东西。”   阿拉斯加在玩林泽的拖鞋,郑杰给他张卡,说:“密码你晓得的撒,随便刷。”   林泽:“有多少钱?”   郑杰:“不晓得哦,没去算。”说着起身去洗澡。   林泽的世界在郑杰面前彻底崩塌了,他狂叫道:“郑杰!你的工作是我帮你找的!等你身家千万的那一天,你一定要给我记得啊!”   郑杰在浴室里吼道:“哎,卡给你用还不够咩!”   林泽发自内心地为郑杰而高兴,但看他这副模样,又实在觉得不忍心。郑杰洗澡出来,林泽说:“去看电影吧。”   郑杰无奈道:“要陪客户吃饭。”   林泽:“好吧,今天别喝太多了。”   郑杰唔了声,出门前说:“阿泽,她可能不要我了。”   林泽忽然抬头,说:“什么?”   郑杰说:“我觉得她现在一定对我很失望,我想把我所有的钱给她,她不要,我要给她买东西她也不要……”   林泽道:“好了好了,别想太多,不会的,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怎么去爱她?你要相信,你能给她幸福。”   郑杰说:“我是相信啊,但是她想要的幸福,和我想给她的幸福不是一回事。”   林泽听到这话时,觉得郑杰成熟了不少,要说点什么,郑杰却道:“还好有你,走了哦,晚安。”   “晚安。”林泽道。   郑杰这几天回来都超过十二点了,林泽开始还会等他聊聊,后来实在撑不住便睡了,两人只有下班时间以及第二天清晨起来时短暂地说说话。林泽在想要不要给蓉蓉打个电话,告诉她郑杰真的很爱她,却见阿拉斯加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纸箱子,翻出谢晨风的足球和手套,摇着尾巴,衔回自己的窝里去。   “幺儿。”林泽说:“那个不能动哟。”   阿拉斯加:“汪!”   林泽把手套从它嘴里拿出来,拍拍它的头,狗狗乖巧松口,还了林泽,林泽看到手套的时候就想起谢晨风,这几天郑杰去应酬,林泽都在家里和狗玩,狗俨然也成了他感情生活的一部分,倒是不怎么寂寞了。   郑杰直接叫它“够够”,它刚来家里时上吐下泻,环境又不适应,拉了好几天肚子,林泽还以为它要死了,打电话去问蓉蓉怎么办,蓉蓉也没办法,林泽又半夜抱着它去看兽医,打针吃药的,花了好几千,快可以买只新狗了。   足足花了一个月,简直是被这只狗折腾得心力憔悴,每天都拉肚子拉在窝里,一拉肚子就要洗,林泽心道这狗该不会是谢晨风投胎了来讨债的吧,但转念一想不对啊,要讨债也是林泽去讨谢晨风的债才对。   连名字都没有的狗,第一次考验了林泽极大的耐心,最后终于治好了。   治好以后,这只小公狗非常非常的温顺,而且非常听林泽的话,不吵不闹,出门林泽牵着,它就乖乖跟在林泽身后,从来不拖着人跑,跟别的狗玩的时候,林泽只要叫一声,它就会跟着林泽走。   林泽下班以后每天就在家看电视,或者陪它玩,有时候在想,不如这辈子就一人一狗,单身过算了,也挺好。   但狗的寿命只有十来年,当它死了以后,林泽觉得自己应该会更孤独,看到谢晨风手套的时候,林泽明白到,他的生活还是要改变,不能总是这样。   “阿泽,你要找个人,爱你的,愿意陪你一生的。”   谢晨风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汪!”阿拉斯加叫林泽。   林泽摸摸它,拿出ipad,在沙发上坐拥一只半大的阿拉斯加,重新下了jack’d,在满屏幕的头像中点来点去,翻资料,看介绍。   他现在对这些交友已经彻底疲了,现在是晚上,又不在商圈里,也不想找最近的人,便翻开最近上线,点来点去,随便乱看,翻了一页又一页,放纵自己的思绪,想找一个资料令他感兴趣的,又或者头像令他觉得有意思的。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林泽低声唱起传奇,片刻后,他看看四周,觉得气氛不够,于是起身去把灯都关了,放了张CD进音响里,又点了几个蓉蓉给郑杰的香薰蜡烛。   林泽倒了杯红酒,注意到狗狗在好奇地看他,遂朝它说:“老爸要准备过新生活了,别碰!你不能喝!”   林泽开了个罐头给它吃,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端起茶几上的酒杯摇一摇,喝了口,音响传来轻音乐,似乎很有情调,狗狗边吃边时不时抬头,朝他摇尾巴。   那种在茫茫人海中,一眼注意上的感觉,不谈恋爱,交个朋友,聊聊天也很好。   林泽在心里说:来吧,不管是考验还是爱情,不管是付出还是索取……都来都来。   他一页页地翻,从附近的翻到最近上线,又翻开所有,凭着感觉在这些人里找一个说话的对象,就像玩一个游戏,找一个人,然后不管他长得怎么样,性格如何,多少岁,都去了解他,和他聊聊天。   然而翻着翻着,他总忍不住会去看对方的条件,太高了,不好,1,不要,0.5……这个可以,但这个四十五了,不行,这个是个小胖子,而且才十五岁,不行不行……林泽拿着ipad拍了几下自己的头。   每一个头像后都有着无数故事,他们都有着各自的回忆,各自的人生,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故事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发生着……敲门声响。   “日吗哟——”林泽好不容易酝酿起的气氛被破坏了,谁啊!   郑杰回来了。   林泽有点诧异,说:“没喝酒了?”   郑杰:“没了。”   林泽看出郑杰有点不对劲,问:“怎么了?”   郑杰:“没事。”   郑杰身上带着点酒气,人却看得出是清醒的,进来后看到家里点着蜡烛,一派罗曼蒂克气氛,说:“停电了咩?”   林泽说:“没有,我们在谈恋爱。”   郑杰:“跟哪个?”   林泽:“跟狗。”   郑杰:“……”   林泽回到沙发上,郑杰去自己倒酒,林泽说:“到底怎么了?”   郑杰:“分手了。”   不会吧。林泽蹙眉道:“你不是喝酒去了吗?”   阿拉斯加过来朝郑杰卖萌,郑杰摸了摸它的头,拿着酒杯给林泽说了——今天饭席还没散,郑杰陪人喝酒时聊天时蓉蓉打电话来了,说让他到她家楼下去,有话跟他说,郑杰说有事在吃饭,蓉蓉没说什么便挂了电话,郑杰想着想着,心里愧疚得很,也吃不下饭了,中途出来,打车到蓉蓉家楼下,去按了她家门铃。   “我只是想跟她说我爱她。”郑杰道。   “然后呢。”林泽问。   郑杰去到她家时,她父母都在,她妈妈开诚布公地说,我知道小伙子你人不错,但是就怕你俩不适合,我女儿呢,要出国读书了,你对这事怎么看?   郑杰没听懂,还傻乎乎地说:“我可以等,多久都可以等她。”   蓉蓉哭了起来,她爸爸也不说别的,只是安慰说好了好了……她妈妈看到她哭就怒了,让她进房里去。   对方每次见郑杰时都很客气,看到她对女儿发火,郑杰才终于醒悟过来,点了点头,说哦,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蓉蓉的母亲说你们都年轻,不懂婚姻是什么,爱情和婚姻是两回事,你看你们现在都有矛盾,结婚以后怎么能幸福?对不对?结婚是过日子,要找性格相投的才能幸福,这样成天拖着,不如早点分了,你呢,去找个对你好点的女孩,她就去找个疼她的老公,对大家都好,以后过日子才顺心。   郑杰天生不怎么会说话,只得去房间里跟蓉蓉说,既然你父母实在反对,你又要出国了,那就这样吧,要听父母的,父母是过来人,有经验,我尽力了,我想用我的办法来爱你,但人的能力有高有低,我也很难过,分手了也好,你会找到更好的,祝你幸福。   郑杰:“就这样,阿泽,你知道为什么她父母不喜欢我吗,我一直不明白。我今天上门的时候还想跟蓉蓉说,房子上加她的名字,按揭我供就行,现在我也供得起了,不过别人应该看不上我这点钱。”   林泽说:“可能蓉蓉想和你在一起,你又抽不出太多时间来陪她,以现阶段的所以她有点在意这点吧,其实都是些小矛盾,他们应该也不是在意你上班忙,不过既然蓉蓉要出国,那就……算了吧。”   林泽耸肩,郑杰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去洗澡了。   他知道为什么,但他没有告诉郑杰:偏见。   从最开始蓉蓉的父母就不喜欢郑杰,因为他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女婿。印象一旦形成,终郑杰一生都无法扭转。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会没有理由地讨厌另一些人,无论怎么做,做得再好,也没有用,讨厌就是讨厌,没有任何理由,想讨个说法,在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对方也一定能罗列出一大堆说法。   林泽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对别人产生偏见,而碰上他人对自己的偏见时,他也会想办法去周旋,去缓和这些矛盾,但一旦郑杰被嫌弃了,这种刺激甚至比伤害林泽自己更甚,瞬间就激起了他的逆反心态——大不了由他林泽来回收再造,不想再看着郑杰去碰钉子。   这是他反常的一次没有劝郑杰再去争取,只是说“算了”。   林泽沉默片刻,看到ipad上有消息来,便拿起来,家里还是烛光加音乐,林泽很想给蓉蓉发条短信,但想想还是算了,这不是靠聊聊就能解决的事。   Ipad上有个人发消息给林泽:【又看到你了,你好。】   云梦泽:【我们聊过?】   弘:【没有,只是注意到过你,有一次还见过你真人,挺帅的,很多人找你吧。】   云梦泽:【哦?在哪里?】   弘:【北城天街,你的照片挺帅。】   林泽现在已经没心情交友了,心想要把自己的照片改了才行,不然太惹眼。   云梦泽:【那是读大学的时候了,现在老了,没什么人找我。】   弘:【你有爱人么?】   云梦泽:【当然没有,有还用jack’d做什么,约炮?我都有点不敢去谈恋爱了。】   对方没消息了,林泽心想可能这就是缘分?又给他发了条消息。   云梦泽:【在做什么?】   弘:【看书,你呢?】   云梦泽:【发呆,想给狗儿子找个妈,你在看什么书?】   弘:【霍乱时期的爱情。】   云梦泽:【有什么感想。】   弘:【感想一:大家都迷恋爱情带来的幸福感,又惧怕因陷身爱情中而可能受到的伤害,没有足够勇气的话,就只能当个剩GAY了。感想二,盗版比正版便宜很多。】   林泽躺在沙发上笑了一会,翻看对方的资料,看不到设置定位,只显示了一个0.5。   云梦泽:【你是在说我么?】   弘:【没有,我只是说我自己。】   云梦泽:【你怎么了?】   郑杰洗完出来了,林泽把ipad扔到一边,拍拍沙发说:“过来,老子疼爱你。”   “哎!”郑杰什么也不说,只是重重叹气,打着赤膊坐在林泽身边,喝酒抽烟,喝一会,叹口气,不停地叹。   林泽说:“努力赚钱吧,忘了她。”   郑杰:“哎!”   林泽摸摸郑杰湿漉漉的刺头,满手水,拍拍他的背,郑杰躺在沙发上,疲惫地闭上双眼。阿拉斯加看到林泽摸郑杰的头,于是跑过来,把脑袋朝林泽面前送,示意也要摸,林泽摸摸阿拉斯加的头,阿拉斯加摇着尾巴走了。   “什么时候开同学会?”林泽问道。   郑杰茫然道:“不晓得啊。”   林泽说:“你记不记得高中的时候,坐我旁边的女生。”   郑杰想了想,说:“班花撒,班花还喜欢你哟。”   林泽说:“后来很多人不是都说她喜欢上你了……”   郑杰想起来了,说:“对对!”   林泽开始说学生时代的事,郑杰想起很多,被吸引了注意力,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堆,一直聊到十二点,这次郑杰彻底喝醉了,说:“我们去学车嘛。”   “好。”林泽说:“我去找熟人,不用排队,随到随学。”   晚上林泽收了蜡烛,开ipad时看到那人发来的又一段消息。   【云梦泽,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以前看到你在北城天街的星巴克,没有鼓起勇气和你搭话,后来你没用jack’d了,找了个男朋友,再后来就很少见到你了。我长得很一般,又有点自卑,不敢和你谈恋爱,只想和你聊聊天,今天突然看到你头像亮了,才给你发的消息。】   那人已经下线了,林泽看了一会,把ipad收起,上床去睡觉。   第三十九章   林泽的单位给他派了个来实习的摄影师,他看到那少年就想起司徒烨,少年外号叫小乖,确实很乖,娃娃脸,很白很干净,穿衬衣戴领带,别个流氓兔的领带夹。开始时林泽还以为这家伙是个GAY,连林泽都看走眼了,可见此人确实很像个零,险些被他的表面骗过,后来才发现,小乖脾气不仅一点也不乖,而且还很暴躁。   更好笑的是,小乖摊上了一个很凶的女朋友,从小学一直骂他骂到大学,再骂到毕业,稍有不遂心的地方就和小乖吵架。有一次小乖去给她送个东西,迟了半小时,把车停在路边,和那女孩大吵,两人都是火爆脾气,吵了足足十分钟,林泽在车上想真是够了。   林泽开始还觉得很烦,现在越看越好笑,跟这俩家伙比起来,自己以前吵过的架简直都弱爆了,就像从前现场版的“小夫妻天天恶战”一样,于是他拿着录音笔录他俩的精彩言论,录完以后拿回家给郑杰听。   郑杰听得狂笑,林泽吃着东西,就给郑杰重现当时的场景,录两人笑完以后,郑杰歪在沙发上,一脸抽搐地抹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唏嘘道:“哎,我也想有一个人这样,天天和我吵。”   郑杰的满口川普腔没了,每天在家里和林泽说普通话,还让林泽监督他,为免和别人打交道时不时蹦出句“日哩吗”出来,会叫领导作“王总”,会带林泽去吃一些挺贵的地方然后开发票,会带林泽去超市给他们的狗儿子买点东西。   郑杰还会打包很多吃的回来,都是宴席上吃剩下的。于是林泽每天都有宵夜吃了,然而这么吃也不行,会长胖,林泽只得光看不吃——二十来岁就发福可不得了。但郑杰还是会打包,回家洗干净油盐辣椒,给狗儿子吃,最后结果是连阿拉斯加都吃胖了,更麻烦的是,不知道是季节原因,还是因为菜上终究带了点盐,阿拉斯加有点小掉毛。于是林泽说大家都不许再吃了,严禁打包!   郑杰一本正经地用普通话说:“你说我有什么不好嘛,阿泽。”   林泽叹了口气,耸肩,忽然想起一件事,说:“对,明天放假,我带你去听小乖吵架。”   第二天郑杰是难得的休息日,于是林泽带着郑杰,让小乖开车来接,说去郑杰的新家看看,林泽正在学车,两人都不敢开,小乖开车,沿路林泽和郑杰在后座挤眉弄眼的,就等小乖和他女朋友吵架。   等着等着,因为小乖转错了一个弯,兜了远路,两人终于吵起来了,郑杰和林泽笑得躲在前排的靠背后,小乖吼他老婆让她不要在领导面前丢自己的人,女孩根本就不怕他,说刚刚让你右转你不转非要直走,你也知道丢人,你妈是不是生你出来的时候BLABLABLA,林泽和郑杰笑得肚子疼。   新家正在等验收,这房子真的做得非常非常漂亮,但郑杰站在客厅里,只是随便看了看,交代洗手间的几个小地方返工一下,就让工人走了。   林泽去试开了空调,十八楼落地窗外的阳光照进来,郑杰按着栏杆,朝外面看,不说话。   “阿泽,你知道我想什么吗。”郑杰说。   林泽道:“算了,别想了,你会找到好女孩的。”   林泽当然知道他想什么,世界上还有谁会比他更了解郑杰?他在想,房子是蓉蓉设计的,本来是个婚房,现在却分手了,如果可以,郑杰想拆掉重做,不要再想起她。但如果重做了,连这点记忆都没有了,郑杰又舍不得。   林泽去晃了一圈,再出来时,郑杰说:“错,我在想如果从十八楼跳下去,会怎么样。”   郑杰趴阳台的砖栏上,大半个身子俯身朝下看,吐了口口水,林泽走过来,说:“你别那样趴着,小心掉下去。”   郑杰不管他,似乎很享受这种脑充血的感觉,就像他和林泽念小学时做的举动,那时候他们就喜欢趴在二楼的栏杆上,把上半身俯出去,脑袋朝着地面。   这个举动非常非常危险,当时他们还小不懂事,又是好动好冒险的男生,几乎什么事都做过。   郑杰又道:“有时候我在想,人活着到底是为什么呢?辛辛苦苦活一辈子,最后还是要死,死了又什么都没有了。”   林泽把手放在郑杰背上,随口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谢磊生病的时候,他跟我说过……”   正说话时,林泽两手抱着郑杰的腰,把他从栏杆上狠狠拖回阳台上,郑杰吓了一跳,现出茫然的神情,林泽把他掀翻在地,将他按着,两人的脸离得很近,林泽的声音发着抖,说:“郑杰,你怎么能这样?”   郑杰意识到林泽真的发怒了。   林泽发火的时候就像一头危险气息全开的狮子,郑杰忙道:“对不起对不起,阿泽,我只是觉趴在那上头好耍,没得那个意思的。”   “你……你……”林泽道:“你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了……我什么打击都能承受,唯独失去你是不能承受的,你不要看我成天什么事都无所谓,你对我来说,很有所谓!”   “对不起对不起。”郑杰道:“不要哭了,阿泽。”   林泽起身,点了点头,眼睛发红,郑杰掏烟出来,给他一根,两人在空房子里抽着烟。   “活着有什么意思,这种话不仅不要说,更不要去多想。”林泽说:“你不要颓废,家里还等着你挣钱呢。”   郑杰笑了起来,林泽又说:“初恋是很难忘记的,正常,时间一长就好了。”   林泽说完这句,把烟头扔在郑杰家的水桶里,郑杰嗯了声,关上门出来,搭着林泽的肩膀,坐电梯下楼去。   晚上要去郑杰大姑家吃饭,对方让蓉蓉再上门去,确认婚期,再给蓉蓉包个红包,因为第一次上门大姑实在太高兴,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郑杰每次听到这话就想去死,一时半会电话里又说不清楚,于是打算找个时间到大姑家去,当面给她说分手的事。   郑杰和林泽出来,林泽要叫小乖来接,郑杰说算了,别人小夫妻挺恩爱的,别打扰人家,我们打车过去就好了。   郑杰现在都不坐地铁了,该打车就打车,当然——要开票。   林泽一直很安静,他刚才那一瞬间真的是被郑杰吓到了,比起郑杰对他的关心,他或许太少关注郑杰了,或者也不能用自己的想法与模式去套郑杰。林泽自己觉得失恋了以后拼命工作能分散注意力,看郑杰忙,便觉得他应该能在繁忙的工作里暂时放下。然而现在看来郑杰的压力太大了,连着和蓉蓉有矛盾,外加分手的压力都聚集在一起,还是需要一个宣泄口突破出来。   郑杰每天应酬到深夜回家,林泽已经睡觉了,不是不想等,而是没法等,第二天他也要上班,只能趁早上两人起床刷牙洗脸的时候聊几句工作。   得找点什么办法,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才行……林泽正想事情时,郑杰忽然侧过来说:“等拿到车牌,我们就有奔驰开了。”   林泽:“!!”   郑杰说:“王总经常出差,说奔驰可以让我开,顺便接送她女儿。”   林泽决定还是不鸟这家伙了。   片刻的安静后,林泽开了口。   “郑杰,你要想,你人好,又没债,现在还怕找不到愿意爱你的人吗?”林泽说:“别说没债了,照这么下去,债你都还得完,怕什么?”   “嗯。”郑杰说:“过几天去相亲,现在应该有女孩子愿意和我试试了。”   坐在车上,郑杰拍拍林泽的肩,又说:“几乎所有朋友都这么说,连蓉蓉的妈也是这么说,蓉蓉自己也是这么说。”   林泽一听觉得不对,问:“你后来又给她打过电话了?”   郑杰点了点头,林泽也不想说他了,以郑杰这种相亲都要打十几次电话确认对方对他有没有兴趣,忍不住给蓉蓉打几次电话要求复合也很正常。   林泽说:“她怎么说?”   郑杰说:“我把她家的人全部搞烦了,她全家现在应该很讨厌我,嘿嘿。”   林泽:“……”   算了算了,林泽下了车,去给郑杰的姑买礼物,郑杰主动付钱,说:“阿泽。”   林泽提着东西,两人在华灯初上的街头走,郑杰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恋爱让人成长。从前的郑杰像个男生,而如今的他多少像个男人了。   “你初恋是什么感觉?”郑杰问:“我觉得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她了。”   林泽说:“还好,我也是一辈子忘不掉初恋。”   郑杰说:“那你现在还想着他?”   林泽说:“经常想到他,但想归想,我觉得还好,没有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现在就想到他了。”   郑杰一直知道林泽喜欢男人,但不知道林泽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人的,他又说:“那我们感觉应该一样。”   林泽笑道:“不,不一样,我想到他的时候还挺快乐的。”   林泽一脸惨不忍睹的笑,郑杰道:“哪个?初中的同学么?”   林泽拍拍他的头,郑杰像条狗一样追上来,说:“我还没听你说过你的初恋……”   林泽说:“恕我大言不惭了……我曾经的初恋真的……没给我造成什么阴影。我倒是很想陪你追忆一下似水年华……”   郑杰道:“是谁嘛。”   “你。”林泽笑道。   郑杰:“……”   林泽马上解释道:“但我现在不喜欢你了,你千万不要紧张……”   郑杰丝毫不尴尬,反而觉得这话很好笑,过来亲热地搂着林泽,说:“亲爱的!我们结婚吧!”   “别闹。”林泽推开郑杰的脑袋,仔细地想了想,从上去吃饭一直到吃完下来都有点走神。郑杰的姑丈拿出洋酒给他们喝,安慰这个失恋的侄儿,林泽始终有点心不在焉,听到郑杰大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要想了,杰杰,你有钱还怕娶不到媳妇咩?”   郑杰只是连连点头,并不答话,一直喝酒,林泽看他那样子颇有点眼红脖子粗的架势,郑杰的大姑又给他说他爸他妈结婚的事,反正林泽对郑杰那个传说中的老妈的各种事迹也已耳熟能详了,大姑也没避着他。   但听到对方父母的情史,林泽倒也是第一次。   当年郑妈和郑爸的相识注定就是遭到家人反对的,郑杰的大姑滔滔不绝,从无数角度旁敲侧击,来证明婚姻必须要有家人祝福的重要性,而先前对蓉蓉的好印象也彻底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说什么摘豆角连筋都不会撕,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居然还让林泽洗碗,又问:“你说是不是,泽泽。”   林泽嗯嗯点头,坐着看电视,郑杰的大姑又逐一列举了蓉蓉的缺点,包括婚后肯定会把林泽当保姆等等,林泽心想这也太过分了……他对蓉蓉还是很有好感的,不过知道大姑习惯以贬低敌人来抬高己方作为手段安慰人,反正听听就算了。   “不要说了嘛!”郑杰终于长叹一声。   姑丈也说:“好了好了,他晓得的了。”   大家都听不下去了,于是大姑的话题又回到了郑杰的妈身上,大意无非是郑妈开始伪装骗过了所有人,婚后则露出凶残的真面目败掉了家产,闹得全家鸡飞狗跳,千错万错都是那个女人的错,她弟弟半点没有错BLABLA,郑杰听了一会,说:“你还是说蓉蓉嘛。”   林泽:“……”   郑杰的妈不赌钱的时候还是很好的,小时候林泽被家里打了,就跑到郑杰家去躲着,那会郑杰的家庭还很和睦,小林泽和小郑杰睡一张床,两人盖一张毯子,睡觉前她还会进来,摸摸郑杰的头,也摸摸林泽的头,从他俩枕头下拿走游戏机。   后来郑杰的爸找了个小三,郑杰的妈就每天醉生梦死地赌钱,把郑杰爸的薪水领了,在楼下打麻将,打输了就回家打儿子,游戏机也摔了。   读小学时郑杰放学领着林泽回家吃饭,家里没饭吃。   两人又到林泽家里,林泽家里也没饭吃,两人就翻箱倒柜地从抽屉里找钱,拿几块钱去买泡面,一边泡一边盯着时间,还会很高兴地倒数。   再后来,郑杰也开始挨打了,但被打得没有林泽那么惨,郑杰的大姑开始还不知这事,直到过来看侄儿时才发现不对,找到楼下打麻将的郑杰的妈,当场甩了她俩耳光,带着郑杰转学去。   六年级,郑杰转校的那段时间是林泽从小到大最黑暗的日子,他舍不得郑杰,但他知道郑杰只能走,所以他很开心地帮郑杰计划,告诉他换了新环境要怎么相处,送郑杰上车以后,一转身林泽就哭得惊天动地。   只有十二岁的他蹲在路边,一直哭到太阳下山,最后还哭得吐了,他一直觉得郑杰可怜,甚至比自己更可怜,毕竟他林泽是从小被打到大的,没有感受过多少家庭的温暖。而郑杰却不是这样,郑杰小时候的家很幸福,得到过幸福之后再被毁掉尤其残忍,所以他觉得郑杰该走。   再后来……   “你要多劝劝他,泽泽。”大姑打断了林泽的回忆。   “哦。”林泽说,接过大姑给他的一个四件套,本来大姑是给蓉蓉的,现在分手了,索性就给他了。郑杰用力推厕所门,说:“走……走了走了!”   姑丈说:“要么你们都在这里过夜算了。”   林泽忙道不行,明天还要上班,郑杰已经喝高了,却一直坚持说没事没事,推开厨房的门一直按微波炉当电梯键,被林泽拖走了。   林泽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直在想他们小时候的事,郑杰喝得整个人都站不稳了,这条路打不到车,林泽只得公车私用,再打电话让小乖来接一次。   郑杰站在路边,夜里虫鸣声声,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一整条路上只有他们俩,远处的小店亮着不到二十瓦的灯光。   他失魂落魄地站着,林泽摸了摸郑杰的头,说:“喂。”   郑杰刹那就大哭起来,边哭边抱着林泽,大声道:“我是真的爱她啊——”   “好了好了……”林泽最见不得郑杰这副小孩子模样,两人沉默地抱着,站在路边。小乖的车来了,下来和林泽一起把郑杰弄上车去。   郑杰一边哭一边说:“阿泽,你不要离开我……”   林泽:“……”   喝醉了,开始说胡话,小乖时不时地从倒后镜里看他们,郑杰紧紧抱着林泽,没完没了地说胡话。林泽忍不住又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郑杰去念六年级了,还经常给林泽打电话,每天晚上十点都会打个电话来。   那段时间里,林泽唯一的乐趣就是等郑杰的电话了,两人随便说点什么,郑杰确认他还活着,没被打死,又让他报考郑杰所在的初中。   但小学升初中是不能跨地域考的,林泽自己去问过不行,只好再念三年书,继续过没有郑杰的日子,初中时许多人开始谈恋爱,林泽却对女生没什么感觉,那段时间里他对谁都没感觉……   “阿泽……”郑杰倚在林泽的怀里,呜呜地哭。   林泽漫不经心地拍拍他的头,沉浸在自己的过去里,初中读完以后九年义务教育就完了,林泽那时候只想远远地离开这鬼地方,出去打工算了。   但初三的时候,郑杰又开始打电话来了,让他考一个在重庆的重点高中,林泽记得当时他说:“不了。”   “啥子……”郑杰眼睛通红,眼里全是泪水。   林泽看着窗外华灯初上,霓虹璀璨的街道,喃喃道:“我要出去打工。”   郑杰躺在林泽怀里睡着了,林泽却笑了起来,那一天,郑杰只用一句话就令他改变了主意。   郑杰说:“阿泽,那天车开了以后,我看到你在路边哭的,我也不想走,但是我晓得我要走,我也晓得你想我走,我也舍不得你。你不要去打工,你来读书,我喊我外婆给你缴学费嘛。”   那一刻,林泽的初恋开始了。   “唔……”   郑杰睁开眼,林泽马上就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忙火速把车窗摇下来,让他吐到窗外去,小乖说:“啷个了嘛,领导。”   “喝多了。”林泽说。   小乖点了点头,递给后座一瓶水,说:“郑杰哥人很好,唉。”   郑杰边哭边吐,大口地呕出他的爱情,林泽一边给他顺背,一边拧矿泉水……那天之后,林泽就努力读书了,当然他的学费还是能自己负担的,外婆说过,只要考得上,多少都供你读。于是林泽考上了,到江津的一所重点中学去念书。   灰暗的生活里,一刹那充满了阳光,许多同学都在嫌弃住校条件差,但对于林泽来说,住在宿舍里实在是太幸福了。   那天郑杰特地过来接他,林泽土得要死,穿的衣服既破又旧,郑杰则像个白马王子,带他去住校,吃好吃的,坐车去逛。   江津没有重庆这么繁华,但也足够令林泽开了眼,毕竟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从小到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春游时的竹林,郑杰带他去吃荤豆花,林泽还觉得很奇怪,世界上居然有人这么吃汤锅……把一大块豆花放在火锅里,和火腿肉片一起煮……   林泽想着想着就乐了,郑杰靠在林泽的肩上,疲惫地闭着眼,说:“笑啥子。”   林泽又摸摸郑杰的头,忽然就想吻他的唇。   他差一点就这么做了,甚至把头略略低下去些,却注意到小乖在倒后镜里看他们。   “还没到吗?”林泽坐直问道。   小乖说:“马上到了,要再兜几圈不。”   林泽哭笑不得道:“不用了,又不是来兜风。”   小乖在小区门口停下,林泽和他说:“明天见。”便抱着郑杰上楼去,郑杰整个人压下来,林泽怎么抱都觉得吃力,索性来了个公主抱。   一米八二的郑杰被林泽这么一抱,反而温顺了,把头靠在他的胸膛前,闭着眼不动。   “你……好,十七楼。”林泽朝一个经常见面却不认识的邻居打招呼,艰难地横抱郑杰进了电梯。   那女孩笑着帮林泽按电梯,说:“喝恁个多哟。”   林泽无奈摇头莞尔,两手竭力抱着郑杰,一秒一秒地撑着,女孩又说:“只有你们两个住一起咩?这是你弟弟?”   林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发小。”   叮的一声,终于到了,林泽在门口放下郑杰,两手脱力不住发抖,郑杰背靠走廊墙壁,整个人软绵绵地倒下去,林泽分钥匙开门,郑杰却抬起手,抓着林泽的手。   林泽一手把门打开,另一手拉着郑杰,说:“马上就……胜利了……起来!”   林泽抱着郑杰进家门,把他放在沙发上,两人倒在一起,阿拉斯加马上扑上来舔他俩的脸,林泽速度躲开,郑杰被狗舔了一脸,醒了。   郑杰:“……”   林泽:“……”   郑杰忽然又起来冲去厕所,继续吐,刚进去就吐了一地。   林泽打开ipad,看到阿拉斯加跟着进去看郑杰吐,郑杰大声道:“不能吃!这些不能吃的!”林泽触电般跳了起来,进去把阿拉斯加倒拖出来,阿拉斯加还一脸无辜地摇尾巴。   林泽把它关进自己房间里,才看了眼ipad,听到箱子掉下来的响声,马上又冲进去,说:“不能碰!”   养一只这么好动的狗简直就是灾难,林泽把谢晨风的东西放回箱子里,塞到架子顶上,抱着狗到沙发上去。今天没遛狗,阿拉斯加有点亢奋,一直要和林泽玩,林泽一手抱着它,一手拿着ipad,看到上次那人又给他发了消息,是昨天晚上发的了。   弘:【在做什么?】   云梦泽:【在发呆。】   弘:【那是昨天晚上问你的,你总在发呆。】   云梦泽:【嗯,其实大部分时间里,发呆就是思考。】   弘:【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上帝发笑了没有林泽不知道,但他看到这句话时,自己是笑了的,阿拉斯加又来舔ipad的屏幕,林泽忙一手让开,另一手愤怒地推阿拉斯加脑袋,这狗实在太二了,脑袋被推歪的时候还伸着舌头。   郑杰出来,直接进房间倒在床上,林泽去洗澡,洗完出来时,听到郑杰说:“阿泽——来陪我睡觉——”   林泽给狗喂完吃的,又给它收拾一小坨拉在厨房里的便便,笑着没有说话,郑杰又在房里大吵大闹道:“阿泽!来陪我睡觉——!快来!”   林泽喂完狗,摸摸它的头,跑进郑杰房间,朝床上一跃,压在他身上,郑杰噗的一声,全身酒气,林泽掀开被子盖好,拿郑杰的钱包一砸,啪地准备砸中电灯开关,熄灯,一片静谧。   “阿泽,有你真好。”郑杰小声说。   林泽嗯嗯点头,两人缩在被子里,就像小时候一样。   并肩躺着,乖乖入睡。   世界上有再多的烦恼,再多的伤悲,只要睡着了,一切都不与他们相干。   Ipad还在客厅里发着光,信息来了,但林泽已经睡着了。   第四十章   郑杰的心终于愈合了,大家又回到自己的轨迹上来。谢磊来过又离开,司徒烨来了又离开,杨致远,赵宇航,李艳茹……许多人走马灯一样在他们的生活中经过,最后都销声匿迹。最后又剩下林泽和郑杰,继续他们的生活。   是各自的生活,也是在一起的生活。   林泽打点好自己,去剪了个头发,照镜子的时候,突然发现发际线有点退后,登时五雷轰顶。这段时间里他已经五雷轰顶不下十次了——包括站在体重秤上的两次以及被小乖的女朋友说是“有成熟男人风度”的五次。   不行,林泽坚信自己的心态还是年轻的。   那天一回家,郑杰的大姑就非常兴奋地给侄儿安排相亲了,就像卖货一样,郑杰简直是个黑马!月薪八千!部门经理!债的问题林泽给郑杰说了,郑杰又给他姑说了,于是大家都一致默认这笔钱不用还了。   有房!没公婆!处……处男!郑杰简直被包装得金光闪闪,再次推上了弱肉强食的相亲市场。郑杰一直说不相了不相了,好累不想再爱了,林泽却说去吧去吧,说不定能碰上好女孩呢?   在人均工资两千八的城市,说不得郑杰的条件还是较有诱惑力的,而且大姑还把郑杰的前景夸得天花乱坠,正在学车,受老板器重,过段时间有奔驰开等等,把一切可能发生的事全当做筹码加了上去。   于是郑杰打点精神,再次走上了相亲之途。   他背着个包,推开星巴克的门,点了咖啡,到座位上去坐着,打算换个心情,今天他准备做一个关于婚姻的专题,几个记者采访完以后回办公室找不到人,给林泽打电话,林泽说:“我在北城天街星巴克,事情办完就过来吧,请你们喝咖啡。”   把办公地点挪到外面也是只有林泽才做得出来的事,记者们来了好几个,人手一杯咖啡,林泽一边看他们的稿子一边说修改意见,一名记者和同事说:“老大很喜欢来这个地方。”   “很久没有来了。”林泽一边看稿子,耳朵里却灵敏地捕捉到下属们的小话,说:“这里以前就是司徒烨打工的地方。”   “哦——”除了小乖以外,大部分人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今天星巴克人不多,偶有的几桌客人都看着他们,记者有的挂着相机,有的抱着本子,像什么俱乐部在开会。林泽看完邮箱里所有人的稿子,说:“你们的爷爷奶奶和爸妈他们,都有旧照片么?”   大部分人都说:有。   林泽打算带着整个办公室一起冲今年的全市报刊专题奖了,爱情与婚姻是亘古不移的热点话题,从郑杰的大姑身上得到启发,他准备谈谈婚姻。   一个还没有结过婚的人来做婚姻专题,听起来很滑稽,不过林泽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专题只是一个平台,让受众自己来说,名字就叫“三代人的爱情”。   这个专题将从祖父母辈,父母辈的婚姻开始,讲述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七八十年代的恋爱故事。他们经历了太多东西,四人帮,文革,改革,金钱观改变的同时,爱情观也在悄然转变……如今社会上对婚姻现状有一个默认的评价,即:上一辈以及上上辈人的婚姻契约稳固性,整体要大于现在。五六十岁的人很少离婚,是蒙昧还是执着,他们在结婚之前有爱情吗?不爱的话,又是什么驱使他们为家庭奉献毕生?经介绍后见面,安安稳稳过个细水长流一辈子的婚姻,在现代有什么启示意义?   子女辈们又能从父母的婚姻上学到什么?   林泽解释了团队目标,说:“我已经找主编申请了,他答应给咱们足足四个版。大家的任务就是回去找照片,经过同意后,来了解自己的父母。也可以问问你们爱人,爱人的父母,祖父母……什么都可以谈,现在有什么想说的么?”   小乖想了想,说到自己的父母亲,父亲是老师,母亲是在菜市场卖菜的,他笑着朝同事们说,父亲到镇上去当小学老师,自己一个人做饭,每天到市场去,那会外婆带着他母亲在卖菜,母亲长得很漂亮,就认识了,后来就结婚了。   “你自己呢。”林泽问。   小乖想了想,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说,同事们都知道他女朋友是河东妻,大家揶揄来揶揄去,都笑得东倒西歪,小乖满脸通红,最后说:“我们准备明年初结婚。你们要来喝酒哦。”   林泽笑道:“红包不会少你们的。”   又有人问婚房准备好了吗,小乖说没钱呢,裸婚吧,她也愿意裸婚,众人啧啧赞叹,林泽说到时候整个办公室都会去祝福你们的,加油。   另外一个年纪大点的女记者是很多人的大姐,性格很好又照顾新人,大家都很喜欢她。她说自己父母都是农村人,在乡下种地,妈妈是逃难来的,被爸爸收留了,妈妈嫁给爸爸的时候,她已经出生了。   林泽缓缓点头,女记者的妈妈又生了个小孩,是他的弟弟,从小家里便相亲相爱,父母没有对弟弟偏心半分,她读完高中以后母亲本想让她嫁人,是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要让她继续念下去。她在大学里认识了现在的老公,毕业以后结婚了,跟着老公回重庆生活。   林泽听着听着手机响了,郑杰问他:“在哪儿哟,有事找你。”   林泽道:“北城天街,你过来吧。”   林泽饶有趣味地听着,大家都在说各自的家庭,有不快乐的,却都用一两句带过去了,大部分都是在说那些快乐的回忆,好几个同事对父母的感情根本没怎么关心过,因为这个专题,才生出了去了解他们的心思。   郑杰来了,他认识几个林泽的同事,朝他们打招呼,买了咖啡以后听着。   “交上来的稿子,不需要太花俏。”林泽最后说:“大家去忙吧,这个专题至少也要经过一个月的筹备时间,不忙。”   记者们纷纷走了,郑杰趴在桌上,像条死狗一样。   林泽道:“怎么了?”   郑杰:“好累,不想再爱了。”   林泽:“……”   “那天相亲如何?”林泽想起好像是前天晚上,郑杰去相亲了,接着两天他们都没怎么提到这事,郑杰说:“我有一个大麻烦,阿泽。”   林泽:“?”   “相亲对象的吗?”林泽问:“先说你相亲对象怎么样。”   郑杰道:“还可以撒,但是没有感觉。”   林泽一听就头疼,没有感觉……感觉感觉感觉感觉……连郑杰都会掉进这个怪圈里,他蹙眉教训郑杰:“这是相亲,你要什么感觉?要一见钟情吗?”   郑杰趴在桌上,两手握着咖啡杯,抬头看林泽,吐舌头,神态像极了家里的阿拉斯加。林泽想起狗,说:“要回去喂狗。”   “喂过了。”郑杰说。   郑杰新的相亲对象果然不排斥他,但这下令郑杰更失落了,他莫名地感觉到,这不是他想要的爱情,他觉得不幸福。   女孩子和曾经相过的那位在兰蔻专柜买化妆品的大美女有相似之处,都是淡淡的,表示出一点点对他的青睐,聊了些工作上的事。郑杰突然就明白了很多,他给那女孩发短信说晚安,对方也回了。第二天郑杰回去跟他大姑说,不合适。   大姑说没关系,再给你找合适的,多的是。   林泽听了半天有点不懂了,说:“这不是很好吗?和以前那位你特别喜欢的没多大区别啊。”   郑杰唉了声,说:“这个不重要,阿泽,另外一件事情,你要给我想办法。”   林泽:“?”   郑杰:“我们那个女老板,好像对我有点意思。”   林泽:“……”   郑杰的女老板实际上并不是公司的董事长,今年四十多,离婚十年,有个十九岁的女儿,单亲带着女儿生活,女儿在念大学。   林泽道:“你上次不是说她想招你当女婿吗?”   郑杰:“不是!我今天才知道,她可能是想找我!”   林泽暗道麻烦了麻烦了,这下麻烦了。郑杰开始说他老板的事,那位女老板有好几个朋友,大家合伙开公司的,重庆和成都的公司让她管,算很有点份量。郑杰入职以后表现很好,女老板便经常带他出去应酬。有几次还让郑杰去接她女儿。   更麻烦的是,她女儿好像也喜欢郑杰,当时郑杰还和蓉蓉在谈恋爱,蓉蓉也见过她,大家都保持着朋友的关系,林泽还开玩笑给郑杰说过,要是老板想招他上门当女婿,他会不会跟蓉蓉分手?   答案是林泽被郑杰揍了一顿,根据郑杰所说,老板的女儿经常跟他倾诉,说学校里的男生不成熟什么的,感觉都是些小屁孩。   当然不成熟——男生普遍比女生晚成熟许多,这归根到底还是个男性占主导地位的社会,男人们压力较女性小,根本没什么危机感,女孩子则从小开始就被告诫要靠自己,要勤奋要努力等等……这是女性观念逐步觉醒后对男权社会造成的冲击所形成的反差,是时代发展的必然结果,城市男人有许多在父母亲营造的家庭保护伞中长大,直到大学毕业后才真正接过自己的责任,毕业后和父母同住的男人更有许多像小孩。   农村男生早熟早当家,但女孩子们又看不上凤凰男,于是就造成恋爱双方的心里年龄差距,老板的女儿在学校里有很多人追,但看来看去,都觉得那些男人挺幼稚的。   女老板偶尔会让郑杰帮她买菜,郑杰不忙的话,就顺便帮她处理一下菜,他和林泽的驾照都拿到了,三不五时开车去接她女儿。她女儿叫他作哥哥,但郑杰对这种小女孩是半点兴趣都没有的,何况还有未婚妻蓉蓉,每次都是公事公办,人送到家了就算。   偶尔那女孩郁闷的时候,郑杰便热心肠地安慰她几句。   郑杰一直没有和老板说过自己恋爱的事,女老板问过几次,郑杰只是简单地说有爱人了,女老板还有点好奇,隐晦地问过郑杰是不是同性恋,因为郑杰在公司总是有事没事就“我发小”“我发小”地提林泽。   郑杰很少在公司里说自己恋爱的事,但有一次喝醉了,大喊老婆老婆我爱你那次,女老板便没有再问郑杰什么。   直到郑杰说了他分手,麻烦也就随之来了,他情绪低落了一段时间,开始时是女老板问,郑杰也没说什么,就说闹矛盾,可能不会在一起了,老板安慰说算了别想了,专心工作吧。   那女孩子听说郑杰情感受挫,还带他去参加他们的班级聚会,唱k,给同学介绍这是她哥哥。昨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母女俩大吵一架,女儿半夜给郑杰发了条很奇怪的短信,说她和她妈妈吵架,离家出走,问能不能到他家来住。   郑杰睡得跟只死猪一样,早上起来才看到短信,忙给她打电话让她回家,她说不用了,现在在闺蜜家。郑杰去公司时找老板说,那女老板只是欲言又止,最后“淡淡的”让郑杰不要管她女儿。照常上班就行,又问他晚上有时间没,一起吃个饭,聊聊这件事。   “喏你看。”郑杰给林泽看短信。   【郑杰哥,昨天晚上我和我妈吵架了,我好想去一个没有她的地方生活。有时候我好恨,恨我为什么是她的女儿,恨我为什么会在这种情况下认识一个不该认识的人。有的事,听起来很荒谬,但它总是发生在我的身边,想不去相信都不行。】   林泽看完短信,心道郑杰,你变聪明了嘛。   郑杰说:“你觉得呢?”   林泽缓缓点头,真难为郑杰了,谈了次恋爱,居然知道了这么多女孩子心思?   郑杰说:“我现在想起之前的事,王总好像也……有点奇怪,只是那时间里我和蓉蓉在一起,装修房子那些,没想得太多。”   林泽哭笑不得道:“如果猜对了,母女俩都喜欢你的话,这事确实有点难办。你觉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郑杰说:“晚上就要去和她吃饭了,啷个办哟。”   林泽也有点头疼,但又觉得郑杰十分好笑,忍不住伸手去捏他的脸,又拍拍他,说:“我们家小杰杰还是很受欢迎的嘛。”   郑杰叫苦道:“怎么办怎么办!”   “唔……”林泽想了一会,说:“你去相亲的事情告诉了她吗?”   郑杰说:“告诉了,我说最近心情不好的原因是分手了,家里在让我相亲。”   林泽也不知道怎么办了,看来郑杰还是很有魅力的,以前真是低估他的吸引力了,或许也和他换了个工作,失恋过一次有关,但女老板这种关系……林泽又问:“你喜欢她吗?我知道你喜欢那种稍微成熟点的女人,如果你不抗拒这种姐弟恋的话……”   郑杰登时被雷了,说:“啷个可能哦!年龄差别太大了。”   林泽被笑惨了,郑杰又说:“我确实是很感激她,她赏识我,给我很多机会,也教我很多东西,但是绝对没得恋爱的感觉的。”   林泽:“不想试试吗?”   郑杰的表情说不出的古怪,连连摇头,林泽道:“那你直接拒绝她嘛,把话说开应该没事的,她好歹也是个老板,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应该不会有出现私人感情凌驾于工作关系上的错误。”   郑杰点了点头,林泽知道郑杰也有点烦,他会想,现在这到底算个什么事?难道受到提拔,是因为老板喜欢他的原因吗?出卖了皮相才换得现在的收入水平以及位置,那可真心没意思。   “你别多想了。”林泽安慰道:“你现在的薪酬水平绝对是靠自己的能力,跟她爱不爱你没有半点关系。”   郑杰点点头,林泽又说:“晚上我陪你去吧?”   郑杰精神了,林泽说:“我们不坐一张桌子,我坐你附近,看看你们上司是个怎么样的人,回去给你分析分析。”   郑杰道:“行,就这样,我先回去上班了。”   郑杰收拾东西起身走了,林泽知道他其实和这老板的交集不算太多,不存在女老板喜欢他的皮相所以才提拔他的原因,开玩笑么?这种女强人林泽见多了,要养小白脸的话只会给他点钱,不会在事业上特别器重他的。女强人本身就对男人有着更严格的要求,如果郑杰本身没有能力,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他开始着手准备今天的新闻,赵宇航打电话来了,说放暑假了,在家里坐着没事干,问他要不要出去玩,林泽便给他说了郑杰的事。   “哎哟。”赵宇航听了一半就说:“这个问题还不好解决吗?”   林泽面无表情道:“又是先上车后补票吗?你倒是出个不馊的主意啊!”   赵宇航说:“我的主意有馊的吗?你看,上次不采纳我的意见,现在不是完了吗?失恋了吗?伤心情歌了吧?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了吧?”   林泽彻底无语,赵宇航又说:“你就让郑杰干脆说,他是gay!你想,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这下谁也不得罪了……”   林泽:“gay哪里正常了!”   赵宇航:“我是说坦白自己是gay,所以不喜欢她很正常!你想清楚,阿杰的所有蛛丝马迹,都指向一个他是gay的事实!你说对不对?和个男的在一起住,对外说有爱人了,又没跟老板说过蓉蓉的事,只是告诉她分手了,也可以是和你分手了的嘛!现在呢?到成家立业的年纪了,所以不得不和同性情人分手,去相亲,于是心情低落,人生低谷……”   林泽道:“这种谎也太危险了吧!会影响他前途的!”   赵宇航:“有什么危险的呢?他又不在事业单位,老板是女人,何况他也不在公司里找对象,说了就说了还可以少点麻烦,而且拒绝老板的结果比起说自己是gay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么你干脆点,把他收了算了,这下你们俩的问题都解决了……”   “打住!”林泽果断制止了他:“你不是让我考虑柯兄的吗?”   赵宇航想起来了:“啊对对,柯兄!对!你什么时候来北京玩?”   林泽:“……”   赵宇航:“我跟你说,阿泽,你把这个谎编圆了,他就可以少掉很多麻烦,一来他买新房了,二来他还要去相亲,这点很重要,在别人眼里,就显得他是被逼婚的了,反正他的相亲对象和他公司又没交集,根本不用怕这件事。你就稍微透露给女老板知道,别的同事不说,不就可以了吗?这样解决,他的老板只会同情你们被棒打鸳鸯……”   林泽彻底抽了,赵宇航又说:“否则他拒绝了老板,一边又去相亲谈恋爱找女朋友,以后日子肯定不好过。你说,他老板就算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会舒服吗?虽然说爱不爱这种事不能勉强,但郑杰小乖乖结婚了,他的女老板肯定还对他有点想法,不上床,当个蓝颜知己总是可以的吧,郑杰心里也放不下这个事,总觉得自己升迁是因为老板喜欢他,一来二去,搞得家庭事业都不安稳,两头闹。”   “如果说他是个同性恋呢?”赵宇航道:“就再也没有这个问题了,女老板肯定不会再想别的,还会把他当闺蜜或者当弟弟看待,所有麻烦都迎刃而解!”   林泽道:“这么骗人好吗!赵兄!”   赵宇航说:“不想骗人你就自己上,把他搞定了嘛!”   林泽:“换个话题吧,你每次切入问题的思路都非常的诡异……”   赵宇航:“你仔细想想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林泽既好气又好笑,每次和赵宇航说到什么,都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可爱了,赵宇航聊到柯茂国的事,最近柯茂国混得风生水起了,包括军队派系等问题……男人说起什么国家政局,世界形势时总是口若悬河,指手画脚,连林泽也不例外,谈了足足快一小时,最后总结了天下形势,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林泽看表,已经在星巴克里浪费掉整整一下午了……   ipad上来了消息。   弘:【云梦泽,我又在星巴克里看到你了。】   林泽倏然抬头,转头看看,又查消息时间——今天两点发来的。   云梦泽:【你现在在哪里?】   弘:【在单位里,你下午在做什么?那些人是你朋友吗?】   云梦泽:【是同事,今天太无聊了,就春游式办公了一把。你也经常路过北城天街?】   弘:【偶尔,不过你是不是很久没出来玩了,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过你。】   云梦泽:【嗯,这家星巴克里有我一些很特别的记忆,上两任男友都在这里认识的。我有一段时间不想再来了,因为坐在这里,会让我想起过去很多事,不过今天又来了,觉得还是要积极点。】   弘:【呵呵,在北城天街能得到缘分吗?这么说我们也算有缘,不过你应该不会喜欢上我的,我长得很丑,而且很瘦。】   林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碰上一个这么直接的人,生平还是第一次。   云梦泽:【再帅的人也是会老的,容貌不是资本,而是负累。】   弘:【有道理,但喜欢漂亮的异性,是生物的本能。】   云梦泽:【人之所以为人,不就是因为会升华这些本能么?】   弘:【好吧,我说不过你,就问你一句,很丑的人,你会和他谈恋爱么?】   林泽笑了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不管如何回答,对方都不会在意,答案在弘的心底早就生成了,林泽只是问:   云梦泽:【你生病了么?为什么很瘦?】   弘:【我胃不好,经常胃出血,不是因为a了,不过我总觉得我的心态和a了也差不多。】   云梦泽:【三顿不按时?要注意饮食,为什么,有空出来吃个饭吧。】   弘:【谢谢你的关心,再说吧。】   郑杰发来短信,说订了台,在上井吃自助餐,林泽便收起ipad,去想办法给郑杰捣乱了。   第四十一章   林泽一人占张六人桌,不坐吧台,令服务员觉得相当蛋疼。但既然来了,便大剌剌地坐下,两手手肘搁在长椅上,忍不住地又想起他们小时候的事——从前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郑杰的呢?   似乎是在高中分班的时候?他念文科,郑杰念理科,两人半夜爬墙出去上网,郑杰困了便靠在他身上睡觉……又似乎是郑杰拿到大姑给的钱,带他出去吃好吃的。   或者是每周周末的时候,郑杰过他的宿舍来说:“喂,阿泽,回家了。”   于是林泽便挎着个学生包,跟郑杰一起回他大姑家,睡他表姐的房间,两人依旧像小时候那样,睡一张床。   “先生。”服务员拿着自助菜单过来请他点菜,林泽心不在焉地点了吃的,打算采纳赵宇航的办法,帮郑杰解决掉这事。   七点郑杰和他的女老板来了,坐下时还左看右看。林泽直接起身过去,走到他俩身边,看着他们。   郑杰:“?”   这明显和说好的不一样,女老板也有点疑惑,但郑杰没问什么。   林泽朝那女老板笑笑,说:“你好。”又看郑杰,说:“我在那边吃饭。”   郑杰不明白林泽的意思,说:“哦……那……你好久回切?”   林泽道:“八点左右,你们呢?”   郑杰说:“我不晓得,你吃完先回去嘛,我谈点工作的事。”   林泽暗道郑杰确实变聪明了,女老板看着林泽,郑杰介绍道:“这是我朋友,阿泽。”   她也朝林泽点头,林泽打完招呼便走了,郑杰一直盯着他,似乎有点奇怪,又有点犹豫。林泽回到座位上,不时抬头看郑杰,看到郑杰的短信来了。   郑杰:【做啥子哟。】   林泽:【我想起上次见过她的,所以还是要打个招呼。】   郑杰聊到一半回头看,另外一张桌上林泽沉默地吃着晚饭,女老板道:“叫他来一起吃吧。”   郑杰笑了笑,说:“不用管他。”   林泽吃着又开手机上的jack’d,看到弘给他发了消息。   弘:【晚饭吃了吗。】   云梦泽:【正在吃,你呢?】   弘:【我也正在吃,吃小面,你吃的什么?】   云梦泽:【日本料理。】   弘:【有钱人。】   那边不再说话,林泽开始越来越觉得这人有意思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都会收到他发来的消息。   早上是:【起床了吗?早安。】   吃饭时是简单的:【吃了吗?我也在吃。】   晚饭过后会问候一声,睡觉前会说:【晚安,云梦泽。】   除此以外,便只有林泽好奇时问他问题,这人会约略回答几句。林泽吃过晚饭,起身去给郑杰结账,当然拿的是郑杰的卡,两桌,三个人吃了六百多,林泽给郑杰发了条短信:【北城天街等你,不见不散。】   北城天街华灯初上,林泽在门口站着无聊了一会,想到儿子阿拉斯加,回去把狗带下来遛,牵着阿拉斯加又走回吃饭的地方,点了根烟,等郑杰吃完出来。   郑杰和他的女老板走出来,两人在门口要说点什么,林泽却站在他们的视野里。   郑杰看到他了,笑着说:“等一哈!”   那女老板又看到林泽了,林泽相信今天晚上过去,这事至少搞定一半。她结账的时候发现林泽先结过账,下楼时又看到林泽在等郑杰回家,这么明显的关系,稍微细心点的女人就会想到许多东西。   郑杰说了几句话,跟她拜拜,笑着过来,摸摸狗狗的头,阿拉斯加快乐地朝郑杰摇尾巴,林泽笑了笑,朝郑杰的女老板说:“再见!王总!”   她点了点头,郑杰过来,林泽笑着说:“喂,郑杰,回家了。”   郑杰接过拴着阿拉斯加的绳子,笑道:“回家了撒。”   他们转过拐角,走进了北城天街璀璨的灯火与夜晚中。   数天后,林泽给那个在私营公司做行政介绍郑杰进去的朋友发了条短信,问她,她们的老总有没有打听过自己,对方果然说有。   林泽:【问了我什么?】   对方:【问我你在做什么,结婚了没,我说你没有女朋友,怎么啦?】   林泽窃笑,这样一来,只要接下来再加把劲,多半就成功了。   那天晚上郑杰根本是云里雾里,没想到这么细的事上去,回家后林泽问他:“你们老板跟你表白了么?”   郑杰道:“没有,应该是我猜错了,她什么也没说,就说她带女儿的事,把女儿带大很不容易,老公很久以前就跟她离婚了。”   林泽点了点头,两人靠在沙发上看电视,林泽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如果有一个人能超过爱情,亲情以及所有的朋友,在他心里成为一个永远不可动摇的存在,那么这个人只有郑杰。   郑杰是属于他林泽的,他想做什么甚至无需向郑杰报备,林泽丝毫不怀疑,现在就算要求郑杰和他结婚,郑杰也会答应。   “你说她是不是这个意思。”郑杰看了会手机短信,说:“她女儿回家了。”   林泽莞尔道:“或许吧,女人心,海底针,谁猜得到她想什么?”   郑杰说:“跟她妈和好了就行。”   林泽开玩笑地跟郑杰说:“她会不会觉得咱俩是一对哟。”   郑杰说:“那好撒,反正我也不想结婚了,哎以后我们就在一起算了,管得外人说啥子哦。”   林泽吓了一跳,说:“不行!”   郑杰穿着短裤,翘着二郎腿看电视,没有看林泽,说:“老子认真滴!阿泽,我、是、认、真、的!”   林泽在那一瞬间察觉出了什么,与郑杰的朝夕相处,令他们对对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点心情的变化几乎都了若指掌。   郑杰在说这话时盯着电视,没有看他,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林泽笑着说:“不行,开什么玩笑。”   郑杰侧过头看他,说:“我是真的这么想,结婚没意思的,我也忘不掉蓉蓉,不如我们就这么过了嘛。”   “不。”林泽认真道:“郑杰,不一样的,朋友归朋友,爱人归爱人,朋友是一辈子的,这话没错,但咱们不能这样,这对你是很不负责任的表现。你没结婚前我们一起生活,这可以,但是你不能因为这种生活而不去恋爱,拒绝所有谈恋爱的可能。”   郑杰说:“有啥子区别嘛。”   林泽耐心道:“区别就在我们不相爱,是爱人的话倒是无所谓,你也不是同志,现在一起过几年是没关系,但以后呢?”   “我们都会有各自的爱人,周末你带着你老婆,我带着我老婆,出来碰个面,一起吃饭,这才是美满的结果嘛。你现在只是伤口还没愈合,过段时间就好了,不能因为蓉蓉就放弃你未来的人生撒。”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郑杰有点生气了。   林泽拿他没办法,但在这件事上他必须坚持,如果郑杰也是个gay,那么他肯定会答应,根本不会再去找了,俩人就凑合了。不,这已经不是凑合,简直是最完美的爱情。   但郑杰是直男,正因为如此,才不能和他在一起。   郑杰按了一会遥控器,起身进房间。   “郑杰。”林泽说:“我不是嫌弃你。”   郑杰在房间里答道:“我晓得。”   林泽随手玩了会手机,进房去,弘的消息又来了。   弘:【云梦泽,晚安。】   云梦泽:【不晚安,睡不着。】   弘:【怎么?】   云梦泽:【有心事。】   弘:【我愿意倾听,当你的知心大哥哥。】   林泽笑了起来,依稀间他仿佛隔着屏幕,感觉到了另一个人在很久以前,初识时给他的那种陌生人的温暖。   云梦泽:【给我看看你的照片吧。】   弘:【你看到我就不想和我聊天了,我谈了好几个,都是见光死,你有什么心事?】   林泽在安静的夜里给弘发消息,说到自己的发小,以及心里那奇怪的情绪,包括他们一起经历过的许多事。   弘那边沉默了很久,最后来了消息。   弘:【你爱他吗?】   云梦泽:【有点,我不知道这算什么爱,像是爱情,又不是爱情,没有强烈的和他上床的欲望,不知道这算什么。】   弘:【那就是不爱他。】   云梦泽:【也许吧,但当他抱着我哭的时候,我觉得我真的很爱他,爱到想和他永远在一起,但他又不是同志,所以还是得让他去谈恋爱。可能我只是想有个家人吧,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我现在反而觉得,掰弯了他的话,和他做爱很奇怪,实在没法面对他。】   弘:【你掰弯过直男吗?】   林泽笑着打字。   云梦泽:【没有。】   弘:【你以前没有喜欢过他?】   云梦泽:【有,但是渐渐就不爱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最爱他的时候,曾经想过和他一起相守到老,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和他一起打拼,后来反而渐渐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不能用爱情来囊括它了,你能明白那种感受吗?】   弘:【不太明白,解释一下?】   云梦泽:【生命中最亲近的人,爱不爱已经无所谓了,我从他身上,他从我身上,得到的感情与回报,远远比爱情更多,我和他的感情就像iphone4s,谈恋爱了,就被降级成 iphone4,这挺奇怪的……就算他和别的女人结婚了,住在一起,我也不会吃醋,反而会替他高兴。】   弘:【听起来像是比爱情更高级的东西。】   云梦泽:【对。】   弘:【那么你在烦恼什么?】   云梦泽:【他今天说,不想结婚了,谈恋爱累,要和我一起过日子,我听到又觉得挺难受的,不知道要怎么让他振作起来。】   弘:【分开一段时间吧,分开就会好的,说不定分开以后能感觉到爱情,又在一起了呢?】   云梦泽:【我想想吧。】   弘:【晚安,云梦泽。】   说着说着突然就来了句晚安,林泽心想对方应该也要睡觉了,便回了句:【晚安,弘。】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郑杰已经走了,桌上放着他买的早餐,林泽吃早餐时,看到手机里弘发来的消息。   弘:【早安,云梦泽,你看,外面阳光很灿烂。】   云梦泽:【早安,弘,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阳光从落地窗外洒进来,林泽吃着早饭,阿拉斯加看到林泽醒了,摇着尾巴过来蹭他,林泽说:“饿了吗?碗,碗。”   阿拉斯加已经学会了,想吃饭时就会把盆子拱过来,意思是饿了饿了,饭点到了,给点吃的吧。   但有时候林泽说“碗”阿拉斯加不去管吃的,单纯在他的脚边伏下,尾巴一直摇。   “不想吃吗?”林泽问。   阿拉斯加趴着摇尾巴,又亲亲林泽的脚。   林泽有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觉——在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人,一只狗,正在以他们各自的方式爱着他,这种幸福实在太奢侈了,林泽光是想,就忍不住地要笑,他吃过早饭,给阿拉斯加的盆子里倒满狗粮,说:“老爸上班去喽,拜拜!”   他飞速跑进电梯,按着按钮等待其他人进来,笑得一脸阳光灿烂,又跑出小区,跑进地铁站,看了眼表,恰好赶上迟到前的最后一班轻轨,心情无比美好。   “请吃的。”林泽把两盒kfc的蛋挞拿到办公室,开始一天的工作,这个办公室自从跟了林泽开始,就一直好吃好喝少挨骂,林泽自认也已经做到最好了。   中午吃饭前,郑杰打来电话,说晚上要去相亲,不等吃饭了。   林泽挂了电话,主动给弘发了条信息。   云梦泽:【吃饭了,知心大哥。】   弘:【正在吃,你呢?吃什么?】   云梦泽:【单位食堂,你呢?】   弘:【工作餐,老板女儿做的饭。】   林泽一听到“老板女儿”就想起郑杰那档破事,忍不住调侃弘:【老板有想把女儿嫁给你么?】   弘:【不要开玩笑了,怎么会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穷小子?】   云梦泽:【老板女儿会把你当哥哥吗?】   弘:【嗯,叫我哥哥,不过我只是个很普通的老男人,一点也不萌。】   林泽开始对这个人有点好奇了,他发了句:【你在做什么工作?】   弘:【销售,你呢?】   云梦泽:【记者。】   弘:【开始上班了,我去忙了,工作加油。】   林泽下班以后回家喂过狗又出来吃晚饭,坐在北城天街,外面人来人往,明天又周末了,郑杰去相亲,林泽吃过饭,坐在星巴克里打开ipad,弘的消息又来了。   弘:【云梦泽,吃饭了吗?】   林泽:【叫我阿泽就行。】   弘:【那,阿泽,吃饭了吗。】   林泽:【我买了张团购券,一起过来吃吗?】   弘:【我已经吃过了,怎么?没人陪你吃饭?】   林泽:【嗯,发小去相亲了。】   弘:【昨天的心结解决了吗。】   林泽:【不知道,看他,不看我,就这么不上不下地拖着。你平时都做什么娱乐活动?看电影吗?出来看场电影,聊聊天吧。】   弘:【不要这么急切地约我,我们一旦认识了,你却给不了我太多,会对我造成伤害。】   林泽笑着回复他:【不谈恋爱也可以当朋友不是么?】   弘:【朋友,往往只是你单方面的认为,就怕对方放不下,如果说当朋友就当朋友,世界上也没这么多暗恋了。】   林泽不得不承认弘说得对。   林泽:【那我们就在网上交交朋友?】   弘:【我也没什么时间出来和你一起玩。】   林泽:【你平时都有什么娱乐活动?】   弘:【早上上班,傍晚下班,回家洗澡,看会盗版书,睡觉。】   林泽知道这家伙应该也来过北城天街,否则怎么会看到过自己?   林泽:【你今年多大了?我觉得你应该也挺喜欢玩。】   弘:【我比你大好几岁,但是混得很糟糕,到了快成家立业的年纪,找了份勉强糊口的工作。】   林泽:【家里没管吗?】   弘:【你真的想听吗?了解我太多,你会爱上我的。】   林泽:【抱歉,是我职业病发作了。你在看什么书?有好书推荐吗?】   弘:【今天看的是周国平的《各自的朝圣路》。】   林泽记得他看过这本书,当初念书的时候,传媒学老师就很推崇周国平,他说:【我也看过这本,不过很多年没看了。】   弘:【第262页,论自卑。】   林泽:【我记得,有两种自卑,一种是面对上帝的自卑,另一种是面对他人的自卑。】   弘:【对,我是个自卑的人,今天看到这段,我也觉得有必要改变自己。】   林泽:【其实我觉得你大可不必,周国平也说了,面对上帝的自卑者带着对无限的敬畏之情,他不会瞧不起别的凡人,他不把人当做神,所以对人不迷信也不苛求,不亢也不卑。】   弘:【可是我总觉得我是面对他人的自卑,崇拜强者,藐视弱者。】   林泽:【你自大么?】   弘:【不自大,所以我也觉得自己有点奇怪,看不清自己,需要学习。】   林泽:【为什么自卑?就因为长得不帅么?我是觉得二十来岁的男人,没有不帅的,只要衣服搭配好看点,多看看书,像你现在这样,怎么会没人愿意和你谈恋爱?】   弘:【恋爱这种东西,不是谈得来就行的,你知道我结婚了么?我有艾滋病么?我有几个前男朋友?我是不是在劈腿?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林泽:【为什么要骗人?骗人得回来的都是假相,骗得过全世界人,也骗不过自己,谎言总有被拆穿的一天,到了那个时候,一切本来能不靠谎言得到的,为之珍惜的东西,最终都会付诸东流。每个人都知道欺骗是不对的,我们不能时时说真话,至少得知道这是错的,要尽量真诚,而不是随波逐流地去骗别人;坏人是该死的,我们或许对他们无能为力,至少得心存抗争,而不是崇拜他,跟着他去当坏人。如果不愿意信任陌生人,不和他聊聊,又怎么去了解一个人呢?当个朋友总是可以的吧。】   弘:【你已经说了第二次当朋友了,我会把这话当做你想追求我的意思。但我总想着当我们见面的那一天,才告诉你这个原因,你一定要我提前说出口吗?我相信我们确实可以当朋友,但我会喜欢你,而你不会接受我,我们会保持一段时间的朋友关系,然后慢慢疏远,最后互相不再联系了。】   林泽笑了起来:【不会的,或许见面以后有可能呢?我不是以貌取人的人。】   弘:【我相信你不是,但根据我的经验,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朋友之间也是这样,除非是像你和你发小那样的感情,否则像咱们这种萍水相逢的网友,一旦认识了,随着逐渐的了解,也会失去新鲜感,你应该不缺玩伴,以后也不会再注意到我了。】   林泽:【好吧,随你。】   这时候林泽又起了点逆反心理,说:【如果我见不到你,就把你拉进黑名单了,这样你会愿意出来喝杯咖啡,聊聊天么?】   电话响了,林泽接电话,那头是郑杰。   林泽:“怎么样?”   郑杰:“一般般——你在哪儿哟。”   林泽:“北城天街撒,来嘛,我给你分析分析。”   郑杰:“不用分析了,别个对我印象好得很……”   真是风水轮流转,从前担心郑杰找不到对象,如今看起来,最麻烦的不是找不到人爱他,而是他找不到人可以去爱了。   郑杰无聊地来了,买了咖啡,与林泽面无表情地对坐片刻。   郑杰说:“明天公司要组织员工出去耍,增进感情。”   林泽:“哦,怎么?明天不回家吃饭了吗?”   郑杰:“可以带家属一起,你跟我去嘛。”   林泽:“不带你相亲对象去?”   郑杰:“没感觉的。”   林泽:“哦。”   郑杰:“去嘛去嘛,人都很好,你不用怕生,我们老板不去,是市场部的员工聚会,你不用怕。”   林泽:“……”   林泽真是服了他了:“我当记者的怎么可能会怕生?”   郑杰说:“那算你去了哦,两天一晚,要在外面住,我现在打电话去给安排的人说了。”   “嗯。”林泽有点敷衍地说:“去。”   郑杰摆手示意不用钱,打电话交代订房的同事。   “喂,小李啊——我这边是两个人,嗯,我和我发小,对,男的,随便,大床房和标间都可以……”林泽一听就知道他又二了,郑杰觉得和林泽睡一张床很正常的事,别人可不知道他俩的关系!   标间!标间!林泽马上示意郑杰不要胡说,在老板面前装装还没事,在同事面前俩男的公然睡个大床房像什么样子?   郑杰:“?”   林泽反复示意标间,郑杰按了免提,说:“啊,那那那,等等!还是要标间算了!不要大床房了!”   那头是个女孩,说:“哦……这样啊,好啦,那我让酒店尽量帮你们安排‘大床房’吧,嗯嗯。”   林泽:“……”   真是越描越黑,林泽要哭了。郑杰挂了电话,满脸莫名其妙,林泽也懒得给他解释,倚在椅子上直喘。   郑杰拿起林泽的ipad看,说:“你在跟哪个耍哟,这个不得行!”   林泽道:“怎么?”   他拿过ipad,看到弘给他发了新的消息。   弘:【对不起,是我没说清楚,其实我是个残疾人,请你不要拉黑我,还是让我保留远远喜欢你的权利吧。每天可以和你打个招呼,我就很高兴了。】   林泽此刻的心情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想了很久,认真回他短信。   云梦泽:【这又有什么关系?我也是残疾的,神把我的肋骨取走,为我做了我的爱人,却把他藏在世界上,不知道哪个被遗忘的角落里,一直不把他还给我。】   第四十二章   林泽:“相亲怎么样?”   郑杰:“就那样,这是啷个回事哦。”   郑杰好奇地来看林泽的消息,林泽收了起来,郑杰相当怨念,说:“你还有秘密哦,瞒着老子了撒。”   这么一说林泽反而没办法回答了,一直以来他们之间就没什么秘密,只得把ipad给他,说:“不是什么秘密,你要看就看吧。”   郑杰边看边说:“阿泽,你喜欢他吗?”   林泽:“不知道。”   郑杰抬头看了林泽一眼,林泽都觉得自己简直是有毛病,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怎么会这么回答?   林泽:“我准备和他谈谈,起码认识一下。”   林泽这话其实是违心的,他没有对弘产生多少特别的感情,但他无比认真地想去和一个人谈恋爱,只要对方不是郑杰。这样他就不会对郑杰产生太多的想法,也不会去耽误他。   他知道郑杰只会说一个字,郑杰只要听到他的爱情,从来就只会说一个字——“哦”。   但是这次林泽猜错了。   郑杰:“不行。”   林泽:“……”   郑杰:“怎么耍哦,他坐轮椅吗?不得行撒、”   林泽:“谢磊得艾滋病你都说可以的。我愿意接受的人你也愿意接受啊。”   郑杰:“反正不行。”   林泽:“为什么?”   郑杰从ipad里抬起头,看着林泽,眼神十分复杂。、   “不为什么。”郑杰说。   林泽:“……”   林泽静了一会,要再开口,郑杰却道:“谢磊的事把你搞得很惨好不好,我不能再看你这样了,坚决不行。”   林泽笑着说:“我不难过,谢磊的事教会我很多,我和死亡和解了啊。你想,很多年后,当我要死了,我不会为我的人生而遗憾,也不会再恐惧死亡,知道谢磊在生命的另一头等着我,会快乐地闭上眼睛,等待与他重逢。”   郑杰固执地说:“不。”   林泽说:“我准备找朋友谈恋爱了。”   郑杰说:“你找撒。”   林泽无聊地玩着手机,把它立起来,放平,又立起来,放平,郑杰继续看ipad上他的聊天记录,忽然抬头,看着林泽不作声。   林泽眉毛一扬,询问地看着郑杰。   郑杰看了林泽很久,直到ipad的屏幕黑了,林泽道:“怎么了?”   郑杰摇摇头,把ipad还他,林泽伸了个懒腰,把咖啡喝完,端详郑杰,总觉得他今天似乎有点不一样。   郑杰又提醒道:“明天要出去耍哦,明后两天,后天不要约人了,星期天下午才回来。”   林泽点了点头,说:“去啊,答应了就肯定会去,要准备什么?”   郑杰:“不用准备,去统景,玩蹦极,泡温泉。”   林泽刹那心情就好了起来,泡温泉!很不错啊!去去去,一定去。   老板不在,也没什么好装的,而且别人都带着爱人或者老婆,郑杰带个男人去,会不会显得太奇怪了?林泽今天回家后都在想这事,夜里ipad来了消息。   弘:【爬哟。】   弘:【晚安,阿泽。】   林泽正想说几句什么时,忽然想起一件事,他把聊天记录往上翻,终于知道郑杰今天反常的原因了——   ——昨天和弘聊天的内容还在,郑杰看到了。   林泽:【到底是爬还是晚安?不晚安,还是睡不着。】   弘:【今天又怎么了?想撒娇?大哥哥的怀抱可以接受你。】   林泽:【今天我发小看到我们昨天晚上说的关于我对他感情的话了,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弘:【我保证我没有笑。】   林泽:【你一定笑了。】   那边半天没说话。   弘:【他为什么会问到我?让我猜猜,你向他提到了我?是吗?】   林泽:【他是我唯一的家人,他想了解我的朋友,就像我和谁认识,有必要告诉我的父母一样。】   弘:【很荣幸你愿意让他知道我。】   林泽:【好吧这不重要,啷个办哟!明天我要去他公司组织的活动,员工聚餐和泡温泉,周日才回来了。】   弘:【我还是那句话,你爱他吗?】   林泽:【不爱吧。】   弘:【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这个善变的少女。】   林泽笑得侧躺在床上。   林泽:【昨天是你帮我推断出我不爱他的!你手机号码多少?让你听听我是不是少女。】   弘:【你有一颗女孩般细腻的心。】   林泽:【我不c。】   弘:【我知道,你的皮相和内心很般配,从外表到性格,都是我最喜欢的。】   敲门声响,郑杰在外面说:“还不睡哦,快点睡觉,明天要早点起。”   林泽睡了,这晚上不知道为什么,他梦见了坐在轮椅上的司徒烨,醒来时已是清晨。郑杰在外面喊他起床了起床了。林泽便一脸疲倦地去刷牙洗脸。   周末的时光最美好,可惜不能睡懒觉,郑杰早早就全副行当收拾好,穿着五分裤白t恤,林泽也去翻出上次买的半截西裤与短袖衬衣,蘸着啫喱水把头发梳了梳,挎个单肩运动包出去买东西。   弘:【早安,阿泽,祝你今天玩得开心。】   林泽回了他短信,两人出门把狗放到宠物店去寄养,再去超市采购零食和旅行装,樱桃小丸子说每次出游最令人兴奋的就是采购环节,对于林泽当然也不例外。郑杰昨晚像是没睡好,困顿地走在前面,林泽自己倒是很精神,随手拿了包猪肉脯就朝车上扔。   郑杰:“买这种嘛,这个好吃些。”   林泽:“这个好吃些。”   郑杰:“这个!”   林泽道:“这个是小时候吃的。”   郑杰:“现在不用吃了撒。”   两人对着研究一包猪肉脯,林泽选的是从前他们小时候在小卖部里买的,五毛钱一包,一包里只有一张四四方方的巴掌大猪肉脯,他曾经很喜欢吃这个,杨宇从外婆家回来时林泽会问弟弟有没有钱,让他拿点钱出来,杨宇一直不缺零用钱,于是都掏衣兜上缴了,林泽便去买猪肉脯吃,买回来以后和郑杰一人分一半。   最后林泽只好让步,买郑杰选的那种。   小学时班级春游,一群小孩就兴奋地在小卖部里买零食,第二天边吃边走,行军一样背着水壶出去远足。   林泽拿了包无花果丝,结果又挨郑杰骂了。   “全是糖精!招不住你哦!”郑杰说:“吃这种撒!”   林泽笑得整个人趴在车上,软绵绵地把车拱着走。   “这个好吃——”郑杰又说:“笑什么?”   林泽摆手,莞尔。   郑杰:“这个不许买,吃了不健康。怎么喜欢吃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你平时不是很喜欢吃高档货的咩?”   林泽哈哈大笑。   郑杰莫名其妙看林泽,林泽说:“你越来越像我爸了。”   郑杰:“??”   林泽和他爸没什么感情,但他的意思是,郑杰有“老爸”的感觉,虽然他对爸爸是什么样的也没有一个概念,但郑杰确实很有爸爸感,管这管那的。   “神经病。”郑杰说。   结账时郑杰掏腰包,林泽又买了个装小糖的流氓兔哨子,放在嘴里哔哔哔的吹,郑杰马上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   郑杰:“不要闹了嘛——这么兴奋做啥子。”   林泽笑得阳光灿烂,收银员也在笑,郑杰把他的哨子摘过来,林泽又抢回去,两人把东西装好,郑杰站在北城天街后打电话,周末的阳光从天空洒下,渐渐开始热了,逛街的人却川流不息,充斥了每一个空间。   今年流行船袜,低帮运动鞋,五分裤,这几年运动系男生最出风头,较之去年夏天更夸张了些,郑杰与林泽都是这么穿的,露出性感干净的脚踝,两人凑在一处抽烟,引得周围不少人纷纷转头看。   郑杰旁若无人的用拗口普通话在街上大声道:“就、在、后、面,你拐个弯就能看见我们了!是是是,哎做什么吃的,连北城天街也找不到……”   林泽面无表情地吃着零食,看到远处一辆中巴,遂迅速把哨子放进嘴里,哔——一声尖锐哨响,穿透力十足,郑杰险些耳膜爆裂倒地。   车开过来了,郑杰愤怒地吼道:“阿泽!”   林泽坏笑,郑杰手指戳了戳他的头,要说点什么,车门在他们身边打开,整车同事都看着他们。   “快快,上车。”林泽示意快上去,郑杰却让林泽先上车去。   车里都是郑杰的同事,林泽一个不认识,唯一认识的熟人今天没来。他朝满车人笑着打招呼道:“各位好,我是郑杰的朋友,你们可以叫我阿泽。”   他注意到王总了,两人视线一对上,王总马上说:“郑杰!小心碰头!”   郑杰人太高,上车时脑袋又磕到车顶,发出一声巨响,这下更多人笑得半死。   王总笑道:“开车吧。”   剩下最后排的位,林泽和郑杰过去坐下,郑杰朝同事们挨个打招呼,拿出零食分,林泽又给王总递话梅棒棒糖,她微微抿着嘴角,说:“我不吃这个,你们小孩吃的。”   “你也是小孩。”林泽打趣道:“女孩子无论多少岁,都是小孩。”   她笑着接过,拆开棒棒糖,和身边的秘书聊天,林泽数了数,二十来个人,还有夫妻带着小孩,看样子一半是家属,遂朝郑杰小声说:“你不是说你老板不来吗?”   郑杰摸出手机看,答道:“不晓得她啊,突然想来了我有什么办法。”   郑杰的市场部有十来个人,一二三……七对,外加四个单身汉,两个单身女孩,也算可以了,看来王总是特地跟他们市场部出来玩的。林泽又问郑杰:“你现在是什么职位?”   郑杰笑了起来,笑容非常英俊,说:“我是他们上司,你千万不要爆我的糗事。”   林泽点头示意知道了,又问:“你是市场部经理了?怎么没听你说?”   郑杰前段时间跟林泽说过他被提成副手了,但没有说升正的事。副手和正式经理的待遇差别相当大,原先郑杰也抱怨过几次,大部分活儿都是他在干,经理却能吃整个市场部的业绩,每个月有两万多,就这样经理还不满意,想跳槽去更好的公司。   林泽当时听了觉得相当骇然,两万多,简直是一笔巨款了,就这还不干活,不知道经理在想什么。   郑杰神神秘秘地说:“经理一边上班一边在找下家,被王总炒掉了,现在市场部没有经理,她也没说要让我升正,就是让我管所有事。”   林泽点了点头,知道郑杰想升正是肯定的?老板不升他他也没办法,少个市场部经理正好省薪水,既不说让郑杰升迁,也不明确表达不让他升迁,做着经理的事,领着副手的工资,不咸不淡就这么先放着……这老板倒还挺有手段的。   郑杰手机亮了,他看了一眼,便放下手机,起身到车前去。   林泽看他的短信,上面是王总的来信。   【郑杰,别光顾着和自己家的聊天,出来带动一下气氛。】   车上了高速,郑杰摘下车前的话筒,笑了笑,说:“各位大家早,今天天气很不错,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林泽瞬间就想爆笑,没想到郑杰还这么可爱,普通话说得一本正经。   同事们纷纷说:“好——”   郑杰道:“在场的大部分美女妹妹都没见过,嘿嘿嘿你叫什么名字……”说着伸手去捏那小孩的脸,听到他清脆的声音,说:“哦叫乐乐啊,有家属的,大家都各自介绍一下吧,谈谈恋爱史啊,怎么认识的啊,什么时候结婚啊,结婚几年啦,有没有吵架打架啊,小康,你今天脸上伤痕是刮胡子划的吗?”   马上有人大喊:“被他女朋友抓的!”   全车哄笑,郑杰嘿嘿坏笑,说:“从谁先开始?大家都介绍介绍自己的另一半吧?来来,从安哥开始吧,还是第一次见安嫂呢。”   郑杰叫坐在前排的一个人作安哥,看样子也就三十来岁,小孩已经七八岁大了,在抢话筒。林泽饶有趣味地看着郑杰和他的属下们互动,郑杰的管理模式不像林泽在自己办公室般如鱼得水,当然这也和行业有关,林泽自己办公室里都是记者,全是一开口就能说个十分钟半小时的货。随便拉个出来,路上就不会冷清。   郑杰的属下们看上去不太爱说话,而且喜欢抱小圈子,但看得出郑杰还是很努力地在让大家打成一片。   “大家都互相认识了。”郑杰说:“轮到介绍一下我的家属,当当当当!我的发小林泽!大家可以叫他阿泽!”   员工们纷纷很给面子地鼓掌,林泽笑笑。   郑杰朝那名叫乐乐的小孩说:“你可以叫他阿泽叔叔!”   林泽的脸色瞬间就黑了。   郑杰:“阿泽是我的家人,兄弟,朋友,老婆!”   所有人哄笑,王总带着微笑,从前排坐直了回头看林泽,郑杰又说:“他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阿泽是当记者的,大家有什么问题,有空可以和他聊聊。好了,接下来的几天里,大家好好玩,玩得开心,现在起,我们都是好朋友了!”   林泽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无奈摇头。   第四十三章   郑杰回到车后座,看了眼手机,又看了眼林泽,片刻后睡着了,看样子确实很困。   昨天晚上估计郑杰没睡好,林泽发现了这个问题,活动一下,聊聊天以后气氛变得融洽了些,车上的人都在闲聊了。估计这次出来玩过以后,部门内员工之间的关系会拉近很多,因为大家都把各自的亲人,爱人带出来了,提供给每一个人了解其他同事的家庭与生活的机会。   郑杰脑袋歪下来,枕在林泽肩膀上,林泽变戏法般又掏出点零食请同事们吃,笑着参与他们的话题,说点时事八卦,政局变幻等事,林泽声音不大,也很识趣,该断掉话题的时候就断了,同行的人仿佛都没睡好,聊了一会,都开始睡觉。   两个小时的车程,十一点半时,林泽又觉得无聊,打开jack’d,看到弘在线。   林泽:【吃饭了吗?今天没出去玩?】   弘:【周末是最忙的时候,忙疯了,温泉舒服吗?】   林泽:【还没到呢,在车上。】   弘:【拍张照片给我看看吧,上次在人群里多看了你一眼,忽然又很想多看看你。】   林泽:【拿你自己的照片来交换。】   弘:【别的可以么?】   林泽:【什么?】   弘:【还没想好,到时候送你个礼物吧。】   林泽:【你在做什么的?为什么周末很忙?在看店吗?】   弘:【嗯,买东西的人太多,正准备吃午饭。】   林泽:【今天打算看什么书?还是周国平?】   弘:【乔斯坦贾德的《纸牌的秘密》,昨天看了一半,今天打算把它看完。】   林泽:【这本没看过,说什么的?】   弘:【一个流浪汉独自活在荒岛上,手头只有一副纸牌,他没事就和纸牌们聊天,把它们想象成自己的朋友,三年后,他发现纸牌里的人物都活了。虚幻的世界里虚幻的爱人,如果一个人活在你的思想世界,那么也等于是拥有了他。】   林泽:【所以是否和一个人在一起,也并不重要么?】   弘:【对我来说是的,当我得不到一个人时,我可以想象他就在我的身边,和我谈恋爱,做一切爱人之间的事,一起逛街,一起吃饭,他活在我的幻想里,只要幻想不破灭,这段爱情对我来说,就是真实存在的。】   车停了,大家下来吃午饭,郑杰下车,和负责行程的女孩子安排好吃饭座位,林泽却不知道去了哪。   “阿泽呢?”郑杰四处找人:“阿泽!”   林泽买了一箱乌龙茶过来,一人分一瓶,坐到隔壁桌过去,和一个单身女孩聊天。在其他人眼里似乎在泡妞,然而林泽问的大部分都是关于郑杰的事。了解他的工作和在公司里的性格,时不时逗得满桌人大笑。   郑杰在另一张桌上看了林泽一眼,林泽嘴角带着不羁的笑,意气风发,话题又能照顾到所有人,那桌人吃着饭,时而爆出开心的哈哈大笑,相比之下,反而是郑杰与他老板这一桌显得无聊了。   “下午你们可以去玩蹦极。”王总挟菜的时候笑道:“我年纪大了,就不玩了,看你们玩。”   郑杰来了精神,说:“下午去耍蹦极撒。”   林泽心里咯噔一响,众人都说去嘛去嘛,大家一起玩,刺激惊险,有意思。林泽心想现在女孩子胆子怎么都这么大,只得勉强点头说是啊是啊很有趣啊呵呵呵。   空气很好而且不热,比市区凉快许多,晚上气温估计还会再降,泡温泉一定非常舒服。吃过饭出来郑杰去拿房,分了房卡调好,两人果然被分到一个大床房,林泽当场就囧了。好吧反正大家应该也不知道,郑杰把行李扔在床上,带林泽出去玩。   第一天下午是集体行动,一群人吵吵闹闹地朝景区里走,林泽一边走一边上网查这里的娱乐项目,多倒是挺多,就是这个蹦极……   一座塔,五十米,林泽光是抬头看就脖子发酸。   一群人站在下面,郑杰道:“有谁玩有谁玩!”   马上所有人都静了,郑杰道:“我和阿泽算两个……”   林泽马上道:“不了,你自己玩就好,我给你加油。”   “来嘛——”郑杰拉着林泽。   工作人员疯狂宣传,林泽马上道:“不不不!我恐高!”   开什么玩笑?从那么高的地方坠下来,林泽知道安全系数是100%,但也不想去试,万一弹上来的时候脑袋撞到跳板一定会死翘翘的!郑杰又回头看员工们,所有人一致说:“等你们玩过一次以后我们再报名!”   林泽心想你们坑爹呢吧!最开始就根本没人想玩,都在看热闹。   “可以两个人一起的!”工作人员极力撺掇双人跳,因为双人跳只要跳一次,却可以收两个人的钱,郑杰说:“来嘛来嘛,阿泽,我们一起跳。”   “不不不……”林泽速度闪身,郑杰箍住他,说:“要死一起死撒。”   于是林泽被拖了上去。   郑杰道:“两个人一起跳。”   林泽还在发呆,郑杰交出东西让工作人员保管,绳子,背带等又套了下来,教练一边套一边给他们讲解注意事项,林泽才反应过来说:“等等!”   “没事的,我们这里很安全,跳过一次以后你们会上瘾。”教练说:“体验一下,没有问题。”   前面一对情侣在跳,郑杰说:“你坐过跳楼机撒,听说和跳楼机差不多。”   林泽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脑海中一片空白,他勉力咽了下口水,说:“你让我先镇定一下。”   情侣跳完了,喊得声嘶力竭,上来的时候两人躺在软垫上,女孩抱着他的男朋友,满脸全是泪水。   “好了到你们了!”教练说:“怎么来?”   郑杰说:“面对面算了,不要背对。”   林泽点了点头,教练就扣上扣子,拉好背带,让两人抱在一起,林泽刹那就尴尬了。工作人员上前检查,把该系的全系稳,林泽和郑杰紧紧抱着。   同事们都没上来,还好没人看到,林泽不住喘气,感觉到郑杰的胸膛里的心脏也在通通地跳。夏天他们衣服裤子都穿得很薄,郑杰男生肌肤的气息令林泽起了反应。   身体紧紧相贴,没反应才有鬼了!林泽心道糟了硬了……尴尬死。   郑杰却没在意这个,说:“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林泽点头道。   林泽准备跳下去的时候就把眼睛闭上,到上来以后再睁开算了。   教练打趣道:“不要闭着眼睛哦,闭眼就浪费了,准备!一——二——三——”   林泽的脑海里响起魔兽暴风城庄严恢弘的音乐,还是高潮部分。   下一刻,林泽和郑杰从五十米的高空紧紧相拥,一起被推了下去。   “啊——”两人同时大叫。   身体于高空旋转着下落,林泽的心理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仿佛天与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触不到天,也挨不到地,怀抱中唯一拥有的就只有对方。   坠落的刹那一切仿佛都离他们远去了,只有对方的心跳。喊完第一声后,彼此都不再吭声,郑杰把头埋在林泽的肩上双手搂着他,林泽两手环过郑杰的腰,用力抱着他的背,眼前全是旋转的景象,速度越来越快,紧接着巨大的冲力袭来,于他们脚底一收。   再次飞上高空。   林泽不住发抖,那是从心底产生的,无法遏制的本能反应,这体验快得令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唯一的感觉就只有郑杰强壮的胸膛,有力的手臂,他们互相之间抱得越来越近,在这短短的几秒内,他又觉得自己是无比安全的。   第一次升上高空,大地上的景象收于眼底,短暂的半秒停留,林泽看到面前的所有景色,当即决定不再闭上双眼。   下一刻,又是一头坠了下去。   “啊——”这一次,林泽发出兴奋的大喊,他抱着郑杰的头,感觉到内心有什么正在涌出来,仿佛是激动的泪水。   第二次弹跳,第三次,力度渐弱,接下来的几次都没有第一次来得震撼了。   跳完了,绳索被收起,两人摔在垫子上,林泽还下意识地紧紧抱着郑杰,不住喘气。   他感觉到眼角湿了,抬手以拇指抹了抹。   林泽:“喂,郑杰。“   “哎,哎。”郑杰松开他,睁开眼,四处看看,说:“跳完了说。”   林泽:“……”   在很久以后,每次林泽想起这个事,就实在很奇怪,郑杰到底是带自己来做什么的?!怕高就不要跳啊!   我被林泽那脸表情笑得要死了,我说:“他确实很二,后来你们没有再提到这件事吗?听到蹦极的时候,我就觉得完了你俩估计要爱上了。”   林泽道:“我问他了,他说最近大家压力很大,需要减压,又听说蹦极可以减压,就带着我去玩一玩。”   这个解释似乎也有点道理,不过当我听到郑杰带林泽去蹦极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郑杰要追他。   冷饮店要打烊了,只剩我们俩和阿拉斯加,林泽又用手比划,说:“你跳过么?再多的心理准备也没有用,一下就这么掉了下来,坠到底。”   我以前在广州跳过,知道那感觉,但从高空坠落的冲动,哪怕是亲身经历也无法描绘其万一。   “经历过一次以后,就觉得很多事,很多烦恼都不重要了。”我说。   “对对,就是那种感觉。”林泽起身结账,把椅子摆好,我们带着阿拉斯加回去,北城天街前都是看完电影出来的人,在步行街的的士点上排队打车。   我说:“不过只有第一次玩会有这种体验,我觉得坠向谷底的时候,有种把一切都抛开,而再次飞起来的瞬间,就很容易得到灵魂的新生与复活。有点禅宗里说的‘顿悟’那个道理。以前我和几个朋友去爬过一次虎跳峡的天梯,也有过这种体验,就是尧茂书漂流遇难的地方。”   林泽:“天梯是怎么样的?”   天梯很长,我们当时跟着驴友俱乐部从山道走到下虎跳底部,上来时走的是另一条路,。爬一个通向云端的梯子——是梯子而不是台阶,它有个别名叫“勇者之梯”。   没有任何路可以走,只是一条直上云端的,九十度的,被焊在峭壁与悬崖上的陡梯。古代上房梁挂东西用的竹梯结构。区别只在于它是铁制的。   陡梯尽头又连着陡梯,几百级,足有上百米,一眼望不到头。一行人犹如攀岩般背着大包,徒手附着于焊在峭壁的梯子上,缓缓攀爬,回头看时能看见背后的深谷下涛声震天,滚滚金沙江流逝,颇有点风急天高猿啸哀的气势。   上百米高,一个失手摔下来势必尸骨无存。   我给林泽说了,林泽颇有点跃跃欲试的表情,我笑着解释,确实是减压的一个好办法。虽然很多人会觉得害怕。   “一起爬梯的几个人,玩过以后都成了好朋友,大家爬上来了,站在悬崖顶上的了望台望下去,就像重获新生。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单身妈妈,她抱着自己三岁的女儿,把她用衣服绑在身前,一手紧紧抱着,一手抓着,爬了上去,这件事震惊了所有驴行团的导游。”我说:“旧的灵魂被扔在过去,获得了一个新的自己,开始想,以后要去做什么,过什么样的日子。”   林泽缓缓点头,说:“下次再去叫上我,你试过两人一起蹦极么?”   很遗憾,没有。   我摇头道:“两人蹦极的情况我也能想象,我一个朋友说,泡GAY的最好方法,就是和他一起去蹦极。”   林泽莞尔道:“是吗?”   我点头说:“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唯一能抓住的只有对方,跳完一次再上来时,两人之间的感情会和以前很不一样。很多人都是先419一次,先上床后恋爱,如果想好好过日子,那种感情还不太足,所以这应该也算某种补完吧。同生共死的经历……”   林泽嗯了声,我知道他在想与郑杰的关系,这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林泽又问:“你觉得郑杰喜欢过我吗?”   这个问题我完全无法回答,其实我觉得那个时候,林泽就已经有点离不开郑杰了,因为恋爱的人总会觉得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有特殊的意味,实际上除却个别例子,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当时想太多,男生要玩起暧昧来都玩得很明显,基本不会出现什么欲擒故纵的情况,郑杰这种人更不可能。   当做友情来看待,许多事也完全是发乎自然的,只是因为林泽想得太多,所以才觉得郑杰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而想得太多,本身就是坠入情网的标志,抛开林泽的某些小心思。实际上按情况来看,他和郑杰两个单身汉,又是好哥们,从小到大玩什么都在一起,郑杰拉着他去跳个蹦极,也纯属正常。   我们从北城天街走到家门口,又买了两瓶酸奶喝。   “他或许努力过,想让自己喜欢你。”我不好评判,只能这么说。   林泽点头,还在思考。   “爱情可能会来了又去,会恋爱,会失恋,会离婚,会再婚。”林泽说:“父母会离世,儿女会成人,不过我觉得朋友这玩意,真的是一辈子的。”   这话我无比同意,“君子之交淡如水”,真谛就在于一个淡字上,淡是经过时间的验证与洗练后,留下的最坚固的友谊,是经历了无数岁月沉淀出的感情。真正的好朋友是十年没见面,某天下午想起他了,给他打个电话,两人都能笑笑,热烈地谈点近况,感情一如往昔。   我们喝完酸奶,林泽说:“再见。”   我说:“再见。”   我们各自回家,进电梯时邻居说:“哎呀你养狗了啊。”我才发现阿拉斯加还在我手里,这家伙居然不吭也不叫,主人把它忘了都没叫一声提醒,林泽似乎又有点心不在焉,连狗都忘了就走了……于是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把五十万放在楼下拐角处的第三个垃圾桶里,准备赎他的狗回去。   林泽回去以后在洗澡,片刻后他的男朋友上门来,带着上次借去的书回来换,顺便带走他的狗。   “还有什么好看的书推荐一下么?”他问。   “非天夜翔的西楚霸王。”我厚颜无耻地说。   他马上一脸“我是纯洁的才不要和你这种很黄很暴力的人说话你会带坏我”的表情,又问:“你们怎么总是有这么多好聊的?都说了些什么?”   我回答他:“没什么。”   他男友问:“他说我了吗?”   我说:“没有,目前没有说到你。”   他又问:“说他以前的直男发小是吗。”   我怕他吃醋回家和林泽吵架,只好说:“阿泽又不爱他,不用吃醋啦。”   他说:“不是吃醋,我也想有这样的一个朋友。”   我还想再问什么,林泽却打电话来,让他男友顺便买点宵夜,他便抱着几本书,牵着狗回家去了。   那天我坐了一会,想起我的两个发小,于是半夜十二点给他们打电话,只有我这种夜猫会在午夜伤春悲秋地缅怀在风里飘零的青涩岁月,而发小们都在搂着各自的老婆在睡觉。接了电话以后听得出那边困顿的声音,继而打火机响,边被老婆骂边出阳台抽烟聊电话,说到两点多。   那俩家伙虽然没有串通,却都表现出一致的吃惊,觉得我今天一定是吃错药了才会去主动联系他们。更担心我是不是命不久矣,让我火速滚回去让他们看看,要确认我没缺胳膊断腿儿的。又问我是分手了还是被炒鱿鱼了或者要借钱别啰嗦速度进正题……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分手的话也别自暴自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回来给你介绍男朋友我们公司有好几个基佬BLABLABLA……   我挂完电话后忍不住想象他俩过几天去喝酒吹牛打屁聊天看美女的时候,一定会把我的这通深夜电话当做席间八卦谈资,各种猜测我是不是空虚寂寞冷或者觉得对不起他们了才做出半夜十二点打电话这种事,然后再给我打个电话回来,这个说完那个说,嘻嘻哈哈地刺激我说他们在吃什么喝什么……老婆肚子大了你准备好百日宴的红包红包里必须有现金不能塞欠条,又让我有空回去,到时候叫上谁、谁谁和谁谁谁出来一起玩……果然朋友是一辈子的。   那天之后我一直想让林泽把故事说完,但一直碰不上他。某天傍晚我在楼下打太极时一个朋友来找我,他在不久前经历了一次糟糕透顶的的恋爱,前段时间感冒发烧,于是一直怀疑自己得了艾滋病。   在等待疾控中心出结果的几天里,仿佛把自己的人生翻来覆去地整理了一次。想有什么事还没做,有什么愿望还没有完成,我约他出来吃了个饭,让他和林泽聊聊,碰面时发现他居然也认识林泽这朵交际花……如此这般一番,领到检测结果后,他决定申请技术移民,到欧洲允许同性结婚的国家去生活几年,国内的房子车子留给他母亲,先攒够旅费,再在接下来的余生里前去挑战未知的国度,未知的人生。老了以后再回中国落叶归根。   他联系了在国外的一个朋友,发现移民比他想象的要简单得多,对方帮他找了工作,如果急着去现在就可以走。不过他还准备考完雅思,把这边的事情安排好,再认真上路。   我们去火锅店喝酒,庆祝他有想做的事,席间那个朋友说自己也很舍不得故乡,于是我和林泽吃得肚子滚圆地出来后,便合计送他本相册。一起去选地方拍照,拍完后,由我在每张照片后写一段小故事,让他带出国去,一来留念用,二来可以给对中国内地有偏见的老外反洗脑,还可以朝他们洗脑传销。到时候把什么川剧变脸,蜀绣麻将全部拍进去,一手捧相册一手持剑到处传教。   我们约好这个周末出来,顺便出去逛逛吃吃,到处街拍闲晃,把礼物准备好,顺便把故事讲完。   周末猪熊又出去赚外快,我在楼下等了一会,出来的只有脖子上挂着个单反的林泽,他男朋友没来。   我问他:“你家那个不出来了吗?”   林泽:“不出来,他昨晚打游戏打到五点才睡,咱们自己开车去,先去磁器口吧,拍川剧,老茶馆和江边麻将,吃饭时再等他们一起吃。”   我还带着小本子,说:“你今天得把故事说完,我太多时间耗在这上面了。”   林泽很爽快地说行,我们在磁器口停车,带着相机进去拍照。   “从什么地方开始呢……”林泽说。   “从温泉……温泉温泉。”我知道我此刻的神态,一定像个伸着舌头的哈士奇在敲碗等林泽上肉,林泽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又追问他:“你们有一起泡温泉然后‘那个’吗。”   “当然没有!”林泽哭笑不得道:“你疯了,是不是看书看太多,怎么可能,开放式温泉呢……”   那天跳完蹦极以后,林泽一直心神不定,傍晚时天上下起了小雨,两人便换上泳裤去泡温泉。   林泽趴在池边朝外面望,青山皑皑,雾气迷蒙,黄昏时天色半暗半亮,远处传来煮晚饭的香气,郑杰则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还把泳裤脱下来在水里洗。林泽一下就有点尴尬了,他虽然经常和郑杰一起睡,起居饮食都在一起,却都几乎没见过对方的裸体。   最后一次似乎还是在高二去游泳的时候。现在林泽带着紧张,视线避开郑杰胯下,郑杰说:“你说对不对。”   林泽:“嗯,对。”   郑杰又道:“其实她们都不是真的爱我。”   林泽先前没在听,根据他最后的一句话判断出郑杰之前说的什么,他便朝郑杰说:“以前不也是这样吗?那个时候你为什么想试试看,现在又不想了呢?”   郑杰说:“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真的没有当初那种心情了,如果有个女孩子对我有好感,主动给我发短信的话,我就会忍不住想:她是不是因为我有房子,月薪八千才喜欢我。她可能只是谈恋爱谈累了,想找个好男人,过安定的日子吧,根本不是因为爱我,想和我过一生这样。”   “不管坐在她面前的是不是我,只要稍微顺眼点,是郑杰也好,林杰也好,王杰也好……”郑杰自言自语道:“对她们来说,或许都没什么区别。”   林泽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郑杰看了林泽一眼,说:“我打算告诉下一位相亲对象,我妈欠别人两百万的事情。如果她还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就和她结婚!”   林泽:“……”   “你这样没意思。”林泽说:“真的,郑杰,别这样说,不会有女孩子愿意的。”   郑杰:“蓉蓉不就愿意了么?”   林泽反而没办法回答他了,他哗啦一声出温泉,泡得有点头晕,穿上浴袍,在一旁的躺椅上坐下,系好腰带,下身的腿屈着,露出膝盖,拿起ipad看。   弘:【吃饭了么?】   林泽:【没有,在泡温泉,下午玩蹦极了。】   弘:【和你发小一起?】   林泽:【对,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弘:【爱上了?】   林泽:【没有,很怕爱上。】   弘:【很怕爱上,其实就是爱上了。】   林泽:【不能这么说……我再想想吧。】   弘:【记得吃晚饭。】   女孩子们来了,郑杰马上脸上一红,火速穿上泳裤爬出温泉,穿浴袍,系腰带,动作一气呵成,林泽险些被饮料呛着。   “你们泡完了?”王总披着浴巾,莞尔道。   郑杰穿着浴袍,站在岸边,笑道:“呵呵呵。”   美女很多,郑杰还想再看一会,就在岸边坐着,王总说:“再下来泡会吧。”   “不了不了。”郑杰马上摇头,和林泽一起走了。   当夜吃过晚饭,大家又凑在一起唱歌,林泽唱的是王菲的传奇,又和郑杰的同事们拼酒,喝到11点时,给弘发了个信息。   林泽:【晚安。】   弘:【不晚安。】   林泽笑了起来,拿着ipad坐到角落里回消息。   林泽:【撒娇?小男人的怀抱可以温暖你。】   弘:【没什么,和房东吵架了。】   林泽:【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有修养的人。】   弘:【为什么这么说?】   林泽:【你闲着的时候喜欢读书,而不是上网。】   弘:【但我还是修养不够。】   林泽:【和阅历也有关吧,我小时候也很容易动气,不问清楚情况就发火,现在渐渐控制住了些。】   弘:【最近一次发火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呢?林泽回忆起前段时间,想起来了。   林泽;【最近一次发火是因为我前男友的事,他告诉我他结婚了,于是我让他滚。】   弘:【他确实该滚。】   林泽:【但我后来想清楚了,他并不是刻意来骗我,是真的很无助。】   弘:【可见你还是挺在乎他。】   林泽:【当时我还是太苛责他了,可能是我的话伤害了他,导致他最后自己走了,现在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   弘:【上上次发火呢?】   林泽:【还是因为他,一件很小的事,当时有点吃醋,于是朝他发火了,现在想起来,和他开始有点恋爱的苗头以后,就不停地吵架。挺糟糕的,没给他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   弘:【可见你还是挺在乎他。】   林泽:【嗯,人都走了,不提这个了,换个话题吧,你为什么喜欢读书?】   弘:【这个问题很奇怪,要认真说的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的灵魂被禁锢在心里,不能去旅行,所以只能读书,在书里过别人的人生。】   林泽:【你在哪里上班?】   弘:【你话题变得太快了。】   林泽:【在江北吗?为什么总是不开定位。】   弘:【我不太想说,不说的话会被拉黑吗?】   林泽心想自己可能也有点过分了,总是拿断交来威胁他很不好,不过如果弘真喜欢他的话,被威胁反而能看出自己在乎这个朋友……这种情况既矛盾又奇怪,林泽有点困了,还是决定不欺负这家伙。   林泽:【我就好奇问问。】   弘:【晚安,我很困了,和你聊天心情好了不少。】   林泽:【晚安。】   郑杰背对林泽睡着,打起了呼噜,酒店的落地窗外亮着对面度假村的光,还有人半夜喝高了,唱着歌回来,女孩子的笑声在深夜里显得很轻很好听。   林泽侧头看郑杰,回忆起自己的初恋,他是在什么时候渐渐变得不爱他的呢?这种思考实在是太伤脑筋了。他甚至找不到自己感情消褪的时间段,更别说时间点了。渐渐的他似乎想明白了。   或许从某个意义上来说,他和郑杰一直都在恋爱。   除了性没有之外,许多事都和恋人差不多,小时候是一对竹马,长大以后林泽爱上了他,接着是热恋期的一年两年,再迈过去,就像结婚一样,又恢复了亲密无间,把对方当做亲人的关系。   不能和他做更多的事了,林泽回忆起许多从前的事,他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一起出来玩的时候,还可以聊聊各自的工作,各自的家庭,一起快乐一起笑,互相鼓励。   分开一段时间有用么?   林泽决定试试和郑杰分开住一段时间,反正郑杰要交房了,这样他可以恢复正常心态去相亲,会寂寞,会重视他的相亲对象。   或者,他们能够重新审视对方,选择友情,或是选择爱情——在一起。   第四十四章   那天从统景回来没多久,郑杰的房子装修完,林泽反倒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最近他都有点躲着郑杰,事实上也不用特别去躲——郑杰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几乎碰不到面。   郑杰专门请了两天假,林泽陪他去买家具和电器,把大件的东西让家具店送过去,林林总总包括电器,大件的桌椅等。   “这个沙发不错。”林泽说:“可惜重庆没有宜家,我比较喜欢宜家的风格。”   “好贵哦!”郑杰瞠目结舌,一个沙发就要八千多?!   林泽说:“一分钱一分货,电器也是,都要买好的,可以用很久。”   郑杰:“挂钟鞋椅这些小东西不用了嘛……”   林泽道:“不行!配套的要配好,不然家里风格会显得很奇怪,该买的都得买,以后你还要结婚的。”   郑杰道:“对了,阿泽,我有话想对你说。”   林泽:“回家再说。”   郑杰买的房子在一个高档小区里,设施配备齐全,环境也很好,距离他的单位大约半小时路程,早上也可以睡懒觉了。林泽在家具城这边把最后一批东西送上车,等郑杰处理完新房的事回家吃饭。   要分家了,这天晚上,林泽把郑杰的卡都拿出来。   “沙发我送你的。”林泽说:“新房买东西花了五万四,小电器零零碎碎的,留着你以后自己去买。这张卡是我买的理财产品,里面有你的一万五,下个月再还你。”   郑杰道:“你呢?你继续在这里住?“   林泽道:“嗯,之前就说好了的。我找到合租的人了,你看。”   林泽把ipad给郑杰看,上面是在同志论坛上发布的合租信息。   郑杰站在餐桌旁,表情带着些落寞,林泽在那一刻,又忍不住觉得自己有点残忍,但至少现在分开比以后分开要好,否则当郑杰找到女朋友以后,自己还是要搬出来的。   到了那时,或许事情会变得更复杂,还容易让郑杰和他未来的老婆吵架。   “好嘛。”郑杰无精打采地说,回房去了。   林泽说:“你准备好了我帮你搬,过去吃个饭,给我留个客房,周六日我就过去住住,玩会。”   郑杰:“要得嘛。”   林泽独自坐在餐桌前,阿拉斯加跟着郑杰跑来跑去,郑杰已经在开始收拾东西了,又说:“狗狗呢?”   林泽道:“放这边家里吧,你也没时间照顾它。”   郑杰说:“阿泽,你要答应我,孤独的话就过来我家住。”   林泽笑道:“放心吧,以前我们不也是这样的么?”   郑杰嗯了声,林泽起身去喂狗,回来后整理笔记本里的稿子,看到右下角登陆了迅雷播放器,林泽记得自己今天似乎没用过迅雷,点开看了一眼,列表里是……   ……是一个GV。   林泽:“……”   “郑杰?”林泽问。   “啥子。”郑杰在房间里答道。   林泽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推门进去,看到郑杰抱着个盒子,在翻东西,里面是他们念书时的毕业合照。   林泽:“你……”   郑杰:“???”   林泽:“你用过我的电脑了?”   郑杰:“诶,诶。”   郑杰的表情变得非常非常的古怪,林泽说:“你看过我的GV了?”   郑杰:“两个男的撒,看了。”   林泽有种风中凌乱的感觉,哭笑不得,这时间还没有心情去细想郑杰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下意识地问他:   “有什么感觉?”   郑杰:“……”   林泽:“硬了吗?”   郑杰很尴尬,说:“没……没有。好骇人……”   林泽:“吐了吗?”   郑杰饶有趣味地说:“那倒没有,只是觉得……肯定很痛。有点恶心。”   林泽抑制不住地爆出一阵大笑,郑杰也哈哈哈笑了起来,林泽倒在床上,不停地踹他,郑杰把林泽揉来揉去,林泽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郑杰说:“这么痛!啷个做哟!我看那个人要痛死了,叫得跟杀猪一样。”   林泽知道郑杰看的那部片,林泽自己的口味和几个朋友的都不一样,有些人喜欢看欧美系的,大JJ外加各种制服系,林泽喜欢看美少年或者禁欲系,十九二十岁的牛郎式男优这种,通常日式GV里都有一个调教师,把各种奇怪的道具放进少年菊花里去,再提枪上阵时,有的少年表情就很夸张,或者叫得很惨。   郑杰明显是被那GV吓到了,还给林泽模仿少年的杀猪叫,林泽既好笑又无奈,把他按在床上,说:“你为什么看GV?”   郑杰躺着,被林泽骑在腰间,衬衣开了两个扣子,现出诱人的古铜色锁骨,说:“想试哈撒,如果我是GAY的话……唉好像不得行。”   林泽伏身下去,说:“你现在会硬吗。”   郑杰:“不……不会。”   林泽注视郑杰的双眼,他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永远不会改变的温情,那感情比恋爱时的山盟海誓,赴汤蹈火更隽永,也更深沉。   “亲你一下行不行。”林泽低声问。   郑杰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充满魅力,搂着林泽的脖颈,说:“阿泽。”   林泽把额头抵在郑杰的额头上,静静地看着郑杰,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样,他知道郑杰想为他做些事。   想为了他,当一个GAY。   可惜做不到,没有生理反应。   如果这句话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林泽一定会觉得很雷人很荒唐,然而现在心里却充满了感动。   林泽趴在郑杰身上,静静地一动不动,把脸埋在郑杰身旁,郑杰抱着他,摸了摸他的头,彼此呼吸交错,却没有任何想接吻的欲望。   “我去睡觉了。”林泽起身道。   郑杰笑道:“晚安,云梦泽。”   林泽要关上门,又一本正经地靠在门边,说:“怎么知道我叫这个的?”   郑杰道:“在你ipad上看到的撒,你这个万人迷,大家都爱你。”   林泽无奈莞尔,回房前郑杰又说:“阿泽,你过来和我一起住嘛。”   林泽道:“不——你给我留个房间,放假我没事的话可以陪你住。”   郑杰道:“好吧。”   林泽又问:“什么时候搬?我去回房客消息了。”   郑杰似乎还有点依依不舍的样子,说:“你说了算嘛。”   林泽既不舍,又觉得好笑,说:“你住什么地方,不是都一样的么?反正周末我们也是出来一起玩,而且你也要适应一下。”   郑杰道:“那我这几天搬嘛。”   林泽点点头,回到房间里,背靠房门,有点落寞,却又丝毫不觉心痛,许久后叹了口气,趴在床上。   Ipad亮了。   弘:【晚安,阿泽。】   林泽翻了个身,举着ipad看。   林泽:【不晚安,弘。】   弘:【嗯。】   林泽:【嗯什么嗯。】   弘:【洗耳恭听。】   林泽:【你在哪里上班?】   弘:【离你比较远,怎么突然问这个?】   林泽:【你合租还是住单间?还在和房东闹矛盾吗?】   弘:【一个人住,是个改装后的独立单间,不和其他房客打交道,现在没理房东了。】   林泽想了想,又侧躺着,给弘发消息:【我这里两室两厅,有一间房想出租,租给不认识的人,挑起人来比较麻烦。租给你比起在网上随便找个人好,你愿意过来住吗?】   弘:【我每个月薪水只有一千六,江北那块地方我住不起。】   林泽:【房租可以算你便宜点。】   弘:【不了,会给你添麻烦的。】   林泽:【你生活能自理吗?我这边没有所谓的。】   弘:【不,不行,谢谢你的好意。】   林泽:【好吧。】   弘:【对不起,我很感谢你的心意,你发小搬走了?】   林泽:【他新房可以入住了。】   弘:【所以还是打算分开。】   林泽:【对。】   弘:【分开一段时间也好,说不定对方会明白,又追过来了。】   林泽:【不,今天我明白,我们不可能的,我们之间的感情根本就不是爱情,或者说,我不用贪心了,他本来给我的东西,就比爱情还要多。】   弘:【没明白,不过我也很希望有这样一个朋友。你还打算谈恋爱吗?】   林泽:【当然,要的。】   弘:【祝你一切顺利,晚安。】   林泽:【晚安,弘。】   翌日郑杰搬走了,林泽买菜去他家吃了个饭,帮他的厨具,碗筷,冰箱等一切设备剪彩,两人在房子里大玩大闹,把床上的枕头被子掀得一团糟,郑杰又冲到房间里,把留给林泽住的客房里的东西也弄得一团糟。   他们把沙发上的抱枕扔来扔去,像小孩一样疯玩,最后开新电视,看了会电视,林泽说:“我回去了,狗还没喂。”   郑杰送林泽出去到楼下,给他一把钥匙,林泽欣然接过,走到小区大门外,回头看时,郑杰还站在路灯下。   林泽道:“我走了!”   郑杰朝他挥手,林泽很心酸,他转过公交车站,站在那里,等最后一班车,手机响了,那头是个陌生的号码。   林泽:“喂?哪位?”   对方没有出声,片刻后挂了。   林泽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回拨电话,那边没有接,林泽挂掉,发了条短信。   【司徒吗?】   对方回了消息:【我,弘。】   林泽:【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码的?】   弘:【我在同志论坛上看到你留了手机号,第一个帖子,江北区找合租的是你吗?】   林泽:【对,你过来住吗?我不嫌弃的。】   弘:【不是想过来住,是想给你留一个电话号码,这样就算你不再用jack’d了,起码还能联系上。】   林泽:【你把我房子租了不就完了?我又不嫌弃你。】   弘:【晚安,云梦泽。】   林泽觉得这人真是令他无言,但是想想算了,或许弘心里确实敏感,交朋友的原则就是互相尊重,还是按对方的规则来吧。   车到了,林泽上车,又一个电话响了,那边是个有点痞的男声,说:“你房子出租吗?”   林泽:“对,你要过来看看吗?”   对方说:“明天有空吗?下班以后联系你吧。”   林泽和他约了时间,让他明天下午来看房,当夜回去喂了狗就睡了。第二天早上他习惯地去敲郑杰房门,才想起他不在家,推门进去看,里面收拾得很干净,剩张床板上面铺着床单。   中午吃饭时,弘的信息由jack’d上转移到了手机上,依旧是吃饭了吗等无聊话,下午下班后,还是昨天那男人给他打了个电话,林泽说:“你在北城天街等,我下来接你。”   他把阿拉斯加套上,牵着它出门去,林泽到了以后打电话,对方说:“看这里,帅弟。”   林泽转头,看见一个穿着短裤,球鞋,穿一件hipanda的t恤,一米八出头,皮肤是古铜色,头发修得很短很精神的运动系男生。   林泽在刹那间有种被击中的感觉——他想起了谢晨风。   “你挺帅的么。”那男生笑着说。   林泽有点走神,男生说:“这是什么狗?哟,还冲我摇尾巴。”   林泽回过神,说:“阿拉斯加,走吧,这边,你也挺帅。”   林泽牵着狗,带着这男生回家去,两人就像一对,引得过路的小GAY纷纷侧目,林泽说:“你多大了?”   “24,怎么称呼你?”男生说:“我叫许辉。”   林泽说:“你叫我阿泽就行,我26了,比你大,刚打完球?”   许辉说:“健身。”   林泽点头,许辉又问:“你单身?”   林泽点了点头,许辉在GAY里算很帅的了,个头又高,说话稍微有点点娘,但看不太出来,也没有太多重庆口音,许辉又问:“你是0还是1?”   林泽道:“我1,你呢?”   许辉说:“我都可以,0.5。”   林泽见过不少说自己是0.5的,不过大部分是0,他对这个男生蛮有好感的,或许是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两人回了家,林泽给他看房间,说:“东西可以随便用,水电费平摊,我白天上班,晚上回来,但是洗发水,油盐酱醋那些……你要用多了我会收你钱,算在电费里,我这人脾气很好,处久了你就会感觉到的,不会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和你吵架。不能带人回来419。”   许辉连连点头,看了一圈,说:“这个房间原来是谁在住?”   林泽:“我发小……喂!说了多少次!不能动!”   阿拉斯加又把谢晨风的手套叼回窝里,许辉说:“你还踢足球?”   林泽说:“是我前男友的。”   许辉点头,问:“分手多久了?”   林泽:“情况比较复杂……不过咱们如果成为朋友,以后会慢慢告诉你的。”   林泽笑了笑,许辉说:“不错,就这样吧,我明天搬过来,先付你定金吗?”   这人倒是挺爽快,林泽问:“你在上班吗?做什么工作?”   许辉说:“我刚辞职,没有工作,正在找,我妈接济我,给我生活费,也可能会送我出国。”   林泽点头,许辉拿钱包,钱包很大,里面是厚厚的一叠钱,还有一大叠参差不齐的金卡银卡,许辉数了五百块钱给他,这时候电话响了,他边接边说:“明天搬过来付清剩下的,狗狗很可爱,走了。”   林泽道:“等等,我给你写个收条。”   许辉笑了笑,说:“没事,我相信你。”   晚上林泽上了会网,渡过没有郑杰的第二天,他给郑杰打了个电话,说房子租出去了,郑杰正在外面应酬喝酒,还有点不放心,问长问短地说了一堆,才挂了电话。   第二天下班时,许辉搬过来了,一切都按部就班,家当很少,只有几个纸箱,林泽给他一把钥匙,帮他搬进来,本想一起吃个饭,熟络一下,许辉却说今天有事,改天请林泽吃饭,放好东西又出门了。   林泽照样出去遛狗,晚上回来躺在床上,听到开门声响,正打算出去打个招呼,却听到外面有交谈声,似乎是许辉和他男朋友。   阿拉斯加叫了几声,许辉朝它嘘,林泽本想起床去叫它,阿拉斯加却安静了。   男人的声音:“哟,还养狗?他一个人住?”   许辉:“很帅,是你喜欢的类型,但不怎么说话,你要去认识一下吗?”   男人没说话,想必是在笑,又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许辉:“不知道,你别告诉我爸我在重庆。”   林泽听到这话,心里有点疑惑,也是个离家出走的?隔壁房里,许辉说:“这张卡给你用,悠着点,别又刷爆了。”   男人:“知道了。”   静了一会,许辉又说:“我送你下去。”   两人又走了,林泽十分奇怪,并在心里猜测许辉的事,当夜许辉回家,也没来敲门和林泽打招呼,直接就睡了。   第二天林泽起来,许辉似乎上了一晚上的网,没有睡觉,说:“阿泽,我还没去买东西,可以跟你买点冰箱里的东西吃吗?”   林泽说:“你吃就行,不用给钱。”   许辉谢了他,去开冰箱,林泽又觉得这家伙有点像司徒烨,挺好玩的,就像司徒和谢磊的集合一样。   林泽:“你不是重庆人?”   许辉说:“我外地的,来这边打工,和家里闹了点小矛盾,暂时不想回去,对了,先给你房租,昨天忘给了。”   许辉给了林泽钱,林泽便去上班了,这个房客迄今为止都一切还好,但应酬似乎挺多。每天林泽下班回来都不见人,冰箱里倒是把食物买满了,都是进口食物。林泽心想这小子挺有钱的嘛。   林泽开始时是抱着比较主动的心态,想和这个人认识的,当当朋友挺好,但许辉似乎不把他当一回事,没问过他做哪行,也没来邀请他一起吃饭,回家时就躲在房间里,几乎不和林泽打照面,客客气气,保持距离。   林泽颇有点一腔热情无处使的感觉,想想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没必要去勉强。   这个周末,郑杰又去相亲了,林泽这几天连着加班,非常疲惫,直到七点才走人,路过北城天街时华灯初上,人来人往,忽然就觉得说不出的寂寞。   八点,林泽坐在家里,摸摸阿拉斯加的头,没有开灯,落地窗外夜景繁华,安静的夜晚,他独自坐在落地窗前,看外面的灯火。   弘:【在做什么?吃饭了吗?今天忙得连短信都没时间发。】   林泽:【没有。】   弘:【还不去吃?】   林泽:【不想吃,饿过了。】   弘:【没人陪你吃饭吗?自己一个人在家?新房客呢?】   林泽:【不知道,出去谈恋爱了吧。】   弘:【你发小呢?】   林泽:【出去相亲了,你这么关心我做什么?】   弘:【你是不是没被人甩过?我想让你爱上我,我再甩了你,让你感觉一下。】   林泽:【错,我次次都是被人甩的那个。】   弘:【连你都会被人甩?】   林泽给弘打电话,就是想找个人聊聊天,无关爱情,只是倾诉几句,不需要对方的意见,只要他沉默地听。对方没有接,也没有挂,林泽听着电话那头的彩铃——周传雄“黄昏”。   “过完整个夏天,忧伤并没有好一些……”   “唱不完一首歌,疲倦还剩下黑眼圈……”   “依然记得从你口中说出再见坚决如铁,昏暗中有种烈日灼身的错觉……”   “依然记得从你眼中滑落的泪伤心欲绝……”   很应景的歌,林泽心想。   北城天街中,来来往往的车汇集成一道灯流,在霓虹下闪烁,依稀有种华丽的不真实感。   光晕蔓开,五光十色的霓虹此起彼伏,犹如长夜里孤寂的浪潮。   这里卷上来,那里又退了回去,刷刷地冲击着林泽的灵魂。   在这个黑暗的长夜里,对司徒烨的思念铺天盖地的淹没了他——年少时不懂爱,与第一任的爱情是笨拙的。长大后于茫茫人海中与谢晨风相见,那场爱情铭心刻骨,相思如海,是爱,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里没有多少遗憾,好聚好散,他牵着他,把他交给死神,叮嘱它温柔地带着谢晨风上路,并笑着与他告别。   而司徒烨却是他最难分难舍的一段,那是情,他们本来可以安安静静地在一起,还没有开始,却被拆散了,至今他仍不知道是什么拆散了他们。那一天里司徒烨的紧张,离去时的绝望,在北城天街再见面时,发着抖的唇,依稀仍在眼前。   “我回去离婚,但我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你要选哪种?你说了算。”   司徒烨对他的爱犹如咆哮的浪潮,一瞬间汹涌而来,林泽怀里抱着阿拉斯加,看着繁灯闪烁的北城天街,才终于真正体会到司徒烨的抉择,世界上竟然有一个人,爱他更甚于自己的生命。   彩铃断了。   弘:【怎么了?】   林泽:【没什么,就想听听你彩铃里的歌。】   弘:【送你个礼物,接电话。】   手机响了,林泽看到那个陌生的来电,接了电话,说:“送我什么?”   那边呜呜地响了几声,像是管弦,仔细听又有很大区别,片刻后悠扬的乐曲响起——纯音乐“卡农”。   林泽笑了起来,听得出对方的手法很笨拙生疏,断断续续地吹了几个小节,紧接着连了起来。   卡农响起,万钧沉重的夜晚倏然为之一轻,世界犹若变了副模样。   灯火灿烂的夜景一如巨大的舞池,乐声吹起了繁华的幕布,璀璨的灯火于夜空下交织,绵延至远方。   高潮部分来临时,携着瀑布朝他的心里倾注进无限的阳光与喜悦,音符接二连三地飘荡在他们身边,彼此追逐。   最终所有声音都沉寂了,被低低地抑下去,继而一扬,带着绵长的回音,收尾。夜晚的城市里回荡着久远的余韵。   “是陶笛,对吗?”林泽在静谧里说。   那边嗯了声,林泽听得出是个挺年轻的声音,他想起弘的jack’d头像,说:“游学志的,陶笛飞行船。”   那边轻轻敲了敲手机的麦,发出轻响,林泽说:“别挂电话,待会再挂,想和你说几句话。”   他忽然意识到,弘有可能是个哑巴,因为打电话过去他不接,或许就是因为不会说话的缘故,遂道:“我被甩了,可能不会爱了,因为上一任带走了我的爱情。你听就行,不用评价,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   林泽把与司徒烨的相识到分开说了,低声道:“这是我最难以割舍的一段感情了,我总是把他放在心底,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这是我无力挽回的,但是在一个人的夜晚,不睡觉,不聊天,不说话,没有事情做,自己一个人想事情时,我还是会想起他。”   “我这人习惯把所有事都解决,才不会留给自己任何遗憾,结束一段过去,才能开始新的生活。但在司徒的这件事上,我真的有遗憾,我永远说服不了自己,只能想办法把他忘了,但我现在发现其实忘不了,因为我没有能力去结束它,它会一直伴随我,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   “到我死之前,我说不定还会去想,年轻的时候有过这么一个人,他那么爱我,我居然没有和他在一起……”   林泽小声说:“我想他了。”   “司徒。”那一刻,林泽只是在自言自语,仿佛把这个陌生人当做了司徒烨,又说:“今天新房客有点像你,很小心地问我,冰箱里的东西能不能吃,我看到他就想起你了。”   “我也想你了……阿泽。”   电话那一头是司徒烨发着抖的声音,接着,他挂了电话。   司徒烨坐在江边,望向嘉陵江对面的灯火不住发抖,哽咽出声。   电话一直响,疯狂地响,他没有接,只是把它放在衬衣的胸袋前,让它挨着自己的心脏,感觉它震动的声音。   林泽起身,跌跌撞撞地出去,穿着拖鞋与短裤,打着赤膊,在走廊里站了一会,电话里,周传雄的歌声抑扬顿挫,荡气回肠。   “黄昏的地平线,划出一句离别……”   “爱情进入永夜……”   “依然记得从你眼中滑落的泪伤心欲绝,混乱中有种热泪烧伤的错觉……”   “啊——”   林泽把头抵在走廊的墙上,哭了起来,哭声里带着难言的悲伤与激动。   司徒烨沿着江边踉踉跄跄地走,边走边哭,看着江水里倒影出的夜景。   灯光在泪水里模糊成一片。   第四十五章   那一夜里,林泽失魂落魄地走过北城天街,不时低头看手机,号码归属地重庆。   也就是说,司徒烨早就回来了,为什么不回到自己身边?因为失望吗?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彼此?   林泽穿着拖鞋,进商圈里找了个地方坐下,他穿着件皱巴巴的棉t恤,运动短裤,抬头看星巴克的玻璃墙时,里面倒影出自己疲惫的面容,眼中却带着一丝欣喜。再打电话时,那边关机了。   林泽发了条短信:【为什么不回来我身边,这么恨我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说,我给你道歉好吗?不要用折磨自己的方式来惩罚我,我爱你,司徒。】   不管怎么样,回来了就行,虽然重庆这么大,但也就只有这么大,一定能找到他的。林泽寻思良久,又给郑杰打了个电话。   郑杰:“做啥子,亲爱滴,想我了所。”   林泽:“你在哪?”   郑杰:“北城天街?”   林泽:“回江北了?”   郑杰:“相亲撒,过来坐哈不,远东百货门口,fisco咖啡,介绍美女给你认识。”   林泽马上起身过去,在咖啡店外的露天长廊里看到郑杰和一个打扮得很漂亮的女孩子坐着。   郑杰朝他招手,吹了声口哨。   林泽过去,郑杰道:“亲爱滴来了。”   女孩子一转头,是蓉蓉。   “阿泽。”蓉蓉笑着说。   她的声音带着久违的温柔,治愈了林泽的内心,他上去抱了抱她,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与郑杰在一起,只是有种发自内心的,见到你真好的感觉。   林泽:“见到你真好。”   蓉蓉笑道:“我也是。”   郑杰已不复当初的颓废,扔给林泽一张会员卡,说:“喝啥子,自己去买。”   林泽买了杯摩卡回来,倚在座椅上,很累,心情却很好,蓉蓉与郑杰看着他半天不作声,许久后郑杰说:“哭啥子你。”   林泽摇摇头,他半小时前哭了一次,被看出来了。   郑杰侧身过去,林泽凑过来,两人也抱了抱。蓉蓉打趣道:“阿泽是不是一个人过很寂寞,你还是搬回去吧,两人这么住着不好吗,把房子出租,租抵贷也不错啊。”   林泽忙道:“不是不是,是……这样的,太混乱了,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他想了几秒,说:“司徒烨回来了。”   蓉蓉欣然低呼,郑杰却一脸吃醋的表情说:“是撒,就晓得你不是想我。”   林泽哈哈大笑,给了他一脚,郑杰劈手把他拖鞋抽走了,林泽马上说:“别闹!”   蓉蓉道:“他离婚了?”   司徒烨的事一直没有瞒她,林泽一边抢回自己的人字拖躬身套回脚上,一边朝蓉蓉说:“但我现在不知道他在哪……”   林泽把认识“弘”的过程说了一次,一直到今天晚上给司徒打电话的事,郑杰与蓉蓉都沉默地听着,林泽说:“他现在关机了,人也联系不上,不知道在哪,但手机号码归属地是重庆的。”   郑杰担心地说:“是不是残疾了哦。”   林泽道:“残疾了我也会照顾他的,关键是不知道他在哪。”   郑杰说:“去找人帮忙,明天我陪你去,我认识一个客户,他老婆在电信上班,让她帮查查看号码所在位置……”   蓉蓉莞尔道:“你还是那么急性子。”   林泽心中一动,知道蓉蓉肯定有话想说,遂道:“你觉得呢,蓉蓉。”   蓉蓉想了想,说:“我觉得是我的话,我应该不希望对方……对方用这种办法来找到我吧。”她看了郑杰一眼,又说:“当然了,直接找到我我也没话说,但总觉得不太……不太完美?我们女孩子和你们男生的爱情观不一样,烨哥是不是这么想的,我就不清楚了。”   林泽手里握着咖啡杯,微微发抖,说:“那我该怎么办?我怕他又跑了。”   蓉蓉说:“不会的吧,浪子回头金不换啊,虽然这么说不太恰当……不过,哎……”   林泽似乎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只是问道:“那按你的意思,我要留意身边,想办法找到他么?”   蓉蓉道:“他的心里,应该是想被你找到的吧?”   蓉蓉询问地看郑杰,郑杰松了松手指节,啪啪作响,笑道:“不、晓、得儿~你这么聪明,你帮阿泽想办法撒。”   蓉蓉横了他一眼,林泽道:“我们说,别管他……”   郑杰一脸“你们都串通好了欺负我”的表情,蓉蓉凑过来点,说:“他如果想被你找到,潜意识里,应该就会做出一些让你找到的事情来吧。”   林泽刹那就明白了,不错,如果司徒烨心里很期望和他在一起,那么在言谈里,总会在不经意间留下一些线索,因为他自己也期待着林泽会来找他,希望能回来。   “但他为什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呢?”林泽说:“在他离开之前我就已经愿意和他在一起了。”   蓉蓉笑了笑,说:“不知道呀,他的脾气,可能就是这样吧,我觉得他的性格是个挺矛盾的人,我还挺佩服他的,一方面自尊心很强,另一方面,又爱得一点也不卑微,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有点那种我爱你,但是不关你的事,让我自己慢慢爱就好的感觉。”   林泽嗯了声,缓缓点头,心道你们两兄妹真是老子的救命恩人……想到这里,他又看了郑杰一眼,不知道今天他怎么和蓉蓉约在一起的,也没跟自己说。   郑杰摸了摸林泽的头,林泽便独自坐着喝咖啡,心里天翻地覆的,想的全是司徒烨。然而司徒烨的事对于郑杰来说根本就不算个事,多半在郑杰的心里也是回来了就好,迟早能把人找到的,不着急这样。   郑杰:“出去要好好照顾自己撒。”   蓉蓉:“晓得了,莫要啰嗦,唐僧病又要发作了所。”   郑杰:“你个人吃饭吃恁个一丁点,走都走球不动,又喜欢吃辣,哪儿过得惯哦。”   蓉蓉:“我妈要给我邮海椒撒,个人煮饭,不存在。”   郑杰:“东西收拾好没得,过几天我去送你嘛。”   蓉蓉:“算了,我妈看到你都烦,一哈哈又要吵架,不晓得你们两个上辈子是不是仇人哦。”   郑杰饶有趣味道:“我姑恁个喜欢你,你妈恁个讨厌我,对我不公平撒。”   蓉蓉没好气道:“哪个喊你长得恁个丑嘛。”   郑杰眼睛突出:“我还丑哦!日哩吗我这样滴算丑,哪个算长得帅哦,你看,北城天街恁个多帅锅,你咧桌上坐了两个最帅滴,还有啥子不满意哦格老子滴。”   蓉蓉脸色一变:“又说脏话!”   郑杰吐舌头,不敢吭声了,林泽忍不住笑了起来,蓉蓉道:“阿泽这种才叫帅撒,厚。”   郑杰:“屁——”   林泽本来还挺伤感的,被这俩家伙逗得哭笑不得。   林泽:“要出国了?”   蓉蓉点了点头,低头整理腕上的首饰表,小声道:“下周二走。”   林泽:“我去送你吧。”   蓉蓉道:“不用啦,你有空,帮我监督一下大笨杰就好。”   林泽:“监督他什么?”   蓉蓉没说话,郑杰扁着嘴,林泽心想监督他勤相亲,广撒网吗,难怪都不吭声了,他想了想,打算调节一下气氛,拉着椅子,朝蓉蓉挪了点,说:“喂,蓉蓉,我告诉你个事。”   蓉蓉:“?”   林泽:“前段时间,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在家里看我的私藏gv……”   郑杰马上道:“阿泽!你不要说了嘛!”   蓉蓉:“gv是什么?”   林泽:“就是同志看的视频,里面有俩男的……”   蓉蓉:“……”   林泽道:“看完以后直接吐了……我哈哈哈哈哈……”   蓉蓉:“哈哈哈哈哈——”   林泽道:“看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郑杰满脸通红,想揍林泽,却又下不了手,蓉蓉伏在桌上一顿狂笑,林泽忽然看到她无名指上戴着的那枚白金戒指,还没有摘下来!还是那枚林泽帮郑杰买的戒指!   林泽当即明白了。   林泽说:“他和你分手以后,都没办法再去接受任何人了,说了几次,这辈子的爱只给你一个人,宁愿老了和我一起过,也不再和别的女孩子结婚了,你是他的初恋,也是……”   郑杰哭丧着脸,起身坐到一旁去了。   蓉蓉抿着唇,眼里有泪水在闪烁。   林泽:“……也是他唯一爱过的人,世界上除了你,还会有谁会在他负债上百万,没有工作,没有存款,没车没房的时候接受他?出国念完书就回来吧,你看,我把我最好的兄弟交给你了。”   蓉蓉点了点头,眼里噙着泪,长长出了口气。   郑杰背对他们,落寞地看着夜景,华灯初上,全城灯火,犹如一场华丽的梦境。   良久,蓉蓉起身,过去踢了下郑杰坐着的椅子,郑杰略抬起头,林泽看到他哭了。   郑杰拿了西装,接过蓉蓉的手袋,站起来说:“我送你回去。”   蓉蓉道:“阿泽,我走了,不用送了,拜拜。”   林泽笑道:“拜,放假回国的时候再一起出来玩。”   郑杰牵着蓉蓉的手,走进了灯火辉煌的北城天街。   林泽依旧坐在小桌旁,打开免提,按了司徒烨的手机,那边还是关机。   和蓉蓉聊了一会,林泽心情舒服了些,但他又忍不住地胡思乱想,万一司徒烨想不开轻生怎么办?他现在在做什么?回到出租屋里哭吗?还是在看书?他今天晚上睡得着吗?怎么总是这么倔强?林泽有点想揍他的冲动,揍他个满头包,再把他抱着,亲他。   林泽越想越是心酸,又想到轻生的事,应该不会的……司徒只是敏感了点,不至于做这种事。连回去离婚都没自杀……对了,离婚,他离婚成功了吗?多半是失败了,但人能回来就好,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吼他了。   只要能哄好他,林泽自己当个二十四孝都没问题。不想做爱,不做也可以,就这么一起生活,多好的事啊,怎么司徒总是这么非黑即白的……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想了一大堆东西,脑子里几乎要被堵得炸了,翻来覆去地想,翻来覆去地拨号,很想把手机摔出去,又想在这夜空下大喊大叫一番。   郑杰回来了,上下打量他。   “狗狗喂了没得。”郑杰问。   林泽:“喂了。”   郑杰:“来我这边睡嘛,聊天,狗狗带过去。”   林泽长叹一声,起身和郑杰回家,明天是周末,又是周末了,还好是周末!林泽现在急需把所有的事理清楚。他回家带了狗出来,郑杰还好奇地去看新房客的房间,里面乱七八糟的也没收拾,床上扔着一堆内裤,被林泽揪着衣领拖走了。   郑杰:“那个人做啥子的哦。”   林泽耸肩,说:“辞职在家,晚上不知道去哪了,估计泡gay吧吧。”   郑杰牵着狗,两人打车去郑杰南坪的家,林泽到了以后就整个人像条丧尸般躺在沙发上,啊啊啊地大叫了一会,郑杰道:“你干咩。”   林泽哈哈笑,去阳台上拿了个纸箱子放平,给阿拉斯加做临时的窝。不知道为什么,来了郑杰的房子里,他反而觉得这地方才是自己的家了。   郑杰去倒了两杯冰苹果汁出来,林泽接过喝了口,说:“酒呢?洋酒来点,这个不够力。”   林泽把抱枕全部放平,郑杰从餐厅高处的隔板上取下一瓶轩尼诗,顺手把灯关掉,开了小灯,朦胧的灯光笼罩着客厅一角,五六个抱枕叠着,还有个靠上去的时候,整个人就会陷进去的沙发,就像个草垛。   空调开得很舒服,cd机里放着轻柔的音乐,郑杰与林泽一人一杯加冰的轩尼诗,从两个不同的方向被沙发窝着,脑袋挨在一起,非常惬意。   林泽叹了口气,不知道司徒烨现在在哪里……他住的地方一定很简陋。   郑杰道:“你啷个办。”   林泽说:“不晓得,先说你,蓉蓉今天说什么了?你们还在联系吗?”   郑杰嗯了声,说:“之前一直都有联系,偶尔,她昨天说她不得行了,她没办法失去我的。出国读两年书,回来以后不管家里说啥子,都要和我结婚,我说先上车后补票嘛,先把娃儿生了,我来带,让她去放心出国……遭她骂惨了。”   林泽笑得差点被酒呛着,摸摸郑杰的头,感觉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二。   “她说了让你等她吗?”?p>   衷笕挠腥の兜匚省?p>   “唔。”郑杰自顾自地喝了口酒,看着纸箱里探出个脑袋的狗儿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泽:“她会准时回来吧。”   郑杰说:“不晓得她的哦。”   林泽:“你愿意等吗?”   郑杰:“等撒。”   林泽点了点头,郑杰端着杯子,给阿拉斯加喝了点酒,林泽要阻止他,阿拉斯加闻了闻便光速跑了。   郑杰问:“你呢?”   林泽说:“我不知道……我要疯了,要怎么找人?他一直不开机,大海捞针一样的……”   郑杰说:“有啥子线索嘛,你不要慌,先想清楚?他有说他在做啥子工作咩?在哪里租房子?”   林泽说:“在做销售。”   郑杰:“销售分很多种撒,小店里打工也叫销售,做房地产也叫销售。”   林泽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司徒烨时,他在星巴克里卖咖啡,遂道:“应该是在当店员,就是不知道哪家店。”   郑杰说:“他是不是残疾了。”   林泽没有说话,心里隐隐作痛,太造孽了,早就不该让他回去。郑杰想了想,说:“算了,如果生病或者行动不方便的话,以后多补偿他吧。”   林泽说:“得先找到他,现在想这个无济于事,如果他行动不便,就……算了先不想这个,会在哪里当店员呢?”   郑杰说:“还有没有啥子线索。”   林泽:“月薪不高,只有一千六。”   郑杰道:“那对了,应该是小店。”   林泽点头,想起一件事,说:“平时没什么娱乐,比较少上网,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买的盗版书,可能住的地方附近有天桥或者地下隧道,又可能是夜市里卖书的地方。”   郑杰说:“我觉得他有可能是在沙坪坝。”   沙坪坝一带确实满足这些条件,但这种可能性还是很多,比如说石桥铺,南坪的一些地方,甚至渝中区都有可能。不过沙坪坝是可能性最大的。   林泽:“他还会吹陶笛,以前他没有说过会这个乐器,可能是最近才学的,有点生疏……不,郑杰……”   林泽产生了强烈的预感——应该是在磁器口。   磁器口是重庆的一个古镇,就在嘉陵江边,古镇里有卖埙,陶笛,纪念品,一直是游客爱去的地方。还在林泽念大学的时候,重庆本地人都喜欢朝磁器口走,在江边的船上泡上一壶茶,打打麻将。   近几年旅游热,游客越来越多,一到节假日或者公假,磁器口简直是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游客。司徒烨说周末忙得累死,很有可能就是在那里!   更有可能的是……他新找的工作,是在一个卖陶笛的店里!   “我明天去磁器口看看。”林泽说。   “我明天要加班。”郑杰无奈道。   林泽说:“我自己去就行。”   郑杰的酒杯与林泽轻轻一碰,叮的声响。   郑杰说:“祝你成功,加油,阿泽。”   第四十六章   翌日上午,林泽睡到快十二点才起来,郑杰已经走了,桌上放着凉了的早餐。   昨晚林泽就睡在外面的地上,抱着那个巨大的可塑性软沙发,屁股撅着睡了一晚上,睡醒时浑身酸痛,昨晚他和郑杰喝了整整一瓶轩尼诗XO,空酒瓶还扔在一旁。   宿醉醒来,头晕眼花,脑子里嗡嗡地响,头疼欲裂。   林泽草草把冷早餐吃下去,拨打司徒烨的电话,还是关机。   林泽打了几个电话安排单位的事,又有电话来了,那边是许辉,约他晚上吃饭,说顺便介绍几个朋友给他认识,别老呆在家里。林泽今天怎么可能有心情吃得下饭?只得约他改天再说。   许辉在电话里说:“你别老呆在家里,出来认识认识新朋友。”   林泽:“我不宅……我是当记者的,怎么可能宅?谢谢,等空了我叫上我朋友,大家一起吃饭。”   许辉:“好,你没在家吗?今天看到天然气的表贴在门上。”   林泽:“我周末可能住我发小家,暂时不回去,你有空就先交了,回来我再给你钱。”   许辉挂了电话,林泽换好衣服出门去,今天外面很热,从空调房里出来,正是下午,热浪袭来,林泽一下就肠胃翻涌,外加吃了冷早餐,难受得要死,吐了。   他挎着个文件包,站在地铁站外的垃圾桶吐,吐完一抹嘴,买了瓶矿泉水漱口,站在烈日下,剑眉紧紧拧着,眼睛眯起,想了一会,去坐轻轨。   轻轨倒车,抵达磁器口,这么热的天人还这么多,简直不可思议,林泽汗流浃背,t恤被汗水浸得湿透,现出背后的一大滩水迹。挨家陶笛店进去看,没有司徒烨。   他拨了几次电话,那边始终关机。   到处都是人,林泽挨家店找,在许多风情民俗店中看人——司徒烨也不一定在卖陶笛,可能是穿着古色古香的店小二衣服在茶馆里擦桌子,也有可能是手工艺品店里帮工?可能他在太阳下山,人潮散尽时也会出来逛逛,然后买个陶笛,坐在夕阳如火的江边吹一会。   肚子里没半点东西,头晕,又一直出汗,林泽半点食欲没有,在店铺与街道上走来走去,不停地喝水,足足一下午,从古镇门口到江边,没有看到司徒烨。   林泽又打开手机,上面是他以前给司徒烨拍的照。   那时候司徒烨手上打了石膏,林泽帮他支好相机的三脚架,司徒烨站在江边,拍对岸碧蓝的天空与一个滨江的新楼盘,那位客户非常欣赏司徒烨的作品,点名请他拍一个系列图。楼盘的名字也很好听,叫做“春森彼岸”。   司徒烨全神贯注地取景,拍照,林泽却在他身旁动了心,用手机拍下他这副认真的样子,那时正是初春季节,江面一望无际,江风吹来,司徒烨躬身凑到相机前,嘴角略翘,侧脸帅得无以伦比。   那时候林泽还说有钱了要买对面的楼盘,什么春森彼岸,北城天街,观山水……这家开发商太会包装了,让司徒烨速度帮他多赚点钱,又让司徒烨去报名试镜当演员,说不定能被捧成当红一线小生……司徒烨只是笑着点头,说先把你的钱还上再说。   “你见过这个人么?”林泽小声问。   店员看了一眼他的手机,摇头,林泽又拿着手机去对面店里问,他知道这会他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又热又虚弱,但他根本什么也不想吃,问了小半条街,在路边吃了碗龟苓膏,再接再厉,继续战斗。   “你见过这个人吗?”   “你见过他吗?”   “你好,你见过这个男生么?”   林泽挨家店问,下午四点,既热又累,他可能找错方向了,这么挨家问,感觉自己像个变态,记者证也没带出来,他在喧闹的街道中间站了一会,郑杰打电话来,问:“怎么样了。”   林泽:“没找到人。”   郑杰:“回来撒,慢慢找,不急。”   林泽打算回去了,他感觉自己有点中暑,头很晕,勉强又买了瓶水喝,在阴凉的地方休息一会,打起精神再去询问。   终于,他在一家陶笛店里问到了。   “这不是小烨哥么?哇,他年轻的时候好帅。”收银的女孩说。   林泽:“……”   林泽道:“他在这家店里上班吗?”   女孩说:“对呀,你认识他?”   林泽:“他……”   林泽一颗心差点就从胸膛里跳出来。他深吸一口气,眼前不住发黑,忽然有点站不稳的感觉——他知道自己中暑了。   林泽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心跳很快,浑身大汗,那女孩说:“是你朋友吗?”   林泽又喝了点水,知道越是在这种时候,越不能急躁,他想了一会,最先开口问的是。   “他身体不太好吗?”林泽说:“听说他最近生了点病。”   “没有啊。”女孩想了想,说:“挺瘦倒是真的,吃得有点少,怎么啦?他不吃猪肉,我都单独给他做饭。”   林泽松了口气,说:“也没有骨折,没有……我是说别的事,没有残废吗?”   女孩哭笑不得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到底和他是什么关系?”   “呃……”林泽想了想,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又精神起来。   “我是他的堂哥。”林泽说:“家里让我过来找他的。”   女孩点了点头,林泽又问:“他今天怎么没来上班?”   女孩说:“他今天调休,你打他电话吧。”   林泽说:“关机了,他家住哪,能带我去吗?”   女孩道:“我不知道他家住哪,应该是在磁器口后面吧,下班的时候都是沿着后面那条路走的。”   林泽:“有别的同事知道他住哪吗?”   女孩:“没有,大家都和他不熟,才来上班一个月呢。”   林泽:“他调休几天?”   女孩笑着说:“明天就来上班了,他年轻的时候长得真帅啊。”   林泽说:“他现在很老吗?这是三月份的照片。”   女孩:“……”   她接过手机,又认真看了一眼,说:“其实,嗯,还是没有太大变化。”   林泽收起手机,知道司徒烨在这家店里,好办了。   他从磁器口出来,半晌无话,脑海里一片空白,慢慢地沿着路走,古镇有一半在山坡上,临江而据一方山水,前面是商业区,后面则是老房子住宅区,还有陪都时期修的防空洞。一进入住宅区带,登时静得不闻人声,商业街的喧闹被远远抛在身后。   盛夏午后,许多老房子外面贴着出租的纸条,磁器口有许多房屋都是文化遗产,不允许安空调,怕负荷过大,烧了电路引起火灾,一旦失火,连着烧过去将是一片一片的。这里的房子也很便宜,单间一个月只要四百。   沙坪坝区还保留着不少这样的老城区,它们安静地躲在时代的角落里,仿佛与世隔绝一般,仍带着陪都时期的风范。   这是与北城天街与两江新区等地方截然不同的山城一角,几个老人在偏僻处打麻将。   时光在这里,像是温柔地停住了它的脚步。   有人提着木匣子与小凳走过,给人修脚掏耳朵,沿街敲着铁块叮叮响卖麻糖的,挑着担子卖凉粉与凉面的……   林泽找到一张石桌,在树荫下坐了下来,趴在桌上思索,周围凉风习习。   这次一定能找到司徒烨,跑不掉了,说不定他就住在这里,林泽枕着手臂,侧头看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是在磁器口等他,等到明天陶笛店开门他来上班吗?还是先回去?   林泽不太想动,回去也没事做,就在石桌前趴着,见了司徒以后,第一句话要跟他说什么?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到了再重逢时,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说什么好呢?   说司徒,跟我回家么。   说你终于回来了,没事就好……   感觉说什么都不对,他会愿意跟着他走么?他离婚了?事情都解决了吗?在家里受了什么苦?是因为生他的气,所以不回来见面吗?   林泽看了眼表,还有十六个小时才到明天早上八点,他趴在桌上,胸闷,烦躁,热,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手机响,林泽蓦然惊醒,接了电话,那边是许辉。   许辉:“你朋友来找你了,林泽。”   林泽马上道:“让他不要走!在家里等我!我现在就回去!”   许辉:“你等等!喂!他好像误会了……你跟他说吧,等等!林泽跟你说!”   林泽抓着电话,大声道:“让他不要走!拉着他,别让他走!”   叮的声响,电梯门关上,林泽犹如五雷轰顶,声音发着抖,说:“他走了吗?”   许辉道:“我解释过了……我说了我是新搬来的,那是你男朋友吗?”   林泽心道谢天谢地,还好许辉没有恶作剧,他又说:“你现在下楼去看看……谢谢你了。”   电话那头响起关门声,许辉下楼去,将近五分钟后,许辉说:“已经走了。”   林泽说:“他有说去哪吗?”   许辉:“没说。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也没说。”   林泽点了点头,挂了电话,坐在石椅上发呆,真该死,但谁想得到司徒烨会去找自己?   他应该会回来的,林泽心想,就坐在这里等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幕降临,林泽有点虚脱了,去买了点吃的,两串烤鱿鱼,一碗酸辣粉,就坐在江边等司徒烨,郑杰又打电话来说找到了没有,林泽说已经知道在哪了,等他回家。   然而直到晚上十点,司徒烨还是没有回来,林泽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住在这个地方,半夜两点时,有巡警过来问林泽,林泽把身份证给他看,说只是在这里坐坐,巡警当他失恋了回家去,林泽无奈只得起身离开。   经过正街时,林泽坐在陶笛店门口,古镇夜半空空荡荡,跟个鬼城一样,全镇熄了灯,还好买了两包烟,林泽固执地坐着,撕开一包烟,背靠陶笛店的木门,看着孤寂的夜晚发呆。   明天司徒烨应该会来上班,今天他会误会许辉么?应该不至于……许辉已经告诉他自己是房客了,那天晚上,林泽也是独自在家里,这些事,司徒烨应该会明白的。   巡警又过来一次,问他怎么不回家,林泽心情不太好,也不说话。   巡警便在他身边坐下,和他一起发呆,林泽递给他一根烟,说:“我在等老婆。”   巡警点点头,陪他抽完烟,起身走了。   蚊子多得要死,把林泽叮得满手臂包,太阳下山后林泽几乎就没怎么喝过水,现在胸闷得厉害,等早上开门了,得去买两瓶藿香正气水喝。   一根烟平均耗时六分钟……林泽根据烟盒里的剩余量来估算时间,得省着点抽,后半夜里,将近四点半时,他睡着了。   再醒来已是六点,环卫刷刷扫街道,林泽依旧漠然坐着,古镇开始有人三三两两地开门,路过的人都奇怪地看着他。   这间陶笛店会是谁先来开门?是老板吗?还是老板女儿?   脚步声响,林泽抬头,看到了司徒烨。   “你怎么这么瘦了?!”   林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第一句话会这么说。   司徒烨手指里拎着钥匙,挎着个单肩包,瘦得几乎不成人型,那是一种病态的瘦,眼窝,脸颊都凹进去了。   看到林泽的那一瞬间,他眼眶霎时就红了。   “我胃出血。”司徒烨说。   林泽起身,说:“昨天你去找我了?”   司徒烨:“嗯,你怎么找到我的?”   林泽说:“我猜的,我昨天跑了一天,挨家打听,我猜你学了吹陶笛,可能是在卖陶笛的店里……”   司徒烨低头用钥匙开门,林泽说:“你原谅我可以吗。”   司徒烨说:“你又没有对不起我的事,谈什么原谅?”   林泽控制不住,从侧面伸手,抱着司徒烨,司徒烨停下了动作。转过身,抱着林泽,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林泽:“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找我?”   司徒烨放开林泽,眼里带着悲伤,说:“不想,你又不喜欢我。”   林泽道:“喜欢的,怎么不喜欢?我哪里不喜欢你了?”   司徒烨没有回答,他解下锁,拉开一侧木板折叠门,林泽帮他推开另一边,两人把店门打开,店里一片灰暗。   司徒烨把包放下,说:“我去买点吃的,你看会店。”   林泽道:“去吧。”   林泽独自坐在店里,拿起个陶笛试了试,呜呜地吹出声音来,有种身在梦里的不真实感,他设想过无数次与司徒烨的重逢,却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司徒烨回来了,带着豆浆和包子,分给林泽,两人对坐着吃早餐,这时间还没有游客来,已经有点热了,司徒烨开了风扇,脖颈里都是热痱,憔悴而瘦削,整个人就像变了型一样。短短几个月里,居然变了这么多,林泽看到就心疼,蹙眉问:“你怎么这么瘦了?”   司徒烨抬眼看林泽,说:“在家里过得不好。”   林泽不敢再问了,万一问到离婚的事,生怕司徒烨又会难过,他想了想,说:“别再走了,不离婚也没关系,我们在一起吧,你走了以后我日子都没办法过……”   司徒烨反问道:“你不是喜欢郑杰了么?”   林泽:“没有的事,我不是想清楚了么?你吃郑杰的醋吗?他马上要和蓉蓉结婚了。”   司徒烨蹙眉道:“不要偷换概念,我问的是你对郑杰的感情,又不是问郑杰喜不喜欢你。你一直狡猾得很,现在我不吃你这一套了。”   林泽笑了笑。   “读了这么多书,没有改变你的想法么?”林泽忽然问。   司徒烨:“最近才开始读的。”   林泽:“你骗我说你残疾了,我差点被你吓死……”   司徒烨:“我是残疾了,灵魂的残疾,我现在是个没有信仰的人。”   林泽说:“让我当你的信仰吧。”   司徒烨:“又来这一套,我对你的甜言蜜语,已经不感冒了。”   林泽不还嘴,只是疲惫地倚在司徒烨身上,他瘦了很多,伸手时从衬衣下摸到他嶙峋的肋骨,就像个病人。   司徒烨没有推开他,两人就这么静静坐着。林泽的胸闷越来越厉害,他闭着眼,在司徒烨的肩上眯了会,一直紧紧抱着他的腰,就像生怕他走了一样,片刻后胃有点疼,起身到外面去,对着路边的垃圾桶又是一阵狂吐。   司徒烨吓了一跳,出来道:“怎么了?”   林泽吐完,无力道:“怀孕了。”   司徒烨:“……”   林泽笑得阳光灿烂,在司徒烨身上东歪西倒的,像个喝醉酒的人,扒在他身上,被他拖回店里去。   司徒烨摸林泽的额头,说:“你脸色很差,生病了么?”   “有点中暑……”林泽说:“我去买瓶水喝……”   林泽要起身,司徒烨却让他坐下,出去买水,回来时又带了两瓶藿香正气水,给他灌下去,林泽喝得嗓子火辣辣的疼,有股火焰从胃里冲上来,拉着司徒烨的手,只是不松手。   “喂,我爱你。”林泽说。   “别肉麻。”司徒烨说:“老板的女儿要来了……”   九点,林泽在店里坐着,老板的女儿来开收银台,另外两名店员看了他一眼,说:“你堂哥吗?”   “我堂弟。”司徒烨随口道。   女孩笑道:“来找你玩的?”   司徒烨没有说话,林泽笑道:“我来带他回家。”   司徒烨说:“我没说要回去。”   林泽想了想,摸出钱包,说:“美女,你这里可以刷卡么?”   女孩说:“可以啊,给你算八折吧,自己挑。”   林泽抽出一张金卡,说。   “你这家店里,所有的陶笛我都包了!司徒烨!跟我回家!”   女孩:“……”   司徒烨:“……”   司徒烨道:“别听他胡说八道……”   林泽:“这张卡里有我的一点积蓄,不嫌弃的话还请笑纳,要么我把你家店盘下来,和司徒烨一起卖陶笛?价钱你随便开,一百万够么?”   那女孩道:“现在打个门面,转让费就要一百万哦。”   林泽笑吟吟道:“没问题——我再加二十万货款——”   司徒烨怒了,看着林泽,把卡抢过来,阴沉着脸盯着他。   司徒烨说:“你和小葱说也没有用,店是她爸的。”   女孩知道林泽是在开玩笑,莞尔看了司徒烨一眼。   林泽:“那你跟我回家,你看我为了找你,都找得中暑了。”   司徒烨还是输了,只得说:“下班跟你回去。”   那女孩笑了起来,看看林泽,又看司徒烨。司徒烨像是想说点什么,又没有出口。   林泽在风扇旁睡着了,头发略长了些,被风吹得有点乱,熟睡的面容像个小孩,片刻后,他被音响里的音乐惊醒了。   陶笛版的声音悠远绵长,外面客人进店,三个店员抑扬顿挫地吹起陶笛,与音响和成一片。   司徒烨走出店外,站在门口处,皓皓长空,悠悠白云,盛夏骄阳似火,那阳光洒下来,落在他的头上,林泽侧过身,在椅子上躺着,半睡半醒间,音乐变成了卡农,又变成风之谷协奏,俄罗斯狂想曲……   中午时分,林泽的手机震动,司徒烨回头看,林泽知道那是他发来的,遂摸出手机看。   弘:【你知道我离不开你,成天用我对你的爱来要挟我,云梦泽,你是个坏小孩。】   林泽:【老婆大人,我错了。吹首歌给我听吧。】   司徒烨叼着陶笛,进来把音响的声音关小一点,看了林泽一眼,坐在他身边,再次吹起了天空之城。   旋律在店里回荡,店员们习惯了以陶笛声来吸引顾客们,都是一瞬间跟着司徒烨吹起这首歌,同时吸气,吐气时步调完全一致,连收银的小葱也摘下一个陶笛,跟着吹响天空之城。   林泽睡了一会,舒服了些,拿下一个陶笛,好奇地看司徒烨吹,音乐本身有种神奇的魔力,就像魔法一样。   吹完一曲,司徒烨说:“还有点生。”   小葱说:“带你堂弟先去吃饭吧?”   小葱从购物袋里拿出一个饭盒给他,店里的音乐太响了,听多了林泽隐约头疼,说:“出去吃么?”   司徒烨点了点头,带着林泽走出去,林泽说:“江边不错的,去那边坐着,我看到个好地方,你住哪里?”   司徒烨道:“就在这后面。”   林泽:“你答应我跟我回去的,不能反悔。”   司徒烨看着林泽,一脸苦大仇深的神情,林泽又觉得好笑,他吃准了司徒烨爱他,吃准了他那纠结的心情,否则也不会跑到他家里去。   他们买了两瓶水,在石桌旁坐下,司徒烨又去给林泽买吃的,回来打开饭盒,看到林泽在吃他的饭,是一份很简单的蛋炒饭,林泽吃了两口,就要喂他吃,司徒烨道:“滚滚滚,我自己来。”   林泽只是笑,司徒烨买回来的是清淡的三鲜米线,林泽随便吃点了点就不想吃了,反而对司徒烨那盒饭比较感兴趣。   司徒烨随手喂他吃了口,林泽一边咀嚼一边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司徒烨神色有点黯然,说:“怎么样?”   林泽:“瘦了这么多,我心疼。”   司徒烨说:“吃不下,告诉你了的,胃不好。“   林泽:“你怎么出来的?你老婆呢?离了吗?”   司徒烨:“回去以后我想和她离婚,我家里都不让,又挨揍了,我实在忍不住,想逃出来,逃家的时候从三楼上摔下来,摔伤了腿。”   林泽:“……”   “哪里?”林泽躬身去摸司徒烨的腿,司徒烨说:“脚踝上,不太严重,已经好了。”   林泽道:“后来呢?”   司徒烨:“后来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她就……和我离婚了。”   林泽点了点头,司徒烨说:“没有离婚证,不能证明……”   林泽马上道:“没关系,你就算有四个老婆我也爱你了,哪都别去,我要和你的老婆们一决死战!”   司徒烨:“……”   两人相对沉默片刻,司徒烨道:“你还是不相信我说的。”   林泽哭笑不得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哎。”   司徒烨没说话,林泽起身,按着他的肩膀,低头吻了下去,舌头强势地伸过去,司徒烨的呼吸急促起来,唇分时彼此对视。   “我吹首歌给你听。”司徒烨说。   林泽:“你都学会了吗?教教我。”   司徒烨摸出另外一个陶笛,和他自己的陶笛是一对,拼起来是个红蓝两色的心,林泽道:“这个是给我买的?”   “嗯。”司徒烨答道,把陶笛凑到唇边,示意林泽看他的指法。司徒烨的手指修长漂亮,无名指上戴着林泽给他的戒指,指间按孔时,别有一番美感。   第四十七章·结局   当天下午,司徒烨回去收拾东西,跟林泽回了家。   林泽看到他就心疼,一米七六的个子,瘦得只剩下一百一十斤,他带司徒烨去吃了点好的,又让他辞职,说明天带他去看中医调理,一路像个老妈子般说个没完没了,司徒烨听到后面,笑了笑。   “你明天就去辞职,不,打个电话说就可以了。”林泽在电梯里嘱咐道。   司徒烨道:“辞职做什么?”   林泽说:“辞职在家睡觉,长胖,我负责养你。”   司徒烨:“我会当真的。”   林泽:“我是说真的!”   林泽一边开门进去,进去以后马上抱着司徒烨,把他压在门上,吻他的唇,司徒烨很瘦很憔悴,头发跟乱草一样,司徒烨开始的时候还有点紧张,要伸手推开他,却被林泽抓住手,环到自己脖颈后,示意司徒烨搂着他的脖子。   两人在门边亲了一会,感觉终于恢复正常了,林泽嘴唇微微发抖,唇分时又忍不住要亲下去,司徒烨便那么抱着他,任凭他亲,林泽感觉到自己和司徒烨都起了反应。   他放下东西,让司徒烨过去坐下,找出他的毛巾给他,说:“你先去洗澡。”   “许辉!”林泽去敲门,里面没应声,林泽也没推门。   司徒烨在外面说:“你上次也让我辞职,我都打算跟着你了,结果呢?你自己说,把我搞得这么惨!”   林泽到自己房间里去,说:“但是也没见你上厅堂下厨房啊,暖个床还磨磨蹭蹭……跑什么跑,还不都是你自己搞出来的,把我也害得这么惨……”   司徒烨没吭声,拿着林泽的ipad看,林泽出来,说:“这个给你。”   林泽把几张卡叠在一起,说:“以后钱都给你管,密码是这个,你可以随便改。你可以给我发零花钱。财政大权都交给你了。”   司徒烨嘴角带着笑,林泽趴在桌上,看他脸色,说:“咱们去买房子吧,老婆,你上次给我的三十万我还一分钱没用呢,再不买的话物价又要涨了。”   司徒烨想了想,说:“可以,你决定吧。”   林泽牵着他的手指,说:“你不要再走了,我不能失去你。”   司徒烨:“你可以不要肉麻么?再这么肉麻下去我真的只能走了。”   林泽笑了起来,说:“我很笨,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司徒烨看了林泽一会,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张卡里有钱么?”司徒烨说。   林泽:“有,就是你打过来的钱,买个首付加装修够了,房贷我来还。反正卡都给你了,以后你说了算吧,不用上班了。”   司徒烨道:“那不行……”   两人正说话时,许辉的屋里出来一个陌生男人,林泽和司徒烨一起看他,林泽朝他道:“你好。”   那人没理他们,穿着一条丁字裤,大摇大摆的去洗澡,司徒烨的表情有点抽搐,询问地看林泽,林泽一脸茫然摇头,表示他也不认识。   “许辉!”   林泽想谢他一声,许辉在房间里应了,片刻后又一个人走出来,光着屁股,一见林泽与司徒,马上又关上门回去,再开门的时候,围着一条浴巾。   林泽:“……”   司徒烨:“……”   “这人是做什么的?”司徒烨问。   林泽:“我不知道……他前几天都没带人回来……”   第一个人在他们的浴室里洗澡,第二个人围着浴巾,数钱给许辉。   “你朋友多少钱一晚?”那人叼着烟,出来打量林泽。   许辉马上道:“他们不是的!别乱说话!”   林泽瞬间就炸了,司徒烨起身要走,林泽道:“等等!”   司徒烨站到门外去,简直是想咆哮,林泽道:“许辉!”   许辉出来了,那两人还轮流洗澡,在家里磨磨蹭蹭的,林泽简直是一肚子火,想动手揍他,许辉看两人脸色不好,司徒烨连话也不想说了。   “我先回去住着。”司徒烨说。   “等等。”林泽道:“我还有几句话跟他说。”   他们在走廊里等着,直到那人走了,林泽本想当场发火赶人,但对方有三个人,万一动起手来害司徒烨受伤不好,况且今天司徒烨回来时,许辉也帮忙跑上跑下地留他,记得这点好,林泽还是没有当面与他撕破脸。   “司徒,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林泽说,他下楼去取钱,把许辉的房租押金都拿出来,再上来时那俩人已经走了,林泽摔上门,朝许辉道:“你在我家里接客?!还接3P?”   许辉说:“不好意思,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林泽:“对不起,我不想惹上麻烦,也不想因为这个感染上什么病,押金和房租退你,你明天搬。”   许辉说:“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林泽:“没得说的,我不想跟你多扯,说多了伤害你,没意思,你搬家吧。给你一天时间,这个没商量的。”   司徒烨进去提了包,林泽拿了钥匙,跟在他身后,两人下楼去。   林泽道:“真的不关我的事,司徒,我只是随便找了个房客,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我保证跟这个人不熟……”   司徒烨哭笑不得道:“我就这么小气?”   林泽意识到自己也太神经质了,无奈笑了起来。   司徒烨转过身,两人站在北城天街中间,林泽过去牵起他的手,走进了夜晚里。   “后来呢?”我只关心一个问题。   林泽举起照相机拍照,说:“后来我们就回他的出租屋里睡了一晚上,那人搬走了呗。”   我说:“你们做了吗?”   林泽看看我,坏笑。   我知道肯定做了,我又问:“你做1还是0?我指大多数情况下。”   林泽道:“当然是1,我本来就是个1,嘿奇怪咩?偶尔会0.5一下吧。”   我心想司徒烨一次都没做过,就这么提枪直出直进,不会产生什么阴影么?又问:“你搞得定他?”   林泽奇怪地看着我:“是撒,老子技术好得很哦,你有啥子好怀疑嘛?嗯?”   我开始没回过神来,半晌后才知道自己被调戏了。   “那天晚上……”我又追问。   林泽:“这不是你要写的内容吧,小同学。”   我说:“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当然,不写进去了。”   林泽说:“他租的房子就在这里后面……小心点别被挤着。”   磁器口人很多,我们旁若无人地说这些事,反正都闹哄哄的,也没几个人会注意到,林泽指指后面,说:“就在那里,又闷又热,一张小床,跟个囚笼一样,我们在那里做了第一次,抱着睡了一晚上,半夜被热醒的时候,就出来江边坐着打瞌睡。那个MB也算帮了我个很大的忙……”   我说:“你也真不体恤零,久别重逢,没有什么铺垫就直接上了,用润滑了没。”   林泽嘴角带着狡猾的笑,边低头看相机,说:“大宝。”   我点点头,大宝是出了名的KY临时替代品,林泽又说:“我是有点野蛮了,不过忍不住,太想他了。”   我又问:“后来呢?继续后来。”   林泽带我找到一家奇怪的店,进去掏耳朵按脚,里面有个帅小哥,专门帮人掏耳朵,长得有点像王力宏,林泽边被他掏耳朵边说:“后来第二天,那个叫什么名字来着的人就搬走了,你随便给他起个名字吧,不用写太多关于他的事,我就觉得很神奇,连这种人都能碰上,他居然在我家接客,还接双飞……”   我说:“送货上门都好啊,估计他也有很多故事,我还没采访过那个呢。”   林泽说:“我不是说把房子租给当……当那个的就怎么了……但是他万一带嫖客回来,别人又手贱去用我们的刮胡刀……”   “唔。”我一边被掏耳朵一边心想为什么给林泽掏的就是帅哥,给我掏的就是个大叔……又说:“你能联系上他吗?”   林泽:“你花钱叫个上门,盖棉被纯聊天,让他给你讲故事。”   我:“算了……万一他把我压了又不给我钱,我还要倒贴他钱这样鸡飞蛋打的很不划算,话说后来呢?”   林泽:“后来我回去把洗手间里的公共用具全扔了,他床单上还有爆出来的那个,应该是被双龙了……”   我:“够了不要再说了。”   林泽:“你不是很重口的吗,你也有不行的时候?”   我:“好吧,那床单上有蛔虫吗?或者没消化的空心菜,金针菇?描述一下。”   林泽果断道:“我错了。”   我说:“我问你,司徒回来以后呢?”   林泽:“哦,司徒回来以后就辞职了,在家里调养了一段时间,渐渐长好了点,胃病被我灌中药灌好了,过完春节以后,我让郑杰帮他找了个工作,在教小孩子。”   我:“你们吵架吗?”   林泽:“前段时间天天吵,鸡毛蒜皮的事都能吵,下班晚回家吵,教我学车的时候吵,做的菜咸了点,吃不完也要吵,冬天迟进被窝要吵,淘宝快递忘了拿都能吵,每次吵完都是我去道歉,妈的,老子就这么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真是碰上克星了……这几句别写进书里,被他看到我要挨骂。”   我打算还是不把吵架的盛况写进去了,不过林泽和司徒的相处模式,倒是很吻合每次我家里动火干完架之后,猪熊乖乖过来道歉的模式。   给林泽掏耳朵的帅小哥说:“夫妻都是要吵架的撒。床头吵,床尾和。”   林泽又享受着帅小哥的掏耳朵,说:“是撒。”   我又问:“那你爱他什么?”   林泽:“我也不知道,很幸福吧,有一个家的感觉,每天回家可以吵架。我就是被他吃得死死的,要不是因为相爱,也不可能会吵架。生活里也不会有些很贴心的事,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比如说下班回来,看到茶几上有我喜欢吃的水果……然后月底算账的时候,坐在桌子前商量这笔钱怎么花那笔钱怎么花,去哪里旅游,看攻略订路线,从敦煌一路做爱做到西藏……这句话也别写进去,反正跟他过一辈子,会很快乐。”   掏耳朵的小哥笑了起来,说:“有意思,你媳妇乖得很咧。”   我:“去马德里了么?”   林泽:“还没,房贷没还完,太多花钱的地方,不敢乱用,去一次最起码也要两三万。”   我说:“完全可以找他妈哭穷,让她支援一下嘛。”   林泽:“哎,男人没本事也就算了,怎么能让丈母娘支援?以后有钱再去吧。”   我问:“你们有没有考虑以后出国结婚?有张婚姻纸,会保险一点。”   帅小哥似乎明白了什么。   林泽道:“不用吧,你看我们这样,怎么可能会分手?都被对方套牢了。我们买了个房,用他的钱付了首付,还没装修完,到时你们一起来玩。”   我:“写谁的名字?”   林泽:“谁的名字很重要吗?”   我一想也是,到了这种关系,其实写谁的名字都无所谓了,又问:“被套牢了有后悔吗?”   林泽笑了笑,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完全的顺遂是不可能的吧,有个小家的感觉真的很好,我有一段时间就在想,每天下班后回家,看到他在家里等我,就算他什么也不做,只要在家里,我就觉得很幸福了,你也别太忙了,我看你成天都到处跑,多留在家里,陪陪你家那个吧。”   “嗯。”我说:“谢谢阿泽。”   小哥帮他掏完耳朵,我们又躺在躺椅上被各种按脚,难得有一天是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的,只能半躺着发呆。   林泽电话响,他男朋友睡醒了,过来找我们吃晚饭,我又打电话叫猪熊过来,黄昏时夕阳西下,还是很热,我们在江边的店里吃黔江鸡杂,他男朋友把车停在北城天街后面,一路和猪熊聊天,一路带我们上去吃甜品。   于是我们就这样度过了美好快乐的一天……小学生日记。   晚上回家后,我开始整理第三段故事,看来看去,总觉得还是缺了点什么,打算和他男朋友聊聊再作收尾工作,林泽直到现在还没有看完这些故事,只是约略地看了一部分,充满了溢美之词地让我继续写下去,千万不要太监掉。   我抓住了这个软肋,威胁他我现在收不了尾,让他把男朋友交出来,否则就只能太监掉了。   但奈何天不如人愿,我在连续七天的四十二度高温里,迎来了我这个夏天最后一次,也是最崩溃的一次出差,这一次整整在外面跑了将近二十天,再回来时看到家里被猪熊搞得兵荒马乱,登时无语凝咽。   有天中午在家整理稿子时,林泽的男朋友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吃饭了没有,来不来北城天街聊天。我便速度从一堆零碎事里抽身出来,去星巴克找他。   他一边在发微信,说:“吃饭了——吃饭了——记得吃午饭。”一边朝我打招呼。   我吃过午饭,拉开椅子坐下,问:“林泽出差了吗?”   阿拉斯加懒洋洋地趴在他脚边,尾巴像扫帚一样摇来摇去。   他点头道:“去缙云山采访,晚上会回来。”   我问:“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他打了个呵欠,说:“教小孩子英语,你怎么这么忙?你家那个成天回家没饭吃,经常看到他一个人在外面吃饭,好可怜。”   我说:“最近几个月要到处跑,入冬就好了。”   我给他四只信用卡积分换的,抱着乐器的布偶小老虎,我集了两套,放电池进去,按一下其中一个的脚,四个老虎就会一起摇头晃脑,弹吉他的弹吉他,打鼓的打鼓,四重演奏,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说:“谢谢。”   “咳。”我准备好纸笔,说:“开始吧,你有什么故事可以告诉我的?”   他:“……”   我坏笑着看他,他饶有趣味地说:“我去过的地方,认识的那些人,每一个都可以写一本书,你要听谁的?”   “嗯。”我说:“要听你的,你怎么回来的?”   他想了想,说:“反正都过去了,告诉你也没什么。”   他以极其平淡的语气,朝我述说了一个很简单的故事。   那天他回去以后就被家里关了起来,要求和自己的妻子离婚,结果又挨揍了,父亲把他关在房间里,他想和妻子好好谈谈,过了半个月,他坦诚了自己的所有事,要求离婚。   她只是抱着他哭,让他不要怕,一切都会好的。   他第二次逃家,从三楼爬下去,不慎摔伤了脚,幸亏并无大碍,搭了个顺风车去乌鲁木齐,半路上汽车抛锚了,家里的人又找到了他,他在沙漠里给林泽打了个电话,跟着他们再次回家。   第二次回家后,父亲让他的妻子看着他,司徒烨躺在床上,吃不下,也睡不着,一点点瘦下去,快死了。   我不知道他云淡风轻地说一句“快死了”是什么意思,以我的有限的见识也无法去想象一个人笼统地说自己曾经“快死了”的心情与当时的场景,他躺在床上,身体极度虚弱,在临死前,他要求和妻子离婚,以免她为自己守寡。并请求她的宽恕,说自己是个罪人,只有等来生再赎罪了。   或许当时大家都觉得他救不回来,也幸亏他的父亲没有送他去医院里打葡萄糖续命,而是双方家庭各出一位长者,听了司徒烨的恳求,让他与他的妻子解除婚约。   他要求我不要说太多这方面的事,只是大致地解释了,离婚是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的,而他的情况,符合了这个理由。他没有朝其他人说自己是同性恋的事,他的妻子也没有提,就这么顺利离了婚。   后来他独自躺着,他的父亲也不再管他,直到他的一个大学同学听说他生病了,开车过来看他,他便撑着起来,要坐他的车出去,说想到外面去看看风景。   接着,他的同学把他载到乌鲁木齐,他开始吃一点东西,长期的饥饿令他缺乏维生素与营养,脚伤也没有办法好,在朋友家里住了一个月,得朋友老婆的照顾,恢复了一点点体力,便借了一千块钱,又借了个他淘汰掉的iphone3GS用,坐上火车,回重庆。   他在北城天街等了很久,没有看到林泽,既想见他一面,又有点怕,当初说得那么决绝,结果还是回来了,显得自己没了林泽不行,何况林泽也不一定喜欢他,如果当初只是嘴上说说,现在又不太情愿和他在一起,勉强也没什么意思。   我:“这就叫死要面子活受罪。”   他:“这怎么能叫死要面子?我又不知道他什么情况,跑到他家里去,万一床上有个人,我怎么办?”   我迅速地按了其中一只小老虎,四只老虎瞬间咚咚锵咚咚锵地开始奏乐,他又是一脸无奈的表情。   奏乐一次后,我笑着说:“继续继续……”   我能理解司徒烨的担忧,因为以我对林泽的认识,也觉得他确实有可能在重拾心情后,翻过这一页。   他说:“就这样,都过去了,告诉他也没什么,这句话别写进书里去。”   回来以后,他在磁器口找了份工作,原因是每天可以听听陶笛吹出的乐曲,周末就去北城天街看林泽,终于有一天看到他了。   第二天,林泽的jack’d又上线了。   他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又重新注册了个号,和林泽重新认识了,在那一刻,他觉得他们重新开始了,或许他能够用这个弘的号,再次慢慢走进对方的生活,来一次他们还来不及谈,就被提前中断的恋爱。   先前的恋爱已经变得一团糟,就像个捏到一半被捏坏了的破陶器,没法再去修补。   如果可能,他希望他们俩都彻底忘了对方,记忆清空,一切从头再来。   当天他说了很多,却大部分都不能写下来,我听着听着想,亏大了,早知道应该拿他当主角,走他的视角路线,塑造一个像赵遥远那样敏感文艺的流浪青年……可惜三十万字已经几乎全写完了,重新返工大修我要蛋疼死,只好作罢。   他是个不会或者说不太喜欢直白地表达自己内心的人,大部分都是琐事,我们一直聊,直到北城天街再次亮起灿烂的灯火。   猪熊下班来了,我让他买个团购,待会等林泽回来了一起吃,猪熊听到我们在聊他听过的东西,便把新买的耳机塞在耳朵里,和四只敲锣打鼓的老虎一起晃来晃去,听不知道什么奇怪的节目。   “那天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我哭了。”他说。   “他也哭了。”我说。   他指指衬衣胸口的口袋,说:“我把手机放在这个位置……一边哭一边感觉他在想我,他反复打电话,我站在江边哭,觉得重庆真好,这是我的第二故乡,景色很美,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是一种……”   我:“一个你所爱的城市,在这里有你所爱的人,它是你的归宿。”   他说:“对,就是这个意思。”   我:“壮哉我大山城!”   他第一次碰上我这种会突然精分的人,当场被我吓了一跳。   “你经常这样吗?”他的表情完全就是一个生动的(=_=)。   我诚恳地说:“继续说,刚才那种抽风行为请无视。”   他想了想,说:“我知道,他很着急我,但我没有接……想知道他有多在乎我……”   我决定回头把这个添进去,又说:“但是后来你关机了,你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他的痛苦上了。”   他说:“是因为我没注意,后来是没电。”   我:“……”   他:“……”   我:“那你怎么也没充电?”   他:“那天晚上停电,没办法充,我第二天一起来就去他家了,就是咱们现在住的地方,找不到人,充电器忘了带身上,我在北城天街等了很久,他没有来,傍晚的时候回家,家里又没有电,我整个人都混乱了,又一晚上没睡觉,很累很累……你什么表情,这个成天假装成人畜无害其实内心黄暴的家伙,不要用那种表情看着我,老子不跟你两个说了!”   我心想人畜无害什么的这句还是不要写进去好了,惊叹道:“你的重庆话还蛮标准嘛。”   他无聊地嚼着软糖,说:“他教我的,我只会这句。”   我瞬间就明白过来,笑得半死,一定是每次林泽和他吵架的时候,都会愤怒地吼道:“老子不跟你两个说了!”(我不和你说了)的投降语。   我:“我再问一个问题,话说,阿泽是1吗?”   他差点就被我问问题的方式骗过去了,点头的瞬间同时开口道:“拒绝回答。”   我说:“他应该偶尔也教一下你怎么当1吧。放心,这个不会写进书里去的。”   “在说什么?”林泽过来坐下,背着个单肩运动包,他男友马上有点不自然,说:“就是恋爱经历啊什么的。”   林泽笑着看我,又伸手去扯猪熊的耳机,我们起身去吃饭,猪熊看了半天团购券,最后买了个一百零九元的九格子火锅八人套餐,我们都险些被吃得撑死。   再后来的一个月多里,故事线都结束了,夏天也终于过去,秋天来到。   几场大雨让整个重庆一夜间冷了下来。从本段开始的稿子一直拖着,懒懒的提不起精神去结束,仿佛只要不结束,这个故事就没有讲完。   而有时候,听故事的人不仅会恋恋不舍,就连说书人要离开这个故事,也会有些惶恐。直到有一天林泽打电话来问,我才把前面的部分开始发连载,这是第一次写这种类型的书,周国平提到托尔斯泰的话“如今的世界书太多了,不管写出什么书来都改变不了世界”,又提到写作本来就不想影响世界,而是为了安顿自己。   当然,还有结尾一个最重要的环节,故事还没有说完,我要让它留到连载结束的那一天,才提笔把它补上。   下午回家后,我把林泽叫了过来,把所有的稿子给他看,告诉他今明两天,连载就要结束了。   ——2012年10月22日,重庆,北城天街。   尾声   林泽来了我家,我给他ipad上翻好页的txt,让他坐到阳台上去看,外面下着小雨,我又给他咖啡和一盒纸巾。   林泽说:“不用,我看书看电影从来不哭。”   我诚恳地说:“还是放着吧,预防不时之需嘛。”   林泽没跟我啰嗦,开始从头看写他自己的文,一看就问:“怎么改名字了?原来那个书名不好么?《骑三轮车卖菜的小记者》,很好听撒。”   我说:“这个名字太长了,在首页上显示不出来,会被砍掉一半,变成骑三轮车卖菜的小……后面就没了,好囧,免费帮龙湖打个广告好了,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地名就觉得挺应景的。”   里面的故事被我改动了不少,人物设定重新翻盘,距离我最先认识林泽时想的一个构思已经相去甚远,故事走向也作了一个新的加工,我知道或许有人会看到一半就看不下去了点叉走人,但林泽肯定不会,因为这写的是他自己的故事。   我们从九点开始喝咖啡,我干自己的活儿,林泽在阳台上看书,直到十二点多,连猪熊都睡了,林泽一直在看。   我特地给他放了一首许飞的“左半边翅膀”,帮助他酝酿一下气氛。   那天我们都通宵了,他从九点多看到深夜,时不时会笑出声来,到了某一段上他停了,放下ipad,对着夜色发了一会的呆,应该是想起了谢晨风。   我拿着相机去拍他哭的样子,马上被他无情制止了。   “你太狠了。”林泽的声音发着抖,躺在阳台的沙发上,抬头看着夜晚,喉头不住吞咽,又出了口气,捏捏自己的鼻子,眉头深锁,继续朝下看,翻了几页后又说:“不行,看不下去了,我去洗个脸。”   他在洗手间里洗脸,伏在镜子前哭。   许久后,他双眼红肿地出来,我说:“你看书挺慢的。”   林泽点了点头,说:“我不敢看快了,你写得很好。”   早上六点多时,他又红了一次眼睛,进客厅走了几圈,做在我对面,满脸眼泪地看着我,我问他哭什么,他说:“你……怎么知道在我打电话给那家伙的时候,他也哭了?”   我说:“他自己说的,你朝后面看吧,后面都有交代。”   林泽继续朝下看,看着看着又笑了起来。   “又哭又笑的,被你玩死。”林泽看完全文,天已大亮,猪熊去上班了他都没注意,一个人躺在阳台上,失魂落魄的,像个丧尸。   我问:“写得怎么样,客官!还满意你见到的吗?”   林泽笑了笑。   (以下省略三千字林泽发自肺腑的溢美之词)   ……   我听得不禁红了眼眶……   林泽:“你把郑杰和谢磊都写得太好了……”   我:“打住!这种时候我们马上要大功告成,就不要翻案了,此事纯属多余,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   林泽又躺了一会,起来给他男朋友打电话,问他起床了没有,说:“不用买早餐,就是想你了。”   那边估计在叫他回家,林泽说马上就回去。   “拷一份给我吧。”林泽过来坐下,说:“这本书真的有稿费么?我好像没怎么听你说。”   “有。”我说。   林泽又说:“辛苦你了,因为之前的一个承诺,花了你这么多时间,我开始时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没想到你还真写完了。”   “兴趣嘛。”我笑着说:“那个谁说的……每天早上叫我们起床的不是闹钟而是梦想,不写这个也要写其他的,没什么影响。”   林泽又问:“现在有多少稿费了?”   我们之前讨论过两次关于稿费的用途,当然这些话我都没写进去,因为我们在谢晨风的故事开始时,就打算找点事情做打发时间,顺便支援一下志愿者文刀。   当时的对话是这样的,有一天我开玩笑的跟林泽说:“等这本书第一次结清连载稿费的时候,我请你去玩吧,我们一人一半稿费,应该够食宿等零花钱。”   林泽说:“要么这样,我请你去玩,我的那一半稿费,你帮我捐给文刀吧。”   林泽的形象瞬间在我心目中高大了起来,射出闪闪金光不容直视,险些晃瞎了我的dog eyes。被这么个家伙一辉映,我瞬间就变得又小又猥琐,为了证明我也有一颗不逊于林泽般高尚的心,我欢乐地说:“不如这样,你请我去磁器口一日游,我把全部稿费都捐给文刀吧。”   林泽彬彬有礼地说:“没问题,叔叔请你去坐船。”   之所以没有在中间放上这段,一来是因为我不太喜欢晒任何捐款单子,想学习晋江的一位震撼级前辈偶像,她曾经几万几万地捐稿费,却从来不吱一声,此行径相当逆天且霸道,更避开了被逻辑奇怪的人说有借此炒作的嫌疑,所以最开始是想把钱打过去给他就算的。   但在连载开头的一段时间里,我先把新坑收到的霸王票收益当做前期款项都交给他,结果文刀沉不住气,在微博上踢爆了(为什么这年头连捐个钱都要遮遮掩掩低调行事,简直跟提防爆出丑闻一样真是够了……)   二来是因为,如果在开始写了这段,那么势必会有一部分读者因为捐助的心态,无论文好不好看,想不想看,都随手一点,全部买下来,出现“因为你要做公益所以我买你的书我是为了支持公益才点购买而不是因为想看你的书才买”这种事,会令我很伤身为一个作者的自尊……(虽然我没有什么节操,但是自尊这东西还是有一点的)   但林泽又一次成功地改变了我的主意。   “你捐的稿费来自读者的捧场嘛,为什么不说?”林泽说:“这钱是读者们交到你手里的,让她们知道自己的付出也帮助了其他人,不是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么?遮遮掩掩做什么?作家和记者是最不怕被议论的两大职业……”   “你太会说了,谁都说不过你。”这次终于换我泪流满面地认输了。   我打开我的作者收益后台给林泽看,稿费的问题经常也是我一部分读者相当关心的内容,我相信许多读者关心的是我能不能通过文赚到满足生计的钱,怕我因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而放弃写作,其实大可放心,那个谁说的……每天早上叫我们起床的不是闹钟而是梦想,写作是件快乐的事,它为我带来的精神价值,远远大于收益本身。   时间截止到今天,2012年10月22日的早上,篇幅截止到第四十五章,将近全文三十万字的收益是285152点(网络收益)+177279点(无线收益)=462431点(4624.31元)。   我自掏腰包,把14%(约五六百元)的提现稿费税缺口补上,林泽也自掏腰包,再补上四百,取个五千的整数,收益与打款截图,将在作者有话说里以图片形式附上(数盲是用计算器算的,这次应该不会再错了)。   全文结束后收益仍然会持续增加,后续收益将与定制印刷,出版稿费(如果有的话)一起进行追加捐赠。周期会稍微长些,预计在一年到两年半之后,本文收益将少到可以忽略不计时可再一次捐出,到时将在作者有话说中公开新的总计捐赠数额。   完结时的霸王票总收益暂时不能公开,在耽美站霸王票榜上,贸然公布容易暴露出网站的打赏值具体数额而产生各种问题。除却开始捐出的部分,剩余打赏我将它当做投雷的大人的犒劳,准备带着两家三口一只熊去吃顿自助餐,是的,狗不能进去,所以我对林泽家的阿拉斯加诚恳致歉。   本行为只代表个人,不应也不能作为行业参照物,请勿将此事与任何作者作对比。   我在此替每一位支持本书的读者(包括但不限于任何追连载追到结局的,或只购买了一部分的,或完结后再来全文订阅,或购买本书定制印刷的)大人,以“小瓶聚爱,每天两角”的形式,把这笔钱汇总后捐予文刀,捐款者是所有支持本书的读者大人,哪怕只是其中一章,这几毛钱,也将成为帮助一个人的善意付出。   未来的某一天,即便受到生活的轮番考验,事事不顺而陷入人生低谷之时,请一定想起这一章,您曾经以这样的形式,帮助过世界上某个角落的一个陌生人。   无论是多是少,这都是一种付出,而我和林泽都相信,心存善意付出了,就将能得到积极的回报,也相信一时的烦恼总会过去,阳光总会来临。   阿泽祝我的所有读者积极,乐观,豁达。   文刀祝我的所有读者丰富,宽容,善良。   ——北城天街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文刀的反应还没那么快出来,他说要送你们点小东西,过段时间准备好了他会发微博 北城天街·江清月近人 “你能不能不要说话这么不耐烦?” “我真的没有,我刚才绝对没有指责你的意思……” “还说没有?你刚刚就吼我了。” “我没有吼你!” “你现在就在吼我!” 司徒烨和林泽在一个茶餐厅里吃饭并且安排中秋过节的事,说着说着又吵起来了。 “你总是这样!”林泽眉头深锁说:“能别发我脾气吗?” “谁发你脾气了!你说啊!”司徒烨差点就掀桌了。 “我也是没办法……” “买单。” “你是不是想听我说话了?” “没有,我只是想带你去吃许留山让你消消气……” 两人一边吵一边到前台去买单,瞬间一个女孩冲过来,把司徒烨和林泽推到一边,怒吼道:“收我的钱!” 后头,另一个人风驰电掣地冲来,大吼道:“单子在我手里!” “给我收着啊!”女孩吼道。 林泽司徒烨两人和那人打了个照面,发现正是以前一起住的小写手。 林泽:“……” 司徒烨:“……” “哎呀你们好啊哈哈哈。”小写手说:“不对!我要埋单啊!你们不要抢单!抢单可耻啊!” 司徒烨:“哈哈哈大作家,好久不见,我来买吧,疑还有两位美女……” 林泽:“正想找你们……” “现在改行当导游啦!”小写手拿出帽子朝头上一扣,拉着后面另一个女孩,两男两女,大家轰轰烈烈地杀出了茶餐厅。 “有空电话联系啊……好了各位亲爱的团友们,我们的下一个景点是日月光广场后面那家很好吃的芋儿鸡……” 林泽:“……” 司徒烨:“……” 司徒烨吃着甜品,气也消了,中秋节,林泽一大堆事情忙也忙不完,从早上开始就忙到中午,好不容易出来吃顿午饭,下午还得接着赶场。 跑完场地,回到北城天街,已经要晚上八点多了。 “要不这样?”林泽说:“咱俩一起去?” 司徒烨不悦道:“我早就和你约好了,是我先约的,你到底有没有诚信一说?” 司徒烨提前约林泽,去一个儿童康复中心,教他们吹陶笛画画,顺便过中秋节,昨天晚上林泽正在睡觉,迷迷糊糊答应了,结果早上领导打电话来,让他临时去替另一位主编,司徒烨没睡醒,林泽就出门了。 于是司徒烨彻底炸锅,穿着拖鞋出来,找了个茶餐厅要和林泽决战,却被一旁的小写手旅游团围观了全场。 “我爱你。”林泽无奈地说。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司徒烨说。 林泽说:“事情一结束就回来。” 司徒烨起床气也消了,其实认真想想,也没多大的事,两人面面相觑,又觉得好笑,于是便暂时消停,林泽看了眼表,还有一个小时,上了司徒烨的车,两人先去康复中心。 司徒烨头发剪短了,眼眸深邃,认真地坐在一张小凳子上,教小孩子们贴画。周围都在哈哈哈地笑,还有孩子去拍林泽的头。 “不要欺负叔叔。”司徒烨忙制止道:“这样不对。” 叔叔……林泽悲催地心想。 “不是这样。”司徒烨又朝林泽说:“你这个小蠢驴。” 林泽:“你这只蠢兔子。” 两人开始学着小孩们在那里闹,互相把画糊了对方一脸,司徒烨怒道:“没闲!我要生气了!” “好好好。”林泽忙投降,乖乖地跟着司徒烨学画,闹钟响,不得不走了,只好收走画,带在身上。 “我走了。”林泽说。 “滚。”司徒烨又说。 林泽趁着没人看见,凑过来,司徒烨转过头,两人的唇轻轻碰了一下,林泽一脸春风得意,一身西服,刷地闪了出去。 “没闲。”一个小孩问:“是什么意思呀?” “是他的外号。”司徒烨说:“他没闲。” “没闲?”小孩又好奇地问。 “嗯。”司徒烨坐在窗边,嘴角微微地勾了起来,外面阴雨连绵,微微的天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穿着件干净的白T恤,五分裤,头发的色泽十分漂亮。 “我要被司徒给骂死了。”林泽喝着水,一脸无奈地朝女同事说。 “没办法啦,老曹病得太厉害了。”女同事拍拍林泽肩膀,说:“都是喝酒喝的。” 林泽说:“就这一次,下不为例了。” 女同事说:“司徒总叫你没闲,没闲就是大忙人的意思吗?” 林泽笑着说:“五个字,缺个闲字。” “什么意思?”女同事莫名其妙说。 “自己猜。”林泽把矿泉水喝完,外场活动开始,主持人说:“下面我们有请协办单位,副主编林泽——”林泽挽起袖子,蹬蹬跑上台去,接过主持人递来的麦,笑着说:“欢迎大家来到日报中秋活动专场……” 第一场做完,林泽背上白衬衫汗水湿透,马上去赶下一场。 “五十九号。”林泽抽奖抽出最后一个,笑着说:“来,恭喜你!你的ipad!” 林泽把奖品交给那个当托儿的同事,两人嘴角抽搐,同事说:“人都走光了,主编,放人回去过节吧。” 林泽和他重重握手,那同事登时一脸惨不忍睹,叫了起来。 “我知道你的内心很高兴!”林泽热情地说,继而凑到他耳边,说:“老子都没放人呢,你就想走?” 同事:“……” “北城天街等你。”林泽和他再次握手,诚恳地说:“不见不散。” 最后一场,七点半,林泽丧尸状快要被饿死了,还没轮到他讲话抽奖的时候,就在一旁贴司徒烨的那副画。 “现在有请协办单位,渝州日报,林泽副主编为我们抽出三位幸运观众。” 林泽朝下面的人点头,笑了笑,北城天街的人最多,林泽扫了一眼,最后一场,奖品全部晒完了,可以送出去了。 “三等奖是一台ipod。”林泽朝台下说,并且公布了得奖者,二等奖是给那个当了一整天托儿的同事。 “一等奖是……iphone5S,让我们看看这具土豪金花落谁家……好的,这位观众的名字叫做——司徒烨!手机尾号是XXXX……” 司徒烨:“……” 司徒烨站在人群里,提着一盒月饼,登时傻眼。 “就是那位小哥!”林泽潇洒地一挥手里的信封:“请您上台领奖!” 司徒烨走上来,脸上还有一堆小孩子拍上来的颜料。 “哇!司徒老师得奖了耶!” “大叔颁奖给老师——” 另外一个小孩马上被别的老师捂住了嘴巴。 司徒烨接过手机,心想你妹的,又让老子当托,接着变脸,朝着台下兴高采烈地说:“谢谢CCTV,MTV,谢谢我的经纪公司,谢谢新闻联播……” “台下登时哄笑。” 林泽:“……” 林泽与他认真握手,司徒烨说:“感谢渝州日报给我这个机会,简直是我的……” 林泽速度把麦抢了过来,司徒烨却凑上去说了半句:“还有林主编……” 林泽朝一旁躲。 “今天晚上的活动就此圆满……” “我爱你……” 台下笑得一片混乱。 “感谢参与活动的兄弟单位……” 司徒烨找到了另一个目标——主持人的麦。 “后面的朋友,你们还好吗!哈喽!桑Q!很热厚!接下来我要唱一首宪哥的歌。” 瞬间全天街门口笑声要把活动现场给掀飞出去,口哨声,呱噪声不断,林泽差点给跪,果断道:“谢谢你们!我们明年中秋再会!” 半小时后,江边火锅店。 “真的是给我的?!”司徒烨张着嘴问。 林泽:“潘驴邓小……缺个闲,一个土豪金,很惊讶吗?” 司徒烨:“我先下个jack’d。” 林泽:“不许下!” 临江门前,两人吃得一身火锅味,坐在江边赏月,林泽把水果摆开,司徒烨去买饮料,忽然从后面扑上来,两人差点一起摔进江里去。 “当当!”司徒烨说:“星巴克宅急送!”说着拿出星巴克的月饼和咖啡,摆放好。 林泽大笑,打开自己贴的画,上面是红太狼拿着平底锅敲灰太狼。 “给你的。”林泽说。 司徒烨看了会,小心地折好收起来。 嘉陵江上轮船鸣着汽笛,两江灯火繁华灿烂,闪烁缤纷,从对岸山上绵延到山下,再绵延向无止境的大地,与天空明月交相辉映。司徒烨玩着新到手的iphone5S,林泽又凑过去,在他的唇上吻了吻。 司徒烨心不在焉地回吻,对新手机爱不释手。 林泽:“你能不能认真点。” 司徒烨:“你先让我玩一会行不行?!” “疑?”背后有个声音说:“喂,你看那个,不是在北城天街抽奖的日报主编……和那个得奖的小哥么?” “对啊,这么快就勾搭上了?” “黑箱吧,快拍照发微博,唱衰这对狗男男……” 林泽:“我数三二一……” 司徒烨:“数毛啊!快跑啦!” 两人站起来,林泽拉着桌布四角把水果一兜,司徒烨飞身将月饼来了个勾射,踢进兜里,端着两杯咖啡,开始夺命狂奔————时间仿佛将一切温柔定格在这一刻。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北城天街·番外·完—— 北城天街·番外·故乡 那是一个相当炎热的盛夏下午,落地窗外阳光金灿灿的,重庆没有半点风,我把空调开到十八度,假装自己正在冬天里享受难得的大太阳,并打着瞌睡,与剧组开语音会,而司徒烨毫无预兆地就这么冲了过来。 他的敲门声总是很小心,先轻轻敲个两三下,没人开再敲一下,接着又是两三下,仿佛生怕房子的主人对这突如其来的打扰表露出不满。我戴着耳机,精神意识正在午睡的边缘徘徊,瞥见司徒烨热得全身汗,就像只刚破壳的雏鸡,一脸惶恐与愁容出现在门外。 “我告诉你,我这次一定要——”司徒烨怒气冲冲地说。 我摆摆手,扔给他咖啡壶让他去泡咖啡,神游回了书房,继续对付我的某些活儿的收尾处理工作。 社交恐惧症患者末期的表现总是:能微信留言的,绝不即时文字沟通;能即时文字沟通的绝不语音;能语音的绝不打电话;能打电话的绝不见面聊。电话是很容易引起整个世界坍缩的行为,这是要绝对禁止的。 开语音会的时候我通常会打开电脑,登陆炉石传说或者魔兽世界,要么就打一盘DOTA、H1Z1之类的游戏,开始时心里还有少许负罪感,直到我发现开会的其他人似乎也挂着语音通讯在各玩各的,于是便开始习以为常。 司徒烨自己泡了咖啡,过来看了眼,嘴角抽搐,意思是一边开会一边打游戏,居然还有这操作? 我指了下屏幕左下角的好友列表,整个剧组里现在剩下策划在自言自语,剩下的美术总监、执行制片人、甚至B组导演助理……大家纷纷上线,排随机副本排地不亦乐乎。 司徒烨:“……” “好了。”终于开完会后,我关了语音,与司徒烨对视,司徒烨气势已经弱了许多,说:“我要分手!我受够了!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我开始收微信上打包的文档,想了想,说:“这次又是因为什么问题?” 司徒烨正色道:“很多!很多问题!” “哦。”我挠挠头,心想得怎么给甲方省点钱是个大问题,至少别转太多次场。 司徒烨喝着咖啡,起初的义愤填膺已经彻底被房里十八度的空调化解,他朝我吐槽了一大堆——包括林泽答应了他带他去地中海玩,却临时因为工作原因不能成行。以及他离开故乡很久了,总想回去看看,林泽也一直没时间。这几天实在太热,于是司徒烨终于与林泽爆发了一场争吵,翻出了好几年前的旧账。 “关键不在于去哪里。”司徒烨说,“是他答应的事一直爽约!这是态度问题,也是信用问题,你懂吗?” “嗯。”我看着仿佛被机关枪扫过的满是红字的稿子,寻思着要不要干脆把整个场景砍掉,但又怕原著粉成群结队地上门来手撕了我,正在求生欲的边缘徘徊时,司徒烨已从林泽睡觉不安分还指责他蹬被子清算到了戒烟几乎从来没有一次成功的罪行。 “我觉得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司徒烨认真地说。 “一个下午够么?”我看了眼手机,林泽给我打电话了,这家伙知道只要司徒烨不在家,那么不是在我家,就是在来我家的路上。 司徒烨把林泽的电话挂了,说:“不够。” 我说:“再加一个晚上?” 司徒烨道:“你上哪儿玩去?带我一起。我要重新考虑一下我的人生,好好做下规划,你看,我东西都收拾好了。快,给我介绍男朋友,我知道你有优质资源。”说着拍拍自己的包:“至少你让我在你家里住几天。” 司徒烨的所谓“离家出走”计划就从来没有成功过,我关上电脑,与他对视片刻。 “好吧。”我说,接着把笔记本一合,塞包里,收东西,带着司徒烨出门打车,司徒烨原以为我只是去书城找资料,直到抵达机场的时候,才有点傻眼了。 “去哪?”司徒烨说,“真的出去?” 林泽的电话又来了,我拿着司徒烨的身份证去换登机牌,说:“林泽老师,你老婆跟人跑啦。” 林泽:“你让小烨快点回来,晚饭买的鸡我不会做……” 我一边低头给家里的发微信,告诉他我出门一趟,大概三天后回来,一边在电话里头朝林泽说:“我带他试镜去了,他决心面对自己内心真实的欲望,要当个有效使用阴阳合同、年入上亿的流量小生!” 林泽:“……” “这到底去哪儿?上海?为什么去上海?出差吗?” “去剧组探班。”我说。 “机票钱我转给你……” “可以带助理,甲方爸爸给报销,住宿你跟我住标间好了。”我带着司徒烨上了飞机,司徒烨一时有点兴奋,又有点忐忑,更有点不安,毕竟家里的鸡还腌好了放在冰箱里,嗷嗷待哺的林泽还等着他给做晚饭,居然就这么被我拐上了飞机。 “为什么他有两个布丁啊!”我看到司徒烨的飞机餐餐盘,顿时觉得人间实在是充满了不公,“长得帅也不用这么区别待遇吧!” 抵达上海时,剧组的车镇等在机场外,接我俩往东阳横店影视城,司徒烨来过好几次上海,却没去过横店,一时对拍戏充满了惊奇,看那表情就知道内心已经默默脑补了无数精彩纷呈的大戏。而作为偶尔探班的人,我一想到横店那虫子大联欢的酒店就有种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 入夜时,司徒烨朝我小声道:“我刚才听到司机很紧张地打电话,说编剧来了,让他们快点收拾东西别拍了,回去睡觉。” 我:“……” “习惯就好了,还好没让剧组准备武器揍我。”我把他的脑袋按在座椅靠背上,安慰道:“你还是先休息吧,保留体力。” 林泽又来电话了,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带夜宵给我吃吗?” 我说:“我们在上海……” 林泽:“不是吧,你真带他去剧组了?!mmp,待几天?” 司徒烨凑过来,得意地说:“我试镜去了!有个角色很合适,真要进演艺圈了!” 林泽挂了电话,打司徒烨的手机,被司徒烨挂了,司徒烨一脸无忧无虑,发微信。我心想……明天你就笑不出来了。 两个小时后。 “司徒。”我推推他,说,“起来了,到了。” 司徒烨睡得像个小孩儿,一脸迷茫。 当夜抵达剧组下榻的酒店时,我去挨个打过招呼,与导演约了时间,回房收拾下,司徒烨精神些许,横店与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样,但一切也都充满了新奇。看得出他很想去围观下拍夜戏,我是绝对不会想去喂蚊子的,如果不是有会要开,宁愿在房间里待上个两三天再回重庆去。 “被查房了吗?”我问他。 “查了。”司徒烨洗过澡了,头发湿湿的,躺在床上,他是新疆身份证,还有个维吾尔族名,每次我们与林泽小两口出门,总会被当地派出所上门问几句,列行公事却也让人很郁闷。 我也在另一张床上躺下来,把笔记本放在被子上,开始修修改改,给删掉的部分加点戏,否则最后时常不够,砍戏、加戏、植入……一堆乱七八糟的内容,还要赶拍摄进度,一天内就要加出来,毕竟不可能整个剧组停工等你加戏改戏,实在没办法。 “你想家吗?”我改着剧本问他。 “想啊。”司徒烨刷着手机,出神地说,随手扔了手机,唱道:“我要来唱一唱我们的家乡,我们的家乡是最美的地方,连绵的雪山、优美的草场,草场的下面是城市和村庄——” 这旋律实在很动人。 “我要来唱一唱这里的人们,这里的人们勤劳又善良,这里的人们心里最渴望,渴望你见到戈壁太阳……” “假如你失去了生活的方向!假如你善良勇敢又坚强!只要你站在这片土地上,他们会扯着嗓子大声对你讲,你难道不知道吗,这里是新疆,是我们出生的地方……” 妈的不想写稿子了,新疆男生与西藏男生都是天生的歌手,抑扬顿挫,仿佛随时都可以奔放地唱起来跳起来,每次司徒烨唱起歌,我就想跟着一起蹦跶,司徒烨还开了个伴奏,我们俩开始互相扔枕头,把房间搞得乱七八糟。 “睡了,三点了。”我说,“我真要挂了……” 司徒烨关了灯,黑暗里,我忍不住说:“空了让阿泽带你回家走走吧。” “他答应过我。”司徒烨还在看手机,说,“回我的故乡看看,出来流浪太久了。” 距离他上一次离开家,已经过了足足六年,但林泽与他心里都清楚,哪怕回去,逃走的司徒烨也不能再回家,只能看看故乡的蓝天,看看故乡的云,看一眼连绵的雪山与草场。 “爱情与故乡,哪个对你来说更重要?”我又问他。 “当然是爱情,还用问么?”司徒烨答道,“阿泽不知道吃晚饭了没。” 我知道他气消了,毕竟“家”总有着神奇的魔力,吵吵闹闹,充满了人间烟火,但当我们离开时,就总会忍不住地想家。 “哪怕一辈子不回去,”司徒烨在长夜里翻了个身,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指,出神地说,“也是我自己选的,虽然想念故乡……不过,实在不行,就这样吧。” “我们离开这个世界后,灵魂都会回去。”我说,“这倒不用担心。” 司徒烨确实很喜欢蹬被子,第二天我被清洁敲门叫起来时,他的被子已经扔到了地上。我把他费力地弄起来,他打着呵欠,露出洁白漂亮的牙齿,到处看看,一副想咬人的模样,头发有点乱糟糟的,脖子上挂着相机,跟我去剧组。 “没事不要拍现场。”我提醒道。 司徒烨非常听话,嗯嗯点头,横店一刀白天就变了个模样,吵得让人受不了,我带他经过群演面前,去和导演、男女主打招呼,并假装没看到他们提防的表情,生怕我又给加什么奇怪的戏捉弄人……司徒烨大部分用手机拍点景色,并对摄影的机器相当好奇。 剧组开机时间大多每天之水四五个小时,大部分人都有点狂躁,司徒烨的好奇心与笑容有效地调节了暴躁的气愤,转了一圈下来,我拿着咖啡和导演讨论良久,蓦然发现大家似乎都挺喜欢他,毕竟他一来不八卦演员,二来显小,休息时摄像与灯爷还主动朝他解释了不少拍戏的注意事项。 “什么感觉?”我问问司徒烨。 “太热了。”司徒烨说,“要被烤熟了。” “你别离灯太近。”我提醒他。 “拍戏真的太辛苦。”司徒烨看着男配身上一层层的古装衣服,还戴着头套,今天横店气温足有三十八度。 “夏天谈自然光好。”我告诉他,“植被颜色鲜明,这样不用经过后期调色,冬天拍戏的话,所有东西都蒙着一层灰灰的色泽,不好看。你想试下跑个龙套么?问下副导演安排?就怕演上好几天。” “不了不了。”司徒烨马上说,“我就想学习下。” 林泽的电话又来了,明显坎肩司徒烨发的一大堆横店的朋友圈照片,问我:“试镜怎么样?要大红大紫了吗?” 我说:“制片人正夸他呢,很有资质,他也愿意接受各种潜规则,你觉得呢?可以的话我就找经纪人朋友开始安排了。” 司徒烨顿时一口水喷了出来。 林泽:“……” “司徒烨要是进演艺圈,”我又说,“就不差钱了,你也可以辞职,每年拍两部戏,剩下时间可以到处玩,不用为生计奔波,多好?” “我在浦东机场了。”林泽说,“你给我个地址,我自己坐车过来。” 听到这话我十分意外,把地址发了给他。 晚饭前司徒烨自己出去逛,我被一个朋友拉去吃饭,给他打包了晚饭后,林泽来了,司徒烨还不知道,正端着饭盒,眉飞色舞地告诉我他傍晚混在许多来探班的明星粉里,偷拍了几张路透,并保证绝不发在网上,只自己看看。 林泽敲门进来,司徒烨没想到他突然会来,马上静了。 我说:“房间今晚让你们,我找朋友玩去了。” 林泽说:“我在前台说找你,结果正好碰上你们制片人。” “啊……”我说,“制片说什么了?” “我说我是记者。”林泽打趣道,“她就说给你们项目宣传宣传,要宣传么?” “呃。”我说,“她不会想上你的专题,你们这些专捅社会新闻的,一捅一个,上完都要被广电封杀了。” 制片人要知道林泽是什么记者,马上会想办法把他送走,求他千万别来采访才对。 林泽坐到司徒烨身边,说:“准备什么时候出道?” 我把门关上,房间留给他俩,晚上去一个经纪人朋友处借住。第二天他俩给我发了消息,告诉我自己在横店逛去了。直到三天后,剧组送我走时,他俩才牵着手,回机场与我会合等飞机。 “不出道了吧?”我问司徒烨。 林泽去买卡飞了,司徒烨摆摆手,说:“还是回去当我的老师教小孩儿算了。” “外人看着光鲜,”我打趣他,“一行有一行的辛苦,阿泽已经做得很好了,让你做喜欢的事,还可以常常在家休息。” 司徒烨没说话,想了想,朝我说:“谢谢,偶尔来一次还蛮好玩的。” “明星都很帅吧?”我问他,“是不是看见了明星?” “有一些。”司徒烨道,“真的都好瘦。” 我又问他:“有喜欢的明星吗?” 司徒烨一瞥远处的林泽,嘴角带着笑意,摇摇头:“看起来很帅。” “和阿泽比呢?”我又问他。 司徒烨不说话了,我在旁哈哈地笑了一会儿,司徒烨伸手来抓我手机,说:“这种话录什么!” 林泽买了咖啡回来,一脸莫名其妙,看司徒烨在抢我的手机,吁了口气,说:“等天气凉快点儿,叫上你家那位,一起去乌鲁木齐玩吧。” 我说:“正好去看看景,我还没去过新疆呢。” 林泽说:“就是狗不能托管太久。” 司徒烨道:“冰箱里的鸡放了好几天,估计不能吃了。” 林泽说:“第一天你出来的晚上我试着做了下,做得好难吃,最后全倒了。” 我突然想起有关狗的问题,笑着问他:“你的狗吃得多又拉得多,还喜欢翻箱倒柜地扒东西,确实不好伺候,这几天你把狗放哪儿了?” 林泽:“寄养在你家了。” 于是,我的笑容凝固了。 ——北城天街·故乡·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