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池将溺   作者:画师Meow   文案:   四年前江溺心灰意冷的放他走,四年后顾池心甘情愿的又跑回来。   所以说感情真是很奇怪的东西。   江氏办公大楼的前台问他:“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我找江溺。”   “您有预约吗?”   “有。”   “何时预约的呢?”   “很久之前。”   “您姓什么?找我们江总做什么呢?”   顾池沉默了会儿,说:   “我姓顾,我来报仇。”   他履行承诺,回来报仇。   “将溺故池?”   “已溺顾池。”   病娇阴郁的校霸攻X清冷温柔的校草受   这是一篇有些小虐小黑暗的青春校园成长文,不是首发,大家文明观文,食用愉快!   1.人物设定不喜欢可以文明离开,因为这俩小孩是“强买强卖”。   2.每个人物的三观都不代表作者三观,你们自己觉得坏或好的三观都不一定是本人三观   3.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校园文   4.通篇瞎扯,逻辑混乱,文笔烂。   5.感谢相遇。   我只是一个喜欢跑路的业余小作家。   微博【画师Meow_RQ】   ky自己滚。   【好累,简介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改!!!!】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池,江溺 ┃ 配角:付冬,张深 ┃ 其它:纪清冶,顾星眠   一句话简介:我永远,最喜欢你了。   立意:嘿,小怪物。 第1章 001 深渊   那年骄阳似火,阳光明媚的刺眼,我喜欢的少年站在那片阳光下眯眼微笑,比风温柔,从此他是我的药,我非他不可。   ………………………………   “江少?江少?”   耳边突然响起的嘈杂声一下子打乱了江溺的思绪。   江溺不耐烦的皱了一下眉,烦躁地把手中的矿泉水瓶随手砸在了那人身上,觉得不爽又朝他踹了一脚,那人捂着肚子坐在地上,冷汗直冒,硬是一声都不敢吭。   旁边的人看见了也没人出来阻止帮他,反而朝后退了几步,谁也不愿意去触江溺的霉头。   烈日炎炎又正直正午,本来这种时候江溺应该在班级里面上课,他嫌烦,干脆逃了,反正老师不敢管。   江溺一向在学校无法无天惯了,见谁都没个正眼。再好看也是一副冰冷寡淡的模样,根本没人敢靠近,毕竟这位少爷惹急了谁都能抡。   然而此刻他的目光死死跟随着某个清瘦高挑的身影,漆黑深邃的眼眸微微眯了下,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不远处那个在阳光下的白T恤的少年。   少年五官精致,脸庞清隽绝然,眉目温柔,但仔细看能发现他身上带着丝若有若无的轻疏感。   那边有个女生过来给他送水,他只是微微颔首,却没接,很礼貌的拒绝了,女生被拒绝了也很高兴。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说,能和这么瞩目的少年说上话就很好了。   江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拐角,直到彻底不见了,才转头抓过一个人有些急躁的问道:“刚刚在操场上的那个男的是谁?”   那人吓得抖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江溺说的是谁,毕竟操场上那么多人他怎么可能每个都认识。   “……啊?谁?”   江溺皱了皱眉,少见的解释了一句:“就刚刚那个白T恤的,最好看的那个。”   “你说顾池?”那人立马反应过来,虽然他不认识所有人,但是顾池谁不认识啊,长相瞩目,他们学校的校草,女生的梦中情人啊……   想到这里他又偷偷看了一眼江溺,其实江溺长得也好看,就是眉目凌厉,寡淡又寒凉,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常常会让人忽略他好看的容貌。   “顾池?”   江溺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   那人见状,立马十分殷勤的凑上来解释道:“就是咱们学校的校草,成绩特好。”   旁边一个人见江溺神色不对,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了江爷?那小子招惹你了?那你大可放心,我们这就帮你报仇,他家境也不好,教训成什么样也没事。”   听到“家境不好”这四个字时,江溺抬起那双寒凉的眸看了他一眼,看得他心里发毛。   那人立马退后低下了头,讪讪闭上嘴没说话。   几个人都沉默着。   许久江溺才笑了笑,看着大楼拐角处的阳光,眯了眯眼,眼底闪烁着不明意味的光芒:   “确实招惹了我。”   …………………………   “顾池!”   “嗯?”   才走到班级门口的顾池被迎面而来的班长叫住。顾池抬手抹了抹汗,疑惑的看着她,眼中带着询问。   班长是个戴着眼镜的短发女孩,五官很清秀,还是顾池的同桌。只是相处这么久了看到顾池的时候还是习惯脸红。   眼下顾池刚刚跑完步,身上独属于少年的清香混合着汗珠,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反而奇怪的让人心神荡漾。   少年面容精致,侧脸坚毅俊美,晶莹的汗液顺着流畅的面部线条滑至下巴,再顺着没入白T下,别样的英俊清绝。   没有姑娘能抵抗这样好看的男孩子。   “那个,班主任叫你。”班长愣了一会儿神才红着脸支支吾吾说,眼睛不敢再乱瞟。   顾池没太在意,拎了拎衣领,很礼貌的点点头,笑了笑:“好的,谢谢。”   然后转身向办公室走。   办公室里,班主任周鸿正在和英语老师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得意笑容,英语老师居然难得的没有打趣,反而应和着,旁边的老师看得一脸好笑。   “是是是,你们班顾池确实了不起,长得也好看,啧啧啧,难怪那么多小姑娘喜欢呢……”英语老师的语气听起来很愉悦。   周鸿哈哈笑了,余光见到顾池,也没躲他,很热情的招手叫他过去,顾池有些无奈,随手抹了一把下巴的汗,站在周鸿和英语老师五米远的地方没再靠近。   “顾池,过来点儿,老师有话和你说。”周鸿笑眯眯的,一副弥勒佛的模样。   顾池弯了弯好看的红唇,无奈道:“老周,我身上都是汗味,你不在意,可英语老师是女孩。”   英语老师听到“女孩”两个字就已经笑弯了眼睛,只觉得这孩子懂事又礼貌,这历年数届学生,她都从没有见过像顾池这样完美的少年。   “哎呦没事没事,顾池你过来点儿,我和周鸿和你谈一下心。”英语老师道。   顾池听罢也没拒绝了,很轻的搬了一条椅子,只靠近了半米,听他们每次考试完后都要讨论一遍的东西。   英语老师眼里的满意和赞扬几乎要从眼睛里面溢出来。想当初她第一次带他们高二一班的时候还说“我就没见过像你们班这样一点没上进的优等生”,现在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我就没见过还有谁有你们班顾池这么厉害”。   顾池摇头笑了笑,听着他们在两边瞎扯,没说话,只在周鸿提到“奖金”时侧了侧头。   “入学考还有奖金?”顾池看向周鸿。   周鸿很和蔼的笑了笑,他们都知道顾池的家境如何。   “是我们帮你争取的,你这孩子,值得。”周鸿说。   顾池有些感动,站起来朝周鸿鞠了一躬,很认真的说了一声“谢谢”。   周鸿和英语老师齐齐愣了愣,赶紧让他坐下,这位才是他们的“祖宗”。   “这孩子,这么激动干什么,学校也是考虑到了你的情况才决定入学的时候多给大家一份鼓励的,你也别光感谢我们,要感谢学校,要不是你,学校可不会这么大方。”周鸿说。   顾池点点头:“我知道。”   “但是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周鸿突然压低了声音,顾池捏了捏发白的手指关节,紧张的凑过去听,“你那份学校门口奶茶店的兼职别干了……”   顾池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鸿看了看周围,只有英语老师装作没听见一样背过了身,其他老师压根没在意这里的事,他继续说,“不用紧张,老师不会害你的,只是你虽然没在住校,但在隔得这么近的地方打工我们也没办法装作没看见啊。你这孩子也是,学校都明令禁止了不能在校外打工,这都高二啦!唉算了,老师给你找了一份工作,我打听了一下,就在你家附近,放学你再来找我一趟,顺便把门口那个辞了。”   顾池从办公室里出来就心不在焉的,眼眶有些微不可查的红,倒是没哭,也不是那么软弱的人,就是很感动。可打工被发现那件事还是影响到了他的心情,连累着他一下午都没怎么好好听,又想着今天要早点回去照顾母亲,就和周鸿请了假没去上晚自习,反正晚上没有课,在哪学也是学,周鸿在自习这方面对他最放心了。   …………   母亲从昨晚上开始就一直发烧,到现在也没怎么退,继父整天在外面游荡,给他打电话也不接,可母亲又急着催促他去学校上课,他没办法只能将母亲一个人留在家里。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还躺在床上,脸色比之前好一点了,应该是吃了药,她一直是个很自强的人,一向不想让自己的软弱拖累谁。   “今天晚上又没在学校上课啊。”她还有些虚弱,嗓音带着哑。   顾池沉默的点点头,拧干热毛巾敷在她额头上,说:“您别担心这么多,是班主任准许我回来的,放心吧。”   母亲听到“班主任”三个字就微微放下了点心,没再多说什么,不多时就睡了过去。   顾池叹了口气,又连续给她换了两块毛巾,然后帮她掖好被子,决定去周鸿说的那家咖啡馆看看。   这里是一片很老旧的居民区,只有穿过两条弯弯绕绕的小路,才能到繁华些的街道,周鸿说的咖啡馆就在这儿,名字叫“时光”,挺土的,但外观看上去比他打工的那家奶茶店高级。   他直接和柜台的收银员表明了来意,收银员是个年轻小姑娘,听罢赶紧将老板叫了过来,让顾池意外的是老板却是个和周鸿年纪相当的中年人,见到顾池眼睛一亮,立马笑眯眯的问他什么时候上班。   “随便,今天明天都可以。”顾池笑说。   老板很热情的点点头说:“随你随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老周的学生,想怎样都行。”   顾池也松了口气,兼职对他来说是真的很重要。   后来的几天母亲看起来越来越疲惫,烧是退了,却浑身发软起不来,顾池有些担心,想让母亲去医院,母亲却坚持说是感冒没关系,顾池拿她没办法,一连几天都没上晚自习。   只是今天下完班回去的时候顾池没走那条小路,绕路去了另一边,特意进这片相对来说物美价廉一点的小超市买了些新鲜的水果和饺子回家,所以走了另一条小路。   不过唯一让人不太妙的就是那小道两旁聚了一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的人,烟雾缭绕的,顾池抬腿就转身,打算走另外一条路,没想到居然被人堵住了。   “江爷,是他。”说话的那人站在他正前方,是一个寸头,五官端正,不过一看就是那种不怎么正经的人。   顾池皱了皱眉:“干什么?”   那人没说话,现场都没人说话,几秒后才响起几声轻缓的脚步声。   顾池对这种人不感兴趣,不欲多看就想绕开他们走,可他一迈动步子,前方就会被人堵住。   那脚步声停在了他背后,顾池莫名背后发凉,有种不好的预感。   “校草?”   低哑沉缓的声音让顾池愣了愣,他缓缓转过身,对上了一双深幽黑沉的眼睛。   面前那人长得很好看,五官端正唇红齿白,就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让人不怎么喜欢的匪气和痞气。   “你是……江溺?”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强制爱已经提前预警预警!   人物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所以不要和我谈三观问题,不喜欢看我的文那你就自己去写。   由于作者首次发文,且还是在校就读学生,文笔生涩还望见谅,会继续努力的。   有意见可以提,或者转去LOFTER提问箱,因为本人有自己的写法和剧情,所以在没有看完全文之前不要随意评判。   你们的评论我会看,意见我会尽量接纳改进,之前没想到这么多人看,我真的就是写着玩,写作纯属为了个人快乐,看心情更文。   但是为了喜欢顾池江溺的小可爱会认真对待。   虽然我在某些方面是真的怂,但怂不是好欺负,脾气确实不算很好。   本人文笔不太好(有自知之明),毕竟是学生,勇于接受敢于学习,所以会继续进步。   我主业学习,写作画画只是业余爱好,不喜欢看可以文明离开,看文素质真的很重要,不要和我玩饭圈那一套,很烦,也不要恶意刷负或是高度吹捧,没那么好。   ky自己滚。   另外感谢那些一开始没嫌弃我零粉丝零收藏的小可爱们!   这文会继续写,后续安静等待。 第2章 002 深渊   少年是困兽。   ………………   江溺很惊讶的弯了弯唇,看不出是惊是喜。   “你认识我?”   谁不认识?   南阳名门大家江家的少爷,捅人群架打老师无所不能,成绩垫底,逃课辍学,才来了半年就让整个附中翻了天,校领导的眼中钉肉中刺,各科教师的噩梦。   这位高一的小学弟,谁不认识就是高三那群混在外面的人见到江溺也要绕道走。   顾池也不例外,他一向不太惹这种人,也尽量不会招惹。   因为这不是顾池第一次见江溺,曾在学校食堂远远见过一面,那时候他正拎着一个人的领子往墙上抡,抡得他满头是血,看起来就够恐怖的了。   那人最后进了医院,还被退了学。   而打人的江溺一点处罚都没受,依旧安然无恙的继续在学校横行霸道。   后来据说那人是高一新晋的校草学霸,来了没多久,和顾池自然没得比,顶多算出众一点点,但是据说是江溺看不惯这种人,就把人给砸了。   所以顾池很注意着不和这种人碰面接触,他是个很能忍让的人,一向不喜欢矛盾。   但现在碰到江溺,顾池看着他深沉不见底的双眼,觉得自己有必要保护一下脑袋。不过把他打死没事,学不能退。   “校草啊。”   江溺沉声笑了,又啧了几声,将他上下打量一遍,“长得好看。”   顾池心下一悸,被他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   可他背后是人,前面也是,想要逃出去插翅难飞,就算是警察来了也未必能从江溺的手里把他弄出去。   “你们,去巷口守着,不准任何进来。”江溺垂着眼,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   那些人得了令,很快离开了。   顾池觉得不妙,下意识就想跑,还没转身就被人拉着手腕推进了一处阴暗的巷子里。   巷子很狭小,本来是用来给人堆杂物的。顾池被推进来的时候一个踉跄摔到了一堆纸箱子上,他脑袋懵了半晌,想要爬起来,胸口却重重一沉,是江溺……一脚踩在了他胸口上,倒是不痛,就是让他起不来。他只能以一个仰望的角度看着那个深渊一样的少年。   顾池却不知道他这幅样子有多诱人,满眼的惊慌失措,精致的下颌微抬,露出纤长白皙线条硬朗的脖颈,他的皮肤真的很白,像凝结的玉脂、光滑精致的白瓷,与这昏暗狭小又肮脏陈旧的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很难不让人心动。   江溺本不是什么君子,心里发痒,直接一把将人拎了起来摁在墙上,膝盖顶进他的双膝之间,一手锁着他两只手,另一只手抬起了他的下巴。   顾池吓了一跳,只觉得自己要完,却不知道江溺想干什么,从没见过谁打人还会这么打,姿势有些诡异,让他很不适。   下一秒他就知道了,因为江溺咬住了他的喉结。   “……”   顾池浑身抖了一下,开始狠狠挣脱,几乎是失声般怒道:“你干什么!干什么?放开我……”   江溺啧了一声,捏着他下巴的手指伸进去两根手指,肆意地拨弄他的舌头,修长的手指没什么技巧性的玩弄着,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哼哼唧唧,像只小猫一样唔唔几声。   江溺是个热血方刚的少年,被他这么一喊,喊得浑身燥热,但他确实没做的多过分,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只是舔了几口他的脖子,然后掀开他肩头的t恤咬了一口那精瘦白皙的肩头就放开了他。   虽然意犹未尽,但他也知道猎物需要细细品尝,只是现在这个时间地点都不太让人满意。   顾池不知道江溺是什么时候走的,只知道他走的时候他已经瘫在了地上,肩头的衣服被扯得大开,隐隐露出里面明显的牙印,眼眶泛着红。这幅模样狼狈的不堪入目,让他好久都没缓过神来。   他……居然被一个男的轻薄了   顾池心中怦怦跳,刚才的情景似乎历历在目,心中的不适感充斥着他整颗心脏,他想吐,觉得恶心反胃,但现下又懵然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整个人犹如被砍了一刀,坐在一堆垃圾里,凌乱又糟糕。   “江爷,你刚刚干嘛了?那小子没被你打死吧?”寸头不安道。   没经过江溺的允许,没人敢靠近那个巷子。   江溺似乎心情好,回味无穷地摸了摸下唇,漫不经心地说:“我把他轻薄了。”   “……”   “……”   众人下巴要掉下来了,呆若木鸡、不可置信、无言以对、瞠目结舌、脑袋嗡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不是……不是个男的吗?不是校草学神顾池吗?   江溺把他……轻薄了?   “江爷你……你喜欢……”寸头后半句那个“男的啊”没说出来,因为怕被江溺开瓢。   江溺异于往常的笑了笑,眯了眯眼,黑沉的双眼泛着餍足的光:“怎么?不可以?”   众人心一惊。   别说江溺喜欢顾池了,就算他喜欢校长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好吗。   也是……据他们所知,江溺没谈过恋爱,也不怎么搭理姑娘,原来是喜欢……男的?   “高憷。”江溺突然叫了寸头一声。   寸头一惊,赶紧眼巴巴的凑了过去:“哎哎,怎么了江爷?”   江溺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说:“去查一下顾池的背景,要详细一点。”   高憷愣了愣,点点头:“明白。”   ……………………   为了不让母亲看出什么来,顾池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把自己整理好了,就是衣服被扯大了一点,那鲜明的牙印时不时的会露出来,彰显着不久前发生了什么,好在母亲还在睡。   顾池迅速找好衣服进了浴室,脱衣服时手还在微微发抖,眼睛红的明显。他把水开到最热,使劲搓着下巴和肩上的牙印,滚烫的热水将他如瓷玉般的肌肤烫的通红,脖子和肩头的肌肤几乎被搓得脱皮,但是他没停,屈辱、不甘、愤怒、恐惧。   脑子里一想到被江溺压在墙上的那个情形他就停不了,不停地搓揉,眼泪也跟着掉了出来。   因为能力不足,家庭缺陷,就注定要低人一任人人宰割。   顾池蹲在地上,咬着牙无声的掉眼泪。   然而第二天顾池还是得照常上学,他特意避开了高一九班江溺所在的班级,快步上楼,令他松了口气的是他一整个上午都没看到江溺或者江溺的人。   但顾池依旧提心吊胆,他知道在学校里没人能拦江溺,如果他要对他做什么简直轻而易举,打他骂他都没人会为他出头。他并不想招惹麻烦,最近母亲很不对劲,学业繁重,他实在没什么精力去管这些了。   可顾池想错了,江溺一整个上午都在查他,终于在午饭前才拿到了一份详细的资料,虽然知道顾池家境不好,但是江溺真正看到时还是惊了一下。   父亲意外死亡,母亲改嫁,现在母亲得了重病,继父又是个不赚钱的混蛋   顾池的学费是怎么来的?   那点薄弱的奖学金?还有兼职和一个姓陈的资助人。   原来真的是个很普通的为了生活好好学习的少年。   江溺看着那份资料,眯着眼笑了。   我会帮你的顾池。   ………………   四节课的时候老师拖了一下堂,下完课教室里还有人在做最后那点笔记,包括顾池。   直到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他没太注意,直到同桌推了他一下,他一愣,疑惑地看着她,对上了班长不安的眼睛,顾池心里一沉,抬头就对上了那寸头似笑非笑的眼睛,后面还跟着江溺的那堆人。   高憷敲了敲他的桌子,笑道:“校草,走一趟呗。”   “……”顾池没想到江溺还真的找来了,不仅如此,还众目睽睽,一点儿也没有低调的意思。   顾池冷笑一声,没说话,继续记笔记。   高憷是和江溺混的人,还从来没被人晾过,而且江溺要他们来之前交代过了,不肯来就来硬的,拖也要拖过来,眼下也没多少耐心,直接一把抢过他的书,往旁边讲台上一抛,然后把他桌子推出来往旁边扔,书和笔哗哗掉了一地。   顾池没说话,但也没动,即使家境不好,他依旧有自己的骨气和骄傲,家庭没有这个资本,他本身却有。   “校草,别让咱们江爷等久了吧,”高憷笑着抱着手,“不然我们真的要把你拖过去了。”   顾池冷冷看着他,紧抿着唇,眉眼之间的冰冷和孤傲让高憷愣了愣。   但一想到江溺的命令,他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拽着人就走:“校草,识相点儿,校长过来的话就不知道你能不能在学校继续待下去了。”   语气轻佻,却满是威胁,顾池听到这句话晃了晃神,最后什么都没说,也没挣扎,被高憷众目睽睽下踉跄又狼狈地推进了男厕。   厕所门锁咔嚓一声,顾池被人彻彻底底堵在了厕所里。   高憷几个人抓着他,将他推到了洗手台上,他的腰被硌得一疼,咬着牙没说话,冷冷看着他们,目光如利刃,阴霾冰寒,犹如寒风凛冽。   “等着吧。”高憷避开他的目光,淡淡说了一声。   不多时,厕所隔间的门一开,江溺从里面出来,指尖夹着一根未燃尽的烟,看到他才随手将烟头扔进了厕所里,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衣袖,抬眼看到顾池的时候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缓缓抬步向他走来。   江溺看着目光冷淡的顾池,打量他一眼,笑道:“怎么?不肯来?”   顾池避开他的目光没说话。   江溺也不恼,转头对高憷说:“你们出去,把门带好,任何人不准靠近。”   “好的。”高憷立马带着人走了。   顾池听到门从外面上了锁。   但江溺似乎还是不放心,走到门口又从里面锁了一遍,才似笑非笑地向他走来。   顾池沉默的看着他,直到江溺走近了,才退后一步哑着嗓子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江溺挑了挑眉,抱着臂说:“我想要干什么,你不知道啊?我以为你昨天就明白了。”   “……”   顾池想到昨天的事,脸色顿时煞白,那种被人轻薄的屈辱和不适感顿时又涌了上来。   “江溺,你恶不恶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3章 003 深渊   因为喜欢你,所以无所不用其极。   …………………………   “恶心?”江溺眼底的阴霾铺天盖地般袭来,冰寒刺骨的眼神刺得顾池往后仰了仰脖子,可江溺却笑了,笑得冰凉入腑,寒意不止,那倦松的眼底是满满的嘲讽与睥睨。   顾池心里一紧。   下一秒江溺就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狠狠捏住了他的下巴,另一只毫不费力地抓着他两只手抵在了后面,接着他的双唇就被狠狠地擒住了。   顾池顿时瞪大了眼睛,疯狂挣动起来,胃里翻涌着,那种陌生又不适的感觉充斥着他大脑的每一根神经,让他全身上下止不住的发抖,耳边嗡鸣不断,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江溺吻法实在拙劣,一开始是狠狠相触,最后似乎觉得不尽兴,又去开他的唇|缝,他反应过来,电流瞬间击中了他敏感的神经,顾池全身僵硬,血液在翻腾着,嘴里只能徒劳的发出唔唔的声音,手使不上劲,就试图抬腿去踢他。江溺怎么可能让他得逞,捏着他下巴的手使了点劲,顾池顿时张开了嘴,江溺趁机攻城略地,两唇辗转反侧在一起。   顾池身体软了下去,毫无反抗之力了。   但身体的不适依旧刺激着他翻滚的胃。   他是个正常的人,想象中的伴侣也是个女孩,可是半路却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男生,瞬间将他对未来的向往毫不留情的踩在脚下。   他只想好好读书,考个好的大学,把母亲的病治好,让母亲过上好日子,然后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他连自己的未来都想好了,突然就在半路上被人毁了。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因为家境不好,所以才想在任何事情上更努力,但是却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高尚有多特别。   他自认自己没有招惹过江溺。   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呢了?   生理性泪水混合着某些复杂的情绪掉了下来。   凭什么因为他的家境都能将他踩在脚下,低人一等。   “顾池……”江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但是嘴唇还没有离开,鼻尖与他的相触在一起,额头抵着额头,这么亲密无间的动作,却让顾池毛骨悚然。   “你母亲……是胃癌吧?”江溺的语气平淡。   听到母亲,顾池双眼顿时血红,也不知道一瞬间哪里来的勇气,狠狠挣开他的手,一下就将近在咫尺的江溺推在了另一边的门上。   江溺踉跄了一下,后背砰地撞在门上,眼底寒意纵生,阴霾的看着不远处恼羞成怒的少年,唇边带着笑,嘲讽又不屑,语气也冰凉彻骨:“据我所知,以你们家的经济实力,治不了这个病吧?”   顾池喘着气没说话,眼神冰冷又寒凉,带着往日见不到的愤怒与仇恨,冷到了骨子里,死死地瞪着面前的江溺,似乎下一秒就能冲上来和他拼命。   江溺却毫不在意,甚至微微偏头,微笑着,不紧不慢的说:“我可以帮你啊顾池。”   顾池冷冷看着他。   江溺也不恼,继续说:“上学也是被人资助的吧?继父那么混蛋,谁能救你母亲呢?”   “闭嘴!”顾池终于吼出了声,眼眶泛着红。   母亲是他的死穴,是他这辈子都不想触动的部分。   他不知道江溺是什么意思,但是以江溺的势力,他被他捏死都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更何况母亲。   江溺笑了一声,环着手偏头看着他,他居然比顾池还微微高上一点,这么盯着他,颇有一丝居高临下的意思,看得顾池心里发梗。   “顾池,你和我在一起,我帮你啊。”江溺笑道,“我可以帮你母亲找最好的医疗资源,保证让她舒舒服服的过完下半生,只要你和我在一起……”   “不可能!”顾池瞪着他,眼里是怒极了而蹦出来的血丝,“永远不可能!就算你杀了我折磨死我,我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江溺,你恶心!恶心!”   他歇斯底里,几乎要把自己所有的怒火都倾泻而出。   江溺的脸色沉了下来,猛然靠近了他,将他重重抵在墙上,顾池呼吸困难,却依旧倔强的维持着自己最后那丝尊严。   江溺看着他,森然一笑:“是吗?我恶心……”   他沉沉笑了:“顾池,你说以我们江家在南阳的实力,你的资助金还有可能继续吗?”   顾池心里一跳,猛的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江溺看见他恐惧的眼神,舒心的勾了勾唇,继续说:“啊,对了,你母亲的病,现在好像还处于早期阶段吧?手术后好好疗养就能治好的那种,但是你能不能保证等你读完书之后你母亲还是不是早期呢?你是学霸,应该知道癌细胞是会扩散的,不会等到你有了钱再继续发展,就以你家的情况,连药都吃不起,她身体虚弱,能撑过去吗?而且就算等你读完书,那还要继续读的吧。大学四年,你再怎么兼职打工,医药费怎么凑够,那个混蛋继父知道自己的继子有了出息,还会放开你和你母亲吗?啊,还有……我会让你这么顺利的过完这几年吗?到时候学习分了心,高考落榜,你就……毫无希望了吧?”   顾池脑袋一片空白,身体虚浮,楞楞地看了他好半晌。   江溺不说这些,他完全想不到。   母亲的病是会扩散的……继父抓着母亲不放只会加重母亲的病情,唯一的希望在他身上,母亲一直盼望他有个好的未来,可他若是得罪了江溺、南阳江家的少爷,连校领导都要退避三分的人物,他不敢想象以后还怎么坚持下去。   他不读书,还能干什么?   “顾池,和我在一起吧,只要你答应我,我保证你母亲马上就会和你继父离婚,并且得到最好的医疗资源。”   最后江溺的话在顾池耳边如惊雷炸响。   他能救他母亲,也能救他。   只是代价对他来说惨痛了一点,但好像也没那么糟糕,只是在一起,和他在一起就能救母亲,高中最后的一年半他也能顺顺利利的过去。等母亲病好了,江溺玩厌了,那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为什么不答应?   不对不对……不能答应。   如果母亲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的,母亲一直盼望着能看到他结婚,看到他有儿有女,如果母亲知道他居然……居然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还是为了她她会疯的。   而且让他和江溺在一起,他也会疯的……   不可以不可以,万一最后弄巧成拙,毁的还是他的一辈子。   但不答应……不答应的话现在就能被毁了,前途亲人,一个都会没有的。   顾池独自一个人蹲在厕所里,蹲了一个下午,没人来找他,就连一向关注他的班主任周鸿都没有管他。   因为江家太厉害了,江溺太可怕了,没人会冒着得罪江溺的危险去救他的,只有他自己才能救自己……   江溺给了他两天的思考时间,顾池这两天请了假,周鸿看着他萎靡不振的样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放他回了家。   而同时在整个南阳附中,关于顾池被江溺打了的消息已经在私下传的轰轰烈烈,甚至有传言说他被打残废了才没去上学。   所有和他关系较好的人都给他发了慰问短信,他没理,将手机关掉了,闷在家里搞学习。   “小池?”母亲今天第三次敲响了他的房门。   这次请假他跟母亲说是学习压力太重了,班主任放他回来自学轻松两天,为此母亲还特意打了个电话去问周鸿,周鸿很配合的说是这样,母亲才没多说什么,但到底是放不下他,过来看了好几次。   顾池将笔放下,神色无异地朝她笑了笑,起身扶着她坐在床上,笑问:“干嘛呀,都进来三次了。”   母亲笑了笑,说:“我担心你,过来看看。”   顾池神色一顿,但马上又不动声色地恢复过来,玩笑般道:“有什么可担心的,您忘了高一的时候我发烧请了三天假,期中考依旧全市第一呢。”   他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母亲这才微微放下心,松了口气:“我看你回来的时候不太开心,还以为你在学校遇到了什么事呢,问你班主任他只说你压力太重了,我就想着过来看看你。小池啊,妈妈不是一定要求你有多好,就是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长大,未来怎么样都是你自己的,压力那么大干什么,高考考的好或者不好,妈妈都不会怪你,你尽力了就好了呀。所以以后有什么事都不要憋在心里,和妈妈说,好吗?”   顾池鼻子泛酸,眼眶红了,沉默着抱着母亲瘦弱的身体,轻轻“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母亲这么敏感,会发现的。   ………………   第二天下午,顾池在超市买完东西回家的路上毫不意外的再次见到了江溺一行人,他今天特意避开了那条路,他们还是找到了。   不过也不奇怪,江溺连他母亲是什么病、家庭情况什么样都知道,要找个地址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江溺看起来心情很好,嘴里叼着根没点的烟,眉眼疏松,依然泛着彻骨的冷意。   “校草,考虑好了吗?”江溺笑问。   顾池紧抿着唇,脸色苍白,淡淡说:“我先上楼放东西。”   “好。”他答应的很爽快。   顾池和母亲打了个声招呼,和她说是朋友不放心他过来看他了,母亲一向不多过问这些他的人际关系,点点头睡下了。   最近她总是很嗜睡,这让顾池有些不安。   顾池下去的时候江溺已经不在这儿了,只留了一个领路的,就是那个叫高憷的人,当初掀他桌子那个。   “跟我来吧。”高憷淡淡说。   顾池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多余的动作,默默跟在了他背后。   高憷带他来到了一个废弃的仓库里。   仓库四周没什么人,四面都是待拆的旧楼。   江溺带过来的那些人都守在外面,只有江溺不在。   “进去吧,老大在里面等你。”   顾池前一秒进入,后一秒大门就重重关上了,落锁的声音刺耳的响起,刺得他脑袋疼。   江溺好像已经猜到他会怎么选了。   那个恶魔般的少年就坐在一张皮都被老鼠啃落了的单人沙发里,仓库四周都是一些废弃的、没人用的器具,沙发不远处是一张落了灰的铁床。   他收回了目光,沉默的走到了江溺面前。   江溺看了他一眼,眼中是料定了一切的笑意,好像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似的。   他将烟随手掐灭在了沙发扶手上,站了起来,神情倦松,倦懒俊美的脸颊带着丝匪气,看着他笑问:“想好了?”   顾池垂下眼睑,点点头。   江溺挑了挑眉说:“答案。”   顾池愣了愣,抬头看向他黑沉的双眼,眯了眯眼,俊秀的脸颊突然浮现出一丝笑意。   江溺顿时皱了下眉。   果然下一秒,顾池就道:“不。”   江溺眼底阴霾更甚。   “就算是你折磨死我,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感谢观阅。 第4章 004 深渊   怪物不懂爱,但是因为太喜欢,所以试图用血|肉相融的残忍方式关住他的猎物。   ——   顾池猜想到的,江溺应该会暴跳如雷,也许会打死他,会打残他,甚至可能威胁他,但唯独没想到江溺听到后,居然笑了一下,刚刚升起的阴霾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切都掌握在手心里的满意。   “不答应为什么还要跟着来?”江溺语气无异,沉沉望着他。   顾池冷笑:“如果我不来,你们会善罢甘休吗?”   那倒也是。   江溺笑了笑,没有丝毫愧意。   他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凑在他耳边,问道:“看到大门关了吗?”   顾池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皱着眉没说话。   江溺在他耳边轻笑一声说:“那你知道,从你踏进这扇门开始,答案如何就已经不重要了吗?”   顾池愣了愣,还是没反应过来。   然而不待他反应,江溺就已经拉着他,重重推倒在了那张落灰的铁床上。   灰尘如虚浮的雪花一般在身边扬起,瘦弱的背被这么一撞,胸腔都震动了起来,疼的发紧。   顾池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然而眼前很快落下一片阴影,身上一重,江溺的阴影已经落了下来。   顾池满眼惊慌,讷讷问道:“你要干什么”   江溺跨|||坐在他身上,一边慢条斯理的解衣服一边懒散道:“你说呢?”   顾池看着江溺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根绳子,在他措手不及的时候抓着他两只手绑起举过头顶,系在了床头。   他奋力挣扎,白皙的手腕被磨出了红痕也没能挣开。   他的手捏过顾池精致的下巴,扳正了他的脸,逼得顾池不得已抬眼,对上了一双幽深又满载笑意的眸。   顾池背后发凉,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怕我”江溺笑望着他,眼底黑沉,带着人看不见的阴森。   顾池没说话,脸色已经白到病态了。   江溺笑了笑,带着几乎宠溺又诱哄般的语气说:“别怕,你是我的。”   “……”顾池看着他突然缱|绻深情的眼,无话可说,心里却焦躁不已,还没意识到江溺可能对他做什么。   江溺不紧不慢的放下了袖子,拉着袖口狠狠一扯,布料撕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咬了咬牙,怒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江溺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从袖子上撕下一块手掌宽的布料,在顾池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系在了他的眼上,眼前顿时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了。   “江溺!你做什么!”比起眼前清晰的危机,顾池更害怕这种未知的恐惧。   江溺是个疯子,他已经领教过了。   “小池,你不喜欢,就不要看了。”他沙哑的声音如恶咒般在耳边响起。   “江溺……你要做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颤动着,在这寂静里格外清晰。   江溺笑了笑,没有回答他。   但是顾池很快就知道了。   …………   恶魔的占有,犹如狂欢。   好几次顾池的喉咙里都几乎溢出什么发惺的东西来,都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江溺狠狠切割着他残缺的灵魂。   怎么就变成这样呢了?   凭什么?   为什么?   而江溺不管不顾,像是要将这个人融进血肉里。   仓库阴冷潮湿,空旷无比,什么声音都被无限放大着。   顾池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江溺闭了闭眼,凑过去轻轻吻了他额头一下。   像是安抚,又像是慰藉。   心理上的满足远远超过了身体上的,从今以后,这个人彻彻底底上上下下都属于他了。 第5章 005 深渊   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怪物见到了光,   从此向往了光。   ………………   门外的众人始终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徘徊着,既没有靠的太近也确保不会有人靠近那里,这是江溺的命令。   直到高憷口袋里的电话响起。他拿起来看了看,这才疾步走向门口,只在其他人也纷纷要跟上去的时候回过头挥了挥手说:“你们就在这里,不要靠近,等江爷上了车再走。”   “是。”   高憷打开仓库外面的锁,然后去仓库边侧缓缓开了辆黑色轿车停在仓库门口,轻轻按了两声喇叭,安静的下车把后车门的门打开。   没过多久,江溺高大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怀里抱着已经彻底昏过去的顾池。   江溺身上的衣服扣的很随意,额头还有密密麻麻的汗意,平日里总是焦躁冰寒的脸上带着丝绯红,线条硬朗,额前的黑发遮住了他黑沉的双眼,依旧是冰冷寡淡,目不斜视。   抱着顾池进车的时候却小心翼翼地像是对待稀世珍宝。   而顾池与江溺截然不同,脸色苍白的可怕,眉头微微拧着,发白的唇微微张开,不断的小喘着气。   衣服穿的倒是整整齐齐,就是领子那若有若无露出来的红印让高憷多看了一眼,也就看了一眼没敢多看。   “回我家。”江溺的声音微微发着哑。   高憷点点头,发动了车子。   “慢点开。”他看着顾池颤动的睫毛和不断冒汗的额头,有些心疼,轻轻用手摸了摸他苍白的脸。   “好。”高憷将车速放慢了一点。   江溺家在南阳市唯一一个别墅区。   他天生孤僻,不喜欢多与人交流,所以偌大的别墅里面连个佣人都没有,只有每星期按时来打扫的家政阿姨和按点做完饭就走的厨师。   高憷将车开进车库里就打车回去了,本来想说一句顾池看起来不太对,但触及到江溺阴沉的脸色时还是没说什么。   江溺先带着顾池去浴室清洗了一下身体,顾池中间醒来了一次,看到是他,惊恐的迷迷糊糊推了他一下,又倒了下去。   他有些不安,因为顾池的身体很烫。   江溺抱着他出来换上自己的睡衣,轻轻帮他掖好被子后才拿着衣服进了浴室,出来时顾池的呼吸似乎变快了,脸颊泛着不太正常的红色,他一惊,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滚烫。   来不及思考,江溺立马打了个电话给自己的私人医生。   “小池……小池?”   顾池脸颊绯红,睫毛和嘴唇不停地颤着,嘴里呢喃的着什么。   江溺掌心贴着他额头,侧了侧耳凑过去听他含糊不清的话:“滚……滚开……不要你,不要……”   他眉心一凛,又心疼又生气,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安抚似的亲了亲他的额头,声音轻缓温柔,几乎是贴着顾池的耳廓轻轻道:   “小池,我要你。”   十分钟后,付医生十万火急地赶到了这里。   江溺的私人医生叫付冬,是个很英俊的男人,医学院高财毕业生,也是江溺为数不多的朋友中的一个。   两人岁数相差无几,挺谈的来的。   付冬接到江溺电话的时候听那刺骨的语气吓得他以为他要死了,心急火燎的飚过来却发现江溺卧房里躺着一个陌生少年。   付冬很意外,毕竟江溺的卧房,别说是他了,他祖宗十八代都没进来过,如今不但有人进来了,还躺在江溺当成情人一样宝贝的床上,完了以后他还沾了光有生以来第一次进了江溺的私人空间。   世界魔幻了。   “愣着干什么,快点。”江溺眉宇阴沉,光听语气就能感觉到他的心急如焚。   这他妈简直稀奇,想当年江溺上初中时被江家仇家追杀的时候的砍了一刀,那狰狞的伤口在场的人几乎都吓得不敢看,只有他寒着一张脸,语气凛冽,神情平淡:“抓到砍老子的人了吗?有脸站在这儿?”   语气之狠厉,眉宇之阴霾,非常人所及,那时心高气傲的付冬看到他爸那种变态都不带怕的,却唯独被这稚气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寒意吓得给他包扎的时候手都发着抖。   他一直以为江溺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喜怒哀乐都要靠人领悟,而现如今江溺居然也会急了。   付冬一边给顾池量体温做检查,一边在心里默默肺腑,这少年不简单。   所以马上他就知道为什么不简单了。   “我靠江溺,你对人家做了什么?”付冬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池微微露出的精致锁骨处那格外刺眼的痕迹,一副世界观崩塌了的惊愕模样。   江溺冷笑一声,伸手理了理顾池的领子遮住那片痕迹,淡淡道:“你说呢?”   付冬脑袋空白,看着顾池那张清秀绝然的脸,又联想到他发热的身体,像看禽兽一样瞪着江溺,道:“我去,江小爷,你不会把人……那啥了吧?”   江溺垂着眼没说话,拿着手机给人发消息,神情慵懒,透着一丝不耐烦外带一点焦躁。   付冬明白了,啧了几声,比江溺丰富的社会经历让他对男生与男生之间的这种事情不惊讶,以江溺那种疯子一样的性格,真把人强行上了也不意外,江溺的疯,他身边的人估计都能领会到,让他不可思议的是——   “你太狠了吧,人都被你搞病了,他身体这么弱,你就这么胡来……”   江溺抬起那双凛冽阴霾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付冬立马噤了声不敢说话了,轻轻咳了一声,掩饰般擤了擤鼻子,继续尽职尽责地给人事不省的少年检查。   不可说不可说,这位大爷说的话都不听,连他爸都管不了他。   所以在江溺面前,还是要谨言慎行,不然骨头烂在哪里都不知道。   “三十九度二。”付冬拿着体温计麻木的说。   江溺一愣,沉着脸没说话。   付冬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针就不打了,我给他开点药,明天一早他烧还没退的话你就给我打电话。”   江溺轻轻“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付冬走了以后江溺进卫生间盖了一块湿毛巾在顾池额头,然后才下楼去端了杯温水上来,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把顾池额上的毛巾拿开,轻轻将人抱在了怀里。   他的身体很软,温温热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料与江溺触在一起。他身上还不断冒着汗,眉头难受的皱着,唇色单薄,有种弱势的病态美,也惹人心疼至极。   江溺将杯沿送到顾池唇边,动作细腻,注意着怕水流下来打湿他的衣襟。   顾池发了这么久的汗,确实有些渴了,迷迷糊糊地顺着喝了一口。   “张嘴。”江溺在他耳边呢喃,声音很哑。   顾池下意识的乖乖张开了嘴,江溺喉咙一紧,没敢多想什么,把药放进他嘴里,又喂他喝了好几口他才吞下去,江溺第一次做这种事,中间险些呛着。   吃完药又把人放回床上,小磨人精一躺下就睡了过去,还睡得不太踏实,一直哼哼唧唧的,不安地抬手抓了一下空气。   江溺抓住他的手放回了被窝,他才闷哼着安分下来,江溺就坐在床边,不敢睡下,撑着头看了一会儿他清隽白皙的脸,叹了口气。   江溺突然想到了第一次见到顾池的时候。   他们都以为他第一次注意到顾池是在逃课的那个正午。   其实不是的。   江溺第一次见到顾池,是在入学的那个下午,距离现在其实也没过去多久。   那天家里的司机送他来办入学,他懒得动,就把手续都交给司机去做,自己坐在车里听音乐睡觉,只有驾驶座的窗子开了一点透气,车里放着冷气,并不觉得闷热。   轿车是单面玻璃,没人能注意到里面有人,唯一不足的就是隔音效果一般。   所以没一会儿外面嘈杂的声音就影响到了他的睡眠,他不耐烦地睁开眼,转眼就见到三个混混在欺负一个小姑娘,他不太想管这种事,就决定换一边睡觉,实在太吵就开个窗解决一下,反正这一块就没有不认识的他的。   没过多久那嘈杂的声音居然加大了,不过这次小姑娘的声音不见了,只迷迷糊糊地听见一个少年清朗又带着点儿文气的声音,温温柔柔的,没什么攻击感,倒是很有书卷气。   江溺没听过这么温和的声音,他身边跟着他混的人,不是俗人就是庸人,少见这种行事处处透着礼貌和教养的正经人,他就随意抬着耷拉的眼皮看了一眼,这一眼就愣住了。   不远处的少年清朗好看,身影修长挺拔,举止之中都透着一般人达不到的温柔与礼貌,女孩躲在他身后抓着他,眼泪弄脏了他的衣服也不在意,反而若有若无地倾身去挡住那些人不善的视线。   最后那三人见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也不想再多待下去了,但心里不服,就上前狠狠撞了顾池一下,离开了。   顾池痛得“嘶”了一声,女生赶紧上前问他怎么了,顾池笑了笑摇摇头说:“没事,你快走吧,以后看见这群人躲远点。”   女生又关照了几句,但见周围异样的目光,怕连累到顾池,就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江溺就坐在车里,看着刚刚还故作无事强颜欢笑的少年瞬间弯下了腰,浓眉微微皱着,坐在树下小心翼翼的掀开肩头的T恤看了一眼,清瘦白皙的肩头暴露在阳光下,江溺的心也跟着一跳,那白皙诱人的肌肤上出现了一块突兀的淤青,格外刺眼,顾池却只是伸手揉了一下,扯了扯嘴角,拿起书包撑着膝靠树站了一会儿,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情绪。   江溺也跟着他奇怪的有耐心,因为这炎夏而生出的烦躁莫名慢慢归于平静,他倚在窗口,楞楞看着他温润的脸庞。   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打在他眉眼上,乌发微扬,他是光,出其不意地洒在他的心上,美好的让人向往。   恰好这时耳机里响起悠扬的旋律,十分应景的歌词在耳边缓缓响起:   “This is not what i do,   It's the wrong kind of place,   To be cheating on you.”   我无法控制,   在错误的地点,   去欺骗你。   盛夏见一少年,教我温柔让我向往,我从此看见了光。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感谢观阅。 第6章 006 深渊   少年心本向阳。   …………   天蒙蒙亮的时候顾池的烧终于退了下去,就是脸色还是不太好,一直没醒来。   江溺一晚上没敢睡,顾池的身体比他想象中还要虚弱。   他有点后悔昨天居然在那么潮湿阴冷的地方就要了他,早知道就该带回家来,也不至于病到三十九度多,说到底还是他太过心急。   江溺伸手拂了拂顾池额前的黑发,光洁饱满的额头上还带着些黏湿的汗意,江溺又跑去洗手间用热毛巾给顾池擦了一下身体,确保将顾池身体的不适降到最低。   顾池状态比起昨晚好多了,就是仍然有些虚弱,大概真是他做的太狠了。   少年呼吸清浅,睡着的时候很老实,不会乱动,只是偶尔会皱起眉,大约在做噩梦,或许梦里的人还是他。   江溺垂下了眼,眼眸深邃黑沉,眼下带着淡淡的清灰。   毕竟对他来说,守着顾池的这一晚,是他最安心舒意的时刻。   心心念念的少年就在这里,他还能去哪呢。   ……………………   顾池一觉睡到了中午,夏日的晨光懒懒洋洋地洒在他身上,却格外刺眼,眼皮耷拉着怎么都睁不开,只觉得浑身难受,又热又燥。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眯了眯眼,手心放在眼上挡了几秒才松开,结果刚刚坐好,下身那刺痛的感觉便让他的神经骤然绷紧,他禁不住嘶了一声,心脏也跟着抽痛了下。   昨晚潮水似的回忆在脑海里一遍遍重启,那些黑暗里面的旖旎缱绻耳鬓厮磨,低沉的喘息和下身相交的屈辱与痛苦,无一不在昭告着那残酷的事实。   胃里面恶心起的痉挛像是突然觉醒似的猛的抽抽起来,顾池捂着嘴,蹦下床的时候腿一软险些摔下去,然后跌跌撞撞爬起来奔向了洗手间,趴在马桶上不住地干呕起来。   真是奇怪,明明那么不适,那些东西几乎都快冲破喉口,可偏偏到了他能肆意倾泻的时候除了一点酸水,其他什么都没有。   他呆愣愣地坐在地上,地板冰凉,寒气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到他肌肤上,几乎入骨。他仿佛毫无感觉,不知道在那儿坐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坐在一个马桶前,可笑。   真的可笑。   他居然被一个男的给强j了,柔弱到任人宰割。之前那么向往的未来,顷刻间崩塌,道路阻塞,他只能在黑暗里面等待救援。   他无比清晰的知道自己被毁了,毁在了那座阴暗潮湿的仓库里,那个冰寒入骨的少年身上。   江溺。   这个名字让顾池背后发寒毛骨悚然。   他只是迈了迈步子,就将顾池的前途堵尽。随手一推便将顾池推进了无尽的深渊中。   不论他以后离开江溺与否,身体里属于江溺的烙印这辈子都去不掉了。   那些让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耳鬓厮磨,或许会成为他将来每一个夜晚的噩梦。   阴森冷冽的仓库,头顶落了层黑灰的天花板,倒下时身边扬起的如雪花般纷飞的灰尘,以及被人压在身下后不断摩擦在铁板上的脸颊……   喘息……低沉的喘息声交错……是江溺的,还是他的?   顾池痛苦的叫出了声,狠狠敲了自己的脑袋几下,剧烈的疼痛却并没有让那些模糊的旖旎与暧昧散去。   长指伸进黑发里,顾池咬着牙,紧紧闭着通红的双眼,仿佛一睁开眼江溺就会出现在眼前。   忘了吧……忘了啊,快忘了……   要疯了,不然他真的要疯了……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不知过了多久,顾池才脱力般双手抱着膝,以一个自认为安全感十足的姿势,将沉重的脑袋埋进了手臂里,低低抽泣了起来。   其实也挺好的……母亲的病可以尽早治了,他们能马上摆脱继父好好生活了。   他忍不住往好的方面想。   只是他暂时还要继续待在江溺身边,等着他某一天玩腻了,放了他。所以他只要等待。   因为顾池明白,不管怎样江溺都不会放过他的。   只有江溺乐不乐意,没有顾池愿不愿意。   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   江溺端着牛奶上来的时候床上已经没有了顾池的影子,他眉心一跳,放下杯子就往厕所里跑,果然看到正站在洗浴台前垂着眼正用水泼脸的顾池。他这才松了口气。   顾池转头看见他,吓了一跳,眼眶还是通红的,眸内布满了血丝,他下意识往后退,昨晚的经历在看到眼前人时又不受控制的涌出来,现在恶魔就在面前。   江溺怕他摔着,连忙上前两步要扶一扶他,可顾池一见他靠近,刚刚才有稍稍好转的脸色顿时苍白,如见洪水猛兽般缩在了墙角,身体肉眼可见地发着抖,一双冰寒的眸子死死盯着他。   他不在意的勾了勾唇角,唇边的笑意甚至是温柔的,朝他招了招手,语气温和,像是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小池,听话。”   顾池反而颤得更厉害了,冷冽、畏惧,加之入骨般的恨意……江溺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什么都可以,但是顾池你不能恨我。   不可以……   他眼底阴翳,脸色不是很好,语气带着最后的一点柔意,寒潭般的眼眸沉沉的望着他:   “小池,别让我久等。”   顾池心脏怦怦跳。   江溺眼神里的冰寒扑铺天盖而来,将他一下推至冰天雪地里,他浑身冻的发抖,血液凝固住了似的。   江溺是更寒凉的冰川,谁还会往冰山里面跳。   所以他仍旧没动,哪怕他现在拿把枪顶他脑袋上,他也不会过去。   □□虽被霸占,灵魂尚在,这副残驱已是强弩之末。顾池心里明白。   只是他压力太重了,不能和他拼命。   然而江溺没等他反应了,直接阴着脸大步上前将他打横抱了起来,顾池愣了一瞬,随即挣扎起来,对着江溺又打又骂,一个劲的踢腿。   他这辈子除了小的时候就没被人以这样羞耻的姿势抱过,还是个男的。   “江溺……江溺你放开我!疯子!变态!你……无耻!”   只可惜顾池不论怎么辱骂他,从小种在骨子里的礼貌与教养让他无论如何也骂不出什么过分的话来,不能因为他的疯,他就跟他一起疯。   江溺将他狠狠摔在床上的瞬间,顾池脑袋放空了几秒,下意识想要爬起来逃走,柔软的床在这一刻却成了困住他的牢笼,虽然知道在江溺的地盘他的所有反抗不过是无谓挣扎。   没等他撑起身子,江溺的身影又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那种感觉,犹如深渊降临,把他生命中所有的闪光点都埋住了。   顾池双眼通红,浑身发着抖,使命的推他打他,江溺也不恼,笑着将他的双手抓住举过头顶,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眼里居然带着一丝对待情人般的纵容。   顾池不寒而栗。   “变态!变态!”顾池死死瞪着他,如果眼神有刀,江溺早就被他千刀万剐了。   心中的恨意与屈辱充斥着他的全部,狠狠撞击他的灵魂,无一不在宣誓着他的无能与痛苦。   江溺伸手狠狠捏着他精致的下巴,轻笑了一声,目光意味深长。   “小池,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顾池猛的瞪大了眼睛。   昨天的一切在江溺这里,每一声低喃与求饶,呻|吟或咒骂,都清晰可闻犹在耳边;可于顾池而言却是一段痛苦黑暗又模糊的经历,眼前是万丈悬崖,他不断下落,什么都拉不住他。   身体上的每一处触碰都被无限放大,胃里面强烈的不适感狠狠冲击着他,顾池没过多久就失去了意识,后来的事情就没什么记忆了。   “你昨天求我呢,求我轻点慢点,像只小猫一样挠我……”江溺凑在他耳边,亲昵的亲吻他白皙如玉的耳垂,犹如恶魔低吟,“怎么今天就跟张牙舞爪的小狮子一样,我的小池。”   巨大的屈辱感瞬间让顾池哑口无言,脑袋沉重如巨石,把他最后的那点骄傲压在了地底,他闭了闭眼,扭过了头,眼眶通红,却没掉眼泪。   太懦弱了,太狼狈了,太耻辱了。   江溺附身亲吻他侧脸,似是在讨好自己心爱的宠物,无不温柔的说:“别怕小池,今早已经有人将你母亲送进医院了。”   顾池扭过头,惊恐的看着他,大口喘着气。   是了,昨晚他离开那么久没回家,母亲一个人在家……   “别担心,我让人给阿姨打了声招呼,昨晚有人守在门口,她没事。”江溺用鼻尖蹭了蹭他修长的脖颈。   顾池还是没说话,心里并没有因为江溺的话而放下心,反而有些担心,他不知道江溺有没有好好对待他母亲,就以他对他的所做的事情来说,他不觉得江溺会这么好心。   哪怕他真的照顾了母亲,依照了约定进行,那么用自己的身体和尊严换来的东西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小池,到我身边来吧。”江溺诱哄般亲吻着他的侧脸轮廓,声音低哑温和。   顾池难受地避开他的唇,脸上的厌恶一览无余,紧紧闭着眼迫使自己不去面对眼前的恶魔,咬牙切齿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江溺笑了起来,顺着他的侧脸吻到了唇角,顾池过电一样狠狠颤了一下,恨不得把自己脖子扭断,却也明白他说什么都是徒劳,所以一言不发,眼睫轻轻颤着,紧抿着唇。   顾池刚刚病过一场,嘴唇还有些白,脸色倒是比昨晚好了不少,肌肤凝如玉脂,江溺心里一动,蜻蜓点水般亲了他一下,不过轻轻一触,却让顾池脸色更加苍白了。   江溺没太在意,知道他是讨厌自己,但不知是心有不甘还是故意想看他抗拒的样子,又重新俯身贴住了他的唇,为了防止他乱动,提前一步捏住了他的下颚。   顾池也不想给自己找苦受,反正上都上过了,还能怎么样。   况且母亲还在他手里。   “小池,不要对我太凶,我脾气不太好,我不舍得伤你,但不包括你身边的人。”江溺声音沉缓。   顾池闭着眼没说话,心却狠狠一悸,顾池知道他没在开玩笑。   江溺蹭了蹭他的脸,咬了下他的唇,顾池这才微微睁开了半阖着的眼,对上了那双沉静漆黑的双   “别闭眼。”江溺微微离远了一些,没贴着他的唇了,但距离呼吸可闻,这样亲近的空间,连情人也不过如此了。   可他们别说是情人,连朋友也不是,甚至以后不知道该用怎样适合的称呼在别人面前介绍对方。   却靠的这么近,这么亲。   皮囊相近,灵魂已远。   顾池虽与人相处礼貌温和,但始终注意着尺度,与谁都会保持他自己划定范围内的距离,虽能给人温和的错觉,实则疏冷有度。   更别说面前的人是江溺,他恨不得剥皮抽筋的人。   顾池没听他的话,眼皮耷拉着,不看江溺。   江溺见顾池满脸抗拒的样子,有些失望的蹭了蹭他的脸。   他很少被人忤逆,脾气也怪异,与谁都相处不来,偏偏他在江家地位超然,人人都要顺着他,他那说一不二的脾气又都心知肚明,所以在南阳,谁惹了江溺,就是找死。   可面对的人是顾池,江溺却难得的有耐心。   被他骂被他踢被他打,怒意没多少,更多的是失望,没有什么比被心爱的人推拒更让人伤心的了。   “小池,你母亲已经住院了,你的东西,现在就在楼下。”江溺轻轻说。   “你跑不了了,顾池。”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感谢观阅 第7章 007 深渊   你也与这世俗同流合污。   ……………………   今天天气暖,不过分炎热,也没什么凉意,连聒噪的蝉鸣也掩在树荫的浓郁下,温馨又明媚。   顾池靠在出租车后座的车窗上,光从玻璃外透进来,洒在他脸上,他眯了眯眼,长睫微颤。   光,是阳光。   昨天之前,他或许会享受这种自然所带来的愉悦温暖,可是今早梦醒,突然觉得这光线太过刺眼了些,刺得人眼睛疼,心里发紧。   活的太清醒,痛苦就会被无限放大。   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停下,顾池习惯性礼貌的说了谢谢,付了钱,迎着夏日的暖阳踏进医院大门。   这是南阳最好的医院,也是顾池无论如何也带着母亲来不起的地方,江溺却简单一个电话就将母亲安排在了VIP单人病房,给了母亲最好的医疗设备与资源。   要换做以前,这简直是种奢望。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明明他什与江溺没什么不同,但是因为地位不如江溺高,注定被人把控。   这就是现实,也是社会常态。   顾池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开心还是难过。   顾池进母亲病房的时候她正靠坐在床上看电视,旁边站着一个眉目慈善的妇人,看起来像护工,应该是江溺请的。   但母亲看起来很不自在,手指不安的搅在一起,神情也不太自然,心思显然没在电视上。   顾池在外面整理了一下情绪,努力将昨晚到今天发生的那些肮脏事暂时暗藏起来。   母亲看到他情绪稍有不对,必是要多问的,他不想让任何人为他担心,尤其是还在病中的母亲。   “妈。”顾池站在门口笑着喊了她一声,他今天穿着件深色的长袖衬衫,下面是条很随意的休闲裤,衬得他身高腿长,眉目俊美清隽,很是惹眼,护工阿姨看的愣了愣。   生的这么俊俏得孩子真是少见。   顾池彬彬有礼的和她打了声招呼,走至母亲床前的椅上坐下,顾池温和斯文,很难给人不好的印象。   母亲一看到他,就像小孩子看见糖一样扬起了嘴角,眼睛倏地亮了下,顾池的心脏也跟着抽搐了一下。   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护工看了顾池一眼,很识相的站起身笑道:“那我给夫人去打杯热水,你们先聊。”   顾池“嗯”了声,嘴角带着礼貌的笑意:“辛苦您了。”   护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不用不用,我也是拿钱办事。”   顾池笑了笑。   护工前脚一走,母亲就立马扑过来抓住了他的手,紧张道:“小池,这是怎么回事啊,昨天晚上你班主任打电话说你在学校里有点事情要今天才能回来,晚上和同学住在宿舍里,怎么这么晚才来?还有,早上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把我送到医院来了?这里多贵啊,你……”   “妈。”顾池无奈的喊了她一声,温热的掌心轻轻盖住了她的手背。   他知道母亲是怕他急着治她的病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虽然确实是被人强迫着做了。   “我昨晚……确实有事所以住在宿舍里了,今天早上是陈叔叔找我有事商量,所以来晚了一点。”顾池面不改色的说。   陈叔叔是他上学的资助人。   顾池在母亲面前撒过谎,每次都是因为迫不得已,只有在外兼职赚钱骗母亲说留在教室学习的时候才会这样,其他方面都很坦诚,他从不多让母亲为难或者担心。   母亲着急的看着他:“什么事啊?”   顾池脑子飞快运转,母亲敏感又聪明,任何一点不对都逃不过她的眼睛,顾池飞快想了一圈,然后才不紧不慢的说:“就是关于您住院的事。”   “我?”母亲愣了愣。   “对啊,”顾池愉悦的笑着,“我担心您的病,早就和陈叔叔商量过了,陈叔叔今天早上才答应下来,这不马上就将您送到医院来了吗。您放心吧,不用担心医药费,也不用担心我……陈叔叔人好,说只要我够争气,能考上Q大了就算报答他了。”   母亲盯着他看了会儿,见他确实没什么异样,才松了口气,默然半晌,叹道:“是我拖累你了。”   顾池一听这话就皱下了眉,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妈,我小的时候您和爸爸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现在我长大了,虽然爸爸不在了,但我做的一切就只为了您。”   母亲看着懂事的儿子,瞬间红了眼眶,从小大家就羡慕她的儿子听话乖巧,从不惹是生非,礼貌可爱,暖的像个小太阳,蹦到哪里都有人喜欢。   可自他父亲去世之后,顾池就寡淡了许多,虽然与人相交依旧温和礼貌,却无处不带着若有若无的疏远冷淡,会笑却不会闹,逼急了也不会和人吵,懂事的让人心疼,也冷漠的令人心酸。   她心里苦涩,哽咽道:“要是你爸爸看到我们的小池这么争气,肯定开心的不得了呢。”   父亲一直是他和母亲心里最软的那一块,一触发就不可收拾,有父亲的那段日子,对顾池和母亲来说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快乐,可是父亲走的太出其不意了。   所以后来就导致母亲怕他缺失父爱,童年留下阴影,被迫嫁了人,也就是现在的继父,谁知遇人不淑,反倒将两人都拉进了泥沼,母亲一直为这个事情对顾池很愧疚。   可愧疚的,岂止是她一人。   顾池鼻子有些酸,掩饰似的侧着脑袋轻轻放在了母亲和自己交握的手上,悄悄吸了吸鼻子,哽咽着闷声说:   “妈妈,我会变得更强大的。”   ……………………   顾池没回学校,当然也不可能主动去江溺家,抽空回了一趟自己以前的家。   令他意外的是,多日不见的继父居然在家里,只是看起来有些僵硬,手里拿着份文件,盯着看了很久,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周叔叔。”   虽然顾池和他关系并不好,但好歹和他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以来,周祁除了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还拖着他母亲不肯离婚之外,对他并无什么不好,至少没虐待过他。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和周祁搬到一起的时候他已经上初中了。初中的时候他个子就已经不矮,由于喜欢运动,各方面都发展的很完善,除了江溺这种看起来就是练家子的疯子,他和其他人打架想打赢,一对一的话其实还是不成问题的。   尤其周祁看上去实在弱不禁风。这也是当初母亲和他结婚的原因,一副斯斯文文一看就脾气很好的样子。脾气倒是确实好,一开始也愿意出去工作,到后来见母亲收入不错就干脆辞了工作游手好闲的吃喝玩乐白享福了。   而且周祁确实是个读书人,不过读歪了心态散了而已,厉害朋友也有,这也是母亲一直和他离不了婚的原因。   周祁见到顾池的时候愣了愣,坐在沙发上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他,然后就没再说话,顾池无意中瞥见他手里面的资料,终于明白了他脸色不好的原因。   离婚协议书。   江溺想的倒是周到,也没有食言。   顾池没有多看,进到母亲和自己原先的房间里转了一圈。自己房间里的东西基本被江溺搬空了,母亲倒是还有几件晾在外面没收的衣服,顾池给她收了,找了个布袋放好,打算等一下去医院给她带过去。   至此,这个承载着顾池和母亲几年的老房子里终于没了他和母亲的气息,一如他们当初来一样,空旷破旧。   也不知江溺是有意还是无意,特意在他屋子里面上上下下来来往往喷了一遍消毒液,他进去想要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东西时差点没被消毒液给呛到。不过里面确实是被搬空了,连只笔都没留下。   临走前消个毒,这也算是一种礼貌。   周祁自顾池进来开始就一直没说话,直到顾池拎着包路过客厅要出去的时候他才哑着嗓子喊了他一声:“顾池。”   顾池脚步一顿,转身看着他,声音不咸不淡:“怎么了周叔叔?”   周祁拿着那份文件站了起来,呆愣愣的看了他一会儿,说:“真的要走吗”   他笑了下,语气疏淡:“您该放过我和我妈妈了。”   周祁愣了愣,垂着眼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微不可查的愧疚:“是我对不起你和你妈妈。”   顾池看着他没说话。   周祁眉眼疲惫,也不知昨晚干什么去了,嗓子很哑,语气却显得十分真挚:“顾池,有时间咱们出去吃一顿饭吧,算是……道别,等你们走后,我大概也不会留再这儿了。”   顾池对他未来的去向不感兴趣,所以没多想,反正以后就是陌生人,没什么可想的了。   他的提议顾池思考了一下,觉得也不是不行,毕竟周祁除了窝囊无能拖人下水,其他都还行。   而且他记得周祁还在上班的那段日子对他还是挺好的。   拿了工资会偷偷给他买衣服鞋子,还会带着他去吃大餐,虽然每次母亲埋怨他们花钱大手大脚,但看得出来母亲特别欣慰他们能相处的这么融洽。   后来周祁没上班了,对他也不差,偶尔回到家也总会带点什么给他,有时候是钱,有时候是学习资料,有时候会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东西不贵,却足以体现他的细腻。   这些顾池记在心里。   他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行,那时间地点您来定就好,不过不要挑我上学的时间段。”顾池说。   周祁看起来很高兴,连忙点点头:“好……好好好,那我挑你下课的时间,然后再看日子约你。”   “嗯。”   顾池出来后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母亲近段时间嗜睡,他过去的时候又睡着了,顾池没吵她,放好东西就坐在一边陪她。   “阿姨,你可以回去了,剩下的交给我来就行。”顾池看着靠在另一边沙发上正睁着眼睛看医学杂志的护工阿姨笑道。   护工愣了愣,赶紧摇摇头说:“我工资拿的多,答应了老板要守着,要是被发现了可就干不下去啦,小伙子,我看你孝心好,不过你可以先回去,有我在没问题的。”   阿姨信誓旦旦,眉目慈祥,带着一点令人亲近的随和感。   顾池笑了笑,没多说什么,他若是真让这阿姨回去了,江溺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我脾气不太好,我不舍得伤你,但不包括你身边的人。”   江溺的话还犹在耳边。   江溺害了他,他总不能因为私心害了别人。 第8章 008 深渊   恶魔开始他的掠夺。   ……………………   顾池知道自己不可能陪母亲住在医院,东西都在江溺那儿,不管怎么有气无力,明天的学还要继续上。   虽然他早就预习过了,也能凭自己自学,但当然都比不上老师的讲解。   他不能松懈,怎么样都不能松懈。   傍晚的时候江溺来接他了。   顾池不想做无谓的反抗,和母亲打了声招呼就下楼了。   但临走前母亲却拉着他的手,突然问了一句:“小池啊,周祁突然答应离婚,但那房子是他的,那你搬出来了住哪儿啊?”   顾池不动声色的捏了捏手指,神色黯然了一瞬,笑着拍了拍母亲的手说:“别担心,陈先生有给我安排,他想的很周到,租的也不是什么很贵的房子,等我上了大学毕业了肯定报答他。”   母亲神色里的担忧却没有减去,反而带着些审视意味般看着他,语气也严肃了起来:“小池,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人对你做什么了?”   顾池心里咯噔一声,立马拧着眉头佯装埋怨:“妈,您说什么呢,这件事情老……周老师都知道的,校长应该也是知道的,您大可放心。”   顾池能这么说,当然是因为他知道以江溺的能力托附中校领导做个假证不是什么难事,尽管他也不知道江溺会不会如他所愿的帮他那么做。   母亲仍旧没放下心,兀自忧心的敛着眼,这些年饱经风霜下来的皱纹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爬了她满脸,让顾池的心也跟着微微抽痛起来。   若是母亲知道他被人欺辱了,还是个男人,并且现如今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脸去面对她,死了也无颜面对父亲。   他们的家庭在某些方面并没有那么开放,父母都不喜欢大城市的生活,因此顾池一家从小就闷在小城镇里,一直到母亲改嫁给了在南阳的周祁,才从那里出来。   但小城镇里养出来的思想观念依旧在,别说父母亲一开始肯定接受不了,就是顾池被人这么强迫干了这种事,若是没有母亲在,怕是早就一头撞死了,现今那反胃的酸胀感还无时无刻的刺激着他的大脑神经。   他对同性恋没什么别的看法,可突然发生在自己身上谁受的了?就算他是个女孩也会羞耻难堪生不如死。   安抚好母亲,顾池才有气无力地下了楼。   夜风微凉,顾池将卷到臂弯的衣袖放了下来,遮住了那节精瘦白皙的小臂。   医院门口停着的黑色迈巴赫格外显眼,引得路人频频侧目,哪怕在南阳这样的大城市,也没多少人开的起这种迈巴赫,能开这样的车的人,非富即贵。   顾池一眼就知道那是谁了,因为他出门的同时,车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了下来,露出了江溺冰寒清隽的脸。   只在看到他时,那眼里的寒意才春风化雨般散去,带上了点点宠溺般的温情。   顾池的心却一片冰凉。   他面无表情地去拉副驾的门,拉不开,被锁了。   “小池,坐后面来。”江溺笑看着他。   顾池没说话,愣了几秒还是坐在了后座,紧贴着车门,从始至终没有看一眼江溺。   然而江溺可不是那种谁来讨好他就宠幸谁的人,顾池一上来,屁股没坐热,就被他一手轻轻捞进了怀里。   顾池挣了几下没挣掉,脸色发白,紧抿着唇没说话,只是身体微微发着抖。   不止是顾池的心在抗拒江溺,身体也无时无刻不在警告顾池,这个人危险。   他闭着眼,扭了扭头,一闻到江溺的气息就不可避免的想到那个阴暗的仓库,以及他对他所做的一切。   顾池的胃部微微痉挛。   江溺轻轻笑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只是紧紧抱着他,浅淡的唇在他唇角流连了一下,没再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   顾池的东西被江溺放在了他的衣帽间里,江溺本身也不是什么花里胡哨的人,衣服不多,柜子挺空的,顾池的衣服挂上去的时候还空出来几个。   那些廉价的几乎被洗掉色的地摊货与江溺高端定制的衣服放在一起,格格不入,就如同他们两个人一样。不清楚内情的人根本不会联想到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关系,所有的联系都是江溺强硬接连的。   江溺似乎也觉得有些违和,看着顾池若有所思许久才道:“我帮你买点衣服吧。”   顾池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不咸不淡:“你要嫌弃,可以扔了。”   江溺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冷淡,没在意,继续说:“那就扔了吧,我给你准备些……”   “不用。”顾池转身走了。   江溺没再琢磨这件事。   他不喜欢,就算了。   今晚江溺并没有对他做什么,顾池背对着他,他就沉默地从后面抱住他,就像抱着自己的玩偶。他的气息喷在他敏感的后脖颈里,还用舌尖舔了一下,顾池浑身一颤,咬着牙没说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昨晚顾池在生病,对身边有谁根本没意识,但今天他很清醒,身后江溺清浅的呼吸、紧紧与他相贴的冰凉身躯无一不在残忍的昭告着什么。   生理性不适刺激着顾池全身,折磨着他仅有的那丝意志力。   好在江溺并没有再做什么过分的事,搂着他很快就睡着了。   他们始终维持着这个姿势。   他睡了,顾池却一直被胃里翻滚着的不适折磨到了凌晨,天亮的时候才睡了一小会儿,不过也没睡多久生物钟就把他闹了起来。   他一直是个很自律的人,时间观念极强。   令他意外的是他睁开眼的时候江溺已经不在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顾池松了口气,又扒着马桶干呕了一会儿才脸色苍白的下床洗漱换衣服。他找到自己的书包,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书没有少才下楼。   江溺就坐在餐桌旁吃东西,少年气质冰寒,眉眼中透出一股异于年龄的薄凉。   顾池淡淡看了他一眼,直接往门口走去。   “小池。”   江溺追了上来,轻轻抓住了他的胳膊,刚才的不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令人不适的关切,“吃完早餐再走。”   顾池甩开他的手,冷冷道:“不用了,我回学校。”   江溺笑了笑,温和道:“不吃的话今天可能去上不了学了。”   他喉头一哽,闭着眼斟酌半晌,才不情不愿的回到餐桌囫囵乱塞了几口面包作势要走,江溺又起身,转身拿了一杯热牛奶递给他。   “路上喝点热的。”   顾池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冷淡的“嗯”了一声,拿过牛奶快步开门离开。   只是没走出几步就被门口的司机拦住了:“您稍等一下。”   顾池皱了皱眉,眉宇凛冽,绕开他就走。   然后又不知从哪冒出几个人沉默地拦在了他面前。   顾池咬着牙,眼睛有些酸涩,强忍着眼泪,钻进了车里。   过了会儿江溺才慢悠悠地拿着书包踱出来,不紧不慢地在顾池身边坐下。   江溺家里除了做完一日三餐就走的厨师,还有每天早上按时接送他上下学的司机,但一般没人敢在他家里多留。   炎夏的早晨总是很快就变得异常明媚,带着让人心烦的燥热与灼烫。   好在别墅区离附中没有多远,车子很快就到了学校附近。   顾池却让司机在离学校还有一段路的时候停了下来。   江溺没多说什么,让他下了车。   顾池不想让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这么完美的人,现在是千疮百孔的江溺的了,怎么想也不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江溺的车逐渐超过他向校门口驶去,顾池松了口气,他就怕江溺会拖着他让所有人都知道这种羞于启齿的关系。   顾池精神不太好,耷拉着眼皮不紧不慢地走着,手漫不经心的插在校服口袋里。   坐在车里的时候除了燥就是热,眼下独自行走在绿茵遍野的校外小道里,微风袭袭,身边是和他一样穿着同样校服的少年们,他这才感觉到了自夏天的善意,有种大梦初醒的错觉。   但身体的疲惫始终提醒着他,世间温情才是他的梦。   “顾池!”   清朗的声音打断了顾池的思绪,他微微转身,班长陈苒已经气喘吁吁地背着书包跑过来了。   女孩也不怕热,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满头大汗,她的五官清秀,在阳光下有种少年气的蓬勃。   顾池从袋子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她,笑道:“跑什么,我又不会跑。”   陈苒嘿嘿笑了笑,接过纸巾擦了擦汗,红着脸说:“边走边说吧,等下来不及了。”   “嗯。”   两人缓步走着。   陈苒偷偷瞄了顾池很多眼,每次话到嘴边了都被咽了下去,像是在斟酌应该怎么说才能让顾池好受一点。   顾池有些无奈,陈苒第五次看他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道:“有话直说,不怪你。”   陈苒被发现了也没有不好意思,小声道:“顾池,你没事吧?”   顾池愣了愣,知道她在说什么,他不动声色的捏了捏手指,关节捏的发白,似是想让这种表面的痛苦掩盖心底的酸涩。   他摇了摇头,说:“法治社会,能有什么事?”   陈苒被他逗笑了,同时也松了口气。   “你等一下把昨天老师讲的重点给我梳理一下吧。”顾池突然说。   他怕漏过重要的知识点。   陈苒成绩挺好的,笔记做的全面,找她准没错。   陈苒听了他的话,调侃道:“哟,学霸也会担心这个啊。”   顾池叹了口气:“我也不是神仙。”   陈苒笑了起来。   两人结伴到教室的时候,里面座位还是空的,只有他们俩。   以前也是这样,顾池前脚来,陈苒后脚就来了,然后其他人才零零碎碎过来,他们永远是到的最早的。   “顾池,这次入学考有奖金哎。”陈苒满眼冒光,看得出心情特别好。   顾池早就知道,不怎么意外,但还是心不在焉的配合着问了一句:“是吗?”   “是啊是啊,这回学校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大方。”陈苒哼哼道。   他笑了笑,把课本摆出来,伸手轻轻敲了敲陈苒的脑袋说:“行了,小财迷,给哥哥讲讲题吧。”   陈苒脸瞬间红了。   恰好这时教室后门结伴进来了两个男生,看到顾池来了,凑在对方耳边窃窃私语,时不时瞄一眼他。   他没搭理,这些喜欢看热闹在背后说小话的人都挺无聊的。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感谢观阅 第9章 009 离间   怪物开始行动了。   ……   等教室里人都坐齐了,周鸿才急匆匆进来,看到座位上的顾池,松了口气,若无其事般轻轻咳了几声,曲着食指在他桌边敲了几下。   顾池点点头,跟在周鸿后面出去了。   教室里的人瞬间坐不住了,指着顾池出去的方向不知道在兴奋什么。   “哎,我看顾池挺正常的啊,也没被打哪儿啊,那他请假干嘛还有他做什么惹我们江爷了?咱们江爷什么时候对人这么温柔了?”陈苒前桌转过来兴冲冲地和她讨论,试图从她嘴里套出点更加惊天的秘密。   陈苒不喜欢和人谈论这种事,尤其还是关于顾池。   她不冷不热地看了前桌一眼,卷起书在桌子上狠狠敲了几下,大声喊道:“还不读书就记名字了啊!”   前桌讪讪转了回去,周围人纷纷朝她看过来,但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总算是小了一点。   ……   顾池跟在周鸿后面进了办公室,今天办公室里还挺热闹,老师们基本上来齐了,还有一些不听话被罚站在里面读书的学生。   顾池一进来,基本上目光都转到了他身上,有同情的,有怜悯的,还有愤怒的,甚至有些疑惑的。   他通通没在乎,像是没察觉般很礼貌的和周围老师打了个招呼,面不改色地走进办公室。   周鸿带着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了想,还是没坐下来,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细细斟酌一番,才犹豫道:“顾池……你和那个……江溺,是怎么回事?”   似乎这个名字挺烫口,周鸿说完还要再灌一口茶。   即使早就知道周鸿会问什么,但是听到“江溺”这个名字的时候,顾池的心还是被针扎似的抽痛了一下。   他偏了偏头,掐了一下手心,面无表情,语气冷淡:“没什么,就是有点矛盾。”   “……”   和江溺有点矛盾那是没什么吗?   周鸿深刻记得之前高一有一个男生,也是和江溺有点矛盾,最后被打得要死不说还被退了学的,这事儿在全校闹得沸沸扬扬,校长都管不了。   周鸿目光复杂的看着顾池,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说:“这事……老师也无能为力,但你要想尽快摆脱现状,就不要让这种事影响了学习,知道吗?”   顾池沉默点点头。   可惜摆脱不了了。   他和江溺现在不论是身体还是现实都紧紧绑在一起,除非江溺放过他,否则断不了。   “顾池,你是个好孩子,江溺呢……唉,我也不想多说,毕竟不是我的学生,但是老师希望你能自己解决好这件事情,别让你母亲和我们这些关心你的老师们担心,我们都很看好你。”周鸿语重心长的说。   他说的话很在理,整个南阳,怕是也没人治得了江溺,周鸿能对他说这些,已经让顾池很感动了。   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过了早自习。   顾池心不在焉的回到座位上,又游魂似的过了两节课。   他在学校里人缘是好,但真正交好的朋友不多,这会儿在班上都知道他惹上了江溺,除了每一个人敢和他说话。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朋友,楚阳就算一个。   楚阳不是他们班的,人很好,就是成绩太烂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当初死缠着顾池就因为一个数学题目,据说是因为他和他妈打赌,他成绩进步一百名就给他买双鞋,顾池不晓得叫什么牌子,但是听说五千多块钱一双,至此楚阳同学就跟疯了一样开始搞学习。   然而此人成绩实在太差了,老师都被他气哭的那种,于是楚同学纵观整个年级,找上了脾气好成绩也好的顾池。   顾池对给同学讲解题目这方面一向是来者不拒,同学之间问个题目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楚同学得寸进尺,一直到考试前都没放过他。   那次考试顾池异于寻常的把和年级第二的分数拉开到了两位数,然而楚阳跟他学了这么久,最终还是与进步一百名失之交臂,好在努力没有白费,他妈念在他成绩确实有所上升的份上,还是将那双早就买好的鞋给了他,然后他就和顾池成为了好哥们儿。   江溺和他的流言一出来的时候,楚阳就来找过他,但是找了几次不是他请假了就是他不在,这回逮着大课间硬揪着将人堵在了走廊上。   “顾池你也太不够朋友了吧,这么大的事你不告诉我”楚阳不悦的瞪着他。   顾池苦涩的笑了笑:“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又没残。”   “没残”楚阳一脸不可思议的指着他,“所以你就是要等你被江溺打残了再告诉我对吗?”   顾池愣了愣,沉默了几秒才说:“这件事情你千万别插手,我能处理好,你们家也不容易,别让叔叔阿姨白忙一场。”   虽然楚家在南阳也不赖,但是江家的势力非常人所及,要是楚阳为了他和江溺起冲突,顾池怕会连累他,那个疯子,连那种事情都能毫无负担的对他做了还有什么不敢做   楚阳却不在意,愤愤道:“顾池你什么意思啊?看不起我是不是!咱们是朋友,朋友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被他堵在厕所里打,我能坐视不理吗?”   他这一通吼,周围人的目光全都转了过来,顾池头痛的扶了扶额,真不知道怎么和这种异于常人的思维方式交流。   顾池推了他一把,不冷不淡的说:“行了,你别管就是。”   楚阳再傻都察觉到了他语气里的不对劲,但见顾池没有多说的意思,他便没有说话,讪讪离开了。   中午江溺居然没来找顾池,一直到顾池下午上体育课也没看到他的影子应该是逃课去了。   只要他不在学校里面对他做什么过分的事,顾池就能安心学习。   但明显注意力没有之前那么集中了,上课被老师点了好几次名,有一次连书都拿错了,老师们大概都知道他的事,所以也只是稍加提醒,没有过分斥责。   谁遇到江溺,不疯已经算好的了。   平常上体育课的时候顾池还会和他们班男生打打球什么的,但现在别说是他根本没心思打,也没人愿意和他打了。   谁也不会冒着得罪江溺的危险去靠近他。   顾池没太在意。   但是最近他身体确实不太行,这样下去不好,他还要照顾母亲,身体不能成为他学习路上的阻碍。   于是一解散他就如同往常一样围着操场跑了起来。   一个操场不止他们一个班的学生,看到顾池,不是红着脸说“好帅”,就是低声指指点点,无聊到了极点,却也让顾池的不适到了极点。   以前谁躲在他背后说什么顾池都不会在意,但是江溺的事情一出来,他就会有一种他和江溺的事情公之于众的感觉,那种感觉,不亚于被人扒光了扔大街上,甚至还要屈辱。   这种被人围住然后窃窃私语的感觉让人心里的暴躁因子不断发酵,一向好脾气的顾池也受不住了,草草跑了三圈就往教室走。   “哎哎哎,顾池等等我呗!”陈苒拿着瓶水和一包纸巾追上了他。   顾池愣了愣,看着脸颊跑的通红的姑娘问道:“怎么了?”   陈苒笑着把水和纸巾递给他说:“喝水啊。”   见顾池有些犹豫,陈苒赶紧又补了一句:“感谢你早上送牛奶给我喝,解决了我的温饱问题,话说那牛奶真好喝啊,区区一瓶水算什么。”   顾池这才点点头,接过,淡淡说了声“谢谢”。   陈苒早上来的匆忙,没有吃早餐,一直趴桌子上捂着肚子喊饿,顾池想到自己书包里还有瓶牛奶,就给她喝了,陈苒感动了一上午,嚷嚷着要报答他。   其实也没什么好报答的,毕竟这是江溺给他的,她要报答,得去找江溺。   跑了几圈,散了些汗,确实有些渴了,顾池拧开瓶盖灌了几口,陈苒见他脸上的汗要弄到衣服上了,连忙抽出张纸给他擦掉,顾池一愣,触电般避开她的手指,按住了脸上的纸巾,迅速后退了一步,温和的道了声谢,逃也似的转身离开。   陈苒倒不是很在意,只当他是害羞,慢慢跟在他背后往教室里走。   仲夏夜的风又轻又凉,顾池迎着窗口溜进来的微风深吸了一口气。   一天的课完的很快,他好不容易利用晚自习和上课的时间使劲赶,总算把前些天落下的课程补上来了。   顾池微微吐了口气,收拾书包打算走人。   “嘿!”旁边的陈苒突然把自己小拳头伸在顾池面前。   顾池愣了愣,看了她一眼,疑惑道:“这是什么”   陈苒脸颊绯红,垂了垂眼,甜甜笑着,神秘的说:“你点一下就知道啦!”   顾池只想快点回去,不然被江溺撞见这一幕,陈苒可能会被他连累,他迅速伸手点了一下。   小姑娘红着脸,动作很快的抓住了他的手指,低下了眸,嘴唇动了动,似乎在想应该怎么说才好。   顾池一愣,脸色顿时煞白,过电似的把手指收了回来,陈苒抓得紧,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他猛的站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撞倒了桌上的书本,课本顿时哗啦啦掉了一地,他狼狈地蹲下去仓促地把散了一地的书页捡起来,整理好之后转身就走。   “顾……顾池!”陈苒结结巴巴地搅着手指,望着顾池修长挺拔的背影,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大声喊道,“我喜欢你!”   顾池浑身僵硬,唇上那点微红的颜色也褪去了,脑袋轰鸣,满脑子都是那句“我喜欢你”,一声一声响彻在顾池脑海里,却不是陈苒的声音,而是……江溺的声音。   因为太痛苦,所以记得格外清晰,那带着魅惑暧昧又缱绻旖旎的喜欢,让顾池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毛骨悚然的喜欢……   顾池闭了闭眼,手心被他掐的发红。   陈苒见顾池脸色不对,试探着喊了他一声。   顾池身影晃了晃,楞楞的侧了侧目,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陈苒,声音哑的可怕:“……谢谢你的喜欢,但是我……”   “……没,没关系的顾池,我可以追你啊,我喜欢你,这是我的事,就算,就算最后你还是不喜欢,也没关系的。”陈苒哆哆嗦嗦地打断了他,她是个脸皮相对来说较薄的姑娘,没喜欢过什么人,但是她太喜欢顾池了。   这个少年完美的可怕,成绩优异相貌惊人品行端正,待谁都温和有礼。   所以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错过了他。   没有人会甘愿错过顾池的。   人的一生,能遇到几个顾池   陈苒以为顾池对她这么好,她会是特别的那一个,却没想到顾池在听到她的表白之后会这么……抗拒。   她有些后悔,是不是这些话说出来,她和顾池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顾池,你要是觉得困扰……我很抱歉,但是我真心想和你交朋友,你知道的,我身边没什么朋友,你算一个。”陈苒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有多么白莲,她只是想让少年知道,即使少年不喜欢她也没关系,她不强求他的喜欢。   此时教室里已经没有人了,空旷又寂寥,她的每个字都很清晰响在少年耳侧。   顾池心里难受,他明白陈苒的意思,但这不是陈苒的问题,是他……是他反应太大了。   “抱歉,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喜欢一个人不说出来才会让人遗憾,我很高兴你向我坦白心意,但是陈苒……你离我远点吧,我会……害了你的。”   顾池近乎脱力般紧闭着眼,仰着头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夜风给他的最后一点决心。   主动斩断所有人际关系,让江溺无机可乘。   陈苒却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看着他,突然有些恍惚。   少年身高腿长,背影清瘦挺拔,侧脸线条硬朗流畅,半张脸掩在了走廊的黑暗里,面前的一切都是漆黑的,仿佛看不见尽头的深渊。   陈苒心里一跳,有一种顾池一出去就回不来了的感觉。   “走吧,夜深了,我陪你出去。”顾池语气平淡。   陈苒听着顾池微微沙哑的声音,突然有些难过,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顾池和以前那个不太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毕竟顾池还是那么温柔,在拒绝了女孩的表白之后,还会记得将女孩送到回家的路口。   两个人一路无言。   直到他看着陈苒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校门拐角处,顾池才咬了咬牙,终于没忍住,扶着学校暗角的墙干呕了起来,胃里是痉挛般的疼痛,疼的他满头大汗。   “……小池,我喜欢你。”   “……你是我的。”   “……小池,留在我身边吧。”   那恶魔般的声音像一块巨石轰然砸在顾池的心底,他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嘴角和眼睫轻轻颤着,那些他刻意忘记的令人反胃的回忆又如潮水般倾斜而出,每一声危险的低喘都被无限放大,下|身被钳制的痛苦犹在。   他只能说幸好,幸好江溺不在,否则他一定不会放过陈苒的。   他实在……不希望有什么人因为他而出事。   顾池没吐出什么,但是胃里起码还是好受了一点,又背靠墙站了一会儿,未免等一下让江溺看出什么异样来。   缓到差不多准备走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的转过身,不远处破旧的路灯下,江溺环着臂靠灯柱站着,正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池。   白炽灯光将他的身影拉的修长挺拔,那张慵懒清绝的脸却是顾池的噩梦。   他虽站在光下,可四面八方都是未知的黑暗。   顾池突然一阵恶寒,心惊肉跳,他不知道江溺来了多久,看了多久,有没有注意到已经离去的陈苒。   好在下一秒江溺就笑着朝他走过来,温和的问道:“怎么了?我等了你很久,你站这儿做什么?还在怕我”   顾池面无表情,但心里紧绷的弦也松了一下,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略过他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江溺紧跟着他坐在了后面,没有多问。   回别墅的路格外漫长,今夜就连窗外闪烁的霓虹都没能照亮车内这一隅地方。 第10章 010 离间   被黑暗吞噬的少年,阳光也不会再光顾。   ……   回到别墅里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但是别墅里依旧空荡荡的,饭菜像是凭空出现。   进来的只有江溺顾池,司机送完他们就走。   顾池并没有什么胃口,和江溺坐在一起吃不反胃都算好的了。   但这个人就是喜欢强迫他,他不想做的事,江溺就非逼着他做。   看别人进退两难,好像是他的乐趣。   “喜欢吃什么?明天我让他们帮你做。”江溺坐在对面给顾池夹了一块排骨,柔声说。   顾池皱了皱眉,看着那块被江溺夹过的排骨,一边思考到底要不要吃,一边头也不抬道:“不用。”   江溺笑了笑,没说什么,又给他舀了一碗汤:“你身体不太好,多喝汤。”   他厌恶的推开,冷声道:“我有手。”   江溺又轻轻推回去,无奈道:“都说了,要听话。”   顾池咬了咬牙,没再说什么。   他似乎很喜欢拿各种事情来威胁他。   这几天因为各种事情耽搁,他一直和时光咖啡店的老板请假,老板倒是很和蔼,并没有责怪他,也没有催他,顾池打算明天晚上下完晚自习就去。   但是他怕江溺等不到人会掀了咖啡店,所以决定还是咬着牙和他说一遍。   “你以后别等我了,我有事。”顾池声音平淡,面无表情,说完也没看江溺。   江溺却奇怪的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笑了一声,说:“你去周鸿给你找的那家咖啡店”   顾池心里咯噔一声,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猛的抬头望向他,江溺的那双眼依旧深邃寒凉的可怕,带着让人心悸的黑暗。   他愣了下,沉声道:“什么意思?”   江溺不紧不慢的放下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桌边,漫不经心的敲着,唇角带着笑意,看着顾池道:“你说呢?”   顾池没说话,捏紧了手心里的筷子,怒火突然自心底蔓延,浸透他的四肢百骸,他这辈子,大概从没这么厌恶过一个人。   然而怪物很喜欢看他生气的样子,顾池性子软,生气起来就像一只炸毛的猫,再怎么怒火中烧,也没有任何杀伤力。   反正在江溺心里,生气的顾池才是他面前最真实的顾池,起码能对他有情绪,哪怕不是好的方向。   “我帮你辞了。”语气倦松,没有丝毫心理负担,甚至从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那一瞬间怒火烧到了心底,然而又怎么仅仅是愤怒,不甘、痛苦、畏惧、厌恶……在这一瞬全都如同哄水开闸般涌了出来,淹没了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   顾池猛的将手中的瓷筷扔掉了地上,站了起来,血红的眼死死盯着江溺。   瓷器与地底相击,很快就不堪一击的碎成了无数片,声音清脆,事实残忍,如同江溺和顾池。   与此同时,江溺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脾气再怎么放软,顾池这么大的反应还是让江溺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潭底。   “江溺……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这么……变态。”顾池的声音微微发着颤,带着人难以察觉的绝望。   江溺踢开凳子,走近了顾池,笑道:“小池,你缺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非要去打工干什么?”   顾池身边的人越多,江溺就越焦躁不安。   顾池是他的。   “江溺!你是什么都有,你可以拖着我,但我必须往前走!我迟早会摆脱你的!”顾池吼了出来,眼眶通红,声音哑的不成样子。   这一刻如同海水朝他兜头扑来,苦涩酸楚,其中百种滋味,只有他知道。   没有谁能体会顾池的痛苦,他太狼狈了……   “摆脱我?”江溺语气冰凉,眼中的温和化作了铺天盖地的冰寒,凛冽入骨。   顾池死死盯着他,牙齿不断发颤,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下一秒江溺就已经过来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顾池下意识往后退,腰肢砰的一声撞在了桌沿,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后腰痛得发紧。   顾池的眼睛突然酸涩不已。   江溺却没有放过他,兀自沉浸在那满心的怒火中。   “顾池,你永远别想走。”江溺一字一句的说出来,语气冷到了极点。   餐桌上的碗盘勺筷都被江溺一手全都拂到了地上,汤汁饭粒溅了一地,瓷器相互碰撞挤压,有的试图与地面同归于尽,有的自相残杀。   不用想都知道现在地上已经乱成了什么样。   江溺将他推在了餐桌上。   伴随着衣料撕碎的声音,顾池面前投下的阴影也彻彻底底的将他包裹住了。   低沉的喘息纠缠在一起,再次成为那旖旎又令人反胃的噩梦。   顾池的所有推拒在江溺面前都简直不值一提,他总是能很好的把控他每一个动作,并且为他所用。   顾池就像他的牵线木偶,毫无反抗之力,除了任人摆布别无他法。   那些在此之前还幻想的逃离与未来,在被侵入那一刻都化为破影。   被深渊吞噬过的少年,阳光也不会再光顾。   黑暗太强大了,有时候光也无能为力。   这一夜从餐桌到沙发,楼下到楼上,顾池居然很清醒的承受了江溺的侵犯,从最初的疯狂挣扎到后来的麻木冷淡。   江溺的动作其实很温柔,小心翼翼的像对待自己的稀世珍宝。   尽管每一下都像是要将这个人彻底融入他的血肉中,与他合为一体。   江溺低沉的喘息不绝于耳,像极了黑暗降临时的哀鸣。   “……小池,你是我的。”江溺的声音微微颤着,嗓音哑到了极致。   这一夜他都在不断重复这句话,像是警告像是昭告,更像是毫无安全感的呢喃,仿佛多说一遍,顾池就真的成为了江溺的。   顾池的思维已经混乱不堪。   他却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残缺的灵魂去撞击完美的灵魂,除了同归于尽,就是后者与之同流合污。   ……   江溺又帮他请了一天假。   顾池的身体自上次在仓库之后就差了,昨晚又弄了很久,他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已经将近天亮,再睁开眼的时候就是下午了。   今天天气不太好,天空阴阴郁郁,阴沉压抑。   顾池眯了眯眼,脑袋沉重的像是灌了铅,他忍着全身酸痛从床上起来,下身隐秘的疼痛刺激着他的全身。   他嗓子沙哑地几乎破声,干燥刺痛,顾池轻轻咳了一声,昏昏沉沉的穿上衣服,踉跄着捂着痛痹的胃去洗漱。   他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了,昨晚江溺抱着他去洗澡的时候就把那些东西吐的干干净净,血都吐出来了总不能把胃也给吐出来。   但胃依然里痉挛苦涩。   顾池唇色浅淡,脸色依旧白的病态,额上还有细细密密的汗,刷牙的时候手都是抖的,还差点没站稳,碰倒了台子上的一堆瓶瓶罐罐。   他难耐的伸手一件件捡起来放好,又钻回了被子里,额角的汗都是凉的。   胃痛的太厉害了,顾池居然被疼晕了过去,失去了意识。   ……   “……生理性胃痉挛,要你悠着点儿,不听医生的,小男孩迟早被你玩死。”   顾池耳边迷迷糊糊的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他微微睁开眼,两个虽然模糊但高大修长的身影就站在他床边。   一个是江溺,一个不认识。   但是看到江溺就足以让他恐惧了。   “……你先出去吧,我来和他说说。”陌生男人的声音低低响起。   江溺的身影顿了顿,沉默了几秒,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就消失在了门口,顾池莫名松了口气。   没过多久床边塌陷了一块,顾池意识涣散的睁开眼,入眼是一个俊秀斯文的年轻男人,身上是松松垮垮的休闲服,望向他时眼底是不同于江溺的温柔笑意,却莫名让人舒服。   顾池半张着眼,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你好顾池,我叫付冬,是江溺的……私人医生。”   付冬修过临床心理学,所以故意没说是江溺的朋友,要想让顾池对他更放松一点,就只能先撇清和江溺之前的朋友关系,被伤害过的人,对伤害他的人的身边人也会有莫名的抗拒。   付冬只能尽量将顾池对自己的不适降到最低。   然而顾池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般抗拒,听到他的话时也只是强撑着虚弱的笑了笑,气若游丝道:“……付医生,你好。”   很礼貌的少年。   付冬默默将江溺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遍,这么好的孩子就毁他手里了。   医者仁心,作为医生的付冬也不例外。   因为顾池的礼貌,付冬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脑子转了一圈,才笑道:“你还有什么地方不适吗?任何地方都没关系,我是医生,不忌讳。”   付冬说的是哪里他们都清楚。   顾池闭了闭眼,摇摇头咬牙道:“没有。”   从小接受的良好教养不允许他随便在谁面前袒露自己的□□,更别说他现在对男人的靠近有多么厌恶。   付冬点点头,没有勉强,过了一会儿才试探道:“你……要不要坐起来,和我聊一聊你和江溺之间的事,他都告诉我了,我修过心理学,或许可以帮帮你。”   顾池想了想,没拒绝。   付冬便扶着他坐了起来。   顾池靠在床头,付冬这才第一次正面看清了这个俊朗的少年,面容温润,长相清绝,脸色虽然苍白,可那白皙的肌肤细腻如玉,眼睫黑密微颤,温顺的像只小猫,莫名平添一丝美感。   难怪江溺喜欢他喜欢的要死,不计任何代价的将人绑回家玩。   就连在社会飘荡许久见人无数的付冬都不得不承认顾池的好看。   这样的少年在学校怕是被人追疯了。   “能说说你对江溺的看法吗?”付冬两手交握在膝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足以让人卸下一切防备吐露心声。   听到江溺的名字,顾池的神色黯淡了下,但在陌生人面前还是保持了基本的素养,这点让付冬很佩服。   顾池强颜欢笑着,语气淡然:“没什么看法,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   付冬心中一沉,他猜想也许顾池会说江溺变态恶心神经病,会表现出本能的厌恶与抗拒,却没想到他会表现得这么平淡……不,具体来说是麻木。   这就难办了,真是这样的话,江溺大概没戏。   “你……厌恶他吗?”付冬仔细观察他的眼底,似乎要从那清溪一般的眼底看出些什么不对来。   可惜什么也看不到,除了冰冷,就是麻木,死水一样平静无波。   “厌恶啊。”顾池笑道。   依旧是那么冷然,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   “但是有什么办法?你能帮我吗付医生?”顾池看着他。   “……帮你什么?”付冬疑惑。   “摆脱他。”顾池敛去了笑意,满眼凛冽。 第11章 011 离间   星星陨落了吗?不,怪物接住了。   ……………   付冬怎么和江溺说的顾池不清楚,但到了晚上江溺并没有来打扰他,把房间留给了他一个人。   他已经两天没睡好了,所以没怎么在意,吃完药很快就睡了。   第二天准时醒来,楼下摆好了早餐,依旧没看见江溺,他草草吃了几口,出去的时候司机果然在,但明显车里车外都没有江溺的影子。   顾池松了口气,上了车,不过还是没让车子直接开到校门口,自己迎着早上的清风走了一段路。   他依然是第一个到校,没过多久陈苒就跟上来了。   前天晚上的事情让他们两个相处起来不自然了很多,没有了之前那种轻松的氛围,陈苒一边有意无意的偷看他,一边从书包里拿出了早读课本。   顾池一直在看书,试图把昨天落下的再补一补,补完有不懂的再去找各科老师问一下,所以确实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陈苒来的时候也没如往常一般向她打招呼。   他太累了,不想陈苒再为他出什么事。   陈苒却以为他是害羞,整个早自习都在偷瞄他,他装作没看见,也无心再去和陈苒解释什么了。   到第二节 课大课间的时候陈苒才实在忍不住,犹犹豫豫地向他凑近了一点,低声说:“顾池,你……在生我的气吗?”   顾池愣了愣,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没有,你别将这事放在心上。”   “……哦。”她就没再问了。   但不问不代表陈苒不会继续喜欢顾池。   下了大课间她就去小商店给顾池买了瓶热牛奶,扭扭捏捏道:“赔你的热牛奶,这个可能没有你那个好喝。”   顾池疑惑的看着她:“不是赔过了吗?”   之前陈苒说用矿泉水来赔他他才接受那瓶水的,不然这种令人误会的行为顾池不会允许发生,干脆利落才不会让人留下念想。   陈苒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红着脸义正言辞道:“那怎么能比吗,矿泉水加这个都不一定比得上你那个呢。”   那能一样吗,江溺那个应该是现泡的。   “不用了,你喝吧,我不渴。”顾池继续埋下头看书。   陈苒心里有些涩,果然还是那天的事让他尴尬了。   学校的小商店离他们教学楼还挺远的,陈苒是专门跑了半个教学楼才买过来的,自己喝那也太没味了,陈苒越想越觉得有些委屈,最终心一横,厚着脸皮拧开盖子将牛奶瓶口在顾池唇上碰了一下。   顾池猝不及防,下意识伸手接住下面的东西,结果不小心握住了陈苒的手,他反应过来,与陌生肌肤相触的感觉让他差点又胃痉挛一次,触电似的收回了手,陈苒被吓了一跳,触及顾池温热的掌心时也下意识松开了,然后牛奶掉到了地上,玻璃瓶与地面相撞,“砰”的一声,碎成了一片,一块玻璃片不小心溅到顾池脚裸上,划出了一道小小的口子,但渗出了血他下意识嘶了一声。   “顾池你没事吧”陈苒赶紧蹲下来看他的脚。   这时全班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有几个女生甚至在窃窃私语。   顾池赶紧收回脚,脸色苍白的站起了身:“我去拿拖把。”   陈苒脸色难看地敏敏唇,没说话,又蹲在地上把玻璃碎片都放在一起,以免伤到了人。   不一会儿顾池拿着扫帚和拖把过来,很快就收拾好了,顾池再回来坐下的时候陈苒悄悄摸了摸手指,愧疚低着头,红着眼眶对顾池低声说:“……对不起啊。”   “没事。”顾池语气温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这本来就不关她的事,“是我没拿稳。”   陈苒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确实没有生气的意思才放下了心,呼了口气,又闷声道:“本来只是想给你送瓶牛奶,没想到弄巧成拙了,我以后不会这么莽撞了……”   顾池笑了笑说:“谢谢你的牛奶,但是下次不要给我送东西了,会引人误会的。”   陈苒点点头。   但是顾池不知道,他和陈苒的这一切还是被他们班的人拍了发到了学校论坛上,并且一直在发酵着,顾池人气本来就高,这下关于校草和班长的恋爱顿时被顶到了最上面。   顾池平时不太关注这个东西,自然不会知道。   ……   “这个女孩,是谁?”江溺冷着脸指着学校论坛上那张无比亲密的照片问高憷。   高憷愣了愣,有些怵江溺,尤其是他现在这个样子,明显就是发怒了。   “应该是他们班班长……”   “我说她的名字。”江溺语气冰冷。   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我帮你……去问问吧……”高憷道。   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今天江溺来得晚,一直到下午第六节 课才来,一来就看见这张暧昧无比的照片被人高高挂在了论坛上,点赞和吹捧人数直线上升,江溺顿时阴了脸,手机钢化膜都被他生生掐碎了。   从这张照片的角度来看,两人的手交握在一瓶牛奶上,虽然有些模糊,但能看到两个人对视了,再加上光影效果,更是暧昧无比,不明就里的人一看就会误会的那种,毕竟谁也不会无聊去握女孩子的手,还握得这么亲昵。   高憷他们已经陪着江溺在操场里站了一节课了。   正是烈日,气血方刚的少年们自然已经满头大汗,T恤都被浸湿,却没人敢说一句热。   “砰”的一声,江溺手里的手机狠狠被摔在地上,众人的心也跟着一提,被碎片砸到了也不敢吱声。   江溺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脸色黑的可怕,直接抬步往教学楼方向去。   他们紧紧跟上。   大概已经知道江溺要去哪了。   ……   此时正在上第八节 课,恰好是英语老师王蓉的课。   王蓉讲课挺无聊的,但是为了把昨天落下的补起来顾池还是很认真的听着。   “bewellworthdoing……”   班上的人都开始昏昏欲睡了。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高二一班教室后门被人狠狠一脚踹开,门猛的撞在墙上,又弹了回来,被高憷赶紧上前一步帮江溺按住。   全班人包括讲课的王蓉都吓了一跳,王蓉皱着眉,下意识想骂人,转头看见一脸阴沉的江溺还有他身后那些人时瞬间闭上了嘴,还按在黑板上的粉笔都被折断了也没挽回她的讶异。   顾池看见江溺,心如同坠进了冰窖里,脸上血色褪尽,握着笔的手指都在下意识发抖,只在心里祈祷江溺不要在教室里对他做什么。   果然,江溺直接带着人走到了顾池桌前。   顾池不想给全班添麻烦,更不想让江溺当着全班包括老师的面对他做什么,立马站了起来:“我和你……”   “你。”江溺却看向了他旁边的陈苒。   本来就心里直颤的陈苒吓了一跳,对着江溺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哆哆嗦嗦地指着自己,怀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我?”   江溺没回答,高憷就直接挥手,将她的桌子往前掀在了地上,“砰”的一声,书本哗啦啦掉在了地上,笔袋里的笔也倾泻而出散了一地,倒出来的,还有前天早上他塞给顾池的那个牛奶瓶。   江溺的眼底顿时阴霾一片,眼底的冰寒到了极致,教室的威压铺天盖地的笼罩了每一个人。   传闻中江溺暴力焦躁,打人见血,但仅仅只是传闻。   而当撒旦真正降临时,他们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黑夜。   就是平时跋扈惯了的王蓉也眼睁睁看着面前这一切说不出话来,手里面的书都险些拿不稳。   众人看得心惊肉跳,寒意横生。   “江溺!”顾池顿时站了起来,阴郁的瞪着他,江溺来找他没关系,但是找到他身边的人,这就很过分了。   顾池往旁边一步,将已经吓出眼泪的陈苒挡在了身后。   江溺冷冷勾了一下唇,漠然道:“带走吧。”   后面立马上来几个人,避开顾池去拉陈苒,顾池狠狠推了一把,死死看着江溺,气的发抖:“你有什么事可以找我,找女孩算账算什么?”   那些人知道顾池和江溺是怎么回事,要换做以前肯定就冲上去把顾池推开了,可现在再对他莽撞,就不行了。   江溺突然轻笑了一声,眼底的凉意森森,这一声笑的在场所有人毛骨悚然。   于是下一秒顾池就被江溺以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拉到了一边,眼睁睁看着哭得双眼通红毫无反抗之力的陈苒被人拉走。   “江溺……你……”顾池咬牙切齿的瞪着江溺。   江溺不为所动,微微侧头对高憷说了声什么。   然后高憷就冷着脸高声在教室里喊了一句:“论坛上的那张照片,谁拍的帖子谁发的”   没人敢说话,但是顾池却瞬间明白了什么,唇上的一点颜色都消失了。   高憷冷笑一声:“如果想让我们查监控,可就不会这么客客气气请你出去了,直接滚回家吧。”   还是没人说话。   高憷没再说话,看向了江溺。   江溺淡淡道:“调吧。”   “我……是我,都是我……”   一个女孩子颤抖着站了起来,双眼通红,连头都不敢抬。   她没想到自己只是拍了个照片,发了平常人都会发的这种帖子,居然就惹上了江溺……   “带到校长那去。”江溺看都没看一眼,目光至始至终停留在顾池身上。   “跟我走吗”江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似乎笃定了他一定会跟他走。   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   陈苒在他那里,他必须跟着去。   顾池被江溺拉到了男厕所里,陈苒也在里面,被两个人堵在角落,抱着头蹲在那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池想上去看看她,可是手腕被江溺紧紧捏在手里,他挣不开。   自从遇上江溺,顾池就很清晰的明白了自己的无能与渺小。   你看,他什么也不用做,就有一堆人为他收拾烂摊子。   而他们这些一心向前的人,再怎么努力,只要被人轻轻踢一脚,就会摔进阴沟里,永远翻不了身。   “顾池,你喜欢她”江溺语气清淡,眉宇阴沉,好像只要顾池说一句是,他就能立马上去把陈苒踹死。   顾池皱了皱眉,冷冷道:“没有。”   确实没有,他与陈苒是同学,要非有点什么的话最多算是普通朋友,其实接触根本不多,顾池不知道江溺怎么突然这么问。   江溺笑了下,看了一眼堵着陈苒的人,两人立马会意,粗鲁地将陈苒从地上扯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别碰我!这么明目张胆地校园霸凌,就不怕我……我报警吗”陈苒一边挣扎着,一边说出自己唯一有底气的话,但其实她心里清楚,警察能管到江溺,除非江家堕落。   江溺没将这些屁话放在心里,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了一句:“你喜欢顾池。”   不是疑问句。   顾池顿时毛骨悚然。   他知道了。   他为什么知道   那天晚上……   “江溺,你……”顾池声音微颤。   江溺笑了笑,继续道:“可真令人感动啊,喜欢顾池,想追他,就算他不喜欢你你也要追他……”   这下连陈苒也愣住了。   那晚教室里面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人,那江溺是怎么知道的   除非……除非他也在……   只是他们没看见而已。   两个人都是寒毛直竖。   那样静谧的环境下,居然还有人能躲在暗处听他们说话。   “江溺,你怎么这么龌龊”顾池语气机械冰凉,全身都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疙瘩。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个人监视着他的一言一行。   下一瞬,江溺就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狠狠推在了墙上,后背砰的一声,胸腔里面的脏腑都跟着震动了一下。   “顾池!”陈苒一惊,想要上去,可她怎么可能逃出这个禁锢圈,只能徒劳的看着面色通红的顾池。   顾池喉咙被江溺狠狠掐在手心,他喘不过气,可他并不太想反抗,这种实质性的折磨反而让顾池清醒又麻木。   江溺也不是真心想伤他,很快就松了点,确保顾池能够正常呼吸,但是放在他脖子上的手依旧没拿开。   见顾池缓完了气,江溺突然扭过头面若冰霜的看着陈苒,语调散漫:“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陈苒愣了愣,满脸泪痕的呆呆摇了摇头。   顾池却意识到他要说什么,那瞬间的耻辱到达了极点:“江溺!”   江溺朝他温和的笑了一下,突然伸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脸,慢慢抬起了他的下巴,迫使他与他对视。   顾池猛的抖了下,胃也忽的开始翻滚。   “让小池告诉你吧,我觉得你亲耳听到他说心里会好一点。”江溺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   而这种关系从顾池嘴里说出来,对顾池来说不亚于千刀万剐的极刑。   “小池,告诉她,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江溺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巴。   顾池浑身难受,侧了侧脸,咬着牙说:“……朋友。”   江溺笑了笑,继续问道:“什么朋友”   顾池垂着眸没说话。   厕所里一瞬间安静的针落可闻。   “顾池……”陈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顾池心里刺痛,红着眼眶偏开了头闭上眼,哑着声音低声说:“……契约朋友。”   所以在顾池心里,江溺和他只是因为那种羞于启齿的利益关系才捆绑在一起,在他心里面,江溺什么也不是。   不,也是他恨的人。   恨的人……   江溺的笑容瞬间消失,铺天盖地的滔天怒意狂风般袭向厕所里每一个人,那双冰山极地般的眼里迸射出来的凛冽寒光让众人心惊肉跳。   顾池心里微悸,喉头哽住,所有将出未出的话都堵在了心底,层层积压在一起,快把他逼疯了。   “你想她死?”江溺周围戾气横生,眼里吐露的杀机不是开玩笑。   他连毁了他都能这么随心随意,要毁一个女孩子,又有多么容易。   顾池在这瞬间万念俱灰,所有的傲气与挣扎都死在了这一刻。   “……男朋友。”   原来星星的陨落,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第12章 012 离间   世间温情,   往往只需要一星半点,   就能慰人。   ……   众人缓缓离开,门如上次一样从外面反锁。   转眼之间这一片就只剩下了江溺和顾池。   “小池,我有些生气。”   江溺将他按在一个厕所隔间里,两人凑的很近,彼此之间的呼吸相互缠绕着。   顾池近乎冷冷撇开了头,没说话。   从被逼着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认这段难以启齿的感情开始,顾池就麻木了,血液在凝固,心脏平稳的跳动着,只有胃里的不适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他也永远忘不了刚才陈苒看向他时的眼神,不可置信难以言喻交杂在一起,再混合着其他顾池不愿意回想的东西。   事已至此,无力回天。   他用自己最后的尊严将这片暗无天日黑夜藏在心里,恶魔不愿意了,让把他扒||光了,暴|露在阳光下。   他真的很会羞|辱他。   江溺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鼻尖,贴在他耳边说:“你得哄哄我。”   顾池紧闭着眼,忍住了一把推开他的念想。   但是他不知道江溺会怎么对陈苒,他怕真把他惹怒了陈苒会出事。   只能强忍着全身上下的排斥,咬着牙厌恶地撇开头。   江溺没有强迫他转头,而是顺着他的侧脸一直吻到了脖子上,顾池皮肤很白,依稀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线条流畅,肌肤白皙,江溺经不住吻了一遍又一遍,就像是虔诚的信徒亲吻自己的神明一样,小心翼翼又满心欢喜。   那吻落得很轻,却很凉,瞬间让顾池的胃痉挛了一下,全身发着抖,迫不得已地重新把头转了回来。   这正是江溺想要看见的,还没等顾池说什么,温凉的唇就落在了自己的唇上,瞬间攻城略地,没给他一点儿反应的机会。   顾池下意识想要反抗,然而江溺像是知道他会做什么一样,一如既往地轻松将他两只手别到了身后,顾池只能不停地偏开头大口喘气。   江溺吻偏了几次,眼神暗了暗,接着另一只手就毫不留情的捏住顾池的下巴抬了起来,顾池怎么扭头都偏不开,连嘴都合不上,江溺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狠狠亲了上去。   这个吻急促暴躁,含着江溺的怒气与阴郁,还有面对顾池时永远存在的那种急不可耐爱如星火。   真的太喜欢他了,恨不得将他绑在身边拆吞入腹,与自己融为一体,谁也看不见。   顾池一直昏昏沉沉,到后来连反抗也忘记了,楞楞的闭着眼,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感触又那么真实,唇齿相处间的血腥味刺激着昏头转向的他。   可是反抗在江溺这里没有什么意义。   一吻结束,顾池已经狼狈得不成样子,白色T恤被推到了小腹上,精瘦白皙的腰肢敞|露在肮脏的空气里,肩头上的衣服也被拉下了一点,露出了精致漂亮的锁骨和瘦弱的肩头,脸颊泛着喘不过气来的微红。   相比之下,江溺就整洁多了,只有嘴角被顾池混乱中咬破了皮。   然而他好像很开心,吻完之后眉眼中的阴霾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让顾池心寒的温柔,他不断抚摸着顾池的脸颊,极尽温和的用修长的手指擦去他唇边的水渍。   “小池,我很高兴。”   顾池没脸再回班级,江溺自然清楚,直接安排司机将他送回别墅,他却临时让司机转了道,去了趟医院看母亲。   他在医院楼下超市里买了一点母亲喜欢吃的水果,努力整理好心情,步伐沉重地迈上了楼。   不知道是不是顾池的错觉,母亲的气色相比之前好像还差了一点,但是身体基本上没什么问题,看到他来还是笑容满面的。   也许是环境太陌生了让她不太舒服。   他就没多想。   “小池啊,你最近在学校怎么样啊?”母亲眉目温和,带着丝微不可查的疲惫。   顾池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拨了拨母亲额前的碎发,语气平淡:“一直都是这样啊,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这次入学考学校特意为我申请了奖学金,多亏了周老师。”   母亲很惊喜,赶紧说:“那你得好好感谢你们周老师啊,身上有钱吗没钱母亲给你钱,你去帮周老师买点东西送去,哎呀,你们周老师真是有心了,从高一到现在最宠你了呢。”   顾池弯了弯唇角,无奈道:“知道了妈,您别操心这个,我自己心里有分寸,而且周老师也不是那种收礼的人,人家家里有钱地送东西他都不要,更何况他还知道咱们家情况就更不会要了。”   母亲听到这里笑意微敛,有些愧疚:“是妈妈没有给你好生活。”   顾池心里一痛,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自从发现周祁是个赖饭吃的之后母亲心里一直有个结。   其实父亲在的时候他们家境还不错。   父亲是个很有名的大学教授,为人谦逊有礼,又博学多才满腹诗书,待人更是温柔敦厚;母亲也不差,是个中学教书的语文老师,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贤良温婉,与父亲一见如故,没多久就结婚有了他。   爷爷奶奶和外婆走得早,父母亲结婚没多久外公也走了,所以两人过得一直很依赖彼此,相敬如宾。   他们家本来过的很幸福。   直到父亲在他十三岁那年因为一场恶性杀人案去世,凶手没被抓到,案底存留至今。也让他们这个本就成员稀少的家庭雪上加霜,母亲一病不起,在医院躺了半个月,身体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虚弱,年纪轻轻的顾池自然也没法这么突然的面对父亲的离去,但是从小父母两人灌输的良好教育让他撑了起来,只是性格变得内敛了许多。   母亲心怀愧疚,一心想给他找一个可靠的继父,想着如果有一天她突然走了可以帮着照顾他,所以初二那年嫁给了看似斯文的周祁,却没想到这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周祁不上班之后就一直夜不归宿,顾池没心情管他去了哪做了什么,母亲也没有心思去管这些,直到周祁开始用母亲的钱出去浪,三人的关系才正式开始破裂,只是一直没有撕破脸皮,周祁被发现过后倒也再没有拿过,但依旧是日日夜夜在外游荡,丝毫不记得自己是个有家室的人。   因为这件事,母亲的病情再次加重,直到初三中考前夕,母亲晕在家里,顾池送她去医院检查才发现母亲得了胃癌,但是那时家里已经很贫困了,就连顾池上学都是人资助的,可那个资助人只管送顾池上学,这些事他都不管。   能资助顾池就已经让他们很不好意思了,人家不愿意治病他们也没有办法。   顾池就想着再等等,等他读完书就可以了,医学技术这么发达肯定能治好的。   母亲一病,周祁却又开始趁火打劫,顾池几次和他差点打起来,但每次周祁却跟没脾气似的,被发现了就认错,很是诚恳,顾池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能自己悄悄去找兼职,一边上班一边存钱。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人生最不幸也算是这样了的时候,他遇见了江溺。   才知道深渊的真正降临。   顾池轻轻呼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开心一点,也让母亲放心。   他伸手,默默握住了母亲的手,轻拍两下,带着一点歉意说:“妈,我不该提这个事的。”   母亲眉目仁慈,叹了口气:“妈没有怪你,妈是怪自己没能给你想要的生活,害得你现在两面为难。”   顾池的鼻子有些酸,重重眨了两下眼,闷声说:“现在都好了不是吗,您和周叔叔离婚了,也能把病治好了,现在我上学……也安心了,没什么需要您担心的了。”   “哎呀,每次你来妈都弄得你不开心……”母亲一边调侃似的埋怨自己,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顾池心里一疼,俯身抱住了瘦弱的母亲,眼眶微红,却咬着牙没让眼泪掉下来,他得坚强一点才能让母亲知道他有多强大,就什么也不会担心了。   临走的时候母亲还是给了他一千块钱,为了让母亲放心,他没有推辞,只是默默将钱存了起来。   从小到大他都有这个习惯,不会乱用钱,父母给的零花钱都会存起来,而且他什么都有,也什么都不缺,作为一个还在读书的学生这样就够了。   顾池不想回去,就去了一趟时光咖啡馆,和老板道了歉,老板还是很和蔼,只是笑着说他要是想找工作了随时可以过来,顾池心想,大概就是世上的这唯一一点善意将他稳稳拉在悬崖边缘吧。   但是有时候,恶意往往超过善良。   顾池在一条少人的花园长椅上坐了很久。   盛夏的阳光总是晴朗明媚,懒懒洋洋的落在顾池身上,像是竭力抚平着他那颗短时间内就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夏天有时候那么令人厌恶燥热心烦意乱,可顾池静静地坐在这里,它却突然温柔了起来,如同夏日的流水,浸湿了顾池心里那一隅干燥的荒漠。   顾池看着不远处那一对牵着孩子漫步在小路上有说有笑的夫妇,眼眶突然有些湿润。   以前父亲还在的时候,也经常会牵着他和母亲在小花园里面溜达,有时候顾池耍赖,走不动了就往地上坐,父亲就会揉他的脑袋,温柔地说:“小池这么大了还耍赖啊。”   母亲就会笑着埋怨:“地上脏死了,小池要听话哦。”   可最后父亲还是会笑眯眯地把他抱在怀里。   那时的光也如此刻一般灿烂,湿澈了他小小的心。   父母给了他最好的教育,给了他最完整的童年。   可是这一切,都在朝着黑暗驰骋,他奋力把自己拽回来,又会被怪物狰狞的拉回去。   顾池颤抖着呼了口气,闭了闭眼。   “哥哥。”   稚气的小奶音突然在面前响起。   顾池一愣,睁开眼,面前站着一个小姑娘,嘴里含着棒棒糖,一脸青雉天真,扎着两个小辫子,笑眯眯地看着他,可爱烂漫。   顾池弯下|||身,摸了摸她的脑袋,问道:“怎么了?”   小姑娘嘿嘿笑了笑,突然从背后把小手伸了出来,胖乎乎的小掌心里放着一个粉红色的棒棒糖,小姑娘歪着小脑袋,笑道:“哥哥,妈妈说心情不好吃个糖就好啦!”   顾池一愣,抬了抬头,小姑娘不远处站着一对夫妇,两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到他抬头,朝她微微点头示意,但很礼貌的没有走过来。   他楞楞接过,说了声“谢谢”。   顾池看着那个小小的棒棒糖,呆了很久,心里有什么未知的情绪在翻滚着。   直到那一家人已经消失不见了,他还没有回过神。   许久许久之后,他小心翼翼地收起了掌心里的糖,然后慢慢把脸埋进掌心里,低低哭了起来。 第13章 013 离间   怪物的第二步计划。   ……   第二天顾池去上学,陈苒没来,周鸿也没找他,老师和同学们都没敢和他搭话,他沉默的坐着,不敢迈出教室一步,这一整天他都没有看见江溺,江溺没有回家。   好在学校里再没人敢传他和陈苒的流言了,偷拍他们的女孩被记了大过转了班,学校里的人看见顾池都躲得远远的。   第三天陈苒依旧没来,顾池想着她可能需要几天做一下心理建设,让她父母联系周鸿给她换个座位或者换个班,再不济就是转学。   顾池依旧没敢出教室,也没有看见江溺。   直到第四天时陈苒的东西被她父母搬走。   顾池想问一句陈苒的情况,但见她父母满脸忧心的模样没好意思问,陈苒可能转学了。   顾池心里有些难受,沉默了一天,江溺仍然没有出现。   第五天学校里渐渐传开,说有人在火车站接亲戚的时候看见陈苒一家带着行李离开了,陈苒父母脸色很不好,她一直在哭。   顾池的心像堕入了冰窖,坐在位置上愣了很久。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   甚至晚上司机接他回去的时候他还挺淡然的,但是回到别墅,看到在沙发上安然坐着的江溺时,他回过了神。   顾池慢慢走到江溺身边,像是求证似的冷静问他:“你把陈苒怎么样了?”   江溺放下手机,抬头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很关心她”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瞬是怎么做到这么淡定的,听到江溺故意玩笑般的这么问,居然笑了笑,说:“不关心她,难道关心你”   然后他就看着江溺的眸色慢慢变得冰冷,连修长的指尖都泛着凉意,空气中的压迫感陡然加重。   江溺慢慢站了起来,眼底凛冽,唇边带着一丝病态的笑意:“没做什么,就是把她们一家赶走了而已。”   上午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顾池还心怀侥幸,也许是她父母想给她换个好的环境,想让她开心一点,又或者是她自己不想留在这里了,所以主动提出离开。   可是幻想和事实是两回事。   当真正听到江溺亲口承认的时候,顾池承认他绝望了。   那一瞬的落寞、悲愤、崩溃、茫然、痛苦与愧疚都到了极点,一点点的吞噬着他。   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反抗不了。   他无能到了极致。   “江溺,迟早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手下的。”   顾池的声音冰冷机械,仔细听又含着无数咬牙切齿的恨意与寒凉。   江溺罕见的愣住了。   顾池能说这话,就是料定了江溺会暴怒,最好将他打一顿,不是说身体上实质的痛苦能将人心上的苦楚减少一点吗。   最好破灭他心底最后那丝希望,他想恨他,恨死他。   然而江溺没有,他甚至只是愣了愣,在原地站了会儿,突然上前几步将顾池抱在了怀里,没有抱得很重,像是小心翼翼地轻抚,虚虚环着他,亲昵的亲了亲他的侧脸,顾池全身僵硬的发冷。   “顾池,真有这一天,我给你递刀。”   毕竟我这么喜欢你,也想自己肮脏的生命结束在你手里。   顾池手关节捏得发白,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回了房间。   无话可说。   他不常用手机,根本联系不上陈苒。   这天晚上江溺也没有来找他,顾池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着,他害怕,怕得要死。   先是辞掉他的工作然后把陈苒一家赶出南阳,那下一个是谁?   陈苒他们家怎么样了?又去哪儿了?   据他所知陈苒从小在南阳长大,是南阳这边的人,那她父母带着她能上哪儿去?   是他的错,如果因为他害了陈苒一家,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去弥补她   顾池捂着抽痛的胃,痛了一个晚上,一晚上没睡着,天一亮便大汗淋漓地洗漱换衣服,然后草草吃完早餐,让早早等在楼下的司机先送他走,司机居然没有说什么,还真的例行将他送到了他平时下车的路口。   顾池道了谢,面无表情地走向学校,脸色白的可怕,额角不断冒着冷汗。   顾池却面无表情,无视周围窃窃私语的目光,淡然地上楼,到教室,坐下翻开书本开始学习,就如同平常一样,没什么不同。   但是顾池忘了一个人。   下了第四节 课,他收拾好桌面准备去食堂就餐,刚出去就看见了倚在走廊栏杆上冷眼看着他的楚阳。   顾池第一反应是赶紧看了看周围,人很多,他又退了一步,重新回到了座位上,等到这层楼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的时候他才出去。   顾池皱了皱眉,看着脸色不太好的楚阳,沉声道:“你怎么过来了?”   现在全校都在躲他。   之前那段时间楚阳都没来找他,顾池不知道他今天怎么过来了,万一让江溺知道……   “我不能来?”楚阳异于往常的严肃,没有了那种吊儿郎当的意味,冷冷看着顾池,“我不来,任由江溺欺负你是吗?”   顾池无言以对,心里抽痛了一下。   两人又相顾无言许久。   许久之后顾池微微退开一步,眉宇沉重,语气平缓,却没敢抬头看楚阳:“楚阳,你以后离我远点吧,不要再来找我了,我……”   “顾池,你真是好样的。”楚阳咬牙切齿地看着低眉顺眼的顾池,“你有事情从来都不来找我,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顾池很想说我没有,不是这样的,你离我远点是为你好。   因为楚家跟江家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江溺能把陈苒一家赶出南阳,就有的是办法整治楚阳,说不定还会连累叔叔阿姨。   他不想再连累任何一个人了,自己已经够累了。   顾池转过了身,淡淡道:“你就当我从来没把你看做朋友吧,谢谢你,楚阳。”   说完抬腿就走。   楚阳气的发抖,在顾池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拐角的那一刻大声喊了他的名字,顾池背影微顿,却没转过身。   “顾池,我会帮你的!”   顾池没继续去深想他话里的意思,转身走了。   除了深渊本身,没有谁能帮得了如今的他。   楚阳看着顾池的身影慢慢消失,垂在身侧的拳头狠狠捏了捏,低声骂了一句脏话,“砰”的一拳砸在了栏杆上,擦破了皮也什么反应,铁栏杆不住地回声深深刺痛着他的耳膜。   ………………   “他今天有没有好好吃午饭?”   江溺拿着手机站在自家阳台上,面前是一览无余的别墅小花园,他不知道顾池喜欢什么花,就没有种花,只是让园丁把草丛和树木修理了一下,碧园如洗,看起来清新怡人,偶尔还有令人烦躁的鸟叫和蝉鸣。   也不知道顾池会不会喜欢,他从来没有看过这里,每天除了厕所浴室卧房和楼下大厅,就没有转过别的地方。   不过估计他还是不会喜欢,关于他的一切,他都不喜欢。   温暖和煦的风轻轻吹到江溺身上,黑发微扬,不小心遮住了他眸色下的冰冷,他不适的眯了眯眼,没理。   “没有,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脸色也不是很好。”   那边传来高憷的声音。   他沉默半晌,轻轻“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江溺又给司机打了个电话,然后回房间收拾了一下,下楼的时候司机已经在了,江溺沉默的拉开车门上去。   黑色轿车缓缓停靠在已经空无一人的校门口。   现在是上课时间,除了传送室的保安就没有其他人。   江溺下了车,沉默的挥了挥手,司机点点头,车子缓缓离开。   就在江溺打算进门的时候两旁突然来了两波人拦住了他,他抬了抬眼,面前人个个凶神恶煞膘肥体壮,一看就是社会上混的,江溺淡淡瞥了一眼,面无表情道:“让开。”   前面领头的是一个清瘦的少年,应该是附中的学生。   不过既然是附中的,还敢来惹他,真是勇气可嘉。   少年扬了下唇,恣意又张扬,抬抬下巴道:“和我走一趟吧校霸。”   江溺挑了挑眉,顿了几秒,勾了下嘴角,语气听起来有些愉悦:“行啊。”   江溺被一行人堵在了学校不远处的旧巷子里。   那少年手里拿着一根棍子,笑得很痞,睨使着他,语气冰冷又嚣张:“你是江溺吧?”   他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少年倏然皱下了眉:“认识顾池吗?”   江溺突然笑了下:“当然。”   “你欺负了他?”少年眉眼沉沉。   他想了想,自己的确在欺负顾池,于是点点头。   少年冷笑一声:“所以你就仗着他脾气好没人罩所以欺负他”   他知道顾池的家境,也知道顾池的为人,那是一个看见流浪小猫都要蹲下来喂一口的人,至少在他面前从没生过气,待谁都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模样,偶尔遇到人找事,被打到了也不吭声。   这些他都知道。   顾池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他见过最温柔阳光又对生活满怀善意的人。   凭什么就要允许这种人来毁了他。   但江溺听到他的质问,只是偏了偏头笑着没回答。   “行啊,很厉害啊你,今天就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欺负,打到你不敢再靠近顾池为止!”少年紧握着棍子,狠厉地瞪着他。   说实话,江溺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谁在他面前这么横了,听罢有些期待地摆了摆手,挑挑眉:“欢迎。”   ……   顾池自从见过楚阳之后眼皮就一直在跳,莫名的有些不安。   楚阳说的时候他觉得还没什么,也没太在意,但后来回想起来又怎么想怎么不对,于是一下完第五节 课就去他们班找他,他们班人却说他请了一下午假。   顾池更加忐忑了。   楚阳不是个轻易请假的人,他家里人很看重他的学习,一直托老师看着他不准他乱来,楚阳虽说成绩不好,但是特别招人喜欢,也愿意听老师的话,那他为什么请假?   顾池的心脏突然跳得有些快,跑到厕所掏出手机给他打个电话。   打了三个,都显示无人接听,此时上课铃也响了起来,就在顾池塞回手机准备上完课再说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顾池一愣,以为是楚阳,接通才发现是江溺……   他不太想接,可这个电话的突然到来却猛的让他意识到了什么,顾池发着抖点了接通。   电话那头有些吵,顾池屏着呼吸等了很久才听到江溺的一声嗤笑。   他心里一跳。   “你有个好朋友在我这里。”   “什么意思?”   顾池喉咙干涩,心脏像是停止了跳动,他有种下一秒就会窒息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恐惧。   江溺又笑了,嗓子有些哑,却能听到他语气中的冷意:   “啊,他说他叫楚阳。” 第14章 014 离间   星星不想再发光了。   ……   顾池心急如焚地赶到江溺说的那条小巷里的时候周边已经围满了江溺的人,地上也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人,看体型比上江溺他们简直要强壮上不知道多少,可现在却都被人踩住胸口像是垫脚石般踩在脚下。   顾池心中生出一股寒意。   他一来,目光顿时全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顾池喉头一哽,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楚阳说的帮他会是这样帮。   楚阳不是混混,也不混社会,那么这些人是怎么来的?必然是他偷偷用钱找过来的,但放眼整个南阳又有几个敢去惹江溺所以楚阳才憋着这么久没找他,这些天他一直在找人堵江溺。   顾池鼻子一酸,眼眶微红,突然心头发热,他仅仅视为好友的人将他当亲人对待。   可眼下在江溺这里,他该……怎么救他?   顾池将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小池,过来。”   梦魇一般的声音沉沉回响在空寂的窄巷里。   现场针落可闻。   顾池愣了愣,避开地上的人抬腿向里走了几步,瞳孔骤然收缩。   “楚阳!”   江溺就坐在一个废木箱上,旁边是高憷,高憷手里拎着一个满脸是血的人,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意识,伤势又怎样了。   看到这一幕,顾池险些一个踉跄晕过去,耳朵嗡鸣作响,入目只剩一片鲜红。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骤停的边缘徘徊。   此刻明明是夏日,顾池却如同坠入了冰窖里,浑身发寒,满目惊恐。   “江溺,你放开他!”   顾池扑上去想要看看楚阳怎么样了,然而没等他更进一步,江溺就上前一步将他拢进了怀里,力气不大,却足以让顾池挣脱不得。   恶魔身上冷冽的气味无时无刻不在刺痛着顾池的神经。   “……顾池!”   楚阳迷迷糊糊看到江溺去拉顾池的时候也不知怎么来的力气,往前扑了一下,当然没能挣脱,脑袋痛得麻木,一说话嘴里的血就吐了一地,他咳了几声,真的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   顾池吓得全身都在抖。   若是楚阳真的出了什么事……   他万死也难辞其咎。   楚阳的爸妈那么爱他,楚阳对他这么好,他父母对他也和善,他怎么还有脸见他,怎么还有脸见他父母啊……   顾池的身体慢慢软了下来,面色苍白如纸,眼底是近乎麻木的绝望,卑微的恳求着面前这个一手将他推进泥潭里的人:   “求求你,算我求你了,我什么都答应你,你放了他吧放了他……放过他……”   江溺亲昵的吻了一下他的侧脸,笑了一声:“可以啊。”   顾池颤了一下,心里盛着巨石,难受无比,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直觉江溺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楚阳。   他大概能体会当年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的苦楚了。   也许就是他这样,无助绝望,满怀着对一人的怨恨,用坚强的意志撑过了五百年。   但孙悟空金刚之躯,而他□□凡胎,多撑一日都能要他半条命。   “你想让我做什么?”顾池异常冷静。   大概是那颗心被江溺践踏的次数太多了,都快忘了怎么疼了。   江溺轻抚他的后颈,低声在他耳边说:“吻我。”   顾池瞪大了眼睛。   “当着他的面,吻我。”   顾池瞬间浑身僵硬。   之前在陈苒那里,江溺只是逼他承认和他的身份,而现如今当着楚阳还有这么多人的面,他让他主动去吻他。   江溺将他抛到了耻|辱的一个新高度。   上次是承认,这次是亲吻,那下次呢   顾池不敢继续想,越想就会让他越绝望,像是一兜冷水迎面扑来,不异于坠入冰川,心寒到窒息。   而恶魔以此为乐,兀自喜悦地看着他,将他狠狠踩在泥沼里,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他的痛苦,就是他交响乐里最美的音符。   “江溺,你不要太过分了。”顾池深吸了一口气,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江溺弯了弯唇角,轻轻扶上他的肩,将他转过去,迫使他看着跪坐在地上满脸是血狼狈不堪的楚阳,无不温柔地说:“你看看他,能撑多久?”   楚阳似有所感,微微抬起了头,眼皮被额上流下来的鲜血浸成鲜红的一片,连累着眼前的场景也是血红的,只能迷迷糊糊看清江溺和顾池的身影贴在一起。   他挣了一下,双眼无神,已经彻底没了力气,如同濒死的人,只是喃喃道:“……顾池,你不该过来……”   楚阳把顾池当好朋友,顾池也把他当朋友。   平时的时候他有什么忙都会毫无顾忌去找顾池,顾池总是会尽心尽力地帮他,哪怕最后没帮上什么忙楚阳也很欣赏他。   像顾池这样好的人,能被他当成朋友对待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因为无论你对他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帮得到的都会尽力去帮,帮不到的就会帮你想办法直到帮成你为止。   他知道顾池的父亲去世了,所以从没在他面前提过他父亲,但是有一次他不小心摔烂了顾池父亲生前给他买的一块手表。   顾池拿着那块表,好几天都没开口说话,但是不哭也不闹,遇见楚阳还是会笑。   楚阳愧疚的要死,跑遍整个才南阳搞了一块差不多的赔给他,顾池那个时候才变了脸,带着怒意,第二天带着他去把那个手表退了,然后还满怀歉意的对他说:“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有些难过,你别放在心上。”   后来那块手表楚阳又偷偷买了下来存在那里,打算等顾池过生日再送给他,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   但是从那天开始,楚阳就发誓顾池要是有难他绝对义不容辞。   可顾池从来没有和他说过他的难过和苦楚,从来都是挑着轻松开心的话题和他聊,楚阳就一直以为顾池过的充实快乐。   直到江溺的事出来以后,他才发现顾池不是没有困难,也不是一直阳光开朗的。   只是他将那些不好的东西默默放在了自己的心里,却把光芒撒到了别人身上,把自己忘得干干净净。   楚阳哽咽了一声,有点想哭。   他最终还是没能帮到他,还害了他。   “抬起来。”   江溺朝高憷抬了抬下巴。   “不要!不要伤害他,求求你了江溺!求你了!”顾池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楚阳被高憷粗暴地拉起来的时他的心脏也在跟着撕裂,那种绝望感,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江溺将手从他背后环到胸前,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下巴,在他耳边低声道:“小池答应我,我就放了他。”   顾池喉头腥味浓重,胃里的浪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汹涌澎湃地击打着他。   他看着满目迷离的楚阳,脑海里又不自觉的浮现出陈苒知道他和江溺关系时那个惊讶、不可置信的眼神。   这一切的苦楚,只有他知道。   他无可奈何。   顾池努力咽下喉头几乎要涌出口的腥味,僵硬着身体,定定看了楚阳一会儿,才苦笑着闭了闭眼,脱力般点点头,声音气若游丝,却淡然的可怕:“……好。”   然而江溺眼中什么情绪都没有,甚至没有一丝被应允的喜悦,深渊般盛着寒潭的眸沉沉盯着顾池的侧脸。   顾池没有察觉,高憷却很快发现了江溺的不对劲,可他也不敢说什么。   顾池掐了掐手心,掐到发了红有了一点痛觉了才咬着牙转过身,定定的与江溺对视,脸色苍白的说:“你说的话,算不算数”   江溺平静的看着他,默了几秒才沉声道:“算数。”   顾池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忍着胃里的不适感,屏着呼吸慢慢凑近了他。   期间江溺一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的看着顾池忍辱负重般靠了上来,待到两唇相触时江溺才微微有了一点惊愕,没待顾池离开,就猛的狠狠锢住了他的腰,按着他的后脑勺将与他进行了深且长的吻,顾池反抗不了,只能像个木头人一样任他摆布。   在场所有人包括高憷都很自觉的微微偏开了目光。谁都不敢当着江溺的面露出什么让他发怒的表情,再说他们混在社会里,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种事情当然也不会觉得多反感,只是对象成了顾池,就会让人感到奇怪。   “顾……顾池……”   这颤抖又迷糊的一声将顾池混乱的思维顿时拉了回来,他顿时触了电似的将江溺推开了,江溺没站稳,微微侧了侧身扶住了肮脏破败的巷墙,顿时沾了一手灰,但他没有恼怒,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只是淡淡地拍了拍手,平静地直视着顾池。   顾池避开目光,抹了一把嘴角,那该死的胃又开始不受控制般绞痛,明明都这么多次了,为什么身体就是不习惯呢   所以就是要折磨他,折磨得他精神崩溃,耗光他对事物所有热情还有对未来那种无限憧憬的向往。   少年人一心向阳,能经得住风吹雨打,却扛不住电闪雷鸣。   顾池蹲在楚阳面前,一点点的用白皙的手心去擦他脸上的血,唇上的血色褪尽,剩下的便是惨败的痛苦。   他眼睛酸涩的厉害,五感都被眼前的鲜血冲击着,那血腥刺眼的红色刺激着着他,脑海里瞬间闪过父亲躺在血泊里的画面,但不论怎么甩都甩不掉,父亲瞪大着眼睛,满眼失望,那□□裸的对他的反感与厌恶冲击着顾池全身的血液,父亲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似乎在说“顾池,你太让爸爸失望了。”   顾池的手逐渐颤抖着,到后来几乎没有力气再抬起来,眼中死水般的平淡让楚阳看得一惊,他努力地扯了扯嘴角,笑了下,嘶哑着声音看着顾池说:“……顾池,人类是一体的,你喜欢谁都可以……”   但是后半句他没有说出来,江溺不行。   江溺是什么人他太清楚了,顾池……会被他毁掉的,而且好像已经毁得差不多了……   楚阳突然特别自责。   如果不是他自作主张的跑过来,或许现在顾池不会落入这么糟糕的境地。   “楚阳,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又害了一个人……”顾池哽咽着,眼泪也慢慢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   楚阳很想说不关你的事,但是意识慢慢模糊,眼前顾池痛苦的脸也逐渐湮没在那片黑暗里,楚阳下意识想伸手抓一下顾池,但是没有力气,他难受,难受的要死了,不止是身体上,还有心理上。   对不起对不起顾池……   顾池看着楚阳慢慢滑倒在地上,渐渐合上了眼睛。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眼前这一切。   父亲的死是他一辈子的阴影,致使他每次看见血都会晕上好一会儿,而目前他最好的朋友楚阳被人打得全身是血,他无能为力,甚至自身难保,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从自己面前倒下去。   万一楚阳一睡不醒了怎么办?   顾池会死的,他一定会死的,他该怎么面对叔叔阿姨,哪怕把刀放在他们手上让他们捅又能消减他们多少痛苦呢。   他没人关心,死一千次也就可怜了母亲。   他的灵魂来去匆匆,要是没有母亲,顾池在遇见江溺的那一天就死了。   顾池愣在那里,连哭都忘了,他想去把楚阳抱起来扛起来,带他去医院,想让那个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他生命里的楚阳睁开眼睛,但是没待他有什么动作,之前被痛苦埋下去剧烈胃痛就铺天盖地的淹没了他,喉咙里面竭力咽下的血腥也趁虚而入,从他唇边溢出,顾池剧烈的咳了一下,猩红的血吐了一地。   倒下的时候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喊他,然后是一阵仓惶的脚步声,他落在了一个冰冷的怀抱里,下一秒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15章 015 离间   少年身上的阳光,渐渐冰凉。   ……   “气急攻心了,还有胃出血。他胃部本身有很大的问题,平时肯定有胃溃疡,而且压力应该挺大的,经你这么一刺激,血压也急剧上升,不吐血才怪。”   付冬皱着眉,都不想给江溺一个正眼。   人好好一小孩,第一次被他做到三十九度,第二次胃痉挛痛得昏过去,第三次直接吐血。   即使再怎么怵江溺,医者仁心的付医生也没法对他正眼相待了。   更何况还是这么好的少年,眉清目秀干干净净的,白白浪费到江溺手里。   付冬撇了撇嘴,有些可惜。   江溺听了他的话,难得的没有黑脸,反而认真的思虑了一下,沉默半晌,垂下了眼:“我知道了。”   付冬微微张着嘴,不可思议的看着江溺,仿佛看见什么不得了的稀奇事,确实稀奇,付冬觉得这世界又魔幻了。   原来被视为南阳撒旦的江少爷也有服软的时候   付冬又忍不住忆当年。   那个飞横跋扈拎着人的头一下一下往墙上撞的江溺,在顾池的事情上温柔的像是两个人。   他在心里啧啧称奇,遇爱则死啊。   江溺看着一脸变幻莫测的付冬眯了眯眼,问道:“要怎么治?”   “啊?”付冬没反应过来。   江溺微微皱眉,不耐烦的又说了一遍:“我问你,这个病,怎么治”   付冬虽然心里想着这少爷太无耻不想搭理,但相比起来还是比较珍惜自己的小命。   付医生讪讪摸了摸鼻子,缓缓道:“他那个胃出血现在还不太严重,我等一下给他开点药,平时要他注意饮食,忌腥忌辣。气急攻心的话我就只能暂时给他开点降压药,这个和那个生理性胃痉挛一样,主要是看你,所以你……别再伤害他了。”   他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   上次顾池要他帮忙摆脱江溺那个事他没敢和江溺说,只是告诉江溺尽量以一个合适的距离和尺度慢慢接近他,要想让顾池接受江溺,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行动上让顾池舒服,然后慢慢更进一步去和顾池相处。   当然前提是顾池喜欢江溺。   所以付医生晓得自己那话实在鬼扯,可不鬼扯完吧江溺又会怀疑。   幸好江溺在顾池的事情上思考异常的认真,没有纠结其中的不对,还真的深思熟虑了一会儿。虽然付冬知道江少爷那又焦又燥的性格是不可能循序渐进的。   这不,又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   两个人都不配合,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付冬正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准备滚蛋,但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浑身一颤,猛的转过了身,叫了正一脸愁闷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的江溺一声,脸上那散漫的表情也敛了起来,眼里含着隐隐的担忧和畏惧。   江溺似有所感,微微抬了一下深邃的眸子,仅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盯着屏幕,不耐道:“有话直说,没事滚蛋。”   付冬没和他开玩笑,颇为小心的朝四周望了望,然后凑到江溺面前,沉声说:“你和顾池的事,江叔叔已经知道了。”   “嗯。”江溺淡淡点头,丝毫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付冬有些着急:“哎你别这么淡定啊,要让他知道你喜欢男人,断了江家的香火,你觉得他是会宰了你还是宰了顾池”   这正是他所担心的。   江溺听到顾池的名字时滑动屏幕的手才顿了顿,愣了几秒,关上手机随意扔在一边,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若有所思,清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气场依旧那么强大。   他颜值这么高别人注意不到,多半都是被他的压迫感劝退的,毕竟江溺就是个这么暴躁的人,一言不合就能给你开个瓢玩玩的那种。   空气一时间静谧了下来,付冬是个医生,有耐心等,不等到江溺的答复他放不下心。   然而没想到江溺却如同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轻笑了一声,清朗的笑意挂在他唇角,眉眼却凛冽如寒冬。   “你觉得他敢”江溺微微抬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付冬被看的发毛。   不过细想这话确实也是,江小爷暴躁起来,可是能把亲爹抡墙上的人,比不得比不得,谁他妈敢惹他就是诚心寻死。   “还有,我不是喜欢男人。”江溺淡淡说,“我只是喜欢顾池。”   付冬愣了愣,心想这有什么区别吗?   “还不滚”江溺冷眼看着他。   付冬迅速收拾好东西麻溜的滚了。   付冬一走,江溺的眸色顿时变得冷冽狠厉,隐隐暗藏着杀机,懒懒地垂着眉宇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拿过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少爷。”   电话那头的人畏惧而尊敬。   江溺淡淡应了一声,然后道:“那个人怎么样了?”   “醒来了一次,又晕了,现在他父母已经赶到了。”   江溺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有说什么吗?”   “他说有一个东西想要给顾少爷。”   他沉默了。   过了会儿才问道:“什么东西”   “不知道,他父母回家拿了一趟交给了我,我不敢擅自拆开来看。”那人说,“我等下给您送过去。”   他“嗯”了一声,没说话了。   “少爷,您手上的伤没事吧?”那人语气里面隐隐含着些担忧。   江溺卷起袖子看了看,小臂上的伤口露了出来,狰狞的刀口暴露在空气中,还在往外渗着血,他肌肤白皙,与鲜血相交并不违和,反而与他冰寒阴戾的气质完美相融,恐怖阴森,好像他生来浴血。   江溺也仅仅只是看了一眼。   顾池倒下的时候他心急如焚,把人送到医院检查完又带着人回来,期间顾池发了点低烧,他守了一会儿,倒是忘了自己手上还被人划了一刀。   还好他穿的是深色衬衫,不然顾池看见又要害怕了。   “没事,你派个口风严点的医生过来给我包扎一下。”江溺不以为意,比这严重上千万倍的伤口他都有过,这点小伤不足挂齿,就是有点麻烦。   “是少爷。那楚家要安排一下吗?”   江溺慢慢放下袖子,想了想,淡淡说:“我不想再在南阳见到楚阳。”   “是。”   “越快越好。”江溺声音凛冽。   “是。”   江溺挂掉电话,脱力地往后,靠在了沙发里,身后一片柔软,心却僵硬如钢铁。   四周很静,静得连树叶相击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而这种平静下的声响,却莫名地让人头脑清醒。   他想到了顾池保护楚阳的时候,也想到了顾池看见楚阳倒下时那担心又愧疚的神情,然而更清醒的却是顾池看向他时那眼中的愤恨与痛苦,厌恶与嫌弃。   手臂上久违的刺痛感密密麻麻地往江溺的神经里钻,连带着心也跟着细密地痛着。   原来冰寒的心脏,也是会因光芒的嫌恶而伤心的。   顾池,我究竟要怎么做,你才会接受我。   ……   顾池这一觉没有睡多久,醒来的时候胃痛好了不少,喉咙里面也没有那股发腥的味道了,只是头还晕着,恍了很久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醒了?”清淡的声音乍然在耳边响起。   顾池朦胧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他往后蜷缩了一下。   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就站在不远处,如同暗夜修罗一般沉静阴郁,深邃的眼定定注视着他,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   顾池看着江溺没说话。   他很想问问楚阳怎么样了,他打算怎么处理楚家,但是他不敢,他怕听到的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顾池垂了垂眼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浓密的青黑色阴影,衬的人更加落寞孤寂。   江溺慢慢走了过去,在他床边坐下,顾池没看他,也没躲,两个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不相顾也无言。   顾池对这个人的厌恶与恐惧,高于任何人。   当年杀害他父亲的那个人,他最多只是痛恨,却不恐惧,恨到极致了哪还会有恐惧。   所以有时候顾池也想,他也没那么恨江溺,但是怎么可能不恨呢。   他的生活他的朋友他的未来都被江溺掌控在手里。   赶走他的朋友,囚||禁他的身心,把他当成玩物。   顾池就如同牵线木偶,没有自己的自由,爱与恨苦与乐都只能藏在心里面,积压在最底层,他和谁也说不了,所以慢慢积少成多,就变得越来越愤恨这个世界。   可仔细想想也没过多久,连半个月都没有,他就从光芒万丈的舞台上跌了下来,他努力维持的一切伪装都被戳破,人性的最恶面血|淋淋的展示在他面前。   除了母亲,他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顾池闭了闭酸涩的眼。   “小池。”江溺缓慢地抬起了眼看着他。   顾池没动,仍旧微微闭着眼。   江溺慢慢靠近他,抬起手想抱抱他,可是他知道他不喜欢,会反感的,于是又把手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   许久许久的沉默之后,江溺才轻声道:   “我很抱歉,小池。”   顾池愣了愣,有些意外。   这是江溺第一次对他说抱歉,之前的每一次伤害,江溺都觉得理所当然,别说歉意,更多是却是对他的无奈和不解。   他不明白江溺怎么突然说这个。   难道是楚阳……   “楚阳怎么样了?”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颤抖的声音。   恐惧占据了他的全部。   江溺顿了顿,眼里一些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离远了一点,只淡淡道:“头部创伤严重,要去国外治疗。”   顾池心里咯噔一声,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什么意思?”   江溺移开了目光:“……是我下手太重。医生说必须进行颅内手术,去国外治疗。”   “你……”   顾池深吸了一口气,耳边嗡鸣作响,刺激得他头脑发白,可到最后,他却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能确定治好吗”   “不确定,手术完还要看恢复情况……”   顾池失了声,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江溺不想看他为楚阳伤神,慢慢站了起来。   “我会给他找最好的医生……”   “我知道了。”顾池声音略有些哑,“你能不能离开一下。”   江溺捏了捏身侧的手指,轻轻“嗯”了一声,只交代道:“早点回学校。”   顾池呆愣的点点头。   江溺看了他一会儿,慢慢离开了。   空旷的房间里面只剩下了顾池一个人。   现在他四面都是牢|笼,无论他想怎么逃都逃不掉了。   喜欢他的人要被惩罚,他在乎的人危在旦夕。   他只有母亲了。 第16章 016 破晓   破晓黎明之前,怪物仍藏在深夜。   ……   陈苒走了,楚阳的东西在第二天也被人搬走了。   没人知道楚阳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走,但是都知道楚阳是顾池最好的朋友。   他们不清楚楚阳的事,可陈苒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所以就不自觉的将这两件事情连起来,大家得出的一个结论就是:远离顾池。   后来又过了几天,全校都知道楚家一家都出国了,他们不敢当着顾池的面说什么,但是私下里怎么传的都有。   顾池好几天都不敢出教室。   现在就连上课除了周鸿也没人敢再点他回答问题,周鸿找他谈了几次心,他始终沉默,因为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可说,不能说。   那之后之后,周鸿看他没有那个敞开心扉的意思就没再找了。但对他依旧没什么两样,该要他做的还是会找他,他也没让他失望,小考的时候成绩依然一骑绝尘,有什么不会的问题还是会去问他。   一直到入学考颁奖典礼那天,他收到周鸿给他的一份演讲稿。   “你是年级第一,理所当然要上台演讲。”周鸿说。   其实顾池不是没有上去演讲过,基本上每次考试都是他上去,年纪第一的位置自打顾池过来之后就没有别人了,但是这一次他不想去了。   这种众目睽睽之下的光鲜亮丽已经不适合他了。   他也确实没什么可骄傲的资本了,一身傲骨早就被啃噬得只剩下一个枯架。   那种被所有人注视着的感觉,会让他发慌,会让他感到屈||辱,会让他羞||耻和害怕。   “不了,您让学校把这个机会给别人吧,我不需要。”顾池礼貌的笑了下,“我先走了。”   周鸿看着他欲言又止,顾池高大修长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门口,周鸿嘴唇动了动还是什么也没说,遗憾地叹了口气,与英语老师对视了一眼。   无可奈何也无能为力。   开学典礼那天顾池身为年级第一没有上去进行演讲的事迅速又在论坛上发酵开来,甚至有人说资助顾池上学的人是江家,江溺为了侮|辱顾池所以才不让他上去演讲,还把他身边的朋友都支走了让他孤立无援,前途尽毁。   但是顾池不看论坛,江溺看啊。   江溺成绩不好,平时看得最多的就是手机,论坛还是高憷告诉他的,他无聊,偶尔也会看一看。   这传言出来没几天,附中整个论坛就被人墙了,然后崩掉,第二天发帖子人被揪出来记大过,通报批评。   没人再敢去修复论坛,谈论这件事的人也闭上了嘴,就连私下琢磨的人基本上也没有了。   附中自此没了论坛。   顾池也成为了大家远离孤立的对象。   这样很好,至少顾池觉得,他现在真的不想再接近任何人了,他求之不得。   但是令顾池心烦的是,当初他因为颜值高成绩好,还被年级部部长看上拉去当学生会会长。   之前那段时间他请了假,到今天实在推脱不了了。   “老师,我不想当了,您给别人吧。”   顾池真心不想再弄这种抛头露面的头衔了。   年级部部长是个很好相处的年轻老师,一听他的话立马严肃起来:“那可不行,我当初千挑万选把你揪出来你想辞就辞!我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你也别去管那些嘴碎的人,做好你的事情就是了,这又不耽误你学习,真是的,当初你怎么答应的宣誓的时候怎么宣的?信誓旦旦地举着拳头说绝不推卸该承担的责任,在面对高考之前一心一意做好老师安排的每一个任务!你身为一个学生,怎么能食言呢!”   顾池被他念得脑壳疼。   他入会的时候确实念过这么一个东西,按理说只有入党才会要求宣誓,偏偏这位老师生怕他跑了似的,装模作样地专门为他弄了一个入会誓词,还每个人必须签字盖章并且举拳头宣誓。   顾池当时就是被这位老师穷追猛打了好几天,觉得不好意思拂了老师的面子才答应的,那时候没想那么多,只觉得不耽误学习多参与一些学校活动也好,锻炼一下身心,谁知道后面会发生这么多事。   “老师,我要搞学习,您这会耽误我学习的。”顾池只好乱扯一通。   部长立马来劲了:“学习!你当了一年学生会会长,哪次不是年级第一!你敷衍也不用这么敷衍我吧!顾会长,你要是不服,我把你那张盖了章签了字的纸拿出来给你瞅一瞅!你不要辜负我啊!你走了,我上哪再去找一学习好相貌佳的帅哥!”   “我毁容,我去毁容行吧。”顾池无奈了。   “不行!”他惊天一声吼,“你毁了容也是学生会会长!你故意考倒数第一也是学生会长!你就算转学也得每天给我过来查着装!”   “……”   最后这场战争最终以年级部部长的胜利而结束,顾池恹恹地出去,年级部长昂首挺胸的回来。   顾池即无奈又有些感动,现在还敢这么信任他,这位老师也是个神人了。   于是顾会长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戴上学生会的专属logo,开始每早自习必进行一遍的查校服穿着情况。   按理说身为会长的他只需要管辖各个部门的情况,然后每周开一次会总结一下情况。   但是部长老师非要他抛头露面一下,以彰显学生会的风华月貌,但部长老师也不过分,只让他查高一。   学生会的人很多,顾池利用早训时间开了一个小会就开始分配。   期间众人安静得不行,要换做以前,就叽叽喳喳讨论到一起了。   顾池觉得这样挺好,该谈正事还是得正经一点。   先从高一一班查起。   当然这种查校服的事情不止他一个人做,后面还跟着一个女生负责登记,知道他来查,连话都没和他说过几句,始终远远跟在他后面。   附中每一个排号一的班基本上不是优生班就是精英班,总之很厉害的那种,越往后就越差劲,等级分明。   所以查到前面这几个班级并不怎么费劲,只是一个个地看到他都跟见了瘟神似的,见他就低头,朗朗读书声顿时便低了下去,守班的老师都没说什么。   一次顾池慢慢走远了才听见老师在桌上敲了几下,大声说:“现在可以大声点了吗!”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   然而越到后面,查起来反倒难,一些人看不惯学生会的人,尤其来查的还是顾池那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顾池无奈有觉得有些好笑。   他在高一七班的门上敲了几下,淡淡道:“查校服。”   如之前六个班一样,众人的目光顿时移到了他身上,还好他习惯了。   “呦!这不是咱们大校草嘛!”坐在后排的一个男生大声喊了一句。   顾池面无表情,没理,只是望了一眼,看见他没穿校服,于是淡淡对后面跟着的女生道:“五组最后一个,记上。”   女生看了那男生一眼,握着笔,犹犹豫豫不敢写。   他皱了皱眉,从她手里拿过本子自己记上,然后又朝教室里望了一眼,后排几个基本上没穿,还有些女生,他全都一一记上了。   记完转身就走。   “哎!拦住他!”那男的喊了一声。   顾池还没反应过来,前门就被砰得一声关上了,他冷冷望了一眼,关门的是坐在第一组第一个的一个女生,看见他也不怵,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他抿了抿唇,冷着脸去拉门。   那女生立马|眼疾手快地把门上锁,笑道:“校草,别走啊,聊聊呗。”   他满心怒火,没说话。   “顾池,听说你惹了我们江爷”那个一开始喊话的男生从座位上起来,走到他面前,一脸嚣张的看着他。   顾池沉默,不太想搭理这种无聊的问题。   男生也不恼,嘲讽道:“平时不是挺傲的嘛?怎么现在一副肾||虚了的样子。”   全班哄笑起来。   他顿时脸色苍白。   “潘哥,别那么说嘛,咱们江爷对他够温柔了。”一个男生笑嘻嘻地喊了一句。   “也是,咱们江爷最近心情好不打你,那我们就帮着教训教训呗!”潘韩抱着臂。   顾池冷笑了一声,眉眼清冽,语气淡漠:“幼稚。”   潘韩挑挑眉,哈哈道:“是是是,我们确实是幼稚,没有您高尚,您实在太高尚了呢,你看我们江爷都不碰你。”   众人大笑。   顾池心想,已经碰了。   “开门。”他不耐地皱了下眉。   把着门的女孩朝他眨了眨眼:“哎顾池,现在所有人都不敢接近你哎,我和江哥关系还行,你和我处个对象呗。”   顾池愣了愣。   大家纷纷开始起哄拍手:“答应她答应她!”   “和我们大姐谈恋爱准没错!”   “对啊,我想舔都舔不着呢!”   “滚蛋!咱们小姐姐就喜欢这种小白脸!”   气氛热烈异常,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看别人笑话的兴奋,顾池有些厌恶。   这些既嘈杂又世俗的叫喊声让他脑子都有些发晕。   顾池轻轻吐了口气。   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会恼羞成怒的时候,顾池突然对女孩笑了一下,温润亮眼,语气平淡:   “可以啊。”   女孩被顾池那张俊秀清绝的脸惊得晃了晃神。   全班顿时陷入一种诡秘的安静中。   然而下一秒顾池就缓缓道:   “如果江溺答应的话。”   所有人都被这句话震了震。   就连潘韩都愣了愣。   女孩却有些高兴,顾池这么好,能和顾池谈恋爱,怎么说也是她赚了。   至于江溺那里,她要和顾池在一起江溺肯定不会说什么,说不定什么都不会管,毕竟江溺也不像是这种会管闲事的人。   “那……是你说的。”女孩有些不好意思了。   顾池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当然,前提是你得问过江溺。”   “好。”   “所以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顾池看着她。   女孩连连点头,正要说好。   潘韩却突然插进来,脸色不太好的盯着顾池道:“你和她谈恋爱我不管,但是你这话未免嚣张了点。”   顾池转过身,淡漠的看着他:“那你想怎样”   “这样吧,你和我道个歉。”潘韩说。   顾池冷笑:“凭什么”   “凭我针对你啊。”   就如低层社会会怀疑高管贪私,文盲讽刺贤人清高,小人贬低君子自傲,暗夜吞噬白日,焦虑侵占温柔,丑陋嫉妒美貌。   学校里的男孩子看顾池不顺眼的人自然也很多。   顾池是天之骄子,家境虽然不优越,但长相绝尘,成绩优异,为人更是没话说。   老师喜欢,女生喜欢,接近他的人大多都会喜欢。   可是有些人不喜欢。   那些肮脏的东西暗藏在心里面,就等着天子坠落,一个个上去踩一脚,方能显示自己的高尚。   潘韩长相平平,成绩不好,跟着江溺混之后在学校里才有点地位,他早就看顾池不顺眼了。   凭什么所有人都捧着他,他喜欢的女孩也这么喜欢他?   顾池大概能看出潘韩是什么心理,眉眼凌冽:“哦,要是我不呢”   潘韩冷笑:“你不,我就替江爷教训教训你。”   “哦。”顾池淡然地看着他。   潘韩被他这不冷不淡的态度给激得火大,一拳就挥了过去,顾池偏了偏头,直接给他来了一脚,把潘韩踹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可被愤怒击中的人没有疼痛,爬起来就朝顾池扑过去。   “潘韩!你放开!”那个女孩吓得脸色苍白。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坐在后面一排看老师的人大喊了一声:“潘哥,老师来了!”   这场打架原本就是顾池占了上风,但顾池听到老师来了的时候分了神,潘韩就趁机从桌上拿了只笔,想去划他脸,顾池下意识挡了挡,那笔猛的划开手背的皮肉,渗出了血,白皙光洁的皮肤都没法融合这狰狞的伤口。   顾池嘶了一声,潘韩虽然没如预期那样用笔靠近他的脸,但能让他吃痛他也舒心了,得意的扬了扬嘴角,把笔一扔,在老师进来之前跑回了座位上。   顾池看了看手,血已经顺着骨节流了下来。   “顾池,你没事吧”那女孩担心的看着他。   顾池冷冷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没事。”   女孩被他眼中的凛冽寒意吓得愣了愣。   他没再说什么,把手缩在校服袖子里,他现在只能庆幸校服是黑白相间的,正好袖子就是黑色。   他打开门锁,跟着被锁进来的女孩被吓得缩在角落里没说话,见他去开门,才过来了一点点生怕顾池抛下她。顾池没理她,径直出去了。   出门的时候迎面碰上高一年级部主任,看到他手上戴着的袖章才没说什么,顾池淡淡打了声招呼。   接下来的几个班顾池都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查,还好顺顺利利的,也没什么人再找他的麻烦,只是看到他的时候还是免不了要接收一些不太善意的眼神,只要做到目不斜视心无旁骛,这些他都可以忽略。   之后的所有记录都是那个女孩记的,顾池的手都麻了,根本抬不起来。   直到查到最后一个班,从九班后门口看到懒懒洋洋依靠在椅背里的江溺时他才幡然醒神。   高一九班,是江溺在的班级。   顾池赶紧转过身,对身后的女孩说:“你去帮我查一查吧,我……”   “我……不敢。”女孩弱弱道。   别说顾池不想见到江溺,在这整个学校,谁不怕江溺   可是又不能不查,为了一己之私,就背弃自己的责任……这怎么也不是顾池能干出来的事。   顾池咬了咬牙。   熬过去就好了,反正在潘韩那里耽误了这么多时间,早自习应该也差不多完了。   顾池深吸一口气,在九班后门敲了敲:   “查校服。”   江溺正百无聊赖着呢,听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猛的转了一下头,一眼就看到心心念念的少年站在班门口,面容清绝,身影修长。   他背对着夏日的晨光,犹如清风明月暖阳盛日,一点点的侵占着江溺聒噪的心脏。   夏季早晨令人烦闷的自习课实在无聊透顶,如果不是每天早上为了和顾池同乘一辆车,江溺是绝不可能来上的。   但是现在江溺意识到一个问题:所以顾池除了请假,是每天早上都会来查校服   江溺怀疑人生了。   遇到顾池之前,他就没来上过早自习。   不过又有些庆幸,他终于赶上了一次。   在自己班门口看到顾池的那一瞬,狂风暴雨般的喜悦迅速袭向了江溺,焦躁郁闷都化为了清风晨露,整个人都淹没在这种欢欣之中,恨不能时时刻刻坠入这片温柔里   。   明知他不是来找他的,可是那种在班门口看到心爱的人的狂喜彻底掩盖了那些不堪与肮脏。   他终于也像一个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年一样,有了同样的见到喜欢的人的心情。   顾池自打进九班起所有目光就跟黏在了他身上一样,他在那儿,那些目光就在哪儿,尤其江溺的中赤||裸裸直勾勾地眼神实在叫人没法做到视而不见,顾池无奈,心里有些烦,只想快点记完走人。   转到江溺身边的时候顾池也没看他,随便瞥了一眼,淡淡道:“七组最后一个。”   那女孩的手又开始哆嗦,这回抖得比之前还厉害。   顾池沉下了脸。   除了高憷和某些跟着混知道真相的人,其余九班的人都被顾池这一句震得愕然了,下巴都快掉下来。   来九班查的人不论是老师还是学生,谁敢记江溺啊,有时候就在外面看一眼就走,他们班门都不敢进,或者直接跳过,九班也因此逃过了很多记名扣分。   之前顾池也不是没来他们班查过,但是那时江溺不在啊,就算在这两人也没梁子。   现在全校谁不晓得校草校霸结仇的事?   对象还是江溺。   众人等着看顾池被抡。   然后就奇幻的看着江溺笑了一下。   笑了一下……   笑的这么……这么开心   “不记名字吗?”江溺笑看着顾池。   顾池面无表情:“不用。”   “记一下吧。”江溺仰着脸看着他。   他避开他灼灼的目光,转身就走。   “哎,你过来。”江溺转换目标,朝不远处吓得一抖一抖的女孩挥了挥手。   顾池果然停下脚步,皱着眉看着他。   江溺笑了笑,那女孩不敢违抗他,慢慢挪近,但紧抿着唇,不敢说话,也不敢问怎么了,生怕江溺把对顾池的怒火发泄在她身上,把她一脚踹飞。   但是江溺仍然笑着,语气清和:“本子给我,我写一下我的名字。”   女孩:“……”   九班众人:“……”   女孩讷讷地递给他,江溺欢快的接过,朝同桌借了一支笔,握着沉思了一会儿,思考着该怎么下笔才能好看一点。   “快点。”顾池不咸不淡的看着他,眼底没有任何温度。   江溺愣了愣,立马点点头,十分飞扬跋扈的占据剩下的空格,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字劲瘦有力,横竖撇捺都不含糊,勾转之处十分有技巧性,与他的人很搭,肆意张狂,但是和他的成绩不搭,因为这手字很好看。   顾池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伸出那只可用的手去拿本子。   江溺看着顾池白皙修长的手指,心里一动,不轻不重地按住了他的手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不要交代点什么吗?”   顾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众目睽睽之下,这种动作实在暧|昧,那些深知内情的已经不忍直视地转过了头。   其余人却开始担忧起来,江溺终于要动手了吗   顾池咬了咬牙,低声道:“放手。”   江溺才不会放,恨不得牵他一天才好。   “我先听听你要交代我一些什么。”   其实江溺就是想听他那句话,他刚刚在教室里说了一圈,唯独到他这里就一言不发,他有些不爽。   顾池看了一眼四周灼灼的目光,只得硬着头皮说:   “……下次记得穿校服。”   江溺轻轻笑了,很守信地放开了他。   顾池松了口气。   “我会乖乖听话的。”江溺突然笑着说,光是听语气就知道他有多愉悦。   顾池被他这句话说的手抖了一下,成功拿到本子之后他转身就走,实在不想多待了。   江溺没打算继续为难他。   只是顾池转身的时候,江溺随意瞥了一眼,无意中看到他缩在了袖子里的右手,有些疑惑,现在天气不冷,他为什么缩着手而且似乎还在微微发抖……虽然只是微不可闻地轻颤,江溺还是快速察觉到了不对。   江溺没多想,直接冲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手腕,顾池被这突如其来地动作吓得愣了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袖子已经被面前的人扯开了。   血液顿时顺着他修长的指尖滴到了地上,泛着凉意和血腥,江溺的手被袖子上的血浸湿,眼神瞬间变得狠厉而冰凉,比任何一次都要阴戾。   那伤口顾池那时没来得及多看,现在一看,还真是有些恐怖,一只小小的笔,硬是把他的皮肉都翻了出来,顾池当时只觉得痛,现在看到不断冒着血的伤口,不仅脑子有些昏,手都麻了。   “谁干的”   作者有话要说:   【嘿,听说你们想要糖,这不就来了吗,其实就是糖渣渣,自己抠着吃吧】 第17章 017 破晓   怪物想要保护少年,   所以不惜一切代价。   ……   江溺死死的盯着他的手背,眼里没有任何温度,语气阴沉。   顾池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说你兄弟为了帮你出气所以划了我   他自己委屈还来不及。   江溺知道自己这会儿心情不好,有意不想吓着顾池,这伤口还在冒血,明显是不久前才有的,于是转向了那个跟着他来的女孩。   “说,怎么来的”江溺努力克制着不至于让自己当着顾池的面发疯。   女孩悄悄看了一眼顾池,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又怕极了江溺,只能吞吞吐吐的把经过说了一遍。   “……潘韩……好像喜欢那个女孩,所以才,才对顾池下手……”女孩吓得连气都喘不匀了。   江溺冷着脸,阴郁地看向了高憷,控制着自己那最后一丝理智:“潘韩是谁?”   高憷从来没见江溺发过这么大的火,愣了愣,从脑子里迅速搜索了一下这号人物。   “是七班的,之前帮你教训过一个混混头头。”高憷说。   他并不奇怪江溺不记得他,当初他和江溺第一次见,江溺花了半年才把他的名字和相貌结合在一起。   对于他不在乎的人和事他一向不会去记。   江溺冷笑:“真好,找死找到我这里来了。”   他拉着顾池的手腕就往七班走。   顾池没挣扎,江溺握得不轻不重,却足以让他挣不开,这是他很神奇的技能。   直到到了七班教室门口,江溺一脚把七班前门踹掉的时候,那砰的一声才将顾池的思绪拉了回来。   “江溺,你……”冷静一点。   “顾池。”江溺双眼血红,如同被激怒的野兽,阴森恐怖,暗夜般深沉,“谁也不能伤你。”   顾池愣了。   江溺让高憷去把潘韩拎出来的时候,顾池心想,那为什么你还伤害我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心口有些闷。   “你是潘韩”江溺居高临下的看着潘韩,眼底冰寒。   他看了一眼江溺身后的顾池,点了点头:“……江爷,我……”   他话没说完,因为江溺已经拎着他的领子把他的脑袋狠狠往墙上撞去,随着“砰”的一声响,下课铃也准时响起,走廊上瞬间因为这刺耳的声音围满了人。   不远处的顾池浑身一颤。   众人看到江溺,背后瞬间寒毛直竖。   剧痛袭向潘韩全身,他脑子发蒙,已经感觉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了,实际上,确实很静。   静的连他的哀嚎都响彻了整栋教学楼。   老师们听到响动纷纷出来查看,本想着呵斥一声,但看到江溺,哪还有什么脾气,当场就被吓得动不了脚。   因为之前的江溺再怎么打人,也不是这幅要杀人的表情。   “你敢划顾池”江溺嗓音沙哑阴森,喜怒不辨,恐怖至极。   潘韩迷迷糊糊就听见这么一句,众人也就听到了这么一句,纷纷惊喜不定地将目光转到了顾池身上。   顾池面无表情。   “砰砰砰”连续三声沉重的闷响顿时让这个静谧的夏天变得血腥异常。   “你他妈敢伤顾池”   江溺已经没有理智了。   顾池手上那醒目的伤口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的全部感官,揭开袖子的那一瞬,他吓得恨不得能一刀把伤害他的人捅死才好。   没人能伤他的小池!   他敢动他,他就该死!   顾池就站在不远处看着。   潘韩头上的血陆陆续续的漫了下来,顾池看着那一地猩红,呼吸突然有些困难。   不远处那个少年身形清瘦,却能让人被震得心惊肉跳,魂飞魄散。   拎着人往墙上撞的时候也狠厉得可怕。   不像一个少年。   直到再一声闷响传来,顾池才从一片血腥中回过神来。   “江溺!”顾池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上前去虚虚握住了江溺抓着潘韩领子的手,声音有些抖,“这样就够了。”   潘韩再怎么过分,也不至于把他打成这样。   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江溺愣了愣,却没看他,而是看向他身后的高憷,沉声道:“带他去医务室,给付冬打个电话。”   高憷楞楞点点头,迅速走到顾池面前,说:“和我走吧。”   顾池看着被打得血肉模糊意识涣散的潘韩,想说点儿什么。   “你别拦他,你越拦他,背着你他就会把人打得越惨。”高憷语气淡淡,声音很低。   顾池就没再说什么,他知道高憷没有骗他,因为江溺确实就是这样的人。   他看了江溺一眼,脸色不是很好,犹豫着转过身慢慢跟着高憷走了。   顾池到出了教学楼都没再听到什么让人心悸的声音。   “别看了,在你走远之前,他不会动手的。”高憷突然说。   顾池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紧抿着唇。   ……   “扔医院去。”江溺接过旁边一个人递过来的纸擦了擦手。   周边立马就上来几个人把满头鲜血已经彻底昏过去的潘韩从地上扶起来拖着往校门口去,血就这么滴了一路,犹如开满彼岸花的黄泉路,看的人毛骨悚然。   冰寒的血腥气笼罩了每一个人,寒气入骨,魂飞魄散。   “那个要和顾池谈恋爱的女生呢”江溺低声问,随手将擦过的纸顺着窗口扔进了七班教室里,因为见了血,眉宇倦松,神情却仍旧冰凉着,未消的戾气笼罩在他周围。   给他递纸的人把之前跟着顾池过来的女孩往前面推了推,女孩吓得浑身都在抖,瑟缩的往周围望了一圈,颤颤巍巍地指向了七班前门门口。   “她……”   江溺微微抬起眼皮,就见一个穿着时尚,染着波浪卷化淡妆的女孩,一看就是学校里面跋扈惯了的那种,显然她估计也是被江溺抡人这一幕吓蒙了。   江溺眉眼冰寒,悠悠抬步走到了她面前,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冰渣子上,犹如疾风冷冽,女孩吓得往后躲了一下,脚绊到了地上掉落的门,摔在了地上,讷讷地看着江溺,脸色苍白。   江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听说你想和顾池谈恋爱”   女孩吓得抖了起来,楞楞看着撒旦逼近,遮住了她所有风光,眼泪不自觉的糊了满脸,昔日光鲜的她,狼狈得让人不忍直视。   “我不打女生,”江溺揉了一下手腕,语气散漫,眼底阴沉,眸色极黑,“但是再有下次,老子把你送去夜总会好好谈一下爱。”   ……   日光正盛,懒懒洋洋地透过玻璃撒到顾池脸上,顾池微微眯着眼睛,心不在焉。   也不知道江溺那边怎么样了。   顾池的手也就看起来恐怖,小小的笔尖对他造不成什么伤害,就是一向温和沉静的他在白皙的手背留下这么一道格格不入狰狞的疤看着就让人心疼。   “你这……我跟你说,就依照江溺那个性子,没把人从楼上踹下去就算好的了,想当年……”   也不知顾池这伤是戳到了他老人家哪一点,从见到他开始就对他开启了炮轰模式,这盛夏带来的烦热更甚了。   说实话顾池和他真不熟,话都没说几句,上次还不欢而散,他就不太明白这人怎么这么会套近乎,特别……烦。   顾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手上的伤不断刺激着他昏沉的大脑,他想昏昏欲睡都难。   “我跟你说,当时江溺啊直接一脚就把那小子给踹飞了,我当时都看蒙了……”付冬兴致勃勃。   “付医生。”顾池觉得自己再不说点什么经他这么一念叨也死得差不多了,“我对江溺不感兴趣,你给我讲个童话故事都比这个强。”   “……”   付冬讪讪摸了摸鼻子:“行吧……”   其实他就是想多说点江溺小时候的事给顾池听,让他更了解江溺一点,对江溺的排斥和偏见也能小一点。   他和江溺相处时间很长,知道江溺是一个怎样的人,他不好,也好。   自己喜欢的人或者东西谁都不能碰,他的爱极致,恨极致,连带着对这世界的厌恶也极致,他的所有脾气,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针对这个世界。   在江溺这样的家庭里长大,没被送去精神病院已经不错了。   顾池不愿意听他当然理解。   要换做他被江溺这么弄,估计已经跳楼自杀了。   “我要缝针了啊。”付冬突然说,带着点儿警示的意味。   说实话顾池从小到大,受的最大的伤也就是膝盖摔破皮,这么被划一道还要缝针的经历为零,他不知道疼不疼,但光听名字手就痛了。   “那个……可以打麻药吗?”顾池犹犹豫豫,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矫情。   付冬愣了愣,举着针管说:“就是要给你打啊。”   “哦……”顾池不太好意思。   付冬却突然笑了几声,顾池怀疑他在嘲笑。   “哎,这一针也挺痛的,你忍一忍啊。”付冬提醒。   顾池咽了口口水,转开头:“那你快点。”   付冬憋笑:“好嘞。”   顾池也不是没打过疫苗,但是他保证打麻药绝对比打疫苗疼,打疫苗是被蚂蚁咬一口的话,那打麻药就是被狗咬一口。   他很怕疼。   不过还是挺过来了。   “我要缝了,你要是怕就闭上眼睛。”付冬再次说。   顾池已经把眼闭上了:“知道了。”   这麻药还真不是赖的,过了一会儿他都一点感觉都没有,他想着付冬是不是还没开始缝,或者已经好了在包扎   顾池又睡不着,眼睛一直闭着,被阳光刺激的眼睫直颤,很不舒服,就想睁开眼去看一下,结果才睁开一半,眼睛就被人重新捂住,顿时又是一片黑暗,他在黑暗里面眨了眨眼睛,能感受到这只手抖了一下,捂得更紧了。   “别睁,还在缝。”   那冰冷熟悉的声音让顾池瞬间醒过神,身体跟着抖了一下,他瞬间僵硬,没动了。   付冬看了他俩一眼,叹着气摇了摇头,江溺这厮就是趁火打劫,悄无声息的进来就为了吃人家豆腐。   “认真缝,别乱瞟。”江溺瞪着他。   “……行吧。”他就是多余的。   缝完针之后,顾池手上又被一轮又一轮的绷带缠了一圈。   他举着那只包的和粽子一样的手,懵懵的看着付冬:“我怎么写字”   付冬挑眉,故意吓他:“你还想写字?用劲的时候不怕把线绷开啊。”   顾池果然被吓得寒毛直竖,但是学习不能耽误啊:“……那我要学习的啊。”   “噗呲——”付冬笑了,“你看看你这手,包成这样还怎么写字啊?除非你用左手。”   “……”顾池无言以对。   “我帮你买一只录音笔。”江溺突然说,“你把要记的录下来就行了。”   顾池一听他的声音就沉默,捏了捏手心没说话。   ……   顾池继续回去上课,江溺让高憷送他,付冬还有些事要和他说,两人就出校门,在车里面坐下谈,外面是烈日,车内开着冷气,并不觉得闷热。   江溺环着手靠在后座上,微微眯着眼,一脸惬意,没有一点刚刚还给人开过瓢的痕迹。   两个人坐在车里面消了消热气。   “顾池的手,会留疤吗?”江溺突然问。   付冬笑了笑:“放心吧,休养得好就不会留的。”   “嗯。”江溺沉默下来,垂着眸细细琢磨是不是要给顾池喝点补品,不过他送的补品他大概不会喝,那让付冬去送。   “我给你钱,你去给顾池买点补身体的东西,就说你送的。”江溺认真的说。   付冬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赶紧憋着笑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难以置信的看着江溺:“不是,你能不能正常一点,他胃是不好,但也不是老年人啊,补什么身体,补肾的话我可以……”   江溺一记冷眼过来,付冬立马闭了嘴。   江溺没再问这种傻问题了。   付冬一边撇嘴,一边心想,不遇到你这些伤都到不了他身上。   “你叫我来,谈什么”江溺语气冷淡,有意岔开刚才的话题。   付冬愣了愣,默默把水杯放好,靠回座椅上。   “江叔叔差点被砍。”付冬瞄了他一眼说,“而且我怀疑他们有枪,我赶到那里的时候在地上看到了弹坑。”   江溺松松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有枪”   “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人,不过你最近还是小心一点,江家是表面上的世家大族,人藏在黑暗里,不好正面对抗。”付冬神情凝重。   江溺淡淡“嗯”了一声不以为意,再怎么对抗,也是阴沟里的老鼠。   他勾了下唇角,似笑非笑的看着付冬问:“你来就为这个”   付冬被戳穿了也不尴尬,嘿嘿一笑说:“那个……江叔叔让你回去一趟。”   江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当机立断:   “不。”   付冬早猜到了,立马说:“他知道顾池了。”   江溺眉宇一沉:“什么意思?”   “唉我的少爷,你早该想到吧,你这事做的又不隐秘,”付冬叹了口气,“要不是为这个,我就给你回绝了。”   江溺没说话。   “江叔叔说要听你的解释,玩玩可以,敢来真的他不介意冒着被你抡的危险解决一下顾池……”付冬的声音越来越小。   江家人思想顽固,那种一代传一代的迂腐思想堪堪断在了江溺这里。   反正在他们看来,不娶妻生子传宗接代耀祖光宗,就是对不起祖宗,下了地都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不孝。   江溺就不同了,每年清明节必要去江家祭堂骂自家祖宗十八代,完了以后还仗着江家财多势大飞横跋扈,优良素养是一点都没继承,当然,他爸除了传宗接代这一点十分执着,其他地方也没比江溺好到哪儿去。   尤其江溺的父亲这辈子就留下江溺这么一个儿子,要是香火断他手里,付冬听他老念叨说是死了会下十八层地狱。   付冬嘴角抽搐了一下,实在对这种想法不敢恭维。   反正他们读书人只相信科学,作为医生更是清楚,人死就是一堆白骨。   “解决顾池”江溺突然嗤笑一声,眼神都是凉的。   “看他有没有这个命吧。”   付冬抖了一下。 第18章 018 破晓   怪物的少年,谁也不可以碰。   ……   顾池短时间之内在大家心里:从“江溺的敌人”转化成了“江溺的祖宗”。   也从被孤立的对象变为了奉承的大佬。   毕竟之前就连江溺身边算是最要好的高憷被人揍一顿,江溺都没亲自出手,只是找了几个人把那人绑过去,跪在高憷面前让高憷随意揍。   顾池可不得了,江小爷直接把人崩一地血,人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生死不明。   也没人再去纠结楚阳和陈苒的事。   顾池对这些变化有所感觉。   那种眼神的实质转变实在明显。   人心如此。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依然平淡的上课下课去食堂。   那种之前被人高高捧起的形象又立了起来,他还是那个被全校女生追捧爱慕的校草,也是被老师们喜爱关注的学霸。   只是少了一个笑容甜美的同桌和一个蹦蹦跳跳的朋友。   还少了一个满身傲骨的顾池。   所以当文娱委员把元旦文艺晚会的报名表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直接拒绝了,其实之前也没有上过台,只是不知道周鸿从哪里知道他学过钢琴,非要他上去露一手。   文娱委员是个圆脸女孩,长得挺可爱,头发很长,确实带着些文艺的感觉,让人很舒服。   一早上她已经来了四次了。   顾池被她念得烦,干脆打算吓走她:“小心江溺找你麻烦。”   文娱委员反倒不怕,笑嘻嘻地说:“你别吓唬我,我不怕。”   “不怕江溺”他有些意外。   “怕啊,但是现在没人敢拍你了,也没人敢传你的绯闻了,最重要的是全班都知道我来找你是因为这个事。”文娱委员很得意。   此话在理,顾池无言。   最后顾池还是以学习是当前重心为由拒绝了。   他确实是学过钢琴。   从小就学。   他小的时候对什么东西都三分热度,画画学过小提琴学过,还学过沙画跆拳道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最后唯独对钢琴最上心,父母都很支持他,那时家里还算宽裕,父亲特意为他买了一架钢琴,还为他请了一个钢琴老师,老师说他天赋很高,直到后来父亲去世,母亲才不得已卖掉了。   母亲在中学当老师的时候学校里面也有琴房,母亲人缘好,特意为了他和音乐老师打好了关系,然后顾池每天下午放学都会去练琴,那个老师听了都觉得他有这个天赋。   只可惜他后来才堪堪练到九级就没机会了。   这都过去多久了,都不知道还认不认得那些音符。   文娱委员大概是知道他心意已决,便没再烦他。   第二天顾池如往常一样查着装。   奇怪的顺利,别说是高一前五个班,就是六七八班都穿的整整齐齐,看到他进来还有意无意的拨高读书声音,尤其走到七班门口,那一声整整齐齐的“池哥,我们错了”响彻一楼。   搞得顾池都没好意思进去查,因为不用查啊,一眼就知道了,没人没穿校服。   但江溺这厮嘴上说是听话,依旧没乖乖穿校服,在一片校服里面格外显眼,顾池面色如常丝毫不意外,让那手老哆嗦个没完的姑娘记上江溺的名字。   “我来我来。”江溺再次抢过本子,从同桌桌上又摸了支笔,这回是洋洋洒洒如愿以偿地写了一整页。   顾池这回趁他写名字直接站到了门外等人出来,他以为江溺大概就此罢休了,谁知道这人硬是要和他反着来,特意拿起本子走到他面前递给他。   顾池面无表情地接过,叫了那女孩一声,转身离开。   江溺没直接拉他,捏住了他手里的本子,眼里带着笑意。   顾池转过身,语气冰凉:“还有什么事?”   他没在乎他眼中的不耐,弯了弯唇角,笑道:“听说你喜欢钢琴?”   顾池皱了皱眉,扭过脸冷声道:“不喜欢。”   江溺像是没在意他话里的敷衍,直接说:“小池,我给你买架钢琴吧。”   他眉眼冰寒,清寡冷淡:“不用。”   说完也不等江溺反应,抽出本子就走。   但是顾池晚上回到别墅的时候还是在别墅大厅的楼梯拐角处看到了一架三角钢琴,纯白色,每个角落都带着凝脂玉般的轻柔光泽,泛着凉意,如同白玉无暇,孤高清傲,月光照进来一定美极了。   看得顾池心里一动。   他真的挺喜欢钢琴,但仅仅是喜欢,这么久没碰的东西,再次见到,大概除了感慨就是遗憾,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喜欢了。   他敛了敛眉,径直上楼,没再多看一眼。   “小池。”   江溺从沙发里站起来,懒懒看着他。   顾池脚步一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说话。   江溺笑了笑,看了一眼那架钢琴,问道:“好看吗?”   顾池点点头,对于真正喜欢的东西他从不予以虚假,只是眼中依然没什么温度。   见他点了头,江溺也没再继续问他别的,温和道:“等一下下来吃饭吧。”   “学校吃过了。”顾池淡淡道。   江溺皱了下眉:“忌口了吗?”   “嗯。”   “好,那你早点睡,晚安。”他出乎顾池意料的好说话。   顾池点了下头,回了房间。   自从上次他胃痉挛晕过去,江溺就再也没来和他一起睡过,他把主卧让给了他,自己住在次卧,两个人除了早上一起上学,早自习顾池去查校服还有晚上放学,基本上没什么交流。   潘韩的事情丝毫没有影响到顾池对江溺的态度。   毕竟事情本就因他而起。   这些日子他常去看母亲,母亲看到他的手时也吓了一跳,他就和周鸿串通了一下说是体育课不小心在篮筐上挂了一下没什么事情,母亲在他这些事情上不相信他,但是很相信周鸿。   听到周鸿说不严重才放下心。   而且让顾池比较开心的是母亲的脸色比之前好了很多,虽然脸上疲态仍在,但是气色红润,看起来精神奕奕的,他去问医生,医生说情况稳定了些许。   顾池有些小雀跃。   母亲的病能好一点,顾池做什么都值得。   不过让顾池心情有些糟的是晚上周祁给他打电话了。   “小池,你明天晚上有时间吗?我过几天就要走了,能出来见一面吗?”周祁语气慈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顾池答应过他,当然不会反悔。   “好,那您把地点发给我,我大概十点左右下晚自习。”顾池说。   周祁听起来很高兴,赶紧说:“好好好,那我把地址发给你。”   “嗯。”   一挂掉电话顾池就有些心不在焉的。   去还是要去的,周祁也没虐待他,好歹在一起相处了四年,吃个散伙饭也没什么。   只是江溺那里不好交代,也不知道江溺会不会答应。   第二天去学校的车上顾池和江溺说了一下这件事,出乎意料的,江溺居然很爽快的答应了,但是当然有他的条件。   “我跟着你吧。”江溺说,“我就远远站着等你,十点过后出租车少,也不安全。”   顾池没拒绝,心里明白这已经是江溺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嗯。”   一天结束得莫名快,顾池拿出手机一看,周祁的短信也发了过来:   “小池,回家来吃吧,我订了餐。”   这话让顾池有些心酸,父亲还在的时候也会对他这样说。   但是周祁永远成为不了他父亲那样的人。   顾池和江溺说了一声,他答应他会在楼下等。   黑色迈巴赫缓缓停靠在破败的小楼前,引得过路人频频侧目。   今夜没有星月,乌云遮布,路边一闪一闪的白炽灯光倒是亮眼,这让顾池有些压抑,眼睛酸酸涩涩的,很难受。   这个他生活了四年的地方,除了让他对生活失望,再没给过他什么恩赐。   夜风有些凉,终于也带上了一丝秋天的味道,顾池拢了拢外套,缓步向楼里走去。   楼道里的灯依旧是坏的,他走惯了,并不觉得有多恐怖。   毕竟再黑暗,也比不过那晚破旧仓库里在眼前晃动的天花板。   ……   顾池一走,江溺立马就将目光转到了前方司机身上。   “去,守在门口,一有动静立马告诉我。”江溺对驾驶座上的司机淡淡道。   司机恭敬的点点头:“是。”   他不会再让顾池被谁伤害到一分一毫。   也不会给人这个机会。   ……   周祁家楼不高,因为当初周祁买房子的时候花言巧语的对她母亲说:“你腿脚不好,太高了走不动,再说小池每天早上起的早,上来下去都麻烦。”   当时母亲听的心花怒放,顾池都差点被他迷惑。   直到后来听人说这房子位置选的不好,不朝阳也不通风,房价比起其他的要更便宜。   当初的欢喜,到现在已是满地枯枝败叶。   顾池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敲了几下门。   突然有些陌生了。   以前他有家门钥匙,只需要自己开门,搬走之后钥匙当然就还给了周祁,本来这房子就是周祁的。   物是人非,其实也没过去多久,没想到再回来,居然就是告别。   门很快被打开,里面露出了周祁斯文又沧桑的脸。   他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很整洁,看起来满腹诗书温文尔雅。   不过他五官确实端正,谈不上好看,只能说是舒服,再加上脸上的细纹,就容易给人造成一种错觉。   实则窝囊到了极致。   看到顾池的时候他眼睛亮了一下,十分热情地把门推开站到了一边,笑呵呵的说:“小池快进来。”   顾池淡淡笑了下,抬步走了进去。   大约是看他要过来,周祁将房子里面收拾得很整洁,至少沙发上桌上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餐桌上的碗筷也摆放的很规矩。   顾池一落座,周祁就从柜子里翻出了一瓶红酒出来,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和着一桌简陋的饭菜很不搭,与圆柱形型的玻璃杯也很违和。   况且顾池不喝酒。   他推了推酒杯,客气道:“周叔叔,我不喝酒。”   周祁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把杯子接过来,自责道:“你看我这脑子,都忘记你是个学生了。”   顾池淡淡勾了勾唇。   周祁大概觉得挺不好意思,见他不喝酒,索性就去给他倒了杯水,这回顾池倒是没推辞了。   外面夜风袭袭,乌云蔽日,明天应该要下雨了。顾池频频往窗外看了好几眼,有些担心江溺会等得不耐烦。   “你这手怎么回事?”周祁关切的问了一句。   顾池笑了笑说:“没大碍,不小心刮了一下。”   周祁点点头。   “小池,那你现在住在哪儿啊?”他嘬了一口红酒,看似无意般的问道。   顾池语气淡然:“借住朋友家。”   周祁听出了他话中的含糊之意,也没多问,点了点头又转了个话题:“那你母亲……怎么样了?”   顾池握筷子的手顿了顿,不动声色的回答道:“情况稳定下来了。”   “哦哦……”周祁点点头,若有所思,“你最近怎么样?”   他笑了笑:“挺好。”   周祁就没再说什么呢。   “您离开南阳之后想去哪儿呢”顾池觉得自己作为小辈还是要想方设法不让他尴尬,就随口问了一句。   周祁又喝了口酒,脸上带着点儿疲惫,语气沧桑:“应该去上海吧,我在那儿有个朋友是弄房地产的,近几年混的还不错,说是可以给我安排一个像样的职业。”   顾池点了点头:“挺好的,能在上海做房地产的应该不差。”   “是啊,”周祁说着叹了口气,“我近些年实在是太……唉。”   顾池没说话。   “小池啊,我知道你怨我,其实我有时候也挺看不起自己的。”周祁说,“我对不起你母亲和你……”   顾池摇了摇头,垂下眼帘笑了笑。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   一顿饭吃的还算平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就像从前一样。   就是周祁的目光有时候会有意无意地落在他的脸上,让他很不舒服,顾池没说什么。   让江溺等了这么久了他该走了。   “周叔叔,天色已晚,我先走了……”顾池突然觉得头有些晕,脸也热,他掐了掐手心,想着大概是因为他刚刚在楼下吹了点风,自从在仓库那次,他身体就很不好了。   周祁坐在位置上没动,那双暗含兴奋地眼让顾池愣了愣。   他有些奇怪,正要和他说点儿什么,突然撑在桌上的手一软,脑子也同时昏黑一片,整个人就朝下摔了下去。   他这时候才意识到不对。   但人没摔着,因为被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接着他就被人拖去了客厅,后背和头瞬间狠狠磕在僵硬的沙发上,他连哼都哼不出来,全身都没力气,全身热得发狂,直冒汗。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看到周祁坐在茶几上,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顾池被这目光看得不舒服,满心怒火和绝望,他没力气说话,只能微微阖眼,偏了偏头。   江溺那件事给他留下的阴影太大了,也让他对这种事情开始分外敏感,他大约知道周祁为什么要把他带到家里来了。   “小池。”   那带着迫切和兴奋地声音让顾池心里一悸。   他皱了皱眉,之前周祁这么叫他他觉得长辈与小辈之间理所当然。但是现在再听,语气里面令人反胃且不适的暧|昧让顾池的胃疯狂痉挛,疼得前所未有的厉害,他连牙都没力气咬,热汗冷汗一齐冒了出来,难受得紧。   “你长得这么好看,比你妈妈好看多了。我每天想你想的睡不着,所以就把工作辞了,每天去gay吧找快乐。”周祁突然笑着说,“但是那些人都没你好,所以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发誓一定要得到你。”   “能睡|你一次,坐牢都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咱们小池又被人惦记了 第19章 019 破晓   黎明之前,还是深渊啊……   ……   听到最后一句,顾池也不知道哪里来得力气,奋力挣扎了一下,从沙发上滚了下来,碰倒了茶几上一个玻璃杯,杯子碎了一地,因为隔得太近,缝了没多久的右手再一次摔在了碎片里,血瞬间渗透了白色的纱布。   然而顾池一点痛觉都没有,满脑子就一个字:热。   真的太热了,就算扒掉身上这层皮也不足够,身体也燥热,上上下下都窜着火。   顾池一点意识都没有了,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下意识伸手想去扒衣服散散热,却发现根本没有力气。   楼层并不很高,也不知道这动静能不能让人注意到。   他居然在盼着江溺等烦了能快点上来。   真是可笑,被他冠为恶魔的少年,有一天居然成了他希望里的唯一曙光。   世事弄人。   但是顾池自己心里清楚,如果周祁真的打算对他做点儿什么,他拼了命也会弄死自己。   以前顾池觉得没有什么会比被人压在仓库里强||j更让人崩溃的了,现在他才知道,凡事无绝对。   他最近大概运气确实不佳,朋友都没了,自己人身自由被限制,手背还缝了针,今天才知道继父居然对他有非分之想。   想想就挺惨的。   如果顾池这会儿能说话,大概就已经笑了出来。   嘲笑,嘲笑自己。   你看你多无能多狼狈,这世上美好千千万,偏偏上天只送了你一副招祸的皮囊。   因为太完美,上天也妒忌,毕竟就连他老人家都没高尚到哪儿去。   面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是周祁在他面前蹲了下来,顾池看着自己平时一直温文尔雅的继父满脸淫|||笑,终于露出了皮囊下肮脏的灵魂。   他近乎痴迷的看着面容绯红容颜绝色的顾池,笑道:“知道我给你下的是什么药吗?”   顾池当然回答不了他,但是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果然,下一秒周祁就说了。   “催||情的,在gay吧混的人人手一套的东西,我早就想给你用了,”周祁啧啧道,“现在总算是如愿以偿,能上||你一次,我就算死了也值了。放心吧,我会让你舒服的。”   说完就开始脱衣服解皮带。   顾池只觉得恶心。   恶心得他全身痉挛,上上下下都僵硬如顽石,他头昏脑涨,唇边缓慢的溢出一丝鲜血。   哪怕被江溺强迫着上了两次,都不会这么难受,甚至这种难受超过了他身体里那不断作祟的燥热,折||磨得他脸色渐渐白了回来。   然而危机感袭来的时候,他脑子里面第一个闪过的人居然是江溺。   也对,除了江溺,现在谁也帮不了他了。   但是江溺……江溺为什么还不上来?   没有听到吗?   那他是不是要死了?   顾池咬了咬牙,默默蓄力,打算在周祁过来之前把自己一脑袋撞死,还得找一个刁钻的角度。   以前是因为母亲才努力活着,如果他死了,他只能企盼江溺会看在他被他折磨了这么久的份上好好照顾她,起码要让她舒舒服服的寿终正寝。   顾池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门被砰的一声踢开,就如当初江溺拉着他去七班教室一样毫不犹豫轻轻松松就把屹立了几年的教室门给踢了下来,更何况是这普普通通的木门。   迷糊中看到江溺身影的一瞬,他突然放下了心,闭着眼转过了头。   反正再狼狈的样子他都见过了。   原来也有一天,少年居然会企盼恶魔的出现了。   司机之前就守在门外,这里隔音效果并不好,什么动静都能听的一清二楚,从顾池被拖到沙发那儿开始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直到玻璃杯摔碎以及人体落到地上的闷响声从里面传来,他才赶紧给江溺发了消息。   幸好他没来晚。   江溺在顾池的事上一向敏感慎重,接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心急如焚,当看到倒在地上的顾池那一刹那,什么理智都跑到了九霄云外,胸闷气结,额上青筋暴起,那嗜血的杀戮欲||望猛然冲破重重枷锁释放了出来。   他咬了咬牙,不想让自己在这种时候浪费去救顾池的时间,只是阴沉狠厉地迅速在周祁胸口上踹了一脚,周祁直接被踹到了几米外的电视机上,乒乒乓乓一阵声音,电视都被他这一撞撞了下来,瞬间碎成了一片,周祁整个人都摔在了上面,他哀嚎一声,猛的吐出一口血,肋骨断裂的声音格外清晰入耳。   “小池!”江溺心急火燎的跑到顾池身边,他居然也会手足无措,过去小心翼翼地将顾池从地上抱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他嘲笑了自己一声,尽量动作轻柔而缓慢的把顾池放到沙发上。   江溺被怒火冲击得身体微颤,连带着那颗冰寒的心都像被针扎着一样,他第一次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吓得浑身冰凉。   顾池身体滚烫,意识涣散,身体软得不成样子,本来还为没有伤到其他地方而开心,可当江溺瞟到他那只血||淋淋的手时,那竭力遏制的因为对顾池的担心而极力积累起来的理性烟消云散。   眉眼冷到了极致,眸色极黑,身上铺天盖地而来的寒凉比任何一刻都要冰冷。   跟着江溺进来的司机早在他去抱顾池的时候就没给周祁喘气的机会,直接将他一把抡到地上,狠狠一脚踩到了他的伤口上,骨头咯咯作响,周祁惨烈的叫声几乎传遍这个地域狭小的旧楼区。   他知道江溺嫌吵,更何况顾池还处在危险中,任何一点声音都会让人心如镣铐。   于是他又一脚踩到了他嘴里,周祁张着嘴,叫不出声,血液连带着口水从唇边不断留下,他睁大了眼睛,呼吸困难,再没了平时那副斯文温和的虚弱模样。   江溺担心顾池,他快要疯了……   天知道他跑上来的时候有多心急如焚。   江溺只能一边照顾着顾池的情绪一边颤着手给付冬打了电话,他来不及再打一个了,只让付冬叫上高憷。   “小池,小池……”江溺紧紧将顾池抱在怀里,那副躯体滚烫得令人心惊,泛着不正常的热度。   江溺无比小心的将顾池那只几乎被鲜血染红的手轻轻放在自己手心里,明知徒劳无功,还是想给伤口一个舒服的落点。   不过十分钟,付冬就和高憷十万火急地过来了。   他们两个一路都是飚着过来的。   “怎么回事?”   两人一眼就看到了被江溺抱在怀里的顾池,还有被司机踩在脚下的男人。   付冬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摸了摸顾池的额头,皱了皱眉,骂了一句脏话:“这孙子真他妈恶心!”   连一向秉持读书人基本素养的付冬都开骂了,江溺自然就明白这东西不简单。   “怎么办?”江溺的嗓音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搭在顾池身上的手都紧了紧。   付冬没说话,沉默着迅速配药在顾池手臂上打了一针,然后阴着脸说:“我只能先让他暂时稳定一会儿,但是减少不了生理上的痛苦。这应该不是普通性||||药,而是同性恋人之间专用性||||药。”   毕竟男性服下普通性药,热是会热,也会想发泄自己的欲||||望,但是不会一点力气都没有,软成一滩水,连手都抬不起来。   只有同性中的o才会被下这种药。   江溺脸色阴寒到了极致:“……那就先给他处理手。”   付冬这才注意到顾池那只血淋淋的右手,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强制按捺心中的躁动因子,坚守职业道德,用此生最慢的速度先给顾池把玻璃碎片一点点用镊子夹出来,然后再小心翼翼地解绷带。   “我他妈……”   看到里面血肉模糊的伤口,付冬真想给地上那孙子一手术刀送他下地。   江溺却只能强自冷静地拥着顾池,没人知道他心里的波涛汹涌。   “高憷。”   江溺抬起猩红的眸,冰冷地看着不远处的高憷。   他吓得愣了愣,迟钝的点点头:“……是。”   “阉了他。”江溺语气平和,眉眼阴戾。   三个人都愣了愣,高憷迅速反应过来:“……明白。”   然后抬步向周祁走去。   江溺朝司机那看了一眼,司机会意,从衣内掏出一把枪,递给了高憷。   高憷沉默地接过,熟练地装上□□,对准了周祁的下||||身。   “捂住他的嘴,别在这里弄死了。”   “是。”   付冬打了个寒噤,给顾池拆线的手都抖了一下,迅速转过了头不看这种不适合一个医生看的画面。   不多时,屋内传来一阵压抑的低嚎声,明知道吵不到顾池,他还是下意识抬手捂了捂他的耳朵。   江溺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付冬给顾池那只原本白皙干净的手拆线清洗消毒再缝,然后上药缠上,每一步江溺都看得目不转睛,同时杀机四起,那久违的杀戮感刺激着江溺,惊醒了内心里面潜伏着的那只野兽。   “可以了。”付冬觉得他做场手术也就这么累了,太阳穴突突跳,“……这次可能,会留疤。”   江溺愣了愣,想起顾池会弹钢琴,原本白玉无瑕能自由在琴键上舞动的手要是留个疤……他会不会怨他   “有别的消除方法吗?”   付冬看着他忧心的样子,勉强笑了一下,嗓子有些哑:“你要是真想帮他消掉,当然办法多多,我只是说可能会留疤,没说后期消不了。”   江溺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沉默的点点头。   只要有办法消去就好。   江溺不想再在这里多留,抱着顾池站了起来。   临走时,看了司机一眼,眉眼凛冽,语气冰凉:“带去个偏僻的地方,解决得干净一点,这里找人清理一下。”   极致的善与恶。   司机畏敬的点点头:“是。”   江溺淡淡看了高憷一眼,高憷会意,将枪还给司机,提前走了出去。   天色已晚,外面霓虹闪烁,车内气氛却凝重而沉默。   顾池又开始急喘起来,面色也越来越红,手无意识的攀着江溺。   江溺瞬间全身僵硬,看向前座上的付冬,坐立不安的问道:“这东西,怎么弄”   顾池难受,他也跟着难受。   付冬愣了愣,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有什么屁话赶紧说!”江溺厉声,他快疯了。   前面两个人都抖了一下,高憷握方向盘的手都抖了。   付医生莫名被吼,脾气上来了,一咬牙,往后僵硬的靠在后座上,破罐子破摔的喊道:   “中了药还能干嘛,干啊!干完就舒服了!”   “……”   “……”   “咳咳……”高憷差点把方向盘打偏,纯情直男的脸红的像个萝卜。   付冬作为一个医生,对这些事情当然耳熟能详,更何况每天还要对着一堆人体器官组织,欲|||望都没折磨没了,老处男心中只剩下人体器官学。   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江溺。   然而江溺只是稍微怔了一下,随后陷入了沉思。   他觉得有道理,于是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怎么既不伤到顾池的手又能让他舒服的姿势。   许久之后才一脸严肃的认同:“你说得对。”   “……”   “……”   车子缓缓在别墅前停下,江溺没让他们进去,而且确实现在也不合适,顾池的情况还是要等……过后,才能继续做后续检查。   “我随时打电话,手机不要关机。”   付冬点点头,就盼着现在回去睡个好觉。   江溺又瞥向高憷:“找人查一下这件事,要查到有幕后主使,立马告诉我。”   高憷严肃的点点头:“知道了。”   “嗯。”   江溺推开门,抱着顾池进了别墅。   别墅里亮着灯,应该是厨师来过了,餐桌上还摆着丰盛的饭菜,江溺看都没看一眼,快步上了楼。   顾池被放到床上的时候付冬打的那一针已经彻底失去了效果。   平日里总是待他冰冷寡淡的顾池满面潮红,乖的像只温顺的小猫,双睫微微颤动,眼睛半阖,迷离又旖|||旎。   一边伸手去扯自己的衣服,一边不太清醒的哼哼唧唧,像是一种无声的诱惑与邀请。   江溺有些口干舌燥,解了几颗扣子,半跪在床上,盯着顾池看了一会儿,才慢慢俯下身,凑在顾池耳边哑声道:   “小池,我要开始了。” 第20章 020 破晓   怪物尽他所能,想要保护少年。   ……   浓重的夜色依稀可见,雨点落下的声音清晰可闻。   眼前一片昏暗,顾池的脑子昏昏沉沉。   在江溺踹门进来的时候他就没有意识了,直到现在才微微回过一点神来,他想动一下,哪怕是抬一下手。   顾池咬着牙。   “小池……”江溺突然贴在他耳边亲昵的叫了他一声,好像察觉到了他的清醒。   顾池没说话,他没力气说什么了,面色苍白。   “我帮你杀了他。”江溺嗓音低沉,犹如恶魔在耳边低吟。   顾池隐隐明白他说的是谁,他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他。   周祁死不死,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和关系了。   ……   付冬早上来得奇快,江溺才刚刚下楼没多久,付医生就已经在门外敲了十多分钟门铃。   江溺面色不善的打开门,付冬揣着箱子就要往楼上跑,被江溺一把拎住拎了回来。   “喂喂喂,你干嘛”   说来惭愧,他一把年纪了,居然不敌江溺这毛头小子,被人拎鸡仔似的往后扯。   江溺冷冷看他一眼,眼中的情绪意味不明,似笑非笑道:“你其实……喜欢顾池吧”   “……”   付冬先是懵了一秒,随后一把把自己领子扯了出来,出奇愤怒,简直无中生有无可救药!好心当做驴肝肺!   怒气冲天付医生想也没想就朝江溺吼:“你有病啊!我是直男,比钢筋还直的直男!要不是人顾池被你摧残这样我看这孩子可怜得紧不然才懒得鸟你!”   付冬是发泄了快乐了畅快了美妙了,一脸释放过后的爽快,简直神清气爽春风满面。   吼完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江溺……   靠……江溺。   他居然敢对江溺吼……   他完了完了。   于是下一秒就被踹了一脚,江溺这还是下脚轻的了,没像昨天一样把他当周祁往死里踹,付冬摸着屁股连滚带爬地上了楼。   靠,要不是为了江溺和顾池未来家庭幸福生活安康他才不会闲着没事做过来呢,还不是因为把你丫当朋友。   江溺倒好,他跟狗似的被他使唤来使唤去,此人还一点情面都不讲!   难怪顾池不喜欢他!   活该。   付冬上去的时候顾池还在睡,看起来挺安稳的,没有和之前一样皱着眉,脸色也没那么苍白。   看来江溺已经和他那啥过了。   衣服床单什么的都已经换过,付冬还真没想到江溺也会有这么细腻有耐心的时候。   他真的挺喜欢顾池的。   就是喜欢的方式不对,付冬没办法站在他们任何一方去考虑,反正事已至此,除了撮合还能干嘛。   ……   “放心吧,我给他看过了,除了手上的伤其他基本没什么问题,然后就是昨晚大概被那傻逼恶心到了所以吐了血,我觉得老是吃药也不是办法,他身体太弱了,你多监督监督他的饮食和作息,最重要的一点别再气他了,药吃多了对身体也不好。”付冬无奈道。   但好在那药没对顾池身体造成什么伤害。   总归两人还是放下了心。   怕吵到顾池睡觉,他们就下了楼坐在客厅里面聊。   付冬这几天就一直琢磨着让江溺回江家一趟的事儿,他不担心江溺,就是怕他爸搞事情。   江溺却始终不太把这事放心上,每次问都敷衍人,他又怕他,实在不敢烦他,烦极了这位爷会把他脑袋踢掉。   “那个……周祁给顾池下的药,是什么?”   两人互相沉默了一会儿后江溺突然问道。   付冬愣了愣,然后一副看禽兽的眼神看着他:“不是江爷你能不能正常一点,虽然这药确实是能让两人都享受到这方面的乐趣,但是副作用很大的,尤其对用药人!”   他特意把最后三个字咬重了一点,示意他适可而止。   江溺听到最后果然没问了。   他大概真的疯了。   以前江溺只屑于满足自己,直到昨天晚上他才知道情投意合的美好,食髓知味,那滋味扰得他一夜都没睡着。   他承认自己被那种感觉迷惑了。   所以忍不住还想来,还想要更多,不仅是顾池的人,还有顾池的心,顾池的认可。   可是他这样的人,谁会愿意喜欢呢。   江溺黯然的垂下了眉眼。   总会的吧,他想。   ……   “江杨让我什么时候回去?”江溺突然捧着手机眼都没抬一下的问。   江杨就是江溺他爸,江家家主,江氏的董事长。   付冬愣了愣,不晓得他是什么意思,想了想道:“没具体交代什么时候,反正就让你最近回去。”   “嗯。”江溺漫不经心。   付冬偷偷瞄了他一眼,半晌才试探着开口问道:“你……要回去”   江溺懒懒抬起眼皮,神情倦松的瞥向他,嗤笑道:“怎么?我不能回去?”   “没没没……”付冬连连摆手,“求之不得呢……”   江溺继续低下头看手机。   付冬便继续蹭他家厨师留下来的新鲜水果。   吃完水果,付冬当然马上要滚了,跟江溺多待一秒都是种折磨。   付冬站起来,伸了一个惬意的懒腰道:“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   付冬拿上东西就走。   “等等。”江溺突然沉声叫住了他。   语气有些严肃。   付冬一愣,疑惑地回头看着他:“怎么了?”   江溺把手机随意扔在一边,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泛着一股让人心惊的凉意。   “找个时间,悄悄去医院一趟,”江溺声音放低了一些,保证只有他们这个距离才能听到,“看看顾池妈妈。”   付冬心里一悸,他之前也听说过顾池的母亲是胃癌,但不是说不严重吗,以江溺的能力应该能找其他好的医生帮她治疗,怎么找上他了   付冬默默想了一会儿,终于幡然大悟。   身为世界顶级医科大学毕业的他,哪个专业都比普通医生要强一点,更能保质保量,江溺就是怕出什么意外吧,毕竟顾池现在能安心留在江溺身边的唯一牵绊,就是母亲。   “行,那你到时候和我说就是了,反正你打电话,我没时间也得有的。”付冬说。   “嗯。”江某人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甚至理所当然。   行吧……终究是他错付了。   ……   顾池醒来时看到外面艳阳高照的天气时懵了好半晌,许久才慢慢缓过来,连带着昨晚那些暧昧又零碎的回忆一起,被绑着的右手已经被松开,但是没留下什么痕迹,也不酸,可当看到自己被包的和粽子一样的手时还是默默叹了口气。   不过这次他的状态出乎意料的好,胃虽然还有些不舒服但也没有那种让人心骇的抽疼了。   不过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还是让他对自己的身体有点绝望。   以前的生物钟到现在都土崩瓦解。   下床的时候腿还有些软,却不至于痛,昨晚江溺还是手下留情了。   不管怎么说,昨天的事情还是要谢谢江溺的。   一码事归一码事。   这种事情就不算江溺出没出现了。   毕竟母亲和周祁早晚要离婚,在周祁的计划里也早有这么一天,如果不是江溺,他就把自己撞死了,没有江溺的话,那他死了母亲也无处可去。   有时候顾池都在想他的出现究竟是好是坏。   说他好,他赶走了他身边所有人;说他坏,他又对他这么有耐心。   顾池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江溺这样软化的态度也会让他有些动摇。   虽然没有那种感情,也不至于那么反感了。   顾池洗漱完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江溺正坐在钢琴面前掀起琴盖端详着什么。   他莫名想到江溺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修长白皙,如果错落在琴键中必然也是很美的一副画面,而且江溺身上总是带着一丝倦懒松怠漫不经心,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如果他走这种奏乐风格,肯定是个很厉害的艺术家。   “醒了啊。”   没等顾池反应过来,江溺就已经从钢琴凳上站了起来,眉眼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看起来如沐春风,让顾池一下想起了昨晚的事情,耳根子烫了烫。   他面上淡然,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别墅里面的气温不冷也不热,顾池畏寒,所以除非热到不行,不然不会开空调,可江溺把别墅里的温度控制得很好,让人很舒服。   “过来吃饭。”江溺拉开椅子,朝顾池看去。   顾池没有拒绝,但是没坐他拉开的那条,自己推出一条坐下了。   江溺笑了笑没说什么。   “你起来的正好,饭菜还热。”江溺眉眼松倦,居然有了一丝烟火气,与昨晚那个狠戾沉郁的他判若两人。   顾池愣了愣没说话,沉默地吃着饭。   吃了没一会儿,江溺又问道:“下午还去学校吗?”   顾池想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耽误了,于是点了下头。   江溺夹了一筷子四季豆想要放进顾池碗里,但想到上次在餐桌上发生的事情以及顾池严重明显地厌恶,顿了顿,夹进了自己碗里。   “我要离开半天,下午我会让高憷一直陪着你。”江溺突然说,然后不由自主的停下筷子,去看顾池的脸色。   顾池明显也是对昨晚的事心有余悸,没有拒绝。   这顿饭大概是他们两个相处这么久以来吃的最平和的一顿饭,自从他们在这里吃的第一顿饭发生了那种事以后,顾池就再也没有和他一起吃过,一直都是在食堂吃完了再回来。   这是他们第二次在一起吃饭,虽然不算温馨,但是至少没有争吵,相对来说也特别平淡。   江溺被这种平淡的喜悦填满,开心了很久。   他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平淡而已。   下午江溺让司机送顾池去学校,自己则开着另一辆车回了江家大宅。   黑色轿车缓缓停在门口,江溺从车内下来,门口守着的人看到他都下意识垂下了脑袋,带着一丝畏惧。   江溺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把车子堵在了宅子门口,漫不经心地进去。   各位早就知道这位江少爷的脾性,自然不敢说什么。   江家大宅外大气清雅,内里却无处不散发着铜臭的味道,连天花板都是百万定制。   最令江溺烦心的就是宅子很大,大到他连走一步都嫌远。   也不知道江家祖上怎么想的,还真以为能养一大宅子的人   怪只怪江杨不争气,这一代就留下他这么一个儿子。   江溺忍不住嗤笑。   他没有进到内里,反正他来江家基本上就没进过里面,一般都是跟个大佬似的往大厅老子专属座位上瘫着等着江杨过来。   这次也和往常一样,他并不想在江家浪费自己的时间。   江溺继续捧着手机看。   过了一会儿,长廊深处才传来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江溺眼皮都懒得抬。   “江溺。” 第21章 021 破晓   怪物生来肮脏,怎可祈求希望。   ……   江溺懒懒抬起眼皮看了一眼。   江杨是个很自律的中年人,江溺在相貌方面很好的继承了他,所以即使人在中年,也依旧风华正茂,不显丝毫老态。   只是眉眼之中的慈祥温和与江溺身上的冰寒阴戾大相径庭,仿佛不是一对父子,更像是仇人。   江杨也不恼,在他身边的位子上坐下,挥了挥手,让跟着他来的那些人站远一点。   江溺还是在看手机,没搭理他。   “最近在学校怎么样?”江杨率先道。   他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性,要是三十秒内他不先开口,江溺就会走人,盼着他回来一次都不容易,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让他走了。   江溺果然放下了手机,随意往兜里一揣,胳膊肘撑在另一边扶手上,眉眼寡淡:“还行。”   江杨笑了下,又旁敲侧击道:“听说你谈恋爱了”   江溺这才懒懒看了他一眼,眸色黑得让人心惊:“嗯。”   江杨也不想和他绕圈子了,本来盼着他回来就是希望求证一下这件事,刚刚故意温和讨好的语气也变得冷肃:“是男生”   “嗯。”江溺没否认。   江杨冷哼一声:“你怎么能跟男的谈恋爱。”   江家封建思想极其严重,这种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事不异于变态。   他江杨的儿子怎么能和男人谈恋爱!   江溺却轻蔑的笑了一声:“关你屁事。”   “……”   江杨怒从心头起,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刚才的慈祥和蔼都烟消云散,作为家主和董事长身上的那种上位者独有的气场也一览无余,沉沉压人的身上。   不过可笑的是,这种在生意场上游刃有余的魄力用在自己儿子身上,效果居然适得其反。   “江溺!你玩玩可以,敢来真的我就不客气了!”   江溺神色淡然,气质冰寒:“是吗那么不知江董事长有没有这个命呢?”   江杨心里一颤,全身僵硬,汗毛倒竖,他知道江溺说得出做得到,毕竟之前说抡他就抡他,丝毫不顾忌情面。   最后江杨还是决定让步,梗着脖子道:“行,下个月我生日,你把他带过来让我看看。”   江溺冷笑:“你在逗我?带过来让你杀着玩吗?”   江杨气急败坏:“我不杀!我也不想死自己亲儿子手上!你要是不带,我就不会让他有安生日子过,我说到做到!”   江溺轻飘飘瞥了他一眼,拍拍袖子站了起来,唇角带着一抹摄人心魂的笑意:“那你试试看,看是他没有安生日子过,还是你根本没有日子过。”   ……   “顾池啊,你就当为班级做贡献了好吧,这不也是没办法的事吗,高三要备战高考,高一高二每个班都得出个节目,你说钢琴不熟练,这离元旦还有段日子呢,慢慢练不就行了,以后晚自习咱们学校器乐室就交给你了行吧。”   周鸿苦口婆心,口水都要说光了。   顾池还是不为所动,甚至有些无奈:“周老师,您就放过我吧,您组织一个集体舞都行,别让我一个人上去好吗?”   他们高二一班成绩确实是好,就是艺术细胞不怎么发达,去年是选了两个人上去跳舞,其中还有一个是文娱委员,今年总不能还让那两个人上去,好不容易知道顾池会弹钢琴,他怎么可能甘心放过他。   “不行,顾池,你得有点班级荣誉感!弹钢琴多好啊,也不要你动,往凳子上一坐迅速进入忘我状态谁也打扰不着你不是,你只需要给观众听听你的琴声,也没叫你去卖身啊!”最后周鸿实在忍不住说了一句不太文雅的话。   顾池愣了愣,脑袋被他吵的疼,只能暂时先稳住他:“不然这样,您让我考虑考虑行不行?”   “不行!”周鸿毫不犹豫,“单子下午就要交上去了,咱们班要是没人上去的话是要扣班分的,扣班分就是扣我工资,我容易吗。先不说高二分班的时候新转过来的那些同学,就你,我带了你一年了吧,不说功劳也有苦劳,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   “……”   老周这是被年级部部长给传染了吧。   顾池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尤其周鸿还这么拜托他了,他怎么也不好意思继续推辞下去,反正就是弹个琴,没什么大不了,也不会耽误学习。   “行行行,我答应。”   他再说下去会让顾池觉得自己真的没良心。   顾池叹了口气。   于是晚自习还没开始上,周鸿就已经背着手带着音乐老师站在教室门口守株待兔。   顾池朝两位老师打了声招呼,周鸿欢天喜地地说要跟着过去凑凑热闹看顾池技术怎么样。   “您不守晚自习了?”   据他所知今晚上他们班第一节 晚自习就是他的。   周鸿大手一挥,笑眯眯的说:“放心吧我和你们英语老师换了一下。”   行吧……   音乐老师是个年轻女孩,大学毕业没多久就来这里教书,人很好,尤其喜欢帅哥,一看到顾池嘴角都要咧到天上去了。   器乐室在综合楼,综合楼是学校总部,也包含各种实验室器材室监控室,所以一般没有事的人是不能来这里的。   当然就是因为这里静没什么人,许多早恋的小情侣都喜欢躲在这边厕所里偷||腥。   学校有钱,器乐室里应有尽有。   音乐老师把门打开的时候顾池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盖上了绒布的钢琴。   她带着顾池和周鸿进去,把门关上,过去把绒布掀开,黑色的立式钢琴立马呈现在眼前,程黑发亮。   顾池愣了愣。   这架钢琴和父亲给他买的那架差不多,同样都是立式的黑色钢琴,黑色琴凳,干净清贵。   但都远远比不上江溺摆在别墅楼梯角的那架白色三角钢琴。   附中只专注于学习,所以老师们的工作重心也都在教育上,中考有能力考上附中的大多不会选择当艺术生。当然,像江溺那种纯靠走后门的要例外。不过如果不是特别喜欢这一门东西,是没人会在附中这种极高升学率的高中当艺术生的。   像钢琴这种难度极大,技术和艺术要求都很高的器乐,会弹并且能弹好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这架钢琴也不知道放在这里沉寂多久了。   “顾池,你的钢琴学到几级了”音乐老师笑眯眯的问。   顾池愣了愣,回过神来笑了笑说:“才九级。”   “九级”音乐老师有些惊讶,“九级对于非专业的人员来说已经很好了,你学了多久啊”   顾池想了一下,摇摇头说:“不太记得了,小时候学的东西太零碎,也不知道钢琴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很喜欢,天赋也还可以,考到九级的时候我才上初一没多久。”   那时父亲已经去世,他每天下完课都会去母亲那里,母亲就把他交给音乐室的老师,然后他就一个人坐在那个空旷的小房间里练琴 。   九级也是那时考的,只可惜考完之后没多久母亲的身体就坏了,他就再没有碰过钢琴。   “那很厉害啊,初一就能到九级,天赋很高了。”音乐老师有些惊喜。   顾池笑了笑,这话他从两位老师那里都听过,只是三个人之间都差了这么多年。   “顾池来一首吧。”周鸿笑道,“弹一首练一下,也让老师听听。”   顾池看向音乐老师,老师点点头说:“当然可以,以后这架钢琴你想弹就来找老师,别人说不定,但老师肯定给你钥匙。”   顾池笑了。   他慢慢在琴凳上坐下,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掀起琴盖,黑白交错的琴键就在眼前,顾池突然有些难过。   耳边不由自主的响起父亲带着笑意的声音:“让爸爸听听咱们小池有没有进步啊。”   “当然有啦,小池可认真啦。”那是小时候的顾池,天真又稚气。   但是现在如果爸爸站在面前,他肯定会沉默的。   除了母亲,他一无所有了。   他记得那个时候他特别喜欢钢琴,父亲就和他说:“小池放心学,以后想考哪个音乐学院爸爸都支持你。”   那个时候他可向往了,上网查了很多国内国外有名的音乐学院,甚至都想好了要去哪里。   但是现在不能考了。   他得上高校,考上最好的大学,和其他普通人一样工作赚钱,丢弃自己的梦想,逃出封闭的牢笼,摆脱……江溺,带着母亲一起走。   顾池深吸了一口气,将手轻轻搭在了琴键上。   悠扬的声音响起的时候音乐老师和周鸿都愣了愣,不知道为何仅是一个音符就让他们浑身起了一声鸡皮疙瘩,思绪逐渐被连串起来的乐声牵引着。   夏日的夜晚总是清风徐徐。   《斯卡布罗集市》的前奏跟着缓缓响起,婉转而悠扬。   顾池的手指灵活地舞蹈在琴键之上,乐符跟着他上下飘扬,那双手如玉凝脂,如瓷白皙,如冰寒凉,犹如纤细的白羽,轻而缓,美妙又慵懒。   他们好像穿过云雾,置身于一个古老的梦中,阳光明媚,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一切都充满了光明与希望。可明明这么美好的曲子,却偏偏让人无端生出一丝伤感来 。   悠扬的节奏突然又慢了下来,犹如时光老去,他们好像迈着蹒跚的步伐回顾那流水似的曾经,突然发现也并不那么令人怀念。   那所谓的爱与信仰,原来如此廉价而不堪,让人帐然若失,好像什么都得到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得到。   柔似清风拂面,冰似昭雪寒凉。   三人皆沉醉,弹琴的人醉在悠扬的音符里,听琴的人醉在美妙的意境中。   顾池却不知道,恶魔与他一墙之隔,醉在了他的心里。   恶魔听得认真,内心震颤,久久不能平静,乐音化作晨露朝阳,又似深海暗夜,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直到乐声慢慢低了下来,江溺才和回神似的慢慢往拐角处走去。   “走吧。”少年声音沉静。   高憷默默在后面跟着他。   琴声响起的那一刻江溺突然明白,顾池不是不喜欢钢琴,只是不喜欢在他面前弹钢琴。   顾池心里也在想,这么美好的东西,怎么说也不会适合他去听的吧。   恶魔生来入炼狱,怎能向往人间呢。   江溺回来得早,高憷按他说的一直陪在顾池身后,知道顾池要去弹琴,就和江溺说了,没过多久他就到了这里。   顾池的钢琴弹得是真的好,虽然有些生涩了,可是那种无形之中透露出来的情感实打实的击打着高憷的内心。   大概因为他是温柔本身,所以就连琴声也是如此柔和温暖。   他们这些常年混迹在肮脏角落里的人,自是没有听过这么干净的乐声。   他到现在都没太缓过来。   如听仙乐耳暂明。   ……   周鸿和音乐老师两人达成一致目的,要求顾池每天最后一节晚自习必须去琴房练一节课钢琴,两任打着以身作则的明头说是要陪着他。   顾池无奈,但又不好拂了老师的面子。   而且他确实得练练,有些生疏了。   在离开钢琴的那段日子,顾池曾一度认为自己已经对它失去了兴趣,也觉得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再碰它了,却没想到时隔多年再次坐在钢琴面前,当初的那种热忱原来未减去分毫,只是少了些一路向前的勇气与自信而已。   父亲如果还在,会不会如今的一切都不一样。 第22章 022 破晓   怪物心里不大,   只装得下少年。   ……   顾池最终决定在元旦晚会弹贝多芬先生的《月光曲》,不过只弹第一乐章。   父亲生前最喜欢他弹这首曲子。   这首曲子恬静又优美,暗藏无数复杂的情感,尤其是第一乐章,引人深思,也让人平静。   顾池也喜欢。   他每晚最后一节晚自习都会来这里练琴,不过周鸿和音乐老师嘴上是这么说,却不前能次次陪他过来。   他乐得清闲。   独自一人在静谧的夜晚弹这种幽静又暗藏着忧郁的乐曲,会让人沉醉其中,忘却一天下来的疲劳和烦恼,这也是顾池喜欢钢琴的原因。   今晚周鸿晚自习在别的班守,音乐老师休假,顾池音乐室的钥匙是在周鸿那儿拿的。   他难得一个人去综合楼。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来。   综合楼的楼梯间阴冷森然,灯是声控的,往下望去,一片黑寂,犹如无底洞般深不见底,有种空旷的冷寂,让人莫名心生寒意,脚步声落在阶梯上清晰可闻。   顾池有意放轻自己走路的声音,每一步都又轻又缓,这样唤不起声控灯,楼道里依旧漆黑一片,但是窗外零星的灯光会撒进来,有种淡淡的美感。   顾池很喜欢这种幽静的感觉。   仿若置身无人之境,他只需走完这几级阶梯,就能到达他想到的地方。   “……老师,我……不行……”   细碎的声音突然自三楼里传来,在这静谧的楼梯间里格外刺耳。   顾池皱了皱眉,这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对劲,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静静靠在一边没动,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别动……让我摸一下。”   “不要……老师,别……”   是……一个女生的声音,另一个是老师   顾池愣了愣,慢慢放下书包,轻轻抬步走进三楼,左边就是厕所,右边是空旷幽长的走廊,两边是各种器材室。   顾池能确定声音是从厕所里面传出来的。   “……放开我!”   女生的声音陡然大了一点,带着一丝惊恐。   “你识相一点,都摸了这么多次了还不让脱”   那声音一听就让人很不舒服,猥琐又恶心。   为人师表,还有这一面,让人心生寒意。   顾池没多想,直接往女厕所冲了进去,很好找,就只有一个关着门的隔间,顾池冷着脸沉默着直接一脚踢了过去。   里面两个人显然都被吓了一跳。   “谁”是个男人的声音,隐隐有些熟悉。   顾池没多想,也没说话。   里面传来女孩子低低的抽泣声。   顾池冲过去,又朝门狠狠踢了一下,惭愧的是他没江溺那么大的力气,厕所门只是微微晃了一下。   里面隐隐传来衣物摩挲的声音,顾池掏出手机,点开摄影,对好角度放在了洗手台上,然后冲过去又是重重一脚。   木门总算是不堪重负的掉下一半,顾池继续踹,连续踹了几脚,那门才算是彻底掉下来。   里面两个人显然都被吓坏了。   顾池看到里面的人时也被吓了一跳。   女孩子衣衫褴褛,满脸泪痕,他不认识,但是……那个男人,不是他们教导主任杨瑾吗?   “主……主任”   顾池愣了愣。   杨瑾顿时僵硬了,他当然见过顾池,年级第一,还是校草,谁不认识   但是眼下这种场面,显然不适合惊讶。   顾池也很快反应过来,皱了皱眉,意有所指地看了女孩一样,沉声道:“主任这是在干什么?”   杨瑾有些尴尬,看了旁边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女孩一眼,也不想再解释什么了,反正知都知道了,当务之急是堵住顾池的嘴。   “你不是都看到了,我教训学生呢。”杨瑾语气平淡的可怕,仿佛真的在说一件什么值得赞扬的事。   顾池心中恶寒:“杨主任真是好老师。”   杨瑾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不太在意的笑了笑。   “顾池,听说你上学是被资助的。”杨瑾突然来了些底气。   一个穷学生,能构成什么威胁,轻轻松松就能堵住他的嘴。   顾池紧抿着唇没说话。   杨瑾以为他的威胁起了作用,便更得意的笑说:“今天的事,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吧”   顾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杨瑾看了一眼那个还在兀自哭泣的女孩:“我相信你也不想她的名声被毁掉。”   顾池这才微微一顿,沉声道:“她更不希望你这样的人渣还能逍遥自在。”   “你……”杨瑾没想到他这么不识好歹。   “主任,我的确没权没势,但是我有人证。”顾池悠悠道,“而且我刚才看过了,三楼走廊和楼梯间都有监控,你带着一个女学生进女厕所待了这么久,你觉得谁会比较惨”   杨瑾的脸色白了。   “再说,我如果报警,警方完全可以让受害人的信息受到保护,我怕什么”顾池语气冰冷,“而你,作为一个老师,品行不端,多次猥亵并且威胁女学生,怕是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吧?”   杨瑾眼中杀意波动,冷笑道:“这里的监控早就坏了。”   顾池笑了下,并不意外:“那又怎样你以为你的行为在警方的追踪下会了无痕迹吗?”   “顾池,你最好闭上嘴巴,你知道我认识谁吗?”杨瑾语气沉沉。   他冷冷盯着他。   “江杨。”杨瑾不无得意的说,“就是江溺的父亲,江家的主人。”   顾池心里一沉。   江溺仗着江家权势尚可在南阳兴风作浪,那作为江家家主的江杨,又该是怎样的权势滔天   顾池心里突然有些没底。   杨瑾见他脸色不太好,立马乘胜追击:“以江家的势力,要解决一个你可不是什么难事,让警方掩盖事实更不是难事,到时候别说这个女孩会名声尽毁,就连你,也难逃一劫。”   顾池无话可说了。   比起江家,他就太渺小了。   而且他并不确定江溺会不会帮他,就算江溺帮他,江杨又会不会允许江溺帮他。   他最多算是江溺的一个玩物,因为儿子的玩物,而失去像杨瑾这样的朋友,怎么想怎么得不偿失。   怎么可能会帮他呢。   但是他若因为一己之私也隐瞒这些事情,对这个女孩又何其不公平,谁又能保证以后杨瑾还会不会继续祸害别的姑娘。   顾池从小接受的良好教育不允许他那么做。   “顾池,你前途光明,正值青春,不必因为一时之气把自己给毁了吧?”杨瑾隐约带着一丝引诱。   顾池始终神色冷淡,看着他眼中迸射出来的精光,沉声道:“衣冠禽兽。”   杨瑾不以为意,勾了下唇:“反正你都知道了,随便你好了,到时候我只需要给江杨打个电话,遭殃的人……会是谁呢”   “你说呢”   冰冷低寒的声音陡然响起。   三人齐齐看向门口,只见江溺正懒懒倚在门口,神色倦松,姿态慵懒,后面是高憷以及一些经常跟着他混的人。   他怎么会在这?   “江……江少爷。”杨瑾刚才势在必得的表情顿时变了。   江溺没理他,直接向顾池走去,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见他没事才微微放下心。   “我会帮你的。”江溺看着顾池,很认真地说,“你以后想做什么都可以,不论是谁挡了你的路,我都会帮你,你可以无所顾忌一点。”   顾池愣了愣,心中一悸,抿了抿唇没说话,依旧面无表情。   江溺也没再说什么,转过身淡淡瞥了一眼角落里已经整理好衣衫的姑娘,朝高憷那儿看了一眼,高憷会意,抬步向姑娘走去,将仍然堵在隔间里的杨瑾毫不客气地往外扯了一下,蹲在了女孩面前。   女孩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看到高憷,惊慌地不行,一个劲的往墙角里面缩,全身都在抖。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高憷问。   女孩抖得更厉害了,眼泪也掉了下来,但还是不愿意说话。   “那个,江少爷……这种事你也要管吗”杨瑾看着这事情发展趋势,一下就急了。   失态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江溺挑了挑眉,神色倦松:“管啊,怎么?不是还要打电话给江杨让他给你走走后门吗?打啊。”   他似笑非笑,明明语气那么平和,却偏偏能让人寒毛直竖。   杨瑾愣住了。   江溺见他不动,掏出自己的手机十分随意地拨了个电话,开免提。   “喂。”   不过响了一声就立马被接听了,正是江杨。   江溺看着杨瑾,笑道:“过来接。”   杨瑾咬咬牙,看了一圈,见江溺确实没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意思,干脆拿过了手机。   “江董事长,是我杨瑾。”他语气中的恭维与畏惧一览无余。   江溺冷笑。   “怎么?有什么事?”江杨的声音不冷不热的,大概也是没想到杨瑾会突然拿着江溺的手机给他打电话。   杨瑾咽了口口水,为难道:“江董,我这里出了一点事,恐怕要您帮我周旋一下”   “哦,什么事?”   杨瑾原原本本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在场众人除了顾池都没什么可惊讶的。   这种肮脏事,比比皆是,凡事有权有势一点的圈子,无处不见,这已经成为社会常态。   江杨淡淡应了一声,心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正要答应。   “江杨,考虑清楚了。”江溺突然冷冷说了一句。   电话那头的江杨愣了愣,心里大概知道江溺是要怎么做了,也明白为什么杨瑾会拿他的手机给他特意打个求救电话了。   杨瑾见江杨愿意帮忙,正激动着呢,谁知道江溺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果然下一秒江杨就变了态度:“杨主任,这件事情我管不了。”   还未等杨瑾再说什么,电话就被挂断了。   杨瑾的脸色瞬间苍白,腿脚无力,摔在了地上也没感觉。   他没想到江杨居然会这么纵容江溺,他轻飘飘一个暗示,就轻轻松松地毁掉了他的全部计划。   杨瑾连滚带爬地抱住了江溺的腿,想要求几句,谁知道江溺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把他踹开了,然后挥手叫进来几个人把他拖了出去,他连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把她和杨瑾一起送到公安局去吧。”江溺说着,然后转身从洗手台上拿过了顾池的手机,关掉摄像,摆弄了几下才抬头看向高憷,“这段录像你截一下送去公安局。”   高憷愣了愣,点点头,急忙带着女孩出去了。   厕所内又只剩下了江溺和顾池两个人。   江溺转身看着清隽寡淡的顾池,沉下了脸。   “今天要不是我来了,你打算怎么和杨瑾死磕?”   顾池扭过头,语气冷淡:“不关你的事。”   江溺不想和他生气,也知道顾池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干脆放软语气,无奈道:“以后再碰到这样的事情,能不能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如果刚刚杨瑾为了隐瞒这件事想要伤害你怎么办?”   顾池面无表情,没说话,不置可否。   他心里也挺没底的,杨瑾的体型比他健壮多了,而且正值中年,真正对抗起来,顾池虽然不怕,但如果对方真的使什么阴招,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对抗得过。   当时没多想,现在再想想确实挺危险。   “刚才我帮了你。”江溺突然说。   顾池愣了愣,淡淡道:“我没要你帮……唔!”   话没说完,唇就被人堵住了。   江溺一手按着他的后脑勺,一手将他紧紧揉在怀里,顾池呼吸困难,唇|||舌被迫与他的相|||触着,他只能一个劲的推他搡他,但是江溺力气大,他不是第一次领教。   好在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两个人都浅浅地喘着气,江溺捧着他的脸,逼他与他额头对着额头,清浅的呼吸喷在对方的脸上,像是要将彼此融合在一起,亲密无间。   两人闭着眼匀了一下气,唇瓣都被磨的通红。   不知过了多久,江溺才睁开眼,食指曲着抬了一下顾池的下巴,少年面色泛着红,红唇白齿,眼睫浓密,容色清绝。   江溺心中一动,又俯下身亲了一下,贴着顾池微张的唇,哑声说:   “这是帮你的……报酬。” 第23章 023 破晓   少年不知道自己努力逃脱的牢笼,   其实是他的曙光。   ……   江溺没有把这件事情闹大,还特意交代警察保全了受害人的个人信息。   没过几天教导主任就换了,变成了一个和蔼的老头。   那个被猥亵的女孩子也转了学。   顾池觉得这样对那个姑娘很好,时间总能治愈她的。   那他呢?   未来他离开了江溺,又需要用多长时间来治愈自己。?   ……   离元旦晚会的时间还长。   不知不觉秋意渐浓,附中林荫路上的银杏树叶埋了整条街道,金黄一片,意境十足。   但是对于清扫这片卫生区域的班级就不那么友好了。   今天天气不算凉,有了点儿太阳,周鸿便提议在操场上班会课。   说实话顾池不是特别喜欢这种户外活动,尤其阳光正盛,就会觉得刺眼而烦躁,周围叽叽喳喳的和嗡鸣一样响在耳边。   周鸿一说自由活动,顾池就躲在了体育器材室后面看书。   这边背阳,不会感到闷热,顾池就靠在围墙上,面前是器材室后门,这是他惯有的习惯。   现在是上课时间,除了操场,其他地方都不能随意走动。   顾池没什么朋友,也不想有什么朋友,和人家聊不到一起去,只能看书。   看了一会儿身边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隐隐约约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顾池皱了皱眉,心里想,不会吧,他难道又碰到那种事了   他微微往声源方向走近了一些,声音渐渐清晰。   “别……等一下有人来啦。”   是女生的声音,含着一丝羞涩。   “没事没事有人守着。”是男生的声音。   顾池恍然大悟,原来是小情侣。   是他打扰了。   顾池转头就走,没有窥探人家隐私权的兴趣。   大概是上次在综合楼留下的后遗症。   结果一转身就迎面撞上一个人,顾池脑袋一痛,随意揉了一下,边轻声道歉边往旁边走。   “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突然自上方传来,顾池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差点被石头绊到,江溺及时拉了他一把。   那对也小情侣听到动静,立马停下了动作往这边来。   “谁啊?”两人明显带着被人打断的怒火。   然而当看到一脸不耐烦的江溺时,什么狗屁怒火都烟消云散了。   “江……江爷……”那男的立马就怂了。   女孩也没敢说话。   江溺淡淡瞥了他们一眼,冷声道:“滚出去。”   “是是是……”男生立马拉着女生跑了。   这片阴暗狭小的领地里瞬间只剩下了顾池和江溺。   两个身高腿长的大男生挤在这么一个地方实在有些窄,顾池往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你怎么在这?”顾池语气淡淡,一见到江溺脸上就没表情,喜怒都看不出来。   江溺笑了下,已然没有刚才面对那对男女时的不耐,软声道:“偶然看到你。”   狗屁,这里背对操场,能看到他才怪。   他“哦”了一声,明白这人是又逃课了。   “我走了,要上课了。”顾池绕开他想走。   江溺往旁边一步挡住了他的路。   顾池冷冷看着他,皱了皱眉:“让开。”   江溺笑了下,侧身将他轻轻推在了器材室的后门上,说:“小池,后天和我回一趟江家吧。”   顾池愣了愣,江家他为什么要去江家   “不去。”他毫不犹豫。   江溺也不恼,微凉的手指抬了抬他的下巴,迫使他与他对视:“有我在,不会出事,就是回去一趟,让他们看看。”   顾池偏开头,语气烦躁,不太喜欢江溺这种亲密的动作,他们并非什么值得亲密的关系。   “看什么”   江溺放下了手,说:“他们得知道,你是我的。”   顾池不喜欢听这种话,他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江溺这么说,会让他觉得自己很低贱。   “不去。”   这次江溺不由着他了,俯身亲了亲他的鼻尖,哄小孩子一样轻声道:“就是过去一趟,你去露个面也行,以后他们知道你是江溺的人,没人敢再伤害你。”   顾池有些烦,躲又躲不开,心里想着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他不想和江家任何一个人再扯上什么关系了而已。   “行……”顾池皱着眉,神色冷淡。   江溺轻笑一声,又轻轻吻了吻他的唇:“那下完第八节 课我在校门口等你。”   “嗯……”   顾池并不明白江溺将他带回去有什么意义。   让人知道自己喜欢男人难道是一件很光彩的事?   更何况是这种大家族里,不是都崇尚母良妻贤耀祖光宗吗?   不过转念一想似乎也并不那么难以理解。   江溺若只是和他玩玩而已,带回江家给众人看不过是图个乐趣,将来迫于家族压力,玩够了,该娶妻娶妻,该结婚还是结婚。   他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人身|下的鱼肉。   这种生活,还要持续多久   ……   下午上完第八节 课,顾池就和周鸿请了假。   周鸿一向对他很放心,只是嘱咐道:“马上就要进行第一次月考了,不要松懈。”   顾池认真的点点头。   学习并非他人想象中那么认真,顾池上次周考的时候还是退步了一点。   他确实不该继续这么懈怠下去了。   顾池出校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江溺那辆很显眼的迈巴赫堂而皇之地停在校门口,引得过路人和外出吃饭的学生频频往这边看。   顾池垂了垂眼,疾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隔绝了那些不怎么令人舒服的目光。   最近天气转凉,正是不冷不热的季节,车里的温度倒是刚刚好。   江溺见他进来,递给他一杯热牛奶:“先喝点这个。”   顾池没拒绝,淡淡接过随意喝了几口。   奶香味顿时在唇齿间弥漫,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放轻松。   江家离附中有段距离,不在南阳市中心,相对来说要偏远一些。   一个多小时后,黑色迈巴赫才缓缓停靠在江家大宅门前。   司机率先下车拉开后车门,江溺与顾池一前一后出来。   门口有保镖,女佣在旁检查请帖,前院的豪车排列的整整齐齐,不知道有多少,但一眼望去,加起来能买一个附中了。   顾池敏锐地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江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及时补充道:“今天是江杨的生日。”   “哦……”顾池垂眼看了看身上破旧的白色衬衫和地摊上买的黑色长裤。   他估计门口的侍应生穿的都比他好。   回来的是江家少爷,进去自然也就没人敢出面拦。   江溺一路带着他往里,里面的景象让顾池愣了愣。   还真不愧是江家人。   一场生日会都能办的这么奢靡华丽,侍应生果然穿的比他好,白衬衫黑马甲黑长裤,一看就是高级定制,大宅内灯火通明,各方来的豪华人士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皇家厨师烹饪出来的没事随处可见,热爱品酒的人来到这里怕是也能得到各种新鲜酒品。   但是顾池不喜欢。   表面的光鲜亮丽,背后的鲜血淋漓。   他的生活简单干净,父母从小教育他为人要活的简单朴实,心中永远留有净土。   顾池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可干净的,但是至少心里面那一隅净地,不能被沾污。   “小池。”   江溺轻轻唤了他一声。   顾池这才发现全场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他们两个身上了。   他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江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说:“别紧张。”   顾池没说话。   他没什么可紧张的,只是有些不适应这种场合。   贵族们欢聚一堂,却将目光纷纷落在他身上。   仿佛众矢之的。   而他在其中格格不入。   江溺知道他不喜欢,拉着他在一处角落里坐下了,江溺一来,围在他们周边的人都走了,好似看到了瘟神一样。   顾池这才松了口气。   “饿吗?”江溺又问。   顾池淡淡摇摇头。   江溺笑了下,吩咐侍应生去端了杯热牛奶,侍应生很快过来,将牛奶恭恭敬敬递给了江溺。   江溺随手接过,放到顾池手里。   “没吃东西对胃不好,不想吃这里的东西的话就喝掉。”江溺轻声说。   顾池淡淡接过,轻轻抿了几口,和车上那杯差不多的味道,只是尝起来要新鲜一些,温度却是一样的,顾池愣了愣。   没过多久,一阵嘈杂声陆续传来,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江总生日快乐”,细碎的脚步声逐渐逼近,顾池明白是江杨过来了。   出于对长辈的尊敬,顾池还是站了起来,江溺见他起来了,也没坐着,只是神情依旧漫不经心的。   江杨看起来比上次还要精神了一些,整个人精神奕奕,容光焕发。   江杨的目光先是落在江溺身上一瞬,紧接着就转到了顾池身上,原本还算游刃有余的笑意微顿。   但估计是顾忌着江溺还在,还是以长辈的姿态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却带上了些许令人不适的锋芒,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顾池叫了一声“江叔叔”,语气冷淡,神色清寡。   没有丝毫畏惧的意思。   江杨走过来淡淡应了一声,看到他那身简单又格格不入的装扮是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是副好看的皮囊,难怪江溺会喜欢,只是眉眼中的那股寡淡清冷让江杨这种受惯了追捧的人不怎么满意。   他带着点审视的意味问道:“你就是顾池”   这么开门见山的方式一听就让人挺不舒服的。   顾池却只是敛了下眉,不冷不热的点点头,连声都懒得出了。   对方对他不友好,他就没必要继续保持自己的素养,最多算是尊重。   江杨也一愣,转眼见到江溺冰冷的目光时还是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微点了一下头。   “江溺,我和你单独聊几句。”   江杨看向江溺。   顾池立马明白,江杨想让他离开一会儿。   “怎么?还有什么他听不了的话?”江溺直接明了的戳穿了江杨。   江杨大概早就习惯了儿子作风,没有发怒,而是好声好气地转向了顾池:“顾池,你能先离开一下吗我……”   “江杨,你别给老子阴阳怪气的,有屁就放,老子的人有什么话不能听?”江溺眸底冰寒,有些烦躁。   在场的人都下意识抖了一下。   怕就怕江溺发火,上次他发火给江杨开了瓢,周边人都被殃及到了。   他要再发一次,恐小命不保。   江杨明显也没想到江溺会维护顾池到这个地步,心中微颤,掩饰般咳了几声:“行吧,那……”   “不用了。”顾池突然说。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他身上。   顾池垂了垂眼,语气平淡:“我去后院坐一下吧,你们聊。”   别说江杨不希望他待在这里,他也不想和这父子俩有过多牵扯,一个笑里藏刀,一个漫不经心。   江溺见他眉眼间的点点不耐和疲惫,也没硬要他留在这里,招手叫来司机,低声道:“我让司机跟着你,你别乱跑,我很快就来。”   顾池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抬腿就走。   “小池。”江溺突然又叫住他。   顾池不耐的停下脚步,他笑了笑,把桌上顾池没喝完的热牛奶递给他:“喝掉,饿了就让让给你拿点东西。”   “知道了。”顾池随手接过,一刻也不想多留。   大宅的后院很安静,种满了花草树木,排列有致,看起来很美观。   此刻宴会才刚刚开始进行,宾客们大多在里面推杯换盏,谈生意叙旧情。   夜晚的风有些凉,顾池在一个相对来说比较隐蔽的长椅上坐下,微微仰着头,下意识的拢了拢手臂。   司机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色,又向四周望了望确定没什么人过来才道:“您稍等,我给您去拿件外套。”   顾池想说不用了,但是又觉得司机站在这人的确有些影响他的个人寂静,沉默的点点头。   司机立马快步向屋内走。   顾池松了口气,总算没了那种被人束缚的感觉了。   这种世家大族的生活,当真有那么好吗?为什么个个都头破血流的挣扎着想往上爬呢   夜风一阵一阵的,吹的顾池全身发凉,头脑却昏沉起来,大概是不适应这种嘈杂的场合吧。   顾池俯身将额头抵在相握手上,轻轻叹了口气。   也不知何时……才能逃离这种生活。   顾池眼睛有些酸涩,连头都沉得抬不起来。   耳边静得只剩风吹叶子的沙沙声,浑身血液都是凉的。   突然,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渐渐逼近,顾池没抬头,懒得抬,都不认识没什么可看的。   “你就是顾池” 第24章 024 破晓   怪物宣示主权。   ……   陌生的声音。   顾池微微抬了抬头,是一个女孩。   女孩乌发红唇,化着清淡却不妖艳的淡妆,五官精致,气质出尘,身上穿着并不过分华丽的连衣裙,带着笑意,犹如江南烟雨中走出来的小家碧玉,眉眼却透出些许凌厉来。   顾池一向对女孩要客气许多,扯了扯嘴角,问道:“你是?”   他起身站起的那一瞬,女孩微怔了一下,眼里的锋芒也渐渐落下一点,很礼貌的笑道:“我是陈星禾,江溺是我表哥。”   他淡淡点点头,并不意外:“你好,顾池。”   听到他的名字,陈星禾的脸色这才微不可查的变了变,然后目光落到他身上上下将他打量了一遍,这让顾池有些不适,但顾及对方是女孩,只是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听说你和我表哥在谈恋爱?”陈星禾并不绕弯子,可即使话说的直,语气仍然是温和的,不会让人觉得这个问法觉得不礼貌。   顾池不置可否。   陈星禾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觉得不好意思,于是仿佛没看见他的反感似的,继续问道:“男生和男生也可以谈恋爱啊?”   顾池瞥了她一眼,语气没了刚才的礼貌:“不违法。”   “……”   陈星禾见他神情寡淡,话语里的客气也敛去了,直接说:“舅舅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   顾池面不改色:“哦。”   陈星禾不死心,打定了主意要激他:“未来我是要和表哥结婚的。”   “嗯。”顾池有些饿了。   “所以你还是趁早离开他。”   “好的。”   演偶像剧吗?   有本事让江溺先放他走,他求之不得。   顾池在心里嗤笑,又有些困了,懒懒咽下一个哈欠。   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啊。   “你听到了没啊?”陈星禾大小姐脾气,除了江溺,不论是谁都没这么晾过她,当然那是因为她怕江溺。   顾池恹恹道:“听到了。”   真无聊。   陈星禾气得发抖,余光瞥见了一抹身影,她灵机一动,一边去拉他右手,一边说:“你和我表哥不合适的!”   顾池吓了一跳。   自从和江溺在一起之后他身上的每一处地方就变得格外敏感,除了在反抗无效的江溺面前,其他人碰一下都会有一个条件放射性的推拒,陈星禾这手来得突然,他没反应过来,不轻不重的推了她一把,他真没推多重,小姑娘就一屁股坐地上去了。   顾池下意识想去拉她一把,还没俯身,右手手腕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拉住了,他微微偏头,发现江溺正皱着眉看着他仍然包着一层薄薄纱布的右手。   顾池正要说什么,话没出来就被那没完没了的小姑娘打断了:“表哥他推我!”   陈星禾气愤的瞪着顾池,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看得顾池一愣一愣。   顾池淡淡瞥她一眼,实在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江溺抱着顾池的右手前前后后看了一遍,确保手没有什么被伤害的迹象,微微松了口气,轻轻将他的手放回去。   他冷冷垂眸看了陈星禾一眼,嗤笑:“别说他推你,就算他当着我的面给你一刀,你在地底也得给老子感恩戴德。”   江溺语气冰冷,眼神阴霾,别说是陈星禾,就连顾池也愣了愣,他不太自然的缩了缩手,偏开头:“没事,好的差不多了。”   确实没什么大碍了,连线都拆过了,接下来就是好好修养尽量不让手留疤。   江溺点点头,低声道:“她没伤到你其他地方吧?”   顾池有些想笑,他一个男的,小姑娘能对他做什么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这时久久未归的司机才捧着一件黑色的外套姗姗来迟,看见顾池和冷着脸的江溺,又看看倒在地上眼眶通红的陈星禾,心里咯噔一声,默默为自己点了一排蜡。   “少爷,我……”   江溺没理他,直接拿过外套给顾池披上,沉声吩咐道:“带小池回车上,我稍后就到。”   司机心惊肉跳,听罢才松了口气点点头:“……是。”   江溺转向顾池,说:“你先等等我,我处理好就带你去吃饭。”   事到如今顾池也不想多说什么,微微点点头,绕开陈星禾和司机一起出去了。   这地方,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路上司机逮着机会,赶紧诚惶诚恐朝他的道歉:“对不起顾先生,我刚才没找到能让您穿的衣服,这才去少爷房间里找了一件,少爷基本不回这边,所以衣服也不是很多,大多都过季了,翻找了很久才急匆匆赶过来,让您面对这种事情实在不好意思。”   顾池淡淡笑了笑,他才不好意思呢,明明差遣他的人是自己,他怎么可能还会怪他:“没事,不是你的错。”   那种情况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   司机还是心有余悸,忍不住多嘴道:“陈小姐是少爷的表妹,就比少爷小了一周,两人都满了十七。陈家与江家有亲戚关系,因此在南阳算是有权势的家族,陈小姐一直喜欢少爷,但是少爷不认识陈小姐,大概见了现在也不记得了,您别太在意。”   顾池敛眉,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他有什么可在意的。   “不过这次陈小姐惹到了您,怕是要惨了。”   ……   “你他妈是谁?”   顾池一走,江溺的脸色就迅速沉了下来,眼中寒冰极冷,眸色黑得透彻,直直挖进人的心里,锋芒几乎刺穿内腑。   陈星禾看着江溺那阴戾的眼神,浑身抖不自觉的抖了起来,没抖几下就被吓哭了。   江溺心里烦躁,直接给江杨打了个电话。   顾池还在等他,他实在不想在这种人身上浪费自己的时间。   那边江杨一听江溺语气不对,就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因为江总是本次宴会主角,很多人也便巴巴跟着过来了,其中就有陈家夫妇。   陈母一眼就看到女儿倒在地上,赶紧上前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天之骄女此刻狼狈不堪,犹如白花入泥污,实则本是泥污。   陈星禾抓住这个机会,满眼艰涩委屈的看着江溺,企盼能得到恶魔的一丝怜悯。   但是恶魔心里只有少年,其他人,皆是可化为灰烬的风尘。   陈母正想谁把她女儿弄成这样,转眼就看到了一脸阴沉的江溺,吓得把到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   江溺一见她就心里烦,刚才他过来看到陈星禾去拉顾池手的时候就想过去给她一脚,万一顾池手真有什么好歹,她划破脸都赔不起!   而且,顾池的手,是她能碰的吗?   他不是什么绅士,没有顾池那么好的教养,书读的也就那样,混在社会的时候居多,唯一秉持的一点原则就是不打女生。   但是他现在只知道他得保护他的小池。   谁碰他,谁就死。   江溺的冷气震煞周围一圈人,即使是混迹商场多年的老狐狸,都不得不被少年身上的森然冷沉吓到。   在场的各位没有谁不认识江溺,个个怕极了他,一见他神色不对劲就齐刷刷往后退了几步。   “江杨,这女的谁?”江溺语气不善,眉眼冰寒。   江家夫妇心里咯噔一声。   江杨一愣,被儿子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叫出全名面子上挂不住,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是更让他心慌的是江溺那暗含暴怒的眼神,赶紧道:“这是你小姑的女儿,陈星禾。”   他原本想着这亲戚关系能让江溺稍微缓和一点,谁知道江溺看了陈家夫妇一眼,冷笑:“现在是哪个窑子里跑出来的人都能碰我的人了是吗?”   他这话中的内容实在不堪入目,粗俗至极,在场各位都是文化人,骂人最多也就是句“你他妈”,这种粗话还是第一次听。   不过在江溺嘴里出来就没什么好惊异的。   陈家夫妇早被江溺吓傻了,哪里还敢反击,陈星禾更是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满脸不可置信。   “江杨,这女的老子以后再看见一次,我管他妈什么亲戚不亲戚的,陈家可以直接给老子滚出南阳了。”江溺声音冷冽,如同尖冰直扎人心。   在场所有人都抖了三抖,但谁都知道,江溺不是在开玩笑。   人人避之不及的南阳撒旦,怎么会开这种低级玩笑。   江溺冷冷看了江杨一眼,江杨心里一悸,隐隐有了判断。   他没再说什么,沉着脸疾步离开,卷着的风都携带一丝冰寒。   ……   江溺说让顾池等一会儿,就真的只是等一会儿,顾池坐上车没多久,他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似乎还余怒未消,裹着点儿凉意坐了进来。   顾池偏过头,看向另一边的车窗。   今夜又无星无月,很是寂静沉黑。   江溺上车之后也没再说话,两人各占后座两边,谁也不打扰谁。   司机谨记着之前江溺说要带顾池去吃晚饭的事,一路将车开到了一家西餐厅。   作为江溺的司机,就得样样精通,种种周到,位置都订好,只等他们进去吃。   谁知道顾池不干了,皱着眉不大乐意:“你们去吃吧,我不去。”   江溺愣了愣,柔声问道:“怎么了?”   顾池面无表情:“我不喜欢吃西餐。”   他确实不喜欢,这辈子就父亲在的时候带着他和母亲去过一次,正是父亲死的前一天,从此顾池再也不敢去西餐厅吃东西,也许这个想法挺幼稚的,但总觉得有些东西你只要不去碰,那后面那些坏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江溺冷冷瞥了司机一眼,司机冷汗直冒,赶紧道:“那就去临近的一家中餐厅吧,那里也还不错。”   顾池想了想,确实有些饿了,他也不想给自己找罪受,点了点头。   司机默默吐出一口气,将车又往前开了三分钟,到达了一家中餐厅,并订了一个VIP包厢,确保两位能吃的开心安静。   “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吃吗?”顾池疑惑的看着司机。   江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他全身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摇头,恨不得把脑袋都摇下来。   他敢做电灯泡打扰少爷和顾先生,那他可以提前买墓地了。   顾池“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顾池和江溺一路被服务员带到了一个十分僻静地包厢。   包厢有一面都是落地窗,对着一个池子,奇怪的是刚才还阴气沉沉不见一丝光亮的天空却隐隐漏出了半边月亮,站在窗前往小池子里看,活像弯月下了凡,波光粼粼,静谧又清平,让人的心都跟着不由自主的静下来。   顾池一直站在窗口,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想看什么,总之就是喜欢这样的场景,有星有月就让人的心分外平静。   而江溺一直拿着平板电脑在点菜,避过那些荤腥辣的东西,快速的把比较补身体且营养的菜都点了一遍,顺便点了两瓶啤酒和一壶热水,他今晚心情不太好,喝着解解闷,热水当然是留给顾池的。   “小池。”江溺懒懒靠在椅子上带着笑意看着顾池修长挺拔的身影。   顾池微顿,回头看了他一眼,沉默的坐到他对面。   这是一个双人包厢。   情侣专用。   难怪司机不跟着过来吃,顾池也是进来之后才知道,服务员一连看了他们很多眼。   他有些无语。   晚上虽然人多,但由于他们是VIP客户,菜就上的格外快。   顾池看着那一桌子素菜,心里默默问候了一遍江溺,他不喜欢吃素菜,不过为了避免再和江溺有什么实际冲突,还是憋着没说话,默默咽下了那口气,面无表情的吃饭。   幸好这家餐厅也不是光挂个名号,贵也贵得有道理,还挺好吃,即使不喜欢吃蔬菜的顾池都吃了大半碗。   胃口一上来,就不免把胆子放大了些,热水杯空了之后顾池迅速将目标转向江溺那边的啤酒,他面不改色极其淡然迅捷的拿过江溺那边的啤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江溺反应过来的时候顾池已经一口闷了。   “……”   行吧,他喜欢就由着他,也不是什么烈酒。   然而顾池似乎觉得上瘾,又倒了一杯,再次一口闷。   江溺将伸出的手收了回来。   顾池脑子被酒精刺激的有些来劲,晃了晃,再次十分优雅斯文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闷了下去。   干净澄澈的少年因为浅尝到了禁忌,兴奋的脸都在发红。   江溺见他三杯下去还没什么事的样子,想着就随他吧,啤酒而已。   顾池于是又晕晕乎乎地倒了第四杯,依旧是那么行云流水干脆利落的雅正姿势,让人以为在品尝什么高贵至极的酒品,只是那喝的动作就不怎么优雅了。   江溺看着他清明依旧的双眸,心中微动。   算了,任他喝吧,反正也……   “砰”的一声,对面那人倒了下去。   “……” 第25章 025 破晓   怪物好像看见了曙光。   ……   那动静在这分外安静的氛围里格外大,江溺吓了一跳,赶紧过去看看顾池磕哪碰哪了没。   “小池,小池”   顾池倒得还算温柔,知道拿胳膊垫一垫,才不至于把脑门儿磕上去。   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醉意,很安心的闭着眼,睫毛也没颤动,睡得十分安详。   江溺叹了口气,打了个电话给司机让他把车停门口等他们。   打完了电话,江溺又站在顾池旁边看了他一会儿,见他确实没有醒来的意思,就上前一步把他埋在胳膊上的脑袋轻轻扶了起来,一手从他后膝弯穿过去,一手环着他的背,正要把人抱起来,然后还没动,头皮突然一痛,头发被人揪住了,他被扯得猝不及防,抬眼看向罪魁祸首,顾池正半眯着眼,不善的看着他。   他愣了愣,两手松了出来,看着顾池淡漠的眼神,突然有些尴尬:“我……”   顾池淡淡看了他一眼,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松开了揪着他头发的手,然后狠狠推了他一把。   江溺被推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力气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江溺脚步踉跄了一下,扶住墙才没摔着。   可即使如此他也没法和他生气,甚至有些无奈。   顾池眼神澄澈清明,面色微微泛红,不细看绝对看不出来,神态冷淡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眉宇间多了一分不耐。   不过也没有任何醉态。   但江溺觉得不能掉以轻心,仔细观察着顾池面上的细微变化。   顾池不是那种开玩笑的人,就算是开玩笑也不会和他开,刚刚那“砰”的一声着实把他吓到了。   不待江溺多想,顾池已经十分镇定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看着他问道:“吃完了?”   江溺又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他点点头。   顾池“哦”了一声,抬步往外走,账在菜上之前就付过了,这会儿吃完直接回去就行。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饭店大门,迈巴赫就在眼前,司机甚至已经出来恭恭敬敬地为他们把后门打开了,江溺一口气刚刚松下去,谁知道顾池只是看了司机一眼,转身就往另一边人流密集的街道走。   江溺赶紧上前去拉他,顾池反应奇快,一把甩开他的手,后退两步,警惕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他收回手,笑道:“该回去了。”   顾池冷笑一声,又后退几步:“回屁。”   “……”   江溺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愣在原地张着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刚……顾池说了脏话   据他所知,顾池除了在……嗯,床上,就没没这么骂过人。   所以……这是醉了啊。   他无奈又想笑。   真可爱。   于是江溺就看着顾某人十分嚣张地朝他竖了个中指,转身就走,留下一个孤傲的背影。   “……”   江溺头疼的看向司机,急匆匆道:“跟着我们。”   然后抬步追了上去。   真是不得了。   就不该给他喝酒。   江溺没再冒然去拉他,顾池步子迈得很大,行云流水的穿插在人流里,丝毫不像是喝醉了的样子,江溺也只能边跟在他身边边问:“你要去哪?”   顾池看了他一眼,孤傲的转过头:“关你屁事。”   “……”江溺吃了瘪,也不恼,心里越发想笑,知道这么直接说不通,只好开始旁敲侧击的套话,“我是谁”   顾池头都没回,说:“不知道。”   他笑容僵了僵,决定转移问话方式,估计醉鬼谁都不认识了,忙问:“江溺是谁?”   顾池冷笑:“神经病。”   江溺脚步顿了顿,叹了口气,继续问:“那江溺是你的谁”   顾池脚步慢下来,想了想,认真的说:“金主。”   “……”   街边的彩灯打在他清绝白皙的侧脸上,美感十足,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哭笑不得。   江溺脑袋一懵,嘴角的笑意已经挂不住了,“为什么是金主?”   “他给我妈妈治病,我给他上,就是我金主。”顾池说。   江溺轻轻笑了:“那为什么这样就是金主呢?”   顾池很认真的看着他:“网上都是这么说的。”   江溺故意逗他:“但是江溺说你也没给他上过几次啊?”   “我为什么要给他一直上?”   两人停在了一处人相对较少的公园旁边,顾池眉眼阴沉,没了刚才的认真和轻松,各种复杂的情绪凝结在一起。   江溺一愣,笑意凝结在了脸上。   “他赶走我的朋友,辞掉我的工作,还践踏我的尊严,盖住了我生命里的所有光明,我凭什么要给他一直上?”顾池眯着眼盯着他。   江溺看着他眸底的愠怒,心里面实打实的揪痛了一下,酸涩异常。   若非顾池一而再再而三的生病,用他的痛苦昭示江溺的罪行;如果不是付冬苦口婆心的告诫他不要对顾池用强,江溺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么扭曲的喜欢会把顾池伤的那么重,伤到他不论是心理生理或是□□,都无完肤。   有人教他世间情爱相互磨合就能抹平所有棱角,他却忘了那人心本恶,行为不耻,他自己都厌恶至极。   江溺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顾池微微泛红的眼角,哑声道:“江溺说对不起。”   顾池哼了一声,漠然看着他,语气冰冷:“对不起可以弥补一个人的伤害的话,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恶魔。”   江溺身侧的手紧了紧,心又狠狠一颤,眸底的神色微黯。   是啊,哪来那么多对不起,这三个字,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就连出口都是廉价的。   连他都接受不了,更何况是顾池,那么好的……顾池。   “我走了。”顾池见他晃了神,觉得这人实在太烦,转身就走。   江溺迅速反应过来,又追了上来,太阳穴突突跳,问道:“你想去哪”   顾池叹了口气,皱着眉看着他:“关你什么事啊,你好烦。”   “……”   行,头一次有人说他烦。   “我有车我可以送你。”江溺指了指一直跟着他们的黑色迈巴赫。   顾池冷漠的瞥了一眼,不屑道:“没用。”   “什么?”江溺不解。   顾池认真的说:“我要去打架。”   “……”江溺怀疑自己的耳神经紊乱了,良久之后才挑挑眉,问道,“打谁”   顾某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   “我就是想打人,我好烦,都怪你。”   “……”   怪他   江溺眯了眯眼,暗自吐出一口气,哄道:“那我给你打,你和我回去好不好?”   顾池看着他的脸,摇摇头:“不好。”   “为什么?”   “你太嫩了。”   “……”   靠!   江溺不服了:“我哪里嫩”   顾池不甘示弱:“小胳膊小腿的哪里不嫩?”   “我比你高。”   “你比我小。”   江溺神色一顿,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比你小不是不认识我”   江溺看过顾池的资料,知道他的生日,江溺就比他小了一个月。   顾池看了看四周,神秘地勾了勾唇,小声说:“我在高一查校服的时候看到过你。”   江溺愣了愣,也跟着他不由自主的低声问:“怎么看到的”   “你不就是每次都不穿校服的那个嘛。”顾池不悦道。   确实是,最近高一全年级除了江溺都穿上了校服,乖的异常。   就是因为江溺想每天都在顾池登记的本子上占上一整页,这样顾池也会多等他一会儿,他慢吞吞写名字的时候用余光也能多看他一会儿。   谁知道他记着仇呢。   江溺问:“那你怎么不记得我的名字?”   “你是高一九班七组最后一个,我记得。”顾池说。   江溺笑了。   顾池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又狠劲推了他一把说:“别挡我的路,我要去打架了。”   江溺摸了摸被推得有些酸的肩,唇角勾着,一边紧跟着他,一边问:“你现在要去哪?”   “不知道。”   江溺沉默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那你打架不要准备点儿什么吗?”   顾池听了下来,看着他,双眼清澈,眸光闪烁,很是晃眼:“准备什么”   江溺笑了下说:“衣服裤子鞋子。”   “……”顾池冷笑,“我不是傻子,你别骗我。”   小醉鬼还挺聪明,江溺不气馁,继续诱骗道:“你穿的那么少,天气这么凉,人家穿的那么多,你一拳上去他一脚过来谁伤得比较重好的裤子有利于你抬脚,优质球鞋帮你成功。”   江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醉鬼想了想,思维被江溺牵着走了,许久之后点点头,严肃的看着他说:“你说得对。”   江溺松了口气:“那我带你去商场吧。”   “好。”   幸好附近就有一家不错的商场,顾池不愿意上车,两个人要是在路上再走久一点估计就得到天亮了。   磨人精。   不过江溺确实是很久之前就想给顾池买衣服了。   现在天气转凉,顾池的外面基本上就是两件校服换着穿,他身体不好,江溺当然不允许他再生病。这事他和顾池谈过几次,都被他拒绝了,有时候问得烦了还不理人。   正好现在他醉了,神智不清醒,那就先骗着他买了衣服,反正按着他的尺寸买了他爱要不要,顾池这么勤俭节约的人肯定不会浪费。   然后再想办法哄回家,实在不行就只能用强了 。   这回是真没办法。   但江溺想得太简单了,买衣服也不是个容易的事。   江溺已经跟着他在商场上上下下转了三圈了,连女装区和童装区都去过了。   他这辈子的耐心都给了顾池一个人,就在这一天。   最后顾池停在了……女装区。   司机一直在后面一路跟着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少爷跟着顾池进了一家女装店。   “这个好看。”顾池拿起一条水蓝色的裙子,目不转睛。   江溺招手叫来服务生打算包起来。   谁知道顾池又嘟喃道:“但是她好像不喜欢蓝色。”   江溺一顿,明白了什么,凑过去问道:“那她喜欢什么颜色?”   “粉色,妈妈喜欢粉色。”顾池笑着说。   他笑容明媚,清澈的眼微微眯着,嘴角弯弯,眉眼温顺,那一瞬间的所以灯光都打在了他身上,天间星辰也不过如此了。   江溺瞬间怔在原地。   这是顾池第一次对他笑,是这么久以来,他首次这么毫无阻碍的站在他面前,隔得这么近,朝他亮出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笑容。   那种久久藏在江溺心里的藤蔓像毒药似的攀骨生长,蔓延过他体内体外的每一处地方,那种满足感渴望感再一次狠狠刺激着他。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喜欢的人对着你笑,会是这种感觉,就像常年囚于黑暗里的人,终于有一天阳光光顾了,你所渴求的希望突然来临,肮脏的生命得到了救赎。   他太贪婪了,贪婪到希望顾池的笑容能属于他,爱能属于他,欢喜与悲伤难过或惊惧都属于他。   江溺心底酸胀,无数复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   欣喜若狂的感觉那么浓烈,即使是那次彻底将顾池的身体占为己有,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欢喜,大多其实还是失望的。   没什么比被喜欢的人推拒更失望的了。   “你在想什么”   顾池突然望着他,眼底已然没了刚才的笑意,带着久久未得到回应的不耐。   江溺不动声色的动了下喉结,笑道:“怎么了?”   “我刚才问你你为什么不回答我?”顾池没回答他的问题,语气不悦。   江溺愣了愣,唯恐这位祖宗生气,赶紧说:“我刚才在想你妈妈穿什么比较好看。”   顾池神情这才缓和了一些,点点头:“那你觉得哪个更好看?”   江溺看了看顾池搭在胳膊上的紫蓝粉黄四条裙子,突然觉得有些头痛,微笑道:“我觉得都好看。”   顾池看了看那四条裙子,觉得很有道理,拿着就往收银台去,江溺快步跟上。   顾某人十分霸气地把四条裙子往收银台一放,然后从袋子里掏出一把零钱一拍,从容不迫道:“包了。”   那气势,活像是来收购他们店的。   江溺快步上前把他的零钱拿下来,骗他说:“今天店里面做活动,免费送给你。”   说话期间司机已经悄悄把卡递给了收银员。   收银员接受到江溺冷冰冰的眼神,嘴角抽了一下说:“……是的,您很幸运。”   顾池一顿,严肃的说:“不会亏本吗?”   收银员咽了口口水,艰难的说:“清仓大放送……”   “哦。”顾池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突然又想起什么,说,“那我不应该买裙子啊,秋天了应该买外套和裤子,她会冷的。”   顾池自顾自的念了一会儿又看向收银员小姐姐,问道:“那我可以再拿一些吗?”   “……”   “……”   “……”   司机疯狂朝收银员递眼神,收银员接收到,正要说可以,谁知道顾池发现了这些小动作,推开江溺冲到司机面前,瞪着他说:“你贼眉鼠眼的干什么?”   司机:“……”   顾池冷冰冰道:“想打架吗?”   不远处的江溺心道不好,这祖宗正愁没人打。   也不是怕司机被打着,而是他怕这事情再闹下去他们今晚就别想回家了。   他赶紧上前推了司机一把,拦在他面前解释道:“他是收银员的男朋友。”   收银员:“……”   司机:“……”   顾池半信半疑的看他一眼,转向小姐姐,求证道:“是吗?”   江溺一记冷眼过去,小姐姐哪还敢说不是,狂点头。   “那他都跟了我们一路了。”顾池说。   江溺脑子转了一圈,面不改色道:“我趁你没注意的时候扫的商场的共享保镖,他运气好正好碰到女朋友。”   “共享保镖”本人:“……”   顾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这才继续走回去又问了一遍开头的问题。   小姐姐僵硬的点头。   顾池觉得不拿白不拿,反正最后不要都要扔了的,母亲不喜欢太贵的衣服,这些应该正好,于是整整齐齐摞了两手臂回来。   江溺无奈的叹了口气,那几袋子衣服最终还是到了司机的手上。   “那要给你买衣服了。”江溺说。   顾池点点头,带着他们往下面走。   江溺赶紧制止他:“不在下面,在上面。”   顾池看着他说:“我还小。”   “什么?”江溺没反应过来。   “我得穿童装。”   作者有话要说:   人家喝了酒疯,咱们小池喝了傻(会打人) 第26章 026 破晓   怪物好像留不住少年。   ……   “……”   “……”   江溺和司机都被这句话给震颤到了,久久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了。   最后江溺实在是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看着一脸严肃的顾池,试图劝解,最终放弃。   司机也在后面拎着东西憋着笑,毕竟是经过专业培训的人。   顾池更加不悦了,皱着眉冷声道:“你们笑什么?”   江溺默默抹了下眼角,以最快的速度敛去笑意摇摇头说:“没,就是你真的,太可爱了。”   “……”   莫名其妙。   顾池没再理他们,转身下楼。   江溺这才疾步赶上去。   三个人围着童装区转了一圈,最后顾池选中一家装横朴素的童装店。   里面分男女两区,顾池直奔男童区。   “这个好看吗”顾池亮着眼面无表情的看向江溺。   江溺点点头。   顾池扯下来,欣赏着那件不足他身体五分之一大的小外套,语气欢愉:“那我去试试。”   “……”   江溺上前一步,拦住他去换衣间的路,扯着嘴角笑道:“别试了,等一下天色晚了人都走了不好打架,看上什么就拿,反正……都是清仓大放送……”   顾池兴奋的看着他:“全都是”   江溺僵硬的点点头,昧着良心说:“……整栋商场都是。”   顾池双眼放光。   …………   江溺经过这次惨痛的教训,悟出了一个道理:不能给顾池喝酒!   别人喝酒疯,他喝酒烦,还打人。   江溺带他去男装区买衣服,他不乐意,江溺就好声好气哄他诱他骗他,顾池觉得他烦,答应了,但觉得这么轻轻松松答应了面子上过不去就狠狠抽了他几下。   现在肩膀还在疼。   顾某人还不满足,逛完男装区非要去楼下玩蹦蹦床,但是那是小孩子玩的大人不能进去,江溺拦着他,他又抽他,连司机都没能幸免。   但是被拦了的他并不气馁,立马转换阵地到了玩具区,进去一通逛,选着那些赛车飞机摩托车小汽车挖掘机等买了一堆,让人头疼的是他还看上了一辆小孩子骑的小型越野车,在一众小孩家长服务员诧异的目光下坐上去开了一圈,然后满意的拍拍车头,大手一挥就是一句“这车我要了”,生生喊出买了辆迈巴赫的气势。   最后还抱了两个有他们这么高的毛绒娃娃说要回去抱着睡,还说要左拥右抱,不然睡不着,江溺不让他就蹲在娃娃堆里不走,和小孩子耍赖似的,只不过脸上那凝肃的表情不太符合此情此景。   前前后后上上下下,跟着他的江溺和司机大哥都要累瘫了,手上身上能挂东西的地方都挂了,顾某人就抱了个娃娃,手上拿着一支玩具水枪,他们只能庆幸里面没有水,因为顾池已经拿枪对着他们脑门好几次了。   那些玩具想要一回运走是不可能的,江溺只能临时叫了人过来店子里面拿。   本来是想等到明天,但是顾池非要现在就运走,说是怕等明天就没有活动了,搬了个小板凳赖在门口不肯走,老板见他们买了这么多东西高兴都来不及别说是赶他们了,还笑眯眯的端了三杯水过来。   要换做以前江溺不会接,但今天他确实累了。   “谢谢阿姨。”顾池声音清脆,礼貌的不行。   花容月貌二十出头的老板娘小姐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解释道:“那个,弟弟,我没比你大多少的。”   顾池看了她一眼,又说:“对不起,谢谢姐姐。”   老板娘“哎”了一声,忍不住说了一句“真礼貌的小朋友”,然后得偿所愿的走了。   江溺却觉察出了不对劲,好奇的凑过来问道:“小池今年几岁了”   顾池眨了眨眼,冷漠的亮出八根手指头:“八岁。”   “……”   江溺又指指自己:“那我呢”   顾池面无表情:“七岁啊,你就是高一那个经常不穿校服的小弟弟。”   “……”   他想说我也没比你小多少。   江溺疑惑的问道:“七岁能读高一吗?”   顾池撇撇嘴,鄙视的看着他:“七岁就是读高中了。”   那是十七岁。   江溺认命的点点头。   行吧,你说七岁就七岁。   等到运玩具的人来了之后江溺终于把顾池带上了车。   顾某人也终于察觉到了困倦,上车没多久就靠着玻璃昏昏欲睡,江溺轻轻挪过去,让他的脑袋枕到他的肩头,又从前座扯了一条毯子盖在他身上。   “少爷,这些玩具……怎么处理”司机为难的问。   江溺掐了掐眉心:“搬到主卧去。”   “是。”   主卧就是顾池睡的房间。   反正空间够大,放多少东西都行。   到别墅门口的时候顾池已经彻底睡熟了,身上带着一股酒香与体香相杂的味道,还挺好闻。   不过他玩了这么一圈,没有出汗也是很奇怪了。   江溺将顾池轻轻放到床上,给他脱掉鞋子外套,又去厕所拧了一条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和脖子,做好这一切,就靠在床前没有动了。   喝醉酒的顾池……真的很可爱。   会对他说很多话,会朝他笑,买东西还会问他的意见,还会和他一起蹲在玩具店门口喝水,会拿假水枪指着他的脑袋,会傻乎乎地和他讨论一些很幼稚的问题,虽然表情依然是冷的,动作却处处透着天真。   那大概就是最初的顾池,童心未泯的顾池。   也是江溺没有接触到过的顾池。   他喜欢极了。   江溺今晚累是累,更多的确是欣喜兴奋开心激动,连带着他心中那块阴霾都烟消云散,面前的这个人突然就照着他,把自身的光毫无保留的挥在他身上,让他也跟着寥寥生辉,那些遗憾残缺的东西似乎都在一夜之间被顾池轻轻松松的抚平,伤害痛苦欲望肮脏,在少年面前都不值一提。   这大概就是他为什么一眼就认定了顾池的原因。   真的……太喜欢他了,喜欢到想要赶走他身边所有人,让他只依靠自己,只爱自己,这辈子都留在他一个人的身边。   但是江溺现在知道这个方法错了。   顾池对他的那些厌恶与痛恨,仅仅是在饮酒后才淡忘,等他酒醒,大梦一场空,他还是那个不待见他的顾池。   江溺微颤着呼出了一口气,轻轻在顾池额上吻了一下。   ……   顾池是真没想到,他才喝了四杯酒就倒了。   倒了还不说,一觉起来全身酸痛脑袋昏沉,记忆缩到了倒下去的那一刻。   所以他怀疑江溺是不是又对他做了点什么,赶紧扒开衣服看,没痕迹,而且身上的衣服也没换过,瞬间松了口气,迷迷糊糊下床,想要清醒一下。   可彻底清醒过来之后,顾池看着满房间的玩具,腿一软踉跄了一下,绊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令人发指的是,他人没摔着,身下垫了个巨大的毛绒娃娃,一娃一人大眼瞪着小眼。   “……”   这是……怎么了?   此时江溺正坐在餐桌前吃饭,一块吐司还没塞进嘴里,急促的脚步声就哒哒哒地响起。   江溺抬眼,顾池冷着脸,已经洗漱完了换好了校服拿上了书包,但是明显不是为了去上学才这么着急下来的。   “房间里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顾池语气冷淡,带着明显的不悦。   江溺真是冤枉。   他伸手不动声色的揉了一下昨天被顾池拍青了的肩,笑道:“你去问张鹤吧。”   张鹤就是司机大哥。   顾池更加疑惑了,觉得江溺就是故意的。   “你告诉我。”   江溺见他满眼死寂,显然没了昨晚的一丝烂漫,心里微微沉了一下,还是耐心道:“你先过来吃早餐,你边吃我边说。”   顾池愣了愣,将书包丢在沙发上,在桌前坐下,沉默的喝牛奶,还是热的。   江溺没了胃口,别说顾池全身酸痛,江溺简直要散架了,估计张鹤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昨晚陪逛的是他们,拎东西最多的是他们,被打得最多的还是他们。   江溺觑了一眼顾池,笑问:“你真不知道你昨晚干了什么?”   顾池拿杯子的手一顿,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怎么了?”   江溺见他坎坷不安的,莫名起了点邪念,笑说:“昨晚我带你去买衣服,你把女装店里面的衣服基本上都拿得差不多了,而且买了八岁小孩才能穿的童装,最后守在玩具店门口不肯走,硬要去玩小孩子的蹦蹦床,哦,对了,你还买了辆车。”   “……”顾池脑袋瞬间空白。   车他哪里有钱买车   “哦,不是你想的那种车,是玩具车。”江溺笑眯眯的瞧着他,满眼玩味。   顾池腿都软了,就算是这样,他那满房间的玩具加起来把他卖了他也赔不起吧……   “我……”顾池声音都在颤抖,脸都白了,“我会赔你的,抱歉。”   江溺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   他以为顾池会尴尬会不好意思,甚至有可能还会谢谢他,却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这么奇怪,说的也是“抱歉”,而不是“谢谢”。   这说明什么?   所以在顾池心里,他只是外人,甚至是仇人。   所以即使恶魔再怎么努力去讨好他,他也说不出“谢谢”。   因为顾池即使醉酒,也还是会说,有些伤害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他问江溺是谁的时候,他说的是神经病,不是开玩笑。   他不喜欢他,但顾池教养这么好的人,给人添了麻烦,还是会说“抱歉”。   江溺这辈子没有后悔过,但是这一次,他有些后悔了。   江溺面不改色的站起来,微微垂着眼,淡淡道:“没事,我不缺钱,你就当我花着玩吧。”   顾池长睫微微颤动,没说话,许久才摇摇头:“不,我会赔你的。”   “我说了,不用。”江溺语气变得强硬了一些,刚才极力压下去的烦躁也跟着涌了上来,搅得他头疼。   “所以你是觉得这些东西就算是你给我的报酬吗?”顾池突然抬眼看着他,声音冰冷,眼底还有不太明显的清灰,明显是晚上没睡好。   江溺微顿,看着他,眯了眯眼。   顾池突然站了起来,微微皱着眉,眸色清淡,眼底寒凉:“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什么,现在放了我,我也许还不会恨透你。”   江溺可以利用他的母亲去威胁他,侵占他,却不能用钱来绑他。   这样顾池会觉得自己卑劣。   他的未来都被江溺添上了浓重肮脏的一笔,他实在不希望未来某一天他们分开以后,还会有任何经济上的牵扯。   包括给母亲治病的钱,他都会如数奉还。   他不欠任何人。   江溺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走近了,将他困在了餐桌和自己的胸膛之间。   那种浓烈的危险气息刺激着顾池,久违的不适感再度侵袭顾池的胃部。   还真是……   “顾池,我宁愿你恨透了我,我也不会放你走的。”江溺话语寒凉,眸色微黯,隐隐透着一种兴奋的狠戾。   他偏了一下头,眼底有血丝:“你他妈做梦!”   鸟儿折了翅膀,无异于池鱼溺水而亡。   如若他真的一辈子被江溺困在身边,顾池宁愿死。   人生若失去了存在的价值,终日终夜沦为他人的裙下臣,活着有什么意思?   江溺不恼,眼里的暴戾更深重了一些,语气阴冷:“顾池,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什么都能给你。”   “那自由呢”顾池眼角带红。   他沉默一瞬,说:“等你乖乖听话了,我就给你。”   顾池怒意陡生,猛的推开了他。   “江溺,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绝不心甘情愿待在你身边。”   若他成为死人,脏腑皮肉都都留在了他这里,自然也就心甘情愿了,因为无可奈何。   这人间这么烂的话,魂飞魄散对于他来说,也是种解脱。 第27章 027 破晓   恶魔想锁住少年。   ……   一顿早饭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江溺摔了碗上了楼,头一次没有和顾池一起去上学,顾池当然没在意,他没和他一起反而更加轻松,用不着每天连坐车去上学都要提心吊胆。   早上那次争吵江溺虽然没有直接对他做什么,但他没想到江溺控制欲会这么强。   早自习他再去查校服,几乎全年级都没穿,但又不是全都没穿,如果是全都没穿就很好记,直接班级名就行了,更过分的是,有些人上面穿了下面没穿。   所以就必须得一个一个的记上年级组次还有穿戴情况。   尽管跟着顾池检查的这回换成了一个男生,但才检查三个班手也已经酸了。   顾池看不过去了,这事因他而起,原本就不该牵连到旁人。   “给我吧。”   能进学生会的学生大多都是品学兼优的,尤其是男生,品行看的格外重一些,毕竟学生会算是学校比较重要的一部分,不能乱套。   男生看了一眼他包着纱布的右手,笑了笑:“没事的会长,我可以。”   顾池更加不好意思了,直接从他手里面拿了过来,无奈道:“我的手写字还是可以的。”   男生就没再说什么。   但是顾池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右手。   才记完一个班,就不太使得上力了,记名字的时候还在微颤,字都写不完整。   男生赶紧把笔从他手里面抽出来,拉过他的手看了一下,有些自责,   记名字的事情本就是他的:“会长,你手……还好吧?”   顾池把手抽回来,摇摇头,不动声色的捏了捏手指:“没事。”   男生发现了他的异样,但是很尊重他没有再多问,直接说:“那等一下就都给我吧,你别记了。”   顾池笑了下:“没那么娇贵,休息一下就好,只是要辛苦你多记一点,最后两个班给我就行。”   男生点点头没说话,沉默的转身进了高一六班。   两个人闷不吭声的记了整整两页纸。   男生一直没说话,也没表现出什么很累的样子,到八班的时候他要去接本子他没给。   “我来就行了,不酸。”   顾池又无奈又感激。   检查完八班要到九班门口的时候,男生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身低声对顾池说:“会长,你在外面等吧。”   顾池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江溺在九班,这些天一直习惯了在九班看到江溺,以至于他都差点忘了他们今天早上才吵完架。   要换做平时他就不怎么在意了,但是早上两人才吵完架,现在算是在冷战,更何况江溺这么对他,顾池确实不是很想见到他。   “那辛苦你了。”顾池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现在还能照顾他的感受的人真的不多,唯一的那两个人已经走了。   他站在拐角的楼梯上,背靠着墙。   此时正是早读时间,书声琅琅,一片朝气,秋日的早晨泛着凉意,顾池却觉得这风比夏天温柔多了。   男生离开后顾池才小心翼翼地掀开纱布看了一眼,被碎片扎破的地方已经好很多了,就是手背上被划的那道似乎肿了一点。   自打手受伤以来他就一直注意着自己的用手时间和写字力度,平时记笔记他也会尽量从简,反正他自己看得懂就行了,所以今天绝对是他写字写的最多的一次。   手背泛着点儿红,又痛又痒,那狰狞的疤痕比上之前虽然好了一点,但经过他那么一番折腾也没好到哪儿去。   等一下再去医务室吧。   顾池看了一眼就不动声色地把纱布重新围了上去。   如今这点小伤比起心里面的沼泽,实在不能算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走廊传来脚步声,顾池呼出口气,转身:“你记完……”   他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对上了江溺阴沉的眼。   这时那个进九班检查的男生也快步从里面跑了过来。   顾池皱了皱眉,避开江溺的目光,转向那个男生,心里惴惴,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男生站在顾池身后,摇了摇头,清秀的脸上带着一丝慌乱和恐惧。   顾池没多问,点点头,像是没看见江溺似的转身就往楼上走。   但就如顾池意料之中的一样,江溺拉住了他。   顾池有些疲惫,看向那个男生,礼貌道:“今天辛苦你了,你先上去吧。”   男生的目光在顾池的手腕上流连了一瞬,点点头,拿着本子上去了。   遇到江溺之前,他对一切都充满希望,遇到江溺之后,他就连前进的力气都没有了。   阳光不再,前路被堵,希望消亡。   从最初的竭力反抗,到现在的有气无力。   “有事?”顾池不耐的看着江溺。   江溺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沉声问道:“为什么不进去?”   他蹙眉:“凭什么我一定要进去?”   江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想见到我?”   顾池反问:“谁想见到你?”   江溺脾气是真的不好,暴躁易怒,极其偏执。   可是眼下面对的是顾池,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说再多有什么用,他不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   谁都会喜欢顾池,但不会有人喜欢江溺。   遇顾池是人之幸,遇江溺是生之祸。   而两个极端碰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结果?   江溺有时候就会想,只要顾池肯向他服软,哪怕只是一点点他也满足了,这样的话至少证明顾池对他还是有所期盼。   哪怕顾池什么都不做,只是对他笑一笑,他这条命就是他的了。   可是顾池不稀罕他的一切,钱、权,还有那份带血的喜欢,在顾池眼里廉价的好比废品。   江溺看着顾池寒凉的双眼,突然觉得就这么把他绑在身边也没什么好的,他不哭也不闹,眼中没有江溺喜欢的光明,他这么堂而皇之的伤害,大概永远也弥补不了了。   可是一旦想到这个,那该死的占有欲就会疯狂侵蚀他,怪兽告诉他,你看,你每天都能看到他,能抱他亲他和他做一切亲密的事情,再恨他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都是你的了,一辈子那么长,他总会喜欢你的。   可是一辈子那么长,没有了他的母亲,他还能留住他吗?他再权势滔天,以顾池的性格,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   “顾池。”   阴寒低沉的声音轻轻响起,奇怪的淹没了那些嘈杂的读书声,空灵又森然。   顾池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江溺双眸平静如死水,可是那莫名其妙的诡异气息却铺天盖地般笼罩了顾池,让他几乎喘不上气。   “不要妄想离开我。”江溺说,“不然的话,我会把你锁起来。”   ……   江溺的那句话让顾池一上午都没怎么上好课。   因为他知道江溺没有开玩笑。   那些无谓的反抗在他看来就是垂死挣扎。   顾池也不会再去激怒他了,他拒绝的方式越狠,他把他留下的决心就会越强。   所以他只需要安安静静的读完高中,等着母亲病好,离开南阳,去更远的地方。   没有人能将一个玩偶留在身边一辈子,就连相爱的人,到最后也会相看两厌。   顾池沉默的摸了摸还在隐隐发痛的右手手背,侧耳听着老师在台上讲课。   “咚咚咚”,前门突然响了三声,物理老师停下了讲课的声音,轻轻咳了一声:“进来。”   前门被推开,周鸿满怀歉意的看向物理老师,笑了笑,指向顾池:“我找顾池有点事。”   物理老师点点头,顾池放下笔,跟着周鸿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   此时正是上课时间,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周鸿也没绕来绕去,顾池一过来就严肃的问:“顾池,你除了你妈妈还有其他亲人吗?”   这种话以前周鸿是不会多问的,因为他知道他的家庭情况,也明白他们家的现状,现在这么问,那就是出什么事了。   顾池摇摇头:“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爸爸,都不在了,现在只有妈妈。”   周鸿有些难为情,父亲一直是顾池心里的痛,这个周鸿知道,毕竟是语文老师,在这方面的情商也比较高。   “你仔细想想,还有没有其他亲人,就比如你爸爸……或者妈妈的兄弟姐妹……”周鸿提示道。   听到这个,顾池眼神一凝,语气沉了下来:“老师,您是什么意思?”   周鸿见他脸色不对,也没再旁敲侧击的打听什么,直接说:“门卫室来了一个女人,声称是你的姑姑。”   顾池的眸光冷冽,脸色有些白:“是我爸爸的妹妹。”   周鸿一愣,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顿时有些不知所措:“那你要是不熟的话我帮你赶走……”   “不用了。”顾池头一次打断了他的话,“麻烦您给我请一下午假。”   “……好。”   ……   秋意笼罩着整个附中,连风都带着寒意,夏天的影子已经彻底消失不见,秋天那么努力的追赶着暖日,还是与阳光擦肩。   校门外,一个周身凌厉的女人和满脸不耐的少年带着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裹着寒风站在门卫室门口。   “怎么还没来啊,冷死了。”女人不满的嘟囔。   那少年撇了撇嘴,故意大声道:“就是不想见到我们呗!嫌我们穷,现在自己混的好了就不管我们了。”   女人笑了一声:“可不是嘛,白眼狼,亏他小的时候我还对他那么好!”   门卫室里面的保安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   过了会儿,顾池才不紧不慢的走过来,将请假条递给保安。   保安是认识他的,之前有个家长寄了几大箱子的衣服和零食过来,他搬不动,恰好顾池路过,闷不吭声的帮他全部搬了回去。   他长得好看,保安一眼就记住了他,从此就对顾池特别有好感,他不迟到也不早退,上学放学都会和他打个招呼,这孩子是好是坏一眼就看得出来。   “顾池啊,这是你亲姑姑吗?站这儿骂你好久了。”要不是还想保住这份工作,他就上去把那一家人赶走了。   这一看就是那种毫无素养的人,连带着自己那两个儿子站在门外念叨,不是说顾池这个不是就是他那个不是,也不怕口水干了。   顾池笑了笑,眼下一片冰凉:“没事,您别担心。”   保安就没再说什么。   “哟,大少爷出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过来见我们了呢。”那女人阴阳怪气道。   顾池冷眼看向她:“有事吗?”   “你现在发达了,总不能把我们家给忘了吧,给点钱花花呗。”那少年在一旁笑嘻嘻的说。   顾池真的没想到人能不要脸到这个地步,还真是让他叹为观止。   当年父亲去世,他留下的遗产他和母亲一分没拿,全被父亲的妹妹也就是顾池的姑姑眼前的这个女人拿了。   当时他和母亲什么都没说。   母亲有时候也是个善良过头的人,因为怀着对父亲的那点旧情,又想到姑姑一家过得辛苦就将所有钱都给了他们,却忘了当初她嫁给父亲时姑姑是怎样三番两次的刁难她,也忘了自己也是个女人,独立拉扯一个孩子并不容易。   要不然最后走投无路也不至于把他的钢琴给卖了。   后来母亲嫁了周祁到了南阳,他们的第二个噩梦,顾池现在想起还会隐隐反感。   本以为能够就此开始的新生活也慢慢破碎,姑姑能找来这里,想来也是把父亲留下来的钱败得差不多了。   但是说句不好听的,他们这一家,就是罪有应得。   姑姑小时候书读的不好,无心上学吗,早早就嫁了了人成了婚,不停爷爷奶奶和父亲的丝毫劝阻,却没想到所托非人,结婚没多久那男人就暴露出了本性,虽然不打她,但是也是和周祁一样游手好闲,但是比周祁要高尚一点,整天除了吃就是睡。   后来家里没钱养不起儿子姑姑忍无可忍就离了婚,但是结过婚还带着小孩儿的女人很少有人会要,知道第一个儿子上了初中才找到下一家,第二个丈夫敦实温厚,怕老婆,但是为人还行,就是也是个文盲,赚不到钱。父亲没死之前,念着他是自己的亲妹妹经常会去给他们一家送钱,父亲走了以后他们卷走了父亲所有遗产,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他们没了经济来源又来找他们。   他们能舔着脸找他,想必也是打听到他在附中上学,毕竟附中学费并不便宜,算是南阳最好的学校,能在南阳定居也不容易。   这家人怕是以为他们发财了。 第28章 028 破晓   少年逐渐变成怪物。   ……   “哎江爷,那个是顾池吗?”   正百无聊赖着的江溺猛地回过头,就看到早上惹得他郁闷了一上午的少年正冷着脸带着不知道什么人进了一家小餐馆。   早自习那一通话让江溺很不爽,但是有气又不能对着顾池发,只能喊人陪他出来消遣,他们习惯上完网过来这边吃烧烤,刚刚过来没多久没想到就在这遇见了顾池。   顾池那么重视学业,轻易不会请假的。   后面那些跟着他的人是谁?   江溺眯了眯眼:“高憷,去打听一下。”   高憷愣了愣,忙站起来:“是。”   ……   顾池身上并没有什么钱,也疲于应付面前这一家人,但在校门口不好说,就按着身上钱的数量带他们去了附近一家小餐馆,他能做的最好的就是给他们定了一个包厢。   魏隽看了一眼四周,很嫌弃的啧了一声,翘着个二郎腿大摇大摆地坐在椅子上,不满的说:“这什么破餐馆,就不能带我们去好一点的地方?”   顾天晴也有些不悦,讽刺的应和道:“人家现在大少爷,我们高攀不起啦!”   顾池都懒得搭理他们,直接自己哗啦啦点了一堆在他钱包承受范围内的菜,菜单都没给他们看一眼,不然他们估计能把整张菜单上面的东西都给点一遍。   他点完菜就往离他们一家最远的地方坐,谁也不搭理谁,这顿饭也是他对他们最后的一点怜悯了。   “顾池你什么意思?菜单都不给我们看?”魏隽瞪着他。   顾池给自己倒了杯水,看了魏隽一眼,淡淡道:“吃完饭就走吧。”   顾天晴笑了一声:“小池你说什么呢,你看你小的时候姑姑对你多好啊,怎么长大了就被林缘养成个白眼狼了……”   她话没说完,顾池将杯子“啪”的一声摔在了桌子上,声音刺耳,带着微不可闻的愠怒:“请您注意言辞。”   林缘是他母亲。   有时候他真的不明白,父亲和顾天晴都是一样的父母,被一样的父母养大,接受的也是同样的教育,怎么差别就会这么大,品行措辞行为举止都大相径庭,一个皎皎君子,一个吝啬小人。   魏隽也来火了,本来脾气就暴,见顾池一个小辈在他面前这么嚣张,面子上自然过不去:“顾池你什么意思?是嫌弃我妈没文化吗?”   魏隽的性格真是像极了顾天晴,从小不学无术,一言一行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完美的结合了他亲生父亲和顾天晴的全部缺点。   但是顾池不会用没文化来说他们,没文化没有错,自己的选择没有谁有资格去嘲笑或者评价。   所以顾池连解释都觉得浪费口舌瞎掰扯。   魏隽一见顾池一副若无其事漫不经心的高傲样子就来气,“砰”的又摔了一个杯子,站起来指着他说:“妈的,你要是早点把钱给我们也用不着来这儿吃个鸟的饭。”   顾池看着摔在地上碎掉的两个杯子微微皱了下眉,不知道等一下要赔多少钱了。   不过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要钱要得这么理直气壮的,活像顾池欠了他的似的。   顾池面无表情,眸色极冷,语气漠然:“你们,别想从我这儿拿到一分钱。”   他就算是有钱,也绝不会高尚到去养活他们这一家混日子的人,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们送钱只会把他们养得更馋,到时候他祖祖辈辈都会缠上他,那就真的掰扯不清了,更别说他现在没钱,母亲住院的钱还是江溺付的。   父亲的遗产已经是顾池和母亲能给他们的最后的同情。   他人是好,但并不代表他会任人欺负。   他的傲骨和尊严,只有在江溺面前才会无可奈何的收敛。   两人听到顾池的话都顿了顿。   但是他们能来,那不要到钱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魏隽冷笑一声:“顾池,你今天不给钱,就别想出这个门,你知道的,我是个混混,坐不坐牢的都无所谓。”   顾池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只觉得又滑稽又搞笑,这位哥哥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他垂着眼笑了一声,偏了偏头:“那你就试试。”   魏隽一愣,明显没想到顾池的回答会这么淡然,一丝慌乱都没有,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说到底他也只是小混混,敢在小地方兴风作浪,却不敢在南阳这样的大城市做什么,顾池要真有点钱,说不定他这辈子都在吃牢饭了。   顾池看着他,脸上带一点不同于寻常的笑意,明明也是温和的,但就是莫名让人脊背发凉,语气松懒:“你最好别惹我,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话他没开玩笑,他之所以订到包厢里面来就是怕撞见江溺,如果江溺知道姑姑一家敢这么对他,魏隽恐怕性命难全,毕竟周祁都能被他悄无声息的解决了,潘韩退了学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杨瑾坐了牢不知道这辈子什么时候能出来。   江溺对他的控制欲和保护欲太强了,他的朋友他要伤害,他的敌人他更能毫不留情。   魏隽估计以为他在危言耸听,闻言反而更加嚣张。   顾池这么厉害的话,为什么还会带他们来这种地方吃饭,为什么一分钱都给不了他们。   “你少吓唬老子,以为老子没读过书就好骗是吗?”魏隽咬牙切齿。   在他们看来,顾池就是不识好歹。   “小池,我们都是亲戚,没必要闹成这样,大家都不好收场。”顾天晴在一旁添油加醋,像是料定了顾池会服软。   如果是以前,依照他的性子还真没可能说这么张狂的话,也许说两句就会走人,不屑起这种冲突,性格确实太软了一点,最多做到不让人欺负,因为一心都在学业和母亲的病身上,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和谁结梁子。   大概是真的和江溺待久了吧,就连说话的方式和他都相近了。   不过以江溺的性格,这母子俩不可能完整的走出这个饭店,这些废话段然也不会和他们和他们多说。   “姑姑,我言尽于此。”   饭菜钱他已经付过了,本来也没打算在这里多待,话落就站了起来,他和这家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顾天晴刚才说他小时候她对他好,其实小的时候他对这个姑姑根本没什么多余的好印象,唯一模糊的画面就是她来他们家吃饭,当着全家人的面冷嘲热讽母亲,母亲是个素养很高的人,虽然能做到不与她计较心里到底还是委屈的,但是父亲忍不了,一怒之下直接将他们一家赶了出去,之后除了过年一大家子聚在爷爷奶奶家,他们就再没有来过他们家,父亲很爱母亲,不会允许顾天晴再一次这么伤她。   那时候顾池即使年纪小,却也看得出来姑姑对母亲的嫉妒,她满嘴的“读过书有什么了不起,不要自恃清高看不起人”之类的话,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门道来。   顾天晴嘴里面吐出来的所有肮脏字眼,都是她对自己生活的不满而引发的痛苦。   这些无能的成年人,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和乐趣就是将自己的痛苦与无能灌注给下一代,于是就有了魏隽,然后一代传一代,最后就衍生出了这么多混迹在底层社会里、活在对未来的迷茫和绝望中的失败者。   很庆幸,顾池的父母那么好,给了他最好的教育。   顾池漫不经心地扯了扯校服袖子,抬步向包厢门口走去。   魏隽马上反应过来,疾步挡在他面前,额角青筋暴起,或许没想到顾池真的没有以前那么好说话了。   “顾池,你真的不怕死吗?”魏隽沉沉的盯着他。   他垂了垂眼睫,心想,以前怕,但现在不怕了。   “你想试试吗?”   顾池温柔的时候是真温柔,软的时候也是真软。但是一旦心里不爽快,激怒人的时候分分钟能让人暴起。   顾池话音刚落,魏隽一脚就踢了过来。   他虽然身体弱了,但是反应力还是极快,一闪身就避过了,等魏隽一脚落空,直接就回敬了一脚,将魏隽狠狠踹倒在桌下,魏隽感觉自己的肋骨都响了一声。   魏隽长得并不精壮,相反还有些瘦弱,应该是营养不良造成的,再加上顾池的力气是真的大。   这都要归功于篮球和拳击,篮球是平时打惯了的,拳击则是小的时候他报的兴趣班中的一个,虽然也没有学多久,但是为顾池身体奠定了好基础,他的力气也是那时候练起来的,父亲那时候看他进步这么大自己还去学过一段日子,只可惜没派上什么用场。   不过顾池还真没想到这个东西会让他到至今仍受用。   被踹倒的魏隽有些懵,挣扎着要爬起来,只是没能站起来,因为胸口被人重重踩住了,他满头冷汗的抬头,对上了顾池居高临下的脸,孤傲又清绝,犹如泽世明珠,又似深渊万层,不再是小的时候他去故意恐吓时,吓得躲在他爸爸身后的那个温顺的小男生了。   “顾池!你干什么!?放开他,他可是你表哥!”顾天晴见此情景,快被吓蒙了,她都不知道他们会动手,以顾池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和他们动手,即使动手了又怎么会是魏隽的对手。   顾池冷笑,寒凉的望着她:“表哥?你们问我要钱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他是我表哥?”   顾天晴一愣,大概已经看出了顾池的决绝以及与之前的变化,转身一把扯过一直乖乖坐在旁边的小儿子,不顾小儿子的意愿“扑通”一声一齐跪在了顾池面前,眼泪和不要钱似的涌了出来:“算姑姑求你了,我们家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养不起他了,你就当是看在我哥的面上,给我点钱,你混得这么好,就算是积德行善了,如果不是犯法,我就把他给扔了……”   顾池不为所动,看了一眼那个五官清秀,满脸麻木茫然的小孩,眼底更加阴霾。   人为了钱还真是不择手段,就连尊严都能被自己放在别人脚下随意践踏。   “我父亲的钱呢?”这才是顾池最关心的问题。   顾天晴立马没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哭。   “回答。”他只想知道这个。   如果把父亲的遗产留给了他和母亲,母亲的病不至于拖这么久。   顾天晴终于大声哭了出来:“用完了!都被魏隽这臭小子拿去赌完了!”   顾池一口气差点没倒过来,又是一脚上去,魏隽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父亲的遗产,母亲留给他们是仁慈,……却被他们赌完了?而他的母亲现在躺在医院里,病情才刚刚稳定下来……他们拿着钱逍遥完了还敢来问他要钱?   顾池真的被气得无话可说了,血液不断翻腾,怒火铺天盖地的袭进他的四肢百骸,他温顺惯了,直到遇到江溺才发现自己真的不是一个没有脾气的人,这些年他将自己活的太小心翼翼,以至于人人认为他可欺。   顾池垂着眼缓了很久,正要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包厢门猛然被人踢开,顾池愣了愣,看向后面,就见江溺带着人鱼贯而入,瞬间将这个小包厢堵得水泄不通。   众人纷纷怔住,被眼前的情形惊到了,谁也说不出话来。   就连江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江溺让高憷回学校去打听,很快就从周鸿和门卫那里得到了一点消息,然后才急匆匆赶回来告诉他情况。他一步不停地转身进了小餐馆,生怕顾池吃亏,推门进来就看到这幅景象,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顾池见到江溺却并不怎么意外,他的行踪大概他都一清二楚,不足为奇,看到他进来也没说什么,只是把踩在魏隽身上的脚放了下来,再次看向了顾天晴:“你说你养不起他?”   他朝被迫和顾天晴跪在一起的小孩抬了抬下巴。   小孩看了他一眼,眼底有明显的畏惧。   顾天晴忙不迭的点点头,还以为他要给钱了。   谁知道顾池笑了笑,却转向了江溺:“能借我点钱吗?”   江溺回过神来,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很愉悦的笑道:“你想要多少有多少。”   顾池垂了垂眼,转头阴郁的看向顾天晴,然后栖身蹲在了她面前,手搭在膝上,与她平视着,冷声道:   “你把你儿子卖给我,我给你钱。” 第29章 029 破晓   因为用错了方式,   所以他们越来越远。   ……   这下不止是顾天晴和魏隽蒙了,就是江溺也惊异地看向了的顾池。   顾池没有在意他们的目光,唇边带上了点笑意看向那小孩,冷冽顿时转化为了温和,与之前面对那母子二人的时候截然不同,就连语气也是轻轻的:“你愿意和我走吗?”   小孩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懵了一会儿才奶声奶气的问:“你真的要带我走吗?”   他笑了:“嗯,我带你走,带你离开他们。”   小孩也跟着他笑了,眉眼弯弯的歪了歪脑袋,那漂亮而麻木的双眼里陡然漫上一丝期待,他略带稚气的看着他,点点头说:“好啊。”   顾池的心里却一绞。   之前顾天晴说如果不是犯法,她就将他扔了这事顾池是相信的,这种事情这对母子绝对做得出来,她那丈夫想必也是不喜欢这小孩的,都说小孩子的最依赖最爱的便是母亲,可是当顾池问他愿不愿意和他走时,他却回答的那么果断,如果不是留下了阴影,说到离开自己血脉相连的母亲,又怎么会满怀期待?   把他带走,是顾池能为姑姑一家人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他甚至都无法想象,如果这个弟弟继续留在顾天晴身边以后会是怎么样,倘若顾池不给他们钱,他们走投无路之后会怎么对这个年幼的孩子?卖掉还是扔掉?   与其如此,不如把他放在他这里,就当是江溺资助他长大,未来他功成名就可以直接去报答江溺。   顾天晴若不是父亲的妹妹,以后这个孩子如何确实与他没什么关系,不然他也不至于再去和江溺有什么经济上的牵扯给自己找坑跳,但说到底,不论他和江溺怎么撇清关系,不说情爱肉||体,有些东西确实已经牵扯不清了,所以不差这一个。   “一百万,够不够?”顾池语气凛冽。   一百万,抵得上父亲当年留下的遗产了。   父亲虽然是个教授,但一生清廉,也做慈善,因此留下来的钱其实并没有很多,还不足一百万,但是光说一百万,对于顾天晴这样的小人家来说就是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了,对顾池自然也是,但是他要是不提前把价出多一点,他怕顾天晴狮子大开口,到时候就真的掰扯不清了。   果然,顾天晴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和倒在地上的魏隽对视了一眼,正要说什么,顾池又插了一句:“不要提价,他才七岁,你们没养他多少,不满意的话就走人。”   魏隽倒抽一口冷气,捂着肚子扶着桌子挣扎着坐在了椅子上,死死盯着顾池,咬牙道:“可以,一百万就一百万,不准反悔。”   江溺听罢,拿出了手机,散漫的看了魏隽:“卡号。”   魏隽愣了愣,看向江溺,被江溺那双黑到极致犹如深潭的眼睛震了震,话语哽在喉咙里,明明这个人看起来慵懒而松倦,甚至眼中还带些愉悦,没什么杀伤力,但就是莫名让人心悸。   “妈……妈,把卡给他们。”魏隽伸手推了一把跪在地上没动的顾天晴。   顾天晴懵懵懂懂地反应过来,赶紧从包里面掏出一张卡递给顾池,顾池看都没看就给了江溺。   江溺沉默地接过,走到窗前去打了个电话。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服务员敲响,菜上来了。   顾天晴也如梦初醒般从地上站了起来,瘫在椅子里。   顾池伸手去把小孩从地上拉起来,给他拍了拍裤腿,头也不回的说:“高憷,让他们进来吧。”   付了钱的饭菜,还是要吃的。   高憷愣了愣,转身开门让服务员挤了进来,服务员见里面这么多人,个个痞里痞气的,吓得差点把手里面的菜给摔了。   “没事。”顾池看了一眼那个服务员。   小姑娘看顾池眉眼温和,悄悄松了口气,还是有个好人的,她低声说了声谢谢,把菜放下就走了,大家都没说话,只有江溺不远处偶尔传来的细微声音,等到菜全部都上齐了之后江溺才挂掉电话朝他走过来。   看起来心情挺好。   “再等一下。”江溺说。   顾池愣了愣,疑惑道:“等什么?”   “我找了付冬,他等一下就过来。”江溺说。   “但是父母双方没离婚,可以转让抚养权吗?”顾池问。   江溺挑眉:“难道你真的想要他的抚养权?”   顾池明白了,顾天晴把他儿子当做累赘想要扔掉,他们一家人都不想要他,那么顾池把他接到身边来只是暂时抚养,等他成年了,就不存在什么抚养权了,顾池把他放到身边已是仁至义尽,他是走是留是他的事,所以养他只是情分,毕竟顾天晴他们所在的那种小地方手续之内的肯定也没办全过,所以走不走法律程序都不重要。   “放心吧,他拿过来的东西没有法律效力,就是以后他长大了,看到这个东西自己心里要有数。”江溺语气平淡。   “嗯。”   没过多久付冬就带着一份文件跑了过来。   风尘仆仆满头大汗,像被鬼在后面追了一样。   一进来见满桌饭菜没人动筷子,没吃中饭就赶了过来的付医生咽了咽口水,总觉得胃在提醒他什么,于是忍不住道:“这是怎么了?你们都不吃吗?那我可以吃吗?”   “……”   “……”   顾池看了他一眼,有些想笑:“……你吃吧。”   付冬得了顾池的令当然就不怕江溺再说什么了,众目睽睽之下,拿起筷子就是干。   “……”   顾天晴母子不由得摸了摸肚子。   “哥哥,我饿了。”   小孩儿摸着肚子,抬头看着顾池。   顾池笑了笑,抱着他选了一个离魏隽远一点的位置,帮他装好饭夹好菜,才回到江溺那边。   “现在就签吗?”顾池问。   江溺“嗯”了一声:“我已经把钱打过去了。”   “嗯。”顾池点点头,看向了顾天晴,“您签了这个东西,钱就是您的了。”   顾天晴愣了愣,看着那份抚养权转让书,心一横,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才看向正吃得香甜的小儿子,隔着半个桌子毫无感情的说:“小寒,你别恨妈妈,妈妈实在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小孩抬头看了她一眼,圆溜溜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点点头没说话,继续吃饭。   顾池不忍心再去看他,转过了头,淡淡道:“钱已经打到您的卡上,你自己查收一下,吃完饭……就离开吧。”   “哥哥,我吃好了。”小寒放下筷子,朝顾池走了过来。   顾池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悄悄低声问:“会不会不舍得?”   他摇了摇头。   顾池没再问,寒凉的看向魏隽和顾天晴:“回去以后好好生活吧,一百万经不了你们几下赌,下次你们还敢来找我,我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好说话了。”   话毕,他不再多留,抱着小孩走了出去。   江溺看了高憷一眼,高憷会意,点点头,他没再多说,跟着顾池走了出去。   “喂等等我啊!”付冬飞快地咽下一块肉,紧随其后。   “回家吗?”江溺眯着眼看了看缩在顾池怀里的小孩。   “嗯。”   外面的风有些凉,顾池将小寒抱紧了一点。   江溺有些不爽,干脆把外套脱下来扔在了那小毛孩子身上。   顾池正想说不用,就被姗姗来迟的付冬一阵“啧啧”声给打断了。   “我说你们小两口跑那么快干嘛,哥哥我千里迢迢赶过来,就这么对我啊。”付冬不满道。   顾池懒得搭理他,抱着小寒往旁边走了几步。   江溺本来还挺不爽,一听付冬那句“小两口”脸色就缓和了一些:“你先回去吧,这里暂时不需要你。”   “……”   所以他叫他过来是干嘛的?   “那我看看顾池的手总可以了吧。”付冬说着朝顾池走过去。   顾池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没事了。”   江溺在顾池身体上面的事一向比较听付冬的,直接走过去把小孩拢进了自己怀里,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抱小孩,姿势僵硬的不行,只能以一个不太自然的抱着他,朝付冬抬了抬下巴:“上车再看。”   付冬得到恩准,四个人一上车他就把顾池的右手上的绷带拆开了。   “我靠……顾小池你是去搬砖了吗?”付冬看着顾池手背上刚刚拆完线没多久已经红肿不堪的手。   江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刚才的那一瞬的愉悦也顿时烟消云散:“怎么弄的?”   顾池懒得说,心道,拜你所赐。   “小池,别让我生气了。”江溺看着他。   顾池冷笑:“不是你让他们不穿校服的吗?”   江溺愣了愣,但是……   “他们让你记了?”江溺想到了早自习来他们班查校服的那个男生。   顾池冷冷看着他:“所以你是觉得我明知道这是我引起的,还会让别人替我承担是吗?”   “……”是了,他居然忘了。   记名字不是他的责任,但是这件事是他的责任,以顾池这样的性格,又怎么会把全部的惩罚让给别人来承担。   江溺沉默了。   付冬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话都不敢插一句,尽量用最轻的动作帮顾池上药。   江溺这人吧,就是喜欢折磨自己,即使再生顾池的气,也只敢把怒火撒到别人身上,明明那么喜欢,因为用错了方式,反而把人推得越来越远。   车内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中。   一直到付冬把顾池的手重新清理了一遍,包扎好了,江溺才缓缓地看向顾池,垂着眼,妥协道:   “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保证。”   付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前面开车的司机差点没扶稳方向盘。   顾池无动于衷。   他不知道以前的江溺是怎样的,也不在乎现在的江溺是怎样的,更不在意江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他现在身边除了母亲就是小寒,他伤害哪一个对顾池都是致命伤,因为致命,所以无可奈何,他保护不了他们,除了以命相抵,还能怎么挽回?   以前顾池想要活着,是因为想让母亲看到他的未来,现在顾池活着,是因为母亲还活着。   ……   到达别墅门口,顾池江溺带着小寒下车,张鹤转道送付冬回家。   三个人沉默的进别墅。   顾池一眼就看到了餐桌上热气喷喷的饭菜。   江溺刚刚没吃饭,想来是打电话叫厨师来过了。   他仅看了一眼就要带小寒上楼。   江溺往前拦住他:“你刚才没吃饭,先吃饭吧。”   顾池正想说不用,小寒就从他怀里探出了一个头,眼巴巴的看着他:“哥哥,我刚才没有吃饱。”   “……”   你赢了。 第30章 030 破晓   少年是怪物的光。   ……   于是三个人沉默地坐在了一起吃饭,除了顾池偶尔会给小寒夹菜之外谁也不搭理谁。   顾池也没发现江溺已经看了他俩很多次了。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顾池无视他给小屁孩倒水的时候,江溺终于忍不住说了句话:“我给他再开个房间吧。”   不然他怀疑顾池会和他睡一起。   果然,顾池淡淡道:“不麻烦了,他和我睡。”   “……”江溺很不爽,但是一想到顾池的手又硬生生的把那气给憋下去了,“……不麻烦。”   顾池分给了他自坐在这儿吃饭之后的唯一一个眼神,但仅仅只是一眼,语气还是冷的:“懒得再去整一间房出来。”   江溺不善的看了一眼埋头吃饭的小家伙,说:“我去整理。”   “他困了。”顾池直接说。   “……”   江溺憋着气喝了好几口水,然后愤愤道:“那让他去睡我房间,我和你睡。”   顾池冷笑:“那我睡沙发。”   “……”   “你要和他睡一起,我现在就把他送走。”江溺威胁道。   正好付冬孤家寡人,让小屁孩过去给他解解闷。   但顾池明显又误会了,筷子重重一放,语气又燥又沉:“那你自己去弄。”   行吧,反正印象已经这样了,还有这么长时间,总能转换过来的。   江溺只好任劳任怨的上去整理房间了。   他现在有些后悔,怎么当初就没听付冬的话去请个管家或者保姆什么的。   现在有小孩在家,确实要去找一个了。   江溺上楼去了之后,换做平时顾池肯定也就闭关不出了,但是现在有小寒,他在这里顾池自然要先陪着他。   “想看电视吗?”顾池带着他在沙发上坐下。   他点点头。   顾池就过去给他开电视,结果弄了半天发现自己不会开,这也不能怪他,以前他们家电视也没这么高级。   无奈之下,顾池只好先去厨房给小寒泡了杯热牛奶递给他,然后打算上楼去问问江溺。   别墅里的房间有很多,书房客卧主卧健身房衣帽间等,他来了这么久也就知道主卧和客卧在哪里,其实后来江溺也给他整理出了一间书房,他没要,晚上写作业都是在房间里面写的,但江溺一直留在那里。   主卧门前的两边就是客卧,顾池很快就找到了江溺给小寒准备的那间客卧。   门没关,顾池进去的时候江溺正站在柜子前不知道找什么。   他敲了敲门,江溺愣了愣,探出一个头来,见是顾池,弯着唇笑了。   他额上还有密密麻麻的细汗,少年清隽俊美,本如死水般的双眼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犹如海浪一样微微荡漾着,顾池避开他满带笑意的目光,掩饰似的偏了偏头。   床单已经铺好了,只是被套和被芯像打架一样扭在一起,枕套明显套反了……   还真是少爷。   “怎么了?”江溺随手将手里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朝他走过来。   顾池淡淡道:“你下去给小寒放一下电视吧,这里交给我。”   江溺立马道:“我可以……”   “你可以让被套和被芯纠缠一辈子。”顾池面无表情。   “……”江溺认输了,但他还是觉得自己能在这里帮上一点忙,“要不我帮你……”   “你别站在这里就是帮我了,去帮小寒放电视。”顾池不耐道。   他大概也就只有在面对江溺的时候脾气才会那么暴躁。   江溺认栽了:“那你……有什么事再叫我。”   顾池焦躁的去分开那对相互痴缠的被套被芯,闻言挥了挥手:“快滚。”   背影都透着冷漠。   江溺:“……”   他默默滚了。   江溺别的本事没有,让人打架的本事倒是一流,顾池分了很久,分到满头大汗都没能扯开,心里烦干脆裹成一坨扔进了柜子里,然后扯了新的被套被芯出来。   幸好柜子里面的备用物多。   转头的时候无意中瞥到江溺放在床头柜上还没锁的手机,然后发现这人在搜度娘,顾池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内容是“怎样套被子?在线等,挺急的”。   “……”顾池愣了会儿,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逗笑了,他搓了搓脸,刚才的烦躁都消去了一点。   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嘲笑还是真心笑了。   毕竟这年头还有人不会干这个需要上网去搜的人实在不多。   顾池叹了口气,只能重新开始套一遍。   楼下大厅。   江溺已经陪着小屁孩看了十多分钟的《开心超人》了。   特别糟心的是他手机还放在上面,而他又不敢上去打扰顾池,只能干巴巴的坐在这里。   直到动漫片尾那糟心的音乐再次响起的时候,江溺终于忍不住了,好声好气的商量:“能换个电视看吗?”   小屁孩看了他一眼,冷漠的说:“我就喜欢看这个。”   “……”江溺叹了口气,没话说。   如果这小孩不是顾池的弟弟,他估计自己早就把他拎出去了。   他最烦小孩子,又吵又闹又烦人,小寒虽然不吵不闹但是还是挺烦的,他一来,顾池就一直围着他转。   没过多久顾池满头大汗的下来了,两个人立马看向了他,顾池直接奔向了厨房猛灌两口水,然后成功的呛着了,一大一小立马直奔厨房。   江溺一边给他轻轻拍背,一边皱眉道:“喝水喝这么猛,有没有一点常识。”   顾池缓过来的时候眼泪都呛出来了,满脸通红,却又可怜可爱的人一点气都生不出来:“……不是你浪费时间,还有脸说我?”   “……”   江溺觉得顾池在他面前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以前说不出口的脏话对着他张嘴就来。   不过他能怎么办,只能妥协了:“是我的错。”   顾池没再理他。   “哥哥没事吧?”小寒抓着他的衣角,一脸担心的看着他。   刚才还一脸不耐的顾池立马温和的笑了笑,迅速顺了顺气,轻咳两声:“没事没事就是呛到了而已。”   被骂的江溺:“……”   顾池缓过来了之后瞬间翻脸不认人,拉着小寒就往楼上走:“我带他去睡觉了。”   江溺看着他们上楼的背影,十分不爽,特别不爽,尤其不爽!他到底为什么要借钱给顾池买一个麻烦回来?   江少爷吃了瘪,幽幽关了电视,也上楼去了。   顾池怕小寒晚上一个人睡觉会害怕,就把自己房间里面的那两个巨无霸型的娃娃给他搬了过来。   他都不知道自己上次醉酒到底是幸好还是不好。   就像是老天特意准备的一样,他前脚买完这些东西,后脚小寒就住了进来。   而且上次他还正好买了……童装。   不过看起来大了一点。   顾池帮他准备好换洗的衣物,笑道:“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来问哥哥。”   小寒乖乖点点头。   等他洗完澡出来,顾池差不多已经把他房间里面那堆东西全都搬过来了,客卧空间比主卧小,但这么多东西摆放进去反而显得更加温馨圆满。   他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是也能感受到来自哥哥的善意,迈着小腿过去抱住了顾池的腿。   顾池一愣,赶紧把他的手扒下来笑道:“你香香的,别蹭到哥哥身上的汗了。”   小寒乖乖松开了。   顾池带着他到床上躺好,给他掖好被子,见他还睁着眼睛看着他,顾池便没急着走。   离开家的第一天,睡不着也是正常的。   说实话他和小寒到至今,见过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只知道现任姑父姓宋,小寒全名宋寒。   自从母亲嫁到南阳,就和姑姑一家再没见过,一直到今天他们找上门上来。而且顾池估计宋寒已经不记得他了,他离开南阳的时候,宋寒还只有三四岁,两个人一大一小也没什么话好说的,再说了顾池从小就不是很喜欢姑姑一家。   但是宋寒毕竟是个孩子,怎么来说也是无辜的,他若不去救他拉他一把,顾池都觉得自己对不起爷爷奶奶和父亲。   “哥哥。”   清脆稚气的声音突然把顾池的思绪拉了回来。   顾池回过神,朝他笑了下,轻声问:“怎么了?”   “我可以不叫小寒吗?”他睁着大眼睛看着顾池。   “什么?”   “我可以换一个名字吗?我不想叫宋寒。”他说。   顾池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才问:“为什么想要换名字?”   小孩撇了撇嘴,说:“妈妈说我就是累赘,除了雪上加霜什么也不会所以才叫宋寒。”   顾池脸色沉了下去,认真的听着他的话。   “哥哥也这么说,哥哥还会打我,有一次爸爸把我扔在了大街上,我被邻居阿姨发现送回去的时候哥哥又打我,爸爸妈妈从来不拦……”小孩心智脆弱,再怎么努力装作懂事,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只可惜顾池小的时候过得太幸福了,根本无法体会宋寒年幼的内心遭受了怎样的摧残。   顾池抽过一张纸给他擦了擦眼角的泪,声音柔和而温暖,像是低吟又似抚慰:“以后不会了,只要你想,这辈子你都不会再见到他们了。”   宋寒点点头:“那我可以换名字吗?”   顾池笑了笑:“当然可以,那你告诉哥哥想叫什么?”   只是换名字这事应该比较麻烦,他可以去咨询一下付冬。   “哥哥帮我取吧。”他弯着唇角。   “我帮你?”顾池愣了愣,他倒是还没给谁起过名字。   “嗯嗯,我想和哥哥姓可以吗?”他小心翼翼地问他。   顾池想也是,若是他被父母亲兄长这么对待,有一个这么好的彻底忘掉他们的机会,自然就要忘得干净透彻一点,最好改名换姓,以后这些阴影就好像也会伴随着那个消失的名字而消失一样。   他一个小孩子能想这么多,倒是让顾池还挺惊讶的。   顾池思考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那你要想好哦,哥哥只能帮你换一次。”   虽然他还是个孩子,但是顾池尊重他的选择。   “哥哥以后就是我最亲的人,我永远会相信哥哥。”小孩睁着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那是来自一个孩子的善意和信赖。   顾池心都软了,笑看着他说:“即使你是孩子,但是哥哥也永远支持和尊重你的任何决定。”   小孩笑眯眯的点点头,这是顾池今天看到的他的最灿烂也最开心的一个笑:“哥哥,我只信你。”   顾池摸了摸他的脑袋:“那我帮你取一个名字,不好听长大了也不要怪我哦。”   “哥哥取得名字,我一辈子都不会换的。”他嘟着小嘴。   顾池认真又仔细的想了会儿,他连考试些作文都没那么认真过。   过了片刻,才看向一脸期待的小孩,笑道:“顾星眠。”   他还没读过书,不懂这是哪几个字。   顾池捏了下他的脸:“皓齿星眸,眠思梦想。”   “哥哥希望你有一天会成为别人的光。”   他眨巴着眼睛看着顾池:“那哥哥呢?哥哥是谁的光?”   顾池笑了下,眼中有隐隐的失落和悲伤:   “哥哥已经不能发光了。” 第31章 031 破晓   怪物毁掉了少年的所有温柔。   ……   “咚咚”。   顾池起身去开门。   江溺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还没等顾池说什么,他直接就抬步进去拿到手机,小家伙还没睡,接收到江溺冷冰冰的眼神时下意识地往被窝里缩了缩,江溺拿完手机就走,顺道牵走了顾池。   “你发什么疯?”   门一被甩上,顾池就猛地挣开了江溺的手。   他脸色阴沉,眉宇之间隐隐含着些微怒,紧抿着唇看着顾池没说话。   顾池眼睛里面已然没了刚才面对小孩时的耐心和温柔,看起来又嫌又燥。   江溺怒从心头起,扛起人就往卧室里走。   他没反应过来,惊呼了一声,但想到小家伙还在里面睡觉便没有喊出声来,只是一个劲儿的踢他打他,江溺却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痛一样,任他怎么挣扎都不动如山,顾池很快就被甩进柔软的大床上。   黑发陷进雪白的被子里,黑白分明,又交相辉映,清古绝冶,不过如此了。   江溺眼神一黯,俯身将他狠狠压在身|||下,黑暗侵覆,犹如暗夜将至。   他总是能轻而易举的遮住一个人生命里所有的光。   “你又怎么了?”顾池语气冰冷,神情淡漠,但是没有挣扎。   明知挣扎无果,又何必去做无用功。   江溺低头吻了下他的唇,蜻蜓点水,极尽温柔,眼神却黯淡无光,像是废墟夜幕直黯人心。   他冷声说:“你和他靠的太近了。”   顾池皱了皱眉,知道他说的是谁,心里却只觉得好笑。   “他只是个孩子。”   “孩子也不行。”江溺沉着脸,“谁都不行。”   顾池最恨的就是江溺那病态的占有欲。   他向来自由,家庭开明,父母思想先进,行动言辞从不会受阻,可是江溺偏偏就戳到了他这个点,他赶走他身边所有亲近的人,把他绑在身边,利用母亲的病威胁他做各种耻|||辱交易,他对他的所有纵容,都是江溺自己范围内的纵容。   所以上次江溺说想把他锁起来,顾池就知道他真的能做出这种事。   “那你想怎么样?”顾池冷冷看着他,眼神冰寒,除了不耐与嫌恶,再无别的什么多余的感情。   江溺用唇轻触了他一下他的鼻尖,缓缓道:“把他送去付冬那里吧。”   顾池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付冬一个人住,让付冬去照顾他。”   不然的话,他可能真的会疯。   说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看到顾池对他笑,对他那么温柔,江溺就恨不得把那小王八蛋一脚踹出去。   如果说让他一直和他们住在一起,那以后岂不是他要做什么都要顾忌他了?   “他是我表弟,不是付冬表弟,你要是看不惯他,我可以和他一起搬出去。”顾池淡漠的看着他。   付冬和他非亲非故,他怎么可能好意思让他去帮他带弟弟,再说了,江溺身边的人他一个都不信。   江溺笑了笑,长指一边解上衣的扣子,一边说:“你会答应的。”   “你……”   顾池的话被江溺堵在了嘴里。   他总是喜欢这样,用各种手段来逼他,他从来只能顺他的心意,可是凭什么?   顾池是个有血有肉有自己思想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强迫被凌|||辱被威胁,是个人早就已经疯了,可无奈这个世界上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没有人会帮他,没有人能帮他。   顾池趁江溺没防备,一抬手猛地一把将江溺推开,江溺措手不及,往后踉跄几步撞在了墙上,顾池趁机从床上爬起来,疾步去拉门把手,但是江溺反应比他更快,直接扯过顾池,将他狠狠按在了墙上,双眼阴郁暗沉。   顾池的背撞上去那一瞬他脑袋空白了几秒,就连厚重的门都被撞得响了一声,更何况是他的背。   顾池顿时没了力气,刚刚推开江溺那一下就是全部的力气了。   “你跑出去,是想让他看着我们做吗?”江溺眉眼阴霾,语气森然。   顾池偏过头,鬓角的头发都被冷汗浸湿了,仍紧紧咬着牙,不置一词。   这种毫无廉耻之心的话也就只有他才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谁出来。   江溺气的要死,想着等一下要怎么惩罚他,然而一垂眼就看到了顾池微颤的睫毛,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赶紧把手伸到他后面去摸了摸他的背,在心里暗自骂了自己一声,立刻小心翼翼地抱着人放到了床上,心里已经把自己抽死了。   怎么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脾气。   看着顾池难受的脸色苍白,江溺瞬间开始不知所措,一个电话打给了付冬,可怜付医生才刚刚到家,屁股没坐热就要赶来给江少爷收拾烂摊子。   张鹤也没离开多久,一接到付冬的电话就火急火燎地开车赶了回去,两位可谓是来去如风,还讨不到江少爷一点好。   “顾池,顾池你转过来,让我看一下背。”   江溺已经彻底不敢碰顾池了,有江少爷在付冬当然也不敢去碰他,碰一下可能等一下要去抢救的就是他了。   顾池听到付冬的声音,微微抬了一下眼,有气无力的半眯着眼,扭过头道:“没事,你回去吧。”   顾池本来就没多大事,就是背被门把手硌了一下,到现在都没什么感觉了,不过估计腰后已经紫了,但是他知道江溺没走,就不想醒,也不想动,心理上的无力感远远大于身体。   付冬一时间左右为难。   江溺就站在不远处,听到顾池的话立马就走了过来,也不管顾池生不生气了,只能尽量动作快准轻地把他翻过来,低声哄道:“小池乖一点,看完再睡。”   顾池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只是轻轻吸了一口气,把苍白的脸埋进了枕头里,额角还有未干的冷汗,身体微微发着抖。   付冬紧张得要死,掀顾池后腰衣服的时候手都是抖的,掀开之后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顾池的腰白皙精瘦,因此后腰的淤青就格外明显,青青紫紫交错在一起简直触目惊心。   付冬又默默问候了一边江溺的祖宗十八代。   江溺站在一边在心里已经把自己打死了,他直接走到门边,“砰”的一声踹了一脚门,吓得付医生也跟着一抖,顾池有了点反应,看向付冬,皱眉低声嘱咐道:“别让他把小寒吵过来了。”   他花了三秒才反应过来顾池口中的小寒是谁,立马扭过头,对着江溺大声道:“顾池说了,你别吵到小孩睡觉了。”   江溺阴恻恻地往这边看了一眼,付冬又抖了一下,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人就是怪毛病多,不怪自己去怪门,门还怪你把这么好的少年推过去让它背了这个黑锅呢。   江溺一个电话打过去就想让人来换门,要不是付冬拦着好说歹说他估计这人还真干得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门也忒委屈了。   “我给他热敷了一下,上了点药,虽然没有多严重但平时还要注意,”付冬意有所指的看着江溺,“尤其,不能做那事。”   “……”江溺没有反驳,沉默的点了点头。   天不怕地不怕连自己老子都敢抡的江溺,偏偏就是怕顾池,怕他受伤怕他受欺负怕他吃亏,可他自己怎么就想不到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呢。   付冬和江溺很多年朋友了,他自己受再重的伤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找过他,除非是张鹤发现了看不下去才会给他打电话。付冬心里清楚,江溺是讨厌麻烦,也不喜欢别人来他家里,他可以把自己的伤藏起来,但是你不能进去他的禁地。   可是为了顾池,他已经不止一次破戒了,以前付冬就没见他对谁有过什么好脸色,谁烦他他抡谁,因此朋友格外少,付冬算是个意外吧,不过年轻的时候也因为年少轻狂惹过江溺,然后被小江少爷教做人了,从此他们成为了好朋友,因为付冬足够不要脸。   后来付冬去国外读书,上了最好的医科大学,特意为了江溺去修过心理学,他也不止是一次发现江溺的心理问题,好几次暗示他去找个心理医生他也不肯去,付冬就干脆想自己来帮他,他自认为胸有成竹地去找江溺,却发现自己学的那点东西根本顶不上一点用,病人要是不肯配合,有的时候医生也爱莫能助。   自那以后付冬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事,但是现在顾池出现了。   江溺愿意为他让步,改变原则,那么是否也会愿意为了他去接受治疗?   付冬心里没底,可就算不为江溺,为了顾池他也得说。   江溺帮顾池擦完身体之后就下来了,满脸阴郁,辨不清是喜是怒。   付冬悄悄看了他一眼,放下壮胆的水,待到江溺在沙发上坐下,他才故作镇定的清了清嗓子。   “江爷。”   江溺不耐的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有屁快放。   他立马怂了一半,但一想到顾池的后腰,勇气又一股脑的上来了,付冬瞄着江溺,试探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情绪问题?”   江溺皱了皱眉,不善的看着他:“什么情绪问题?”   付冬咬了咬牙道:“就是比如焦虑啊狂躁什么的,你想过这些问题吗?”   江溺眯了眯眼:“你是在说我有神经病?”   “……”   付冬声音立马大了起来,就差跳江以证清白了:“没!什么神经病啊!精神问题才是神经病,这是心理问题!”   江溺愣了愣,静静看着他,语气听起来有些抵触:“心理问题?”   他的心抖了一下,解释道:“嗯……就是心理问题。江爷,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你的心理问题不仅仅是影响了你自己的正常生活,还有你身边的人,你可以不在乎别人,可是顾池呢?你有没有想过,顾池现在对你的所有抵触,都是因为你的某些无法控制的行为导致的?”   江溺垂着眼没有说话,看不出任何情绪。   付冬抿了抿唇,再接再厉道:“顾池是个很温柔的人,他比任何人都要容易接受这个世界,也愿意接受来自这个世界的所有善意与恶意,但你知不知道你对他造成的伤害太大了,破灭掉了他对世间所有美好的想象与期待,如果不是他母亲,你以为你还留得住他吗?”   “江溺,如果在此之前,你以男生的身份去追他,你觉得他会像现在这样厌恶你吗?顾池这个人,他能接受来自他人的不理解,也能坦然的面对那些不被世俗认可的东西,是个温柔到骨子里的少年,就因为你一句‘喜欢’,生生毁掉了他所有期盼与希望。待他真正离你远去,你再回想,只会遗憾后悔的。”   江溺听着,心道,已经后悔了。 第32章 032 破晓   怪物在成长,怪物的少年也在成长。   ……   顾池连续三天没理江溺,但他最终还是同意了江溺要将小寒送去付冬那儿的事。付冬特意来找他说过一次,顾池也只能答应,他怕小寒这么和江溺待下去,不是变成江溺的样子,就是被江溺玩死。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最近去医院看了母亲几次,母亲的心态好了很多,顾池没有告诉她姑姑一家的事,也没说他把小寒接过来了。   第一次月考近在眼前,他最近耽误了太多学习,顾池害怕自己这一次会落下去,不论他再怎么说服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情,可是快乐容易忘却,痛苦却永存,甚至刻骨,乃至于铭心。   就连年级部老师都特赦他休息几天好好复习,不过第三节 晚自习的时候还是要去练琴,反正回到别墅也和江溺没话说,他通常一下车就往房间里面走,有时候也会关着自己在房间里搞学习,一学就是半夜。   等真正月考的那一天顾池反而没有那么担心了,平平淡淡的考过了两天。   附中看卷子的效率很快,两天考完,第三天准能出结果。   顾池看到自己的名字被写到第一个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但这口气也没能彻底松下去,因为这一次他与第二名只差了两分。   两分……   这对顾池来说是一个很危险的数字。   连带着他一整天心情都不怎么好,周鸿倒是很高兴,欣慰又得意,已经在办公室里夸了他好几个轮回了。   顾池不满意,去问了周鸿要多余的卷子,回到别墅直奔房间,硬是一个人做到半夜,把所有他错的题给找出来,琢磨会了才把笔放下。   他必须比别人跑的更远一点才能站在最高的位置上屹立不倒,他要走出去,他必须走出去。   他搞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顾池腰都已经酸了,肚子也饿了。   他急着回教室,晚饭就扒拉了几口,这会儿是实打实的饿了。   不过这个点了江溺肯定已经睡了,所以应该不会碰到他。   顾池蹑手蹑脚地开门下楼,把自己的动作放到了最轻,很顺利的找到了晚饭剩下放在冰箱里面的菜。   他穷日子过惯了,自己会做饭,虽然做的应该不怎么入味,也能吃剩菜剩饭,再说这也没过去多久,江溺这厨师做的菜还挺好吃,样样都是他喜欢的菜。   但很快他就高估了自己。   可能真的是他老了吧,与时代成功落伍,这里的火他居然不会开,以前哪有那么复杂,直接就是煤气灶,开煤气、扭按钮就搞定了,有钱人家的生活果然不适合他。   顾池恹恹把菜放回冰箱,洗了个苹果啃了打算上楼。   然后一转身一回头,被吓了一跳。   楼梯拐角处的三角钢琴凳上坐了一个人,姿态慵懒,眉眼松倦,看起来像是刚刚被吵醒。   顾池一愣,他刚才根本没有听到脚步声,所以江溺一直在这里?   手里的苹果突然就不香了,他一时间不知道是把这个已经咬了一口的苹果放回去还是继续吃。   毕竟被人抓到半夜在别人家偷吃,是件很没有面子的事,尤其抓到他的人还是江溺。   当然最后顾池还是选择坦然面对,一是因为他真的饿了,再说这苹果他都咬一口了;二是他的胃现在这么坏都是因为他,吃个苹果怎么了。   所以顾池打算理直气壮的上楼,没搭理他。   “小池。”   江溺声音带着些刚刚睡醒时的沙哑低沉,少年磁性的声音响在这空旷又寂静的别墅里,带着一丝莫名的魔力,让顾池的心都跟着抖了一下。   他顿了顿脚步,看向他,没说话,苹果还捏着手里。   江溺几步过来拿掉他手里面的苹果,皱眉道:“晚上没吃饭?”   顾池垂了垂眼,一边不想告诉他,一边又觉得偷吃了人家的苹果怎么说也有点丢脸,更何况他脸皮薄。   “吃了,饿了。”   他觉得自己太没骨气了。   江溺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不太高兴的看着那个苹果,质问:“你就吃这个?”   这回顾池没说话,他总不能说你家里东西太高级了我不会用吧。   江溺见他不说话,也没继续说苹果的事,只是道:“我打个电话叫人过来一趟吧。”   “不用,半夜麻烦别人做什么。”   天都这么晚了,几个人还醒着?总不能因为他嘴馋所以把人家从睡梦中喊醒来吧。   江溺却自顾自的打电话,满不在乎的说:“没事,他就住隔壁。”   这么多工资也不是当摆设的。   顾池就没再拦,反正也不是他的厨师。   果然,电话打过去不过两分钟,外面就响起了一阵有气无力地敲门声,活像是被人暗杀了过来求救的。   顾池离得近,所以没让江溺去开门,门打开,江溺的私人厨师懒懒散散地站在门外,头发没理衣服没换,在睡衣外面披了件睡袍就出来了,姿态惬意犹如进自己家。这位厨师朋友长得很英气,是那种有侵略性的男性长相,顾池想不清,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个厨师?   当然,不能以貌取人。   门打开的时间张深清醒了一瞬,见到面前气质出尘面容清绝的少年时顿了顿,揉了揉眼睛,嘟囔道:“我这也没瞎啊。”   他又退出去,看了一眼门牌号:“是江爷这儿没错啊……怎么回事,噢!”   张深突然一拍巴掌,兴奋起来,看着顾池有些语无伦次:“你你你就是江爷那个日思夜想夜不能眠捧在手心里藏起来的小帅哥顾池吧,你好你好,本人张深,江爷的厨师!”   “……”   顾池僵硬的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顾池。”   他刚刚到底为什么要为了好奇来开门。   “行了,滚去做饭。”   江溺及时出现,牵着顾池就往回走。   张深倒一点也不尴尬,开开心心关上门奔向厨房。   江爷的小宝贝他只听过但是没见过,今晚如愿以偿的见到了所以满足了,连带着半夜被叫过来做饭的不满都没了,不过在江溺面前他再不满也得憋着。   其实本来就不需要去另外炒菜,晚饭还是新鲜的,没过去多久,炒热一下就行了,顾池也没让张深全部都给炒了,只挑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三样让他帮着炒一下,顺便看看张深怎么开火的,那下次就用不着去麻烦他了。   江溺却不愿意了,直接过来把人领走,顾池反抗无效,只好跟着离开。   “你去看他做什么?”江溺眯了眯眼看向张深那边,微微蹙眉。   顾池撇了撇嘴,道:“我不去看看他怎么做的饭,难道下次还把人家叫过来?”   “怎么不可以……”   “我不喜欢麻烦别人,那是你的厨师不是我的。”顾池轻飘飘的瞥他一眼,“你又不会做饭。”   “……”   空气凝固了,江溺一时无言,顾池懒得搭理他。   两个人坐在沙发的两边,谁也碍不着谁。   电视里面正播放着恐怖片,两个人聚精会神的看着,这片子顾池选的,他喜欢看这种,恐怖片和动画片百看不厌。   本来两人还没太在意,直到里面出现一个女人吊死在梁上的画面时,突然“砰”的一声,顾池寻声看过去,只见江溺脸色发白,刚才拿在手里面啃的顾池剩下来的苹果现在已经掉在了地上,滚到了桌下,手指微不可闻的发着抖。   顾池一愣,难道他怕恐怖片?   即使心里不太想理这个人,可是当看到他开始有些惊恐的眼神时,顾池还是拿起遥控器换了一个肥皂剧。   看了一会儿再看过去的时候江溺已经好了,苹果没再吃,但也被他好好放在了茶几上,脸上带着点儿笑意,顾池看过去的时候江溺正好看着他。   顾池一愣,迅速转过了脸,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他暗暗咬牙,刚才怎么没有吓死他。   “好啦好啦,两位来用餐吧。”张深喜气洋洋地喊道,一副过年了张罗大家伙儿都来吃饭的架势。   顾池迅速走过去,低声说了“谢谢”,拿碗就开吃,也没管江溺饿不饿,但很快有人替他问了。   “江爷,你不饿啊?”张深拢了拢身上的睡袍笑眯眯道。   江溺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你看我像不饿的样子吗?”   “……”   还真看不出来。   菜一好张深就被赶了出去,张厨师自知世态炎凉,迎着寒风打了个哈欠回屋补觉去了。   “吃好了?”   顾池一放下筷子江溺就看了过去。   他点点头,端着碗去厨房洗,江溺也赶紧放下碗,追了过去,及时的拉住了他的右手。   “有洗碗机,不用你来,你手……还没好。”一提到顾池的手他就心虚。   顾池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扯出手想走,但是扯不动,他皱眉看着江溺,没说话。   江溺却笑了笑,笑容在这一隅之地的昏暗灯光下格外好看,声音轻柔异常:“我可以吻你吗?”   “……”   顾池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怒火中烧,一咬牙奋力把手扯了回来,沉声说:“不可以!”   拉完就抬步朝楼上走,背影都透着不悦。   江溺却很高兴,站在楼下看着顾池的背影直到消失,才慢慢收回目光。 第33章 033 破晓   怪物是少年危险的来源,也给了少年足够的安全感。   ……   第一次月考过去,顾池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就是月考一个月之后就是全市联考的期中考,期中考可重要多了。   所以这些日子他都没什么时间去看母亲,母亲见他这么发奋只是心疼。   附中的秋季校服实在单薄,天气又逐渐转凉,走在冷风中顾池身上的衣服跟没穿没什么两样。所以上次他醉酒时江溺带他去买的那些衣服好歹是派上了用场,买都买了他也不想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尤其他的身体还不如以前好了,现在围着操场跑几圈都会觉得累。   天转凉,体育老师也没再让他们做别的什么,聚一聚就解散。   秋日里的风一吹,顾池的身体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解散他就直奔教室而去。   “哎,顾池!”   顾池脚步一顿,回过头,只见足球场上站着一个面容英俊的少年,天气冷了还穿着件短袖,下面是及膝的短裤和足球鞋。   原来是踢足球的。   他是谁?   出于礼貌,顾池还是没转身离开,那少年一见他停下就跑了过来,额上还有细密的汗,身上的味道混着一股怡人的清新气味,因此并不难闻。   “你是……”顾池还真不认识他。   少年一笑,双眼澄澈明亮,带着少年人的蓬勃朝气:“我叫徐然,年级第二,高二三班的,你不认识我?”   顾池反应过来,笑了笑:“略有耳闻。”   确实是略有耳闻,毕竟这次月考成绩只和他相差两分。   徐然倒是不太在意,笑道:“按年纪你应该叫我哥。”   “……啊?”顾池愣了。   这人还真是自来熟,不过……   “你怎么知道我比你小?”顾池疑惑。   徐然坦然道:“去年你十七岁生日,我们班小姑娘都疯了,商量着要出去买东西送给你呢。”   哦,是的。   去年周鸿不靠谱,当着全班的面笑哈哈道:“今天是咱们班顾池的生日,让我们为他唱一首生日快乐吧!”   然后那天他们班那首响亮的《生日快乐》让全校都知道顾池生日了,当天顾池吃个饭回来抽屉都被塞满了东西,他一件没要,有写名字的就托人去还,没写名字只写了班级的就交给了班长,啥也没写的他另外装了个袋子挂在那里,袋子上写着明晃晃的“失物招领”四个字,后来当然是没人来领,一直挂到了期末,顾池只好带回家,反正没什么贵重的东西,都是些小女生的心意而已。   往事不堪回首。   顾池朝徐然笑了下,没再继续刚才的问题,转而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徐然笑了笑,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商店说:“我请你吃东西吧。”   先不说顾池现在不太想吃东西,他和徐然这才第一次见面当然不好意思让他去请。   “不用了,我……”   谁知道徐然拉着他就走,边走边说:“顾池你别老是那么不合群嘛,天天不是课本就是名著,也得有点生活啊。”   顾池无奈,又震惊于这个人的自来熟,不过有江溺这个前车之鉴,他也并没有多惊讶,毕竟徐然还是认识他的。   两人到达小卖部,顾池就习惯性的拿了杯牛奶,可能真是被江溺家的牛奶养馋了,每天上学放学早晚一杯,江溺还硬要看着他喝完才让他下车,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每天不喝杯牛奶心里都不舒服。   只是小卖部的牛奶哪里有江溺家的好喝啊,也不热,他喝了几口就放下了。   两人面对面坐在小卖部门口的椅子上,桌子上是徐然横扫的一堆零食,顾池一口没动。   “顾池,你以前不是打篮球的吗?怎么现在不打篮球了?”徐然咬着一根辣条问。   顾池垂了垂眼,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敷衍道:“就是不想打了,感觉没意思。”   徐然点点头,没多问,兴奋道:“那你对足球感兴趣吗?我可以教你啊。”   顾池看着他笑了笑,摇头:“我对这些运动都不太感兴趣,重心学习。”   “啊……”徐然偷瞄他一眼,“你学习怎么这么用功啊?上课就已经够累了,我业余时间才不会干这些事呢。   顾池笑道:“我不用功一点,怎么考上我想去的大学。”   “就凭你的现在的成绩,国内哪个大学去不了啊?”徐然疑惑。   看徐然的样子,一看就是那种极其美满的家庭出来的孩子,乐观开朗,学习上也没什么压力,考得好不好肯定都有自己的出路,顾池和他不一样,他只有拼尽全力才能到达自己想去的地方。   所以他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不一样的处境,感受也不会相同的。   徐然话多是真多,一直到下课都是他在讲,顾池在听,他问什么他就应付式的回答,第一次见面的人能有这么多话,让顾池也跟着隐隐头痛。   眼见着操场上一班的同学渐渐远去,顾池赶紧站起来道:“要上课了,我先走了。”   徐然也跟着站起来,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发道:“我是不是话太多了?对不起啊,我就是容易话多……”   顾池心想你现在才知道啊,不过脸上还是维持着基本的笑容:“没事。”   “那顾池,这次秋游你去吗?”徐然突然问。   顾池蒙了一瞬:“秋游?”   “对啊,你们班主任还没说吗?你们班这次和我们班一起。”他说。   顾池笑了笑:“不知道,到时候再看吧。”   “哦……”   “那我先走了,再见?”顾池看了看操场那边的人。   “再见。”徐然没再多说什么。   顾池转身就走。   徐然真的很能聊,他都没理过他多少他自己就能对着一个不相熟的人说一大堆,连足球队那边的训练都不去了,白白浪费了顾池大半节复习的时间,让人还挺莫名其妙的。   而且顾池还是踩着点回的班级,幸好这节课是班会课,周鸿的,他当然不会说他什么,顾池赶紧打报告入座。   班级里面闹哄哄,也不知道在讨论什么,热火朝天,顾池没太在意,拿出一套卷子准备做一做,反正班会课左左右右就是那些废话。   讲台上周鸿清了清嗓子,等着铃声过去才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静。   班级里面顿时只剩下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虽然一班人都不怕周鸿,但是都很尊敬他。   “想必各位同学们都已经知道这次秋游的事情了。”周鸿笑眯眯的说。   全班顿时欢呼起来。   果然是秋游。   其实初中高一的时候也不是没去过,只是太无聊了,不是爬山就是烧烤,或者格调再高一点就是看电影,所以顾池一向没什么兴趣,这一次他也不太想去。   一方面是想要把期中考考好,然后就是觉得无聊,是真的无聊,以前楚阳在的时候还好,反正一到地方就分散了,他和楚阳凑在一起玩,但是现在他不在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手术做的好不好,现在过得好不好?   那些事情像是过去了很久,有时候想想又似乎近在眼前。   物是人非,没什么好去的。   “如果有同学特殊情况去不了的,或者不想去的,可以下课的时候来找我。”周鸿最后交代道。   顾池整节课都没什么兴致,一直心无旁骛的做自己的试卷,直到下课铃声响起,他才去办公室找周鸿说这件事。   “不去?为什么不去?”周鸿端着保温杯不悦的看着他。   顾池硬着头皮道:“要期中考试了我……”   “什么期中考试,期中考试还远着呢,去玩一下怎么了?又不耽误你学习时间,再说了学习虽然重要,最重要的还是学生的身心健康,你都年级第一了,你不去,你让那些想前进却停滞不前的学生怎么想?”周鸿难得严肃道,“作为学生代表,年级第一,还有学生会会长,是要做好表率的知道吗?”   顾池试图挣扎:“周老师我觉得这个没意义……”   “没意义!?”周鸿满脸不可置信,声音也不小,引得周围的老师都看了过来,“这怎么没意义了?这是学校组织的集体活动你说没有意义?没有意义你去找校长说说看。”   “……”   简直就是给自己找坑跳。   这时英语老师也及时插了一句:“顾池,这种集体活动就是为了让老师和学生们开心的,再说,你是你们一班的门面,你不去,周老师真的会被你气死。”   他怎么感觉最近做什么事都不顺?   顾池有些无奈。   附中确实挺人性化的,特意将秋游安排在临近期中的时候,期末比较重要当然不能有时间抽出去玩,其他考试又没有这么重要,安排在期中是最合理的了。   江溺的消息也得到的很快,晚上一回别墅就问他。   “嗯。”顾池懒懒应了一声。   江溺笑了笑:“我和你一起去吧。”   顾池皱眉:“你去做什么?”   “陪你。”江溺笑着说,“我保证只是跟着你,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不是我一个人。”   全班都在他能出什么事?   江溺敛去笑容:“听说你们这次要去看电影,我知道是哪个电影院,也知道在市中心,那里很大到时候人也多,万一看完电影出来你被人牵走了怎么办?人海茫茫我怎么找你?”   他一脸严肃,说的很认真的样子。   “行吧随你。”顾池懒得和他说那么多,他乐意就随他呗,反正他想去谁也拦不了他。   但他大概真把他当成弱智了。   自从周祁那次之后顾池和一些不熟的人待在一起确实会很害怕,反正江溺的危险性他大概也摸了个清清白白了,只要顺着他一点他就不会为难他,上都上过几次了,还怕什么?无非就是要他的命而已,他已经很累了,没精力去和他计较那么多,而且这段日子江溺收敛了不少,没再做什么莫名其妙的事。   就像那次江溺说要跟着他,他无奈之下才答应,如果他没有答应,顾池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死的还是活的。   恶魔虽然是恶魔,可少年有的时候竟也会因恶魔的存在而有安全感。   人真是奇怪。   ……   真正到秋游那一天的时候顾池除了手机啥也没带。   他之前还担心江溺会不会和他们班坐一辆车,结果发现多虑了,一直到车子开到影院门口,他也没有见到江溺的人影。   顾池看着周围嘈杂的人群,感觉耳边嗡嗡作响,乱成一团,让人头疼。   今天天气还可以,有点微弱的阳光,也有点儿风,顾池里面穿着白色的加绒卫衣,外面就是件薄薄的校服,这会儿连手指尖都是凉的。   大家都是高二的学生了,周鸿交代让他们看完电影就自己去玩,这边是南阳市中心,治安也还行,什么店子都有,玩够了晚上七点半之前在这里集合就行。   不过这次同行的还有高二三班,以前一直和他们一起的是高二二班,但是二班选择烧烤,就没来这里。   人群拥挤,很快有序的进入电影院,女孩子们交头接耳,男孩子们勾肩搭背,小情侣就暗搓搓换位置,说到底都是青春期的少年。   顾池耳朵里面塞着耳机,手和手机揣在兜里,慢悠悠进去,他不喜欢看电影,这辈子看电影的数量都屈指可数,因为太吵了,耳边会乱成一团,视觉效果和听觉效果棒的让人烦躁。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比较享受安静,四周无人,就像是他的世界一样,让他安心又沉醉。   他可以踩着地上的枯叶,迎着秋天的风漫步,就像是人生一样,免不了路上会出现一些破败与残缺,自己却得往上走。   所以像秋游这种事情,对他这种积极向上力争上游的好学生来说实在是……无聊,尤其还是看电影这种让人无语的活动,不过比起爬山这种费体力的东西还是好很多。   他特意选了最靠后的位置,周围坐得满满当当,座无虚席,半场电影过去他都不晓得里面在放什么,顾池以为自己能坚持到最后,但是中途自前后左右传来的惊叫让他险些没吓死。   他还是不要拿自己的命去冒险,不然他怀疑自己会死在这里,成为唯一一个被电影院尖叫吓死的人。   说服了自己之后顾池果断想要借口上厕所出去,但他正要站起来,手背突然被一双微凉的手按住了。   顾池浑身僵硬,转过头一看,那人的脸湮没在黑暗里,屏幕上忽闪忽现的灯光打到他半张侧脸上,那张脸硬朗白皙,好看至极,眼眸却黑沉死寂,那人此时正扭头看着他。   他这才发现自己身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大换血,乍一看全都是江溺的那群朋友。   顾池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想要说话,但是周围这么安静又不好意思说话。   两人就这么僵持许久,眼前唯一的一点光突然被挡住,江溺忽然凑了过来,顾池吓了一跳,赶紧往后仰,但后面没有什么可退的,顾池就只能尽量把头仰起来。   江溺却不气馁,也没去强迫他掰他的下巴,只是顺势轻轻吻了一下他的下巴,有些痒。   顾池脸颊有些烫,前面是两个班级的同学,旁边就是江溺的朋友,他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做!万一被人看到……   顾池气的要死,又怕动静太大了惹人注目,只是微微推了一下他的肩。   他听到江溺在他耳边轻笑一声,懒懒道:“小池害羞了啊……”   顾池擦了擦自己的下巴,咬牙切齿的瞪着他,低声道:“……闭嘴!”   江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没再得寸进尺,在他耳边轻轻道:“小池,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出去吧。”   正有此意!   还不出去等一下电影一完那他就可以死了。   两人一前一后尽量不惹人注意的出了电影院。   一出来冷风就迎面扑来,秋天微凉的风灌进了他衣襟里,刺激得他全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顾池瑟缩了一下。   真烦啊,又冷又烦。   他还在为刚才的事恼火。   这人脸皮未免太厚了,当着全班人的面就敢这么干。   “渴了吧。”   顾池看向他手里的保温杯。   说起来这是江溺给他买的,只是顾池不习惯用固定的水杯,渴了就是矿泉水,所以从来没用过。   “你怎么来了?”顾池讷讷接过杯子,这才问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人,江溺的那群兄弟并没有跟上来,让顾池莫名松了口气。   不过江溺怎么来的这么慢,刚刚一路都没看见他,还以为他不会来了。   江溺笑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手臂里多了一件外套,他倾身给他披上,衣服挺厚,挡住了萧瑟的风。   江溺笑道:“路上有点事,来晚了一点。”   “哦……”顾池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34章 034 破晓   怪物为了少年奋不顾身。   ……   顾池喝完水,转过头看他:“你自己来的?”   坐在他周围那些人估计早就商量好了过来给江溺占座位的,只是顾池这人脸盲,而且江溺狐朋狗友太多了,他记不住,况且心思也不在电影上,没怎么在意身边坐着的是谁。   江溺点点头:“张鹤临时有事,我自己开车过来的。”   “你有驾驶证”   “没有。”江溺说,“没人会抓。”   也是。   外面风大,江溺带着顾池进了一家奶茶店,两人坐在靠里面一点的位置,确保有人出来不会看到他们。   江溺靠坐在椅背里,眼带笑意的看着顾池,少年手里面捧着热乎乎的奶茶,正是下午黄昏,阳光透进来连脸上的小绒毛都能看见,修长的脖颈下是淡青色的血管,长睫浓密如荫,微微垂着,煽动时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微颤,睫下眸色浅淡,清澈明朗。   这是他的少年。   “看什么?”顾池不悦地偏了偏头,被这灼灼目光看得不太舒服。   江溺笑了声:“你好看。”   “……”   他就不该嘴贱。   “饿了吗”   本来没多饿,江溺一问顾池就感觉自己肚子十分没有骨气的响了一声,他中饭没吃多少,晚饭还没开始吃,但为了面子还是强撑着摇摇头。   江溺却不管,又拉着顾池向外走。   “你做什么”顾池尴尬又无奈,两个男的手牵手走出奶茶店,不惹人瞩目才怪了。   江溺没说话,只是拉着他的手转身走向他停在路旁的车边。   此时已是下午,阳光正盛,顾池微微眯着眼,正好背着阳光站在江溺面前。   “你做什么?”顾池扯了扯自己被江溺攥在手心里的手。   江溺笑了下,说:“我带你去吃你喜欢吃的。”   “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吃?”顾池很挑食,学校食堂里的饭他跟本吃不下几口,胃也是因为这个落下的毛病。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没有富贵命却有富贵病。   “有几家的饭菜绝对是你喜欢的口味。”江溺笑道,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顾池喜欢吃什么,“我经常过来这边,略有耳闻。”   是了,南阳市中心,富人的聚集地。   不过江溺这种人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多有钱,身上自带混混风气,偏偏一张脸长得嚣张邪肆,像极了隐藏在阳光下的神秘黑帮老大。   江溺轻轻笑了:“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顾池轻咳一声。   南阳市中心大是真的大。   江溺开着车带着他转悠了不知道多远才找到停车位,进了一家餐厅。   顾池进去就知道这家餐厅的格调有多高了,比上次江溺带他去的那家中餐厅还高,那里起码有人,这里像是与世隔绝的一样。   两人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菜都是江溺在点,他把菜单递过来的时候顾池惊讶的发现江溺居然把他想吃的全点了,当然这不是亮点,这一碗貌似土豆丝的东西,四百五……未免,太贵了吧。   幸好江家有钱,只是顾池作为穷人家的孩子,还是没再点什么浪费钱的东西了。   这吃的都是钞票啊。   大概是没见过这么阔绰的人,服务员脸上的笑容就没掉过,喜滋滋的拿着菜单走了。   顾池在心里肉痛,这顿饭抵得上他打半年工了。   “顾池。”江溺突然叫他,两手交握放在桌子上,他眼眸极黑,藏着一点晦暗不明的情绪。   顾池垂着眼轻轻“嗯”了一声,兴致不高。   江溺沉默了一会儿,许久才问:“你觉得高考……对你很重要吗?”   顾池皱了皱眉看向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认真道:“很重要。”   “非常重要”   “非常重要。”   怎么可能不重要呢,毕竟这是我离开你的最后机会。   “我知道了。”江溺点点头,没再多说。   顾池心里却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过多久菜上来了。   兴许是整个餐厅就他们一桌吧,因此菜上得格外快,顾池看着这满桌的东西,产生了一个疑惑:“为什么这么素?”   他刚才没仔细看,现在一看,居然一点辣都没有,也没有过油腥的东西,肉倒是有,只是炖在汤里面。   江溺笑了笑说:“付冬说了,你要忌口。”   顾池默默捏紧了筷子,头一次这么想踹死一个人。   江溺装了一碗汤给他,语气温和:“这个好吃。”   他心里憋着气,但又按捺不住那个没骨气的胃,随便扒拉了几口。   “……”   好吃。   江溺没骗他。   顾池承认自己真的饿了,只是碍于江溺还在,没有狼吞虎咽,尽量装作平淡的样子,默默吃了两碗饭,喝了两碗汤。   贵也不是虚的,果然有钱什么都好办。   两人吃饱,江溺擦了擦嘴,问道:“好吃吗”   顾池面无表情:“还行吧。”   好吃的,原来素菜也能吃出这种美味的感觉。   江溺笑了笑,他说“还行”那就是不错了,顿时心情都明朗了不少。   两个人又休息了一阵,才悠悠走出餐厅。   顾池吃的浑身舒坦,对扑面而来的凉风也没什么感觉了,此时天色将近傍晚,路上的人多了一些。   人群嘈杂,就不免让人心烦。   “要走走吗?”江溺转过头问。   顾池点点头,消一下食也好。   江溺带着他上车,说:“我带你去个安静的地方。”   他窝在副驾驶里点点头。   车子慢悠悠的开着,一点也不颠簸,车窗很好的隔绝了外界的嘈杂,顾池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一路无话。   江溺也没有开多久。   顾池下车,微风裹着江水和周围密林的清新气味扑面而来,让人头脑顿时清醒,神清气爽。   这里不偏僻,环境也好,让人惊讶的是,居然还没什么人。   “我把人提前清掉了。”江溺在一旁解锁道,仿佛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哦。”顾池若无其事的点点头。   江边萧瑟,周围树林枝叶相掩,遮住了刺眼的日光,泛着股幽幽的寒意。   两个人就着沿江的小路转着。   顾池转眼看了看碧清的湖面,水面上有一处正冒着泡泡,隐约还能看到水下游动的鱼儿,这大概是南阳难得的的净水了。   “……池鱼思故渊。”顾池呢喃了一句。   “什么?”江溺转过头看着他。   顾池回过神,垂下了眼,摇摇头:“……没什么。”   “你……”   江溺正要问什么,转眼看到林子里冒出一个迷糊的黑影,他眉心一凛,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动。”   江溺声音轻沉,眉宇阴霾,眼里面寒意陡生,顾池一时居然没挣开他的手,听他的话站着没动,阴凉的风拂过他侧脸,他突然有些不安。   这里的树挺拔高大,树荫遮蔽,也没什么光,如果有什么人躲在这里不仔细看是绝对看不见的,大概就是这种阴森的氛围,所以没什么人会来。   顾池正想问问他怎么了。   就在这时,意外突生,密林深处突然冒出四五个戴着口罩的黑衣人,手里面有刀,光看眼睛就知道不是好人。   江溺从兜里掏出手机放到顾池手上,飞快地说:“密码你生日,打电话给张鹤,让他带人过来,地址微信发给他,或者你不用管我,自己从后面翻过去,那也是片密林,一直往前走就是大路,我可以应付,保护好自己。”   说完就往前冲了出去。   顾池愣了愣,反应过来,直接忽略了他后面的话,趁着他和那伙来历不明的黑衣人交锋时,镇定又冷静的打开了他的手机,找到微信给张鹤发了地址,又给他打电话。   “我是顾池,我和江溺遇到危险了,地址发在微信,速来。”   说完就挂,把手机揣在兜里迅速加入到了两方的斗争中。   江溺见到他,吓了一跳,发了这么久以来第一通火,沉声道:“你来做什么,快点跑。”   顾池没说话,他右手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腰上的淤青也没什么了,更何况刚刚才补充完能量,而且他打架什么的还是有两把刷子,只是打不赢江溺而已。   这伙人明显经过专业训练,没过多久顾池身上就挂了彩,小臂上被割了一下,如果不是江溺及时过来捏断了那人的手腕,顾池觉得手都会被捅穿,那刀不普通,沾上必流血,刀锋雪白,锋利无比。   江溺身手是真的好,这么几个人围着他他也没露下风,偶尔还能过来帮顾池一下,可是渐渐的,五对二的优势慢慢展现出来,他们两个人只能以攻为守,被逼得频频后退。   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江溺看了顾池一眼,喊道:“顾池,去后面蒙住眼睛!”   顾池愣了愣,没反应过来,江溺却过来,猛地把他往后一推,强硬地捏着他的肩转过去,然后闪电般转身,捏着一人的手腕往后一掰,夺过他手中的刀,连个停顿都没有就一刀捅穿了那人的喉咙,那人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江溺沾了一身的血,眼神狠厉犹如深渊,冰寒凛冽,其余四人大骇,都没想到江溺会突然杀人,心生畏惧,可是又心想不过一个高中生而已。   四个人这回不要命了似的挥着刀上前,纵使江溺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少年,身上横七竖八的也不知道被割了多少口子了,然而他就像是不要命的野兽一样,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往前冲,看准时机又一刀刺进一人的心脏,另一人见机上前正要一刀砍向江溺,刀还没碰到人,他的人就先被踹出去了,他倒在地上抬眼,只见背着身的顾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了过来,面无表情,双眼沉静,无波无澜,看得人心底莫名发慌。   江溺对上顾池的目光,突然有些无措,他此时满身是血……   “你杀人,不用避讳我。”他的语气冷静的可怕,隐隐带着一点阴寒。   但是顾池没骗他。   十三岁那年,父亲的死状比这个要恐怖上千万倍,血流了满地,浸湿了地板……至今历历在目,所以他有什么好怕的?   “顾池,你别杀人。”江溺沉静的看着他,眼眸黑到了极致。   顾池没说话,扭过了头。   江溺不说,他也不会杀人的,要是真的杀了人,手上沾了血,那他岂不是就成为和江溺一样的人了?   哪怕对方只剩下三个人,也依旧不好打,他们的精力在耗尽,顾池和江溺也是,况且他们还有三个人,而顾池身体又不好,慢慢的两人就落了下风。   顾池一时没注意,被人踹了一脚,他急急往后退,眼看着面前这人的刀就近在眼前。   这时不远处传来几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顾池望了一眼,是张鹤他们,但是他已经躲不了了,就在顾池心灰意冷的时候,面前突然投下一道阴影,他一愣,接着身体一紧,被人狠狠拥住了,然后便是刀刃刺入血肉的声音,张鹤来得很及时,一脚便将那人踹开,便没有直穿肩肉而过,但是这一脚连带着刀刃也被拔了出来,鲜血溅到了顾池的脸上,眼前瞬间腥红一片,他还有些楞,已经分不清自己的处境了。   “少爷,你没事吧?”张鹤带来的人已经把那三个人制住了,看到这一幕差点被吓疯了。   江溺脸色苍白如纸,额上满是冷汗,但是他没顾得上去看这些。而是去看顾池,眼见着他满脸的血,顿时吓得不行,用自己的衣服给他擦干净,张鹤见状,迅速走到江边蹲下身洒了点水在自己的衬衫上,撕开一块递给了江溺,江溺接过,一手抱着他,一手轻轻的给他擦脸,生怕惊扰到他似的。   顾池确实吓到了,他浑身都在发着抖,江溺便哄他,嗓音沙哑又虚弱:“没事了……没事了,已经抓走了,别怕,小池别怕。”   “少爷,你身上的……”   江溺回头看了他一眼,张鹤立马噤了声。   待到顾池脸上的血被彻底清理掉,白布也已经被染红,江溺随手扔给张鹤,强撑着背后的伤痛,轻轻去摸他的脸:“睁开眼,小池把眼睛睁开……”   顾池身上没受什么重的伤,但是唇色还浅淡的可怕,他紧紧闭着眼,睫毛微颤着,听到江溺的话时才微微睁了睁眼,眼前的血色已经腿尽,他看到江溺的脸,也看到了不远处透过枝叶射进来的阳光,突然就安下了心。   “有没有哪里痛,或者不舒服?伤到什么重要的地方了吗?”江溺将他全身上下看了一遍,声音已经在发抖了。   顾池讷讷的摇摇头,他立马想到了江溺为他挡的那刀:“你的伤……”   “没事,小伤。”江溺立马说。   见顾池真的没有什么事,江溺的身体才微微晃了一下,虚脱般踉跄着坐在了一旁的长椅上,顾池想要看看他背后的伤,被江溺压着一起坐下了。   “哎哟祖宗!”付冬背着医药箱急匆匆赶来,看到江溺的后背险些没摔一跤。   江溺却没理他,也没在意自己身上的伤,拉过顾池的被割了一刀的手臂,道:“先……先给小池包一下。”   顾池一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小臂上的伤,都快结痂了,血都没流了:“不用。”   付冬才不管那么多,顾池那伤没什么事,有事的是江溺身上的。要命的是江溺穿的是黑色衣服,并不能看到他已经流了多少血,那汩汩涌血的深邃伤口看得人心惊。   “行了,你别动,我先帮你包一下,车就开在外面,止完血再去医院,忍一下吧。”   幸好那人当时刺过来的时候已经慌了神,所以没刺中心脏,恰恰就在肩那一块,不深不浅,天知道这些血已经流了多久了。   “小池。”江溺失血太多了,现在意识有些恍惚,声音也是含含糊糊的。   顾池轻轻“嗯”了一声,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心中很乱。   江溺伸手,软绵绵的把他抱在胸口,眼睛半眯着,手指已经凉的可怕:“……抱抱我。”   顾池心想这是你抱我还是我抱你啊,但是他没有动,因为这一刀是江溺给他挡的。   顾池不知道今天这件事情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该不该打听,毕竟这很可能是他们江家内部的事,他去问会让张鹤和付冬为难。   顾池也明白如果江溺醒来他去问的话,江溺一定会告诉他,可如果不该问知道了又怎样,他也帮不上忙。   所以从头至尾顾池都没有说话 。   江溺被送到了急诊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顾池身上的伤也被处理了一下。   江溺昏迷前交代让张鹤送他回去休息,顾池不知道江溺病情怎么样,也不想多留,反正他在不在都对江溺的病没有好处,而且周老师那里已经打了很多个电话了,他斟酌着该怎么说,犹豫了一下才把手机给张鹤让他帮忙撒个谎。   张鹤一套说辞编的行云流水,听得顾池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步,等他把手机缓过来的时候顾池都是蒙的。   “少爷刚刚交代的。”张鹤解释说。   “哦……”顾池扭脸看着窗外,没说话了。   江溺把事情想的真周全。   到别墅时张鹤也跟着进来了,据顾池所知这应该是张鹤第一次进门吧,平时就是送完他们就走。   “顾先生,您不用管我,我只是奉少爷的命令守在这里,他怕您一个人在家会遇到危险,您不用担心,我就在客厅里,有什么事叫我一声就可以了,我第二天会准时送您上学的。”张鹤恭恭敬敬的说。   顾池点点头,说了声“谢谢”,讷讷上楼去了。   洗澡脱衣服的时候才发现江溺的手机还在他兜里面,顾池随手放在一边,正要去洗澡,手机就响了一声,他无意特意看江溺的消息,只是现在他手机在他这儿,顾池怕他漏过什么重要的信息。   今天这件事,实在让人心里没底。   但是手机打开,却是一条无关紧要的消息,是短信,也没有署名。   “你今天带着小帅哥看电影的时候情绪还行吧?难受吗”   顾池愣了愣,往上看了一下,满满当当……   最上面那一条是江溺的:“你知道南阳市中心有什么既营养又好吃的餐厅吗?”   他不是去过吗为什么还要问别人?   “知道啊,我就住在这边,怎么了?你要去啊?”   “没有,我男朋友班级组织看电影,他身体不好,平时也不好好吃饭,我想带他去吃点好吃的。”   顾池蓦然捏了捏手指,心里面一时间五味杂陈。   “哦,那我给你推荐几个,不过只是我自己觉得好吃而已啊,你可以自己去尝一下吧。”   下一条消息顾池看了看时间,竟然是两天前的,他隔了一天才回他:“残月还不错。”   残月就是他们今天去的那家。   那人明显有些惊讶:“天呐,不是吧你还真去一家家尝,疯了吧你,不是最讨厌去外面吃饭吗?”   “我想让他多吃点。”   “无语,陷入爱情了就是不一样。哎,那你可别去看电影啊。”那人问。   江溺隔了几分钟才回:“我陪他去看看。”   “我靠!那环境万一激发你的某些负面情绪,对你的治疗没有任何帮助知道吗?”那人急了。   “我没事,没感觉,今天去试了一下,就是阴了一点,不黑,况且有他在,没什么好怕的。”   顾池没再看下去,静静深吸了一口气,关掉了手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35章 035 破晓   怪物的少年生来瞩目,永远瞩目。   少年光彩照人,细碎的光仅是落了一点在怪物肩头,便点亮了怪物荒芜的一生。   ……   顾池以为自己不会在意昨天那件事情,可没想到一整天下来自己脑子里满满当当的全都是那扑面而来的血色,搅得他的胃也开始抽痛。   一整天的课下来也心不在焉。   下完第八节 课顾池直接跟周鸿请了假要去看母亲,这几天忙着月考等各种事情都没什么时间去看她,也不知道她和护工阿姨处不处得来。   母亲性子软,为人过于良善,就是不善与人结交。   不过顾池这次过去的时候发现母亲还是和上次一样,脸色气色如常,只是说话的时候有些有气无力,眉眼中的皱纹也加多了,想来是换了个环境晚上睡得不是很好,而且这胃癌也不是开玩笑的,夜深人静往往会折磨人的身体。   “小池有心事?”母亲一语就看穿了他。   顾池反应过来,笑了笑,赶紧说:“没事,就是马上要期中考试了心里有些慌。”   母亲没说话,沉默几秒,然后才偏着头试探着问:“小池……是不是谈恋爱了?”   “啊?”顾池一愣,随后脸颊蹭的烫了起来,有些心虚,可那也不算谈恋爱啊,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妈你想多了,我真的只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第一次月考的时候第二名就比我差了两分,我有些害怕。”   这话倒是不假,确实是有些怕,这一次是低两分,下一次徐然再赶上来,再下下次他还会跌成什么样?而且他还要准备元旦,面对江溺,昨天又出了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影响不到他。   圣贤也会疯。   母亲伸手摸了下他的脸,带这些埋怨叹道:“都跟你说了压力别那么大,非要这么大压力。以前你小学成绩那么差,爸爸妈妈说过你吗?前途和命运都是你自己的,考不好就考不好,一生那么长还不够你追回来?小池,妈妈真不希望你每天为了成绩郁郁寡欢,对爸爸妈妈来说,你的健康与快乐才是最重要的,你这么聪明,不比任何人差,哪怕高考落了榜,不靠这张学历,也一定可以走出自己的路来。”   顾池眼睛有些酸涩,带着微微的鼻音:“可是我想尽早让您过上好日子。”   每次痛苦不堪的时候,想到这些总是会让他振作一些。   他在人前能做个笑容得体阳光明朗的少年,在母亲面前却总是忍不住像个孩子,会委屈会害怕也会想向母亲倾诉一些不快乐的事。   小的时候可以无所顾忌的向母亲诉苦,长大了纵使千般苦也只能藏在心底。   母亲看着顾池,怎么可能不懂他,又心疼有自责,眼眶微红:“小池,妈妈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就是你为了我而活。”   顾池掩饰般垂下了眼。   不为了母亲活着,他还能为谁活着?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的未来除了母亲,还有什么可值得期待的了。   “妈妈,你得好好的我才有前进的动力。”顾池说。   母亲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拍了拍顾池的手。   母亲累了,顾池就没待多久,陪了她一会儿就走了,然而前脚迈出病房,门才合上,下一秒就被人扯进了怀里。   胸膛坚硬,怀抱冰冷,心脏却跳动得异常快,顾池意识到来人是谁,轻轻挣了一下。   这里可是母亲病房门口!而且长廊里来来往往还有医生护士病人。   江溺没有强硬的抱着他,顾池退开两步,抬头,对上了江溺含着些愠怒的眼。   “你怎么……”   “为什么自己一个人来医院?”江溺声音又低又沉。   顾池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   昨天才出了这样的事,转眼他就招呼不打的离开学校,的确莽撞任性了一点。   “我……”   他想要说点儿什么,江溺却没给他说的机会。   “小池,你不要乱跑,我快急疯了你知不知道?”   如果不是高憷一直注意着顾池的动向去问了周鸿,江溺找不到人真的会疯掉。   顾池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复杂的情绪在心里面翻滚,最后却只是淡淡点点头说:“……知道了。”   两人回到别墅,吃完晚饭就各自回到了房间,没有什么多余的话。   再过几天就是期中考试,期中考试过去还有第三次月考和期末,期末前还有元旦。   顾池只觉得累。   是真的很累,他现在疲惫于任何社交,甚至对于元旦晚会上的表演都有些害怕,聚光灯打在身上的感觉没有以前那么美好了,反而让他心慌。   他现在也总算知道平平淡淡毫不起眼的感觉多美好,陨落与升起不会有人关注,存在或灭亡也全无所谓,我若自甘堕落,谁也别想拉住我,倘若有朝一日又想回来惊艳四方,却也乐在其中。   顾池洗掉满身疲惫出来,恰好门铃也响起,也许他一直站在门口等着他出来。   顾池打开门,江溺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站在门口,脸色还有些白,身上带着顾池熟悉又害怕的暗香味。   “我……来拿我手机。”他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对了,江溺手机一直在他那儿。   顾池点点头,转身进去给他拿,没想到江溺也跟着进来了,然后顾池听见房门被关上,他心里一紧,迅速拿着手机转过身,猝不及防的撞进了江溺怀里,那股香味更加明显了,萦绕在鼻尖久久散不去,不难闻,甚至带着恰到好处又不会让人头晕的味道,又香又冷,是股容易让人沉醉的气味。   顾池却格外清醒,江溺为他做的再多,之前留下的伤害与恐惧又怎么可能抹的过去,见到他还是会下意识的躲避,他有过激的动作时还是会不受控制的心慌,连带着胃部的痉挛一起,搅得顾池浑身难受。   “你做什么?”顾池后退一步,抬眼看着他,神色冷淡。   江溺笑了一下,眸中情绪晦暗不明,嗓音微哑:“小池,让我亲你一下吧。”   “……”   他进来就为了说这个?   顾池转开脸,侧脸线条流畅,面部白皙,在卧室内昏暗的灯光下却透着一丝微不可闻的柔和。   “出去。”他语气不悦,把手机塞进他手里就要推他走。   但是江溺既然进来了怎么可能就这么容易走,仗着自己的体力和身高优势将人摁在墙上,这次却极其注意,知道用手去垫着他后脑,动作也不粗鲁蛮横,顾池要推他,他就假装很痛的样子,“嘶”了一声,故作虚弱的说:“你别推我,伤还没好全,等一下进急救室了怎么办?”   顾池就真的没推他了,只是紧紧抿着唇扭过头。   江溺轻轻笑了一声,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唇微凉:“小池,你能不能……”   顾池听着他的后文,等了几秒却没等到他后面的话,他睁眼,转过头正要问他,唇就被擒住了,江溺没有深入,也没有很强硬,顾池一把脸转开,他就停下了动作。   所以刚刚的话就是套路他把头转过去。   “抱歉,一时冲动。”   他内容是道歉,语气里却满是笑意。   江溺放开了他,退后几步,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却没再有什么冒进的动作。   顾池再和他待不下去,把他直往门外推,动作却极其小心,避开了他肩头的伤口,江溺任由他推,被关在了门外也不恼,只是看着紧闭的那扇门,温纯的笑意慢慢敛去。   他站在门口,久久没有离去,浓黑的眼睫渐渐垂了下来,情绪晦暗不明。   其实他刚刚真的很想问问他,能不能试着喜欢一下自己。   只要你要,江溺的一切都是你的,只想换你一句“喜欢”,倘若此生有幸,即便谎言,他也认了。   ……   第二天到学校的时候周鸿又找他问了一下情况,顾池按照司机的说辞一一答了,周鸿责怪了他几句,要他集体活动不要乱跑,乱跑也要第一时间给老师打电话说明情况,顾池连声说是,总算是混过去了。   很不巧的是出办公室门就与徐然撞上了,也不知道他是一直等在这里还是路过。   “顾池,你昨天去哪了?”徐然直接问他。   他愣了愣,觉得还挺莫名其妙的,毕竟他和徐然好像没好到这个地步,算上今天也只面对面交谈过两次而已。   但他还是笑了笑,解释道:“家里有点事,临时赶回去了。”   徐然点点头:“本来想和你坐一起,结果你身边有人了,想着等电影完了再找你,谁知道出来却没看见你。”   顾池疑惑:“你找我干什么?”   “玩啊。”徐然答得自然,“我家就住在那边,本来想带你去吃螺狮粉,可好吃了,可惜这东西过不了夜,不然我就给你带点过来了。”   徐然这么说倒是让顾池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道:“没事,反正我也不常吃这种东西。”   “哦,好吧。”徐然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失落,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望着他,“顾池,听说你准备在元旦弹钢琴?”   顾池尴尬的点点头。   徐然笑了,有些兴奋:“我觉得弹钢琴的人都特别高级,不然你去练习的时候带着我去吧,行吗?”   顾池斟酌片刻,点点头。   反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听了就听了。   徐然蹦蹦跳跳地挥着手走了。   上完晚二顾池出教室就看见徐然靠在走廊上玩手机,也不怕被老师发现。   “走吧。”顾池走过去拍拍他笑道。   徐然笑嘻嘻点点头,收好手机跟在他后面。   两人结伴进了音乐器材室,那架钢琴依旧放在角落里,盖着绒布,总有种莫名的孤寂感。   顾池轻轻把绒布掀开,工整的叠放在一旁,然后坐在琴凳上,轻轻掀开了琴盖。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与这黑色的钢琴盖恰恰形成鲜明的对比,却不露声色的透着一种奇异的美妙感,徐然的目光便跟随着他的手指,渐渐移不开了目光。   这双很有艺术感的双手跳动在琴键上时那才叫做真正的美,美的人移不开眼,他虽然听不懂音乐,居然也能渐渐沉迷于其中。   琴凳很大,音乐室也没有多余的椅子,徐然便顺势坐在了顾池身边,目不转睛地看他弹琴,看着他比芭蕾舞步还要灵动轻巧的手指,音符就像诅咒一样侵蚀着他的头脑。   顾池弹琴的时候往往很认真,有种很吸引人的魔力,让人向往沉醉沦陷。   月光曲的基调平缓而沉重,少年双目微阖,眉眼松倦,长睫微微垂着,白皙的侧脸被刺眼的白炽灯光打出一种奇异的美妙感来。   他太厉害了,完美的让人忍不住想把他藏起来。   徐然着了魔。   他也明白,少年即使藏在角落里湮没于黑暗,也会散发出异于常人的耀眼光芒。   因为他生来发光,必定受人瞩目。   徐然家境优越,成绩虽好,却永远屈居于顾池的后面,一开始他很想追上他,可是他不论怎么努力都追不上他,直到前段日子徐然听说顾池和江溺有过节,他以为顾池这次的成绩肯定要在他下面了,却没想到顾池即使被人耽误,也比他高,他太骄傲,总觉得自己生来不同,什么都能高人一等,不用努力也可以展翅高飞,可是他才发现有人生来高飞,没有任何外界的帮助,光凭自己的一腔热血就能一骑绝尘。   徐然自愧不如,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曲毕,徐然愣怔了很久才回过神来,满脸懵然的看着顾池,半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惊艳至极的曲子,顾池这样的少年,生来就该属于舞台,璀璨夺目,耀眼无比。   顾池看着他惊愕的样子,失笑,伸手在徐然面前晃了晃,身体不由自主地坐远了一些,与他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笑道:“你怎么听傻了?”   徐然晃了晃脑袋,看着顾池清绝的五官,许久才懵懵然道:“顾池,你去考音乐学院吧。”   顾池一愣,反应过来后却笑了:“我考不了。”   笑容里面带着点儿苦涩。   徐然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联想到他的家庭情况,立马了然:“顾池,你别担心学费,我们家有钱,可以让我爸资助你的。”   顾池扯了扯唇角,垂下了眼,有些寞然:“不用了,谢谢你。”   少年的眼睛见不了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36章 036 黎明   怪物喜欢少年,都这么不择手段了,怎么可能还会放手呢,哪怕少年恨他也不要紧。   你看,我只是想证明,我这样喜欢你。   ……   期中考试前几天顾池和周鸿请了假没再去练琴,安心备考,不过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徐然就经常过来缠着他要去听琴。   顾池没什么朋友,更何况一想到江溺,根本就不敢有什么朋友,始终和徐然保持着相对合适的距离,徐然察觉到他刻意的疏离,很礼貌的没有多问,只说想要听琴。   顾池便答应他等期中考试完了再带他去,徐然果然就没再打扰他,两个人一个年级第一一个年级第二,也算是竞争对手,顾池觉得他这几天搞学习的时间都赶得上高三的学长学姐们了,只是他不能松懈,任何时候都不可以,但凡放松一点,可就是万丈深渊。   顾池在考试的时候往往都很镇定,脑子会自动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过滤掉,考完就会彻底放松几天。   尽管顾池之前对期中考试很紧张,但是真正考完之后反而没那么担心了,大概是想到了母亲说的话吧,偶尔掉落并不并不代表着什么,你在进步,别人也在进步,但是你不能阻止别人进步。   但这次成绩让顾池很意外。   也让全校沸腾了。   年级第一,全市第一。   顾池总是那么让人惊喜。   附中和一中是南阳最好的两所高中,自打顾池考进附中以来,市第一就没变过,徐然考得也还不错,全市第四,依然是年级第二。   这个成绩让顾池微微松了口气,连带着几天下来心情都好的不行,连夜整理完错题就乐滋滋的跑到了母亲那里,母亲嘴上埋怨他把自己的要求提的太高了,心里却始终是高兴的,以至于让他都忘了观察母亲的神色。   ……   “什么意思?”江溺沉着脸。   付冬叹了口气,也是满脸忧愁:“我帮不了你了,顾池的母亲向他隐瞒了病情,我去调过她的病历,到这个地步,已经无力回天了。”   “……”   江溺紧抿着唇,神色紧绷,没再说话,但身体僵硬,浑身冰凉。   他甚至无法想象,如果顾池失去了母亲会是什么样子。   付冬看着满眼死寂的江溺,心中微悸,但有些事情不说清楚,江溺大概永远也想不明白:“江爷,这事情你一开始就做错了啊。”   江溺垂着眼看不出情绪,嗓音沙哑:“……我知道。”   所以他后悔了。   付冬一愣,看着这互相折磨的两个人,心也揪了起来,他轻轻叹了口气:“这件事先别告诉顾池……”   “她还剩多少时间?”江溺打断了他.   付冬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最多……半年,前提是,她有求生的欲望,想活,也配合治疗。”   江溺抬头看他,眼里惊疑不定:“你是说她没有求生欲望?”   付冬沉重的摇了摇头,感觉心里压了一块千斤顶:“没有。据我所知,她不但不配合治疗,而且意识模糊时通常无任何求生行为。”   “那顾池呢?”江溺眼里闪过一丝寒光,情绪陡然激动起来,“她把顾池当成什么?”   付冬看了他一眼,心里惴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江爷,顾池已经成年了。”   江溺看了他一眼,神色冰寒。   “林阿姨选择离开,既是为了解脱,也是为了减轻顾池的负担,顾池失去了她,才会变得无懈可击,”付冬说,“她很爱他。”   江溺没了话,坐在沙发里,许久才喃喃道:“那你说,她以那样的方式离开我,是爱我还是恨我。”   ……   周六顾池如同往常一样去医院陪母亲。   他和母亲待在一起的时候往往不需要多说什么,母亲和他聊天他便搭上几句,要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两个人安静的时候顾池就坐在一旁看书,反正就是国内外的名著,都是在校图书馆借着看的,幸好是高二,不然到高三恐怕连这点闲余时间都没了。   “小池。”母亲喊他,声音轻缓。   顾池赶紧放下手里的书凑过去,笑问:“怎么了?”   林缘摸了摸他的右手手背,那里已经拆了绷带,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些隐隐的疤痕,留在白皙的手背上便格外明显。   “母亲和你说件事,你不要怪我哦,也不要插嘴。”林缘故作轻松道。   顾池愣了愣,笑了:“您说的话我哪敢怪您?”   林缘轻叹,酝酿了一会儿才道:“要是有一天妈妈不在了……”   “妈……”顾池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瞬间忘了自己刚刚的话。   “小池,听妈妈说。”林缘严肃的看着他,语气也强硬了些。   这是母亲自父亲去世以来第一次对他下了重口,顾池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话,脸色不太好看。   林缘轻轻握着他的手,眉目顿时柔和了些,到底是不忍心对顾池这样说话,他够懂事了,人家叛逆期青春期各种阶段,唯独她的小池什么阶段也没有,不好的事情憋在心里,能自己解决的事情绝对不会来找她,百依百顺,要他做什么都毫无怨言,从不会将自己的不幸告诉别人博取同情,也不会以他人的不幸来安慰自己。因为对顾池来说,无论前进还是后退,堕落或者向前,都是自己的事,别人精神上的鼓励再怎么重要,最终还是靠自己。   “小池,妈妈知道你什么都懂,所以不想和你兜圈子,有些话必须得和你说。”林缘看着他,顾池垂着眼,不置一词,“妈妈的病也许已经没得治了,你不用再去多想,也不要再为我做什么,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你让妈妈走,是爱妈妈。我活的太累了,这几天就老是梦到你爸爸,他说他一个人在那里等着我,要我去陪着他,不要给你造成负担,要是换做以前,咱们母子俩在一起没有你爸爸也能齐力断金,但是妈妈老了病了,只会成为你的累赘,妈妈不希望你活得比我还累。”   顾池眼眶已经红了,仍旧低着头,紧紧咬着牙,不敢看母亲的眼神。   林缘继续道:“妈妈已经不奢望看你成婚生子了,只盼着不要因为我的生死去留而影响你的前途坦荡。生老病死这是人之常情,我的小池已经长大了,要学着接受方能刀枪不入坚不可摧,这是母亲最后的心愿,你这么懂事肯定能明白。”   顾池眼泪掉了下来。   可是他没办法说,他不能再说什么了,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母亲都这样说了,他再去反驳无异于雪上加霜,让母亲更加为难。   可是顾池不能失去她,他在这个世上,只有她一个亲人了,他甚至无法想象,要是失去了母亲他该何去何从,他怎么继续面对江溺活下去,他考得那些好成绩给谁看,他所有失去的一切从哪里再去找回来,他被江溺拿走的毁掉的那些东西,问谁去要啊……他还怎么救自己啊。   如果母亲走了,他真的没有再去为什么而奋斗的那种勇气了,他承认他懦弱了,他就是懦弱。   顾池只有一个母亲了。   若失去这唯一的一点希冀,还有什么可以期盼?   原谅我的自私吧。   ……   下午回到别墅的时候顾池一直心不在焉,晚饭也没吃多少,江溺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顾池人坐在桌前,思绪却已经飘远,握着笔的手微颤,脑子里面都是母亲说的话,母亲这一番话像是交代自己的身后事似的,可医生不是说说可以治好的吗?他去问医生的时候医生明明说已经暂时稳住病情了……   母亲不会骗他,可要是病情真的加重了,医生怎么会不告诉他呢?他才是家属,母亲只有他一个家属。   顾池猛地清醒过来。   江溺……   除了江溺,还有谁有这个能力。   但他并不想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谁。   那就去问问,只是问问。   顾池深呼吸一口气,尽量稳住自己的心神,抬手敲响了江溺的房门。   大概是在洗澡,顾池听到厕所里面的水声停了,然后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猛地被拉开,顾池一愣。   江溺明显就是洗澡的时候半路听到声音才急匆匆赶过来开的门,头发上都是水,凝结成珠还在往下滴,江溺只松松垮垮的穿了件睡袍,微微露出了白皙精致的锁骨,脸上还有未干的水珠。   扑面而来的沐浴露裹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吹得顾池的脸有些烫,不太自然的偏了偏头。   “有事吗?”江溺眼里带着点儿笑意,斜倚在门边看着他。   顾池顿时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尽量正常的问道:“江溺,我母亲的病,你知道多少?”   江溺挑了下眉,若无其事般笑道:“阿姨的病情不是稳定下来了吗?怎么了?”   顾池看着他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头一次在江溺面前生出了一点歉意,还好刚才稳定住了情绪没有过来踹门。   “没事……”顾池疲惫的摇摇头,转身离开。   主卧房门关上的时候,江溺的笑才倏地收了起来。   直到刚才他才无比清醒的意识到他可能要失去顾池了,是真正的……真正的失去。   但是他怎么可能会让他离开呢,绝无可能。   顾池,绝无可能的。   ……   周日中午顾池又被告知要去一趟江家。   说实话上次去过之后他就不太想去了,免得又跑出来什么奇奇怪怪的千金大小姐。   而且光是身在那里就够让人不舒服的。   “不用担心,就是去吃顿饭,没有聚会,也没有别人,只有你我还有江杨。”江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明白上次那个什么狗屁表妹给顾池造成了一点影响。   不过他的宝贝,不会再送给别人看了。   顾池点点头,倒没有再担心,就是觉得烦,明明什么关系都没有,还要去对方家里以这样的身份去吃饭……   两个人坐在后面,前面是张鹤和高憷。   现在天气渐渐转凉,车里面依旧是恰到好处的温度,江溺知道他身体不太好怕他生病,就扯了条毯子盖在他腿上,顾池懒懒耷拉着眼,没多大兴致的看着外面飞掠而过的风景。   今天天气不太好,外面下着小雨,风也凉,街边的树叶落得到处都是,一片惨败枯黄的迹象。   顾池刚刚上来的时候肩头被淋上了一点雨珠,江溺用手给他擦掉了。   不过是真的很冷,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秋天会格外冰寒,让人的心也跟着凉。   “累吗?”   江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嗓音带着哑。   顾池闭了闭眼,淡淡道:“不累。”   江溺笑了一下,拉了下他腿上掉下了一点的毯子:“困了可以歇一会儿。”   他不欲多说,“嗯”了一声便没了后言。   黑色的迈巴赫沉稳的驰骋在荒芜一人的公路上。   顾池也不明白江杨为什么把宅子盖得这么远,每天上下班方便吗?   “江爷!”   高憷突然喊了一声,猛得回过了头。   顾池睁开了眼,只见江溺猝然一愣,眼神凛冽地望着前方,顾池正想看看怎么了,江溺已经过来把他的头按在了怀里,他感觉到江溺的胸腔微微振动,那声音沉缓的响在耳边,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狠戾:“撞!”   “是!”   张鹤接到命令,毫不畏惧的一踩油门冲了上去。   顾池什么都不知道,直到车子轰然一声,犹如惊天动地般震动起来,连带着他的耳膜都跟着嗡然作响。车身晃动的时候他依旧被江溺抱在怀里,所以并没有碰到或撞到什么地方,只是没反应过来。   “高憷,下车去弄死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37章 037 黎明   怪物有了软肋,   少年有了盔甲。   ……   “是!”   高憷迅速开门下车,张鹤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也很快下去了。   “小池,不要下车。”   江溺的声音响在耳侧。   顾池没动,没等他缓过神来江溺也已经推门下了车,车门“砰”的一声巨响才终于拉回了顾池一点神智。   他抬头向前望去,几十米外是一辆没有车牌号、残破不堪的白色面包车,车里面下来十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戴着口罩看不清脸,此时已经和高憷张鹤他们打了起来,两方人手里面都有刀,刀刀致命,血液抛洒在这青灰色的石灰路上,沿着雨水蔓延,如同地狱正在进行盛大又隆重的仪式,以血为祭,尸骨遍地,血可流百里。   江溺就站在不远处,顾池坐在车里莫名有些紧张,犹豫着要不要下去帮忙,但是又怕自己会拖累他们。   江溺并没有加入他们,下车之后就站在不远处,然后才慢条斯理的从衣服里面里面摸出了一把枪,顾池眼见他从容不迫的装上□□,上膛,十分精准的爆了几个人的头,血如玫瑰般娇艳,爆开一朵妖艳迤逦的花。   顾池惊愕的说不出话来,脑子顿时放空了。   枪……   江家……究竟是做什么的?   江溺又是什么人?   就在顾池以为江溺手上的枪会让那边的人落了下风的时候,自他前方居然又来了一辆,低调的黑色小轿车缓缓停靠在面包车的旁边,车门打开,车上下来五六个人,个个都是一身黑色正装,面容肃穆,手里面拿着枪,看着比前面这一批要更不好对付。   顾池皱了皱眉,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   张鹤和高憷反应奇快的推开了面前的人,张鹤随手扔了一把枪给高憷,两人把子弹上膛,站在了江溺左右。   反倒是江溺,看到这些人居然漫不经心的笑了一下,神情松倦,缓缓放下了举着枪的手。   “怎么?你们不去杀江杨,来杀我?”江溺的语气简直平淡的可怕,就像是问今天天气好不好一样。   为首的那人也缓缓一笑,一副斯文得体的样子:“江少爷,我们也不想对你动手,只是这件事情好像不关你父亲的事啊。”   江溺勾了勾唇角:“你觉得你们会有胜算?”   “姑且一试。”那人的表情有些怪异,随即意有所指般将目光转向了那辆被撞得七零八落的迈巴赫上,“而且弄不赢你,不是还有别人嘛。”   江溺的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全然没了刚才的慵懒,眉眼戾气横生:“敢动他,我让你们生不如死。”   “哈哈……”那人轻蔑的笑起来,“说到底,不管他死不死,你都要搞我们,那么他死或者活又有什么区别呢?”   江溺的脸色又沉了一份,眼里寒意凛冽:“你觉得我会给你们这个机会?”   “你和他又不是连体婴,能一直在一起?”那人笑道,丝毫不怵他,“机会总能找到的,当然,怎么折磨他就是我们的事了,一次死还是生不如死,也是由我们……”   那人没能再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只觉得胸口一痛,他低头,看见自己胸上破了个洞,抬眼再见江溺双目赤红的举着枪,眼角泛着红,浑身上下都泛着凉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像恶魔,如撒旦,世上一切残暴黑暗的称呼都能用在他的身上。   可是他居然有些满足,江溺这个冰冷的器械,终于也有了自己的软肋。   早晚他要下来陪他的。   那人倒下的那一刻场面就开始变得不可收拾,张鹤很快开枪灭掉了两个人,高憷不敢用这东西,直接爬上了车,迅速把车开到了两人身边。   顾池一直听江溺的话待在车里面没动,只是在暗中观察着两拨人的动向,直到对面那个和江溺对峙的人抬眼对上他的目光时,他的心里才猛然一悸,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之后就看到江溺干脆利落的开了枪杀了他,高憷急速朝这边跑过来开车冲到了那边,将一个人碾在了车下。   继续拖下去只会再来更多人。   江溺和张鹤没打算再继续纠缠,两人一脚踹倒一个闪身上了车。   可是已经晚了,被踹倒在地的那个人就着一个刁钻的角度,将枪口对准了顾池,江溺看见,闪身扑过去挡住顾池,这一瞬间顾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脑袋一空,硬生生的把江溺反扑回去摁在了座椅上。   “砰——”   后背的剧烈疼痛铺天盖地的包裹住了顾池,他顿时什么声音都听不清了。   迷迷糊糊里面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可就那一瞬间,他突然没什么力气再说话了。   谁在喊他?   谁来救他?   “顾池!”   江溺脸色霎时苍白,呼吸急促,双眼泛着不正常的红,全身发着抖,他只能仅存着最后那点理智伸手按住了顾池背后那个不断冒血的伤口,他浑身抖得厉害,江溺这辈子都没有这样方寸大乱过。   那只蛰伏在心底的怪兽好像终于看见了黑暗里面的裂缝,挣扎着咆哮着要挣破牢笼。   “杀了他……杀了他!”   车子即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时候江溺突然怒吼了一声。   高憷的手一抖,险些把方向盘打弯,额上冷汗直冒。   “是!”张鹤顿时清醒,将手机扔给高憷,命令道:“打电话给付医生,告诉他情况。”   他十分冷静的交代完,一刻也不留的下了车。   他们也没有机会再走了。   不远处已经来了两辆黑色轿车。   江溺小心翼翼的将顾池放好,沉声道:“叫付冬来这里,保护好顾池。”   说完就下了车。   高憷一愣,抖着手打完电话就赶紧爬到了后座帮顾池摁着伤口,手足无措。   有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靠在江溺面前,张鹤收拾好剩下的人,抢先站在了江溺面前。   江溺却推开了他,不紧不慢的走到前一辆车前,窗子缓缓降下,露出一张与之前别无二致的肃穆脸,那人启唇正要说什么,但是窗子打开那一刻他就已经失去了说话的机会。   他只知道在最后那一刻,他对上了江溺的眼,那双眼仍旧黑,极黑,但是这一次泛上了红色,血红……摄人心魂的血红。   两辆车上的人顿时乱了套。   江溺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在他们处于惊异中的时候,他已经开枪把第一辆车上的人全都横扫完了,第二辆车上的人迅速开门走了出来,江溺枪里面的子弹也用到了尽头。   众人眼见他毫不在乎的扔了枪,赤手空拳的站在那儿。   少年眼中彻骨的寒意如潮水般侵蚀着每个人的脏腑,凉得渗人,两方对峙的这一隅之地瞬间变得狭小起来,温度下降,空气稀薄,配上这阴雨绵绵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在场所有人顿时冷汗直冒,寒毛直竖。   他们和江溺交手过许多次,他从来都是漫不经心的,打人也好杀人也好,好像根本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也从来不会像如今一样双眼血红,戾气满身,像是地狱里面爬上来的孤魂。   “江溺,你最好……”   他们见江溺没有枪,便强装镇定的试图和怪物谈判。   但是江溺亦没给他们机会。   江溺直接冲了上来,以常人不可及的速度上前擒住了那人的手腕,毫不留情往后一折,惨叫声顿时响彻天际,江溺用他当做挡箭牌,全然已经忘记了自己后肩上还未愈合的一刀,对方人见老大被抓自然不敢开枪,只能进攻加防守,他们不用武器,江溺自然也就方便了很多,出手快准狠,他们甚至不知道江溺是什么时候近身的。   说实话他们几个人的身手加起来压根不比江溺差,随便拎一个出来几乎能和他打成平手了,但是江溺不要命一样,被打中也不吭,像是失去痛觉的怪物,一手紧紧掐着一人,一手出拳,拳拳见血,一脚踹出去足以致命,他们并非亡命之徒,不欲与他拼死搏斗,只能一个劲儿的防守,却没想到让江溺得了机会,摸走了一人的□□,他们顿时四散奔逃,像是失去了方向的无头苍蝇。   但是已经晚了,那清晰而响破天际的“砰砰”枪响,将他们的生命定格在了这一片灰暗的天空。   怪物手里面握着枪,枪头被细雨淋湿,在翻吐着微弱天白的折射下散发出冰凉冷光,那是死亡的召唤。   江溺缓缓松手,却发现手弯里面那个人早就被他掐断了气,脸色青紫,生气全无,江溺扔开他,定定站在天幕下,对着遍地的鲜血和尸体,缓缓勾了勾唇角,不是面对顾池时温柔的笑意,而是杀戮过后的快|||感,陌生、可怕,那嗜||血的感觉冲击着他的大脑,刺激着他的神经,藏在心里面的怪物终于缓缓冒出了脑袋,宣告着他的成功。   张鹤一直站在他身旁,想要出手帮他一把,可是全然没有机会,他见江溺站着不动,便试探的,轻轻喊他:“少爷?”   江溺浑身一愣,缓缓回头,张鹤对上了一双血腥赤红的眸,全身的鸡皮疙瘩瞬间冒了出来,腿一软,险些跪了下来。   此时救援也已赶到,付冬首先跑了出来,他接到电话过来,却不知道顾池在哪里,只能急速冲到江溺面前,问:“顾池呢?”   江溺看向他,眸中血色未退,付冬心里面一沉,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推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江溺上前一步,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付冬心里面警铃大作,险些没背过气来,脑子里面灵光一闪,竭尽全力的吼道:“顾池!顾池!江溺,顾池中了枪,还不医治就会死的!江溺你……咳咳咳咳!”   他果然放开了他,此时血色褪去,脸色和唇色都苍白的可怕,他像是回过神一般,一边往顾池那边走,一边喃喃:   “顾池……顾池……小池。”   车门打开,江溺过去扶起顾池,看到他紧闭的双目和惨白的脸时已经慌了神:“顾池……小池,你睁开眼,看看我,我……”   他不敢说自己是江溺,他怕如果说自己是江溺,顾池更加不愿意回来了。   “阿姨,林阿姨……林缘林阿姨她还在等你……顾池……”江溺连呼吸都困难了,心脏从来没有不受控制的跳得这么快过。   顾池躺在他怀里微喘一口气,睫毛轻颤着,果然睁开了眼睛,只是半眯着,看起来有些涣散,他心里想着母亲,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江溺焦急的脸,轻轻哼了一声,江溺赶紧低下头去听,顾池的声音微弱的可怕:   “江溺,我不欠你什么了……”   他浑身僵硬,血液顿时冰凉透彻。   顾池说完这句话又陷入了昏迷。   此时付冬也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一把推开江溺,又怕他发病上来打人,只能冒死喊了一句:“想让顾池活着就走开!”   付冬也不知道这一瞬间自己哪来的勇气,但是当见到奄奄一息的顾池的时候,付冬就知道自己没有喊错,只恨不得早点把他推开就好,他毫不客气地把高憷扔下车,怒道:“让张鹤过来开车!马上去市中心医院,我在路上给他做急救措施!快点!来不及了!”   张鹤就在一旁,听罢已经上了车,他大概是疯了,居然没有和江溺打一声招呼,也没有带上他就疾驰而去,但张鹤心里更清楚,比起顾池的性命,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   江溺就这么怔怔站在原地望着黑色的迈巴赫疾驰而去,在这雨幕里竟连灰尘都没有留下。   就像是顾池终于摆脱他,走的时候自以为什么都没带走,但确实是什么也没留下。   他还是害了他,他差点把他害死……   江溺浑身冰凉。   早知道就不该把他放在身边,现在都知道了,都知道顾池是江溺的。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迫不及待的把心爱的人展示给别人看,本意是为了保护他,居然会给了那些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他江溺这一生都没有什么软肋,因此没人敢和他拼命,可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顾池是江溺的软肋,唯一的软肋,是击垮江溺最好的武器。   是的,的确是这样。   正如顾池把母亲当做前进的希望,顾池也是江溺唯一的期盼啊,只是那期盼太明媚温暖,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却忘了人类只能仰望太阳,却拥抱不了太阳。   “高憷。”   “是。”   高憷微微低头。   江溺嗓音低哑而平静:“找人去一趟附中……”   “给顾池办理退学手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38章 038 黎明   怪物失去了少年,才是真的一败涂地。   ……   高憷一愣,怔怔道:“你这是……”   江溺眸色暗沉,看不出情绪:“帮他把学退了,顺便……把周鸿调走。”   高憷不懂这些感情上面的事,可就连他都很清楚,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江溺和顾池只怕是……不会再有可能了。   “去吧。”江溺闭了闭眼。   “那你……”   “我的学会有人去退的。”   江溺不敢去医院,也不敢去知道现在顾池怎么样了,他害怕他最后得到的消息不是他想要的那个消息。   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也必须要做点什么了,所以继续去了江家。   江杨并不知道他们在半路上遇到的事,江溺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大厅里面等他们很久了。   “来了?”江杨听到脚步声,不紧不慢地放下手里面的茶水,头也没抬的站了起来,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   江溺懒得和他废话,直接说:“你不是一直很想把江家给我吗?我同意了。”   江杨浑身一顿,猛地抬起了头,对上了江溺的眼,那双眼极黑,血色虽然褪去,杀气仍在:“你·……什么意思?”   他笑了下,转身坐在沙发里:“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江家的封建思想太久远而深刻了,江家企业只传儿不传女,也不能转让给中意的继承人,这是江家的祖训。   江杨虽然浑,但到底是被江老爷子带大的,所以对于这种事情一向在意,不然也不至于被人断了命根子之后冒死也要把他一个私生子接回江家。   江杨年轻时候造下的孽太多,导致如今中年身体情况就已经直转而下,而他后面已经只有江溺一个儿子了,这些年来便一直有心想把江家企业交给江溺,只可惜江少爷并不稀罕这些东西,江杨也根本控制不了他,毕竟江溺的母亲那边给他留下的东西并不少。   江溺的母亲叶袖清当年是南阳叶家的独生女,姿态过人容颜绝佳,叶家家大业大,虽然没有江家那么大的威望但说到底也是名门望族,叶家很宠爱叶袖清。   可是她不争气,爱上了有妇之夫的江家大少爷江杨,两人暗度陈仓,有了江溺。可江杨这人常年流连于风尘场,什么样的人没玩过,压根不把叶袖清放在心上,提上裤子就走人,没想到一时大意留下了种,本以为叶袖清会把孩子打掉,谁知道叶袖清偷偷生了下来还养在身边,之后江杨的发妻因病去世,叶袖清便以为自己可以顺理成章嫁入江家了,但江家不认江溺。怎么说叶袖清也是一个骨子里怀着傲气的大小姐,经此一遭便再也没去打扰江家,不过心中嫉恨,于是暗地里找人泄愤似的把江杨命根子断了。   女孩子到底心软,她还是爱江杨,也忘不了他,终日郁郁寡欢,精神终于出了问题,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叶家父母失去了心爱的女儿,也一蹶不振。   那时叶家根本不待见江溺,都觉得江溺就是害死女儿的凶手,只是在临死前不得不把叶家基业交到了江溺手中,叶家至此没落。   江杨之前有个发妻,发妻也生过一个大儿子,大儿子一表人才,也很优秀,所以即使无法再生孩子,他也没想过把江溺接回来,很不巧的是大儿子正值丰年却被人害死了,之后江杨才不得不舔着脸把江溺请回来。那时江溺才上初二,初三那年休了一年学,所以降了一级,所以说到底他来江家不过两三年。   现在想想有些遗憾,他要是不降那一级,现在也许就能和顾池同年级了。   江杨一直旁敲侧击的希望江溺回来接手江家,江溺的态度一向坚决,他怎么开条件都不答应,也没兴趣,但是这一下突然答应了江杨的心里却更没底了。   江家百年基业,可不能毁在江溺的手里。   “你怎么……”   江溺像是看透了他心里在想什么一样,直接说:“放心吧,不会让你们祖宗留下来的这点东西白白浪费的。”   “……”江杨没说话,心里隐隐猜到应该是出什么事了。   “江杨,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只说这一次,你自己考虑清楚了。”江溺看着他,“毕竟……我也不缺你们江家这点东西。”   最后这句话戳到了江杨的痛点,他一直知道江溺有自己的势力,只是不论他怎么顺着去摸这条线都摸不清,也始终不明白他一个高中生哪来这么大的权势。江溺能在呼风唤雨靠的都不是江家,而是他自己,所以江杨知道他所言不虚,他要是这次拒绝了,以后江家就真的后继无人了。   “让我考虑考虑。”江杨说。   他不能显得太草率。   江溺站了起来,散漫的抬了一下眼皮:“随你。”   说完就抬步走了出去,没有丝毫留恋。   ……   晚上八点,顾池从急救室里出来,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江溺自离开江家到达医院起就一直守在外面,维持着靠墙闭眼的姿势,就这么怔怔地站到了晚上,一直到医生出来。   “……还没有脱离危险期,要观察几天彻底脱离生命危险才能转到普通病房,但病人身体弱,承受能力并不强,能不能醒来还是要看他的个人意识。”   医生的话如惊雷在耳边炸响,江溺愣了很久才稍微找回一点神智,看向一脸愁色的付冬,问道:“你告诉我……顾池,还能醒来吗?”   付冬看了他一眼,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叹道:“那一枪没有打中要害,但是顾池身体太虚弱了,本身就有点问题,再加上失血过多,到底能不能醒来还是要看他的意愿,但是……你也别太担心了,醒来的几率还是很大的,他母亲还在这里……”   他越说越没底气,他给林缘看过病,比谁都清楚顾池母亲现如今的情况,能不能挺过这半年都未可知。   也不知道顾池现在知道了多少,但总归不是很妙。   江溺沉默了。   气氛一时间变得沉重起来,没人敢说话,这狭小的一方顿时逼隘无比。此时深秋,哪怕医院里面开着暖气也泛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凉意,凉到了人的骨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历经了无数日暮西沉般漫长的一段时间,江溺才终于缓缓看向紧闭的急救室大门,肩上尚未愈合的伤口一下一下的刺激着他的痛感神经,他闭了闭眼,哑声道:   “不惜一切代价,给我留住林缘。”   ……   附中。   校长办公室。   “校长,您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辞退我吗?”周鸿一改往日的和蔼,沉肃的板起了脸。   他自认教书这么多年勤勤恳恳,除了有点维护学生之外就没做过什么别的有违师德的事,不求职业节节高升,这么平平淡淡教一辈子书教育教育后代也是好的,谁知道校长突然把他叫到办公室,说是要把他调走。他打从教书开始就一直在南阳附中,教书的成绩有过显赫,到如今也平平淡淡了,能让他带高二一班完全是因为学生的反响好,所以从来没有被调来调去过,校长这么一说不免让他误会了意思。   校长见他急了,赶紧打圆场:“不是这样的周老师,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就是想把你调去别的地方教书。”   周鸿一愣:“你什么意思?”   校长是个地中海老头,戴着副老花镜,可是看起来并不面慈目善,反而显露出一种并不符合为人师表的圆滑:“你难道不想去更好的学校教书吗?在南阳待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出去看一看了吧,不过周老师你大可放心,把你安排去了那里,住处什么的都不用担心,你的家人和孩子学校会给你安排好的……”   “等等,校长,我在南阳待的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把我调走?”周鸿不解。   他教书并不是最出色的那个,有好处也轮不到他,如果是给他调去不好的地方那他就更想不通了,他怎么说也是评过优秀教师的人,莫名其妙的为什么要把他调走?   校长神色不变,也没再绕弯子,说:“周老师,这样吧,有些话我就直说了,把你调走并不是我的意愿,而是上面的意思,而且这个调走并不是调去不好的地方,而是更好的地方,那是别的老师想去都去不了的好地方,你应该知足……”   “校长,无功不受禄,我带的上届学生并不怎么出色,这届学生还没带出来,这种好事情没必要给我,我也不需要!”周鸿厉声说。   他确实很不高兴,作为一个老师难道还要走后门升高?那他还算什么老师?   再说了,这一届他就带出顾池这么优秀的一个学生,他了解顾池的家境,也知道他的难处,在很多事情上顾池很需要他的鼓励所以和他感情也深,他就盼着看顾池的高考成绩,亲眼看着这个少年脱离现在这种阴暗生活,他还等着他过来炫状元呢,就这么走了他怎么对得起顾池,也愧对那一班级学生。   但是校长也难办啊,毕竟这事确实不是他的意思,把周鸿这样吸引学生的老师调走就是割附中的肉。   “周老师,这件事情由不得你,你要是不去,老师也不用干了。”校长漠然道。   周鸿气得要死,起身就要走。   “周老师,想想你的家人,还是不要和我们置气的好,毕竟不管你去不去,你都在附中教不了书了,那边的条件肯定是要比这边好上千万倍不止的。”   校长在身后缓缓道。   周鸿咬咬牙,捏了捏手指,开门走了出去。   ……   顾池的情况是真的不好,江溺为他找遍了医生也没用,连国外的高级设备和私人医生都找了,除了睡眠沉稳了些之外一点也没有要醒的迹象。   反倒是林缘那边看着好了很多,只是顾池很久没来看她,她也在隐隐担心了。   江溺真的害怕林缘会离开,她离开就会带走他的小池一起走。   所以江溺每天都会进去陪顾池一小会儿,告诉他母亲的情况,只说好的不说坏的,像是诱哄小孩子一样在他耳边低吟,有时候顾池听到了,就会皱皱眉或者动动手指,江溺看到就会很高兴,就和他说很多林缘的事,告诉他林缘一直在念叨他想着他,他还不回来她可就要怀疑了。   江溺知道他说什么顾池都能听见,只是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也无法回应他。   又过了几天张鹤过来交给他一封信,是周鸿写给顾池的,此时的周鸿大概已经身在另一边了,江溺没有看那封信,帮顾池收了起来,第二天再去看他的时候又和他提了这件事。   江溺不能现在告诉他退学的事情,但是他又不得不给顾池退学。   如果不退学,他没办法保证顾池的安全,顾池再恨他也没有顾池的性命重要。   “小池,你的确不欠我什么了,但是我欠你太多了,一辈子那么长,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江溺抓着他的手,将头抵在床边,声音有些哽咽。   他失去的太多了,不能再失去顾池了,他只有顾池了。   怪物失去了少年,才是真的一败涂地。   ……   顾池好像被扔在了无人区。   死寂无人的四周。   周围却是崭新又眼熟的游乐设施。   这里他知道,再熟悉不过了。   小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带他来过这里,父亲走的前一年,许诺他下一年生日带他到这里玩,但是他失诺了。   其实后来母亲带他也来过,只是再也没有了当初和父亲在一起时的那种感觉,也没什么兴致再去玩了。   ……这里是哪里呢?   顾池游走在这里,这里每一条路他都记得,因为父亲和母亲曾经牵着他的手带着他走过这里的每一个地方。   真的太熟悉了,好逼真。   所以他现在是死了吗?   “小池?”   顾池浑身僵硬,头脑轰鸣,猛然回头,看见一个高大又挺拔的模糊身影。   但是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   “爸爸?”   他愣怔半晌,眼泪瞬间不受控的流了满脸,顾池踉跄着跑过去,可不论他怎样靠近也抓不住父亲,越靠近,父亲就走的越远。   “小池,你不该来这里。”   父亲的声音响在耳侧。   顾池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才明白自己到底是个孩子。   “不要……爸爸,你带我走吧,我……我撑不下去了,我好累……”   顾池哽咽着,泪眼模糊。   他确实太累了,他一直在走一条没有尽头和光明的路,荆棘那么多,却看不到希望。   父亲似乎是笑了一下,走远了一点,声音清和又温柔,是记忆里面的样子:“小池,妈妈需要你。”   顾池垂下了眼:“可是我怕我……留不住她了,我一个人在这里……”   “不是一个人啊。”父亲笑道。   “什么?”顾池一愣。   “他会陪你的。”父亲说。   顾池不明白:“谁?”   “他会接替我们照顾好你的,爸爸妈妈把你带到世上来,就是为了把你交给他啊。”父亲柔声说,“小池,不要放弃,无论你做什么,有一个人会一直陪着你的,他会替我们陪你走完接下来的路,爸爸会看到你满怀希望的那一天。” 第39章 039 黎明   在少年没有爱上怪物之前,   少年没有自由。   ……   四天后,顾池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江溺提了几天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顾池恢复的很快,大概是知道林缘有疑心了,想要快点好起来。   不过他身体确实太虚弱,醒来之后也才勉勉强强能下床。   “我妈妈那边……”   “没事的,我都打过招呼了,说你最近学业重去看不了她,还让周鸿打了电话,她没起疑心。”江溺生怕他太牵挂这件事。   顾池虚弱的点点头,没说话了,他现在说上几句话都很费力。   “小池,外面的事情都不需要你操心,你好好养伤就可以了。”江溺温和的说。   顾池点点头:“只是学业……”   他说多了就有些喘不上来气。   江溺皱皱眉,赶紧上去帮他轻轻拍背,沉声道:“你知道就好,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顾池闭了闭眼,偏过头没说话。   他只是不想欠江溺什么。   江溺也察觉到了他的躲避,没再说这个,转了话题:“学习别太担心,等你身体好一点了我给你请老师来上课。”   顾池没拒绝,也没力气说话了,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最近总是这样,说不上两句就犯困。   江溺给他掖好被子,俯下身吻了吻他的额头,轻轻开门出去。   张鹤一直守在门外。   “去帮我请一个人。”江溺语气淡淡。   江溺想让谁来从来没有说过“请”字,这个字出来,那来人肯定就没那么容易了。   “纪家少爷纪清冶。”   张鹤一愣,终于明白江溺态度好的原因了,毕竟纪清冶可不是个小人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请他比登天还难。   “少爷,纪少爷早就离开南阳了。”张鹤为难道。   江溺皱了皱眉,沉声问:“什么意思?”   张鹤说:“说是回老家看外婆了,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   他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头有些疼:“教授当的好好的干嘛跑去那种地方……”   “少爷,纪少爷小的时候是被外婆带大的。”张鹤解释。   “也是……”江溺叹了口气,“那你去帮我留意一下家教吧,要全能的那种,找来给顾池补补课。”   张鹤点点头:“是。那您有什么要求吗?”   “随便。”   反正他在这里,料谁也不敢乱来。   “好的。”   ……   顾池和江溺同时退学的事情闹得全校人尽皆知,大家虽然不敢明面上讨论江溺,暗地里不知道已经传成什么样了。   徐然这几天在学校什么流言都听到过,也一直在试图找顾池,但都无功而返,无奈之下他只好找了父亲,父亲在南阳势力不小,要找一个人应该不是难事。   他前几天就说过了,今天就是来问问结果。   可他没想到父亲的态度突然转变。   “徐然,这件事情你别再关注了。“父亲语气沉重。   徐然一愣:“为什么?”   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他怎么可能不再关注。   顾池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离开了,那他不参加高考了吗?元旦晚会的钢琴演奏也不去了吗?   父亲却突然发怒,“砰“的将手里面茶杯摔在了红木桌面上:”要你别管就别管,不要引火上身,到时候我可保不住你!“   徐然一向和父亲合不来,为了找顾池是特意放下身段来求他,他好话说尽他却这样一副嘴脸?   徐然毕竟也是个少年,气一上来便也不管不顾:“你不给我查,我迟早能查到!”   “徐然!”父亲怒喝,“你去惹江溺,必死无疑!江溺你知道是谁吧,我都惹不起!”   徐然脚步一顿,转过头惊疑不定的望着他:“什么意思?你是说顾池是被江溺带走的?”   父亲冷哼一声,没说话,默认了。   徐然脑袋发白。   江溺顾池……   什么意思?   脑海里面在那一瞬间突然出现很多他未曾着重关注却切实发生过的画面。   他想到了班级组织看电影那次,他坐在前面一点点,中途看到江溺自门口进来,那时大家看的认真,影院里面的灯光又暗,压根没人关注新进来的人,但是徐然看的很清楚,他的目光本就一直在顾池身上,一心想着过去和他坐,可他周围的座位很快就被人占掉了,无奈之下他只好找了个相对较近的地方,方便散场的时候去找他。   他心里想着等一下出了电影院带他去哪儿玩,结果转眼就看到江溺坐到了他身边,徐然生怕江溺对顾池做些什么,盯得更紧了,谁知道他看了一会儿,居然发现江溺背过身在……吻顾池?   那时电影院光线太昏暗了,他离得也不近,所以根本看不真切,他还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视角出了问题看岔了。   不过一旦联系到学校里面的种种传言,那么好像就都能得到解释了。   所以其实他之前对顾池撒了谎。   他知道江溺来了,也知道江溺坐在他身边,但是徐然不敢多想。   他惊疑不定了一段日子,甚至在想男生和男生之间怎么能在一起?但每次一想到顾池,他居然也觉得没有那么排斥,如果对象是顾池的话,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那顾池怎么能和江溺在一起呢?   那时徐然不知道,但是他现在大概明白了,强迫……   除了强迫他再想不出别的顾池会和江溺在一起的理由了。   想起之前江溺把楚阳和陈苒送出南阳,又据说顾池的母亲得到了治疗,现在江溺又和顾池一起退学……徐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后背冷汗直冒,难怪顾池待人越来越疏冷。   而且顾池那么孤傲一个人,不可能会退学放弃大好前程的,绝无可能。   “你去哪?”   徐然幽幽回头,看了徐父一眼,淡淡道:“去救顾池。”   “你……”   徐父话没说完,徐然已经开门出去了,徒留他一个人气得跳脚。   ……   顾池很配合医生的治疗,身体也好的格外快一点,没过几天就已经能下床走动了,正好今天天气好,他耐不住,想去外面坐一坐。   “不行,江爷交代了不能让你走太远。”高憷恪尽职守,板着一张脸。   顾池已经为这事和他说了一个早上了,他好不容易能下床了还让不出去玩真的会疯的,但是高憷只听江溺的,无奈之下他之好拿出手机给江溺打了个电话。   “我要出去。”顾池语气坚定。   江溺哄道:“那你等我一下,等我过来……”   “我现在就想出去。”   那边默了几秒,江溺还是妥协了:“那你把电话给高憷。”   顾池立马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到到高憷面前。   “江爷。”   “你用轮椅推着小池出去走一下,我稍后就到。”江溺吩咐。   有了江溺的话,高憷当然就不会再说什么,立马推了轮椅过来。   顾池其实不是很想坐轮椅,毕竟他是中了枪,没有残疾,但能出去就行了,不讲究那么多。   今天天气是真的好,阳光明媚温暖,小花园里一派深秋的景象,医院后院里除了枯枝就是败叶,碎叶的声音莫名让人很舒服。   顾池坐在长椅上,迎着秋日柔和的风,突然觉得很满足,尤其手里还捧着一本书。   他特意选了个相对阴凉一点的地方,阳光过甚对眼睛不好。   值得庆幸的是他读了这么多年书视力一直都很好,他一直很注意眼部的保护,因为近视会造成很多麻烦。   “高憷,去给我拿一下水吧,有些渴,要热的。”顾池头也不抬的说。   这些天江溺不在一直都是高憷在照顾他,他都习惯成使然了。   高憷点点头,心想反正这一时半会儿的也出不了什么事,立马快步向里面走。   高憷前脚进去,下一秒,顾池的手腕就被一双手抓住了。   他浑身一僵,想起了前两次的追杀,猛地想甩开对方的手,但是对方力气比他大,他本来就受了伤,这下更加不敌。   这里也不止他一个在,那伙人胆子这么大,这就动手了?   “顾池,是我。”   熟悉的少年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   顾池愣了愣,抬头,对上了一双含着焦急但是清澈又明亮的双眼。   “徐然?”   高憷拿着水杯和外套过来的时候那里已经没了人影,只剩下本书安安静静的放在长椅上,书页被风吹开了。   他心中大乱,赶紧给江溺打电话,手都是抖的:“江爷,顾池不见了……”   ……   “徐然,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发现来人是徐然的时候就有些疑惑,但是没等他多想就被他拉到了医院后门处,这里人少,高憷短时间内不会找过来,不过顾池还是有些担心。   徐然看起来比他还焦躁:“顾池,我带你走吧。”   顾池一愣:“什么?”   带他走?   “是江溺在强迫你对不对?”   徐然甚至没有绕弯子,直接就把心里想问的说了出来。   这句话让顾池的脑袋瞬间空白,就像是遮羞布被人掀开,一切肮脏与龌龊的东西都无所遁形。   过了好久他才怔怔问道:“你……什么意思?”   徐然捏了捏手指,额上有细细密密的汗,少年满脸急躁:“顾池,那天在电影院,我看到了,我知道一定是江溺强迫你的是不是?我可以带你走,我们徐家虽然比不上江家,但是也有能力帮你隐姓埋名,你母亲那边我会想办法的。”   顾池微张着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那种久违的羞耻感再度侵蚀了他的全部。   徐然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在犹豫,他咬咬牙道:“难道你还想跟着他?他把你学都退了你也要跟着他?现在他能养着你,以后……”   “什么意思?”顾池骤然清醒,猛地抬眼看着他,“什么叫把学都退了?”   徐然话音一顿,皱了皱眉,犹豫道:“你不知道?你退了学,周鸿也被调走了……“   “……”顾池无话可说,接下来徐然说的什么话都听不清了,满脑子都是退学,还有周鸿被调走。   江溺要干什么?   为什么他身边的人就没有一个好下场的?   他的朋友恩师他一个都不放过。   顾池自认这辈子都没做过什么坏心眼的事,为什么老天就是不肯放过他?   被退学,参加不了高考,失了前途,他还拿什么离开江溺?他怎么和父亲母亲交代?   他又怎么对得起周鸿?他那么看重他,培养他,希望他能脱离现状奔向更远更好的地方,结果他反而害了他?   江溺……对,他要去问问他,找他问问清楚这些都是不是真的……   “顾池,我带你走!“徐然突然说。   没待顾池反应过来,徐然已经拉起了他的手腕。   “你……”顾池想要说点什么。   “你们在干什么?“   微怒低冷的声音在这空旷的一隅骤然响起,也让顾池骤然从迷茫中回过神来,他慢慢抬起眼皮,看到了不远处的江溺。   明明今天不算冷,但是顾池看到江溺的那一刻,还是不免觉得浑身发凉。   他轻轻挣开徐然的手,徐然想要上前一步拉住他,被后面跟上来的高憷一把抓住,摁到了地上。   江溺轻轻走过来,作势要抱他走,顾池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平静的问道:“你帮我退了学?”   江溺眼神一凛,浑身僵硬,紧抿着唇没说话。   顾池捏了捏泛白的手指,继续问:“你把周老师也调走了?”   他还是垂着眼皮,沉默着。   不用他再说什么,顾池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前所未有的冷静,不知是麻木还是克制,就是嗓音哑了下来:“你是要断了我所有的路?活路死路你都堵住了是不是?”   母亲在他那里,他不能死;他离开不了江溺,前途毁尽,他活不了。   “小池,我……”江溺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他本想着等他伤彻底好了再说会好一点,倒时候哄哄他和他解释,他觉得没过多久顾池就能消气的。谁知道半路会冒出一个徐然,顾池身体尚弱,江溺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的住。   给他退学那一刻他就想好了现在这种情况,哪怕顾池再恨他也没有关系了,比起顾池的性命,这些都不值一提,而且他不想放他走。   在少年没有爱上怪物之前,少年没有自由。   “……江溺,你放过我吧。”顾池声音沙哑,满眼寂然,“就看在我为你挡了一枪的份上。”   江溺倏然一愣,这次换他偏过了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不可能。”   外面现在危机四伏,他怎么可能放他走,他怎么舍得……放他走。   “江溺,非法囚禁是要判刑的!”徐然挣扎着喊出一句。   江溺冷笑,看着他微微眯了眯眼:“是吗?那我可真怕啊,怎么办呢,我坐牢了,那你也活不成,顾池怎么办啊?”   “你……”徐然说不出话来。   他实在无法确定像江溺这种疯子是不是真的会杀了他,别人不清楚,在南阳稍微有点儿家族势力的人却都知道江溺的手段,说杀就杀,总有人来收场。   这一幕怎么看怎么像极了当初楚阳来找江溺的时候,有些事情就是在不断重演,顾池也在和他们不断告别。   “江溺,放了他。”顾池挡在徐然面前。   江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问他:“如果刚才我没有来,你会和他走吗?”   会吗?   顾池在心里问?不会。   他不轻信任何人。   “不会,所以我才来问你。”顾池没骗他。   江溺眸光微动:“那你现在知道了。他要带你走的话你还会和他走吗?”   “你会放我们走吗”顾池反问。   江溺沉默半晌:“如果……呢?“   “算上我妈妈吗?“   “……算。”   顾池毫不犹豫:   “会。”   他会走,但是不会和徐然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40章 040 黎明   少年身上的阳光,已经无影无踪,像是从未光顾。   ……   江溺眼中闪动的微光最终归于平静直至一滩死水,再掀不起任何波澜,语气骤然冷了下来:“顾池,只可惜没有这个如果。”   顾池没说话,手指捏的发白,他知道没有。   “所以你现在可以放了徐然吗?”顾池问。   江溺看了徐然一眼,笑了笑:“我为什么要放了他?”   顾池轻轻吸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妥协:“我和你回去,你放了他。”   他的神色更冷一分:“你心甘情愿和我回去,一次是因为林缘,一次居然是为他?”   顾池抬头,眸色清浅,冷笑道:“不然你觉得你能绑我这么久是因为什么?”   江溺静静看着他,秋风轻拂过额前的黑发,他像裹着凉意而来的寒冰。   “那我……就更不可能让他走了,”江溺轻轻捏住顾池的下巴,“任何有可能让你离开我身边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顾池居然没有偏头躲开他,既没像之前那样发狂,也没有露出什么别的神色,坦然而无畏的直视着他,语气漠然:“那你就留着吧。”   无所顾忌,才能一胜到底。   顾池退后一步,与江溺隔开一段距离,面无表情的说:“你伤他哪里,我就伤自己哪里,活着苦难,死可容易极了。”   “……”   江溺承认自己居然在这一刻输给了顾池,他相信顾池的话。   林缘和小寒现在最多只是他把顾池绑在身边的理由,却对顾池再也构不成什么威胁,因为他料定了江溺不敢拿这种事情去赌的,毕竟这是江溺唯一也是最后的筹码了,若他真的还有顾忌,就不会为了还个人情不顾生命危险去挡这一枪。   顾池再善良,也不会怜悯江溺。   所以首先江溺在喜欢顾池这一点上,就已经输的彻彻底底。   “放了他。”江溺沉声道,眼神死死盯着顾池,似是要将他剥皮抽筋,开膛破腹。   高憷听话放开徐然,但是一没了桎梏,他再次不知死活的想要去拉顾池,这一次,没待江溺去拦,顾池就已经先一步躲开了徐然,神色淡淡:“徐然,别再为我费心了,我不走。”   徐然看了江溺一眼,干净的衣袖上还沾着地上的灰尘,少年依旧英俊清朗:“是因为阿姨?阿姨我可以……”   “不是。”顾池平静的说,“江溺是我男朋友,我不能和你走。”   江溺猛地抬眼,看向了顾池。   徐然也是一愣,一脸不可置信,之前是猜测,可是现在顾池亲口说了出来……   “顾池,你疯了?他可是……”江溺啊。   “没疯,所以你别再来找我了。”顾池看着他,很认真的说,“谢谢你徐然,你不该为我费心,希望你前程似锦,这辈子都不要再遇见我。”   顾池说完,伸手帮他拍了拍衣领上的灰尘,苍冷的笑了一下,再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他经过徐然身边的时候,徐然闻到了他身上自带出来的清香,就是这种美好又清冷的感觉,让徐然记了很久。   可他现在却想不明白,这样清澈的少年,怎么就不发光了?   以前的顾池他见过的,温柔清绝,满怀善意;现在的顾池他也见到了,满眼死寂,无波无澜,好像这世上的任何东西都无法再撼动他的心半分。   他拼尽全力想拉回这个陷在深渊里面的少年,可少年怕他也弥足深陷,毅然决然的推开了他。   徐然真不知道自己是幸还是不幸。   幸运吗?可少年还是推开了他;不幸吗?少年也为了救他。   徐然呆愣在原地,看着少年清瘦修长的身影渐渐远去,他想:顾池,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   “我抱你吧。”   江溺走到顾池身边。   他身体刚刚有点好转,已经走了很长时间的路了,江溺怕他累着。   顾池面无表情,语气淡漠:“我不是残废。”   江溺就没说话了。   他知道自己在激动在兴奋,心不断剧烈跳动。   从未有过的巨大满足充斥着他的头脑,让他如至梦中。   仅仅是因为那一句“江溺是我男朋友”。   那一瞬天旋地转,这世间所有华丽的辞藻与甜美的情话都变得不过如此,哪怕顾池只是随心的一句,他依旧惊喜的发狂,那喜悦足以冲散一切愤怒与硝烟。   还是那句话,顾池想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做的,披荆斩棘,在所不辞。   因为喜欢,所以无所不能。   顾池离开医院后门,直接回了病房。   江溺要跟上来,他把着门,淡淡道:“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江溺一顿:“你身体……”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你想守着就在门外待着,我不锁门。”顾池不耐道。   江溺没再说什么,他知道退学那件事情顾池需要消化,便没有强求,但终归是不放心,就和高憷站在门外等。   门一关上,顾池立马深吸一口气,转身逃也似的进了卫生间,把门紧紧锁上。   他背贴着门,自门板上传来的沁人的凉意刺激着顾池的每一根神经,可他全然不在乎,死死的闭着眼,眼睛突然酸涩不已,尽管有在控制,不想让眼泪掉下来,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懦弱。   ——“爸爸的小池一定前途璀璨,以后会大有作为的,肯定比爸爸妈妈要厉害一百倍!”   ——“小池,妈妈真希望看到你高考考上一个好大学,这样妈妈就放心了。”   ——“顾池,像你这样优秀的孩子一定要一往无前,你啊前途无量!老师们都看好你!”   考不上了……   走不了了……   顾池心想。   他再也成为不了爸爸妈妈和老师的骄傲了。   心脏尖锐的刺痛让顾池几乎崩溃,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在里面剜着,血在流,心在痛,胃也在痉挛,他太痛了,他喘不过气来,可是他反抗不了,他所有的希望都破碎在这一瞬间,突然之间天昏地暗,他就失去了一切。   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脸,顾池咬着牙,顺着坚硬冰冷的门板坐在了地上,这世上再寒冷冰凉的东西也不足这一刻冻人,直接侵入人的心脏,麻木人的身心。   “凭什么……“   顾池小声哽咽着。   “爸爸,我……“   撑不下去了……   身体是凉的,血液是凉的,这世态也是凉的。   以前他不懂为什么人好好的活在这世上竟也会想求死。   顾池现在明白了,当这世界把所有的失望堆积在你身上,恶魔们浇灭你的光,破碎你的理想,毁掉你的前途,让你众叛亲离生死不能,你一事无成无能为力,那还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   顾池看不到希望了。   原本发光的少年终于被怪物同化。   残缺的灵魂终于撞碎了完美的躯体,两者终究同流合污。   “啊……“   顾池掀开右手上的病服袖子,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小臂,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他得显得若无其事,显得坚忍不拔,才能一往无前,杀掉恶魔。   眼泪不断往下落,就像少年掉落的光明一样,落到地上,覆水难收,光阴难复。   “爸爸……我想和你走……“   ——“有一个人会一直陪着你的,他会替我们陪你走完接下来的路……”   ——“爸爸会看到你满怀希望的那一天。”   真的吗?   可仅是现在,他就已经溃不成军了啊,遑论以后?   以后他还有什么资格再去爱别人喜欢别人?他还有什么理由去绑着一个干净又无辜的人呢?   他已经脏了,怎么还能把自己的灰尘的沾到别人身上?   “爸爸妈妈,我太累了……”   “啊……”   他痛苦的哽咽出声,直到小臂被咬出了血痕他才松口,慌乱的把袖子合上。   他不能……不能让人看见。   可是他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我……”   长指没入黑发,白夜融于黑暗。   一切痛苦都无所遁形。   ……   顾池收拾好出来的时候江溺他们还在外面。   他懒得再说什么,本来伤势才好一点然后就经过了今天这一番颠簸,金刚之躯也会受不住,刚刚走回来的时候都是在强撑,往床上一趟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他疲惫极了,恨不能一睡不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门才被轻轻推开,江溺悄声走到顾池床边,伸手撩了撩他额前微微有些汗湿的碎发,不动声色地摸了摸顾池的额头,掌心下的触感冰凉又细腻,犹如一块上好的美玉,无暇光滑。   顾池睡着的时候温顺的像只小猫,呼吸清浅温热,眼睫浓黑,色泽浅淡的唇会微张,怎么看怎么乖,他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在他面前收敛身上的寡淡疏凉。   江溺顺势坐在床边,撑着头看着他,不想走。   他的少年真的太好了。   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真正的为他考虑,他都不想放他走,恨不得关他一辈子。   但是江溺清楚,顾池迟早要走的,他不可能真的一直关着他,如果少年怎样都爱不上怪物,怪物没有理由再留着他了。   因为喜欢他,所以囚于身侧;因为爱他,所以放归于四海。   江溺轻轻覆上顾池的手,将头埋在床边,嗓音哑的不成样子,几乎听不见,他近乎是自虐般哽咽道:“小池,恨我吧……”   他被人恨惯了,叶家人都恨他,江家也容不下他,他就自私的希望他的小池不要恨他,他什么都可以给他,只要顾池愿意跟着他。   只是后知后觉的发现,顾池已经恨上他了。   于是他又想,总可以把他拉回来的,顾池说不定有一天就喜欢他了,于是他努力了这么久,换来的却是少年更加深沉的怨恨。   江溺承认自己输给了他。   所以顾池愿意恨他就恨吧。   不是有人说过吗,一扇不愿意为你开的门,你一直去敲,会让他厌烦甚至困扰,这是不礼貌的。   顾池这么有礼貌有教养的人,也难怪会这么厌恶强行踹门进来掠夺他全部的人了。   没有人会喜欢江溺。   他怎么……能这么坏……   他怎么能将自己的不幸发泄到他的身上呢。   “小池,我……我很抱歉。”江溺小声道。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   他们回不到最初,时间不会为他倒流。   他给顾池造成的伤害这一辈子都还不清,哪怕死了,尸骨腐烂,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也弥补不了顾池。   江溺以前从不会去反思自己有什么错误,他不否认自己做错了,但是他不会接受别人的批判,他放肆惯了,想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了他。   但是现在江溺居然能无比清醒的认知到自己的错误。   他错了。   他愧对顾池。   他留不住他。   ……   江溺悄无声息的离开顾池的房间,径直上楼,找到了正与林缘主治医生谈论病情的付冬。   江溺听不懂那些专业词汇,就站在门口等着他。   十几分钟后,付冬才一脸愁容的出来。   江溺心里大概有了一点猜测。   果然,付冬低着头叹了口气,跟着他贴着医院冰冷的墙面站着,脱力似的仰头长叹一口气,许久才哑声道:“江爷,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江溺捏了捏手指,眸色微动:“什么意思?”   付冬揉了揉眉心:“我救不了林缘,她病情恶化的太快了,并且毫无求生意识。”   “……”江溺静静站着,没说话,平静的像个木头人。   付冬侧头看了他一眼,医院冷白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泛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凉意,寒到了人的心里,也更显孤寂。   他也算是看着江溺一路成长过,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这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那种单薄的无力感与他格格不入。   但是有些事情他必须得自己去面对了。   这是他自己种下来的苦果,就要自己解决。   “江溺,我必须要提醒你一句,林缘的期限……大概也就在这两个月了。”付冬说这话的时候看都不敢看他,他只有在无比认真的时候才会叫他的名字。   从最初的半年,到现在的两个月……   可想而知已经有多严重了,说不定还会继续恶化下去,他该怎么办?他怎么和顾池说?   “江溺,你去找苏凭川吧,他说过的,只要你愿意,他可以无条件为你治疗,”付冬说,“这是你和顾池唯一的机会。”   江溺心里微动。   是了。   如果江溺不是个疯子,顾池会不会稍微不那么恨他一点?   或许他再妄想一些,顾池会不会喜欢自己一点呢?   可是改变了又怎么样?治好了又怎么样?   顾池因为他所受的伤永远也治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41章 041 黎明   因为少年,怪物可以让步。   ……   那天之后徐然果然再也没来找过他。   没有人再来找过顾池。   他大概真的无人问津了。   顾池本来就话不多,这些日子话都没有了,也没再闹着出去走,整天安静的坐在床上看书,反反复复也就是那本《洛丽塔》,困了就睡,饭吃的不多,看着清瘦下去,但他很配合医生的治疗。   江溺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怕顾池心理会出问题,就特意让付冬来陪过他几次,付冬说需要给他一段缓冲的时间,江溺就放下了心,愣是好久都没敢当着顾池的面进过病房,每次都是等他睡着了就进去陪他一会儿,等他差不多要醒了的时候就赶紧出去,长此以往竟成了习惯。   又过了一段日子,顾池情况好了不少,脸色也好多了,他立马就迫不及待的想去见林缘。   江溺没有拦他,或许也只有林缘才能安抚他一些,于是回家一趟给他拿了衣服。   大约是马上就能见到林缘,他的心情有明显的上扬,看着开心了很多,他开心,江溺自然也就跟着他开心。   “等一下见到阿姨,不要待很久,待久了身体受不住的话会暴露的。”江溺不放心的交代道。   顾池点点头,其实伤口没有那么痛了,就是身体有点受不住。   “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   “嗯。”   母亲和他在一个医院,但江溺怕他们撞上,退而求其次的把他的病房移到了普通的单人病房,当然这是顾池自己的要求,住在哪里都是住,相比起来母亲比他重要。   VIP单人楼就不同,虽然临近,却也有段路要走,对顾池来说很费劲,他还走不了那么远,而且要陪母亲的话就必须保持良好的精力和状态,只能坐着轮椅让高憷把他推到楼下,然后他再乘电梯上去。   江溺不放心他,就陪着他一起,只在外面坐着等他出来。   这栋楼环境卫生很好,也很安静,是个很适合静休的地方,对母亲这种喜静的人来说就再好不过了。   明明是搭乘电梯,楼层也不高,可是顾池却觉得时间格外漫长,心像是被什么揪着一样不安,有点害怕,又有些开心。   迈入母亲病房的那一瞬,他的鼻子立马不争气的酸了,那些委屈与难过,只有在最亲的人面前才会一览无余。   可顾池必须强行忍住,母亲还在养病,他怎么能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带到她身上去。   只要她好好的,让他做什么都好。   今天阳光很盛,母亲病房的窗帘半开着,给床头盖上一层薄薄的暖纱,母亲正倚靠在床头,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手里捧着本书,看得入神,护工阿姨就坐在不远处看手机,见到他进来,朝他笑了笑站起身离开了。   母亲听到动静,抬眼,正好与他的视线对上,母子俩不约而同的红了眼眶,明明只是半月不见,却像是隔了几年十几年。   “小池,你……”母亲说着扭过了头,摘下眼镜,眼泪掉了下来。   母亲自从得病以来就很多愁善感,说不上几句就掉眼泪。   但是顾池不能哭,他拿了纸,一边轻轻给母亲擦眼泪,一边安抚似的扯着唇角道:“妈,你哭什么?”   母亲仍然扭着头,哽咽道:“……你这么久没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顾池心里一颤,弯了弯唇角:“怎么可能,我能出什么事……周老师没有和你说吗?我……”   “说了说了……”母亲打断他,“可我这将死之人一天见不到你……”   “妈!”顾池皱眉,他最讨厌母亲提这个字,“您能不能别说这种话,您走了,您让我一个人怎么办?”   要他独自强撑着面对江溺吗?   这阴暗的生活,还有什么值得坚持的。   母亲抹了抹眼泪,孩子气般道:“那你这么久不来,我还以为你不要妈妈了,妈妈一副残躯,确实不值得你一直这么尽心尽力的守着。”   顾池叹了口气,也算是看出来了,母亲这是在和他赌气,也是,平时他每周来看她一次她都要念叨上半天,这次足足半个月没来,母亲自然会担心了。   “是我的错,我保证不会有以后了,这不是学校里面在筹办……元旦吗?期中考试一过也差不多了……”说起这个,顾池心里不免苦涩,去是去不成了,打打掩护还是可以的。   母亲一愣,看着他:“元旦晚会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这才反应过来,要上台弹琴的事情忘了和母亲说。   顾池笑着给她擦了下眼角残余的泪痕,故作愉悦道:“弹钢琴。”   “什么?”母亲的眸子微微颤动,散发着微不可见的光芒,“你要上去弹钢琴?”   他点点头:“对啊。”   母亲看了他半晌,眼眶再次红了:“我的小池终于又可以弹琴了……”   顾池笑了笑:“是啊。”   可是下一秒,母亲的神色又黯了下来:“只可惜,妈妈没能送你继续学下去……“   “妈,我不喜欢钢琴了……也不打算学钢琴了……”顾池敛着眉。   钢琴已经是过去了,也不会再成为他的未来,那天在器乐室摸到钢琴,只能算是欣喜和感慨,却再也没有了当初的那种热忱,那种想要将音符融于血液的热爱早就随着时光消逝。   母亲愣了愣,笑了。   她最怕的就是顾池想学的东西学不了,想坚持下去的梦想因为现实所以不得不放弃,她不想让顾池放弃。顾池说他不想学了反而让她松了口气,遗憾或许会有吧,但是起码顾池起码还会有其他可以无所顾忌追求的东西。   “那小池以后想做什么?”她问。   其实做什么都好,只要他喜欢。   顾池想了一下,说:“不会是艺术类,我对这个已经没有兴趣了,距离高考还远着呢,您不用担心。”   “真的吗?”林缘半信半疑。   他点点头:“嗯。”   “妈,我没想过以后自己能做什么。即使对钢琴不感兴趣了,但是并不代表我又会马上找到新的爱好。”   就像是感情一样,忘掉了一个人,不代表就是喜欢上了另一个人。   林缘很尊重他,没有多问。   “最近……累吗?”林缘看着顾池眼下的淡青,有些心疼。   顾池摇了摇头:“不累,就是有点想您。”   其实怎么会不累。   前段时间不好的时候,到了夜里伤口总是皮开肉绽一样疼,疼得他满头大汗,实在受不住才会昏睡过去,白天没那么疼的时候就容易犯困,有时候看着看着书就睡了,之后又被疼醒,很折磨人。   母亲听了他的话,刚才的不放心也烟消云散了,轻笑道:“这么大个人还会撒娇了?”   他侧头轻轻靠着母亲的手,笑道:“我是您的儿子,不对您撒娇还对谁?”   林缘笑了笑,没说话。   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只能花多一点心思去陪陪他,这下半个月就这么浪费了,不免觉得酸涩。   看着顾池好,她走也走的安安心心。   母子俩聊了很久,似是要将这半个月的话全都补回来,也不觉得无聊。   但是顾池觉得自己的身体大概是真的坏了,仅仅是陪着母亲这么坐了会儿伤口就开始隐隐作痛,浑身上下跟被针扎着一样疼痛不已,额上冷汗直冒,他只能和母亲借口学校里面有事离开了。   离开前母亲拉着他的手,认真道:“小池,妈妈希望你幸福。”   顾池愣了许久,没说什么,沉默的点点头。   其实他很想说,您在,我才幸福。   可是他不能再这么自私,他知道母亲被病痛折磨着,也知道母亲活得很累,如果有一天他终究要送走她,那他这话只会让她走的更不安心,所以他什么都没说,也不敢说了。   病房门关上的那一刻顾池终究还是没能支撑住,疼得差点跪下去,幸好江溺就在一旁,及时的扶住了他,也不管这里有没有人还有他的意愿如何了,直接拦腰抱起他快步往电梯走。   顾池没有挣扎,闭着眼睛小口呼吸,有些累甚至喘不上气。   “很疼吗?”江溺突然低声问,含着些微不可闻的焦急。   顾池闭着眼摇摇头,浓黑的眼睫泛着湿意,轻轻颤着,眉宇微敛,脸色发白,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紧紧抓着江溺的袖子。   江溺心中动荡的厉害,像是被小猫挠着,看着顾池的脸色,又担心起来。   “忍一下。”江溺安抚道。   他轻轻点点头,靠着江溺的手臂昏昏欲睡。   高憷等在楼下,见江溺抱着顾池下来了,连忙推着轮椅过来,江溺摇摇头,看向怀里的顾池,轻声道:“不用。”   等他抱着顾池回到病房的时候,顾池已经睡着了,睡得并不安稳,鬓发和额发都被冷汗浸湿了,眼睫被沁得越发浓黑,让江溺的心也跟着微微颤抖,露在外面的侧脸温润白皙。   他不由自主的动了下喉结,轻轻将人放在床上,依依不舍地掰开顾池抓着他衣袖的手,就这么顺势握着,看了他一会儿,直到顾池的呼吸渐渐平稳,睡的安心一点了,江溺才把他的手放进被子里,替他掖了掖被角,又忍不住俯身亲了他一下,像是羽毛擦过,一点声音也没有,怕把顾池吵醒了。   这些天顾池睡不好,能让他多睡会儿江溺都觉得满足,当然不敢再去吵醒他。   做好这些出门,江溺没有直接离开,交代了高憷几句才下楼。   今天他本来要去见江杨,但怕顾池见到林缘情绪会失常,所以还是提前赶到了这里,现在处理好了,自然就要赶过去。   老狐狸也想通了,反正现在江溺连学都退了,有的时间忙这些东西。   江溺到江家时候江杨正好在招待客人,也是个中年男人,那男人一脸谄媚的样子,看得人很不舒服,有些眼熟,不知道在哪见过,他不记得的人多了。   两人见江溺过来,立马站起了身,由刚才的谈笑风生转变为防御模式,一副见了阎王老爷的样子。   “这是你姑父,陈宇。”江杨大概知道他不认识,特意给他介绍。   江溺懒懒抬了下眼皮,脸上没什么表情,没给反应,大概知道为什么眼熟了,毕竟一般人他连个眼神都不吝给。   陈宇自上次陈星禾的事情就很怵他,一直想方设法的躲着他,生怕触他霉头,毕竟这位少爷惹急了谁的面子都不管用,只是这几天听人说江杨有把家业转给江溺的意思了,他才冒着危险想着过来攀一攀关系,本来他们陈家在南阳也排不上什么名号,不过是托了江家的光,江杨一退场,陈家必然还是要依靠江溺的。   所以当见江溺看见他没露出什么不耐烦的表情,他才悄悄松了口气。   “一起坐下来聊一聊?”江杨试探着看向江溺。   江溺神色淡淡:“你们还有事那我就先走。”   两人心里一悸。   江杨心里最清楚,江溺说要走那下次再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江家家大业大,换做一般人肯定求之不得,反倒江溺,江杨有意塞给他,倒像是他求着他来一样,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形,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况了。   反正不管江杨给不给,江溺都不是很想要的样子,顾池的事情他也知道了,估计如果不是想利用江家的权势去对付这伙人保护顾池,江溺这辈子都不会管江家企业,他就想着早点撒手给江溺,他也能安心去过自己的日子。   陈宇察言观色,听罢立马干笑道:“我公司里还有点事,就先走了,你们聊。”   江溺径直掠过他坐到了江杨的位置上,一脸“怎么还不滚”的样子,陈宇吓得不行,真怕江溺会突然给他来一下,朝江杨点了下头就快步走了出去,不敢在这儿多呆。   江杨也不敢对他的行为说什么,陈宇走了他的压力也陡增,独自面对江溺,说是心理折磨也不为过。   父子俩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无话可说。   “你和那个……顾池怎么样了?”   江杨试探着问,这是江杨最在乎的问题,他总认为江溺只是玩玩而已,毕竟年少气盛,什么感情能真正长久?   江溺敛了敛眉,眉眼阴郁,不耐道:“关你屁事?“   江杨被他怼惯了,也不在乎他带刺的话,语气依旧是温和的:“玩够了就赶紧放人家走吧。”   他最期盼的事情就是看着江溺早点成婚生子,顾池留在他身边不免会留下影响。   江溺脸色又沉了一分,凭什么所有人都要他把顾池放走?   “怎么?什么时候我的私人生活你也能插上一句了?”   江杨叹了口气,就像普通父亲一样语重心长的说:“他虽然还年轻,但是你也要适度……”   “你站在什么立场指责我?”江溺冷笑,“怎么?你一个因为年少纵欲过度导致中年身体亏空的人,现在和我谈适度?”   “……”江杨气的猛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稳住心绪,反驳道,“那能一样吗?我们那是你情我愿,你以为我不知道人家是被你绑过来的?”   江溺几乎笑出声,讥笑着盯着他,眉眼冰寒刺骨,锋利如刃:“可我怎么听说,你当初为了得到江可妈妈可是无所不用其极呢。”   江可是江溺同父异母的妹妹,前几年被她妈妈带着跳了河,尸骨无存。   那时候江可是江家里面最亲近江溺的人,也不怕他,最喜欢跟在他后面晃,因为她也是私生女,和江溺一样。   当时的江梓航是江杨发妻的儿子,权势和年龄都是最大的,很瞧不起他们,仗着自己在江家有权有势对他们百般打压,江溺性子又冷又燥,江梓航被他教训了几回就暗地里对他下手,明面里只敢欺负江可,江溺和江可不亲,但他见不得江梓航这副眼高于顶的样子,护过江可几回,江可因此越发和他亲近,可谁知道江可的母亲会抓着她一起自杀。   江溺不是不知道她母亲精神有问题,可他没想到她会带着自己的女儿一起去死,他连江可的尸体都没见到,也不敢见。   他清楚江可母亲是因为什么精神失常,就和他母亲一样,不过与之不同的是,江杨对叶袖清是诱哄,对江可的母亲是用强。   因为叶袖清和她不同,叶袖清是名门世家的大小姐,江可母亲只是个长相出众的普通学生,江杨就如同现在的江溺一样,有恃无恐的毁掉了一个人的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42章 042 黎明   年少的爱恋大抵就是如此热烈又轻狂,   不顾一切,摒弃世界。   ……   和江杨的谈话并不愉快,事实上只要是和江杨谈话那都算不上愉快,这次牵扯到了顾池,就让江溺更加不爽了。   身边的人越是劝阻他放了顾池,他就越想要绑着他,那种劝阻会让他生出一种只要把顾池放了,其他人就会立马扑上来抢走他的感觉。   顾池是他的,把他放走,让江溺眼睁睁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结婚生子白头偕老,他做不到。   他的爱并不高尚,也做不到那么有教养,他知道自己骨子里流淌着的血液并不干净,他从小混迹在社会最黑暗的角落里,他曾经是是混混是文盲,他确实没读过什么书,所以没有教养道德可言,他自小被人看不起遭人唾弃,下三滥又不堪。   江溺知道自己配不上顾池。   他也的确卑劣,只是自私的想着能留他多久就多久。   等到危险彻底解除,顾池还是不愿意喜欢他他就不会再绑着他了。   他知道自己必须放过顾池,让他走,只是现在不行。   江溺脱力般靠在后座里,合上眼睛叹了口气。   那天顾池把自己锁在厕所里面崩溃,他知道。   这里隔音并不好,开门声也不明显,江溺本来在外面,但他看顾池脸色不对,有些担心,于是擅自开门进来,听到了顾池压抑的声音,他怔了很久,那一瞬间他的难受到了极点,他觉得窒息,心脏有那么一刻似乎都停止了跳动。   江溺没有立场说什么,现在进去只会让顾池难堪,所以他什么也没说也没做,异常淡然的开门出去了,这大概是他能留给顾池的唯一的尊重。   他只是个混混,除了会一点不入流的手段之外根本一无是处。   江溺轻轻靠着冰凉的墙壁,前所未有的无助。   这是个死结,他解不了。   当初是他执意把顾池卷进来,那时他很庆幸自己遇到了顾池这样的人,他照亮了他,江溺喜欢死他了。可现在他又无比希望这个一出现就让他念念不忘了很久的少年从未光顾,因为自己只有毫无牵挂才能毫无顾忌地往更深处的黑暗里迈步,现在他却必须停下了。   为了顾池,也为了自己。   “张鹤。”   正在开车的张鹤被江溺这低沉沙哑到极致的声音叫的心神一震,立马缓过来:“是,少爷。”   江溺没有睁眼,突然之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车厢里面一阵诡异的寂静,气氛一时有些凝结,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像是终于想起了自己要说什么似的,哑声怔怔问道:   “你说……我真的不该再继续留着他了吗?”   张鹤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作为旁观者的他回答不了他,也无法评判江溺的对错,因为他知道江溺不需要他的回答,因为从他自己亲口问出这句话开始,江溺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黑色的迈巴赫孤寂的行驶在空无一人的高速上,前路漫漫,阴森又沉郁,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不归路。   上午来的时候南阳的天空还是湛蓝的,回去的路上却陡然阴了下来,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也不知道再为谁哀悼。   ……   随着顾池的身体渐渐好转,林缘的病情也在慢慢恶化,江溺悄无声息的接受着身边人的建议,主动联系了苏凭川。   苏凭川是付冬的朋友,与江溺有过一面之缘,也许正是因为他是心理医生,所以江溺对他的印象并不坏。苏凭川更是,甚至很多次表明想要和江溺做朋友,可江溺即使对人印象不坏也没有到可以随意交朋友的地步,于是没太在意。   直到前段日子苏凭川在付冬那听说了江溺的问题,立马就放下手里头所有工作赶了过来。   江溺也听付冬说过苏凭川是在剑桥大学毕业的,是个博士生,想找他看病的人一年都不一定排得上号。江溺不懂这些,但既然是付冬推荐的他自然也就没什么意见。   只不过每次见面都不如他想象中那般容易。   苏凭川次次都在试探他内心处最隐蔽的东西,试图揭开他尘封已久的伤疤,可只要江溺一来火,他又能恰到好处的收回去,其实江溺知道这是必要过程,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得从根源开始。   如同往伤口倒酒精一样,不消毒,无法给你缝针上药包扎,最后愈合。   这是一个长久的治疗,江溺和苏凭川都不容易,尤其是苏凭川,在压迫力极强的江溺面前还要保持理智,实在不容易。   后来经过付冬的指示,苏凭川知道了顾池,他倒是不惊讶,毕竟也是经受过西式教育的,只是江溺这样的情况还能毫无负担的爱上一个人,让苏凭川略微受到一点震动,于是打算从顾池下手。   或许顾池就是他的药。   怪物不愿意把自己的伤口撕给别人看,而只要少年愿意,别说是伤口,剔骨血肉也无所谓。   年少的爱恋大抵就是如此热烈又轻狂,坦坦荡荡,轰轰烈烈。   “你能不能透露一下喜欢他有多久了?”苏凭川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银框眼镜,斯文儒雅的长相很能让人放下对他的防备心。   江溺愣了下,想了想说:“没多久,大约就是从这学期开学到现在。”   确实没多久。   “你喜欢他什么?”苏凭川看着他,他发现每次只要一提到顾池,江溺凌厉的眉眼就会不自觉地柔软一点,语气也会放松一些。   江溺垂着眼,过了会儿才说:“光。”   苏凭川没反应过来:“什么?”   江溺看着他,认真的说:“起初喜欢他身上的光。”   “起初?”苏凭川敏锐的抓住了江溺话语里面的漏洞。   江溺轻轻“嗯”了一声,敛着眉,俊美清隽的脸湮没在自带出来的某些不明情绪里。   起初少年发着光,堂而皇之地闯进他的心里,毫无预兆。后来他得到了少年,却磨灭了少年的一切,这才发现他喜欢的不仅仅是少年身上的光,还有他永远也得不到的清澈与干净,善良以及美好。   江溺所眷恋的他的一切他都不曾给予过自己,除了冷漠与寡淡就是厌弃与嫌恶。   苏凭川并没有多问什么,他一向进退有度,江溺也耐心有限,能接受这种越界的盘问就是极限了。   于是又扯了几句苏凭川就打算说点对他自己来说重要的东西,也是他此次不远万里来找江溺的真正目的。   “江少爷,听说你小的时候跟着陆慎言先生学过计算机网络技术?”   江溺一愣,忽地笑了:“苏医生,不必弯弯绕绕,这就是你愿意推掉所有工作来找我的原因吧?还有,那东西可没那么长的名字。”   苏凭川没有否认,仍然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不瞒你说,陆慎言是我舅舅,几年前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去世了。”   听到这里,江溺眉宇一凛,神色沉了下来,语气焦躁起来:“关我什么事。”   苏凭川看出来了,只是笑了一下,也没有丝毫畏惧的意思,反而心平气和,眉眼带笑:“你认识纪清冶吧?”   这个名字让江溺略微抬了抬眼:“认识。”   “那就是了。”苏凭川笑道,“纪清冶是我朋友,但是我现在找不到他了。”   江溺挑了挑眉:“他不是回老家了?”   苏凭川叹了口气,这才敛去了那温和的笑意,露出了今天除了官方笑容之外的一丝无奈:“我不知道他老家在哪,他捂得太严实了。”   “那你去找他爸妈就是了,干嘛找我?”其实江溺能猜到他要干嘛了。   苏凭川抬头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实不相瞒,清冶这个人,心思过于深重,也不喜欢纪家人的压迫,而且你大概不知道,他也曾经和我舅舅学过一段时间,所以到现在也没人找得到他,不然我也不至于过来找你了。”   他当然认识纪清冶,他也知道纪清冶也是陆慎言的徒弟。   江溺散漫一笑:“你就这么相信我一定找得到他?”   苏凭川笑看着他:“陆慎言是我见过最好的黑客。而且他直到死也只教过你和清冶这个,清冶和你不一样的是,他即使跟着陆慎言学过,但那时主要精力放在了学习上,这个仅是学了个皮毛,而他仅是皮毛就能消失的无影无踪,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他,我就想着,从小就和陆慎言混在一起的你又会是什么样的。”   江溺勾了勾唇,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懒懒耷拉着眼皮思考了一会儿才道:“那作为交换,你能给我什么?”   仅仅是给他治疗当然是不够的,他又不是没钱给他,同等价值的信息就得换来同等价值的东西。   苏凭川并不意外,毕竟他和江溺并没有多深的交情:“听说前段时间顾池被那边的人伤了?”   江溺眯了眯眼,没说话。   “我可以帮你保护他。”苏凭川说,“我和纪清冶也有自己的势力,虽然不大,但是能支撑你……”   “江家够不够?”江溺打断了他,眉眼慵懒倦松。   “什么?”苏凭川倏地一愣。   江溺似笑非笑,脸上看不出什么具体的情绪来,眼眸黑得发沉:“纪清冶不是很想摆脱纪家吗,那我把江家借给你们,够不够你们发挥实力?”   苏凭川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满脸震惊,脑子轰然炸开,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江溺的意思:“江溺……你……”   “我不想要江家,也不需要任何权势,更不想成为一个商人,但是我觉得你和纪清冶会做的很好。”江溺神色平淡,说出这话来的时候不像是要把亿万家产送出去,倒像给人送早餐,眼底情绪晦暗不明,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我不相信你,但是我相信纪清冶。”   “……”   说了半天不是苏凭川套路了江溺,是江溺主动编织了一张网,等着他和纪清冶来爬呢,而且这人怕是早就想好了,搞不好纪清冶的行踪还是他帮忙掩盖的,就是为了把他吸引过来。   年纪轻轻,真不愧是江杨的儿子。   不过有些地方苏凭川很不解:“你不接手江家,那你做什么?”   江溺环着手靠在椅背上,笑道:“我是不需要江家,但是我要江家在菲尔斯财团的占股权,以及江家背后地下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其他你们自便。”   菲尔斯财团是近些年亚洲最大的财团之一,江家能在这里分上一杯羹,其财势权势可想而知了,江溺想要苏凭川并不惊讶,以江溺的性子,想拿下江家背后的那些黑暗势力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但是江家除了菲尔斯的占股权之外还有江氏企业等一些不容小觑的力量,江溺拿去了最核心的菲尔斯,又拿去可有可无的那点势力,其他的居然跟丢垃圾一样说给就给,实在让苏凭川有些无语。   “你就不怕江总和你拼命?”苏凭川试探的问道。   江溺轻蔑的瞥了他一眼,笑道:“他死我面前都没事,这些脏东西,早就该洗洗干净了。”   苏凭川其实知道一些江家的内幕,只是江杨做的混蛋事太多了,要一件件的数根本数不完,而且据他所知江溺是在这几年才正式回到江家的,在此之前都一直流浪在外,叶袖清还在的时候就不怎么管他,叶袖清死了叶家干脆就把他扔外边自生自灭了,这样的孩子没点心理疾病那就是人格出了问题。   但有时候还是要庆幸,江溺要是没有这种心理性的暗示和推动,就以当初江梓航使得那些下三滥手段他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纪清冶的资料什么时候需要?”江溺淡淡问。   苏凭川回过神,笑了笑:“当然是越快越好。”   他笑了一声,分不清是嘲讽还是什么:“最快的话我现在坐在这里拿着你这台电脑就能马上给你查出来。”   苏凭川一愣,自嘲的笑了声,也是,还真不愧是陆慎言亲手带出来的,孤高又清傲。   “江少爷,你说的那件事原谅我还是要和清冶商量过后才能回答你,毕竟我做不了主。”   江溺挑了挑眉,满不在乎:“随意,反正纪清冶不答应的话,以后他要想彻底摆脱纪家就不要想着依仗江家了,指不定什么时候江家和纪家就同流合污了,而且前几年纪少爷从我手里把叶家给借过去了,现在还没还呢。”   “……”   这语气随意又散漫,内容却满含威胁。   叶家的事情他可不知道,也不知道纪清冶怎么就愿意和江溺做交易,他可不像是那么不稳重的人。   江溺和纪清冶认识他也不惊讶,毕竟师出同门,算短时间江溺跟着陆慎言的时候纪清冶也还在。   苏凭川干笑:“是是是,但你总得给我们一点时间不是,况且你看我连他人都找不到……”   江溺伸了个惬意的懒腰,睨了他一眼,悠悠站了起来:“那行吧,稍后我会将资料发到你邮箱里。苏凭川,你是个医生,可不能言而无信。”   “知道了……”苏凭川叹了口气,他哪敢骗江溺啊,除非他不要命了。   不过总算是有纪清冶的线索了他还是开心多一点。   江溺看着他一脸兴奋的样子眯了眯眼,正意味深长的要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最近来电人并不多,一般都是高憷和张鹤,他看了一眼,是高憷的电话。   江溺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忽地一沉。   “怎么了?”   那边是高憷焦急又略微有些不稳的呼吸:   “江爷,顾池的妈妈,恐怕是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43章 043 黎明   少年瞬间万念俱灰,   怪物险些魂飞魄散。   ……   林缘病发,谁也没想到会来的这么突然。   江溺赶到抢救室外的时候顾池和高憷已经在了。   顾池面无表情的坐在长椅上,神色平淡,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急切或是焦躁。   江溺来之前有想过,他或许会发狂会崩溃会不知所措,可他没想到他会这么平静,平静的好像里面那个人不是他的母亲,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可越是这样,江溺就越害怕,他大概把平生所有担忧与害怕的情绪都放在了顾池身上。   表面有多寂然,内心就有多汹涌。   他懂得这个滋味。   当初叶袖清死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这是少年变成怪物的前兆。   他是把少年推进深渊的罪魁祸首,他不敢靠近,只敢在远处看着,观察着顾池的一举一动,他真的怕他突然崩溃。   医院的这条长廊寂静又冷清。   地面白的透亮,泛着凉意,倒映着怪物和少年的身影,带着高于一切的冰寒。   哪怕此时暖阳四溢,也拯救不了这一刻的霜雪。   静,真的太静了,静的人心里发颤,静的连微弱的呼吸都清晰可闻,仿若世间一切就此消弭,四处泛着渗人的冷白,抢救室亮着的灯光大概是此时此刻唯一炽热的东西了。   只是这一片寂静的景象不免让人心寒。   林缘是那样心善的一个女人,上天却没给她什么怜悯,带走了她最爱的丈夫,击破她健康的身体,碎掉了她的希望和幸福,到如今临走时,居然只有寥寥几人迫不及待的渴望着她的重生。   所以所谓天道轮回,不过世人痴心妄想。   江溺站在不远处,顾池坐在抢救室门口。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   他们像是与世隔绝的两个人,他们也是两个世界的人。   玉石俱焚,肝胆相撞,灰飞烟灭。   两个小时后,灯光灭下,医生一脸颓然地出来了。   他们大概已经知道结果了。   “病人亲属……进去见最后一面吧,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极其无力又无奈的一句话,让多少人至此绝望,陷入无底的深渊和无尽的黑暗。   顾池仿佛所有力气都被掏空了,踉跄着站了起来,点了点头,淡淡说了一句“谢谢”,甚至极其轻微的扯了一下唇角,维持着自己的礼貌。   他轻轻倒吸一口气,慢慢地走了进去。   他只能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母亲的一生足够苦了,只有看见他好好的,她才会安心和父亲携手去更好的地方,而不是留在人间受难。   他应该替她高兴。   同样卸下所有的,还有不远处的江溺。   江溺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站在不远处定定的看着顾池修长清瘦的身影渐渐消失,直至彻底不见,仿若被黑暗湮没,江溺看着他,居然开始害怕顾池这一进去就不会回来了。   患得患失,何其可悲。   那种恐慌惊惧的感觉,江溺在失去叶袖清之后终于又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突然海枯石烂,天崩地裂,脚步踉跄,不知所以。   抢救室的灯光很昏暗,唯有林缘所躺的那一片投下一点微弱的白光,顾池拖着千斤重的步伐慢慢走过去,停留在她身边。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眉目温和,慈蔼的犹如落日晚霞,连发丝都极尽温柔,只是脸色有些白,闭着眼,安详的像是沉寂了许多年。   “妈……”   顾池听到自己嘶哑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这一个字出来,不知牵动了内心多少情绪。   他这一生好像都在不断的送别,送走了父亲,送别了朋友,最后送走母亲,何其悲凉。   林缘的眼皮微微颤了一下,过了许久才缓缓地抬起眼,目光涣散的与顾池对视着。   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醒之后母亲还是健健康康的,她会代替父亲看着他前路璀璨,看他一步步地往前走,直至他结婚生子,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庭。   可是这些都没有可能了,不管母亲在或不在都不会再出现了,顾池没有了未来,也再没有恋爱的勇气,注定不得善终,郁郁结束这悲凉的一生。   “小池,过来。”林缘虚弱的看着他,嘴角带着同于往常的温和笑意。   顾池扯了扯嘴角,眼眶通红,强忍着没有掉下眼泪,上前将母亲瘦小苍老的手握在自己温热的手心里,试图用自己身体的热度温暖她。   林缘看了他一会儿,眼皮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喘气都困难,可她知道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让顾池安心,她也安心。   “小池,妈妈刚才做了一个梦,”她笑着说,“我梦见云开了。”   顾云开就是顾池的父亲,那个他和母亲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人,他们每每提起都像是撕开血肉掀开尘封的旧印,他就像一块永不磨灭的烙印,深深刻在顾池和母亲的心里,痛苦又怀念。   林缘满眼虚弱的笑意,意识渐渐涣散着,声音也慢慢低了下来,明明是说给顾池听,却像是自顾自的呓语:“他说要我和他走不要再拖累你了。”   顾池紧紧咬着牙,强忍着抽痛不已的心脏带来的痛楚,身体微微颤抖,胃部前所未有的痉挛,却垂着眼没说话。   “小池,这些年你太累了,”林缘叹息,似是无奈似是心疼,“妈妈却什么都给不了你,这个病将你牵绊得太深,妈妈不想成为你的累赘。我们……只是以另一个方式陪在了你身边,但是不管你以后走哪条路做什么决定,只要你自己觉得开心就可以,爸爸妈妈……以后……以后不能陪你走下去了,只能靠你……自己,其实……其实还是遗憾的……”   林缘的声音低下去,眼皮慢慢合上,身体的温度逐渐消失,可她像是毫无察觉似的,仍旧呢喃着:“……但是,只要我们的小池……只要小池幸福就好……妈妈爱你……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顾池握着的那只手终于失去了最后的一丝气力,无力地瘫在他的手心。   母亲那双总是满含着温暖与柔和的双眼再也不会睁开了。   陪着他长大的两个人终是彻底的消失在他的生命里,以后的数几十年,他们都是一捧黄土,永远也不会再对着他的一点点成长就惊喜的说:“小池长大啦!”   两个最爱他的人,一个死的不明不白,一个走的不清不楚。   独留他一人,面对这世间疾苦。   难得的是这一刻他居然前所未有的平静,看着母亲平静安详的脸愣了许久,半晌才酸涩一笑,呢喃般道:“妈妈,我也爱你。”   江溺看着顾池慢慢从抢救室里出来,灰白的脸上没有泪痕,什么表情也没有,他垂着眼,缓缓迈步而出,嘴唇和脸是一样的颜色,因此眼睫就格外浓黑,黑白终究不能相融,相并却不突兀。   江溺看着满眼死寂毫无生气的顾池,密密麻麻的抽痛侵袭着他的身心,他看不见了……再也看不见少年身上一丝的光芒,星辰终于失去了光辉,直坠而下,永不闪烁。   顾池就像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皮囊,清澈明朗的少年还是成了机械冷血的行尸走肉。   他很想上前去和他说点儿什么,张嘴却发现自己不敢说话了,他怎么敢……他是罪魁祸首,他才是万恶之源,把少年推下去的凶手是他,他有罪。   但是这一次却是顾池朝他走了过来,顾池甚至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眸色浅淡,犹如死灰般暗淡无色,脸色与抢救室长廊冷白的灯光如出一辙,江溺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那手还在不断地揉|捏|挤|压,他浑身上下都止不住的疼,酸涩涨潮般袭来,呼吸困难,只言都说不出来,这是他第一次因为顾池的主动而觉得恐慌又无助,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挫败。   他给他的永远都是痛苦,以至于他都忘了要他快乐   “把我母亲火化,和我父亲葬在一起,”苍白又无力的一句话,顾池却是竭尽全力说出来的,“不需要葬礼……”   母亲之前说过,在这世上除了他以外早就没什么亲人了,如果要办葬礼不免冷清,也叫人看笑话,她生来朴素,和父亲结婚时都没办多么盛大的婚礼,她不需要任何仪式,对她来说大抵平淡才是最好的归宿。   世界嘈杂,顾池也不想吵到她。   “谢谢。”   这两个字出来,江溺的心脏和呼吸仿佛停止,犹如江水没岸,渐渐淹没人间山河,浸透他凉薄的脏腑,原来以为心如寒冰无坚不摧,却忘了冰山也会融化,温水光顾的猝不及防又凉的让人毫无准备。江溺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如同无数细针在他的伤口上细细密密的扎着,比起狂风暴雨般的打击,这种凄风苦雨般的折磨才最让人生死不能。   这是顾池第一次对他说“谢谢”,也是江溺最不希望他说这个字的一次。   他甚至不敢直视他。   “好,我……”   顾池突然倒了下去。   “顾池!”   ……   林缘的后事江溺悄无声息地办了,他找到顾云开的墓地,听从顾池的将林缘的骨灰和顾云开葬在了一起。   风很凉,天气并不好,墓地周围是泛黄的树,弥漫着一股青草的香味,却莫名的苦涩不已。   江溺让张鹤在墓地外面等着,独自一个人站在顾池父母的墓碑前站了很久,许久之后才慢慢俯下身,双膝跪地,朝一位素未谋面的男人和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人磕了三个头。   他一向矜贵冷淡,冷血散漫,从来没有跪过谁,也不觉得有谁有这个价值值得他放下身段屈膝于前。   可是这一次他必须跪,哪怕是跪一整天磕得脑袋出血也不够,这些都赎不清他的罪。   他毁了两位德高望重的长辈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让星星彻底黯淡失色。   他认罪,被顾池判死刑也认了,但求他们在天上能保佑他喜欢的少年平安喜乐,岁岁欢愉。   开始的时候,他不择手段的把顾池绑在身边期盼他能留在这里一辈子,后来他倾尽自己笨拙的喜欢希望顾池能慢慢接受他,如今他却只恳求着顾池能开心快乐觉得人间值得。   那天顾池在医院里面倒下去,有那么一瞬间江溺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仿佛跟随着顾池而关掉了一切机能,等到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两手空空,顾池已经不在他怀里了,那刹那他突然害怕的不行,莫名其妙的突然想通了,哪怕顾池一辈子不爱他不喜欢他也不重要,只要他高兴起来,他做什么都好。   世人只喜欢发光的月亮,明月若失去光辉,便只剩下表面的斑驳与丑陋。   以前江溺也以为自己喜欢的只是那个浑身上下仿佛踱了一层金光的少年,直到他把顾池留在身边,一点一点残忍的浇灭了他的光芒,他才发现自己喜欢的只是顾池而已,即便他堕落沉沦,他也是顾池,是江溺喜欢的顾池。   江溺没有在这里多待,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就转身离开了。   他怕自己的肮脏平白污了两位高尚的长辈。   张鹤等在车旁,江溺出去的时候他正好接听完电话。   “怎么了?”   “付医生的电话,说顾池已经醒过来了,就是……”张鹤停顿了一下,垂了垂眼,“状态不怎么好。”   江溺神色黯了黯:”知道了。“   ……   顾池不哭也不闹,醒来之后除了问了高憷一句“我妈妈的后事处理好了吗”之外其余的一个字多没有。   他就安静的坐在那里,付冬给他拿饭来他也安安静静的吃,甚至吃的比平时要多,爱吃的不爱吃的都吃了,吃完之后就躺下来闭上了眼睛,脸色灰白,几乎与医院洁白的枕头融为一体。   付冬心里面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两个人都没敢出去,守在顾池床前,他昏了两天,这才刚刚醒来,付冬不放心,怕他情绪出什么问题。   “你们能出去吗?”顾池突然从被子里抬起头,苍白又无力的看着他们。   付冬心头一悸,还是不太放心:“可是你……”   “我没事,你们出去吧。”顾池的声音闷在被子里。   两人不知所措的相视一眼,最后付冬还是叹了口气:“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我们就在外面。”   然后脚步轻轻的出去,带门的时候生怕吵到了他,关的极尽小心。   失去世上唯一的家人,付冬想顾池的确需要时间接受平复。   没过多久江溺赶了过来,见付冬和高憷在外面也不惊讶,一言不发地坐在他们对面。   “他……怎么样了?”江溺嗓子发哑。   付冬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黯然的模样终究还是不忍心再对他说什么过激的话,说到底,江溺也是个病人。   他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很平和,但是能看出状态很差,我会让苏凭川过来和他谈谈的。”   江溺淡淡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付冬看着他,欲言又止,仔细斟酌了半晌才道:“你别太担心……”   他是怕江溺因为顾池的事情而影响到自己。   他比谁都了解江溺,也比谁都清楚江溺经历的那些事,他不知道自己所清楚的那些全不全面,但是付冬敢肯定,现在江溺身边的人没一个知道的会比他多,仅是冰山一角,就足以令付冬心惊胆战。   虽然他总是会暗暗肺腑江溺这也不行那也不对,可他有时候也会心疼他,江溺这一生灰暗非常,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话,他又能用怎样光明的手法将人留在身边呢?   四个人沉默的坐着,走廊里静的针落可闻,护士来往都经不住屏住呼吸,这种压抑的感觉能深深渗透进人的心里,直穿骨髓,刻骨不已。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江溺才略微抬眼,这个时候顾池大概已经睡了。   “我进去看看他。”他说。   没人拦他。   江溺起身小心翼翼地拉开门把手,静静地往里走。   顾池还没醒,依旧沉静的闭着眼,脸色白的可怕,眉头微微皱着,看起来有些难受,江溺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   他轻轻吸一口气,过去拉了拉被子盖住他露在外边一半的肩膀,正打算坐下来陪他一会儿,突然看见顾池另一边的被子有点儿泛红,他还以为是护士拿了不干净的被子过来,正皱着眉打算出去和付冬说一声,拿起来看的时候才发现不是被子没洗干净,而是血浸透了被单,江溺差点喘不上气,维持着最后那点意识掀开被子,瞬间魂飞魄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44章 044 黎明   怪物是深海,   少年是池鱼,   池鱼会溺于大海,却不可能徘徊于大海。   ……   “是……水果刀,顾池醒来以后说要吃苹果,我就随便去找了一把给他削,然后忘了拿走,谁知道……但是还好不深,而且他割偏了没有落在腕上,刀也有些钝。”   付冬满身冷汗,脸色发白的解释,语气苍白无力。   江溺两手交握坐在长廊里,自顾池被抢救开始他就一句话没说过了。   现在就是付冬也只能庆幸,庆幸顾池刚刚醒来尚且没有什么力气,而且水果刀并不锋利,所以这一刀并不深,只是时间有些长,失血过多,而且他身体本来也没那么好,可能要昏一段时间了。   别说是江溺了,付冬现在想起那个画面还心有余悸。   若不是一心求死,谁能下得了这种决心?割腕无疑是痛苦的死法之一,这种感受着血液流失灵魂剥离的细水长流的痛苦,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但是他们担心的并不仅仅是这一个,最主要的还是顾池的心态。   这一次是割腕,下一次呢?   人若一心求死,方法还不是多的是。   反正顾池现在无牵无挂,没人能留得住他。   可付冬无法想象没有顾池的江溺是什么样的,江溺遇到顾池,就像是鸟儿归了巢。   遇到顾池之后,江溺不论是脾气还是性格,付冬都能感受到明显的变化,顾池就是他的药他的光,也是他唯一的救赎,如果顾池死了,他绝不会独活。   家庭环境不同,社会影响不同,立场不同观点不同,不管江溺用不用强想要和顾池走到一起都很难。   一个暖如骄阳,如今凉若冰霜;一个冷如机械,如今情柔若水。   若江溺现在肯把顾池放走,顾池一定会头也不回离开,而且谁也不知道他被江溺毁成这样了的人生还会有什么盼头,又还会不会求死。   “付冬”江溺突然哑声道,“我后悔了。”   那声音极低极哑,以至于付冬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江溺这种极度病态且偏执的人从来不会主动去承认自己的错误,但是因为顾池,他一次又一次的道歉认错懊悔,付冬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毕竟这说明江溺自己本身的情况有在好转,可是时光不能倒流,他和顾池大约也是……不再有那个可能。   现在这种情况,付冬也没有办法劝江溺把顾池放走,顾池留在他身边对现如今的情势来说才是最安全的,让一个一心求死的人面对扑面而来的杀手,他大概连反抗都不会。   这是死局。   他们的相逢就注定这是一场死局了。   “我该怎么办?”江溺垂着头,无助落寞的像个孩子。   付冬看着江溺清瘦的身影,心神巨震,咬着牙突然有点想哭。   这么强大的江溺,无所不能的江家少爷,何时曾露出过这种不堪一击的脆弱模样?   怎么办?付冬也不知道,他帮不了他,劝他放走顾池或者不放走顾池两方都终究有一个要受伤害,这种鲜血淋漓的爱,本来就让人不知所措,身为旁观者的付冬看着他们两个都会觉得心酸不已。   “江溺,这一次,我真的帮不了你了。”   江溺没有说话,静静的撑着头坐着,手上还有鲜红的血。   他知道没人能帮他了。   从顾池用刀子划自己的手开始就明白了……   他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忘了那个画面。   被血染红的床单被子,血肉模糊的伤口,落在血泊中精瘦细嫩的手腕,那把被顾池藏在抽屉里面染了血的刀,还有顾池安静苍白的犹如白纸的面色……与多年前叶袖清狰狞的脸和满地的血的画面渐渐交汇在一起,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他的心脏,让他喘不上气来,痛苦的像是被人剜了心剔了肉。   “小溺,你要记住哦,你是害死妈妈的凶手,”那是江溺记忆里母亲头一次对他笑得那么温和,那双浑浊却漂亮的双眼死死盯着年幼的他,不像是看自己的亲生儿子,如同看着一个任她摆布的木偶,“你和江杨,一个毁了我一个亲手杀了我,你们都不得好死……”   她突然喊了起来,过了会儿又倏地笑了:“但是妈妈怎么会亲手杀了你呢,妈妈要你自己下来陪我,带着他一起……”   他惊慌无助的看着母亲狰狞的笑起来,瞪着那双梦魇般的双眼渐渐失去了呼吸……   叶袖清说的没错,他是凶手,他是害死她和顾池的凶手,是他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和那个晴朗如明月的少年,他是罪人。   他这一生终究是如此挫败,留不住自己爱的人,爱的人全都不爱他,一厢情愿哪有善终?   ……   顾池被带回了江家休养。   其实他的伤势并不严重,就是失血过多需要补身体。   顾池醒来的很快,醒来之后看到自己被包住的伤口也没什么反应,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又闭上了眼睛。   只要闭上眼睛,爸爸妈妈就在,他还是无忧无虑的自己,没有江溺也没有那些不好的东西。   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也没有力气。   不知道朦朦胧胧的又睡了多久,突然感觉有人在叫自己,他皱了皱眉,睁开眼睛看见一个修长挺拔身影站在床边,是江溺,他知道是他,是他的话他就更加不想睁眼了,于是偏了偏头,有些烦躁。   江溺是担心他不吃饭胃会受不住,见顾池有点醒来的预兆了,才凑过去低声喊他:“小池,起来吃点东西吧。”   顾池眼睫颤了颤,抿着唇不说话。   江溺知道他醒了,也知道他不想看到自己:“我看着你下楼马上就出去好不好?”   顾池有些烦,紧紧皱着眉,他当然知道自己不吃饭胃会痛,已经在痛了。   “小池,吃完再来睡吧,你很久没进食了,这样不行。”江溺仍然耐心的哄着。   可是床上的人动都没动一下,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他神色黯了黯,妥协道:“那我把饭菜给你端上来,你在房间里面吃好不好?”   顾池只觉得他的声音刺耳无比,加上手腕上渐渐密密痛起来的伤口和胃里痉挛不已的感觉,不免让他更加反感,他并不想和江溺说什么,多说一句都像是折磨。   “小池,吃饭好不好?”江溺有些急,他本身就不是个什么好脾气的人,可他知道不能对顾池发脾气,“胃不难受吗?你身体也不……”   “滚。”顾池哑着嗓子终于忍无可忍,“滚开!”   江溺一愣,看着顾池满眼的厌恶,瞬间难受的心都在抽动,喉咙里面苦涩不已,突然难过的像是被人狠狠踩在脚下。   “我滚,那你吃饭行吗?你吃完饭我就走。”他知道自己在忍。   顾池突然掀开被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狠狠把他推开,江溺猝不及防的向后退,踉跄了几下,看着顾池没说话,神色晦暗不明。   他不知道这是第几次顾池把他推开了,每一次都决绝又冰冷,用尽了全力。   他拼了命的留住他,而他不惜以死相逼也要离开他。   “你怎么不杀了我?你杀了我多好,我死了不就一直留在你身边了吗?尸体你想焚就焚,骨灰你想埋到哪里都行,你想要的无非是这个,给你就是了。”顾池声音平静的可怕。   江溺看着眸如死水的顾池,半晌没说出话来。   许久回神过来之后就是铺天盖地的怒火,犹如冷水兜头泼下,那颗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坠入冰窖,冰凉的水刺激着他每一处伤疤和神经,他突然很生气,不是以往的那种生气,是自己的喜欢被人误解的那种愤懑。   对顾池来说他的喜欢就这么廉价廉价的一文不值。   江溺突然上前几步,再没有了刚才的耐心与柔情,直接将顾池压在了死死压在了身||下,那双黑到瘆人心的双眼一眼望去就能让人心惊肉跳。   顾池咬着牙推他,可是他之前那一推就已经用尽了他所有力气,这一推,无异于软绵绵的一拳,对江溺没有丝毫杀伤力。   江溺也没对他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像是看着自己心爱的玩偶。   “小池,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是对你最好的人了,现在也只有我能保护你,”江溺看着他沉声道,那语气明明那样低沉,却又无比温柔,是恶魔的低吟。   “所以不要离开我,我喜欢你,喜欢的是你,是顾池,只是顾池,永远是顾池。你死我陪你就是了,可是这辈子还有这么长,我总是想要努力让你稍微喜欢我一点的,我给你时间,你给我机会好不好?”   顾池以为他会暴怒,他冲过来那一瞬间甚至觉得他会杀了自己,可是他突然这么说,极尽可恶又让人无言以对,倒不像是威胁也不似诱哄,是恳求,是他放下身段的恳求。   他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顾池可以对江溺的任何负面情绪做出反抗,却无法否定他的喜欢,也没法对他这种把一切放下的恳求做出什么反应。   他喜欢他没有错,可是自己不喜欢他也没有错。   “那你能不能放了我?”顾池看着他。   江溺一愣,垂下了眼,这件事情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招惹了这些人,顾池也不会和他一样坠入这张无底的网中。   可江溺不会让那些人对顾池造成一丁点的伤害,他不能冒任何有可能失去他的风险,所以他该怎么和他解释?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江溺就认输似的从顾池身上离开了,有些无措的坐在床边,他说:“除了这个……好吗?”   “……”顾池深吸一口气,他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可我除了这个,什么都不要。”   除了自由,他已经什么都要不起了。   “抱歉……我……”   “行了。”顾池侧过身背对着他。   江溺看着他恍然之间又清瘦了一点的背影,有些恍惚。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顾池的时候,少年意气风发如沐春风,全身上下都是温柔,可是现在江溺看着他,他都无一不在昭示着他的寡淡冷清。   “那饭……”   “等一下就下来。”顾池冷冷道,声音毫无起伏。   江溺轻轻“嗯”了一声,苦涩道:“我不急你。”   江溺下来后没过多久顾池果然下来了,换了衣服,大概洗漱了一遍,面色依旧发白,前额的黑发几乎遮住那双冰凉的眼。   江溺坐在大厅里,见他下来之后笑了一下,去厨房泡了一杯热牛奶。   今晚的菜色没有之前那么清淡了,有鱼有肉,都是顾池爱吃的,并不重口,控制得很好。   “先喝牛奶暖暖胃。”江溺把泡好的牛奶放在身侧。   顾池没什么反应,江溺知道他不喜欢自己靠得他太近,放完牛奶就转身去客厅了,只敢用余光瞄他几眼。   偌大的别墅一楼静得可怕,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顾池没吃很多,吃完就上楼去了,江溺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后才站起来往那边走,于是发现那杯牛奶顾池根本没动,还是放在原来的位置上,已经不怎么热了。   江溺敛了敛眉,拿起来一饮而尽,明明尚温,可他却感觉自己的脏腑都被凉的疼。   之后顾池一直很听话,再没有自杀行为,喊吃饭就吃,吃完就睡觉,沉默的像是个随时待机的机器,有时候连续几天都不说话,可惜江溺也是个木头,不会哄他高兴,怕自己一出口就伤了他,也害怕顾池不会搭理他。   顾池默然,自己也只能跟着无言。   晚上回房睡觉的时候顾池开始锁门,以前大概是觉得没有必要,在顾池心里,江溺大抵就是这种想进来就进来的人,事实上他们分房睡开始,江溺就从没半夜过来偷偷看过他。   那是变态,江溺不想当顾池心里的变态。   可江溺被上次医院里那幕吓得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有时候做梦梦到那个场景都会吓得一整晚睡不着,生怕第二天开门的时候会看到顾池满身是血,但是他也无法阻止顾池锁门,只能守在门口听一会儿里面的动静才敢去睡觉。   顾池难得的听话。   江溺却很心慌。   过了一段时间,他觉得顾池状态好了不少。   能吃能睡也会看书了,于是让付冬把苏凭川叫了过来,虽然改变很大,顾池还是一直很少说话,江溺担心他会郁结成病,他不希望顾池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令他惊喜的是顾池居然没有拒绝,也没有露出任何抵抗的情绪,那这是不是说明顾池还是愿意接受的?   ……   第二天苏凭川如约而至。   他大概是真的很闲,随叫随到,工作说辞就辞。   两人表面上是医患关系,背地里却有更深的一层合作。   但他们交往并不密切,基本上都是付冬在其中往来,而付冬并不知道他们背后的那些合作。   “没想到江少爷也有要我帮忙的时候。”苏凭川笑着扶了扶眼镜。   江溺看了他一眼,神色冷淡:“没求你来,你可以滚。”   苏凭川嘿嘿笑了:“别啊江少是我舔着脸来还不行吗。”   纪清冶的消息还没弄到呢,再说谁知道那家伙还欠了江溺一个叶家,父债子偿………苏凭川想到纪清冶那张脸,打了个哆嗦。   “苏医生。”   苏凭川正要上去的时候江溺突然沉声,他脚步一顿,莫名觉得这声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怎么了?”   江溺抿了抿唇,斟酌了一会儿才抬起了那双如深渊陷阱般的眼,语气平淡:“顾池的事情……拜托了……”   苏凭川脑袋轰然一声,险些从楼梯上摔下来。   虽然他和江溺接触并不多,但他也知道他不是那种会说“拜托”的人,再说自己是心理医生,江溺这么狂傲不羁,冷血散漫,以他的性子就算是有人为他死也不见得他会说这种话。   苏凭川沉默了几秒,心底突然为这个少年抽痛了一下,可是他不能骗他,许久才垂眼道:“抱歉江少爷,这种东西不是看我,也不能由我来把控,还是那句话,一心求死的人,谁也拦不住。”   说完他没有再看江溺的反应,径直上了楼。   江溺是大海,顾池就是池鱼,大海执意留住池鱼,除了两败俱伤,别无他法。   苏凭川走到顾池房间门前,很礼貌的敲了门。   “请进。”   是一个很好听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低沉,听起来又无比清朗。   从这个“请”字他大概就能听出来顾池是位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被江溺这样的痞子爱上,确实是为难他了。   主卧空间很大,收拾的整洁又干净,却莫名空旷寂寥,苏凭川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落地窗边看书的少年,他实打实的愣了一下。   少年容颜上品,唇红齿白,因为精神不好皮肤白的有些病态,却凸显出眼睫与发色的浓稠乌黑,只可惜那双眼睛那么好看,却没有一丝光,沉静的犹如深海,一眼望去,让人居然不免跟着伤怀。   不该是这样的,苏凭川想。   “苏医生,您好。”   顾池一见他,立马就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连客套都省去了。   苏凭川一笑,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自己也丝毫不见外的坐在了他对面。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   彼时窗外阳光正盛。   “你在看什么书?”苏凭川突然轻声笑问,   顾池抬手展示了一下封面,说:“天书。”   封面上面什么也没有,是纯黑的,苏凭川不经意望了一眼,发现顾池翻的那一页也是空白的,什么也没有。   “能告诉我你在看什么吗?”苏凭川好奇的问。   顾池合上了书,轻轻放在一边,看了他几秒,却没有回答他刚才的问题,而是直截了当的问:   “苏医生,能给我一点安眠药吗?” 第45章 045 黎明   少年是上天赐给怪物的礼物,   怪物是上天给予少年的最残忍的酷刑。   ……   苏凭川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肉眼可见的有些走神。   江溺看着他,心里一紧,直觉不太好,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却看着他没说话,他怕自己听不到想要的结果。   苏凭川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怎么了?”江溺见他犹豫,莫名有些急。   两人沉默了一会,苏凭川极其轻微的摇了摇头,想要伸手拍拍江溺的肩,想了想又把手收了回来,低声道:“他最近睡眠不怎么好,你……还是多注意他一下吧。”   “什么意思?”江溺没太理解过来。   苏凭川扯了一下嘴角,笑道:“没什么,就是他状态不是很好,很可能还会有自杀行为,总之……你还是要多多留意,然后就是,有些事情就别再勉强他了。”   江溺愣了愣,垂下了眼。   除了放他走这件事,到现在,其他什么他都能答应他,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行了,江少爷,虽然你这事做的不太好,但是外面那个情势确实不适合放他走,等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我会让付冬过来和他谈一下的。”苏凭川说,“但前提是,他还在。”   苏凭川说完就离开了,江溺却在原地愣了很久,他不明白他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不敢深想。   江溺知道自己必须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顾池已经够恨他了,不能让他再继续讨厌他。   可是想想,他真的很不甘心。   顾池当真就这么……想要离开他吗?   江溺苦笑了一下,跌坐在沙发里,仰着头闭着眼呼出一口凉气,只觉得心底发疼,像是一把刀子在里面搅动着,疼得让他窒息。   他有时候在想,如果叶袖清当初一刀把他杀了就好了,如果当时没有因为陆慎言而活下去就好了。   那会不会顾池就会变得不一样,还是那个阳光又温暖给予谁都是满满善意的少年?他会前途光明,会走在繁华的街道,世界上最耀眼的霓虹会落在他的身上。   顾池不遇江溺,依旧是顾池,是更好的顾池;江溺不遇顾池,依旧是江溺,是犄角旮旯里最脏的江溺。   他以前觉得顾池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所以沾沾自喜地兀自欢喜着,却没有想过自己会是他的惩罚,是上天给顾池的最残忍的酷刑。   江溺以为只要自己对他好一点,顾池会喜欢他的,却忘了自己曾花了几年时间去讨好的母亲,临死时还在怪罪他的出生和存在,诅咒他不得好死。   血脉相连的亲人尚且如此厌恶他,又何况是顾池。   他回到江家那一年,几乎每天都在追杀和被追杀中度过,最严重的一次他中了两枪,险些没能下手术台,是付冬拼死把他拉回来,醒来的那一刻他在想,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他的存在除了让这片土地多沾点血还有什么别的用处吗?   他为什么没能死掉呢?   直到他遇见顾池,他就想,大概没能死的那么快就是为了让他遇见他吧。   于是他以为顾池是他的救赎,顾池那么好的人,一定会救他的,他却忘了顾池是善良,却不是圣母,没有义务拯救他,也没有谁规定他必须爱他。   他这一生,所有想要留住的人终会离他而去。   ……   晚饭的时候顾池很快就饿了,没等江溺下来叫就下去了,却没想到与迎面而来的张深碰了个正着。   张深看起来实在不像个厨师,还是和上次见面一样,披着件薄薄的风衣,里面是松松垮垮的休闲服,嘴里面叼着根没点的烟,长得痞痞的,一脸匪气,不像是来做饭的,倒像是来打架的。   看见顾池下来,眼睛一亮,惊喜的笑了一下,说:“哎哟,顾少爷终于又出来了,真是难得啊,我还以为我一辈子就只会和你见那一面呢。”   顾池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往四周随意一瞥,居然没有看到江溺。   “他没在家,给我打电话让我直接进来给你做饭呢,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张深一眼就看穿了顾池在想什么。   顾池愣了愣,淡淡“哦”了一声,没什么反应,反正他在不在都无所谓。   “你脸色比上次难看了很多啊。”张深这个人比较粗神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顾池没说话,沉默的自己起身拿了碗筷,顺带十分客套并且友好的问了一句:“你要一起吃吗?”   他以为张深会拒绝,谁知道这人真是一点都不见外,立马就笑嘻嘻坐在餐桌前了:“顾少爷邀请的话我怎么还好意思拒绝呢。”   “……”   行吧。   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顾池有些无语,江溺身边的人都挺让人无语的。   不过这种感觉实在有些奇怪,给人端饭,只有主人给家里做客的人才会有的行为,他既不是主人也不算客人,可张深未免太自觉了。   两人各吃各的谁也不打扰谁。   吃到一半的时候张深夹着一块肉,欣赏了一下,笑着问他:“哎,你觉得我菜炒的怎么样?”   顾池看了他一眼,敷衍道:“还行。”   其实挺好吃的,五星级饭店都做不出这种味道。   张深对自己的实力很清楚,莫名自信,笑眯眯的说:“嗐,你不要觉得我会谦虚,我知道很好吃,不然江溺怎么可能让我过来他家伺候一日三餐啊。”   “……”顾池不想理他了。   挺莫名其妙的。   “哎顾池,你知不知道我和江溺是什么关系?”张深突然神秘兮兮的说。   顾池捣饭的手顿了顿,沉声道:“我不想知道。”   张深却不管他想不想知道,一手一根筷子在米饭里戳来戳去,自顾自地说:“我以前和他在外面混。他真的很厉害,小小年纪就敢和人拼命,不过那时候不是我跟他混,是我想带着他混,只是后来他越来越厉害,我老了就退位了。”   顾池心想,你现在也像是出来混的。   “嘿嘿,不过我可没有他那么惨。”张深说,“我最多也就是因为不务正业被家里赶出来了,钱还是有的花,我爸妈也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江溺刚刚出来混那段日子他妈好像是死了,然后叶家和江家不要他,就把他扔在一边,是真的扔,反正两边都没什么感情。”   顾池的手一顿,垂了垂眼。   “我听有内幕说是江溺亲手杀了他妈所以才被赶出来的,我就操他妈了,江溺当时那么好一小孩儿,怎么可能会杀他妈妈,他最喜欢他妈妈了。”张深满脸愤懑,“他妈妈呢……的确不太好说,但是谁敢说他妈妈一句多话,江溺指定就上去和人拼命了。”   顾池静静听着,一时间居然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张深说的是江溺小时候的事。   张深悄悄看了他一眼,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角,继续说:“他妈妈死得早,而且……嗯,其实并不爱他,只是把他当作嫁去顾家的筹码而已。那个时候江溺却一心想要保护她,不让她被江家人伤害,谁知道最后会成为他妈妈口中的弑母凶手,到最后也还是没能留住她……”   “说起来江溺之前还有一个妹妹呢,挺可爱一姑娘,我见过,还开玩笑让小姑娘长大了嫁给我,差点没被江溺一脚踹死,别人不知道,但是我看得出来江溺挺看重这个妹妹的,对她表面上不耐烦,实际上百依百顺的,那个时候江梓航……哦,就是江溺那个死去的大哥,他是不敢对江溺做什么,毕竟江溺背后还有个叶家,而且脾气挺臭的,所以就喜欢压榨他妹妹还有妹妹的生母。”   张深想起江梓航那个贱人就恨得牙痒痒,把他搞死了都觉得简单了。   顾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在吃饭了,手指握着筷子捏的指尖泛白,有些失神。   “很遗憾的是小妹妹没能等到长大嫁给我,江溺还是没有护住她。”张深眼里含着一点淡淡的悲伤,神情苦涩。   “她……怎么了?”顾池突然抬眼看着他问,嗓子有些发哑。   张深一愣,看着他牵强的笑了一下,说:“死了。”   顾池垂下了眼。   “她妈妈是被江杨强||奸的,是名校大学生还是校花呢,就是家里挺封建的,听到女儿被强|||奸不想着报案居然是带着她去找江杨让江杨给她一个名分……”张深咬着牙,眉头紧皱的时候就更像痞子了,“名分是给不了,但是江杨也不想放过这么优秀的姑娘,所以她就成为了江杨养在外面的情人,最后还被迫生下了江溺的妹妹也就是江可,没过多久就精神崩溃了。”   顾池静静听着,没说话,心里在想,那江溺和江杨不愧是父子,可是转念一思虑,又不是这样的,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无法说出来,反正就是哪里不对。   “江可得不到母爱,在江家也没讨到什么好,后来遇见江溺,听说他也是私生子,就来了点同病相怜的意思,一直粘着他,追在他屁股后面叫哥哥,江溺不胜其烦,那小子……我还是第一次见他无可奈何的样子。”张深想着想着笑了。   那时候的江溺尚且稚嫩,表面冷淡,实则一心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保护自己唯一的妹妹。   “但是……因为某些意外,江可的母亲情绪突然失控,带着江可跳了河 ,那天正好下大雨,水流急,连尸体都没捞到……”张深掐得自己手心发红。   顾池神色微动,心里突然漫上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那种失去至亲的感受,顾池自己领会了,所以莫名就感同身受。   张深端起身边的水喝了一大口,脸上已然没了刚才的笑意,定定看着他说:“顾池,我今天和你说这些,是受苏医生所托。”   他居然毫无隐瞒,就这么说了出来。   顾池皱了皱眉,其实张深开始说江溺的事情的时候他就隐隐能猜到了,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有打断。   大概是想要听听,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让江溺居然能狠心把这些痛苦发泄到了他身上吧。   “江溺……可能不是好人,可我身为跟了他这么多年的朋友,我知道他是怎样的人。或许在爱你的这件事情上他确实用了不妥当的方式让你留下了一些不美好的回忆,对你造成了伤害,可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原谅他,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对他来说是独一无二的,他曾经想要倾尽自己的一切保护的两个人都离开了他,希望你……能稍微给他一点耐心。他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了,要是连你都离开他了,他活着没什么意义。”张深的语气平和,没有了上次见面时的欢愉,也不似刚才和他说话时的调侃,认真的像是对待什么极其重要的事。   “顾池,要是这一生没什么可爱的人了的话,为什么不试试江溺呢?”   顾池骤然一愣,脑子有那么刹那的空白。   他的确……没什么可爱的人了,但是能轮得上江溺吗   他就是罪魁祸首,为什么受害人要爱上犯罪嫌疑人   顾池缓了很久,才愣愣看着他,冷声道:“你会爱上一个毁了你一生的吗?”   张深看了他一会儿,笑了:“顾池,往好的方面想吧,或许……江溺也是救你的那个人。”   顾池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张深也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温声道:“顾池,如果真的觉得没有希望了的话,你吃了苏医生给的安眠药,我们绝不拦你,江溺他这一生挺没有意义的,陪你死了也好,有时候我们看着他都挺累的。当然,如果你觉得还想继续生活下去的话,可以随时打电话给付冬,他知道的所关于江溺的一切都比我们全面,或许能为你解答某些疑惑。”   直到张深离开,顾池还有些恍惚。   江溺的过去……   为什么他要在乎江溺的过去?江溺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再怎么不幸,也不是随意伤害一个人的理由。   他也很不幸,那他怎么办?所以只能伤害自己,世界没有错,错的是他,毕竟也有人是开心的。   顾池有气无力的上了楼,他合上放在枕边被风吹开了的书,余光看到了床头柜上的安眠药,想起了苏凭川和他说的话。   ——“顾池,我的确没办法站在自己的角度劝你去接受江溺。作为一个医生,私自将这么多安眠药开给你是失职的,可我现在以一个朋友的角度出发,衷心希望你能解脱,如果死是你的解脱,之后江溺怎么怪罪我都没关系,或许你的离开反而会让他明白自己活着的无意义;不过我最希望你能接受的一种解脱方式还是试着去了解他,我和他并没有多交好,事实上加上这一次也才见了四五次面而已,他确实有心理创伤,在此之前他从未承认过,在他看来,除了他自己,这个世界的一切才是错的,可他却为了更好的爱你,不但接受了治疗,还在很多事情上进行了莫大的让步。他现在囚||禁你,确实是为了保护你,只不过用了一个不怎么好的方式在表达对你的爱。”   顾池闭着眼轻叹了口气,耳边嗡鸣作响,一时间想不明白这些话,或许是明白的,只是不想这么做而已。   江溺可怜,他又何其无辜。   顾池拿起床头柜上那瓶安眠药,倒出来放在掌心欣赏了一会儿,苦笑:   “谁离了谁活不了呢?”   他们都劝他了解江溺,去试着喜欢他,爱他,可是他要是真的不计前嫌接受了江溺,那对陈苒楚阳还有周鸿也不公平,他们因他而去,也因他不幸。   所以他不敢尝试。   多年以后顾池再想起这些,才恍然明白,若是真的刻骨铭心去喜欢一个人,不管他怎么伤你推开你,你也无法阻止自己心里这汹涌的爱意。   那是谁也控制不了的事情。   所以有人为爱疯为爱狂。   而当你历经这世间所有的苦难直至绝望之后,突然遇到了一个值得你去爱去依赖的人时,又会觉得一切并没有那么坏,他就是你所有的希望,是你活下去的动力,他要是离开了,而自己留着生不如死,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真的有人离了一个人活不下去。   不是局中人,焉知局中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46章 046 黎明   怪物的命任少年糟践。   ……   江溺是莫名奇妙被苏凭川叫出去的,他还以为有什么事,到了以后才发现苏凭川在耍他。   要换做以前苏凭川这会儿就别想完整的走出去,但是他心里想着顾池,不想和他浪费时间,转身就走。   “哎,江少,你先坐坐吧,我让张深去和顾池谈话了。”苏凭川突然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姿态闲适,没有一点心虚。   江溺一愣,皱了皱眉转过身来:“你什么意思?”   苏凭川好整以暇的坐在沙发里,摊了摊手:“你不是想救顾池吗?我帮你救他。”   江溺愣了愣,神色微动:“说清楚点。”   “我让张深把你小时候的事情和他说了。”苏凭川说。   江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眸色冰凉:“你想死吗?”   苏凭川笑了笑,叹了口气,语气平淡:“你不是想让顾池理解你接受你吗?这是最好的方法了。”   江溺嗤笑一声,满眼轻蔑与冰寒:“你觉得他的接受会是喜欢我吗?在他心里我已经够卑鄙了,我需要的是他的喜欢,而不是用自己的不幸来博取他的同情!”   这些话倒是让苏凭川一愣,默了好半晌,身为一个优秀的心理医生,他第一次有些佩服有这种心理创伤还能为他人着想的江溺。明明都那么喜欢人家了,喜欢到不择手段把人绑在身边了,却不愿意拿顾池的同情心留住他。   江溺大概也是觉得有些可笑,苦笑了一下说:“他那么好,我不想让他的善良适得其反。”   如果说刚才是惊讶,那么现在就是震撼,心里面有些东西在隐隐提示着苏凭川什么,他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江溺没读过什么书,也没看过什么高尚的书,无法和顾池所在的圈子融为一体,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也做不到那么干净。而就这样一个连喜欢都不会的人,却为了保护少年对这世界的善意能够退而求其次,哪怕少年不接受他,不喜欢他。   苏凭川终于知道自己第一次见到江溺时那种不同于名利场上其他人的感觉是什么了,他和那些野心勃勃的人不一样,即使手上拿着沾血的刀也不像刽子手,因为他矜傲清寡,有自己的傲骨,他的傲不和顾池一样,是那种与生俱来的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的纯净与高贵。   苏凭川深深看着江溺,扯了下唇角,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看法,这样的人,应该得到自己的幸福的。   “放心吧,顾池一身傲骨,不会因为同情和怜悯就喜欢你的,如果他有一天接受你,只能是他喜欢你。“   如果顾池这么容易就能喜欢一个人,那全世界不都去他面前卖惨去了?   江溺垂了垂眼,低声道:“可我也不想让他知道那些肮脏和不好的东西。”   他所经历的那些事情,每一件都鲜血淋漓,他不知道告诉他他是厌恶多一点还是怜悯多一点,自己确实有些恶劣,心里希望顾池知道又希望他什么都不知道。   江溺并没有待多久,苏凭川也没有留他。   回到家的时候顾池已经吃完饭上楼了,人不在,只有张深还没走,大摇大摆地坐在客厅里,一副主人家的架势。   江溺皱了皱眉就要开骂。   “哎哎哎,我可是在帮你追媳妇,你不是这么重色轻友吧?你以前都不舍得打我的。”张深委屈巴巴。   江溺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在他身边坐下,本来还想给他重重来一下,但听到“媳妇”两个字,立马什么气都没了。   “滚开。“   张深嘿嘿一笑,从袋子里摸了根烟递给他,递到一半又反应过来:“哎哟习惯成使然,差点忘了你不抽烟。”   江溺摆了摆手,语气平淡:“以后不要把这东西带进来,想死自己躲着抽。”   “嗐,有人还能抽到百八十岁呢,怎么就会死了”张深表示不服。   “你是没事,别把身边人害死了。”   张深讪讪把烟放回去,这烟难道不是校霸标配?真特么奇怪,一黑帮老大不抽烟。   他笑了笑。   “哎江爷,我问你个事儿,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他啊?”张深凑过来贱兮兮的问。   江溺推开他,知道他口中的那个“他”是谁,冷冷道:“关你屁事。”   张深笑了:“哎江爷我大概能知道你为什么喜欢他了。”   江溺一顿,眯了眯眼:“什么意思?”   “哎哎哎你别误会啊,我就是……还挺担心的。”张深干笑。   江溺看了他一眼:“担心什么?”   张深看着他叹了口气:“担心你……遇人不淑。”   他拿杯子的手顿了顿,神色一沉,紧抿着唇没说话。   “我就怕你喜欢上一个……不好的人。”张深悄悄看了一眼他的脸色说。   他真的挺怕的,害怕江溺爱上一个像叶袖清那样的人,那样他才会真的生不如死,他这一生碰到一个叶袖清就已经让他脱胎换骨死了一次了,再碰到一个张深真担心他会疯掉。   “顾池很好。”江溺突然说。   张深笑了一下,瞥见江溺眼底微微的笑意时愣了愣,这个人,也就在顾池的事情上才会正常一点:“对,我看得出来,他很好,但是我觉得吧……开始你对人家做的那事……确实是你过分了。”   他和顾池之间的事,张深多少在付冬那儿听说过一点,哪怕是站在江溺这边,他也觉得他不对,甚至认为做的过头了。   他想到了江杨强||奸江可母亲的那件事,也怕江溺受这人渣的影响会变成和他一样的渣滓。   江溺脸色沉了一下,许久才哑声道:“我知道……”   所以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嗐,江爷,你也别急。可惜的是我也没谈过什么恋爱,帮不了你,所以你还是得靠自己努力。”张深说,“顾池挺值得你这么喜欢他的。”   “是我不值得他来喜欢我。”   所以他甚至不能确定顾池是喜欢他好,还是不喜欢他好。   喜欢他,等同于把顾池拉进深渊;不喜欢他,他就在深渊。   ……   从中饭开始顾池就一直待在房间里面没有出来过,张深走了以后江溺就在楼下看电视,没好意思去打扰他,下午的时候还是不放心,在他门口走到晚上吃饭,他才踩着点敲响了顾池的房门,只是一连敲了很多下里面都没有反应。   可能是睡着了?还是看书入迷了?或者……单纯不想理他?   “小池?吃饭了。”江溺尽量用他能听到的但是又不显得很突兀的声音叫他。   里面依旧没有声音,平时的时候江溺只要叫上两声,最多三声顾池就算不想吃饭也会应上一声的。   他想起了苏凭川临走时说的那些话,莫名有些心慌,但是怕自己判断失误吓着顾池,又加重力道敲了好几下:“小池,你醒了吗?吃饭吗?不说话我可以进来吗?”   没有任何回音。   江溺再顾不了那么多,直接推门而入,还好这一次他没有关门。   他进去,一眼就看到了睡在落地窗沙发上的顾池,头微微偏着,乌黑柔软的发丝有些凌乱,遮住了他浓密的眼睫,茶几上的书还没合上,依旧是黑色的封面一个字都没有的书页。   即使心脏在狂跳,可是江溺仍旧努力稳住了心神,轻轻拍了怕顾池的小臂:“小池,小池?是我,吃饭了……”   没有任何反应,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江溺还欲再叫,转眼就瞥到了顾池放在茶几下面的一个小白瓶,他愣了愣,拿出来看了一下,安眠药三个字让他差点没能喘上气来,他拧开瓶盖看了一下,没有……一粒都没有了……江溺险些连空瓶都没能握住,跌跌撞撞地去拨通了付冬的电话。   “大惊小怪!”付冬怒道,“吃了安眠药睡着喊不醒是很正常的情况!再说了,顾池身体弱,摄取量是可能超过了他本身身体能接受的范围,可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你差点把我心脏病都给吓出来知不知道!”   他接到江溺的电话,险些以为顾池吞药自杀了,吓得他要死!   江溺坐在沙发上没说话,许久才低低道:“瓶子是空的,我还以为……”   “你以为,你以为什么?”付冬气得站不稳,“不过苏凭川这家伙也真是大胆,居然敢把这种药随随便便就开给一个有自杀行为的病人。”   说完他一转眼瞥到江溺阴沉的脸色,又立马补充道:“幸好他也没开多少。”   其实他也不知道苏凭川开了多少,但是以顾池吃的量来看,的确是安全的。   “行了。”江溺突然站了起来,“你先回去吧,我上去看看他。”   顾池是被医院嘈杂的声音吵醒来的,睁眼的时候好像迷迷糊糊的看到了江溺,但是没等他睁开眼睛看清楚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再睁开眼睛自己已经回到了别墅的房间里。   头顶的天花板在晃,晃得他头晕眼花,有气无力地抬起手臂遮了一下眼睛。   全身酸软无力,感觉血液被抽干了,很难受,嗓子干的冒烟。   可能是吃了安眠药的原因,顾池深吸了一口气,支撑着从床上坐起来甩了甩脑袋,正要掀被子起来去洗把脸清醒一下,房间门倏然被拉开,他抬头,正好对上江溺的目光。   “醒了?”江溺偏头把门关上。   顾池愣了愣,又把被子盖回去,淡淡“嗯”了一声。   “牛奶。”江溺把手上的热牛奶递给他。   顾池没有推辞,接过,依旧是温热的,他正好又渴又饿着,一口下去感觉嗓子都好了不少,五感顿时清晰,唇齿间的奶香味充斥着他的大脑,几乎要溢出来。   两人一站一坐,沉默相对,江溺很自然的接过空玻璃杯,眸色柔和了一些,轻声问:“好点了没有?有没有觉得疲劳困乏?”   他听付冬说过安眠药的副作用,估计他现在不好受着。   顾池摇摇头:“……没事。”   确实是有些无力疲惫,但是勉强能支撑。   这句话一落下,气氛一时间又变得诡异了起来,顾池就等着江溺出去,两人这么一说话他又觉得有些累了,但是江溺好像没有出去的意思,紧紧抿着唇,垂着眼,房间内昏暗的灯光把他的眼睫拉的很长,投下一片浓黑的阴影,顾池也隐隐看见了他眼下的清灰,下意识侧了下脸。   “小池。”江溺突然抬眼看着他,嗓音有些低沉,含着些晦暗不明的情绪。   顾池轻轻“嗯”了一声,等他的下文。   江溺却又默了一段时间,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吃安眠药?”   顾池一愣,不咸不淡道:“睡不着。”   “……”江溺抿了抿唇,试探道,“是因为……我吗?”   他大概就是顾池噩梦的来源吧。   然而他却摇了头,神色不变,语气冷淡:“与你无关。”   他莫名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他……就好了。   江溺悄悄用余光看了他一眼,见他靠在床头没什么反应,便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地坐在了床边上,小心翼翼地挨着他,不过分亲近,敛着眉沉思半晌,斟酌了一下才道:“小池,你能不能……以后不要再吃这种药了?”   顾池看了他一眼,讥笑道:“我不吃药,怎么睡觉?”   他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面就是铺天盖地的血,有父亲的,有母亲的,还有他自己的以及……江溺的,大约是上次江溺被捅刀的时候血溅在他眼前让他留下了阴影吧,他并不是害怕这种东西,只是从内心里面抗拒着。   江溺顿了下,思虑了一会儿,又道:“那……能不能不要一次那么多?一粒,先从一粒开始好吗?”   这次从医院里面查出来,顾池一共吃了四粒安眠药,已经超出顾池的身体承受范围内了,也难怪会叫不醒,难受肯定是难受的了。   顾池闭了闭眼,有些困了,便含含糊糊的答应着:“行吧。”   他只是想达到一个相对安静摒弃一切的效果,还特意上网查了一下有没有生命危险,谁知道人是没死,却长睡了这么久。   江溺有些开心,笑了下,又道:“那……把药放在我这里好不好,你要睡的时候我就给你吃一粒。”   他害怕顾池没有常识,又和这次一样为了睡个好觉吃这么多安眠药。   顾池微微抬起眼皮懒懒瞥了他一眼,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是又咽了下去,最终还是道:“你不用那么紧张,我暂时还不会自杀。”   他要是存心自杀,苏凭川给他开的二十粒安眠药他指定就全吃了,这次他也就吃了四粒,当时还怕江溺发现,就将其余的放在另一个小瓶子里了。   江溺却仿佛被“自杀”两个字刺到了,深深皱起了眉头,脸色也沉了下来:“以后能不能……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顾池轻微的挑了下眼皮,讽刺道:“我不伤害自己,我伤害谁?我能伤害谁?”   不是谁都会将自己的痛苦付诸于别人,交付于血腥,将自己弄得肮脏不已。   江溺深呼吸一口气,抬眼直勾勾的看着他,眸色黑得人心里发堵:“我。你可以伤害我,要是不解恨的话我把刀递给你,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好不好?”   顾池眼眸微颤,偏过了头,虚弱的笑了一下:“那你不如拿一把枪来,我直接杀了你。”   他只是说说而已,也料定了江溺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谁知道下一秒江溺真的从怀里面掏出了一把程亮的黑色□□,抓着顾池的手,将那沉重的东西放在了他温热的掌心里,冰凉的强身刺得顾池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江溺就这样轻轻握着他的手,将那漆黑空洞的枪口对在了他的胸口,他的大拇指无不柔情地按着他的,仿佛下一秒就能毫不留情地扣动扳机,事实上,只要顾池愿意,穿心而过又何妨。   “小池,我是你的,我的命也给你了,你想怎么糟践都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47章 047 黎明   怪物永远是少年最虔诚的信徒。   即使时光老去,你我魂归故里,但谁也无法拦住我爱你。   ……   顾池浑身僵硬,冰冷的枪身刺激着他昏沉的大脑,他受了惊似的,猛地甩开江溺的手,但是江溺的劲很大,自己又根本没什么力气,这样的挣动徒劳无功,他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江溺,我手上不想沾血,否则你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吗?”顾池死死盯着他,紧紧咬着牙。   江溺听到他的话,没有生气也没有暴起,看了他半晌却笑了:“顾池,不然我们打个商量,我去死,你活着,我自己自杀,保证不会让血溅到你也不会让你看见,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好不好?”   他的死如果能让顾池好好活着,那他还有什么留恋的,只不过……   “小池,你得学会保护自己,不然以后再遇到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办?”江溺轻轻说。   顾池说不清那瞬间心里面是什么感觉,无数复杂的东西在内里翻涌着,搅得他浑身难受不得安宁。他甚至不敢去细想其中的味道,他明明那么恨江溺的,为什么到现在居然会有犹豫?是听到张深说江溺往事的同情和怜悯?还是别的什么,他不知道,但是起码他现在可以确定,他不想杀江溺了,也许是累了,也许是恨意不足够他想江溺死。   他不想让江溺看出来,也不能让他抓到他的软肋。   顾池偏头咬着牙道:“你死了又怎样?我失去的东西你能还给我吗?所有的美好都被你埋葬在了地下,为什么还不允许我去把它们找回来?看见我痛苦,你很得意是不是?毕竟你不是我,你永远也无法体会此间万般苦楚……”   他说着,不知怎的就哽咽了,那一刹那好像所有的痛苦都被揭露了出来,他所逃避的一切迎面袭来打得他措手不及。   母亲的死……毫无希望的未来……   江溺沉默了很久,顾池也没再说话,房间里面一时间针落可闻,彼此清浅的呼吸都能听见,胸腔里面狠狠跳动的心脏大概就是他们最清晰的声音,那样狂热又痛苦,纠结并复杂。   两个人之间的纠缠得失大概是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久到顾池甚至开始神志不清的时候他才感觉到江溺握着的他的手放开了,黑色的□□在房间里昏暗的灯光下泛着不符合的暖黄,直直掉落在地上,留下一声闷响,也让顾池回过了神,他转头去看江溺,仅是一眼就惊得动弹不得了,更遑论把被他抓在手心里的手拿开。   无法无天叱咤整个南阳的江家少爷,这么矜傲张扬做什么都看似漫不经心的一个人,在人们眼里大概是无敌的,好似一个没有喜怒哀乐的冰冷机械。可就是这样轻狂嚣张的他,此时抓着他的手,低着头,冰凉的额头抵在他手背上……哭了。   他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体轻微的颤动。   很久以前顾池曾经也和别人一样,认为江溺是个无情无义的怪物,表面散漫慵懒,实则嚣张病态。   他对顾池造成的伤害更是数不胜数,他赶走他身边所有人,就为了把他留在身边。所以顾池以前以为江溺对他的喜欢不过是一时兴起,不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喜欢,是主人对宠物的喜爱,因为只有宠物才会落在人的手里任人摆布不得其身,于是顾池厌恶他讨厌他恨他,一直期盼着江溺能早点把他丢掉。   可是慢慢的他发现自己理解错了,江溺不是对他一时兴起,是真的喜欢他,是那种极度偏执又病态的喜欢,病态到不择手段把他留在他身边,清除一切可能对他不利的障碍,让他这辈子都只能依赖他,可这比前者更可怕。   他倒是宁愿江溺玩弄他,也不想被这种爱束缚,以爱之名的折磨才最令人崩溃。   但渐渐的他又发现江溺好像不是那么坏。   那天晚上自己喝醉酒的记忆在之后渐渐回笼了,也正因为想起了一些,所以顾池才觉得惊讶,自己那么无理取闹,推他打他拉着他上上下下跑,他却拿出了自己这辈子的耐心跟着他瞎走,他要的一切合理的不合理的他都给他买,童装玩具还有那辆至今仍收在杂物室里的小型汽车,他骂他“神经病”他还跟自己说“对不起”,他陪着自己胡闹陪自己演戏,却没有趁人之危。   那种□□,江溺只对他用过两次强,还有一次被下了药迫不得已,另外就是那晚上吃小寒的醋,他背受伤了以后他自责的不敢见他,却再也没有对他做过这种出格的事情。   顾池不否认自己对他的厌恶与痛恨,却也无法忽视他的好。   当江溺温热的眼泪落在他手背上的时候,顾池鼻子瞬间酸了。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不甘以及痛苦都如潮水般扑来,他努力压抑着多天的情绪居然在江溺的影响下隐隐崩溃,顾池只能竭力忍耐。   他不明白江溺为什么哭,明明最痛苦的是他为什么还要用眼泪博取他的同情?   偏偏顾池最吃这一套。   “小池……我,我不能没有你……”江溺哽咽着,像个求糖吃的孩子一样把脸埋在了他掌心,更多的泪珠落在他手上,却滴进了他心里。   顾池咬着牙没说话。   “我不能失去你了……我总是什么都做不好,做不好想做的事,爱不好想爱的人,也留不住你们……”江溺声音发着哑,双肩微微颤抖。   这是顾池第一次看见他哭,高高在上的贵族公子,闻风丧胆的南阳撒旦,原来也会有眼泪和说不完的委屈。   再转念一想,江溺又有什么特别的呢,他明明也只是个高中生,甚至比他小,为什么却会变得让人忘了他少年的身份?反而是众人心中磨牙饮血的怪物?   顾池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怕自己一开口,那泄洪似的情绪就会把他扑得狼狈不堪,反而叫江溺看到他的懦弱。   “小池,有时候我也觉得活着挺没意思的,在遇到你之前我不止一次的……想过求死,甚至期待着哪天谁能给我一枪让我从此消弭在这荒唐污秽的人世间,遇到你之后我却突然没有那么讨厌这个世界了,如果说之前历经的所有的苦难,都是为了让我遇见你,那又何尝不可……”江溺说,“我曾想过沉沦堕落在深渊一辈子,是你的出现,让我开始期盼长生不老,恨不得你我永生永世就这样长相厮守下去,反正还有那么长的时间,你总会喜欢我的对不对?就算不喜欢起码也不会那么讨厌了吧……”   江溺闭了闭眼,几乎是自暴自弃地放开了顾池的手,垂着眼,语气沉沉:“小池,我真想一辈子都可以不放开你的手,但是付冬说让我尊重你,所以我就想以后吻你牵你抱你都问一下你,得到你的同意以后再实施,可是我大抵骨子里流氓惯了,喜欢就想这样做……小池,是我耽误了你,我做不到那么礼貌斯文,与你进退有度。”   如果没有他,大抵顾池以后会找一个与他相敬如宾的妻子,就像陈苒那样的,两人可以互相尊重,也会彼此信任,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但是因为他,顾池现在对什么都没有期待了,他亲手折断了他的双翼,让羁鸟从此困死在这片荒芜的旧林里,这也是大海兀自将池鱼困在深处的结局。   “可……小池,我求你不要再让我失去你了好不好?你想要的礼貌与尊重我都会去学,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会努力变成你喜欢的样子。”江溺闷声说,语气虔诚的如同神的信徒,“等到外面的危机解除了,如果你还想走,我保证不再拦着你,所以你现在……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他是疯子是怪物,他身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而他却偏偏不知死活的把这么好的顾池拉了下来。   他有罪,他肮脏又龌龊,活不好自己也爱不好别人。   他的喜欢给顾池带来了灾难,他的存在就是他一辈子的噩梦。   所以他只能卑微,哪怕把自己埋进尘埃里也乞求着顾池不要离开他,哪怕离开他,也不要离开这个世界,这世界有顾池就很好,他不希望顾池因为他而错过了这世间更美好的东西,没必要也不值得。   顾池愣了很久,只觉得脑袋空白,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地敲打着他的心脏,痛的他终把忍耐已久的痛一并发泄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他实在是太累了,累到想放弃一切,累到想就此消弭,累到活不下去。   他既没有能力找到杀父亲的凶手,也没有资格强硬的去把母亲留下来,所以他失去了所有,他生不如死。   “可是江溺……我没有妈妈了。”   江溺浑身一愣,怔了很久。   这是死结。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该做的都做了,他几乎动用了自己一切的力量去为林缘寻找最好的医疗资源,然而他还是失败了,他没能为顾池留住他的母亲。   江溺再抬眼去看顾池的时候,顾池的眼泪已经流了满脸,连带着他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眼眶再次红了。   顾池亲眼看着母亲死去的时候没有哭,母亲被火化下葬他也没有哭,后来的几天更是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也因此江溺更加担心,有些情绪不发泄出来,就会成为一生的噩梦和永远消除不了的郁结,他很清楚那种滋味,他不想让顾池再去体会一遍,所以想法设法的让苏凭川和付冬过来。   江溺没有想到,顾池忍耐了这么久的情绪,会在这一瞬间爆发,而且是在他面前,就这么毫无防备的把自己的坚强折断,江溺咬了咬牙,心底疼得要命,疼得他喘不过气,气血方刚的少年人敌不过心爱之人的眼泪。   他尽量用最轻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将他圈进了自己怀里,顾池浑身酸软,又意识涣散,自是没有什么神志再去想抱住自己的人是谁。   “小池……我在,我永远在,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江溺哑着嗓子在他耳边低声说,他将眼睛轻轻抵在顾池的肩头,却浑然不觉那一小块已被他的虔诚浸湿。   顾池极其轻微颤了下眼睫,用仅存的意志想清了眼前的人是谁:“可我不喜欢你……我不要你。”   江溺哽咽了一下,默了一会儿却将他抱的更紧了,像是要将他这个人永远裹在他怀里,将自己的血肉与他的紧密相连。   “没关系的小池,不论是作为你的爱人仇人或是……陌生人,我都会守在你身边,你在哪我就在哪,从今往后都没有人敢再伤害你,”江溺闷声说,“顾池现在不是江溺的,但是江溺永远是顾池的。”   顾池是所有人的神明,神爱世人却不会怜悯怪物,但是没关系,怪物永远是他的信徒,守护他也好陪他也好爱他亦是,至死不休。   顾池这一场发泄不仅是将他心里面积累已久的结解除了,也让他彻底放松了下来,那些逃避又自欺欺人的东西一下子被揭开来,也让他瞬间卸下所有,于是这一觉就睡的格外久。   江溺却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毕竟顾池一清醒过来反而要去直面母亲的死亡了,虽然迟早要应对的,可他实在是不想再看到顾池痛苦又无助的模样了,于是咨询了一下苏凭川和付冬。   前者道喜后者拎包上门打听情况。   “你来干什么?”江溺看着悠哉游哉的付冬,皱着眉,透着明显的不悦以及不耐,毕竟在他心里付冬还是有喜欢顾池的嫌疑的,来的这么勤,知道的顾池是他的人,不知道的估计以为付冬把小情人养在他家里了。   而付冬却对江溺这种幼稚的行为充耳不闻,毕竟是个医生,按年龄怎么说也算是个长辈。   “我不能来了?再说了你把顾星眠那磨人玩意儿放我这里我还没有说什么呢,串个门怎么就这么防上防下的?”付冬一说起那小子就叹气。   也就是在前段时间宋寒才正式改名为顾星眠。   付冬毕竟是个单身狗,恋爱都没谈过多少次更遑论带小屁孩,虽然他不哭也不闹名堂也不多,不喜欢玩具和新衣服,可是毕竟是个孩子,就在不久前发烧一场差点把高等医科学院出来的身为老师骄傲的高材生的他吓得魂不附体,毕竟这小玩意儿烧的意识不清的,他的那些退烧方法也不管用,就连夜开车把人送去了急诊,打了针才算是好起来,那里的医生护士几乎都认识他,看到他这副着急忙慌的样子差点没把脸笑裂了,付冬觉得很丢脸,一直记恨着这事,无奈小屁孩听话的很,他的气也就没地方撒了,现下还要被罪魁祸首误会。   “你会心理学吗?了解心理学吗?知道怎样和顾池谈话会让他最容易接受并且放松吗?他现在是睡着,等他醒来想起那些事情你要怎么和他说怎么让他对你说实话解开这个郁结?”付冬一口气把江溺的弱点戳的明明白白。   江溺果然瞬间泄气,只是眼神依旧冰冷。   “进来吧。”   没办法,怪物喜欢不好少年,除了求助他人实在别无他法。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曾把光阴浪费,   甚至莽撞到视死如归,   却因为爱上你而渴望能够长命百岁。   ——林夕《身体健康》   感谢观阅 第48章 048 黎明   怪物也曾渴望光芒万丈,   少年的出现让千疮百孔的他终也年少。   ……   顾池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那种卸下所有后的轻松与疲倦两相折磨着他,浑身酸软无力,睁开眼睛缓了很久才想起睡着之前的事。   他紧紧眯了眯眼才缓缓睁开,眼前先是一片黑暗,然后才慢慢缓回来,恍惚中有种如至梦里的感觉。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房间里面的灯光也很暗,窗帘拉得很严实,顾池晃了晃脑袋,踉跄着下床,进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才稍微清醒了一些,大概是吃了过量安眠药的副作用,睡一觉醒来还是觉得全身不舒服的紧,腿都是软的,只能慢慢扶着墙踱出去。   胃有些痛,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更不清楚多久没吃饭,胃里面不断翻搅着,酸水几乎从喉咙里面溢出来,但没有力气下去,看天色应该很晚了,可能江溺已经睡了。   顾池瘫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胃疼的冷汗都出来了,还是决定出去找点胃药吃。   摇摇晃晃地出去,门一拉开险些往后一屁股摔下去——江溺和付冬站在门口。   不知道这两个人站了多久,幸好江溺手疾眼快地往前一步拉住了顾池。   “哎顾池你没事吧?“付冬吓了一跳。   他人被江溺抱在怀里,明明刚才还有力气走路,现在却连摇一下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池,哪里不舒服?”江溺看见顾池额头细密的汗时,脸色就白了。   顾池迷迷糊糊的靠着江溺,哑声呢喃:“胃……胃疼。”   江溺二话不说打横把顾池抱起来,头也不回的说:“打个电话把张深叫过来热饭,给小池拿药。”   付冬也顾不得自己被使唤了,立马一个电话给张深打过去,挂了就疾步下去倒了杯热水,然后才急匆匆往房间里面走。   “怎么样?”付冬拿了药过来。   江溺靠在床边抱着顾池,正在给他轻轻擦汗,温柔的判若两人,付冬恍惚了一瞬,把热水和药递过去,江溺脸色绷得死紧,浑身都是僵硬的,给顾池喂药的动作却小心翼翼地让人看得着急。   “你来给他看看,我下去泡杯牛奶。”江溺一边低声说着,一边轻轻将顾池放倒在床上,给他拉好被子。   付冬点点头,脸色也不是很好:“行。”   江溺“嗯”了一声,不放心的看了顾池一眼才离开。   他去的时候张深已经进来了。   这人还是一副痞气十足的样子,咬着根烟一脸不情愿的炒饭,不像是做饭,像在抡人。   “哟,下来了?”张深听着脚步声看了江溺一眼。   江溺正眼都没给他一个,只是轻飘飘瞥了他一眼,然后拉着一张脸沉默的拿奶粉。   偏偏张深不怕他,一看他手里东西就不忍直视的酸道:“你这不是在谈恋爱,这是养小朋友吧。”   江溺冷笑,调着热水说:“你懂个屁。”   “……”有被内涵到。   张深摸了摸鼻子:“我说真的,你这么喜欢他,你自己为他跑上跑下的我就不说什么了,他使唤你你来使唤我算是怎么回事?”   江溺看了他一眼,淡淡说:“你以前不是最希望我谈恋爱了吗?我记得初中的时候学校早恋的很多,你当时还明里暗里暗示过我很多次呢。”   张深嘿嘿笑道:“那能一样吗,我也没想到你喜欢男的啊,早知道我就献一下身……我靠!”   尾音直接被江溺一脚给踹断了。   “你他妈说话给老子小心一点,不管他是男的还是女的,我都喜欢,别人是男是女关我屁事。”江溺毫不留情。   毕竟在遇见顾池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生。   张深摸了摸屁股,撇嘴不情不愿道:“你这过分了啊,什么叫别人?我和你过命的交情我那算是别人吗?”   江溺没说话,认真的调了一下牛奶,调好之后尝了一下觉得满意,才轻飘飘说:“再过命我也不喜欢。”   “……”   行吧。   他都习惯了,反正江溺这人对感情的理解就是那么回事儿,不然当初也不至于因为自己的喜欢把顾池折磨成那样了,一个人不会爱,那对被爱的那个人是很痛苦的事情,不过张深很庆幸江溺为了顾池愿意去理解这个东西,毕竟他以前被爱伤得太重了,能再爱上一个人真的不容易。   顾池吃完药之后胃好了不少,就是胃里面空荡荡的,还是有些饿,迷迷糊糊闻见了饭菜得香味,他循着味儿睁开眼睛,看见江溺正端着饭菜从外面走进来,盘子端的并不平稳,小心翼翼地像是对待什么宝石美玉山珍海味,动作就显得有些滑稽。   “怎么样了?”江溺把饭菜放在桌上,看着半眯着眼脸色仍旧有些发白的顾池,心和他的眉一样皱着。   付冬笑道:“放心吧,吃了药好了不少,让他吃点东西吧。”   江溺放下心来,坐在床边轻轻叫顾池:“小池,吃饭了。”   顾池本来就饿了,看到江溺端着饭菜进来的时候就想扑过去狼吞虎咽一顿,无奈浑身没什么力气,只能干看着,江溺一来问。他就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   江溺心里一喜,轻轻托着顾池扶他起来,把枕头垫在他身后,身体环着他,他一松手恐怕顾池就要滑下去了,但是这个姿势又不好给他拿饭,于是抬头看向了坐在不远处的付冬。   “拿一下饭。”   语气淡漠的不像是在让人帮忙,理所当然的欠揍,单身狗付医生只能任劳任怨地过去给他端盘子,活像是举着奥运会火炬,生怕这宝贝有个闪失。   江溺先给顾池喂了杯牛奶暖暖胃,然后才一小口一小口地给他喂饭吃,用张深的话说就是真的像是在养小朋友,生怕喂多了就咽到了他。   顾池意识昏沉,只知道勺子碰到了嘴唇就张嘴,乖的像小猫,温顺又柔软的不可思议。   单身狗付冬同志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里流下了滚烫的热泪,终究是他不配了。   吃完饭,顾池状态好了不少,意识恢复了些许,也有点力气了,江溺看着他有些进退两难,毕竟他还把人抱在怀里。   好在付冬及时看出这种情况,善解人意的对江溺使了个眼色说:“你先把这里的东西拿下去吧,我和顾池聊聊天,他刚刚醒来现在应该睡不着。   江溺知道他的意思,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别……和他说那些事情……”   付冬也懂他的“那些事情”指的是什么,笑了下说:“放心吧,我有分寸,你别管。”   江溺没再说什么,轻轻松开顾池,没敢看他就收拾好端着东西匆忙的开门出去了。   江溺一出去,房间里面有些诡异的气氛顿时消散了些。   付冬起身多开了床头的一盏灯,顾池不适的眯了眯眼,带着橘黄色暖意的灯光将他苍白的脸衬的温和了点。   “好点了吗?”付冬轻声问,并没有开门进山的说出来意。   顾池虚弱的点点头,“嗯”了一声,带着些鼻音。   付冬将他腰间的被子拉上去了一点。   “你母亲的事情他都替你办好了,你好点了的话就过去看看吧。”付冬看着他。   是的。   母亲去世这么久,他还没敢去看她一眼,本来以为自己可以紧随其后……也怕自己会崩溃,但现在看来,该发泄的情绪已经在江溺面前展示完了。   顾池垂着眼没说话,眉眼疲倦,只觉得又困又难受,心里痛的厉害,像是一块巨石吊在里面,拿不起放不下。   “你应该为她高兴。”付冬说,“她很爱你,所以才决定离开。”   他当然知道,他不把母亲当负担,只把她当成自己唯一前进的动力和支柱,可是母亲认为自己是他的负担,而且他知道,她想父亲了。   “我知道……”顾池声音很低,尾音微弱的几乎听不见。   付冬抿了抿唇,半晌才抬起头盯着顾池的眼睛说:“有些话可能你不爱听,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之后你怎么做怎么想全凭你自己,都不关我的事。”   顾池没说话,他大概能猜到付冬要说什么了。   付冬等了一会儿,见顾池没有拒绝的意思,心里一喜,可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他的心情又倏地沉了下去。   那些事情,别说是给江溺留下了一定的阴影,就连年少的付冬都或多或少被影响了,况且那时的江溺还只是个孩子。   两个人又各自沉默了一会儿,付冬才决定开口,却没看顾池,低垂着眸子,他真怕自己也说不下去。   “他小时候……过的不是很好。”付冬低声说。   这个顾池清楚,张深已经和他说过了。   但那又岂止只是“不是很好”   “我认识江溺的时候,他还小着呢,说起来好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居然被这个小屁孩给抡了,还毫无还手之力,他半根毛没被伤到,我是狼狈不堪的哭着回去的……这种丢人的事情就不详细说,反正就是挺窝囊的……”   想起当初的情景,付冬就忍不住嘲笑自己,那时候江溺真的太厉害了,他都不明白年纪这么小的小孩儿打起人来怎么这么厉害,付冬敢和他动手,就是看见了他满身的伤痕,遍体鳞伤,可比他狼狈严重的多,甚至是血淋淋的。   所以那个时候他就想这小孩儿这么厉害怎么会被人欺负,少年人的好奇心一向很重,况且那时候的付冬怎么也可以说是南阳的贵族公子,从小衣尊处优,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但带很多人去教训一个孩子又似乎并不那么光明磊落,于是第二天找到他悄悄跟在他后面,亲眼看着那个淡漠又冷冽的孩子蹦蹦跳跳地奔进一个很大的宅子。   “叶家大宅。”付冬声音有些哑了,当时的所有,至今历历在目。   顾池听着,却不知道付冬接下来要说什么,只是沉默的听着他的语气越来越不对劲,心里也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还以为他只是个喜欢在外面和人打架的少爷,回到家会和我一样接受父母的责怪和心疼,所以我以为他也是,当时看到叶袖清……也就是江溺母亲的时候,我还感慨且嫉妒来着。那是一个很好看的女人,长相温雅,我看到她时她正站在花园里浇花,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一看就是那种贤妻良母类型的女人……”付冬说到这里,嗓子一紧,闭了闭眼,“但是我想错了……”   顾池看着他,心里不知为何有一块东西慢慢悬了起来。   “我亲眼……看到那个女人,狠狠一脚踹开了江溺……”付冬偏开了头。   顾池微微睁大了眼。   他从小就生活在父母的爱护和关心之中,他们传输给他的事物,都是温暖且充满善意的,别说是打了,就算是骂都极少有过,所以他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狠心的父母,一时间惊愕的说不话来。   “这还不算。”付冬哑声说,“那个女人还将手里面浇花的铁质瓶子往他身上砸,血立马就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来,糊了他满脸,我当时……吓得躲在树下,腿软的险些摔一跤,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一个铁质的浇水瓶将一个孩子砸出血……   顾池轻轻倒吸一口冷气。   “我无法想象那时的江溺是怎样的心情,但是令我惊讶的是他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是平静地擦了擦眼前的血,对着……对着那个人……笑了一下……”付冬气得浑身都在微微颤动,“他在笑你知道吗?笑的天真又懂事,甚至捡起地上的浇水瓶把上面的血用袖子擦干净了还给她。”   “晦气!恶心!要你滚开死在外边非要回来!怎么不和那条臭虫在一起?”叶袖清一改付冬初见她时的文雅,满脸的轻蔑与厌弃,看都没有多看江溺一样,就继续浇花。   江溺却生怕妈妈生气,跪在地上不敢起来,过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问:“妈妈,我可以起来了吗?”   原本还平静无波在浇花的叶袖清又发起狂来,猛的拎起小江溺,将他扔进了后花园的水池里,水池水浅,叶袖清力道不大,长得却并不矮,江溺被叶袖清扔进去的时候,他几乎听见了“砰”的一声重响。   就以付冬在他面前说了一句不好听的话江溺就打他的行为来看,他能看出江溺是一个怎样的人,绝不会这么……这么忍气吞声。   那时候付冬不懂,也不明白。   后来他知道了,有一种人格,叫做讨好型人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49章 049 故渊   潮起潮落终有时,   缘来缘去自有数。   爱或不爱怎奈何   ……   “讨好型人格?”顾池愣了愣。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听到这五个字心里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苦涩闷然。   “一味地讨好他人,却不顾及自己本身的感受。当然江溺这种比较特殊,有专一性,就是只对他在乎的人……譬如他母亲或者……你这样,别人还是如常,但是不管对谁,这对江溺都是极其不利的。”付冬苦笑着看着顾池,“很难想象吧?像江溺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去讨好谁。”   顾池紧抿着唇垂着眼没说话。   他突然想起了江溺对他独有的温柔与耐心,脑子里面一闪而过昨天他握着他的手轻轻抽泣的模样。   江溺会哭……他是人,所以其实他也会痛。   别说是现在顾池不可思议,当时的付冬又何尝不是,不过那时的他就和现在的顾池一样,并不了解这种人格性问题,除了惊讶就是惊讶,惊讶到他这一天被打了,第二天还巴巴黏着江溺。   那时的江溺在晚上回家之前总会去一个固定的地方,那是一个很破旧的巷子,付冬只要去那里,准能看到他坐在角落里看猫。   是的,那时巷墙上趴着只黑色的小猫,浑身脏兮兮的,只和江溺亲近,谁上去摸就会炸毛咬人,只是后来那只猫被游荡在这里的小混混玩死了,当时的江溺年纪尚小,能以蛮力敌得过一个人,却对付不了一群人。   即使后来那群小混混不是残就是蹲了局子,然而小猫血淋淋的尸体又怎么能不让小小的江溺造成一辈子阴影。   他甚至一直对这种并不关乎他的事而表现出超乎寻常的自责。   “其实江溺特别喜欢小动物。”付冬突然笑了下,“我以前养过一只小狗,他虽然对我冷冰冰的,却意外的和它亲近,我要是一个人去找江溺,准会被他骂,搞不好还会抡一顿,但是只要把小狗带过去,江溺准能有个好脸色,开心了还会笑。”   想起当时的情景付冬都觉得好玩。   那时候他对江溺来了兴趣,正好放暑假他在家里闲得慌,就三天两头的去巷子里面找他,起初会被他踹走,可付冬知道自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江溺下狠过一次之后,他之后再怎么烦付冬,赶他的时候都没有下过重手。   “所以我现在也时常在想,其实他也需要朋友的吧,他肯定需要的,他只是怕别人伤害他,也怕自己伤害别人,所以为自己划定一个安全范围,谁越界了就会让他心慌。”   付冬叹了口气:“他小时候和我们都不一样,他面对的不仅仅是父母的抛弃与虐待,还是叶家江家两边仇人的追杀,叶家还好,毕竟叶家二老都是很和善的人,不经常和人起冲突,也鲜少结仇,有继承叶家资格的也只有叶袖清一个,在继承者方面也不需要多担心。江家就不同了,江杨年轻的时候是花花公子,脾气很暴,得罪的人不少,江家家大业大,背后势力的庞大更是无法想象,更要命就是江家继承人,江杨风流成性,前后在外有江可一个私生女和江溺一个私生子,其他还有的话不是被江梓航搞死了,就是在肚子里被他家那位发妻搞死了。”   “所以可想而知,江溺面对的是什么……”   江家的仇家无法报复到江杨,矛头当然就会转到江溺身上,而江家再怎么厉害也无暇顾及一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江可还好,当时她的母亲正被江杨藏在外面,她也因此得到一定的庇护,江梓航也不好就这么对她动手,于是所有的危险都揽在了江溺身上,对于江梓航来说,江溺就是最大的威胁,毕竟江家家业传子不传女,江可不论在江家多久都得不到什么,可如果江溺有一天凭借着叶家回到江家,这对他将很不利。   顾池紧紧拧着眉,他无法和江溺感同身受,但是就这么听着付冬说,他就能想象到江溺那时身处哪种绝望的境地。   “人算不如天算,江溺后来……还真的凭借着叶家的权势回到了江家。”付冬涩然一笑。   可是那样得到的叶家,却成了江溺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也成了付冬每每想起江溺时那种无法言喻的心疼。   他一个旁人都无法忘怀,甚至有时候午夜梦回,还会看到叶袖清躺在血泊里面瞪大着眼睛看着他。   那江溺呢?当时年幼的他,又是怎么花时间来调整自己的?   “你……看到了什么?”顾池突然问,嗓音有些低。   付冬浑身僵硬,肩背绷得很久,前所未有的紧张,许久才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偏过头,面色颓然,语气萧索:   “叶袖清……握着江溺的手,自杀了。”   “什么?”   顾池的心脏突然被什么狠狠一攥,整颗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我也会怀疑江溺杀了她。”   那时候付冬和江溺在小狗的帮助下已经算是朋友了,至少在付冬看来是,他们付家的家业也不小,和叶家也有生意往来,他知道江溺每天几点会回去,所以那天趁着父亲和叶董事长谈生意,就想悄悄溜过去看江溺,想给他一个惊喜,然后这么堂而皇之的看到了那样一幕。   他隔得其实挺远的,听不清叶袖清在和江溺说什么,但是江溺脸上已然没了平时面对母亲时那刻意讨好的笑意,麻木的像是一个任人操作的机械,他就静静站在那里,付冬莫名有些害怕,没敢靠近,想站在那里等他,就看着叶袖清在和他说什么,江溺至始至终一言不发,付冬的心脏开始无意识的紧绷起来,直到叶袖清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水果刀,他以为他要杀江溺,顿时急了,瞬间就想冲过去,下一秒,却看见女人握着江溺的手将刀尖对准了自己,朝着心脏狠狠捅了进去……   “我当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脑袋空白,我看着叶袖清把刀从胸口□□,鲜血喷了江溺满身,她狰狞的笑起来,然后慢慢倒在地上,看着江溺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着小小的江溺沉着又冷静地站在原地……”付冬面色已经惨白,语气微颤着,“后来的事情我记得不太清了……”   不过后来他也有从别人那里听说,他听说江溺杀了叶袖清之后在众人面前淡淡说了一句话:   “希望您在那边过的更幸福。”   之后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   叶家父母不忍心杀了江溺,毕竟这是女儿唯一的血脉了,只能将他赶出去,所以他那时候就流浪在外面了,谁肯定也想不到,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身无长技,流落在外,没有饿死就是上天的恩惠了。   “我不知道他那几年是怎么过的,但是肯定过的不是很好,我再见他的时候,他已经不是原来的江溺了,已经彻底不会笑,脾气越来越坏,对身边的人越发冷淡。”   付冬笑了一声,也不知其中如何滋味。   “他妈妈……真的不爱他吗?”顾池突然问,像是有一根细针在心口密密扎着,让人莫名胸闷。   在他看来,任何母亲都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或许只是……方式不太对?   付冬看了顾池半晌,笑了,许久才肯定的摇摇头:“绝无可能。”   顾池无言。   “你认为会有母亲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弑母的白眼狼吗?会有母亲把自己儿子当成取悦一个人的工具吗?会有母亲为了折磨你给你喂大量安眠药然后故意送到医院洗胃吗?会有母亲对自己的儿子下狠手拿烟头烫你冬天的时候让你跪在雪地里一夜吗?”   付冬越说眼睛越发红。   这些都是他知道的看到的。   那时候的江溺,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能伤到江溺的,那时候只有一个叶袖清,现在唯一个顾池。   付冬的话没完的时候顾池唇上的血色已经尽数褪去了,好半晌都感觉有什么东西哽在嗓子里,压得他说不出话来,不知道时间逝去了多少,他才试探着开口,可就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语气里的颤动:“为什么……那时候的江……他,会特意去讨好他母亲?他妈妈不是……”   “叶袖清不爱他,可是他爱他的妈妈。”付冬平静的说。   话音一落,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种无休止的诡异寂静中,仿佛一切都被湮没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沉默里了,所有的一切都归于黑夜,然而那个瘦小无助满身伤痕的小小身影却如同烙了印一般骤然出现在他脑海里。   他想象着,想象着那个名叫江溺的孩子,怀着对未来的迷茫以及对母亲深沉的爱,绝望而虚伪的活着,将所有的痛苦与孤独都寄托在巷墙上那只小猫的身上,后来小猫死了,他的寄托失去了方向,那时候的他又是怎么想的?   会不会哭?会不会想和自己的朋友倾诉?会不会也想过母亲轻声安慰着、柔软的手拂过他的额前的发?他也会向往有一个人来救赎他吗?那为什么付冬出现了,他却不让付冬救他呢?为什么偏偏……要他来拉他一把?   顾池看着现在的江溺,又会想,如果江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和他一样生在一个平凡的工薪家庭,他会是个怎样的人?   以他的长相,不论走的是哪条路,都注定不平凡。   或许江溺会把校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眉眼带着笑,少年恣意又张狂,嚣张且狂妄,带着一丝少年人独有的清朗,也许还会有些坏,会对着喜欢的人痞痞的笑,然后漫不经心的惊艳着谁的时光;他一定会和所有高中生一样努力学习,考上一个不算好却也不坏的大学,有自己前进的方向与目标,会前路坦荡万丈光芒,然后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先不论男女,可顾池却愿意相信,江溺不管是怎样的江溺,都肯定会竭尽全力的去爱他。   他突然特别遗憾,遗憾什么呢?顾池也不知道,但起码他知道,他不喜欢他,以前不喜欢,现在不喜欢,以后他也不敢喜欢。   如果说要拿江溺的伤疤来遮去江溺给予他的伤痕,那未免对他太不公平了。   顾池不是圣母,虽心怀善意,可人要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付出再多的代价也弥补不了,所以有些痛苦是刻在心里面的,不是说想不计较就不计较的,除非时光倒流,他失忆。   “所以……你和我说这么多,是为了……”   “为了让你明白……”付冬打断他,“让你明白江溺也不是你看到的那么坏,他所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我不知道,别人都不知道,只有你知道。”   江溺的所有温柔耐心宠溺和纵容,都能毫无保留的给顾池,他不是不惜命,江溺再想死也不是个不惜命的人,他只是不怕死而已,但是在顾池面前,自己的生命就成了贡品,顾池想要,他给就是了。   所以付冬和张深一度担心过顾池的为人,以江溺这样的行为,顾池想要他的命一点也不过分,所以后来付冬和张深都很幸运,幸运顾池是这样好的人,好到能谅解世间一切的磨难与痛苦,好到就算撑不下去也不愿意把人命当草菅。   付冬缓了一会儿,胸腔都跟着话语震动起来,他看着颓然无色的顾池,哑声说:“顾池,江溺这一生要说起来确实没什么意思,在遇到你之前他就想保护过两个人,一个是叶袖清,恨他,已逝;一个是江可,喜他,已逝。不论是恨他还是爱他,他都从未得尝所愿,所以他活得很累,直到你出现……我看着他为你心急如焚为你心忧如捣为你终于也像一个少年一样尝到了青涩的心动,我为他开心,同时也为你们不幸。”   他为江溺开心,开心他找到了自己的希望和救赎,却为江溺和顾池不幸,不幸的是顾池并不爱他,他们之间的所有情感都是江溺一个人的一厢情愿,而对于毫不知情的顾池来说,却是永无宁日的折磨。   “付医生,我想问你……”顾池平静的看着他。   付冬点点头,笑了下:“你说。”   “你说他喜欢我爱我……”顾池声音有些低,“但是这真的可以说是爱吗?”   付冬闭了闭眼,没说话,江溺对顾池的感情,他的确无法做出任何评判,也没有资格,更没有权利。   “你见过这样的爱吗?私自退了你的学,赶走你身边所有的人,让你前途尽毁众叛亲离生死不能,然后把你锁在身边,于是他成了你唯一的归属,你永远只能留在他身边,依靠他苟延残喘的活着。”   “付医生,江溺是受害者,我也是他的受害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50章 050 故渊   尘世纵然污浊,怪物在这里,哪有纤尘胆敢近少年的身   ……   两人聊完没过多久顾池就在药物作用下睡着了,他们也没聊什么其他多余的,在江溺的事情上,顾池的兴致一向不高,能和他说这么多付冬已经很惊喜了。   接下来就是要循序渐进,慢慢深入。   感情的事情,绝不能莽撞。   “干什么呢?”   付冬从楼上下来就看见江溺正拿着一本册子坐在钢琴凳上看,看的格外认真,要是江溺看课本有这一半认真也不至于回回年级倒数,不过这模样放在江溺身上就挺……可爱的。   这人看图片(顾池的除外)看久了都会抓狂,所以究竟是什么神奇的东西能让他目不转睛的盯这么久?   江溺听到付冬的脚步声,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招了招手道:“过来帮我看看。”   付冬来了兴趣,屁颠颠地跑过去瞧,结果入眼居然全是一堆南阳有名景点。   “这是什么?”   付冬不太明白江溺看这个做什么,难道他想通了要开始给江氏开发什么娱乐项目了?   那显然不可能,除非他家顾池小祖宗要他回去继承家业,反正以江溺的性子,和江杨再大仇怨,顾祖宗一句话,保准服服帖帖。   江溺翻了一页,上一页是整页的名山图片,这一页就都是娱乐场所了。   不知看到了什么,江溺忽的眼睛一亮,指着一个偌大的摩天轮说:“顾池会喜欢吧?”   付冬一愣,看了一眼,是夜间发光的摩天轮,七彩绚丽,在夜空的映衬下格外烂漫美妙,不过顾池喜不喜欢他还真不知道。   但是江溺问这个干什么?   “我打算带他出去玩一段时间。”江溺解释说。   “什么?”付冬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满脸不可思议,他想找吗?   “现在这种阶段,你带顾池出去玩是想殉情?”   江溺难得的没有一脚赐给他,只是目光凌冽略含警告的瞥了他一眼,看得付医生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用不着你操心,我想死也不会拖上顾池的。我向纪清冶借了人。”江溺语气平淡。   听到“纪清冶”三个字,付冬吊着的心瞬间放下了:“行吧……”   要是南阳地下组织还有纪清冶震撼不住的人,那只能说明外边来了人掺和,到时候估计得翻天了,这么多年来一番势力一番土地,要是不恪守原则公然越界那就不仅仅是两方的问题了。   如果江溺是南阳明面上的撒旦阎王,那么纪清冶就是地下的暗黑大佬,这两个名字,放在哪里听了都得退避三舍或是礼让三分。   “但你还是悠着点儿,先问过顾池的意见吧。”付冬就怕江溺这么兴冲冲的一通准备会落了空。   江溺合上了书,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这句话,而是绕了个大弯,问了从付冬刚才下来开始他就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和顾池聊了些什么?”   付冬早就适应了这位少爷的话题转换能力,听罢偏了偏头,含糊其辞:“你呗,哪次和他聊不是聊你……”   “聊我的过去?”江溺眯了眯眼,像是料定了般问道,“聊了多少?”   付冬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也没多少,就是……关于那个人和你的一点事情,我知道的不就这么些嘛……”   江溺捏了捏手指,不知道是焦躁愤懑还是紧张,半晌才试探道:“那他……反应怎么样?”   “这个倒是还行。”付冬立马说,“顾池有些松动了,当然我指的松动不是你们感情上面的松动,是顾池对你固有看法的松动,起码在他心里你不是一个无缘无故就那啥的……嗯……”   付冬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江溺了,好像不管怎么称呼都不对劲的样子。   “神经病?”江溺静静替他回答。   “……”付冬心里一紧,没说话。   “还是变态”   他自己在顾池心里是什么样的他自己心里清楚。   “那个……江爷啊,你这也不能怪人家对你印象这么……这么不好,毕竟你一开始给人造成的阴影太大了……”付冬还是不得不提醒一下江溺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也或多或少的听说了一些,喜欢人家就算了,第一次轻薄,第二次强吻,第三次直接就□□了,换谁都得疯,得亏顾池心理承受能力强,所以即使自杀付冬也不奇怪。   “我知道。”江溺的声音低了下来,“我以后尽量不会再逼他了,当然不能超出原则……”   “那只是你自己范围内的原则。”他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顾池今年就是个成年人了,比你还大,他也有自己的原则,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所以他无论做什么,你都不要再拿自己范围内的所谓原则圈住他了,这于他与囚禁无异,你既然喜欢他,就得尊重他。”   江溺无言,在此之前,他的确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一直以为自己给的顾池既定范围内的原则就是两个人共同的原则,却从来忘了去了解顾池的感受,难怪,难怪他总觉得他和顾池之间有什么始终不对的隔阂插在他们中间。   “我……我一直以为……以为……”   以为自己的都是对的,顾池也从来不会对他的原则做出什么评价,所以就致使江溺自己也觉得自己做得对了。   现在却恍然发现,自己的不是对的,只是顾池懒得再反抗了,对他已经麻木到心如死水。   “唉,江爷啊,这条路还很漫长,我不能说你和他完全没机会,但是你要学会把握,这段时间是你最后也是唯一留住顾池的机会了。”   第二天江溺将出去玩这件事情和顾池说了,顾池听了之后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拒绝。   “等我去看完妈妈吧。”他闭了闭眼。   毕竟一直待在别墅里也不是办法,不出去走走他真的会怀疑自己会废掉。   江溺喜不自胜,没想到顾池居然答应的这么爽快,几乎控制不住嘴角的弧度:“那好……那我给你安排一下。”   “嗯。”顾池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脑袋还有些昏。   “小池,你会担心自己的学习吗?”江溺突然试探着问。   他前些日子就帮顾池找好了全能的家教老师,这样也不用换来换去,以顾池的能力赶上来根本不是难事。   顾池一愣,懒懒抬了抬眼皮,没理解他的意思:“都退学了,你还问这个干什么?”   明显带着一点愠怒。   江溺抿了抿唇,默了会儿道:“你……以后还是要考大学的啊,我担心你会跟不上,所以想等回来以后帮你请个老师给你辅导……”   顾池听了之后蹙了下眉头,没说话,但是没有之前的不悦了,相反的带着一点不可思议:“高考?后年的高考我还能参加?”   “……”江溺没说话了。   这不是他能决定的,他不知道那边会闹多久,但目前而言,到后年也不一定能稳住形势。   顾池见他一脸为难的样子就已经知道结果了,没再多说什么。   “去哪里玩?”   顾池突然问。   江溺一顿,心里什么东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轻轻拨动了一下,恍惚有种身至梦中的错觉,于是一时没有回答上来顾池的问题。   “还不知道?”顾池皱了皱眉,有些不耐了。   既然还不知道的话那说什么?   江溺这倒是立马回过了神,立马说:“有的……与修山。”   “与修山?”顾池想了想。   这里的确很有名,就是不怎么关注南阳景点的顾池都知道。   之前他们班本来也要去那里,只是因为某些事情耽误了。   “对啊。”江溺有些开心,像这种他和顾池心平气和坐在一起讨论去哪儿玩的时刻简直千年等一回,他浑身上下都像是裹了一层塑料薄膜,做什么都不自然了。   “听说与修山上有一个塔楼可以许愿,还有餐厅酒店,哦,我看过,也有摩天轮和旋转木马,你喜欢吗?”江溺兴冲冲的问,顾池应该会喜欢的吧?   谁知道顾池刚才还算正常的脸色在听到娱乐设施的时候倏地沉了下来,语气也低了:“摩天轮和旋转木马就算了。”   江溺敏锐的察觉出了,没有多问,笑容也敛去了些:“那我们可以去塔楼许愿,那里什么吃的都有,我管够。对了,你是想走路上去还是开车上去?”   “开车。”顾池毫不犹豫。   就以他这样的身体,爬那么高的山,怕是还没上到一半就暴毙身亡了,他可不想成为一个死在爬山路上的人,况且有车坐还爬山那不是傻子么。   江溺也正有此意,要是顾池执意搞什么情怀沿路看风景爬上去,他还得去打听打听小道在哪,不然他实在不放心。   “那等你修养好了,看完……阿姨,我们再一起去。”江溺说。   顾池半眯着眼点点头,吊着脑袋半天才恍恍惚惚的问:“你把我妈妈放在哪了?”   “按照你的意思,和……顾叔叔放在了一起。”江溺说起顾池的父母的时候颇有些不自在加心虚。   顾池听罢松了口气,点点头没说什么了。   江溺替他掖好被子,轻声道:“好好睡一觉,等你调整好了我们就出发。”   “嗯……”   其实顾池已经听不真切江溺在说什么了,只是凭着本能在点头。   江溺就坐在旁边,放缓了呼吸看顾池渐渐睡过去,良久才站起来勾唇笑了一下,俯身弯腰在顾池的唇角落下一个轻如羽毛擦过的吻,身至寂静中,轻声笑道:   “小池,我还有机会的吧。”   顾池没有即刻就去祭拜父亲和母亲,江溺也执意要他把身体养好一点再去,不然不但他不放心,母亲看到了估计也要牵挂,于是就在家百无聊赖的休养了一段时间。   他特意和江溺挑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谁知道天气预报并不很准,等他们的车到了墓地外的时候居然下了小雨。   “没有带多余的衣服,只有一条毯子。”张鹤说。   江溺蹙眉,正思忖着怎么办才好。   顾池身体不好,外面温度这么低再感冒了就不好了。   “没事。”顾池突然说,“我不冷。”   说罢也没等江溺做出什么反应就推门下车了。   江溺赶紧跟上,为他撑起伞。   外面吹着小风,扫过人的皮肤时还是会带着点瑟缩的寒意。   顾池嘴上说不冷,可他里面就穿了一件薄款的白色毛衣,都快冻僵了怎么可能不冷,只是在江溺面前嘴硬而已。   即使如此,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走到墓园门口的时候江溺将伞和给二位买的花放到了顾池手里。   “我就……不进去了,你去看看叔叔阿姨行吗?”   顾池淡淡点点头。   江溺去或不去于他而言都没什么意义,当然他不去的话顾池对父母亲说什么也更方便。   这片墓地建的很偏僻,他们从南阳别墅那边赶过来需要两个多小时。   顾池虽然不晕车,但是搭了这么久的车脑子不免有些昏沉,走石梯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还是江溺眼疾手快地过来扶了他。   “脚没崴到吧?”江溺确定顾池站稳之后才蹲下身来查看他的脚。   顾池不自然的扭了扭脚裸:“没事,就是一下没站稳。”   江溺确认无碍才站起来,但终归是不放心让他一个人上去了。   “我先陪你上去?”江溺居然不是肯定的语气,而是在征询他的意见,语气也放软了很多。   于是顾池也没拒绝,轻轻“嗯”了一声,心里对江溺这种把自己当成“瓷娃娃”的行为还是有些无语。   江溺也没有食言,把江溺送到顾云开和林缘所在的那一层之后就走远了一些,以确保顾池无论要说什么他都听不到,但是又能很好的看到他。   顾池看了他一眼,深呼吸一口气,慢慢踱到了父母的墓前,俯身极轻地放下手里面的花,花瓣落了雨珠,更为鲜艳醉人,娇艳欲滴。   他首先在母亲墓前单膝跪下,伸手缓缓拂去碑上的细雨,眼底寂然,神色晦暗。   之前的那些思念不舍与痛苦都在“自己也会追随而去”的念想中拭去,这会儿真正到了母亲的墓前,洪水猛兽般的情绪才格外明显而残忍。   “妈妈,我来了。”他的声音极低,低的连自己都快听不见,雨点打到树叶上的声音都比这个清晰明亮,尘世嘈杂,有什么会比一个人的声音更小?   “我有些想您……”话音落下,眼眶就已经不受控制的红了,心里面仿佛塞了一个什么万分沉重的东西,堵住了他的所有喜怒哀乐,“您和父亲应该很幸福了吧。”   母亲在世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和父亲重聚,是因为他,才苟延残喘至今,忍受着世俗的悲喜与折磨人的时间。   只是……   “您为什么就不能带我走呢?”   那边那么好,好到您和父亲弃我而去,永不回来。   顾池哽咽,没注意的同时手一松,伞也自头顶滑落,风一吹就飘到了顾池无力追逐的地方,他也没有在意,任由眼泪与雨水混为一体。   “我活的真的太累了,妈妈,您肯定看得到的吧?我现在不能读书了,楚阳和周老师也不在了,以后也不能好好恋爱了……所以未来还有什么意思?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你们走时都希望我过得开心幸福,可您和父亲看看我现在……开心散尽,道路无光,这也不是您想看到的吧。”   “只可惜尘世污浊,我也没能逃得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51章 051 故渊   折了天使的双翼,天使就永远属于恶魔了。   ……   他真庆幸妈妈不知道他所经历的这些,不然他恐怕下了黄泉地狱也无颜面对她和父亲。   那些或痛苦或伤心或悲痛的东西哪怕烂在心里一辈子,顾池也不希望让爸爸妈妈知道。   实在是太狼狈了……狼狈到他不忍自视。   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没有遇见江溺会怎样?母亲走了他该怎么办呢?也许会不知所措,会伤心会难过,但是一定能走出来的吧,毕竟江溺没出现之前,一切都挺好的,走出来之后他可以好好读书,走出南阳去更远的地方,远离这里的一切。   而现在,他所在乎的深爱的,或永不相见或后会无期,他甚至不知道楚阳和陈苒还有周鸿现在怎么样了,他不敢知道,如果他们过的并不好,他该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他们?   顾池只恨自己在这世界太渺小,渺小到想要拉回他们都显得那么无力,自己的方向都失去了。   哪怕他即刻死去,大概也不会有多少人在意的,可他现在就连死的资格都没有了。   “妈妈,我有点冷……”   顾池垂下了眼,滚烫的泪打在程亮的石碑上,不知道痛了谁的心,又融化了哪块寒冰。   他记得有一年冬天,父亲出差在外,没有办法回家过年,母亲想他,也害怕父亲一个人会孤单,于是决定带他去父亲那儿。   那是他们一家人在外地过的第一个年。   那年路遥天冷,因为将近过年,机票火车票高铁票都买不到了,他们只能搭长途汽车,连续周转,把父亲心疼的不行。   这一趟也确实没有那么容易。   候车厅里面挤满了人,熙熙攘攘,环境也差,香烟和泡面的味道交杂在一起,让人很不舒服。   母亲又是个喜静的人,不喜这种吵闹的场合,就带着他等在候车厅外面。   寒冷的冬日,母子俩冻得说不出话来。   那时顾池就是说了这句话。   “妈妈,我有点冷……”   母亲立马张开大衣,将小小的他裹在了那个虽然瘦小却暖了他一个冬季的怀抱里。   小小的顾池也是在那一天才知道,母亲的心跳声原来可以那么温暖有力,比钢琴弹奏出来的乐曲还好听。   “我想一睡不起,想和您还有爸爸长眠在一起。”   冰凉的雨水打在他苍白温润的脸颊上,犹如几尺尖冰,凉进人的心里,刺得人心凛凛,顾池穿的本就单薄,身体也不好,寒风一吹,不免微微发颤,浑身冰冷。   顾池下意识拢了拢衣领,闭了闭眼,没打算多待。   没什么好说的。   该说的母亲在世时他都和她说完了,今天过来只是看看她,让她也看看自己。   现在顾池什么都不祈求了,只盼着母亲和父亲在那边能安心,不必忧心他。   小寒去付冬那里的时候顾池嘱托过他,就算他死了,他相信付冬也不会食言,付冬和江溺不是一类人,甚至有的时候会更理解他,所以现在对他来说没什么重要的了,他也不在乎了。   原是前路黯淡,世态炎凉,心热之人终也凉薄如霜。   “爸爸妈妈,希望有朝一日,暖阳再现,万事顺遂,我们能再相逢,携手并进。”   顾池笑了一下,语气轻然。   像是放下了一切,像是担下了所有。   他也终于什么都没有了,没有谁能救他了……   “小池。”   面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所有的凉意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阴暗遮住了。   顾池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肩上突然一重——江溺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他身上。   “你不用……”顾池立马拂了下肩头的衣角。   “我不冷。”江溺立马说,不动声色地把衣服再次拉回去。   顾池睫毛上还有未干的雨珠,导致他回头看江溺的时候眼前也是模糊的,也没法知道他冷不冷。   他很快转过头,抿了抿唇没说话,撑着膝盖想要站起来,但蹲了这么一会儿腿还是麻了,站起来时腿一软,经不住踉跄了一下,没想到脚底打滑险些摔下去,江溺吓了一跳,由于另一只手撑着伞,只能伸出另一只手一把环住了顾池的腰,将他拉近自己,顾池也没想到,惊呼一声,下意识抓住了江溺腰两侧的衣服,没有把握好,失去了重心,懵懵懂懂地一脑袋砸在了他怀里。   这时雨越下越大,雨点打到伞面的声音格外清晰,一下一下,就像彼此的心跳,猝不及防的撞进两人心底,激起了一片涟漪。   明明天很冷风也凉,顾池站在这里,却觉得整个人都在发热,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因为江溺的靠近散发着燥热的气息。   而江溺又何尝不是。   顾池和他靠的太近了,两个人以如此亲密无间的方式紧贴在一起,怎能不心动?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们靠的最近的一次,呼吸相闻的距离……那人温热的呼吸打在他冰凉的锁骨上,暖了那一整片肌肤,蔓延到四肢百骸,哪怕此刻霜雪突降,也不会抵过这份热意。   腰间被顾池捏在手心里的那两处衣角若有若无的磨蹭着他的肌肤,口干舌燥的感觉不断刺激着他,逐渐激起他内心深处最原始的占有欲,恨不能将他一辈子这样揉在怀里。   但是不可以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了。   所以他得学会放手,以退为进,让顾池主动闯进他的圈套。   “……小池,你没事吧?”   顾池刚才的那下有些突然,江溺怕他的脚崴到了。   事实上好像确实有点,但他在江溺面前一向喜欢强自忍着,咬牙摇了摇头:“没事……”   顾池讷讷推开江溺,他也没有说什么,松开了桎梏在自己腰间的手,只是还不放心的虚虚徘徊在周围。   顾池也确实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一松开支撑点就仿佛一下子失去了重力,腿软的站不住,又差点摔下去,江溺见状立马沉下了眉宇。   “哪里痛吗?”江溺把伞塞进顾池手心里,替他拢了拢肩上的衣服,蹲下身来查看他的脚。   “哪只?”江溺低头问。   顾池愣了愣,不由自主的回答他:“右脚。”   江溺轻轻“嗯”了一声:“扶着我的肩好吗?怕你站不住。”   顾池犹豫了,江溺没说话,静静等着,他要是贸然去抓顾池的脚,顾池吓到了摔了怎么办,可是他心里也清楚,顾池大抵是不愿意碰自己的,所以他愿意等,多久都可以。   这瞬间仿佛时光凝固,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顾池亦没有动,而江溺单膝跪在地上,垂着眼,膝盖陷进积水里,浸湿了一片也没感觉,那水那么凉,仿佛顺着血管爬进心里。   直到一阵冷风吹过,江溺才从久久的失落里回过神,他闭了闭眼,其实还想再等久一点,可是今天温度低,顾池刚才淋了雨,也没穿多少衣服,万一着凉了那就更糟糕了。   “冷吗?不然我先带你下去,我叫付冬……”   他猛然一顿,话音突然止住,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绷紧了。   “有点冷,所以你快点。”顾池淡淡说。   狂喜瞬间浸透江溺的四肢百骸,浑身僵硬得像块冰,却贪婪的感受着顾池手心轻轻搭在自己肩上的触感。   “手有些凉了……”江溺禁不住说,他总是对顾池的身体很敏感。   顾池紧抿着唇没说话。   江溺小心翼翼地抬起顾池右脚,他的脚裸皮肤很凉,整个人都像结了霜,江溺皱了皱眉,朝手心呵了口热气才重新扶上去,害怕自己身上的寒意吓到了他。   好在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红肿,应该就是普通的崴了一下。   “痛不痛?”江溺低声问。   “不。”顾池说。   他松了口气,也松开了他的脚,与此同时,顾池放在他肩头的手也松了开来,江溺突然有些不舍。   要慢慢来,他对自己说。   江溺深吸口气,猛然站了起来,但是两人似乎离得有些近,顾池没想到往后退,江溺也没想到,站起来那一瞬,江溺几乎感觉到自己的鼻尖擦过了顾池的。   心弦仿佛被什么狠狠拨动了一下,犹如天光乍破,日暮吸尘,飞鸟惊鸣。   世间情动,瞬息之间。   江溺个子比顾池稍微高上一点,冷静淡定如他,碰上顾池,却总是会惊慌失措的像个毛头小子,他微微低着眼敛着眉,顾池抬着眼微张着唇,就如此这般惶然对视。   雨伞将阴沉的天隔离在外,雨又下的小些了,落在伞面居然悄然无声,生怕惊动这一隅亲密其中的两人,就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小了下来,像是刻意安排,像是无心相近。   顾池对上江溺双眼的那一刻就怔了,少年眼眸极黑,黑得犹如深渊暗夜,像是陷阱也似泥沼,让人一经掉入便无可挣扎,犹如藤蔓滋生,攀着顾池身上的光拯救着陷在里面的他自己。   先前顾池没有看清江溺,现在却无比清晰的见到了面前的他,他这才发现江溺给他撑伞时没有遮住自己,将这一方遮风挡雨的小天地毫无保留的给了自己,所以发丝上还有未干的雨珠,在雨水的浸染下黑得更为透彻,像是打翻了的墨水,贴在光洁白皙的额上,浓重深厚,英挺的鼻尖上也留有细细密密小水珠,也不知道是雨还是汗。   两个人的呼吸交错在一起,安静无措的对视着,萦绕在彼此相对的一隅间,相互交缠,成为这片阴沉雨幕下最旖旎的梦。   “我……”顾池想说点儿什么,但没能说出下面的话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都好像不合适,以至于他忘了自己应该往后退。   江溺看着如此相近魂牵梦绕的少年,想着自己大概已经鬼迷心窍了,走火入魔一般握着顾池拿伞的手往左侧一偏——挡住了顾池父母的墓碑,然后微微低头,悄然吻上了心上人的唇。   他不知道他们多久没接吻了,或是说没有正式的接过吻,一般是江溺偷亲他,而顾池从来不会给任何回应。   他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靠的这么近了。   但少年的唇还是那样软,带着让人沉醉其中的魔力与温度,这是江溺爱疯了的地方,怪物也发狂的享受这种沉溺。   两唇相触不过短短几秒,顾池却感觉漫长的像是过去了十几分钟,内心的怔楞高于现在的一切。   “你……”他只觉得那股恼人的烫意直从脖颈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发着可怕的温度,顾池猛地推了一把江溺,手里的伞都险些滑出去,这一推也恰好把江溺从伞下推了出去,麻雨像被打磨成粉的羽毛,细细密密的落在他浓黑的发上,江溺被推了也不恼,还愉悦的笑了,无辜的说:“叔叔阿姨没有看见,我挡了一下……”   “闭嘴!咳咳咳……”顾池气的不行,声音一大也不知道牵动到了哪里突然咳了起来,手里的伞差点没拿住。   “小池!”江溺吓到了,笑意瞬间收敛,赶紧一把接住摇摇欲坠的伞,凑过去给他轻轻拍背,“没事吧,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感冒了?”   顾池咳得满脸通红,狠狠瞪了他一眼,想与他拉开点距离,但是伞就那么大,还在江溺手里,他怎么可能还让顾池淋雨。   为今之计,只有认错。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刚才是……没忍住……”   “你还他妈说……”   顾池一向礼貌有度,这一生的脏话大概都献给了江溺。   江溺当然只能受着:“是,我不说了不说了,对不起……先不要说话了好不好,我背你下去好吗?这里太冷了。”   “滚,我自己……咳咳,自己走!”   事到如今,还让他背,那不是给他找机会?   可是顾池刚刚崴了脚,淋了雨,现在还咳了,江溺又怎么可能让他自己走楼梯下去。   一不做二不休,在顾池身体方面江溺就不能由着他了,直接上手把人抱了起来,顾池吓了一跳,立马就要挣扎着下来。   江溺顿住脚步,手心里面还紧紧抓着伞把手。   “别动……”他沉沉望着顾池,“不然等一下我们都要摔了。”   顾池果然没再大幅度的动,只是用手推了一下他的肩,冷声说:“放我下来。”   “小池,乖一点好不好?”   江溺手里面拿着伞,还要防止伞不被风吹偏,这里的路实在滑,所以顾池一动,他就有些吃力,他摔了不要紧,摔坏了他的小池怎么办。   “你放我下来,我不是残废。”顾池仍是挣扎着要下来。   江溺皱了皱眉,对那两个字的出现不太满意:“我心疼。”   顾池一愣。   “我不想让你受伤可以吗?”江溺的双眸黑得像晕染了的浓重墨色,“小池,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所以你也不要再伤害自己了行吗?”   他在和他打商量。   江溺也曾想过能与顾池同生共死,生同寝死也同穴,他虽然怕顾池死,可那时候潜意识里更恐怖的想法却是希望顾池能和他一起离开这悲欢离合不间断的人世。   他不知道人死后是否真的会有天堂地狱。   但那又怎样呢?他能不惜一切代价在那里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他会把顾池从高高的上面拉下来,然后牢牢困在自己的牢狱里。   折了天使的双翼,天使就永远属于恶魔了。   他们再也没有生离死别,只有无限的生命,永久的侵占。   可是当他看到如此鲜活善良又明朗的顾池,看到霜雪般清澈干净的顾池,他突然只有一个愿望了……   哪怕顾池不爱他,永远恨他厌恶他,那有何妨?他想让他的小池活下去,不仅是带着自己的希望与对未来的热切活下去,也为曾经向往这一切的江溺活下去。   他希望顾池能替他看看这山川河流,蓝天星辰,也希望他能真切的感受到日出于东的暖阳盛日,还有日暮西沉时的晚霞黄昏。   他历经了这世间万般的苦楚,要是得不到自己的神明,活着的意义便也不复存在。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神明为世人而活,他也是世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52章 052 故渊   少年背后血淋淋的温柔。   ……   江溺担心顾池感冒,结果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果然发了高烧,意识都烧模糊了,把他急出了一身冷汗。   “三十八度五。”付冬皱着眉头看着温度计上的数字,“你们干嘛去了?怎么突然发烧?不会又是你……”   “没有。”江溺立马否认,不善的看着他,冷冷解释道,“白天带着他去墓地看了一下他妈妈,可能淋了点雨。”   付冬这才放下心,不然江溺要再敢对顾池强行做那种事,他指定不再管他俩的事了。   “只是风寒就好了,吃点药,再给他物理降降温,看看明天早上怎么样,要是还降不下来就去医院。”付冬说,“你晚上看着他点,万一他想喝水什么的怎么办。”   江溺点点头:“知道了。”   付冬不说今晚上他也不会睡的。   “真是脑壳疼,你和顾星眠一样,就知道折磨我。”付冬扶额。   江溺一愣:“他怎么了?”   他从不多过问那小屁孩的事情,但是现在他也清楚,顾星眠大概是唯一让顾池有些放不下的人了。   付冬一谈到他就唉声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严父样:“前几天不是送他去上学嘛,这小子居然跟人干架,干架就算了还一干五,把人打得伤这痛那的,虽然我也很为他骄傲,但是那些家长麻烦啊。”   一连被学校叫过去N次,身为一个医生他也不闲,一边忙着医院里面的事情,还要整日整日的往学校跑,接着要应付那堆恼人的家长,个个占了理似的不饶人,一张嘴能抵人万舌了。   江溺挑眉,玩笑般道:“看不出小屁孩还挺厉害。”   说到这个付冬还是很高兴的,骄傲的活像是自己的娃:“那是,一个人打五个,颇有点你当年的风姿。”   江溺禁不住勾了勾唇角:“要我帮你解决一下吗?”   “这倒是不用,也不难解决,就是给点钱的事,我也不差那点钱。”付冬摆摆手,“再说了这不是答应顾池要好好照顾他嘛,也算是替你行善积德了。”   江溺顿时敛去了笑意,没说话了。   付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干笑两声,打算溜了,不然被踹的姿势实在太狼狈:“那我先走了……”   江溺沉默半晌,无声的微点头。   “啊对了。”付冬突然想起什么,“那个……我打算把顾星眠送出国去。”   “什么?”江溺微皱眉。   付冬心里微颤,赶紧解释:“我爸不是在英国嘛,他和我妈一直挺想要个孙子的,我暂时是不可能结婚了,这不想让小屁孩过去陪陪二老,而且英国相对这里要安全一些,这样你和顾池也不用担心他了。”   这些年付冬的父亲基本是无心商业,然而他就付冬一个儿子,家业不好转手只能留给付冬,只是付冬醉心于医学,在医学上造诣挺高,所以不想插手这种东西,于是这些年付家的那些付冬基本上转到了江溺手里,父亲也没有强迫他的意思,直接拿着钱带着他母亲移居到了英国养老。但是父母虽然在事业选择上相对开明,对于付冬的婚事倒是越来越上心,每次打电话准要念叨一下谁谁谁家大学毕业儿子都有了,谁谁谁家又有了一个女儿。   付冬现在还没有结婚的意思,对恋爱不感兴趣,反正他觉得研究人体结构比这有趣多了。   也可能是……因为某个人吧。   呸呸呸因为个屁!   就是醉在福尔马林里了。   所以这一直是他最苦恼的事情,没想到后脚顾星眠就来了,这不就是老天给他的一个绝佳机会?   所以前段时间付冬就掐头去尾的把这事情和二老说了,二老高兴的不行,一定要和小屁孩视频,小屁孩虽然在学校挺让人不省心,在长辈面前倒是很懂事,一张嘴抹了蜜似的把他们哄上了天,所以二老这几天就一直嚷嚷着让付冬把人送去英国,还难得的体谅了一下付冬的工作,他思虑一番觉得还挺不错的,他这边工作忙,所以顾星眠一直读的寄学,小屁孩脾气怪又和同学合不来,经常各种矛盾,搞得他要精神分裂了,顾星眠要是去了英国,不但他得以解放,爸妈那边也解决了,顾池更是能放下心来。现在的南阳根本无法保证顾星眠的安全,要是被那伙人知道了小孩的存在,那必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这事你要等顾池醒来再和他商量。”   江溺对付冬的决定不置可否,毕竟顾星眠于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最重要的还是顾池的意思。   “我知道。”付冬当然不敢擅作主张,毕竟这又不真是他儿子,“那我等他醒来再和他谈谈。”   “嗯。”   顾池身体太弱,情况比江溺想象的要遭,他一烧起来就迷迷糊糊的,不太认人,浑身不断冒着虚汗,有时候睡着了没过多久就又惊醒了,睫毛颤动着睡不安稳,江溺连个瞌睡都不敢打,早已睡意全无,一边哄他睡觉一边给他擦汗,现在也不敢带他去洗澡,怕他难受,只能用热毛巾轻轻给他擦拭。   “不要……”   这是顾池第不知道多少次惊醒。   “不怕,小池不怕。”江溺侧身轻轻拍着顾池手臂,动作有些笨拙,这种情形就和哄小朋友睡觉差不多了吧。   江溺无法窥知他梦里都是些什么,所以只能抱着他不断安抚他,不过他想,顾池这辈子最大的噩梦大概就是他了。   “爸爸……”顾池突然呢喃出声,嗓子有些低哑,隐约带着哭腔,还有恳求,“不要离开我……”   江溺一愣。   是了,还有顾池的父亲……   他皱了皱眉,眸中闪过一丝冷冽。   他对顾池的一切都差不多了如指掌,包括他父亲的死。   是被人谋杀,凶手至今逍遥法外。   不过也逍遥不了多久了。   只是那时的顾池才多大?十三岁而已……十三岁亲眼目睹了父亲躺在血泊里面的尸体,小小的他不但要安抚伤心欲绝的母亲,还要接受父亲的死亡,那是多么大的遗憾和阴影?   他们所见到的顾池太坚强明朗,以至于没人会在意这背后血淋淋的温柔。   “小池,别怕,我在。”江溺握住顾池滚烫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虔诚又认真,“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哪怕时光老去,天幕坠落,怪物也会一直陪在少年身边。   光在哪,他就在哪。   “不怕……别走……”顾池突然说。   江溺浑身僵硬,满脑子嗡然,半晌才回过神来,顺势侧躺下来与他面对面睡在一起,一个在被子里一个在被子外,江溺却觉得温度在直线上升。   “小池?”他试探着喊他,想看看顾池刚才那句话是无意识的还是……还是什么?或许是他在自作多情。   顾池果然没答话,只是撇了撇嘴,皱了皱眉,哼唧了一声:“爸爸……”   “……”   感情刚才确实是他想多了,但是被顾池这么软着声音喊,他居然莫名有些兴奋。   “叫哥哥。”江溺起了坏心思,诱骗似的轻轻抵着他的额,两个人的呼吸滚烫,互相纠缠在一起,像是燃了一团火。   江溺近距离的看着心上人浓密的眼睫,也不知哪处的弦被轻轻拨动了:“我是哥哥。”   顾池紧紧皱了皱眉,眯了一下眼,突然慢吞吞的抬了抬眼皮,把江溺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起来,谁知道他就这么懒懒动了一下便又不适重负般垂了下去,双唇轻启着低声嘟喃:   “哥哥……”   房间里面本就静谧,因此每一声低喘或是话语都清晰可闻。   “……”   江溺狠狠一怔,呼吸瞬间停滞了,血液突然发狠似的在血管里面翻腾起来,温度逐渐上升,烫得他头脑发热,狂喜如同决了堤的洪水,铺天盖地地冲击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平静的心脏就这么被这轻飘飘的两个字掀起一阵狂风暴雨。   只有顾池能在他心里肆无忌惮的兴风作浪。   江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仅是怔楞了几秒,就求证似的凑近了顾池,呼吸已经略有些急促了,但他强自忍着,尽量控制住自己不去碰他。   “小池,再说一遍,我是谁?”声音已经哑了。   顾池轻轻眯了眯眼,但是没有睁开,半含糊的回答:“哥哥……”   江溺已经感受到自己身上某些可疑的反应了,又凑近了一点,双唇几乎贴着他的,顾池的呼吸软软热热地洒在他的脸上,带着一点儿暖意。   “那哥哥可以亲小池吗?”江溺闭了闭眼,继续凑近,只是贴的极轻,只能感受到他唇上温热的温度,没法更加深入他的软糯程度,他等不了了,最后维持的一点绅士大概就是没有饿狼扑食似的上去掠夺他。   顾池轻轻哼了一声,似乎觉得有些难受,江溺立马退开了一些,与他保持着之前的距离,他果然舒展了一下眉,没说话了。   江溺叹了口气,此时某个地方的反应已经能够威胁到顾池和他自己了,但是小没良心的撩完就睡,一到关键就拍拍屁股走人,江溺还什么都对他做不了,只能哀叹一声翻身下床洗冷水澡。   洗完回来的时候顾池已经彻底睡熟了,也总算睡安稳了,没再突然惊醒或是睡得不安稳。   江溺松了口气,但是在顾池退烧之前他也回不了房间,当然也不想回。   于是他就趴在床边看着顾池,他睡着的时候会收敛身上所有的刺,眉目柔和,温润如玉,长睫微垂,在灯光的投射下落下一片密密的阴影,勾人心弦,恍惚之间就像是回到了他第一次见到顾池时候的那样子,少年浑身上下带着光,堂而皇之的闯进他的心里,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破掉他所固守的一切原则。   很感谢少年的出现,惊艳了怪物后面的几十年。   “小池。”江溺将两手搭在床沿,下巴靠在上面,温和的看着对着他侧躺着的顾池,“我喜欢你。”   “想和你在一起,想你喜欢我,想我们能携手白头,永不分离。”   可是说完之后,他又有些落寞:“可是怎么办呢?我更希望你快乐。”   他的平安喜乐,才是江溺所珍重的一切。   但是现在的顾池,还会快乐吗?   当怪物亲手磨灭掉少年的一切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犯了多么愚蠢的错误。   可是怎么办呢?罪犯就是罪犯,再光鲜亮丽的借口也无法改变那血淋淋的事实。   他知道自己有罪,只要顾池开口,让他用什么赎罪都可以,反正他的一切都是他的,他再也不会逼他了。   “小池,开心起来吧。”   顾池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浑身上下都绵软无力,这种感觉他也不是第一次有了,以前就算是发烧也不会这么酸软,大概身体是真的越来越差了吧,如今别说是打篮球了,跑几圈恐怕都会晕在跑道上。   他没太在意,只是觉得有些可笑,对他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   顾池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去洗漱一下,肚子也饿了,结果转头就看到一个脑袋,吓得往后缩了一下,仔细看才发现是江溺趴在床边睡着了,居然还没醒?   但是……昨晚他一直守在这里吗?   顾池抿了抿唇,轻叹口气,内心挣扎许久,在绕开江溺去洗漱和叫醒他去然后下床之间挣扎,最后还是抵不过原本的心软,伸手拍了拍江溺的手。   江溺平常睡眠极浅,可只要睡在顾池旁边就会睡得格外深一些,完全没有防备心。   大概是小的时候被叶袖清突然打醒打出习惯来了,一碰就醒,躲追杀的那段时间能几天几夜不睡觉,生怕下一秒就会有人过来杀了自己,那种对深陷梦境的恐惧一直刺激着他,而且一旦做梦除了噩梦还是噩梦,他实在没什么好期待的,只在遇到顾池之后,梦境里面才会断断续续出现光的痕迹。   他对顾池没有丝毫警惕之心,甚至能毫无保留的将自己脆弱的咽喉展示在他面前。   他以前不确定顾池会不会杀他,但是他还是愿意毫无保留的信任他,那时候他想,死在顾池手里也不错;后来他确定了顾池不会杀他,所以更加肆无忌惮的把自己的一切剥开送到他面前。   “江溺?”顾池喊他一声。   在这里睡终究不是办法,一晚上了,手不会酸吗?   江溺哪怕在顾池这里睡得深些,也只建立在一点点动静就能被吵醒的基础上,所以顾池推他第一下的时候其实他就有所感应,只是内心里面享受这种被顾池主动触碰的感觉,哪怕是被逼无奈。   “醒了吗?”顾池见江溺皱了皱眉。   江溺知道顾池对自己挺不耐烦的,当然也不敢再多耍赖一会儿,马上装作睡眼朦胧的样子对着顾池抬起了头,状似乖巧的眯着眼睛笑了一下,低低的说:“醒了。”   顾池看着笑意惺忪的江溺愣了愣。   江溺装起来也不赖,当然,在他心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顾池一种是其他人,所以在对待顾池和其他人,总是两个不同的态度,有时候张深和付冬看了都不禁啧啧感叹爱情的伟大,把祖国的炸弹一步步拆线埋进土里变成了花朵。   更何况江溺本来就长得好看,五官精致,唇红齿白,清隽冷然,笑起来的时候颇有种天光乍破如沐春风的反差感,只是眉眼凌厉,多了一分别人没有的威压和散漫,就更显得不好接近而满含杀机。   他在顾池面前就充分利用到了自己相貌上所带来的便利,温柔起来活脱脱一斯文败类衣冠禽兽,所以很多时候顾池会觉得江溺风度翩翩下的狰狞面目可憎又可怕。   毕竟江溺的喜怒哀乐,顾池都见识过了。   但是他不知道,江溺的温柔,只给过妈妈和他。   所以乍一看到这样毫无杀伤力的江溺,顾池怔愣了一下,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付冬所描述的小时候竭力讨好妈妈的他,也应该是这样吧,乖巧又无害的样子,热切的期盼着救赎和爱。   顾池偏了偏头,移开了眼,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慌乱。   “回房间去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嘿。今天是“影帝江”and“套路溺”】 第53章 053 故渊   他开始渴望永久   渴望与少年共白头。   ……   江溺笑了下:“没事,我已经醒了,你要起来吗?”   “嗯。”   “烧退了吗?”江溺看着他。   “我……”   还没等顾池说什么,江溺就已经倾身将手背贴上了他的额头,或许是枕着手睡了一晚上,所以这会儿手背尚温,也带有与生俱来的凉意,可是这一次顾池并没有因为这凉意而瑟缩,倒是有些恍惚,只有爸爸妈妈才会用手去摸他的额头。   “怎么还是有些低烧。”江溺的声音带着一点焦急,“我打电话让付冬过来一趟。”   他掏出手机转身就走,顾池中间半句话都没能插得上,感觉有些好笑,兀自下床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洗漱出来的时候江溺的电话也已经打完了,正站在门口等他,见他出来,瞬间敛去诸般灰暗情绪,笑着把门拉开:“小池,该吃早餐了。”   顾池垂了垂眼,轻轻“嗯”了一声。   早餐前依旧是一杯热牛奶,兴许是还在病中,所以胃口也不好,喝完牛奶白粥喝了几口就不想吃了,也不知怎的,吃着吃着突然胃也开始疼。   也或许不是突然疼起来的,只是现在才察觉到而已。   “怎么了?”江溺看顾池的脸色不太好。   顾池倒吸一口凉气,半晌才说:“胃有些疼。”   江溺脸色一变,蹲在了顾池身侧,想伸手给他揉一下,又怕顾池会因为他的触碰产生生理性痉挛,那样就更难受了,只能干蹲着,问:“很疼吗?”   “嗯……”顾池点点头。   江溺看着顾池紧皱的眉头,心里也跟着他疼。   “那我抱你上去好不好?”江溺仰头询问。   顾池眯了眯眼,半耷拉着眼皮看了他一眼,触到江溺带着担心与期盼的眼神时突然有些无力,仿佛四肢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半晌才闷声“嗯”了一声。   胃痛起来确实要命,他无法拒绝江溺的要求。   江溺立马起身,倾身小心翼翼地把顾池抱起来,他这个人做什么都随意散漫,即使是自己的喜欢做的事情也是漫不经心的,唯独对顾池,像是护着无暇美玉,生怕他有丝毫闪失。   顾池紧皱眉头,眼睛都没法睁开了,额角隐约冒着冷汗,一只手无意识地紧紧攥着江溺胸前的衣服。   江溺心里更慌了,这些天顾池的胃病一直没有再犯,江溺便以为是暂时稳定下来了,想着等玩完回来再让付冬帮顾池好好疗养,谁知道突然就痛了起来。   胃痛起来的感觉不好受,江溺自己有过这种经历,所以才更心疼顾池。   “小池,再忍忍,我帮你去拿药,付冬马上就到了。”江溺只恨自己不是个医生,看到顾池这样居然束手无策。   顾池皱着眉没说话,唇色已经淡了。   江溺将他放在床上躺好,给他盖好被子,然后咬着牙把揪着他衣服的手轻轻掰开放进被子里,转身想去给他找药,身体才侧过去一点点,手腕就被握住了,他顿时浑身僵硬,心脏不受控的急跳起来,就像踩碎了一片软软的甜云,甜而不腻,整个人都陷在那份柔软里面了。   “江溺……”顾池突然半睁眼,喊他的名字,他脑子昏昏沉沉的,说话根本没什么力气,语气自然而然软的不像话,倒像是呢喃了。   江溺呼吸一滞,倾身蹲在了床边,突然前所未有的失措:“怎么了小池?”   “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件事。”顾池微微蹙着眉迷迷糊糊的看着他,面色苍白如纸。   “你说你说,我都答应你好不好?”他的一切都是顾池的,往后顾池的所有要求,他都不会也不敢再拒绝了。   以前他只想给顾池他认为最好的东西,而现在,他只想给顾池自己想要的一切。   顾池微喘一声,撇了撇嘴,额角密密麻麻的全是冷汗,这样近距离的毫无阻碍的相对,对于两人来说都很难得,也就是这样的距离,江溺连顾池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眼睫浓黑的像被墨色浸染了似的,却更显温润如玉,肌肤似霜雪无暇,冰肌玉骨大抵说的就是顾池这样的少年。   江溺等了很久,见顾池的一直难受的皱着眉,心疼的厉害,但是顾池抓着他的手他实在不忍心挣开,便只能放软了语气和他说话:“小池?让我去给你拿药好不好?”   顾池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哼唧了一声,翻了个身与江溺面面相对,不知是这个姿势相对于胃疼会好一点,还是看不清江溺,想要看清他的位置。   “江溺……”   他心里狠狠一震,身子都软了半边,立马轻声回答他:“我在我在。”   “你……以后粥里面除了糖什么都不要放好不好?”顾池呢喃般道,眼睛轻轻闭着,只有眼睫微微煽动,但是语气里却是切切实实的不满与抗议,尽管十分微弱,江溺还是感受到了。   明白顾池的意思之后江溺又心疼又想笑。   顾池自从胃开始有不舒服的迹象了之后早餐江溺一般都是让张深煮粥,但是怕顾池会腻,就让张深变着法子往里面加东西……除了糖,因为粥里面本身就含有糖分,糖分太高了不好,江溺也不觉得顾池是喜欢吃糖的人,所以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件事,顾池不说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   今天才算是知道,原来某人积怨已久了。   江溺撩开顾池额前汗湿的发,无奈笑道:“知道了,抱歉小池,我不该擅作主张,以后都听你的。”   顾池像是感应到了似的,抓着江溺手腕的手慢慢放松,江溺顺势不动声色地挣脱开,满怀遗憾地把顾池的手重新塞进被子里,顾池抓着他手腕的手心已经有汗了,松开的时候那一圈都变得凉飕飕的,让江溺有些失落。   真希望顾池能这样拉他一辈子。   他也享受于顾池能为生活中材米油盐的事情和他抱怨。   这样的日子超级幸福。   可在遇到顾池之前,江溺连幸福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   少年的出现,让怪物开始渴望永久,渴望能与少年白头。   江溺找到胃药给顾池喂下之后才终于好一点,看起来也没有那么难受了,与此同时付冬也姗姗来迟。   平时江溺叫付冬,他准能在十分钟之内赶到,这一次居然迟了这么久,江溺有点想发火,但是又想到顾池说过的话。   他说付冬和他们非亲非故,没有理由被这么随叫随到,细想也是,兴许是江溺自己做什么都理所当然惯了,也正是因为这份理所当然,才将顾池伤的这么深。   他想做被顾池喜欢的人,所以他也想学着尊重人。   “对不起对不起江爷,私人事情真的是私人事情耽误的!哎呦求你了别抡我,先看看顾池吧。”付冬一来就先认错,争取宽大处理,但是这回确实是出了点意外,整的他差点没能把那厮弄死。   要换做以前说不定江溺话都不会让他说全,一脚就已经过去了,大约是刚才被顾池软声说的那几句哄得现在还飘飘然,心里面居然也生不起什么火花了,只是蹙眉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带他上楼去。   付冬给顾池检查的时候江溺就站在一旁,见付冬要完了的时候才顺嘴问了一句:“有情况了?”   江溺不是个喜欢打听别人的事的人,可又不想让气氛变得比较沉默,这样会让他莫名烦躁起来,尤其当付冬慢吞吞给顾池检查的时候,江溺恨不得一脚过去给他踹开让他快点,他大概明白付冬以前要给顾池做什么检查为什么要他出去了。   江溺的话一问出来,付冬半边脸都发烫了,只觉得浑身都被扒光了似的,立马矢口否认:“当然没有……”   怎么听怎么像欲盖弥彰。   “哦。”江溺突然意味深长的笑了,“那就是有了。”   “……”   这神奇的脑回路。   “都说了没有!谁和那个逼有情况了!明明就是他……”付冬气得要死,气急了说到一半才发现自己被套话了。   江溺挑了挑眉。   让付冬看了他和顾池这么久的热闹,这会儿不好好挖苦他一下都对不起自己。   “嘶……我听你这意思,情况有些不一样啊?”江溺不明意味的勾着唇角,摸了摸下巴,“听苏凭川说昨晚你们和他出去玩了?”   昨天晚上苏凭川还特意礼貌的询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江溺回都懒得回,这人和付冬关系好,他和顾池的情况基本是连在一起的,他肯定知道他和顾池现在什么样子,根本脱不开身,发这条消息纯粹就是客套罢了,也许还有炫耀的意思。   “是……又怎样?”付冬死皱着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中毒了。   江溺这人吧,不嘲笑人的时候可怕,嘲笑人的时候更可怕,尤其之前还被付冬嘲笑过,这回来了机会,怎么着也要挖苦两句,戳戳他的心。   “啊,听苏凭川说昨晚你喝醉了是那个谁送你回去的?”江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笑出声,“你们两个人还真是有趣,一个打死不承认,一个嘴硬心软骚上天。”   “……”付冬收东西的手顿了一下,咬了咬唇,半晌才挤出一句话,“谁打死不承认了?”   江溺好笑的看着他:“你还好意思嘲笑我?我起码敢喜欢顾池,你连喜欢都不敢。”   付冬没说话了,神色却已经沉了下来,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把东西放回箱子里。   “别顾忌太多吧。”江溺苦笑了一下,“不然一旦错过,那会是一辈子的遗憾。”   那个人不是江溺,江溺只有顾池,而付冬的那个他有一个很好的家庭,也有很多朋友,性格开朗,做事随心随性,却不是那种全然不考虑后果的人。如果感情上面的事全凭他一个人主动,起初他能维持那点热情,时间一长,新鲜感褪去,那也就是他们的结局了。   江溺更清楚付冬在顾虑什么,他这么多年没谈恋爱,稍微熟悉一点他的人都知道他在等谁了,只是这人觉悟不高,一直坚持认为自己的单身只和人体结构有关,导致职业背了几年的锅,就连他父母都被敷衍过去。   “你和他应该有个好点的结局,别让他和你自己白等那么久,错过了对方,也辜负了自己。”   江溺不知道自己和顾池有没有结局,但是至少,现在他们在一起。   付冬和那个人比自己和顾池幸运,他们两个人彼此喜欢,一个为了对方可以放弃国外进修的好机会,一个为了对方可以留在国内安分守己好几年。   看似互相争对,实则彼此折磨。   他和顾池不一样的是,顾池不爱他,江溺的爱就是对彼此的折磨,就连爱意都得藏得小心翼翼,才能维持平稳的现状。   他乐在其中,也困在其中。   “烧已经退了,没什么多大的问题,但是胃病这种东西还是需要药物的长期治疗,还要保持平时良好的饮食习惯。”付冬说。   其实上次带顾池去医院检查过胃,本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不过疼起来实在折磨人,如果不好好养着,还可能病变发展成胃癌,江溺有些害怕。   “那我等他醒来带他去医院吧。”   付冬毕竟只是个医生,能帮顾池解决暂时的问题,设施却并不完善,只有去医院才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也可以去。”付冬微微皱着眉,一脸凝重,“最好留院观察几天,也给医院一点时间,到时候我会亲自做出疗养方案,争取不让顾池太吃亏。”   “好。”江溺松了口气。   话说完,付冬看着他轻松的笑了一下说:“其实顾池看起来胖了一点点,你做的还挺好的,他看起来脸色也好了些,没有之前那样单薄了。”   的确是这样,顾池刚刚来江溺身边那会儿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肌肤胜雪,凝脂如玉,看起来瘦弱又单薄,失了生气似的,可是付冬上次来看顾池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的变化,唇上有色了,身体也好了些,总算看起来有了点儿生机。   不过胃病这种东西如果不抑制,你再怎么一个大好人也能被疼的要命,付冬也怕江溺趁着顾池好了点又对他做什么就没说。   虽然只是这种小到不能再小的变化,付冬依旧挺为江溺开心的。   这是不是就说明,顾池也在慢慢适应这个环境,适应江溺了呢。   “你说……真的”江溺有些恍惚。   他一直待在顾池身边,当然没法关注他的变化。   付冬点了点头。   江溺经不住垂眸笑了。   总有一些坚持不懈,会得到回应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54章 054 故渊   为了救少年,也为了救自己。   所以他信了神佛。   ……   江溺将顾池带到医院里面又做了一次检查,结果出来发现还是之前胃病留下来的,并没有很严重的问题,江溺这才大大松了口气,提了许久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   顾池吃完药打完针之后脸色好了很多,总算又安安稳稳的睡过去了,江溺本意和付冬一样,想让顾池留院观察几天,不然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江溺真的要被吓死了,但是顾池不喜欢医院,第二天中午一醒来就沉着脸要走人,谁的话也不听,对付冬好歹还有点好脸色,对他直接就是甩脸色了。   江溺又气又无奈,只能和付冬私下商量,付冬也没法子,要是不愿意待在医院就只能接受长期的药物治疗,既费时间身体也吃亏,是药三分毒,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更何况顾池本身身体情况也没那么乐观,但顾池看上去好说话,自己决定了的事谁都劝不回来,江溺当然只能由着他,付冬就更没立场去说什么了。   “你身体吃得消吗?”付冬还是有些担心。   顾池语气淡淡:“又不是胃癌。”   行吧,现在问烦了对他的态度也开始扭曲了。   “处理不好也有可能病变。”付冬说,“你虽然现在情况还好,但是……”   “又不是不吃药,我只是不想待在医院而已。”顾池开始蹙眉,不知道想到什么目光轻飘飘地在江溺身上一瞥而过,斟酌几秒才道,“他答应带我出去玩。”   “……”江溺一怔,随后反应过来,被顾池这句话瞬间打得溃不成军,立马投靠敌营,“对对对,我答应带他去玩,有什么事回来再说吧,我会监督他吃药的。”   “……”上一秒还站在他这边,下一秒就倒戈。   爱情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付冬突然想到某人那张欠揍十足的脸,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和他在一起?做梦吧,不就是……靠!怎么又想到那件事了。   “行吧行吧随便你们,自己注意就好了。”付冬也不是不知道江溺的这一计划。   以顾池现在的心理状况,确实需要排解发泄,整天待在家里终归不现实,纪清冶的人在也无需担心那么多了。   “啊,对了,我和你商量一件事。”付冬看向顾池,有些为难。   顾池一愣,能让付冬露出这种表情的,除了江溺应该就只有顾星眠了。   “什么事?”   是不方便带了?还是他出了什么事?   长指陷进白色的被子里,捏的泛白。   付冬注意到顾池的反应,反倒一笑:“不用紧张,的确是关于顾星眠,但不算是坏事。”   “那是什么?”顾池放下了点心。   付冬说不是坏事那就肯定不是,他是个医生,知道衡量病人的得失。   “就是,我和我爸妈谈了一下,打算把他送去英国。”付冬说。   心里到底没底,也怕顾池误会是江溺的阴谋,毕竟和顾池有关的所有人,都是被江溺以各种理由调去了各种地方。   顾池听完他的话,确实一愣,垂着眼思虑了半晌,期间安静如斯,不远处的江溺连带着也有些紧张,他当然知道顾池在担心什么。   “他……同意了吗?”顾池突然低声问,嗓音因为生病还有些哑,带着莫名的落寞感。   付冬一愣,反应过来立马说:“早就谈过了,也和他说过其中的事,小孩很懂事,很快就同意了。他去英国对所有人都好,毕竟留在南阳对你我还有江溺都是很大的威胁,我工作忙,也经常兼顾不到他,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们付家的企业也不是全部没落了,家底根基还是在的,绝对不会让他过的差,而且我父母都是喜欢小孩的人,这些年就一直催我呢,小破孩去了指不定怎么当成宝捧在手心里。”   这些话无一例外全不虚假,字字真言。   顾池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许久才扯着嘴角点点头:“他同意了就可以。”   这个笑,其中百般滋味,又有谁人知晓。   毕竟顾星眠一去英国,顾池在南阳就彻底没有了牵挂,虽然做什么都可无所顾忌了,可他又怎能不难受,他在这世上能算得上亲人的,大约也就只有他一个了,他走了以后,顾池就是真的孤立无援孤家寡人了。   “小池,不要担心,他会很开心的。”江溺的声音突兀的响起,顾池循声望去,江溺靠在墙上,姿态散漫,神色严肃且认真,“我会让你也很开心的,我发誓。”   “小池,有时间我带你去塔楼许愿吧。”   顾池是真的不喜欢医院,他在别墅里面闷了那么久,一听到能出去走走早就饥渴难耐了,而且他去与修山也确实有点要紧的事,当天晚上就要收拾行李,恨不能马上飞到山顶去。   江溺本来的意思也是等顾池身体好点了再带他去,但是拗不过顾池的执着,只能由着他。   他基本上没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反正与修山顶就跟个夜市似的什么都有,也有酒店和旅馆,只要带换洗衣服就可以了,他没事情做,也担心顾池的胃,就倚在主卧房门口看着顾池收拾东西。   顾池是个很精细的人,做什么都很规整,包括整理行李,要去哪里所以该带什么,一件件都很有序,认认真真整理的样子特别赏心悦目,江溺爱死了这样或那样的他,顾池做什么都特别可爱。   江溺相对来说就散漫多了,干什么都没个正形,收拾衣服也是一坨卷了堆进行李箱里,所以乍看到顾池长指利索的把衣服叠好放进箱子里的时候还有些怔愣。   心想,要是顾池能帮他叠一次衣服了,只要他给他叠一次,他就能为顾池叠一辈子。   “你还要看多久?”顾池突然转过头来冷冷看着他。   江溺回过神,愣了愣,见顾池正屈身坐在地毯上满脸不耐的看着他,像是忍很久了。   “我……看你有没有忘带什么。”江溺有些不好意思,这么灼灼地盯着人整理私||密衣物对顾池这种有修养的人来说应当是越界的。   而他前段时间才说过会尊重他。   江溺有些懊恼,看到顾池满脑袋里就只剩喜欢了,哪还记得这些。   “抱歉,我这就走。”江溺转身打算离开,但手才刚碰上门把手又想到顾池还没吃药,又转过身看着他,“还没吃药,我去给你拿吗?”   顾池一愣,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江溺松了口气,下楼去给他接热水准备药,然后再拿上去给顾池,上来的时候他的行李已经整理好了。   顾池吃药的时候是很乖的,从来不会多说什么,吃完就睡,干脆利落,江溺见他吃完药也放下了心,临走前却还是忍不住开口瞎问,能在睡前听听他的声音也好。   “行李收拾好了吗?”   顾池“嗯”了一声,带着点儿敷衍的鼻音。   江溺有些失落,还想多说两句,但是又怕顾池会嫌他烦,讪讪说了句晚安就轻轻开门出去了。   第二天两个人都起的很早,吃完早餐就在去与修山的路上了。   与修山在南阳很久了,只是起初这座山太高,上面除了山就是木,除了野营和攀登爱好者一般人是不会喜欢这种地方的,更何况还没开发的时候这里就是一片泥地,又坎坷又长远。   但其实与修山确实也是很好被开发的一片地方,山顶地域辽阔,开发商也很聪明,充分的利用到了这些零散树木,将之一改再改,很快就开启了一座山顶夜市,仅仅是这个当然不够,为了吸引游客,又修了一座许愿塔,许愿塔修建得体,复古又精致,深受年轻人的喜欢,又高又大,人在山下就能看见塔顶,类似于雷峰塔,很多游客甚至上山顶就是为了来这里许个愿,祈个福,所以塔前香炉里的香火几乎从未间断过。   塔周围一圈树上挂着的都是红彤彤的祈愿,风一吹,金铃跟着红绳的飘扬清脆的歌唱,带着世人虔诚的希望和最后的信仰。   以前江溺从不相信神佛,也从不拜神佛,什么祈福许愿那是不可能的事,因为他觉得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才能救自己,所谓神明庇佑,都是世人自欺欺人的乌托邦。   可是他遇见了顾池。   于是他突然想拜遍天下的神佛。   这个人太好了,以至于他想看他平安喜乐岁岁欢愉年年胜意,希望再也没有任何苦难敢去近他的身,这样即使他不在也有神佛替他照拂他。   释迦牟尼创造佛教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吧,世间万般虽苦,有信仰就有希望,再黑暗也始终相信道路尽头的光芒,他为了救自己,也为了救世人。   江溺为了救心爱的少年,也为了救自己。   他从前不拜,是因为自己;他现在拜,是为了顾池。   与修山纵然高,开车上去也就几十分钟的车程,到了山顶江溺带着顾池去早就订好的旅馆放好东西,然后才带着他四处游荡。   白天的塔楼没有晚上那么耀眼,而且祈愿当然也要选一个相对合适的时间,两人就相互心照不宣的选择了晚上去。   与修山顶大是真的大,但再怎么样也是有点儿限度的,所以即使开着旅馆也是两层楼的那种木房,大小不亚于别墅,一晚上的价钱能抵得上顾池一年的生活费,当然这些江溺都不会和顾池说,对于他来说这也确实只是小钱。   哪怕倾家荡产,能让顾池开心这才最重要。   “小池想去什么地方吗?”   江溺陪着顾池走了好一会儿了也没见着顾池在哪一家店门前停下来,一直在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萧瑟的秋季这么一通走下来也不免有些累了,但是顾池活像是不知道累似的四处走,这让江溺想到了顾池喝醉酒那次,也是像这样漫无目的四处逛着,江溺大概知道顾池应该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顾池听到他的询问,脚步微顿,思虑半晌才说:“找一家店。”   “店?什么店?”江溺有些疑惑。   顾池抿了抿唇,不愿意和江溺说太多自己的事情,不过他心里大抵清楚江溺要找什么可比他快多了,于是想了想还是说了。   “一家修表的旧店。”   这家店还是楚阳告诉他的,楚阳打碎了父亲送给他的手表之后一直很抱歉,很想去帮他修,但这是父亲留给他的最后的东西,即使坏了也不可能随便就给他,于是就这么一直拖着,楚阳心里过意不去,一根筋的他大约也明白顾池在顾忌些什么了,没再提帮他修表的事,而是到处去打听表店然后他再陪着顾池一起去。   只可惜一直到现在也没修好。   “与修山上有一个修了很多年手表的人,听说特别厉害,之前我爸朋友心爱的怀表摔得七零八落的,谁都拿着没法,就让他修好了,和新的似的,你可以去试试。“   楚阳的话犹在耳边。   那时顾池其实挺不明白的,为什么要把修表的店开在集佳肴美食首饰衣物的与修山上,后来楚阳告诉他,当初与修山开发的时候曾从一家企业周转过来大笔资金,那是一个跨国企业,十分庞大,毫不犹豫就投了这个项目,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允许他朋友在山上开家修表的店,那时都挺不解的,什么朋友值得投那么多钱就为了开家店?后来才知道那家企业CEO和表店老板是一对,两个人都是男的。   那时候楚阳和他八卦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也是顾池第一次接触到同性恋这三个字。   他并不反感,甚至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人在一生中能找到一个与自己很契合的灵魂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他没想到后来遇见了江溺。   江溺也让他明白,并不是所有契合过的灵魂一直都是契合的。   更何况他和江溺除了肉||体亲密过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   说到底还是人类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欲望,往往也是毁掉一个人的罪魁祸首。   顾池垂下了眼,良久才低声说:“我要修一块手表。”   江溺一愣,突然想起了楚阳临走前给顾池留下的东西,他当时心里憋着气,就没打算让顾池知道有这么回事儿,但是这段时间的事情都发生的太突然了,让他猝不及防,计划一变再变,到后来他想,等顾池过生日的时候再给他,顺便还有周鸿留下给他的信,或许在他身边的第一个生日顾池就会开心一点了。   “我帮你找找好不好?”江溺带着点儿揣揣,他害怕顾池的拒绝。   明明以前是能不顾他意愿把他摁在床上干的人,怎么现在在这种小事上就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跟个娘们似……   “行。”   行吧,娘们就娘们了。   江溺认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55章 055 故渊   我的少年,希望我们能:   生同心同寝,   死同魂同穴。   ……   两个人找了一个多小时,到处问遍了人也没听说与修山哪里有一个表店,最后他们累了,只能暂时在一家饭店坐下来休息。   顾池满怀希望的上来,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可是楚阳又不会骗他。   “小池,别着急,我帮你问问人。”江溺安抚道。   顾池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江溺见他微微蹙着的眉,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我出去打个电话,你等等我。”江溺说。   顾池点点头,耷拉着眼。   他也禁不住跟着顾池失落了起来,一出去就拿出手机拨了个号。   “哟呵,怎么找又找我,苏凭川没用吗?”   那人听起来挺爽的样子,不知道又在哪里享受生活去了。   江溺抿抿唇,没打算多和他绕弯子,直接说:“与修山上是不是曾经有一个修表的店子”   他这样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问法电话那边的人听了也不奇怪,只是听到这个问题时愣了一下,笑道:“是啊,怎么你要修表?那还是算了吧,早关门了。”   江溺一愣,立马追问:“关门了?那他现在人在哪?”   “死了。”   “什么?”江溺这回是真的僵住了。   那人在电话那头笑了几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江溺的错觉,总觉得他的笑声里面暗含着某些意味不明的东西,让人有些压抑。   “去年得病去世的。”他说的时候声音有些哑,带着点儿涩然。   江溺很敏锐的发觉了什么,随口问了一句:“你知道什么?”   那人沉默了半晌,许久才故作轻松般说道:“我能知道多少啊,总之世事无常呗,你也好好珍惜和你家那位在一起的日子吧,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到来啊。”   江溺“嗯”了一声。   这话虽然不对味,带着点调笑的意思,但他比谁都清楚他和顾池现在的情况,能在一起就是奢侈了,待一天就少一天,分别的日子总会来临的。   原来以为顾池留在他身边就是他的,后来才发现顾池至始至终从没一刻属于他。   “听说老板和与修山的投资商是恋人,那他……”   “也死了。”说到这个他的声音更低了,沉的让人心里发慌,“先走的那小子低估了他对他的重要性,自己撒手就走,不晓得这位把他当成命了,他走了之后他当然也跟着走了,不过那位狠也是真狠,临死前还叫人把他两的骨灰混在一起葬,现在这两人在那边怕是难舍难分永生永世都牵拌在一起了。”   江溺心里莫名有些触动。   生同心同寝,死同魂同穴。   两个人生前相爱,死后还能缠绵在一起,这是人世间很圆满的一件事。   只可惜他和顾池并不是相互爱,不过还有时间不是吗,总会的,他再努力一点就好了。   这事听起来很难过,也挺傻的,人们总说没有谁离了谁会活不了,可他现在若是离了顾池,恐怕也只是行尸走肉一具了,顾池要是……要是也离开了这浊世,他肯定也会陪他,哪怕永远不受他待见,只要能看上他一眼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为什么知道这些?”江溺有些疑惑。   “嗐,合着我还不能知道?”那人有些不满。   江溺都懒得回答他,正要说“挂了”的时候那人突然又说:“你想听吗?我觉得你会想听的,这么相爱的两个人都以这样悲惨的方式结尾,你和顾池又能……“   “莫宴书。”江溺略带警告的喊了他一声。   “呵呵……行吧,我错了错了……”   “你先把你和付冬的事情掰扯清楚再来说我。”江溺一阵见血。   “……”一说到这个人莫宴书就脑壳痛,“我和他能说清吗?那天不就是盖着被子和他睡了一晚嘛,他就吓得跟我把他怎么了似的。”   江溺冷笑:“你是这么和他说的?”   “……”   当然不是。   他怎么可能会让付冬就这么睡一觉又跑了,当然是骗他说他们真做了点什么。那天晚上确实很险,差点就真干了,还是理智抑制了本能的爱意,只是把这小子扒光了亲了几口就这么纯盖着被子睡了一晚。   他要是再不主动出击,一根筋的付冬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明白自己还有他的心意。   他和江溺也算是多年朋友了,他们俩互相什么德性彼此都差不多很清楚,谁也不用嘲笑谁。   “那你到底听不听啊。”莫宴书试图转移话题。   江溺懒得再和他过不去,沉默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别人的悲剧,往往也能与自己相似。   “他是我朋友,就是后来殉情的那位,不知道你认不认识,辛由人,xx企业的CEO,不过估计你不认识,不认识我就不说的那么详细了,你听听就好。”莫宴书说。   “他爱人之前好像是做演员的吧,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退圈做了个表店老板,两人在一起没多久正恩爱着呢,谁知道突然出现这么个病,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总之比较难扯,估计他们自己都掰扯不清,两个人到底还是没能抗住命运。中间发生了一些变故,原本生命就是种很脆弱的东西,尤其是到这种油尽灯枯的时候,基本上就是靠某种意志力在坚持了,反正他走的很快,猝不及防的。”   江溺从来铁石心肠,对谁的事情都不会有多感兴趣,再惨也勾不起他任何情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当听到表店老板去世的时候,他却莫名有些伤感,大概是因为他也有了自己珍重至极的人,所以就格外害怕这种生离死别。   如果那个人一直健康,两个人大概也是能够白头到老的吧。   “我朋友亲自送他魂归故里,我和他最后几天联系的时候他还表现得很平静,像是一切都放下了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谁知道他会走的那么决绝,临死前就只交代把他和那个人的骨灰放在一起下葬,那么冷血绝情的人,也能为了一个人死的这么干脆。”莫宴书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再怎么说这也是他的朋友,这样回想起来怎能不令人遗憾呢,“不过生前不能如愿白头,死后痴缠也算是一种圆满。”   江溺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说实话,他居然会有些羡慕他们。   不管怎么样,不论结局如何,两人终究还是相爱的,相爱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幸福且美好了。   可他和顾池不是相爱。   甚至只是江溺的单向囚禁,一旦他停止对顾池的靠近,两个人的结局也就到这里了,未来不论是人间还是天堂,恐怕都不会再有任何交集,更遑论骨灰合葬,缠绵致死。   可是也很庆幸不是吗?   他生活在刀尖上,指不定那一次就死了,顾池不爱他的话也不会为他伤心,可能会解脱也会更开心,他会更加快乐的生活下去,不会像莫宴书口中的朋友那样,随着爱人的离开,便对人间失去了全部的向往。   可他怎么可能会成为那样的人呢,他生来就不那么受人期盼,存活于世不过是让这俗世更污浊了一点,他一死,只怕南阳的空气都要清新了。   江溺挂掉电话进饭店的时候顾池已经不在位置上了。   他瞬间吓出一身冷汗,这山上地形他并不熟悉,万一顾池在这里走丢被那些人找到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明明只是短短几秒,江溺的脑子里却不知不觉冒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把他砸的脑袋发晕。   可顾池为什么要在现在离开,他不是交代过他不准走吗,是想趁机逃开吗?还是……   “你去哪?“   熟悉又冷淡的声音突然自身后传来,江溺要往外跑的身体顿时僵住了,猛地转身,只见把他勾的魂飞魄散的人正端着一个水果盘子站在不远处,一脸不解的看着他,看起来有些迷惑,垂在额前的黑发还有些乱。   他盯着他手里面的东西看了几秒,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好笑。   难怪顾池忍受不了他了,他太大惊小怪了。   那一刻,江溺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一颗心高高提起又轻轻放下,短短一分钟之内就跌宕起伏了一回。   江溺装作若无其事的拉开顾池对面的椅子坐下,悄悄缓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跑了?“顾池立马就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了,似乎觉得有些嘲讽,懒懒勾了勾唇,“我要是能跑,估计真跑了。”   毕竟他现在算是身无分文,只能跑下山,以他现在这身体素质差不多跑到一半不是累死了就是被江溺抓回去了。   徒劳无功的事情并不成立。   而且他还能跑去哪呢?   江溺微微垂下了眼,两个人彼此缓了会儿他才招服务员过来点了菜。   顾池听着那一长串熟悉的菜名,捏葡萄的手指顿了顿,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等到菜全都上来了之后,江溺才开始斟酌应该怎么对顾池说表店老板那件事情比较好,正想着的时候突然余光瞥见顾池大衣口袋有一个东西微微反光,仅仅是一角,也泛着沁人的凉意,江溺眯了眯眼,却不动声色的掠了过去,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捏筷子的手顿了顿,捏的指尖都泛了白。   “小池。”   “嗯?”顾池没有抬眼。   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不会抬眼多看江溺一眼。   江溺笑了下,有些涩然:“那个表店已经被拆掉了。”   “啊?”顾池仅是抬了抬眼皮,又很快垂了下去,像是一点也不意外,“哦。”   可是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他怎么可能不失落呢。   江溺当然知道。   “小池,我听说南阳城南那边有一个很厉害的修表师傅,改天我带你去看看?”他在挂电话前问了莫宴书一下。   莫宴书在南阳交际甚广,什么都知道一点。   “远吗?”顾池突然抬眼看着他。   江溺一愣,点点头:“有点儿,在南阳南边一点。”   他们这里属于南阳市中心北边一点点,要去南边的话自然就要跨越大半个南阳。   顾池一听就摇了摇头,有些疲惫:“算了吧,太远了,我有点累。”   江溺听了没有说什么,想了很久还是把哽在喉咙里面的话说出来了:“要不,你把表给我,我去帮你……”   “不用。”   父亲的表,他谁都不想给,更何况面前这个人是江溺。   江溺微顿,点点头没有勉强,只是有些尴尬:“好……那我,再帮你想想办法。”   顾池却摇摇头,淡淡道:“不用了,不用修了,烂掉的东西修不好了了,就算修好了,也不是原来那一个了。”   任何东西的重新修建都需要增添或者抛弃一些必要的东西才会更完善,可是顾池不想,这是父亲留给他最后的东西,舍弃哪一个零件或者增添什么新的配件都是不完美的。   “不一定。”江溺却说,“有些东西不一定非要弃旧换新,也可以用原来所有的一切再重新组建回来,那样你再去看它的话,发现它也只是暂时休息了一段时间不是吗”   那瞬间顾池的心脏突然猛地停了一下。   “小池,什么都有可能出现意外,但并不代表它就会即刻死亡,也许命运在给你们彼此适应的时间,你不去想他他不去想你,你去迎接更好的未来,他也走出时间去属于他的地方。”   “你以为的意外,也有可能是冥冥中的注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56章 056 故渊   【三波。】   不说刻骨铭心,却也回味无穷,但又乐在其中,并且甘之如饴。   ……   顾池最终还是没能如愿找到那个表店,来时灼热期盼的心瞬间变得冰凉而疲惫,吃完饭就回旅馆躺下睡觉了。   江溺知道他心里不舒服,没有去打扰他,继续将电话打去了莫宴书那里。   “你真要找他?”他显然有些惊讶,“在城南呢,那么远你也去啊,再说了你要到他的那块表了吗?”   江溺沉默半晌,闷声道:“没有。”   “没有?没有你去干什么?费这么大劲儿过去看看?”莫宴书不能理解江溺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   江溺却目光一转,将视线移到了茶几上那块七零八落的表上,淡淡道:“我刚才摔了块表。”   “……”莫宴书一愣,许久才回过神来,“什么意思?”   “我把表摔了。”江溺平静的像是打碎了一个碗,“你不是说那人很厉害,让他修修去。”   顾池不愿意把表给他,他把自己的摔了就行了,顺便也探探那个修表师傅的技术,万一只是虚有其名反倒祸害了顾池的表怎么办,虽然莫宴书在这种事情上一向靠谱。   那边莫宴书气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很久才颤声问道:“……你摔的是哪块表?”   他怀着最后那点侥幸问。   江溺身上不喜欢戴任何东西,但是有一块表他记得特别清楚。   江溺面不改色:“纪清冶从美国带回来的,他嫌花里胡哨了就扔给我了,我也没戴过,我记得你好像挺喜欢?”   “……”   莫宴书在听到江溺说“纪清冶”那三个字的时候就差点背过气,两眼一黑,几欲昏厥,缓了好久才咬牙道:“我他妈那何止叫喜欢!我就不该因为觉得高攀不起而不好意思问你要!我他妈现在真的要被你气死了!”   江溺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不就是块表?你喜欢不能自己去买?我的格外好看?”   灵魂三连问。   直击莫宴书脆弱的心灵。   要不是最后一丝理智牵扯着他警告他面前的人是江溺,他真的会顺着电话线过去和他拼命。   “你知道那块表在那里被拍到了什么价格吗?妈的顶级拍卖会,老子梦寐以求的东西就被你和纪清冶那老东西扔来扔去,最后毁在了你的手里!”莫宴书简直痛心疾首。   江溺莫名其妙。   这块表的来历他还真不知道,只听说是纪清冶去美洲拍一个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的时候顺手拍下来的,本来想送给谁江溺不知道,总之最后纪清冶跟扔垃圾似的顺手给他了,他本来想扔,那人料事如神,好像知道他会扔,临走提醒了他一句说有点价值,他还以为是别的什么价值,放久了才发现纪清冶说的是价钱方面的值,心里面当然就更不屑了,直接丢给了张鹤,张鹤看着那块表就觉得挺贵重的,于是没要,收了起来。   所以这次能为顾池殉职,江大爷这才觉得它开始有价值,说不定那修表师傅厉害了还能让它起死回生。   “暴殄天物!不可理喻!”   莫宴书愤怒的挂断了电话。   江溺没太在意,一块表而已,再贵重有都没顾池一根头发丝重要。   他重新一转拨给了高憷:“最近忙吗?”   “不忙,江爷有什么事直接说就是了。”   “帮我去城南修一块表。“   ……   顾池睡到了晚上,也许还可以睡更久,还是被杀千刀的江溺叫起来了。   江溺实在心痒痒,本来是想让顾池好好睡一觉的,可一看到不远处灯火辉煌的塔楼,就很想过去看看,自己去没什么意义,世间美好,他都想与顾池分享。   不求他能与之共情其中,但求并肩共睹无上繁华。   顾池以前没有起床气,不过很奇怪的是每次只要吵醒他的人是江溺,或者和江溺有关,他就莫名的来火。   这回直接单方面和江溺冷战,一直到两个人走到了塔楼下面还冷着脸。   江溺看着面色冷淡把不爽写脸上了的顾池,又好气又好笑,最终还是只能认栽妥协,软声求原谅,旁敲侧击的希望顾池能和他说说话,哪怕一个“嗯”字也好。   但是顾池明显打定了主意不想说话,江溺也不在意,反正已经被顾池晾习惯了,好话说尽了也不理他,烦了倒是会不耐的啧一声。   “小池,许个愿吧。”   江溺把许愿绳放在顾池手心。   少年皮肤白皙,红绳与之相映,妖冶又让人心悸。   “要写字吗?”江溺看着木桌角上的笔墨,捏了捏绳上的木牌。   顾池抬眼望了一下,终于“嗯”了一声,江溺看着他笑了笑。   这是传统的毛笔砚台,小的时候顾池也学过书法,这也是为什么从小他就能写一手好字的原因,他毛笔字写的很不错,从小学到高中都一直有练,即使后来家里面变得清贫了,他也偶尔会买一些廉价的笔墨在家里,闲暇时就练一练写一写。   所以就莫名对这些很亲切。   顾池卷了卷袖子,露出白皙精瘦的小臂,指尖轻捏笔身,腕骨突出,长指不轻不重的弯曲着,修长又好看,顾池的字总是规整又凝肃,没有那样洒脱飘逸,但是又极好看,曾经书法比赛拿过市第一的那种。   毛笔字写出来就有种莫名的魔力,横竖撇捺都牵引人心,清隽自然,十分板正。   “年年胜意,岁岁平安,天天开心。   ——顾池书xx年x月x日”   江溺看着,笑了下,唇角弯着一个温柔的弧度。   顾池总是这样,心里面再怎么不舒服不爽,历经世间磨难之后依旧还会对世界怀着最大的善意,给予他认为最胜人心的祝福。   “你不写?”顾池突然转过头来问他。   江溺愣了愣,扯了下唇角说:“我……心里知道就好了。”   顾池“哦”了一声,像是没放在心上了,江溺默默叹了口气。   但过了会儿顾池要把自己的挂上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转过来问:“你是不是不会写毛笔字?”   “……”一语戳中。   江溺在顾池面前根本一无是处,方方面面都比不上他,有时候也会觉得不好意思,他以前做什么都嚣张而肆意,任自己做的怎么样别人又怎样说他也不会在乎,可他在乎顾池的对他的看法,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想展现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毕竟他已经够糟糕了。   可是转念一想,在顾池面前,又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顾池心里面的他怎么样也已经定格了。   不过心里酸酸涩涩一下而已。   “……嗯。”   顾池慢慢扭过了头,”哦“了一声,继续着手去把自己的红绳挂在树上,江溺就在后面看着他,等他挂完了才上前一步要挂。   没有字也没关系,有些话无须烙印无需说出口,神明自会听见的。   只要足够虔诚。   “我帮你写。”   江溺抬手的时候牌子被突然伸出来的手不清不重的捏住了。   他扭头,对上了顾池的眼,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心跳都漏跳了一拍,顾池侧了侧头,说:“没名字的牌子,神是看不到祈愿的。”   那样此行来的也没有意义。   江溺却笑了,顺势轻轻握住了顾池的手,在这寒风飕飕的夜晚,肌肤有些微凉了,但是并不如往常那般沁人。   “不会。”他低声说,满目柔情,“我的牌子旁边只有你,祈愿也只有你,不会认错的。”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的所有希望与期盼,都为你而生为你而来。   原本荒瘠的我,终于也找到了娇艳的玫瑰。   我与你的未来,可期。   顾池脸颊微烫,失措的避开了他灼热的目光,江溺一不正经他就有些来气,猛地甩开他的手,语气立马冷了下来:“不要写就算了,滚开。”   江溺见好就收,立马恭恭敬敬的把牌子递到他手里,声音也软了:“要,要的。”   “晚了。”   顾池真不搭理他了,转身就走。   江溺笑了声,当然不会勉强他回来帮他写牌子,趁着顾池没走远,张鹤又在附近转悠着,他趁机迅速把顾池的牌子取下来与自己的系到一起,然后重新挂了上去,独自欣赏了几秒才转身去追人。   这样就不用担心神明认错人了。   木牌因为夜风的吹拂互相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两个人飞奔而来紧紧相拥,温热的胸膛是满腔的爱意。   两串红绳,两个木牌,一个题字,一个空白;一个乘着少年真诚的企盼,也装着另一个少年虔诚的希望。   红绳纠缠连结在一起,勾缠在树枝上,把爱意融进了心里。   不是少年和怪物,是少年和少年。   两个少年之间的羁绊犹如秋日的夜风,寒凉又舒爽,兜兜转转之间荡漾又荡漾,涟漪溅起,心水难平,那酸涩的爱意顺着心腔的裂缝爬进一人心里,不说刻骨铭心,却也回味无穷,但又乐在其中,并且甘之如饴。   说与修山好玩,但是来了之后发现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吃吃喝喝的,顾池也不喜欢到处乱逛乱走,他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钱了,还得想以后……离开江溺了怎么办,他一点都不想仰仗江溺,再说了本来兴致勃勃地过来就不是为了玩,失去了目标,待在哪都一样了。   所以两个人各自回到酒店房间就睡了,江溺想问问顾池肚子饿不饿,原是想给他弄点清淡的夜宵过来,但顾池一进房间就把门关上了,还留话让江溺不准打扰他,有了这句话江溺连短信都不敢发了,毕竟人睡得正香的时候也是他吵醒来的。   这天晚上江溺睡得并不好,或者说根本没睡,他有些认床,除非顾池在身边。   在房间里面坐到半夜,待着实在无聊,心里想着顾池要找家教老师那件事,张鹤对这种事情没有经验,便找了付冬,付冬没法子就和苏凭川提了一嘴,苏凭川倒是速度很快,立马推荐了一系列全能老师,江溺全都翻了一遍。   苏凭川帮忙找的人当然都是品质上佳的人,男男女女都有。   说实话江溺不是很乐意有人能以这样的身份待在顾池身边,他会害怕,会心慌,总觉得随便一个什么人就能把顾池从他身边带走,所以之前没人告诉他这些利弊的时候,他把所有可能对他有威胁的人都从顾池身边赶走了,也是后来才发现,这样只会把顾池推的更远,等同于作茧自缚。   要想要留住顾池,他就得遏制住自己那点着火的本能。   煎熬也幸福。   顾池的一点点改变就是上天对他的宽容与肯定。   但也许他是真的不适合在顾池的事情上多费心,越看这些人越不爽,尤其想到他们将和顾池坐在一起头对头探讨学习,他就嫉妒的发狂,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学习而开始自我唾弃。   妈的,他要是会这些还要依靠别人?   说不定在这过程中顾池还会对他改观一点点。   但有些东西就是这样,你没有就是没有,也一蹴而就不了,细水长流的缺点才最致命,想补都补不上来。   最后江溺还是只能关上电脑干坐着。   脑子里都是顾池顾池顾池顾池……   他的心真小,居然只装得下一个顾池。   不,其实也不小的,只是顾池的分量太重了,占满了全部而已。   一想到这个人,心里就软塌塌的。   有点想见他呢。   但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擅自去推他的房门了。   因为喜欢他,所以怕吓到他。   江溺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最后还是没能耐在房间里,推门出去了,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会和半夜出来觅食的某人撞了个正着。   “你……”   “你……”   两个人面面相觑,同时出声,气氛有些凝结。   最后还是江溺打破了这阵诡异的沉默。   “你……饿了吗?”   顾池看着突然出现的江溺,恍惚了一瞬,当然再不好意思否认了,面无表情浑身僵硬的点点头。   吃饭怎么了,谁都需要吃,只是偶然被撞见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也不是第一次被撞见了。   江溺无奈了。   他早就该想到的。   “你打算去哪里找吃的?”   大半夜的,他难道想出去?   顾池看了眼他,淡淡道:“大厅不是有免费的蛋糕吗。”   这倒是。   但是也很危险,尤其是大半夜的时候。   江溺叹了口气。   怎么办呢,也不能凶他,语气重了也不行。   “以后半夜不要到处乱跑好不好?饿了你来找我行吗?”江溺只能这样和他打商量,就和哄小孩子不要在外面乱跑似的。   顾池这个人就是容易心软,尤其是吃软不吃硬,江溺这么放低姿态近乎恳求般和他说话,他当然就不好再说什么重话了。   “你半夜不睡觉的?”顾池问。   江溺笑了,还真的是顾池,都这么讨厌他了还会担心打扰到他睡觉,不过到底是这样,还是根本不想叫他他懒得深入探讨,他这样认为就是这样。   “我睡眠浅,再说了,你叫我的话我只会很开心。”   顾池撇撇嘴,不喜欢和他整这些废话,点点头:“行吧。”   江溺弯了弯唇角:“想吃什么?”   与修山就是小型夜市,即使到了半夜,夜市也应有尽有,还会有半夜出来吃东西的游客。   顾池毫不犹豫:“麻辣烫,红薯粉。”   江溺皱了皱眉,立马板着脸:“腥辣荤都不行。”   “那我不吃了。”   顾池就是喜欢和他杠,有一点不顺着他就急眼。   江溺过去拉他的手,气得心肝疼:“你胃不好,就不要折腾自己了好不好?除了这些你想吃什么都好。”   顾池看了他一眼,觉得这画面很像大人劝小孩不要吃糖,糖吃多了会坏了牙,他这才惊觉自己刚刚是发小脾气了。   五岁之后他就没有发过这种无理取闹式的脾气了,因为不论他做什么只要他说得出理由爸妈都会顺着他,因为接受到的家庭教育很好,所以他从小就很听话,不让吃的东西不会吃,不让碰的东西不会碰,也不会和其他家里的小孩一样到处乱跑。   可是就在刚刚,他居然……对江溺发这种小脾气?   这不是他。   这大概是他人生里面第一次发这种脾气,不……也许不是,好像只要在江溺面前,一些本来可以忽略不计的小生气都被他理所当然的放大,并毫不留情的发泄出来。   为什么?   “小池?”江溺见他发呆,还以为他是还在生气,声音又低了一个度,“不然这样,我让张深过来给你做行吗?张深做什么都还可以,肯定对你的口味……”   顾池回过神,对上江溺满是纵容和无奈的眼神时愣了愣,然后才怔愣着把自己的手腕从他手心里面拿出来,顾池自知自己有些任性了,想要答应下来随便在外面吃点,可是他觉得这么爽快的话自己很没有面子,于是禁不住道:“你干嘛老是折腾别人?”   “……”   江溺眨了眨眼,话语都卡在喉咙里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给张深开那么高的工资也不是开着玩的啊。   但是这话不能说,尤其再顾池面前。   那怎么说?   估计在顾池心里他就是那种不讲道理自恃矜贵的人。   “走吧。”   “啊?”江溺思路被打断,有些楞。   “吃东西。”   顾池没再看他,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57章 057 故渊   遇见少年之前怪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狼狈不堪的活着,遇见少年之后怪物却觉得如果自己之前所受的一切磨难都是为了遇见他,那也未尝不可。   ……   与修山真的应有尽有,说是一个小型商业街也不为过,只是相比于城市繁华的高楼和璀璨的霓虹,这里的一切倒是更让人神清气爽,山间的风虽凉却让人格外清醒,精神百倍,山风一吹,仿佛烦恼都随之飘散,树高叶茂,空气怡人,哪怕不是在春天,也颇有种生机勃勃的气象。   难怪人老以后总喜欢隐居于这种静谧的山林,没有纸醉金迷的魔都,也没有勾心斗角的名利场,甚至不需要多么上品的生活质量,光是面对着清风明月就能发上一天的呆,思绪都会跟着周公而去,漫游于天地之间。   顾池和江溺并肩出旅馆的时候,他看着旅馆的外表设计,心中微动。   这只是座旅馆,不是酒店也不是宾馆,没有高楼,最好的房间都没有江溺家客卧一半那么大,可就是让人感到很舒服,全木制,外面有个花草树木繁盛的小院,铺着木板的小路直通大门,歪歪扭扭的穿插在其中,却给人一种格外舒适的感觉,而且单从外面看,就是普通人家的房子而已,简朴淡雅,没有一点世俗的气息。   江溺没有选择住在酒店这还是有些出乎顾池的意料。   不过要是以后能一直住在这样的地方就好了。   顾池心想。   但那估计不可能了。   人人都想过安逸的生活,却不是谁都能过上安逸的生活。   大半夜的外面的人居然也不少,每家店里都有点人,小道上还有很多人在闲逛吹风,顾池有些奇怪,后来才听说都是熬夜等日出的,这边山势高,与修山面对日出的那边专门设了一个看台,都说来一次与修山,在塔楼祈愿如果是排第一的话,那么看日出也只仅次于这个。   在这样的地方看到的日出肯定是极美极美的吧。   以前顾池也喜欢看日出日落,现在就跟老了一样,感觉之前的那些热情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两个人挑了一家素菜馆坐下了。   江溺深知他的口味,顾池连菜单都没碰他就已经哗啦啦点了一大堆,全是顾池爱吃的……素菜。   不过也不知道是在江溺家被张深做的菜养叼了还是怎样,顾池吃着这家的菜,居然会有种味同嚼蜡难以下咽的感觉,半天都只草草吃了几口菜,然后喝了几口汤。   江溺注意到了,问:“不适应这家的菜?”   顾池没点头也没摇头,有可能是胃真的不舒服吃不下吧,也有可能真是他说的那样,但是顾池不想承认,内心斗争许久,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感觉张深随便一道都比这家头牌好吃。   而且之前江溺带他去外面吃的菜都是味道一佳的,乍一吃到有些不对味的,反倒吃不下了,像个少爷似的,顾池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但他能勉强自己,却勉强不了自己的胃,硬咽下去怕是会被送出来。   胃已经被惯坏了。   见顾池许久没说话,江溺也有些为难,想叫张深,又想到顾池那句“折腾别人”,他就不好给张深电话,还是大意了,早知道就该带着这货一起来的,来的时候喜悦又匆忙,倒是忘了顾池吃饭这回事,仔细想想,顾池半夜肚子饿也是有原因的,晚饭也没好好吃。   江溺叹了口气:“小池,吃不下就多喝点汤吧。”   顾池沉默的点点头,桂圆汤的味道很甜,他挺喜欢的,这算是一桌菜里面他吃的最多的了。   两个人吃完,外面温度也还好,只是入了秋,就不免有些凉风,好在两人都穿了大衣,不怕冻着。   刚刚吃完饭,现在回去肯定也是睡不着的,江溺就带着顾池到处转转消化一下,顾池没拒绝,虽然不说很撑,但是胃里面多少还是有些感觉的,走走会好些,夜风虽然凉,却意外让人清醒。   顾池喜静,江溺便带着他到人少一点的地方到处溜达,这边每一处地方都有路灯,交叉路口还有指示牌,也不不怕迷路或者看不清。   两个人沉默无言,本来就没什么话好说的,江溺怕顾池嫌他烦,也没说话,后面张鹤始终不远不慢的跟着他们。   江溺早就用一些手段把顾池和张鹤以及自己的手机绑在了一起,只要顾池离开他们五十米外,手机就会自己报告位置过来。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以防万一,但当面和顾池说他肯定会拒绝的,他会觉得江溺是在监视他吧,他那么喜欢自由的一个人,总不能让他自己这点自由都没了。   事实上江溺也只做了这件事,这还是在考虑顾池安全的前提下做的。   两个人一路无言的转悠,已经入了秋,天气慢慢转凉,林子里也没什么动物的声响了。   他们没有方向的溜达,与修山本来也没多大,结果转着转着居然就到了娱乐区。   七彩绚丽的娱乐设施在夜晚的映衬下格外斑斓好看,美的像童话,尤其是旋转木马。   江溺本想问问顾池要不要进去玩玩,转眼就看到顾池苍白的脸,顾池愣怔在原地,一动不动,唇上的颜色都退了个干净,他背着路灯站着,灯光落身上,将他本就如冰似雪的肌肤打的更加冷白,泛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冰寒与恐惧。   江溺没有多问,早在之前和顾池提到旋转木马和摩天轮时顾池那过激的反应,江溺就能感受到他对于这些的排斥性了。   顾池不愿意说的事情他不会再去逼他,甚至再不会用卑鄙的手法去调查他,顾池不愿意说就算了,有些伤疤是不能揭开的。   江溺可以毫无遮掩的将自己血淋淋的一切摊开在顾池面前,只要顾池愿意,他的曾经都会为他双手奉上,那是因为他喜欢他。   但是顾池不喜欢他,没必要也不可能将自己心里面的痛苦过往说给谁听。   “小池,我们回去吧,很晚了。”   江溺过来轻轻搂了搂顾池的肩。   顾池没有反应,过了很久才垂下已经微微泛着血丝的眼,声音有些哑的“嗯”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就转身离开。   “走错了。”   江溺没考虑太多就直接一把抓住了顾池的手腕,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顾池已经顿住了脚步,但是他没有转身,也没有动,甚至没对江溺的触碰进行反抗和抵触。   要换做以前江溺必然时开心的,这一刻却开心不起来。   他干脆大胆起来,张手握住了顾池的手掌,不轻不重的包裹在自己手心里。   顾池的手极其好看,一看就是搞艺术的人才会有的手,长指白皙,骨节分明,就是太细了些,也太白了,白的有些不正常,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还是凉的。   江溺走到顾池面前才发现顾池闭上了眼,微微拧着眉,额上冒了些汗,脸色更加不好了。   “小池,你怎么了?”江溺有些紧张了。   顾池的每一点反常,都足以让他魂飞魄散心惊胆战。   “江溺……”   在这安静的连风吹树叶都听不见的环境里,从顾池的口中吐出来的这两个字格外清晰,嗓音却低沉的不像话,沙哑的不寻常,莫名的有些委屈,叫人跟着他心疼得紧。   以往顾池叫他,不是语气淡淡就是冰凉无度,这大概还是第一次顾池带着这么无助的声音喊他,就像是把他当作了浮萍与依赖。   很不争气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静谧的秋夜里,微凉的晚风,冷白的灯光,还有怪物的心跳。   啊,才知道,怪物也有心脏,他不是不会痛,不是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出现心动。   “怎么了?”江溺身子都软了半边,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顾池玩才好,只要他开心。   顾池紧紧眯了眯眼,不知是眼睛被刺眼的路灯照得不舒服还是强忍着某些情绪,起初还是沉默着,江溺不催他也不急他,盯着他每一个表情和动作,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顾池才抬起眼,眼眶红红的,像只被人欺负了的小兔子,让人禁不住跟着他满心酸涩。   “我好想妈妈啊。”   江溺的心脏倏地抽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紧紧捏了捏手指。   面前的少年五官精致,白炽灯光落在他身上,将他挺拔的影子拉的修长,莫名有种落寞而孤独的感觉,顾池前额的发有些长了,松松倦倦地几乎遮住顾池色泽浅淡的眼,双唇微抿着,或许是太冷了,唇色依旧有些淡,可他像是发着光,肤色如霜雪,浑身都是寒凉的气息,像是谪仙,也似神明。   江溺从未觉得顾池离他这样近过。   他的反应前所未有的快,因为他知道这种时候不能让顾池等久了,不然他就失去了机会,顾池也会失去向一个人倾诉的勇气。   也许顾池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人而已,至于是谁不重要,但是江溺很庆幸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自己,所以这一刻把他抱在怀里的人也是自己,少年在此时此刻依赖的人还是自己。   “我也替你想她。”江溺在他耳边低低说,下巴轻轻磨蹭着他鬓边的发,缱绻又温柔。   顾池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被江溺占了那么多次便宜,抱一下也没关系,反正天色这么黑也没人看见,看见了也不会有人特意去看清楚是谁,他真的太累了,就想这么靠一下,不用顾忌任何人任何事,专心的把自己的疲惫展露出来,让自己真正放松一下,哪怕面前的人是江溺……   “你为什么想她?”顾池迷迷糊糊的问。   江溺弯了弯唇,不动声色的紧了紧手臂,唇在顾池肩上轻触了一下才说:“阿姨要是还在,你会比现在开心很多对不对?”   顾池没说话了,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掐住了手心,掐得手心发红了才如梦初醒般后退两步,离开了江溺的包围圈。   乍一离开那温热的怀抱,寒风就悄悄席卷而来,顾池的手臂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但他没太在意,神色不明地看了江溺一眼,沉默几秒才道:“我倒是庆幸她不在了。”   “……”   江溺已经猜到顾池后面的话了,但他静静站着,什么都没问什么也没说。   “她要是在,看到现在的我,怕是走也走得不安心了。”顾池语气平淡,眸色平静得连一丝波澜也没有,像是在说一件极其理所当然的事情,却不知是伤了江溺,还是伤了自己。   可他能怎么办?他到底该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这个罪犯,这个毁了他所有的罪犯?   原谅吗?他没资格;恨吗?或许吧。   可笑。   顾池在心里唾弃自己。   “我也想开心起来,但你觉得我现在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吗?”   他留下这样冰冷的一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江溺没动,看着顾池修长挺拔的身影渐渐远去,那条路居然那样笔直,笔直得像是没了尽头。   这一刻,他又觉得顾池从未离他近过。   怀中的温度依稀还在,熟悉的冷香似乎也还在,可夜风一来,就带走了他所拥有的少年的一切。   也是直到现在江溺才明白,他所拥有的顾池的东西太少了,少到风一吹就能全部席卷而去,他甚至无力追回。   江溺第一次觉得南阳的夜晚这么黑,黑得让他有些害怕,来自母亲的诅咒与莫名其妙的追杀像放电影似的又在他脑海里面乍现,那些担惊受怕的夜晚里,他像个遭人唾弃的小丑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   以前是害怕叶袖清会突然进来用皮带打他,后来是害怕会有人拿着枪对着他的脑袋或是往他身上捅刀子。   遇见顾池之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狼狈不堪的活着,遇见顾池之后他才觉得如果自己之前所受的一切磨难都是为了遇见他,那也未尝不可。   所以与顾池并肩行走在黑暗里面的时候他不害怕,也不会想起那些皮开肉绽遍体鳞伤体无完肤的日子,因为他的光在身边,他照着他,于是他无论迷失在哪里,都能找到回去的方向。   可是光现在走了。   他知道自己太脏了,毕竟太阳的光永远不会落在阴暗的角落里。   再明亮的灯也照亮不了他前行的路。   晚风也不知是在嘲笑他的愚钝还是在用自己身上的冰凉往他心里扎刀。   血液凉的可怕,呼呼的风得寸进尺似的钻进他骨头里,一下一下切割着他用十七年累积起来的壁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58章 058 故渊   少年至此温柔。   ……   昨晚的不愉快对顾池和江溺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毕竟关系本来就不冷不热的,顾池也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   顾池说一次,江溺心里抽一次,也后悔一次。   只可惜很多已经发生在过去的东西没法重演一次,那些痛苦的痕迹永远是两人之间磨灭不了的沟壑,江溺只能尽自己所能去弥补顾池,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来填平中间的空隙,哪怕无异于精卫填海,他也想试试。   这次来与修山,江溺是已经盘算好了要玩两三天,然后再看顾池的意思,只要不出南阳,哪里都可以。   但是这三天也不可能真的只是在山顶吹吹风走一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什么的,所以江溺特意问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家小型剧院。   本来在与修山上最好玩的应该就是昨晚他们去的娱乐设施那一块儿,但是顾池不喜欢那里,江溺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努力不让他们待在这里的三天白废掉。   “舞台剧?不去,没兴趣。”   顾池听了江溺的提议,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先不说他现在没心情去看,就是有也没精力了,满心还沉浸在修表店老板去世的沉痛消息里,仿佛最后一丝希望被磨灭。   “那你想去哪?我都带你去行不行?还有两天,我们不能一直待在房间里面啊。”江溺柔声哄道。   他本来就是带顾池过来放松心情的,要是整天待在房间里,那和在别墅里有什么区别?   顾池却完全没有松动的意思,转身回到阳台的躺椅上,继续拿着本书看,语气淡淡:“不去。”   江溺叹了口气,但是与修山的舞台剧一周一次,错过这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机会再来了,江溺不想放弃,试图争取一下。   江溺蹲在顾池旁边,两手搭着椅子把手,微微仰头看着他,语气里带上了恳求:“小池,就当是陪我去了行不行?咱们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的,我听付冬说整天看书对眼睛也不好,就当是放松放松,实在看不下去或者不想看我们就离开,行不行?”   他放下身段,特意把声音都放软了一个度,因为他知道顾池很吃这套,没办法,有时候还是不得不卑鄙一下。   顾池果然有些动摇了,合上书,看了他一眼,好看的眉头微微蹙着,但比起之前已经舒展了很多,神色依旧冷淡:“你非要去看那个做什么?闲暇时间那么多也没见你做点正事。”   “……”   这莫名的长辈口吻让江溺实打实的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笑了:“我哪里没做正事?”   顾池冷笑:“每天计划着去哪玩就是你的正事?”   江溺笑容坦荡:“那不都是想让你开心开心?”   “……”   得,又扯到昨晚那个话题上了。   但这回顾池倒是没说什么,抿了抿唇,扭过头作势继续看书:“我看书就很开心,再说这也不是什么正经事。”   “你就是我的正事。”江溺看着他,很认真的说了一句。   顾池捏着纸页的手微微一顿,连纸张被他捏出了褶皱都没反应过来,良久才回过神似的冷声道:“少说些废话……”   “不是废话。”江溺笑道,“你看我做的那件事和你无关?”   “……”   那倒是,好的坏的都和他有关。   见他不说话,江溺就趁这机会继续得寸进尺:“小池,我没看过舞台剧,你就当去陪我了行不行”   语气之低软,付冬见了都要磕脑袋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错乱了。   这样的江溺只存在于顾池面前。   顾池撇嘴:“我凭什么要陪你去?你是我的谁?”   江溺笑嘻嘻的说:“你在徐然面前说过我是你男朋友。”   “……”   大意了。   顾池为江溺挡了枪在医院被徐然带走那次,他为了尽快离开对徐然说“江溺是我男朋友”,当时说的时候没多想,只希望徐然赶快走不要被他牵连了,没想到江溺把这句话记到现在。   顾池被反将一军,心里更加不爽,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江溺面前这莫名暴躁的小脾气哪来的,反正就是很烦,烦的想骂脏话,好在脾气是坏了,素养还在。   “你他妈几岁了?看个剧还要人带着去看,要是怕迷路你去找张鹤啊,找我干什么,我又不喜欢。”   江溺笑容不变,想了想,在顾池阴森的注视下伸出了七个手指头摆在面前,然后笑道:“七岁了。”   “……”   这三个字让顾池脑海里那些模糊的醉酒记忆再次清晰过来。   ——“小池今年几岁了?”   顾池冷漠的亮出八根手指头:   ——“八岁。”   ——“那我呢?”   ——“七岁啊……”   想起这个顾池就觉得无地自容,本来还以为江溺不会旧事重提了,没想到他还会拿来嘲笑他,那火气顿时就冒起来了,呲呲呲的好像还闪着火花,燃了顾池心底一片怒火,烧也烧不尽,微风吹又生。   “江溺!你骂我。”顾池把书重重往旁边的茶几上一放,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死瞪着江溺。   江溺眨了眨眼,也跟着站了起来,一脸无辜:“我哪里骂你了?”   顾池想了想,左想右想也没能想到江溺哪里骂他了,但是他明明就是骂了,就算没有明着骂,那话里带话铁定是真的骂了,只是欺负他不懂而已,越想越气,火瞬间又大了几倍,跟浇了油似的一窜千尺。   江溺看顾池真动了怒,立刻没想自己哪里骂了他了,下一秒就乖乖认错:“我错了我错了,我刚刚骂的都是我自己,你别气别气,我王八蛋混蛋行不行?”   顾池看着他恳切求原谅的模样,心里的火稍稍平息了一些,可哪有那么容易过,他冷哼一声,狠狠推了江溺一把,顺手拿上书往屋里走,江溺踉跄了一下,胸口被顾池那一掌拍得生疼,可他看着顾池气呼呼离开的背影,又忍不住笑了,几秒后还笑出了声。   原来喝醉酒的顾池是真实存在的。   两个人经过一番“心平气和”的商量,最后还是以顾池不情不愿不耐烦的含糊妥协收尾,由于内心过于烦躁,去的路上连个眼神都吝啬给江溺了,江溺无奈又无言,只能默默时不时扭头看他一眼,然后一路反思着自己哪里骂了顾池,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就算给自己一巴掌也不可能去骂顾池啊。   很快到了剧院门口,今天天气还行,来看舞台剧的人比他们想象中的还多,他们来的时候外面就已经排了很长一条队伍,但都是临时买票入场的,而江溺和顾池的票江溺老早就准备好了,不过入口这么堵着他们也进不去,江溺就找了临近的一家奶茶店带顾池进去歇一歇。   “喝什么?”江溺拿着单子转头问顾池。   顾池头也不抬的看手机,淡淡道:“红豆奶茶。”   “两杯红豆奶茶,一杯热的,一杯常温,不打包。”   “好的,您稍等。”   江溺拿了小票在顾池对面坐下。   顾池的手机还是他以前用的那个,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了,反正这种类型的智能手机江溺是没见过的,就在顾池那里见到过,每次江溺看顾池修长的手指滑动屏幕的时候,那屏幕要反应很久才能反应过来,也幸亏顾池有这个耐心。   顾池平时并不怎么玩手机,或者说不喜欢玩手机,有时候去哪都不习惯带着,现在估计是实在无聊透顶了,在刷新闻。   “小池?”   江溺最终还是没忍住喊了他。   顾池淡淡”嗯“了一声,没有抬头的意思。   江溺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言辞,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个手机……对你很重要吗?”   顾池的手指一顿,摁熄屏幕,抬眼不善地看着他,神色冷淡,答道:“是。”   江溺还没意识到顾池已经在曲解他的意思了,继续道:“你想一直保留着这个手机对吧?”   顾池看着他眯了眯眼,没有否认:“是。”   就在顾池以为江溺会说“手机已经这么烂了,我帮你换一个”的时候,江溺却道:“那你得好好帮它保养啊,你看它现在屏幕都不灵光了,说不定没过多久系统就崩了,到时候里面的东西都没了,手机也用不了了……”   顾池当然知道这些,手机里面的东西早就做过备份,之前也想着等兼职存了,他就换个手机,谁知道遇见了一个江溺。   “所以呢?”顾池看着他,静静等着江溺的下文。   江溺笑了笑,语气温和:“所以换一个新的吧。”   顾池冷漠的把手机揣进兜里:“没钱。”   “我可以……”   “怎么?给我买一个新的吗?”   一切和金钱扯上关系的东西,都会变得世俗至极。   “不是,我是说我可以借你一个我之前用过的,反正放着也就放着。“江溺早就想好了说辞,就是怕顾池误会,“我比较有钱,手机说换就换了。”   顾池:“我再穷也不喜欢捡漏。”   江溺心里咯噔一声,默了几秒,又道:“那我把我现在用的手机给你,我拿之前的手机……”   “不用。”顾池扭过了头。   江溺看着倏地沉下了脸的顾池,抿了抿唇,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暗暗骂了自己祖宗十八代一句,没再说话了。   他说的时候根本没有多想,也不知道其实这些话在顾池听来有多么伤人。   如果不是他,顾池也不至于断了所有的经济来源,到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人还是他,而顾池又怎么可能会去依靠他。   这样的依附对顾池来说是一种折辱,打碎了他所有的骄傲。   江溺不提起顾池几乎都要忘了自己失去的东西大多都是拜江溺所赐,现在得到的东西都是不情不愿地被迫接受着。   极其讽刺。   两个人沉默的喝完奶茶,出去的时候剧院门口的人大多已经散去了,看看时间也确实差不多了,江溺嘱咐张鹤守在门口,带着顾池进去了。   剧院比他们想象的要大一点,可他们进去的时候里面差不多已经坐满,应该也只有他们没有落座了。   江溺买的是最前排的位置,观剧效果最佳,但让人很不爽的是,他们进去的时候位置已经被人坐了。   要换作以前,江溺一个没耐心说不定就直接上去给人掀开了,但是现在顾池在身边,他就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莽撞,他在顾池心里的形象可不能再坏下去了。   坐他们位置的是一对年轻情侣,江溺过来的时候还看到两人腻腻歪歪的,丝毫没有坐了别人位置的心虚感,这让江溺莫名火爆,又只能强忍着。   他让顾池待在原地,自己过去直接把票放在两人面前,微微蹙着眉说:“这是我们的位置。”   那个女生看到江溺时愣了愣,大约是看他一副好皮囊,有些亮眼,可触及到他眼底的不耐时微微瑟缩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晃了晃男友的胳膊。   男生反应过来,看了江溺一眼,安抚性的拍了拍女生的胳膊,从怀里掏出钱包,抽了几张红票子递在江溺面前,好声好气的商量道:“兄弟,给个面子,换一下座位呗。”   江溺看着那几张红钞票,很想说一句“换你妈,叫谁兄弟呢孙子”,但回头看了顾池一眼最终还是没能把到了嘴边的脏话飙出来,眉头皱的更紧了,声音也倏地冷了下来:“我不想再说第三次,这是老子的位置,你们,滚。”   小情侣一听江溺语气这样,也没那么客气了,女生大约仗着自己男友在,底气便足了一些,不悦的说:“不就是钱吗,多拿点买你的座位就是了,就不能让让我们吗?你们两个男生非要一起坐前面看什么?”   江溺冷笑一声,似笑非笑的瞥着她:“都是人,老子为什么要惯着你?被你家里人养娇了就不要出来浪,我不惯着你们。”   两人一下来了火,男生蹭的就站了起来,瞪着江溺大声道:“你说什么呢?什么素质啊?你爸妈没教过你怎么说话吗?”   “真是没教养,怎么能有人这么说话,不换就不换,把话说这么难听干什么?”女生还是有些怕江溺的,声音很低,看到男生气势这么足,话便也敢说一些了。   江溺挑了下眉,倒不怎么把他们话里的内容放在心上,只是这年头敢在他面前这么浪的人还真不多了,稀奇,正好也借他们出出气,这他妈还能忍那他就是圣人了……靠?   “啊!”   在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时候,男生一声惊叫让剧院里的人都抖了三抖,他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高大身影一脚踹在了地上,女生吓得惊叫一声,全剧院的人都看了过来,现场瞬间混乱了起来,本来到这个点就应该开幕了的红布拉开一半又合上了。   “你在和谁谈素质?私自坐了别人的位置这就是你们的素质?到底是谁爸妈没教好?”顾池语气冰凉,眼底森寒,站在两人面前,身影挺拔修长,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平日里那样温润柔和的人,竟也会发这样的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59章 059 故渊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希望有朝一日,我可以成为你的故渊。   ……   没过多久保安和张鹤也迟迟赶到,看到这个场面齐齐愣了愣。   尤其是张鹤,他听说里面有人起争执的时候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自家少爷和别人,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顾池和别人,顾池竟也会和人……起冲突?反观他们少爷,一副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这走向不太对啊。   “保安保安!”   女生一见剧院保安过来了就开始大叫,像是等到了救兵,便不管不顾起来,喊得偌大个剧院全都听见了,仪态全无,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让人厌烦,“他打人你看到了吗?无缘无故就打人!请你们剧院报警!不然就给我们一个说法!”   保安悄悄看了眉宇沉沉眸色寒凉的顾池一眼,没说话。   江溺早在来之前就打了招呼的,就是为了预防突发情况,在这种地方,没有身份什么都不好办,不然张鹤也不可能进得来,而只要身在南阳的人,哪个敢得罪江溺?别说是一个区区的保安,就是剧院老板来了,也得恭恭敬敬帮江溺解决这点糟心事。   这位才是爷。   那他带过来的人当然也是祖宗了。   谁还敢管他啊。   再说了,无缘无故   江溺都不是无缘无故拿人撒火的人,顾池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顾池那一脚不重,他这个人即使发火也是张弛有度的。   难不成一个大男人被这轻飘飘一脚踹断了命根子   “报警?可以啊。”   江溺刚才一直没说话,直到这时才上前来与顾池走到一起,没有了刚才面对两人时的不耐,相反,看起来心情还特别好,只是那笑容薄凉,让人毛骨悚然。   女生在这时候才察觉出害怕来,愣愣坐在地上没说话。   任谁对了江溺那双眼也是扛不住的。   就是横行名利场多年的老狐狸江杨见到江溺也会心虚害怕,更别说是一个年轻小姑娘了。   “警察过来,要是想公平公正的话,那就查个监控……”江溺笑着说,到后面时声音却突然低了下来,笑意森然,低的只有他们这一块能听到,“要是懒得公平公正了的话,你和你男朋友就乖乖在拘留所待一段日子吧。”   他的声音明明那样温柔低哑,该是及好听的,却让地上两人都惊出了一层冷汗,被这番话吓得心惊肉跳,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早在保安犹豫的时候他们就该猜到两人身份不简单了。   江溺还想再多恐吓两句,准确来说也不算恐吓,他真打算就这么做,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   “江溺,可以了。”   沉默着的顾池却突然出声止住了他接下来的后面的话,刚才那么生气的是他,此时冷静下来的也是他。   毕竟顾池生气那叫生气,江溺动真格的话那就是翻天。   顾池已没有刚才跟要吃人似的样子,不仅是在场众人被顾池吓了吓,那场景就是江溺都愣了很久,但顾池到底是个讲理的人,没多久就调整回了状态,眼底只剩下了点愠怒和冷淡,话语里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谁有错在先大家心里都清楚,不必多说,你们想怎么解决都可以。”   反正今天这场剧是肯定看不及了。   顾池倒是无所谓,就是可惜了江溺那两张VIP座位票。   那两人见这情况早就吓得不知所以了,本来就是年轻情侣,哪里见过什么世面,心里大抵也清楚自己惹上了不该惹的人,没等江溺和顾池再说什么就拿着东西灰溜溜的走了。   两人被这么一闹,看剧的心情也没有了。   江溺心里还是窝着火,他带顾池来本来就是想让他放松下,两个人鲜少有这么安安静静坐在一起看什么的时候,谁知半路堵着这么一出奇葩事,气得江溺想拿枪给那两人开个洞清醒一下。   但是江溺到现在还是有些不明白,不明白顾池怎么突然就发这么大的火,加上今天这一次,江溺总共也就见顾池打过三次人,一次是打他,一次是魏隽,还有一次就是刚才。   以顾池的性子,如果不是被气惨了是绝不会动手打人的,他性格确实好,却不是会任人欺负的那种,属于你不惹我相安无事,你敢惹我那就试试的类型。   江溺老是担心他会吃亏,实际上顾池只会在某些可以退让的事情上吃亏,却不会让自己真正受到什么损失,江溺对这点很放心,但不足的就是以顾池现在的能力还是不够保护自己,他希望顾池可以变得更强大,希望有一天他不在他身边了他也可以保护好自己不受伤害。   “小池?”   江溺憋了一路,最终还是没憋住。   顾池看起来情绪还是不太佳,神色冷淡,眉眼不耐,自鼻腔里懒散的发出一个“嗯”字。   “你刚才为什么这么生气啊?”江溺看着他精致白皙的侧脸,眯着眼抿了抿唇,像是想从这其中看出点什么来。   顾池皱了皱眉,啧道:“心情不好。”   “嗯?”   “他们撞枪口上了。”   “……哦。”   江溺对这么敷衍的回答有些不满,但还是讪讪摸了摸鼻子,没敢就这么接着问。   可两人彼此沉默的走了一段时间之后,江溺心里就越不舒服,像是有个疙瘩始终埋在那里,大有不得到答案就不消退的趋势。   他本不是个喜欢追根问底的人,他只是想知道顾池的答案是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最终还是抵抗不住本能,嘟嘟囔囔道:“那这……也不足以打人吧?”   这话他当然不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的,要是以他自己的角度,这两人被他弄死都是死有余辜,但是顾池就不同,顾池那么好的人,仅仅因为心情不好就把气撒在别人身上,那绝不可能,除非他被人夺舍了。   顾池心里有气的时候,江溺在他身边就任由他对江溺发了,江溺不在时他哪怕伤害自己也不会去拿别人撒气,所以刚才顾池的回答就是在□□裸的敷衍。   顾池听了江溺的问题,忽地笑了,唇边勾着抹讥笑意味的弧度:“不足以打人?你也会说这样的话吗?”   江溺心里骤然一紧,瞬间想起自己之前做过的那些事,自知理亏,没说话了。   “当初楚阳也没对你做什么,更没对你造成什么伤害,你那时候怎么就把他打成那样?”顾池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陈苒和楚阳还有周鸿,就是他们之间一道道沟壑中最大的几道。   再加上顾池怒意未消,有些憋在心里的话就这么毫不遮掩的说了。   他因为喜欢自己所以借此伤害了自己身边的人,顾池做不到不在乎,他不是圣人,更不会盲目原谅,他没有资格,被伤害的人才有资格说原谅。   江溺神色暗淡,最终还是没能说什么。   做过的事情改变不了,弥补只是弥补,再怎么拼凑一个被打碎的镜子,还是会有藏不住的裂痕。   “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说了你也已经做了。”顾池冷哼一声,快他一步离开。   如果顾池说完刚才那个问题就没了反应的话,江溺估计会手足无措,找不到合适的阶梯下台,但是顾池这句话一说出来,却让江溺莫名有了一种万物皆可期一样的心情,顾池这样说,那是不是说明只要他愿意听他就能够试着接受他了?   “顾池你说,你说出来我都听你的行不行?”江溺快步跟上他,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   顾池瞥了他一眼,笑了一声,听不出是什么意味,但总之让江溺的心又跟着微微一悸:“听我的?那我现在让你放我走你放不放?”   “……”   他们无论怎样都无法避开这个话题,也没办法解开这个死局,像是一盘棋,每一处的路都堵死了,盼着落子无悔,又怕满盘皆输。   “除了这个行不行……”江溺越说声音越低。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顾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个啊,但是就目前为止,自己却无法给他一个准确的回答,或者说就连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两相折磨会有尽头。   顾池没再说话了,似乎觉得可笑,又极尽悲凉。   所求皆无所得,所愿不得实现。   时间还早,两人也已经没了继续走下去玩下去的气力,一回到旅社就各自回自己的房间去了,谁也不打扰谁,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江溺才去敲顾池的房门。   知道顾池兴致不太高,江溺便在点菜的时候特意点了道顾池喜欢吃的荤菜,掺着一点辣的那种,果然这整顿饭下来顾池就盯着那盘菜了,江溺觉得好笑,看他那么馋心里头也痒,存着私心想让他吃点自己喜欢的,可付冬的嘱托还是时时刻刻提醒他,见他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就把菜一股脑全倒自己碗里了。   顾池夹菜的手在半空中僵住,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碗里满满当当的肉,声音都变了:“你干什么?”   江溺也觉得自己大概有些神经了,磕磕巴巴道:“这菜……还挺好吃。”   “……”   顾池不善的看了他一眼。   是个傻子都能够看出来江溺不想让顾池吃这个菜了。   顾池重重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木筷与木桌相击,发出沉重的声响,江溺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跟着跳了一下。   两相沉默许久,顾池才冷冰冰的抬起眼皮,凉飕飕道:“有酒吗?”   “……”   “什么?”江溺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每太能反应过来。   顾池往后倚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的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喝酒,有酒没有?”   这回江溺听清了。   顾池的胃不好,必须忌荤腥辣,更别说是酒精这种对胃刺激性很大的东西,江溺怎么可能会让他喝上。   “小池……你酒量不好,还是算了吧,或者你想喝点别的什么?”江溺试图转移话题。   但顾池执拗起来就是油盐不进,脸色更沉了一分:“我要喝酒。”   “……”江溺无奈了,“小池,听话好不好?酒精容易刺激胃,付冬不在这儿,要是你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   顾池看了他一眼。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但是江溺这种把他喜欢的菜全部倒入自己碗里的行为让顾池很不爽,莫名就有种被挑衅了感觉,明摆着就是欺负他吃不了这些,让自己看着他吃!   “小池,你别为难我了。”江溺不想拒绝顾池的要求,但又不得不拒绝顾池的要求,只能哄着他,希望他能将对自己的厌恶度降低一点。   顾池看着他眼里真真切切的无奈,心里微动,也没忍下心继续说什么了。   两个人又安静的吃完了一顿饭,这回顾池没答应江溺要去走走的提议,再次回到了房间,房门锁紧上,也不让任何人过来打扰他。   江溺当然拿他没办法。   反正顾池只要有书就能一个人不声不响的待一天,水米不进都行的那种,也难怪会有胃病。   在遇见江溺之前顾池也是那么大的人了,再加上父亲去世的早,而母亲体弱一向由着他,所以当然没有心里管他,没有人管着,他吃不吃饭谁又知道?   一想到这,江溺恨不得乘着时光机飞回去提醒顾池按时吃饭。   他的胃痛起来,不仅要了顾池自己半条命,也要了江溺的命。   顾池自由惯了,乍然被江溺这么约束着不能吃这吃那,心里面当然不舒服,看江溺不顺眼也是自然的。   江溺认床,来旅馆的第一天没能睡过去,今晚照旧夜深了都没有半点睡意。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喜欢坐在飘窗上看月亮,有时候没有月亮就会打开一小点儿窗子吹夜风,没有夜风的时候就是静静坐在这里,以前没什么可想的,现在只要一静下来那满脑子都是顾池。   他好像除了想顾池的确没什么别的爱好了。   想着想着江溺就不由自主想到昨晚两人去祈愿时自己拿着空牌子说出不会写毛笔字的时候,那种真实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觉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他读的书并不多,能写出一手能入眼的字,但是文盲到底是文盲,十个字里面就能蹦出一个错别字,以前付冬还拿这事嘲笑过他好几回,江溺嫌烦,也不想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后来他就很少再碰笔了。   他到底在哪方面都是配不上顾池的。   但他就想努力追一追,能追平一些是一些。   江溺笑了下,翻身拿起床头柜抽屉里的一本笔记本和一只钢笔,开了盏暖黄的灯,斜斜倚靠在飘窗上垂着眸思考着什么。   橘黄色的灯光洒在他俊朗清隽的面庞上,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都一清二楚,瞬间让他敛去了平日里的锋芒与戾气,温柔的不可思议,那光映入他黑沉的眼底,像是点缀着星河,星河滚烫,荡漾在人的心底,炙烤着他的心。   凉薄冷血的怪物,亦有温润如翩翩少年的一面。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他无比珍重的一笔一笔写下这十个字,眼里的暖意与柔情几乎溢出来。   他捧着这满腔的爱意,等在原地。   那天顾池班级组织秋游,他悄悄把他从电影院里带出来,两人在江边散步的时江溺听顾池出神的看着平静的江面,随口呢喃了一句“池鱼思故渊”,他后来查遍了古诗词,才知道那随口的一句从何而来。   “顾池,希望有朝一日,我可以成为你的故渊。”   江溺认真的在空白处写道。   “你也是我的故渊。”他轻勾着唇,轻声呢喃着,不知是在说给心上人听,还是念与这夜色。   作者有话要说:   【注: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出自陶渊明先生的《归田园居??(其一)》】   感谢观阅。 第60章 060 将溺   【嘿,晚上好,最近有点忙。】   我的少年,   能否邀你与我共沉溺   ……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   江溺拿笔的手一顿,眸色暗了下来,眉宇瞬间变得凌厉阴寒,与刚才截然两人。   这么晚了,谁还会来找他?   江溺侧目看向门口,修长的手指不动声色的将笔盖合上。   已经很晚了。   如果是张鹤,必定会先给他发个信息或者打电话,不会这么贸然,其他人就更别说了,没人敢来敲他的房门,更何况有门铃为什么还要敲门?   江溺从飘窗上下来,将笔记本和本子无声的放进抽屉,轻轻合上抽屉门,然后才靠近门边。   “咚咚咚!”   又是几下很重的敲门声,相比起前面显然要快了很多,也更重,昭示着门外人急躁的心情。   江溺觉得有些奇怪,要是真的有杀手,先不说他是怎么逃过周围的暗线的,这么深重的敲门,是生怕人听不见吗?江溺挑了下眉,慢慢凑到猫眼前去看,瞳孔一缩,看到门外原本早已经回了房间睡觉的顾池站在门外,满脸不爽和不耐,看起来又急又燥,紧紧皱着眉,微微眯着眼,明显等的有些生气了。   江溺吓了一跳,除非是出了什么事,不然顾池才不会主动找他,他赶紧拉开门。   “怎么了小池?出什么事了?”   江溺用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可就这么看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你看什么?”顾池沉声问,目光冰冷,隐约有些气燥。   江溺愣了愣,无暇多想,只以为顾池是出了什么事:“是哪里不舒服吗?怎么了小池?”   “没事就不能找你?”顾池语气淡淡,眼里含着些许不满。   “……”   江溺的心猛地颤动了一下,愣了几秒,立马回过神来,斩钉截铁道:“可以!当然可以。”   但是顾池就算是无聊,也不会来找他吧。   空气静默了几秒,江溺是一时词穷不知道该说什么,顾池看起来倒是很坦然的模样。   “你……要去哪吗?还是……进来?”江溺缓了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问。   顾池冷哼一声:“我为什么要进来?”   “……”   “那我们出去走走吗?”江溺看了看窗外。   此时已是深夜,夜色浓重,只有些许零星的光,看起来有些寂寥。   顾池却冷冷看着他不说话。   江溺咽了口口水,喉结滚动了一下:“……怎么?”   乍然被喜欢的人这么盯着,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顾池抿了抿唇,许久才问道:“你为什么骗我?”   “?”江溺一愣,“我哪有?”   他骗谁也不敢再骗他了啊。   顾池眯了眯眼睛,目光阴冷的盯着他,语气沉沉:“那你上次说带我去打架,为什么没带我去?”   “……”   江溺大脑当机了几秒,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在一片嗡嗡然中张了张嘴,许久都没能憋出一个字。   “说话啊。”顾池没耐心了。   “我……”江溺觉得有些窒息,然后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慢慢靠近了顾池,顾池没躲,只是不善的看着他。   果然……酒味。   “你喝酒了?”江溺皱了皱眉,语气也冷了下来,“谁给你的酒?不是说了不要喝酒吗?怎么这么不听话啊,你的胃……”   “闭嘴。”顾池不耐的打断了他,冷冷道,“关你屁事。”   “……”江溺噎了一下,“我……”   “行了,你就说你到底有没有骗我?”顾池问。   他醉了酒,眼神却还是清明如常,面上都没有什么变化,对着他的时候依旧是那副冷淡又漠然的模样,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江溺看得叹为观止。   这辈子他就遇见过两个喝醉酒这么奇葩的人,一个是纪清冶,一个就是顾池,但顾池比纪清冶要好,就是磨人了一点,那位就跟要翻天一样,谁也奈何不了他,虽然眼下他也奈何不了顾池。   “我没有骗你啊……”江溺面不改色。   顾池不依不饶,仿佛一定要从他嘴里面掏出点什么来一样:“你怎么没骗我了?”   江溺迅速思考了几秒,说:“上次我本来是要和你一起去的,但去的路上你睡了,怎么喊都喊不醒。”   顾池沉默几秒,似乎在思考是否真的有这回事,想了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证据来,便眯了眯眼,将信将疑的问:“真的?”   江溺十分真诚无辜的点点头:“嗯,不信你去问张鹤。”   “张鹤是谁?”   “就是那个被我买下来的……共享保镖。”江溺昧着良心说。   “哦。”   顾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江溺仔细观察着顾池的神情,莫名想到上一次顾池喝醉酒的时候,虽然很磨人,但是莫名可爱,也很好忽悠,稍微带歪一下就整个歪了,说什么都信,江溺甚至怀疑如果自己不在那里顾池下一秒就能被人拐跑了。   反正现在顾池喝醉了酒,估计醒来也想不起什么了,就算想起也不过是一些零星的东西,不怎么打紧。   顾池清醒的时候江溺没法对他做什么,现在他喝醉了,他是不是可以适当的忽悠一下?不玩过火适度还是可以的吧。   “小池要进来玩吗?”江溺努力藏掩住眼里的期待,不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趁人之危的小人。   “不。”顾池回答的果断又决绝。   其实还是有些难骗的。   “这次不打架了。”顾池突然说,“我想去游乐园玩,你去不去?”   “啊?”   幸好与修山的娱乐设施也是二十四小时开放的,兴许的确很晚了,熬夜的人也该睡了,等日出的人也不会在这,这会儿娱乐场除了工作人员之外就只有他和顾池以及不远处的张鹤等一众暗线。   天气越来越凉,尤其到了夜晚,天上连星月都没有,空寂漆黑,寂寥至极,浓重的像是被涂上了一层厚墨。   “喂。”顾池喊他。   江溺立马反应过来:“怎么了?”   喝醉酒的顾池很不耐烦,等久了还会打人,江溺倒是不怕他打,就是不想让顾池等他。   顾池指着不远处在夜色里闪闪发光的旋转木马,说:“我等一下要坐那个,你给我拍照。”   “啊?好。”江溺点点头,拿出手机了之后他又禁不住侧目问,“为什么要拍照?”   顾池皱了皱眉:“我喜欢不行吗?”   “行,当然行。”江溺立马打开相机。   “拿我的。”顾池从口袋里把自己那个破旧的小手机拿出来,递给江溺。   江溺一愣,想要答应,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答应,先不说顾池手机的内存能不能承载这个视频,万一明早顾池酒醒看到手机里面这些视频怎么办?顾池现在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江溺能看出来他对游乐园的抵制,或许这是顾池内心深处最向往的东西,也是最不想触碰的东西。   “要不拿我的吧。”江溺笑道,“我像素比较好,可以把小池拍的好看一些,等一下我发给你行不行?”   顾池思考几秒,“哦”了一声,把手机重新揣回口袋:“行吧。”   江溺松了口气。   顾池看起来很高兴,虽然脸上没什么明显的开心的表情,但江溺能感觉得到他扬起来的心情,爬上白色木马的时候人都是飞的,等机器缓慢转起来,那开心便藏不住了,眼睛微微眯着,唇角上扬,美好之至。   江溺举着手机隔着铁栏看着镜头里面的顾池,笑的那样开怀,璀璨的灯光是他的陪衬,他骑在白色的木马上,耀眼的让人惊叹。   这是他的小王子。   顾池多久没有笑过了?   心脏密密麻麻的疼起来。   他第一次见到顾池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笑容灿烂明媚,美好的让人忍不住藏起来,那时候江溺将“阳光”这个词定义为了顾池,后来也将关于“星辰”的所有定义为了顾池,所有璀璨都是他,他温暖在江溺心里,也闪烁于江溺的未来。   江溺很幸运,在他不知道希望是什么的时候,遇到了他的王子。   可是在王子满怀希望的时候,却遇到了恶魔。   江溺根本记不清他有多久没看到过顾池笑了,他好像不会笑了,忘了怎样上扬嘴角,也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个发光的少年。   这么干净的一张白纸,被他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哪怕他想帮他洗干净也无济于事了。   “喂!”   顾池响亮又生气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江溺举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随手摸了摸发酸的眼,问:“怎么了小池?”   “你在发什么呆?能不能看着我?”顾池皱着眉,一脸严肃的瞪着他。   江溺摸了摸鼻子笑了下:“抱歉,看到你就失神了。”   顾池哼了一声,没说话了,双手环着面前的柱子,立马就忘了刚才的不愉快,笑眯眯的朝江溺招手。   江溺也笑了,忍不住道:“小池,能不能叫我的名字啊?”   “你叫什么?”顾池挑眉。   江溺想了一下。   现在的顾池可不知道他是江溺。   “哥哥。”   “嗯?”顾池一愣,“为什么?你比我小,你应该叫我哥哥。”   江溺面不改色的说:“不是,我姓戈,戈壁的戈,然后名是歌,歌曲的歌,所以叫戈歌,我的名字就是哥哥。”   “……”   顾池脸色瞬间变得一言难尽,似乎也从未听过这么奇怪的名字。   “行吧。”   江溺计划得惩,开始得寸进尺:“那你叫我哥哥。”   “哥哥。”此人叫的毫无心理负担。   听的人快要溺死在里面了。   江溺忍不住乐出了声。   顾池果断皱眉:“你又笑什么?你怎么奇奇怪怪的?”   江溺忍笑:“抱歉,我太喜欢你了。”   “喜欢我?”顾池拧着眉想了想,低下头看了看什么,然后看向江溺,目光微微下移,仔细观察完才疑惑道,“可是我们都是男孩子。”   江溺眨了眨眼:“是啊,但是男孩子不能喜欢男孩子吗?”   顾池沉默了会儿,半边脸靠在柱子上想了会儿,半晌才点点头:“可以的。”   江溺心里微动。   他喜欢的顾池,能认可不被世俗认可的感情。   “那……小池?”江溺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眉目柔和,声音轻的让人仿佛一脚踏进了云层,这是除了顾池之外谁也看不到的江溺。   “怎么?”顾池转完半圈回来才问。   江溺轻轻笑了笑,认真的望着他,那一瞬间,旋转木马上璀璨的灯光映入他的眼底,如同亿万星河顷刻倒入顾池的心里,缱绻温柔,能融化冰川雪暮,吹散乌云烟尘。   顾池有些恍惚,那双黑到极致的双眼里倒映出来的星河美的出奇,这时木马也慢慢停了下来,他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溺,像小孩看见了满夜幕的烟花。   江溺没有关掉手机,就这么拿着,缓缓靠近了顾池,没过多久就站在了他面前,顾池还坐在木马上,木马有些高,江溺只能微微仰着头看顾池。   顾池的瞳仁色泽浅淡,像是琉璃,干净澄澈,本是涉世未深的翩翩少年,一下子就能跃进人的心里,这一刻,他终于能借着这夜色在顾池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你要说什么?”喝醉酒的顾池压根不知道现在两人的距离有多么危险,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么诱人。   江溺的喉结动了动,笑着凑近了顾池,下巴轻轻在他肩上蹭了蹭,在他耳边低声问:“我可以喜欢你吗?”   江溺的气息温热,说话的时候那呼吸就细细密密喷洒在顾池的耳边和颈间,顾池似乎觉得有些痒,歪着头躲了躲,缓了很久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顾池抿了抿唇,看着他没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溺也不急,双手顺势搭在了顾池两侧,懒懒撑在木马身上,眼带笑意,灼灼盯着他。   顾池看着他,眼珠转了转,很认真的说:“你没戏。”   “……”   江溺以为顾池好歹会礼貌性接受一下,毕竟他说的只是喜欢,又不是说要和他在一起,这……不过分吧,怎么就没戏了?   江溺有些不满:“为什么?”   他醒着的时候没戏,为什么顾池都醉了他还是没戏?   顾某人撇了撇嘴说:“你先打赢江溺。”   “……”江溺一怔,“什么?”   “你认识江溺吗?”顾池问。   江溺愣愣点点头:“……认识。”   怎么可能不认识,老熟人呢。   顾池:“那你就知道自己没戏了吧,你肯定打不赢他。”   “为什么?”江溺有些奇怪,怎么他就打不赢自己了?   顾池不屑的看着他:“你连我都打不过。”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61章 061 将溺   【早点睡,晚安。】   【友情提醒:珍惜这点甜。】   小王子仗剑而来,   剑未出鞘便让怪物溃不成军。   ……   最后江溺放弃了和他交谈。   他觉得自己不能和醉酒的顾八岁计较。   不然会把自己气死。   只可惜与修山实在没什么好玩的,除了旋转木马就是摩天轮,还有就是一些刺激性并不怎么强的东西,江溺跟在顾池身后转悠了半天也没见顾池停下来。   “你要玩什么?”江溺怕他走累了,凑上来问道。   顾池停下脚步,晃了晃脑袋往四周看了看,叹了口气,失落的说:“没有秋千。”   “嗯?秋千?”江溺看着他。   顾池点点头:“想玩秋千。”   江溺看着他满眼遗憾的样子,心中微动,哄道:“你喜欢秋千,那我在家里帮你做一个好不好?”   “为什么?”顾池也看着他,目露疑惑。   “你不是喜欢吗?”江溺眨了眨眼。   顾池站在原地愣了几秒,看着他不解的说:“我喜欢秋千,你为什么要在你家装?”   “……”   也是。   差点忘了这茬。   江溺默默思考几秒,眼睛一亮,转向顾池,问他:“那你做不了我男朋友,可以和我做朋友了吧?”   顾池蹙了蹙眉,很认真的想了想,最后严肃的点点头:“嗯。”   江溺笑了:“那不就得了,你来我家玩就可以了。”   “好像也可以。”顾池嘟喃道。   “嗯嗯。”江溺忍俊不禁,很想凑过去亲亲他,但是怕被打。   “累了吗?要不要回去?”江溺问。   现在天色很晚了,就怕明天顾池醒来会头疼,看来今晚还是给付冬打个电话让他上来一趟的好,不然又胃疼又头疼江溺怕他受不住。   还有给他酒的人也要好好查一查。   真的气人。   交代他不要喝酒不要喝酒,还喝,也不知道也和他对着干还是和自己过不去。   “回去?为什么要回去啊?”顾池皱眉。   江溺心里一紧,生怕他生气:“就是……可以去我房间坐坐啊,我房间里面有……有有……”   半天等不到他的下文,顾池一巴掌就过去了,“啪”的一声在这静谧的夜色里十分响亮。   “话不说完,该打。”顾某人理直气壮的瞪着他。   江溺:“……”   江溺顿时委屈了,企图装软博取同情:“你干嘛打我?我只是在想你喜欢什么,我房间里面很多东西的,我怎么知道你喜欢玩什么?”   这一招不论是在顾池清醒的时候还是醉酒的时候都十分受用,这个人骨子里的善良就是天生的,本性永远这样温润。   听了江溺的解释,又见他神色戚戚,顾池就有些心虚了,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失措:“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手滑了。”   江溺低着头偷笑,努力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顾池看着他耷拉着脑袋的样子,似乎也觉得这样的借口有些扯,干脆把右手袖子推了上去,把一截精致清瘦的白皙小臂放在了江溺面前,微微眯着眼扭过头故作镇定的说:“那你打回来吧。”   江溺悄悄抬眼看他,少年侧脸精致清隽,紧紧闭着眼,眼睫长长的也密密的,每一下煽动都如同蝴蝶的羽翼,脖颈修长线条流畅,肌肤衬着这冷白的白炽灯,白的有些不正常,却莫名带着丝妖冶的美。   他总能无时无刻的发现顾池身上的美好,让他深陷一分喜欢一分。   江溺看着那截暴露在空气中的小臂咽了口口水,最后还是强忍住了内心的躁动因子,做了一回君子,帮顾池把袖子拉了下来。   天气这么冷,也不怕自己冻坏了,再说了谁打人还要特意撩开袖子给人打啊。   顾池睁眼扭回头看着他,眨了两下眼,迷茫的说:“你不打我?”   江溺微笑道:“怎么舍得。”   “……哦。”顾池没说话了。   就在顾池以为这事可以翻篇了的时候,江溺的声音又突然响起:“但是你打的我有点痛,现在还火辣辣的。”   当然就是在扯淡,顾池刚刚那一下没怎么用力。   顾池一愣,有些愧疚了:“那怎么办?”   江溺又不忍心看他担心,又想使坏,挑了挑眉说:“你给我亲一下就不疼了。”   “……”   顾池微微瞪大了眼,声音都拨高了一些:“你做什么要亲我?”   不远处的张鹤微不可闻的轻轻咳了一声,移开了眼。   江溺脸皮厚,一点也不害臊,见他有些不好说话,反而不要脸的开始卖惨,搓了搓胳膊说:“怎么这么辣,好痛。”   顾池面无表情:“你搓错手了。”   “……”   江溺反应过来,马上换了一边,叹了口气故作深沉的说:“你现在知道你力气多大了吗?都连累到我那只手了。”   “……”顾池皱眉,严肃的看着他,不爽已经写在脸上了,“你为什么把我当傻子?”   “……”   喝醉了酒条理还能如此清晰,也是从古至今第一人了。   江溺和他讲不赢道理,见忽悠不了人就开始耍赖:“那我不管,你打了我是事实吧?”   “……是。”顾池自知理亏。   江溺立马又开始有底气了:“那你给我亲一下怎么了,都是男的不要那么拘谨。你以前在学校就没有看见男生和男生女生和女生卿卿我我吗?”   “可我不……”   “你不喜欢我?这和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就和小时候幼儿园里的小朋友表达友好亲你一样,我亲你那是因为……因为我想和你成为很好的朋友,喜欢你,想保护你,这是我朝你表达善意的一种方式,”江某人开始面不改色的忽悠,“你想到哪里去了?   说到最后还贼喊抓贼,心安理得的把脏水泼到顾池身上。   心智八岁的顾池果然开始反思自己的思想。   他是不是真的想太多了?他为什么会想这么多?他怎么就想这么多了?   这是不对的。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公正法治……   背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顾八岁又开始背清心咒,来来回回也就那么两句——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他小小年纪为什么会想这么多东西?   江溺见他深沉自省的模样,到底于心不忍。   算了,亲不着就亲不着吧,等一下回去把他哄睡了就亲他,反正他也不知道。   “那个……”   “好。”顾池猛然转过头来,皱着眉灼灼盯着江溺。   江溺后面的话被卡在了喉咙里,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回过神:“什么?”   顾池凝重的说:“你可以亲我,但是只是一下下。”   “……”   江溺脑袋一空,险些没站稳,幸福来的太突然。   顾池说什么?   顾八岁顶着十七岁顾池的脸在说什么?   他说他可以亲他。   可以亲他。   顾池说他可以亲他。   江溺自动忽略了顾池是被自己忽悠过来的事实,满心都沉浸在欢喜里,心脏狂跳起来。   “喂,你亲不亲,不亲就当两清了。”顾池不耐的拉着脸对着变幻莫测的江溺说。   江溺反应过来,扭头就看到面前少年清绝貌美的脸,恨不得饿狼扑食一样好好啃上几口才好,可是……最终还是理智那个东西,很操蛋的又冒出来遏制了他邪恶的心灵。”   “我可以拍照吗?”江溺举着手机期待的问。   顾池皱眉,不解:“亲一下为什么还要拍照?”   江溺笑眯眯的说:“这是我们‘友谊’的见证。”   顾池恍然大悟:“啊,好的。”   江溺奸计得逞,一点也没有害臊的意思,脸皮厚的堪比城墙,面色淡然的跟只衣冠禽兽似的,像极了哄小朋友吃糖的人贩子。   简而言之就是臭不要脸。   他招手叫来张鹤,凝肃的看着他,张鹤还以为江溺要他去做什么极其重要的任务了,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谁知道这位爷指着手机煞有介事的说:“给我们拍个照。”   “……”张鹤愣了几秒,最后发出了自灵魂的一声疑问,“啊?”   江溺不耐的啧了一声:“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   他好像就“啊”了一下。   但江溺的话就是命令,他再怎么疑惑也不敢多说什么,立马拿着手机打开相机杵在了两人面前。   江溺甚至怀疑下一秒张鹤就能把摄像头怼他和顾池脸上。   顾池:“……”   江溺:“……“   江溺倒是能不要脸的就这么亲下去,但是顾小朋友肯定不会乐意啊,搞不好脾气一上来他和张鹤都得遭殃。   “张鹤。”   “是!”张鹤如惊雷炸醒,立马挺正了腰板。   江溺轻咳一声,说:“你离远一点,把我和他拍的全面清晰一点,再靠这么近你明天就可以下岗了。”   这回冷汗是真冒出来了,张鹤迅速两股战战地离他们十米远,恰好在相机接受范围内,努力用自己的毕生所学给两人调灯光,就是不知道美颜在哪开,不过以自家少爷和顾池那种相貌,美颜开了大抵也和没开一样,不打紧。   拍照人的心思百转千回,这边江十七也开始诱骗顾八岁。   “那我要亲了哦。”   江溺睁着眼看着顾池,莫名有些紧张。   他和顾池亲过很多次了,但是这么正式的吻还是第一个,而且都是在双方都能接受的情况下。   顾池坦然的像是情场老手,不屑道:“你亲就亲,哪来那么多废话?”   “……”   江溺看了他几秒,禁不住笑了:“那你把眼睛闭上。”   顾池疑惑:“为什么?情侣之间接吻才要闭眼睛呢。”   他轻笑几声说:“因为要拍照啊,拍照亲亲的话不闭眼睛就不好看,会显得很傻,反正我闭,你要是不追求好看就不要闭了。”   “……”顾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最终还是折服在江溺的话里,“那……好吧。”   他轻轻闭上了眼。   少年明朗清绝,像童话一样出现在他生命里,他是他的小王子,矜贵冷清,漠然人间,堂而皇之的闯入怪物的领地兴风作浪,怪物甘之如饴乐在其中。   少年是秋季染尽繁华的林荫道,一路直通他的心房。   霓虹都没有他那样清傲绝冶。   这是他的梦啊。   江溺笑了笑,慢慢俯下了身,轻敛眼睫,吻上了少年的唇,少年唇瓣柔软如初,与之相贴时像是吻在了棉花糖里,连带着空气都清甜了起来。   此时夜里的秋风正盛,像是卷走那满片金黄的山林,将冬季勾了来,寒风寸寸入骨。   可是两人相近,呼吸相缠,突然之间像是摒弃掉了这世间所有冰寒,唯有这方寸之间的温热。   江溺考虑到顾池,并没有吻多久,一吻毕,也就几秒时间,足够张鹤拍照片了,幸好他们两个都很上镜,配上这霓虹闪烁的灯光,美好的像是一幅画,江溺想定格住,定格住这一刻的顾池和自己。   正要转头和顾池说话,就见顾池一脸愁容,很不开心的样子,不知道又在深思什么。   江溺凑过去,小心翼翼地轻声问:“怎么了?”   顾池看了他一眼,脸颊居然罕见地有些泛红,但是江溺仍能看出他的某些不悦。   “怎么了呀小池,哪里不高兴了和我说说。”江溺哄骗小孩似的。   顾池眨了眨眼,皱着眉头,沉声说:“你为什么亲我嘴?”   “啊?”   “幼儿园的小朋友也不亲嘴的,男男女女除非是情侣也不亲嘴的。”顾池撇嘴道,满脸愤懑。   他还以为……还以为江溺是要亲亲他的脸,或者额头,谁知道这人趁着他看不见就怼嘴上来了。   江溺抓了抓脑袋,打算继续忽悠下去,想了半天他也想不出什么理由了,干脆将计就计道:“那我也不知道啊,又没有人亲过我,亲亲的话除了亲嘴别的地方亲起来感觉都好没有诚意。”   “可是嘴是恋人之间才可以亲的,亲了就要负责的!”顾池怒道。   江溺一怔,哈哈笑了:“那我可以对你负责啊!”   “……”顾池更生气了,“你先打赢江溺!”   “……”江溺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成为自己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他总不可能教顾池怎么摆脱自己吧。   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悔不当初。   最后这场争论还是以江溺的再三道歉终结。   顾池轻哼一声,冷冷道:“下不为例。”   “嗯嗯。”江溺就差把脑袋点下来了。   “小池,今晚景色这么好,我们多拍几张照片吧。”江溺笑道。   顾池眉心一凛:“我刚刚才说下不为例!”   江溺连连摆手,干笑道:“不是不是,不是亲着拍,就是正常的拍照。”   顾池仍旧警惕。   江溺无奈。   自己作的孽。   他把手举过头顶:“我发誓,发誓还不行?”   “轰隆——”   不知是天意作祟,还是江溺运气就这么好,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阵闷雷猛地响起,响彻在耳边,简直叫人猝不及防。   江溺:“……”   他转头去看顾池,试图辩解一下:“我……小池?”   江溺看过去的时候顾池的脸色刷的白了,搭着旋转木马外栏杆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江溺吓了一跳,也不管什么能不能接触的了,一把把他揽进怀里,轻声问道:“怎么了?”   顾池紧紧闭着眼,唇色都淡了,额角还在冒汗,显然是被吓到了:“我怕……”   他的心倏地一抽:“怕?怕打雷?”   顾池点点头。   江溺抿抿唇,捂住了他的耳朵,贴在他鬓边轻声问道:“那我们现在回去好不好?我们回去。”   顾池从他怀里探了探头,眨了眨眼睛问他:“你不是还要拍照?”   江溺倏然被什么击中了,不知道哪一块被人戳中了,软的不可思议,语气也不知不觉跟着柔了下来:“不拍了,你最重要。”   顾池抿了抿唇,似乎在思忖着什么,半晌才下定决心似的说:“我们拍完照再回去吧。”   “嗯?”   “你是不是没有和爸爸妈妈拍过照啊?”顾池却问。   江溺疑惑:“为什么这么问?”   顾池想了想说:“你好像很喜欢拍照的样子,那就是很少拍照了呀。”   江溺笑了笑,没有否认,很平淡的说:“我很小就没有妈妈了。”   顾池瞬间噤了声,两人又沉默许久。   “我陪你拍吧。”顾池笑着说。   江溺的心狠狠颤动了一下,仿佛无数根细针在心口上细细密密的扎着,让人又闷又疼,又甜又苦。   他突然想到之前找诗时无意中翻到的一首诗,也是他工工整整抄在笔记本上的四句诗: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秋夜漫漫。   佳人在怀。   良辰美景。   岁岁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珍惜这点糖。】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注:出自?《秋风辞》——刘彻)   感谢观阅。 第62章 062 将溺   王子为了恶龙披荆斩棘仗剑而来。   ……   最后两人还是拍完照才回去的,期间居然再没有再响起雷鸣。   江溺觉得有些好笑,回去的路上满怀歉意的对顾池说:“抱歉,我以后再也不乱许愿了。”   等两人结伴回到旅馆的时候顾池已经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江溺一眼就看到了房内放在地上还剩下半瓶的红酒,他居然忘了,旅馆每一个房间里都配有红酒。   拿他没办法,越说反而变本加厉。   江溺怕他明早起来头会不舒服,还是让人去熬了醒酒汤过来给他喝下才让他睡觉,谁知道顾池一喝完那东西躺床上就睡不着了,看着江溺,眼皮沉重的在打架也没有要睡的意思。   江溺无奈的看着他,轻声问:“怎么了?”   顾池默了会儿,闷声道:“你为什么还不走?”   要是换做顾池清醒的时候,江溺肯定二话不说就出去了,但是先不说现在顾池睡着了好占便宜,他也不放心这么早离开,万一他一走他又醒来了怎么办,到时候兀自再跑出去那就更糟糕了。   “我看你睡着了再走。”他说。   顾池蹙眉:“不要你陪,你看着我我睡不着。”   江溺想了想,还是不大情愿就这么离开,于是试图哄骗:“那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顾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信半疑:“你还会讲故事?”   “嗯。”   那些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什么的江溺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不过都是小的时候在外面居无定所的时候躲在人家墙角上听的,现在想想居然是他童年里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光。   那个时候的日子特别无聊,上不了学,每天除了躲在小巷子里逗猫就是打架,后来猫死了,也没人再找他打架了,他还是习惯性的会到那边去,有时候能在墙角坐一整天,还记得有一次肚子饿的不行,正好有家人不知道在煮些什么,香的不行,他当时饿昏了头,就去敲人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个很温和的男人,一大一小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后来还是男人笑着问他:“小朋友,你怎么了?”   那是江溺极少数的跟陌生人接触的一次,他吓得落荒而逃,好几天都没敢再过来,因为妈妈说过,有人和他主动说话,主动示好,就是想杀他,要先把他骗进去,然后慢慢杀,会被剥皮抽筋剔骨血肉生不如死,于是他把自己封闭了起来,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变得一无所有,那个时候他连自己多大都不知道,但估计是懵懵懂懂的年纪吧,现在记起来还是模糊的。   那个时候叶袖清每天早上五点前会把他赶出家,以前是被她扔出去,后来他吃了痛,就不敢睡觉了,一直熬到四点或者三点再不济就是半夜就自己跑出去了,叶袖清把他放出去这段时间他不能回来,只能在规定的时间回来,回来早了或者晚了都会被打,然后再一次被扔出去,最后在外面睡一晚,所以他很小就很懂事。   而被扔出去那段时间,除了那只陪伴着他的小猫之外,最令他温馨的记忆大抵就是蹲在人家墙角听童话故事这段时期了,以至于他到现在都无法忘却。   “妈妈,为什么天鹅小时候都是丑小鸭啊?”   那个时候江溺也特别想问那个问题,他在女人口中听了无数故事,每次有想问的问题里面那个小男孩都会替他回答,他们明明应该是同岁,一个在温柔乡里,一个还沉浸在虚幻的乌托邦中,有时候江溺甚至自私的想,如果自己才是那个要被母亲讲故事哄着才能午睡的小男孩就好了。   但是奢望永远是奢望。   角落里的脏小孩没有人要。   “喂!”   “啊?”   江溺一回神就对上了满脸不耐烦的顾池。   “你怎么回事?讲故事啊,怎么又不讲了?不讲你就出去!”顾池不满道。   江溺即刻认错,对自己这种行为深表歉意:“抱歉小池,我刚才在想你喜欢听什么类型的故事呢。”   顾池眯了眯眼:“你别是在忽悠我吧?”   江溺面不改色:“当然没有,我什么时候忽悠过你?”   “好吧,那你讲。”顾池没再多问了。   事实上是因为他实在太困了,困得不行了,但是现在又不太想睡,江溺一说给他讲故事他又来了兴致,不听完更加受不了。   江溺笑问:“那你喜欢听哪种?”   顾池眯着眼想了会儿,睡意朦胧的含糊道:“那就……讲讲迪士尼公主吧。”   江溺愣了几秒,这个……是什么来着?   迪士尼公主……公主?   哦,白雪公主。   “好的。”江溺点点头。   顾池惬意的闭上了眼。   江溺压低嗓子轻轻咳了一声,搞足了架势。   窗外是乌黑的夜,屋内是淡黄的灯还有怪物和少年在懵懂里慢慢相近的心。   “……但是继母和姐姐嫉妒公主的美貌,于是可怜的白雪公主就被继母和姐姐关在了阁楼里,这个时候女巫出现了,女巫用魔术让白雪公主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沉睡之中,只有亲吻才能让她醒来,后来……”   顾池迷迷糊糊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找不出哪里不对劲,只能意识模糊的继续听他讲。   “……可惜小美人鱼丢失了维持人形的水晶鞋,顷刻间便暴露出了鱼尾,王子看到了,笑了一下,居然变成了野兽,小美人鱼吓了一跳,钻进海底变成了泡沫……”   “等等。”顾池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很清醒。   江溺一愣,问:“怎么了?”   顾池想了想,说:“水晶鞋不是贝尔公主的吗?”   “嗯?”江溺眨了眨眼,“没有吧,你记错了。”   顾池脑子现在不太灵光,江溺这么一说让顾池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便没说话了。   但其实江溺根本已经不记得了,全凭直觉和残缺的记忆拼凑。   两个大老爷们儿半夜讨论童话……   唉。   “继续啊……”顾池嗫嚅道。   江溺回过神,立马接着掰扯。   快要睡着的时候顾池听见江溺在讲恶龙的故事了,他听得断断续续,此时睡意已经逐渐席卷了他,可耳边江溺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他无法抗拒的拉力,拉扯着他让他跌入一个名为江溺的故事里。   “……恶龙抓走了公主后,勇敢帅气的王子仗剑前去,披荆斩棘,终于从变成女巫的公主手里救回了恶龙王子,两人从此过上了幸福美好的夫夫生活……”   顾池甚至已经听不出里面有什么不对劲了,轻轻哼了一声,江溺的声音特意放柔的时候带着一种莫名的魔力,酥哑低沉,犹如夜雨低吟,让人经不住沉醉其中,轻易就能落入他编制的陷阱中,一不小心就尸骨无存。   快要彻底睡着的时候顾池朦朦胧胧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   “晚安,我的王子殿下。”   半夜的时候外面果然下了滂沱大雨,顾池是被雷电的轰鸣声吓醒来的,头脑还因为喝了酒昏沉闷痛,还未睁开眼,耳边又是一声惊雷炸响。   “啊!”他猝不及防,被吓了一大跳,心脏几乎从胸腔里跳出来,身上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恐惧迅速浸透他的四肢百骸,他微微发着抖,蜷缩身体包裹住自己。   “小池?”   静谧之中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顾池猛然睁开了眼,江溺就蹲在床边,此时正蹙着眉的看着他。   顾池愣了愣,嗓子哑的冒烟,脑袋也昏,但大概是睡前喝的醒酒汤起了效果,居然也没觉得有多多痛。   “你怎么……在这?”他的声音哑的几乎听不见,只能尽力拼凑起完整的语句来。   江溺眨了眨眼,解释说:“一听到打雷声我就来了,我担心你会害怕,所以擅作主张来陪陪你,你别生气。”   顾池偏了偏头,咪咪眼睛没说话。   江溺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或是刚才的雷声吓到了他,立马凑近了一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抚道:“别怕,我在这里。”   顾池心想,你在这里才害怕呢。   但是莫名的,他居然没有了之前那种一见到江溺就厌恶的想侧身躲开的感觉,哪怕现在江溺就蹲在他床边,靠的他这样近,他也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大约是习惯了吧。   两个人沉默着,谁也没有再说什么,气氛却并不诡异。   顾池安静的闭着眼,像是睡着了,江溺就坐在他床前陪着他,没有什么过界的举动和亲密的行为,这样平和的相处对两人都来之不易,不禁让江溺心生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定感。   “呃……”顾池突然难耐的□□了一声,眉头紧紧拧在一起,脸色发白。   江溺一看就知道他的胃病又犯了,想说他几句,但又狠不下心来。   “胃痛了?”他伸手撩了撩顾池额前汗湿的发。   顾池紧抿着唇点点头,整个人都有些发凉。   江溺迅速去外面要了热水,备好药,将顾池搂在怀里喂他把药吃了,然后再让他平躺着,搓了搓手将略微生着些薄茧的掌心伸进顾池衣服里,贴上了他平坦的肚皮,他能感觉到顾池抖了一下,似乎是不太适应,但是没有反抗。   顾池的皮肤细腻白皙,犹如上好的凝脂白玉,虽然看起来清瘦,该有的还是都有,手感还甚佳,这一点他早就深有体会,所以江溺几乎是在手碰上去那一瞬间,身体就起了点反应,他咽了口口水,及时扼制住了自己脑海里面那些禽兽想法,开始帮他一下一下揉起来。   之前顾池痛的不行的时候江溺就想过要帮他揉揉,但是那时候他怕自己下手没分寸,揉的太重怕他疼,太轻了又怕顾池误会他在吃他豆腐,于是到后来他特意去琢磨过,现在来看效果还不错。   揉了一会儿,顾池的眉头微微舒展开了,看起来也终于没有那么难受了,开始的时候还会哼哼,后来就只剩轻缓的呼吸声了,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好点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雨打房顶风吹树叶的声音清晰入耳,让这个原本平静的夜晚变得聒噪起来。   夜色浓重,江溺怕顾池不适应强灯就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小台灯,柔和的橘黄色光照亮着这方寸之地,在这小房间里看起来温馨而美好。   江溺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在顾池房间里整整守了一夜,帮他揉了一个晚上的胃,直到快天明了没再打雷了,又确定顾池已经睡深了他才回自己的房间去补了个觉,临睡前心里总感觉压着什么沉重的东西一样,他莫名有些胸闷,情绪也低落起来。   又是这该死的莫名其妙的低郁。   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心慌?   顾池不是在那儿吗?   江溺安慰自己想多了,可能是好几天没睡好了吧,莫宴书和苏凭川说过,突然的情绪低落是正常的。   江溺望着天花板深深吐出口气,轻轻闭上了眼,又在床上磨蹭许久,才慢慢睡过去。   江溺再醒来是被一阵又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的,一般没什么重大的事没人敢无缘无故打他的电话,这样一连打了好几个,那只能说明出了很大的事。   他猛地睁开了眼,看了一眼来电,是张鹤,他倏地从床上蹦了起来,一边接通电话一边往外走。   电话那头是张鹤心急如焚的混合着雨水的嘈杂声音:   “江爷,顾池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63章 063 将溺   丑陋和美丽,都是罪。   ……   顾池脑袋沉重的像是被人灌了铅,意识昏沉模糊,太阳穴因为昨晚喝酒过量到现在还突突跳着,痛得他的胃都跟着翻江倒海起来,朦朦胧胧里听见有人在说话,声音似乎带着几分熟悉。   顾池晃了晃脑袋,疲惫的喘了口气,懒懒抬了抬眼皮,眼前的一切都渐渐清晰起来。   他此刻在车里,转头就是车窗,窗外的景色很陌生,一幕幕跟电影放映片似的飞速而过,像是在急速躲避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这是在哪?   为什么会坐在车里?   他此刻难道不应该睡在旅馆里吗?   顾池撑着脑袋半睁着眼往四周看了看,身边坐着一个人,但顾池尚看不清他的脸,只能迷迷糊糊的辨认围在周围的身影,前方驾驶座上和副驾驶座上还分别坐着两个陌生的黑衣男人。   顾池捏了捏手心,刺痛感传来他才惊觉这不是梦。   江溺不在,张鹤也不在。   江溺是绝不会把他一个人扔在一辆车上的,更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把他大半夜从旅馆里带出来,他知道他胃不好,坐车会很不舒服,更何况下山的路曲折,弯弯绕绕顾池很容易就会头晕,所以他们上来的时候江溺都是特意嘱咐张鹤放缓了车速的。   而他此刻坐的这辆车车速显然快的不可思议,像是恨不得下一秒就能到达目的地。   既然不是江溺,那其他人就更没可能了?   除非……这是江溺的仇家?   这个想法乍一出现,顾池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江溺这么厉害的人也能频频被这些人伤到,上次他们还敢直接开着车在大路上堵人,并且公然持枪杀人,没有一点畏惧的意思,要劫走他并且杀了他何其容易。   但更有可能是拿他来威胁江溺。   他是江溺唯一的软肋。   可他们是怎么躲开江溺的耳目闯进来,并悄无声息的带走他的?   昏睡之前的记忆慢慢涌入脑海里,把顾池惊出了一身冷汗。   江溺离开以后不久,他睡了一会儿就被渴醒了,醒来在房间里面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水,就连剩下的酒都被江溺收走了,他只能去大厅里找水喝,期间还看到张鹤蹲在大厅门口抽烟,顾池头痛得厉害,也没打招呼。   喝完水之后又想上厕所,房间离得远,大厅厕所就在走廊,转个弯就到了,他当时没想那么多,所以没想到人才走到走廊里就被人捂住了嘴,晕没晕不知道,但是没什么意识了,本来就挺困得,只在失去意识前听到有人在耳边喊他,声音有些熟悉,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是谁?   “顾池?”是坐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但是这声音……   顾池僵硬了一瞬,转过头,猛然对上了一张许久未见的脸。   顾池微张着嘴,半晌没能说出话来,待脑袋里的空白过去之后,他才缓过神来,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满脸不可置信。   “徐……然。”   多日未见的徐然缓缓展颜一笑,依旧那般清俊明朗:“是我,好久不见啊。”   顾池眨了眨眼,仍旧没太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   徐然笑了笑,微微有些失落:“怎么了?看到我不开心?”   顾池下意识摇摇头:“不是……”   他开始混乱。   这……怎么回事?   徐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自己又为什么在这里?   “我们这是要去哪?”顾池看了看窗外飞速掠过的陌生风景。   徐然慢慢敛去了笑容,看着他轻声说:“别怕顾池,我带你走。”   顾池蹙眉:“走?走去哪里?”   徐然:“法国。”   “什么?”顾池愣了,惊疑不定的看着他,“法国?为什么带我去法国?”   徐然见他满眼惊异,怕他误会什么多想,连忙解释:“顾池你听我说,在南阳甚至国内我都没有能力保住你,但是一旦到了法国,就算是江溺追了过来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的,到时候我再趁着那点被拖延的时间帮你隐姓埋名……”   顾池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越发浓烈,沉沉看着徐然:“什么意思?”   徐然被顾池琉璃般通透的双眼看的心中一悸,可一想到顾池现在的处境,以及自己正要做的事情,他心里就隐隐有了些底气:   “江溺在南阳只手遮天,我没办法从他手里把你救出来,哪怕强行把你救出来了,可你想要在国内正常生活下去几乎不可能,所以我带你去法国暂时定居,到时候会有人资助你在法国上大学,毕业之后你想去哪里……”   “徐然。”顾池的眸色陡然黯了下来,眸中阴郁之色渐起,色彩如暴风雨前的乌云一般浓稠,“你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势力?”   徐然喉头一哽,话语堵在了喉咙口,紧抿着唇半晌没说话。   徐家的势力顾池虽然不说知根知底,但是几斤几两还是了解点的,像徐家这样的小商户,在南阳一抓一大把,与楚阳所在的楚家并肩,所以要想与江溺抗衡那不亚于以卵击石,只会落得个飞蛾扑火的下场,平日里徐然连见顾池一面都难如登天,又是怎样从江溺精挑细选的一众眼线里把他神不知鬼不觉带出来的呢?   顾池心里有些不好的猜测,但徐然没说话,他便也没问,等着他自己说。   过了会儿,徐然眼中的笑意也没有了,认真的看着顾池,话语恳切:“顾池,你别管那么多,你只需要记住我是为了你就行了。”   “为了我?”   不是吧。   徐然点头,咬了咬牙,干脆把心中所想都说了出来:“顾池,我喜欢你!”   “……”   顾池猝不及防。   要换做以前他可能会惊讶,惊讶过后礼貌拒绝,但今时不同往日,听到这句喜欢从徐然嘴里说出来,他既没有陈苒当初向他表白的那种恐慌,也没有一点意外,像是意料之外,仔细想想却也有迹可循。   他只是想不明白,怎么稍微离得他近一点的人,除了楚阳那份纯粹的友情,都对他有点想法?   这张脸真特么不是个好东西。   顾池就不信他长歪一点江溺和徐然还有莫名其妙的周祁还会对他有什么想法。   就是因为一张脸,飞来横祸无数,才导致他有今天这样的下场。   顾池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顾池,我……我初中就认识你了,可能你不记得我,那时候我就在你隔壁班,初一那年开学典礼你站在讲台上讲话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我……我很喜欢你,但是那时候我成绩并不好,与你简直天差地别,后来是因为你才考的附中……我现在只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江溺早之前一点见到你。”徐然遗憾道。   若是他早一点遇见顾池,把他划在自己的范围里,江溺再怎么闲怎么喜欢也不会去抢别人的东西吧。   只可惜……   顾池听惯了各种表白的话,徐然的表白对他没有任何触动,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他和江溺一样,喜欢用自己所谓的喜欢强加那些不情愿的东西在他身上,尽管那并不是他想要的。   “我要下车。”   顾池沉寂许久,只说出这么一句话。   徐然刚才还热忱的心顿时被浇了个透心凉,像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下车?顾池你……”   顾池神色淡淡,语气却不容置喙:“我不想去法国。”   “……”   “那去英国瑞士比利时德国?除了美国和俄罗斯,你去哪我都可以……”   “这里,我就想待在自己的国家。”顾池漠然道。   徐然沉默了。   车厢里的气氛一时间凝结了起来,像是被人用冻结剂凝成了冰,一呼一吸都掺杂着寒凉的气息。   “带我回去……”   “不可能。”徐然突然冷声打断了他,完全没有了刚才温润得体的模样,眉眼深沉。   有时候顾池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年龄,明明他才十七岁,今年也就恰好成年,怎么经历过的事情倒像是过了半辈子。   “顾池,我是真心喜欢你,想留在你身边,我给你时间慢慢忘掉江溺。”徐然自以为自己的话说的已经很委婉了。   顾池却忽的笑了一声,轻蔑又冰凉:“你在用什么身份逼迫我跟你去法国?你以为现在的自己和江溺有什么不同?”   “……”徐然无话可说,掩饰似的偏了偏头。   “放了我。”顾池的声音更冷了一分。   徐然看着他,咬牙道:“你难道还想回到他身边去?”   顾池偏头,没有否认:“留在他身边,我起码身在国内,和你走,就离了故土。”   “我也没办法,你要是放心不下叔叔阿姨,每年清明还有他们的忌日我带你回来就是了。”徐然说。   顾池冷笑:“你有能力带我回来,怎么保证不会被江溺发现?”   徐然:“那不一样,短时间我能掩饰过去,时间一长江溺肯定会发现……”   “你知道吗?”顾池满眼讥讽的看着他,慢悠悠道,“江溺可是专家级黑客。”   “什么?”徐然一愣,显然没能反应过来。   顾池笑了笑偏头看向了窗外,没说话了。   这还是付冬告诉他的,他不了解计算机网络这一专业,黑客都只在网上听过看过或是听人像说故事似的谈起过,但并没有切实接触过,所以当初从付冬口中得知这个名字,他特意去查过专家级黑客的级别,顾池也是那时候才发现江溺并不是一无是处,相反,他所拥有的这一技能在这个科学技术为主的时代恐怖到了极致。   所以顾池猜,现在江溺应该已经追踪到了他的位置。   他手机忘在房间里了,所以江溺不能根据他的手机来追踪定位,可是与修山毕竟是个旅游景点,而各处景点都是事件高发地,处处都有监控,连林子里都有红外线,他们再怎么料事如神也不可能在短时间避过江溺的人摸清楚监控所在的每一个位置,想要在这样的地方找到死角几乎不可能,以江溺的技术,通过各处监控查清楚他们的路线简直不要太简单。   现在就要看那群人肯帮徐然到什么程度了。   顾池没有再做无谓的反抗。   因为他知道,不论他身在何处,过不了多久江溺就会来接他回去。   ……   “江爷,他手机没有带在身上。”张鹤把一个破旧的小手机战战兢兢地放在江溺面前。   江溺沉默的接过,什么都没说,放在电脑屏幕上的目光几乎没有移开过,黑眸周围已经起了血丝,他却像不知疲惫似的一遍又一遍看沿路监控。   连一旁的付冬都看不过去了,想要摁下屏幕,却忍不下心来,只能求助似的推了张深一把。   张深叹了口气,示意付冬先不要轻举妄动。   江溺现在没疯已经很好了。   他知道顾池在哪里了,也知道顾池已经坐上了飞机在去法国里昂的路上了。   付冬张深半夜一接到消息就赶了过来,可至始至终江溺都没说一句话,别说是愤怒,连一丝多余的神色都没有,只是一直不断回放着在机场监控里拍下的顾池的最后一个画面。   顾池看起来很冷静,没有高兴的意思,却也无所畏惧,旁边的徐然和他说话的时候他甚至还能淡然的答上一两句,两个人的相处自然而平和。   看的付冬和张深却心惊胆战的。   他们担心顾池是自愿跟着走的,即使监控里记录顾池被带上车时处于昏迷状态,但是谁知道后来顾池醒来看到离开了江溺是高兴多些还是忧心多些呢。   这追根溯源最终还是要到江溺自己造的那些孽上。   江溺查过了,顾池的护照是高一时候办的,那时学校有一个去日本的演讲比赛名额,经费由学校承担,顾池当然是其中之一,只是那时林缘的病已经有些严重了,哪怕后来护照都办好了他最后还是放弃了这次机会。   江溺上上下下在顾池房间里找过了,除了他的贴身衣物以及一些并不怎么重要的东西之外,护照户口本还有身份证什么的都被拿走了。   这群人明显是有备而来。   本来一查到顾池要去的地方就应该立刻启程去找人,不然拖得越久顾池可能就越危险,更何况法国可不是他们的地方,想要救人,必须尽快。   但这半天过去了,江溺却丝毫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就连一向镇定的张深都等不及了。   “江爷,现在这个形势是好的,起码我们知道顾池不是自己逃走的……”   “别说话。”江溺冷冷打断了张深没有说完的话。   张深讪讪闭了嘴。   从顾池失踪起江溺就是这个状态了,不吃不喝不说话,不气不闹不暴躁,平常的可怕,淡然的让人心悸,这可不是什么好预兆。   电脑上最后顾池的背影一遍又一遍消失,然后一次又一次的出现,这样安静又乏味的画面,四个人围在一起也不知道沉默的看了多久。   久到付冬都开始怀疑江溺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引得旧病复发了的时候,江溺的手指突然一动,画面定格在了顾池出现的最后一秒画面上。   “你们看。”江溺的嗓音有些哑,低低沉沉,像一把刮痧刀擦过他们的耳廓。   三人一愣,顺着江溺手指指的画面上看去,那是顾池的手,但是三人并没有看出什么。   江溺却突然扯了扯唇角,笑了笑:“他在……安抚我。”   “什么?”   “啊?”   付冬和张深不解。   江溺的笑容意味不明:“他说有人跟着他们,他要我不要轻举妄动。”   “我的小池,他没有想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64章 064 将溺   他来接我了。   ……   顾池到达里昂的时候这里还是黑夜。   这个时候在中国应该已经早上七八点,而法国大约是晚上十一十二点的样子。   他和徐然一下飞机就没有什么多余的话了,事实上两个人在飞机上也没说什么话,只是顾池昨夜才喝完酒,在机场和飞机上勉勉强强填补了下肚子,然而他大抵真的是贱命,飞机开了没多久头就又昏又涨的,胃也开始不舒服,徐然不知道顾池的情况,一见他这样吓得不行,人在飞机上又无计可施,只能找了两粒安眠药过来让他服下,这才煎熬的到达了里昂。   下飞机不久外面就有车在等着,只是这酒店订的也真特么偏远,又这么颠簸了个把小时徐然才沉默的带着顾池到达了约定好的地方,徐然给他找了胃药,他吃下回了房间就洗洗睡了。   现在再担心也无济于事,反正他在机场都有手语和肢体暗示过了让江溺不要担心,江溺要是看到监控的时候应该会在意的吧,要是看不出来就不能怪他了,他的动作也不能太明显。   现在的局面单凭顾池自己根本不可能破解得了,他要做的只有等待,等着江溺过来,而他目前只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事实上什么安不安全的他也不在意,中途出个意外死了也没事。   他已经够累了,再累下去只能接着自杀了。   等吧。   ……   ”Lancel酒店。”   江溺嗤笑:“真会找地方。”   付冬和张深看着电脑上面显示出来的位置也笑了笑。   虽说他们在法国里昂这里没什么势力,但还是有点儿的,恰恰好就在这个Lancel酒店附近,说是巧合,怎么可能。   那群人怕是小看了江溺,想要把江溺留在里昂的那点势力一网打尽彻底侵占这一块呢。   啧,也不怕树大招风。   这他妈可是国际刑警的总部所在地。   江溺不怕,毕竟他在国际上没惹过事,没给国家招惹过麻烦,一是他没那个闲心,二是没那么庞大的全身而退的势力,江溺再怎么无法无天也不可能冲破国际防线。   那群人相对而来就危险的多,恐怖分子人人喊打嘛。   他们早就已经到达了法国,此时是法国早上九点。   之所以这么晚到,是因为江溺必须为顾池的回归创造最安全的条件,不能让他的性命受到一丝威胁,所以提前联系了里昂的人,并且利用暗网与当地警方进行了一下沟通。   “莫宴书还没来电话?”   江溺看向付冬。   付冬一愣,摸了摸鼻子,脸颊一烫,道:“他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   江溺不耐的啧了一声:“这种时候别给我扯你们之间的私情,我昨晚就给他留了信,他没道理到现在都不回我。”   这里需要他。   江溺在里昂的势力靠的就是他,与其说这里是江溺的地盘,不如说是莫宴书的老巢,这可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两人正说着,付冬还欲再说什么,手机就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人,又看了看江溺,最终还是屈服在了江溺的死亡威胁下,不情不愿的开了免提接通了。   “喂。”   “哟呵宝贝儿你可终于接我电话……”   “莫宴书。”江溺可不想在这种时候听他们调情,冷声警告了一句。   莫宴书哈哈一笑,没再打趣,语气转换自然的让人乍舌,刚才还一副无天浪荡的样子,顷刻间就敛去了趣意:“放心吧,准备完毕,你呢,那边怎么说?”   江溺:“我联系了一下里昂警方,打算和他们里应外合掀了他们的老巢。”   “不可能。”莫宴书说,“你忘了,国际刑警的总部虽然在里昂,他们的总部可不在这里。”   那倒也是。   江溺忘了这茬:“那就先端了里昂的这些人。”   “嗯,不过估计没那么好办,万事小心。”莫宴书交代了一句。   “明白,Lancel人群并不密集,处于偏远地带,想要动手相对还是容易些,不会造成恐慌。”   莫宴书一笑:“那倒是,不过我觉得你动作还是快点的好。”   江溺挑眉:“怎么?“   “带走顾池那小子看起来像是对他有点意思的样子,”莫宴书提示道,“那群人为非作歹惯了什么做不出来?所以那小子要是不管不顾起来想对顾池做点什么简直轻而易举,联想一下你曾经对他做过的事情就知道顾池现在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处在极大危险之中。”   ……   顾池一觉睡到中午十一二点,醒来的时候外面一阵骚动,要不是被这声音吵醒他觉得自己还能再睡一会儿。   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完,他也没有急着出去,吃了药缓了会儿胃痛,这会儿脑袋依旧是昏的。   酒醉误人。   他就不该去尝试这种东西。   第一次喝的是啤酒才醉了,他就想着试试红酒,现在想想,怎么想也不是当初的全市第一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   在房间里没坐多久门就被敲响,顾池缓了几秒,起身去开门,毫不意外的看到徐然站在外面。   “我能进来吗?”徐然问。   他们现在的处境确实尴尬。   顾池扯了扯唇角:“我不让你进来你就不进来吗?”   “……”徐然沉默了。   在他记忆里,顾池除了别人的表白几乎没有拒绝过什么,他总是这么清澈干净,对什么都怀着一股莫大的善意。   顾池轻嗤一声,直接转身在沙发上坐下来。   徐然在原地愣了几秒,还是进来了,轻轻转身关上了门。   “你住的还习惯吗?”徐然试图找找话题,找回以前和顾池交谈时的那种感觉。   顾池伸手端起茶几上的杯子,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笑道:“我说不习惯可以走吗?”   “……”   句句带刺。   徐然深知自己这件事情做的不好,与江溺的行径没有什么差别,可是他和江溺那种嗜血恶煞怎么可能会是一类人?他和顾池才是一类人,他们都被南阳被江溺困住了,他们同病相怜,才是最应该共处一室相伴前行的人。   这么一想,徐然心中的愧疚便散去了大半。   徐然绕过茶几,在顾池对面坐下,面目温和:“顾池,你别怨我,我是为了救你。”   顾池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眉宇倏地舒展开来,带着说不出的松倦与散漫,那惬意之下的寒凉却让人不寒而栗。   徐然看着这样的顾池,心里骤然一沉,眉心一跳,脑海里面江溺轻蔑而冰冷的脸渐渐与面前的顾池重叠,就这么似笑非笑的一个表情,却让徐然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徐然,不是所有私欲都能用喜欢来掩盖的。”顾池语气平淡,面不改色,淡然的像是说了一句什么十分平常的话。   徐然的心思被戳中,面部表情都差点没维持住,有些不知所措过后的惊慌,不过仅是一瞬,又被心里莫名其妙的坦然安抚了下来:“你误会我了顾池。”   顾池没再看他,也没回答他。   面对如此冷漠的顾池,徐然心中发涩,可想到罪魁祸首是江溺,毁掉那个谦逊而温润的顾池的是江溺,他就嫉妒的心痒,恨不能将江溺剥皮抽筋,凭什么他徐然就一定要低他一等,就连喜欢的人都要在他的桎梏之下,看一眼都是奢侈?   “顾池,你不愿意留在我身边,那你就愿意留在江溺那个疯子身边吗?”   顾池在听到“疯子”两个字时略微不适的蹙了蹙眉。   徐然看着沉默的顾池,心中的那股不甘越发浓烈,对江溺的厌恶与憎恶便也更多一分:“还是说,你宁愿留在他身边,也不愿意跟我走?在你心里,我比江溺还卑鄙肮脏吗?”   “徐然。”顾池突然抬起了眼,语气肃然,双眸透过茶杯里冒出来的热气沉沉盯着他,瞳仁的色泽淡的让人有种下一秒就会被这种目光射穿的感觉,“注意言辞。”   顾池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徐然倏然一愣,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他,心中那股强烈的不安感像是涨潮时的水位似的极度上升,很快就淹没了他的感官,徐然居然讶异的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   “你这样说话,让我记起了我们第一次在附中交谈的时候,那时候的你阳光又开朗,善良且温和,虽然有时候你的话多得会让我觉得困扰,却不会厌烦,我注意到你,并不是你出挑的外貌优异的成绩,是你的言行举止。”顾池说,“你和其他男生不一样,不会拿女生开玩笑,嘴边连个脏字都没有,对谁都开朗热情,笑起来的时候像太阳,那时候我就想这个少年怎的生的这般阳光,让我特别羡慕。”   毕竟那时候他已经满身灰尘了,即便满身灰尘,也在恬不知耻的渴求澄澈。   但是他的这些确实话不假。   可欣赏仅仅是欣赏,与喜欢还有爱沾不上半点关系。   顾池这个人就是这样,不论是对异性还是同性,都始终保持着适当且让双方都很舒服的距离,不过分孤傲清高,也不会让人觉得他过于热情。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他与徐然最大的不同就在这最后,如果说以前两人习性相投可以交个朋友互勉前行的话,那么到现在两人显然走在不同的分岔路上了。   “你到现在,已经没有资格说江溺的不好了。”顾池最后沉声道,目光意味不明,却刺的徐然生疼。   徐然正要说什么,也就是这时,窗外骤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枪响。   两人神色一变,顾池却没动,徐然起先跑到了窗边查看情况。   楼下乌压压的围了一群人,徐然躲在窗帘后面往下看,即使徐然有轻微近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江溺,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哪怕隐藏在人群里,气势也永远压过所有人,浑身上下都在吐露着他的不凡气质,阴郁又暗藏杀机,让人心惊肉跳。   这时楼下的江溺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在徐然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突然抬起了头,与江溺对视不过一秒徐然就惊得躲在了窗帘后,身体小幅度的发着抖,像是逃课被教导主任抓到的中学生一样,莽撞。   “他来接我了。”   顾池神色淡然,丝毫没有意外,仿佛这是情理之中理所当然的事情似的。   也成功激怒了奔波多日的徐然。   他到底只是个高中生,阅历没有江溺多,也不如江溺沉稳,顷刻间便锋芒毕露起来。   “顾池,江溺今天活着出不了Lancel,你信是不信?”徐然的声音已经哑了,心思明显没在这句话上,暗自思索着什么。   顾池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对他这个问题表现出来的无奈,还是顾池的否认。   徐然也没有深究,他到底还是陷在了那句“没有资格说江溺不好”的话语里。   可他和江溺哪里一样?他没有伤害过顾池,他这么尊重顾池,他喜欢顾池,甚至给他自由,他没有把顾池锁在那栋空寂无人的偌大的别墅里,在这里顾池想要做什么都不受限制。   可是脑海里面始终有一个问题在盘旋,细细密密的占据着他的全部,让他心痒难耐的同时也心惊胆战。   顾池却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倾身缓缓将茶杯放在茶几上,轻的几乎连声音都听不到,举措温润儒雅,像是贵族里的矜贵公子。   “你想问什么?尽管问?”   徐然看着他,目光里的情绪晦暗不明,几经闪烁,最终问出了他想要问的问题。   “顾池,你喜欢上江溺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65章 065 将溺   人性与道德,欺骗和背叛,他们试图用笼子困住向往自由的鸟儿。   恶劣似乎永远比美好让人记忆深刻。   ……   “什么?”   顾池愕然了一瞬,反应过来徐然说了什么后,似乎觉得极其好笑,短促的笑了一声:“你觉得我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徐然见顾池一副听到了什么莫大的笑话的模样,莫名松了口气:“没有就好……”   “但我既然不喜欢江溺,更不会喜欢你。”顾池冷不防道。   他没给徐然一点想下去的机会,直截了当的断了他脑子里面那些多余的想法。   只是……   “更不会喜欢我,是什么意思?”徐然语气倏地沉了下来,死死看着顾池,好像极为不解。   顾池笑了笑,眉眼冰寒,早已失了原先的温度,叫徐然恍惚,明明也没过去多久,怎么就像是一下子度过了几个春秋,以至于眼前人都变得陌生起来,慢慢的……有了江溺的影子。   徐然心悸了一瞬。   “江溺起码能保我性命,你能吗?”顾池淡淡道,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徐然看向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顾池,你只要现在跟着我不要乱跑,躲过了江溺,我定能保你此生……”   “此生?”顾池慢悠悠的打断了他,缓缓站了起来,隔着一个茶几,居高临下的睨着徐然,语气蔑然,“我还是先看看今天你能不能毫发无损的保我出去吧。”   说罢,就起身向门口走去。   刚才他与徐然交流间隙一直细细听着楼下的动静,几声枪响过后就没再没有枪声,之后的动静顾池就不得而知了,但是顾池知道江溺赢了,而且他很快就会过来了。   他差不多了解点江溺的脾性,目的没有达到之前绝不会就此罢休,更何况现在这件事情还关乎到顾池自己的安危。江溺的势力顾池并不清楚,但顾池很明白江溺只要不死,就一定会不择手段的进来,就算是他死了,他手下的人也会帮他继续做完他未完成的事。   所以外面停战,只可能是江溺赢了。   最多十来分钟,他就能到。   可顾池的手恰才碰上把手,肩膀就被人按住,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徐然从后面重重往柜子上推了一把,柜子里摆放的物件窸窸窣窣掉落了一地,顾池脑袋空白了一瞬。   徐然的脸近在咫尺,他偏头躲了一下,狠狠推了徐然一把才险险维持住这危险的距离。   真是稀奇,他这辈子就推过两个人,一个江溺一个徐然,所以怎么说是孽缘呢。   “你今天不能出这扇门。”徐然看着他,眼里再也没有那股清朗明净的感觉了。   顾池蹙眉,声音冷了下来:“怎么?”   “等他们把江溺先引走,我再带你走。”徐然解释道。   他大概真的不知道江溺是个怎样的疯子。   顾池在心里冷笑。   只要他今天在这里,那么江溺也会在这里,想让江溺走绝不可能,他就是这么轴的一条狼,虎视眈眈着自己猎物,别人的一分越界都是对他的亵渎。   “顾池,我哪里不好?不说外貌,可不论是修养还是素质,品行或是成绩我都远比他优秀,可在你心里,我居然比不上他,到底为什么?”徐然双眼发红的盯着顾池。   顾池默了半晌。   徐然却已经意错他的意思了,可顾池懒得解释,更不想解释,没什么好解释的。   两个人无声的对峙着,顾池默默数着时间,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没过多久,门外终于逐渐传来了一阵忽远忽近地脚步声,顾池当机立断地又要去拉门把手,徐然见状也不知道哪根筋被刺激到了,力气大的惊人,不容置喙的将顾池狠狠推在柜子上,将他的双手索在背后。   顾池倒吸一口凉气,他近些日子身体精神都极其疲惫,来的那天正好是宿醉醒来,这会儿头还在隐隐作痛,胃里跟云海翻覆似的翻滚起来,一下子就失了力气。   这一刻他简直要恨死自己的无能了。   “你做什么?”他咬牙瞪着徐然。   徐然不为所动,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喜欢的少年,说不情动是不可能的,可一想到顾池眼中那与对待江溺时无二的厌恶与排斥,他的心就像被火烤着似的愤怒又难堪,可他必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顾池不喜欢武力威胁,这一点是徐然在江溺那里得来的经验,顾池太容易心软了,这是他的弱点。   “顾池,我为了你才做到这一步,甚至不惜得罪江溺,你为什么就是不领情呢?”徐然哀伤缱绻的看着眼前人,万种说不尽的悲戚感笼罩着他。   顾池除了不耐和焦躁,心中毫无波动,甚至反问徐然:“你真的是为了我才做到这样的吗?”   徐然不知为何心坠了坠,笑道:“当然了。”   顾池又笑了:“我笑你谎话连篇。”   “……”   “什么意思?”徐然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住了,甚至不敢看顾池,有种马上就会被眼前人扒光暴露在阳光下的罪恶感。   顾池笑了下,笑容轻蔑而冰寒,带着冷意:“你怕江溺,也嫉妒江溺,看不惯他无法无天的样子,可是怎么办呢,他只要动一动手指整个南阳都会为他前仆后继,可以你们徐家的势力想要与之抗衡根本是天方夜谭,你父亲又不是个追名逐利的人,压根没想过这些事,只想安心过好现在,不会不自量力到去得罪江家,你却抵挡不住你的少年意气,所以当那些人找到你的时候你没有犹豫,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完了以后你怎么向你父亲解释,哪怕你把江溺杀了,你除了让自己心里痛快了又得到了什么呢?到时候江家大怒,整个南阳都会翻了天,你们徐家只会血流成河。你也想想,那些人真的那么厉害的话为什么还要找到毫无势力的你?因为别说是你,他们目前为止也奈何不了江溺,江溺太强大了,他们也怕江溺,找你只是为了控制我,因为你们只能把目标转向我,江溺本人虽然无懈可击,但是他有我啊,你们知道我在江溺心里的位置,得到我,就相当于把江溺的命捏在了手里。所以徐然,把我带到法国,首先是他们的意思,然后才是你自己的私愿吧?。“   徐然看着顾池愣了很久,脑袋里面嗡嗡作响,不断回响着顾池的话,那些字像是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切割着他的灵魂,他就像是一下子被人掀开了表皮,把丑陋的自己摆在了顾池面前。   顾池太聪明了。   “你不该这么想,江家势力滔天,江溺和江杨都是恶贯满盈的人,他们杀过的人比我们见过的人都多,你说的不错,我带你出来,一方面是为了牵制江溺,但更多是想你离开他。”徐然看着他,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带着蛊惑意味的凑在顾池耳边,“难道你就甘心一直以这样屈辱的身份留在他身边做他的情人吗?”   顾池浑身一颤,脑海里面乍现的“情人”两个字让他再次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徐然见顾池神色有松动,便乘胜追击道:“江家百年基业,思想陈旧,家业传男不传女,没有后代就是不忠不孝,而江杨下面只有江溺一个儿子,江溺再喜欢你他又会舍得江家后继无人吗?所以他迟早得成家,以后他结了婚有了妻子,你又算什么?江溺偏执又病态,他喜欢你就不可能放你走,到时候你就是被他养在笼子里的玩具,你现在不肯和我走,以后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顾池听着徐然的话,没有出声,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了,捏的他喘不上气来。   他突然很难过,他这一生刚刚开始十七年,就卷入了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事情里面,失去了父亲和母亲,也丢了自身的尊严和前途,说起来都好笑,他的人生居然把控在别人手里。   徐然说的并非不在理,字字戳心,这些顾池怎么可能没想过,这也是顾池迫切想要离开江溺的理由之一,他不想成为他的玩具,也不想成为他纾解欲望的工具。   “你和我说这些我谢谢你,但是我是个人,不是任凭你们摆布的棋子,你想利用我杀了江溺,你们两方得利,而不管江溺死不死,我都注定逃不过被你们摆布的命运,江溺活着我是他的,江溺死了我是你的,我像玩具一样没有自己的自由,但你要知道,我不怕死,就是死也不会让自己成为任何人的累赘。”顾池眉眼冷淡,话语却有力,直直击打在徐然心上,顾池停了停,之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道,“徐然,你为什么这么怕江溺?”   是疑问,也是肯定。   徐然狠狠一怔,接着像是被人戳中心事似的恼怒起来:“怕他?我为什么怕他?”   顾池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步步紧逼:“不怕他你为什么带我躲到南阳来?还是说,只有得到那些人的帮助,你才有底气对付江溺?”   “没有。”徐然脸上陡然浮现出一丝嫉恨,“江溺那种人,有什么值得我怕的?他母亲就是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我妈妈虽然没有叶袖清生来那般尊贵的地位和身份,却也是南阳名门贵族出来的小姐,堂堂正正嫁入徐家,他不过是江杨万千私生子中的一个孽种,原本江家是怎么也轮不到他的,所以我为什么怕他?”   徐然轻蔑哂笑,此刻撕破伪装,内里肮脏的欲望一览无余。   “徐然,注意你的言辞。”顾池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这是第二次提醒了。   徐然对上顾池的眼神,心中一悸,扭过头没说话了,他心里被人压着一块巨石,再怎么凿石垦壤也摆脱不了那该死的嫉恨。   顾池总算是知道徐然真正的动机了。   江溺的母亲大约从前与徐然的母亲有过过节,而徐然的母亲用某种令人记忆深刻的方式让徐然记恨至今,最后这些恨意都转化到了无辜的江溺身上。顾池一直很不明白,上一代之间的恩怨为什么一定要影响到下一代?大人之间的争执,他们却总喜欢让自己的孩子最后给他们收尾,这些破事,总归是让人闹心不已。   顾池冷漠的看着徐然,面上没有表情,眸中没有色彩,像是徐然再也无法在他眼里掀起什么波澜。   确实是。   从他开口骂江溺的母亲和江溺的时候,徐然就已经亲自毁坏了自己在顾池心中最美好的那一面。   不过顾池能想明白了,人性的善与恶,人类自己本身也探索不清楚。   “所以顾池,你真的甘心留在他身边吗?”   徐然沉默会儿还是忍不住又问他,双眸沉沉的盯着他,那里面却一丝光也见不到了。   原先的阳光竟是假象吗   他紧抿着唇,半晌才道:“你觉得我会甘心?”   “既然不甘心,我带你走,你为什么不肯和我走?”徐然盯着他,“难道我身边不比他那里好吗?”   顾池冷笑:“同样是牢笼,有什么区别吗?”   徐然看了他会儿,沉声道:“江溺对你很好?”   顾池没说话。   徐然嘲讽般笑了:“他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他好?”   “顾池,你和江溺做过了吗?”徐然突然又问。   顾池屏着气没说话,浑身僵硬,他就跟个小丑一样,任人宰割揉捏,还要被人欺辱耻笑,胃里久违的痉挛感也真是他妈的适时出现了。   徐然知道了答案,笑容瞬间淡去了,语气一下子变得冰冷而轻蔑:“你说我比不上江溺,江溺那样的人能好到那里去?床上技术好吗?”   顾池浑身抖了一下,剧烈的挣扎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现在是完全没力气了,顾池知道自己越是痛苦,徐然越会得寸进尺。   如果不是因为喝了酒,这会儿全身上下都不舒服着他不可能推不开徐然,所以怎么说是天意弄人呢。   徐然看着他,再也遮掩不住眼里的欲望与即将报复过后的快感,他凑近了顾池,顾池别开脸,他就贴在他耳边,低声说:“顾池,我初中就喜欢你,我为你考附中,可是高中一年不论我怎么努力你都看不到我,但是为什么江溺那样的人仅是一眼你就记住他了呢?若是唯有恶劣才让人记忆深刻,那我也试试。”   顾池心中那股不好的感觉愈发浓烈,他甚至没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在抖:“你想干什么徐然?”   徐然笑了笑说:“放心吧顾池,我不是江溺,我不会伤害你,但是我既来了这么一趟,当然要给江溺送份礼物是不是?你那么骄傲的人,要是被江溺看到你毫无招架之力的和我这样亲密相贴在一起你也会羞愤难堪的吧。”   那一瞬间,那种羞耻狼狈的情绪顷刻间侵袭了顾池。   徐然说的没错,他害怕,他说到底是个男生,先是被江溺□□锁在身边无能为力,后来屡次被人拿捏在手里时居然还是需要江溺来救他,他会觉得难堪,甚至会嫌恶自己的懦弱。   周祁那次,他在潜意识里希望有人来救他,但他更希望是自己能即刻死了就好,被人下药,还差点被自己的继父侵犯,继父是男人他也是男的,他更是人,他害怕,他怕死了。   他希望有个人能来救救他,又希望这个人永远不要出现,他怕自己会被拉住从而没有将错就错的勇气,也害怕真的出现这么个人之后他配不上他,更怕自己怪他.   既然你迟早要出现,为什么就不能出现早一点呢。   先是周祁然后是徐然,那下一个是谁?   他不想,不想自己沦落为谁的身下臣,既然这样,那他就不能活。   只是顾池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害他?   人性与道德,欺骗和背叛,他们试图用笼子困住向往自由的鸟儿。   不可以,怎么可能让他们得逞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66章 066 将溺   我执着于地狱,   救我,就是害我。   ……   徐然把他压在柜子上,扯开他的衣服凑在他颈间的时候顾池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顾池真怕自己马上断送在这里。   其实徐然心里清楚江溺很快就要到了,所以他不能分神,能在顾池身上留下哪怕一点痕迹让江溺看到他就心满意足,满心都是报复的快||感,少年肌肤雪白如玉,凝如玉脂,诱得让人发狂。   顾池是水中月镜中花,是他曾经远远望上一眼就要高兴半天的少年。   现在他就在这里,徐然几乎要忍不住,可他拼命压住心里奔腾的欲|海,因为他不想成为像江溺那样的人,他不要让顾池讨厌他。   此时的顾池没了力气,却意外的清醒,他知道自己不能睡过去。   他期盼江溺的到来,又害怕江溺的到来。   牢笼,两面都是牢笼,进或退他都被人铐着。   他们困着他,囚着他,他被链子拴住了。   “江溺……”顾池无意识喃喃着。   因为他知道江溺要到了。   徐然的动作倏地一愣,而后心底不可抑制的涌上一股酸涩,他不敢直视顾池的眼睛,只能抵着他瘦削的肩头,声音沙哑,哽咽道:“顾池,你其实就是喜欢他是不是,你怎么可以喜欢他?他那么坏……他毁了你,我即使有自己的私欲,可我依然不远万里来救你了,我不怕死在江溺手里,救你出来之后我也不求你留在我身边,你觉得哪里自由就去哪里是了,我不拦你,不拦你的……”   徐然是想把顾池救出来的,等避过了江溺,他就让他走,他去哪里都好,他都跟着他,但是顾池不愿意。   顾池微微睁开了眼,虚虚垂眸看着他,他额角鼻尖还有未散的冷汗,眼睫被晕染的浓黑,脸色苍白,唇上已经毫无血色,双眼却清明,语气微弱咬字清晰:“……我没有喜欢他,可也不想跟你走。”   他突然觉得人类真可悲,总是沉浸在各种莫名其妙的情绪里,突然开心又难过,一下子爱意满盈又忽然弃之如敝屣。   他和徐然同样可怜。   徐然被南阳和江家困住了,他被这个人间困住了。   “徐然,你不该来的……”   徐然顿了一下,没再禁|锢顾池的动作,转而伸手狠狠抱住了他,像是抓住了自己唯一的依靠,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是他和顾池靠的最近的一次。   顾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样亲密的动作让他格外不适,他抬手搭上徐然的肩膀想把他推开,无奈力量稀薄,看起来都像是安慰了。   也就是在这时,大门被打开了。   顾池一怔,还没来得及收回放在徐然肩上的手,抬眼就对上了江溺幽深的眸,依旧那样黑,黑得让人心底发沉。   同时顾池也意识到了自己和徐然现在这个动作有多么惹人误会。   他的衣襟大开着,露出了里面大片雪白的肌肤、瘦削的肩头以及精致深陷的锁骨,诱人至极也刺眼至极,脖颈上细看还有一些刚刚被徐然发疯时胡乱留下的痕迹,其实只是普通的红痕,很快就能消下去,徐然有分寸,只是先前被冲昏了头脑,可他到底从小被徐父严管多了,喜欢也是克制的,他对江溺再大敌意,也不敢伤害顾池一星半点。   此时徐然还抱着他,他的手以一个暧|昧的姿势搭在徐然肩头,看起来就像是对徐然的回应。   而他宿醉头痛,再加上胃疼使得他面色雪白,额上还有冷汗,可此情此景,落在他人眼里,怎么看怎么缱|绻,倒像是情|欲过后的欢|愉。   江溺死死盯着他,紧抿着唇,眉目冷得得人不寒而栗,周围一众人都没敢再说话,温度陡然下降,铺天盖地的怒火笼罩着顾池,让他不禁又看到了几个月前把他推在仓库里侵||犯的那个江溺,那个野兽一样的江溺。   “顾池。”   江溺叫的是他的名字,语气却阴寒。   满堂大厅,几百号人都被吓得低下了头,此情此景,就连跟在江溺身后的付冬和张深也哑口无言。   这个时候再劝江溺,那就是诛江溺的心。   他们到底都是江溺的好友。   顾池愣了许久,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徐然已经和他分开了,而他还如梦初醒般靠在柜子上,徐然就站在他身侧,江溺正看着他。   敞开的衣襟被徐然拉好扣上,身前投下一片阴影,是徐然倾身挡在了他面前。   “你……”   徐然的话没能说出口,江溺已经上前一步拎着他朝他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将他踹在了地上,徐然痛的险些叫出声来,可他看了顾池一眼,最终还是隐忍的捂着肚子坐在地上,冷汗直冒。   “徐然。”顾池迅速反应过来,下意识上前一步,还没动作手腕就被人狠狠掐住,人再次被重重抵在了柜子上,他的背被撞得生疼,却不得不竭力抬眼与江溺对视,那一瞬间,顾池的呼吸都停了一下,接连的重创让顾池差点没能站稳,浑身痛的麻木。   “江溺你小心点,顾池……”   见江溺一副要杀人的样子,付冬想要提醒江溺一下,因为别人看不出来,付冬身为医生当然能看出来顾池的不对劲,他明显身体不舒服,只是话刚出口就被身旁的张深狠狠拉了一把,两人对视一眼,付冬最终还是没能说什么。   这个时候他们惹不起江溺。   “你放开我……”顾池浑身不舒服,脑袋和胃以及背上的痛苦像针扎一样折磨着他。   “顾池,你把我当什么?”江溺没有理会他的话,转而问道。   顾池愣了愣,偏开头闭了闭眼没说话,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是勉强支撑起来的,此时还在缓着气,说不出话来。   可是这看在江溺眼里,就是某种默认与妥协。   他不要这种妥协。   “你说话啊。”江溺死死看着他,因为侧夜未眠,他眼中还有未退的血丝,就像一只含着血的野兽,下一秒仿佛就能暴起杀人。   “你被带走我心急如焚,整日整夜的盯着监控看,看完就迫不及待的飞来法国找你,一落地就找了过来。”江溺说,“可是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他在没有胜算的情况下千里迢迢过来奔赴这场未知的鸿门宴,就是害怕顾池多等一分一秒,每一秒钟都是江溺心上滴下来的血啊,可是当他跨越一切来到这里欣喜若狂的要把心爱的人接回去的时候,却看到了这样无法解释的一幕。如何不让人心寒?   江溺想要个解释,哪怕是谎言他也认了。   可是顾池不给他。   “顾池,他就那么好?好到你们一重逢就迫不及待的要上||床。”江溺话语犀利,心里愤懑就开始口不择言,可他在众人面前丝毫没有嘴下留情,一点面子也没留给顾池。   “江溺你闭嘴!”顾池哑着嗓子,倏然双眼发红的盯着他。   他凭什么这么一而再再而三侮辱他。   江溺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再也没有了往日对待他时的那种耐心与温柔,他们一下子回到了最初,单向的感情总是脆弱的不堪一击。   风吹易折。   “他有那么好?”江溺看着他,迫切的讨要一个结果。   顾池浑身难受,脑子像浆糊一样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乱搅着,他甚至快看不清眼前江溺的脸,他被江溺勾起满心怒火,再也顾不得其他了:   “他好,他当然好,他成绩修养哪一样不比你好?你有什么好的?毁我的是你,害我的是你,扬言喜欢我的是你,最后囚|禁我的还是你,你说你有什么比得上他?”   顾池说完冷汗便刷的一下冒了出来,他只能不断地小口喘息来支撑自己。   这一番话下来,江溺无言以对,付冬和张深也无话可说。   江溺一开始做的太错了,补不回来了。   江溺大脑白了一瞬,呼吸急促的让他喘不上气,那种重物悬心的感觉从未如此强烈过。   是啊,他配不上顾池,如果不是他执意把顾池绑在身边,他们根本就是两条路上的人,顾池原本该前程似锦,就算是喜欢男生也应是像徐然这样的澄澈干净的,而不是他这种苟活在垃圾堆里的怪物。   可是他暂时不能放弃他,他放弃不了他,顾池是他的命他怎么能让他走,现在有人威胁到他了,已经威胁到他了……   顾池要走。   这四个字一出来,江溺面色瞬间如坚冰冷冽,眼神阴凉,七尺寒冰极地雪林也不如此刻的他更让人心惊肉跳,寒意纵生。   那瞬间,那个阴戾残暴的江溺又回来了,他裹着疾风厉雨,带着坚冰霜叶。   或许是撒旦为一人沉寂太久了,以至于让人忘了,他踏夜而来,生来处在修罗场,就是为给人间带一场腥风血雨。   “顾池,你要走是不是?”江溺看着他。   顾池反看着他,没有丝毫惧色,面上已经没有颜色了他虚虚看着江溺,手朝后靠着柜边撑着自己将倒未倒的身体,捏的指尖都泛了白,顾池缓了几秒,才咬牙道:“……走,为什么不走?”   “和他走?”江溺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的付冬。   顾池沉默半晌,最终狠下心点了头:“是。”   江溺看着他又恍惚了会儿,却退后几步放开了他,而后看着他笑了:“好,特别好……”   付冬和张深同时心中一凛。   下一秒,江溺就已掏枪对准了地上的徐然,顾池看着枪口,那一瞬间什么都来不及多想,徐然千错万错也没到要死的地步,这一路下来除了刚才发了疯之外对他再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所以江溺不能杀他。   顾池直接拖着虚弱的病体拦在了徐然面前。   “江溺!”付冬惊呼一声。   然而已经晚了,江溺对着顾池扣下了扳机。   死寂,一片死寂。   意料之中的枪声并没有到来。   所有人的背后却已齐刷刷冒了一层冷汗。   顾池看着空洞的枪口,心里面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江溺看着顾池,扯了一下嘴角,许久才说:“你果然还是讨厌我的。”   原来顾池上次给他挡枪,真的只是为了还他一个人情而已。   顾池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心口却莫名堵得难受。   付冬抹了一把冷汗,心微微揪紧了。   越来越复杂。   “顾池。”江溺收回枪,向他走近一步,眸色深邃如海,让人呼吸都不禁凝滞,寒意纵生,“我答应放你走了。”   顾池猛地看向他。   “但是……”江溺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徐然,缓缓道,“你和他,只能走一个。”   “……”   江溺的话说了就相当于没说。   然而江溺又道:“你要是选择他走,那也要看看是选择让他完好无损的走,还是缺胳膊少腿的走。”   顾池眉心一跳,继续等他的后文。   “他抢走了你,我必须得给他一点惩罚。”江溺看着他,“但是如果你愿意替他承担,我可以考虑放过他这一次。”   顾池知道他在和自己谈条件,紧抿着唇盯了他半晌,他才问:“你想怎么样?”   江溺轻笑一声,笑意轻蔑散漫:“你陪我上|床啊。”   “江溺。”   这一回是张深沉声出口提醒他。   江溺这是在伤顾池的自尊,也是在杀自己。   在场众人,就这一声之后再没有任何声响。   他们都忌惮江溺。   江溺仍旧自顾自道:“反正已经做过了,也不差这些吧。”   顾池死死盯着他,唇色雪白,脸上再没有一点人气。   付冬看着顾池,眉心紧蹙,犹豫不决。   对峙就此凝滞。   顾池疼了太多次,麻木的他几乎要忘了自己是个人,血液还在血管流动,心脏和脉搏仍再跳,可是这一刻,他变成了机械。   他不会痛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众人才听顾池哑声道:“好。”   人群纷纷退散出去,顷刻间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他们互相折磨,最终还是走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一条无解的死路。   江溺将顾池抵在柜子上,那瞬间他什么都忘了,可又什么都记得,他伸手扯开顾池的衣服,自虐似的看他身上别人留下的痕迹,其实不深,几乎是很浅很浅的一点点,但在顾池白皙的肌肤上却那样刺眼,刺的江溺心脏像是被一把尖锥狠狠戳划着,伤口滴着血,他甚至只能用那该死的理智抑制内心即将发作的野兽。   顾池连怜悯都不吝给他了。   “顾池,我恨死你了……”   江溺说是要和他做,但是当所有人都出去以后他却一下子敛去了那些暴戾与阴霾,像个负气的孩子似的死死抱住顾池,头埋在他颈窝里。   这时候顾池已经快没知觉了,但是他又不想睡,他这一睡睁开眼又回到那个空荡的别墅里了。   他既不想留在法国,也不想回去南阳。   他想回家。   这一刻,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了。   好痛,又压抑又痛,感觉全身上下都有虫子在啃噬他。   他想死。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强烈。   在脑海里闪过与江溺第一次在那个阴暗仓库的画面时到了极点。   像是溺水了一样,空气逐渐稀薄,有什么东西从四面八方堵塞住了他所有通气的地方,他却连救命稻草都抓不住了。   “放开……”   他不知道这两个字他是怎么说出来的,他甚至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江溺的动作几乎是立刻就停了下来,抬眼看到他面无血色的脸和满脸的汗时理智总算回了笼,发觉出了不对劲。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怀中的躯体是冰凉的,他刚才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居然没有感觉到。   顾池沉重的连眼皮都睁不开,现在全靠江溺才勉强站住脚,耳边嗡鸣一片,压根听不清江溺的话,只是呢喃着一个字:“死……”   他真的好疼。   他要死,他不要这么活着。   这些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   他们都说他应该是他们的,他到底是谁的?   他是爸爸妈妈养育的,爸爸说他是自己的,妈妈也这样说,那为什么他们都在撕扯他?他们都妄想占有他,把他剥皮抽筋剔骨血肉分而食之。   可他不会痛吗?   玩偶。   是了,小孩子都喜欢争抢玩具。   他明明该是自由的鸟儿,翱翔在南阳的天际,待到双翼丰满再飞到更远的地方去。   他们却把它折断了。   他们在要他的命。   死亡的决心一旦起来,那种浓烈的思念故土故人的情感瞬间便充斥上他的大脑。   爸爸妈妈在等他。   他们要接他过去。   他们来接他了。   在这种几乎感觉濒临死亡的时刻,顾池甚至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狠劲,在江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把自己往柜上的台灯撞去,台灯是琉璃的,他这一撞没能把台灯撞下去,却把自己的头撞出了血,剧痛瞬间侵袭着他全身每一根神经,他怔了好久,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翻腾,脑袋像被一把灼|热的刀子剜着,锥心刺骨的疼痛犹如浪潮般无休止,顾池发着抖,肌肤是冰凉的。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他突然有些解脱后的快感。   不要救我了。   不要害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67章 067 将溺   怪物死了少年才能活下去吧。   ……   当那鲜红的颜色顺着顾池的脸颊和眼睑留下来的时候,那血抵在地上绽开了朵朵绚丽的花,却在江溺的心里掀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海啸。   酒店门被打开。   门外付冬和张深早就在门口等的心急如焚了,门开时心都跟着提了一下,本来见江溺这么快就抱着人出来还打算松口气,可一转头就看到了已经昏迷不醒满脸是血的顾池……   众人齐声倒吸一口凉气,五脏六腑都是寒凉的。   “去医院。”江溺的声音微微颤抖。   他没多做停留,付冬和张深甚至觉得他可能下一秒就要倒了,但是他抱着顾池走得那样快又那样稳。   “我留在这里收拾,你们赶紧去。”张深沉声道。   付冬点点头,和张鹤迅疾的赶了上去。   …………   里昂的夜晚比南阳要热闹,万家灯火,狂欢不休,夜色被霓虹染成了各种斑斓色彩,看起来格外美丽又奢靡。   夜幕降临,名利场上的贵族宴会却刚刚开始,他们谈笑风生衣冠楚楚,觥筹交错间樯橹灰飞烟灭,暗涌里暗藏的是人们所不知道的腥风血雨。   但世界璀璨喧哗,却总有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盛满了肮脏与孤寂。   “江溺,你这一步错,步步错。”   顾池还在急救室里。   江溺靠着墙而立,听着冰冷的话,闭了闭眼。   付冬已经快后悔死了,他就该在发现顾池不对的时候就说的。   为什么顾池会突然有这种自杀心理?   只能是被江溺逼出来的。   短暂的温情,突如其来的暴怒与强制,任谁也承受不住,顾池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付冬看着脸上毫无血色的江溺,对他早没了什么狗屁怜悯之心,只是冷笑一声:“我早提醒过你。”   这一刻他们是朋友,可以随心所欲说什么,也用不着再去忌惮,江溺要是因为这个跟他动怒,那才是真的伤人的心。   江溺并非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冷血无情寡淡的像个冰凉器械,这一点付冬早就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他爱一个人能爱到极致。   可是爱到极致就是罪了。   “我知道我得放他走。”江溺压着嗓子说,这声音原本该很低,可是这一片那样静,静的连医生护士来往的脚步声都微不可闻,这话就听得格外清晰,语气里面的无奈与痛苦也更真切。   付冬转过头,不忍再看他。   都说幸与不幸,自有尽头。   可是这尽头之前又该怎么办呢?   江溺的不幸从遇到顾池结束,又从喜欢上顾池开始。   “你也知道,我现在把他放走,就是把他往那群人家里送。”江溺垂眼道。   这话不假。   那些人远比付冬想象的要来势汹汹。   这历年以来,胆敢在江溺和纪清冶的人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的人基本没有,更何况是带走一个人。   但是这件事情付冬了解的并不很深,江溺从来没有没有和他们细说过,所以付冬就以为至少不会这么严重,直到这一次,付冬才意识到事实的严重性。   他该早点意识到的,敢在南阳对江杨用枪,那么来头就不小。   其实往年江家的仇家也很多,但那是以前了,自打江溺接手了陆慎言留下来的东西之后,凡是听见江溺这个名字的都多少会给他点面子,再说,江溺本身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有点势力的都不会轻易得罪他。   “你究竟,惹上了什么人?”付冬看着他,已经满眼疲色。   他最讨厌的就是江溺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揣着,越难以对付的他越是瞒。他的身体看起来好的不行,里面落下来的病根有多少旁人又怎么知道江溺从来都不配合他们的检查治疗,他总是说生死有命。   其实付冬哪里不明白,他是一个医生,还是医学院的高材生,有些病根仅是从外表就能一眼窥见出来。   江溺藏得很好,但是他的童年是怎么样的付冬比谁都清楚。   一个孩子,再耐打,有多耐打?   他还记得有次江溺发了高烧,叶袖清嫌他动作慢事情多麻烦,领着他就往池子里面扔,那小池子里的水并不深,只是小小的江溺身体软的没有力气,又害怕叶袖清生气,所以趴在池子里起都起不来,如果不是付冬正好过来悄悄找江溺玩,付冬无法想象之后的江溺会是怎么样的,他现在想起,仍然心有余悸。   因为那是一个深冬。   南方的冬天没有雪,却阴冷异常,他居然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他一直在撑,付冬知道,如果不是为了报答陆慎言的知遇之恩,江溺不会多留的,他惜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完成恩师的遗愿。   江溺仰着头无声的呼出一口气,半晌苦涩的笑了一下:“谁知道呢……”   付冬的心莫名跟着抽了一下。   “要我命的人那么多,所有人都在想我死。”   不知是自嘲还是悲叹。   …………   顾池的头被缝了几针,幸好创口不深也不大,再加上他当时正好乏力,没有造成脑震荡或者颅内出血等更加严重的状况,只是在那种接近昏迷的情况下还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就是付冬也心有戚戚。   这次依旧还是胃出血,比上次要严重了,发了烧,又得在医院里面多待几天。   顾池昏迷了两天,醒来之后一如既往的平静,按时吃饭谨遵医嘱,只是不怎么说话了,脸上少了人气,看上去毫无血色。   顾池住院那几天江溺一次也没有来过,准确来说是没有进过他的病房,他都是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坐一会儿就离开了,明明看不见人,顾池也不知道他在,他却仍旧执着的每天坚持来一次,来一次一坐就是一个下午,期间什么也不做,就是静静的坐着。   顾池的病房靠近长廊尽头,江溺坐在那里没什么可想的时候就会望向窗外,可惜这几日阴雨绵绵,到了夜里没有星也没有月,孤独又寂寥。   好在没打雷。   顾池的胃也需要调养。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一堵墙相对了半个月,顾池没有开口问过江溺一句,江溺也没有进去看过顾池,只是偶尔会问问他的情况。   天气一天天凉了下来。   过了一段日子顾池出院,那天是江溺去接的他。   两个人时隔一月再次见面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匆匆一眼便仓促的别开了目光。   顾池瘦了些,又瘦了……   江溺捏了捏手指,没有多说什么。   回到别墅之后是将近一个月的冷战。   江溺以为顾池好歹会问问徐然最后怎么样了,可是顾池居然一句也没有多问。   他不再说话了。   这句话在江溺的脑海里面盘旋了很久,搅得他几天都没睡一个好觉。   可是确确实实,顾池回家这一个月以来,一句话也没有和他说过。   他好像也不怎么看书了。   有一次江溺趁顾池去医院复查想进他的房间看看有没有什么尖锐的物品或者他遗漏下来的酒啊什么的,其实他早就想去拿了,却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耽搁下来。这两个月的沉默让他心慌,他真的害怕,害怕有一天顾池悄无声息就走了,所以他自己进去悄悄看了看,没敢动他的东西,找了几个他记忆里面曾经存放过这类物品的地方,没想到会在几乎落灰的柜子里看见了顾池当成宝贝的那几本书,书里已经有了明显的陈旧味,看起来放了有很久了。   那一瞬间江溺就心跳如擂,那种强烈的几乎撕扯开他心脏的不好的预感让他慌了神,在出门的那一刻,他已经拿出手机拨通了莫宴书的电话把这些情况全都告诉了他。   “江溺,你得守好他了。”莫宴书难得严肃的说。   这是一种警告。   “尽量自然的与他相处,不要特意与他沟通,很多事情急功近利只会适得其反。江溺,你先把自己放在陌生人的位置上与他相处。“   最后,莫宴书提醒他:“别忘了,你自己也是个病人。”   江溺沉默半晌,没再说什么。   但他有在按照莫宴书的方法去做,可是不论他怎么努力都是无功而返,顾池对他的存在仿佛都惘然了,平日里他总是嫌这个不好吃那个太油腻,现在却什么也不会说了,他有在好好吃饭了,有时候甚至不需要江溺去喊他就自己下来了,换做以往顾池是绝对吃不下一大碗的,可是现在别说是给他一大碗,就算是用盆子给他装他恐怕也会吃完,因为他那不是在吃饭,他更像是在完成一个任务。   江溺原本还想可以拿这个和顾池搭话,但是他好像变乖了,江溺让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也不抱怨,江溺便以为可以以此治好顾池的胃病,直到有一天晚上顾池上吐下泻把血都吐出来了,还差点晕过去,半夜又送了一次急诊,从此江溺再也不敢给他夹菜,也不敢给他装饭,果然,他不做这些了顾池的饭量又恢复到了以往。   他好像真的把自己当做江溺玩具了,按照雇主的要求做事情,什么话也不多说。   江溺不敢再带他出去,不是为了防止顾池逃跑,而是怕那群人再对他下手,他们胆敢这么猖狂了一次就必定有第二次,他不能拿顾池的安危去赌这个第二次。   所以中秋的时候江溺和顾池是在家里过的,那一天他特意让张深做了些顾池爱吃的菜,也适当的添了几样平时他不让他吃的菜,江溺以为顾池会开心,起码会多吃一点,谁知道他看都没有看,筷子甚至没有经过那些菜,安静的吃完就上楼了。   那个中秋过的格外寂静,江溺在后院里坐了一个晚上。   月亮那么圆那么亮,夜风却远比它凛冽。   不知不觉就到了平安夜那天,江溺特意去买了很多苹果放在冰箱里,趁着顾池睡觉的时候给顾池送了一个,顾池接过就走了,什么也没说,江溺到最后甚至不知道他吃了没有。   那之后渐渐的他在顾池身上闻到了一些不属于他自己的味道,江溺没敢多想。   圣诞节的时候外面罕见的下了点小雪,江溺很开心,让人送了一颗很大的圣诞树放在大厅里,他希望顾池看着能开心一点,顾池看到之后没有任何多余反应,直接略过了。   那一刻江溺承认自己输了。   他以前拼命争取回来的那点属于人间的顾池彻底消失不见了,顾池变得无懈可击,他找不到他伪装上的裂缝。   他把他的小池再一次弄丢了。   他们这样的状态一直维持到元旦节那一天。   白天的时候一切如常,顾池整日整日的待在房间里,他的手机江溺早就还给他了,但是顾池不是那种喜欢玩手机的人,所以江溺不知道顾池这一天不看书了还能再做什么,但是里面确实安静的可怕,安静的江溺都要怀疑是不是主卧里从来没有住过人,他的小池只是他的匿想而已。   元旦那天晚上江溺一如往常般睡不着,他想到了此刻本该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顾池,可现在的顾池没有光了。   江溺睡不着,一闭上眼就会焦躁不安,想杀人也想杀自己。   他前所未有的厌恶自己。   那只怪兽在侵蚀他的灵魂。   他怎么这么恶心啊。   江溺恨死自己了。   该死的是他。   顾池要活着。   江溺死了他才能活着。   他会死的,但不是现在。   时间,再给他一点点时间就可以了。   他浑浑噩噩的翻身下床。   江溺知道顾池睡眠浅,出门时也轻手轻脚。   然而这天深夜他的脚步定在了楼梯拐角处,借着黑夜遮挡住自己的身影,他没敢出现,因为他看到他的少年正坐在钢琴前面……抽烟。   那样熟稔又自然,明显已经很久了。   那一瞬间江溺痛到说不话来,双眼从未这样酸涩难堪。   月光透过落地窗打在那架月白色的钢琴和清绝的少年身上,钢琴泛着冷色的光泽,格外高傲美丽,而少年斜倚在钢琴旁,背对着江溺,江溺却已经看不到他身上任何的色彩了,即使被月光笼罩也不再温柔而绝冶,那本该跳跃在琴键上的修长手指间夹着香烟,他终是染了尘灰。   落地窗上的小窗微开着,风吹动少年凌乱的发,卷走了那些淡白色的烟雾,像是携走了一场尘世风雨。   江溺看着顾池的背影看了很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不动声色的上了楼。   可他后来几夜未眠。   之后苏凭川告诉江溺这些烟都是他带给顾池的,江溺没有质问苏凭川,只是问他为什么给他带这个。   苏凭川说:“给他一点时间吧。”   江溺初开始时不懂,他想了很久才明白苏凭川说的“给他一点时间”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阻止。   他得给顾池私人空间,也要把时间还给顾池。   也该把未来还给顾池了。   就在江溺以为最差也不过如此之后,某一天他看见顾池将一个小盒子丢进了别墅外的垃圾桶里。   江溺看到顾池凝视了它很久,也摩挲了很久,明明看起来是那样珍重又爱惜的东西,可最终还是那样决绝的扔了进去,他走得那样果断,仿佛再也不会回头。   江溺没忍住,第一次和变态似的翻了一次垃圾桶,也拿到了那个蓝色的小盒子,他打开来看,手抖了一下——   这是顾池爸爸给顾池留下的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68章 068 将溺   希望未来即使我们分开,   我也能以某种方式成为你的回忆。   ……   顾池生日那天南阳罕见的下了一场雪。   这个既炽热又冰冷的城市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   街道银装素裹,暮雪皑皑,天与地终于变成了同样的颜色。   江溺今天起的很早。   “江爷,您真的要去?今天下大雪,路面积雪多,车胎容易打滑,只能慢慢走,而且这天气这么冷整个南阳大街上也没几个人啊。”张鹤忍不住提醒道。   江溺瞥了他一眼,沉默的穿上风衣外套。   这些日子他脾气是越发好了,好到往常对他的话说一不二的张鹤都敢擅自对他的决定做出评价了。   不远处张鹤接收到江溺凛冽的目光,立马噤若寒蝉,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了。   但江溺临行前他还是忍不住道:“要不让我送您去吧,实在不行您也可以随便找个人送您去啊,高憷呢,高憷最近去哪了?”   江溺不耐的啧了一声,偏头好笑的看着他:“怎么了?你还怕我死在路上了?”   张鹤背后寒毛直竖,憋了半晌还是壮着胆子道:“您还未成年,驾照都没有呢……”   江溺终于没忍住,一脚已经过去了。   这一脚不重,但张鹤还是被踢得踉跄了一下,瞬间紧闭不言,识相的闭上了嘴。   江溺冷笑道:“这他妈还要你提醒?不牢你费心,你给老子好生看着顾池,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让你的脑袋开花,我很快就回来。”   张鹤两股战战,啥也不敢多说了:“是!”   仅是一夜,路上就已遍满了积雪,路的确不太好走了,但好在江溺当年和死神打交道惯了,这些都是小场面。   毕竟当初为了逃命还要开着车在山林里面上蹿下跳呢,也他妈照样活下来了。   江溺只开了一段路,绕开收费站在南阳某个路口和莫宴书汇合。   莫宴书今天穿的花枝招展,花儿都没他娇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去选秀,脸上带着副遮了半面的墨镜,坐在敞开的金色劳斯莱斯里,这人骚是真的骚,狐狸都没他那么骚,也难怪付冬一度自我欺骗自己怎么喜欢上了这么个二货。   莫宴书此人,风月场上的一把好手,他们这群人中时尚的领头人,也是真正的公子哥,骄奢淫逸,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撩完就跑概不负责货真价实的花花公子,可还是有很多人心甘情愿为他前仆后继,原因无他,这人长得好家室不凡,就是一个衣冠禽兽,只是一不小心失了马前卒,栽在了付冬手里。   只是可能谁也想不到他是帮警局做事的人,专门负责犯罪心理,不过不是正式警员,就是个闲职教授,学历骇人,国外的心理专家在这方面都对他五体投地,之前那桩震惊国际的贩毒案就是他解开的。所以市局轻易也不敢请他,有实在无法解决的难题时才会提礼上门,正好碰上莫宴书心情好的话他才会在破案的同时顺便带着学生走走现场什么的。   江溺和他能打上交道那就是个意外。   第一次见面此人就抓着他说:“让我治疗你吧。”   怎么听怎么像一个神经病吧。   后来他锲而不舍,终于……认识了付冬。   江溺嫌莫宴书烦,就把付冬推出去,付冬也嫌他烦,但他要是烦起来就容易冲动,一冲动就喜欢干架,说到底那两人就是不打不相识。   孽缘啊。   “你又换车了?”   江溺皱着眉看着眼前那辆骚气十足的金色劳斯莱斯,脸上的不爽就差行动到手脚上了。   莫宴书也知道江溺不喜欢他这种骚到极致的奢靡,嘿嘿一笑说:“这不是没办法了吗,我前段时间……”   “我知道你前段时间穷,把家里的车都卖了只剩下这一辆了。”江溺面无表情。   “……”   江溺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你这个谎言在上上次开那辆粉红色的法拉利的时候已经和我说过了。“   “……”   靠,还有这么一回事吗?   江溺看着他摊手:“所以现在怎么办呢?”   莫宴书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试探问道:“……要不,我换一辆?”   江溺嗤笑一声:“你在说什么呢莫教授,是想让我把你的小车库炸了吗?”   “……”   莫宴书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这位爷是个实干派。   想当年他因为年少无知顺手摘了他家一枝花,当时江溺就笑了:“你干什么呢莫先生,是想让我把你家后院的草拔光吗?”   当时莫宴书当然不信,还不屑挑衅:“你试试。”   第二天他大费周章从法国搞过来的那些绿植被拔得干干净净,完了以后这祖宗也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他对花粉过敏,为了“赔礼”,很大方的给他搬了一个后院的玫瑰花,他不敢再得罪这祖宗把那些玫瑰弄走,只好搬了家,现在那些玫瑰还跟大爷似的杵在那儿呢。   “开我的车。”江溺淡淡道。   莫宴书松了口气,点头如蒜捣:“好的好的。”   只是江小爷路过的时候还是怎么看这辆闪闪发光的车怎么不顺眼,顺脚就踢了过去,那一脸嫌弃让莫宴书心惊胆战。   “啧,骚逼。”   “……”   外面是漫无边际的冰天雪地,路上车辆少了很多,黑色的迈巴赫低调而沉稳地行驶在这片白里,黑白相映,车身便格外显眼。   车内开着暖气,并不觉得寒冷,只是天冷路滑,路面积雪过多了些,也不知道要在路上耽搁多久了。   “我看看时间,现在才早上五点半……我靠,江溺你真他妈绝。”莫宴书困得在副驾驶座上直打哈欠。   莫宴书这车开了一段就困得不行了,怕路上出问题最后车还是给了江溺去开,这段路偏远,又正逢下雪,所以不怕被查查到了也没江溺什么事。   对于江溺的车技莫宴书还是很放心的。   想当年他们心血来潮邀约各路英雄豪杰飙车,结果他们这群富家公子哥被那些职业赛车手血虐了,就在四方无援敌众我寡穷途末路的时候,就是江溺一马当先在他们里面拼出一条血路。最后成功让人对飙车有了心理阴影,后来还被戏称为“职业终结者”。   毕竟他们玩的是心跳和刺激,这位爷玩的是命啊。   但是一码归一码,他的车开得好是真的。   早年被人追杀的时候没少练啊肯定。   他们要去的是城南那家修表店,莫宴书提前和老板打了招呼,这位老板神也确实神,上次被江溺摔掉的那块天价手表都被他修好了,只不过不再复当年风骚的而已,价值上百万的表,被江溺摔掉了一个零。   莫宴书越想越心疼,虽然最后那块表他还是如愿以偿的得到了……   到城南的时候正是中午十二点。   参商就坐落在城南一处小巷里,这种待拆迁的旧巷除了黑网吧就是小酒吧,还是公安重点扫黄地,也不知道老板怎么想的,正经表店修在这里能有生意?   上次的手表是托高憷拿来修的,所以江溺是第一次来。莫宴书倒不是第一次来了,看起来很熟稔的样子。   这店子名字奇怪,店面装修更奇怪,准确来说,没什么正经的装修,江溺进去的时候还以为走进人家家里了。   平常表店起码也会有个柜台,里面大多装着各种用来卖的表或是零件,可这不一样,推开帘子进去,入目先是一座小院,长廊里摆了几盆兰花,想必是下雪的时候搬进来的,银杏树的残肢已经被白雪深深覆盖,看起来略显寂寥,小院内的积雪也没人去扫,厚的像是铺洒在地上的白鹅绒,而雪仍在下。   “夏老板!”   莫宴书一边轻车熟路的领着江溺往里面走一边大着嗓门喊。   只听大门咯吱一声,一个修长高瘦的身影从门内跨出来,悠哉游哉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好久不见啊,莫先生。”声音温和儒雅,与这不修边幅的装扮有些违和。   江溺看清了这位夏老板的模样。   令江溺意外的是这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面部轮廓硬朗清隽,头发长到了肩头,前额碎发几乎遮住他深沉的眼,嘴里还叼着根未燃的烟,他像是不知道寒冷似的,里面就穿了件薄薄的毛衣,外面披着更薄的棒球服,连衣服也不肯好好穿,还不如不穿。   江溺看不出他的年龄,但这人身上那种举手投足间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会局限在这种地方的人,倒是更像某家落魄至此的贵公子。   莫宴书朝夏老板笑了笑,语气轻佻:“的确好久不见了,这不是有求于你嘛,顺道过来看看你生意怎么样了,还是一如既往的烂吧,你看你家门口的门牌都起灰了。”   夏老板满不在乎的轻轻一笑:“生不生意的也没那么重要。”   这话里别有深意,但没人去深究。   “这位是?”夏老板的目光很快放在了江溺身上。   江溺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与身后的风雪相映,他身高腿长,身形高挑,再加上相貌出众,更显气质不凡,夏老板一看就知道来历不简单。   莫宴书看了江溺一眼,笑道:“上次不是一小子带了块七零八碎价值不俗的手表来给你修吗,这位就是摔表人,也是托你修的人。”   江溺冷冷瞥向莫宴书,莫宴书嘿嘿一笑,打了个寒颤。   “夏老板您好,我是江溺。”江溺略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   江溺平日里不论是酒场还是宴会都从没和人做过这样正式的介绍,这突然正式起来他还有些不适应,只能这样干巴巴的说话。   “啊,江溺陆慎言陆老的徒弟?”夏老板挑眉。   江溺有些惊讶。   这历来数年,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江杨的儿子,却鲜少有人知道他是陆慎言的徒弟,因为陆慎言这名字在名门望族里并不显赫,他只是一个隐藏在世家背后的操控者,可是凡是知道陆慎言的人,都是地位极高的人,还不是江家那种级别,而是更高更高,因为陆慎言的能力远比任何人想象的要强,他所掌握的技术,江溺仅仅学到了一门,但遗憾的是黑客技术还只是专家级。   江溺知道陆慎言有很多徒弟,他的技术五花八门,收徒都看适合哪一门,适合的才会教,他年轻的时候不知道收过多少徒弟,江溺只是恰逢他晚年了,否则他的技术学习又怎会止步于此陆慎言膝下无子,晚年也只有江溺和纪清冶惦记着他,所以他死后留下来的东西都给了他们。   这个夏老板既然知道陆慎言,那身份肯定也不是这么简单吧。   “夏老板也认识我师傅吗?”江溺看着他。   夏老板笑了下,挥挥手说:“不认识不认识,听莫先生提起过而已。”   江溺又看向莫宴书。   莫宴书干笑着摊了摊手说:“以前……因为一些事情需要陆老帮忙,这才……”   “行了,不用解释。”   江溺无意探听他们之间的事情,只要不关乎到陆慎言和他的隐私,那都没事,当下之急还是要快点把表给修好。   “这表……有些时候了吧。”夏老板端详着手里明显有了些年代感的手表说。   江溺想了想道:“应该有……三四年了。”   夏老板“哦”了一声,笑道:“那质量还不错,这么久了里面的配件还没有生锈。”   也难怪这位夏老板穿的这么单薄,炉子里烧着火,所以屋内暖气很足,江溺和莫宴书进来的时候被热气扑了个满面,这会儿还有些热。   屋内装潢和外表看上去差不多,有些陈旧的感觉,陈设简单,就连电视都像是那种八九十年代的,厨房厕所大厅浴室还有卧室都是连在一起的,空间倒是挺大。   江溺和夏老板面对面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是摆放整齐的表内零件,莫宴书则大大咧咧地瘫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补觉,丝毫没有一点做客的自觉。   江溺一听夏老板这么说双眼亮了起来,带着一丝希冀问:“还可以修好吗?”   夏老板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说:“当然可以,不过这个表盘玻璃被摔碎了,必须换一个,而且这好像少了一个小螺丝钉啊,我给你再装一个差不多的,不介意吧?”   江溺沉默半晌才问道:“拆我电脑里面的可以吗?”   夏老板一愣。   就连睡得迷迷糊糊莫宴书都被这句话炸醒来了,满脸懵然地看着他。   “电脑里的?”   莫宴书皱眉,疑惑道:“你拆你电脑干什么?他这里有合适的……”   “玻璃碎了必须换,零件却缺一不可。”江溺沉声说,“这是他的回忆,我有些自私,想把自己也装进去。”   ……   江溺毫不留情地亲自拆开了陪伴了他十几年的电脑,这电脑还是当年陆慎言送他的,这么多年他都宝贝的不得了,眼下为了一块表说拆就拆,不过万幸的是还真在里面找到了合适的螺丝。   “但还是得适当磨小一点。”夏老板说。   “你还会磨螺丝”江溺看着他。   莫宴书笑了:“他什么不会啊,这些年磨磨打打的,你刚才瞧见长廊摆放的兰花旁边放着的小玉人没有,就是他雕的。”   夏老板笑了笑:“过奖,小手艺而已,比不上专业的玉石雕刻专家。”   趁着夏老板去给江溺磨螺丝,莫宴书立马转过脸一脸肉疼的看着他重新组装电脑,痛心疾首地说:“你说你这是为什么,唉,重色轻师啊,陆老要是在天上知道了说不定还能再升一次,直接飙上九重天。”   “闭嘴,”江溺冷笑:“你是觉得我是傻逼吗?”   莫宴书:“?”   “我不会自己再去找个螺丝修?”   “……”   莫宴书想,那能一样吗,你就算找到了新的螺丝钉那也不是原来那一枚了啊。   就如同江溺刚才所说,那手表的每一个零件都是顾池的回忆,而同样的,这电脑的每一个也是江溺的回忆啊。   顾池没出现之前,这个电脑就是江溺的命。   现在他把他的命交给了顾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69章 069 将溺   有些爱无关于性别也无关于血缘。   未相见之时,他们跨越时空虚空相伴;   相遇之后,他们共度余生生死同在。   ……   顾池昨晚睡得晚,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窗帘忘了拉,此刻往外望去就像陷入于冰与雪的包围圈,他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呆,突然发觉这里真是静的吓人,他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莫名有些落寞,而雪还在天空中大片大片的落,雪花卷着寒风落在残枝上,轻飘飘归于沉寂。   屋内暖气满溢,他的皮囊感受不到一丝寒冷,灵魂却冰凉。   顾池依照往常一样按部就班的洗漱,洗漱完站在窗前抽了根烟,茶几上放着个黑色的烟灰缸,里面已经积了很多烟头了,顾池沉默的抽完,把烟掐灭,又去浴室漱了个口散散烟味这才开门下楼吃饭。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江溺今天居然没有过来喊他。   平常江溺都会按时按点敲门喊他下楼吃饭,一日三餐,一餐也没让他落下过,今天倒是例外了,还是他又在抽什么风?   顾池也没在大厅里见到他,倒是多日不曾打照面的张深正百无聊赖地瘫在沙发里玩手机,一脸恹恹,听到顾池的脚步声时才蹭地一下站起来。   “起来了?”张深笑了下。   顾池淡淡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多余的反应,沉默着点点头。   张深也没多说什么,把手机揣回兜里,笑道:“我帮你去热热菜,饭还是热的,你自己装吧。”   顾池颔首。   张深大概是被江溺叫过来完成任务的,看着他把饭吃完收拾收拾就准备走,临走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对他笑了笑,说:“生日快乐啊顾池。”   顾池一愣,脚步定在了原地,哑然的看着他。   是啊,今天是他的生日了。   张深笑了声,解释道:“江溺告诉我的,我也没准备什么礼物,你别怪我,江溺付冬他们生日我都不送礼物的,咱们大老爷们儿之间不搞这些虚的,就祝你快点开心起来吧。”   顾池看着他没说话,但是明显没有他刚刚下楼时那么淡漠了。   “啊,今天江溺有事去了可能回的晚一点,估计傍晚就到了。”张深又说。   顾池刚才缓和一点的心情又收了回去。   张深能感觉出顾池情绪上的变化,心里替江溺涩了下,这时也不知道怎么福至心灵,灵光一闪,傻逼话就脱口而出了:“顾池啊,你能帮我和付冬一个忙吗?”   顾池闭了闭眼,没动,他知道大约又是关于江溺的。   张深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就知道自己说错了,那种事情告诉顾池那就是在削江溺的心,本来江溺在顾池心里就已经是一个变态神经病了,张深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几句,脑子转了转,快速替换了自己想要说出口的话,转而道:“今天你生日,开心一点吧。”   毕竟他开心一点,江溺能开心几天呢。   顾池一怔,看了他半晌,他当然知道张深要说的不是这个,但他也没多问了,敷衍的颔首,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这一待,又是一个下午。   他现在没什么心情看书了,除了抽烟打发时间就是睡觉,以前的东西到现在碰都不敢碰,就连手机也已沉寂很久,两个月前就已经没话费了,现在估计都成空号了。   不过也没事,他拿着手机也没用了,再说以他现在的经济能力哪还有钱去养张电话卡,也没人找他。   到了晚上雪反而小了,由于车辆往来,车轮在雪路上撵出了一条道,回来的路便也好走了不少,只是修表花费的时间有些长,回到这边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莫宴书的哈欠从城南打到城北,一回到这边就灰溜溜地嚷嚷着回家,江溺为了感谢他的友情陪伴,直接开着车把他带到了付冬家门口,顺便提醒了一下他大门密码,莫宴书感恩戴德,就差跪下来喊爷爷了。   没办法,付冬和人情总要丢一个。   他选择付冬。   江溺回家路上的时候是忐忑的,还不是一般忐忑,心里揣揣,一路上思绪已经百转千回了很多次了。   表是修好了,但是他怎么解释自己是如何拿到的?   要是他说他看着顾池把盒子扔进了垃圾桶里,顾池估计又会怀疑他在监视他了。   而且他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万一惹得顾池对他的厌恶更深了怎么办?   顾池说过不想修表的原因就是害怕会弃旧换新丢了一些原本的东西而掺杂更多世俗的零件,现在江溺把表修好了,确实是把世俗的自己装在了里面,他怕的是顾池不稀罕他。   车子缓缓驶入车库,随着迈巴赫停下,江溺的思绪也戛然而止。   算了,先不管那么多了。   起码他能确定顾池不是真心想要把表扔掉的。   这是他爸爸的表,他怎么舍得……   除非心如死灰,有了和表还有父亲而去的决心与勇气,既然如此,江溺就更不能让表就这样陨灭。   他必须留住顾池。   别墅内灯火通明,江溺一进门就闻到了菜香味。   这种感觉很奇怪,有一种……家的味道。   张深果然还在,江溺进来的时候他的腿正不知天高地厚的搭在茶几上,嘴里懒懒散散叼着根烟,江溺没在大厅里看见顾池,大约是还没下来,江溺瞬间没了顾忌,狠狠皱着眉,过去毫不留情就是一脚把张深踹的险些从沙发上摔下来。   “我靠!”张深明显被吓得不轻,惊愕地回过头,惊悚地对上了江溺冰寒的眼,立马军姿坐好,嘿嘿一笑,翻脸比翻书还快,叫人叹为观止,“不是江溺,你这走路无声无息的跟鬼似的……”   江溺冷笑:“所以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么糟践我家的?”   “……”   “没有!”张深倏地站了起来,“怎么可能,我怎么敢?刚刚就是……就是脚抽筋了,不过你还敢当着顾池的面这么暴力我也是很佩服了。”   说完还十分讨嫌的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并指向了厨房。   江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和洗完手出来的顾池对视了一瞬,四目相对,两人几乎是立刻就移开了目光。   江溺活了十七年,头一次感觉这么难堪,怒从心头起,趁着顾池又把脸转过去的瞬间,拿枕头捂着张深的脸又朝他踹了几脚,张深的呼救声尽数被闷在了棉花里,简直有苦难言,等江溺若无其事的把枕头扔开的时候脸都紫了。   待不下去了待不下去了……   再待下去他这是要丢命的节奏啊,为了兄弟的爱情,不值得!   “那个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我先……”   “滚!”   “好嘞爷!”   张深麻溜的滚了。   这下别墅彻底安静下来,顷刻间就只剩下了顾池和他。   外面寒风凛冽,别墅内却温暖如春,雪还在下,两人沉默的相对而坐时还能听见窗外风雪的声音,宁静又寂寥。   夜色微浓。   餐桌上的两颗心渐行渐远,两个灵魂互相撕咬碰撞,最终到了如今这般进退两难的地步。   这是江溺最不想看到的结果,也是江溺最恨的原始的自己造成的结果。   想也知道他自己现在在顾池心里有多么糟糕。   如果说以前顾池还会因为他的过去对他有同情和怜悯,那么到现在,他就是顾池心里面真正的怪物,喜怒无常又不择手段。   事实上这确实是他。   他因为顾池收敛,因为顾池暴发。   徐然的那件事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但仔细想想又多了些曾经没有的微妙感。   江溺没吃晚饭,身上还裹着外面席卷进来的凉意,浓黑的发上沾着雪迹,他去厨房洗了手拿了碗筷,出来看着顾池吃的慢吞吞的,一副力不从心的模样,江溺想了想还是坐的离顾池远了些。   今天是顾池的生日,得让他开心一点。   今晚的饭菜似乎也格外难以下咽,也不知是被这诡异的气氛感染了还是别的什么。   顾池吃的比他快,还是和以往一样,放下筷子就要往楼上走   江溺心一横,赶忙站了起来,对着他的背影叫住了他:“顾池!”   顾池脚步顿住,没有再往上走。   这段时间以来他都是这样听话,江溺叫他停他就停,像一个机器。   江溺看着顾池淡漠的眼,突然有些紧张,说实话他是害怕的,他害怕顾池会生气,他怕他一生气就要离开他。   “你……你能先下来吗?”   顾池二话不说,转身往下走了几步,在离江溺五米远的地方停住,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江溺的手指关节被捏得发白,手心都沁出了汗,最终还是决定先不把这个拿出来。   “我……有东西想给你。”江溺说。   顾池面不改色的看着他。   江溺想,哪怕他现在把心掏出来放在他面前顾池的眼皮也不会抬一下吧。   江溺咽下喉咙里的苦涩,转身从早就准备好的茶几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盒子和一封信。   顾池的眼神从看到那个熟悉的盒子开始就变了。   江溺心里一紧。   他把这些东西扣了很久了,而这本来就属于顾池。   江溺把两样东西递给顾池,咬了咬牙,嗓音有些低:“这块表……是楚阳离开前托我交给你的,这封信,是周鸿临走前给你的,抱歉,我……”   他话音未落,顾池已经把东西接了过去,眼眶显而易见的红了,可他还是没说话。   江溺掐了下手心,艰难的继续道:“对不起顾池,我本来想等你生日再交给你你看到这些心里会好受一些的……是我欠缺考虑自以为是了,不过你放心,楚阳的表我没有动过手脚,周鸿的信我也没看过。”   顾池垂着眼,没说话,许久才点点头,转身要离开。   “顾池!”   他的背影一僵,可是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江溺看着他清瘦了很多的高挑身影,嗓子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了,一时半会儿居然话都没能说出来。   等缓过来后他才偏了偏头,压着嗓音道:“你还记不记……你丢了什么?”   顾池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毕竟这么多东西他只丢过那一个,并且他找不到了。   顾池猛的转过了身,沉沉看着他。   江溺也没再多做周旋,从风衣袋子里拿出了那个熟悉的深蓝色表盒,缓缓打开,放在了顾池面前。   顾池垂下眼睑,一眼就看到了那块他找了好久的表,只是那块表不再是破碎的残缺的,他的时针分针在转动,时间再一次运转在它里面,他找回了生命。   “小池,我没有……没有偷窥你也没有监视你,只是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你把这个扔进垃圾桶……我见你神色不太对,就……拿出来看了一下,”江溺越说越心慌,也越没有底气,“我看见这块表……就知道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你别怪我。”   顾池怔怔看着那块与记忆里面完全重合的手表,那一瞬间哪还会多想这些,又怎么怪他?   其实他在扔进去之后不久就后悔了,他也偷偷回去找过,翻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有再找到,那天顾池坐在窗前抽了一下午的烟,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是不能说放弃就放弃的,有一些回忆也不是说能遗忘就能遗忘的,你看,现在还想找回它已经晚了。   但是顾池没想到会在江溺这里再一次遇见它。   像是冥冥之中命运的特意安排。   也不知在何时,顾池的眼泪已经不受控似的落了下来,顷刻便流了满脸,那些水雾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甚至不敢伸手去接自己曾想要扔弃的这份过往。   他想起了父亲把这块表送给他时说的话:   “你看到它,首先要想的不是时间,而是生命。时间是一切生命的开始和结束,但是在我们走出时间之前要学会抓住它,怎么抓住它?不是让它违背自然规律停止流转,而是在顺应它带来的变化的同时试着接受它爱上它,所谓爱,就是放开一个到了尽头的人,倾尽全力拉住那个陪你到尽头的人。所以小池,如果以后爸爸妈妈都不在了,你不准伤心也不能想念,因为你是大人了,不能耍赖也不可以任性,当然你要是想任性,你得先找到那个让你任性的人,那个人才是真正陪你到最后的人,我和妈妈都不是。”   哪怕是在经历那么多之后顾池对这些话也仍然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因为在他的认知里,父亲和母亲才是会陪他到最后的人,哪怕之后有了伴侣,父母也会陪伴在他身边,他可以看着他们慢慢变老,顾池也能接受他们生老病死,因为这是自然规律,他改变不了,但他算着等父母离开了他应该也很老了,很快也能过去陪他们了,他却忘了人生里的变数很多。   他自以为能陪他大半生的父母,一个逝于他十三岁那年,不声不响;一个紧随而去在他十七岁这年,甚至没能撑到他成人礼这天。   而他想象中虽然会有点艰辛但起码有点光明的前程,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满盘皆碎。理想中能与他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共度一生的妻子被人残忍的折杀在那个阴暗的仓库里。   他从天边跌至泥潭,蝼蚁也没他这么狼狈。   但是顾池也没想到,拉他下去的是江溺,推他出来的还是江溺。   父亲说那个陪他到最后的人相对于父亲自己来说是母亲,因为母亲的确陪他到了最后,父亲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用另一种方式陪伴着他和母亲,母亲觉得自己拖累小池了,所以父亲找了一个时间把母亲接了过去,因为父亲也不想母亲再继续等下去,更不希望自己的陪伴是虚空相望。   有一些陪伴生死同在,比如与修山上江溺与他说的表店老板和他的爱人,他们是真正陪着彼此到了最后。   所以顾池发现有些爱真的可以跨越生死,有些人,离了另一个真的活不了。   这种爱无关于性别,无关于血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70章 070 将溺   怪物拾起满地星辰,点明万象长灯,   妄想赢少年一生爱意。   ……   “你把玻璃……换了。”   顾池已经很久很久没在江溺面前说话了,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所以江溺乍一听到顾池这样沙哑又难过的声音,愣怔片刻,喉头哽住,眼眶莫名酸涩,心脏一下一下的疼着,有把刀在缓慢地割他的肉,那把刀还嗜血。   “是……”江溺强装镇定,告诉自己不要再那样冒进了,手心却已被掐红,掐的掉了皮都毫无所觉,“但是我把原先的玻璃碎片做成了星星。”   “什么?”这两个字顾池的嗓子哑的没发出声音来。   江溺看出了他的口型,赶忙从袋子里掏出了一个手掌大的玻璃瓶,他犹豫了一下,慢慢放在顾池手心里,神色有些不自然,因为他不知道顾池会不会喜欢。   “……这是我特意让那个老板帮我做的,他手艺很好,做的很漂亮,比钻石还闪。”   里面的东西在灯光的照映下璀璨得耀眼,泛着菱彩灿烂的奇妙光泽,亮到了人心里。   这是宇宙间的星辰无法比拟的灿烂。   那一瞬间,那颗空寂了许久的心似乎又活了过来,暗无天日的废墟终于迎来了微光,暖意直达心底。   这是江溺笨拙而小心翼翼的喜欢。   “我记得掉了一个小螺丝,当时怎么也找不到了……”顾池说。   江溺抿了抿唇,心里忐忑起来:“我把我电脑里面的螺丝拆出来了。”   “啊?”顾池一怔。   “那个电脑陪了我很多年了,每一个零件对我来说都意义非凡,就像这块手表对你而言一样,”江溺努力不让自己的那个螺丝引起顾池的反感:“所以你别嫌弃……”   顾池沉默了会儿,却问:“那你电脑怎么办啊?”   江溺心里一动,说:“不打紧的,我可以修好。”   “哦。”顾池点点头。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顾池的眼角还泛着红,眼中还有未落的遗泪,江溺心里面的那把刀是跟着他的眼泪一起运转的,他掉一滴它剜一刀。   少年一掉泪,他的世界都成了血腥色。   顾池抬手正要擦擦眼泪仔细看瓶子里闪闪发光的“星星”,江溺却已伸手用指腹轻轻把他的泪拭去了,他说:   “小池,你别哭,你一哭,我就心慌。”   ……   因为这个生日,江溺和顾池之间相隔的那块冰终于融开了一些,话相对以前还是少了一些,即使如此,江溺还是能感受到阻碍在他们中间的那块隔板变薄了一些。   其实也没有什么很大的不同,无非就是顾池能和他开口说话了,气氛也没有之前那么僵硬了。   可是江溺总觉得自己心里有个疙瘩。   顾池越不提,江溺越不安。   他想和顾池好好道个歉,非常正式的和他道歉。   他那天言辞过激伤到了顾池,江溺当时怒火攻心,现在想想还真是混蛋。   以后不会了。   他再也不想经历一次顾池的沉默了。   只是每次他话都到嘴边了,可当瞧见顾池寡淡如初的眉眼时还是默默把话别了回去,他们好像变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变。但状态确实难得的好了点,像是假性的忘记了之前的那段不愉快。江溺这时候再提起又唯恐打破现有的这种虚假的平和感,于是这件事情他就默默藏在了心里没有再提。   某一天两个难得的吃完饭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顾池正对着电视坐在长沙发上,江溺看见他身边还余有很多空处,但是想了想还是在另外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了,他就像一个即将接受老师问答的小学生,坐姿笔直,还颇有些坐立不安,引得顾池看了他很多次。   说来奇怪,两个已经十七八岁的少年坐在大厅里一起看电视,看得不是什么体育栏目,也不是英雄美剧,更不是什么谍战片爱情片,而是……动画片。   此时电视里播放的是《海绵宝宝》。   顾池有一个很不符合年龄和性格的习惯,看电视就喜欢看这些童年回忆,不是《海绵宝宝》就是《开心超人》,或者就是《黑猫警长》《葫芦娃》,总之只要出现过在他的童年里的他就喜欢看,连《天线宝宝》也不放过。   要说江溺是怎么发现的……那还是要从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说起。   众所周知,顾池有夜晚觅食的习惯,而江溺正好有半夜失眠的情况。   两个人厨房相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以前江溺很烦失眠,他又不想吃药,吃了药早上起来都没力气,但是不吃药大半夜睡不着就只能对着漆黑的夜空发呆,一坐到天亮。   而如今不同了,如今他却恨不得夜夜失眠才好,甚至会开始期待某个突然睁眼的夜晚打开门出去就能看见亮着灯的厨房还有端着盘子啃水果的顾池。   这种感觉很奇妙。   因为这个,江溺以前空落落的冰箱里现在已经被塞满了食物,就怕顾池饿着,让江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顾池不论怎么吃也没有一点要胖的趋势,腰还是很细,脸上一点肉都没有,肤色白的吓人,总是带着凉意,有时候江溺恨不得把顾池变成一个两百斤的黑胖子才好,起码看上去要健康。   有一天半夜两人又如同以往一样大厅相会,这么一来二去的两人早就已经习惯了,顾池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沉默地端着切割整齐的水果往沙发上坐,江溺才发现电视在播放,只是顾池将声量放的很小。   幸好早在顾星眠在这里的时候江溺就教顾池放过电视了,但是这么久以来,这还是顾池第一次主动碰这台电视。   让江溺意外的同时也很欣喜,但接着他更讶异的是里面在播……呃,《葫芦娃》?   葫芦娃……   江溺站在原地愣了半晌,直到听到电视里面一声又一声中气十足的“爷爷“”爷爷”时,才恍然回过神,差点没忍住笑了。   顾池似乎才反应过来,他的肤色本就白,借着客厅冷白的灯,江溺能很明显的看到顾池的耳朵脖子红了个透,然后迅速关掉电视,扔下一句“睡了”就落荒而逃。   江溺禁不住轻轻笑了,直到少年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楼梯拐角他都没能把目光收回来。   后来江溺不止一次的撞见窝在沙发里看动画片的顾池,先前几次还会找各种理由为自己开脱,熟了之后就不收敛了。甚至江溺坐他旁边和他一起看他都没什么反应,只是江溺不能发出一点声音打扰他,他要是烦了就会走人。   就是这样,江溺终于在顾池这里找到了自己残缺的童年,甚至英勇加入了每晚必有一次的动画片观赏中。   顾池表示很欣慰。   自那之后开始,十八岁已成年的江溺入了动画片的迷,一日三餐电视里面都播着动画片,顾池终于也没一直局限在自己的房间里,吃完饭还能心平气和的和江溺一起看,江溺有意想和他多说两句话,因此在看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引着顾池剧透让他和他多说点话,顾池一开始倒是兴致勃勃的,一副找到了知音的样子……虽然脸上没表现的特别明显,可江溺就是能看出来顾池很开心。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心灵感应。   但人的耐心总有限度,顾池很快就烦了,江溺再去问他问的他不耐了就会骂人,或者直接甩出一句“不知道”“自己看”。   这种时候江溺就会很识相的闭上嘴。   “江溺。”   “嗯?”   江溺跑远的思绪瞬间归了位。   顾池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思虑了半晌才慢吞吞问道:“你生日……还没到吗?”   江溺一怔,没能把疑问说出来,话语都哽在了喉咙里。   那一刻他的眼睛突然酸涩不已,那滔天的喜悦和讶异都在这个怔愣的表情里,迷茫的眼神中。   铺天盖地的暖意席卷了他。   他过往十七,不,现在来说是十八年了,不论是付冬还是张深或是莫宴书,从来没有人会过问他的生日,因为知道他不喜欢这个日子,几个人就心照不宣的没有做过任何表示,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江溺具体的生日到底是多少,只晓得是冬天。   这是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问他的生日,还是他的小池。   此时窗外风雪交加,长街覆雪,万家灯火,已经接近过年了。   两个少年相望着,彼此试探。   江溺垂了垂眼,半晌才压着嗓子低声说:“早就已经过了……”   这回轮到顾池一愣,他似乎有些失措,半晌才“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了,但显然心思已经不在电视了。   江溺突然想起了上次顾池为了还人情为他挡枪的事,他生怕顾池又因为那个手表又费尽心思给他点什么,立马说:“小池,修手表的老板是我的朋友,他没要我钱的,所以你不用……”   “那家表店不是在城南吗?”顾池看着他,冷不丁的问道。   江溺僵硬的点点头,不明白顾池的意思。   顾池也看了他会儿,才道:“你跨越大半个南阳,就为了给我修一块手表?”   江溺颔首,心中又忐忑起来。   谁知顾池怔怔了很久,却没再说话了。   越是这样,江溺心里就越是不安:“小池?”   “嗯。”   顾池淡淡应了一声,抬眼看向他,眸色澄澈,眉眼清疏。   江溺一愣。   顾池却像是反应过来似的,抿着唇又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了一句:   “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71章 071 将溺   那浪漫因你而起,也因你而灭。   ……   春节前一天,江溺在付冬的建议之下把别墅从上到下都装饰了一下,原本辽阔而略显空荡的大厅被翻了个新,为了彰显新年新气象展示出喜气洋洋的气氛,付冬和江溺商议一番之后决定来个大红大紫。   于是江溺特意和张鹤跑了一趟超市在超市大妈的热情推荐下装了一车的年货回去。   江溺让张鹤在墙上挂满了红彤彤的“福”字剪纸,餐具厨具也换成了红色的,地板换不了他就定制了一个红色的鹅绒地毯,连沙发套都成了古典红,沙发上的抱枕个个都是大型“福”字。墙壁上沿挂满了红彤彤的气球和灯笼,楼角那泛着高级月白色的钢琴用红布罩起来了。   这个经过高级室内设计师改造的别墅在付某人和江某人的共同努力下,不负众望的……毁于一旦。   江溺为了制造多一点惊喜,前些日子还去商场买了很多形色各异的玩偶和礼物盒,都是顾池喜欢的动漫人物。江溺把它们用礼盒装好,然后铺洒在大厅里,满满当当地占据了大厅四分之一的空间,上次圣诞节买过来的圣诞树江溺也搬了出来,礼物就堆在圣诞树下,树上挂着礼盒和五彩斑斓的小灯泡。   正好今天顾池被付冬带去他的私人医院做复查,江溺就想一个人悄悄安排好这些,于是派了大量人马去保护顾池,自己狠下心没跟着去,人是在家里,魂还跟着顾池跑。   为了使过年气氛更加热烈一点,江溺还亲手把顾池的房间也整成了这个样,床单被套喜滋滋地换成了纹着纱边玫瑰花的大红色,房间里面好好整了一番,等顾池晚上回来就能看到了。   江溺越想越兴奋。   准备好这些,他又找出了前段时间又哄又骗的赖着顾池写下来的一副对联,他独自欣赏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依依不舍的贴在了门口。   江溺抱着臂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喜欢。   他盘算着等年过完就拿下来放保险柜里去。   顾池的字是真的好看,笔锋婉转,犹如清风过境,看上去就如沐春风。   “诛邪退避,百事无忌。”   这是江溺那天在与修山塔楼前许下的愿望。   也是他对顾池最虔诚的守护与祝愿。   他的小池须得岁岁平安,年年胜意。   “我靠?!”   江溺适才倦松的眉眼瞬间一凛,尖冰利剑似的投向了对面叼着面包拎着垃圾一脸三观崩塌似的张深。   这人整天没个正形,大冬天也不肯好好穿衣服,只要不出门他一年四季都是睡衣,冷一点就搭个外套,有一次江溺还撞见他把被子披身上出来散步,实乃神人也。   江溺懒得搭理他,转身就往家里走,把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张深:“……”   真他妈……无情啊。   于是晚饭时间张深怀揣着一颗好奇宝宝的心比平常还自觉一百倍的奔向对面别墅,要换做以前他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来江溺家,这位爷阴晴不定,他惹不起。   张深喜滋滋的输入指纹,在门口换了鞋,人还没进去一半,先被入眼的红闪瞎了双眼,要不是指纹输入正确,他真怀疑自己走错了门。   江溺听到了动静,一边擦着手从厨房里面出来一边偏头不悦的看着他,不满道:“你干什么?快滚去做饭!”   张深已经疯了。   张某人憋着一股气沉默地做好了一顿丰盛的团圆饭,甚至贴心的拿出了江溺家酒柜里价值不菲的红酒,本来还想点个蜡烛搞个烛光晚餐什么的,可目光一扫到周围他就瞬间没那心情了,再温馨的气氛也拯救不了这些炽热如火的狂野装饰。   这他妈真骚气,像极了莫宴书,但莫宴书肯定不会这么土,江溺更不会。   张深觉得这不像是江溺能做出来的事,江溺从来不过节日的,往年春节有事的时候他都是待在家里用电脑搞搞事业,再好一点就是张深过来串个门和他喝顿酒。江溺一向不太喜欢这种形式上的节日,一年过去于他而言仿佛没什么不同,没什么值得期待的,也没什么需要追忆的。   为了顾池,加上这一次江溺已经过了三次节日了。   中秋节的月饼是莫宴书搞过来的,那颗圣诞树是苏凭川搬来的,江溺这个榆木脑袋过节送礼只想着给钱,要说他追不上顾池那真是活该,他这样的,长得再好看也没哪个女孩子会上赶着找虐。   “江爷,你这……谁教你的啊?”张深努力让自己用惊喜的目光打量周围,冒着风险满足自己熊熊燃烧的好奇心。   他就想知道哪个傻逼这么会作死,居然敢耍江溺。   江溺一边进厨房拿出红彤彤的印着福字的碗筷一边说:”付冬。”   “……”   那还真是……毫不意外。   这位的风格,可是被莫宴书一步步带下来的。   终于现在他们也要来荼毒江溺了。   张深不敢想象顾池等一下回到这里后是什么表情,他只知道今夜过后付冬必有血光之灾,张深怀着对兄弟最后的那点同情之心,冒死给他在这即将迎接新年的大好日子里发了条短信:   “兄弟,收拾收拾跑路吧,唉算了你跑不掉,劝你卖身给莫宴书。”   上次莫宴书在法国的事情上帮了江溺,江溺自然会给他面子,也希望这福气能笼罩到付冬身上。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这火可千万别烧他身上了。   可怜的付冬还毫不知情,甚至异常开心的把顾池送到了别墅门口,顾池的胃这几个月在江溺这里养的还不错,头上的伤也已痊愈,只留下了一道小小的疤,身体还需要继续补补,亏空太严重一时半会儿要想让他彻底恢复健康是不可能的。   付冬本就没打算进去,他门儿清这会儿江溺把里面收拾成什么样了,接下来的事情他就不方便在场了,只是两人看到门口的对联时还是齐刷刷愣了一下。   顾池的字写的再好看,衬着这红色打底的纸,往集高大尚为一体的别墅大门口一贴,那效果真是……不忍直视。   当然这个不忍直视还是要除去为此出谋划策的付医生,这位不但不觉得别扭,反而越看越欣慰。   恰好此时别墅门被推开,江溺从里面走出来,直接略过付冬去看顾池,看到人的瞬间就弯了唇角。   “你这是……”   顾池怔怔看着那副对联。   江溺笑了笑,走近他先替他悄悄拂去肩头与发尾间的雪花,然后转过身与他并肩一起看,温声道:“你写的好看,我看今天过年就贴上了,别人家都没有呢。”   这语气里含着些小得意,顾池忍俊不禁。   “现在谁家少爷过年别墅门口还贴对联啊。”顾池忍不住说。   江溺笑道:“那正好,别人家少爷没有的,我有。”   顾池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   “哎顾池别说,你这手毛笔字写的是真好看啊,什么时候给我也写一副呗,等过了年顾星眠去英国的时候我让他带去给我爸妈拜个年。”付冬笑眯眯的说。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顾池已经很久没和刚顾星眠见过面了。不过就付冬最近拍的照片来看小家伙精气神还不错,胖了一点,粉雕玉琢的,就是除了顾池以外不太搭理其他人,说到去英国的事情他既没什么期待也没什么忐忑,像个小大人,顾池既心疼又欣慰。但顾池更清楚以他现在的能力连顾星眠的安危都顾不了,顾星眠要是跟着去了英国未来的前途必定无法估量,只是这份情顾池还不了,要等他长大自己来还。   顾池听了付冬的话,也不推脱,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给两位长辈备一份厚礼的,可他……没钱,算上顾星眠他已经欠江溺一百万多了,还不起了,再说他压根不想向他开口,眼下能送点东西给二老他当然乐意至极。   “好啊,那你看看明天还是后天带着眠眠过来一趟。对了,你们是多少号的航班?”   付冬说:“十三号,我妈说想让顾星眠去跟他们过元宵节呢,最近不知道她老人家又捣腾出了什么汤圆新样式,想让小屁孩过去吃。”   顾星眠一张嘴对着他爸妈也忒甜了,平时看着不显风不漏雨的,对他也爱答不理,一到顾池和他爸妈面前就变成乖小孩,把二老哄得是心花怒放,就这几个月里一天不知道多少个电话,没一个是找他的。   操。   “麻烦你们了,来日有缘,必定登门拜访。”顾池说。   付冬不太在意地摆摆手说:“说这些干什么,顾星眠出现对我们一家来说都是好事,小福星呀,我爸妈起码在五年之内不会再催我成婚了,而且这小子对着我闷是闷了点,乖也是真的乖。”   就那次他在学校里一挑五给付冬找了事,一回到家就主动闷声过来和他道歉,还乖乖交代了打架缘由,付冬这人经不起小朋友这么懂事,那瞬间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的江溺。   小时候的江溺也是这样,因为寄人篱下流落在外,所以不愿意给任何人添不必要的麻烦,一旦添了就会忐忑不已,太害怕被抛弃。   但顾星眠比起江溺可要幸运多了。   因为他在这个年纪里遇到了最好的顾池。   顾池救了他。   所以付冬就想,若是江溺也在这个年岁遇到了这样的顾池,结局肯定也会有所不同的。   告别付冬江溺便兴冲冲领着顾池往里走,在鞋柜换鞋时顾池还没有发觉什么不对,进到里面才彻底愣在了原地,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红气球红地毯红沙发……   知道的江溺是在过年,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结婚呢。   那入目的红色刺得顾池眼睛疼,他有些恍惚。   这他妈……   顾池猛地转过头来看江溺,只见江溺带着一副“求赞美”的表情的盯着他看:“怎么样?”   语气也是欣喜的。   他本来想吐槽几句,这会儿已经无力吐槽了。   “你t……不是,这些都是什么?”   顾池差点儿把到了嘴边的脏话飙出来,幸好及时刹住了车。   就是父母亲还在的时候,他们过年在家墙上也绝不会挂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最多门口贴副对联,但是他们家也不是住别墅啊,最后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坐在一起吃饭,数着日子跨年。   然而眼前这些什么气球玩偶贴纸刺绣字画看得顾池眼睛疼,居然还他妈有圣诞树,树下堆得那些盒子让顾池都无处落脚……   江溺在搞什么?   谁知道江溺在某些方面天生愚钝,硬是没听出顾池的言外之意,笑的恣意而兴奋:“我听人说新年新气象,家里过年都是要这么弄的,你……喜欢吗?”   顾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很想说“我喜欢你个灯笼”,但他得克制,爸爸妈妈说过男孩子嘴边不能带脏话。   “……喜欢,”顾池咬着牙说,“我真是太他妈喜欢了。”   脏话还是不受控制的飚出来了。   说者有气听者来劲,江溺这傻子完全没感受到那股浓重的怨气,一听顾池说“喜欢”,就差两眼冒光了,连忙催着顾池在餐桌前落座。   餐桌之前是长椭圆的,但江溺觉得太大了,吃饭和顾池挨得太远,所以换成了正方形,只是这会儿桌布也成了红的。   顾池:“……”   “江溺。”   顾池握着红筷子的手气得微微颤抖。   “啊?”江溺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顾池咬牙切齿的说:   “明天眠眠过来要是这里还是这样,我他妈就搬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72章 072 将溺   夜,埋葬在海底;月,溺死在了水里。   ……   江溺还以为顾池会喜欢,付冬也说这种如火的氛围适合过年,预示着来年红红火火一切顺利,谁知道把顾池气得一顿饭下来愣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江溺暗中把付冬做成小纸人扎了千万遍,心里想着下次等他来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坑逼。   他就不应该听他的话,这货已经完全被莫宴书那个傻逼同化了,亏江溺看他说的挺像那么回事的还相信了他。   操。   “我去睡觉了。”   顾池恹恹把筷子一放就要上楼,江溺心虚着呢,也不敢说什么,讷讷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顾池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   顾池一走,江溺脸色立马变了,掏出手机,狠狠在屏幕上戳了几下。   于是远在家中的付冬收到了大年三十里的第一条“噩耗”。   ——“十五天内不要让我见到你。”   付冬在充满暖气的大厅里打了个寒颤。   除了工作上,他在其他方面的记性就像鱼,鱼还能记七秒,他一秒就忘了,所以虽然付医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但秉承着认错从宽的想法,决定十五天之内还是不要接近江溺的好,但是顾星眠得过去啊,他答应了顾池的,于是付医生的目光放在了不远处正和顾星眠看春晚的莫宴书身上。   这位莫教授,大年三十有家不回非要过来蹭顿年夜饭,美其名曰“蹭饭”,他妈的吃的都是他的豆腐,他爸妈催他回法国他就把手机关机,非要赖着他。   这人撩的一手好人,要不付冬之前怎么躲着他,就是因为他喜欢上手,在他身上这里摸摸那里摸摸。一开始付冬还以为他对人都是这样,毕竟是花花公子,后来发现他就对他这样,还纠缠不休!   原本仗着家门有道锁这人进不来,这中间莫宴书也挺规矩的,谁能想到江溺直接把人给他放进来了,给莫宴书这骚货开了个好头,这畜生尝到了第一次甜头怎会善罢甘休?   付冬也不是没改过密码,莫宴书进不来就他妈爬楼、翻墙,简直无所不用其极,有一天早上付冬醒来还看到这禽兽躺在他床上。   简直……简直他妈的毛骨悚然!   于是付冬退而求其次,把房间的门窗关的死紧,备用钥匙都藏保险柜里了,这才没再出现过被人爬床的情形。   可付医生万万没想到一个人不要脸能到这种地步,这才没过多久,莫宴书已经把这里当自己家了,付冬让他滚,他就把自己在南阳的房子全部卖了,然后说自己无家可归,拖着行李就拎包入住,付冬的车库原先还挺空缺的,现在好了,全他妈被一辆辆骚气逼逼的跑车占满了,据他所知,这还不是全部。   总之就是现在付冬已经和这个傻逼处于半同居状态了,而且莫宴书为了让自己“来揩油”的目的不那么明显,还承诺每月交房租,他每个月打到付冬卡上的钱已经足够他自己在南阳买套公寓了,就差把骚字写脸上!   付冬一直觉得莫宴书一无是处,碍着他的眼,眼下一门差事就摆在眼前,莫宴书岂有不出战的道理,总算有点用。   付冬很欣慰。   ……   “江溺!”   楼上陡然传来一声吼,江溺吓了一跳,还以为顾池出了什么事,连忙一步三阶梯的上楼去,一进房门就看到满脸怒气的顾池。   顾池正呆愣站在床前,死死瞪着被子上那朵刺绣玫瑰,那眼神,活像是要给玫瑰戳个洞出来。   江溺直觉不妙。   “那个……我可以解释……”   “现在。”顾池沉声道。   江溺一愣:“什么?”   顾池的嗓子因为那声吼有些哑了:“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把床单被套换回去!还有,把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拆了!”   江溺哪敢再说一个“不”字:“是!”   于是在新年前一天晚上,江溺套成了他人生中第一次被子,就是房间不太好恢复要等到明天了。   “你终于没让它们打架了。”顾池略有些惊讶的说。   他莫名想到了上次江溺在浏览器里搜“怎样套被子?在线等,挺急的”。   江溺听了顾池话嘿嘿一笑:“我研究过。”   莫名有些得意。   “……”   行吧。   这种事情还要研究还真是委屈他了。   “滚吧。”   江溺一把床恢复原样顾池就大手一挥要赶人。   江溺摸了摸脑袋待在那里不太像走的样子。   顾池啧了一声,转头看他:“你还有什么事?”   江溺犹犹豫豫,眼神飘忽半晌说不出一个准确字来。   顾池捏了捏拳头,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说就滚出去。”   “我……”江溺看着他眨了眨眼,还想再吞吐一会儿,但一见顾池眉宇间的不耐又怕他把他赶出去,索性咬咬牙,一口气说出来,“顾池我们一起跨年行不行?”   顾池愣了愣。   他不喜欢过年,母亲和他都不喜欢。   大年三十的晚上往往璀璨灿烂万家灯火。   每当这种时候,就会无可避免的想到父亲。   原也是家人闲坐,灯火可亲,到后来离了一个人,这个家便也冷了,母子俩也不敢过年了。因为新的一年来到,就代表父亲离他们越来越远,相隔时日长凄清便越明显,反倒愈加想念,回忆里的身影也开始跟着时光模糊,即使是照片也找不回父亲的半点神韵。   所以过年自父亲走后对顾池来说就再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了,准确来说,每年除了父亲的忌日和母亲的生日,其他顾池都不在乎。   现在母亲也走了,顾池怎么可能还会对新年有什么期待?   “不了。”顾池垂下了眼。   江溺有些失落,但发觉顾池情绪不高也没有说什么,点点头:“那你……现在要睡吗?”   顾池点头。   江溺抿抿唇,说:“小池,要是睡不着的话十二点起来看烟花吧。”   顾池看着他:“南阳市内可以放烟花?”   江溺笑了笑,神秘的说:“不可以啊,但是我让人找了一个绝佳的地方放,我这里和你这边都能看见。”   “哦。”顾池没什么别的反应。   江溺没有强求他,今天做了检查估计是真的累了。   “那你……先休息?”   顾池“嗯”了一声。   江溺转身要走,可掌心触到门把手的时候又想起了什么,顿住脚步,回头看着顾池问:“我可以把下面那些礼物搬上来吗?”   顾池面带疑惑的看着他:“什么礼物?”   江溺:“就是那些堆在地上的小礼物啊,本来都是给你买的……”   顾池咽了一下,把他当小屁孩吗?还有新年礼物?   “随便你吧。”顾池懒得和他周旋了。   江溺笑了下:“那……我去搬了?”   “嗯。”   江溺出去以后顾池也没急着上床,先坐在窗前看着朦胧的月色抽了会儿烟,尼古丁能一定程度上麻痹人的神经,顾池喜欢上了这种味道,也享受这种沉溺。   一直到江溺来敲门的时候顾池才把烟掐掉去开门。   门打开入目的先是一大堆礼盒,江溺的脸被遮在后面了,顾池怔了怔让到一边让他进来,江溺就摇摇晃晃的把东西扔在空缺处,长长呼了一口气,顾池看着莫名有些想笑。   “还有两趟。”江溺举着两根手指笑道。   顾池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那你快点,我困了。”   “是。”江溺笑了笑。   他拍了拍袖子,又朝外去,经过顾池身边的时候却闻到了股烟味,他心下一悸,不动声色的走了出去,顾池毫无所觉。   为了让顾池早点睡觉,江溺两趟很快就搬完了,礼盒满满当当铺了一地,好在主卧够大,这么放着也不占位置,还颇有种别样的艺术感。   “拆开来看看吗?”江溺转头问顾池。   顾池蹙了蹙眉,不耐道:“不,我要睡觉了。”   江溺:“好吧。”   他转身时不动神色的转了转目光,然后在茶几上看到了烟灰缸,江溺心中空荡,心下涩然,临走时若无其事的冲顾池笑了笑:“晚安。”   顾池点点头,看起来已经很不耐了。   他轻轻带上门。   江溺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门一关上,笑容便倏地的散去,他刚才的冷静与平稳瞬间被击溃,江溺跌跌撞撞奔向床头柜,在日记本下找到了白色的药瓶,瓶子上没有任何标签,江溺几乎是立刻便倒出一粒来,就这么咽了下去。   他心跳如镭,那种惊慌与暴躁的失措感时隔这么久再次侵袭了他。   怪物终于还是卷土重来了。   上一次顾池中枪,他虽然几欲失控,却没到如今这种心跳骤然停了一瞬的状态,这么多年了,又一次来了吗?   那些血腥、不堪又污秽的东西冲刷他,坚冰利剑般直捣他的心腔,这种感觉以前江溺并不觉得痛苦,甚至觉得享受,因为杀人让他觉得满足而快乐,血会让他兴奋,因为没有太过于在意的人,所以谁死在他手上他都不会有任何负罪感。   他们都该死,他最该死。   但是顾池不能死。   他的小池得活着啊。   江溺坐在地上缓了很久,待到地板上冰凉的温度渗透进来时他才微微平复过来些,江溺拿出手机,直接给莫宴书发了信息:   “复发了。”   只有三个字。   发完之后他静静靠在床头,手心被他掐出来的血顺着他修长的指滴落在地上,他像是毫无所觉般仍然紧紧掐着伤处,痛感……他喜欢这种痛感,但是痛觉已经无法让他清醒。   他前所未有的认识到了自己的恐怖。   这下,他真的要离他的小池远一点了。   但他怎么舍得?   他知道这次复发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城墙的坍塌,一个黑暗世纪的起点和终结;也代表着落日的失格,余晖尽散于天边。   他前所未有的意识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晚上好。 第73章 073 将溺   一场绚烂烟火,一个虚幻的梦。   ……   江溺出去之后顾池在窗前坐了一会儿,原先还有的睡意被“烟花”彻底冲散。   他有好久没有正式的看过一场新年烟火了。   万城璀璨,再绚丽也不属于他。   而今晚这一场,是江溺为他放的,尽管不想承认,但顾池知道自己被这场即将开幕的烟火吸引到了。   他只身坐到了十一点多接近零点,它会准时绽放吗?   顾池想。   这么多年以来万事都没遂过他的意,他所求所愿的一切都在朝着最黑暗的方向驰骋,他单枪匹马,架不住这枪林弹雨,也没有谁愿意为他放一场人间烟火。   现在有个人愿意为他放了,却不是顾池所期盼的那个人,还是顾池最不期盼的那个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还是讥讽。   到头来,他的欢欣与痛苦都来自江溺。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各有欢喜各有愁。   这新年,自己是该迎接还是埋怨   ……   江溺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用着自己那点所谓的意志硬是把自己拖到了飘窗上。   窗帘敞着,江溺伸手推开窗子,手还是抖的,血迹又沿着他的腕骨蔓延进他的衣袖里,他像是没看见一般挣扎着将冰凉的夜风放进来,冬夜的风像极地的雪,凉入骨髓,寒气瘆人,江溺也因着这刺激才算是找回了自己的清明。   他脱力般背靠着墙,咽下喉间的腥味,狠狠吸了一口冰寒,凉气爬进他的五脏六腑,挑衅似的朝那只怪物冲撞着,他穿的本就单薄,房间里面向来不开暖气。太温暖会让他生出错觉,毕竟这人间在此之前于他而言并没有与之匹配的温和,而他生性凉薄,也不必将皮囊捂出温度。   如果不是顾池在这里,这个别墅就该是冰凉而空寂的,此时他的脚边该堆满了酒瓶,而他在这万家团圆的夜晚里用酒精麻痹着自己疲惫的大脑和心脏。   他是夜里崩溃的怪物。   他孤独又冷血。   窗外烟火璀璨,他不屑给自己点一盏,却想为少年燃这明灯万千。   是顾池救了他,而他非但没有报答他的少年,反而以千万倍的痛苦害了少年。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他有病,他是怪物……   ……   “十九,十八,十七……”顾池看着腕上的表出神的倒数着今年最后的期限。   父亲的那块表顾池已经收起来了,现在这块是楚阳送他的,原本就是楚阳买着过来给顾池赔罪的,顾池带着他去退了之后也没想到他还会再买回来。但是这块确实和父亲送他的那个款式差不多,只是少了点陈旧与伤痕,显出独属于楚阳的生机勃勃。   顾池很喜欢,钟表会让他真切的感受到生命的蓬勃。   还有十秒。   还有十秒,这个让他守了十八年的光骤然消失的年度就要彻底消失在时间的洪流里,就和历往数年一样,慢慢的慢慢的淡化于历史长河,即使还会有人对它记忆深刻,或狂喜或痛恨,它都将不复返,拿走了的不再归还,赠予过的却不确定会不会收回了。   凡事都有期限不是吗?   ……   “我对你的喜欢永远没有期限。希望新的一年,你对我的恨能减少一些。”   江溺带着虚弱的笑意望向窗外漆黑的夜幕。   “我永远,最喜欢你了。”   ……   “我永远,不想再企盼什么了。”   只愿生命快些走到尽头,这无休无止的折磨终该有个结果。   如果结果是死别,他也乐意且坦然。   “五,四,三,二……一。”   来吧,新年。   “砰——”   烟花在夜空炸开,那灿烂而娇艳的烟火犹如千万朵盛开于宇宙长河中的鲜花,斑斓的色彩将南阳的天空染成了一片余晖,花瓣如雨般倾洒向天地,又转瞬逝于夜色之间,他的绚丽似乎就是如此短暂,短暂到去追溯也无疾而终。   它给了世间一场盛世美景,却张开双手,将自己化作漫天大雪,那一地的冰凉是它的残骸,人们践踏它于足下,因为人们不知道他们脚下那满地的破碎是他们也曾可望而不可即的绚烂。   美好短暂如斯,人生亦如是,只是烟花好歹有过万人之上,而有的人一辈子庸庸碌碌,为了名利与欲望、金钱和权势压折了自己的肩膀。   少年与怪物之间隔着一堵墙,也横着沟壑万里与遍野荆棘,他们注定无法相近,两个世界的人又怎会心心相惜?   怪物的霸道与病态最终还是将少年推的更远。   这场烟火越灿烂,那烟火里暗藏着的浪潮便越汹涌,汹涌到冲垮了城池,埋覆了万物,世界都被笼罩在这虚无的温情之中。   人们自以为窥见一隅浪漫,便拾得天上星掌中雪了。   这一年,他们隔着一堵墙,独自看了一场寂寞的绚丽烟火。   ……   付冬谨遵江溺警告,在新年初一的第一天没有冒死前来,而是把莫宴书拿了出来垫背,但令他很奇怪的是莫宴书答应的十分爽快,居然连一点骚出格的要求都没有,还真是令人意外。不过他也是等真正到了初一这一天才发觉莫宴书神色不太对,眼下有淡淡的清灰,明显就是晚上没睡好。   付冬一向不多过问他的事,一是两人非亲非故没必要请问他,二是莫宴书涉及的行业保密性要求极高,他问了反倒跟去窥探机密似的。   毕竟莫宴书这人心比天高,轻易不会觉得慌,在他看来在没有涉及到他装逼的事那就都是小事,总之这人没脸没皮,只在工作上才会正经一二,所以莫宴书陡然的心情转变就只能是因为工作了。   付冬最终还是没有多问,任由莫宴书带着顾星眠去了江溺家。   …………   如果不是车上还有小孩子,莫宴书这一路上肯定是飙过来的,他从昨天晚上看到那条短信起就辗转反侧彻夜未眠,寝食难安。   莫宴书不如付冬认识江溺早,也对江溺的童年没有深入了解过,但是江溺的精神和身体状况他却比付冬了解的多,因为江溺更加信任他,不是说付冬不可信,可付冬毕竟只是个医生,而他是国际专业级犯罪心理学家,江溺算是他的病人。   付冬是医学高材生,临床心理学没修过多少,而江溺的内部伪装比谁都牢固,他能看透江溺身体的外在问题,可是他不看透内部。   所以苏凭川来了,苏凭川是个专业的心理专家,只可惜也只是个心理专家,江溺问题不止于心理,还有……精神,这个莫宴书没有和江溺明说过,他的心理治疗也是从苏凭川出现才开始的。   这个精神问题,影响到的不仅是他的行为和心理,还有身体。   他的身体,早就被蛀空了。   铁打的身躯也招架不住常年的枪林弹雨,更何况江溺的身体早在童年时期就被叶袖清毁了。   只是莫宴书想不通这怎么会突然复发。   复发?明明早就已经稳定下来了怎么还会复发?   复发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之前的一切治疗都功亏一篑,也代表江溺的身体正式开始分崩离析。   …………   顾星眠今天要过来江溺知道,此时已经将近中午,张深把中饭已经做好了,就等着莫宴书把小屁孩带过来。顾池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江溺就在厨房里给顾池切水果。换做以前他是不可能会做这种事情的,但是顾池的身体需要营养。多吃蔬果总是没错的,所以江溺在冰箱里面买了很多水果,一闲下来就给顾池切,只是他手法笨拙,削梨子或苹果之类的水果皮总是把果肉也削去很大一块,导致拳头大的水果切出来只剩丁了,顾池为此嫌弃了他很多回。但无奈顾池在吃方面实在不积极,想吃也不会自己切,江溺当然也舍不得让出这份差事,为了让顾池满意就只能慢一点细一点下刀,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做过最精细的事情了,绣花都没这么仔细。   听到门铃声响起江溺放下刀就要去开门,顾池却先他一步站了起来,看也没看他就直接奔向了门口,这是江溺见过顾池这么久以来奔走的最欢快的一次。   “……”   他承认自己又嫉妒了。   嫉妒使人丑陋,上次的教训还历历在目,江溺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平心静气,继续拿起手中的刀勤勤恳恳地切水果。   顾池打开门,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张陌生的俊脸。   “嗨,你好啊。”宴书笑眯眯地朝顾池打招呼。   说起来顾池和江溺在一起了这么久莫宴书都没正式见过顾池一面,之前张深给他发过顾池的图片,但那都是学校荣誉墙上的寸照,照片的少年青涩又阳光,清绝惊艳,是真他娘的好看,现在见到真人,才知道什么叫做“照骗”了,差远了,面前的顾池没有照片上那份少年感,眉眼温和儒雅,千秋无绝色啊,那照片压根没拍出面前人百分之一的好看。   啧啧,也难怪江溺会喜欢他,这要是换做以前混在夜店里面的他看见这样的男生不糟蹋一把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顾池看到莫宴书,先是愣怔了一下,然后垂眼就看到了他身旁的顾星眠,他笑了笑,心情出奇的好:“你好,我是顾池。”   莫宴书嘿嘿一笑:“知道知道,就是江爷的媳妇儿嘛,喏,小家伙给你送过来了。”   “……”   顾池在听到那句“江爷媳妇儿”的时候嘴角抽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呵呵……那你们进来吧。”   “好嘞!”莫宴书大步进门,换鞋的间隙才想起似的介绍自己,“啊,我叫莫宴书,是江爷的朋友,付冬你认识吧?我媳妇儿。”   “……”顾池噎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莫宴书也没等他回答,鞋子一甩就哒哒奔进去了。   顾池看着他的身影远去才松了口气,这才开始认真的和分别许久的小家伙打招呼。   能看出来顾星眠被付冬养的很好,胖了一些,也更白了点,顾池伸手轻揉了下他的脑袋,笑道:“长高了。”   的确,顾星眠刚来的时候瘦小的可怕,才到他腰间,这才没过多久就已经快到他胸口了,小家伙五官慢慢长开了,显得越发精致,粉雕玉琢的,很是讨人喜欢。   一听顾池这么说,立马弯了唇角,带着点儿稚气甜甜笑道:“哥哥更好看了。”   顾池被这张小嘴哄得心里高兴,这么久以来低落的情绪立马扬了起来,仿佛又回到了还没遇到江溺之前的日子。   顾池带着顾星眠进去的时候江溺的水果已经切好了,莫宴书大概有什么事情要和江溺谈,两个人暖气轰轰的大厅不待,非跑到阳台去了,顾池没放在心上。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莫宴书已然没了刚才进门时的雀跃,眉间凝肃着,气氛有些压抑。   江溺倚着栏杆笑了一下,没看他,望向了一望无际的天,冬季的天是一片苍凉的白色,他的语气平淡:“刚刚复发的时候有些受不住,现在缓过来了还好。”   莫宴书点点头,却没有高兴起来,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前方沉默了一会儿。   “害怕吗江溺?”莫宴书突然问。   江溺短促地笑了一声,笑声意外地清朗,语气却涩然:“要是半年前你问我,我肯定会回答你不怕……”   莫宴书两手交叉搭在栏上,捏得指尖泛了白,心也跟着揪紧,他等着江溺的后文,其实他已经猜到了。   “但是现在他出现了,怎么办呢?”江溺偏头笑道,“这个人这么好,好到我想和他生生世世牵拌在一起,想和他长命百岁白首不离,就算最后结局不好,我也想看他娶妻生子,万事如意。”   “以前我求他喜欢我,现在我庆幸他不喜欢我。”   莫宴书没说话,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恍然回神似的看向了江溺,然后缓缓道:“你输了,江溺。”   江溺也看向他,唇边带着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如果是他,我认输,我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74章 074 将溺   他们说这个世界不好,   但我觉得,有你,就够美好了。   ……   江溺或许是参透了某些东西,从前不愿意去勉强的事情现在都能坦然接受并且为之改变了,比如现在对顾星眠的态度。   要换做以前江溺是铁定不会给这小家伙好脸色看的,毕竟他一来就霸占了他的心肝肉。他求都求不来的顾池偏偏围着他转。   那时江溺不懂,现在江溺懂了。   顾池看到顾星眠高兴那是情理之中的事,因为撇开别的不说顾星眠是现在唯一能算得上是他亲人的人,所以在血亲里他只有顾星眠了,可是马上这个唯一的亲人也要离开他。   这一次江溺谨记上次的教训,对小孩子表现出了少有的温和与耐心,看得莫宴书叹为观止,也哄得小家伙对他好感倍增,也许之前是有些怕他的,刚才见到他的时候还会躲,见江溺待他好便放下了小孩子的戒备心,还敢从他手里抢遥控器,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四个人平和的吃完中饭便各玩各的去了。顾星眠没来的时候顾池吃完饭一般就会上楼,然后闭关,现下家里多了个小孩子他也成了小孩子似的和小家伙盘腿坐在毛毯上研究无人机。   这无人机是付冬给顾星眠买的新年礼物,此人对玩具飞机大概有什么误解,好在顾星眠喜欢,顾池看到之后似乎也觉得新颖,拿在手里面端详了好几遍了,江溺单是看着就知道顾池现在有多开心,这是这么久以来他在别墅里面最放松也最无戒备的时刻,只可惜这样的时刻永远不会属于他。   “过完年你要回法国一趟吗?”江溺背靠着座椅,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陪顾星眠玩的正酣的顾池,眉目异常温柔,隐约带着丝惬意,引得莫宴书紧绷了一个晚上的心情也莫名跟着好起来。   “嗯,上次你去法国接人这事还没完呢,”莫宴书侧目看着他说,“不过你也真虎,这么莽莽撞撞地冲上去也不怕他们有同伙?”   江溺敛了敛眉,淡淡道:“当时事态紧急,我等不了太久。”   莫宴书表示理解,这被绑的是顾池,可不是别人,江溺要是没有接收到顾池的暗示,怕是早就拎着炸弹把那群人炸个底朝空了。   顾池真神奇,挖掘出了这个人的温柔和冷静,那样阴戾暴躁的一个人,偏偏爱他爱的要死,爱得把自己的本能欲望都压在了身体最底处,那只怪物大概也该懊恼于宿主的痴情吧。   莫宴书又想起付冬,他为了这个傻小子逃离了风月场改掉了那些不良习性,近些年连什么狗屁聚会都不去了,这小子却始终看不清自己的心,他真不知道是自己表达的不够好让他产生了误会还是付冬真的不愿意接受他,毕竟这个人伤起一个人的心来也真是毫不留情。   莫宴书苦笑着摇了摇头。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不过话说你把徐然怎么样了?没弄死吧?”莫宴书觉得以江溺的脾性,这位少年大概九死一生了,不死也要掉层皮。   江溺听到这个名字时皱了皱眉,顿了几秒才冷声道:“没杀。”   “嗯”莫宴书有些惊讶,调笑道,”他可是差点把顾池带走了,还让顾池动了离开你的心思,之前的那些努力都因为他的突然出现功亏一篑,你居然就这么放过他了?“   江溺紧抿着唇不说话,垂了垂眼,虽然他的表情依旧是冷的,可是莫宴书就是能感觉得到江溺那情绪里的落寞。   江溺默了一会儿才沉声道:“顾池……不想我杀他。”   莫宴书笑了下:“江溺,这可不像你了。”   以前的江溺,杀谁都不会过问任何人的意见,就是刚刚遇见顾池的那会儿,江溺该送走该伤害的人还是伤害了,他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改变自己固有的决定,但是现在顾池不仅能左右他的决定了,还能让他开始愿意主动遏制内心的杀戮欲望,莫宴书大概不明白,但是江溺自己心里清楚。   他越陷越深了。   他彻底掉入了一个名为顾池的温柔乡里,不愿意醒来,谁也不能让他醒来。   他也怕了。   他怕自己再延续之前对陈苒和楚阳的错误,他不想自己在顾池心里这么坏下去了。   他就想告诉顾池江溺永远只听他的话,江溺是他的小狗,只需他唤一声他就颠颠过来了。   但是顾池那之后连问都没问,因为他心如死灰,对江溺不再抱任何残缺的希望。   江溺修好的那块表仅仅是让他们的相处模式不再那么沉默而僵硬,但是原先推开的距离还在,顾池该恨他的厌恶他的恐惧他的一点没少,他们之间的裂缝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在加大了。   江溺扯了下唇:“从遇见他开始,我就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江溺了,我是他的江溺,为了他什么都值得。”   哪怕伤害自己,哪怕成全他人。   …………   四个人分成两拨玩了一下午,期间顾池终于研究完毕,和顾星眠坐着地毯上拿着遥控器看着小小的无人机在大厅里面飞,因为是第一次,业务还不太熟练,机子磕磕碰碰好几次,摔了两三次,幸好地上铺着鹅绒地毯,东西质量也不赖没有摔出什么问题来。   莫宴书还会趁着他们玩的开心的时候过去插几句话,和他们逗逗趣,江溺至始至终没开口,只是静静的带着笑意看着他们玩,目光却只流连在一个人身上。   他不愿意打破这种平和而安宁的气氛,所以江溺不能加入其中,他只能笑着看着心里兀自悄悄高兴着,这样悄悄的喜欢也挺好,顾池的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哥哥。”   稚气的小奶音陡然打断了江溺的思绪,江溺回过神,见顾星眠正拿着无人机遥控器站在他面前望着他,小家伙长相随了顾天晴,顾池长相应当是随了父亲,这么一看,顾星眠的眉目还有点顾池的影子,让江溺恍然了一瞬,突然有些想知道顾池小时候是怎样的。   肯定比顾星眠要讨人喜欢,一定是天底下最可爱最好看的小孩。   江溺越想越馋。   “哥哥?”   “啊?”江溺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走神了,连忙回看顾星眠,问道,“怎么了?”   顾星眠笑眯眯的把手里的无人机遥控器递给江溺,脆生生说:“哥哥也玩。”   江溺一愣,心里猛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酸酸涩涩又掺杂着些许甜意,他难得的对着顾星眠生出了一丝好感。   小屁孩还挺识相。   他本想着接过玩玩也可以,但是手才伸出去,又下意识望向不远处的顾池,顾池一对上他的目光就迅速转了回去,看也不看他,江溺却知道那是默许的意思,立马欢欢喜喜地接过。   但是很快江溺就后悔了,笑不出来了。   他刚才就他妈不该手贱接了过去,一足失成千古恨啊。   江溺的平衡感实在不强,小的时候也没玩过这种东西,硬是折磨了好久才摸出其中门道,把莫宴书看得都哈欠连天了。   终于把遥控器弄明白之后江某人就开始利用无辜的无人机行凶捣乱,家里名贵的花瓶摆设掉了一地,要不是地上铺了毛毯这会儿就该是满厅的碎片。   小家伙看不过去了,深沉的叹了口气,沉默的拿回了自己的玩具,看着江溺失望的问:“哥哥,你小时候没有玩过玩具吗?”   小家伙什么都不懂,想问就问了,莫宴书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顿时紧了紧,但是顾忌着顾星眠是小孩子不好出声说什么,只能紧张的观察江溺。   毕竟江溺小时候何止没玩过玩具,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怕是连玩具是什么都不知道,终日生活在阴暗的痛苦里,白天要忧愁自己的去处,晚上还要提心吊胆的提防母亲的突然出现。唯一算得上玩物的大概就是叶袖清故意买过来泼了红色油漆用剪刀剪烂了的小熊娃娃。叶袖清把那个残缺的娃娃摆在正对江溺床头的书柜上,江溺一睁眼就能看见它,那是叶袖清无形的警告,也是江溺漫漫岁月里的噩梦。   他不是普通的孩子,又怎么会知道他们的乐趣呢。   “眠眠。”顾池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顾星眠转过头懵懵懂懂的看向顾池。   顾池摸了摸他的脑袋,拉过他正对着自己,轻声对他道:“你的运气比哥哥好,哥哥和你之前一样,也没有人给他买玩具,但是现在有很多哥哥给你买,所以你要谢谢哥哥。”   江溺本就没将顾星眠的问话放在心上,过去是过去,再痛那也是回忆了,只要顾池在这里,之前那些血淋淋的伤疤怎么撕都无所谓,他当然也不会和顾星眠去计较,小家伙问的时候他更多的是难堪,毕竟这么简单的东西他都不会弄,还在顾池面前丢了脸,所以江溺本想敷衍两句搪塞过去,但他没想到顾池会说这些。   这个少年一句话就能一脚踏进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居然还若无其事的在其间兴风作浪,江溺乐不思蜀,乐在其中。   什么狗屁过去在面对顾池时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一桩。   顾星眠听着顾池的话似懂非懂,小家伙原先在顾天晴那样的家庭长大,原本就比平常小朋友要早熟,顾池教导的话他都会听,性格好,也乖,是很好带的孩子,也是大人最喜欢的那种小孩,让人心疼又喜爱。   “哥哥,那我教你玩吧。”顾星眠再次把遥控器递给江溺,稚气的小脸上摆出认真的神色。   莫宴书在旁笑了声,江溺难得的没有和他计较,看着那个遥控器又为难又有些说不清的怔愣。   自古被收回的东西,江溺从来没有再次得到过,因为叶袖清告诉他:“不听话就要接受惩罚,小溺不是普通的孩子,要是不乖乖的妈妈就要把小溺的东西都没收了。”   那时的小江溺再怎么样也是个小孩子,他也会偷偷收集自己喜欢的东西,其中以一本童话书最盛,那是当时他躲在墙角听童话故事时那家的男主人公特意送给他的,他还记得那个男人对他说:“想听故事的话就来找叔叔吧。”   江溺接过了那本故事书,但是他再也没有去过那里。   因为叶袖清发现了这本书,后来因为他晚归,叶袖清将他童年唯一的玩物连带着他的善一起焚烧在了那个雨季。   他第一次体会失而复得是在法国把顾池接回来之后,第二次是顾池生日那天终于开始和他说话开始,第三次就是现在,这个小朋友递给他一个被他收回去了的遥控器和一份孩子特有的天真烂漫。   江溺看着那个遥控器自我挣扎了一会儿之后叹了口气接过了,接完又忍不住弯了唇,这小屁孩是真的会哄人,难怪顾池这么喜欢他,但是江溺该不喜欢的还是不喜欢,顶多算是减少了之前对他的那点莫名其妙的讨厌。   “不用你教,大人不玩这个。”   江溺认真的说。   他本意是想自己琢磨来着。   “……”   顾池和莫宴书都被这句话雷了一下,话说这么温馨的时刻不应该说点好听的吗?这怎么还傲上了?   江溺情商没救了。   顾池直接从顾星眠手里把遥控器夺回来,冷着脸把小家伙又拉了回去,没好气道:“他不要眠眠教,哥哥要。”   顾星眠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咧嘴“嗯嗯”两声,立马将江溺抛到了九霄云外,心花怒放地坐到顾池身边给他讲。   江溺:“……”   这走向不太对?   不远处莫宴书长叹一声,感慨道:“冥顽不灵啊~”   江溺:“?”   顾池留着顾星眠和莫宴书吃完晚饭两人就要离开,小家伙似乎是知道自己要走了,吃完晚饭就一直黏着顾池,去哪跟着他,一直到顾池把他送到门口了还拉着顾池的手不肯放,小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酷酷的,耍起赖来也闷不吭声,话也不说,莫宴书说什么都不肯放开顾池的手,顾池看着他,心底酸涩。   其实他心里也是清楚的吧,这一别,就不知道何时还能再相见了。   顾星眠去了英国进了付家,若是付家父母看得他起,那他就算是半个付家人,这份情得顾星眠自己还。他若是想要脱离现状不负他们的希望,就该明白自己该要多努力,他得花费比平常人更多的精力与时间去应付那未知的未来,所以他要专心上进,短时间内肯定是不可能回南阳的,至于这个时间是多久,那就不得而知了,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十年,要是顾池出了什么意外,那就是一辈子。   依现在这个状况来看,意外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顾池囚于南阳,他看不到尽头。   而顾星眠和他不一样,顾星眠是和他一样不甘于命运渴望拥有羽翼的鸟,他该获得自由。   顾池放他走,是因为他把自己也寄托在他身上了,他没有自由,行动也受阻,他被折了翅膀关在这个牢笼里,那么他希望顾星眠能替他看看更远的世界,这是他的私心,也是他唯一的信仰与慰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之后进度可能要加快一点了,觉得突兀了我再改进。   这两年我既不想一笔带过,又不想过于细腻,因为有些东西需要你们品。 第75章 075 将溺   请让我自私的爱你两年。   …………   年十三顾星眠去了英国,顾池没有去机场送他,星眠很聪明,他能理解顾池,自此,顾池在南阳再也了无牵挂,是真正的……孑然一身了。   元宵节过后江溺就开始给顾池找老师,挑挑拣拣半个月,终于从百八十个人里面挑出了一个,江溺把这件事情和顾池说了。   彼时顾池正坐在沙发上琢磨顾星眠临走时给他留下来的无人机,他最近迷上了这个东西。听到这话后顾池手猛的抖了一下,手中的遥控器没操作稳,机子一下从半空坠落下来,带翻了柜台上的几个瓶子,瓶子掉在鹅绒地毯上,如同江溺心中悬挂着的巨石一般发出沉闷声响,江溺愣了愣,不动声色地过去把花瓶从地上捡起来放回去,将无人机放在了茶几上,静静等着顾池的后文。   顾池怔愣许久,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儿后才转过头看他,眼中情绪晦暗不明:   “你……给我请老师干什么?”   这件事情江溺不是没和他提过,但是顾池一直以为那是空谈,毕竟现在他学了有什么用?明年的高考他能参加吗?就算参加了,江溺会让他如愿去自己理想的大学吗?   江溺现在因为年少轻狂喜欢他喜欢到死去活来,但顾池不相信长久。   所以当初徐然有句话说的很对,江溺生在江家,他就有自己的家族和需要承担的责任,他未来是要成婚生子的,而不是和一个男人厮混在一起。江溺若是不放他走,现在江溺可以对别人说顾池是他的男朋友,那到未来顾池就是情人。   江溺哪怕放他走,顾池的后半生也是在这芸芸众生里面苟活。   他咽下喉间的一丝酸涩。   江溺见他神色不太对劲,想了会儿,才斟酌问道:“小池不是还要上大学吗?”   说完后他不自觉的捏了捏手指,关节捏得泛了白,手心掐出了血,这些皮肉上的痛楚,哪怕只是轻微的,也能一定程度上让江溺心中的某些负面情绪得到缓解,有些伤疤只要顾池愿意看他都能撕烂皮肉让他来看,但是有一些不该是顾池知道的,江溺就绝不会让顾池知道。   他的小池还是得干干净净,只要不撕开他看见那些东西,顾池永远还是那个澄澈的少年。   顾池默然半晌,才道:“大学?明年高考我还能参加?”   “不是。”江溺下意识摇头,“我的意思是,我……”   他卡了壳,那些事情他怎么能对顾池说。   顾池见他言语含糊,理所当然的会错了意,不禁冷笑一声,道:“你是觉得请个老师能让我得到一些心理上的慰籍吗?这算什么呢?怜悯?还是耍弄?”   如果请个老师过来纯粹就是为了给他上课,那他上着这课有什么意思?他读书不是为了解闷,得到知识却无处施展而是拘泥于这一隅之地,对于顾池来说才是种真正的精神上的折磨,他受不起。   江溺一听顾池的语气便知道他又误解了,这下心里有些急,想了想,又道:“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在危机解除之后,你可以去考大学?”   “这个之后,是多久?”顾池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江溺紧抿着唇,思虑了几秒,摇摇头:“我不知道……”   顾池扯了下唇角,讥讽道:“不知道……哈,你的这个不知道又是多久呢?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难道要我留着这满腹诗书去教你儿子?”   “……”江溺愣怔了一下,随即疑惑的看向顾池,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中不太对劲的地方,不解道,“什么……儿子?”   顾池撇过头不欲多说。   江溺识趣的没再问,两个人又相对无言许久。   他们之间似乎总是这样,一点小矛盾马上就能被无限放大,言辞相击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那些沉默所日积月累下来的伤痕似乎永远也愈不完,沟壑横在他们中间越来越宽,这样下去,这个坑是永远填不平。   江溺知道,顾池也知道。   其实这些问题都很好解决,但前提是顾池喜欢江溺,有了这个前提,那些矛盾不会出现,那沟壑只会缩小,伤疤即使被揭开两人也能携手并进。   那些所谓的过往在相爱面前不值一提。   爱使人癫狂,也让人沉迷,更让人甘之如饴。   只可惜顾池不喜欢江溺啊。   不喜欢江溺。   甚至恨他。   江溺最清楚不过了。   不过是短暂的岁月如歌。   “两年。”江溺突然哑声说。   顾池眸色无波澜,静静转头看着他。   江溺没有抬眼,他似乎把自己关在了狭隘的角落里,那角落是名为“江溺的世界”,那里肮脏不堪,旁人不堪其忧,却是江溺守了十七年的避风港,今朝顾池破了它,来日也不可能完好无缺,但那豁口永远只为顾池开放。   “顾池,给我两年吧。两年之后……不论那些人还在不在,我都放你走。”江溺哑声说,他自虐般说着这些话。   他还能怎么自私下去?   顾池已经仁慈到用短短半年时日填补了他过往十七年疼痛了。   …………   家教老师是江溺结合苏凭川以及付冬的意见选出来的,据说是常春藤毕业的博士生,虽然江溺不知道常春藤是用来干嘛的,只是听起来很高级的样子。   起初江溺以为会是位老太太或者中年女士,但他万万没想到会是一位年轻的姑娘,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五六七岁的样子,应该和付冬同龄。   更加让他意外的是这女孩长得很不错,五官精致,不化浓妆也足够艳丽,是那种肆意又张扬的美丽,但她的性格却不太符合这幅长相,笑不露齿,谦和有礼,着装很规矩,朴素又整洁,乌黑的长发没有烫染过,好像天生这般柔顺,被松松扎起盘在背后,碎发散在两侧,温婉佳丽。   江溺一看到人就觉得大事不妙,打电话给付冬要换人。   “不是吧江爷,这姑娘可是我辛辛苦苦给你选出来的,长得好看,性格也好,最重要的是绝对不会给你惹事情。”付冬信誓旦旦的说。   江溺冷笑:“不给我惹事情?你知道有种东西叫做日久生情吗?”   付冬毫不畏惧,甚至胸有成竹:“那我给你选人肯定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啊,我保证她肯定喜欢不上顾池的,人家可是接受过中西方良好文化教育的人,她来的时候我们就和她说明了你和顾池的关系,她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万事皆有可能,你第一次见莫宴书的时候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他睡一张床上吗?”江溺淡淡道。   “……”   他妈的。   但也确实有道理哈。   付冬一句脏话憋在了喉咙里,半晌才涨红着脸嗫嚅道:“你放心就是了,她那种姑娘才不会喜欢顾池这种类型的。”   这句话把江溺说的更不爽了:“她怎么就不会喜欢顾池了?顾池那么好,谁不喜欢?”   “……”   这狗粮吃的……   所以到底是她喜欢好还是不喜欢好   “是是是,顾池是宇宙中心是星河灯塔还是世间神明,谁不喜欢啊?唉,但爱情和友情能一样吗?难道我把你当朋友我就是喜欢你?”付冬无奈道。   谁知道江溺十分不要脸的”嗯“了一声,随后恍然大悟:“所以你不接受莫宴书其实就是因为你喜欢我?”   “……”   付医生接连在这位情商为负的江某人面前受挫,瞬间失去了劝说的决心,按捺着心里面奔腾着的不满,愤愤道:“反正这是最适合的一个,别的没有,你要是想找些妖艳贱货或者小白脸过来给他上课也不是不可以,我这就给你换!”   最后人没能换掉。   江溺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他刚才打电话的时候就瘫在沙发里,那女孩正经危坐在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江溺也不介意被她听到谈话内容,但是至始至终女孩脸上的笑意就没掉过,仍旧那样淡定又从容的看着他,目光很礼貌,不会在别人家里乱瞟。初见到他时的畏惧虽然有迹可循但也能被她温婉的外表藏得滴水不露,是个有能力的姑娘,处变不惊。   毕竟是医学院高材生选出来的人,会差到哪里去?   “你叫什么名字?”江溺随意的翻看着手里面的资料,姿态慵懒嗓音微哑,没有抬头看她。   女孩笑了下,轻声答道:“兰亭。”   江溺当然知道她叫什么,她的履历背景都在他手上所拿这份资料里,上到兰亭祖宗下到兰亭本人,事无巨细,清清楚楚。   是个家世背景很干净的姑娘。   江溺松了口气,他也明白现在事态紧急,人再换来换去的不是办法。   “你等着。”   江溺扔下这一句就上楼去了。   兰亭点点头,规矩的坐在原地:“好的。”   没过多久江溺就带着一脸倦意的顾池下来了,兰亭听到脚步声,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身看向他们。   顾池看到兰亭时愣了愣,没太反应过来,懵了会儿才扭头去看江溺,是个询问的眼神。   江溺笑了下,说:“老师,给你请的老师,听说是常藤……”   “常春藤。”兰亭礼貌提醒道。   江溺顺着点点头:“对,就是常春藤,听付冬说这学校还可以,你看着……怎么样?”   他有些忐忑,前段时间他们还因为这个不愉快,所以这次会面江溺其实还特意推迟了   只是这学校……岂止是可以啊……顾池懵然。   “不是说了不需要吗?”顾池又低声对江溺说。   江溺笑了下,没回答他,拉着顾池到兰亭面前,露出了自见到兰亭以来第一个笑容,那笑容对着顾池时还是温柔且愉悦的,可一转向兰亭就变得有些僵硬,只是那点不自然被江溺在顾池面前不动声色的掩盖住了而已:“这位就是顾池。”   兰亭恍然了一下,点点头,识趣的没有和顾池握手,只温婉笑道:”你好,我是兰亭,兰亭序的兰亭。”   人都到跟前了顾池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回以微笑,语气里面带着一点无奈:“兰老师你好,我是顾池,接下来就……多多请教了。”   兰亭一听就笑了,温温柔柔道:“不用这么客气,我没比你们大多少的。”   确实是,兰亭体型略显娇小,还有些清瘦,不论是穿着还是外貌都不像是常春藤已毕业的大学生。   江溺能把常春藤毕业的高材生挖过来给他当家教,真是……绝了。   接下来的相处就融洽很多,兰亭懂得的东西很多,也很会说话,张弛有度,再加上声音清丽,听起来就让人很舒服,顾池和她聊了会儿就恍惚回到了小的时候父亲和他聊天的那段日子,他和父亲也是这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像什么话都说不完,父亲总是能解答他所有奇奇怪怪的问题。   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啊。   江溺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有了一点危机感。   靠,他就是给自己找坑跳。   付冬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就为报上次江溺把他家大门密码告诉莫宴书的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没忍住还是发了。   哈哈哈,感觉我被你们忽悠着一天一更了。 第76章 076 将溺   我的城堡永远只为你开放,   你是我世界里的王。   ……   江溺给顾池准备的书房到底派上了用场。   兰亭每天早上九点过来给顾池上课,中午十二点回家休息两个小时,下午两点再过来,一直上到下午五点,周末才能在家休息。   顾池和她相处的很好,他提出的问题兰亭都会耐心解答,兰亭也时常会惊讶于他的聪慧,因为凡是题目,她只要说过一遍顾池保准一点就通。   他们对事物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两个人又能很好的融合彼此的意见,有空闲时间还会谈论中外国著名书籍,兰亭像是博览群书,只要顾池说出的书名她总能对答如流。   而且兰亭和顾池之前见过的很多人都不一样,她和苏凭川像是一类人,言行举止非常礼貌且温和,落落大方,与顾池的相处疏离有度,不论说什么都不会涉及到顾池哪怕一丁点的私人领域。是一个素养很高的姑娘。也不愧接受过东西方良好文化熏陶,能在常春藤顺利毕业并且取得博士学位想来也不同一般。她是那种真正把教养和素质放在了生活里面的人,这一点让顾池很佩服。   两人连续上了半个月的课之后顾池的进步就十分明显了,简直突飞猛进。他觉得坐在附中教室里上两个月课也没有这种效率,一套卷子唰唰唰就完了,他也逐渐在枯燥的课程里找到了乐趣,所以说学习方法真的很重要,尤其是是找到适合自己且自己喜欢的学习方式,一味墨守成规才会适得其反。   顾池对兰亭既尊敬又由衷的赞叹,当然……也会有向往。   兰亭那类人在这个浮躁又阴暗的社会里就是一股难得的清流,顾池也想成为这样的人,但前提是他走得出去,他现在连所谓的自由都没有。   顾池不禁又想到了江溺说的两年。   两年,听起来那样短,在顾池看来却又那么长,长到有时候会让他觉得这两年就是他的尽头,也是他和江溺的尽头。   …………   今天的课按道理应该上的很顺利,但就这一下午,江溺进进出出三四回了,第一次是端茶,第二次送水,第三次托着一盘切的歪歪扭扭的水果,第四次含含糊糊进来转了一圈,顾池又无奈又好笑,对着这样的江溺居然脾气都使不上来。   对这一情况江溺表示有苦衷,他憋了很久了,半个月了都。   之前半个月江溺不敢进去打扰他们上课,又不乐意他们独处一室,一想到“日久生情”这四个字就毛骨悚然,尤其当想到莫宴书和付冬那种极端情况也能看对眼之后,他更加心惊胆战。于是就偷偷搬着条小凳子坐在书房外,自己看着时间提前离开,不留痕迹。   可是眼见着这两人越来越熟、顾池对他越发爱答不理、连半夜的动画片都不看了之后,江溺就觉得这事情有些严重。他也不想干涉他们两个人聊天讲课什么的,但是……这忽略他的存在就……就……反正就是过分了……   同处屋檐下万一真来个日久生情什么的江溺可受不住。得不偿失,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不是江溺能做出来的事,他这个人一向很自私的。   靠。   但是对着顾池他只能无私一点。   这又不能发作,又不能做点什么,他就只好在顾池面前刷刷存在感,冒着被骂的风险进来转悠。   有一次特意让张深晚一点过来做晚饭,两个人这才总算是看了这半个月以来的第一次动画片。   让江溺出离愤怒的是,顾池对动画片的热情依然高涨,对着他却连个正眼都没有,满眼的学习,看完动画片就去学习,晚上房间里面的灯亮到凌晨,学习有他好看吗?   所以他再不在顾池面前多转悠转悠,他们之间这本就微妙的关系估计还会被推远一点。   江溺才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第二次。   所以才有了今天四顾书房事件。   虽然到第五次还是被顾池忍无可忍的赶了出去。   江溺有苦难言,只好和往常一样继续蹲在门口等他们下课,这书房以前是间客卧,隔音并不好,他隔着门还能听见里面的谈话。   兰亭在江溺憋屈的出去以后终于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笑声清脆如泉水泠泠,禁不住含笑问顾池:“你怎么把他赶出去?”   顾池顿了下,头也不抬的边做题边说:“他抽风了吧。”   江溺:“……”   兰亭又笑了一声,这一回她是斟酌了几秒才试探着问道:“那位……是你的男朋友吗?”   江溺瞬间正襟危坐侧耳细听,几乎要把脑袋戳进门缝里。   那边顾池写字的手猛地抖了一下,笔尖在纸上带出了一道,他沉默了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嗯。”   门外江溺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顾池居然承认了。   江溺无声的笑笑,瞬间什么狗屁气都烟消云散。   底气是有了。   他现在可是顾池承认的正牌男友。   兰亭对于同性恋爱当然不会有什么看法,毕竟曾在西方留学。所以在她眼里不论是同性还是异性,凡是相爱就没什么两样,两个灵魂的碰撞罢了。   而且这好像是兰亭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主动过问顾池的私人问题,她问完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掩饰般补充道:“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   顾池晃在纸上的的笔尖顿住,那一整道题都因为这突如其来一句话卡在那儿下不去了,顾池恍然了几秒,才后知后觉般喃喃道:“是吗……”   只是这样的喜欢,谁会心甘情愿呢?   老师也需要休息。   兰亭中途口渴,她又没有随身带水的习惯,当然也不好意思让江溺或者顾池去给她倒水,于是留下几道题让顾池做,满怀歉意的向他交代,打算快速下楼喝杯水,谁知道一开门就猝不及防的对上了坐在小凳子上玩手机的江溺。   “你……”   兰亭这个字没能说出声音来,接下来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江溺反应迅速,食指已经竖在了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   兰亭愣了愣,不动声色地关上了门。   江溺做了个手势,让兰亭和他下楼。   兰亭镇定的点点头。   她跟在江溺背后,脚步很轻,走在前面的人身形清瘦身影修长挺拔,少年似乎很喜欢穿深色的衣服,与他的肤色对比鲜明。袖子卷到臂弯露出一截精瘦的小臂,他的腕骨突出,皮肤也不同于这个年龄段的少年人,看上去比顾池还要白,浑身上下都带着冷意,他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冰寒又疏离的散漫模样,只有在顾池面前才会将自己的温柔毫无保留地赠予对方。   兰亭垂下眼,抿了抿唇。   等两个人走到大厅里江溺才想起来转身问她:“是有什么事吗?”   他还以为是顾池的事。   兰亭看出了他眼中的那点焦急,第一次略有些失措,摇摇头,轻声说:“不是,是我……口渴了。”   江溺愣了愣,放下心来,随口道:“哦,那你去喝吧。”   “……”   还真是……   兰亭噎了下,憋了半晌才说:“……我不知道饮水机在哪。”   别墅大厅是真的大,厨房也不小,再说这里面的东西都看上去很高级的样子,像兰亭这种勤学俭用的大学生根本没有接触过这些,不然顾池一开始的时候也不至于连电视都不知道开。   江溺本来想趁着顾池休息这段时间上去骚扰他一下顺便刷刷存在感,兰亭这么一说那脚步又顿在了楼脚,碍着对方是女的,又是付冬费了大劲挖过来的博士生,最重要的一点是顾池还满意,江溺只好任劳任怨地转身去厨房帮她接水。   “哎……”兰亭叫住了他。   江溺心里不爽着呢,面无表情的解释说:“我去帮你接。”   兰亭好歹也是个高智商博士生,立马就看出来了江溺神色中的不郁,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你告诉我在哪里就行了。”   江溺想了想,也是,兰亭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江溺总不可能次次都帮她倒水,兰亭不好意思,江溺也不乐意。   “那你过来。”江溺说着转过了身往厨房走。   兰亭深呼吸一口气,抬步跟上了。   江溺家的饮水机就放在冰箱边上,分温水热水冷水和凉水四种。本来找到饮水机之后就没什么别的事了,但是江溺把人带到这里才发现家里根本没有多余的杯子拿过来给客人喝水。   他住进来的时候家具什么的都是张深和张鹤帮他置办的,而且他就一个人住也不需要过多的餐具,尤其是杯子,江溺不喜欢别人在他家喝水。兰亭在这里半个月他也从来没留她在家吃过饭,在兰亭之前更没人胆敢在他家提这种要求,都知道他的脾性,顾池没出现之前他别墅门口之内除了按时按点进来做饭的张深和每月过来打扫一次的阿姨,对其他人就是禁地。   他的原则只在顾池面前才不作数。   “你等等。”江溺一边对兰亭说一边拿出手机给张深打电话。   兰亭讷讷站在原地,看着江溺的背影莫名有些尴尬,她好像……就是来喝个水而已。   没过多久在家闭关修养的张深就恭恭敬敬地从对面过来给兰亭送水了。   江溺见张深人到了,也不想多留,直接一言不发直奔楼上。   刚刚才赶到的张深:“……”   只是为了喝杯水的兰亭:“……”   两个人相顾半晌,张深才干笑着试图对兰亭解释:“他就这臭习惯,你……理解一下。”   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谁知道兰亭愣了半晌,却笑了起来,眸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耀眼光芒,然后才状似不经意般笑道:“这些习惯在顾池面前都没有吧?”   张深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他也没多想,听罢点点头,啧啧道:“他呀,就喜欢顾池呗,除了顾池之外你看他还搭理谁?”   是了,就算是把她留下来,也是因为顾池和她聊得来。   兰亭看着楼梯拐角处早就已经消失的身影,扯了下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77章 077 将溺   我恶贯满盈,欲望冲心,   装的都是你。   ……   南阳下过一场大雪后天气就越发凉了,室外温度也越来越低,只有别墅里温暖如春。   顾池虽然不能去外面,但下课之后为了缓解疲惫偶尔会去别墅后的小院转转,某一天中午上完课,他吃完午饭出来转悠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小院里有一个秋千,那秋千被罩在一个小亭子里,看起来并不起眼,这明显不是一天两天修建成的,他居然到现在才发现。   “这儿怎么有秋千?”顾池讷讷问边上的江溺。   室内暖和,到了室外寒风就像利刃一样直往人的皮肤上扎,江溺怕顾池生病,硬是里三层外三层把他裹成一坨了才让他出来,顾池一开始还觉得江溺小题大做,然而事实证明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暖气下待久了这乍一接收到冰寒就感觉脸上都结了一层冰渣子。   不过顾池虽然畏寒,但他更向往这外面的清新空气。   别墅后院里的植物都是清一色的绿,总之顾池没再见到什么别的颜色的花儿或草儿。   江溺听顾池这么一问,不知想到了什么,笑道:“这个……你不记得了?”   顾池:“?”   江溺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把上次在与修山上醉酒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江溺原本是想拿这事调侃一下顾池,但又莫名想起顾池第一次醉酒后第二天因为给他造成了麻烦懊悔不已的样子。   不好的事情就不要有二次。   “没事,就是觉得你会喜欢。”江溺说。   顾池愣了愣,看着面前花枝点缀过的白色秋千,眸色一点点黯了下来。   顾池特别喜欢秋千,从小就喜欢的,那时爸妈还在,他们一家住在一条旧巷里,生活过的不算太差。小院里有一个秋千,是父亲亲手为他做的,送给他的五岁生日礼物。   只是后来父亲身死于那里,母亲和他就搬出去了,因为里面死过人,房子也难卖出去,一直到后来流言渐渐散去了才被人买走,顾池和母亲也再没有回过那里。   那个房子充斥着最美好的回忆和最令人痛苦的过往,他们的幸福起源于那里,痛苦也源自于那里,它是一切的结束和开始。   后来那个秋千怎么样了顾池也不知道,他和母亲搬家,总不可能带着一个巨大的秋千,现在想想,满是遗憾。   “没有,我不喜欢。”顾池沉声说。   江溺倏然一怔,沉默了几秒才后知后觉似的点点头:“……抱歉,我又擅作主张了。”   顾池摇摇头:“没有,这里是你家,你怎么样没必要考虑我。”   江溺沉默了会儿,看着顾池扯了下唇角说:“还有一年半,我就是希望你能住的舒服一点。”   顾池紧抿着唇,没再说话了。   但其实江溺想说的不是这个,他想说:   “这里也可以是你的家。”   他想给顾池一个家,但他的家破破烂烂的,顾池瞧不上,他也瞧不上。   真失败啊。   …………   兰亭每半个月都会给顾池进行一次考试,试卷都由她出,每题都是竞赛难度,但顾池进步奇快,分数一次比一次高,看得兰亭赞叹不已。   “顾池,以你现在这样的分数,想上哪个大学都不是难事啊。”兰亭笑道。   这句话兰亭来说没有丝毫恶意。   顾池只是笑了一下,没答话。   分数再好他也得能进考场啊。   兰亭见他神色不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勉励道:   “继续加油。”   顾池这才笑了一下,真诚的点点头:“嗯。”   两个人琢磨了差不多一下午的的卷子,只是顾池今天中饭没有吃多少,这会儿上着上着肚子又开始饿了,就想趁着休息时间下去洗个苹果来吃。   “兰老师,你要吃吗?”顾池问。   兰亭连忙摆手,她哪还敢啊,上次喝杯水都要劳人送,她到现在都随身自带水杯了,连忙道:“不用不用,你去吧,时间够着呢。”   顾池有些抱歉,上到一半中途去吃东西这种事情换做以前顾池无论如何做不出来,大抵在江家待惯了,江溺又什么都顺着他,让他现在也变得随心所欲了点。   “抱歉。”   兰亭当然不会怪顾池,人有三急嘛,再说她上次也中途下去喝水了。可她知道自己要是不说点儿什么顾池恐怕心里会更过意不去,于是温声道:“十分钟够了吧?”   给他一个时间限制,既不过多也不过少,这样顾池会心安理得一点:“好的,那您等我一下。”   “好的。”   顾池开门出去,毫不意外的对上了门口蹲守的江溺,这也不是顾池第一次撞见他了,起初江溺还以为自己可以想法设法的躲过来,但顾池也不是傻子,有一次顾池出来上厕所江溺慌慌张张跑路连凳子都忘了拿,顾池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拿他也没办法,毕竟他从没打扰过他们。   江溺见顾池出来,立马将游戏一关把手机揣进兜里,直挺挺的从小凳子上站起来看着他笑问:“怎么了?”   顾池:“饿了。”   他现在对江溺基本上就是有什么说什么。除了放他走这件事,不论他提什么要求江溺都会顺着他。   江溺一听,立马给张深发了条信息。   然后含着些责备看着顾池说:“早中晚三餐还是一餐都不能落下。”   这些日子经过江溺魔鬼似的闹钟服务,顾池不得不每一餐都按时吃了,菜式虽然还是以素菜为主,但是每天都不重样,偶尔也会上一两道顾池喜欢吃的重口一点点的菜,顾池意外的吃得好,当然有一半还是因为张深的厨艺好,做什么都好吃。   而且顾池的胃确实在以一种平和的速度修复,没有再出现过胃痉挛的情况,不过更大的原因可能是江溺没再对他做出过什么过分的事情,他也没再出现过诸如胃出血头晕脑胀等的不良情况,就是晚上还是有点难以入眠。   他抽烟这件事情在江溺面前不再是秘密,但江溺没说什么,顾池便也很少提。他抽烟的量没有固定的数,心情好就抽的少,有时候一天下来都不一定会抽,心情低落的话半包都有可能完。可这段时间以来顾池的心情居然奇怪的没再有过低落的时候,江溺一直小心翼翼着他的情绪,没再激过他,他说什么他都顺着他,顾池面对这样的江溺时都会有些失神。   “想吃什么”江溺拿着手机问。   应该是那边张深发的询问信息。   顾池一愣,正要拒绝张深过来,大门就“滴”的响了一声,只见张厨师慢悠悠地踱步进来。   顾池这才回过神,趁着张深还没开始做,连忙说:“我吃个苹果就好了,你让他回去吧。”   他都答应了兰亭十分钟之内回去,这张深弄菜都不可能只有十分钟吧。   张深于是一脸懵然地站在楼下看着他们,只等着江溺开口。   江溺眉头一皱,沉声道:“那怎么行,你要吃热食,苹果太凉了。”   顾池反驳道:“水果也营养好吗,再说了我中饭是吃少了又不是没吃。”   江溺噎了一下,这话对方换成是谁他都能怼回去,但偏偏是顾池他就一点脾气也上不来,便只好将计就计把自己的声音陡然放低,轻声哄道:“小池听话行不行,要不了多久的,我帮你和兰亭说一声。”   但是顾池不想言而无信,十分钟就是十分钟!   江溺也不气馁,再接再厉:“小池,算我求你,你肠胃本来就不好,这么冷的天就拿一个苹果垫肚子怎么行?”   江溺的脾气对别人几乎是一点就爆,顾池刚和他认识那会儿他就是那样,可是直到现在江溺对着别人虽然没变化,对他是根本没脾气了。尤其江溺也不知道从哪学来一套耍赖的法子,一有事情求他就把声音放软的不行,搅得顾池对着这样的他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江溺见他情绪松动,便继续哄道:“你先去吃完饭,我帮你去问问兰亭看看你们今天还有多少任务,我给她加班费让她今天给你讲完再走行吗?”   顾池冷笑:“人家常春藤毕业的博士生,在乎你那点加班费吗?”   江溺便抿着唇苦恼了。   楼下张深看不过这小两口“打情骂俏”,早就打着哈欠瘫沙发上去了。   顾池见他真的有些为难的样子,也不忍心了。   谁知道那颗心就这么他妈的容易软,顾池抱着臂靠在走廊上,似是不耐了,不善道:“那你自己滚去和她说。”   他是不好意思了,吃个饭还兴师动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娇生惯养,虽然现在确实是在被江溺惯养。   江溺见顾池强装冰冷实则傲娇的模样,心里倏地就塌软了一块下去。在这种场合与情景都不符合做亲密行为的情况下,江溺起了歹心。   说起来他们连吻都很久没接过了,以前江溺还能偷亲,现在顾池一上完课就闭关不出,他也没机会,眼下这种心思一上来便再也遏制不住。   说干就干。   原本顾池是抱着臂等着江溺去找兰亭说说的,谁知道没等江溺走开,倒是等到了江溺过来,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江溺摁墙上亲上了。   顾池大脑空白,一时间居然没回过神,江溺就是趁着这个空隙强硬地箍住了他的腰,将他狠狠地拉向了自己,一条腿强势地挤进了他修长的□□,两副躯体紧紧相贴在一起,温度逐渐上升,直至肌肤滚烫。   江溺力气大的惊人,哪怕顾池去推他搡他也无济于事,这人在某些方面真是有不一般的毅力。   知道于事无补,顾池便没有多做挣扎,这里书房隔音效果并不那么好,他怕动静太大把兰亭引出来,那他就真的可以去跳海了。   有些帐,留着事后算,江溺这孙子敢做,就要敢当的是。   江溺见顾池的推拒轻了下来,便更加得寸进尺,唇舌强势的进入顾池的领地,与他的交缠在一起,他掠夺着他的每一寸呼吸。   顾池被亲的昏昏沉沉,满心怒气,脑子里已经迅速过了一遍江溺的一百种死法。在这其中顾池还从未如此强烈的感受到了江溺吻技的拙劣。   都这么久了,还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江溺,你想死……”吗?   顾池趁着一点空间终于能说出话,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溺堵了回去,顾池气得要死。   这会儿要是兰亭出来了他就真的不要活了……   咔嚓——   兰亭:“……”   顾池:“……”   上天应该是感应到了顾池的内心,如他所愿把兰亭唤出来了,狗屁老天爷!   兰亭更加懵逼,她本来就是单单纯纯想出来上个厕所,谁知道……谁知道一开门就在这里撞见了两个人。   她没有谈过恋爱,高中时候是没有心思谈,因为她的出身并不好,能出国完全是靠别人资助,不然也不会放弃那份国外的工作跑到这里来做高额家教,就是因为江溺给的价格很高,高到她接到这份兼职时还一度怀疑过其中的真实性。现在发现原来这是一个少年对另一个少年倾尽一切的爱。   兰亭大学时也有很多人追她,她对自己的长相并不过分在意,那时的兰亭就如同现在的顾池,一心向前,想要摆脱现状飞的更高更远,不同的是她飞的确很顺利,却越来越孤独,没有灵魂伴侣,除了那份充满光明的前途以外没有任何让她支撑下去的东西,她是凭借着自己的毅力才有了今天,而到今天,看到顾池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原来什么也没有。   兰亭并不知道顾池和江溺之前发生过什么,但她看着江溺对顾池这种独份的、毫无保留和底线的偏爱,这么多年以来她头一次羡慕了一个人。   江溺听到了声音,但是某些欲望涌上来了他就不太能控制得住自己,要不是考虑到顾池面皮薄,这会儿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拉开他。   顾池在听到门开的声音的时候就已经羞愤欲死了,江溺一停下他就想跑,但江溺不让他跑,很坏的把他整个揽在怀里,让他靠着自己不让兰亭看见他。   江溺望向仍旧呆立在原地的兰亭,哑声道:   “兰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兰亭倏地一愣。   江溺眼中欲望未消,那对待旁人的冰寒也未消,隐约还带着被人打断后的不爽与不耐,眼尾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色,那是情潮的余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江溺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你们端午节也催更,你们没有心。   端午安康。 第78章 078 将溺   他竟妄想支配困兽。   ……   事实证明很多事情在做之前一定要仔细斟酌再斟酌,江某人很快就为自己的越界行为进行了深刻的反省并且懊悔数日,悔不当初。   顾池已经连着一个月没理他了。   一个月,何其漫长的一个月。   顾池每天上完课就迅速扒拉两口饭,吃完就大门一关落锁闭关,完全不给江溺反应的机会,江溺几次都在门外碰了灰,但毕竟是他有错在先,秉承着认错从宽的道理,他每天都自觉的蹲在顾池门口进行一次自我检讨,初开始顾池只当没听见,烦了之后干脆连课都不上了,直接告诉兰亭他要休息个把月,江溺不敢有意见,兰亭自然也没什么意见,所以江溺每天能看见顾池的时间以分钟为单位,不超过两位数。   这就是□□裸的教训,教训。   作孽。   这种僵局一直维持到某天江溺接到江家管家的电话。   彼时江溺正小心翼翼地蹲在顾池门口打游戏,顾池行事严谨,轻易不会在房间里面弄出什么动静,而且其他房间不说,主卧房间的隔音那是真的好,本来那扇门江溺之前是想着为他和顾池以后要那什么的时候准备的,谁知道现在成了他求爱道路上的阻碍,顾池把大门一关他的世界就完完全全静了下来,所以江溺念检讨的时候不得不扯着嗓门喊。   他,江溺,南阳撒旦,附中校霸,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王,他干过的混蛋事不计其数,别说是这狗屁检讨,就连自我反省的话都没有在别人面前出过口,而且他生性散漫自由,慵懒暴戾,像这种扯着嗓子大喊的经历那一个手都数的过来,现在遇上顾池,这个少年把他之前一切的不可能都推翻掉了。   神奇。   也庆幸。   手机铃声骤然打散了江溺的思绪,江溺不悦的蹙了下眉,拿出手机看来电人,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按了挂断键,这要换做平时这手机响了第一次那边接不到就绝不敢再打第二次,可这一次非但没有停歇的意思还打的这样紧密,那只能是出了什么事。   江家来的电话对江溺来说不论是什么事都不是什么大事。   他还是接了。   “喂。”   就这一个字,隔着电话那边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冷意和不耐。   江家管家在江家待了很多年了,与谁相处都如鱼得水得心应手,唯独对着江溺毫无招架之力,他平日里那些用来讨好人的手段通通不管用,可别说是江管家,就是江家上上下下也没一个人不忌惮江溺的。   只是这次事出紧急。   “少爷,不好了,老爷出车祸了。”   那边是江管家焦急不已的声音。   江溺听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嗯”了声,面无表情道:“出车祸去找医生,给我打什么电话?”   江管家噎了一下,刚才悲痛不已的情绪这会儿被江溺一句话冲的只剩下畏惧,他缓了缓才哽咽道:“抢救了……但是老爷中了枪,医生说……医生说恐怕是不行了……“   听到这,江溺才抬了抬眼,眸色淡漠面色平静的如同听到一个陌生人的死讯,语气都未变丝毫:“既然如此,那就给他安排好后事,告诉他江家不要他操心,我会安排好一切。“   江杨这一生欠的债太多了,他百死也还不清,既然如此就由江溺替他来还,也当是为江家行善积德。   江管家被江溺的话震惊的半晌没说出话来,许久才不可思议道:“少爷……您不来见老爷最后一面吗?“   江溺笑了声,讥讽道:“见他?见他做什么?他连遗嘱都没立好么?”   “……”江管家心里有气,但心里想着江杨死后江溺就是江家唯一的继承人,他以后还要依仗他,所以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什么过重的话,只道,“少爷,有些事情老爷想和你当面说说。”   江溺沉默几秒,垂下眼,懒懒倚在墙上盯着地面看了会儿才哑声道:“知道了,我现在过来。”   …………   江杨这件事情来的太快了,快到任何人都没想到。   不过江溺并不意外,江杨欠下的血债那么多,江溺早年替他担过一部分,现在终于轮到他自己还了。   罪有应得罢了。   江杨这个人一生体面,临死时也不愿意待在医院里面草草咽气,硬是吊着口气转到了他在南阳市中心的私宅里,江溺到的时候私宅里里外外已经围了一圈身着黑色西装的人,今日下着小雨,天色阴沉,风又凉又寒,整个大宅沉静又肃穆,也不知上天是在为江杨的离去惋惜还是为江杨的到来愤怒。   这让江溺不禁联想到顾池母亲去世的那天,抢救室外寥寥几人,若非顾池,他们都不过与之萍水相逢,没有葬礼,除了顾池和江溺,谁还去祭拜她?   而江杨恶贯满盈,为人贪婪自私,衣冠楚楚下的灵魂不知暗藏着多少污秽肮脏,他仅凭年轻时候一副好相貌和江家权势就毁了无数女孩的青春与人生,到死的时候也有百千人为他送丧送葬,哪怕有人憎恶他恨透了他,可往后数年也会有人记得他,因为他是江家家主。   林缘是个良善的女人,生前幸福生活不过尔尔,死后也寂寥安静,又有几人会把她放在回忆里?   世道如此,付出的善意得不到回报,你十恶不赦偏偏余恶劣永存。   江溺并没有告诉顾池这件事情,就连付冬他们现在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过了今日,江杨的死就是轰动全南阳的大事,因为江杨死后,江家家主就是江溺,江杨虽然作恶无数,但远远没有江溺来的让人畏惧,让人闻风丧胆,更别提江溺还有自己的势力。   江杨无法上楼,被安置在大宅一楼的主卧里,这里风景绝佳,内里装饰依旧那般奢靡繁华,大到江溺走一步都觉得费劲。   江溺进去的时候江管家正和一名女佣随侍在其左右,心电监测仪上的心电图不太规律的跳动着,“滴滴”声在这静谧里显得突兀。   女佣伺候江杨已经有十几年了,管家待得时间更长,就是阿猫阿狗都会待出感情,而且江杨待自己的人一向慷慨大方,这会儿摇钱树要死了,自然也是涕泪不止,又怕吵到江杨,只能小声抽泣。   可两人一看到江溺,连啜泣也止住了,眼泪都被吓了回去。   床上的江杨似有所感,原本半合着的眼慢慢睁开,浑浊的目光落在江溺身上。   即使春季将至,但是天气依旧不见好转,温度也低,可这样冷的天江溺身上却只松松垮垮地穿着一件黑色长袖衬衫,扣子开了一颗,露出一截冷冽的脖颈。少年身影修长,容颜过人,散漫的站在门口,神色依旧那般淡漠冰寒,望向江杨时眼底平静的让人心惊,他好似携着坚冰寒风而来,比外面的天气还让人发颤,暖气四溢的房间里温度都陡然下降。   “你们……先出去。”江杨有气无力的对女佣和管家说。   两人颔首,轻声道:“是。”   路过江溺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抖了一下,连头都不敢抬。   闲杂人等出去,江溺才悠悠迈步走到江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无表情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江杨愣了下,被江溺眼底的凛冽惊到,怔了会儿,才哑声说:“小溺,你坐下,我和你好好聊聊。”   江溺被那称呼恶心到,但思及江杨要死了,他也不想找不痛快,只是蹙了下眉,难得听话的拖了条椅子坐下。   江杨为江溺这个行为虚弱的勾了下唇角,第一次有了一种一切尽在他掌握中的感觉。   “有什么说的,一次性说完。”江溺淡淡道。   江杨噎了下,闭了闭眼,又睁眼看了江溺半晌,突然叹了口气,自嘲道:“我们虽为父子,却从来没有好好说过话。”   这一声叹息又长又重,好像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对儿子不懂事的行为无可奈何,又因为即将故去,所以放心不下。   江溺被这一声叹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到底是没反讽回去,只道:“没什么好说的。”   江杨看着他,笑了下,江杨这个人做过很多恶心事,但他表面却总是一副儒雅温和的模样,看起来无害又和蔼,就是这个模样,欺骗了叶袖清一辈子,也毁了江可母亲的一生,不过衣冠禽兽而已。   “江溺,其实你很小的时候我见过你,那个时候你才……两三岁?”江杨突然说,语气之柔和,不明真相的的听了只会觉得这是一个父亲对待孩子的愧疚与遗憾,但江溺知道,江杨只是有求于他,这会儿的所有话都是在打感情牌,想着自己死了以后江溺会站在这份“父子旧情”上帮他完成遗愿。   “那时你妈妈抱着你来找我……怪我当时年轻气盛过于混蛋,伤害了你妈妈和你……”   “够了。”江溺终于忍不住冷声打断了他,眸色暗沉,“别提她。”   叶袖清一直是江溺心里的一道坎,他越不过去,所以心底埋下了一只蛰伏已久的怪物,罪魁祸首就是如今躺在床上试图和他扯“父子深情”的男人。   江杨见好就收,没再提这个事,而是低声道:“像我这种人,死了之后肯定是要下地狱的,我对不起你们,也无颜面对江家列祖列宗……”   江杨说着,嗓音哑了下来。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过江杨的这个善言下的到底是什么,江溺清楚。   果然,没两句江杨就开始迫不及待地交代这场对话真正的正事:“江溺,我是看不到你成家立业的那一天了,我大概没有这个命,你一直很有主见,除了在婚姻大事上。”   江溺早在听到“成家”那个字的时候就知道江杨要和他说什么了,他抬了下眼皮,回都懒得回他。   江杨见他没有反驳,便以为自己的话得到了江溺的默认,便继续道:“你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江家也需要一个能辅助你一直走下去的人,那个……顾池,他到底是个男生,玩够了就就放他走吧……”   “玩?”江溺冷笑一声,眼底没有什么情绪。   江杨心底微颤,每次两人只要一触即到叶袖清和顾池,那接下来的一切都不会那么顺利。但江杨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他不想再惹怒江溺,说来好笑,他在临死前居然还有求于自己的儿子。   可江溺就这一句之后便再没说什么,表情又回到了那副散漫又淡漠的模样。   江杨便没放在心上:“你要是舍不得放他走,把他放在身边也行,可是你要有一个妻子,一个能够放在家里养的妻子。”   江杨的发妻也曾是南阳名门家的姑娘,但她从来不管江杨的那些浪荡事,也很有手段,她和江杨狼狈为奸,铸就了当时鼎盛的江家,也是最肮脏的江家,其中牺牲的人不计其数,叶袖清不过是其中一位,只不过这位主母失就失算在天命,死的太快,死之前以为能够大展宏图的儿子也没活多久,但这么多年以来,江家依然是江家,在南阳仍旧享有着任何人无法撼动的地位。   江杨知道江溺有手段有势力,所以他希望江溺能带着江家更上一层楼,哪怕之后他死了,江溺的妻子也能替他帮衬江溺掌管江家。   所以江杨这番话的意思就是:你玩随便你玩,但是身边真正的女人只能由他来决定,而且,只能是女人。   但他到底太单纯,江溺可是江溺啊,敢把他放在棋局里的人到头来都是被玩死的那个。   江溺听了这话,心想真不愧是江杨,连他的终身大事都已经安排的明明白白了。他笑了一声,问:“那不知江董事长给我安排的是哪家的姑娘?”   江杨见江溺神色无异,心底隐隐激动起来,以为江溺信了他的话,连忙道:“你姑姑的女儿,陈星禾,你们见过的。”   江溺想了会儿,想起来是谁了。   这要换做以前这人是谁他肯定不知道,但是胆敢当着他的面诬陷顾池的,她是头一个,所以他脑海里面勉强还有点印象。   江杨这是想把陈星禾往火海里面推啊。   江溺淡淡颔首:“见过。”   原先说这个姑娘的时候江杨心底是忐忑的,因为江溺之前和陈家有过矛盾,但江杨知道江溺不记事,而且看他这平淡地回答,说不定早不记得了。   江杨心底窃喜,说:“之前的那件事情你别在意,毕竟是个小姑娘,偶尔任性也是正常的,而且确实是个好姑娘,成绩好,长相端正,出身也与你相配,我觉得你会喜欢她,就算现在不喜欢,也可以试着相处看看。”   其实江杨原本确实没考虑陈星禾,因为那次矛盾之后江溺就对陈家有些反感了,要是给他安排陈星禾江杨怕他不接受。但陈星禾却主动找上了他,和他说明了来意,她喜欢江溺,想得到江溺的同时也想提携陈家,江杨最满意的就是她这一点,小小年纪就能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不计后果,江家主母需要有这种风范,所以他百般斟酌之下选择了陈星禾。   江溺微微挑了下眉,好似思虑半晌,才终于抬了抬眼,看着江杨点了点头,笑道:“可以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79章 079 将溺   你是我的独一无二,也是我永远的主人,   我为你生,为你死。   ……   江杨一喜,兴奋的挺了挺身,一口气差点没能上来。   江溺看他如同看一条垂死挣扎的鱼,他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轻松道:“好说,这些都好说。但是我确实也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江杨缓了缓,此时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有气无力的看着他,凭吊着那微弱的呼吸,问:“……什么?”   江溺眯了眯眼往后以一个闲散的姿势靠在椅背上,盯着江杨,环着手,慢慢道:   “第一件,叶袖清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江杨刚才的欣喜未消,这会儿已经为这个问题吓出了一身冷汗,悚然的看着江溺,原先还能勉强吐字清晰,现在连话语都含糊了:“……你什么……什么……意思?”   江溺见他面色越加苍白,倾力打造的亲切皮囊被这句话轻易打破,不禁嘲讽般扯了下唇角,仍旧远远看着他,像是看着匍匐在尘埃里的蝼蚁。   “我只是在想,既然江可的母亲是被江梓航以这种方式杀害的,那么叶袖清是否也是被你们父子俩合伙害死的呢?”   如果说上一句话是惊悚,那么这句话已然让江杨彻底白了脸色,身体开始微微发抖,原想抬手指向江溺也没力气,只能在心里徒劳的毛骨悚然心惊肉跳。   “你……”   他说不出话来了。   江溺嗤笑一声,撑着手看着他,道:“你在怕什么?心虚吗?还是愧疚呢?”   这话似是击中了江杨的下怀,他的眼神变得愈加畏惧,看着江溺像看着一个怪物。   江溺全然不在意,如同睥睨跳梁小丑,玩味般道:“你玩过的这么多人里面,其实最喜欢的还是江可的母亲吧?”   这事不是秘密,江家人以及和江杨有过□□往来的女人都知道江杨藏着一个女人。毕竟江杨玩过的女人里面,江可母亲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外貌虽出众,放在贵族宴里也不过略微上层一些,学历在普通人中算高,而对于接受过高等教育各种海归博士生齐聚的名门望族们来说却根本不值一提。   江杨玩女人也有自己的原则,不会看到个好看的就上,他接触过的女人都是对他有价值的,所以相比而言江可母亲根本毫无价值,她什么都没有。要说江杨是喜欢她这种款,可放在身边这么多年了总该玩厌了,而他从来没有放她走的意思。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江杨对她不一般,是真的喜欢她。   这也是江梓航迫切想要除掉她的原因。   她的存在,对于整个江家而言都是一种威胁,当时的主母已死,谁也不知道江杨会不会把她娶进来。   江杨呆愣地望着江溺,讷讷张着嘴,呼吸急促起来。   此时江溺也已敛去笑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淡漠而轻蔑地看着他,语气冰凉:“只可惜她死得早,你欠她的一辈子也还不清,你再喜欢她到了下一辈子她也不是你的,她恨透你了。”   说这话的时候江溺喉间略微酸涩,他这样说着,也像是说给自己听,他欠顾池的同样还不清,他再怎样努力顾池也不喜欢他,顾池恨透了他。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顾池还在。   江杨没有察觉江溺的不对劲,听了这话愣怔了很久,濒死的中年男人呆呆看着天花板,突然想到了第一次见到心爱的姑娘时的情景,女孩在余晖下朝他低眸微笑,她颊两边有小酒窝,弯唇的时候眉眼似是装了世间璀璨,一眼便让人沦陷。   他被卷进了这漩涡之中,山高水阔尽藏她眼眸。   江杨开始低低呜咽起来,浑浊的老泪沁透了洁白的枕头,这大概是江杨这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刻。   他愧疚,他怎能不愧疚,守了那么久的心上人和女儿终究是离他而去。   他江杨这辈子没求过什么东西,唯一求而不得的就是她。   可他纵然掌握无上权势,坐拥万贯家财,也没能守好她。   他仔细回想自己这一生,竟是满目苍夷,荒唐至极。   江溺曾有幸见过江可的母亲。   就如传闻中的一样,她甚至不及叶袖清一半的美貌,看起来憔悴而可怜,不梳妆也不打扮,面色苍白,见到江溺的时候会勉强扯着唇角笑一下,她总是带着虚弱的笑意看着他和江可,江溺曾试图在她身上找到自己理想中的母亲的影子,因为小的时候她是对他最温柔的人,不怕他也不嫌他,好像从来不会生气。   女人经常恍惚,正常时对待江可轻声细语,她把她骨子里的良善都教给了江可,却没有把自己的爱留给女儿。   其实这样的女人江杨会喜欢确实不奇怪。   可江溺也见过她发狂的样子。   一个疯癫又可笑的女人,灵魂被撕烂,纯净的皮囊张牙舞爪的显示她的狰狞。   她的病江杨曾经求遍名医,可心病难医。   现在江溺想想,是真的心病难医,还是有人存心害她   江可到底是个脆弱的小女孩,她见到痴狂中的母亲也会害怕,所以常常不敢待在母亲身边。江可和江溺一样感受不到母亲的爱。   甚至比起母亲,江可更喜欢那个虚伪的父亲。   因为江杨的确待她好。江可虽说常在江家受欺负和冷眼,但是江家人也只敢趁着江杨不在的时候冷落她,他从未苛待过江可,别人家小女孩都有的江可也都有,她从小什么都不缺,江杨只有见了她才会表现得像一个父亲。   可是江可和她母亲走的方式那样突然且诡异。   江溺眸色冷淡,漠然道:“我猜,这也是当初我杀江梓航时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吧。”   江杨缓缓闭上了眼。   当初江可和她母亲溺水身亡,江溺倾尽一切去查这个杀人凶手,最后查出来是江梓航让人换了江可母亲的药,又派人去言语诱导恍惚中的她,于是导致她突发精神疾病,带着江可一道跳了水。   江溺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走出来,这种冲击,比起叶袖清抓着他的手自杀的时候还大,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那个自称为他妹妹的小姑娘还那么小,她那么喜欢江溺,江溺冷脸她不怕,江溺烦了骂她她也只是傻傻的笑,偶尔还会撒娇着跟在他后面“哥哥”“哥哥”的喊。那是江溺在人生里面第一次接触到亲情和亲人,他想保护江可,想让江可平平安安的长大,他甚至不惜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与江梓航的对峙中退让,但是江梓航的野心太大了,也过于功利和心急。   所以到最后他无辜的妹妹溺于江水里,连尸体都找不到。   当时江溺杀江梓航这事做的并不隐蔽,他不怕被人知道,他甚至想提着他的脑袋把他的血洒到江家祠堂里。   江杨肯定是知道的,但知道又怎样?先不说那时他只能依仗江溺给他传宗接代了,在江梓航杀江可母女的时候,江杨肯定也已起了杀心,所以索塔他选择了无视。   所以江溺只是顺水推舟了一把。   江家人都该死,江梓航是,江杨是,自己也是。   他们不得善终。   “江杨,你其实不爱她。”江溺看着他笑说。   江杨这才颤抖着睁开了眼睛,满眼畏惧的看着江溺,像是从未认识过他。   江溺:“你只是用她的温柔麻痹自己。”   江杨瞪大了眼。   江溺见他又要挣扎,不禁笑道:“激动什么?难道不是?只是喜欢她而已,喜欢不是爱,更像是一种新鲜感吧。你习惯把一切都掌握在手里,逼着她成为你的情人,可她也是个人,你要是真的爱她,就不会让她成为另一个女人的陪衬。”   江可的母亲是个读过书的女孩子,她和顾池一样,有自己的骄傲。   江杨和江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江可的母亲于江杨而言到底只是个能放在心上的女人,他喜欢她,绑着她,可是却不是非她不可,离了她不行,甚至在强占了她之后,江杨后面还有过很多女人,他享受的是□□上的极尽欢愉,还有欢愉过后的无上好处,江可的母亲只是相较于其他女人稍微重要一点而已。   而顾池在江溺这里独一无二,顾池是江溺的命是江溺的未来,江溺的一切,江溺非他不可,非他不要,不求与他暮首白头,但求与他生死与共。   ……算了,还是不要生死与共,他死的肯定比顾池早,顾池要长命百岁。   江溺不欲再与江杨多说,只是将他问的第一个问题又问了一遍:“叶袖清的死,和你,还有江梓航有没有关系?”   江杨目光已经涣散了,浑浊的双眼空洞麻木,他盯着江溺看了半晌,突然极轻的笑了一下,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江溺蹙了下眉。   江杨搭在床测的手指轻微的动了一下,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般指向了江溺,但可惜他还是没能抬起来,半空之中就断了气,手臂掉落在床沿,胸口停止了起伏,检测仪上的心电图变成了平缓的一条长线,悠长的“滴——”声刺耳,响彻在偌大的房间里。   …………   江杨的后事江溺全权交给了江管家,火化要走的程序,还有葬礼,都由江管家来安排。江管家心里高兴,觉得江溺有意用他,这些事情办得格外快,江溺在宅子大厅里面坐的这会儿,江杨的尸体已经被运走了。   他表现得一直很平静,但是江杨最后的那个笑让江溺莫名不安,他思来想去,还是打了个电话给顾池,打过去才想起来顾池的号码早就没用了,他又打给张深。   张深似乎还在睡觉,这人每天除了做饭吃饭就是睡觉,生活无趣的令人乍舌。   “喂。”他接通电话的时候鼻音很重,带着浓重的睡意。   江溺没和他绕,直接道:“你去我家看一下顾池。”   那边张深啧了一声,似是在起床,语气散漫,也没多抱怨,只是随口问道:“你去哪了?”   按理说江溺现在应该没什么要紧的事,这些日子都在家里陪顾池。   江溺淡淡道:“江杨死了,我来给他送个终。”   “……”   这语气,知道的是他死了爸,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他仇人。   张深的瞌睡都被这句话吓醒了,愣在原地瞪着眼睛好半晌,嗓子眼仿佛被堵塞,好久才回过神,语气满是不可思议:“我靠?这么……突然?怎么回事啊?”   他上次见江杨还活蹦乱跳的,怎得转眼就西去了?   江溺蹙着眉道:“出了车祸又中了枪,大概仇人终于逮到机会了吧。”   张深回味了半晌,总算是接受了这个事实,这也没什么不好接受的,毕竟江杨死不死对他们都没什么影响。   “行吧。”说完张深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突然沉声问,“和上次劫走顾池的那一批是同一批吗?”   那群朝着江溺而来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朝顾池下手,甚至三番五次在路上堵他们,可想而知猖狂到了什么地步。但是江溺从来没有和他们说过这些人是谁,江溺自己肯定清楚,他的技术不是摆设,任何人的个人信息在他那里都是透明的,更何况是一个组织。   以往再危险的组织,只要他们问江溺就会说,但这次江溺甚至没开过口,不愿意说半句相关的,他们也怕事关江溺个人隐私,不好多问。   “不是,”江溺回答说,“江杨仇家很多,我都很清楚,这次杀他的人我在去的路上就查了,还是那批老人,让他的人自己去报仇吧。”   江杨得罪的人太多了,江溺在很小的时候曾为他担过很多这些追杀,现在他身上留下来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疤都和他脱不了关系,江杨和叶袖清都是毁坏他身体的凶手。只是后来江溺强大了没人再敢追杀他,转而又把枪口对准了江杨而已。   劫走顾池的那批人对江杨不感兴趣,他们不会在无用的人身上浪费自己的子弹。   张深点点头,微微放下了心。   此时张深已经到了楼下正往江溺家去。   “哎你不留人在家看着顾池的吗?”张深问道。   这种节骨眼江溺放得下心?   “有人,但是都守在外面,不方便进去。”江溺说。   江溺来的时候就特意把张鹤留在了那里,他担心再出现与修山上那种事,就让张鹤亲自带着人守在别墅外,不敢有片刻耽搁。   “哦。”张深了然。   然而当他开门走到江溺别墅附近的时候,他更加奇怪了,这附近哪有什么人?   张深起先没放在心上,但他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开门进去望了一圈,没看见顾池。   “他现在应该在房间里,你去敲敲他的门,听到他的声音就可以了。”江溺说。   张深一步三阶梯的上楼,可根本不需要他敲门,因为主卧的门是开的,张深捏了捏手指,心底突然隐隐浮上一些不好的预测。   果然,顾池没在里面。   “江爷,我没在别墅周围看见张鹤,房间里面也没有顾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考试两天,可能休息两天。   唉,考试还催更,你们没有心。 第80章 080 将溺   因为知道你会来,   所以我无所畏惧,   我在等你来接我。   ……   出来的时候窗外还是阴雨绵绵,这会儿却开始下瓢泼大雨,乌云铺天盖地的遮蔽住了原本吐着白晕的天空,像是不小心将墨水倾洒于白纱上,晕染开一片,压抑又阴沉。   黑色的轿车急速行驶于偏僻的公路上,车轮碾过泥泞的水洼,溅开一片污水,雨点淅淅沥沥的击打在车窗上。   顾池闭目倚靠在后座车窗上,环着臂,眉宇间还有被突然带上车时的不耐与不满。   驾驶座上坐着全神贯注开车的张鹤,后面如影随形般不远不近地跟着几辆同样的轿车。   张鹤是不久前接到了一条高憷发过来的信息才敢冒险带着顾池出门的。   ——“江杨死了,江爷让你带着顾池来江家。”   高憷不会开这种玩笑,也不敢开。江溺现在很可能正在处理江杨的后事所以没来得及联系他,所以这条去江家的路格外漫长煎熬。   张鹤必须以最快最稳的速度到达江家大宅,因为顾池在这里,而那伙人有随时出现的危险。   不过说来奇怪,江溺既然让他带着顾池去江家,那为什么不多派点人过来护着顾池?   想到这里,张鹤突然心里一紧,多年来跟着江溺在枪林弹雨下练就出来的警觉性让他瞬间就察觉了其中的不对。   先不说江杨死了江溺为什么要把顾池接过去,既然要把顾池接过去,那为什么要掐在今天?而且偏偏是江溺离开了不在的时候……江溺和江杨没有感情,江溺没道理会连给他发个信息的时间都没有。而且顾池早去晚去江杨都已经死了,葬礼也要时间筹备的吧。   张鹤顿时毛骨悚然,背后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   怪只怪给他发信息的人是高憷,江溺对高憷的信任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而且有时的命令高憷确实会代替江溺吩咐。   但是张鹤忽略了一点,顾池的不会,关于顾池的一切江溺都不会假手于人。   那……高憷为什么要骗他?   张鹤来不及多想,恰好此时手机响起,他手心都是汗,车又开的急,去拿手机的时候手都是抖的,来电的果然是江溺,张鹤咬着牙按了接听,开了免提放在一边。   “你们在哪?”   那边是江溺低沉阴郁到可怕的声音,张鹤已经知道自己犯了多么大的错误了。   张鹤一边掉转车头,一边急促道:“江爷,我们中计了。”   “什么意思?”   张鹤现在已经顾不上稳了,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往回开,满头大汗的解释道:“半个小时前我接到高憷的短信,他说江杨死了,您让我带着顾池去江家找您,因为是高憷发过来的消息,所以我没有多怀疑……我给您发短信您没有回。”   他当然知道江溺这次离开是为了什么,不然也不会立刻就相信了高憷的话,也正是因为知道江溺离开的原因,所以他才更不能贸然打电话过去打扰。   而他发短信的时候江溺恰好在和江杨说话,根本没顾得上看手机,直到张深说完那句话他才注意到那条短信。   且彼时,高憷就在江溺身边。   江溺没挂电话,直接转向了高憷:“你给张鹤发了信息?”   高憷一脸懵然,眨了眨眼,把手机拿出来给江溺,摇头惴惴道:“没有,我今天一天都没碰手机。”   江溺心下有了数,那些人明显有备而来,想拿高憷当替罪羊,但是他们不知道江溺在身边每个人手机上都做过手脚,有没有被盗号一目了然。只是还是大意了,当初就不应该嫌麻烦没给他们手机上安装防盗系统。   他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对张鹤道:“掉头。我现在过来,保护好顾池,用你的命,保护好他。”   “是!”张鹤知道江溺这句话是他最后的机会。   作为跟在江溺身边出生入死这么久的人,居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但江溺也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顾池的安危。   “把手机给顾池。”江溺沉声。   张鹤立马将手机往后递给了顾池。   “江爷的电话。”   顾池早在张鹤接到江溺电话并且车子往回开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仔细想想,张鹤这么贸然带他出来就听不对劲的了。   “喂。”顾池相比而来冷静的可怕。   江溺见他语气无异,松了口气,刚才冷到极致的声音瞬间温和了些许,沉声嘱咐道:“小池,在到家之前不要下车,发生什么都不要下车,等我过来。”   顾池“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回道:“知道了。”   “别怕。”   “没怕。”   江溺禁不住笑了一声,紧绷的心情却没有因此放松,只是语气温和些许:“那就好。你拿着手机,开免提,别挂,有什么意外情况和我说,我一直在。”   我一直在……   顾池愣了愣,不由自主的点点头,点完头才发现是在打电话江溺看不见,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无奈道:“知道了。”   江溺自己带着一拨人往顾池那边赶,让高憷给付冬张深打电话,他也拿着另一个手机拨了苏凭川和莫宴书的号,先向苏凭川借了纪清冶的人,然后又让莫宴书带着他的人赶往这边,话语虽简短,却能听出其中紧急。   那些人是早有预谋,而且这预谋不是他们一方人决定的,还有江杨。   江杨想杀了顾池,他想自己即使死了也能让江溺照常娶妻生子,顾池死了,江溺想和他在一起也不可能了。可他太天真,自以为一切都掌握在手里,他还真以为他死了江溺就奈何不了他了。   而那些人不是以顾池为目的,他们只是想利用顾池牵制江溺。   江杨才是被利用的那一个。   可惜他到死都以为自己是下棋人。   ……   暴雨倾盆,天色越发阴暗。   张鹤的车毫不意外的在回程的路上被堵住了。   只是这回明显比上一回要来势汹汹,七八辆黑色轿车早就悄无声息地自前后堵住了他们前进和后退的道路,张鹤别无他法,只能待在车里。   他心惊胆战,一边想着江溺的嘱托,一边思考脱身的方法。   他必须保持冷静,他要拖延时间等着江溺过来。   “顾少爷,请务必待在车上不要下来。”张鹤下车前交代。   顾池“嗯”了声,手中江溺的通话还没有断。   江溺一听就知道他们已经被堵了,心里一紧,仿佛什么东西一下子绷住了他的心腔。   他带着人不要命似的急速行驶,他这辈子都没开过这么快,哪怕是以前为了逃命也没有。只是那毕竟是逃命,而不是现在这样不要命似的往前冲。   顾池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紧张,张鹤出去以后他甚至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无所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大概是因为知道江溺会过来,就像上次他被徐然带到法国一样,因为知道有个人会来接他,所以无所畏惧,外界的未知其实也没那么恐怖,这种状态一直到车门被人拉开,他被人粗鲁的拉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时间关系今天更的比较少,下次补回来。   感谢观阅。 第81章 081 已溺   有一头狼撞进了少年心里。   …………   顾池被江溺在温室里放久了,这些日子以来,别说是淋雨,一点小风也没钻进过他的衣领。但今天出来的匆忙,他只穿了两件衣服,外面套着件并不符合这个天气的薄风衣。   寒风凛冽刺骨,冰冷的雨水像寒针般扎到顾池肌肤上,他打了个寒颤,还没反应过来就先被这暴雨浇了满身,引得他瞬间倒吸一口凉气,连反抗都忘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抓在了手里。   顾池紧紧眯了眯眼,眨掉眼睫上的雨珠,也逐渐看清了面前人,很陌生的一张脸,顾池确认自己从未见过他,那人的唇边带着让人很不舒服的笑意,居高临下瞥向顾池时眼底含着深深的轻蔑。   “顾池,你好啊。”   他语气轻佻,微挑着眉,半玩味的观察着顾池细微的表情试图从猎物脸上看到让自己兴奋的恐慌情绪。   可惜没有,顾池比他想象中镇定多了。   彼时顾池的行动没再受人牵制,有人为他过来打了伞,他这才得以从迷茫中喘一口气。   围住他们的人是从前后包抄的,车上的人都下了车,各自训练有素的站在车前,除了他们这一隅地方打着伞,其他人都不动如山地挺立在雨中。   顾池也看到了不远处满脸是血被人按在地上的张鹤,但他居然很冷静,也很镇定,没有表现出一丝慌张,只是看了那人一眼,淡淡问:“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就站在他身边,身高与他相仿,听到他的话,笑意更深:“怎么?江溺没有告诉你吗?”   “你们和他有仇还是和我有仇?”顾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   他笑了声,懒懒道:“我们的话当然只和江溺有仇啊,上次他可是为了你杀了我两个兄弟。”   顾池捏了捏手指,他当然知道他指的是哪一次。   “既然和他有仇,那你们去找他就是了,为什么来找我?”顾池沉声道。   男人一愣,随即不可思议道:“你们不是情侣?”   “不是。”顾池面无表情。   “啊,”男人挑眉,意味深长的拉长了尾音,看着他笑道,“那你其实是他的情人?”   顾池咬了咬牙,但他只是为这失礼的一句话微蹙了一下眉,坦然道:“你可以这么理解。”   男人没想到他还真会这么回答,愣了愣,又笑了:   “难怪那怪物这么喜欢你。”   …………   “再开快点!”江溺沉声道。   “是!”高憷再次加速。   原本车是江溺在开,但是他必须确定顾池和张鹤所在的位置,江溺无法保证那些人会不会把他带去别的地方,现在他已经和顾池断了联系,要是再像上次那样他真的要疯了,他一分一秒都等不起了。   好在电脑上显示的位置没有再移动,恰好此时江溺的电话响起,他想都没想就接了。   “别急,我已经带着人过来了,他们在南阳并没有那么方便,为了掩人耳目带过来的人肯定不多,现在我已经派人锁死了南阳,他们逃不出去。”那边是莫宴书异常冷静的声音。   江溺“嗯”了一生,喜怒不辨,   可莫宴书几乎是瞬间就确定了某些东西,心里咯噔一声,刚才的冷静土崩瓦解,急促道:“在此之前,稳住你自己的情绪,江溺,你自己现在控制不住自己,等一下就别想护住顾池,他在等你。”   江溺的防线被最后这四个字击溃,认输似的垂下了眼,哑声说:“我知道。”   听到他的声音莫宴书才暂时松了口气:“别担心呀江爷,这一次,有多少我们杀多少,他们插翅难飞。”   他们虽然无法确定那些人背后的那个人来了没有,但在莫宴书、江溺和纪清冶的三重势力之下,他们不死也得死了。   江溺紧紧捏着指关节,望向了窗外阴沉的天色,就像他此刻阴霾的心情,豆大的雨珠拍打在车窗上,晕开一片朦胧的水渍。   “再开快点。”   江溺没让顾池等多久,雨势渐大,雨点拍击在伞面的声音也越发刺耳。   顾池就静静站在原地,隔着雨幕见江溺的车缓缓停靠在不远处,然后江溺迫不及待的推门下车,不管不顾地冒着雨冲了过来。   那一瞬间顾池好像透过这模糊而阴沉的天看到了一个莽莽撞撞而热烈明朗的少年,他无所畏惧,不顾一切,轰轰烈烈。   然而几乎就在江溺朝他迈动脚步的同时,顾池的脖子就被人捏在了手里,男人手上的力度把握得很好,不轻不重的用指关节抵着他修长的脖颈,顾池说不出话来,他带着一股让顾池无法挣脱的力量,和江溺一样可怕的力量。   “放开他。”   江溺在那人动手掐住顾池脖子时就已经猛地止住了脚步,凛冽阴戾的死死盯着他放在顾池身上的手。   男人见江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哈哈笑了两声,爽快道:“江溺,你居然也有怕的东西了?”   江溺面无表情,紧抿着唇看着他没回答。   “啧啧……”那人侧头看了顾池一眼,眼中玩味更甚,笑意浓重,“长得真挺好看的,难怪那个徐然和你都为了他死去活来的。”   顾池面色苍白,被勒得微仰脖颈,动弹不得,更说不出话来。   “我再说一遍,放了他。”江溺面色更沉,眸中血色渐起。   男人偏头一笑,嗤道:“可现在是你求我呀。”   江溺沉默几秒,抬眸静静看着他:“你想怎么样?”   男人故作玄虚的想了想,说:“不然这样吧,你跪下来,朝我磕几个头,然后求饶几声,我就放了他。”   “成交。”江溺毫不犹豫。   雨水将江溺全身浸透,此时该是寒风习习,他却像是不知寒似的站在那里,眼里面只有不远处的顾池。   那人一愣。   顾池看着江溺当机立断就要下跪,心里一急,低声骂了一句傻子,手上推距力道加重,男人正好在怔楞中,力度没有把控好,致使顾池钻了空子,一下从他手里逃脱了出去,顾池得了机会自然不敢多做停留,挣开桎梏就要往前跑,可是男人的反应快的惊人,几乎是立刻就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了他,江溺的反应却比他还快,在那人要将顾池蛮力扯回去的时候已经掏枪对准了他的脑袋,那人一惊,瞬间放开了顾池,迅捷的躲开了这致命一枪。   顾池往前跑进了江溺怀里。   这个怀抱混杂着冰冷的雨水和寒凉入骨的风,明明并没有多么美好,可是在这一刻,两人都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了温暖与心安。   他就在这里。   他就在这里。   他抱着他。   他被他抱着。   阴郁的天幕仿佛被金光劈开了一道裂缝。   他们在两方人马兵刃相交剑拔弩张的时刻紧紧相拥在一起。   “抱歉,我来晚了。”江溺哑声在顾池耳边说。   胸腔里的心脏在狂跳,一下一下重如擂鼓,那是失而复得的欢喜。   顾池闭了闭眼,明明那雨落在身上那样凉,可眼下除了这个并算不上温暖的怀抱,他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没晚。”顾池闭了闭眼,眨掉眼睫上的雨珠。   拥着他的手骤然收紧了一下,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沉默了会儿,此时高憷早已自觉的过来给他们撑上了伞。   “小池,幸好。”   那声音又哑又低,还没待顾池想清楚这个“幸好”指的是什么,江溺就已经放开了他,顺手拿过高憷手上的伞稳稳遮住他,江溺又这样盯着他看了会儿。   江溺离得他那样近,顾池也这样愣愣看着他,少年额上的发都被雨水浸湿,发尾滴着水,鼻尖上还留有细细密密的雨珠,他浑身上下都淌着凉意,顾池这才发现刚才江溺抱着他的时候用他自己的身体为他遮了雨。   即使江溺穿的那样单薄,可是顾池就是觉得不论怎样起码在这一刻他绝不会倒下。   这片雨幕下,有些东西好像变了,又好像只是假象。   等顾池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江溺已经单手抬着他的脸,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很短暂,那短短几秒里顾池的心突然跳的很快,像是有什么东西撞上了他,这是与痛苦截然不同的感受,却让人始料未及,慌乱至此。   “高憷。”   江溺的目光仍然死死停留在顾池的脸上。   “江爷。”高憷立马上前一步。   “带小池回家。”江溺哑声吩咐。   “好。”   话是这么说,江溺却没舍得立刻放开顾池,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才缓慢的用指腹轻轻擦去他眼上的雨水,顾池没躲,只是眯了眯眼。   “小池,你和高憷先回家。”江溺还是看着他。   顾池垂了垂眼,点点头。   他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会拖他的后腿。   “喂江溺!”   那人像是实在看不过去了,又见江溺压根不将他放在眼里,不由得有些恼火。   江溺皱了皱眉,却没转头,也没搭理他,而是牵着顾池到车旁,替他拉开了后车门:   “进去吧。”   这一瞬间顾池突然有些不想走,他在原地愣了会儿,待到高憷接替江溺过来给他撑伞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坐进了车里。江溺就站在车门外静静望着他,这车窗是单面的,顾池能清晰的看到他高大又清瘦的身影,江溺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可他没有走,一直到车子缓缓启动,顾池才见他挪动脚步。   顾池一走,直接带走了江溺一半的人,那一半的人还是真正受过专业训练的,而留在这里的大多都是江家手下养的那批势力。   这些人放在南阳明面上尚可以兴风作浪,可要是真枪实弹的面对这批有组织有计划沉淀了百年的势力家族,那根本不值一提,好似蝼蚁。   莫宴书和纪清冶的援兵还没有到,所以现在江溺的处境很危险,属于敌众我寡的状况。   男人明显也看出来了,一面觉得好笑,一边又为江溺这种行为感到不解。   “何必?他又不喜欢你,你这么费尽心思的保护他值得吗?”那人笑道。   江溺面无表情,语气里却已充满不耐:“废话真他妈的多。”   男人也不恼,江溺在他们面前落下风的时候很少,就以现在这种场面,要是真动起手来江溺必定是要吃点亏的,可是难就难在江溺是只狼,狠戾嗜血,自己流血之前能把对手咬掉块肉,所以不论他在人手方面落不落下风,江溺本人绝不会吃亏。   “江溺,你的援兵还有多久啊?”男人笑着从怀中摸出一把程亮的□□,细腻又清和的用洁白的帕子擦拭着枪身,极尽温柔。   江溺仍旧面不改色:“关你屁事。”   可他心里明白这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到的。   江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这里都花了点时间,莫宴书和苏凭川又能多快?更何况这两人之前不知道浪在哪里,接到通知后又要召集人手和车辆,然后隐过人群和追踪,这些都要花上不少时间。江溺之所以来得快是因为江杨临死时将自己的全部人手都放在大宅内了,江家都讲究个仪式感,死了也要手下人过来给他默哀,倒是便宜了江溺。   所以若是这人背后还留有一手,那么江溺现在就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莫宴书和苏凭川不能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的话,江溺纵使有三头六臂,面对对面接连不断的援兵也必死无疑。   “你说你干嘛非要招我们?原本我们和你也没有仇的。”那人无奈摊手。   江溺冷笑一声:“我和你确实没仇,但我和宫御有仇,他一天不死,我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更加不解。   他虽然奉上头的命围杀江溺多次,但奇怪的是不论是主人还是江溺都从未提过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而且身为下属他们也没有资格去私自打听。   “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笑了下,冰冷的枪口对准了江溺。   …………   顾池从上车的时候就发觉不对劲了。   他原本以为只有高憷送他回来,但是以后面跟着的车辆数来看,送他回来的人的数量抵得上那个男人带过来的人数的一半了。   江溺来的时候带的人就和那人差不多,现在拨去一半送他回来,那江溺怎么办?   “高憷。”   驾驶座上的高憷没有之前张鹤带他走时开的那么急促,他的车速平缓,却也不会很慢,不会让顾池感到不舒服。   “怎么了?”高憷偏了偏头,目光却不敢偏移前方。   顾池沉声问:“江溺带了多少人?”   高憷回答:“一百多个。”   和那些人差不多。   “现在呢?”顾池又问。   高憷愣了愣,说:“五十几。”   或许还没有五十人。   车内沉默许久。   “高憷。”   “嗯?”   “掉头。”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找回来了,抱歉,吓到你们了也吓到我自己了。   感谢观阅。 第82章 082 已溺   我的神明他即使手沾血腥,   也独立于浊世之外。   …………   雨依然还在下,不但丝毫没减弱,反而越下越大,倾盆而泄,模糊了这个冬末。   江溺不欲和那人多做争斗,但他现在必须拖延时间,拖到援兵到,尽管此刻他已然落了下风。   两方人马缠斗在一起,少数残兵撞上训练有素的敌方,根本是以卵击石,江溺只能靠自己暂时拖住他们的带头人,也就是那个男人。   “砰”的一声,江溺被男人狠狠推在了车头,他还没来得及感受那入骨的酸痛,阴影就已笼罩而下,刀尖近在咫尺,江溺只能竭力用手抓住那人握在刀柄上的手往上推。   他再厉害,面对这种与他一样常年流连于枪林弹雨里的人也只能竭尽全力,更何况男人还比他资历长年龄大,光是力量与缠斗技巧在两人争斗过程中就已经显露出了高下。   “江溺,你活得这么没劲,该是离开的时候了。”男人狞笑着睥睨着他,势在必得。   江溺颈间腕上青筋暴起,面色隐隐发白,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他丝毫没有慌乱,镇定的让男人恼火:“是吗?我死不死,可不由你说了算。”   说罢江溺用力偏开刀刃往旁边闪去,试图拧断男人的手腕,可是那人反应也极快,满不在乎的将手中的刀刃往旁边一扔,赤手空拳直向江溺扑来:“你真以为没有武器我就奈何不了你吗?江溺,别傻了,陆老先生将近晚年,能把什么毫无保留的教给你?”   江溺不喜欢在别人嘴里听到陆慎言的名讳,尤其还是这种带有贬低意味的,心里窜上一丝怒火,一脚精准无误地踹到了那人的肚子上,男人低哼一声,捂着肚子往后退了几步,这一脚力气使得很重,他嘴边溢出了血,那人仅是愣怔了一瞬,随手抹了抹唇边的鲜血,勾唇笑道:“江溺,你还真让我惊喜。”   江溺死死盯着他没说话。   任何人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都有强烈的胜负欲,江溺能让他流了血,所以激发了他长久沉寂的战斗欲。   但这并不是最后的胜负。   于是接下来的交锋之中男人闭上了嘴巴,没再对江溺废话,转对他展开了劈天盖地的狠厉进攻。   江溺在一些方面本就不敌他,面对这样势如破竹的攻势,只能进行防御,尽力拖延时间。   现在顾池大概已经将近南阳中心边缘了,进入中心区之后,他就彻底安全了。江溺想着。   他居然满脑子都是他,明明自己都要死了。   在连续几下重创之后,江溺才终于不得不开始正视自己现在的生死问题。   若是……若是二十分钟内莫宴书和苏凭川还不到,他就要撑不住了。   神仙尚有休息的时候。   这一别,别真是和顾池的永别吧。   “呃……”   那人用用手肘狠狠顶向了江溺的腹部,他此时已经疲惫至极,在毫无防备之下被这一击击得连连败退几步,冷汗瞬间自全身上下直冒而出,腹部的疼痛犹如坚冰利剑直捣他的痛感神经,他几乎说不出话来,此时连意识竟都有些涣散。   当时顾池的胃也是这样痛的吧。   他真是混蛋,居然时隔半年之后才在这种濒死时刻体会到他的小池的痛苦。   “你输了。”那人摸了摸唇角被江溺砸出来的血,眼中那嗜血的兴奋未退,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翻腾着,在这种极度兴奋之下,就连争斗之中受的伤都变得不值一提,在此刻都成了胜利的勋章。   江溺眼神清明,那双眸依旧黑到了极致,沉到深潭潭底,皮囊下的怪物蓄势待发,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是需要这只怪物的。   但是把它放出来,它就有吞噬主人的危险。   江溺只是沉沉的看着男人,什么都没说。   他好像总是这样漠然,输赢与生死于他都没有那么重要,只有那个人,只有那个少年才能让他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   男人突然有些不太舍得就这么杀了这只怪物,毕竟这是他猎到过的迄今为止最让他满意的猎物,比起把他杀了,把他当成俘虏圈养在身边让他归顺更加带感一点。   可惜这却不是只会听话的困兽。   今天不杀了他,来日他就绝对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想想还真是遗憾呢。   “如果我们不是敌人,我觉得我们肯定会是很好的朋友。”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了手|枪,那枪仍如之前那般沉黑,泛着冷意,雨水打在上面,平添一分凛冽的杀机。   江溺在顾池临走之前将自己的枪悄悄放在了他的口袋里,所以现在他什么反抗的可能都没有了,除非出现奇迹,否则他必死无疑。   “不会。”江溺突然沉声说,目光幽深阴郁。   男人举枪的手一顿,看着他歪头笑了一下问:“怎么?”   他不知是讥讽还是轻佻的微勾了一下唇角,没有一丝落败的狼狈,那高高在上的姿态更像胜者。   江溺嗤笑道:“像你这种人,注定只能跟在宫御身边当狗,而我,除了顾池,不给任何人当狗。”   这句话刺激到了男人,他拿枪的手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可他很快就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现在他才是胜者,失败者说的话在这种时候不过都是在为自己的懦弱开脱。所以他很快恢复了镇定。   “你所倾尽一切保护的顾池,他为你做了什么?他能为你做什么?”   江溺看着他,笑了一下,缓缓启唇道:“你懂个屁。”   “……”   男人面色抽搐了一下,不欲再与江溺多废话,那截泛着冷意的黑洞洞的枪管再次指向了江溺。   江溺就站在原地,突然极轻极轻的笑了一声。   他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眉目舒展开,双眼轻眯着,极好看极好看,没有谁能抵抗得住拥有这样笑容的男孩子。   所以付冬常说“你俩还没正式认识的时候,你要是整天带着这张笑脸在顾池面前晃,他不注意到你才怪了”。   只可惜他虽不幸,却仍不愿意用笑容来治愈自己那不堪的十七年。   如今十七年肮脏的生命即将到尽头,他却只遗憾于十多分钟前没能多抱一抱顾池   一秒都是奢侈。   我们还能再相见吗?   给我一个机会,下辈子让我跟在你身边赎罪吧。   只是多遗憾,人间和地狱都没有你。   我的神明啊,他永远在宇宙璀璨间。   “砰——”   刺耳的枪声响破天际,此时居然风停雨歇,时间仿佛凝固于这一刻,世间万物停止生长,电闪雷鸣止于灰厚云层间。   江溺猛地睁开了双眼。   “江爷!”   高憷从车上急速而下。   江溺仍处于愣怔中,他看到不远处的男人不可置信地望着前方,捂着心口的血洞,慢慢跪了下去,鲜血犹如泉涌,浸透了南阳大地。   他仿佛忘了自己身上撕裂般的疼痛,僵硬的转过身,看见了不远处仍旧维持着举枪姿势讷讷站在原地的顾池。   顾池的下车速度太快了,快到高憷还没意识过来的时候顾池就已经朝前开了枪,快到不可思议。   如果顾池慢一步,那子弹就会出现在江溺身上。   高憷直到下车都没能反应过来。   但现在其他都变得不重要,重要的是,顾池……杀人了。   江溺反应很快,他几乎是立刻就将自己身上的伤抛到了九霄云外,踉跄着奔向了顾池。   即便落败也不失风度与矜贵的人一瞬间便狼狈不已,顷刻间判若两人。   “小池!”他一边喊着顾池的名字一边轻轻覆上顾池的手,诱使着他放下举枪的手臂,用手指去拨开他紧贴在枪身的手心,趁他放松下来时才不动声色地拿出了他手中的枪,当机立断地往后抛给了高憷。   “小池,看着我。”江溺双手捧着顾池的脸,迫使他的目光正对着自己。   顾池似乎是找回了一点神智,机械的眨了眨眼,面色苍白如纸,毫无生气可言。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两分钟,顾池才小呼吸一口气,看着他缓慢的启唇:“你……没事吧?”   江溺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可是现在他不能喜悦,他甚至不能表现出任何一点有可能刺激到顾池的动作或表情,所以江溺只是故作镇定的摇了下头,哑声说:“我没事。”   顾池又愣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哦。”   车鸣声由远及近,援兵姗姗来迟。   付冬第一个从车内跳下来,正要如平时一般大声问有谁受伤,转眼对上了高憷示意他安静的手势,立刻闭上了嘴,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莫宴书和苏凭川也先后下来,高憷站在原地一一示意,两人也会意,现场一时间针落可闻。   他们像是独立于世界之外。   江溺双手捧着他的脸,两人额头相抵,细雨如丝,微风似夜,呼吸缠绕之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别怕,小池。”江溺一直在他耳边轻声说着,“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唉,今天又是惨唧唧的顾小池。   这也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感谢观阅。 第83章 083 已溺   让我溺死在你的海里。   ……   江杨的死讯一出果然一夜间便轰动了整个南阳。   他的葬礼江溺全权交给了江管家,那天他没有出席。等拿到他骨灰盒要将他安葬在江家墓园的时候他才意思了一下,下完葬也没多留。   这偌大的江家自此掌握在了江溺手中。   所以现在整个南阳的人都知道曾经的书香贵族叶家和现在坐拥无上权势的江家都在江溺的控制之下,江溺现在是真正的南阳霸主,谁也不敢惹,他走到哪里都将受人畏惧敬仰。   有人欢喜有人愁,当然,愁的人比欢喜的人要多。   江杨是只狐狸,但江溺是只狼。   能和狐狸谈利益,和狼只能交生死。   然而江杨去世一个月以来江溺虽然手中握着江家家业,却从未在江家露过脸,江氏企业的股东们派人去请却连他的正脸都见不到。   没人知道这位新任江家家主在家陪心上人。   江溺再次停了顾池的课,没有说明再次上课的日期,因为顾池需要时间。为了让顾池从第一次杀人的阴影里走出来,江溺只能让苏凭川每天过来给顾池做心理辅导,他甚至退而求其次,有心想带顾池去外面走走,毕竟这一次对那些人来说算是重大打击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可效果甚微,更糟糕的是顾池开始抵制外面的世界。   夜晚的时候那梦魇挥之不去,像魔咒一般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冰冷空洞的枪管下血淋淋的人命切实地倒在他面前,那人胸口处汩汩冒出的血液侵染着青石路。   顾池忘不了。   他怎能忘。   于是他的睡眠越来越差,胃口也不好起来,身体又开始朝最坏的方向驰骋。   江溺每天夜不能寐,情急之下想到了万能的观世音菩萨。   于是他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听付冬说心诚则灵,所以为了让菩萨感受到他虔诚的心,他徒步爬上直通寺庙的高山,在寺内为顾池祈了福,买了一块玉佩请了寺内的高僧点化。   那寺庙在南阳边缘山区,江溺来的时候谁也没带,独自开了两三个小时的车,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顾池以往这个点都睡了,那件事之后就没出过房间门,那一小块地方好像是他的避风港,是他唯一有点安全感的地方。   顾池通常梦魇缠身,严重的时候还会突然冷汗不止陷在梦境里出不来,好几次都把江溺吓得魂飞魄散,所以这一个月以来江溺都没敢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当然这是在经过顾池默许的情况下。   在这种时候他需要有个人陪着,哪怕这个人是江溺。   江溺不会和他睡在一起,有时候是睡在飘窗上,有时候就在沙发上睡。   今天他回的确实有些晚,回到房间的时候顾池已经睡着了,但明显如以往多个夜晚一样再次溺在了梦魇里。   江溺蹲在床边,一边轻声叫他的名字一边帮他拨开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发。   这些天他显然又瘦了,也更白了。   长睫被汗水晕染出浓重的黑,由于睡得并不安稳,犹如蝶翼般轻颤着。   江溺俯身轻轻吻了一下他的眉心,半搂着他在他耳边唤他。   “小池。”   “顾池。”   “顾池。”   “回来了顾池。”   顾池难受的哼了几声,手要去攥被子,江溺不让他攥,在他攥紧被子之前用自己的手指代替了,顾池似乎是感受到了手心里面硌得掌心难受的东西,攥着他的手,身体抖了两下,紧紧眯了眯眼,然后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看清是他,江溺似乎看到了顾池眸中一闪而过的心安,但是很快那心安就被一丝不耐与不满代替了。   “……干什么?”顾池紧紧皱着眉,嗓子还是哑的,出声的时候并不完整,听起来格外难受。   江溺笑了下,食指勾去他额角即将掉落的一滴冷汗,轻声道:“小池又做噩梦了。”   顾池愣了愣,半眯着眼懒懒“嗯”了一声,喉咙有些干。   江溺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立刻端过床头的热水,过去半拥着他将水喂给他。   刚刚从梦魇里醒来顾池确实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只能借着江溺的支撑勉强使点力,这一个月以来都是这样。   喝完水,江溺给他掖好被子,趴在床头伸手按了按他的眉心,认真的看着他,说:“不怕不怕,坏蛋走开,好运过来。”   顾池被这话逗得禁不住扯了下唇角,好笑道:“你从哪学的。”   江溺见顾池笑了,他也笑:“付冬,他整天在我耳边念叨这些东西,他们都很担心你。”   顾池的心里莫名漫过一丝暖意。   原来在他失去一些东西的同时,也得到了一些东西。   顾池眨了两下睡意朦胧的眼。   “睡吧睡吧,我在这里。”江溺轻声说。   顾池看了一眼江溺身后只放了一床很单薄的被子的飘窗,又看到江溺眼下的清灰,也不知怎的心里忽然就塌陷了一块,话在人反应过来前出口了:“今天在床上睡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和江溺盖着棉被纯睡觉顾池到现在还是能接受的。   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居然这么信任他了。   江溺似乎是愣怔了一下,而后一脸愕然的指着自己,不可思议的说:“我吗?”   不然这里还有谁?   傻子。   顾池有些无奈,睡意一上来力气便也消弭了,他不欲与江溺再多说,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又断断续续的睡了过去。   江溺激动得半天蹲在那里做不出反应,待到脚麻了才后知后觉地从巨大的狂喜中醒过神来。他绕到床的另一头,轻轻掀起一角被子,慢慢将自己装了进去。   床很大,所以哪怕江溺睡进来顾池也和他离着一段距离,江溺想和他靠的近一点,又怕吵醒了他,于是不动声色的往他那边挪动着,一直至能感受到顾池温热的呼吸洒在他肩头之后他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江溺不敢触碰他,也不敢抱他,只能贪婪地隔着这么一段微小的距离将少年的睡颜尽藏心底。   然而半夜的时候顾池还是被那该死的噩梦缠住了。   小院里的木秋千成了那渗人的血红色,他就如同十三岁那年一样,穿过门廊看到了家里面那一地的血和父亲死不瞑目的脸,那是他一辈子的噩梦,是他的痛,是他所有不幸的开端。他看到父亲从那血色里站起来,血肉模糊的看着他笑,朝他伸出血淋淋的手,如小时候任何一次一般温和的问他“小池,和爸爸走吗”,顾池说不出不想,但是那个“好”字未出口,画面却忽的一转,又转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雨夜,顾池看到了那个倒在血泊里的男人——他亲手了结掉的第一条人命。   “顾池,一起下地狱吗?”男人对他笑着说,他胸口的那个血洞还在不断的冒着鲜血,那血像是流不尽一般往下淌,沿着青石路的纹理淌到顾池脚下,淹没了顾池,让他喘不过气来。   “你和江溺都要下来陪我。”男人狞笑着说,“你们都是这里的人,我等你们。”   男人的面容忽的近了,下一秒,顾池的脖子就被他掐在了手心里。   男人睥睨着他,像是看着只可怜的蝼蚁:“你真可怜啊,顾池。”   “谁……可怜,你才可怜!”顾池面红耳赤,呼吸急促起来。   “怎么不可怜?你一无所有。”男人得意的说。   顾池无话可说,许久才怔怔喃喃道:“一无所有”   他一无所有吗?他到现在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吗?   “顾池!”   “啊!”   顾池骤然从那喘不过气的雨幕里睁开了眼。   “小池!”耳边再次响起那熟悉的含着无限焦急的声音。   顾池急喘几口气,循着声音望去,对上了江溺犹如火燎的眼。   “小池,小池……”江溺见他醒来,喜不自胜,赶紧伸手小心翼翼的捧过他的脸,温声道,“回来了。”   “……嗯?”顾池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江溺俯身,用自己的额头与他的相抵,然后心有余悸般喃喃道:“小池要回来,要回到这里来。”   顾池仍然有些不明所以,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江溺看着这样的顾池,突然想起了付冬的一句话:“如果有什么方式能让顾池暂时忘了这些东西就好了。”   他想他现在找到了。   “小池。”   “嗯?”顾池半眯着眼含糊的应着。   江溺没说话,而是起身,从床头柜上拿过了什么东西。   顾池闭着眼等他,过了会儿只感觉胸口猛然一凉,他瑟缩了一下,微微垂眼,看到了用红绳垂挂在自己颈间的一块浅绿色的猫儿玉佩,红绳与他凝脂般的肌肤相映在一起,更显妖冶,效果斐然。   环佩予君,莫念血腥。   江溺笼罩在顾池上方,低头亲吻他颈间挂着红绳的地方,那唇是热的,因此落在顾池肌肤上也是暖的。   温度骤然上升,空气里瞬间便充满了暧昧的气息。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江溺哑声贴近他的耳廓,温热的呼吸落在耳尖,酥麻的感觉瞬间便侵袭了顾池全身。   “小公子,能否与在下风流一场?”江溺的唇已经挨上他的鬓边。   顾池还没反应过来江溺是什么意思,江溺已经倾身过来吻住了他。   江溺双手分别撑在他两侧,所以并没有压着他,他的吻落得比之前任何一次接吻都要轻且柔,先是带着试探的轻啄,待顾池回过味来要推他的时候他又猛地加重,咬着他的唇不放,像只耍赖的小狗,顾池本就无力,很快口腔就被这人横扫一翻,他掠夺着他的每一寸呼吸。   原以为就是一个简单的吻,顾池也不想和他计较了,江溺耍起赖来没人比得过他,直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乱摸起来时他才发觉事情不简单。   顾池按住江溺的手掌,终于得以偏头喘一口气,脸颊滚烫,呼吸都是灼热的,他紧紧皱了一下眉,瞪着江溺,沉声问:“……你干什么?”   也是到这时顾池才看清江溺眼里翻腾着的东西,那呼之欲出的欲望让他不知所措,从前两人亲近时他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而亲密的与他对视。   少年长得好看,此时是截然不同于以往的柔情,眼角泛着摄人心魄的余红,惑人至极,也好看至极。   江溺长得真的好看,只是平时的那份凌厉将他的俊美无暇藏在了内里,而这份冷冽下的真实,只有顾池看得到。   “小池。”江溺沉沉看着他,似要将他翻卷进去,让他溺死在里面。   顾池突然乱了呼吸,大脑有短暂的空白。   “你看着我。”江溺深深的看着他,那幽深如夜海的眼中荡漾着层层涟漪,波澜重重,房间内昏暗的灯光映入他的眼底,仿佛那皓月无暇的光洒在波涛汹涌的海面,泛着粼粼月光,却非冷冽,更显温柔。   顾池看着他,好像真的被他卷了进去。   江溺抵着他的额,将他圈在自己的范围里,他说:“你看着我,现在你的眼里只有我,什么都别想。”   “小池,我想要你。”他柔声说,试图诱哄他。   顾池的心突然不受控的狂跳起来,他愣了愣,面红耳赤的推他:“不……”   江溺一下将他手攥进了手心里,哄孩子似的闷声道:“怎么不了?小池,我太贪心,但我也就贪过一个你。”   贪他,贪他的心,贪他生生世世。   顾池被这突如其来的情话搅得思维混乱,这会儿脑袋也不太清醒了,本来就迷糊,被江溺这么乱七八糟吻一通,现在里面就是一团浆糊,想什么也想不明白。   江溺好像看穿了什么,侧头亲了亲他的鬓发,低声哄道:“让我帮帮你。”   顾池到底心性单纯,根本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懵然又迷茫的看着他。   江溺被这小鹿般清澈又懵懂的眼神看的口干舌燥,恨不得立刻将人就地正法才好。他只能强按捺着心底的直窜而上的火,继续诱着怀里的人:“小池乖一点,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顾池仍然看着他,不明白做噩梦和上一句话有什么关系:“你到底……要做什么?”   一开始他大概知道江溺想要和他做什么,可是被江溺这么一番忽悠之后他又不知道江溺想干什么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江溺的圈套。   “助你入眠。”江溺认真的说。   顾池轻轻眨了眨眼,看着他不确定道:“……是吗?怎么入眠?”   “让我帮你。”   “怎么帮?”   “我帮你。”江溺覆在他耳边说。   要换做平时顾池肯定很快就能反应过来是什么含义,但现在他根本无暇去思考那么多,所以一听江溺有办法也没有多想,还以为江溺真的有,想了想,不谙世事的顾小池居然点了头。   江某人得了逞,终于心安理得的搞事情。   顾池在点完头之后就没管那么多了,本来就昏的迷糊。   他是后知后觉的明白了江某人计谋。   作者有话要说:   貌似今天来晚了,不好意思啦。   感谢观阅。 第84章 084 已溺   你要长命百岁,前程似锦。   …………   江溺的保证就是他妈的扯淡,这人憋了不知道多久,乍一得到恩准就开始肆意妄为。   顾池也不是没反抗,但那反抗实在微小,微小的像是欲擒故纵,而且等他真回过神来江溺要对他干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让他切实的感受到了沉浮之下的□□,暗潮汹涌里的爱意,明目张胆的撕扯,以及那格外小心翼翼的亲近。   “这个范围内你只有江溺了,没有别人,忘了他们。”   后来他说:“不奢求你爱我了,你要长命百岁,前程似锦。”   他要让顾池从那虚假的恐惧中走出来,他要带着顾池走出来,他的少年即使手上沾了血,也比一般人干净。   他让他忘记一地血腥,也让他记不起那冰冷枪管下血淋淋的人命。   于是江溺如愿以偿的撕开了他的少年,以柔情似水的方式再一次占有了他。   只是到底需要分寸,这晚他并不尽兴,一次就鸣金收兵了。   顾池身体还弱,尚且受不了这种体能消耗极大的运动。   好在这晚顾池睡得意外的踏实,没再有那种突然惊醒或者沉在梦魇里出不来的情况,江溺松了口气,神清气爽的起床,兴奋的一夜没睡,整个人像吸了大|麻。   他趁着顾池还没醒时打了电话给付冬,付医生好不容易有个假期,还没来得及享受就被兴奋过度的江某人凌晨五点喊醒,又怕顾池出了什么事,这几天他也提心吊胆的。   江溺略去一些不该说的东西,把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都一一告诉了他,吓得付冬差点当场去世。   “我靠!江爷你这也太猛了吧!”付冬万万没想到江溺会犯旧毛病,色|心上来了居然趁人之危。   反正他是不相信江溺有其他理由。   “那顾池现在怎样了啊?”这才是他最担心的问题。   顾池一向对江溺排斥,又被江溺这么按着弄一回醒来再崩溃了就完了。   江溺骚了骚脑袋,想了想,有些无辜的说:“不是你说希望有一种方式能让他暂时忘了那些东西吗?那他和我上床,除了生理反应和‘江溺’好帅还会想什么?”   “……”   真是一点也不谦虚呢。   不过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小池昨晚睡得还挺沉的,”江溺笑着说,“我觉得我还是有机会的。”   付冬看着江溺的笑容,突然觉得曾经那个阴郁又暴戾的少年不在了,那些肮脏污秽阴暗的东西都在无形中因为一个名为“顾池”的男生的出现渐渐消逝,现在在面前的是那层层束缚下最真实的江溺。   挺值的,他为这两人累死累活也值,只要有一线希望,事情还有转机。   付冬工作忙,今天是休息日,接了江溺的电话就心急火燎的赶过来了,这会儿见情况还行也没待多久就回去补觉了。   付冬离开之后江溺去厨房给顾池煮了白粥。   粥是张深教他煮的,除此之外他还偷偷学了下面,就是目前为止味道还不是很好,他拿不出手,煮粥就没那么多繁冗的步骤,顾池也喜欢。   顾池喜欢喝甜粥,所以煮好之后江溺又适当在粥里放了一些糖,给顾池泡了一杯热牛奶端了上去。   现在还只是早上八点多,顾池还没醒。   昨晚累成这样江溺也有心想让他多睡一会儿。但是早上的药他得吃,这是付冬特意为他调理胃的,既然要养胃早餐当然也不能落下。   所以江溺只能狠狠心去把顾池喊醒来。   顾池睡得沉,江溺喊了好一会儿他才不情不愿地半睁开眼,迷迷糊糊的。   江溺无奈,只能把他从床上抱起来带他去卫生间洗漱,顾池没有睡醒,大概还以为自己在梦里,江溺让他张嘴就张嘴,乖得不行。   洗漱完就重新将他放回床上,顾池一沾床就往被子里钻,想睡觉,江溺只好把他抓出来,让他半靠在自己怀里,先喂他吃完药,然后再喂他吃早餐。   大约是真的困得不行,江溺一把他放平躺好他就睡过去了。   他心中微动,迅速收拾好早餐和药,急匆匆下楼又迅速上楼。   他其实并不嗜睡,只是这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顾池,就想挨着他睡,一进房间就掀开被子一角挪近了顾池躺在他身边。   顾池身上那股又冷又清的香大约是自带的,萦绕在江溺鼻尖,江溺又想起了昨晚的顾池,卸下所有防备和厌恶之后的柔软温顺,汗水交织中也有这股味道,只是到后来被另外一种暧昧的味给隐去了。   江溺的手轻轻环过顾池,将人揉在自己怀里,他贪婪又可恶,就想把那香体放在心里,谁也闻不到。江溺将头埋进顾池颈窝,像猎豹嗅闻自己的猎物那样,江溺叹了口气,忍不住偏头在那暖烘烘的脖颈处咬了一口,引的顾池哼唧。   这人就是喜欢得寸进尺,更喜欢趁人之危,尤其是顾池的危。   仗着顾池这会儿累着,意识尚且没那么清醒,睡得又沉,忍不住做坏事,隐的顾池皱眉,江溺觉得不尽兴,但又不敢真对顾池做什么,昨晚那次已经是他全部的勇气和底气了。   于是江某人悄悄下了床,绕到床的另一边将顾池从后抱在怀里,同时禽兽的将手伸向了顾池的睡裤。   顾池火大。   昨晚上被江溺骗着做了一次他就已经要死了,但又想着那是他意识尚且不那么清楚的时候干的事,除了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之外也没什么别的能看出来他俩做了什么。原他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给江溺一个下马威之后就过去的,谁知道早上江溺还来这么一遭。   顾池心态崩了。   江溺也慌了。   于是江溺只能再次请来以付冬为代表的劝解团。   在轮番劝解一番后顾池看江溺越来越不顺眼,通常表现为,一看到他就冷脸、走人、皮笑肉不笑,似笑非笑,死亡笑。   他也终于被顾池从房间里面赶了出去,这下他连借口都不好找了。   江溺觉得顾池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说不清是哪里不一样。   于是他在一个星期后收到了来自付冬、苏凭川、莫宴书等人的喜报。   具体内容为:   恭喜啊,顾池晚上终于能睡了哈哈哈,还有江爷我敬你是条汉子,你以后莫要嘲笑我和莫傻逼(莫宴书)了。   ——付冬   江少爷,倒行逆施,恭喜恭喜。   ——苏凭川   我滴爷,顾池的梦魇问题被你这一炮打散了啊,恭喜恭喜,顺便让我借鉴借鉴,您就是我的爱情模板。   ——莫宴书   江溺不太懂,“倒行逆施”是什么意思他也不不知道,去搜了一下发现这是个不太好的词,但他又觉得苏凭川不是这么个意思,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干嘛要恭喜?   他按自己的细细琢磨了很久才恍然大悟,好像明白了付冬和苏凭川的意思。   所以这是说顾池有一点喜欢他了是吗?   兴奋的江溺给付冬打了个电话,兴冲冲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啥子?江爷你发烧了?什么顾池喜欢你?做梦没醒啊?”付医生毫不掩饰的表现出了自己的惊愕,语气里面的鄙夷让江溺很不爽。   “那你恭喜个屁?”   付冬噎了一下,半晌才道:“不是吧江爷?你没理解我的意思?“   江溺不耐道:“理解个屁,我要是理解语文也不会二三十分。”   “……”   可是这比阅读理解题简单多了好吗。   是个正常人……行吧,是他的错。   付冬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要江溺一般见识,这人在某些方面智商不高,情商也低!   “我的意思是,你完了。”付冬也不绕弯子,和江溺绕弯子那就是变相找死。   江溺听着这话皱了皱眉,怒气一下子就飚了上来:“你什么意思?什么完了?”   付冬冷笑:“我都和你说过不要对顾池做他不情愿的事,你听我的了吗?我看以你俩现在这种情况啊……唉,难~”   说起这个付冬就心酸,本来他还以为顾池和江溺之间的冰块融化了一些,还为他们欣慰来着,现在倒好,被江溺操回去了。   江溺就是一禽兽!   一朝回到解放前。   这人就是喜欢作死,他和江溺这么多年朋友,这位爷就没做过前功尽弃的事,然而一谈起恋爱来就他妈是一个傻子。   真的……要命。   这是他自己作的。   但江溺不服:“怎么就完了?你和莫宴书可能掰,我和顾池不可能。“   付冬一听江溺拿他和莫宴书比就来气,莫名也上来了点攀比心理:“我滴爷,你是有什么底气这么说的?那我和莫宴书之间起码能讲究个你情我愿,你和顾池呢?”   江溺皮笑肉不笑:“莫宴书之前可是万花丛中过,你怎么分辨他是真喜欢你还是假喜欢你?“   江溺和莫宴书算是知己知彼,也明白莫宴书是个怎样的人,他虽然混,但是有对象就不会和其他人暧昧,也不会乱来,莫宴书的尺度一向控制的很好。   他说这话本身无心之过,没想到此言一出倒是换做付冬沉默了。   江某人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要换做以前不拆散几对情侣他肯定觉得不爽,但当自己面对这种事情之后就明白身边有个助攻是多么重要的事,说到底付冬还帮了他不少,莫宴书虽骚,江溺念在上次法国的事情还是决定大发慈悲帮他一帮。   “行吧,莫宴书之前那些男人女人他喜不喜欢我不知道,但是你吧,他肯定是真喜欢。”   这话倒是不假。   有些风流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莫宴书能为付冬一人克制这种本能。   付冬听罢眼睛微不可查的亮了亮,半信半疑的看着江溺:“真的?”   “是吧。”江溺自己那堆事还整不清楚呢哪还会管他们俩那点狗屁事。   “行吧,但是江爷……”付冬犹疑的看了他一眼,警惕的往后退了几步,轻声说,“我和莫宴书呢是肯定有可能的……”   毕竟主动权在他手里。   “但是你和顾池吧……我觉得……不那么……”   付冬一句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江溺一脚踹回去了。   “你皮痒了”江溺就听不得别人这么说。   怎么不可能了?怎么就不可能了?万事皆有可能。   就算现在不喜欢,那他还有两年时间呢,两年不成……那就……那就没办法了。   付冬连滚带爬的离开了,江溺也再装不下去。   他在旁人面前有多肯定,心里就有多慌。   以他现在这样的情况,顾池不喜欢他未必不是好事,不然要是等他死了,顾池又喜欢上他了,那他留顾池一个人在世上他还是混蛋。   对。   不要顾池喜欢他。   只要顾池长命百岁。   作者有话要说:   嗐,太难了。   感谢观阅。 第85章 085 已溺   请给我一场盛世美景。   ……   顾池的情况开始好转之后就要开始接着上课。   可是江溺左想右想还是觉得不能一直再让顾池处于这种弱势状态,哪怕现在他还在顾池身边也不能无时无刻保护他,那两年之后顾池离开了他谁还能保护他?   为这事江溺睡不着,深更半夜拉着张深迎着冷风坐在自家门口的阶梯上探讨这个问题。   两人探讨数日,最终决定给顾池找能打架的师傅。   自上次张鹤因为失误让顾池遇险之后江溺就把他辞了,让他自己回乡下老家去深刻反省。   跟着江溺混的人都是一些粗人,没读过什么书的那种,离开他就干不了什么大事,但是张鹤自知自己有错,乖乖在家面壁思过了半个月,江溺想着是时候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这种事情让他来再合适不过。   于是心灵身体都遭受了巨大创伤的张鹤终于得以出山。   但顾池不可能轻易让那天江溺趁人之危的事过去,所以江溺这些日子都不敢靠近他,怕顾池恼,就派张深过去和他说了,意外的是顾池答应的很顺利。   江溺疑惑了,同时有点酸。   “怎么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他记得之前要请老师给他上课的时候他可是磨了很久。   张深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说。”江溺直觉他有话没说完,他就受不了别人在他面前磨磨唧唧。   张深叹了口气,说:“顾池说防狼,防你。”   江溺:“……”   张鹤当然打不赢江溺,不过以顾池的悟性,两年内搞过张鹤也不是没可能。   于是顾池上午的上课时间取消了,江溺还特意在家里弄了一个拳击室和一间健身房。   顾池每天要六点起床去跑步机上跑步,先是八百米,然后是一千米,逐级累加,跑完步就去拳击室,偶尔打打拳,也利用那个场地进行散打练习。   张鹤上班第一天就郑重和顾池道了歉,然后再在江溺面前认了错交了一份长达一千字的检讨才算是正式入职。张鹤跟了江溺很多年了,这次的失误着实不应该,他相信要是不是张深提出让他回来,江溺这辈子都不会再用他,要是换做别人江溺可能还会宽容,但是他在顾池的事情上从来不允许失误。   张深只能庆幸。   只是这训练也不是一件容易事,还不如当司机呢,对着顾池他想加强一点难度都无从下手,每天训练的时候江溺就在旁边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不敢对顾池硬要求。   顾池是不在乎,反倒是提出这件事的江溺这也看着心疼那也看着累,张鹤跟着江溺这么多年,第一次有种想辞职的冲动。   江溺看了他的方案不是这个太难了就是这个强度太高了,但他确确实实是按照武打基础来的……后来还是顾池看不下去把人领走了。张鹤也熬了好久才算是弄出一份“虽然江溺仍然觉得太磨人但顾池点了头”的训练方案,其中暗里被江溺修改退回的次数就不展开讲了,他怕被暗杀。   但张鹤也只是制定出了计划表,然后每天按时等在别墅门口,顾池来不来还要看他的心情,张鹤不敢逼他,江溺也不敢。   不过顾池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失信,他把这当做了自己的责任。   再说,他也不想次次都拖江溺的后腿,手无缚鸡之力在他们这群人中间是致命弱点。   很奇怪的是顾池兢兢业业练了两个多月,打人的效果确实是显著提高,尤其是打江溺,有一次和张鹤对打的时候还差点把他撂翻,就是这人吧却越来越瘦,那种习武之人精悍的肌肉半点看不出,还是那样清瘦,看上去一身的书卷气,斯斯文文的,毫无攻击性,和江溺想象的不太一样。   顾池骨骼小,之前身体素质也太弱,这么练根本练不出肉来,反倒是增了一些减肥效果,可也没白练,起码打人的时候不再那样莽撞而毫无技巧全凭自身悟性了。   课业没落下的同时也锻炼了顾池的身体,江溺觉得这样很好,只是他还是担心顾池身体受不住,每半个月就要带他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身体是看着看着好起来。   之后天气又渐渐转温了,进入了深春阶段。   江溺按着顾池的尺寸给他订做了一批新衣裳,被顾池骂了,他心里乐,被顾池骂也高兴,只要顾池不那样憋着肯跟他说话让他挨打都行。   于是为了多搞了几批衣服多挨了几顿骂。江溺将顾池以前停机的那个号码找了回来,悄悄给他买了一个和自己手机相配的同型号手机,趁他在上课溜进他房间塞他枕头下。   果然当天晚上顾池就拎着手机来找他了。   江溺心里偷偷乐着。   “怎么了?”他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样子。   顾池直接把手机摆他面前,面无表情说:“我不要,还你。”   江溺看了手机一眼,还真是完完整整,连手机盒外面那层膜都没拆过。   但他既然给顾池买了才不会再收回。   “这是什么?你送给我的?”江溺决定耍赖,他发现这一招在顾池面前超级无敌好用。   谁知道顾池就看不惯他这副明知故问的样子,简直算是咬牙切齿了:“你少给我装蒜!手机是他妈凭空出现还是怎么着?偷偷溜进我房间这事我还没和你算账!”   江溺心虚撇嘴,知道再怎么装也逃不过了,这偷溜进他房间的事江溺也是放完东西之后才察觉不妥,整的他跟个变态一样。虽然在顾池心里他一直是。   但他还是忍不住不悦低声道:“那你不拿着手机怎么方便联系?你那个手机用起来费劲,也不怕被玩报废了,这张卡还是以前的号码,我找回来了,小池,就暂时拿着行不?当我借你的。”   江溺这话可没说错,当今时代谁还不用手机啊,老年手机也得有一个吧,顾池就像是落后于新时代的旧青年,不上网不蹦迪,除了看书就是写作业,钢琴给他放着他也不碰,以前还打篮球到现在他也好像没那兴致了,无趣的像是提前步入了老年生活。   江溺就想把顾池往现实里拉一下。   顾池冷笑:“除了你谁还会联系我?”   江溺想了想,说:“付冬啊,张深啊,苏凭川啊,张鹤啊……”   顾池被江溺这念经似的“啊”的尾音搅得脑子里乱成一团,不耐道:“我联系他们干什么?”   他眨了眨眼,认真的说:“那有些话你不能和我说或者不想和我说都可以和他们说呀,我发誓,决对不会干涉的。”   顾池看着他思虑半晌,觉得好像确实是这个理,再说买都买了以江溺的性子大概也不可能会退了。   顾池烦着呢,不太想和江溺多周旋,拿了就走。   “哎小池!”江溺看着人离开又舍不得。   顾池站他面前垂着眼轻轻煽动眼睫时他就想把人给扯过来好好揉捏一番,可江溺才不想再为了一己私欲坏了大局,只能多看他两眼,望梅止渴。   顾池蹙眉,警惕的站在远处睨着他:“干什么?”   江溺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小池,你把烟戒了行不行?”   顾池一愣。   其实他很久没抽了,最多就是心里烦躁的那段日子才抽得多,他没坚持多久,也谈不上什么上瘾,戒不戒的自然也说不上。   但是在江溺面前他就喜欢嘴硬,看他被自己气到顾池就莫名舒心。   “管我。”   甩完这两字就走。   留江溺一个人郁闷的站在原地。   深春一过,夏天就来了,时间真是跑得飞快,感觉新年才刚过转眼这一年就过了大半年了。   顾池的学业很顺利,打架学的也很顺利,而江溺这段时间以来也一直在忙江氏的那点事。   他不懂企业经营管理,说实话,江杨把江氏交他手里就是拿给他玩的。   江溺也确实不负众望的在拿着玩。   之前的叶家,现在的江家,都是江溺的囊中之物,也是江溺的弃子。   江溺有自己的势力,也有自己的“工作”,他拿着叶家江家主要就是在明面上拥有一个显赫的足以掩耳盗铃的身份。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江氏,然后瓦解掉江氏。   他只要菲尔斯财团的股份和江家那些势力。   拿着股份可保顾池衣食无忧,那些势力是江溺两年后要留给顾池的。   等他死后,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顾池的。   当然江氏自所以能在南阳这样卧虎藏龙的地方屹立不倒,并且名声远扬海外,还是有一定的根基和实力在的,纵使江溺有自己的计划,真正实施起来也并不那么容易。   与此同时,一些流言也飞快在南阳流传起来。   江溺对这种家族八卦一向不感兴趣,也没人胆敢在他面前聊八卦,没成想这次主人公是他自己,身边人更加不敢提了,江溺就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流言愈演愈烈,众人见江溺没有出来辟谣,更多人相信这是真的了,最后还是付冬冒死前来相问。   “什么联姻?联你妈的姻。”江溺狠狠皱着眉,不善的盯着付冬。   付冬也是无辜的,最近南阳都快传疯了好吗,一听说陈家小姐陈星禾要和江溺订婚,各家纷纷上前巴结陈家去了,那陈家态度模糊故作玄虚,江溺也不出来辟谣打假,那些人传得也和真的一样,付冬还不来问一嘴要是传到顾池那里江溺岂不是就完了?   “你不知道?也对你怎么会知道,你要不信我你去问莫宴书啊。”付冬撇嘴,“我这他妈还不是为你好?顾池还不知道呢吧。”   江溺一听“顾池”心都漏跳一拍,也敏锐的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现在都在传?”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对啊。”付冬挑眉,“现在谁不知道你要和陈星禾订婚?要不是忌惮你,现在南阳财经新闻上都是你和陈星禾订婚的消息了。”   “我看谁他妈敢!”江溺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气的想摔杯子,又想着现在顾池在上课怕打扰到他,只能憋着气把杯子祖宗似的轻轻放下。   “谁他妈给我乱传?嘴巴不要可以缝上!”江溺沉声,眉宇间的阴霾让付冬抖了三抖。   这还真是他娘的不要命啊,胆敢传江溺的绯闻。   江溺在原地气的转了三圈,知道现在还来得及,起码还没传到顾池那里去,要堵住那些人的嘴更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立马叫来张鹤。   “给我去警告陈家,他们要是非要等着老子亲自上门来辟谣,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上次陈星禾污蔑顾池的事情他还记着呢,现在又来谣传这种恶心事,陈家要是没听到点风声那就来鬼了,听到了还装没听见江溺就更不会放过他们,想借着他上位,那也得有这个胆量才是。   那边顾池还什么都不知道。   他凡是有点外界的消息就能听到这闹得满城风雨的事,偏偏顾池比江溺还佛系,对这种无聊事不感兴趣。   “你这段时间怎么心不在焉的?”兰亭笑问。   顾池抱歉的笑了一下,道:“可能最近起的太早了。”   到江溺身边以后顾池几乎没起过早,直到这段时间训练起来他才有种回到了以前的感觉。   兰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训练也要注意身体。”   顾池点点头:“知道,谢谢老师关心。”   “不客气。”   两人又做了会儿题,不知是不是顾池的错觉,以往兰亭给他安排作业让他做题的时候一般都去做自己的事情,今天却看了他好几眼,顾池每次一和她对视上她就有种欲言又止的意思。   顾池耐心等她说,没有主动发问。   最后兰亭还是将自己想问的问题问出了口,语气里满满的质疑:“顾池,江溺……真的是你男朋友?”   顾池其实挺不想承认这混蛋是他男朋友的,但是兰亭上次都看到他和江溺在走廊那样了,不正正名怎么也说不上去,还是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不过这问题兰亭不是问过一次吗?顾池感到疑惑。   “怎么了兰老师?”   兰亭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抿着唇,不知该不该说。   其实这种问题换做任何一个人兰亭都不会问出口的,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不关她的事,这是一个人应有的素养,不该问的不去问,可是一看到顾池她就想问,想问问他你真的过的比我好吗?那个这样偏爱你的少年是真喜欢你还是只是暂时的兴趣而已?   尽管兰亭不愿意承认,可她确实有了自己的嫉妒心,她看不到顾池和江溺的以前,但她看到得到他们的现在,这让孤独了很多年的她开始渴望一个人的出现,然而自己遇到的人都不是那么称心如意,没有人比得上江溺对顾池。   美好的东西就在身边,却可望而不可即。   “江溺不是要订婚了吗?”兰亭看似无意般问道。   顾池的心猛地沉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倏地落了下去,砸的他有些疼,那瞬间世界都好像安静了片刻,他愣了好半晌才抬头看向兰亭,问:“什么意思?”   兰亭一看顾池眼中的惊愕就知道顾池什么都不知道了,那些羡慕与嫉妒都在此刻烟消云散,原来顾池在江溺那里也不是那么独一无二,她将自己的情绪藏得滴水不漏,故作惊讶道:“你不知道吗?全南阳都知道啊,我也只是听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顾池不留神,手中的笔滑出去在纸上狠狠划出长长一道,划破了书页,也戳进了他千疮百孔的心里,伤口结不了痂,不断的留着血,染红了他空白的世界。   他脑中一片寂然,脸色发白,心坠进了冰窖,寒凉的可怕。   明明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   江溺会有新的家庭,他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珍惜吧,我们马上期末考试了,有可能更完这一章我就要等到期末考试再继续给你们给,因为我要复习,临时抱抱佛脚什么的。   祝愿你们也考试顺利。   感谢观阅。 第86章 086 已溺   谁说星星不是为了拥抱怪物才陨落的呢?   ………………   流言很快被压下来,陈家那边也给出了棱模两可的否定答案,但私下还是会有人议论,江溺能轻而易举的除去网上那些沸沸扬扬的流言,却管不住南阳所有人的嘴。   其实他没太在意,心里想着能把这事暂时压下去就行,反正陈家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那恶心传言更不可能成真,让江溺真正在意的是这几天顾池对他的态度。   两人虽然因为上次“除”梦魇那件事闹了不愉快,但是顾池脸色也是在逐渐好转的,起码晚上没再有睡不着的情况,而且偶尔也同江溺说话,哪怕是带着刺的,江溺也觉得他可爱。   这几天顾池虽然和他说话,却都显得心不在焉,并且很敷衍,兰亭也说顾池这几天状态不太好,江溺疑心顾池是不是知道了这件事,但是顾池不上网的,就算是上网也不会关注南阳豪门之间的那些流言绯闻,他连娱乐八卦都不看,最多看时事新闻,江溺以为有谁告诉了他,可都说没敢告诉顾池,像兰亭这样的人大约也和顾池一样压根不会关注这些事,江溺便没有多想。   既然顾池不知道这件事,那他情绪突如其来的低落是因为什么?   江溺有些担心,见他情绪不高也不敢追着他问,只能小心翼翼的观察他的情绪,结果发现顾池眼下的清灰越来越严重,而且有时候顾池就算特意去散,身上还是会带着一股淡淡的烟味。   江溺心慌,左问右问也没能问出原因,连付冬和苏凭川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顾池又是确确实实不知道那件事,谁能告诉他?谁敢告诉他?   连带着江溺这几天也跟着他提心吊胆。   …………   顾池知道自己不应该将那件事放在心上,迟早要面对,早晚不是问题,所以江溺其实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喜欢他。   顾池几夜未眠,心里盘算着如果江溺真订婚了之后自己该怎么办?这里肯定是待不下去了,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自取其辱,那么他能去哪里?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离开了江溺居然连个去处都没有,冷冰冰的房子不是家,江溺这栋高大空旷的别墅也不是他的家,他的家早就已经没了,他无所归依。   这天兰亭给他上完课,临走前给他布置了作业,看着他无神的样子最终于心不忍,到底还是想要同他说上几句心里话,现在她和顾池都是一样的人,被人抛弃的、摆布的木偶,不免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意思。   “顾池,振作一点,江溺肯让你继续学就说明他会放你走,离开他之后你还得继续过自己的生活,你不能让自己过得太糟呀。我从小就孤苦无依,这么多年凭借自己也过来了,我觉得你前程似锦,没必要为了这个伤神。”兰亭轻声说。   她之前猜不到顾池和江溺这样两个对立的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但现在她大约明白了,顾池明显是被江溺关在这里了,他被困住了。   顾池回过神,对着她虚弱的扯了一下唇角,点点头:“我知道。”   他明白。   伤神?他会为江溺伤神吗?   他只是有些迷茫,也不明白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单纯为了自己吗?为了自己的话他为什么还会活得这样累呢?   兰亭离开之后顾池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书本,慢吞吞往自己房间里走,这几天江溺似乎很忙,不常在他面前晃悠了。   顾池深吸口气。   他的手机一般不怎么带在身上,上课的时候就放在房间里了,这会儿才看见里面的短信。   是个陌生号码。   ——“顾池,你好,我是陈星禾,我们见过的,关于江溺我有些话想和你说,能见一面吗?”   顾池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心脏就紧缩了一瞬,缓了好久才逐字逐句的回道:“我不明白有什么好说的。”   确实没什么好说的,她想要和江溺在一起,貌似她就要成功了,想要顾池主动离开,不用他们说,顾池也会在他们订婚后逃走。   逃走。   何其可笑的两个字。   不逃走他会沦落为什么?   逃走他又能成为什么呢?   那边回的很快,似乎一直在等他的消息。   ——“有的,他现在是我未婚夫,而你身为他身边的情人,我觉得身为未婚妻的我有必要和你谈一下。”   顾池忍不住嗤笑一声。   这女孩小小年纪,城府未免太深。   但她说的没错呀。   江溺再喜欢他也不可能给他什么名分,就算江溺不和陈星禾结婚,他和顾池也结不了婚。   民政局没有同性恋的位置。   不清不楚的开始,不明不白的结束。   没有名分的恋爱,散聚都如此随便容易。   世人不会知道他们曾在一起。   “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边静默了一分钟,发了一段语音过来。   顾池看着那个语音文件,手指微动,眸色晦暗。   语音里先是传来江溺的一声笑,顾池的心莫名跟这笑声漏了半拍。   就这一声笑,顾池就知道了那边的人是谁。   ——“那不知江董事长给我安排的是哪家的姑娘?”   ——“你姑姑的女儿,陈星禾,你们见过的。”   江溺语气淡淡:“见过。”   ——“之前的那件事情你别在意,毕竟是个小姑娘,偶尔任性也是正常的,而且确实是个好姑娘,成绩好,长相端正,出身也与你相配,我觉得你会喜欢她,就算现在不喜欢,也可以试着相处看看。”   只听江溺笑道:“可以啊。”   语音就此结束。   顾池的心随着卓然消失的声音倏地抽痛了一下,他怔怔在这寂静空旷的房间里站了会儿,突然觉得孤独又无助,眼眶酸涩异常。   是这样吗?   顾池怔楞良久,想了点事,随后挑挑眉,低眸嗤笑了一声。   “我答应和你见面,但你要帮我离开江溺。”   …………   此时的江溺还陷在顾池情绪突然低落的苦恼中。   付冬见他一脸菜色,也有些担心,但是他结合一下江溺最近的行径,顾池好像确实没有生气的缘由啊。   “天呐,顾池不会得抑郁症了吧。”付冬心里一紧。   江溺也倏地楞了一下。   抑郁症患者会有突然情绪低落的时候,莫名的浑身乏力,失眠,精神不济。   顾池全都对的上,而且顾池之前确实有过自杀行为。   江溺沉默了。   付冬心里着急,可是一想到江溺自身的情况,他也不好打击他,赶紧道:“其实我也只是猜猜而已,抑郁症哪有那么好得,偶尔莫名的情绪失常也是正常的。”   正常人也有崩溃的时候,更何况顾池经历过那么多足以摧毁一个人全部意志的事,他已经很坚强了。   江溺没说话。   两人都知道这样的理由很牵强。   要是顾池真的出现了这种心理问题,那对江溺来说只会更不利,毕竟顾池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和江溺脱不开关系,开心或失意,痛苦或悲伤。   但江溺现在才是真正能牵动顾池情绪的人。   江溺微微蹙眉,不安感在心底肆意蔓延。   他再承受不起顾池突然消失了。   起码……这两年不行。   ………………   今夜就如同陈星禾所说的那样宁静。   天空无星也无月,寂寥凄清,这是一个荒芜的黑夜。   现在是凌晨三点。   这一片别墅区都处在夜晚的静谧里,像是南阳陷入了短暂的沉睡。   顾池站在阳台上,他即将等待着来接他离开的人。   他不知道陈星禾是否欺骗他,是否趁其不备要杀了他以绝自己未来婚姻里的后患。   若是要他成为诱惑江溺就擒的诱饵,他就去地狱;若是真的送他走,那就暂时走一走好了。   别墅二楼并不高。   陈星禾没有能力在江溺家里把他带走,所以需要顾池自己配合。   但是顾池不能走正门,他不知道会在哪个时候碰见江溺,江溺似乎睡眠很不好,他半夜起来吃东西,十次有八次能碰见他。   顾池丈量了一下高度,又找了一块相对较软的土地,坐在阳台上,缓慢的沿着岩柱而下,在离地还有一米多的时候悄无声息的一跃而下。   顾池白天的时候特意来院子里面走了一圈,发现有一块密林没有装监控,这里是整个别墅区唯一的死角。   顾池就循着这块死角往前走,按照陈星禾所说的,一直走到一座围墙前,敲了三下墙面,很快外边就传来了回响,接着几个黑影无声无息地从围墙那边跃过来,顾池没防备,吓得往后退了几步,那黑影迅速抓住他,然后踩着一人的背,带着他翻了出去。   顾池的胳膊被拽的有些疼。   那两个人始终一言不发,领着他往外走,穿过一片林子,又进入地下车库,然后顾池被推上了一辆车,车内坐着那个与他仅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   陈星禾原想找顾池谈,是谈让他主动离开江溺的事,没想到她还没开口顾池就已经急不可耐了,这让陈星禾很惊喜。   “陈小姐。”顾池礼貌打招呼。   陈星禾也已经成年了,小姑娘长相艳丽,都说高傲的女孩最让人喜爱,陈星禾既有高傲的魅力又有高傲的实力,这让顾池还是很欣赏的。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陈星禾非要执着于江溺。   让江溺做自己的丈夫,还不如找徐然。   毕竟江溺既不会做一个称职的丈夫,也并不是最适合陈星禾的那一个,搞不好让容易遭到反噬。   陈星禾想让陈家崛起,有的是办法,与徐家联姻都好过与江家,毕竟强强联手齐头并进可好过一方提拔,如果有一天陈家的全部都要依仗江家了的话,那么陈家就得在江溺面前伏小做低,江溺一不开心了他们不小心就会落得个家破人亡。   人人都畏惧江家,但不是人人都想进江家,玩不过江家人,就是被江家人玩。   江溺绝不是好掌控的人,也不是一般人敢去招惹的人。   他比江杨难对付的多。   所以陈星禾有这份勇气,顾池是钦佩的。   女孩化着淡淡的妆,五官小巧玲珑,温婉清秀,看起来毫无杀伤力,天气转热,她便穿着一条天真纯净的白裙子,举止神态都十分得体。   如果不是曾在江家与她起过冲突,顾池都要被她这幅表象蒙蔽。   “顾池。”陈星禾眼中带笑,望向他时带着种不易察觉的凌厉。   顾池点点头:“好久不见。”   陈星禾笑了一声,不知是嘲笑还是什么:“确实。”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可没有江溺护着他了。   此时车子慢慢发动起来,朝着顾池陌生的方向开去,夜色深重,前路无光。   顾池定定看着前方,始终一言不发。   陈星禾坐在一旁毫不掩饰的打量他。   少年红唇白齿,温润如玉,五官精致绝美,体态清瘦纤长,自带三分清朗温柔。   这样的少年,谁不喜欢?   若不是她要嫁的人是江溺……大概也没可能,她从顾池身上得不到她想要的东西。   “顾池,你跟江溺多久了?”   顾池一怔,看了她一眼,往后以一个闲散的姿势靠在椅背上,淡淡道:“半年。”   其实还不到半年。   陈星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过了会儿又道:“就这么离开他?不后悔?”   顾池嗤笑:“后悔什么?后悔离开了牢笼?”   陈星禾见他眼中笑意凛冽,不由勾了勾唇,同时又有些嫉妒。   顾池所弃之如敝屣的一切,陈星禾求都求不来。   她就是喜欢江溺,她骄傲,她从小被养在糖蜜罐子里,想要的东西什么得不到?所以江溺她也能得到,她会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她只需要一个江溺身边的名正言顺的身份。   以后江溺想把谁养在身边都行,但是顾池不行。   顾池对她的威胁太大了,这个少年太完美,江溺太喜欢他了。   “你能这样想,那最好了。”陈星禾笑道。   顾池沉默了半晌,看着越来越偏僻的道路和陌生的方向,转过头看着她,沉声问:”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陈星禾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轻松道:“放心吧,会送你走的。”   …………   与此同时的别墅里,江溺拿着顾池留在床头柜上的字条,黑了脸。   ——“我走了,祝你订婚快乐,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号就要期末考了,不准催更!   感谢观阅。 第87章 087 已溺   江溺当然不敢擅自进顾池房间,他是半夜被噩梦惊醒的,做噩梦也是造成他失眠的主要原因之一,他半夜不安,醒来就发现电脑旁侧被他安装在内里的警报器发着红光。   别墅除了住房浴室厕所之外基本上各处都被安装了监控,而且这监控是连通江溺手机和电脑的,没人能黑掉这里的监控攻破江溺的防线,但是有人要是蓄意破坏的话江溺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不过监控上装了毁坏警报仪,一旦受到损毁,马上就会在电脑上通知到他。   但谁他妈又能知道那群人会半夜过来胆大包天的带走顾池。   江溺查看了监控,看到他们带着顾池出去,也看着顾池主动从二楼跳下来和他们走,那群人明显不知道别墅里监控的死角,所以做的很放心大胆,他们离开的那处小角江溺没有安排人守,因为没人敢从那翻进来,出去没事,进来的话就会触动整个别墅的防御系统。   所以现在江溺关心的不是劫走顾池的人是谁,而是谁告诉的顾池外面那些流言蜚语。   “江爷……江爷你冷静点,这人不是找到了现在在赶过去嘛,你别急啊……”付冬苦口婆心的劝慰他。   他收到消息的时候也快被吓飞了好么,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稳住江溺的情绪,这两人关系已经够僵了,再来这么一回他俩真的要说下辈子再见了。   “三次。”江溺阴沉的盯着前方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眉眼森然,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几乎咬牙切齿。   “他妈的,三次了!”   再来一次,他直接就能被心肌梗死!英年早逝!   “咔嚓”一声,江溺新换的手机在他手里面成了碎片残骸,手心滴出了血,他却像是没有痛觉一般仍然狠狠捏着,任凭碎片扎进皮肉里。   付冬看着,又心酸又无奈,只能默默祈祷顾池毫发无损,这一趟能顺顺利利。   “他干什么要走?”江溺的声音倏地哑了下来,“就这么不想待在我这里吗?“   这付冬就要为顾池辩解两句了。   “哎哎哎江爷,你这话不能这么说啊,你自己换位思考一下,如果顾池是你,你是顾池,你心里会快活吗?”付冬自以为这表述已经够明确。   江溺却笑了一声,高声道:“老子求之不得!”   链子都不需要顾池套,他自己买好了。   “……”   付冬指定这人逻辑鬼才,噎了下,也不敢反驳什么,毕竟这种事情江溺绝对做得出,只要顾池要。   于是他只能转变方式,往好的方面讲:“他这次也不是故意要离开的啊,还不是为了帮你?谁要你没事去招惹那些人,还招了陈家小姐。陈星禾那种姑娘不好惹,顾池也算是为大局着想。你看看我妈,生气起来我爸要出门避灾三日,有时候还拎着行李箱往我这边跑,所以女人呐,真的……别招惹。再说你和顾池的感情已经这样了,要是陈星禾暗搓搓联系那些人在中间又使什么幺蛾子怎么办?到时候那就不是真真假假的问题了……所以你这样想是不是觉得好多了?”   陈星禾确实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陈家人野心勃勃,也不愧是江家提拔起来的,连行事风格都像极了江杨那只老狐狸,算盘打得劈啪作响。陈星禾自以为自己掌握了全局,骗过了顾池瞒过了江溺,恐怕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然落入两人的圈套。   顾池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傻子,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一点点证据就纵观全局了。顾池心里在想什么他们大概都明白一点。   那些人第一次是联合徐然,第二次联合江杨,第三次又找上了陈星禾,次次虽是为江溺而来,第一个却都是朝顾池下手,不仅是江溺时刻要保持高度警惕,顾池本人当然更是,他早就烦了。   所以这一次江溺就算不能将那些人一网打尽,为了顾池今后的安全,也要打得他们一段时间内不敢再出来。   “哎,我说,等一下见到顾池你可千万别再朝他发火,你这气再大也不能……”付冬就怕等一下江溺过去不分青红皂白的训人,对着顾池没好脸色,又想上次一样担心则乱,出言不逊。   “我和他生气?你看看我现在敢和他生气吗?我生气他比我更生气,到头来受气的还是我!”江溺沉着脸说。   付冬的担忧被这句话瞬间打散,没忍住,笑了一声,又是感慨又是欣慰,禁不住道:“哎你难道就没发现顾池的那些小脾气都是被你惯出来的?”   “什么。”江溺皱眉瞥着他。   付冬笑道:“你看看,你什么都顺着他,在我们面前你做大爷,在他面前你就成了……”孙子。   最后两个字他没敢说。   江溺不用他说也明白了,抿着唇想了会儿才闷声道:“老子乐意。”   …………   顾池早知陈星禾不会那么容易放过他,但是陈星禾也绝不敢杀了他,她费尽心思的想得到江溺,要是杀了他就功亏一篑了,所以她只能毁了他。   那现在顾池除了身体还有什么好让她毁的?   所以陈星禾将他带到了一个阴暗偏僻的仓库,顾池一看到这个仓库就想到江溺第一次和他做的场景,时隔这么久了也是他的噩梦,是他这辈子不想再提及的伤痛,是一切不幸的开始。   但是顾池知道自己必须清醒一点。   江溺之所以能这么快找到顾池,是顾池带了手机。他把江溺给他买的手机带了过来,因为后来江溺当着他的面给手机安装过定位跟踪系统,当时顾池没拒绝,为的就是这种时候。   顾池谈不上如何天才,但也不蠢,他要真想彻彻底底逃离江溺,必须得江溺自己主动放他走,否则不论他在天涯还是海角江溺都能把他再抓回来。   而陈星禾能有这么足的底气,又是因为什么?除了那伙阴魂不散的人,顾池再想不到别人。   那群人比较莫名其妙,他自认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却总是喜欢揪着他不放,顾池真的快被他们烦死了。   现在就有一个绝佳的机会,那伙人又怎会轻易放过,但纵观整个南阳,还能抓到顾池为他们所用的就只有陈星禾。所以顾池跟着陈星禾走,一是为了摸清陈星禾的真正目的,二是诱他们再一次出手,让他们在短期之内再不敢作妖。   他们像利用江杨一样在利用陈星禾,但是恐怕他们也没想到陈星禾会在半路来这么一下。   他们要的是完整的顾池,能威胁到江溺的顾池,而不是被损坏的他。   可是到底低估了人心的丑陋,这种年龄阶段的少年,嫉妒心总是那样强烈,强烈到想损毁一切比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更好的人或物。   陈星禾将他推进仓库之后并没有马上关门,顾池站在里面缓了会儿,努力让自己忘记那片血色黎明前黑暗的那个下午,只要不去想就行,现在自己很危险,他也不能想。   但是也没待他多想,仓库外就被放进来了几个看似壮大的男人。   顾池心中顿时了然,他知道陈星禾想做什么了。   …………   “快点会死吗?不会开让老子自己飚!”   已经过去一个多个小时了,还不到地方江溺就要死了。   “江……江爷……马上就能到了。”张鹤连额上的冷汗都不敢抹,只能听从江溺的将车速开到最大。   五分钟后,十几辆黑车包围了仓库,江溺猛地从车上下来,望了四周一眼,眉眼阴霾,这是暴风雨的前兆。   “包围这里,谁都不准放过。”   “是!”   话落,江溺快步向仓库大门走去,看到门口落下的那把锁时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无可避免的想到了他将顾池压在身下的第一次,也是这样的仓库,落锁的大门……   倘若顾池有任何闪失……   他呼吸一滞,不敢多想,掏枪朝锁开,那声音像是死亡的召唤,击锤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表哥!”   陈星禾在见到江溺的时候就知道大事不好了,但是那又怎样,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敢做的都能做完了,江溺进去看到的不再是完美的顾池,他会嫌他脏,扔了他,娶她。   江溺早知这场逃走是谁安排的,再来的路上就已经想了无数种手刃她的方式,于是枪口一转,毫不留情地一枪击中了陈星禾的小腿,陈星禾惨叫一声,血液顺着血洞汩汩而出,浸透了她纯白的裙摆,她表情那样痛苦无辜,看上去不像是心肠歹毒的女孩,偏偏就是这样的女孩,外表纯净看似温良,皮囊下的灵魂却腐烂不堪。   陈星禾“哇”的吐出一口血,他没想到江溺竟会这样无情,他竟为了一个顾池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凭什么?顾池是个男的!她才是最有资格嫁入江家的人!   但是顾池已经被她拉下来了……对,她到底还是没输。   “江溺!你把他救出来又怎样?他被这么多男人上,你还要吗?你敢要吗?”陈星禾忍着入骨的疼痛大汗淋漓说完,突然不管不顾地大笑起来,癫狂至此。   江溺还敢要他吗?   一个肮脏的□□。   顾池怕是现在已经只剩半条命了吧。   她话音一落,这荒原之地骤然寂静,那诡异又阴森的气氛使得在场众人无一不放轻了呼吸。   江溺的心脏因这话骤然停了一下,时间仿佛凝滞住,他的脸色倏地变得苍白,极黑的眸里射出的是冷血的寒芒,极致的罪恶,只有嗜血的野兽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态。   铺天盖地而来的阴戾笼罩在每一个人的上方,他们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了这滔天怒意与杀气。   陈星禾终于开始害怕。   她惹了谁?   这是江溺。   但此刻别说是江溺了,就是张鹤张深以及付冬在听到陈星禾的话时脸上血色都腿尽了。   要真是这样,那一切都会完,南阳会翻天的。   所以不管今日顾池有没有闪失,她敢对顾池起这样的心思,那陈星禾就不可能完整的走回去。   阴凉浓厚的云层压得众人心惊肉跳。   “要。”江溺突然在这一片静谧里面开了口,他眸色血红,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杀意却充斥着他的大脑刺激着他的神经。   陈星禾看着江溺,明白自己要完了,眼泪早已不由自主的流了满脸,终于被他吓得抖起来。   江溺垂下眼,心想,要,怎么不要?都是他的顾池,怎样都是他的顾池。   与此同时,那锁终于不堪重负的断开,江溺顿了一下脚步,头也不回的冷声道:“你们……谁也不准进来。”   然后再不敢多留,疾步往里走去。   谁又敢进去呢?   仓库并不大,杂货占了三分之一,江溺往里走,首先入目的就是地上凌乱的衣物,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知道这里面可能发生了什么,但是想象远比亲眼看到更加残忍。   他真怕自己会发狂,可是现在最重要的是顾池,首要是顾池的情绪才对。   他知道自己在害怕,但这时候不是害怕的时候。   “顾池!”   仓库里面的光线微弱,江溺看不清顾池在那里,也看不清那群人现在在哪里,因为过于昏暗的光线心脏像是骤然压上一块巨石,压抑又痛苦。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里面未免过于安静了,安静到除了他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还有竭力放轻的脚步声之外其余什么多的声音都没有。   怎么回事?   江溺更加不安了。   他突然想起上次在法国酒店他差点强迫顾池的那次,顾池宁愿把自己撞死也不要委身于他……还有周祁给他下药那回,他再怎么不清醒也要冒着去死的危险维护自己的尊严。   他到底骄傲,怎么能容忍自己一身灰尘。   那个不好的念头越发浓烈。   江溺或许是自私的,哪怕顾池真的被……对他来说也没关系,他可以用余生来让他忘记那些污浊,可是要是顾池死了,他怎么办?   他想要顾池陪在他身边,他想让顾池活着,怎样的方式都可以,只要他活着。   “小池!”他都能听到自己声音在微微发着抖。   江溺心底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慌。   他该怎么办?   为什么这里一点光都没有?   要是……要是……   “江溺?”这声音微弱又模糊,可神经一直高度紧绷的江溺马上敏锐的捕捉到,江溺循着声音疾步过去,路上不小心踩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个人,不仅一个,前方和前前方也各躺着一个,不知是死了还是昏了,其中一个还衣衫不整,但江溺看了也没敢松口气。   “小池在哪?”他又喊他一声,声音又哑又沉,声线抖得厉害。   “在这。”顾池含含糊糊的应,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江溺终于借着微弱的光线找到了顾池的所在地。   那颗悬挂在万丈高崖的心终于如释重负的落了下来,这一瞬间,心底莫名开始酸涩,那是卸下一切后的虚脱与放松,他还没能从差点失去顾池的后怕中回过神来。   等缓过来之后他才看清楚顾池。   这人正坐在一堆杂货上,面前是被摞得很高的纸箱,难怪江溺看不见他,他只身藏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也许是防备有人突然进来。   江溺迅速将他打量一遍,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就是衣领歪了一点,还可能是躺歪的,整个人看上去都那么慵懒而惬意,明摆着就是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   “你在这干什么?”江溺强自按捺着那满心的怒火与急躁,压着气问没心没肺的某人。   顾池眨了眨眼,试图站起来,又被江溺按着肩摁了回去,他皱眉道:“睡觉啊,我昨晚睡都没睡,都怪你来的太慢了。”   顾池也没敢睡多沉,就是眯着眼浅眠,要不是实在太困了谁能在这种地方睡下去啊,但江溺开枪时他已经醒来了,他听到了江溺的声音,大约知道他迟早要来,顾池就躺着没动等他进来,顺便抓紧时间再眯了会儿。   这会儿没处在神经高度绷紧的状态他反而开始犯困了。   “……”   怪他。   江溺深吸一口气,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和顾池计较。   他又望了望周围横七竖八躺尸的人,道:“那这些人……你……”   “哦,他们太菜了。”顾池面不改色的说,隐隐带着一丝嫌弃,“衣服才脱一半就被我打趴下了,怪可怜……”   张鹤教他的那些还挺有用,当然主要还是陈星禾对他没防备,找的都是一些菜鸟,身体虚空的那种,一看就是纵|欲过度,就算顾池没和张鹤学过,想要搞翻一两个也不是问题。   “顾池!谁允许你擅自离开的!!?”江溺终于再藏不住那几乎要逼疯他的夜不能眠的担心和对顾池擅作主张的怒火,他心急如焚,这会儿还后怕,这小王八蛋居然还在睡觉?睡得那么香,门外那么大动静都没能把他吵起来   而在小王八蛋印象里江溺就没这么吼过他,蜜饯里泡惯了的他哪里经得住这么喊,直接把脸一沉,眉一蹙,比他还大声的道:“你吼个屁!我又不聋!”   “……”   果然,付冬说的一点都没错。   真被惯坏了。   江溺的气一下子被这声吼消去大半。   顾池一声吼,江溺抖三抖。   他在顾池面前真的溃不成军,这会儿也生不起气来了。   他无奈,只能放低语气,但仍旧沉着声责备:“你不该乱跑出来。”   顾池自知理亏,倒是没对他的摆脸色,只是冷哼一声,嘲讽道:“我不跑出来,看你订婚吗?”   这其实是气话。   但也是顾池心里真正一直在担心的。   他也会怀疑自己的判断,来的路上他就在想万一这是真的他该怎么办?他该逃去哪里?   他害怕自己会成为江溺的情人,不是陈星禾,那还会不会有别人?   江溺听到这话怔了怔,随即心都塌软了半边,哪还有什么气啊。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解释什么,解释没有用,解释给不了顾池安全感,顾池现在对他还没有那么信任。不过消气归消气,惩罚还是得给的,不给点惩罚这种事顾池下次还敢。   顾池是不怕,江溺可经不起他这一次两次突然消失不见了。   顾池本来正等着他的解释或否认,谁知道没等到这个,等到了江溺抓上他小腿的手,他吓了一跳,鸡皮疙瘩爬了一身,顿时挣扎起来:“你干什么?”   江溺冷着脸,一本正经的说:“小池不听话,就要接受惩罚。”   “什么……”鬼?   “啊!”   顾池一句话还没说完整,就惊呼出一声,因为江溺将他的两腿分开分别环在了自己腰侧,然后俯身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的拖着他的臀部把他抱了起来。   顾池看起来高大,但是抱起来分量却没有那么足,对于江溺来说还是太瘦了,再说江溺长得快,差不多比他高了半个头了。   在江溺把他悬空抱起的那一刻,顾池的脸就红成了虾米,从耳尖一直蔓延到了脖颈,烫的他面红耳赤,两人肌肤相触的温度都灼灼烧的人心热。   这个姿势羞耻又危险,要是江溺真敢这么抱着他出去那他不要活了。   “小池,下次还不听话就不是抱抱这么简单了。” 第88章 088 已溺   “江溺!你他妈放我下来!”顾池怎么可能肯让江溺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他出去丢人现眼,剧烈挣扎起来,抬腿要下来。   可是江溺力气真的是个谜,手劲大的可怕,任他风吹雨打他都不动如山,该怎么稳还是怎么稳,倒是顾池挣扎的时候差点把自己往后摔下去,还是江溺眼疾手快地把他颠回来。   这就是个抱小孩的姿势。   大人哄小孩子才会这么颠的……   “放我下来!”顾池要被气死了,“江溺!你完了!”   江溺不以为意,见他还在不断乱动,干脆转了个身,抱着他压到墙上狠狠亲了一口,直接把顾池亲懵了,那瞬间顾小池脑袋里一片空白,耳边有什么在不断的嗡然作响,他呆在那里,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小池,这还没完,事不过三的,之前那几次是我弄丢了你,是我的错,我也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但是这一次,你把自己置于险地,就要和我一样接受惩罚。”   他把话说完,没再在这里多停留,疾步抱着他往外走。   这里太黑了,他一刻也不想多待,顾池肯定也是。   但是顾池更不想这么出去!   顾池如梦初醒,也不顾自己会不会摔了,直接推他的胸膛,怒道:“你自己的烂桃花处理不好我亲自帮你出手掐掉你还怪我?你放开!江溺你就是个混蛋!王八蛋!神经病!”   江溺却心情大好,原想说些什么安抚他,但是顾池挣扎的动作幅度太大了,一不小心就能把自己仰面摔下去。江溺没有别的法子,干脆轻轻在他屁股上拍了两下,顾池果然瞬间没了声音,也没再挣扎,一脸不可置信的看了他好久才反应过来,问:“你打我?”   江溺自认自己没用多大的力气,就是比颠他的力气大了一点点而已,顾池要是穿个秋裤根本就感受不到的那种力度。   他不明白自己哪里打了,他只是适时吃了个豆腐而已。   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快点出去,不能在这种地方待久,来的人越多就对他们越不利。   “小池,别动,我要出去了。”江溺在他耳边说。   “你打我!”顾池丝毫不买账。   江溺无奈,但他不想再在这里拖时间了,立马认错:“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等回去了随你处置好不好?”   顾池知道反抗无效,也明白现在不是和他算账的好时候,只能在江溺踏出大门之前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仿佛这样就谁也看不见他了一样。   江溺也怕顾池真的生他气,悄悄垂眼瞄他一眼,发现顾小池的耳根已经红透了,颈窝里的呼吸温热,皮肤滚烫。   他坏坏的勾了一下唇角,故意踉跄一下,顾池吓了一下,下意识伸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脖子,江溺趁着顾池看不见他正脸,笑得格外猖狂。   仓库外仍如江溺进来时那样死寂。   谁也不敢惹恼江溺,江溺的怒火整个南阳都承受不下。   可偏偏就是有人一而再再而三不知死活的踩他的雷区。   付冬和张深原本是提着心屏着气等江溺把顾池带出来的,两人的心惊程度不亚于江溺,顾池要是真出了这种事情,那别说陈星禾了,这里的人都要玩完,就以江溺的性格,不把那群人彻底清除掉绝不会罢休,到时候南阳就是一场腥风血雨。   最重要的是,如果发生了这种事,顾池还会活吗?   他们都知道顾池对这种事的排斥,要是再受这种打击无论如何肯定也心灰意冷了。   两人都是一路看着两小孩过来的,他们不容易,能走到现在全靠江溺一个人撑着,一朝分崩离析,那便是无间地狱啊。   江溺高大挺拔的身影越清晰一分,两人脸色越白一点,心跳飞快,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心急促的几乎从喉咙里面蹦出来。   待到江溺的身影彻底暴露于阳光下时,他们才惴惴的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里面看到了绝望。   付冬突然有些想莫宴书,如果现在他在这里他肯定毫不犹豫傍上去,希望江溺能看在莫宴书屡次出手相助的份上别把怒火烧到他身上来,说真的,他年少轻狂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连他老子他都敢反抗,唯独江溺,这人小小年纪就自带一身杀气,谁靠近谁能嗅到死亡的气息,更别说他生气了。   他这小身板经得起他几下折腾啊。   怎么办?诸天神佛青天大老爷南无阿弥陀佛……哎?   江溺心里憋着气,存心想捉弄顾池,于是走到外面的时候特意放缓了脚步,原本心情是很好的,一看到外边那些糟心人心情就倏地落了下来,只有垂眸看到怀里抱着顾池时,江溺才会有种莫名的骄傲感,昂首阔步地在众人迷茫、惊愕、懵逼、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慢悠悠地往车边挪,顾池已经羞愤欲死了,手紧紧勒着江溺,几欲把他勒死。只是顾池不知道江溺心里在盘算什么,这人脸皮厚,要不是怕顾池不愿意他早就想像所有人炫耀一下他的小池了,他恨不得告诉全世界,拉着顾池当着所有人说:“这是我的顾池,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是我的。”   之前是没这种机会,现在江溺找到这个机会了。   张鹤早就对这种情形见惯不惯了,毕竟是拿着手机给他们拍过接吻照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淡定从容的打开后车门,站在一旁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非礼勿视。   原先他也担心着顾池,这会儿见顾池没事便放下了心,好歹也是他教过的,顾池那么聪明,肯定有自保能力,现在不是个真正练家子的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张鹤莫名欣慰。   江溺把顾池放进车里,正要起身离开去解决完那边的事情再过来和顾池算账,可是一想到顾池发红的耳朵他就心痒,忍不住捧着他的脸在这一片诡异的静谧里面又重又响的亲了一口,离得近的听见了的人不约而同的转开目光,付冬张深和张鹤离得最近,张鹤倒是还算镇定,就是付冬和张深,已经尴尬的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办了,仿佛在众目睽睽之下之下接吻的是他们两个。   亲完了以后趁着顾池没反应过来江溺又轻轻咬了咬他柔软似樱瓣的下唇,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徒留顾池发热的怔怔坐在车里,脸要红的滴血了。   车门被关上,江溺的脸也随着车门关闭的声音沉了下来,双眼中的阴霾与血丝未退。   付冬和张深讪讪后退几步。   “张鹤。”   “是。”张鹤赶忙上前一步。   江溺冰冷的目光停留在不远处还处于“顾池没事”的惊愕中没缓过来的陈星禾身上,冷冷勾了下唇,说:“听说‘过夜’的生意不错?”   张鹤一愣,点头:“……是。”   付冬听罢叹了口气,抬眼对上了张深平静无波的眼神。   张深并不意外江溺要做什么,到现在,江溺没有把陈家折磨疯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   “陈小姐这么喜欢倒贴传谣的话,那就让莫宴书去和‘过夜’的老板打声招呼,让她好好享受一下,也学学里面的人,不会说的别说,闭紧自己的嘴。“江溺眼神凛冽,语气疏冷,“陈家从此也不必再出现在南阳了。”   陈星禾浑身狠狠抖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不远处浑身阴戾的江溺,她可是……可是陈家的小姐,南阳各大家族里的少爷的梦中情人,他怎能这样对她?他居然要把她送进“过夜”?那是什么地方!他竟维护顾池到这种地步?她也算是他的妹妹啊!   过夜是深藏在南阳光鲜皮囊下的贵族拍卖会,拍物……也拍人。   拍卖会结束过的宴会有多脏陈星禾是见识过的,在里面的陪酒小姐哪个是能完完整整度过余生的?   昔日她赴宴会冷眼旁观这浊世,难道转眼她就将沉陷其中吗?   陈星禾害怕了。   “表哥!”陈星禾想要起来走向江溺,但是腿上有伤,一牵动就是火辣辣的疼,她从小娇生惯养衣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种伤?还没起身就被痛的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光鲜亮丽的名门小姐,今日狼狈如蝼蚁,匍匐于人下,低下了那颗惯常高高抬起的尊贵的头颅。   陈星禾痛,但是比起死他更怕江溺真的把她送去那种地方,江溺从来说一不二,在南阳他什么都能做到。   于是她不顾伤痛,蛆虫一样想爬向他,发丝凌乱不堪,精致的妆容早就被眼泪打花,洁白的裙摆沾满污浊,她哭着求饶:“表哥!我错了……我知错了!求你,求你放过我,怎样都行,你别把我送去那里,表哥……江溺!我喜欢你,我只是喜欢你而已,我从小就喜欢你,我到底哪里不好你不要我?”   她确实野心勃勃,想得到江溺,也想帮着陈家,但她自觉自己完美无缺,谁说过她不好?为什么江溺却连正眼都不给她一个?凭什么?她只是喜欢他而已,她做错了什么?   付冬看不得这种场景,转了转头。   这毕竟是个女孩子,他也见过意气风发的陈星禾,但是付冬无法同情她,她敢碰顾池,那就是自己找死。   江溺听着那袭“感天动地”“如歌如泣”的告白,表情一分没变,眸下的冷冽倒是增添了不少,他后退一步,避开陈星禾的手,嗤笑道:“收起你那可笑的喜欢,你喜欢我什么?我所拥有的江家还是我坐拥的权势?”   “不是!不是的!我喜欢你……和这些都无关,我只是喜欢你而已……”陈星禾突然低低哭起来。   她第一次在江家见到江溺,那时候江梓航和江可还在,她年纪尚小,因为陈家与江家关系好,所以两家来往也密切,陈父和江杨过来谈生意或是喝茶聊天的时候就会把她交给江梓航,让江梓航带着她玩,那个时候陈父的目标是江梓航,他想把陈星禾嫁给他,只是那时的她也不懂。   江梓航算是出众,为人也温和儒雅,待人有礼,对她特别好,陈星禾也一直觉得自己和江梓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觉得只有江梓航配得上她。   可是后来江溺来了。   江溺长得比江梓航好看太多,少年红唇白齿,五官精致,寡淡冰冷,眉眼之中总是自带一分疏冷和凛冽,眸色极黑。那时候江家的下人都很忌惮他,对他比江梓航还小心翼翼,哪怕他是私生子也没人敢和他摆脸色,整个南阳,也只有江溺才会对她的存在视而不见。   陈星禾心里不快,就去和江梓航打听,江梓航那时和江溺不对付,甚至是讨厌,所以与她说起的时候虽然没有明着说江溺如何不好,却总是在话语里面另藏一分深意,陈星禾听了以后释怀了。   不过就是一个私生子,有什么好的?   她一直以为江溺待所有人都是这样的,直到她有一天看见江溺和江可在一起。   她是知道江可的存在的,只是江梓航看不起这个妹妹,她也看不起江可,所以两人除了欺负她就没和她玩过。   没想到他能在这个冷血的像是机械的少年身上看到一丝无奈。   江可好像很黏他,少年对着她时虽然满脸拒绝,表情还是那样漫不经心且冷淡,可是那眼里隐隐的纵容陈星禾忘不了。   那是她的情窦初开,她突然很想在这个少年身上得到一些别人得不到的东西。   只是那之后她被带出了国,等她回来的时候江可和江梓航都已经死了,而江溺行踪不定,她从来没有机会。   后来陈星禾也在江溺眼里再次看到那种纵容,甚至与之相比更为□□且深沉,满满的占据着他的全部,只可惜他眼中的那个人是顾池,是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到会突然出现的顾池。   江溺冷眼看着她,笑道:“哦,但是怎么办呢?你的喜欢伤害到了我的小池。”   他不在乎谁喜欢他,但是谁都不能害顾池,一点点也不行,更何况是那种伤害,陈星禾虽然没有实施出来,可江溺会后怕,他怕要是没有一个转折点顾池就真的会发生这样的事,不是每次都有这么正正好的运气。   “带走吧。”   江溺侧头朝张鹤吩咐。   张鹤沉默着点点头,走向陈星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终于考完啦。 第89章 089 已溺   “江溺。”   众人都愣了愣,朝声音方向看去。   大概也就只有顾池才敢在这种时候说上几句话。   他们眼见顾池推开车门下来,先是不太自然的拍了拍袖子,然后才看了江溺一眼,又看向不远处的陈星禾,犹豫道:“还是别把她送去那种方法吧。”   他不知道“过夜”是什么地方,但光听名字和看到陈星禾的反应他就该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   付冬和张深心里一颤。   顾池这样只会让江溺心里更加不舒服。   但出乎意料的是江溺只是蹙了蹙眉,问他:“为什么?”   顾池侧了侧脸,语气淡淡:“不至于这样做。”   “可她想对你这么做。”江溺骤然冷声道。   顾池怔愣片刻,对上了江溺凛冽的目光,他抿了抿唇,莫名心虚。   这会儿他又突然觉得自己不该站出来说什么,随江溺算了,但是他心里憋着一口气,禁不住别开眼,嘟喃道:“那我现在不是没事?”   江溺沉下眉宇,他不想对顾池冷脸,只好掩饰似的上前一步把人揽在自己怀里,收紧手臂,附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极轻极轻的说:“小池,我怕。”   他怎能不害怕,他心急如焚,他实在再承受不了谁要从他身边带走顾池了。   顾池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江溺是个混蛋,他总是能抓住他最软的地方戳。   他知道江溺在担心什么。   他只是觉得惩罚陈星禾的方式很多种,偏偏这种不太妥。   但被江溺一这么说,顾池罕见的有些偏向他。他甚至也跟着江溺后怕起来,若是陈星禾派的是让顾池毫无招架之力的人那他怎么办?他现在是怎样的?又要寻死一回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吗?   顾池无言了,刚刚他一心想着陈星禾毕竟是个女孩,却忘了她的心有多毒了。   “谁也不能对你造成任何威胁。”江溺闭了闭眼,将头埋在他脖子里。   这一刻,顾池居然很想回抱他,但手指微动,到底没能抬起来,也不知是在和自己较劲还是和江溺在较劲。   他只能讷讷地听着江溺在他耳边说着话。   “你知不知道,我站在仓库外面,开门的时候在想你要是真的出事了怎么办。”江溺闷声说,“我知道他们安排的事情没有实现的可能,要是真的要发生点什么,除了……除了……就没有别的可能。”   除了顾池死,没有别的会发生的可能。   被江溺折磨过几次之后顾池的承受能力就没有那么强了,更何况他现在无牵无挂,想怎样做其实都无所顾忌,他不爱江溺,不用担心离开以后江溺会怎样。   可是江溺爱他。   所以江溺不敢想。   江溺声音低也哑,沉沉地响在耳边会牵动着顾池的心一起密密麻麻的疼,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会跟着这么难受。   他站在原地,像一个僵硬的木偶,他听到刚才还跋扈在众人面前的小怪物带着一点孩子气的向他诉说自己的恐惧,卑微的渴求他一点怜悯。   “我害怕你会离开我,既想让你开心又想一辈子把你留在身边,可我之后才明白,这两个条件互相矛盾,永远不可能同时达成。”   “所以顾池,如果那个期限的两年过去你还是想走,我放你走。”江溺说,“比起其他,我更希望让你快乐。”   他想看到最初的顾池,想看到他的小池再次发光,想看他继续惊艳四方,想找回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不想再让顾池跟着他过这样胆战心惊的生活,到现在,他也给不了他什么未来了,其实留在他身边的顾池才是最危险的。   “但是至少这两年内不要离开我了。”   两个人立于烈烈寒风中,众人瞩目里,仿佛相融在一起,实则从未相触。   “我也不是为她求情……”顾池突然说。   江溺一愣,松开抱着他的手,看着他,懵然道:“什么?”   顾池看了他一眼,犹豫几秒,才道:“她只是喜欢你而已……”   他刚才听到陈星禾向江溺说着自己的喜欢,他的心好像也跟着微动,她喜欢江溺,她只是喜欢他而已。   “那小池,我也只是喜欢你而已啊……”江溺闷声在他耳边说。   顾池倏地怔了怔。   是了,喜欢。   江溺也喜欢他,他那么喜欢他,却因为用了错误的方式让顾池到现在都无法接受他。   陈星禾就像是当初的江溺,想用最极端的方式留住心上人。   喜欢本身是没错的。   顾池沉默许久,他真的不太懂喜欢,在他过往十七年里也没喜欢过什么人,不懂喜欢他的人是怎样的想法,喜欢一个人又是怎样的感觉。   一段时间后,顾池才在这诡异的寂静里轻咳一声,目光飘忽,说:“那不一样,你不是在江……叔叔面前答应了要和她订婚?”   “……”   江溺脑袋空白一瞬。   “我什么时候……”   顾池已经面不改色地拿出了手机,点了那个语音包。   他看到顾池掏手机的时候就觉得大事不妙了。   “……”   “可以啊”三个字出来的时候江溺想坐台时光机回去弄死自己。   妈的,逞一时之快,延后续之忧。   他当时就是想借着这个转折给江杨揭揭后面那些真相,不是俗话说得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吗?   显然,他用错了地方。   靠。   顾池原还怀疑这语音是被合成的什么的,现看江溺的脸色,一下就明白了这他妈是真的,心都往下沉了沉,脸上表情却不变。   “答应了人家就要兑现承诺啊,怎么现在反过来要杀她?”顾池笑道。   江溺被他这笑容闪的有点麻。他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知道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了,他已经错过了撒谎的绝佳机会,于是很快就丢盔卸甲举手投降了:“我错了……”   顾池冷笑,面不改色道:“哦,那你继续订婚去啊。”   “……”   订婚订婚,订个鬼的婚,不如把他钉死好了。   江杨这老东西!靠!他妈的临死了还要给他来这么一下,他早该有所防备的。   顾池懒得和他多说,心里的不爽已经快冲出去了,他怕自己忍不住发作,江溺不要脸他还是要点面子的,转身就离开了。   顾池一走,江溺的脸更黑了,招手叫来张鹤,沉声说:“陈家人马上给我消失在南阳,从今往后都不准他们再给老子掀起什么波澜。”   这意思就是陈家今日被打压以后就没有再抬头的机会了,这可比杀了他们一家还来得痛快,谁不喜欢看人从高坛坠落?   张鹤点点头,想想又觉得不太对,于是问:“那陈星禾……”   “也一并赶回去吧。”江溺心不在焉的说。   “不送去过夜了吗?”张鹤颤巍巍问。   江溺凉嗖嗖看他一眼,咬牙切齿道:“顾池都为她求情了,你觉得我敢吗?”   “……”   江溺敢不敢他不知道,反正他是不敢了。   “但是陈星禾这个人,这一辈子都别再让我见到了,我要她此生平庸,再掀不起什么风浪。”江溺狠声道,眉眼阴戾非常。   就算不去“过夜”,江溺也能让她生不如死。   泡在蜜罐里的人还能受一点苦吗?   张鹤打了个寒战。   但江溺还是憋着气的。   这事原本就是顾池的错,是他招呼不打跑出来害得他心惊胆战了一路,就算是有误会,难道就不能来找他问他吗?听信别人的算什么?   所以他决心要上车后和他好好掰扯掰扯清楚。   然而当他走到车旁拉后座的门的时候发现车门被锁了。   “顾池!”江溺快被他气死了。   “你坐前面去。”里面传来那人没心没肺的声音。   行,非要这么气他是吧。   “张鹤!”江溺喊他一声,拉开副驾驶门坐了进去,关门的时候存心想把门关得响一点以示自己的不满,但又怕吓到顾池,只是稍微关重了一点点表示自己很生气,但显然顾某人不把他这点气放在心上,因为顾池看上去好像也在生气,而且还真的比他生气。   张鹤抖了一下,朝看热闹的付冬和张深迅速打了个招呼然后一溜烟离开了。   付医生和张厨师深谙人世薄凉,眼睁睁看着轿车发动,卷起一缕灰尘,扬长而去,完全忘了友情到场的两人。   “……”   两个人在寒风习习里苍凉的对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地垂眼叹了口气。   “啧啧,哎张深,你觉不觉得顾池有哪里不一样了?”付冬突然凑过去问他。   张深点点头,笑了下说:“是不一样了。”   “是吧。”付冬觉得张深理解了他的意思。   谁料张某人下一句就道:“我看江爷要完了,顾池已经知道他要订婚的事情了。”   “……”付冬牙痛似的“嘶”一声,怒道,“你个呆子,谁和你说这个了?你难道没看出来顾池对江爷的态度有点软化了吗?”   “啊?”张深一脸懵逼。   他能看出个屁。他又不是顾池江溺,也没学过心理学。   付冬一下来了点优越感,决心要教教张深什么叫做察言观色,一脸高深莫测的说:“你想想,要是换做以前,江爷和别的女孩闹出这种事情顾池会放在心上吗?”   张深思考了会儿,想到了以前顾池对江溺爱答不理的样子,沉吟片刻摇摇头。   付冬笑了一声:“是吧,但是你刚刚注意到顾池和江爷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了吗?”   张深又摇摇头,他哪里会关注这些啊,于是继续侧耳倾听,做出愿闻其详的模样。   付冬挑眉,叹了口气却没再说下去了,抬步往车里走。   张深快步跟上,问道:“什么神态什么语气?你说啊。”   付冬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说:“自己悟吧。”   “……”   张深牙疼,付冬这人就是这样,喜欢勾人,勾出兴趣来了就不管了,跟一渣男似的,莫宴书就是被他这样折磨的死去活来。   不过这次莫宴书没来,他去另一边堵那堆人去了,估计没过多久就能过来和他们汇合,这一次那些人大概是怕再在江溺这里折良将,所以派了不少人过来,可南阳可是江溺的地盘,这次他们插翅难飞,顾池江溺也能安心一段时间了。   话说到底是什么语气什么神态?   张深纳闷的坐进了车里。   …………   张鹤谨遵高憷的教导,开车时,尤其是顾池在车上时是万万不能横冲直撞只追求速度的,必须平稳轻缓,恰到好处,不然顾池会头痛。   张鹤为此苦练自己的车技,练的他都怀疑自己驾驶证当初是不是蒙混过关的了。   但一想到顾池头疼心疼的是江溺,江溺心疼倒霉的是他们,这点痛又算什么。   俗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   张鹤觉得这车内的气氛不是一般的诡异,那铺天盖地的愤怒与不满好像只盖住了他一个人,毕竟这两位好像都在生各自的气,而他就只有默默冒冷汗倒霉的份,他现在睫毛眨一下心就要漏一拍,就怕自己出现一个失误引得江溺不快。   顾池是不会生气的,但江溺只有在顾池面前才不易生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的顾池都快以为要到别墅里了之后副驾驶座上的江溺突然猛的回过头。   顾池一看他就来气,转开了目光,留下一个冷漠的侧脸。   江溺更加不爽了,腾得一下半弯着身起来,膝盖一顶人就已经到了后座。   顾池吓了一跳,转过头要骂他。   突然面前投下一片阴影,然后下巴就被两根手指捏着轻轻抬了起来,等顾池反应过来的时候,冰凉的唇已经过来与他的贴在了一起。   顾池的眼睛瞬间瞪大,清澈深邃的黑眸满是茫然与无措,他的心率飙升,下意识想要挣开,可才刚有动作就被江溺抓着手指环到了这人的腰侧,看上去就像回应,他全身僵硬,血液在血管里来回翻滚着。   开车的张鹤见此场景,立马眼观鼻鼻观心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的路,专心致志,只是额角冒出了一丝来自单身狗的冷汗。   江溺才不会在乎身边有人没,刚开始只是轻轻贴了一下,然后似乎怕顾池不舒服不适应又让开观察他的神态,见顾池没挣扎,甚至有种将错就错的趋势,他顿时心痒难耐,血脉喷张,瞬间得寸进尺。   本来就没浅尝辄止的意思,只是心想可能要用点强制手段。   江溺更进一步,一手摁着他的肩膀,一手捏着他下巴,越发狠地擒住了他的唇,吻法拙劣,却辗转反侧,循序渐进,技术应当比上次还是好了一点。   不一会儿顾池就感觉自己的唇缝被舔了一下,他懵懵然,像被电流击中般愣在了座位里,好在江溺没能把舌头伸进去。   因为顾池不让他进去,死死咬紧了牙。   于是江溺就只能缠绵又黏磨地咬他的唇,顾池被折磨的双颊通红,脑子里面轰得一声撞开,让他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耳边除了彼此的喘息什么都听不到,恍惚中看到江溺近在咫尺的眼睛,却看不太清,因为他轻闭着眼,黑睫微微颤动,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   但是没待他多想,江溺就已经离开了,两人气息不稳,还在微喘着,急促的喘息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江溺来这里的时候,是担心急切焦躁,又因为顾池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而感到愤怒,等到了这会儿两人共处一个空间耳鬓厮磨过后他才算是暂时放下了刚才那满心的愤懑。   “顾池,这事没完。”江溺哑声说。   他双眼发红,像只濒临爆发的野兽般盯着近在咫尺的猎物。   顾池被他亲的全身发软,这会儿脑子还是浑浑噩噩的,一时竟忘了推开他,那修长脖颈间的红绳衬得他格外妖冶,小猫玉佩被塞在衣物里,现在大概被顾池的体温捂得温热了,江溺突然很羡慕那块玉佩。   顾池的脸只有在床上时才会出现那诱人至极的红|潮,平时的羞愤都表达在烧红的耳根上。   这回也是。   江溺心里仿佛被小猫抓挠着,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顾池发红的耳垂,抵着他的额头,弯唇笑道:“我的小池真好看。”   顾池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挣开他捏着他的手,借力狠狠掐了他的腰一下,江溺吃了痛,只好坐回去,眼中和脸上的笑意却未减。   “江溺,你就是混蛋!”顾池嘴里骂人的话来来去去也就这么几句,江溺却听不腻,只要顾池肯对他开口说话,哪怕是骂人的他也开心。   江溺笑嘻嘻的背靠车门环臂看着离他远远的顾池,认同道:“对,我是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唉,今天还没开始码字。 第90章 090 已溺   陈星禾与江溺的绯闻出来之后,紧接着又爆出陈家没落的消息,各家族本来也是闻风而动,这些日子已经有很多人上赶着去巴结陈家了,谁料意外来的这么快。让陈家从昔日高坛坠落的人大家都心   照不宣,毕竟现在能动陈家的这会儿也就一个江家了,所以都该知道那些狗屁流言的真伪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江溺故意放出去的那些消息,这消息可比陈家那点鸡皮破烂的事劲爆多了,虽然江溺没有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些事,但是能这么坦坦荡荡安然无恙的放出来在南阳飘了个把月,当然就是受过江溺的首肯的。   江溺的首肯……也就是说这些都是真的。   那个叫做顾池的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男生是江溺的丈夫,虽然扯不了证,但得到江溺承认可比什么证书要名正言顺多了,也没人在乎这个,江溺还说要把江家作为聘礼送给顾池,所以未来江家的继承人其实是顾池!?   一语激起千层浪,贵族们疯了,各世家大族也疯了。   而彼时的顾小池依旧在状况外,被蒙在鼓里,丝毫不知道自己在南阳的地位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大变化,还在生江某人的气。   因为那事之后江溺借口看管顾池搬进了主卧里。   和以往不同的是江溺终于有了正当理由,就连付冬张深都双手双脚赞成,毕竟顾池失踪的次数实在太多了点,别说江溺承受不住了,这两人也快被一次一次的绑架吓出心脏病来。   于是江溺不顾顾池的坚决反对硬是把人强行揉在怀里抱了几天才把顾池勉勉强强睡服。   顾池原本就是怕江溺管不住自己,再像上次那样趁人之危,眼见江溺这几天抱着他除了亲几口之外没做其他的他才微微放下心。但对待江溺需警惕,这人搞不好就是在卖乖给他看,江某人在他面前就是“影帝”,撒娇耍赖装可怜无所不能。   具体表现为以下。   江溺原见他不和他同房的态度那样坚决时还信誓旦旦的说只是暂时守他一段时间,顾池见他没有把自己的东西搬过来并且态度如此之诚恳时还以为江溺说的是真的,所以才没有那样激烈的反抗。   哪成想这人见他态度开始软化,就借口洗澡换衣不方便把自己的衣物三三两两全部转移了过来。   江溺的东西本身并不很多,搬得也极其容易,顾池被他气的要死,只是彼时大局已定,羊入虎口,他再怎么反抗也无效了。   这还没完,江溺一来就悄悄搜刮了他所有的烟,倒没有没收或者拿走,而是当着他的面锁进了书房抽屉里,钥匙也在江溺那里。   江溺之前抽过烟,知道这东西染上瘾多么难戒掉,所以也不强求顾池一下子就戒掉,只是让他烟瘾上来了就来找他,他适量给他。   但顾池压根没真正上过瘾。   顾池确实曾沉溺于尼古丁带来的舒坦,有时候抽起来也的确谈不上什么节制,但是他能控制自己,不抽的时候半个月也不见得碰一回,上一次抽还是愁江溺要真订婚了怎么办?   现在除了“江溺要对他做点什么该怎么办”之外顾池就没其他需要发愁的东西,而且就这也不至于让他借烟消愁。   江溺每天在他面前忙前忙后,一见他有什么违背医嘱的行为就像个老妈子似的拉着他神神叨叨半天,一边拿着手机去百度搜“吃/做xx的危害”,一边给他念出来,这人甚至还转发某些养生百科里的文章给他当睡前故事,简直令人发指,要不是顾池以分房睡为要挟,他觉得江溺能念一晚上。   顾池快被他烦死了。   但很快老天就眷顾了他,正道的光洒在了大地上。   休息调整了这几天之后他就要开始早上的训练和下午的正课。   顾池不用再面对每天在他面前转悠的江溺,心里别提多开心,就是现在让他跟着车跑十公里都能精力充沛的跑个来回,江溺要是拿着手机在后面追的话说不定他连一百公里都没问题。   可是高兴归高兴,一想到下午的课,顾池心里的某些东西也重新开始斟酌起来。   之前顾池还没太在意,但是现在回想兰亭像是“不经意”对他透露出来的消息,他才发现不对劲。   江溺也问过他很多次告诉他这件事的人是谁,顾池都是搪塞过去,到底没把兰亭供出来。   所以下午兰亭过来的时候,能明显感受到顾池对她不同于以往的态度,虽然还是有礼貌且尊敬,可有些东西的变化兰亭能感受出来。   彼时的兰亭当然不知道他们中间发生过什么,毕竟又不是真在学校,而且江溺给顾池请假基本不给什么理由,想请就请了,所以她还以为顾池在为江溺的事情发愁。   即使心里窃喜,面上还是要不动声色。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丑陋的心理,她认了。人无完人,老天爷有时候也不能做到尽善尽美,更何况她也只是个有七情六欲的□□凡胎。   “顾池,你今天怎么了?还在为江溺的事情分神?”兰亭可以放缓声音问,语气听起来轻柔又让人舒心。   顾池笑了一下,笔尖在试卷面上悬空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看向对面的兰亭,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笑问:“兰老师有喜欢的人吗?”   兰亭一怔,被顾池的眼神看得不太舒服,可此刻她却怎么都看不透顾池这双看似琉璃般明净的眼,她的心莫名往下沉了沉。   “没有啊。”兰亭故作坦然,“学业繁忙,哪里有什么时间去喜欢一个人啊。怎么了?”   顾池听完若有所思,扯了扯唇角,淡淡点点头,说:“没事,就是想知道您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因为我不太懂江溺对我的喜欢。”   那是极端且病态的爱。   兰亭心中不安更甚,仍旧维持着自己那点笑意:“每个人的喜欢都不一样啊,只是喜欢而已,喜欢本身是没有错的。”   顾池似懂非懂的垂下眼,过了会儿又问:“那偏执且疯狂的喜欢呢?也值得被理解和原谅吗?”   兰亭笑了笑,说:“那要看情况。”   这句话说出来以后兰亭以为顾池应该会问问是什么情况,可他却骤然沉默下来,没再说话了,兰亭心底隐隐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心里有些慌,平常顾池在做题或是思考问题时兰亭从不会插话打乱他的思路,可是这一次她却乱了分寸。   “顾池,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兰亭试探着问。   这话问出来兰亭的本意是顾池也许是要向她倾诉什么话。   顾池挑了下眉,看了她一眼,笔在修长的指间灵活转动,他看起来平淡又自然,像是还在想刚刚那道题,又像是在想如何回答她的问题。笔的旋转停止,顾池将它轻轻放在了桌面上,声响不大,甚至算得上轻柔,可是在这一片诡异的静谧里就是显得突兀无比,兰亭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兰老师,有些话说的太明白,不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都没有太大好处。”顾池缓缓道。   巨大的惊慌瞬间侵袭了兰亭,可是多年伪装下来的贤良没有让她立刻便丢盔卸甲。她坐在那里怔愣了几秒,故作愠怒的沉下了眉宇,站起来看着他,质问道:“顾池,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表情毫无破绽,算得上演技精湛了。如果不是顾池早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他恐怕就会立马为自己的无理道歉了。   顾池看着她笑了一下,突然觉得很可笑。   谁也无法保证道路前面指引你前进的光是真明还是幻像。   他自以为能作为他理想目标的兰亭,竟也被这世俗侵染成了庸人。   原来温纯的皮囊下也有可怖的灵魂。   顾池坐在书桌后没动,许久才道:“兰老师什么时候也关注起了南阳的贵族传闻?”   兰亭暗暗咬了咬牙,整个人都是僵硬的,镇定回答道:“偶然听到也很奇怪吗?我不看,不代表我身边的朋友不看,或许你可以去问问江溺,当初我来南阳就是朋友引荐的。”   这种传闻在朋友之间开开玩笑也不是没有可能。   将兰亭引荐给江溺的是付冬,而将兰亭引荐给付冬的却另有其人,这点顾池确实不知道,可是这并不重要。   顾池自若的点点头,说:“那也真是奇怪,旁的人听到这种流言大多都是一笑置之,若非关系好到不一般的朋友是不会贸然前问的,我以为像兰老师这样的人也会有这种基本的为人素养。”   毕竟这种可能会激起矛盾的流言本身就很无聊,兰亭若是真的坚守住自己的本心是绝不会横插这一脚的,更何况她还知道顾池江溺的关系。   要是兰亭喜欢的人是顾池这还让人容易接受一点,起码是让他认清一下江溺的真面目,可是她不喜欢顾池,这个顾池能明显感受到。或许对他是有对待后辈的欣赏的,但绝不会是那种越界的喜欢。   那么兰亭为什么要横进其中挑拨离间?   要换做以前顾池肯定不理解,现在历经这么多事以后倒能想清楚了。   兰亭一听这话就已经白了脸色,半晌没能说出话来,她意识到自己露出了破绽,想要为自己辩解两句:“我……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可这辩白着实太过于苍白无力。   如果兰亭本身不是这样在各方面追求完美的姑娘,或许顾池能将其理解为无心,但是兰亭太骄傲了。   兰亭泄了气,站在原地楞了许久,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顾池很聪明,他从来不是任人利用的棋子,也不会随意听信他人的谗言。   江溺对他的好顾池是知道的。   “所以呢?你要和江溺告发我吗?”   哪怕事迹败露,自己丑恶的嫉妒心被公之于前,兰亭也依旧维持着自己的尊严与温婉。她不是陈星禾,不是被偏爱长大的无忧无虑的女孩子,她也是泥潭里摸爬滚打来的人,经历过的事情更多,受了多年沉淀。   顾池突然觉得有些累。   都是这样。   前面一副面孔背后一副面孔,天使也可能一朝成魔。   顾池轻叹一声,垂下眼看向练习册上的习题,重新拿起了桌上的笔。空气似乎凝滞了几秒,才听他若无其事般道:“上课吧。”   江溺那个傻子要是真知道自己费尽心思找来的人是这样的,不知道要自责多久了。   …………   之后的一段日子顾池和兰亭一直处在一种很尴尬的状态里   虽然课还是照常上,顾池不会的问题兰亭依旧会为他解答,但私下里两人就彻底无言了。   就连江溺也发现了不对,晚上躺床上的时候顺嘴问了一句。   “兰亭欺负你了?”这是有点危险的语气。   “……”   顾池嘴角抽搐了一下,她能怎么着他啊……   顾池不想和他说话,干脆侧过身没搭理他。   也不知道江溺身边哪来那么多烂桃花,喜欢他就算了非要来折腾自己。   江溺看着顾池冷漠的背影,有些不悦,撇了撇嘴,先俯身关掉明灯,只留下一盏微弱的床头灯,然后朝顾池挪过去轻轻自后面抱住了他。   “小池……”   江溺强硬搬进来以后这人虽然不对他做什么,但到了床上顾池的人基本上就在江溺怀里了。   开始的时候顾池觉得不适,会挣开他,江溺也不勉强,只是顾池背对着他的时候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透过薄薄的睡衣喷洒在自己背后的肌肤上,搅得顾池心软,觉得江溺有些可怜。   有一次顾池有一道题没解出来,那晚上没能睡着,就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感觉身边的人动了一下,他清醒了些,可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顾池没睁开眼,过了几秒他就感觉到那呼吸隔着很近的一段距离喷在了自己的侧脸上,顾池瞬间便醒过盹来,得亏他定力好没出破绽。   就在顾池以为江溺要趁着他睡着对他做点什么的时候一条手臂轻轻横亘在了他胸前,那动作极轻极轻,小心翼翼的让顾池心烦,江溺却出奇的有耐心。   他慢慢挪近他,胸膛紧挨着他清瘦的后背,用这样的姿势把他整个人揽在那个温热的怀抱里,顾池怔愣了许久,他甚至没有推开他或者产生任何不适。   顾池以为自己会因为这个别扭的姿态睡不着,但很奇怪,当江溺身上自带的那股暗香暖洋洋的笼罩过他之后,他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了心安,所以很快就睡着了。   自那以后顾池虽然还是会象征性的推开。但只要江溺稍微放软一点语气顾池便不会再有什么抗拒性的动作了。江溺也的确很守信,说抱抱就真的只是抱抱,虽然偶尔早上顾池还是会被后面硬邦邦顶醒来。   所以乍然被江溺这么抱着顾池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心里烦闷。   江溺见他不说话,蹙了蹙眉。   他本来就对兰亭没什么好感,要是顾池不满意兰亭的话他就让付冬再去找一个靠谱点的,起码不要再是年轻的男女了,要资历长一点看起来对他没有威胁并且有经验的老师。   顾池和兰亭相差不了多少岁,而且有同样的志向与修养,他们像是一个世界里面的人,江溺在他们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所以他会害怕。   他头一次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无力。   “有什么事都和我说说好不好?”江溺在他耳边说。   顾池耳尖被他温热的气息喷的有些痒,眯了眯眼不耐道:“能有什么事啊。”   江溺听了也没再多问,没有逼问他。   半晌,他才起身在顾池侧脸上亲了一下,环着他的手收紧了些。   “那就睡吧,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啊啊好累。   又热又累,想吃西瓜。 第91章 091 已溺   天气逐渐回春,气温转暖。   彼时学生们开学已经很久了。   顾池是在某天清理东西时看到周鸿给他留下的信封时才反应过来。   本来这个时候他应该和其他同学一样坐在南阳附中的教室里听课。   周鸿的课繁冗啰嗦,他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唠不完的嗑,顾池见过那么多老师,只有周鸿是真正把学生当做自己的孩子来对待的。   顾池再也遇不到那么好的老师。   但到如今,不论是周鸿还是楚阳或是陈苒徐然,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回想的时候就在昨天,抛却的时候又恍如隔世。   他最近时常在想,要是没有江溺,这一切究竟是会更好还是更坏?   要是换做以前他肯定毫不犹豫的就会抗拒江溺的出现,他总是觉得让他越陷越深的是江溺,深渊尽头的罪魁祸首也是江溺。   但现在他却不确定了。   他不敢肯定也不敢否定,他甚至不敢深想这些。   越想他就被搅得越乱。   今天天晴日暖,顾池训练完就上去洗澡休息了。   江溺最近在跟张深学做菜,一开始张深还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说什么也不肯教他,说是怕他学烦了打人,得到江溺再三保证才勉勉强强答应下来。   可喜的是江溺在这方面倒不算愚钝,到现在已经能七七八八做出些味道可口的菜品了,都是顾池现如今能吃并且爱吃的。   这几天早饭江溺没让张深再起早,张深为此对他感恩戴德,这么多年以来终于能睡一个安稳懒觉。   江溺其实也不是个喜欢起早的人,但他就想看顾池吃他做的东西,那种成就感与满足感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   顾池胃不好,早上江溺一般给他准备牛奶和白粥,所以其实也算不上是江溺的功劳,粥饭煲占了主要作用,所以其实顾池一直不知道早饭是他做的。   但早餐得到顾池肯定以后江溺决定开始尝试正餐了。   今天中午他就想为顾池亲手做他的第一顿正餐。   但江溺信心满满的同时也有些忐忑,又期待顾池吃到又害怕顾池吃惯了张深做的菜瞧不上他的手艺。   于是江溺一个人在厨房里面捣鼓了很久。   别墅一楼的厨房从未有过这么浓重的烟火味。   张深做菜的时候是很懂分寸的,知道调节酱醋油盐,也知道怎样才能让油烟味更小一点不至于呛到人,但是江溺不知道,他只知道埋头炒菜,被熏得泪眼滂沱了也注意着手下的分寸。   离中饭时间还长,顾池本来想去书房复习一下功课,谁知道走到走廊上就被楼下厨房里面传来的香味扑了个满脸。   训练了这么久,顾池早饿了。   只是张深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按理说张深一般都是掐着十一点半过来的。   顾池一边吸空气里面的饭菜香一边往楼下走。   然后循着香味飘进了厨房,看到了正在炒菜的江溺。   “……”   江溺?炒菜?   这世界怎么了?   江溺似有所感,扭头就对上了眼馋未消懵逼在脸的顾池:“……”   “你……”   “靠……”   两个人看着对方不约而同的同时开口。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两两相对无言了会儿,最后还是顾池率先回过神,冷静提醒道:“你菜要糊了。”   “……”   江溺果然迅速转过了头。   原本顾池是想过来看看张深都做好了哪些菜,顺便从里面捏一点先解解馋,但这么乍然对上江溺,他的食欲瞬间便消了大半。   他不信任江溺,十分不信任很不信任。   这菜闻着香,吃起来指不定什么怪味。   他并不觉得江溺在厨艺方面会有什么天赋。   顾池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着江溺把菜整整齐齐摆好。起先顾池不抱什么希望的夹了一筷子,心里想着待会儿不管什么味先随便扒拉几口好歹给江溺一点面子,然后再偷偷看看冰箱里面有什么能吃的。   可是……可是这菜意外的他妈的还挺好吃。   和张深自然是没得比,也没必要比。   张深那是典型的专业级,而江溺这种更有烟火味。   就像是家常小菜。   母亲病了以后顾池再也没有吃过一顿真正的家常菜,他很怀念很怀念这种味道。   会让人有种莫名的归属感和……幸福感。   在顾池连续两碗饭过后,江溺终于怀着一腔窃喜试探着问:“小池,好吃吗?”   顾池这次居然没有犹豫,“嗯嗯”着点了头,虽然看起来有些敷衍。   江溺感觉自己现在脚落不到实处,飘起来了似的,那铺天盖地的猛烈欢喜侵入他的四肢百骸。   顾池喜欢就好。   也不枉他曾经差点烧了的那间厨房还有张深心惊胆战苦口婆心的教导。   顾池吃得欢快,压根没想到这人如此复杂的心思。   也是吃完之后顾池才想起来问他:“你学了多久?”   江溺不想让顾池知道他失败的那些“战绩”,这样太没面子了,于是含糊道:“也没多久……”   好在顾池饿急了顾不得其他,一心扑在了美食上,吃完就拍拍肚子上楼做题去了。   江溺经过这次信心大振,只要有时间就让张深过来教他做菜,后来一日三餐都可以自己做给顾池吃了,张厨师在事业上有了危机感,这之后江溺再怎么叫他也不过去了,理由是怕失业。   其实张深在没有跟着江溺之前也不是当厨师的,只是后来厌倦了名利场上那些勾心斗角,就打算做个隐居世外的闲神仙,凭着自己业余做菜的那点爱好在江溺这里谋生计。   当然张深并不缺钱,主要还是屈服在了强权下。   现在张深看江溺就像看渣男,需要他的时候百般威胁打压,不要他了就试图把他一脚踢开了。   张深闲散日子过惯了,现在连门都懒得出,每天喝喝小酒抽抽烟看看电视研究研究新菜品,多好。   于是张厨师坚决要与这万恶的资产阶级斗争到底,说什么也不再教江溺做饭了。   江溺也没强求,这世间菜品那么多,他总不可能真的每个都会做,顾池喜欢吃的他现在基本上已经都会了,想做点新鲜的主要是想让顾池也尝尝新味,希望他的胃口好一点。   顾池似乎也吃得惯他做的菜了。   江溺可没有张深那么闲,本身就不是什么闲人,给顾池做饭的时间完全是他挤出来的,这段时间他又开始忙起来,于是还是得让张深过来接着做。   这几天他起得早睡得晚,一个视频会议能从早上开到下午,晚上还要整理那些繁琐的文件,其实江溺在管理公司这方面是真的不怎么精通,他没有那么厉害的经商头脑,于是只能花更多的时间去磨合,磨合当然也不是为了让江氏更好,而是为以后江氏转手给别人更方便。   这几天他都不敢去和顾池睡觉,生怕自己没轻没重上床睡觉的时候把人吵醒,有时候实在很晚了他就趴在办公桌上将就一晚。   反正现在天气热了也不怕感冒。   他把办公室搬回了家里,那些老狐狸虽然不满,但碍于江溺的威势也不敢多说什么。   江溺就是对顾池失踪的事情心有余悸,他现在想想另外一种可能都会冷汗不止。前三次的逃脱姑且当做侥幸,谁也不知道第四次顾池和他还会不会那么幸运,他敢拿自己去冒险却不敢拿顾池去冒险。   那个组织是经过炼狱式训练的,一旦沾染上了就和吸毒似的,抠都抠不掉,只能慢慢将他们分解。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附中就快迎来炎热的暑假。   江氏那边繁杂的事情顺利起来,那伙人自上次被莫宴书狠狠打击了一次之后再没有出现,顾池的学习和训练也在稳步推进中。   江溺见顾池训练认真,便存着私心悄悄和张鹤说放他三天假让他睡懒觉,顾池特别高兴。   这训练确实有用,再经过药物治疗和平时的饮食调养,他的身体逐渐好起来,有时候兴致上来了还会让江溺喊着张深付冬高憷他们过来别墅这边的运动区打篮球。   江溺眼见着他的少年好起来,恍惚中又回到了当初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   他永远璀璨灿烂,是江溺求而不得的人间浪漫。   …………   兰亭的课也依照之前的时间进行。由于之前中途频频耽误,课程落下了许多,这些日子顾池一点也不敢松懈。他在学习方面总是比其他要上心许多,半点不敢懈怠。   有时候江溺看着他都觉得累,他光是瞟一眼习题集上那密密麻麻的字脑子就要疼了。   所以他会觉得有些落寞,他和顾池永远没有共同话题,在这些方面他追不上顾池的脚步,顾池越优秀,仿佛就离他越远。   事实上他和顾池确实只有一年多的时间了。   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今天兰亭意外的来的很早,十点多就到了,此时顾池还在睡觉没醒,而江溺在厨房里给顾池做中饭。   兰亭没解释自己为什么来的这么早,江溺懒得问,她也没打扰他做饭的意思,一个人端正的坐在大厅里。江溺当然不会为了她去把顾池叫起来,毕竟离约定好的时间还长着,顾池有自己的时间观念。   江溺做菜不和张深一样花里胡哨,给你一下子整一桌美食出来,第一是没那实力,第二他现在想想这么做太浪费资源了,吃不完的就扔了那岂不是浪费?   于是他让付冬去找了一个营养专家给他整理了一份营养菜单,然后每天按着上面的做,当然也不会完全按着来,顾池挑嘴,有些菜他怕他吃着会没胃口,但每餐都是固定的三菜一汤。   江溺切菜手法很笨拙,到现在也不敢切太快,就怕把手切出血污染了好不容易切好的新鲜菜,所以只能一刀一刀慢慢来。他还是太愚钝,找不到张深切菜时那种唰唰唰出来的规律。   做一顿饭其实并不容易,每次都要提前准备好。   但今天也不知道运气怎么这么背,偏偏就真把手给切了,还好他反应快没让血滴到案板上。   江溺叹了口气,面无表情的捏着那只被削掉了半块皮的手指去找医药箱。   这伤口看起来挺瘆人的,学从指尖汩汩冒出,要不是他把受伤的手指捏在了手心这会儿血就该滴一地了。怪就怪江溺下刀虽慢却重,这一下没把半截手指切下来算好的了。   兰亭见江溺面色不善的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目光就放到了他身上,说实话这种虽然没什么侵略性甚至带着点儿柔和的目光在这时候会让江溺很排斥。   他蹙蹙眉没搭理她,从茶几下拿出医药箱,坐在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面不改色的开始处理自己手指上的伤口,兰亭看到那伤吓了一跳,想说什么看着江溺的脸色还是憋住了。   直到发觉江溺上药似乎不太方便后她才趁机道:“我帮你吧。”   “不用。”江溺态度冷淡,眼皮都没掀一下。   兰亭心中涌起一股酸意,不甘心道:“真的不用吗?我看你手上的血开始止不住了……”   “说了不用就闭嘴。”江溺明显没有在顾池面前面对她时的那种虚伪的耐心了。   兰亭咬咬唇。   她一直在找寻机会,眼下就有一个极好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会放弃。   于是在江溺冷脸之后兰亭也没有气馁,而是不知不觉地离江溺坐近了一些。   她的身上带着一股香味,这是她能找到的和顾池身上自带的体香最相似的味道。   果然,她一靠近,江溺似乎就察觉到了这股熟悉的气味,她看到江溺阴郁的表情怔愣了一瞬,然后皱了皱眉,但还是没有抬头,也没有察觉她的靠近,依旧专心给手指消毒,那眉宇间的阴霾却明明散去了一些。   兰亭松了口气。   兰亭今天穿的是及脚踝的白色衬衫长裙,裙子是雪纺的,质地细腻,柔软的云彩似的垂落在鹅绒地毯上,有种无尽的温柔感。   “江溺……”她低低喊了他一声。   江溺极轻的皱了一下眉,似乎是因这无比奇怪的声调感到不悦,抬头看了她一眼,如兰亭期待的那样,她看到江溺愣了愣。   兰亭没给他反应的机会,轻轻眯着眼笑了一下,语气温和道:“我来帮你吧。”   江溺没有回答她,手指上的血最终还是没有止住,江溺却没管它了。   鲜红的血液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滴在雪白柔软的鹅绒地毯上,侵染了一片。   她以为江溺至少会说点儿什么,却没想到江溺直接起身随手拿过药箱里面的创可贴贴了两个上去勉强止住血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连手上的伤都没处理,径直去了厨房。   兰亭僵在原地怔了几秒,看着江溺挺拔修长的背影,脑海里面浮现他对着顾池时永远温柔含情的双眸……心里的魔鬼在作祟,她想要得到江溺。   于是兰亭横了横心,跟着江溺往厨房的方向去。   “需要帮忙吗?”兰亭站在厨房门口,怯生生的发问,为了维持那基本的礼貌她并没有进去,心中还是惴惴。   江溺没有要转身的意思,身影顿都没顿一下,语气好像更冷了:“不用。”   兰亭却并没有退缩,如果说之前她还会害怕,有顾虑,那么现在她已经没有后退的机会了。   兰亭大着胆子往厨房里迈进一步,站在江溺身后。   江溺正清理案板上的血迹,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靠近,敛了敛眉,头也不回的冷声道:“出去。”   他的声调冷下来的时候好似带着尖冰利剑,能直锥入的心脏,毫不留情的戳得她鲜血淋漓,那阴郁的气场能让人窒息。   可兰亭没有退路了。   她一边害怕顾池将她故意把流言说出来的事告诉江溺,一边又无比渴望得到江溺。   她不想成为第二个陈星禾,所以她不敢对顾池下手,只能试图靠近江溺。兰亭知道顾池其实是羡慕她的,羡慕她现在所取得的一切成就,也羡慕她所拥有的绝对自由。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兰亭也是在帮他,帮他离开江溺,让他自己去追寻他想要的未来。   那种念头一上来,兰亭便再也遏制不住,强压抑着心中的畏惧,想上前去抱江溺,但她没想到江溺的反应比她快的多,好像早就料到她会怎样做,倏地侧了一下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擀面杖,直直指着她,她连江溺的衣角都没碰到。   兰亭:“……”   江溺偏头看着她,不耐的啧了一声,面上的表情让兰亭的心跟着咯噔了一下。她毫不怀疑,如果不是顾忌着什么,这棍子下一秒就能落在她身上。   “真几把烦人。”江溺的声音又冷又沉,看着她的眼神轻蔑又厌恶。   “……”   兰亭好似坠进了冰窖,浑身僵硬,脑袋一片空白。   所以,顾池还是把那事说了?   江溺确定她离得够远之后似乎举得有些累了,将擀面杖收回来,随手扔在案板上,那“砰”的一声响如同死亡警告沉沉响在兰亭耳侧。   “顾池……告诉你了?”兰亭怔愣半晌,最终却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江溺肯定是早就知道什么了,不然他的反应不会那么快。   谁知道江溺听后却嗤笑一声,声音更冷了:“他告诉我?你在放什么屁?说真的,如果不是顾池没跟我把你捅出来,你真以为你还能在他身边待这么久?”   陈星禾那件事之后江溺就是个傻子也该猜到那流言是谁告诉顾池的了。他问过顾池陈星禾联系他的时间,就是他离开别墅的那天,而在此之前陈星禾都没有找过顾池,但顾池的反常却在很久之前。   那反常只能是因为这件事。   江溺知道顾池没那么傻,轻易受人挑拨,但是长久下去是谁心里都会有个疙瘩,就像陈星禾那件事,顾池虽然没有相信陈星禾,可他到底还是被那流言影响了,他会多想会害怕,但是江溺想给他安全感,想让他不要去怀疑他们的未来。   所以兰亭总归是颗定时炸|弹,他和顾池的感情再经不起什么风浪,江溺也不愿自己在顾池那里做的努力,因为某人一句话而再添一层霜。   江溺追问过顾池,顾池给出的态度棱模两可,他再仔细想想,除了兰亭还会有谁有这个胆子在顾池面前拐弯抹角的说这些?   顾池心里清楚江溺知道这件事之后必定不会放过兰亭,但他看在她是他老师的份上给她一次机会。   江溺也顺了顾池的心,没有去点破这件事,谁知道她自己主动送上门来。   从兰亭主动靠近他开始他就知道她想干什么,狗急跳墙了。   “兰老师是常春藤毕业的高材生,那么这些年的书都用在这种小心思上了么?”江溺冷笑。   兰亭脸上的血色瞬间腿尽。   江溺看着她那张经过化妆后隐隐有着顾池影子的脸就想吐,现在真是什么人都能在他和顾池中间插一脚,真他妈够烦。   “兰亭,看在顾池的份上我不动你,也怪付冬那傻逼瞎了眼让你来教他,我有错,”江溺说,“但愿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在世界任何角落看到你,能做到么?”   兰亭没说话,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身体微微发着抖。   她喜欢江溺是真,害怕江溺也是真。   而这份喜欢更多的不过是她的嫉妒心在作祟。   谁会不害怕江溺?   “我……”兰亭双眼微红,泫然欲泣。   “江溺。”   厨房内的两人齐齐一愣,看向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不是每个人都能遇见顾池,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会遇见江溺。 第92章 092 已溺   只见顾池面无表情的站在楼梯口,此刻正偏着头看着他们。   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浅灰色的丝质睡衣衬得他的肤色白皙身形纤细,领口微微有些偏,露出里面精致的锁骨和雪白的肌肤,以及那无时无刻不透着妖冶气息的红绳与陷在他美人骨里的猫儿玉佩。   江溺原本还满心烦躁,只想赶紧把眼前这糟心人赶走给顾池做饭,现在一看到顾池哪还有什么气啊,唯剩下一点点来自内心的无措。   江溺大步走向顾池,先伸手帮他整了整衣领遮住那片白嫩,趁机摸了摸他的脸吃了点豆腐,然后才问:“饿了吗?”   顾池好像刚刚睡醒,还有点懵圈,黑发凌乱,头顶有一根打着旋高高翘起,很是可爱。   “有点。”他摸了摸瘪平的肚子。   平常他一觉醒来循着菜香味下楼就能吃到午饭,这会儿什么都没有他就有点饿,可能是形成习惯了。   “我给你去做……”江溺立马道,但想想又觉得自己太慢了,叹道,“……唉算了,我做的太慢了,让张深来吧。”   顾池没什么意见,懒懒打了个哈欠,跟只猫儿似的。   江溺看得好笑,正想要说什么,一垂眼就看到某人没穿鞋,眉头立马拧了起来:“鞋呢?”   顾池一本正经:“不知道去哪了,没找到,是不是你把我鞋穿走了?”   恶人先告状。   江溺:“……”   这不是顾池第一次不穿鞋了,他总是嫌拖鞋拖拖拉拉的穿起来不怎么令人愉快,所以不想穿,借口还没变过,有时候还故意把鞋子踢到床底下,弄得江溺哭笑不得。   江溺怕他着凉,只好在楼梯和走廊上都铺了一层软毛地毯,但是一直不穿鞋也不行!   江溺气的牙痒痒,伸手一把就将人从地上托了起来放到扶手上,然后再托着他的臀将他抱了起来。顾池脑子一懵,还没回过神呢就已经到了半空。   “你干什么!”   第二次了!而且这里还有别人,江溺不要脸他还要脸呢。   但是江溺一不要脸起来可不会管他要不要。   江某人得了逞,坏蛋似的笑,阴恻恻道:“不给你个下马威你能一直不穿鞋,我看你就是想让我抱你。”   “……”   这人得了什么病?   顾池耳根子通红着挣扎着想下来。   江溺决心要让他谨记教训,将他抱得更紧了,然后也不管别人,抱着人就往楼上走。   目睹了一切之后被忽视了的兰亭:“……”   江溺走到一半才想起什么似的侧了侧身,声音不大,兰亭听着却重如擂鼓,仿佛巨石压顶。   “补课费我会让付冬打到你卡上。你现在可以走了,放心,看在你没对顾池做什么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也不会动你的学历,但希望兰老师此后能记住我刚才的话。”   说完就往楼上走,没有一点儿犹豫。   兰亭已经面无血色,浑身僵硬,那张妆容精致的脸在此刻再看不出顾池的半点影子。   她怔怔看着江溺决绝又漠然的背影,第一次生出了羞愧之心。   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不该觊觎,也是,人在得到一些的时候总会失去一些,就像她得不到江溺,却有一个全然光明的未来,而顾池得到了江溺,却窥不见那所谓的未来。   这样想想,其实顾池比她可怜。   有什么可嫉妒的呢。   不过就是……一个江溺而已。   …………   顾池耍起赖来江溺根本招架不住,想斥责他无从下口,想教训他又无从下手。以前顾池还会顾忌江溺对他做什么,现在江溺敢对他真做什么他就敢翻天,就是算准了江溺不敢。   所以付冬说他把顾池宠坏了真是一点都没错,之前那么正经的一个人现在学着小孩子耍赖皮,更要命的是江溺越看越觉得他可爱,常常是气到一半就泄了,还有什么狗屁气啊,没倒戈算是好了。   可是关乎顾池的身体,那就是原则问题。   现在江溺就一个原则,就是顾池,要是顾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就别怪他真对这小泼皮做什么。   “江溺!你有病吧。”   顾池被他抱着放到床上,人已经红成了一颗番茄,那根打着旋儿的发丝还在微微颤动,江溺忍不住伸手拨了拨,成功挨了打。   挨打了他也不恼,反而更进一步,直接把顾池放倒在床上,将顾池的手环在他腰侧,膝盖顶在他腿|间,然后摁着他狠狠亲,亲得顾池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等到两人分开,顾池不想说话了。   江溺微喘着气,眼里满是餍足的笑意,自上而下的盯着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的顾池,忍不住又俯身亲了亲他的胸口。   “下次……还敢不敢不穿鞋了?”江溺笑问。   顾池缓过神来,要推他,江溺就抓住他的手不让他推,又低下头亲他,恶狠狠道:“不回答就亲你。”   “……混蛋!”顾池骂他,但是这样的他毫无杀伤力,看着还有些可怜,像没了爪牙的猫儿。   江溺轻轻点头,笑道:“我就是混蛋。”   顾池:“……”   还有脸笑!?   “滚开!”   顾池觉得他们之间这力量悬殊实在太大了,哪怕他跟着张鹤学了这么久,算是小有成就了,但是面对江溺他还是毫无还手之力。   总有他好受的。顾池暗暗想。   江溺亲了人之后心里后知后觉的虚起来,怕真把顾池惹毛,还是听他的话乖乖起来了。   “凶巴巴。”江溺忍不住道。   “……”   凶就凶,卖什么萌?   再卖也改变不了他是禽兽的事实!   顾池不想和他多说什么,一没了桎梏就从床上爬起来转身要走:“我要吃饭了。”   江溺刚才顾着他还没来得及叫张深过来做饭呢,再说了他还有事想要和他说,又只好厚着脸皮去拉他,胳膊毫不意外的被顾池甩了一巴掌。   江溺不放手,这会儿亲了人心情好着呢,被怎么打都无所谓了,笑嘻嘻道:“张深还没来呢。”   顾池实在不想看见他得意洋洋轻佻浪荡的模样,这人真的欠揍,一顿不揍就欠得慌。   “我去下面等。”他冷声道。   说完又要甩开他。   江溺无奈,只好冒着被打的风险上前一步把顾池揽怀里,然后抱起来放到沙发上,江溺手撑在他两侧的扶手上,将顾池圈在自己的范围里,不让他离开。   “小池,我和你说说话。”江溺笑看着他,声音又轻又软,像撒娇。   顾池心里仿佛被什么挠了一下,挠的他有点儿痒,似羽毛擦过。   他推他,耳根还是红的,嘴硬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江溺就笑:“有的。”   “没有。”   “有。”   顾池瞪他:“我说没有!”   “……”   江溺认输了:“好好好,没有没有。”   “……”   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哄小孩子。   顾池拧着眉毛,食指戳着他胸口,冷声道:“起来。”   江溺乖乖起来。   顾池又要走,江溺又撑回去。   “……”   “你干什么?”顾池觉得这人未免太幼稚了。   江溺摇头晃脑:“没干什么,你别走嘛,我有事想和你说,你答应,我就放开。”   顾池别开脸,挺不想答应他的,但是这会儿缓过来,平静下来,心里也大概知道江溺要和他说什么了,想了想,点点头,不情不愿道:“……行吧。”   江溺守信的离开了。   顾池缓了口气,心里还是憋闷着,被江溺气的不舒服。   “有什么事,快点说,我饿了。”顾池瘫在沙发上睨着他,浑身上下都写着不耐烦。   江溺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好笑,平常这副不耐的模样都是他对别人,现在在顾池这里,他反倒吃了瘪,真是风水轮流转,一物降一物。   江溺给张深发完消息,寻了个地方坐下,思忖着该怎么开口。   “你想说兰亭的事吗?”顾池突然道。   江溺一愣,点点头。   其实他挺不安的,他怕自己把兰亭赶走会耽误了顾池学习的进度,也怕顾池有心维护她。   顾池啧了一声,面无表情道:“这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都知道了?”   江溺眨了眨眼,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看了顾池一会儿,确定他是一种毫不在意的态度之后才莫名松了口气。   “我就是担心你学习……”江溺没什么底气。   他知道学习对顾池来说很重要,起码现在重过一切。   谁知道顾池挑了挑眉,淡淡道:“你不用担心这个。”   江溺抬了抬眼:“?”   “我高二的课程早在暑假学完了,兰亭给我上的是高三的课,我们进度快,高中课程已经全部完成,最近也是复习,本来我就在想怎么和你说不需要老师了。”顾池说。   其实主要还是怕兰亭尴尬,顾池也并不想全盘拂了她的面子,再怎么说兰亭给他上课的时候确实是很有耐心的。   谁想到兰亭自己把自己送走了。   有些事不是他不说江溺就不知道,相反,江溺心里跟块明镜似的,顾池知道他一定知道,出了陈星禾那件事,江溺就是猜也该猜到了。   江溺吊着的心因为顾池这句话彻底放松了下来。   现在对他来说顾池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他再恶心兰亭,要是顾池非要她把课程弄完不可江溺也只能依着他。   顾池沉吟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挑了挑眉,道:“你今天看到兰亭,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兰亭今天的装扮和妆容顾池都看见了,那像三分他的脸,就连他看了都忍不住在心里啧啧称奇,不禁想当代化妆技术真是了不得。   所以他很好奇江溺心里在想什么,就没有一点动容吗?   谁知道江溺一听这名字就厌恶的沉下了眉宇,没好气道:“什么想法?狗屁想法,给她一枪的想法算不算?”   顾池:“……”   你赢了。   顾池没再说话了。   江溺偷偷觑他一眼,见他神色恹恹心里暗暗想是不是自己的话说的太粗鲁了让顾池接不下去。   他到底还是个粗人。   “江溺。”   顾池突然喊他一声。   “嗯?”江溺喜欢顾池低着嗓子喊他的名字,就好像他被顾池包裹住了一样,又酥又麻,他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顾池抿了抿唇,沉默几秒才犹豫着道:“你为什么……不喜欢陈星禾和兰亭?”   江溺不喜欢陈星禾顾池能理解,毕竟就目前而言这小姑娘除了外貌和家室之外着实没什么让江溺觉得讨喜的地方,但是兰亭呢?   兰亭除了容貌,样样都比他上层,要说江溺喜欢的是他的脸,兰亭也可以办到,可为什么江溺却能做到将这些人都无视掉?为什么……非要执着于他呢?   江溺那么渴求顾池的喜欢,现在就有两个人愿意来喜欢他。   顾池在江溺面前脾气很不好,动不动就动手打人,还老是喜欢乱跑,也不听他的话,不稀罕他的偏爱,最重要的是他身上已经没有江溺所追逐的东西了啊。   希望和光明,就连他自己都找不到了。   所以江溺究竟还在执着什么?   江溺听了他的话,愣了半晌,随后噗的一声笑出了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一样。   顾池眨了眨眼,依旧不解的看着他。   江溺其实是被他的话生生气笑的。   喜欢别人?这会儿就是天仙下凡都别想让他动摇半分。   “谁见过你之后还看得上别人啊。”江溺笑道。少年眸子里好似盛着一汪粼粼的泉水,发着璀璨的光,让顾池的血液都跟着他急促翻涌起来。   “哪里好了?”顾池嗫嚅道。   “哪里不好了?”   江溺轻笑,走近他蹲下身握住他放在膝上的手,他的掌心在这炎夏里意外的冰,让顾池跟着瑟缩了一下,但很快顾池就适应了他的温度,这会儿又觉得他的手心意外的暖。   江溺自下而上看着他,像个想讨大人欢心的小孩,可又那样认真虔诚。   “我的小池,知世故而不世故,三观独立,心性端正,爱恨有度,不会过分良善也绝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再生我的气也从未拿捏我的痛处,嘴硬心软,看似小怪兽,其实是只炸毛的猫儿。”   江溺眼里满是笑意,顾池垂眸的时候甚至能看到他眼里倒映出的自己,满满当当的,全都是自己。   那双黑到极致的眼,只有盛着他的时候才会翻搅起来,然后勾出那黑暗深处的水花,荡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顾池好像行走在云端,突然倏地踩空,他跌进了一片柔软,然后栽在了这片接住他的软云里。   原来江溺这么好看。   顾池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珍惜这点糖。 第93章 093 已溺   我们开始走向那个最不好的结局了是吗?   …………   兰亭走了以后江溺没再给顾池找新老师,顾池也表明不再需要,两人的生活进度一下子快了很多。   江溺知道顾池喜欢看书,于是在别墅二楼打通两间客房空了一个图书室出来,历时一个月,终于彻底完成。他还特意找了专人弄了各式各样的书过来,绝版的限量版的都有。国外的书里有海外原版也有翻译版,国内的书有古今名著散文写记也有耽美言情科幻修仙,当然,江某人怀着私心弄了一个书架的未删减耽美小说,里面夹杂着一系列关于“同性恋婚姻法”的资料书籍,托专人分好了类。   顾池嘴上说他浪费钱,但江溺能看出来他很惊喜。   江溺其实一直心怀愧疚,顾池那么喜欢看书的人,图书馆肯定没少去,可自从来到他身边之后就再没去过了,每天都是捧着那些旧书来来回回看,所以江溺才为他准备这个图书室,这样顾池或许能不那么遗憾一点。   顾池和张鹤的训练时间也从早上增加到了下午和晚上,早中晚各两个小时,剩余的时间他要么叫上张深还有张鹤那一帮保镖去别墅运动区打篮球,要么就是学习,再要不就睡睡觉看看书然后就是去后院的游泳池里游游泳,总之很充足,也意外的惬意。   只是江溺的时间却紧急起来。   前段时间因为顾池的事情江溺将很多事物都压下去没有处理,现在家里该处理的人处理完了,江溺公司的事情也越发繁忙,有些工作光是待在家里总归是处理不好的,所以这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是早出晚归,两人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起来。   见不到顾池,江溺的心情便越加烦躁,好几次都快因为堆积下来的事物濒临爆发,又在回家看到顾池的那一刻尽数消散,可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莫宴书察觉到他的情况开始糟糕,便勒令他休息几天,可是江氏的事情若是不处理好,现在再休息也没用,以后或许还得加倍奉还,莫宴书也知道江溺的难处,万般无奈之下,只能让江溺加大药量。   然而药的副作用也不是开玩笑的。   而且江溺并不是什么很乖的病人,作息时间一混乱起来用药也开始不规律,心情烦躁就吃,即使不能即刻生效好歹也能赢得一些心理上的慰藉,可是很快,那糟糕情绪就到了顶点。   那天开会,江溺差点在会议室里杀人,幸好那个人反应够快没让江溺用枪打到要害位置。   当时整个会议室都因为他的突然暴起变得混乱起来,他们原本就怕江溺,但也没人见过这样的江溺,双眼赤红,阴戾沉郁,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那群老狐狸确实是惹了他不快,他们心里怵江溺,可又妄想仗着江溺不懂一些公司上的规矩而拐着弯压榨他,毕竟江溺威望再怎么大,再如何恐怖,也是个没读过多少书的混混,他能接手江家,不过是运气好。   可谁能想到他会杀人。   就连江溺自己都没想到。   他不是忍气吞声的人,但他其实有千万种手法折磨的他们生不如死,当众撕破脸皮无疑是最蠢的一种,只是那只怪物忍受不了了,于是它撞烂牢笼暂时性的取代了他。   这样不行。   江溺心里清楚。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莫宴书带回了电疗室。   手脚都被绑住,他却能看到在昏暗灯光里光洁的天花板。   “江溺!”   有人在喊他。   可惜不是他想听到的声音。   他想顾池。   他好久没见到他了,他们还有多久时间?好像……好像一年不到了。   他浪费了多久了?   “顾池!”   江溺倏地彻底清醒过来,挣扎着要起来的时候却发现手脚都动不了,他狠狠皱着眉,看向周围,毫不意外的对上了莫宴书和张深付冬担忧的目光。   看到他们,他却骤然松了口气。   没有顾池。   顾池不知道……不知道就好。   他不想再变成他心里的怪物了。   “……放开。”江溺反应过来后不悦的看向手脚被束缚住的地方,嗓子还有些哑,身体也后知后觉的酸痛起来,总之很难受。   三人却都没动。   没人敢动。   江溺不耐的抬眼,这才发现三人的情绪有些失常。   “怎么?我要死了吗你们拉着一张奔丧脸。”江溺罕见的开了一句玩笑。   可没人敢笑,也没人回应他。   最后还是莫宴书动了动唇,犹豫半晌却只挤出一句:“我通知了我姐,她那边还有点事,大概后天能到。”   莫宴书的姐姐莫晗辛是一位在国际具有极大威望的治疗精神疾病的医师。   也是江溺的主治医生。   但江溺不算精神病,算是一种特殊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症。   现如今,只有莫晗辛和莫宴书才最了解他身体的全部情况。   其实早就该有预料。   年三十那一天就已经发作过一次,只是因为顾池在,他潜意识里控制住了,可谁说那不是一次预兆呢。   莫晗辛都来了,说明情况已经逐渐糟糕起来。   可是现在不行。   暂时不行。   “先别让她过来,”江溺淡淡说。   莫宴书沉默几秒,闭着眼深吸口气,沉声道:“她不过来,让我们继续看着你发疯么?”   天知道他接到消息的时候有多着急,魂都被吓飞了,路上被交警拦车警告多次,简直算是飞过来的。   江溺抿了抿唇,在这种时候也没和他计较,只道:“暂时先药物控制吧,控制不住就电击治疗,总之……先别让她过来。”   莫晗辛过来,意味着什么江溺比谁都清楚。   她虽然为人比较跳脱但是在工作上从不含糊,说风就是风,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驳回她,也是少见的不怕江溺的人,甚至还能打趣他。   但江溺现在不想见到她,因为他害怕莫晗辛会雷厉风行的停止他目前一切工作,也害怕连一天见一次面的顾池因为这个一次都见不到了。   顾池本来就不那么喜欢他,他怕自己不多在他面前晃悠他会忘了他的。   所以……至少现在莫晗辛先别出现。   起码等熬过顾池离开。   没多久了不是吗?   大概他的死期也没多久了。   没有顾池,他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可是他绑着顾池,以他现在这样的情况顾池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他更希望顾池的人生变得更有意义一点。等他走远了飞高了,可能对他的恨意和厌恶也淡化了,未来某一天,他再想起江溺,江溺只是他人生里面一个无关紧要的罪魁祸首而已。   要真有这一天,他是否还会隔着时光再次感受到他如此强烈的爱意呢?   他还会记得有一个人这样热烈的爱过他吗?   江溺不敢想。   所以他闭上了眼,不愿去看莫宴书他们眼中的愕然与不忍。   可最后莫宴书还是什么都没说,压着嗓子说了一个“好”字。   江溺悬着的心落到了实处。   “最近公司的事情你也别管那么多了,我会暂替你接手所有事务,没意见吧?”莫宴书说。   江溺扯了下唇角,半阖着眼点了点头:“别私吞我的钱就行。”   “你讲点理,就你们江家那点东西送给我我都不稀罕。”莫宴书道。   这玩笑般的对话总算让气氛没那么压抑了一点,可空气中那浓稠的阴郁仍然存在,沉沉的压着站着的三个人,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不过你暂时半个月内都要住在这里。”莫宴书又道。   这回江溺沉默了很久没说话。   过了半晌才漫不经心问道:“我和顾池还剩多少时间啊?”   这个问题他问的随意又自然,像是不经意间问的,但三人都清楚他不过在故作淡定。   江溺这人就是这样,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和着血吞。   “严格来算的话,不到八个月。”这个问题是付冬回答的。   毕竟在场三人只有他最清楚顾池和江溺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听了这个回答江溺紧抿着唇怔了会儿,倏然失笑:“我和他已经浪费了差不多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里,江溺都不断在忙江氏的事。   江家和叶家,居然至死都不肯放过他。   江溺到底没再多说什么,交代了付冬和张深几句话就闭上眼睡了过去,准确来说,是晕了过去。   电击疗法的副作用很大,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而且三人把江溺带过来的时候他的情绪还是不稳定的,身上有自残的痕迹,看得出他有在用痛觉唤醒自己,可是谁知道这次那怪物来势汹汹,哪怕被绑住了手脚也在不断挣扎,江溺的手腕和脚踝都被他磨出了血,生出了青青紫紫的痕迹,可是也只敢等到他昏睡过去再帮他处理伤口。   让三人动容且心酸的是只有他们在江溺耳边喊顾池的名字的时候他才会有片刻的愣神,然后又喊着要见顾池,可是谁敢在这种时候把顾池带过来啊。   顾池不喜欢江溺,众所周知啊。   …………   顾池总是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不真切。   转眼一年过去他又回到了初见江溺的那个夏季,可是当时的情形早已不同于如今。   而这段日子居然是顾池一个人在别墅里度过的,当然,偶尔张深付冬和张鹤也会来陪他聊聊天什么的,顾池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安排。   之前顾池只有在半夜才能看到江溺。   而现在到半夜江溺也不回来了。   顾池莫名的生出一丝恼火。   他连续一星期没见着江溺了。   虽然付冬说是他公司里有事情很忙,但他不觉得江溺连回一趟别墅的时间都没有。   因为之前江溺再忙也会抽出晚上的时间来见他一面,有时候顾池半夜睁开眼都能看到江溺睡在飘窗或是沙发上。   一般办公室里都是有休息室的,江溺其实完全没必要回来的,他为什么一定要回来顾池心里当然清楚,所以哪怕睡眠浅的时候江溺进门的动作把他吵醒了他也不会说什么。   他很累,顾池能看出来。   他一天两天没看到江溺还姑且觉得正常,但是这一个星期都过去了江溺还不出现那就不正常了。   江溺一直很在乎那两年期限,他不会因为这些琐事浪费自己和他在一起的一分一秒的,顾池能看出来江溺对这些工作已经很不耐烦了。   他为什么一直不出现,连个信息都不给他发?   顾池拉不下面子主动去联系江溺,只能旁敲侧击的去跟张鹤打听。   “公司里面出了点事,江爷出差了啊?怎么了?江爷没联系你吗?”张鹤惊讶道。   联系你妹,连个屁都没放。   顾池恹恹应了一声,没再问了。   他能出什么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94章 094 已溺   整整一个月,江溺既没有主动联系过顾池也没有给顾池留下任何音信,顾池甚至不知道他去哪里了现在又在哪里。   于是压在心底的那团怒火越发鼎盛,沉甸甸的,烧的他很难受。   可是转念一想,江溺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不然不至于一点儿信息都不给他,他去问付冬张鹤张深,他们的回答也是含含糊糊的,搅得顾池隐隐不安。   是那群人又来了?   江溺受伤了吗?   受伤了的话是什么程度了?   可是他什么都不知道,问谁也不回答他,他甚至放下面子给他打电话,结果江溺的手机还一直处于关机状态,顾池联系不到他。   他从来没有这么迫切的想要见到他。   顾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晚上辗转反侧想的都是这件事,那半边冰凉的床位总是暗示着他什么。   可他却被隔离在外,他像个外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可他到底是不是外人?   不过这之后没过多久江溺回来了。   那是一个夜色浓重的夜晚,顾池晚上睡不着,坐在客厅里面看电视,屏幕里面反复播放着他看了千万遍的动画片,但是那个总喜欢变着法子挨着他看的少年却不在。   顾池心里说不出的落寞,这一个月他连书都看不进去了,课本摆在面前都会不知不觉的愣神,他的学习进度又前所未有的慢起来,这一个月竟然这么难熬,难熬到几乎度日如年。   有时候他一个人在这空旷偌大的别墅里上上下下,甚至会有种如置梦中的不真实感,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那挠人的梦魇卷土重来,他半夜被惊醒时还会靠着床头看着窗外星星点点的星光想,江溺还在吗?   江溺江溺……这一个月,他居然都在想他。   顾池坐在地毯上,靠着身后的沙发,百无聊赖的看着电视里面欢快的动画画面。   换做平时这该是他解压的良药,现在他却因为一只久未归家的恶龙兴致缺缺。   顾池看得昏昏欲睡,事实上这些天他都没怎么睡好,从一开始的“等等看”,到后来的焦躁,焦躁之后的担忧,担心则乱里的梦魇,无一不困扰着他。只有坐在客厅里听着电视里面传出的欢快声音时他的心才仿佛落到实处,然后再在这种虚幻的踏实感中睡过去,第二天醒来人就到了地毯上。   别墅里面的温度总是恰到好处,冬天不会太过炎热,夏天也不会让人觉得寒凉。他扯着毯子在沙发上睡一晚其实完全不用担心着凉的问题,相反,他现在居然巴不得着凉,自己要是出点什么事江溺肯定会回来的。   这个想法一出来他吓了一跳,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底气。   电视里面欢快的音乐渐渐模糊在耳边,画面变得越来越远,顾池耷拉着眼皮,一下一下打着瞌睡,直到他的头不受控制的往茶几上磕去,那“砰”的一声闷响才唤醒他的神智。   但是意料之外的没有痛觉,只觉得额头碰上了一块温热的软肉,顾池愣了愣,似有所感般抬起头,看到了背着灯光半蹲在他身侧的江溺。   一个月不见,他却瘦了好多,眼下有明显的清灰,头发长了,前额的黑发几乎遮住那双黑到渗人的眼,显出一种独特的阴郁,看起来也更单薄了,黑色的衬衫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江溺在他面前时总是不喜欢好好扣扣子,顾池一垂眼就能看到他那白到极致的大片肌肤以及越发骨骼分明的精致锁骨。   他逆着客厅里那盏昏暗的小灯半蹲着看着他,眉目之间的疲惫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转瞬即逝,顾池这么看着他,几乎能体会出他眼神里面的克制与狂喜。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那沙哑到极致的声音沉沉响在这空旷的大厅里,顾池的心都跟着跳了跳。   他楞楞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这是梦境还是现实,直到江溺的手贴上他的脸颊,那凉到沁人的温度才让顾池骤然清醒过来。   可是清醒过来,顾池却只有满腔的火。   不闻不问一个月,悄无声息的回来,他真的能耐了,把他一个人丢在这空旷的别墅,说走就走。   他到底算是他的什么?那份喜欢是真是假?   “滚开!”   顾池毫不留情地拍开了江溺那只落在他脸上的手。   这一掌并不重,但那浅浅的红痕却在江溺白到不正常的肤色上格外明显。   江溺看着手背上淡淡的红色印记,没反应过来,等顾池站起身要往楼梯那边走的时候江溺才回过神,动作比脑子快多了,一把就将人揽在了怀里。   “你干什么?”顾池瞪着他,狠狠推他。   可是出乎顾池意料的是这一回他居然轻轻松松就把江溺推开了,江溺的后背瞬间撞在身后楼梯扶手上,顾池听到他闷哼了一声,看见他蹙了蹙眉,可是那丝痛苦在他抬眼时却转瞬消失在了眉宇中。   他若无其事般朝他笑了笑,带着点儿他惯有的哄他的手段,委屈的看着他:“怎么啦?”   顾池的心居然不争气的软了下去,心里的怒火愣是发泄不出来,憋了半晌憋出一句:“你背……没事吧?”   江溺先是一愣,随后不知是抽了那条筋,居然愉悦的笑了起来。   有脸笑?   顾池那火又上来了。   “没事就滚开,我要去睡觉。”顾池冷着脸往楼上走。   江溺这次不敢去抱他了,只是紧追在他身后,一边追一边问:“我也和你去睡觉。”   顾池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道:“你在开玩笑?”   江溺眨了眨眼,嗫嚅道:“平常不都是……”   “什么平常?”顾池冷着脸,站在高他一级的阶梯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呼吸都透着不耐烦,“明天,把你东西从主卧里面搬出去,不然你不走,我走。”   “……”   江某人还没意识到自己触到了顾池什么雷区,秉承着认错从宽的道理试图再挣扎一下:“对不起小池,我……”   江溺卡壳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啊。   顾池也没心思再听他扯,趁他没反应过来,迅速进了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   江溺看着闭合的大门,纳闷的骚了骚脑袋。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吧江爷,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莫宴书听了江溺一番莫名透着委屈的独白笑的直不起腰。   他还是头一次看江溺憋屈成这样。   正憋闷的江溺:“……”   江溺看不过去了,咬咬牙,冷着脸一脚踹了过去。   “我靠……”莫宴书捂着受伤的脚蹦跶两下,终于笑不出来了,于是蹦到了憋笑的付冬旁边求安慰,“冬冬,他打我,嘤嘤嘤……”   “……”   付冬被恶心到了,又是一脚踹过去。   莫宴书:“……”   唯一正常的恐怕就只有张深了,张厨师躲在江溺后边已经闭着嘴笑了一轮,这会儿正经人似的过去拍拍江溺的肩,语重心长道:“江爷,我虽然没谈过什么恋爱,但是也明白顾池为什么生你的气,怎么你就……”   不明白呢?   最后四个字被江溺冰冷的眼神吓了回去。   张深讪讪移开自己的手,未免自己被踹,朝后退了几步。   江溺实在是想不清楚顾池为什么生气。   他一个月没回去怎么两人又回到原点了?   其实原本定的是电疗半个月再回去的,但是中途出了意外,不仅莫宴书不放心让江溺回去,江溺也不放心自己,他怕自己控制不好发疯会伤到顾池,更怕吓到他。   但是每一次电疗的副作用都大的让人承受不住,会头晕脑胀,有几次吐的昏天地暗,直接昏睡了三天。   他的手机也扔在一旁没管,直到休养的差不多了他才在角落里找到它,也是今天才发现顾池居然主动给他打了电话。   他不知道顾池是不是因为他没接他的电话而生气,但是顾池有事张鹤一般都会和他说的。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生他的气啊。   “但是江爷,你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张深看着江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提醒提醒,妄想这位情商低到地底的爷能明白过来。   谁知江溺皱了皱眉,怒道:“我他妈知道我还来找你们?”   “……”   行,牛掰了。   张深是不敢再说什么了,只能一个劲的朝付冬使眼色,付冬会意,轻咳两声,顺手捞过莫宴书挡在身前,然后道:“江爷,你自己想想,要是换做顾池一个月不回家信息不回电话不接,你会怎么样?”   不过大概就目前而言江溺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江溺消失个半个小时都能要了他的命了。   江溺听了他的话,像是懂了一点,可她想着想着吧又觉得不是那么对劲。   “这不一样。”他说。   付冬疑惑:“怎么?”   江溺扯了下唇角,淡淡道:“我喜欢他,但是他不喜欢我啊。再说了他讨厌我还来不及,哪里会因为这个和我生气。”   他一个月没联系顾池就是怕打扰到他。   天知道他有多想他,每天都想回去,连做梦都是他。他有很多话想和他说,恨不得每天都和他视频电话,每天都给他发很多很多信息,但是他怕顾池嫌他烦,也怕顾池对他的厌恶再深一分。   已经够糟糕了。   实在想他想得不行的时候就让张鹤偷拍他几张,看上他照片一眼,他连带着几天的情绪都会上扬。   三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想想又觉得江溺说的不无道理。   付冬叹了口气,无奈道:“可是他毕竟是在你家啊,你作为主人对他不闻不问一个月,把他一个人留在那栋空荡荡的别墅里谁受得了啊。再说了,有了之前陈星禾的事你还没长教训吗?顾池怎么知道你不是去哪里鬼混了?”   最后这句话付冬是提着心说完的,就怕江溺转身给他也来一脚,但江溺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懒得动,站在原地沉默了会儿,最后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你说得对。”   众人都松了口气。   找到源头这事就很好解决了。   “所以我现在该怎么让顾池理理我啊。”江溺蹙眉沉思。   这话说的憋屈,他们不禁暗暗觉得好笑。   怎么感觉江溺现在就像个在家里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呢?   “江爷,我有个法子,绝对管用。”   万花丛中过经验丰富的莫宴书在这种时候就很有发言权了。   付冬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没说话。   江溺挑眉,眼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什么?”   莫宴书神秘地笑了笑,道:“酒啊。”   “?”   “喝酒,喝醉了酒你不就能为所欲为了嘛。”莫宴书一脸得意地笑,在这方面他还是很骄傲的,“当然不是真要你喝醉,装醉会不会?”   “会。”   江影帝弯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   顾池昨晚上没睡着。   被江溺这么一气哪还能睡过去啊,满心怒火无处发泄,半点儿睡意都没有。   由于不想一大早和江某人打照面,于是顾池和张鹤请了假表示今天要休息,张鹤当然没意见。   然后江溺敲了他一早上的门,敲得顾池心烦意乱,差点拿书砸他,江溺见他真的动了怒,怕他不下来吃饭,这才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然而这位估计是失踪成惯性,他是出了房门下了楼,而江溺又不见了。   只有张深给他做了个饭匆匆离去。   于是顾池更烦了。   他被这种又燥又闷的情绪压了一整天,本意是想等着江溺回来然后好好在他身上去去怒火,谁知道他没等到正常的江溺,他等到了满身酒气还朝他动手动脚的“江影帝”。   顾池不知道他装醉,只知道这人浑身酒气,闻着就挺让人不舒服。而且江溺面色绯红,眼神涣散,明显就是醉的找不着东南西北了,人还是张深给送回来的,走前就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江爷心情不好,我们陪他喝了点酒,我现在头有点痛,就麻烦你了……”   张深看着也不太清明的样子,说话磕磕绊绊,脸上红晕明显,但比江溺好多了。   顾池知道江溺酒量好,毕竟这人在别墅里有一个专用酒柜,一看就经常喝酒,所以也不知道他今晚喝了多少,喝成这副模样。   顾池这会儿的气可没处撒了,不仅没处撒,还要防备着被他吃豆腐。   江溺仗着自己醉酒,平时不敢做的也敢了,手一个劲的在他身上乱摸,顾池很想把他抡在地上,但念在他是个醉鬼也不想多和他计较。   这会儿已经夜深,他也不好意思找张鹤,付冬又离得远,张深要是没喝酒的话顾池还能找他给江溺熬个醒酒汤什么的,但现在显然只能靠他自己。   顾池废了老大劲把江溺扔在沙发上,然后去厨房倒了杯热水给他喂下,谁知道这人醉了酒干脆没脸没皮了,喝个水还噘着嘴要亲,顾池冷脸,轻轻拍他的嘴,命令道:“喝水,不喝我就去睡觉了。”   喝个酒而已能出什么事?换做一个没点良心的直接把他扔在地毯上盖一床被子就走人了。   这么一想他简直太有爱心了。   江溺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不悦,乖乖接过水喝了,喝完作势就要吐,顾池吓了一跳,眼疾手快的扯过一把纸捂住了江溺的嘴。   江溺:“……”   幸好他没喝醉。   见他缓过来了没有再要吐的意思顾池才松手,怒道:“去厕所吐,不准吐地上!”   江溺看了他一会儿,乖乖点了点头。   顾池轻呼出一口气,看着异常乖巧的江溺,眉目不由自主的松缓了一些,轻声问:“自己能上楼吗?”   江溺眨了眨眼,摇摇头,又点点头:“能。”   吐字倒是清晰。   顾池:“那你和我上楼。”   浴室和厕所都在楼上,而且顾池也不想江溺在楼下睡一晚把自己睡出毛病来,俗话说得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江溺倒是意外的走的很稳,顾池跟在他后面,就怕他一个仰面摔下去。江溺扶着扶手,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他跟上来了没有,看得顾池失笑。   好不容易上了楼,顾池其实是很不想和他一起睡的,但是江某人在这点上倒是很清醒,一个拐都不打进了主卧,然后坐在床边不动了,眨巴着眼看着他。   顾池被那温顺的眼神看的心里一动,想过去说什么,但闻到他满身的酒气又忍不住蹙眉,只能先道:“要洗澡才能睡觉,知道吗?”   江溺点点头。   顾池很欣慰:“那你自己去拿衣服洗澡。”   江溺又摇摇头。   “?”顾池疑惑,“怎么了?”   江溺看着他:“你去帮我拿。”   “……”   还真是醉了,敢使唤他了。   但这会儿已经深夜了,他不想和这人再计较,尤其现在他还不清醒,再说拿衣服而已也不是什么难事。   “行。”顾池无语了。   他找到江溺的睡衣,看到内裤的时候莫名红了脸,然后眼不见心不烦地一股脑扔给了江溺,吩咐道:“洗澡。”   江溺点点头,拿着衣服往浴室走。   顾池叹了口气,心道自己是真不容易。   主卧浴室被这人占了,顾池便拿了衣服去次卧洗澡,然而洗到一半,浴室的门就叫魂似的开始响,源头当然还是某“醉鬼”。   “等我洗完澡。”顾池无奈道。   可是“醉鬼”他表示听不见,继续敲,敲得顾池心生无奈,只好草草洗了一下穿了衣服拉开浴室门。   “干嘛呀?”顾池对着这样的江溺是真的半点脾气生不起来。   江溺看着他愣了愣,随后垂眼道:“睡觉。”   行吧。   顾池便带着他往主卧走。   这是回归童年时代了吗?睡觉还要人哄着睡。   可顾池想错了,他们两个意会的睡觉显然不是一个意思。   主卧门一关,某人就把他摁在门上亲了过来。   顾池:“……”   妈的。   顾池一把推开他,急喘几口气,要炸毛了:“你这他妈什么毛病?”   江溺无辜的看着他。   那眼神太可怜了,看得顾池居然动容了。   靠,这心脏材料出了问题吧,动不动就心软,棉花做的吗?   江溺见他不说话,垂了垂眼,抿抿唇,认真道:“就亲一下。”   “不行,睡觉。”顾池语气不容置喙。   江溺眨了眨眼,看着他撇着嘴不说话。   “……”   行吧,你赢了,你他妈赢了。   顾池咬牙:“就一下?”   江溺眼睛一亮,迅速点头:“嗯嗯。”   不就亲一下?又不是没亲过。亲完赶紧睡吧。   顾池横了横心,走到他面前,冷声不耐道:“那就快点。”   江溺笑了笑,迅速凑了上去,但这一次顾池背后没有了屏障,被心怀不轨的江溺亲的节节败退,脚一不小心碰到了床沿,他重心不稳,一屁股坐了下去,顾池这才终于回过神,推开江溺,呼吸不稳,耳根已经红透了:“好了……”   但已经到床上了江某人怎么可能放弃这绝佳机会,又开始装无辜,在顾池耳边软声说:“再亲一亲。”   顾池正要严厉拒绝,表示自己困了的决心,却在转眼看到江溺眼尾的余红时愣了神。   那双眼眸色极黑,像是盛着一汪浸在夜晚里的深潭,此时因为某些原因,汹涌荡漾着。江溺眼尾狭长,如果不整天冷着脸,那双眼就是双标准的含情眼,所以顾池每每对上他这样满含情潮的眼神时都要情不自禁的失神。   而等他再反应过来时他的人已经被江溺压在身下了,此时江溺还正在试图去解他的衣服,顾池回过神,抓住他的手,喘着气沉声道:“不可以。”   江溺似乎也清醒了片刻,眨巴着眼看了他半晌,见他神色坚定,便没再进一步动作。   顾池的心这会儿跳的有些快,呼吸也急促,他正想说让江溺下来,哪里知道这人突然把眼一闭一头栽在了他身上,不动了。   “……”   顾池四仰八叉的躺着,看着头顶洁白的天花板,彻底没力气了。   而他又想着自己面对江溺时的反应,不禁暗暗说了句脏话。这一切似乎开始变得不太对劲了,刚才怎么……就失神了呢。   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推开他?   顾池,你疯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不好意思今天来晚了,睡了个午觉。 第95章 095 已溺   你看芸芸众生,能在这璀璨里遇见你,我何其有幸。   ………………   江溺当然没喝醉,他酒品好,至今为止还没遇到能喝过他的人。昨晚他确实和张深他们喝了点酒,但那点儿东西根本不足以让他醉,反倒是其他三个人不一会儿就东倒西歪了。   总而言之他就是装的。   原本是想把人骗上床,又怕顾池不高兴,也怕自己在床上露馅。他可不想因为一次冲动就完结了自己以后的幸福生活。   幸好顾池没有怀疑什么,只是睡觉的时候把他推到了床的另一头,背对着他躺在床的那一头。   江溺能感觉到他没睡,但他不知道顾池在想什么,等两个人都睡下的时候都将近天亮了。   所以这天两人都睡晚了。   其实他醒的比顾池早,但毕竟昨晚喝了酒,应该是醒不了那么早的,所以故意没起来,出神的盯着顾池的背影看,好几次想摸都强忍着收回了爪子,于是这一看直接就看到顾池起床。   江溺立马闭上了眼,侧耳听着他的动静,听他起床洗漱,换衣出门。   昨晚是江溺这段时间以来睡的最好的一个夜晚,大概是因为有顾池在。   江溺又装模作样地在床上赖了会儿才慢吞吞起来。   下楼的时候顾池人已经不见了,应该是和张鹤出去了,只有迟来的中饭摆放在餐桌上,他位置上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醒酒汤,客厅里已经空无一人。   江溺心里说不出来的失望,还以为今天能和顾池说上话了。   不过等他喝完汤吃完饭收拾完桌面之后顾池就回来了。   江溺欢欣雀跃的去开门,却对上了顾池看起来明显不怎么开心的脸。   他冷起来的时候就像极地雪林里吹过来的风,不猛烈,寒气却能扑的人猝不及防,仿佛尖冰往人的心里头扎进去,扎进去之后冰会融成水,浸透全身,寒凉的瘆人。   “小池……”   “滚开。”   顾池现在满身是汗,浑身黏糊着,而且昨晚的事让他脑子里一团乱麻,实在不想和他多说。不轻不重的推开他就径直往里走,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   “……”   怎么回事?   江溺这回是真委屈了。   他昨晚没太过分吧,就亲了他一下啊,手连他衣服里面都没开始进去。   顾池上楼洗澡的这会儿江溺认真且深刻的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自觉这次是真没再做什么让顾池反感的事……哎?   靠,他不会知道他在装醉了吧?   那也不科学啊。   要是早知道了顾池估计会当场翻脸。   总之怎么想江溺都想不通,这回是真想不通了。   他思虑片刻,站在了浴室门口逮着了洗完澡出来的顾池。   顾池没料到门口有人守株待兔,衣服扣子都没系好,他吓了一跳,立马捏住领口遮住了那大半片露出来的雪白肌肤,瞪向直勾勾盯着他胸口的江溺。   “你有病?”顾池咬牙,因为洗完澡浑身还带着沐浴露的香味,萦绕在江溺耳边,刺激着江溺的神经,他甚至能看到顾池细腻白皙的皮肤上依稀的雾气。   食色性也啊。   但江溺似乎也觉得自己的眼神太过赤|裸,立马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目光,看着顾池,磕磕绊绊的说:“那个……昨晚我……”   “你什么?”顾池不想提昨晚的事,一提他就莫名心虚,而且极其混乱,便打算敷衍了事,“酒品还行,没发疯。”   他说完要走,江溺不敢拦他,就跟在他身旁,一边走一边挣扎道:“我昨晚真没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吗?我现在不太记得……”   “你有完没完?”顾池停下脚步不耐的看着他。   江溺其实想说的不是这个,但是刚刚被色心冲昏了脑袋一时间居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这会儿和顾池面对面站着,他才想起自己原本要说的。   “小池,你能不能听我说说话。”江溺看着他。   顾池脚步一顿,这一刻他居然说不出什么拒绝江溺的话来。   江溺见他没说话,权当他默认了,先发制人的开口:“小池,你在生我的气吗?”   顾池心里一紧,立马反问道:“我生什么气?”   江溺抿了抿唇,斟酌半晌才道:“前段时间我有点事所以出了一趟国……”   顾池扭过头:“你出差关我什么……”   “小池。”江溺伸手轻轻掰过他的下巴,指腹在上面摩挲几下才恋恋不舍收回来。   他恳求的看着他,轻轻道:“听我说完好不好?”   顾池垂下眼,没再说话,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脏刚才跳的有多快,以至于他居然没立刻回过神来。   “那个地方没有信号,手机什么的通通不管用,所以这一个月以来我连张鹤都没联系到,临走前也只能托莫宴书保护好你。事情来的突然没来得及和你说一声,让你生气了,我很抱歉。”江溺低声道。   他的语气诚恳又认真,让顾池怔了好一会儿。   心口堵着的那块阴云突然之间凭空消散,他深呼吸一口气,这会儿才发现那因为某人而生出来的郁结已经不见了,顾池不动声色的捏了捏手指,侧了侧脸,半晌才嘟喃道:“关我什么事……”   江溺睁大眼睛观察了一下他,见他脸上没了刚才的恼怒才终于放下了心松了口气,越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这番话当然是江溺瞎扯出来的,但也是他想了很久的借口。   他能对任何人撒谎,却只有面对顾池的时候才会心虚,并怀疑自己使出去的手段。毕竟他的所有情绪只在他面前才会兜不住。   而且他也不是并非完全没和张鹤联系,他都是用莫宴书或是张深的手机来问他顾池近期的情况,顺便让他发几张模模糊糊的照片给他。   之后顾池没再说什么,门一关把他隔在了门外,江溺心情却很好,至少他能感受到顾池没在生气了。   两人好像又经过了一次化冰期。   事实上江溺的治疗没有停止,还是一周一次的电疗,每周他要消失两天才会回来,江溺怕他生疑,不再像之前那样不闻不问,偶尔也会跟他视频电话,发信息给顾池,顾池虽然回的简短又慢可至少每次看到了都会回。   公司里面的事付冬他们不敢再让江溺碰,于是好不容易从家里逃出来的莫宴书只能暂代他的位置每天忙的脚不沾地,付冬表示很开心,终于不用每天看见这人发骚了。   所以江溺现在有很多时间陪顾池。   但一直待在家里也不是办法。   于是即将中秋的时候江溺决定带顾池去商场买衣服。   顾池一开始很不情愿,甚至再次对他的败家行为表示了不满:“去年你才给我买过,现在还能穿,还去买什么?有钱也不能这么花。”   而且还很贵。   江溺无辜道:“那也要翻新。”   顾池要被他气笑了:“能穿就要一直穿。”   江溺苦恼了:“那你不想出去吗?”   “……”   顾池表示有点动摇了。   想出去,怎么可能不想出去,做梦都想出去,这些天闷在别墅这一块他真的快被憋死了。   可是出去的理由千千万,他为什么非要执着于买衣服?   但最后顾池还是被“能出去”这个巨大的诱惑打败了,但他坚决表明只是去玩玩而已,有的不能再买,江溺看起来是答应了。   结果天有不测风云,出去的那天傍晚下了小雨,温度骤然下降,江溺原是想等天气好一点再挑日子出去,但是顾池不肯,他等了那么久了怎么可能会肯,万一中间再发生什么意外那岂不是就泡汤了?   江溺无奈,只能勒令顾池穿厚一点。   顾小池不太乐意:“又不是冬天,裹得像个包子似的……”   江溺算是明白了,这是某人怕穿多了显得人太臃肿了不好看。   “风度重要还是温度重要?”江溺忍不住轻声吐槽。   顾池毫不犹豫:“风度。”   “……”   江溺无奈了,只好哄着他把外套穿上:“好看好看,小池怎么穿都好看。”   最后又嘟喃着补了一句:“不穿最好看……”   然后被面红耳赤的某人打了。   顾池还是很兴奋的,他已经好久好久没出来了,感觉像是闭关了许久的人终于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哪哪都有新鲜感。   车子一开进商场地下停车场顾池就开始坐立不安,车还没停稳就要下去。   江溺好笑又心疼,忙道:“别急别急等车停好。”   顾池撇嘴。   果然车一停稳顾池就窜了出去,江溺无奈,迅速紧跟上他,张鹤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   为了避免再出现之前那样的意外,江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安排了人守着,之所以没有包场是怕顾池觉得没有烟火味,要是就让他们两个人在这空旷的地方上上下下顾池肯定没那兴致了,所以江溺只能退而求其次。   中秋节商场里人本来应该很多的,但是今天天气不是很好,人并没有很多,正和江溺的意。   “要先吃点东西吗?”江溺问。   来的时候他们还没吃晚饭。   顾池确实有些饿了,点点头。   于是三人到了五楼餐饮区。   顾池不喜欢吃西餐,江溺就找了一家相对比较清淡的中餐馆,他让顾池先点,江溺有先见之明的把顾池点好的菜单拿过来看了下,果然,一堆荤腥辣,他真是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意,于是江溺又戳戳戳取消了一堆,只留下几个不那么重口的,自己又点了几个菜不顾顾池怨愤的眼神递给了服务员。   “你是忘了自己胃痛起来是什么感觉了?”江溺对顾池这种不在乎身体的行为十分特别不满,但也只能稍微把语气放重一点点,真的就是……一点点。   顾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说话,生闷气。   江溺的长篇大论顿时烂在了肚子里。   两人安安静静的吃完饭后,江溺就要带着顾池去男装区买衣服,顾池不去,路上看上了一楼小店里的老式月饼,坚持要吃,江溺只好先给他买了。   “能上去了吗祖宗。”   谁知道某人吃了东西不认人,一边吃一边淡淡道:“不去。”   “……”   江溺长叹一口气,无奈道:“为什么呀?”   他喜欢给顾池买衣服,去年顾池喝醉酒两个人去买衣服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虽然那个时候的顾池是不清醒的,但是江溺忘不了他穿了新衣之后走到他面前问他好不好看时的样子。   那时江溺就想,要是每年都能来带顾池买衣服就好了。   现在就是第二年了。   顾池看了他一眼,说:“我不想用你的钱。”   他现在没工作没收入,吃穿都是江溺给的,这会让他无端生出一种自卑感,也会让他觉得很自己无能,就好像他真的是被江溺包养着。   江溺一愣,能明白他的意思了,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没再说这件事了,去年买的衣服很多,顾池虽然长了一些,但款型都是宽松的,穿着也不影响。   算了,偌大个商场,随便他们怎么玩。   然后顾池在三楼看了一个海报,立马带着江溺到了商城六楼的娱乐区,盯上了楼道口一张海报上的内容——梦魇鬼影。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鬼屋,这商场真够先进,鬼屋都折腾上了,但规模应该不算是很大,江溺勉强能接受。   “你想去玩?”江溺问。   顾池点点头,眼睛发亮。   江溺忍俊不禁,带他去报名:“那就去。”   江某人自动忽略了莫宴书苦口婆心的教导。其实以他现在这种状态,是不能进这种昏暗地带的,因为他对黑暗有恐惧心理,黑暗会引起他某些负面情绪。   可是顾池在这里他就不怕了。   结果顾池人到了前台,蹙了下眉,又拉着他转身走了。   江溺发蒙的跟在他身后,疑惑追问:“怎么了?”   顾池摇摇头,只说:“不想玩了。”   “啊?”江溺一下没反应过来。   “这个不贵的,就当我请你玩好不好?”江溺以为他在担心这个。   这个确实不贵,价格都写在门口了。   顾池淡淡道:“不用了,我怕鬼。”   “……”   鬼才信。   这人半夜看恐怖片连眼都不带眨一下的怎么可能怕鬼。   但江溺也没再问了,随他开心好了。   顾池走在前面不禁暗暗好笑。   其实他就是想到了江溺怕黑,这个还是他偶然在他手机上看到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能一直记到现在。   怕黑还逞强。   为了不荒废这次出行,顾池决定磨久一点,最好磨到半夜。   顾池想问问江溺这里有没有理发店,他头发有些长了得剪剪,结果转头看到正盯着娃娃机面前那对母子看得出神的江溺。   顾池心里微动,踌躇半晌,往娃娃机那边走,一边走一边说:“我要去玩那个。”   江溺眨了眨眼,先是愣怔片刻,随后又意外又惊喜的跟了上去:“好。”   然而顾某人抓娃娃技术不行,愣是把江溺身上带出来的那点现金都快败没了也没见那爪子抓上来点什么。   江溺倒是很高兴,笑嘻嘻说:“你高兴就好。”   顾池不是很高兴。   浪费钱的事他都不怎么高兴。   “你来玩两把。”顾池觉得江溺有点儿嘲笑他的意思,于是主动让出位置给他。   江溺有些楞:“我?”   顾池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点点头:“嗯,你。”   然后江溺就不好意思的笑了。   “……”   这莫名的羞涩感是怎么回事?   不过江溺运气也没多好,和他彼此彼此吧,顾池心里舒坦多了,正打算要喊他走的时候江溺突然轻笑了一声,顾池挑眉,看过去,瞬间觉得脸有些疼。   江溺这运气不知道随了谁,居然还真让他抓到一个粉红豹上来。   江某人兴冲冲的要把娃娃送给顾池,转脸就对上了顾池暗藏杀意的眼神。   “?”   “怎么了?”江溺不知道男朋友把他当做竞争对手了。   顾池麻木道:“没事。”   “……”   他又做错什么了?   江溺看了一眼粉红豹,又看了看顾池阴暗的眼,了然了,立马道:“我就是运气好。”   顾池对他这种仿佛安慰败者的话语很不满,冷漠应答,表示自己不在意。   “哦。”   江溺见他还是有些不开心的样子,嘿嘿一笑,说:“我运气好,所以我遇见了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珍惜珍惜啊。 第96章 096 已溺   月夜里染血的怪物。   …………   两人在娱乐区玩完江溺又带顾池去剪了个头发,就只是修了一下剪短了一点,理发店小哥都夸赞顾池脸型好,想给他整个发型,然后被顾池委婉拒绝了,整得江溺不是很开心。   剪完头发顾池不知想到了什么说要去一趟精品店,江溺要陪他他也不让,说让他在外面等着。   精品店这会儿也就只有收银台站着个小姑娘,里面没客人,料想也不可能出什么事,所以江溺也没强求。   其实顾池这次出行带了自己的钱,他也不想处处都用江溺的钱,而且这个钱他是非自己用不可,江溺来出就没什么意义了   顾池身上的所有钱都是以前奖学金或者打工剩下的,母亲留给他的都存在卡里,也不多。   所以他不能乱用,无奈他自己是想省,江溺倒是把他省的那点加倍还给他了。   他没在店里留多久,买完东西就出去和江溺汇合了,江溺看到他手里拿着的的袋子,微微蹙眉:“怎么自己出钱?”   顾池心生不快:“不然我还能一直用你的钱吗?”   江溺抿抿唇没说话了。   他知道顾池身上没什么钱,他就是想替顾池省点钱。只是他的小池不会接受别人的恩惠,只认自己的努力得来的成果,江溺都是悄无声息在他身上花的钱。   两人又上上下下没头没脑的逛了一会儿,顾池终于有些烦了,腿酸了说要回别墅,江溺也松了口气,带着他上车回家。   说来好笑,他们上上下下逛了一圈,买下的东西居然只有顾池手里拿着的袋子和江溺夹下的娃娃。   不过顾池很开心,这就是江溺最大的收获了。   回家路上顾池似乎是累了,靠着车窗睡了过去,他呼吸清浅,脖子里的猫儿玉佩也掉了出来,江溺不动声色地将他揽在怀里,将玉佩在手里擦热才轻轻放进顾池衣服里。顾池也不怕着凉,稍微热一点点就开衣襟,这会儿江溺也没什么色心了,先帮他扣好扣子,又拿过车上的毯子盖在他身上,不经意间瞄到他放在一侧的蓝色袋子,心里虽然好奇,但也没敢去看。   他总该给顾池留点私人空间。   到家已经是半夜,顾池像是有感应一般自动睁开了眼,迷迷糊糊的被江溺拉着回家。   两人各自洗漱完躺下,期间都没说什么话,可是这确实是个难得的充足且幸福的一天。   这是江溺想要的生活。   一个算不上奢侈忙碌却有顾池的平淡的日子。   这种平淡一直持续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某个夜晚,江溺再次病发了,而且是在顾池还在身边的情况下。   那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顾池还在睡觉,他大汗淋漓地从梦魇里醒来,猛然看到身边躺了一个人,差点拿过藏在枕头下的枪朝向还在睡梦中的顾池。江溺是看到顾池的脸时才恢复一点理智,然后再不敢多停留,浑浑噩噩的从别墅里跑了出去,拿着一把刀躲进了这一块的风景区里。   神智回来后江溺脱力般靠着树干坐下,隔着影影绰绰的树影,他看到了今晚皎洁的月亮,他突然觉得就这样死去挺好,一个安静的有星有月且没有虫鸣的夜晚,他寂静的死在这里,谁也不知道。   可是不能死啊,他不想死。   他感受着鲜红的血从身体里流出去,突然觉得又畅快又悲哀。那些血液染红了这片无辜的土地,他挣扎着拨通了莫宴书的电话。   莫宴书接到电话,还没在状态中,带着点儿鼻音埋怨道:“……怎么回事啊大爷,这大半夜的……我明天还要早起给你代班呢,给点活路吧,小爷我在自个儿家都没这么勤奋过。”   很奇怪的是江溺居然没有不耐的打断他,异常有耐心的听完了他这一堆牢骚,毕竟是学犯罪心理的,他立马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江溺,你怎么了?”这一句严肃又清醒,莫宴书的睡意被这阵沉默彻底打散。   江溺恍惚了一会儿,突然感到无力又酸涩,因为这种压抑,喉间的腥味几乎溢出来,他竭力压下心底那难以抑制的情绪,浑身麻木到几乎昏死过去。   “莫宴书,你救救我吧。”   他不想死。   顾池没想到江溺会突然消失离开,然后他又莫名其妙地和江溺分别了两个月。   江溺告诉他说是那边出了点事他必须过去一趟,可能去的有点久,顾池没生疑,虽然不是很开心但也没说什么,江溺总不能因为自己耽误了工作,他也没那么自私。   这次不同于以往,每晚一个的视频电话和白天差不多半个小时一次的信息交流,顾池快被他烦死了,同时那对江溺招呼都不打就离开的怒气也随着那些问候慢慢消失,就这样两个人居然迷迷糊糊的过了两个月。   而这两个月里顾池无可避免的开始想江溺,这是他们分开最久的一次,也是顾池来这栋别墅以来最不习惯的一次,大概是因为习惯了他在这里,刚来这里的时候他也没那么多心思去不习惯啊。   江溺回来的那天他没告诉他。   那天顾池在睡午觉,再醒来就看到了江溺背对着他在换衣服,原本他以为是还在睡梦里,可很快他就被江溺背上的那些痕迹吓清醒了。   交杂相错的疤痕,或深或浅,在那原本白净精瘦的背上铺展开来,像一幅狂乱的画,让顾池汗毛倒竖。那些伤疤即使留了痕迹顾池也能想象出它原本恐怖狰狞的模样,这样的伤,落一个在身上就能让人生不如死,更何况是这么多?   这伤明显就是累积多年,那么那时的江溺是怎么在刀枪下活下来的?   他中过枪的,知道有多痛,也明白受伤之后的修复期会有多难受,江溺那无数个修复期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顾池突然有些难过。   “小……小池?”   江溺本是转身要拿衣服,结果对上了顾池愕然的眼神,他吓了一跳,脸色倏地白了,江溺心慌了,他迅速拿过衣服穿上,盖住了那些张牙舞爪的丑陋痕迹。   他看到了顾池惊愕又怔愣的表情,心腔骤然空了一下,整个人像是再次被推进了那深不见底的深渊里。   小房间里没有光,只有那个红色的像是染了血的娃娃和他面面相觑。   叶袖清说过的,他是个怪物。   顾池看到了,他看到了。   “对不起,吓到你了……”江溺只想快点离开才好。   狼狈,太狼狈了。   “说什么对不起?”顾池皱了皱眉,掀开被子起来了。   江溺脸上血色全无,偏了偏头,躲开他的目光,紧抿着唇没说话。   顾池见他一脸惶恐,拉下的脸柔和了一点,起码这时候他不想表现的让江溺误会什么。   “很疼吗?”他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一句,问完才觉得有点傻。   这么多年了还疼什么啊。   江溺猛的转过头,愕然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那惧怕因为顾池眼中的温火消失了大半。他突然觉得很委屈,这么多年,受再多伤他都没觉得自己吃多大亏,可此刻他心爱的人问出这么一句,他觉得自己真的太亏了。   于是江溺点点头,闷声道:“当时是很疼。”   顾池的心塌陷大半,再说不出什么埋怨的话来,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福至心灵,灵光一动,一本正经道:“男人身上就得有点东西。”   “……”   虽然……但是,这话怎么怪怪的?   “丑吗?”江溺还是忍不住忐忑的问,满眼希冀,他认为在这种时候哪怕顾池骗他说句好的,他也开心。   “丑。”结果某人毫不犹豫。   “……”   行,他眼里的光顿时碎了,洒落一地。   顾池忍不住微微勾了勾唇,又立马收回那差点藏不住的情绪,说:“但是也很酷。”   江溺眼睛瞬间一亮,看着他。   顾池觉得他有点像求食的小狗,这么近距离的看着江溺,连他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得见,那黑不见底的眸里盛了洒满月光的水,死水好像活了。   与此同时,那两个月不见的思念也蔓延了上来,顾池不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就好像丢了娃娃的小孩某一天看到娃娃主动出现在了床头。   满足,开心,暖流深入他的肺腑,他已经许多年没有感受过这种久别重逢的温暖。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只小怪物悄悄藏进了他心里。   “……你那边的事情怎么样,还顺利吗?”顾池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   江溺还沉浸在顾池说他“酷”的喜悦里,根本没有注意到顾池的情绪,听罢只觉得顾池关心他,笑道:“解决了,算是顺利。”   顾池沉默一会儿,目光移到了江溺小臂上,犹豫了几秒,说:“我刚才……看见你手上很多新伤口……”   江溺呼吸一滞。   “是……受了伤吗?”顾池垂下眼,不想让江溺看到他眼中的担忧。   江溺愣了半晌,状若无异的说:“对,小伤而已,早就好了。”   顾池点点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江溺想快点揭过这个话题,顾池一沉默下来他就立马道:“那我们先下去吧,饿了吧?”   顾池点点头。   顾池洗漱完下楼,才发现家里不止他和江溺两个人,莫宴书付冬张深都到了,另外多了一个正坐在钢琴前面装模作样研究的漂亮姑娘。   顾池向江溺投向询问的眼神,江溺立马解释道:“莫宴书的姐姐,莫晗辛。”   顾池点点头。   两人一出现就成功赢得了众人的目光,顾池下楼梯的时候都莫名的有压力感,这怎么搞得像是粉丝见面会一样。   但最先到达他们面前的不是离他们最近的付冬,而是那位前一秒还坐在钢琴前面一本正经看琴谱的小姐姐——莫晗辛。   莫晗辛长相并不很惊艳,与莫宴书截然不同,相反多了几分温纯,但毕竟是莫家人,长相还是很好看的,妆容十分精致,走的是欧美风,穿着一条夺目艳丽的一字肩小红裙,养眼靓丽。   “哎呀,你就是顾池吧,幸会幸会,我是莫晗辛,莫宴书和付冬的姐姐,张深是我哥们儿,江溺是我未婚夫。”莫晗辛笑眯眯的说。   江溺:“……”   顾池:“……”   莫宴书付冬:“……”   只有张深见怪不怪了,幸好他长得没江溺顾池那么好看,上天保佑,阿门。   顾池面色不变,情绪却也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落。搞得江溺想给莫晗辛来一脚。   “姐,你别瞎说……”莫宴书疯狂给她使眼色,但一对上莫晗辛的眼神就怂了,只能在心理祈祷江溺自求多福。   莫晗辛说的毫无心里负担,像是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还继续脸不红心不跳的道:“就在刚才我把他甩了,我宣布现在你才是我的未婚……”   “未婚你妹。”江溺终于看不过去了,一把搂过顾池,仰着下巴蔑视她,顺便指了指顾池脖子上的红绳,警告道:“已婚人士,勿cue。”   莫晗辛翻了个惊天大白眼,终于收起了那副不正经的样子,正式的和顾池介绍了一下自己,笑道:“刚才开个玩笑,我和这冰山可没什么关系,但付冬是我弟媳是真的,张深是我兄弟也是真的……”   付冬:“……”   我他妈谢谢你了姐姐。   只有莫宴书在一旁笑得猖狂。   “我叫莫晗辛,不是含辛茹苦的那个含辛,也不是寒心的那个寒心,日字旁的晗,辛苦的辛。本人长居国外,难得回来一次,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看看我们家溺溺找了个什么媳妇儿。”莫晗辛在被揍的边缘疯狂试探。   顾池:“……”   江溺:“……”   江溺快被她恶心死了,顶着腮帮倒吸一口气,规劝自己冷静,不要和女人一般计较。   偏偏这位是最不怕江溺的。   顾池也终于听出来这位姐姐是在开玩笑,不过性格如此跳脱的女生,他还真是……闻所未闻。   出于礼貌,顾池僵着脸扯了扯唇角,介绍道:“……姐姐好,我是顾池。”   “妈呀,太可爱了!我要裂开了!快!快让姐姐亲亲!”   顾池:“……”   江溺牙痛:“……”   莫晗辛笑开了花,说罢尖叫着要往顾池身上扑,江溺眼疾手快的把顾池护在怀里,莫晗辛扑了个空,瞪了他一眼,又去荼毒离她最近的付冬,付冬躲闪不及,被比他低了一个头的莫晗辛搂住了脖子,顿时觉得呼吸都困难了。   “天哪天哪,我这是人生开挂了吧,这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帅?!”   莫晗辛一脸幸福,压根不知道什么是矜持,末了还开始嫌弃莫宴书,叹口气摇了摇头,捏了捏付冬的脸,说,“他配不上你,要不你和他分了跟了姐姐吧。”   众人:“……”   还不熟悉这位套路的顾池已经被这一系列操作吓疯了,目瞪口呆的看着莫晗辛。   莫宴书不屑的“嘁”了一声,胸有成竹的说:“你看我家冬冬理你吗?”   莫晗辛立马不高兴的问奄奄一息的付冬:“你跟莫宴书还是跟我?”   付冬对上莫晗辛杀人的眼神,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立马焉了:“跟你,肯定是跟你啊姐姐……”   莫宴书:“……”   顾池看呆了,瞬间连话都忘了怎么说。   江溺转眼见顾池楞楞的模样,觉得他可爱,心情也不住的上扬,悄悄解释道:“莫晗辛的路子一直这么野,估计是单身久了看谁都顺眼,当然,要除去莫宴书。你小心一点,离她远远的就是了。   他可不想莫晗辛这个孤寡老女人吃了顾池的豆腐。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笑意和一点小得意,又离得顾池很近,顾池愣了愣,居然没舍得躲开,心里的某根弦好像被江溺拨了一下,音符落在水里,荡起一片涟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其实我觉得没什么虐的,甚至有点甜。 第97章 097 已溺   少年力所能及,送怪物一份欢喜。   …………   事实上这个时候已经傍晚了,张深做好晚饭,几个人便围在一桌吃了顿饭,而餐桌交谈完全成了莫晗辛的主场。   先是对顾池抱拳:“感谢顾池小可爱,嗐,你是不知道要不是托你的福我们几个几百年难来溺溺家吃顿饭,以后我有什么忙需要溺溺帮就拜托池池了。”   这左一句“池池”右一句“溺溺”的把顾池搞得有些懵,一时间连回答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好像拒绝或接受都怪怪的。   而江溺已经快被莫晗辛这令人发指的叫法恶心死了。   吃饭期间此女还试图去摸顾池的脸,爪子被江溺打下来几次才不情不愿收了手,看的付冬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就怕祸及池鱼。   但他想得没错,莫晗辛摸不到顾池,立马就转向了他,莫宴书那傻逼还在笑,居然不帮忙!?   总之这顿饭吃得非(心)常(惊)和(胆)谐(战),快乐的只有莫晗辛。   饭一吃完,江溺就迫不及待要“送”他们走,付冬和张深求之不得,就是莫晗辛和莫宴书还想要挣扎一下。   莫宴书:“哎哎哎你就这么赶我们走了?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他指的是治疗的事。   江溺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让他和顾池独处一个空间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所以莫宴书的意思是带江溺回来看一眼,然后再让江溺和他们回去。   莫晗辛这时候倒是恢复了一点正常,板着脸说:“江溺,我们可管不住你,你要执意想留在这里荼毒顾池我们也没办法。”   这句话正中江溺下怀。   彼时顾池正在厨房切水果吃,几人的声音也不约而同的压得很低。   江溺看了顾池一眼,耷拉着眼商量道:“就一晚……行吗?”   莫宴书还没开始说话莫晗辛就冷笑一声,说:“你是不是忘了你最近发病频率越来越高了?上次你连顾池都起了杀心,这一回万一彻底失去神智,等你醒来看到的就是他的尸体。”   这番话说的很不客气,但众人听了却都没反驳,也没人提出意见,这是事实。莫晗辛作为医生,必须想到一切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不是每次上天都会眷顾你的。   江溺焉了,半晌才妥协道:“那让我去和他告个别。”   顾池洗完苹果出来,看见别墅们大开着,除了张深离得近已经回家了,其余三人都在车上,从大门看去可以看到车子还停在门口没有发动,像是……在等人?   于是下一秒江溺就朝他走过来了,顾池能看出他的心情不太好,满眼疲惫,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江溺一言不发地走过来抱住了他。   他被拢入那个并不温暖的怀抱里,前所未有的觉得江溺离自己很远很远,远到就算他直奔他而来,顾池也觉得他会消失在半路上。   顾池不想让江溺走。   真的很不想。   所以他第一次,回抱住了他。   他的手掌覆上他的背,手心下的衣料带着别墅外的秋风席卷而来的凉意,凉的他有些疼,那肩背清瘦不已,过于单薄了。顾池心想,怎么以前没有抱过他?   在他手掌覆上去的同时,顾池瞬间感觉到江溺颤了一下,接着身体不自然的变得僵硬起来。他好像能听到江溺的心跳声,急促,猛烈,于是那个怀抱也慢慢不可抑制的泛着暖意。   “……怎么了?”顾池在他耳边问,可是这声音太过轻柔,轻柔的连顾池都怔了怔。   江溺也明显有些楞,抱着他不说话,手却缓慢的收的更紧了。   他很难受,非常难受。   他以为这两年老天爷起码会多给一点时间给他,可是上天太残忍,他把顾池带到他身边,让顾池留在他身边,却不再给他机会,也折了顾池的自由。上天在这件事上奇怪的公平,让两个人都躺倒在他的棋局里,心死于这穹庐天地中。   他感受到顾池的那格外轻的回应,他突然有点想哭,那种愤怒委屈痛苦他都想发泄一通,可他不能吓到顾池。   这十七年以来,江溺从未有过这么失算的时刻,因为一个顾池他满盘皆输,一派狼藉。   “小池,我要走了。”他沉声告诉他,却不敢在这时候放开他,他怕顾池看到他眼里的不舍和酸涩,也害怕顾池会追问为什么。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顾池只是略有些不知所措地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背,沉默半晌,却问道:“那……圣诞节会回来吗?”   圣诞节快到了。   说起来时间过得真快,去年圣诞他还是在房间里生闷气过的,今年他却想让江溺陪着他一起过了。   江溺愣了愣,颓败的说:“我不知道。”   顾池半晌没说话,许久才道:“那你……早点回来,不要受伤。”   江溺紧紧闭着眼,心脏像被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密密麻麻的疼。   他很想吻顾池,但他不敢吻他,这一吻就会失控,失控就舍不得离开了。所以江溺只是闷着声音“嗯”了一声,偏头用唇蹭了蹭他的脸颊,便松开手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不能回头。   不回头就不会想念。   然而圣诞节那天江溺出了意外。   谁也没想到他会在回别墅的路上出车祸。   江溺在抢救室抢救了六个小时,六个小时后进了重症监护室,还没有彻底脱离危险,甚至好几次差点失去自主呼吸,大脑皮层受损,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甚至连带着以前那些旧伤都一并开始复发。   总之情况十分糟糕,糟糕到了一种连莫晗辛都差点崩溃的地步。   莫晗辛和江溺不仅仅是医护关系,他们还是朋友。至今能和江溺站在一起的人都知道江溺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谁也不想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江溺离开,更何况,江溺还有个顾池。   他这个人真的很坏,把人家留在身边了自己又走了。   这件事没人敢告诉顾池,但为了确保有人不会在其中趁人之危带走顾池,莫宴书将顾池接到了自己那边,几乎把所有人力武力都集中在了那里。   这次车祸,说是意外根本没人信。   那天江溺走的匆忙身边谁也没带,这才给了人机会。   那伙人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早该明白的。   但是所有事情他们都不知道确切的情况,只能等江溺醒来他们才能开始规划。   所以江溺,快点醒来吧。   …………   圣诞节那天顾池没能等到江溺,之后张鹤说要带他走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带他去见江溺,结果原来只是从另一个空荡荡的别墅转移到了另外一个既空旷又陌生的深山大宅里。   大宅外面守着很多人,但是他的活动范围扩大了,因为这个宅子是真的很大,院子也大,他需要的东西都会有人给他送过来,可他在这里见不到任何熟人。   张鹤张深付冬都不在。   而江溺自圣诞节那天开始就像失联了一样,任他怎样都联系不上他。   是出了什么事?   也对,就算是他们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也帮不上什么忙,每回拖江溺后腿的都是自己。   但顾池还是抱着一线希望,他想着他过生日那天江溺会来的吧?   然而顾池生日那天江溺也没来,却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莫宴书,莫宴书递给他一份文件:“这是江氏和菲尔斯的股份转让书,也是江溺送给你的生日礼物。顾池,他现在的确脱不开身,我替他和你说生日快乐,我也希望你年年胜意。”   顾池接过东西,沉默半晌才低声道:“谢谢。”   莫宴书给他的东西他没有打开,甚至没有看上一眼就锁进了箱子里。他想要的不是这个。   今天他生日,付冬和张深还有莫晗辛都来了,只有莫宴书把东西交给他之后就离开了。   莫晗辛毕竟是个女孩子,很注重仪式感,她送了顾池一份礼物,不过那礼物被她装在一个盒子里,莫晗辛说等到江溺回来再打开,所以他没有看。   总而言之这个看似热闹的生日死气沉沉,大宅里面的几个人无一不在挂心着还在医院里刚刚恢复一点意识的江溺,顾池如果不是出于礼貌,根本没什么心情过这个生日。   他想见江溺一面,而且他必须在江溺生日那天见到他。他知道自己身体尚且恢复的还没那么好,所以他故意大冷天洗冷水澡,终于在那天把自己弄生病了。   这一烧就来势汹汹,他高烧到39.7°,从早迷糊到晚。顾池见到了付冬张深,却还是没见到江溺。   顾池有些失望。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傻,怎么笨成这样了,居然故意让自己生病。现在好了,受苦的还是他自己,他想见到的那个混蛋还是没回来。   也对,这个人连他的生日都没有回来,更别说是他自己的了。   顾池烧的迷迷糊糊,梦魇不断,这高烧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又将何时结束,总之顾池觉得它没有偃旗息鼓的趋势。   所以这天晚上,他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人。   那个人轻轻掀开被子,躺在他身边,将他搂在怀里。   起初顾池以为这是梦,毕竟他做梦的时候确实梦到了江溺,梦到这个混蛋回来了,所以他无所顾忌,像是寻求慰藉一般抱住那个人,好瘦……只是他没来得及多想,不过很明显的感受到那个人僵硬了一下,接着唇上一热,有人吻住了他。   他被压在床上的时候还在想,这是梦吗?这是梦吧。   那个人说走就走,说好了以后去哪里都会联系他,可是这一次他食言了,害他白担心,害得他这么难受。   “……江溺。”他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清醒,因为他看到了那双近在咫尺的黑眸,黑到极致,黑到深处,却只把他装在了里面。   这双眼这么真实,所以这个江溺也不是假的。   他回来了?   他回来了。   他怎么还敢回来。   顾池突然有些委屈,凭什么啊,凭什么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   他算什么?他凭什么想要他就要他,不要他就冷着他。   混蛋。   “小池……”   顾池脸上骤然掉落的眼泪吓到了江溺,他慌乱的吻去那些咸涩,惊慌失措的像个孩子。   “小池,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遍遍的在他耳边说对不起。   “是不是哪里难受啊?和我说好不好?我在这里。”   顾池转过头不和他说话。   江溺刚能起床行走不久,他听说顾池高烧不退的时候就想过来了,但付冬说以他现在这个身体还不能随意走动,于是他就等,想着等到顾池退烧了应该就好了,可是他一直没退烧,所以哪还管得了什么医嘱,心急如焚的就过来了。   都怪他,如果不是他疏忽大意了就不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被那伙人算计,也不至于让顾池一个人在这里待这么久,而且他好像……和顾池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这几个月多快?一年半都是弹指一挥间。   可是顾池离开,谁又说不好呢,万一他死了,顾池大概也不会觉得困扰了。   “混蛋……”顾池哽咽着骂他,因为发烧,他双颊都是红的,眼里蒙上一层雾气,江溺感觉呼吸都困难,那浑身的伤痛都不及此刻这么难受。   “嗯,混蛋在这里。”江溺抱着他,将他拢在怀里。   顾池吸了吸鼻子,本来脑子里就是恍恍惚惚的,这一哭,更加犯迷糊了。   他抓住江溺的袖子,闷声说:“……你去床头柜里拿一个蓝色的袋子。”   江溺一愣,立马应允,果然看到了一个蓝色袋子,那个袋子很眼熟,正是他上次带顾池去商场的时候顾池执意要自己掏钱买还不给他看的那个袋子。   江溺拿出来,要给他,顾池伸手推回去,别别扭扭的说:“这个不太贵,我现在只买得起这个了,你看得上就拿着看不上就扔了。”   顾池在遇到江溺之前从来没用过围巾,他这辈子就给两个人买过,一个是母亲,一个是江溺。   江溺……是个例外?还是意外?   他现在想不清楚了。   而江溺还处于巨大的狂喜和翻涌的雀跃里,脑子里空白的像是被人用撤回键撤回了一切,他什么都忘了,耳边只环绕着顾池的声音。   最后他听到顾池说:   “生日快乐,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不好意思。   感谢观阅。 第98章 098 已溺   星星怎么能妄自菲薄?   ………………   第二天顾池的烧慢慢退下去,到早上已经只剩下些低烧了。   江溺又瘦了很多,比起上一次更瘦了,他本来就不胖,这一瘦下去更显单薄。可无论怎样,顾池都觉得他身上自带着一种永远也无法被人摧毁的坚毅。   顾池睁开眼,先是看着天花板怔愣了几秒,随后回过神来,猛的转过头,看到了还睡在他身旁的江溺。   他莫名的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他第一次也有了失而复得的欢喜。   他这是怎么了?   没等顾池多想,对面江溺已经眯了眯眼,像是要起来了。   顾池在他睁开眼之前掀开被子要下床,结果脚没沾地就被某人眼疾手快的抓了回去,他直直撞在江溺怀里,然后听到江溺闷哼了一声。   顾池顿时耳根发烫,佯装恼怒的要他放开:“我要起床了。”   江溺笑了下,蜻蜓点水般在他唇角碰了碰,撒娇似的轻声说:“好久不见了,让我抱一会儿。”   顾池便没动了。   他还有脸说。   两个人就这么没头没脑的抱到有人来敲门。   “起床啦江爷顾池,我说你们现在小年轻都这么猛的吗?江爷你悠着点儿啊,顾池生着病呢。这都中午啦,我姐说要帮你重新办一个生日,快下来吃蛋糕。”   听声音就知道是莫宴书那傻逼,江溺气不打一处来,简直咬牙切齿:“吃你妈。”   “……”   结果两人还是不得不乖乖起了床。   顾池也才知道,这别墅是莫宴书的。   别墅里的氛围和顾池生日那天好像一样好像又不一样,有了江溺,大家都很开心,顾池也很开心。   但是江溺不开心。   “我要和顾池一起过。”江溺不知从哪拿过一件羽绒服,披在顾池身上牵着人就要往外走。   众人:“……”   这他妈……   “江爷!”莫宴书还是喊了他一声。   江溺心里一跳,临出门前回头沉沉看着他。   莫宴书犹豫了会儿,笑了下,故作轻松的说:“有什么话,就一次说完吧。”   顾池皱了皱眉,莫名觉得不太舒服,他感觉到江溺牵着他的手紧了紧,脸上没什么表情,其余几个人面上不变,但谁都没有再看过来。   江溺沉默半晌,点点头,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牵着顾池离开了。   冬天了,今年还没开始下雪呢。   转眼居然又是冬季,今年的夏天走得快,冬天来的也快,四季轮转原来真的不过弹指一挥间。   莫宴书有钱是真有钱,别墅有江溺那栋两个那么大,和城堡一样,建在山林深处,包括范围很广,顾池能在这里看到花草,也能闻到花香,早上甚至能听到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   此前那种不真实感一直笼罩着他,直到现在,看到身边的江溺,他才有了一点本不该出现的满足与真实。   顾池感冒还没好全,这会儿被冷风迎面一吹就有些受不住,低头打了个喷嚏。   江溺吓了一跳,转身帮他把外套穿好,低声问:“冷吗?”   顾池点点头。   “那我们进去?”江溺可不想顾池再感冒了。   顾池摇摇头,半张脸埋在了衣领里,闷声道:“不要。”   江溺微蹙着眉:“是我考虑不周了,忘了你还在发烧。”   顾池看了他一眼,闷声说:“这几个月我一直待在里面,好不容易出来,就不急着进去了。”   江溺心疼的同时又有些自责:“怎么不出来走走……”   顾池抿了抿唇说:“没什么好走的。”   确实没什么好玩的,而且别墅周围都是人,他去哪里都有人跟着,像被监视一样,虽然知道他们是为了保护他,但那种感觉很不舒服,所以这几个月除了天气好一点之外他都是待在房间里看看书玩玩游戏,日子无趣,时间自然流逝的也很快。   此刻和江溺在一起,他才好像终于踩在了实地上,时间仿佛慢下来,这一分一秒对顾池来说都带着不同于任何时候的安心。   江溺听了的他的话沉默几秒,才沉声道:“对不起小池……”   顾池撇撇嘴,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在后院的小亭下安静的坐了会儿。   这时好像风止树停,一切都沐浴在冬日暖阳下。   江溺看着微微眯着眼打哈欠的顾池,心想,能与他这样白头到老一辈子就好了。   喜欢他,真的喜欢他。   “小池。”他突然喊他。   顾池睁眼看向他,脸颊被冻得有些红,可怜又可爱,江溺心中微动,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   顾池皱眉沉脸,拍开他的手,怒道:“什么毛病?”   江溺嘿嘿一笑,说:“喜欢你的毛病。”   “……”   他才不和他贫。   这人贫起来没皮没脸,一般人玩不他赢。   “哎小池。”江溺故意凑近他一点,在他耳边喊他。   顾池的耳尖一热,心也跟着暖起来,只是微微偏了偏头,没好气的问:“干什么?”   江溺笑了笑,说:“你……以后想考哪里?”   顾池眉心一跳,皱了皱眉,看向他:“问这个做什么?”   江溺退开一点,眼中的落寞一闪而过,故作自然道:“小池该去上大学了呀。”   “什么?”顾池一下没反应过来。   江溺不敢看他,他怕自己一抬眼,对上顾池的眼睛,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然后再像恶魔一样把他关起来锁起来让他跟在他身边,直到他死。   但是不行啊。   “两年马上就要到了。”江溺深吸一口气,努力遏制住自己内心如猛兽般咆哮的痛苦,抬起眼看着他,说,“我送你去英国好不好?”   顾池大脑轰然炸开,猛的看向他,唇微动,许久才讷讷道:“……什么意思?”   江溺以为顾池是问他为什么要把他送去英国,连忙解释道:“星眠在英国,还有楚阳……也在。”   “楚阳?”顾池一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就抽着痛了一下,他下意识问道,“他……手术顺利吗?过的还好吗?”   他可能是疯了,在江溺的陷阱里待了太久,居然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因为他受过伤害的朋友。   江溺闭了闭眼,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时他们一家定居在了英国。”   顾池愣怔几秒,慢半拍的点点头:“……哦。”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江溺觉得有些冷,看向亭外,这才发现下雪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却没有赶上好时候。它们自天空绵绵密密的落下,归于尘土,死于尘土。   “什么时候走?”顾池看着他,声音压得极沉。   江溺扯了下唇角,说:“等过完年,你想什么时候都可以。”   “是真的放我走还是……”   还是只是给他一个假象,等他完成了自己想做的,等避过了眼前这一切,再抓他回来呢?   “是真的。”   “真的放你走,你要是不想回来了或是……不想再见到我,那么我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   这天江溺并没有多留,只留下一句话就狼狈离去。   “最迟明年春三月,春三月之后你要是没走,那就一直陪着我吧小池。”   如果是以前,顾池或许会被这句话吓到,甚至可能在得到江溺的应允之后现在就迫不及待飞到英国去。   可是他不敢否认,他承认在某一刻,他居然被江溺这句话打动了,他不想走了。   不想走了。   这四个字乍一出现在顾池脑海里,他就被吓了一跳。   为什么不想走?   怎么会不想走呢。   他唯一的亲人在英国,他的挚友也在英国,他在南阳还有什么牵挂?   ………………   这场分别一直持续到大年初二那天。   大年三十江溺出了点事,没能赶过来和他们跨年,莫宴书和莫晗辛也没回去,但为了让顾池放心,付冬和张深还是不得不强扯着笑容和同样强颜欢笑的顾池过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年。   直到初二江溺勉强稳住情绪才带着满身的伤和疲惫回来了。   他知道自己必须回来,因为他潜意识里觉得这大概是他和顾池的最后一面了。   那天莫宴书他们几个没有过来打扰他们,全躲在了楼上书房。   这是这几个月以来顾池和江溺唯一独处的一次,但是因为上次那些话,现在两人见面也不再像之前那么自然了。   最先开口的是江溺。   “小池,我做顿饭吧。”他说完就转身进了厨房。   顾池在楼梯拐角处站了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身上了楼。   等江溺把饭菜做好摆好的时候顾池还没有下来。   江溺上去喊他,和顾池相处以来他一直有这种下意识的习惯,礼貌性的敲了敲房门,喊道:“吃饭了小池。”   里面没声音。   江溺眉心微蹙,又敲了几下:“小池?”   他对顾池的安静已经形成了阴影,好在这一次顾池很快应了一声,但听起来并不怎么愉悦。   “门没锁,进来吧。”   江溺便没再客气,推门进去。   顾池背对着他站在床头,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那东西在房内橘黄色灯光的反射下泛着暖光,可江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   “小池!你……”   那可是一把手|枪,一把黑色的手|枪。   顾池的半边面容隐在黑暗里,他的侧脸绝美柔和,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深长的暗影,那双眼却格外明亮,此时的他没了往日对待江溺时的漠然冷冽,听到江溺的声音,顾池才转过头来,然后举起枪,枪口指向了他。   江溺骤然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伤害自己,都无所谓。   “小池,该吃饭了。”他只是这样说。   顾池面无表情的歪了歪头,说:“你没有惊讶我为什么有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江溺眼中暖意不减,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否认:“是。”   顾池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又道:“其实在与修山你就知道了吧……”   江溺不置可否。   顾池苦笑一声。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一年半前,两人去与修山散心,江溺陪着他找表店失败后两人在一家饭店吃饭,那时江溺出去打电话,而顾池受到隔壁桌一个蒙脸男人的指引,趁江溺不注意离开座位去了厕所,那个男人给了他一把枪,和他说:“杀了江溺,我们给你自由和你想要的一切。”   那时的他并没有想江溺死的意思,但他知道如果不答应那么等一下江溺找到的就是他的尸体,所以他表面答应了下来,不过他还是因此得到了一把枪,这把枪他一直藏在箱底,若不是今天突然想起来怕是都要忘了它的存在。   这个可笑的任务,他时隔一年半都没能完成。   这大概也是那些人为什么凡事都会先朝他下手的原因,他们大概以为他会偏向他们和他们一起杀掉江溺,后来发现顾池并没有这个意思之后才起了杀心。   顾池像是失了所有力气似的放下了手,调转枪头,指着自己的心口位置。   “顾池!”江溺面色倏地变了,却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站着,怕他走火。   顾池笑道:“你看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们给我的子弹既是给你的,也是给我的。”   江溺在那一瞬间呼吸困难到了极点,他好像几乎能感受到那只趁虚而入的怪物了,那怪物在暴怒,因为顾池这些话,因为顾池看轻了自己,所以它很生气,他也很生气。   头一次,他不想控制住它了。   顾池不听话,他要伤害自己。   于是江溺再也不顾其他,直接冲上去在顾池惊恐又愕然的眼神和表情中夺过那把枪扔在了主卧大厅,顾池的人则被他摁在了床上。   那吻狠狠落下,砸的顾池昏昏沉沉,他好像发觉了不对劲,要去推他,但推不动,不但推不动,他似乎还因为他的抗拒变得更加生气了。   当对上那双充血的眼时顾池狠狠怔了怔,就在这愣神的瞬间衣服被他撕去,如果不是房间里开着暖气,那么他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就要受难,可终归还是有点凉意的。   顾池清醒了一点,挣扎着往后躲,他不想和江溺做,起码现在不想,江溺不可以强迫他。   “你放开我!江溺!”   可是没有用,他像是失控了,死死压着他舔舐他,毫不留情的撕咬他。   顾池有那么一瞬间对上了江溺的眼神,那眼神阴冷凛冽,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顾池最初被迫和江溺在一起时他就是这样对他的,冷血狠厉不近人情;陌生是因为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江溺了。   他好像一下子被打回了原型,他让他痛苦着,喜欢看他挣扎流眼泪的模样,没了那温柔似水的前戏,他欣赏着血从他身上留下来,又绅士的舔舐掉那些血色。而顾池时隔一年多,再次见到了那双眼因为血兴奋的模样。   此间他笑着说:“不要走了,永远留在我身边陪着我吧顾池。”   后来他又哽咽着说:“……小池,走了以后不要回来了,你要走的远远的,这辈子都别再来找我了。”   像是两个人。   所以顾池害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顾池被那些人教唆卧底的伏笔指路55章。   提醒一下明天正式破镜,重圆之前进度会很快,重圆之后正文差不多就要完结了。   总之谢谢你们不嫌弃我这糟心文笔。   感谢观阅。 第99章 099 已溺   莫晗辛送给顾池的生日礼物是一张机票,时间为二月十九号,也就是年初十四那天。   顾池在初三给了她答复,年初十四,他就启程去英国。   年初十四前顾池主动要求再见江溺一面,两人便在莫宴书家里见了一面。   此时的南阳下过一场大雪,那天是初八,天气却意外的好,有阳光,也不怎么冷。   两人再次来到了那个立于后院中心的小亭里。   “十四号走是么?”江溺问。   顾池点点头:“是。”   他便没再说话了。   这院里四季常青,总有人来修剪护养,所以格外整齐舒适,空气也确实不错。   若是等到时间再长一点,到了深春季节,朋友爱人聚在这小亭里喝茶聊天,那感觉一定美极了。   江溺心里想,如果他和顾池有未来,他一定也要在山林里面买这样一栋别墅,等他们老了就搬进来,什么都不要什么也不谈,就待在这里携手看四季轮回,看鸟语花香,看万物复苏,看层林尽染,看一辈子。   但他和顾池没有那个未来了。   他不是顾池的未来,而他的未来,死亡才是解脱。   “江溺。”顾池看向他,他的瞳色从来犹如琉璃般通透明亮,此刻却深邃如镜中镜,仿佛永远望不到头,没了那种明朗。   江溺看向他:“怎么了?”   顾池看了他一会儿,垂下了眼,欲言又止。   江溺大概知道顾池在想什么了。   “小池,初二晚上的事情……”   “别说了。”顾池很快打断了他,似乎是不想再提。   江溺便乖乖闭上了嘴,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嫌疑人向受害者道歉有什么用?伤害终究是伤害,永远是烙印一般的存在。   “对不起……”   江溺突然低声说。   顾池浑身一怔。   “我和你……从头至尾是个错误,对不起……对不起顾池。”江溺咽下喉间酸涩。   顾池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话。   “小池,到了英国,身体第一,学业才其次。”江溺又说,“幸好你没有喜欢上我,我很庆幸。”   他们之间好像只有这些话说,其他说再多也是废话,他们总是这样,不能在一起太久,太久了就会沉默,因为没什么可说的没什么可聊的,有时候就算江溺故意想找话和顾池聊,顾池也会觉得他无聊不搭他的话。   这就是两个人之间永远的沟壑和差距。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顾池说。   “对不起……”   他一直在重复这三个字。   顾池深吸一口气,笑道:“我都要走了,说点不关乎这些的话吧。”   江溺呼吸一滞。   顾池要走了。   是啊,他的小池终于要走了,他要走向那更光明美好的未来了,要走向一个没有江溺的未来,他终究只能成为他的过去。   江溺不想说话了,会露馅的。   “江溺?”顾池看着他。   江溺一愣,垂着眼哑声“嗯”了一声,没敢抬头看他,那颗心千疮百孔的,再受不住顾池的关注了。   “我要走了。”顾池说。   江溺连“嗯”都“嗯”不出来了,他难受,像是一把刀在里面搅着他的心头肉打转。   顾池扯了下唇角,明明要离开江溺了,他应该高兴才是,更何况初二晚上他真的被他吓到了,顾池应该当机立断和他切断一切联系,从此以后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来的那么不情不愿,便以为自己也可以走的果断决绝。   可他现在怎么发现自己想要的生活里必须得有江溺呢?   是习惯了吗?   还是别的什么?   顾池闭着眼无声苦笑。   “江溺。”顾池垂着眼喊他,“你那天晚上吓到我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江溺这样说,他不明白自己想要在江溺那里得到什么答案。   江溺扭过头,深吸一口气忍住了那刺骨的疼痛。他知道,他自己都害怕那样的自己,更何况是顾池。   他想侧身抱过他和他说出一切,告诉他他病了,他需要小池在这里陪着他,他想卑鄙到用顾池的怜悯来留住他的少年。但江溺明白自己不能再耽误他了,顾池今年就十九了,很快就要二十,他的人生离开了他才算刚刚开始。   而他,不知道会在哪一天死在一个孤独的清晨或黄昏,他也害怕自己再像初二晚上一样,半清醒半失控的伤害了他。   “我很抱歉……”   “我不想听这个。”顾池打断了他。   顾池看着江溺,突然开始害怕,而这个害怕不是因为那个像恶魔一样的江溺,而是害怕江溺会离开,也许会在未来某一天彻底消失在他生命里,仿佛这次一松手,顾池的未来就再也没有他了。   但是顾池,为什么你会害怕没有他?你应该欢欣雀跃敲锣打鼓的奔向更好的人群和城市。   理所当然的事,到了现在他却做不到了,甚至开始害怕。   “我没有怪你。”顾池说。   江溺讷讷看向他,有些恍惚:“什么?”   顾池看着他失措的眼神,微不可闻的勾了下唇角,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怪你。”   “所以不要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自责。”顾池动了动喉结,沉默几秒,也不知是折磨自己还是折磨江溺,低声道,“反正……也只有这一次了。”   江溺倏地红了眼眶,他不想让顾池看到,所以侧过了脸,雾气蒙住了他的眼。   他看到了今日笼罩在云层后的太阳,也看到了白雪满地,银装千里,而十四号之后,他就再也见不到顾池了,他将永远失去这个惊艳了他四季的少年。   “高憷……会陪你去英国。”江溺哑声说。   顾池一愣:“什么?”   江溺:“我送了你一批人,那些人和我没有关系,全是我朋友的手下,他们经受过专业训练,会保护你,等到危机解除,如果你想要他们,他们将永远忠诚于你,若……不想要,他们就会回到原来的组织里。”   “高憷和其他跟着我的人不同,他也有自己想要走的路,所以不用担心他是我派过去监视你的,他不会向我通风报信你的一举一动,安排好你就会离开英国去美国上学……”   顾池闭了闭眼,垂下了头。   这不是他想听的。   他很难过,也很难受。   “顾池,你要……前程似锦。”   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只是可惜,”江溺抬头微微眯着眼看那略有些刺眼的阳光,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声音哑到几乎听不见,“两年了,你还是不喜欢我。”   顾池看着不远处开在白雪里迎风摇曳的花苦笑。   是吗?   ………………   年初十四顾池准时踏上了去英国的航班,那天天晴日暖,付冬莫晗辛和张深张鹤都来了,只有莫宴书给他打了个视频电话说是有事,最后莫宴书说:“顾池,要是输了就回来吧。”   他一直到挂了电话也没能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去了英国之后不久,他才恍然大悟。   “顾池,唉,和你见了没几面你就要走了,要是累了就来找姐姐,你有忙姐姐肯定帮。不过有高憷这小子陪你在身边你肯定吃不了亏。”莫晗辛笑着打趣道。   高憷在一旁点了点头。   付冬上来张开手想抱一下顾池,又想起江溺那杀人的眼神,立马缩了回去,只是仍然拉着一副脸,不舍也难过。付冬总是什么心情都摆在脸上,他大概也是他们中间最天真的一个了。   付冬哽咽道:“顾池,我知道你非走不可,我不留你,我就是怕这一别我们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   顾池笑着点点头:“当然。”   付冬吸了吸鼻子,认真道:“那就是了,我们是朋友。你真的很好,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最好的一个,故事里明朗清澈的少年郎大约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我很抱歉,没能真正帮你什么。我不祝愿你什么,你以后一定不会过得太差,自己想要的也肯定能凭自己得到。”   顾池沉默半晌,由衷地说了一句“谢谢”,道:“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顾池,我也说一句。”张深倒是不客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深是看起来最无拘无束的一个,也是最洒脱知性的一个,活的野性一点,才会无所顾忌,更加快乐。   “我没什么可说的,就希望你能更加幸福快乐,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张深脸上没有笑意,但他的一字一句顾池都听进了心里。   最后是张鹤。   要说这些人里陪顾池最久的应该是张鹤才对。张鹤忠于江溺,也忠于顾池。   即使是跟了江溺这么久同样习惯了生离死别的他,此时面对即将远航的顾池,也不由得有些难过,一部分是因为顾池人好,待他也好,还有则是为江溺难过。   江爷大约从此以后再也碰不到像顾池这样的人了吧。   “顾少爷,我永远在这里等你回来。”   他只说了这句话,而顾池听了话,沉默良久,没有回答他。   众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顾池这一去也许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你说鸟儿终于逃脱了牢笼,还会飞回去吗?   广播叫到了他们这次航班的时候已   经过去很久了,莫晗辛因为有事匆匆离去,张鹤去送她,所以这里顷刻间便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四个人相对无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而他在机场等了很久,一直到安检口快关闭了也没等到他想等的那个人。   最后他不得不和两人道了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不来,他就不再回头等他了。   上飞机以后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自己待了十八年的城市渐渐模糊直至成为地底微小的一点然后再看不见,他居然没有任何解脱后的欢愉。   他甚至在想,他在干什么呢?   他为什么没来送他?   然后他出神的看着窗外连绵的云层,飞机下略过的人间,悄然红了眼。   混蛋。   他无声的说。   …………………   而顾池不知道,那个混蛋高烧到了四十度,躺在床上起不来,迷迷糊糊里喊的都是他的名字。   付冬一送完顾池就开着车一路加急回了莫宴书家,他喂江溺吃了药,给他打了针,但是还是不见他有丝毫好转,唯一清醒的一次是江溺捏着他的手,问他:“他走了?”   付冬转过脸,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而江溺像是倏然失了所有力气一般笑了一声,说:“我可能快死了。”   付冬怒道:“你胡说什……”   江溺看向他,那一眼让付冬彻底失了言,他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我要是死了,纪清冶大概会回来,你们把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给他,包括我的电脑,让他保护好顾池,只要他活着一天就要保护好他。”江溺哑声说。   莫晗辛和莫宴书站在房门口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莫晗辛先掉了眼泪,莫宴书不知想到了什么,侧过脸苦笑,眼眶是红的。   付冬终于忍不住哭了,他哽咽着摇头:“我才不……不要,万一顾池回来了怎么办?”   江溺笑着说:“不会的。”   他那么笃定。   晚上九点多,江溺终于退下了一点烧,与此同时,顾池到达了伦敦。   高憷和他到就近的酒店休息了会儿,然后高憷带他认了那些负责保护顾池的人,顾池始终一言不发。   他站在伦敦机场,看着熙攘的人群和那些高大的建筑,没有一点欢欣喜悦,也没有什么所谓重见天日的兴奋,他的心里空荡荡的,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很难过,心里像是扎着一根刺,可他取不出来。   等到天亮,顾池说要去见顾星眠,其实他来伦敦就是来见他的,之后他们就要去牛津,高憷就帮他约了车,先给付冬父母打了个电话说明来意,然后才带着顾池过去。   付家大宅在伦敦一处深山里,这里环境清幽美好,娱乐设施齐全,又甚少有人来打扰,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顾池步行进去的时候甚至在大宅前面的草坪上看见了小孩子才玩的滑滑梯和秋千,想来眠眠在付家生活的不错。   “哥哥!”   小家伙早就听说顾池要来,早早就等在院里了,见到他就从上面跑下来直往他怀里扑。   星眠长高了不少,才九岁就已经到了顾池胸口下面一点点的位置,模样也长开了,小脸精致,俊美清舒,身体不似之前那样清瘦,穿着小洋装,像个小王子,在学校里估计很受小姑娘欢迎。   顾池见到他心里高兴,摸摸他的脑袋,笑道:“眠眠高了好多,都快要赶上哥哥啦。”   顾星眠笑的开怀灿烂,听到他打趣,撇撇嘴说:“才没有哥哥那么高。”   顾池轻轻笑了。   这时付家二老也紧跟着过来了。   付夫人穿着并不华丽,素雅端庄,一点也不起老,顾池能隐约从那眉眼中看出付冬的影子。   付先生戴着眼镜,来的时候手里还捏着报纸,像是急匆匆赶过来的,二老都是相似的风格,简朴干净,让顾池感受不到一点属于贵族人士的庸俗浮躁,甚至很舒服。   顾池终于明白为什么二老能教出像付冬这样的儿子了。   “付阿姨,付叔叔,你们好,我是顾池,眠眠的表哥。”顾池伸出手,他对着这两位长辈既尊敬又感激,这会儿其实心里还是紧张的。   付夫人一看到他眼睛就亮了一下,愣了几秒,扯了扯旁边先生的袖子,丝毫不掩饰自己看到的惊艳,惊叹道:“难怪我们眠眠长得这么好看啊……”   “咳咳……”付先生为夫人的不矜持感到不满,甚至有点酸,凑在她耳边快速提醒一句,然后才轻轻握了握顾池的说,笑道,“远道而来,辛苦了。”   顾池连忙道:“您和阿姨辛苦才是,我弟弟这些天……麻烦你们了……”   “等等!”付夫人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一把牵过顾星眠,把懵然的小家伙藏在身后,看向顾池,这会儿什么欣赏也没有了,满满的警惕。   “你不是过来把我们眠眠带走的吧?”付夫人说。   顾池:“……”   他来的时候确实这么想过,要是星眠给他们添麻烦了或者他们带的勉强了,顾池就把他带走,虽然可能会过得有点辛苦,但是他可以更努力一点,让星眠跟着他过上好生活,之后再来报答二老曾经对他的收养之恩。   可他这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呢就被付夫人这一句杀死在摇篮里。   就连付先生的眼神都变了,像看什么恶人一样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顾池僵笑道:“如果两位不愿意……”   “愿意!”   这一声嘹亮又坚定,是二老不约而同喊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是惨唧唧的江小溺。   感谢观阅。 第100章 100 君归   今年南阳下了场大雪,   不知暮雪佳节时,   可否盼望君归。   …………   顾池没在付家待多久,他要尽快备考,所以得先和高憷去看好房子。   付家二老见他没有要把星眠带走的意思这才对他热络起来,热情招待他吃了中饭,顾池婉拒了晚饭和星眠打了个招呼就先走了。   反正他人在英国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   当晚他们又飞去了牛津,两人在距离大学不远的地方找了酒店住下,之后他们住了一个星期的酒店才在顾池要考的大学附近找了间公寓。   就这样,房子先定了下来,但高憷并没有和他住在一起,说是在这边有朋友,要和朋友去住,顾池也没勉强。   顾池原本想去找个兼职,可高憷说让他安心备考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去,他想想确实离考试没多长时间了,于是便作罢了。   来了英国之后的日子忙碌而充实,自由也充满希望,他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能看到熙攘的人群,能听到人们交谈的声音。清风会略过他的衣角,他会走过牛津古老的街道,路过圣母玛利亚教堂,看到那些陌生而巍峨的建筑,还有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这里是异国他乡,也好像是他一切的开始。   有时候路过大学门口,他甚至能窥见自己渐渐明亮起来的未来。   可他好像并没有那么快乐。   六月份,他顺利进入了自己理想的大学。   顾池没显得多么兴奋,就连高憷也只平平淡淡的说了一句“恭喜”,大概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于是两个人找了一家中餐馆聚在外面吃了顿饭。   点餐的时候顾池看着那一溜的久违的荤腥辣,他突然就想到了江溺,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想他?公司里面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他从来不愿意承认甚至故意埋藏在心里的思念像是剪不断的藤蔓,在他心底滋长蔓延,攀爬在他心上,他难受又痛苦。   这才离开他多久啊顾池,你怎么喜欢上了他的牢笼?   顾池看着那份菜单,久久没有说话。   “sir?”服务员见他在发呆,友好的喊了他一声。   顾池回过神来,歉意的朝服务员笑了笑,然后不知是泄愤还是怎么的,他脑子一热不要命似的点了一连串的荤菜辣菜。   服务员接过正要下单,被高憷眼疾手快的夺下,然后他板着一张扑克脸毫无感情的取消了顾池点的那些,又磕磕绊绊的半英文半中文的报了一些菜名。   那菜名顾池再熟悉不过了。   顾池楞楞看着他,满脸愕然,许久才问道:“是他……让你……”   “是。”高憷没有否认,“他说了,其他都可以随便你,但是身体上的事我在一天就得管你一天。”   “他还能让你管我一辈子?”顾池咬牙。   高憷面无表情:“能管一时是一时,时候到了,我自然不会再管你了。”   “但是你也别担心,只要不是你出了什么大事我都不会和他说的,他也说过,让我不必监视你,只是暂时照顾,你这边完了后我也要去美国。”高憷淡淡道。   于是顾池有点好奇:“你去美国做什么?”   “上学。”   “上学?”顾池挑眉。   高憷知道他在想什么,不冷不淡的看了他一眼,解释说,“我学大提琴。”   “你还会这个?”顾池满脸不可置信。   高憷觉得要不是江溺的嘱托他可能和顾池打一架,不过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打的赢他了,据说张鹤对上他都有些吃力了。   高憷默默闭上了嘴。   于是两人毫无感情的吃了一顿饭,机械化的往回走,高憷负责送他回去。   顾池有些困了,不过这餐馆离公寓不远,所以他想走着回去。   他没住在校内,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大概是……疲于社交了?   是吧。   又或许是在等着某个人过来。   顾池浑浑噩噩地往前走着,此时的牛津还很冷。   但即使到了夜晚,这城市的街边还亮着三三两两温暖的灯,不论是归家的人还是流浪在外的人,大概都能因这明灯愉悦片刻。   只是这里璀璨又陌生,既是顾池向往的地方也是顾池害怕的地方。   这里能给他光明的一切,给他似锦前途,但是在这里他没有什么朋友,没有亲人,唯一的亲人还在伦敦,他虽然知道楚阳在英国,却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就算知道了,他怎么敢去见他?   顾池突然很落寞,也孤独。   江溺那混蛋,把他一个人扔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就不管了,自己撒手就消失了。   他是不是另寻新欢了?不然为什么不送他不来看他?   明明知道这不太可能,他还是忍不住让自己酸了片刻。   顾池回家的脚步在一家男装店前顿住。   橱窗里的模特穿着一件驼色的呢绒大衣,顾池觉得很好看,江溺穿着也肯定好看。于是他脑子一热,就这样推门进去了。   “你好,先生,需要我的帮助吗?”店老板是个金发碧眼的中年女人,温柔和蔼,看到顾池的时候眼睛亮了亮,又见他一直看着那件橱窗里的衣服,立马取下来递给他,“你可以试一下,我觉得以你的身材穿上去肯定好看极了。”   顾池看着手里面的衣服愣了愣,半晌才摇摇头,用流利的英文回复她说:“不是给我穿的。”   女人笑道:“那是给朋友?父亲?或者,男朋友?”   顾池愣了愣,笑了下:“男朋友。”   女人笑了笑,打趣道:“我也有个儿子,他的丈夫也是男孩,他们很般配。我觉得你和你男朋友肯定也是。”   “谢谢。”   即使对方只是出于一种礼貌的友好表示,顾池的心里还是暖洋洋的。   他勾了勾唇角,问:“这件衣服多少钱?”   “三百英镑。”   顾池:“……”   操。   于是他又默默把衣服给模特穿回去了。   老板娘:“?”   顾池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还只是个学生,暂时没有买它的能力,等我有钱了一定来带走它。”   老板娘表示理解,笑了笑。   这时高憷立马推门进来,在一旁说:“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给你买,江爷给了我很多钱,我觉得我不能私吞。”   顾池没好气道:“那他也是给你的。”   高憷没说话了。   老板娘见到高憷,试探性的问顾池:“这是你男朋友吗?”   顾池摇摇头:“不是,普通朋友。”   老板娘点点头:“我也觉得不像。那你男朋友呢?”   顾池默然片刻,眼中的落寞一闪而过,扯着唇角道:“我们分手了。”   老板娘眼中满是讶然,之后似乎觉得自己的反应不妥,立马道:“我很抱歉,不应该提到你的伤心事。”   “没事,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顾池语气淡淡。   两人离开服装店,顾池不想走路了,高憷便打了车到他公寓楼下。   顾池慢吞吞的上楼,可因为心不在焉钥匙头对了几次都没对准,等打开门,看到空荡荡的房子和空缺的摆设,他突然感到无比孤独。   那个会为他整天整天泡在厨房里研究做菜的少年不在这里。   顾池眨了眨眼,觉得眼睛有些酸涩,房子里没开暖气,于是这里的寂静比外面的风还刺骨。   他以为自己能控制住,直到去洗澡时在桌上看到那个里面因为装着小钻石而泛着奇异光泽的玻璃瓶。   那是他成人礼那天江溺送给他的星星,而这璀璨之前的碎片是父亲留给他的。   这两人一样吗?自然是不一样的。重要吗?好像……一样重要了。   ——“小池,生日快乐。”   他前年还拿着他的回忆和他说生日快乐,可是去年生日他没有和他说生日快乐,今年也没有和他说新年快乐。   以后的每一个节日里,都不会再出现一个少年和他说节日快乐。   他没有爸爸妈妈了,现在好像也失去了他的小怪物。   是他的小怪物。   顾池一瞬间就红了眼眶,雾气上涌,那强忍着许久的泪再也不受控制。   他遏制不住了,对那个人思念他不能再藏在心里了。   顾池撑着脸抵着房门,手里紧紧握着那个江溺在某个夜晚里为他祈福求回来的猫儿玉佩。   他像是要把来英国这么久的压抑和孤独都发泄出来,也好像单纯只是思念某个人。   “凭什么……”顾池哑声喃喃。   他凭什么说让他走就让他走,一声不吭地走进他的生命里,又在他的世界里兴风作浪,把他困于他的穹庐之下,现在又搅得他心绪混乱孤独无助,而到最后那混蛋看都不来看他。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为什么让我走,就不能多磨我一下哄我一下,为什么不多纠缠一下呢……傻子……”他听到自己哑声呢喃,哽咽着委屈着。   “两年都快熬过来了,为什么就不能……多熬一会儿,现在要我怎么办啊……我只有你了……”   他让他那么难过,又让他这样难受,给了他欢喜与心动之后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他生命里。   顾池突然又明白为什么他不来送他了,因为江溺爱他,因为爱他,所以要大公无私,要让顾池来这异国他乡寻找自己的光明,而不是这辈子庸庸碌碌的陪在他身边,真的成为任他摆布的木偶。   而他目前为止做不到那么大公无私,索性伤了自己也要放顾池走,哪怕此生不见,后会无期。   顾池现在想想,江溺好像从来没有和他说过“爱”,哪怕情到浓时也只是重复“我喜欢你”“你是我的”,却从不说“我爱你”。   江溺没有被爱过,所以“爱”这个字对他来说过于沉重,而江溺又不想太草率,他的喜欢已经让顾池生不如死了,他的爱意顾池又怎么承受?   年初二那天晚上既是江溺失控的无意识伤害,也是他对顾池的警报。他用行动证明给他看,他告诉他这就是他的爱,偏执,失控,阴戾,恐怖。   这明明就是个惯会玩弄人心的小怪物。   他确实让当时的顾池害怕了,却也让现在的顾池后悔了。   他不该这么早离开他。   他们到底年少,这段青春里本该是少年人无忧无虑追梦逐光的年纪,而他们的人生尚未开始就被这浊世伤的体无完肤。   谁还会记得他们还只有十九岁?   之前的种种猜测犹豫,都因为这情不自禁说出来的话浮出水面,他坚守了几乎两年的防线一朝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这里什么都好,什么都有,什么都可以有,但是好像都没那么有意义。一个人倘若真的只是为自己活着,终其一生都在为自己追名逐利,那将面对无上的孤独与恐惧。   成也自己败也自己。   他希望那个人陪着他,顾池想为他变好一点。所以他想赌一把,在这里等等他。   只是这个人太过于心狠,说不要他了就真的不要他了,信息不发电话不打。   那他就继续等,等一份惊喜,等江溺送他一份惊喜。   其实英国很好,这里的一切都很好,一切都很顺利,他想要的名校录取通知书也拿到了,接下来就是不停的读书努力。   可是有些情感他抑制不住,他终究还是年少,禁不起另一个少年的爱意滔天。   “我突然,有些想你了。”   ………………   顾池走后江溺的病发作的越发频繁,对于药物的需求量也逐渐增大,他的情况前所未有的糟糕。   说到底他心心念念的还是顾池,他甚至提出要去见他,他恳求他们,他说就偷偷见他一面就回来,被莫晗辛训斥了一顿,以江溺这样的情况,现在连出行都是危险的。   最后莫晗辛实在看不了江溺落寞又绝望的样子,红着眼睛说:“为什么一定要是他?”   明明这句话只是屁话,但莫晗辛还是想要问问。   于是他看到那个从小到大无论受什么伤都没掉过一滴泪的少年倏然垂下眼,把脸埋在手心里低低哭起来,他喃喃道:“为什么不能是他?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不该和他在一起……我不在他身边他和别人跑了怎么办?那我什么都没有了……”   付冬忍着眼泪。   莫晗辛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我只要顾池,我喜欢他,你们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江溺太想他了,他在感情上做不到大公无私,他就是喜欢顾池,他只想要顾池。他恨不得把顾池锁在身边一辈子,锁到自己死。但是那样不行,因为他又希望自己能在有生之年再一次见到他的少年光芒万丈。   可是他还能见到他吗?这个对少年来说犹如人间炼狱般的地方他还敢回来吗?他会遇到更好的人的吧,或许大学毕业之后他会和一个喜欢的女孩结婚,会慢慢把他忘了。很多年很多年之后再提起江溺这个人,原来在他人生里只不过强行占据了他不到两年的回忆。   他以后就是顾池生命中无关紧要的人了,而他要做的就是静静的离开,悄悄的死去。   但是怎么办,他想他,他太想他了。   哭过之后他的情绪奇怪的稳定了一段时间,没有再发病,也没出现什么异常的情况,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房间里,让他吃药他就吃药,很听话。然而就在众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江溺突然发了有史以来最厉害的一次病,甚至险些拿枪杀了自己,后来是莫宴书和张深拼死按住了他。   江溺被他们摁在地上强行打完镇定剂的时候恢复了些许神智,他愣了会儿,在昏睡之前抓着付冬问他:“他还会不会回来?”   付冬倏地噎了一下,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那年冬天莫晗辛暂时辞去了自己在国外的工作,全身心留在了国内,莫宴书也收心养性,一边帮着打理江溺公司里的事一边和莫晗辛研究江溺的病情。   但这过程中张深因为家里有点事离开了南阳,临走前从江溺家里把他的电脑拿给了江溺,和他说:“等病好了,就可以去看他。”   因为这句话江溺的情况果然开始好转,可有了上一次的爆发谁也不敢放松警惕,不过这回似乎是真的好转,他真的没有再发过病,偶尔也会和他们聊天。   一天下午江溺吃了药,用那双死寂又疲惫的眼看着莫晗辛,问她:“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他?”   莫晗辛默然片刻,僵硬道:“再等等,等你情况稳定一点了我就带你去。”   江溺甚至不知道莫晗辛是否骗他,但他仍然兀自高兴了很久。   那一次江溺半年都没发病,偶尔微微有些失控只要付冬把顾池的照片拿出来,他就能立马清醒,于是莫晗辛发现他那段时间特别喜欢看手机。   她以为江溺是在玩游戏,还觉得他有进步,毕竟能有耐心玩游戏了就说明病情有点转机了,但很快她发现不是的,江溺的手机桌面和屏保都是他和顾池的合照,他是在看顾池。   莫晗辛曾经无意中偷瞄过一眼。   锁屏那张照片是江溺站在旋转木马前亲顾池的画面,旋转木马上的灯光五彩斑斓,绚丽璀璨,他和顾池好似童话般浪漫。   其实后来江溺骗顾池闭眼之后,自己悄悄睁开了眼。他近距离的时候能看到小池长长的眼睫,睫毛微动一下就能在江溺心底带起蝴蝶效应,那羽翼会扇动他内心的狂风暴雨山崩海啸,他爱极了。   照片还是张鹤在与修山那晚趁顾池醉酒时拍的。   桌面那张也是。只是不同于第一张的亲密,两人同样站在旋转木马前,顾池的手因为冷揣在了兜里,江溺一只手放在兜里另一只则不轻不重的搂着顾池的肩,两人带着同样的笑容看着镜头。因为那时江溺骗他说“拍照的时候要笑的灿烂一点拍出来才好看”,顾池信了。   顾池笑起来的时候天真又烂漫,好看的双眼会微微眯起,唇角上扬,俊美清隽,出尘绝艳,就是这笑容,让江溺第一次见他便终生难忘,自此沦陷,惦记多年。   他的笑容永远独一无二,是江溺的劫。   那个时候的小池还在醉酒中,骗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江溺便骗他拍照,没想到现在还真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这是顾池?”莫晗辛忍不住顺嘴问了一句。   江溺立马关上手机,没好气道:“关你屁事。”   莫晗辛脸皮厚,笑道:“怎么这么小气啊?”   江溺不说话,躲到一边去看了。   莫晗辛忍俊不禁的喃道:“还跟个小孩一样嘛……”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福利。   恭贺我一百章!   我觉得八号之前可能更不完了,我尽量快点更哈哈哈。   之后进度会加快,有些真相也是时候揭露了。   感谢观阅。 第101章 101 君归   来英国一年后顾池联系到了楚阳,却不是他先找到的楚阳,而是楚阳首先得到的他的消息,他不用想就知道这是谁的意思。   那天下午他正在图书馆看书,偶然接到了的一个来自伦敦的陌生电话。   来学校这一年他就是不停的学习学习,闲余时间都泡在了图书馆里,于是他很光荣的在半年内成为了一只“四眼狗”,只是除了上课他几乎不戴眼镜。   图书馆里手机一般是静音的,他怕错过教授的电话所以调的是震动。接到电话时他正在研究一份病例,漫不经心的就先放在耳边接听了,打算等对方说完再衡量重要性,不重要的话就稍后再说。   然后电话里传来了一个顾池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那声音依旧清朗明亮,却又多了点儿少年时代不同的味道。   “喂喂喂,你是顾池吗?顾池?是你吗顾池?”   顾池做笔记的手猛的一顿,脑袋一白,差点打翻放在手旁的水。   “喂?我这没错吧,给我的号码是这个啊?哎!哎对面你是人吗?这是不是顾池好歹给回个话啊……”对面还在嘟喃。   顾池愣了很久,眼眶微微发红,半晌才哑声道:“是我……”   那边静了几秒,之后就是惊天动地的尖叫:“我就知道!!呜呜呜呜呜顾小池我终于找到你了!”   顾池被这一声吼震得微微恢复了一点神智,惊喜的同时也有些心酸。   故人找到了,那他怎么还不来?   楚阳约了顾池在他大学附近不远处的一家餐厅见面。   高憷也跟着去了,这一年来他除了去练练大提琴,其他时间都在跟着他,尽心尽力的完成着江溺交给他的嘱托,成功让顾池把那些曾经不情愿做的事情或是不喜欢的东西全部变成了习惯。   不过今年高憷就该去美国上学了。   高憷在临近门的时候借口有点事走了,顾池现在也管不了他那么多,点点头疾步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餐厅正中央的楚阳。   楚阳也看到了他,眼睛一亮,又被雾气蒙住了双眼,两个人谁都没有先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狠狠抱了抱对方。   顾池心里感慨,这些年心里对楚阳的不仅有想念,也有愧疚。   顾池想问问楚阳现在的情况。手术看起来是成功的,只是不知道有没有造成什么后遗症,或是对他身体有什么伤害。   但这二货见了人就开始哭,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顾池及时的推开了他这才防止他把鼻涕滴到衣服上,然后楚阳哭的更厉害了。   于是顾池开始默默反省。   这不是真的被撞坏了脑子吧?   但这也看着不像啊,容貌上没什么大的改变,依旧英俊明朗,好像过了这么久,他还是那副样子,除了发色什么都没变,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把黑毛染成了骚气的奶奶灰。身高也没什么变化,还是比他矮。   “你变了……”楚阳突然带着哭腔说,还上上下下把他看了一遍,看起来确实有些难过,“顾池,你怎么除了这张脸什么都变了啊……”   顾池愣了愣,默然片刻才道:“是……吗?”   或许吧。   等楚阳正常一点后顾池的菜都已经点完了,楚阳便不情不愿哼哼唧唧的接过菜单,诧异道:“你怎么吃的这么素啊?”   顾池心不在焉的拿小勺子搅着杯子里面的咖啡,有些漫不经心:“胃癌。”   “……”   于是楚阳又开始一轮惊天动地的嚎哭。   顾池毫不怀疑,如果不是他有人守在外面并且已经和店老板打了招呼那么他们这一桌一定会被赶出去,顾池丢不起这个人了,马上解释说自己口误,这位多愁善感的少年才总算消停下来,老老实实的点菜。   点完菜楚阳就开始和他倒苦水,说他们家这些年的情况也说他自己如何如何牛逼,两人却都不约而同的没有提江溺。   顾池也才知道原来当初他们一家出国之后到了伦敦,在伦敦定居下来,楚父的生意被迫转移到了这边。他父母虽然没有对这次移居多说什么但是楚阳心里很清楚他们的艰难,他愧疚,却不后悔。   后来在伦敦楚家的生意做的不是很顺利,就在一家人以为穷途末路了的时候一切又开始反转,他们莫名其妙的顺利起来,先是贵人相助后来又因为“运气”赚了个盆体满钵。   到现在,楚家已经能在伦敦站稳脚跟了。   “所以我觉得我爸还挺厉害的,真的,他运气是真好,要是我运气有他一半好就好了……”   楚阳自顾自的喃喃着。   而顾池却有些走神。   这些事情他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做的,谁会无时无刻又这种“好运”,还是在走投无路身处异国他乡的时候?所以是他一直在背后帮楚家吗?   而且顾池注意到,楚阳从头至尾没有提过手术的事情。   “哎顾池我送你的那块手表你收到了没有啊?你也别嫌贵啊,我那是特意跑回去给你买回来呢……顾池?”楚阳正想问问顾池还喜不喜欢,转眼见顾池在发愣。   顾池动了动眼皮,突然倏地转过脸盯着他问:“你当年不是来英国做手术的吗?”   “啊?”楚阳懵然的眨了眨眼,“什么手术?”   顾池脑袋轰然一声炸开。   江溺骗他?   “顾池?顾……我靠!”   顾池被这惊天一声惊回了神,还没等他想明白就见楚阳拧着眉毛瞪着眼睛看着门口进来的人,瞬间像只炸毛的狮子。   顾池看着拎着牛奶进来的高憷:“?”   高憷倒是面不改色,表情淡然地把牛奶放到顾池面前,说:“早上一瓶,差点忘了。”   楚阳:“??”   “我去!顾池你和他……你们……”楚阳一副天崩地陷的样子。   “不是。”高憷和顾池同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楚阳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然后继续恶狠狠瞪着高憷,对顾池说:“顾池,你能不能离这个傻逼远点?妈的当初要不是因为他我脑袋能开花?”   高憷依旧面无表情,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丝毫不把他的敌意放在心上。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砰”的一声清脆响,高憷新买过来的牛奶在地上炸开了花。   高憷:“……”   楚阳:“?”   两人只见顾池面色发白,眼中神色变了又变,像是被什么轰然击中,嘴唇动了半天都没能说出一个完整的字音来。   等心绪平稳了一些,顾池才强忍着心底地崩山摧的震颤,双眼无神道:“你说当初伤你的是谁?”   楚阳和高憷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不明白自己说错了哪一点,讷讷道:“这傻逼啊……”   高憷阴恻恻的看着他。   顾池又愣了会儿才后知后觉的点点头。   之后又问高憷:“是你吗?”   高憷眨了眨眼,以为顾池是要找他算账,点点头说:“抱歉,当初是他先拿刀划伤了江爷的手臂我才出手的,只是没想到他会那么严重。我之后本来想和你道个歉,但江爷不让。”   楚阳自知心虚,但他当时哪能想那么多啊,见江溺又不对他下手还想打电话给顾池威胁他过来,他就着了急拿着刀就过去了,他下手没轻没重的,那一刀他自己都没想到,要不是高憷那傻逼突然抓着他往墙上抡他也许还会有点歉意。   顾池听完,愣怔了半晌,突然笑出了声,但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所以当初他自己还受了伤?”   高憷点点头。   可是顾池一想,又觉得不对劲:“那为什么他会流那么多血?”   那么多血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不信砸一下墙就能砸出满身血来。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顾池会信了江溺的话的原因。   这个问题高憷没回答,看向了楚阳,示意他自己说。   楚阳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我有点凝血障碍,那伤口确实没多大,缝了几针就好了,后来晕倒也是因为失血过多。”   顾池脱力般坐在那里,大脑彻底当机。   这些年以来楚阳这件事一直是顾池心里的一个坎,他过不去,所以在江溺身边的那些年他屡次逼迫自己用这个去痛恨江溺恶心江溺,他甚至很多次都用楚阳的事情来逼得他对他愧疚。   原来这一切都是那混蛋的骗局。   他宁愿在他心里做一辈子的怪物,只要能够留住他。   来英国的这段时间里他偶尔也会想到楚阳陈苒,也会在夜深人静里埋怨自己,可是怎么办,他没办法不偏向江溺了。   所以他也会纠结,会痛恨自己。   而现在他却发现他从来无须纠结这个。   高憷见顾池脸色不对,抿抿唇道:“我去帮你买牛奶。”   结果还没转身就被楚阳喊住了:“哎哎哎!”   他没好气的看着他:“干什么?”   楚阳抬着下巴盯着他说:“我也要。”   “自己买。”   然后某人就低头给他看那个虽然还有点痕迹但不仔细看绝对看不见的小疤。   “行吧……”   高憷走之后,顾池也多少缓过来一点了,只是一直搅着杯子里咖啡,楞楞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阳和他久别重逢,憋了很多话想和他说,也有很多话想问,但现在又总觉得不是时候。   他犹豫再三,还是说了一个相对来说顾池应该会感点兴趣的事情。   “顾池,你知道陈苒吗?”   顾池搅咖啡的手一顿,缓缓抬眼看他,过了几秒才回神似的问:“……她怎么样?”   楚阳见他搭话了,嘿嘿一笑说:“好着呢。听说她考上了国内一流大学,前段时间她跟着导师来英国收集什么什么……资料?嗐,具体我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反正就是她来了,然后我们就在伦敦意外碰面了。”   顾池垂下眼:“那她……这些年怎么样?”   楚阳眨眨眼说:“挺好啊,她说他们一家当初去了辛由,父母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好单位上班,总之这些年除了偶尔想念附中的那段日子外其他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而且上次她还和我聊到了你……”   楚阳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说。   倒是顾池,一脸淡然,问他:“聊了什么?”   “就问我你过得怎么样啊,”楚阳说,“我就和她说了当年那些事,她就沉默了,过了会儿才说她其实一直在找你。他父母本来是想让她考辛由大学,毕竟二老都在那里往来也方便嘛,可她想碰碰运气……所以就考去了北京,她找了你一年……”   顾池不解道:“她找我做什么?”   楚阳撇嘴低声说:“那当初她也是因为那个谁才离开的啊,我这些年也在找你啊,就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说完他又看向顾池,憋了这么久还是问道:“你和江……溺,是真的吗?”   乍一听到“江溺”这两个字的时候顾池的神经好像被什么触到了一样,却再也不是排斥了,心里突然软的不可思议。   他认输般点点头:“是。”   楚阳咽了口口水,倒吸一口凉气,摸着心脏说:“我的妈呀。”   顾池不是很满意他这个夸张的语气,挑眉道:“怎么?”   楚阳恍惚了一瞬,突然觉得顾池挑眉的那个表情像极了当初江溺威胁他的时候。   他默默打了个寒战,试探着问:“你……是心甘情愿的吗?”   顾池忍俊不禁,想了想说:“是啊。”   “你别骗我,当初我可看不出你俩是两情相悦。”楚阳觉得自己还是很清醒的。   顾池没说话了。   楚阳也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道:“那你和江溺现在……”   顾池面无表情的喝了口咖啡:“分了。”   楚阳瞪眼,极度护友:“我靠江溺这个畜……”   “不准骂他。”顾池轻飘飘瞥了他一眼。   楚阳:“?”   行吧。护个毛线的友,这位友人现在已经倒戈了。   “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楚阳还是忍不住委屈喃喃。   顾池嗤道:“分了不能复合?”   “……”   你赢了。   楚阳觉得要是好朋友真的喜欢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他一想起江溺那张脸就能做噩梦好几天呢,顾池真的受得了吗?   “顾池,你是真喜欢他啊?”楚阳觉得顾池这样的人即使喜欢男生也不应该是江溺这种的。   顾池点点头:“喜欢。”   喜欢。   这两个字被他藏在心里,突然说出来就好像牵丝带血的扯出了那连同心脏各脉络的秘密,并不痛苦,反而轻松又愉悦。   “不是,顾池,我觉得你是不是被他灌什么迷魂汤了?江溺那么坏,你……”   楚阳仍然不解,但很快就被顾池打断了,他看着他,认真的说:“他是坏。可他喜欢我,我成人礼那天,他跨越大半个南阳,就为了给我修一块手表。”   楚阳愣了愣:“那块手表是……”   “是我爸爸留给我的那块。”顾池说。   楚阳噎了一下,又道:“修好一块表算什么,那我还给你买了一块呢。”   “不然你要怎样,你要嫁给我吗?”顾池沉沉盯着他。   “……”   那倒也不必。   “可是……可是他怎么说也是富家子弟,身边男男女女层出不穷的,你不怕他有一天不喜欢你了不爱你了去找别人吗?”   楚阳家多少有点钱,他也有酒肉朋友,他的那些朋友大多都是一些喜欢玩弄感情的渣男。楚阳不齿这样的行为,他们家里对这方面很严格,所以自己也没这样做过,但是江家家大业大的,谁能保证江溺一辈子就只喜欢顾池?   顾池是他的朋友,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楚阳不希望顾池被伤害被辜负。   “不可能。”谁知道他毫不犹豫就否认了他的话。   楚阳不气馁:“你就这么相信他,万一他哪一天真不喜欢你了……”   “谁都有可能不爱我,除了他。”   于是这顿饭楚阳再没说过别的话了。   这餐桌气氛又奇怪的诡异起来,服务过来上菜的时候都生怕打扰到心思各异的两个人。   高憷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没再过来。   吃到最后顾池才想起什么似的问愁眉苦脸的楚阳:“你现在在哪里读书?”   楚阳瞄了他一眼,闷声说:“伦敦啊。”   顾池不确定的问道:“伦敦大学?”   “想什么呢!”楚阳觉得顾池在讽刺他,于是报了个校名,撇嘴说,“我肯定考不起伦敦大学啊,但这个也不差,只是肯定比不上你们的这些世界名校。”   顾池点点头。   吃完饭,这位又哼哼唧唧的说要去他家看看,顾池拗不过他,两人在门口和正蹲在地上抽烟的高憷撞了个正着。   高憷见他们出来,面无表情的从衣服里拿出两瓶还算温热的牛奶递给两人,顾池其实不是很想喝了,楚阳也是,但顾池出于礼貌还是接了。   只是这位一根筋的楚少爷大手一挥就是一句不要了,气的高憷想把瓶子往他头上砸。   然后楚阳嘴一撇,仰头说:“怎么了怎么了?你当初把我砸成这样就不应该给我补偿补偿?不就是让你买瓶牛奶搞得好像我让你卖身了似的。”   高憷:“……”   楚少爷巡街似的在顾池公寓里上上下下遛了一遍,遛完又拐弯抹角的表示自己想住过来。   “不行。”顾池和高憷再度统一战线。   高憷当然是因为得过江溺的令,怎么可能敢让别的陌生男女住进来撬走顾池?更何况还是这种二货。   顾池的拒绝就比较理性,他拉着脸问楚阳:“你不上学了?”   楚阳摸了摸鼻子,委委屈屈说:“这不是好久没见了想过来陪陪你嘛,你是不知道我爸妈这些年还老念叨你呢……”   顾池无奈道:“陪什么啊,你老老实实把学上完不行?”   楚阳继续哼哼唧唧,委婉的说出了自己逃学过来的真相,妄想大公无私的顾池能为这份真情感动感动。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顾池就把这位送去伦敦了,为了防止他再飞回来,顾池安排高憷一路互送,一开始高憷是不愿意的,毕竟他重点是保护顾池,但顾池坚决要求,而且这二缺还强烈表示自己可以回去,为了报复他,高憷觉得送送他也不是不行。   结果这一去就是一个星期。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写到这里了。   这一章又是没有江溺的一章。   感谢观阅。 第102章 102 君归   一下飞机高憷就被楚阳缠住了,这位拿着当年的事情拉着他死活不肯放手,他又不能打他,害怕再被他缠上,于是高憷只能无奈给顾池打了个电话。   隔着电话他都能感觉到顾池在憋笑,但对他表示了理解,并交代他好好补偿一下楚阳。   一个星期后高憷总算人不人鬼不鬼的回来了。   而顾池和高憷万万没想到楚阳会在高憷走了以后回去退了学,没过多久再次飞了过来说要在牛津读书,还让顾池给他补习,顾池被他气的几天都不想说话。   但他敏锐的察觉到楚阳和高憷之间的气氛不太对,有点微妙,然后还没等他想明白呢高憷就说他要走了。   楚阳和顾池都是一愣。   顾池知道高憷要走,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我那边考试提前了,我也得提前去准备。”高憷说。   顾池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倒是楚阳表情不太对,但也没说话。   三天后高憷收拾行李飞去了美国,在机场的时候他对顾池说:“江爷说过,等楚阳来了我就得走了。”   顾池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了。   江溺让高憷陪着他,是怕他孤独,现在楚阳过来了,自然就不用再担心这个了,那么不论考试提不提前高憷都得走。   自此,顾池终于和江溺断了最后一点联系。   江溺留给他的人真的不是他自己的人,因为他们连江溺是谁都没听说过,只知道自己的主人是一个叫纪清冶的男人,而纪清冶是谁他不认识。   他不知道江溺的联系方式,江溺之前的电话号码也成了空号,顾池无法再从高憷这里得到任何一丝关于江溺的信息。   他找不到他了。   江溺就如同他所承诺的那样,彻底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   顾池的生活开始理所当然的明亮起来。那些曾经未知而又迷茫的前路,都在大学四年的磨砺里渐渐变得清晰。   他学业有成,当真前程似锦。   顾池大学主修的是心理学。短短四年内,不论是在业内还是学校他都有了点小成就。他的教授是个和蔼的美国老头,十分器重他,但学业上对他格外严厉,所以顾池被督促的同时自己也在不断努力。   而且因为这张脸,在进校半年后就毫不意外地出了名。   这也是这大学四年里最让他头疼的事情,没有之一。   最让人抓狂的是男女都有,他表明自己有男朋友后女生是少了,男的倒是越来越多。   幸好有楚阳在,凭着这张嘴帮他掐掉了不知道多少烂桃花。这位同学也是真的厉害,顾池的学校他是考不上,但是他居然还真在这儿勉勉强强上了个不算差的大学,顾池都不知道叔叔阿姨怎么生了这么个玩意儿,说退学就退学,不带半点儿犹豫的。   大学四年里楚阳一直陪在他身边,两人不是天天见,但想见就能见,顾池学业繁忙,其实能和他一起的时间很少,楚阳也不在乎,只是老是埋怨他把自己逼得太紧。   他拼命给自己找事情做,因为他不能闲下来,几乎一静下来就会想江溺,可是这个混蛋铁了心的不要他了,一次都没来看过他,他也再没有见过高憷。   顾池从学校回家的那条街边有一家咖啡店,他来这里的第二年店里做活动,门口每天都会站着一个给人送玫瑰花的人偶小熊,顾池每次经过,他总要送他一朵,顾池喜欢玫瑰,就会把收到的玫瑰放在房间的窗台上再任它们慢慢枯萎,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小熊送了他一个月。   后来顾池因为一篇论文获了奖,学校送了他一束花,他便将那束花送给了他,他很开心,将手里剩余的玫瑰都给了他。   然而后来那只小熊突然不送他玫瑰了,因为他手上拿的不再是玫瑰,而是传单。小熊依旧那样热忱礼貌,可是顾池总觉得很不舒服。   顾池突然很失望,也有点难过,那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思念江溺,他想江溺了。   但这个混蛋就是不过来。   来这里的第三年他在回家路上捡了一只小猫,顾池没有擅自抱走,带着它在原地等了会儿它的主人。   小猫咪年龄不大,扒着他的衣领哼哼唧唧,玩他脖颈间的猫儿玉佩玩的很欢快,他突然想到付冬说江溺很喜欢小动物。   顾池突然也很想养一只小猫,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行,他现在太忙了,没时间养小动物,想着又有点失望。   没过多久小猫的主人果然找到了这里,令顾池意外的是这是一个中国人,年龄与他不相上下,容颜上品,气质绝尘。   只是那眼神阴郁,瞳孔颜色既黑且深,发黑肤白,白齿樱唇。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那人接过那只小猫,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顾池能看出来他眼里的庆幸和欢喜。   顾池不动声色的把玉佩塞进衣领里,打算和这位猫主人打个招呼就走,他学校里还有事。   “你叫什么名字?”猫主人突然问。   那声音有点哑,一听就是烟抽多了造成的,但是意外的好听,又低又沉。   顾池可没有对陌生人透露自己名字的兴趣,只是笑了笑:“我是附近的学生,偶然碰到了它,等会儿学校里还有事,就先走……”   “我没有恶意。”猫主人又说,“你找到了我的猫,我可以帮你一个忙。”   顾池只当他是好意,无奈道:“没关系的,小猫很可爱,如果你没来我就抱回家了。”   猫主人察觉出顾池的敷衍,沉默了会儿才认真道:“它是我的命,你救了它,相当于救了我,理所当然我应该回报你一点什么。”   这回轮到顾池一愣。   他看出了猫主人眼中的认真。   算了,一个名字而已。   “顾池,我叫顾池。”   猫主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你手机拿出来,留我个联系方式。”   顾池觉得这人有些奇怪,一般都是失主来留对方的联系方式吧,不过他没拒绝,反正对他没什么坏处。   猫主人拿过他的手机,三两下输入自己的号码,备注只打了一个“秋”字。   留完他又低声对顾池说:“什么忙都可以,钱、权或是人命。”   猫主人脸上没什么表情,说完神色都没变一下,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要是我没接电话可以给我发信息,我能看到,只要是对我来说合理的忙,我都可以,所以你不用顾虑太多。”猫主人轻柔的摸着小猫的头,“我是美国留学生,能在英国和同样身为中国人的你相遇也算是一种缘分,只是这忙我只能帮一次,希望你能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不让我留下什么遗憾。”   顾池听的有些云里雾里,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人已经抱着猫渐渐消失在了人群里,他的背影高大,身形清瘦,顾池却总觉得他与这人群甚至与这世界都格格不入。   一个很奇怪的人。   他没再去想这件事,也没放在心上,姑且能算作一个奇遇吧,他心里想。   顾池慢慢淡忘了这件事,他在学校里也开始渐渐拥有不同的朋友,遇到不同的人,只是这来和聚散的期间,顾池却从没等到他想等的那个人。   四年过去,一切都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有些人和事都悄悄的消逝在时光的洪流里,除了江溺。   那个人不但没有消弭的趋势,反而越加深刻的留在他内心深处,让他牵肠挂肚,也让他思之如狂。   四年,他不在的这四年江溺过的开心吗快乐吗?会不会想他?是不是后悔把他放走了?   有一次顾池和朋友在查韦尔河旁聚会,那时日暮西沉,河上还有年轻男女划船,它倒映着来往人群和牛津高大古老的建筑,当时河面泛着粼粼波光,好看极了,他就想,如果能和江溺来一次就好了。一切美好的东西他突然都想和他一起看。   于是他就想着再等等吧,未来那么长总有时间的。   一等又是两年。   学校里那些聚会和活动顾池其实一个都不想去,他在这边的朋友除了楚阳之外大多是点头之交,根本没有聚的必要,但又不好拂了同学之间的面子。   所以这日子平淡又乏味。   四年里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危险,有一次回家路上遇见一伙人正为难一个老人,他没多想,一言不发过去轮翻了那几个人,这几年他偶尔也去拳击室,身手能说得上不错,干翻这么几个人还是不在问题的,那些人看了他一眼气冲冲的跑了。   他解救的老人是个英国人,应该是牛津本土的,见他解围,笑眯眯的说:“年轻人,你身手很不错。”   顾池笑了笑:“谢谢。”   老人的家离这边不远,说是出来买点东西被这群人堵了要他身上的钱。顾池将他送回家,意外的发现两人住在同一栋楼,只是老人在楼下一层,他邀请顾池进去喝茶,顾池想起教授布置的论文,谢绝了,老人便说:“有没有兴趣射击?”   顾池一愣。   老人又说:“我有一个射击室,我觉得你很合适。”   然后顾池就很魔幻的认识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这位瑞老先生是位黑帮大佬,真正的黑帮大佬,比江溺要正规多了,训练有素的手下,一手遮天的势力,那天堵他的人原来是他的仇家,本来瑞先生是要找个僻静点的地方动手,谁知道顾池会突然出现。   瑞先生很欣赏他,这位老先生没读过什么书,但他很欣赏读书人,所以才将公寓置办在这大学附近,公寓对面就是图书馆。   顾池不想和这种势力扯上什么关系,但谁知道瑞先生一眼就把那些江溺安排跟着他的人揪了出来,宽慰道:“不用为此感到困扰,我的爱人很早就死了,所以我没有儿子……”   顾池无语了。   瑞先生看出他不想掺和他的势力,于是他就将那些人隐藏了起来,也没再在顾池面前提过这些,只是缠着顾池要他帮他挑书看,秉承着中华民族传统中的“尊老爱幼”美德,他不得不每星期都带着老先生去遛一次图书馆,闲暇时间就被他强制拉去了射击室。   连楚阳都啧啧叹道:“顾池,他好像真把你当儿子了。”   楚阳本来对顾池的奇遇是很感兴趣的,一听说这位老先生是黑帮大佬立马没这兴趣了。他欧美电影也没少看,像这种一言不合就来一枪他见多了,他害怕。   原是想奉劝顾池也离他远一点,但又想到顾池连江溺那种变态都能招架过来那这位应该也还可以。   同人不同命啊。   后来顾池又想去找份兼职来着,毕竟高憷走了,他也得自己攒点钱啊,然后他就和瑞先生说了,于是他手里多了一张卡,瑞先生是这样说的:“我资助你上学,你陪我看书射击吧。”   顾池当然没要,他上学的费用靠的都是奖学金,根本不必多此一举,生活费嘛某人当然也私下里帮他备得整整齐齐了,而且他现在也不是赚不到钱,写写论文也能拿到稿费,偶尔还会被教授带去实践一下拿点小工资。   于是他的生活变得更加充盈了。   充盈,却也因为这位瑞先生的出现变得温暖了一点点。   他好像真的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生病了会斥责他,得奖了会夸赞他,也会偷偷给他买礼物,不知道他从哪知道了顾池的生日,每年生日总是变着花样儿送他礼物,搞得他哭笑不得。偶尔还会为他的婚姻发愁。在顾池说完自己有一个爱人,并且是个男生之后他就再没提过这件事。顾池也是后来才知道瑞先生年轻时候的爱人也是个男孩,只是男孩生病去世的早。   意外总是来的那么猝不及防,哪怕他们相爱。   所以有时候顾池会害怕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害怕的却不是自己的,而是江溺的。   然而四年过去,顾池没有再见过江溺,也没有听过有关于江溺的任何信息,他甚至关注了南阳市的时事新闻,但都一无所获。这些年,他居然连江溺一张照片都没有。   他真怕自己有一天会忘记江溺的脸,所以他的闲暇时间一半用在图书馆和射击室,一半去学了画画。他一直学,甚至去请教美术学院的朋友,看绘画视频,直到某一天他真的用线条把江溺的轮廓勾勒了出来。顾池兀自狂喜了好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他甚至上课都抱着一本画册,一闲下来就画,不知不觉的,他画了半年,五厘米厚的素描本,他画了整整一本。   一次被教授看到了,教授没有批评他,反而问:“这是谁?”   顾池没有隐瞒他,回答说:“老师,这是我的男朋友。”   教授点点头,脸上带了点儿慈爱的微笑,夸赞道:“很英俊的少年。”   顾池忍俊不禁。   教授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笑道:“你看着他的眼里有阳光,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你。”   顾池因为这句话失神了好久。   是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了江溺?   行事风格,神态动作,甚至连喜欢都如此光明正大了吗?   那一瞬间顾池既有些难过又很遗憾。   他想让江溺看到这样的自己,可是他还有机会吗?   但很快顾池就发现画画没有用,这种记住他的方式根本没有用。   不论他怎么画都画不出江溺眼中的那份光彩,他的眼好像生来便该盛着那无边无际的深海,让人捉摸不透,不是深陷其中就是一败涂地。   那个混蛋……居然狠心到将这个死局的钥匙抛却给他。他把所有选择权都交给了顾池。   可是……他还能回去吗?   “不能去!”付冬扑上去拼死拉住了要夺门而出的江溺。   莫宴书沉下了脸,迅速堵在门口,直接让自己的人把江溺的人给堵了,两方原本相和的人马立刻对对方举起了枪,然而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里,最淡然的是江溺。   他狠狠甩开付冬的手,举枪上膛对准了莫宴书的脑袋,沉声说:“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你们,谁也不能拦我。”   说罢枪口朝天开了一枪,那沉重的声音犹如千斤顶,直压的人窒息。   莫宴书依旧拦在门口没动,他望着江溺,眼里还有未退的血丝:“你可以杀了我试试看,这四年里我们拼死把你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不是让你再拿着这条命去冒险的。”   江溺垂了垂眼,低声道:“这机会太难得了,我不能错过。”   “江溺!”莫晗辛早就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满脸狼狈,再也没了之前跳脱的样子,“你是不是忘了你身上还开过刀!”   顾池走之后他的情况开始呈直线下降,前一年他还能正常和他们说话聊天,可是时间越长,那名为“顾池”的“毒|药”就开始日复一日的折磨江溺。   思念像是永久延伸的长刺,扎进他的心里,又贯通他的四肢百骸,他好像每天都躺在荆棘里,面前的一切都会无时无刻变成顾池的影子,他做什么看什么都会想到他。可是隔着那冰冷屏幕的顾池他摸不到,他发了疯的想他。   有一次他实在想的不行了,就偷偷买了机票想去英国看他,人在半路被莫宴书截下来,江溺当场就崩溃了,发了疯似的要往机场去,却差点把车开下悬崖,还再次遇到了那伙人,那一次江溺伤的很重,浑身上下几乎都是伤,可他们连医院都不敢让他去了,只能把所有医疗设备搬到家里来,然后叫一批信得过的医生给江溺做急救,那次他躺了半年,而江溺,困在这深山别墅里困了四年。   但是自那以后莫晗辛便不再让他看顾池的照片,有关于顾池的一切他们都藏了起来,谁也不在他面前提他的少年。   可是这样有什么用?顾池切切实实的曾经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怎么忘了他?   原来世界上最痛苦的不是爱而不得,而是明明触手可得,却又转瞬失之千里,于是他生不如死。一直到了后来连睡觉都要用绳子绑着的地步。   也是之后莫宴书他们才知道为什么江溺执意让莫晗辛将顾池离开的机票订的那么早,逼着顾池早早离开,因为他将那伙人的火力全部集中在了自己这里。这四年里江溺连门都不能出,凭他的身体状况敢出去就有去无回。   于是江溺开始闷在别墅里写信,一封一封的写,清醒的时候写,不清醒的时候他也写,他把那些信翻译成英文,用手机也查字典,终于艰难的全部翻译成功,翻译完后他将稿件投进了英国的出版社,发了疯一般的投,总算在第三年秋天得到了回应,而且不仅是一家的回应,很多很多出版社都给他发了邮件。   他把这件事告诉莫晗辛,莫晗辛什么都没说。   江溺也没管他们的意愿。   他就是希望顾池能看到,但是就算出版了,英国的书那么多他真的会看到吗?赌赌吧,江溺想。   没人阻止他,因为都知道这是江溺最后的稻草了。这四年里他过得太痛苦了,他们看着江溺日渐消瘦,看着他眼里的那汪水变成死水,也看着他被病痛折磨的生不如死,他们是江溺的朋友,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莫晗辛答应过会带江溺去看他,她遵守了承诺。在江溺上手术台前带他去英国待了一个月,那一个月里大概是江溺这两年最开心的时候,整整一个月,他的情绪没有再往负处发展,也没有发病。   其实那个时候莫晗辛带着江溺去是想着江溺能把顾池带回来的。顾池的存在,胜过千万药物。   可是江溺居然控制住了自己从始至终没有去打扰顾池,甚至没让顾池发觉他的存在,他来去匆匆,悄无声息。   江溺平静的看完了他的少年,在回国的飞机上对莫晗辛笑道:“我可以去死了。”   因为他没有遗憾了。   两年前,江溺因为过度使用肝毒性药物,导致肝脏功能衰竭,不得已动了一次手术,好在发现及时,只是轻微损害,不至于进行器官移植,手术很成功,倒也防止了继续恶化的可能。但是手术后江溺再也不能使用药物调控,手术留下的后遗症也不是开玩笑的。   这两年他熬的很难受,虽然身体因为手术恢复了些许,可是那些陈年旧伤和一些或自残或追杀留下来的伤依旧牵制着他的一举一动,而且手术恢复后又是一次又一次的电击治疗。   四年来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一直到如今这幅行尸走肉的模样。那少年的眼里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神采,曾经的意气风发仿佛只是假象。   而这次的争执,来源于宫御。   就是那个曾经派人追杀顾池和江溺多次的幕后指挥人。   这也是江溺这四年来活着的唯一动力,只要一想到宫御还没死,他的小池还处于危险之中他就没办法去死,就算死,也要拉着那个人一起下地狱。   江溺派人蹲守了他三个月,总算在南阳境内发现了宫御的影子,他怎么可能甘心错过?   “一定要去吗?”莫晗辛知道江溺心意已决。   江溺点点头。   “为什么非要现在杀了他不可?”莫晗辛仍然不死心。   江溺地半张脸掩在阴影下,他像是浸泡于黑暗里的鬼魅,原来真的有人生来适合地狱。   他的脸色越来越差了,身体差到了极致,现在全靠医院里开的药来修复,而且万一病发,他即使杀了宫御也活不成。   他们知道江溺被那怪物侵蚀的鲜血淋漓,这些年他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沉在梦魇里。他想死,他早就想死了。   所以他们有私心,想着能不能拖到顾池回来,即使知道这不太可能。但宫御现在不能死,他要是死了江溺的期限也就到了。   三人怎么可能会让他去。   “他不死,我夜不能寐。”   江溺说完再没有任何留恋,推开莫宴书就往外走,他要是真的想离开,谁也不敢拦他。   “顾池就那么重要吗?”莫晗辛忍不住大哭。   “他胜于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分开了四年。   感谢观阅。 第103章 103 君归   “顾池你今天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楚阳实在忍不住问。   “啊?”顾池回过神来,看了楚阳一眼,下意识搅了搅杯子里面的咖啡,漫不经心道,“是吗?”   好像是的,不知道为什么从昨晚开始他就一直很不安,心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沉沉压着压得他很难受,就连楚阳这样粗神经的人都看出来了。   楚阳点点头,有些担心:“是啊,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啊?还是哪里不舒服?”   顾池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   顾池扯了扯唇角:“可能是昨晚上为了赶论文熬夜了,没睡好吧。”   楚阳不疑有他,立马开始滔滔不绝的教训他让他注意身体。   顾池依旧漫不经心的听着,脑子里却混乱的不行。   等时间差不多了,他看了看手表,放下勺子,拿起书和手机对楚阳说:“我先走了,瑞先生还在图书馆等我。”   楚阳“哦”了一声:“去吧去吧。”   顾池眯着眼打量了他会儿,笑道:“我怎么总觉得你这两年不太对劲?是不是谈恋爱了?”   “……”楚阳心里藏不住事,立刻面红耳赤,强装镇定的反驳,“怎么可能!我才……才没有。”   越说声音越小。   顾池叹了口气,了然了,故作悲伤道:“你瞒着我和人家谈了这么久恋爱,搞得偷情似的,这就有点不够意思了吧。”   楚阳立马急了:“我没有!我就是……反正……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嘛,”   顾池没和他再计较,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我倒是没关系,但是我觉得谈恋爱应该光明正大一点,他难道就不觉得憋屈?”   楚阳:“……”   顾池叹了口气,示意了一下就离开了。   瑞先生每天下午都在图书馆等着他,今天照旧。老先生会坐在同一个位置看书,手边摆着本字典,看到不认识的字就查,这是顾池教他的方法。   图书馆里很静,顾池习以为常般从容在他对面坐下。   “Summer。”瑞先生突然抬起头看着他。   Summer是他的英文名。   顾池刚要打开电脑写论文,听到他喊他,轻轻应了一声,看过去:“怎么了先生?”   瑞先生将自己面前的书递到了他面前:“这是你们中国人写的书,但在英国的出版社出版。”   顾池看了一眼,书名是《Ancient pool》——《故池》。   看到这个名字,他心里微微一动,愣神片刻又不禁摇着头笑了,怎么可能会是他。   “怎么了?我认为这并不奇怪。”   的确不奇怪,当有些中国作家的书无法在国内的出版社出版时往往会往海外出版社投稿。   瑞先生笑了笑,继续说:“只是让我感兴趣的是这位作家只投了牛津的出版社。”   顾池的手倏地一顿。   “抱歉,这本书我看了很久了,我很喜欢,于是查过它的背景,只是很遗憾我只了解到了这些,作者太神秘,没能联系到他本人。”瑞先生叹道。   顾池浑身骤然僵硬。是他吗?不,怎么可能,那傻子还会写书?   瑞先生仿佛没有看出他的异常,接着说:“而且最让我觉得有意思的是,作者的名字也叫Summer,我记得你也是南阳人。”   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什么叫做他也是南阳人?   顾池抱着最后那点理智,低头看向那本摊开在他面前的书,这是第一百六十五页,他一行行看下去,捏着书页的手指在微微发着抖,脸色瞬间白了。   ——“这是你离开的二年,我仍然很想你。今年南阳的冬天又下了一场雪,好像自你离开以后,这里的冬季就开始变得格外漫长,不知来年暮雪佳节时,可否盼望君归……”   是他。   ………………   天色暗沉到了极点,进入秋冬季节的南阳总是如此压抑悲凉,仿佛囊括着这世间所有的血腥与痛苦,风如利刃,冰雪似箭,总能让人莫名生悲。   “宫御,你今天非死不可。”   江溺看着不远处衣冠楚楚的男人,眸色黑到了极致。   他撑了四年,等的就是这一天。   两方人马对峙在荒野公路中间,方圆一百里内的都有人把守,而这一块,就是他们的修罗场。   宫御是个法国人,年轻时曾在中国留学,后来因为加入贩毒组织而被迫回到了本土,这么多年他早已改名换姓,“宫御”这个名字大概也只是他在中国的一个代号而已。   不愧是被两国警察通缉了半辈子的人,年过四十了也看不出丝毫老态,身材保持良好,体格健壮,两鬓虽然斑白,两眼却清明阴戾,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宫御听到江溺的话,笑了笑,摊了摊手,用一口流利的中文状似无辜道:“年轻人,其实我很欣赏你,我最得力的手下先后折在了你手里,你的生命力顽强的让我佩服。只是其实我一直搞不懂,你为什么总是追着我不放?”   这是江溺与宫御相互追逐六年来最让宫御不解的地方。   宫御的确曾经和江家在南阳有过摩擦,但绝不至于让江溺一直追着他不放。宫御后来也查过,可他确确实实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江溺的事,他连江家人都没杀过,于是他便一直以为江溺是误会了什么,只是这六年他从未露过脸,派过去的人又有来无回,江溺手下基本上不留活口。宫御暗网联系江溺,江溺却道要见到他人才肯说,但宫御也不是傻子,他怎么可能会跑到江溺的地盘任他宰割?于是一直被逼到现在才有机会问。   江溺看着他,冷笑一声,沉沉问:“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在逃脱南阳警方追捕的途中杀过一个人?”   十年前,宫御的贩毒交易地点被南阳警方包围,他的交易方当场被击毙,而他侥幸跳脱,隐藏在人群里苟且偷生,直到与好友取得联系偷渡出境。但在逃亡途中,他杀了一个不该杀的人。   十年前的事情,宫御怎么可能还会记得,更何况他杀过的人不计其数,要每一个都记得的话那他岂不是成神仙了?   即使如此,宫御对于自己杀过的大人物还是记得很清楚的。尤其像江家这种立足于南阳的大家族,他要是杀过里面的什么人他肯定会记得,可是他并没有动过江家人。   宫御仍然不解:“能说具体一点吗?我杀过的人很多。”   江溺眸色倏地暗沉下来,眼神冷冽的可怖:“你不记得?那是当时你在离开中国前杀的最后一个人……”   宫御皱了皱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我查了那个凶手很久,现在凶手就在我面前。”江溺紧握着枪,指尖发着瘆人的白。   宫御愣怔片刻,笑了:“可我并不觉得那个人会和你有什么关系,我随手杀的一个人而已……”   “当然有关系。”江溺猛的提高了音量,阴森的望着他。   宫御沉沉看着他。   “那个男人叫顾云开,是我的爱人、顾池的父亲。”   ………………   “Summer,你认识这个人?”瑞先生见顾池眼眶通红,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有些担忧。   顾池倏地合上那本书,低眸看着那书的封面,眼泪终于倏地掉了下来,打在书面上,晕湿了一片。   书封画的是一个白衣少年在教室里弹钢琴的画面,夜色成了他的陪衬,月光自窗口洒进来落在少年身上,少年仿佛踱着一层银纱,像是从天而降的天使。唇角自带几分温润笑意,那温柔与明朗几乎从画面里面溢出来。   书封前面和后面的画面相连。顾池颤着手,将整个画面展现在眼前,心脏突然抽痛的厉害。   那背面画的是与白衣少年隔着一堵墙的另一个黑衣少年。   他低头闭着眼靠着墙,楼道里没有灯光,身影几乎被湮没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而让顾池最震撼的却是他手里拿着的东西,那是一支带刺的玫瑰,他将它握在手心里,玫瑰的刺刺破了他的手心,血顺着他修长的手指落在地下,玫瑰在他手中凋谢,其中一瓣正好落在血泊里,仿佛少年鲜血淋漓的心。   “这个傻子……”顾池哑声骂他。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在综合楼遇到杨瑾的时候江溺会出现的那么及时了。   因为少年喜欢他的琴声,却不敢正大光明的听,只能悄悄的躲在墙角贪婪的享受着那悠扬又美好的旋律。   他可能知道有时候顾池晚上是一个人去的音乐室,他会担心,于是远远跟着他,才能在他遇险的时候倏然出现。   这个人,当真可恨到了极致。   他什么都不告诉他,楚阳的事情不告诉他,这件事也不告诉他,他卑鄙吗?他卑鄙。他不该卑鄙的时候卑鄙到了极致,该卑鄙的时候却藏起了自己所有的委屈,都不知道拿着这些来哄顾池。   这个傻子,追人都不会。   “Summer?”瑞先生没想到顾池会突然这么难过。   这么多年他还从没见这个少年落过泪,他和什么人在一起好像都显得没那么亲近,总之亲疏有度,除了那个叫楚阳的年轻人能偶尔勾起他不那么客套的笑意之外,他没再见过顾池有什么别的朋友。   他总是谈吐得体,谦逊有礼,追他的女孩子男孩子很多很多,可他都不放在心上,像是做什么都没什么感情……哦,这样说也不对,他画画的时候……画那个英俊的年轻人的时候一直是开心的,是真正的开心且幸福的。   顾池自知自己有些失礼,抹了抹泪,抱歉道:“不好意思先生,我失礼了。”   瑞先生摇摇头,笑了笑说:“想到他了吗?”   毕竟也是有过爱人的人,瑞先生能猜到顾池在想谁。   顾池没有隐瞒,勉强笑了下,沉默几秒,看了眼手下的书说:“这本书,是我爱人写的。”   瑞先生一愣,即使大概已经猜到了答案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信是写给……”   “我的。”   ………………   “江溺!回来!拦住他!”付冬失声怒吼。   可是在场都是江溺的人,江溺不发出指令他们就不能动。   付冬脸色苍白,要冲上去去拉江溺却被他的人隔绝在外,整个人都绝望了。   江溺执意要来追杀宫御的时候莫宴书和莫晗辛被气的要死,不打算过来看他送死,付冬不放心就跟着过来了,果然……还是出了意外。   宫御到底比江溺年长,也比江溺阅历长资历高,他不是江杨那种只混迹于商场的人,他可是曾经贩过毒杀过人还能全身而退的大毒枭。他们早该想到四年不出现的宫御突然出现在南阳必然有蹊跷,可江溺太心急了,于是他还是落入了宫御的圈套,然而这个疯子什么都不顾了。   “江溺,你中弹了。你要死了你知不知道!?”付冬几乎是一边哭一边怒吼。   宫御那一枪没有击中江溺的要害,但是就凭江溺现在的身体根本撑不了多久,不及时处理有可能就死在这里了。   他怎么能死?他们救了他四年了。   他看着江溺捂着不断冒血的伤口,踉踉跄跄拿着枪要上车去追那些人,他的脸色几乎惨白,嘴唇毫无血色,就是一副行尸走肉。   付冬不要命似的剧烈挣扎起来,可他到底只是个医生。他算是看着江溺长大的,江溺这一生太苦了,所以他不能就这么死了,他们会把顾池找回来的,对,要让顾池回来。   就在付冬以为自己要眼睁睁看着江溺离开的时候,十几辆黑车过来黑云似的包围了他们。莫宴书从车上下来,脸色很难看,下车先一枪崩烂了江溺面前那辆车的四个轮胎,然后直接走向他,拉着他一言不发要往回走。   江溺在这个时候却奇怪的坚毅,他不动,眼神幽深的望着莫宴书,哑声说:“莫宴书,我没多长时间了。”   莫宴书紧抿着唇看着他不说话。   江溺继续说:“你让我在死之前杀了他,不杀了他我死不瞑目,我只有这次机会……”   “闭嘴!”莫宴书脸色发白,这大概是他和江溺相识这么久以来他唯一敢对他这么放肆的一次,可是事关他的性命,就算现在江溺真要杀了他他也无所谓。   他们是朋友。   “江溺,你还有机会,我还会让你有机会……江溺!”莫宴书脸色倏地变了。   江溺像是终于失去了全部力气,血大股大股的从嘴里冒出来,眼神却异常清醒。   莫宴书二话不说架着他上了就近的一辆车,付冬紧跟着追了上去,这一次没人敢拦。   “快点!开快点!”莫宴书大吼。   “江溺,江溺你撑着点……”付冬一边给他做急救措施一边颤声道。   江溺还有点意识,微微眯了眯眼,紧紧抓住莫宴书的手腕,低声说:“顾池……”   莫宴书咬咬牙,哽咽了一下,点点头说:“嗯,顾池好好的在那里。”   江溺笑了笑:“你去我书房里找一个保险柜,密码是顾池的生日,里面……咳咳,里面是我力所能及留给他的所有东西……在我……在我死后两年再给他。”   莫宴书整个人绷的死紧,哑声说:“……你不能死。”   江溺又咳出几口血,虚弱的扯了一下嘴角:“这一次,我可能撑不过去了……”   “不会的。”莫宴书低声说。   “等纪清冶醒来,你就把我所有的势力给他,我的人会帮他对付纪家,你告诉他让他带人去杀了宫御。”江溺越说声音越低,“也让他帮我……帮我照顾好小池……”   “不行……”莫宴书快要哭了,哽咽道,“不可以,纪清冶被纪家压了这么多年,你要是死了,江家就没了主心骨,你怎么帮他?”   江溺虚弱的笑了笑,猛的吐出一口血,说:“……所以莫宴书,你要帮他。”   莫宴书愣了愣,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帮你,那你也帮他,你也得帮他,你忘了吗?当年是纪清冶帮你挡过那些追杀,是他帮你抓住了江梓航……如果不是他,你现在就遇不到顾池了……”   江溺听到那个名字,骤然清醒了一瞬,这时候他已经半昏半醒了,但仍然强撑着,呢喃似的说:“是……是他我才能见到我的小池……”   “江溺,江溺你不要睡过去知不知道?”付冬见江溺越发混沌,唇色发白,“你要是敢睡过去,我就把顾池喊回来让他教训你……”   “不行,”江溺睁了一下眼,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不要让他回来……”   付冬再说不出任何威胁江溺的话了。   他不忍心。   此时江溺已经没什么神智了,只能强制自己保持着那最后的一点清醒,对莫宴书交代着:“……我死了以后,不要通知他,不需要葬礼,草草火化一下,骨灰扔到离这城市远一点的地方就好……当然……碑,要立个碑,万一他回来了呢……”   “……要是他真的知道了回来了,就让他放一支玫瑰花在我碑前,要红的。”   我死后,你仍然是我黑白一生里最绚烂的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记错了,明天顾池就回去啦。   感谢观阅 第104章 104 君归   “这么突然?”楚阳蹙眉,“你好歹拿两件衣服再回去吧。”   顾池站在机场门口,看着周围陌生又匆忙的人群,手指不动声色的揪着衣袖,捏的关节泛了白,脸色不太好,眸色前所未有的暗沉。   “不了。”顾池声音低哑的可怕,“我得回去。”   他总觉得他再不回去他就要一辈子见不到江溺了。   楚阳无奈了,这四年里顾池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格外沉着清冷,他觉得顾池的身上慢慢有了那个人的影子。尤其是不耐烦的时候还有和人起冲突的时候,眸光虽是平寂的,瞳色却不再如琉璃那般通透明亮,深沉幽静,仿佛千丈陷阱。和他对视久了就会很不舒服,有时候楚阳都会被他吓一跳。   他看了顾池一眼,嗫嚅道:“你怎么这么喜欢他啊……”   顾池神色微动,看了眼机场外幽暗的天,许久才后知后觉道:“是呀。”   怎么会突然这么喜欢他?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因为之前恍若未闻?   顾池买的是下午的机票,他的决定匆忙急促,走的也格外草率,除了一个手机和那本书什么都没来得及拿,学校那边也是临时打电话请的假,教授没有为难他,瑞先生也说让他放心离开。他在这边其实没有什么牵挂,他唯一的牵挂在南阳。   路上转了几次机,旅程繁冗漫长,所以顾池其实很不喜欢出差,换做往常他也许会感到疲惫,可是这次在飞机上他连个盹都不敢打,手机虽然调成了飞机模式,却还是会下意识的看屏幕,也不知道看什么。   到达南阳的时候天色不算晚,他的心脏狂跳的厉害,他迫不及待的要见到江溺,太想他了。那四年的思念像一根针,长久的扎在心底最深处,他以为不算疼,到现在才发现那痛觉只不过被他自欺欺人的埋藏在深处,现在再发觉,它早在不知不觉里因为一个人扎得他鲜血淋漓。   现在早已入秋,南阳的秋季总是凉到沁人,可是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熟悉亲切,身旁不再是来来往往的西方面孔,他能听到不远处汽车鸣笛的声音。   一如他走时那样。   顾池收拾好自己复杂的心情,打车回了那栋困了他两年的别墅,他按了很久的门铃都没来开门,里面的人不知是没听到还是压根不在,无奈之下顾池只好输密码。   四年过去密码居然还没有换,顾池轻车熟路的推门进去,眼眶突然有些酸涩,因为门一开,他却莫名有了一种来客的不自然感。   他深吸一口气,开门进去,心想如果见到江溺了该怎么说?该说什么?   可是他想多了,推门进去里面压根没有人。   江溺不在这里。   这栋别墅就如顾池离开的时候那样一点儿改变都没有,沙发的颜色,楼脚处盖着黑色绒布的白色三角钢琴,甚至连窗帘打开的角度,厨房里餐具摆放的位置都没有变过。   这一瞬,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只是离开了一会儿,又回来了,仿佛下一秒那个少年就会端着水果盘从厨房里出来笑眯眯的对他说“回来了啊”。   那四年忽然短暂到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只有在思念江溺的时候会变得格外漫长。   顾池眸里浮上一层雾,水汽模糊了他的眼,他所看到的这一切虚幻而缥缈的像一个梦境。   这里看起来很久没人住了,但是地面和大厅里的摆设还是干干净净的,大概是每个月都安排了阿姨过来打扫。   但江溺肯定不在这里。   顾池没敢上楼,也不想现在上楼,他想先去见江溺,然后他们一起回来,他们回家。   顾池直接打车到了江氏的办公大楼,那段日子他总说工作忙,可能现在也在工作吧。   前台服务的是一个年轻姑娘,见到他礼貌的笑了笑,问道:“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顾池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说:“我找江溺。”   小姑娘一愣,听见“江溺”两个字的时候微不可闻的抖了一下,自从那件事之后江总好像没来过公司了。但还是扯了扯嘴角,例行问了一句:“您有预约吗?”   顾池想了想说:“有。”   “何时预约的呢?”   “很久之前。”   小姑娘想着如果真有什么重要的事就先给莫总打个电话。   “您姓什么?找我们江总做什么呢?”   顾池沉默了会儿,说:“我姓顾,我来报仇。”   小姑娘愣怔片刻,笑不出来了,噎了会儿才僵硬道:“……不好意思顾先生,江总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公司了。”   顾池蹙了蹙眉,问:“多久?”   她想了想正要说,转头不知看见了谁,立马垂下了头,恭恭敬敬喊了一声“莫总”。   顾池浑身一怔,回头,骤然看见了四年不见的莫宴书,但他几乎快认不出来他了。   莫宴书看到他时反应更大,眼眶倏地变得赤红,满脸不可置信,唇微微颤动,却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眼里还有未退的血丝,眼下清灰明显,唇色发白,不再是顾池记忆里面的样子。   “莫宴书。”顾池的声音也有些哑,“好久不见。”   两人没有上楼,在一楼的待客室里坐下。他们相对无言了很久。   四年时间,长吗?挺长的,他们都变了。短吗?也短,你看,四年后这么快他们又坐在了一起。   莫宴书看着顾池,突然觉得面前的少年有些陌生。他高了瘦了,棱角更加坚毅清俊了。四年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顾池不再是四年前那个明朗而青涩的少年郎,他的眼通透却不明亮,瞳色如琉璃也似尖冰,仿佛一眼便能扎进人的心里,只是那双眼前架了一副金丝框眼镜,暂时封存住了那种成熟,给人一种假象的斯文冷清。   而四年的书香沉淀下来的东西给他带来的变化更多,那种气质不是一般人可比拟的,出尘绝冶,郎艳独绝,却与从小摸爬滚打在泥地里的江溺截然不同。   他和江溺从来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只是一开始江溺那傻子不信。   “怎么……回来了?”莫宴书不习惯这样的安静,开口却连他自己也感受到了生疏。   这原本是个很简单也很客套的问题,顾池却默了会儿才说:   “我输了。”   他的声音极低,但在这异常静谧的接待室里清晰可闻。   四年前他走的时候莫宴书在电话里对他说:“要是输了就回来吧。”   四年后顾池坐在这里,承认自己输了。   莫宴书倏然一怔,垂下了眼。   “所以我回来了。”顾池说。   他终于向自己妥协了。既然江溺不来找他,那他就回来。   但是他找不到他了。   “他在哪?”顾池问。   他现在就想见到江溺。   莫宴书眸色暗了暗,没说话。   顾池的心却骤然一沉。   ………………   江溺中弹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昏迷过去,一直从下午抢救到凌晨才勉勉强强捡回一条命,人还在重症监护室里,靠机器维持呼吸。   医生说能不能醒来关键就在这几天,如果没有渡过危险期,那就是江溺的命。   他们一夜没睡,没人敢睡,只有莫宴书公司里有事不得不先离开。付冬不想坐以待毙,于是和江溺现在的主治医师坐在办公室里寻找最大的可能性,期间也找了自己大学时候的教授以及现在在医学界尚有成就的一些朋友,整整一天,付冬和主治医生都没出过那个办公室的门。   张鹤和莫晗辛就坐在走廊外面等。   两个人都很疲惫,撑着头坐在那里,他们不敢走开,连饭也没吃。   四年前莫晗辛辞去了自己在国外的职业回了国,打算全心全意留在国内为江溺治病,她以为江溺至少会好一点,可是她没想到顾池走了以后江溺彻底失去了控制,偶尔清醒也会让她回去不要留在这里,可是莫晗辛到底放心不下他。   很多年前她曾在江溺自愿被她催眠的情况下得知过江溺那个完整而血腥的童年。也明白江溺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确实可恨,他阴戾暴躁,杀人不眨眼,是个嗜血的恶魔,可是莫晗辛放弃不了他。   后来莫晗辛开始拉着莫宴书尝试和江溺成为朋友,尽管少年表现的不情不愿甚至很厌烦,但是莫晗辛能感觉到他的变化,他抗拒,却也开心。   莫晗辛一直想拉他一把,所以现在她怎么可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死。   医院这一层的长廊很静,静的连窗外风吹树叶的声音都能听见,只是这边的窗竟连光都透不进来。这里昏暗凄冷,就像是江溺的一生,从头至尾都是阴暗,哪怕死了,恐怕也会落个杀人过度罪孽深重的罪名然后被那所谓的天神拉进地狱。   他终是生在地狱,死在地狱。   莫晗辛眯了眯眼,竭力压下那满身的疲惫,强忍住那扰人的困意。   不能睡。   不知过了多久,长廊处忽然传来一阵极轻极缓的脚步声,若不是这里本来就很静,莫晗辛都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以为是莫宴书来了,没有睁眼,只是捏了捏眉心,两手交握在膝上,撑着头假寐。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太静了,平常不论是谁过来张鹤都会喊一声的,这次却没有,莫晗辛蹙了蹙眉,倏然抬眼,然后猛的楞在了那里。   张鹤在看到顾池的那一瞬就已经怔了,僵硬的站着,唇动了好几次却连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顾池不意外他们的反应,但他现在实在没有其他心情去解释或是关注什么了,他满脑子都是江溺。   “你……”莫晗辛看到他的那一瞬雾气就已经蒙了眼,哽咽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顾池眼眶酸涩,强撑着哑声说:“……晗辛姐,我回来了。”   那声音是真的,面前的人也是真的,是顾池,江溺心心念念的顾池,他回来了。   走廊里骤然爆发出一阵崩溃的哭声。   莫晗辛撑不住了。   这些年她一直觉得就算顾池不回来江溺也能好,谁离了谁不能活?   但是江溺离了顾池就是活不了。   现在顾池回来了,他们好像一下子得到了主心骨,整颗心都跟着放了下来,便再也撑不住。   他们累,他们看着江溺更累,希望江溺解脱,又不希望是以死亡的方式。   这个名为“顾池”的局,只能由顾池来解。这些年来他们都知道,只是心照不宣的藏在心里,谁也不去碰,这是江溺的伤,他们怕这一碰,江溺会被伤的更重。   可顾池一回来,死局便迎刃而解了。   在办公室里的付冬听到声音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江溺出了什么事,心惊胆战的跑出来,在看到顾池的那一刻,眼睛一下红了。   “……付冬。”顾池朝他扯了扯唇角。   付冬讷讷站着看了他半晌,等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猛的转过了身,不一会儿顾池便看到那平常跳脱又恣意的人微微颤动着肩膀,闷声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啦回来啦。   感谢观阅。 第105章 105 君归   四个人在医院长廊里面面相觑的坐着,这廊道只有他们四个,主治医师被付冬打发回家了,莫宴书也还没有赶来。   但他们此时都已经平复了心情。   只有付冬还有点儿无法置信顾池居然会回来。   他为什么回来?是顺道回来还是……还是因为那个傻子?   付冬看了对面的顾池一眼。   顾池摘掉了眼镜,此时正疲累的揉着眉心。他也是才发现自己一副眼镜从牛津图书馆戴到了南阳,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摘下来,难怪头会有些晕。   他在飞机上没有休息,到了南阳一心想着江溺也没心思去找地方歇一下,一直到现在才有精力疲惫起来。   他搭不了太久的飞机,久了就容易头晕眼花,浑身酸痛,这会儿就是。   但他没有在三人面前露出任何疲态,这四年来他的表情管控能力已经堪称一流了。毕竟作为心理医生就是需要这样的能力。   顾池很快便恢复了状态,抬眼正要问问这些年关于江溺的事,结果三个人的目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他身上了。   顾池:“……”   付冬又盯着他看了会儿,这时候还是有些不可思议。是真的,四年时间足以将一个人改的面目全非,面前这个人虽然不至于与四年前的顾池判若两人,但是在某些方面的沉淀的确比他们认识的那个顾池要成熟的多。   他成熟了,终于从少年成为了青年,眼里面不再盛有什么少年明亮。唯一不变的是那张越来越妖孽的脸。   顾池在学校肯定也还是实打实的抢手人物。   他不论走在哪里都注定寥寥生辉,独立于这世间万物。   “什么时候回来的?”付冬的声音很低,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听起来沙哑又让人难受,无端多出几分辛酸。   他们对江溺都很真心,顾池能看出来。   “昨晚。”顾池说。   付冬一惊:“昨晚?”   顾池面色淡然:“嗯。”   “没去休息一下吗?”   顾池摇摇头:“没心情 ”   “你……为什么回来?”付冬还是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顾池微微笑了笑说:“还能为了谁,为了个混蛋呗。”   他的语气故作轻松,也让在场三个人大大松了口气。   付冬又有点想掉泪,他一路看着两人过来,顾池能为江溺再回来真的不容易,很不容易。   “顾池,你喜欢他吗?”这句话是莫晗辛问的。   这也是他们很想问的问题,而且很重要。只有喜爱,顾池的回来才有意义。   可是顾池却笑了笑,摇了摇头说:“不。”   他们的脸色倏地沉了下去,像是被压着巨石的泡沫,怎么都浮不起来。   然而下一秒顾池又道:“我爱他。”   …………   顾池疲惫不堪,十几个小时的连轴转让他身心俱疲,但他没时间去想这些,他想尽快知道江溺这四年的事,他当初肯定瞒了他什么,通常几月几月不回家肯定也不是公司里面那点破事。   这个人瞒着他的事情还少吗?现在他回来了,那些被江溺特意埋葬在时光洪流里的真相他都要一件件挖出来,等他醒来再找他算账。   顾池看了看重症监护室的门,他知道江溺躺在里面,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现在与他一门之隔。那扇门似乎困了他们四年了,今天,顾池就是回来打开它,走进他。   “他……怎么了?”这是顾池最想问的问题,也是最想知道的。   莫宴书将医院地址给他的时候他就明白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三人不约而同的静了会儿,付冬才低声说:“中了枪。”   “中枪?”顾池整颗心都凉了。   “嗯。”付冬点点头,“抢救了七八个多小时,今天凌晨才勉强救回来,只是他身体……”   顾池呼吸有些不稳。   “他的病……怎么回事?”   付冬说不出口了,江溺的病一直想方设法的瞒着顾池,当初他那么迫不及待的把顾池送走就是怕他知道,现在他这么告诉顾池他也不知道对不对,该不该说。   顾池皱了皱眉,沉声问:“究竟怎么了?他瞒着我,你们也瞒着我?”   付冬一愣,抬头对上了顾池的眼,那双眼里不再盛有厌恶与痛恨,变得澄澈却不再通透,琉璃罐里是前所未有的担忧与紧张。   他在心里嗤笑自己。   顾池早就不是以前那个顾池了。   “他有很严重的双向情感障碍症和创伤后应激障碍症。”这句话是莫晗辛说的,“另外还有一些精神上面的问题,类似于精神分裂,但不是精神分裂。”   她的声音响在这幽长空旷的长廊,也响在顾池耳边。   他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他一直以为江溺的那种偏执行为是一种特殊的心理问题,却没想到会是这样。   大学主修心理学的时候顾池是抱着私心的。   他其实不再害怕以前江溺对他的那种伤害方式,他是怕自己的过激行为会伤害到江溺,他想和江溺在一起,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让江溺安心。   他离开的那年初二晚上发生的事情确实让顾池不知所措,但有时候顾池想,如果那天晚上他用别的什么方式让这场□□变得不那么疾风骤雨一点,那么是不是江溺和他都能没那么难受?   所以他把自己包装起来,他修心理学,他回来找江溺。   这次回来,他甚至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可哪怕江溺再次把他绑在身边他也无所谓了,本来他也没想再离开他。   然而现在莫晗辛一说,事情显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那段血腥又孤独的童年对他造成的伤害没有顾池想象的那么微小。   可想想又怎么会仅仅是叶袖清的伤害?那只不过是主要原因,追究其中细节再去想,那简直不能算是一个小孩子的经历。   叶家父母和江家人的抛弃,孤独又无助的流浪,不间断的追杀与伤害,以及没能保护好妹妹的自责。   他从几岁开始要迫不得已的杀人?又是从何时开始必须不择手段的收揽权势?   他能活到现在,到底是上天的恩赐还是惩罚?   “这几年他一直用药物控制自己,结果伤了身体,两年前动了一次手术……”   “手术?”   莫晗辛点点头,垂眼道:“……过度使用肝毒性药物,导致肝脏受损。”   顾池顿时感觉呼吸都困难了,心里头被什么东西剜着,滴着鲜红的血,痛的他难受。   顾池艰难道:“那么这一次是谁伤了他?还是四年前那批人是不是?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三人瞬间沉默了。   那个真相四年前江溺就已经告诉过他们,可是谁都说不出口。   这是顾池心里头的伤痛,父亲的死是他一切不幸的源头的开始,而现在他说爱的江溺也因为宫御现在还昏迷不醒。   他们怕他承受不住,会发狂。   顾池看着他们欲言又止的模样,整个人如同立于蒸笼之上,心急如焚,痛苦难耐。   “说啊。”这大概是他这四年来最失措失态的一次。   莫晗辛不忍心,扭过头,哽咽道:“你先答应我们,知道以后不能去涉险,江溺用命护着你,你不能有半点闪失。”   顾池愣了愣,喉结微动,他嗓子很干,这会儿头也跟着痛起来。   “好,你说。”   他迫切的寻求一个真相。   那伙人追了他们那么久,究竟是因为什么?顾池不想再被蒙在鼓里了。   莫晗辛:“那伙人的头目叫宫御,十年前,宫御在中国留学,后来因为贩毒被警方追踪,不得已流落在南阳,在与同伴交接的途中他杀了一个人……”   说到这里,莫晗辛有些说不下去了,这个事实太残忍了。   “……那个人叫顾云开,是你……父亲。”   顾池脑中轰然一响,这句话无异于在他心口狠狠划上一刀,那原本就鲜血淋漓的伤口终于露出了里面最柔软的血肉和最残酷的真实。他被那重锤击得哑口无言,胸口瞬间被一块巨石堵住,压得他又痛又窒息。   雾气上涌,顾池的眼睛通红一片,疲惫和惊惧的血丝爬满了他原本干净的双眸。   十三岁那年,父亲的死让他们这个虽然普通但幸福的家庭支离破碎,从此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却也是导致母亲重病的开始。   后来周祁的出现让他和母亲步入绝境,然后江溺来了,他堂而皇之的夺走了顾池,却也给了他和母亲一条生路,他恨着他却也为母亲感谢着他。十七岁母亲死在抢救室里,那个时候他最想杀的人便是这个害死父亲的凶手。   可他有心无力,连凶手都找不到,那个时候他恨死了自己的无能。   后来还是江溺,他慢慢带着他走出父亲和母亲去世的阴影,让他一度忘了那个血腥而痛苦的十三岁。他给了他很多烂漫,也给过他无尽的绝望。现在想想,其实他给他的都不过是一份偏执的爱,是一份十七岁的顾池承受不起的爱,可他现在二十三岁了,他承受得起了,于是他回来爱江溺了。   这四年来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去寻找杀害父亲的凶手,他甚至动用瑞先生的关系帮他调过南阳当年的卷宗,于是顾池才发现警方不是不知道这个人是谁,而是抓不到。   而当年那个人不叫宫御,他叫奥尔·琼斯,如莫晗辛所说的那样,一个被中法警方通缉了多年的毒枭,现在他已经是一个占据一方势力的黑帮头目了。   当时他是绝望的,他没有那么大的势力,他既抓不到他也找不到他,也不知道这个人就是追杀了他和江溺两年的宫御。   于是顾池不再打算纠结这件事,因为他无能为力,他找不到凶手,就算找到了他又能怎样呢?他不可能再拉着江溺和他一起掉入这个无底坑,他相信父亲肯定也不希望他一心想着报仇。所以他放下了这件事,他只想和江溺在一起,只要他们好好的幸福快乐了就好了。   他希望他们有一天能不再受任何限制,自由的一起生活在这人间。不再纠结于谁的追杀,也不再沉陷于这无穷无尽的仇恨。   可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为父亲的死自责痛苦的时候,这个人已经不声不响地为他担起了这些沉甸甸的仇恨。   原来他真的是来救他的。   他听到莫晗辛说江溺病情的时候并不觉得江溺会治不好,自己都回来了那个傻子还舍得离开吗?   江溺不需要任何药物,他在这里,他就是他的药。   “所以这次,也是宫御伤的他?”顾池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是无比平静镇定。没人知道他心里的海浪滔天和狂风暴雨,他们只看到顾池惊愕了一瞬,然后迅速回归了那不正常的冷静。   冷静的让他们诧异。   “是。”莫晗辛点头,“四年前你离开南阳之后他就开始想方设法的将宫御引入南阳,于是宫御集中火力,在这四年里发了疯的追杀江溺,如果不是宴书和纪清冶……恐怕江溺挺不到现在……”   顾池呼吸有些乱,看向莫晗辛,苦笑道:“所以他是将所有火力集中到了自己那里,让我平和安静的过了四年?”   莫晗辛喉头一哽,其实她刚才说这个的时候特意想要跳过这个意思,但没想到顾池会直接点出来。   顾池见她沉默,又问:“那么四年前,他总是不回家,经常消失一两个月不是什么公司里面的事情,而是因为他的病是不是?”   事到如今再隐瞒都没有意义了,莫晗辛艰难的点点头。   顾池红了眼,嗤笑道:“他什么都瞒着我……”   没人再说话。   顾池在心底自嘲,他真是把不该伤的人伤了,该远离的人却不知死活的靠近。要是江溺把这些委屈都说给他听,四年前他要放他走的时候顾池就该和他摊牌了。   他就不信他和江溺说一句“喜欢你”他还招架得住,怕是不择手段也要从阎王爷手里把自己的命抢回来。   所以当务之急是让江溺醒来。   “我现在可以进去看他吗?”顾池看向付冬。   付冬愣了愣,这时候才看清他满眼的血丝和风尘仆仆的模样,迟疑道:“你要不要先休息……”   “不用。”顾池立马道,“先让我去看看他。”   还不见到人,他真的要疯了。 第106章 106 君归   顾池换上防护服,独自一人进了重症监护室。   室内的门乍一被关上,顾池就有点想哭。   好像自从碰上江溺开始他就很喜欢流眼泪,有时候是委屈,有时候是真的伤心。而现在牵绊住他的却是一种无形的自责和四年来空想成真的强烈思念。   仪器的声音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那个他想了四年的人就躺在床上,顾池却在不远处停住了脚步。   他不敢靠近了。   光是这么远远的看着他的身影眼泪就已经控制不住流了满脸。   四年前他离开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他一回来他就躺在那里不动了。   顾池突然很害怕,如果不是自己预感到了什么,如果他再晚一点回来,那他见到的是躺在重症监护室的江溺,还是压根再也见不到他了?   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顾池以为离开他四年,等自己慢慢变得更好一点再回来找他应该也不迟,而现在眼前的人却让他明白,时间不等人,意外和惊喜总是不定时发生,想爱的人要趁早爱,想见的人也要趁早见。   所以你看,顾池差点就失去江溺了。   这四年里顾池有听江溺的话,他按时吃饭,忌烟忌酒忌辛辣,除了偶尔熬夜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坏毛病,于是他的身体逐渐好起来。其实早在江溺那待的那两年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是怕江溺担心他,等他们再重逢的时候江溺会怨他没有听他的话。   虽然想看他满脸担心又假装生气的样子,可是顾池到底还是心疼,没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然而他好了,这个王八蛋却把自己的身体弄成了这样——脸上看不出丝毫生气,身形又消瘦了许多,虽然看起来更为清俊了些却平添几分苍白,像一个躺在床上的人形骨架。顾池离开的这些年,他真的把自己变成了行尸走肉的怪物。   可是少年现在不再害怕怪物了。   那些隐秘而痛苦的情感根本禁不起江溺这副模样的打击,顾池碰都不敢碰他,已经站在那里哭成了一个泪人。   他很多年没有这么痛痛快快而毫无顾忌的哭过了,但好像每次哭都是因为这个坏蛋。   因为他发现只有在江溺面前的时候他可以耍赖可以撒娇甚至能无所节制的发脾气,大脾气小脾气都可以,因为江溺会宠着他,他想要什么他都能给,他护着他并爱着他。   顾池看着他放在一旁白皙修长的手,终于还是忍不住抓住了他。   那手冰凉的可怕,像是没有温度的机器,顾池害怕,直到指腹触到他腕上跳动的脉搏才微微缓过气来。   一遇上他就没法冷静,毕竟那些镇定自若都是演给别人看的。   “江溺……”顾池哽咽着喊这个名字,他很久没喊过这个名字了,即使有时候偶尔和人提起,他也只是用“他”来代替。他不敢把这个名字念出口,这个名字仿佛长在他心里的刺,拨不得,一拨就连血带肉的把那一整块剜走了。   “……我回来了江溺。”他紧紧抓着他的手指,那长指也瘦的骨节分明,却异常好看。这是顾池第一次主动握住这双手,也是头一次这么亲近的看它。   这双手有着别样的魔力,只是它跃动在键盘上,而自己的手曾经舞动于音符中。   顾池擦去眼泪,将那只垂在他身侧的手握起来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又忍不住咬了一口,稍微重了点儿,不敢弄疼他,只是留下了印子,以此来告诉他:顾池回来了。   “你现在躺在这里,我不敢刺激你,等你好了,我就得找你算账了。”顾池泪眼朦胧的看着那个没心没肺的人。   江溺长得特别好看,眉毛浓如青山,睫毛密似长翼,红唇白齿,明明该是一个美好到极致的少年郎。   不过没关系,哪怕是怪物,那也只是他一个人的小怪物了。   顾池用手心摸了摸他的额,温声说:“你得知道,我连搭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过来看你,一下飞机就跑去家里找你,头痛得要死,结果你还不在家乖乖等我。”   “我有点生气江溺。”顾池低声在他耳侧呢喃,带着点儿鼻音,听起来可怜又委屈。江溺要是醒着,恐怕心都能化了。   “我现在很累,我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了,但是我睡不着,我担心你,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可是你一直不醒来,我没法和你说。”   顾池继续说:“你得起来哄哄我。”   但是那个人还是没有动,静静的躺在那里,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顾池也不能在这里面多留,依依不舍地放开那只已经被他搓得温热的手,附身隔着氧气罩吻了他一下,然后抵着江溺的额,轻声说:“快点醒来吧,我想你了。”   ………………   顾池换下防护服从里面的出来的时候付冬他们还等在外面。   “顾池,你先和张鹤回江溺的别墅还是……”付冬看到了顾池眼下的清灰。   毕竟是个医生,能察觉出他已经很疲累了。   顾池摇摇头说:“不了,我去医院附近找个酒店先住着。”   别墅离医院太远往来并不方便。   付冬没有强求,只是皱了皱眉:“英国离这边远着呢,你一下飞机就来了?”   顾池没有隐瞒什么,点点头:“先回趟了别墅,没找到人就去了公司,正好碰到了莫宴书,地址也是他给我的。”   付冬了然。看顾池这副明显有点儿难受的模样忍不住道:“你有点晕机吧?怎么不休息会儿再来?”   这话一出口付冬就知道自己又问了个傻问题。   顾池没有多追究,笑了笑说:“想他的时候就没觉得有多难受。”   付冬噎了一下,觉得心里堵的难受,他为江溺酸涩,也为他开心。他盼了这么久的人现在心里想的都是他了。   那些之前的担忧都随着顾池的回来烟消云散,顾池在这里,他就不信江溺敢不醒来,恐怕会不择手段地搅得阎王爷不得安生然后敲锣打鼓地把他送回来了。   张鹤将顾池送到了离医院最近的一家酒店里,人送到了却滞留在前台久久不肯离去,看着顾池几次欲言又止。   顾池订完房就见他这副模样,不禁笑道:“有什么话说就是了。”   张鹤看了他一眼,眼睛有些红,低声说:“顾少爷,谢谢你回来了。”   顾池一愣,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没说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鹤能任劳任怨的跟江溺这么多年,靠的不是金钱和利益,是情,是忠诚,江溺的命于他们而言比什么都重要。顾池明白。   张鹤没有多说,只问了句顾池还需要什么。   顾池低头看了看自己这风尘仆仆的一身,无奈道:“别墅里面还有我的衣服吗?”   张鹤突然笑了,说:“江爷每年都会往衣柜里面添衣服,都是你的尺寸。”   顾池喉头一哽,心底又开开始针扎似的难受,他扯了扯嘴角:“那麻烦你给我拿几件冬天穿的衣服过来。”   他现在头疼的厉害,满身酸痛,刚刚搭车的时候都是昏昏沉沉的,回别墅的力气也没了。   张鹤当然乐意至极,点点头:“那你等等,我现在去拿。”   顾池:“好。”   顾池先在酒店里洗了个澡,由于没有衣服穿只好先穿着酒店里的浴袍,然后打电话让服务员把脏衣服拿去干洗。   没过多久张鹤把衣服也送过来了,不过是一路跑过来的,像是有什么急事,满脸通红,急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池以为是江溺出了什么事,吓了一跳,赶忙问:“怎么了?”   张鹤大喘几口气:“……刚才付医生打电话给我……说……说江爷醒来了!”   “什么?!”顾池脑子一热,心脏狂跳起来,想也没想就要换衣服去医院。   张鹤及时叫住了他,缓了缓气,又说:“只是醒来了一下,话都没来得及说又睡过去了……”   顾池管不了那么多,还是坚持道:“我还是去看看他吧……”   张鹤也有些急了,付冬把这件事告诉他的时候就让他劝住顾池先别让他过来,让他先休息休息,他嘴笨,也不会说什么劝人的话,干脆把电话打给了付冬,三两下说明了情况再开免提递给顾池。   付冬声音听起来也有些亢奋,但对着顾池还是该严肃的严肃:“顾池,你别过来,你先休息休息,明天来一样的。”   顾池不想听这些,他就想去看看:“我没事,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呀你可以。”付冬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没了顾池刚来时的阴云笼罩,他们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四年前。   “医生刚才和我聊过了,说江溺能这么快醒来就说明没什么大问题了,渡过危险期也不在话下,有你在我们都不担心,所以你担心什么?”付冬没好气道,“再说了,他现在的情况可受不了什么刺激,万一他本来快好了,见到你没崩住一口气上不来就归西……”   “付冬。”顾池听不下去了。   这人一正常起来就没几句正经的。   但一听他这么贫,顾池的心也微微放了下来,没再执着去医院的事。   “哎呀行了行了顾池,江溺能醒的那么快就说明你在ICU里和他说的话他都听见了,等你养足了精力,想怎么和他说话就怎么和他说话是不是?”付冬好声好气的安抚他。   顾池没勉强了,闷声道:“知道了。”   这天晚上顾池睡的很早,原本就很疲惫了,只是因为江溺的病一直吊着一颗心不敢放下来,等付冬说他醒了顾池才算是松了口气,这个觉便意外的安稳。   后来的几天顾池一直住在酒店里。莫宴书一听顾池回来后江溺醒了一次,他便放宽心弄他公司里面的事情去了。莫晗辛和付冬倒是每天都要去医院和江溺的主治医师谈他的病情。而现在顾池一回来张鹤主要就是围着他转了。   只是让顾池也才发现张深居然不在,几个人说到张深的时候没有多说,只说是他家里出了点事,顾池也没再问。   江溺偶尔会醒,但顾池真怕自己的归来会吓到他,所以一般是挑着他不醒的时候进去和他说说话。   这几天付冬也将他这么多年的情况陆陆续续和他说了,顾池知道他身体的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说好就能好的,但他不怕,他能陪江溺,陪他熬一辈子都无所谓。   于是五天后,江溺从ICU里面出来了,无比顺利的渡过了危险期。   把人移到普通病房时他的主治医师还不可思议道:“他的生命力太顽强了,像他这种情况还能在危险期这么平平稳稳过去的真的少见。”   付冬叹了口气,拍了拍中年医生的肩膀,一脸淡定道:“习惯就好习惯就好,你看见这位了吗?对,这位就是我们的活菩萨真神仙,你信不信江溺一睁眼看见他当天就能下床走路?”   主治医师:“?”   付冬拍了拍他没说话了,莫宴书和莫晗辛在一旁忍俊不禁,连多日不曾露出笑容的顾池也勾了勾唇角,那紧绷的神经总算在这一刻松了松弦。   但松弦的同时,有些账,也是时候和人清算清算了。   顾池眼里骤然闪过一丝冷意。   于是顾池在进酒店前叫住了张鹤。   “怎么了?”   顾池默了会儿,问道:“我能调动江溺手下的人吗?”   张鹤一愣,连忙点点头:“当然可以,江爷早就……”说到这里他噎了噎,江溺交代这个的时候明显就是以为自己要死了。   “不过顾少爷,你这是要做什么?”   顾池看了他一眼,没有隐瞒,直接说:“我要去找宫御。”   “什么!?”张鹤瞪大了眼,立马惊恐拒绝,“不行!绝对不行!顾池,什么都可以,但是拿你的命去冒险的事我做不了……”   “张鹤。”顾池却意外的沉静,“十年前宫御杀了我爸爸,后来追杀了我和江溺两年,现在他又害得江溺卧床不醒。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可是……”   “我早就不是四年前的顾池了。”他淡淡道,“我知道风险很大,以江溺现在的人手想要和宫御对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我有朋友,我能召集更多人手,也能充分保证自己的安全。”   “张鹤,你跟了江溺这么多年,应该知道他有多苦的。”顾池说,“所以我想给他一点底气,让他知道我爱他,我和他对我的爱是同等的。只要宫御死了,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威胁了。”   张鹤沉默了。   他也想宫御死,他无时无刻不想去杀了宫御,如果不是宫御,四年前江溺的身体不会恶化的那么快,现在也不会躺在病床上才刚刚堪堪渡过危险期。   他承认自己被顾池的话打动了。   当晚,顾池在酒店里面忧心着人手,可他话是这么说,其实就是唬人的。   他想找瑞先生,可老先生人在英国,人手并不好调,而他的朋友几乎都在国外。   于是顾池在翻通讯录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特别的名字——秋。   这是一年前那个猫主人给他留下的联系方式。   ——“什么忙都可以,钱、权或是人命。”   那个人的声音仿佛犹响耳侧,带着蛊惑的意味。   顾池手指在那个名字上顿了顿,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居然真的拨通了那个电话。   顾池其实并不抱什么希望,电话打过去之后很久也没有回音,一直到快被挂断了才突然被人接通。   “喂。”   那个人的声音通过电话传过来,带着点儿沙哑的鼻音,却很好听。   顾池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一直到那边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才急忙道:“……我是顾池。”   “谁?”那人更加不耐了,“不认识。”   “……”   顾池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道:“……一年前,我在牛津街头捡到了你的猫,你留了电话给我说过可以帮我一个忙,还作数吗?”   那边默了很久,像是在想是不是有这回事,过了会儿,猫主人才道:“哦,想起来了。当然作数,怎么?有什么事?”   顾池松了口气,酝酿了会儿,眯了眯眼,沉声道:“我要杀一个人。”   那人淡淡道:“资料发我,说说需要他在多久前消失。”   他的语气镇定的不像是听到顾池要杀一个人。   顾池怔了怔。他知道找陌生人去帮他杀人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举止,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而且这猫主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只要宫御能死,让他怎么样都行。   顾池眉宇阴沉:“我想亲自杀了他。”   那人爽快道:“也行,你的地址?”   顾池:“我在国内,南阳。”   那边奇怪地默了很久,静到顾池都发现了不对劲:“喂?”   “没事。”那人语气却听起来无异,“可以,我会给你一个电话,他们会和你交接。”   顾池没想到他会这么大方,说给就给半点不带含糊的。   “只是我很好奇,你相信我吗?”那人在电话里轻笑一声。   他说的顾池不是没有顾虑过,可他只能相信自己的直觉了,他没有别的办法,宫御必须死。   “我走投无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重逢了就要完结啦。   只是关于他们见面你们还需要再等一等。   感谢观阅。 第107章 107 君归   三天后顾池带着人在南阳郊外和猫主人借给他的人汇合。   让他出乎意料的是那人居然毫不吝啬的借了他百把个人,而且个个看上去训练有素的样子,黑衣口罩给足了场面。   顾池和他们的头儿交接成功,便立马上车去追人。   早在昨天他就已经拖朋友弄到了宫御的行踪,如顾池所料的那样,他还在南阳,找到了他,想要杀他就容易多了。   其实顾池对这一次报仇并没有什么把握,可他一想到父亲无辜被杀而他逍遥在外十年,想到他的江溺还躺在医院,他就顾不了那么多。   他赌一把,就算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替江溺出了这口气。   这六年来都是江溺在保护顾池,这一次,顾池来保护他。   然而顾池没料到会在半路接到付冬的电话。   原本顾池不打算接,但又怕江溺那边有什么急事,于是只能咬咬牙接了。   电话一通里面便传来付冬刻意压低但又能明显听出来的激动与兴奋,呼吸都不稳了:“哎哎哎顾池你在哪在呢哪呢?”   顾池一愣,没有回答他的话,转而问:“怎么了?”   付冬嘿嘿笑了两声,惊喜道:“江溺醒来了!他醒来了!就刚才我去倒个水回来就见他睁着眼瞅我,吓得我当场叫出了声哈哈哈!”   顾池喉结动了动,差点在车上喊出声来,但好歹是学心理学的,表情和情绪管控能力还是很强的。可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在车里笑了几声,愉悦道:“他醒了就好。”   驾驶座上的张鹤大约也知道电话里面的内容是什么,听罢勾了勾唇角。   付冬哈哈道:“那你什么时候来见见他啊?我们现在都还没和他说你回来了呢,你赶快找个时间来和他见一面吧,孩子馋你馋得慌。”   顾池:“……”   这什么鬼畜比喻?   他撇撇嘴,看了眼张鹤,说:“明天或者后天吧,我现在还没准备好。”   付冬“哦”了一声,他还以为顾池会迫不及待的跑过来呢,不过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你现在在外面吗?怎么有车鸣声?”   顾池心头一跳,镇定道:“是啊,回来的匆忙什么都没来得及买。”   付冬二傻子似的应了一声,原本是要挂电话了,付冬又突然道:“等等啊,莫宴书要和你通电话……哎你抢什么手机?”   “顾池!”这突然的一声吼把电话里的顾池和莫宴书身边的付冬都吓了一跳,语气里全是怒火。   顾池立马便明白了。   毕竟现在江溺的人手和公司都在莫宴书的监管下,他知道并不让人意外。   “你疯了吗!?”莫宴书吼道,“让你回来是让你救江溺,不是去送死!”   顾池揉了揉眉心,叹道:“莫宴书,你不懂……”   “不懂什么?不懂你为什么去送死吗?你现在在哪?赶紧给我回来!”莫宴书丝毫不留情面,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旁边付冬一脸莫名其妙,怒道:“怎么了?你干嘛吼他?”   莫宴书听到付冬的声音才勉强找回一点神智,声音放低了一点,但仍旧满满的怒意:“他作死,他去找宫御。”   “什么!?”绕是付冬再心大也被惊到了,然后又是一声大吼:“顾池你是不是疯了!江溺才刚刚醒来你去找什么宫御?!”   顾池被他们这一吼一叫的搅得脑壳疼,敷衍道:“哎就这样吧,放心吧我肯定死不了,我肯定要死江溺后头的,他都好了我能死吗?”   之后便毫不留情的挂了电话。   旁边张鹤了然道:“莫少爷和付医生知道了?”   顾池点点头:“嗯。”   张鹤叹了口气,说:“我现在有些后悔……”   “来不及了。”顾池打断说。   “放心吧,宫御这次,在劫难逃。”顾池语气轻松,眉宇却凛冽如寒刃。   ………………   医院里,江溺方才恢复意识不久,尚不能起身或是下床,吃东西都只能给他喂白粥,江溺觉得这样搞得他很没有面子,坚持要起来坐一会儿,主治医师差点被他吓出心脏病,还是付冬左一句顾池右一句顾池的威胁他他才躺下。   躺下后还嘴硬嘟喃:“反正他又不在……”   付冬冷笑,心道:他不仅在,还给你报仇去了,开心吗?   这两人相爱起来是真的不得了,前有江溺为了替顾池爸爸报仇毅然赴死,后有顾池为了给爸爸和江溺出气悄然离去。   这爱的天崩地陷天塌地裂的,从古至今也就这两人了。   “莫宴书呢?”江溺还想找他打听打听宫御这段时间的行踪呢,就怕他发现了顾池的行踪,跑去找他。   付冬听到这话心里紧了紧。这个时候莫宴书已经带着人往顾池那边去了。   他故作随意道:“我怎么知道?你公司里面这点破事最近不全赖给他了吗?”   江溺冷笑:“怎么?酸了?”   付冬现在可不怕江溺,他也就趁着江溺这会儿动不得然后耍耍威风了,感叹道:“可不嘛,他明明是我男朋友,却在为你付出……”   “……”   江溺被他恶心的够呛,看看自己这副残躯,打算先给付冬记上一笔。   “那莫晗辛呢?”江溺实在不想看到这糟心眼的玩意儿。   付冬没好气道:“补觉去了呗,你以为是谁这么多天来没日没夜的守着你啊,也就是我人美心善过来陪着你。”   “……”   美你妈,怎么不恶心死他?   ………………   以宫御的身份当然不可能住在南阳市内,所以暂时在郊区找了个地方落脚,其实他们前几天就想启程回法国了,毕竟这里是中国,待久了对他们没好处,只不过被顾池使了点绊子不得已继续留在这里。   然而顾池没能在他的落脚点抓到他,这人大概在各处布了眼线,一听说大批人朝自己这边过来了就带着人跑了。   本来顾池是无望追上他的,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猫主人借给他的那几个人车技意外的好,很快就远远围堵住了要往外逃的宫御,张鹤为了确保顾池的安全,并没有跟着他们去围堵,所以顾池是等宫御从车里出来了才姗姗来迟。   但还是很有风范的。   有人过来恭恭敬敬替顾池拉开了车门,顾池例行说了句谢谢,隔着镜片看到了不远处的法国男人。   就是那个人,杀了他的父亲,害了他的江溺。   宫御看到他,愣了愣,原先有些失措的眼里立马漫上一点笑意,倏地弯了唇角:“你是顾池?”   顾池不意外他认识他,拍一张他的照片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回赠以一个礼貌的微笑:“是。”   宫御笑了笑,上下打量他一番,轻蔑道:“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顾池知道他在暗嘲什么。   毕竟当初江溺囚|禁他并把他强行绑在身边的事,对于他们这些人甚至上层一点的贵族来说都不是什么秘密。   可他早就不在乎了。   顾池挑了挑眉,仍然维持着礼性:“初次见面,何其有幸啊,奥尔·琼斯先生。”   宫御摊了摊手,无奈道:“我觉得我的中文名更好听。”   顾池不置可否。   宫御闲散的靠在车旁,漫不经心道:“顾池,我其实一直觉得我们可以成为盟友,一起杀了江溺,毕竟他当初那么对过你,怎么你现在貌似还爱上他了呢?”   顾池笑了笑,温文尔雅地取下了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随手扔进了副驾,懒懒笑了下说:“琼斯先生管的那么宽,不如先思考一下怎么脱身?”   宫御哈哈大笑:“我认为应该思考这个的是你。”   顾池垂眸一笑,眼底略过一抹寒意,抬眼又是温和的笑,他不紧不慢的挽了挽风衣袖子,接过身旁张鹤递过来的枪,轻轻用指腹擦了擦。   这个动作明明平常又淡然,可竟让宫御起了冷意。   然后他看到刚才还笑眯眯的年轻人抬起了那双阴霾又凛冽的眼眸,轻蔑的偏头看着他,再没了丝毫笑意。   “奥尔·琼斯,十年前,你为了逃命杀了我父亲,十年后又使诈伤了我爱人,这笔债,你得还。”   …………………………   “我梦到顾池了。”   江溺对付冬说。   “哦。”   这句话从两人安静下来开始他就一直嘟喃,也不知道嘟喃给谁听,付冬反正麻木了。   “付冬,你听到了没有?”江溺对他这平淡的态度很不满意,微蹙着眉。   付冬点点头,看了他一眼,一边拿着手机给莫宴书发信息一边抽空敷衍他:“听到了听到了,不就是你梦到顾池回来了在你耳边说让你醒来呢嘛……”   他心道,你那不是做梦,只是人家现在给你报仇去了。   江溺气的顶了顶腮帮,鼓足力气从床头够了个杯子,毫不留情就往付冬那边砸过去,只可惜到底还是没有恢复多少力气,这杯子堪堪砸到付冬腿边。   “我靠!”付冬吓了一跳,惊愕的看着江溺,“不是吧不是吧,这四年来是谁呕心沥血呵护你的健康?是谁为了你寝食难安日夜奔波?又是谁……”   “闭嘴!”江溺竭尽全力吼完这一句,接着剧烈咳嗽起来,不知道是被这混蛋玩意儿气到了还是被口水呛住了。   付冬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扶着他给他顺气,埋怨道:“这也没必要吧,我他妈说的不是事实?你急什么急什么?”   江溺懒得和他瞎掰扯了,跟这二货说话就相当于缅甸赌石,不知道他脑子里面能蹦出来什么鬼东西。   给他顺完气,付冬也不敢刺激他了,祖宗似的把人放好,规规矩矩坐在他床边,恭恭敬敬地问:“大爷还有什么吩咐?”   江溺瞄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莫晗辛怎么还没来?睡一觉能给她睡死了。”   付冬无奈了:“马上来了,你有什么事就说嘛,我帮你传达。”   江溺不是很信任他,但无奈目前除了这货没什么可用的了。   “我真的看到顾池了。”江溺认真的说。   付冬点点头:“哦。”   他当然知道。   江溺不满的看着他,问道:“他是不是回来了?”   付冬心里倏地一凉,但他现在可不敢和他说顾池回来了,万一他知道顾池现在在哪估计会再进一次ICU。   他漫不经心瞄了眼门口,挑挑眉答道:“是啊,听说人快要死的时候确实是会看到自己想见的人的。”   江溺:“……”   江溺当然是瞎掰扯的,他只是想旁敲侧击的引出他的重点。   江溺继续说:“我很想他。”   付冬:“嗯。”   江溺:“我应该休养一段时间后就能出院了吧?”   付冬眯了眯眼:“你想干嘛?”   江溺心虚道:“没干嘛,就是问问。”   “哦。”付冬心不在焉的也没想他那么多,“是吧,应该一两个月差不多。”   “这么久啊……”江溺轻声嘟喃。   付冬:“所以你想干嘛?”   “没干嘛。”   “……”   死鸭子嘴硬。   付冬不想和他说话了。   江溺轻轻掀开被子摸了摸腹部的枪伤说:“我一点都不疼了,我是不是抵抗力上升了?”   付冬:“你打了麻药。”   “……”   难怪全身无力。   江溺泄气了,但他还是想要挣扎一下:“那我今早还迷迷糊糊的听见你们在说什么奇迹呢……”   “那是他们打游戏呢。”   “……”   付冬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实在不想和他磨来磨去的了,太折磨人了:“你说呗,你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啊?”   江溺扭扭捏捏:“那我说了你能答应吗?”   付冬:“看情况。”   江溺看了眼付冬,又看了眼门口,自觉这时候除了这二货也没人会来了,不禁暗暗懊恼。但是某些愿望太迫切了,他等不了了,于是最终还是试探着问道:“我要是伤好了,能不能去英国看顾池?”   付冬心想幸好顾池回来了。他磨了磨牙:“不是我的祖宗,你这才刚刚好一点就往国外跑,到底是折磨谁啊?万一你死飞机上了怎么办?”   付冬就是逞逞嘴强,顺便迷惑一下江溺。   江溺怒道:“那我报仇失败了还不能去顾池那里找找安慰?”   付冬摊手:“行啊,你去嘛。”   江溺一喜:“真的?”   付冬点点头:“真的呀,我保证这次谁都不会拦你,以后你想去也随你了。”   毕竟顾池现在人在南阳。   江溺疑惑了:“别是有诈吧?”   付冬气笑了:“什么诈?我们要是有诈你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那我真可以去啊?”   “真的真的,所以你快点好起来行吗?”   “可以!”   江溺爽快了,他觉得自己要是没有打麻药马上就能打车去机场。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见面了,别急。   还有秋的身份你们不必太过在意,这是我挖的一个坑,但是不会在故池将溺填。秋的出现只是间接推动一下两人的进度。他在这本书里,不重要。   感谢观阅。 第108章 108 君归   “顾池这傻子!你们找到他人没有!?”莫宴书坐在副驾驶上转头朝正在追踪定位的人吼道。   那人满头冷汗,浑身直哆嗦,磕磕巴巴道:“快定……定到了!”   “那就快点!给老子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那里!”莫宴书的肺都快被这对克星气炸了。他万万没想到顾池会和江溺一样疯,在毫无把握地情况下就横冲直撞。   “他妈的!”莫宴书“砰”的一声一拳击在了副驾车窗上,“这个疯子!”   ………………   今天是个艳阳好天,不冷不燥,天晴日暖,仿佛一切都沐浴在这光明之下,璀璨无边。   然而璀璨之下真的只有极尽繁华吗?   还有枪林弹雨,腥风血雨。   “你看,琼斯先生,连上天都祝我胜利。”顾池抬头看了看南阳闪耀刺眼的天空,艰难的抬手抹了抹眼角的血。   宫御冷笑一声:“是吗?可现在你明明自身难保。”   顾池和宫御单打独斗起来压根不是这只老狐狸的对手,这么打下来身上也挂了不少彩,两方交战在树林里,烽火连天,枪林弹雨。   顾池被宫御抡在树上,后背被硌得生疼,可他一点也不害怕,在这种时候他仍然无可避免的想到了江溺。   以前他也是这样的吧,绝境逃生,于是落下那满身伤痕。   “不,你今天,一定会死,而我会活着回去见他。”顾池笑说。   他跟着张鹤训练了两年,又在瑞先生的教导下学过散打和射击,这些年他可没有荒废,他再也不想拖江溺的后腿。   “你不知道吧?就在今天,他醒来了,而且他马上就会康复。”顾池似笑非笑的看着宫御,“我会回去见他,我们会一起度过接下来的几十年,而今天是你的祭日。”   宫御发狠的用手肘击向顾池的腹部,顾池反应极快的捏住宫御横在他胸前的手腕,猛的向后一折,宫御措手不及,被顾池接二连三的猛攻打的节节败退。   原本这场酣战宫御以为自己势在必得,可他慢慢发现这个少年变强大了。他带过来的人里不再只有江溺的人,那些陌生人的实力强劲,都是一些宫御不认识的高手。   上一次对江溺使诈宫御就已经冒着风险被江溺折了很多人,所以这一次他们从一开始就落了下风。   于是他清楚的明白到顾池不是四年前那个毫无所依任他们摆布的木偶了。   可他纵横多年,若是败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身上,不免叫人笑话,哪怕同归于尽,也绝不能让顾池活着回去。   然而宫御想得美,却没那个机会了。   他的人逐渐被打散,张鹤已经能腾出手过来帮顾池了。   两人配合还可以,打的宫御毫无还手之力。   “卑鄙!”宫御一边挡下顾池横踢出来的一脚,一边厉声道,“二对一,算什么本事?”   他妄想用激将法。   顾池倏地笑了,嘲讽道:“琼斯先生,你老了。”   宫御瞬间像被戳到了什么痛点一样发了疯的往顾池那边攻去,但来不及了,顾池带过来的人三下五除二处理完手下的人,立马以顾池为保护中心转而齐力攻击宫御。   猫主人借给顾池的那波人比顾池想象的要厉害,下手稳准狠快,毫不留情,像冷血机器。   宫御和顾池对打时其实就很吃力了,眼下被人围攻,很快就被人擒住。   纵横国际多年的黑帮头子兼大毒枭,居然败在了一个名不经传的年轻人手上。   顾池越过人群,随手抹去嘴角的血迹,长指勾着枪,一步一步走近这个摧毁了他家庭的罪魁祸首。   这些年顾池和母亲过的那么艰难,而将他们一家害成这样的人却逍遥法外。   都说天道轮回,终于也有一次,老天把好运券交给了他。   “琼斯先生,看来我说的没错呢。”顾池笑说,“以后每一年的这一天,都是你的祭日。”   宫御看着这个始终斯文有礼的年轻人,又想起四五年前自己曾在照片里看见的少年,他们两个人除了长相,好像没有什么相同的地方了。   图片上的少年朝着镜头笑着,满眼光明璀璨,美好又浪漫,是这人间难得。   可面前的顾池,披着一层谦逊有礼的皮囊,却与江溺那个嗜血的怪物别无二致。   他被顾池追踪的时候是心存侥幸的,他并不觉得一个当初如此单纯的少年郎会为了一只怪物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但少年真的为怪物变成了怪物。   因为他不在乎了。   宫御看着轻柔温和的少年陡然冷下了眉宇变成了面前彬彬有礼的年轻人。   年轻人沉沉看着他,枪口指着他,笑道:“放心吧,我不是江溺,但我会给你最温柔的死法。”   枪身沐浴于从树叶缝隙中投射下来的阳光下,居然奇怪的温柔,就像顾池这个人。   宫御双眼充血的死盯着他,咬牙道:“顾池你敢!”   顾池挑眉,轻笑一声:“我不敢吗?”   于是“砰”的一声,枪响随着宫御的惨叫响彻南阳荒原的天际。   正好这时莫宴书赶到,那枪声差点吓得他从车上滚下来,来不及多思考,疾步越过人群到了顾池身边,才发现中枪的是宫御,差点惊得一脚踩空。   “顾池,你……”他是想到了当初顾池第一次开枪杀人时的情景。   顾池抽空转头对他勾了勾唇角:“没事,早就不怕了。”   况且面前这个人才是他这么多年来最大的噩梦,他还怕什么呢?   莫宴书看着扭头之后又骤然转冷的顾池,心里一寒,紧抿着唇蹙了蹙眉。   顾池第一枪打中的只是宫御的腿,倒不致命。   所以很快第二声枪响,这一次打中的是他的右腿,宫御惨叫一声,吼道:“杀就杀!不要用这么卑鄙的手法!”   顾池倏地笑了:“卑鄙?当年你杀我父亲的时候有对他手下留情吗?他的血流了满地,死前还牵挂着我和我妈妈!”   顾池双眼血红,嗓音低沉:“你这点痛算什么?能抵得过这么多年我和我妈妈的痛吗?能与江溺身上的伤相提并论么?”   然后不待宫御再说什么,又是连续毫不留情的四枪,分别打中他的双手和双肩,可就是不中他的致命点。   他要让他看着自己的血流尽,他要用他的血来祭拜南阳的天地,来平息父亲母亲的怒火。   也用罪魁祸首的血,为他的小怪物撑腰。   这个仇,终究还是他自己报了。   顾池就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睥睨着他,他看着宫御从不间断的诅咒怒骂到苦苦哀求,直至奄奄一息快断了气。   顾池没心情再和他玩下去,垂眸笑说:“我父亲离开之后,我为他报了仇,还会记着他直到死,你死了,有谁能为你送葬呢?”   宫御此时已经气息微弱,听到这话,濒死挣扎般瞪着他:“……你……不得好死……”   顾池弯了弯唇角:“不,我会寿终正寝,但我有个爱人,他会一直记得我。”   然后他再没了耐心,再次抬手扣动扳机,故作遗憾道:“后会无期,奥尔·琼斯先生。”   “砰”——   这刺耳的枪响结束了顾池积累了十年的仇恨。   他解脱了,那块始终压着他的大石头终于碎成粉末各自随风化去。只可惜他不久前才知道,他一直不觉得这块巨石有多么压抑,是因为身后有个人独自为他扛起了其中三分之二的痛苦。   这个明明不属于他的结,他却解了六年。   顾池抬起酸涩的眼,透过树荫看向那烈阳,仿佛触摸到了他与江溺的未来。   一切都结束了。   顾池想。   从此以后,他们再没有任何阻碍,他们将自由且幸福的继续生活在这片天空下。   ……………………   顾池将借过来的人一一还回去,又特意打了个电话和猫主人表达谢意。   猫主人倒是很直接,说:“用完了就没了,把我联系方式删了吧,咱们就此别过。”   顾池觉得这人很奇怪,但他刚帮了他一个大忙,顾池自然不好意思再麻烦他,和他道了谢之后如约删去了那个号码。   而完事之后顾池则要接受来自三方的审讯。   顾池老老实实把事情都交代了,又被莫宴书和莫晗辛狠狠骂了一顿,连付冬脸色都很不好,难得的对他冷了脸。   也还好顾池身上只受了点皮肉伤,要是真让宫御把顾池伤到哪了,江溺估计会暴起鞭尸。   但责备的同时也让三人对他刮目相看。   付冬和莫晗辛对他的崇拜尤其严重。拉着他问东问西,啧啧惊叹,一番惊天动地的夸赞与惊为天人的花式崇拜搞得顾池哭笑不得,顾池只能一个劲儿的解释说是自己带的人身手好。   这倒是不假,如果不是猫主人借给他的那些精英,他恐怕不能这么快搞死宫御。   然而付冬和莫晗辛依然表示着对他的震撼。倒是看了全场的莫宴书一直在一旁一言不发。   后来顾池实在烦了说累了才赶人走。   付冬一边被他扒拉出去还一边挣扎问道:“顾池,那你明天去看不看江溺啊?他今天一醒来就要和我打商量说等伤好了去英国看你呢。”   顾池听到这里心里颇不是滋味,恨不得立马就去见他才好,只是自己脸上还挂着彩,这么去江溺生疑了就不好了。   “算了吧,等我身上的伤彻底好了再说。”顾池说。   付冬点点头,看了眼他眼角和嘴角的伤口,宽慰道:“不大不大,最多一个星期就没痕迹了,但你真的能忍住啊?”   顾池专门为了江溺回来,又等着人醒,现在人醒了铁定得急疯了吧。   谁知顾池奇怪的默了一下,说:“算了吧……我……我还没怎么准备好。”   付冬了然。   这是怕见到江溺不知道该怎么说。   毕竟他们俩的关系一开始就很微妙。说男朋友吧,又只是江溺的一厢情愿,说朋友吧,狗屁朋友。   两人互相牵挂着对方这才叫做相爱,但是相爱也不是那么好相的,更何况他们分别了四年之久。   顾池需要时间整理一下心情。   他们理解。   于是顾池当真在酒店里闷了一个星期,期间楚阳还把他的电脑和行李给寄了回来。所以他无聊的时候就在酒店里赶论文。他本来是在准备考研的,如果不是为了江溺,他现在应该还泡在图书馆里。   虽然顾池对考研这种事十拿九稳,但人嘛,骄傲了就不好。   这期间付冬每天都会在江溺面前找各种糟心理由给江溺拍照拍视频发给顾池。顾池看着那个臭着脸但明显有了气色的江溺,心里酸酸涨涨,想见他又不敢见他。   江溺现在已经能下床走路了,恢复的意外的好,他在期待什么谁都清楚。   也是在这一个星期里,顾池慢慢有了勇气,去见他的勇气。   于是他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特意给他们买了午饭送上楼去,彼时江溺正在和付冬斗嘴。   这两人每天必有几斗,莫晗辛和莫宴书表示习以为常。   江溺确实是无聊透顶了,不然也不会和这二傻子浪费时间。   “我的午饭呢,怎么还没到啊?”江溺老大爷似的躺在床上。   付冬一边给这祖宗削苹果一边说:“快了快了,gu……快递员应该就要来了,送货上门的你急什么?”   江溺眯了眯眼:“不是吧?你们有没有一点安全意识,我这才刚被袭击完你们就敢随便放人进来?”   他还不知道宫御已经死了。   付冬敷衍道:“特定送餐人员,靠谱。再说了,就算要袭击先死的也不是你。”   江溺似乎觉得有道理,点点头没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道:“我昨晚又梦见顾池了。”   付冬:“……”   又来了又来了。   他麻木的“哦”一声:“那你很棒棒。”   “……”   江溺嘶了一声,没好气道:“你什么意思?”   付冬表示很无辜:“我能有什么意思。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听不听?”   江溺一脚就踹过去了:“我听你大爷!”   付冬笑嘻嘻躲开,笑道:“顾池回来了。”   这句话江溺听了八百遍了,早就不信了:“你有病?”   “没病啊,他真回来了,所以你别去英国了。”付冬实话实说。   江溺冷笑:“不可能,谁他妈敢拦我去英国?”   “我啊。”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作者有话要说:   睡不着别找我。   感谢观阅。 第109章 109 君归   江溺狠狠一怔,猛的看向门口,瞳孔骤缩,眼眶倏地通红,雾气上涌。   这一看就移不开眼了。   只见他刚才还提到的那个人、那个每晚都出现在他梦里的人,切切实实的站在了他面前。   少年依旧那般俊美如铸,四年的沉淀让他看起来沉稳了许多,那种与生俱来的出尘气质以及那总是自带的几分温润柔和仍在,他高了,瘦了,红唇白齿,发黑瞳深,还是江溺熟悉的那个少年。   只是少年不再如他梦中梦见的很多次那样穿着附中黑白相间的校服站在阳光下朝他眯眼微笑,他是夏天的的暖阳盛日,也是冬季的暮雪晨露。   他们对视那一刻,那些曾经含着血的缠绵悱恻或痛苦或悲伤的过往,犹如牵丝线一般勾缠着彼此,可现在再回想,那是多么久远的事情了?恍如隔世。那两年像一个虚幻美好的梦,就如同现在,他的少年时隔四年像一个梦一样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是他吗?他回来了?他怎么……回来了?   “小……池?”嗓子像被哽住,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容不得他多想。那把常年插在他心头的刀突然倏地被人□□,连血带肉的拿去了他心底最柔软的那块。   四年的思念像毒|药,经由血液流向四肢百骸,嗜他的血削他的肉,随时能让他生不如死。   顾池永远是长在他荒原里的罂粟花,他是他废墟里的娇艳张扬,让他欲罢不能,自此而生死不怨。   病房里面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只剩下了他们两个,顾池应了他一声,声音也有些低。   他故作镇定的帮他架好小桌子,给他拆开晚饭摆放好,扭头见江溺还讷讷的看着他,顾池突然有些尴尬。   四年过去有些东西早就变了,有些心意一旦看清,也就显得不那么自然了。   顾池轻咳一声说:“你先吃饭吧,我出去一下……”   他的心脏跳的很快,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那滚烫的热刺激着他的筋脉,让他慌得不知所措。   不见到江溺的时候还好,一见到他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欢他藏了四年,一朝要说清楚是不可能的,他也没做好那个准备。   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这么迫不及待就过来了。   “小池……”江溺见他转身要走,立马反应过来,慌神间情不自禁的伸手拉住了他。   顾池瞬间感觉被江溺握着的那截手腕变得滚烫。   江溺似乎也察觉到了,很快松开了,却慌乱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面前的饭菜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吃饭吧。”顾池实在看不下去了,虽然他自己也很慌。   “哦……”江溺果然乖乖听话,开始埋头吃饭。   虽然如此,但是他的视线是向着顾池的,吃一口看一眼吃一口看一眼,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反正就是一个劲的扒拉。   顾池生怕咽着他,叹了口气,打算起身出去一下让江溺自己冷静冷静,他也冷静冷静。   但他这才起了个身,某人瞬间便抬起头看着他,明显就是一副还没缓过来的模样。   顾池浑身僵硬,磕磕巴巴说:“我……出去一下……”   他不敢再看江溺了。说完就疾步开门出去,顾池猛的合上门,大大喘了几口气,他知道自己应该镇定一点,或许要泰然自若的说上一句“好久不见”,可是那冷静沉稳的伪装在江溺面前就是顶不住。   顾池缓了缓,扭头就见莫宴书一行人坐在外面三脸懵逼的看着他。   顾池顿时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哎顾池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付冬还举着一筷子芹菜。   然后那芹菜被莫宴书迅速低头叼了过去,他一边挨着付冬的打一边含糊不清的问:“顾池你们这也太快了吧……”   顾池脸一拉,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咬牙说:“谁快?男人不能说快。”   三人:“……”   就在这时,病房们被江溺倏地推开,四人又齐刷刷看向他。   江溺一眼便瞄准了顾池,之后也不顾自己是伤患身份,一个箭步冲过去把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顾池眨了眨眼,脑子有些嗡嗡然。   这是……终于反应过来了?   “小池……”江溺突然低声在他耳边哽咽着喊他。   顾池鼻子顿时酸了。   曾经顾池觉得很久没有拾起的喜欢,除了感慨就是遗憾,直到再次与江溺重逢,他才知道有些东西除非削骨挖心,否则刻骨铭心。   “嗯,怎么了?”顾池轻轻抬手不太自然的拍了拍他的背。   江溺说不出话了,只是沉默的抱着他,一直抱到莫宴书旁边的付冬实在看不下去了,怒道:“江溺,你这伤才好多久啊?是想再进一回ICU么?”   江溺恍若未闻。   倒是顾池极快的反应过来,轻轻推了他一下,这才见他脸色有些白,他心里一惊,埋怨道:“干什么这么急?快进去躺着。”   江溺抓着他的手腕不肯放,眼里有一层雾气,执拗的看着他。   顾池叹了口气,干脆反过来牵着他往病房里走:“我陪你还不行嘛。”   四年了,别的不说,耍赖的劲儿倒是一天比一天厉害。   等到江溺躺下,两人又开始相对无言。   顾池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像他们在一起的那两年就没有好好说过话,那时候是因为顾池不想和他说,现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两年说长也长,说短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他总是觉得自己在英国那四年的回忆都比不上那两年的多。   他们其实从未多么亲昵过,亲吻是江溺的一厢情愿,做|爱也是顾池的身不由己,就连说说话的时间都是江溺在拉着他硬扯。   以前顾池也确实认为自己和江溺没什么好说的,没有共同话题,这样危险的沉默对于在一起的两个人来说是很危险的,就算在一起又能怎么长久?都说七年之痒八年之痛,所以那时候他并不觉得他们两个能熬过这人生数几十年。   可是现在顾池却发觉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就像现在,顾池把自己的心刨开了,他清楚的明白自己喜欢他。虽然这会儿和他无从开口,但他心里藏着好多话想和他说,只是怕自己说的太突兀。总要有个时间的。   他们现在不缺这个时间了。   那两年的事,不论是痛苦的还是欢愉的,都该任他烟消云散。顾池不去追究,江溺也不许去追究了。   “小池,我……”江溺原本想要说什么,但一道阴影突然覆下,他的眼睛倏然睁大,喉头狠狠哽住。   因为顾池低头……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他似是第次做这种事,所以这个吻青涩又短暂,只是蜻蜓点水般贴了一下,面上故作淡然,耳根和脖颈却都红透了。   顾池不想让自己在江溺面前丢脸,于是抬手盖住了他的眼,扶着他躺在床上,哑声说:“闭上眼睛,休息会儿。”   以江溺现在的身体根本站不了多久,刚才他还火急火燎的往外跑,这会儿该有点累了。   可是江溺现在怎么可能睡得着,就算这会儿护士按着他打一针镇定剂他也未必能安心睡过去。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这会儿大脑像短路了一样什么都显示不出来。他还想哭,即使鼻头酸涩眼眶湿红,却也无法一见面便在顾池面前这么软弱,那太狼狈了。   江溺狠狠眨了眨酸涩的眼,抬手紧紧揪住了顾池的袖子,低声哀求道:“小池,带我出去走走吧。”   他的语气放的很低,瞬间就戳中了顾池心底最柔软的点,他又怎么可能还说出什么拒绝的话,这颗心都能掏给他了。   顾池得了付冬的允许带江溺出去,只是目前走不了太远,所以只能用轮椅推着在医院后园里走走,江溺不好意思让顾池推,嘟嘟囔囔的说自己可以走,顾池知道他心里别扭什么,二话不说就把人推走了。   于是顾池在后头看到了江溺通红的两只耳朵和笔直的后背。   顾池想逗他,看着心痒也忍不住,于是在电梯里的时候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捏的江溺浑身僵硬,脸颊发烫,心脏快从里面跳出来了。   顾池忍俊不禁道:“怎么耳朵红了?跟只小兔子似的……”   “……”江白兔正襟危坐,屁话不敢说,喉结不由自主的动了动。   他从顾池回来到现在整个人还是飘的。   顾池推他在后园喷泉边停下,自己则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和神游天外的江溺一起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群。   可其实在这种时候这世界的喧嚣是影响不到他们的。   他们假装看着别人的热闹,余光与注意力却在彼此身上。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比身边人更有吸引力呢?   最后还是江溺,扭过头讷讷的看了顾池一会儿,眼睛还是红的,唇色略有些白,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是滚烫的。   “小池,你回来了……”江溺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   他就是觉得面前这一切美好的不真实,只有得到他肯定的回答顾池才算是真的到了他面前。   顾池点点头:“是,回来了。”   江溺突然莫名的松了口气,可看看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又心里发紧。   江溺:“那……还走吗?”   顾池看了他一眼:“走。”   江溺瞬间像被丢进了冰库,浑身僵硬的像块冰雕,连呼吸都困难了。那只怪物又蠢蠢欲动起来,他厌恶的在心里暗骂自己。   他能来看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还想要什么?   江溺眯了眯酸涩的眼,深呼吸一口气。   顾池看着他这副欲言又止又有苦难言的模样,勾了勾唇角,笑看着他说:“你和我一起走。”   “什么?”江溺脑袋轰然一声炸开,惊得连音节都发不出来了,哑然的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顾池。   顾池挑了挑眉:“怎么?不愿意?”   江溺回过神,慌慌乱乱要解释。他不愿意?他疯了吗他不愿意,别说是跟着他走了,就算是顾池把他卖了他也替他数钱。   但顾池又笑说:“那我也不去了。”   江溺怔怔看着他。   顾池:“大不了不考博了,我留在国内陪你,好不好?”   顾池没有开玩笑。如果江溺不能和他去英国,他就留在南阳陪着他,这四年太难熬了,他不想再和他浪费生命剩下来的每一个春秋。   反正也不一定非要考什么研究生博士,他凭着学历一样能在南阳找到一份好工作。   江溺在这里,他就在这里。   江溺已经被这巨大的狂喜炸蒙了。   就仿佛顾池放了一场烟花,炸在了他心头上,他被震得只顾得喜悦,其他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顾池轻轻笑了一声,深深看着江溺,无比认真的说:“江溺,这世间遗憾千千万。”   江溺看着他,半晌才哑着嗓子“嗯”了一声,可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嗯”出声。   顾池又说:“但你不可以成为我的遗憾。”   江溺愕然了几秒,眼眶一瞬便湿了,他看着他:“……嗯?”   顾池笑了下,偷偷吸了口气抓住了江溺冰凉的手,低低在他耳边说:“我觉得你可以是我的未来。”   江溺瞬间哽住,怔了半晌,很久之后才缓缓侧过身,试探着,倾身过去靠近顾池,顾池便顺着他靠过来,江溺瞬间控制不住了,将头埋在了他颈窝里。   不一会儿,顾池便感觉自己肩头的衣服湿了一片。   小怪物的肩膀微微抖动,终于卸下了那惯常的坚强伪装。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生日祝福。   有二更。   感谢观阅。 第110章 110 君归   于是之后江溺的恢复顺利的堪比德芙。   付冬和他的主治医师都看呆了。   江溺也不是第一次进这医院,但要换做之前他肯定是能熬死自己就熬死自己,属于医生不看着绝不吃药,什么下床走路进行治疗训练更是不可能,他绝对能躺到出院。   而现在,没人管他他也积极配合治疗,还主动要求进行康复训练。   当然,前提是陪他进行康复训练的是顾池。   顾池现在几乎是对他百依百顺,江溺让他陪他就陪。如果不是付冬和主治医师拼死阻拦,顾池每天晚上都不用回酒店了。   江溺这厮舍不得顾池睡陪护床,厚着脸皮和护士说要在病房里加一张床和他的并在一起,顾池居然答应了,答应了?   然后接下来莫晗辛和莫宴书相继对顾池进行了洗脑,告诉他以江溺这样的情况要是睡一起会怎样怎样,顾池这才作罢,但是导致江溺每天看他们的眼神不友好了很多。   因为顾池回来,付冬他们也因此能睡个好觉了,起码心是随着江溺逐渐好转的情况彻底放下来了。   顾池和江溺的关系被挑明以后,他们之间的相处也微妙了很多。四年的分别让两个人多少产生了一些距离。至少现在江溺不敢真对顾池做什么,连牵手都不敢。   付冬有时候看着他们两个相敬如宾唯唯诺诺的状态,不禁频频回忆起往昔江溺那霸道强硬的姿态。   但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江溺是不敢再莽撞了。因为失去过顾池一次,他知道那种感觉了,所以他要更加谨慎小心才能留住他的小池。   顾池就和他不同,顾池没谈过恋爱,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江溺相处,情侣之间亲亲抱抱的他顾忌着江溺的身体现在也做不了,怕刺激到他。所以就觉得只要什么都顺着他好了,于是凡是江溺说的他都不拒绝。后来莫宴书半开玩笑的和他说了这件事后他才察觉自己对江溺太过放纵了。   可是怎么办,控制不住自己。   他们就这样处了半个月,半个月后江溺说什么也不肯住在医院里了,闹着要回家,顾池现在根本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心虚表示自己可以照顾他。   付冬看着顾池简直恨铁不成钢,只能含恨带着江溺去做了个全身检查,发现这厮居然意外的恢复的很好。   现在出院也不是不行,只是付冬担心江溺带着伤在家里发病,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那样才是最危险的。   顾池听了他的顾虑之后笑了笑说:“没事,出院吧。”   付冬一惊,以为他是不了解江溺这病,急道:“顾池,万一他控制不住自己你会很危险知道吗?”   顾池:“我知道,我见过他发病的模样。”   “什么?”付冬悚然。   “四年前的事了。”顾池淡然一笑,“我不怕。”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顾池:“我在这里,你们就不该担心这些。”   最终江溺还是在主治医师痛心疾首的责备下出院了。   莫宴书本来是想要江溺带着顾池去他那边住一段时间,等他身上的伤彻底好了再说,江溺没什么问题,只要顾池在就行,而且他也怕自己会伤害顾池,但这回却是顾池不同意。   顾池说:“让我们回家吧。”   莫宴书皱眉:“住在我们那边还是比较保险些。”   “别担心了,”顾池无奈道,“他也不是神经病,而且我在这里,我会守着他的。”   莫宴书和莫晗辛没有再多说,给了顾池一些镇定剂和针管,顺便嘱咐了他一些关于江溺恢复中需要注意的问题,以及要是发病了他该怎么做等等。   顾池不胜其烦。   回家之前顾池还要去酒店拿东西。他让莫宴书先把江溺带回去,江溺最近恃宠而骄,说要和顾池一起去,顾池当然不可能让他帮他提东西,别一下又给提回医院里,他也舍不得。   于是江溺只能不情不愿的先回家了。   顾池的东西并不多,简单收拾一下,张鹤两只手就给他提下去了。   江溺果然没有待在家里等,乖乖站在门口等他,见张鹤开着车过来了立马跑过来接他,乖的可爱。   顾池忍俊不禁,一边拉着他往家里走一边说:“天气冷,你还站在门口等,感冒了又得进医院。”   江溺讷讷的应了,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进去一看,付冬他们也还没走,一个个都以葛优瘫式的姿势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玩手机。   要换做平常这三人已经被江溺赶出去了,但江溺现在心思不在他们身上,懒得理他们。   张鹤提着东西进来的时候例行问了一句:“顾少爷,东西放在哪?”   顾池和江溺都是一愣。   顾池犹豫会儿,转头问江溺:“你睡哪儿?”   江溺张了张嘴,如果是以前,他肯定厚着脸皮说“你睡哪儿我睡哪儿”,但现在他没这胆子。   “客卧吧……”江溺觉得自己还是循序渐进一点比较好,不然又把人吓回英国去了,那他就能立马上吊自杀了。   因为失去过一次,承受不起第二次失去了。   顾池点点头,又扭头对张鹤说:“搬去客卧吧。”   江溺:“?”   “哎等等!”江溺立马阻止了要往上走的张鹤。   顾池也疑惑的看着他,他拼命遏制住内心欢快奔腾的小马,问顾池:“你……是要和我一起住吗?”   顾池看着他,眯了眯眼:“不然你想一个人住?”   “没!没有!”江溺立马高声反驳。   他快乐疯了好吗?他是怕顾池不想和他一起睡。   “那还是去主卧吧。”江溺小声嘟喃。   “嗯。”顾池笑了笑。   由于张深不在,江溺又是伤患,于是这顿晚饭由顾池掌勺。   在英国的时候顾池除非特殊原因或者时间来不及,基本上一日三餐都是自己做的,不说味道很好,但能做到一般家常菜的味道。   江溺惊讶道:“小池还会做饭?”   其他人也讶异的看着顾池。   顾池无奈了。估计那两年他真是被江溺捧成少爷了导致他们也都下意识的忽略了顾池的出身。   也是,那两年江溺没给过他做饭的机会,后来顾池嫌他总是让张深过来做饭麻烦,江溺便自己学着去做,顾池就更没机会了。   所以这是他第一次给江溺做饭。   于是导致江溺一晚上都很兴奋。   江溺面上是不显山露水,只是拿着各种借口进了厨房好几回。顾池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勒令他在厨房打打下手,没想到江溺兴奋过度差点切到自己的手,又顺理成章的被顾池赶了出来。   江溺不情不愿的坐在大厅里看着顾池忙碌的背影,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狂喜着,仿佛随时能将他爆裂掉。   即使到现在他还是会害怕。   会害怕这只是个相对来说比较真实的梦境,好像他一眨眼老天爷就会把怜悯给他的一切全部收回去,所以他的目光时时刻刻都绑定在顾池身上,离不开也擦不掉。   付冬看着江溺那一脸痴汉模样,忍不住嘲笑道:“江爷,你也有今天啊……”   江溺瞬间投给他一记冷眼,他发现他住院这段时间以来付冬对他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松松筋骨吗?”他正愁没地方伸展。   付冬瞬间打了个寒颤,果然江溺还是那个江溺,原汁原味的江溺。   惹不起惹不起。   莫宴书笑着搂过付冬,宽慰道:“某人在害怕到手的媳妇跑了呢。”   江溺顶了顶腮帮,有点想把这对狗男男抡一遍。   “干什么呢?”   顾池不善的看了付冬和莫宴书一眼,将手里端的菜放在餐桌上,然后指挥道:“进去端菜。”   莫晗辛笑眯眯的也要去,顾池立马道:“女孩子就不用了,让他们俩去。”   莫晗辛立马乐开了花,越看顾池越喜欢。   付冬:“……”   莫宴书:“……”   这是在报复吧?   于是前一秒还嘲笑江溺的两人后一秒就兢兢业业跑去厨房端菜了。   “吃饭。”顾池看向江溺。   江溺笑眯眯的点点头,感觉鹅绒地毯变成了云,脚踏上去就是软绵绵的一片,柔到了人心里。   “哎等等!”   就在所有人都要动筷的时候,江溺突然大声喊停。   几人一惊,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于是就见这位伤患在每盘菜里都夹了一块子放进了自己碗里,然后才心满意足的说:“你们吃吧。”   众人:“……”   这倒也不必。   几个人各怀心思的吃完了一顿饭,江溺立马下了逐客令,三人各叹世态炎凉。   明明陪了他四年的是他们,结果顾池这个小狐狸精一回来江溺就把他们给抛弃了。   这是渣男吧?   送走三个电灯泡,江溺又有点不知所措了。   他在医院的时候就在心里想了无数遍和顾池回家了要干嘛,没穿衣服的穿衣服的都想过了,可想象和实践还是有一定区别。   比如现在,他连碰都不敢碰他。   顾池心里也有些打鼓,幸好四年的心理学帮他铸造了一个强大的表面皮囊,起码在面上他能做到淡然。   “我去收拾一下碗筷。”顾池说。   江溺一愣,立马站起来把他拉回来,抢在前面说:“我来吧我来吧。”   顾池蹙眉:“你身上的伤……”   “没事,就是收拾一下而已,不打紧,又不是小女孩……”他笑说。   顾池点点头,指了指楼上:“那我去洗澡了?”   江溺“嗯嗯”点头。   顾池还有点不放心:“你小心着点伤口,我可不想去医院了。”   江溺笑了笑,温声道:“好,不去医院了。”   顾池心里一暖,故作镇定的往楼上走。   楼上不论是书房,还是卧室,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大概知道他们要回来特意派人换了一遍床单被套,又打扫了一下,所以看起来很干净。   顾池把自己的东西清好,衣服放进衣帽间,他鞋子就只有穿回来的一双,搁在楼下鞋柜了。   他看着这个熟悉的房间,眼睛微微酸涩,又感慨良多。   还记得六年前,他被江溺强制抓来这里的时候,想死的心都有,后来又想方设法的离开他。那时候的顾池厌恶他痛恨他。   而他也没想到,六年后他会自己回来,他主动把自己交给江溺,牵他吻他,愿意奉献他一生爱意。   这里不再是牢笼,不再是顾池弃之如敝屣的地狱,而是顾池和江溺的家,是他们共同的家。未来如果不换地方住的话他们还要一起在这里度过几十年,直到老。   顾池浅浅弯了弯唇角。   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江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拾好上来了,此刻正坐在床尾眼巴巴的看着他。   他对他笑了下,柔声问:“干什么呀?”   江溺看到他的笑容,心里哽了一瞬,喉结动了动,从床上站起来,做梦似的走近他,垂眸哑声道:“小池,我可以吻你吗?”   顾池擦头发的手一顿。   毛巾掉到了地上,空旷的房间内响起两人缱绻旖|旎的喘息声,衣物摩挲的声音格外明显,无处不散发着暧昧的气息。   顾池不知什么时候被江溺按到了床上,他感觉到江溺滚烫的手掌规矩的放在自己腰侧,只是那温度热的他有些不舒服,可他环在江溺脖子上的手也没有松开。   两个人在黑夜里寂静中抵死纠缠。   他们似是要将这四年错过的那些耳鬓厮磨都讨回来。   这四年的思念太漫长了,缺失的爱意像是永远得不到满足,心里空缺的位置也没人可以替代。于是思念的毒像针一样扎着他们。   这四年顾池一直在用不间断的学业麻痹自己,他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回去,既让自己不那么突兀,也不让江溺尴尬。可是直到他莽莽撞撞几乎是一时冲动跑回去之后,他才发现,这四年里,每一分钟都是合适的时机。   他在想江溺,江溺在等他。   他很庆幸自己回去了,他把他的小怪物找回来了。   当年江溺退了他的学之后他恨过他也怨过他。   而现在,他能不惜放弃考研考博的机会,只为能留在国内陪着他。   被江溺强制绑着的那些年,他一直觉得江溺是摧毁他的凶手,也是后来到了英国才发现自己从未被摧毁,只是因为不喜欢他,所以故意在他面前埋住了自己所有的闪光点,于是导致那架月白色的钢琴在楼角沉寂了六年,而那份顾池始终不能接受的爱意在那本名为《故池》的书里埋葬了四年。   四年了,他想明白了,他知道自己爱的是谁,也终于明白老天爷为什么安排江溺出现在他生命里。   他从来不是来摧毁他的,他是来拯救他的。只是可能他出现的方式没那么美好,没能给他一个明朗温柔的青春。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余生漫漫,那数几十年他们再也不会浪费。   他是他的小怪物,也是他的神明,只是他的神明不那么心怀众生,也没有什么博大胸怀,他的心腔很小,只装得下他。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对不起打游戏来晚啦,我检讨。   感谢观阅。 第111章 111 君归   昨晚上两人点到为止,就亲了会儿,本来是要刹不住车的,一来顾池考虑江溺身上有伤不让他乱来,二是江溺也不想他们发展的这么快。   初二那天晚上的事情顾池看起来是没放在心上了,可是江溺害怕。   所以这天晚上两人只是抱着睡了一晚。   第二天他们是被顾池的手机铃声吵醒的,顾池难得睡个安稳觉,这会儿有点起床气,但还是拿过手机看了看,是楚阳的电话。   他想挂,又怕楚阳真有什么事,就不情不愿的接了。   楚阳那边应该是深夜了,但他的声音听起来挺亢奋。   “顾池顾池,我要去美国了哦!所以你要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我给你寄就早点说!我这次请了两个月的假。”   虽然这二货强压着内心的雀跃,但无奈此人的喜怒哀乐是绝对压不住的。   顾池看了江溺一眼,江溺还闷在被子里睡着,他笑了笑,一边轻轻掀被子起床,一边麻木的“哦”了一声,问道:“你请假去美国干什么?”   楚阳嘿嘿一笑说:“没什么呀,学习压力太大了,我去旅游。”   “……”顾池有点想替他爸妈扇他,“到底去做什么?”   楚阳嗫嚅道:“真的没什么……”   顾池不想和他追究这个了,两个人又海天海地的聊了会儿,顺便让他帮他还寄了点东西回来。   楚阳这个人活的太随性了,但也自由,一根筋的快乐。就像当初他说要来牛津就来了一样,这回他想去美国也没人能拦住他,难怪叔叔阿姨都不管他了,管不住啊,这个像风一样的少年。   顾池理解。   挂了电话,顾池也洗漱完毕,然后拉开门就看到某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此刻正倚在门口等着他出来,顾池看了他一眼,正要说什么,他就已经俯身过来快速亲了他一下,亲完扔下一句“我去洗漱”就落荒而逃。   顾池站在原地暗暗觉得好笑。   顾池换好衣服提前下楼给他做早餐,结果早餐做到一半江溺就噔噔噔下楼了,看到他在厨房里才松了口气。   顾池疑惑看向他:“怎么了?”   他还以为江溺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关掉火就往他那边走,想要查看一下他的伤口。   江溺见他过来,直接伸手抱住了他,闷闷的在他耳边说:“没事,就是怕你跑了……”   顾池忍俊不禁,又心疼又想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笑说:“不跑了。”   之后顾池不论在哪里江溺都要跟着他,他给他做早餐,他就站在旁边看他做,看他做完了就很自觉的乖乖端去餐桌上,然后眼巴巴的等着顾池上桌。   顾池还在泡牛奶,余光见他还看着他,便道:“先吃吧,我等会儿就来。”   “好。”   其实江溺不想一个人吃,嘴上是答应了,还偷偷往顾池那边看,一直到顾池端着两杯牛奶出来。   “吃完饭再喝。”顾池淡淡说。   江溺点点头。   吃完早餐,江溺抢先去收拾餐桌,顾池没拦他,转而上楼了,江溺看着他的背影,有点急,想赶紧收拾完跟着他上去,顾池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立马转过身来看着他,说:“在下面等我,不准上来。”   江溺只能不情不愿的点了头,然后开始坐立难安。   他生怕这只是个梦,梦醒了,面前的一切包括他的顾池都不见了,所以视线一刻都不敢离开他。他其实昨晚没怎么睡着,不敢睡啊,直到今早醒来的时候还在害怕,看到顾池从洗手间里出来他才放下心,但每一次又总会抑制不住的欢喜。   没过多久顾池下来了,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等他走近了江溺才发现他手里拿的是一本书——《Ancient pool》。   他的脸顿时红成了虾,整个人都不好了。   当初写的时候一心想着顾池能看到就好了,现在顾池不但看到了还拿着他写的那些东西回来了,江溺却有些怀疑人生。   顾池瞥了他一眼,嗤笑道:“慌什么?”   有些账他也得跟他好好算不是。   现在没有外人了,顾池就要和他好好掰扯掰扯。   顾池在旁边单人沙发上坐下,把书“啪”的一声扔桌上,然后睨着江溺,眯着眼看了他半晌,看的江溺实在快要招架不住了才开口:“我就问你几个问题,回不回答?”   江溺老实的点点头,怎么敢不回答。   顾池舔了舔下唇:“一,楚阳那件事,我需要个解释。”   “……”   顾池走的时候他是信誓旦旦的说会彻底消失在他生命里,但其实他一直在暗中关注他,不过也不是真像个变态似的连他相处过什么人他都知道,他只是知道他去了哪里,最近过得怎么样。   他知道高憷迟早要去美国,所以他就暗中派人把顾池的消息给了楚阳,果然没过多久楚阳就过来陪顾池了,高憷也该离开了。   他送顾池走时从来没想过四年后他们还会有再见的那一天,也不觉得顾池还会回来,但他没想到他的小池不但回来了还给了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一切。   自然也从未考虑过自己当初安排的那些顾池要是知道了会怎么办。   然而他想过的没实现,没想过的全都像梦一样纷至沓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当初楚阳离开,他和顾池那样说的时候存了私心,所以他不知道怎么说。   “算了。”顾池突然卸了口气,像是妥协像是无奈。   江溺有些急,可他在这种事情上太笨拙了,他做过的事情从来无须和谁解释,也就是顾池,他想解释,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顾池看着他叹了口气,垂了垂眼帘说:“真相我都知道了,我就是想知道这么好的一个装可怜的机会你怎么不来找我讨要?”   江溺楞楞的看着他:“?”   顾池继续沉声说:“你就不能当时就把真相告诉我,然后拿着你手上的伤来装装可怜?”   江溺呼吸不稳,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顾池是在生气这个。   “过来。”顾池朝他招手。   江溺听话的往他那边挪过去,一直挪到靠他最近的位置。   “当初伤的是哪只手?”顾池抬眼问他。   江溺眨了眨眼,他哪记得?他受过的伤太多了,手上的伤不计其数,楚阳这个小刀口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顾池懒得等他了,直接拉过他的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他的袖子往胳膊上推,那截白皙精瘦的小臂顿时暴露在空气里,和他的面前,但是紧接着,两个人都奇怪的沉默了。   因为那只手上不止一个伤口,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刀口不计其数,甚至还有子弹擦过的痕迹,这些旧伤不论在何时都狰狞可怖。他们侵蚀着江溺,让江溺无颜用一个完整的自己去爱顾池,也让顾池无法不悔恨四年前的自己。   顾池紧接着又抓起他另一只手,同样挽起了他的袖子,都是一样布满伤口,只是一个多一些一个少一些。   “小池……我……”他想和他道歉,但又想起顾池不喜欢他的道歉,于是讪讪闭上了嘴。   他身上的伤他藏了很久,四年前被顾池看到过一次,四年后又被顾池看到了一次。这让他无地自容,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些伤这么痛过,而它们居然时隔多年才有了那密密麻麻的痛感。   “把衣服脱了。”顾池的声音有些哑,但语气不容置喙。   “小池……”江溺不想脱,也不敢脱,太狼狈了,太不堪了。   “脱。”顾池沉声道。   江溺只能站起身,断断续续的把衣服脱下。房间里面开着暖气,因此并不觉得多冷,可那股寒气是自心底而生的,让他全身冰凉僵硬。   被顾池看到这副遍体鳞伤的肮脏躯体,无异于把他的头按在泥地里踩。   他知道自己现在情绪得稳定,可是他害怕顾池会被他吓跑,会被他这一身伤吓跑,所以那只怪物又开始愤怒的在他心里横冲直撞,撞得他五脏俱损,生不如死。   但是很快,那寒意就被另一副温暖的身体所驱散。   顾池自背后抱住了他,他身上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到他皮肤上,温暖了他这颗千疮百孔的心,也让那只怪物认了输,奇异的平静下来。   顾池其实很害怕。   但他怕的不是这身伤,他怕的是自己要是还没有回来怎么办?那他就要永远失去他了。   “江溺,以后什么都不要瞒着我了行吗?”顾池闷声说。   江溺现在说不出话来,眼睛是红的湿的,全身上下却再没有一个地方是冷的。   顾池见他不说话,又松开他,他的眼眶酸涩,但是他总能控制的很好。   顾池绕过去看着江溺,见他眼底湿红一片,不禁笑了下,仰头亲了亲他的唇,又自正面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他肩窝里,在他耳边说:“江溺,我喜欢你,你做我男朋友吧。”   江溺瞬间感觉天崩地陷,脑子里倏然一白,这回是真的跌入了梦境里。   什么?   他是不是已经死了,不然为什么会梦见这种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到底是顾池疯了还是他疯了?   江溺有点想哭。好像只要一遇到顾池的事情他就忍不住,泪腺像是被捣坏了。他永远是他心底最柔软的一块地方,也是一触发便不可收拾的一部分。   “小池,我……我是个混蛋。”他哽咽着紧紧抱住他,“你怎么能喜欢我……”   他知道自己快高兴疯了,但是同时他也唾弃自己。得不到顾池的时候想尽各种办法也要他喜欢他,突然一下子顾池跑进了他怀里他又觉得自己不好配不上他,他也怕自己爱不好他。   顾池不太喜欢他这么看低自己,赌气似的说:“那你要不要?不要的话难不成要我追你?”   “要!”江溺的眼泪一瞬间掉了下来,但他不想让顾池看见,就抱着他不松手,“小池,我永远,最喜欢你了。”   顾池紧紧眯了眯眼,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低低应了一声:“嗯,我知道。”   江溺永远是他的底气。   江溺可能放弃全世界,但绝不会不要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完结呢,完结会写正文完。   感谢观阅。 第112章 112 君归   这天他们一起坐在大厅里说了很多很多。电视机里面放着动画片,他们一如四年前很多个夜晚一样彼此依偎着,只是这一次不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和顾池说自己这几年过的怎么样,但都是挑着好的说,所以就说的很少,顾池走之后哪还有什么好的事情。   顾池也和他说着他这四年里在英国经历的事,告诉他他认识的那些人怎么样,也向他抱怨学业如何繁重,公寓附近哪家餐厅比较好吃,那些聚会有多么无聊。   这四年里的事情好像说不尽,又好像没什么好说的。   说到查韦尔河时,顾池转过头问他:“你想不想和我去英国?”   江溺一愣,重重点了几下头,生怕顾池又误会了他的意思。他当然想,他求之不得,他无数个夜晚里都会梦到两人漫步于查韦尔河畔。   顾池笑了:“那等你伤好了,我去英国拿行李,顺便和教授朋友告别,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江溺自然乐至之至,只是他不解道:“为什么去告别?”   顾池撇撇嘴:“你不是说不想去英国陪我吗?那我就回来。”   江溺一愣,脑子像被巨石击中,立马道:“没有!没有不想陪你去,只是当时就……有点没反应过来。”   顾池挑眉:“那你愿意陪我去考研?”   江溺点点头。   顾池又道:“可是我考完研还想考博,这样算下去的话可能要好几年,在英国陪我待这么久,你也愿意?”   江溺偏头亲了他一下,小声说:“你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顾池笑了笑,转眼看见了楼角的钢琴,那架月白色的钢琴上罩着一块黑绒布,盖住了它所有的光芒。   顾池笑着扭头问他:“想不想看我弹钢琴?”   江溺眼睛倏然一亮:“可以吗?”   顾池点点头。   “想!”   那架月白色的钢琴在这里荒废了六年,从顾池来到顾池走,再到他回来,它依然还在那里。   顾池很遗憾,四年前居然没能为江溺弹一首曲子。那时他总觉得自己的音乐能为任何人奏响,却不可能心甘情愿的献给江溺。   江溺大约是知道的。于是他在综合楼弹琴的那些夜晚,他只能偷偷摸摸的听着,提前来又提前走,过而无痕。   江溺亲自为他卸下那块黑色绒布,那块布遮盖了它原本的光芒,一朝揭开,它仍然不减来时灿烂。可却因为一个任性的主人,孤寂的在这里存放了六年。   顾池坐在钢琴前面,纤细的双手轻轻搭在琴键上,他突然觉得有些陌生,在英国的这四年里他没有碰过钢琴。不是不想,而是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   他以为自己已经厌倦了钢琴。直到现在,他要为他的少年弹上一曲了,他才发现他不是厌倦了,而是想把那优美的音符只献给面前这一个人。   顾池深吸了口气,扭头看向坐在阶梯上看着他的江溺。江溺见他看向他,龇牙笑了笑。   有点傻。   顾池勾了勾唇角。   悠扬的前奏缓缓响彻在这个独属于他和江溺的静谧空间里,旋律像是一个漩涡,将他们席卷入这温柔乡里。   哪怕这是一场梦,他们也不愿意醒来。   忽然夏日蝉鸣,他们好像一下回到了年少时代。即使那个夏季不那么美妙温暖,可他与他的少年却不约而同的将自己定义在了Summer。   之后秋风过耳,顾池仿佛一个人漫步于牛津的街头。他看着身边陌生的西方面孔,看大楼内的各家灯火,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唯独看不到那个堂而皇之出现又悄无声息离开的少年。   他记得那年英国的秋天很冷,他从学校图书馆出来,看到一条铺满了秋叶的林荫路。于是他一个人沿着那条与家反方向的路来来回回走了很多遍。秋风细卷,树叶纷飞,他又开始想念他的少年。   而今年秋季,他不再是一个人了,江溺会和他一起度过接下来的每一个深秋,那些孤寂与落寞再也不会出现。   秋日的风将带着他们走向更远的未来,那些他们错过的皎皎白月与濯濯星辰终会在生命里再现。   这首曲子顾池没有弹完,这里没有琴谱,时隔多年的琴曲他实在记不完整了。但是即使时隔多年,他对江溺的再遇之欢喜也不会变。   “小池。”   江溺已经站在了他身后。琴凳很大,见他转身,便顺势坐在了他身边。   顾池轻轻应了他一声,转身抱住了他,问他:“你想说什么吗?”   江溺喉结动了动,唇微动,正要说话。   “我爱你。”顾池突然轻声道。   江溺的话音倏地堵在了喉咙里。   顾池闭着湿润的眼,在他耳边故作轻松的说:“钢琴这么多年不碰,我有些生疏了,也不太喜欢了。但是和你分开四年再相见,我好像更想你了,也更加喜欢你了。江溺,你已经给了我很多了。既然喜欢由你出口,那么爱意我得当先。”   他想给江溺安全感,一如江溺给他的那样。   他想陪江溺走很远很远。   江溺许久许久没有说话,不一会儿,顾池便感觉自己肩头湿了一小块,他有些心疼,用下巴磕了磕他的肩。   他的小怪物哑着声音在他耳边沉沉说:“小池,我爱你。我会尽我一生所能,予你无上爱意,至死不休。”   顾池闭了闭眼,沉默半晌,小声问:“将溺故池?”   江溺轻笑一声,回答说:“已溺顾池。”   落地窗的光芒从外面透进来洒在两人身上,这一刻,江溺突然爱上了这个世界。   这人间真好,有清风明月,有暖阳盛日,也有这个占据了他整个青春的少年。   ……………………   他们吃过午饭,中午时顾池说要出去一趟,江溺想和他一起去。   顾池看着他惴惴的模样,有些想笑,但又顾忌着他的伤,犹豫道:“你身体还没恢复好,就别跟着我走了。”   江溺不服气的反驳:“医生说了要多走走。”   顾池见他一副生怕被落下的模样,笑了笑,无奈道:“你真要去啊?”   江溺点点头。   顾池:“我是去见周鸿,周老师,就是那位被你送出南阳的周老师。”   江溺:“……”   果然,有些事情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顾池是前不久联系上的周鸿。只是这几天一直忙着照顾江溺就没时间去见,现在江溺这边稳定下来了,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看看他。   “还去吗?”顾池玩味的看着他。   江溺犹犹豫豫的说:“我想去……”   顾池瞬间心软了,不舍得再逗他了:“好吧,那你哪里不舒服都要和我说,不要硬撑着,明白吗?”   江溺听话的点点头。   两人便由张鹤开车送到了南阳附中门口。   江溺下来的时候还有些意外:“他不是去外地了吗?”   怎么来这里?   南阳附中,这个承载着他们一切美好与痛苦的地方。   他们在这里相遇,也在这里相识,可惜不是在这里相爱。所以这座校园于他们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与特殊意义。   江溺不喜欢附中,这时候乍一见到附中,他也没什么感慨,更多的是害怕。   他曾在这里伤害了顾池无数次,没能给他一个完美的青春。   顾池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周老师后来调回来了,你不知道?”   江溺当然不知道,他当初送周鸿走的时候也没下令说不让他再回来,他也不知道周鸿后来有没有回来。   这个时间点附中正好在放月假,顾池正要给周鸿打电话让他来门口接应一下,结果惊喜的发现保安居然还是原来那个,一直没有换。   保安一眼就认出了他,原本很惊喜的想要过去唠嗑两句,在看到他身旁跟着的江溺后,瞬间什么喜也没有了,就差给两人跪下了。   顾池干笑两声,把江溺往后扯了扯,示意他不要吓到老人家,然后笑眯眯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您还在这里啊,我还以为您该退休了呢?”   保安一向喜欢顾池,礼貌又谦逊,看着就让人舒服,听到他这么说,宽了宽心,大笑着拍了拍肚腩说:“我身体还是倍儿棒的,还能围着学校跑十几圈呢!”   两人又叙了会儿旧,说到顾池退学的时候江溺的手指不安的搅动了一下,随即被站在前面的顾池不动声色的轻轻抓住了。   他瞬间如遭雷劈,呆愣愣站在原地,半晌才知道回握回去。   这时两人正好说到了退学那件事的原因。   “……当时学习压力太重了,就去亲戚家住了一段时间,后来也没留在国内了。”   保安很惊喜,又开始滔滔不绝的夸赞顾池,江溺都听的不耐烦了,顾池倒是一直笑着听他说,偶尔还应上两句。   江溺看着他温润的侧脸,心中酸甜,心道,这才是他那个意气风发又永远满怀善意的少年。   大叔源源不断的说了很多,等自己独自陶醉完才想起问顾池:“对啦,你这次是来干什么的呀?”   顾池笑道:“就是回学校看一下。”   保安立马爽快的给他们开了门,笑眯眯道:“你们这群毕业的孩子多的是回学校看看的,大多怀旧嘛,但是这学校里管得严啊,换成别人我肯定不让他进来,但是你的话哈哈,我放心。”   顾池道了谢,然后在保安那渐渐惊恐的表情中带着江溺进去了。   附中还是没有变,这么多年了建筑也没有翻新一下。顾池有种重回校园的感觉,只是这回身旁多了个江溺。   周鸿也是前两年调回来的,被调走的那些年他在外地学校过得意外顺利,慢慢从班主任熬成了教导主任,又从教导主任兢兢业业的升到了副校长的位置,但他心里始终有个结,他一直想回南阳,哪怕在那边待遇好工资高他也依旧无法改变那个执念,于是前两年他再次回到了附中,现在是新高一的年级部主任。   这是顾池和江溺第一次肩并肩走在这栋对于他们来说已经算得上陌生了的校园里。   他们说起这段回忆时都会不约而同的沉默。   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过往。   江溺很遗憾,没能给顾池一个完整的高中三年。   顾池和江溺过去的时候周鸿正站在高一年级部办公室里打电话,顾池没有去打扰他,等他挂了电话才悄悄示意江溺站在外面,然后不动声色的坐在了那个“犯事学生专属位置”上。   周鸿转身见一个大活人突然出现在面前,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然而当看清楚来人是顾池后,便倏地怔在了原地。   顾池玩笑道:“怎么了?周主任,不认识我了?”   六年过去,周鸿老了很多,黑发里隐隐出现了银丝,两鬓略白,身形比起之前也肥壮了一些,但看起来更有精气神了。主任的气势大概也端的起来了,只是大抵像周鸿这样的人,即使是当上了主任也是讨学生欢喜的。   周鸿看到他,几乎年过半百的男人愣了半晌,红着老眼上下打量着他:“顾池啊,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顾池笑了笑,站起身扶着浑身僵硬的周鸿在座位上坐下,然后才坐回去,笑道:“就刚才啊。”   周鸿愕然的看着面前春风满面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心里感慨不已。   当年他离开南阳,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顾池,可即使后来他被调回来了他也找不到顾池了。他甚至动用过人际关系,却也寻不到顾池的丝毫消息。   之后才慢慢知道了顾池母亲去世的事情,只是那时候一切都晚了。他一直以为顾池是出了什么事,不然哪有人会了无痕迹的消失?   直到前段时间顾池主动联系上他。   之前到底有过心理准备,周鸿也很快就缓过来了,笑问:“什么时候回的国?”   顾池在电话里面和他说过他这些年的情况,周鸿这才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找不到他人了,人都出国了。   “半个月前。”顾池说。   周鸿点点头:“那这次要在这边待多久?”   顾池:“不知道,请了一段时间的假回来的。”   周鸿又盯着他仔细看了看,笑叹道:“越来越帅了啊,在国外过的这几年过的好不好?”   顾池笑了笑,说:“还行。”   周鸿便放下了心。看顾池这副笑意不减的模样,想必这些年是过的不错的。   师生两人又七七八八的聊了会儿。到底只是相处过一年,其实没有什么特别深厚的感情,只是周鸿曾经为顾池感到可惜,现在见到人了也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顾池比他想象的过得好,这就够了。   “我请你出去吃一顿?”周鸿笑道。   顾池心里想着外面的江溺,便礼貌回绝道:“别了,看得出您很忙,您去忙自己的吧。”   周鸿也没有强求,确实是忙。当班主任的时候就够忙了,眼下摊上一个年级主任就更忙了。   “唉,说起来今年暑假陈苒那丫头还来看过我。”周鸿突然感叹了一句。   顾池愣了愣。   周鸿:“她还向我打听过你呢。这丫头过得也不错,考到北京去了。你们俩当初是我在一班最大的骄傲,看到你们过得不错,我也放心了。”   毕竟谁能想到他的两大骄傲在中途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   顾池有些心虚,毕竟那罪魁祸首还站在外面呢。   “对了,顾池,你……”   周鸿的话音到一半倏然止住,顾池眨了眨眼,瞬间察觉到了什么,扭过头就看见某个答应会乖乖站在外面等他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露了个头出来,像是想要看看他在哪,没想到暴露了。他触到顾池眼神的时候还怔愣了几秒,之后飞快的缩了回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顾池扶了扶额,不用想也知道周鸿现在是什么表情。   “顾池,这……”周鸿一副世界观崩塌的模样。   也不怪他这么惊讶。毕竟当初江溺“臭名昭著”的,谁不认识这大老爷啊,人称南阳撒旦,附中瘟神。   老师们大概都以为江溺退学以后就能与这瘟神告别,哪里知道瘟神还回来了。   顾池莫名有些想笑,又替江溺委屈。   他忍笑解释道:“他也是回来看看。”   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周鸿大概是想到了当年他们俩在学校里面的那些事,脸色不是很好看,悄悄指了指外面,低声道:“你和他这是……什么关系啊?”   顾池看了看外面露了半块衣角出来的江溺,笑着回答道:“他是我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完结了。   有番外,随缘更。   感谢观阅。 第113章 113 君归   顾池把一把年纪的周鸿吓得血色全无之后就找了个借口带着江溺开溜了。周鸿也不知是世界观崩塌了还是人没反应过来,总之直到顾池走远也没再听到他的声音。   江溺不明所以的被顾池拉到了附中操场边上,还以为是自己突然露脸误了顾池的事,忐忑道:“小池,对不起啊。”   顾池看着他眯了眯眼:“你犯什么事了?”   江溺低声说:“我不该让周鸿看到我的,我就是想看看你,没想到就被……”   “傻子!”顾池轻轻往他头上拍了拍,拍的江溺有些懵。   顾池怒道:“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和我道歉?”   这样他们之间都不像情侣了,显得很生疏。   江溺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对顾池总是心怀歉意。   顾池见四周无人,空旷又寂静,便上前一步抱住了他,轻声说:“你老是和我道歉,会让我也很自责,我也会害怕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得你不高兴。”   江溺被顾池突如其来的怀抱抱的有些懵,微微缓过来一些便低头亲了亲他的侧脸,小声说:“小池,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只要你在我身边,不论你做什么都不会惹得我不高兴。”   就算和顾池发生什么不愉快,他气的也是自己。顾池在他身边,这世间肮脏都近不了他的身。再说,顾池在这里,这就是世间最开心不过的事了,哪里还能不高兴?   “可是你老是和我道歉,我也感到抱歉。”顾池闷声说。   江溺立马投降了:“以后不会了,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顾池忍俊不禁。   已经是深秋时节了,马上就立冬了,今天难得阳光明媚,两个人相拥于这暖阳之下,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温暖的。如果说之前的所有磨难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彼此,那么又有什么理由不去释怀?   他们已经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了。   “小池。”江溺突然喊他。   “嗯?”顾池懒懒应了一声,抬头看他,然后望进了一双装满笑意的黑色眼眸里,登时整颗心都化成了水,不由自主的笑了一声。   江溺也笑了,故作神秘的低头说:“你抬眼的时候,看见我眼里的星星了吗?”   顾池不明所以的眨眨眼:“什么?”   江溺忍俊不禁,低头吻了吻他的唇角,笑道:“你就是我的星星。”   因为眼里是你,所以万千星辰成了沧海一粟,你的光映在我眼底,于是我也发光了。   “星星只能看,我不想做你的星星。”顾池突然说,“我想做那个落在你心上的陨石,永远扎根在你心里。”   江溺紧紧抱住他,没有说话,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的忐忑与酸涩。   他的少年不能是陨石,即使坠落,那也是发着光的星星,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发光,只为他一个人发光。   终于有朝一日,怪物得到了他的少年。   两个人又在附中逛了逛,走到操场中央的时候江溺的脚步顿了顿,有些出神。   顾池疑惑的问:“怎么了?”   江溺偏头指了指塑胶跑道上的一块空地,笑说:“那天太阳很大,你就站在这里。”   “嗯?”顾池依旧不解。   江溺又抬手指向小卖部那边的一棵树下说:“我站在那里。”   顾池似懂非懂,他是说他第一次遇见他是在这里吗?   但是下一秒江溺却说:“就是在这里,我看到你,我发誓,一定要得到你。”   这话一落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所以这就是将两人推向深渊的源头?   “小池。”江溺自知说出了不该说的,牵着顾池的手紧了紧。   顾池回过神,神色无异的朝他笑了笑,叹道:“你要是当初好好追我,我说不定早就答应你了。   嗯?   江溺双眸骤然一亮:“你会……喜欢我吗?”   顾池嗤笑道:“你那样对我了我现在还这么喜欢你,当初你要是对我好一点那我可不得死心塌地?”   江溺咬咬唇,沉默了。   “那时候你气死我了知不知道?”顾池故意说。   江溺垂下眼装不知道。   顾池瞄了他一眼,继续说:“当时全年级就你不穿校服,你就是故意气我。”   江溺愣了愣,偏头在顾池耳边轻轻说:“我不穿校服,我就能在你本子上写一整页我的名字,那也是你唯一一次等我。”   顾池的心倏地就暖成了夏季的查韦尔河,忍不住道:“要是……真的能重来就好了。”   要是能重来,他们一定要弥补所有遗憾。   江溺偷偷瞥了他一眼,又开始懊恼起来。   这落后的科技,怎么就没台时光机呢?   顾池见他有苦难言的可怜样子,笑了笑说:“好啦好啦,不说这些了。过去之所以称为回忆,那是因为他不再重来,也不会改变,但是我们还有未来。”   江溺看了顾池半晌,鼻子有些酸:“小池,我很后悔。”   顾池抬手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挑眉道:“你后悔什么?”   江溺抿了抿唇,哑声说:“我很遗憾,没能在这里与你相爱一场。”   顾池的笑容倏然一僵,突然很心酸。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觉得遗憾啊,这段本应充满青涩与甜蜜的青春回忆,最终却成了他们两个都不愿意提起的不堪过往。   顾池看着他,垂眸一笑,温声道:“没关系,我们还有几十年,不一定非要执着于这三年。你要是真觉得遗憾,我们可以一直谈恋爱,谈到国内同性婚姻合法。”   江溺又有些不情愿了:“那可不可以提前去国外领个证啊?”   顾池像是一脚踏进了棉花里,整个人都软的不可思议:“还没怎么谈过恋爱就想结婚的事啦?”   江溺撇撇嘴不说话了。   “听你的。”顾池笑说,“我们还年轻呢,不急着这一时。”   江溺心想,就是年轻才要将你绑住呢,万一跟着别的人跑了怎么办?但他没敢说出口。   两人没有在附中校内多停留,以江溺的身体也跟着他在外面待不了多久,于是顾池早早就带着他打道回府了。   顾池做了顿清清淡淡的晚饭,两个人吃完就窝在沙发上看动画片。   电视里播放着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猫和老鼠》,顾池却总能被逗得笑起来,像个孩子一样,惹得江溺也跟着笑,两个人一直看到凌晨,江溺才以自己是伤患为理由哄着顾池去睡觉。   顾池只能不情不愿的关了电视和他上楼。   顾池先洗完澡,出来躺在床上就要睡,江溺见他困得不行,但头发还是湿的,不禁在心里暗暗想他一个人在英国的那些年是怎么过的。   越想越气,气自己没能在他身边照顾他。   他拿了吹风机开了小风帮他把头发吹了,这才进浴室洗澡。   顾池本来在床上就昏昏欲睡的,但又想等着江溺过来,于是一直留着一点清醒,然后江溺的人没等来,倒是等到了惊吓。   浴室里突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顾池猛的清醒,从床上一跃而起,直奔浴室而去,还好浴室门没锁,所以他一进去就看见了正捂着伤口狼狈的蹲在地上捡东西的江溺。   顾池吓了一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怒道:“先别急着捡这个,伤到哪里了吗?”   江溺有些懵:“没事,就是不小心把东西碰倒了。”   他脸上有水汽,也不知道是水没有擦干净还是出了冷汗。   不过看见他没什么大事顾池还是松了口气,也是这时候,顾池才发现江溺全身赤|裸,连块浴巾都没来得及围,不论是上身那狰狞可怖的疤痕,还是下面如何如何的光景,都被他一眼望穿了。   顾池顿时面红耳赤,随手扯了块浴巾想帮他围住下面,担心则乱,所以手不小心碰到了不改碰的东西,于是下一秒顾池就被摁在了浴室墙上。   什么叫做弄巧成拙,这就是。   等发觉那亲吻和游走在他身上的手逐渐不对味之后他才半清醒的轻轻推开他,微喘着气厉声道:“不行!”   这人病还没好全呢就想着这种事。   然后江溺就开始撒娇:“小池……”   顾池:“……”   良好的心理建设帮他铸造铁面无私的麻木表情,他面上越是拒绝的坦然,心里就有多么不坚定,简直是万马奔腾,翻江过海。   “小池,我有点疼……”江溺突然捂着伤口说。   顾池瞬间慌了,轻声道:“怎么了?要不要我去给付冬打个电话啊?哪里痛?”   江溺:“哪里都疼。”   “……”   好了,这明摆着就是在套路他。   可这是原则问题,于是顾池脸一拉,沉着脸道:“你要是真想要,就快点把伤给我养好,不然就自己撸去吧。”   江溺:“……”   他还是想挣扎一下,就算不能真要,好歹也不能自己来啊。   “小池,我肩膀疼,你帮帮我好不好?”江溺讨好般从他的唇角吻到喉结。   顾池喉结动了动,咬牙道:“老实养伤听见没有?没有第二回 !”   他还从没帮谁做过这种事。   江溺喜不自胜,点头如蒜捣。   顾池往下看了一眼,屏住呼吸,眼一闭,伸出了手。   于是这晚两人都睡了个好觉。   接下来江溺的恢复毫不意外的十分顺利,立冬前去医院检查了几次都说修复的很好,但仍然需要休养,吃斋多日的江溺虽然心有怨言,但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谨遵医嘱,盼望着自己快点好起来。   入了冬后顾池说要给家里装修一下。   江溺自然没什么意见,只是觉得有些麻烦。   其实顾池所谓的装修,就是想让家里添点人味,不要看起来那么空旷,窗帘从冷色调换成了暖色调,沙发的颜色也跟着换了,大厅各处都放了一些绿植。   只是搬运的人都是江溺的手下,这位还不知道宫御已经死了,仍然提心吊胆着。   江溺偶尔也想去帮点忙,总之就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废人,这样太失面子了。然而他手还没伸出去就被眼疾手快的某人抓住,于是他更没面子的被顾小池当着手下人的面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顾小池骂人攻力渐长,硬是骂的他缩在沙发上半天都不敢动。   顾池心里憋着气,一边告诉他们应该如何摆放,一边抽空去瞪江溺,把江溺瞪得老老实实。   得了点空的时候顾池转眼看见张鹤正在训什么人,顾池挑眉,以为是哪里出了问题,边走过去笑问:“怎么了?”   那个被训的男孩低着头不敢说话,还是张鹤解释道:“没事,就是他刚才得罪了人,我让他做事的时候不要说太多话。”   顾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招了招手让张鹤跟着他走,两人到达僻静一点的地方顾池才微微蹙着眉道:“张鹤,不要随便指点别人的生活,他不一定会感激你。”   他知道张鹤是好意,但是人心难测,谁知道那男孩是怨他还是感谢他?张鹤太一根筋了,容易上当受骗。   张鹤有些不解,看了不远处幽幽看着他们这边的江溺一眼,瞬间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于是低声说:“可是……我刚才还看见你骂江爷……”   顾池心想,真不愧是跟着江溺的,一样的一根筋。   他无奈道:“他不是外人,是内人。”   作者有话要说:   cp不拆不逆。   我觉得撒娇耍赖的软攻也很可,毕竟咱们傲娇小池就吃这一套嘿嘿。【狗头】   以后没有二更了,一更时间下午五六七八点左右,所以不要等啦 。   感谢观阅。 第114章 114 君归   过了几天,楚阳给他寄的东西到了。顾池从零零碎碎的衣物里面拿出一件驼色外套递给江溺。   江溺楞楞接过,还以为是顾池要他帮忙拿着。   顾池见他还不是很在状态的样子,无奈道:“你试试。”   “啊?”江溺傻了。   “试一下,给你买的。”   四年前他刚刚到牛津的时候还身无分文,买不起这件他觉得适合极了江溺的外套,后来他有了钱,理所当然的把它买了回来,只是存放了两三年才送到主人手上。   江溺欢欢喜喜的看着手里面的外套,只觉千斤重,有些不知所措了。   顾池叹了口气:“所以我送你的围巾你戴过没有?”   江溺沉默了。   戴?他哪敢戴。生怕弄脏了弄坏了,不过去哪里都会带在身上,想念他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他的电脑都不及那条围巾珍重。   顾池不太乐意,撇嘴道:“我送你是让你用的,不是让你用来做摆设的,再说了我又没死,你留着纪念我啊?”   “顾池!”江溺不喜欢他说那个字,顿时有些急,但是又不敢和生气,声音只能刻意压下来一点,便莫名的带着些许恼羞成怒。   顾池轻轻笑说:“那我给你买的你都不用,我怎么给你换新?又怎么还敢买给你浪费?”   言外之意就是:你要是不用我他妈以后不给你买了。   江溺一惊,立马脱了外套把顾池给他买的那件穿了上去。   江溺身高腿长,其实穿什么都好看。但平时老是穿暗色的衣服,春夏秋冬都是长袖,以前顾池不明白,后来他明白了,长袖是为了遮盖他手上的伤口,暗色的衣服即使流血了也不会那么明显。   可是顾池不喜欢,他就希望江溺穿的显眼一点,最好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个本应闪闪发光的少年。   果然,江溺还是很适合这种颜色稍微亮一点的衣服的,衬得他整个人都生气了不少。   顾池眼底的惊艳一闪而过,也让本来忐忑的江溺松了口气,他就怕买的不合身小池会失望。   顾池凑过去抱住他,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闷声道:“江溺,我有点怨你了。”   江溺呼吸不稳,哄小孩子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侧耳问:“怎么了?”   “你说当年你在附中乖一点多好。”顾池说,“我想看你穿校服呢。”   这是顾池在附中的遗憾。他记得有一年他跟着教授去日本办事,路过东京一所高校的时候看到三三两两的学生穿着校服从校园里谈笑着走出来,那时樱花浪漫,天气晴朗,顾池有些恍惚。   于是那天晚上他就梦到了江溺,他梦到他的少年穿着校服倚在他们班级门口,朝气蓬勃的朝他笑,把温热的牛奶递给他,青涩的说:“学长,一起去吃饭吗?”   那个江溺眼里藏着清风明月,万千晚星不及他言笑晏晏,宇宙星河运转在他谈笑间,山川河流也为所动。   明明只是个梦中的画面,他却记了很久很久,他那样真实,真实得让顾池接连失神了许多天。   自那以后他心里就一直有一个结。   顾池话音一落江溺的心脏就狂跳起来,突然浪海涛天。他知道自己在自责在内疚,可他没办法不这样,因为他当初的莽撞,让彼此都付出了不可挽回的代价。那些遗憾他们没办法去除,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弥补顾池。   他真是……   江溺突然退后一步,松开顾池就疾步往外走去。   顾池一愣,看着他脚步不稳,浑身不正常的微颤着,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溺!”顾池的动作比江溺想象的要快,极速向前一步将他拦在了房间里。   江溺双眼赤红,还有点神智,见顾池还拦着他,差点急疯了。他就不该……不该因为自己的私心独自和顾池待在这里,早该知道那只怪物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你又想伤害自己吗?”顾池的语气里含着愠怒。   “小池……你去打电话给他们,让我……让我先走。”江溺唇色发白,想握门把的手却几次都没握准。   顾池直接将门锁了,把他推在墙边,抓住了他冰凉的手:“打电话给他们做什么?”   “我……”   “江溺,别怕。”顾池轻声说,“我在这里呢。”   江溺哪里会不怕,他害怕死了,他生怕自己再伤害到他。   “……小池,镇定剂,给我打一针就好了。”   现在去叫人肯定来不及,只有打镇定剂了。   但是顾池不但没有去拿镇定剂,反而拉起他的手在唇边吻了一下,然后在江溺惊愕的眼神之下,上前轻轻吻住了他。   “小池……”江溺害怕,他不想再失控了,所以第一次躲开了顾池的吻。   顾池看着他,眸色清浅,语气温和,他说:“别怕,阿溺……”   江溺瞳孔骤然收缩,然而顾池没有给他多余去反应的机会,再次吻住了他。   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两人很快从墙上滚到了床上。   直到衣服被人逐步脱去,顾池才从□□里面醒过神来,推了江溺一把,怒道:“不行!”   但顾池已经错过了江溺清醒的最佳时机,江溺不管不顾的扯他的衣服,锢住他的双手,压住他的腿。不过顾池跟着瑞先生的那几年课后训练也不是白来的,更何况江溺受了伤,又在发疯,此刻靠的都是蛮力。   顾池轻轻松松就逃脱他的束缚,翻过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江溺。”顾池轻轻喊他,声音又轻又柔,把江溺喊的愣了愣神。   “现在还不可以知道吗?”顾池温声哄到,“你身上还有伤,听见了没有?”   江溺挣扎了几下,无果,便只能楞楞看着他。   那眼神有些可怜,顾池被他看的微微一动,差点就缴械投降了。   这心理承受能力……他都要怀疑自己那四年心理学是不是白学的了。   “小……池。”江溺突然哑着声音喊他,他出声时极其艰难,却也让顾池跟着搅心的痛。   “你现在,有伤……”顾池承认自己又心软了。   “我……想要。”江溺磕磕巴巴的说。   那双总是黑沉深邃的双眼在头顶白炽灯的映衬下终于有了光的痕迹。他的发陷进柔软的枕头里,前额的碎发稀稀散散的,有种格外的凌乱美。他本就生的好看……再加上那副几乎算得上是可怜巴巴的模样,那简直……   以前顾池只觉得他生气的时候可怕,现在喜欢他了,仔细回想回想他愠怒时的表情和神态,那确实是有种别样的阴柔美。   顾池其实一直认为自己的定力可以,现在倒是……有些理解四年前江溺的心情了。   美色误人。   顾池撑不住了。   他的手上力道一松,就立马被撒娇卖萌成功的小怪物反过来压在了身下。   这晚上既出乎了江溺的意料也出乎了顾池的意料。江溺是没想到顾池能有恃无恐的把握住局势;而顾池则是没想到他们俩居然做到了最后,还不止做了一次!   他第N次想,那副皮囊真不是个好东西。   顾池想稳住他让他起码……轻一点,动作幅度小一点。幸好他还没到六亲不认的程度,在床上温柔是温柔些了,起码不再像以前发疯一样前戏都没有就他妈干,可是他身上带着伤,顾池到底还是不放心。   所以第二天翻车的两人就端端正正地坐在大厅里等训。   付冬是怀着十二万分的信任把江溺交给顾池的,他以为顾池能稳住他,结果这回没稳住的不止江溺,顾池自己也陷进去了。   他气冲冲的过来,先是检查了一遍江溺身上的伤,发现只是有轻微撕扯痕迹之后才放下了心,但这有一就有二,顾池都管不住他了还有谁能管住?   “不行,你俩今天必须给我搬去莫宴书那里,不然我们就搬过来!”付冬恨铁不成钢的瞪着顶风作案的两人。   就连莫晗辛看顾池的眼神也不对了。   但是顾池表示很冤枉,明明□□的是他,凭什么搞得像是他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最淡定的还是莫宴书,还在一旁哈哈笑道:“我觉得挺正常的啊,小冬,那有时候你被我美色吸引了不也……”   “滚!”付冬直接甩了一个抱枕过去。   莫宴书笑嘻嘻的接过。   几个人又打闹半晌,莫晗辛也实在忍不住了,趁着他们不注意,拉着顾池到一边说悄悄话。   “顾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莫晗辛压低声音愤怒道。   很明显,莫晗辛和付冬担心的压根不是一件事。   但顾池还是一头雾水:“我……怎么了?”   莫晗辛一脸痛心的指了指直勾勾盯着他们这边的江溺,咬牙道:“你怎么能被江溺这小子迷得神魂颠倒的!四年前你还嫌弃他嫌弃上天了呢!就算是喜欢他也不能这么宠着他吧!你看看他!现在真的是有恃无恐!为所欲为!反思一下呀顾小池!”   顾小池:“……”   这感觉……搞得好像江溺是什么魅惑人心的妖艳贱货一样。   可这也不是他能控制的啊,再说要不是江溺诱惑他他也不至于失了分寸。   说到底还是江溺的错。   于是顾池又跑回去气呼呼的骂江溺去了。   不过最后两人还是争取了一次宽大处理的机会。   付冬像个操心的老母亲,交代完这个交代这个,要不是看江溺表情太冷了顾池怀疑他会把江溺骂一顿。   总之最后还是一边被莫宴书拉走一边还操着他俩的心。   顾池看着三人上了车离开了才把吊着的心放下来。   要命啊。   “小池……”   江溺刚才被顾池教训了一顿,看起来是老实了不少。   顾池看见他就腰疼。可这一回他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来这人在装了。   顾池没好气道:“你怎么不去当演员?奥斯卡明年就颁给你!”   江溺便凑过去讨好的亲他。   顾池要推他,他就捂着伤口喊疼,喊得跟真的似的,他就是算准了在他的伤上顾池无法拒绝他,最后还是只能娃娃似的被他搂着亲。   “行了行了啊!”顾池气喘吁吁的把他推开一点,“不和你贫了,我去给你做饭。”   江溺赶紧道:“今天我来做吧。”   顾池看了眼他的伤处,江溺立马笑嘻嘻道:“没事了没事了,这么久了都,再说就是做个饭的事,又不是什么体力活。”   其实江溺就是想和他表现表现自己,想告诉顾池,四年过去他的厨艺还是有长进的。   顾池身心俱疲,想了想,点点头:“那行吧,你快点,我饿了。”   “嗯嗯。”   江溺这顿饭意外的做的挺快,没多久就上了桌,这回终于不再和四年前一样全是千篇一律的素菜,也有荤腥,只是没那么浓重。香气扑鼻,引得他嘴馋了。   顾池一边夹菜,一边惊喜的夸赞道:“居然进步了,夸你。”   江溺嘿嘿一笑,乐开了花。   可不是嘛,这四年了没事情做的时候要不就是看他的照片要不就是钻研厨艺。其实那个时候心里明明清楚顾池可能不会回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挣扎什么,总是想着万一呢……万一回来了呢。   他等到了这个万一。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完结。   感谢观阅。 第115章 115 君归   之后的南阳下了一场大雪,温度骤降。顾池和江溺去外面采办了一些过冬的东西后就缩在充满暖气的房间里没有出去过。   顾池偶尔会有些忙,他还忙着考研,这次回来已经待了太久了,所以很快又要去英国,只是这一次江溺不能陪他去。他还得继续留在国内做治疗。   两个人都不想分开,但又没办法。   顾池甚至想放弃这次考研的机会在国内陪着他,毕竟考研哪一年都能考,但江溺更不想因为自己耽误他。于是他们还是不得不各自做各自的事。   连个年都不能好好过。   分别的日子如期而至,这时江溺的身体也恢复的七七八八了,不过仍然不能远行,只能将顾池送到机场。   顾池拖着行李,扯了扯唇角道:“等我。”   江溺点点头,沉默又不舍的和他在门口抱了会儿,在他耳边轻声问:“小池,这次你会回来对不对?”   顾池忍俊不禁,心里酸酸甜甜:“嗯,回来的时候给你发信息,你来机场接我好不好?”   江溺眼眶微湿,乖乖点头:“嗯嗯,天冷穿衣,不要生病。”   “知道啦。”顾池无奈。   江溺悄悄亲了亲他的耳尖,又低声说:“那回来的时候可以在车上做一次吗?我一个人来接你。”   “滚!”顾池怒目而视,瞬间面红耳赤。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种事!   这种得寸进尺的流氓,就是不能给他开荤!   江溺哈哈笑了起来。   广播叫到顾池航班的时候两个人心里都是一紧,顾池磨磨蹭蹭的拉着江溺,突然想任性一回,不想走了。   江溺也不想他走,牵着他的手不肯放。   直到广播再一次响起,两个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阿溺,等我。”顾池临走前突然在他耳边说。   江溺顿时呼吸不稳,看着他的少年不情不愿的慢慢离去。   可他没那么害怕了。   他会回来的。   哪怕风行万里,大雁南飞,他的少年也会如期而至。   江溺笑了笑。   回英国后顾池的学业无比顺利。江溺那边也是,不论是枪伤还是分裂症,都有了很大的进步,起码顾池离开的这段时间江溺尽顾着想他去了,根本没时间发病,偶尔想念只要一通视频就能缓解缓解。   两个人每天都会开视频聊天,有时候他们的时间点都是不同的,一个黑夜一个白天,江溺怕打扰他学习,都是挑着顾池那边晚上的休息时间给他打的电话。   江溺很想顾池,顾池也很想江溺。   只是这回,江溺知道自己能等到他的小池,顾池也知道自己能再回到江溺身边。他们有个共同的家,所以不论去了哪里都飞不远。   心之所系,故里南阳。   来年二月份,顾池迫不及待的登上了回国的飞机,他几乎是一结束那边的事情就急匆匆的赶回了国。   彼时的南阳又下了一场雪,好像这几年的南阳雪下的格外多,也格外漫长,今年犹盛。   江溺知道顾池的飞机下午才能到,可他仍然早早就到了机场,在大厅里面坐立不安,走来走去,整颗心都在不断的沸腾着,思念亦在疯狂叫嚣。   下午四点左右,飞机降落在南阳机场,风尘仆仆的顾池拖着箱子从安检口出来四处张望着他急切想看到的身影。   “小池!”熟悉清朗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即使隔着段距离,顾池也能听出那语气里的笑意满盈。   顾池飞快的朝江溺飞奔而去,行李摔在了地上,他撞进了江溺怀里。   “江溺!”顾池红着眼扑进他怀里。   机场人来人往,可是这一刻他们都没有心情去顾忌那些世俗的眼光。他们只是相爱而已,没什么难堪的。   “小池,我好想你……”江溺的嗓音低哑,抱着他的力度却很紧,紧得像是要将他融进他的血肉里。   “我也是……”顾池吸了吸鼻子,“阿溺……”   两个人静静抱了会儿,路人的目光频频投过来,但是谁也没有管,这一刻,不论是时间还是空气,都该为他们停止。   江溺在他耳边说:“小池,再叫我一声。”   “江溺。”   “不是这个。”江溺闷闷说。   顾池一愣,明白过来了,笑着喊他:“阿溺。”   “嗯。”   “阿溺阿溺阿溺。”   “嗯嗯嗯。”   “……”   两个人哈哈笑起来。   享受完这点温纯后江溺便一手牵着他一手自然而然的接过他的行李带着他往外走。   半个月前江溺在付冬那里得知了宫御的死讯,他惊了很久,实在想不清楚在国内谁还会和宫御结仇,最后左套右套才从莫宴书嘴里把顾池套出来。于是顾池隔着视频被江溺训了很久,说是训,其实就是江溺轻声细语的给他讲道理,因为怕吓到他根本都不敢把声音加重。   可是这些责备里面独独没有任何惊讶诧异,也没有任何让顾池感觉难堪不自然的盘问,他好像并不在乎这些,甚至很坦然的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顾池其实心里是忐忑的。   他以为江溺喜欢的是那个明朗干净的少年,而不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顾池。   可他后来又想到江溺很早之前就跟他说过,无论他是怎样的顾池,都是他的顾池。   就算变成和他一样的怪物,他也不在乎。   顾池老老实实地和他解释了前因后果,并千保证万保证之后才算是了结了这些事。   顾池其实很想反驳他一句“凭什么你为我涉险六年,我就不能自己去报仇”。   但他不能说,这样太伤江溺的心了。   他没理由用这些爱来斥责他。   于是头一次对着江溺的责备从头到尾没有驳一句。江溺也发现了,生怕他真的生气才止住了话音再不敢多说,顾池不禁失笑。   他在他的事情上总是很敏感。   最后也只是说:“小池,我不想让你知道宫御的事是害怕你会把自己推进去,我很开心你能自己破了这个局。”   顾池亲手破掉了这个死局,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没有束缚了,他和江溺都从那无穷无尽的黑暗里面解脱出来了。   原本气氛和谐,他们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大摇大摆光明正大的走在人群里过,顾池也彻底放下了心防(具体防什么都懂的)。然而顾池万万没想到他临走前江某人说的话不是开玩笑。   一路上倒是平和,江溺开车,顾池就在旁边和他说话,说着说着又累了,说了半路睡了半路,他再醒来时却是因为喘不过气。   睁眼的时候面前先是一暗,然后他才慢慢看轻了近在咫尺的江溺。   那双眼在黑暗里面就像无穷无尽的千层漩涡,能转瞬将人卷进去,任何魑魅魍魉都逃不出来。   但是很快他发现有些不对,因为这里很黑,而且这他妈……还在车里?   顾池伸手抵住江溺,喘着气小声问他:“……这是哪里?”   江溺笑了笑说:“车库。”   这一带别墅区的车库都是独立的,大门一关,就是一个独立的空间。   顾池瞬间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你他妈到了车库不回家?”顾池怒道,气喘吁吁的要推开他开门回家。   江溺抱住他,像只小狗一样压在他身上不肯走,嘟喃说:“我想……在这里。”   “你想个毛。”顾池不买他的账。   江溺便去咬他的耳垂,专往他的敏感点戳。   顾池被他撩拨的面红耳赤,咬牙道:“这里太窄了,回家行不行?”   江溺哼哼唧唧的说:“你答应我了,小池不能反悔。”   “我什么时候……唔!”顾池话没说完就被堵住了嘴,简直有苦难言。   他什么时候答应这个混蛋了!   最后场景跌倒,他像是沉浮在了江溺的梦里,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无暇顾及了。   江溺像是要将上一次久别重逢的思念与这一次结合起来,把着他吻着他撞着他,把他抛起又轻轻放下。   顾池大脑空白,他连自己的呻|吟都听不见了,只能迷迷糊糊的听到江溺低沉的喘息。   最后顾池几欲晕过去,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听到他在他耳边说:“……暮雪千里,与君白头。”   他微动了动唇,但是没待发出声音又被他卷进了新一轮浪潮里,之后就没了在车库的印象。   幸好这人还知道控制力度,姿势都找的很好,不至于让他手脚无处施展,浑身难受。给了他一个良好并且难忘的体验。   顾池怀疑这人在来之前就研究过了。   什么时候被他带回家抱回房间的,他全都不知道,只知道再一次醒来他人在浴缸了,那混蛋抱着他,像是有花不完的精力。   顾池想骂他,话一出口,却又成了不可描述的声音。   两人从傍晚折腾到半夜,顾池睡了会儿又迷迷糊糊的被人抱着喂了杯牛奶,他动了动喉结,朦胧中看到了江溺清隽的侧脸,忍不住软软的揪住他衣领,轻声埋怨道:“……好累。”   江溺低头吻了吻他红肿的唇,低低说:“……睡吧,我不吵你。”   于是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落地窗前的米色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成了不透光的深灰色,连带着今日的阳光一起被挡在了窗外。   房间里面开着暖气。只有不远处的茶几上放着一盏暖黄色小灯,幽幽照亮着偌大的主卧。   顾池头重脚轻,浑身酸痛,累的不想起来。   他出神的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最后还是决定认命的从床上爬起来。   这混蛋还算有点良知,知道帮他把衣服穿上。   然而他才刚刚掀了个角,房间门就咔嚓一声轻响,江溺进来了。   他看到起身艰难的顾池,“深刻”反省了几秒,昨晚确实做的太狠了。   顾池一看见他就把脸拉了下来,高高拉上被子把自己装了进去。   江溺看着床上拱起的人,心里猫挠似的痒,知道他心里有气,悄悄磨蹭过去把被子掀开了一个角,角还没开,又被被子里的人抓了下去。   江溺勾了勾唇角,轻声哄道:“小池,该起床啦。”   顾池不理他。   “小池?”   “……”没回应。   “我错了。”   “……”   “我昨天晚上不该在车库里做的。”   “……”   还有脸说!   “小池……”   又开始撒娇了。   顾池根本不想搭理他,他现在浑身上下哪哪都疼,尤其腰部以下。   “听话行不行?不回答我就来硬的了啊。”江溺故意说。   顾池的胃好不容易养好了江溺当然不舍的他再饿着自己。   说到底还是怪他。   顾池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传出来:“……你有种来啊。”   他敢掀他被子他就敢打人了。   江溺没掀被子。   下一秒,顾池连人带被子都被江溺利索的从床上抱了起来。   还是那个熟悉的姿势。   “江溺!你找打!”顾池声音到现在还是哑的。   他想打他,无奈手被束缚在了被子里根本抽不出来。   江溺笑了笑,抱着他直接进了洗手间。   江溺将他放在洗手台上,亲力亲为的帮他刷牙给他擦脸。   顾池觉得自己面子里子都没了,气的趁江溺给他擦脸的时候咬上了他的虎口,江溺面色不变,笑眯眯的任他咬。他又不舍得咬太重,意思意思也就松开了,然后还没等回过神就被江溺咬住了唇,江某人果然不让自己吃一点亏,连本带利地讨了回来。   顾池浑身无力,下楼都是被江溺抱下去的。   江溺做好了午饭,顾池还没嫌凳子硬呢他就先把他放在了自己大腿上,顾池也不要什么面子了,觉得江溺身上挺暖挺软的,于是舒舒服服的瘫在他怀里让他喂吃喂喝,祖宗也就这待遇了。   吃完饭他给顾池放好电视,把顾池放在沙发上,又给他调了个舒服的姿势让他享受极致舒适的观剧体验。   自己则收拾好餐桌进厨房洗碗去了。   顾池的目光就没放在电视上过,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江溺的背影。他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他洗完碗擦完灶台,又收拾好洗水池,然后擦擦手转身就对上了顾池幽幽的目光。   江溺倏地弯了唇角,脚步轻轻的在他身边坐下,把他虏到了自己怀里,轻笑道:“怎么了?”   顾池抿了抿唇说:“我想起件事。”   “嗯?”江溺挑眉。   顾池笑问:“我们两个要是结婚,你是愿意嫁我还是娶我?”   江溺一愣,怔怔道:“怎么问这个?”   顾池撇了撇嘴:“问你你就说嘛。”   江溺想了想,勾了下唇角,笑意盈盈的垂眸看着他说:“我想嫁你。”   顾池看着他眼底掠动的迷人光影,愣了会神,才问:“为什么?”   江溺吻了下他的额头,温声说:“古代妻子去世墓碑上要刻上丈夫的姓。我希望我死后,碑上能刻顾江氏。”   我的姓氏带给我半生不幸,希望后半生,你的姓氏能助我穿江过海,乘风破浪,窥见灼灼白日,燎燎天光。   他们恨极了这个世界,却因为彼此接受了这个世界。   他们相识于深渊,最后相伴于璀璨之间。   他们的爱将随着宇宙运转,直至星河沉沦,万物枯竭。哪怕终要散落长空,也是历史银河中最刻骨的光年。   他们是彼此的星河万象,也是这万家灯火中的长明孤灯。   但孤灯不灭,山河无恙,浪漫将绵延万万年。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完结呢,明天完结。   番外我会慢慢更的。   感谢观阅。 第116章 终章   年少相遇于万物朝生的炎炎仲夏,后分别于岁暮天寒的冽冽寒冬,于是重逢于清风席卷的瑟瑟晚秋。   亲爱的少年,你眸若星海,声似朗月,是这人间难得。   所以我爱你,胜于一切。   ……………………   由于身体“受损”严重,接下来的几天江溺都没敢碰顾池,并深刻反省了自己的恶劣行为。   这之后一段时间两人哪也去不了,只能待在家里。江溺也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付出了代价。只能看,连他妈顶都不能顶了。   又过了几天,两人决定抽空去墓地看一看顾池的父母。   母亲生前喜欢百合花,父亲偶尔喝小酒。于是这天顾池便和江溺买了百合和白酒去看他们。   这一次顾池没有再让江溺等在外面,顾池抱着花,江溺拿着酒,分别放在了父母坟前。   这一块的墓地风景好,空气怡人,视野广阔,爸爸妈妈相伴在这里能看很远很远,也能走很远很远。只是春去秋来转瞬之间,他们竟然已经离开了顾池这么多年。   墓地两旁的枝丫被雪覆满,虽摇摇欲坠,却仍坚韧不催。就像父亲告诉顾池的那样,不管遇到什么事,勇往直前就能看见希望。   所以顾池遇见了江溺。   顾池鼻子有些酸,用手轻轻擦去母亲碑上的雪,江溺看着心酸,也帮着面前素未谋面的长辈扫雪擦墓,然后蹲下身用小杯子倒了杯酒递给顾池。   顾池接过,看了他一眼说:“再倒一杯。”   江溺乖乖再倒了一杯,要递给顾池。   顾池没理他,双膝伏地,缓缓跪在了父母面前,江溺楞楞半蹲着,端着酒有些不知所措。   顾池抬头不耐的瞪他,怒道:“磨磨蹭蹭什么?跪下!”   江溺秒跪。   碑前的积雪已经被提前到来的张鹤清扫掉,但两人跪在这里,还是无可避免的感受到了渗进裤子里的雪水,凉的刺骨。   那两座冰冷的墓碑下是给予了顾池生命的父母。   他们为人本善,却一生悲凉。   “爸,妈,我是小池,我回来看你们了。”顾池端着酒,声音有点哑,带着浓重鼻音,“小池不孝,这么多年都没能来看看你们。我很想你们,我知道你们也在那边看着我陪着我。我现在过得很好,考上了名牌大学,有朋友也有爱人,如你们所愿,我幸福且快乐。”   他垂了垂眼,继续说:“我身边这个人叫江溺,他很好,我喜欢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江溺扭头看着顾池坚定清隽的侧脸,微微有些恍惚,那句“喜欢”他等了六年,他等到了。   这颗心好像生来为他的少年跳动,为他痴为他狂,为他意乱为他情迷。   生也为他死也为他。   老天爷最终还是没有亏待他。   “你们已故,我和他暂时也无法名正言顺的在国内做合法夫夫。所以我带他来,和他给你们敬酒磕头,就当礼成了。”顾池抬手举酒,“他说他要嫁我,所以从此以后他就是我们顾家的人,生是我顾池的丈夫,死也是我顾池的鬼夫。我是你们的儿子,他也是你们的儿子。”   江溺脑袋里嗡嗡作响,从顾池说的那句“合法夫夫”,他就有些慌神了。   “江溺。”顾池扭头喊他。   江溺回过神,讷讷看着他。   “敬酒。”顾池说。   “……好。”   两人将酒缓缓洒至二位长辈的碑前。   “磕头。”顾池又道。   他们又规规矩矩的向二老磕了三个响头。   “礼成。”   顾池哑声道,眼眶微湿。   “江溺。”   “嗯?”江溺人已经傻了。   顾池无奈道:“喊人。”   江溺眨了眨眼,立马道:“叔叔,阿……”   “喊什么呢?”顾池皱眉,语气阴沉。   江溺愣了愣,想了下,了然了,又立马道:“伯父,伯母……”   顾池:“……”   这他妈……   “你丈夫的父母,你应该喊什么?”顾池眯了眯眼,阴恻恻的盯着他。   “公公婆婆?”   “……”   你他妈又赢了。   “我喊什么,你喊什么。”顾池咬牙切齿。   江溺喉头一哽,瞬间明白过来顾池的意思了。   可他欲言又止好几次,这两个陌生的称呼仍然无法从嘴里说出来。   他对母亲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个血腥黑暗的小房间,父亲就更别提了,他从没叫过那个人渣父亲。   所以现如今要让他轻易对着这对陌生的长辈喊出那样的称呼,他有些无从下口。   顾池看了他会儿,大概能从他神色里琢磨出他的难堪,他立马后悔了,不禁暗自懊恼自己的莽撞,连忙道:“不叫也没事的,叔叔阿姨也好,哪有人第一次见面就喊上称呼的……”   “爸,妈。”   江溺还是将这两个重如千山的字喊出了口。   可喊出来之后,他虽然觉得陌生又拗口,却仍然满心欢喜幸福,好像终于释怀了那因童年的不幸而带来的压抑与束缚。   他好像走出来了,他看到了鲜花烂漫的烟火人间。   顾池终是红了眼,屏了一下气,扭过了头不去看他。   江溺也不太好意思,脸颊发烫,心脏跳的飞快,语气也不太自然:“……你们放心吧。顾池会对我好的,我会听他的话,为他分忧,与他进退。”   顾池:“……”   虽然……但是,怎么有些怪怪的?   这场毫无章法的祭拜完了之后,夫夫两人便互相搓着手上了车,车里开着暖气,车门一开那迎面的温暖便马上扑的人措手不及。   张鹤例行问道:“少爷,顾少爷,回别墅吗?”   江溺正要说是,顾池却突然扭头看着他,问道:“你想不想回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看看?”   江溺一喜,兴奋道:“可以吗?”   “嗯嗯。”   顾池小时候住的地方比较偏远,离南阳市中心有些远,但是离这边的墓园不远。既然到了这里,顾池就想带他去看看。   那是一个有些偏僻老旧的小巷,叫百花巷。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里挨近百花镇,百花镇顾名思义,因花出名,这一带的门店基本上每十个就会有一家花店,甚至有一条街卖的全是鲜花,尽管如此,生意却一如既往的好。   但百花巷和百花镇可不同,这里就是一条破旧的巷子,流浪猫流浪狗基本上都在这边,什么混混乞丐也都扎根于此。这里有很多破旧的房子,大多没人住。   不过那是百花巷现在的状况,以前顾池一家住在这里的时候这里虽然不说热闹,但人都住满了,邻里街坊的也很和谐,既安静又怡人,所以父亲母亲喜欢这边。   江溺一开始还显得很兴奋,但越跟着顾池往里走他的脸色就越发怪异,尤其当顾池带着他指了指他家大门的时候,江溺倏地怔在了原地。   顾池皱了皱眉,还以为他是有哪不舒服,赶忙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伤口疼啊?还是……”   “小池。”江溺楞楞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嗯,我在呢。”顾池牵住他的手。   江溺紧紧回握住他,嗓子很低,语气沉沉的:“这里,是你家吗?”   顾池点点头:“是。”   江溺又沉默了,不久后突然轻笑了几声。   顾池:“?”   江溺扭过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锢住他的腰,狠狠亲了他几下。   顾池:“???”   “你干什么?”顾池恼羞成怒的推开他。   江溺也不恼,脸上仍然挂着笑,眼里是怎么也藏不住的愉悦。   “干嘛呀?”顾池伸手捏捏他的脸,“怎么傻了?”   江溺顺势抓过他的手,嘿嘿笑说:“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叔叔。”   “嗯?”顾池不解的看着他。   江溺继续说:“我小时候喜欢藏在人家墙角听故事,有一次被抓了个正着。但是很幸运,给我开门的那个叔叔很温柔,他知道我喜欢那些故事,所以就把他给儿子买的新书送给了我。你知道吗?他是我整个童年里,唯一的太阳。”   顾池心里一悸,怔愣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呼吸有些困难,心脏跳的奇快,哑声问:“……那本书,是不是叫《小王子》?”   江溺弯了弯唇角,点点头。   童年里面的很多事情都被他淡忘了,但唯独这本书他记得格外清楚,他经受过太多恶意,这唯一的一点善意自然是刻骨铭心。只可惜那本书后来被叶袖清烧掉了。   顾池彻底当机。   他记得有一年他生日,父亲问他要什么生日礼物,他说他想要一本叫《小王子》的书,父亲答应了。结果他生日那天,父亲却和他解释说他把书送给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小男孩,顾池一开始不是很开心,毕竟那是他的生日礼物。   但后来父亲又给他买了新的,小小的顾池便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没想到这个无家可归的少年到头来反倒给了他一个家。   “小池,真庆幸啊。”江溺看了看那扇已经落了灰的紧闭着的大门,语气轻松又愉悦,“我们这也算是,见过家长了吧。”   顾池鼻子酸涩,闷闷扑进他怀里,“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原来那么早之前老天爷就为他们的未来作了铺垫。   有些事情原来真的不止是现在,还有过去和未来,缘分早就注定好的,即使江溺不来,顾池不去,那些顺理成章终究会将两个人紧紧绑在一起。   他们是天作之合,谁也无法分开。   只是仍旧很遗憾,没能早早遇见。   ……………………   南阳的雪仍然不间断的下着,纷纷扬扬,像是一场不知停歇的雨,却让这个冬季于顾池江溺来说异常烂漫。   他们总是有很多话说,不仅把分开这四年里的事情陆陆续续讲给对方听,也将童年里那些或痛苦或愉悦的回忆予以彼此。   他们不再害怕揭伤疤,因为心结已去,其实再也没什么可痛苦的了。   真庆幸。   某天早上顾池醒来没有看到江溺,摸了摸空床位,人似乎已经起来很久了,他便也摸摸索索的醒来,洗漱完下楼。   大厅餐桌上的早餐还摆在那里,已经冷了,江溺人却不在这里,只留了一张纸条让他把早餐热热,顾池疑惑的吃完早餐,给江溺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江溺不知道在哪儿,听起来很开心的样子,愉悦的和他说:“小池,让张鹤带你来百花巷吧。”   顾池便不明所以的跟着张鹤到达了那个熟悉的小巷。   张鹤站在巷口没有进去,只说:“少爷让你进去。”   顾池点点头,缓缓走进去。   然后在离曾经的家不远的地方怔住了脚步。   今天阳光明媚,巷陌里的阳光稀稀落落。余晖犹如浸在色彩里的薄纱,懒洋洋的铺满了白雪皑皑的百花小巷,也洒在了某个笑意盈盈的少年身上。   少年穿着黑白相间的校服,懒懒倚在墙角,见他过来才慌乱的站直了身体,弯着唇看着他。   他身高腿长,宽松的校服套在他身上并不显得突兀,反而彰显出格外蓬勃的明朗气息。   少年发黑唇红,眼瞳幽深,他站在百花巷深处,像青松明月。   江溺看着眼眶湿红的顾池,不自然的轻咳一声,偷偷深吸一口气,抬眼眉眼盈盈的望着他,笑意晏晏道:“顾池,你好。”   顾池看着他,那滚烫的血在他的四肢百骸的冲撞。   “我是高一九班江溺,今年十八岁。”江溺笑着说,“听说我是校霸,你是校草,我觉得我们很般配。正好本人理想顾池,爱好顾池,希望未来的每一刻都有顾池。”   “只是我成绩不太好,胜在长得还行,脾气有点烂,也说脏话,偶尔喝酒,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不良嗜好。希望我能把世间的偏爱和温柔都给你。我很喜欢你,你给我一个机会,实在不成我就追你。”   那少年笑着向前一步,微风吹乱了他额前的发,他仿佛从时光深处走来,彰显着江溺本来的模样,拯救他于这晨昏之间。   少年轻笑着温声说说:“恰逢南阳暮雪千里,想与先生携此景,共白头。”   他干净明朗,清澈如山间泉溪;他比明月皎洁,比太阳炽热,他把世间最温暖的事物讲给我听。   从此百花开,风月来。   而你是天上灼灼日,亦是沉溺于光与黑暗中的皎皎星月。   雾气蒙住了顾池的眼,他不太看得清江溺了,他眨了眨眼,他的小怪物仍然站在不远处,如同多年前那样,青涩又忐忑的等待着他的救赎。   只是这一次,少年终于向怪物伸出了手:“过来吧,我的小怪物。”   这年南阳暮雪千里,他与喜欢的少年相望于故里长街,从此深渊不再,光阴隽永,泅途终结。   他们是彼此的解药和故渊。   他们要福祸相依生死与共,从开天辟地至万古永劫。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江溺和顾池爸爸遇见的伏笔埋在74章)   …………分界线………………   有很多话想和你们说,但是又不知道该从哪说起才好。   只能说我很感谢顾池江溺,他们陪我度过了一个并不怎么美好的春天。   《故池将溺》这本书的灵感起源于去年年末的冬季。   具体是怎么想到要写他们的,我只能说比较草率。因为我找不到自己想看的书,于是就打算自己写了。   我相信很多人都是在一个软件上因为文案认识并结识顾池江溺的,我很庆幸遇到你们。   说实话,这本书的题材确实不怎么好,毕竟一开始是强制爱,有很多人并不喜欢甚至是反感强制爱。而我写的时候尽管不认可这种做法,但我仍然认为每一个故事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和权利。《故池将溺》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但还是很感谢你们的喜爱。   写文过程中也有很多人质疑过江溺的做法,他们认为我在给江溺洗白,并不是洗白,没有洗白,甚至没必要洗白。顾池需要江溺的出现,哪怕开头不那么美好。   顾池其实比江溺更难爱上一个人。   他会感激别人的善意,也会付出善意,可他远远比江溺更加无情。外热内冷,谁也很难走进他心里,包括江溺。他能同情你帮助你,也会怜悯你,但仍然亲疏有度,哪怕是楚阳,也不过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合得来的朋友。这也是为什么他高中一年了,在江溺“欺辱”他的时候只有楚阳站了出来替他出头的原因,因为他没有朋友。   也正是他这样的性格,才使得江溺得用这样强制的手段才能走进他的生命里。   乃至后来找到杀害父亲的凶手时他能毫不留情的对宫御施以折磨。他并不软弱。   他们从来不是单向折磨,而是彼此救赎。   江溺就更加无须多说了。   他与顾池恰恰相反。   叶袖清纵然带给他那么多阴影,可他对她从来没有过怨恨,到最后也仍然对母亲是心怀愧疚的。   你们看这篇文的时候会发现江溺的朋友很多,因为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怎样的性格,看起来阴戾不好相处,其实内心比谁都温柔,不过在本文中你们只能看得到他们帮助江溺,其实江溺也帮过他们很多,比你们想象的要多,他会默默守护身边的人,也会竭尽所能给朋友们最大的安全感。当然也许最大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们不怕死哈哈。   这样的两个人就应该走在一起。   之前其实我也想过要不要写一个be番外,可我后来后悔了,因为我并不认为他们会be,也不想强行be,他们天作之合,没有be。如果我写一个平行be番外,那对身为读者的你们,对顾池江溺都很不公平。   总而言之,他们两个于我来说有很大的意义,他们陪着我,从那个疫情蔓延的春季到如今万物朝生的夏季。我感谢他们,也感谢你们。   感谢你们一路的陪伴,《故池将溺》是我的起点,但不是终点,也希望它是我们的起点,但不是终点。   另外南阳是个好地方,只是《故池将溺》中的南阳不是河南南阳,我也是之后才知道河南有一个南阳哈哈,南阳这个名字我也没想到会撞,我就想想表达一下他们是南方人哈哈哈,所以大家代入感不要太强,架空城市而已。   新文《遗温》在准备中,《云起星眠》不知道还能不能写完了,《故池将溺》的番外我也会尽快安排。   大家耐心等待吧。   感谢观阅。   感谢陪伴。 第117章 番外一:嘿,小怪物   顾池第一次遇见江溺是在附中食堂。   那是一个十分炎热的盛夏。   高二开学很久了,而高一新生刚刚结束军训,才来几天。   才几天,江溺就因为打人在全校出了名。   顾池是在他们打架中途才恰好到了食堂。   那时他还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他看到那个身形清瘦的少年拎着另一个还要单薄的少年往墙上狠狠抡,刺耳的沉闷声响让顾池的心都跟着跳了跳。   周围无一敢近前,众人全被吓得呆若木鸡。食堂里面除了那边身体落地的声音之外几乎鸦雀无声,即使如此,也没有人出来劝阻,包括监管食堂的老师。   被打的少年浑身是血,顾池怔怔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拿着学生处登记的本子,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惊愕与恐惧。   他是第一次在学校里面见到这种场面。   大概是他在学校顺顺利利久了,所以理所当然的认为学生时代该是美好而热烈的,哪怕起冲突,也不该这样血腥且恐怖。   但不远处那个满眼阴戾的那个少年就是这么阴森冰寒。   突然,少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的抬眼,顾池的心骤然一紧。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感觉那少年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顾池的心突然狂跳起来,呼吸不稳,他被吓到了。可等他再回过神来时,那少年只是起身,若无其事般擦了擦手,漫不经心的对身后的寸头男生说:“送去医院吧。”   他的声音暗哑低沉,并没有青春期少年的清朗。   那是顾池第一次遇见江溺。   后来他才渐渐从同学的交谈中知道,他叫江溺,是南阳江家的少爷。而南阳江家是一个什么概念,大家心里都清楚。   不过一次偶遇而已,顾池并没有将此放在心上,只是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对这种人敬而远之。   也没有想到,这个少年会用那样的方式强硬的进入他的生命里。   顾池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恨死他了。   他好像毁了他的一切。   他抗拒他厌恶他痛恨他,妄想用一切手法让他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那时的他只有母亲一个亲人,他把母亲当作依恋,她是他活下去的勇气和毅力,但是母亲生着病,只有江溺能救她。   于是顾池在恶心他的同时,也强迫自己委身于他,所以他没有逃走。一是知道自己逃不掉,然而却又在期盼着江溺有一天会玩腻了他,主动把他赶走,哪怕把他当成垃圾扔掉也好。那时候也许母亲的病好了,他可以把这些当作过往封存起来,就如同当时面对父亲死在眼前的痛苦一样,他会带着母亲过更好的生活。   他知道自己在利用自己和江溺做什么交易。   但江溺太过分了,他跟踪他,监视他。这让顾池感到严重不适,脊背发凉,恶寒不已,对他的厌恶与恐惧又深一分。   他还赶走了他身边唯一的两个朋友。   这个人太恐怖了,顾池想离开他。   然而这世界之大,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处,况且母亲还在医院接受治疗。   顾池只能强忍着那些痛苦与酸涩,生不如死的待在他身边。他藏起外露的锋芒,也开始厌恶那些刺眼的霓虹灯光。他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再只对别人笑,他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   可是慢慢的,他又发现那个人又好像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会担心他的安全,所以无时无刻不跟在他身边,他不知道这是否是他监视他的理由。但是发生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   周祁伤害他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就踹门进来救了他,杨瑾威胁他的时候也是他及时出现帮了他。他会奋不顾身的为他挡刀,也会在表妹试图诬陷他的时候不分青红皂白就站在他这边。他醉酒的时候耍赖打他,他也笑眯眯的由着他。   他很坏,又好像很好。   但是顾池仍然不喜欢他。   也是到这时,他才愚钝发觉江溺不是玩弄他,而是真的……喜欢他。   这比占有欲更加可怕的喜欢。   他喜欢他,那他会不会把他关在身边一辈子?   被豪门贵族关住,就像是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这辈子都得不到自由。   所以他拼命学习,他想利用前途远离江溺。   江溺却退了他的学。   那一刻他其实想放弃了,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带着母亲离开他。   不管顾池怎样对他,他都没有过要放他走的意思。   顾池很害怕。   但大概再致命的打击也敌不过母亲的去世。   母亲隐瞒了病情,不知道已经瞒了他多久了,她就这样毫不留情的离开了他,让顾池一个人待在江溺的陷阱里,不知所措。   他被退了学,又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到现在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他该走了。   顾池想用一种残忍的方式离开他,他选择了自杀。   割腕很痛。他用刀划下去的时候却并不觉得多难受,更难受的是心里。   给他生命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想去追他们。   只是第一次自杀,没有经验……   刀钝了,只堪堪割破了静脉,江溺发现的也早,于是他失败了。   他并不灰心,要死的话方法很多,他怕什么?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所有计划居然都没抵过江溺一句“你死我陪你就是了”……   顾池心软了。   他很相信江溺能做的出这样的事,按理说他死不死都和他没什么关系……可他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居然没再做过这样的事。   后来他从张深口中第一次听说到江溺童年的事,在听到那个叫江可的女孩时,顾池无可避免的心酸了片刻。   他曾动摇在哪一刻呢?是那个怪物少年握着他的手哭着求他不要离开的时候。   他承认自己动摇了,并且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再没有过自杀这个想法。   于是他开始期盼一场意外,那个意外可以是死亡,可以是江溺放他走,无论是哪一种,于他而言都是救赎。   他一直没机会等到,因为江溺把他保护的太好了。   他的胃病很早之前就有了,他一直知道,但母亲不知道,他也从没有将这点小病痛放在心上。   只有江溺。只有他会煞有其事的控制他的饮食。他知道自己晚上会发饿,所以会往别墅里那个原本空荡荡的冰箱塞满食物,他说粥里要加糖,后来他喝的每一碗粥都是甜度适中的。   他知道他待在那个别墅里烦闷,于是又带着他去与修山祈福,他说要找一个表店,他便不厌其烦的陪着他找了好久好久。   他醉酒失踪之后被徐然带走这个情景,其实他之前想过很多次。   ……他在期盼一场意外,而这就是他所期盼的意外——离开江溺。   等真到了这时他突然不怎么开心了,不可否认,他跟在徐然身边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想着江溺快来接他走。   可是他等到了他他居然不信他。   他怎么可以不信他?   他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侮辱他?   顾池伤心也难过,他的骄傲与尊严又一次被他踩踏在脚下。   既然如此,他的存在便没有什么意义了,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撞破了自己的脑袋,尽管知道这样的程度还不足以让他死,可是顾池想用自己的痛苦让江溺后悔。   这是他给他的惩罚。   这个混蛋,嘴上说着喜欢他,却又重蹈覆辙。   之后他们冷战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顾池心里很难受,不被人信任的感觉真的很不好,他孤立无援,无助又落寞,他痛苦挣扎着,看不进书也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可他仍然草率的应付着他,江溺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这大概是他想要的吧——一个听话的任他摆布的机械。   他甚至扔掉了父亲给他的那块表。那块承载着痛苦与温馨的表被扔进垃圾桶的时候,顾池也在和这个世界道别。这一次,他真的不想再留在他身边了,不管尝试多少次也要离开他。这时候逃离已不能成为救赎顾池的最好办法,唯有死亡,才是解脱。   有人在与修山时给过他一把枪,顾池曾拿着那把枪对准过自己好几次,每每要扣下扳机,他却总觉得自己还有什么牵绊,促使着他放下手里枪,去垃圾桶里翻了一次又一次,可是他找不到那块表了。   就在顾池再一次面临绝望的时候,江溺拿着那块完好的表回来了。   如果不是张深提醒,他几乎都要忘了自己的生日。   可是江溺一直帮他记着。   当他拿着那瓶星星一样的碎片递给他的时候,他突然能明白江溺为什么在法国的时候那么生气了。   他不是不相信他,只是一个被伤惯了的人,没法坦然去面对那种解释不清的场面。只是那个时候顾池迷迷糊糊的,光顾着生气了,没和他解释。   那好像是他们的一次化冰期。   他们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渐渐不同了。   他们开始渐渐有话说,顾池开始维护他信任他。   他甚至……为了江溺杀了人。   他并不后悔,再来一次他依然会这么做,他不想让江溺死,也不想看着他受伤。   那一次也让他明白,江溺不是神,他不是无坚不摧的,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护着他,他再一次渴望强大。   不过那毕竟是他第一次杀人,所以他做了很久的噩梦。反反复复的血腥场面让他痛苦不堪,后来又是江溺,带着那块被祈过福的玉佩帮他走出了那无穷无尽的梦魇和折磨。   好像从那时候开始,就有些……控制不住的想靠近他了。   所以后来听闻他订婚的消息时顾池是生气的,他知道有人挑拨也明白可能是传言,但无法让他不往这方面想。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谁置气,找了一个最危险的办法引那些人出来。   他看着江溺找到他时气急败坏的样子,突然有些得逞后的快感。   他更让他明白,不管是谁,凡是胆敢对他有一点坏心思,江溺都不会放过。   不论是之前的陈星禾还是后来的兰亭,江溺都给足了他安全感。   他甚至开始相信江溺对他永恒的爱意。   谁都可能离开,唯独江溺不会。   然而让他措手不及的是两年之约还没到江溺就答应放他走了。   他第一反应便是江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可是江溺好像就是为了故意打消他的疑虑一样,在那个晚上原形毕露的要了他。   他让顾池来不及多想,让顾池混乱不堪,甚至再一次害怕他,然后坦然的接受了要离开江溺这个事实。   这或许就是江溺想要达到的效果。   在英国的那四年顾池比任何一刻都要想念他,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就会想他,想他对他撒的谎,想他现在有没有想自己。   肯定是想的,说不定还在偷偷哭鼻子。   他也慢慢发现自己离不开他了,他无法忘却他对他几乎毫无底线的宠爱。他生病难过的时候他总是能第一时间黏在他身边,并变着法子哄他开心;他陷入危险时他总是能及时赶到。他把他护得太好了,也过于溺爱,以至于让顾池一个人在国外生活了四年后开始发觉这是一种寄生虫一样的依赖。   不同的是这位宿主享受着他的啃噬和侵扰,不厌其烦的给予他所需的一切,让他慢慢强大起来,在他未来两侧的街旁种满了鲜花。   顾池以前以为是自己救了江溺,后来却恍然大悟,江溺的强硬闯入也救了他。   甚至在跟着他那两年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几乎都要忘记江溺对他的伤害和幼年时的痛苦,江溺用那种让顾池几乎沉溺的方式将他沁在一个美梦里。   这个笨拙的少年只是在用愚钝的手法表现他对他的爱意。   江溺救了他。   他是来救他的。   顾池没有这么清醒过。   我会回来的。所以顾池在心里说。   后来他慢慢有了一点钱,他买下了那件他认为很适合江溺的驼色大衣,老板娘还笑着说:“我一直为你留着。”   感谢这人间善意。   顾池真希望江溺也能一直被这世界温柔以待。   其实在预感到江溺有危险的那一天顾池就在心里暗暗决定要回去了。   那本叫做《故池》的书简直让他措手不及,也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江溺,飞机到达南阳机场的那一刻,他看着秋意萧瑟的南阳,他觉得自己再也不能离开这个人了。   感谢上天,让他四年后再次找回了那个怪物少年。   所幸一切刚刚好,他刚好回来,江溺刚好在等他,他们刚好在一起。   后来他半开玩笑的问江溺:“你会不会觉得很亏”   江溺看着他,疑问道:“亏什么”   他说:“人家家里的少爷都是左拥右抱,万花丛中过,美女帅哥层出不穷,你连恋爱都只和我谈过,不觉得亏吗”   江溺倏地笑了:“什么话,明明是我赚了。你上学的时候多少人喜欢你啊,男生的理想目标,女生的梦中情人,最后便宜了我嘿嘿。所以美女帅哥不需要,多来点儿顾池就好,一岁的两岁的三岁的四岁的……”   “禽兽!”   江溺在他面前永远会将姿态降到最低,他在外人面前有多跋扈嚣张,在顾池面前就有多自卑狼狈,他认为自己配不上顾池,从一开始便是。   但是没关系,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将会给江溺高于世间一切的偏爱。江溺想要的东西,哪怕赴汤蹈火,哪怕飞灰湮灭,哪怕体无完肤,他也无所畏惧在所不辞。   可是这个人太好了,除了撒娇耍赖,凡是有一点风险的事情都不可能让他去做,甚至也许不会让他知道。   所以顾池既爱他,又恨他,恨他看低自己,却把他捧得高高在上。   遇见他以后,他不再假惺惺的祝愿宇宙长存世界美好,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只要这个人在身边,于他而言也算一种圆满。   他不是神,神爱世人,而他的爱过于狭窄,顾池一进去便满满当当了。   他要星星他不会给他摘月亮,他想吃西瓜他不会给他种南瓜,他想要的一切江溺都会竭尽全力赠予他。   骄阳盛日,皎皎白月,只要他肯要,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这人间真好。   他要长命百岁,陪他看尽平湖烟雨山川江河。   嘿,小怪物。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随缘更。   感谢观阅。 第118章 番外二:怪物寻光记   江溺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个不被欢迎出生的孩子。   母亲不喜欢他,外公外婆一见他就冷脸;家里的下人见着他也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他没有上过幼儿园,没有任何朋友。   唯一与他亲近的就是母亲,所以他害怕母亲会不要他。   于是他把母亲对他的伤害转化为了疼爱。   他竭尽自己的一切去讨好她,妄想得到母亲的垂怜或是轻声细语的关抚。   可不爱就是不爱。   就像父亲不爱母亲,母亲也不会爱他。   他很孤独,直到他认识了一个叔叔,后来是他的师傅。   他叫陆慎言,是一个很厉害的黑客,一个看起来就很不平凡的英俊中年男人。   他住在那个江溺经常去的不知名小巷里,只是比他听故事的那一家人住的更深一点。   陆慎言大概注意他很久了,而且他很会心理攻防,什么都没做,仅仅是笑问他:“你想变强吗?”就让江溺停住了逃跑的脚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那种毫无安全感的情况下对一个陌生男人暂时放下戒备心。大概是见过母亲因为失控伤害自己也伤害年幼的他的模样。   那个时候他更多的是想保护她。   于是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几乎每天都会往陆慎言那里跑。   陆慎言教会了他很多。   那时的江溺自卑懦弱,习惯逃避与讨好,陆慎言不喜欢他这样的性格,总会拐弯抹角的和他讲很多道理,借此来掰正他某些良善过头的思想。   在短暂的试探过后江溺开始信任他,几乎对他言听计从。其实师徒俩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陆慎言不把他当小孩,江溺对他更多的是单方面的感激。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更像是普通朋友,陆慎言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会和他聊聊,江溺有时候迷茫的听着,有时候随口答上一两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某日即将日暮西沉,江溺看着时间要回家了,陆慎言突然站在门口笑眯眯的问他:“你喜欢玩游戏吗?”   江溺点点头。这些日子陆慎言在教他一些防身技能的同时也会偶尔和他打打游戏。   陆慎言笑道:“那我教你比游戏更好玩的东西好不好?”   于是江溺开始跟着他学黑客技术,一直到他去世。遗憾的是,技术最终还是没能登顶。   但陆慎言给他留下的东西为他之后的解脱做了铺垫。   他临终前第一次以一个长辈的姿态摸了江溺的头,笑说:“小江溺,为了师傅活下去吧。”   后来的很多年,江溺尽管生不如死,却异常惜命,只因为师傅的这一句话。他知道师傅肯定有什么未完的心愿,即使自己无法帮他完成,为他而活江溺还是能做到的。   直到遇到顾池。当然,这都是后话。   陆慎言将自己护之如宝的电脑交给了他,附赠了他一批实力不可言喻的势力。   其实这些势力不过尔尔,主支线在他的师兄、纪清冶那里,不过对付那些追杀他的人足够了,就算是叶家和江家也无法对他造成威胁。   只可惜直到他去世,江溺也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是什么,纪清冶大约是知道一点的,可他不说,江溺也从没有问过。   当时的纪清冶是他最好的朋友。   两人对这些势力交盘的东西都不甚在乎。   直到某个夜晚,纪清冶遍体鳞伤的回来,赤红着眼问他:“你能不能把叶家借我。”   那时的叶家法律继承人只有江溺一个,当时叶氏集团属于叶家人的股份也全都在他名下,其中还要包括叶家沉淀下来的许多东西,明面上的暗面上的都有。他年纪小,对这种东西也不感兴趣,所以纪清冶一开口,他便毫不犹豫的全部给了纪清冶。   转让纵然繁冗,纪清冶既得到了他的同意自然也有自己的办法。   而母亲去世后,江家人为了叶家,勉勉强强把他“接”回了江家,就此让他认识了江可。   这是他的第二个劫。   那时的江溺并没有正式回到江家,只是江家对他这个私生子开放了权限,再得到江杨的允可后就能回来。如果没有江可,江杨八抬大轿来请他也不一定会回去。   江可,他是为了他的可可。   江可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白嫩嫩的小脸总是透着可人的粉的,小小的一只,看上去就很好欺负,但在整个江家只会对他笑。大约是被欺负惯了,所以害怕了江家人。   江可喜欢跟在他后面,傻傻地追着喊他哥哥,只要他来江家,她就会立马放下那些警戒,小猫似的往他身上扑,迎面的奶香味总是让他心软不已,哪里还说得出推拒的话。后来小姑娘逐渐摸清了哥哥的性格,想吃的想要的就毫不见外的和江溺嘟嘟喃喃,第二次江溺再来她想要的东西都会如期而至。江可对江杨送给她的东西会怀有畏惧感,只有江溺送的才会当成宝贝一样一天要看上好几遍。   那个时候江溺是幸福的。   她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亲人的温暖。   江溺生平第二次想要这么好好保护一个人。母亲他没有护住,所以他想保护好妹妹。   彼时江梓航还没死,所以江溺没有留在江家的资格,仍然流浪在外。   江梓航比他大,相貌上佳,气质清贵,也算是年少有为,十六岁便被破例允许插手江氏事务,比起当时无所事事连书都没有读过的江溺已经很厉害了,高下立分,他无疑是当时最好的继承人,也是江杨最骄傲的儿子。   只可惜他野心太重,嫉妒心完美承接了心胸狭窄的母亲,对付不过江溺便朝江可下手。   江溺当时还一心盘算着怎么把妹妹救出来,却没想到等到的是妹妹的死讯。   他发了疯,发了狂,那是他第一次发病。   纪清冶帮他抓住了当时已准备了无数权利傍身的江梓航,他用最残忍的方式手刃了他,将他的血洒进了妹妹溺亡的那片江水里,尸身扔进野树林,后来被啃噬成了腐肉才有人来收尸。   可痛苦并不会因为复仇而消减多少。   后来还是纪清冶发现他不对劲,找到了莫晗辛。   于是他开始了治疗。   好在当时是第一次,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然而心病还是像个疙瘩一样哽在他心里,从此他再也不敢亲近任何人了。   如果他没有出现,江可或许不会认识他,不认识他,江可便对当时已经势在必得的江梓航没了任何威胁,那么她就不会死。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   所以江溺自责、愧疚、痛苦,他开始日复一日的做噩梦,并在无数个梦魇里毫不留情地折磨着自己,就像当初手刃江梓航一样凌迟着自己的生力。   可他却不能死,他答应了师傅。   之后他顺理成章的被江杨哀求着请回了江家,并通过江家在南阳的势力直接就读了南阳最好的高中。一直到这他才接上正常人的轨迹,踏入了校园。   为什么要读书呢?大概是因为无事可做了吧。   而且校园是他小时候一直憧憬着的地方。   然后他在他向往的地方遇到了他的骄阳。   顾池的出现,直接将当时的江溺从那无底深渊里面解救了出来,他无意伸了伸手,便把他带进了人间。   那个出尘清绝的少年代替了那无穷无尽的梦魇,从此以后他的梦里只剩下那道修长纤细的身影以及那眯着眼弯着唇的笑颜。   就像是长期囚于黑暗里的人见到了天光,沙漠里穷途末路的旅人得到了水。   第一次见到他,就想要他。   其实他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是哪个班的,只隐隐约约的听说他是校草,追他的女孩子很多很多。   不过他总觉得时候未到,既然未到,那就再等等。   他如同潜伏已久的野兽,藏在暗处,看到机会再伺机而动。   他第一次暗恋。那种情愫萌生的悸动像糖丝钻进他千疮百孔的心里,让他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年少心动。   有时候远远看见他,他都要驻足好久,看到他离开,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可越是观察他,越是喜欢他。喜欢的不行,喜欢到哪怕睡个囫囵觉也会梦到他。   他比他想象中还要耀眼绝尘。   他看到女孩子们频繁向他示好告白,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那个少年每次都会保持着疏淡的距离朝女孩笑一笑,并礼貌的推拒着女孩们的礼物与心意,从容离去。   江溺每次见到这个情景都会止不住的难受,他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但是看到那些人接近他,看到他朝那些女孩笑,他就不高兴,不开心,想把这个人占为己有。   他害怕,他真害怕少年会答应了某个人的追求。他怕自己还未出现他就属于别人了。   少年是天上星水中月,可望不可即,虚无的像个美梦。   只可惜在少年眼里他永远是无关紧要的存在,那时候几乎全校都认识他,知道他是南阳江家的少爷,校领导都避让他三分,可他好像完全不认识他。   他和顾池靠的最近的一次是在校内那条从教学楼通往综合楼的林荫道。   那天天气很热,阳光很刺眼,那个少年璀璨灿烂,走到哪都夺目不已。   少年手里抱着学生会的登记册,一边记录着什么一边走,他沉浸在某种事情里的时候总是很专注。   江溺恰好从那条路经过,猛然看到自己梦里出现的人,连路都忘了怎么走。   他浑身僵硬,心脏在狂跳,血液沸腾着欢呼着,驱使江溺情不自禁的去靠近他。   但他暂时没有那个勇气。   少年红唇白齿,温润出尘。身上穿着黑白相间的附中校服,外套袖子松松挽到小臂,露出的那截精瘦白皙,腕骨突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松松握着笔,笔尖颤动的时候也连通着江溺的心脏密密麻麻的痒。   真奇怪,他穿什么都好看。   少年身上带着淡淡的清香,像是萦绕指尖的翼,酥酥麻麻的浸透江溺,在这严夏里面却卷着股若有若无的冷意。   此后的夜晚里,这味道让他着了迷。   他近乎痴狂地想要得到他。   可是他没想到顾池第一次注意到他会是在那么糟糕的情况下。   他知道在食堂里面遇见顾池的次数会很多,虽然不能和他挨得很近,但只要余光能瞥到他,他就心满意足。   只是那天很不巧。   他等着高憷给他打菜,懒懒倚在窗边叼了根烟,旁人见了他会自觉躲开,但江溺也不是聋子,隐隐约约听到了一桌人的谈笑声。   起先江溺没有在意,直到有人说:“……还没来呢,总之长得真心好看啊,我一男的都觉得好看死了,公认校草,还是学生会会长。”   江溺瞬间来了兴趣,侧着耳朵听他们说他的事,能在旁人口中得到些许他的信息,他也很高兴。   只是接下来的谈话就没那么让人愉快了。   只听一个男生冷笑一声,讽刺道:“不就是长得好看嘛,现在女生都这么肤浅,连老师都偏向他吧。”   江溺皱了皱眉,连指尖的烟都忘了抽。   和他坐一起那人干笑道:“可他成绩确实不错啊……”   那男生又道:“谁知道怎么来的啊,花瓶而已。再说了,长得再好看,成绩再好,他那出身就注定低人……”   下面的话他没能说完,因为江溺已经拎着那人的领子抡上去了。   打人的时候他一句话没有多说,男生可能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会惹到江溺,就连跟着江溺过来的高憷一行人也蒙了。   但是在男生血流满面痛到麻痹,几乎失去意识的时候,江溺在他耳边低声说:“你知道你刚刚在说谁吗?他是你能随便贬低的吗?”   那男生惊恐的昏了过去。   江溺解了气,心里通畅不少,可当他微微抬头对上那双盛满了畏惧与惊愕的清澈眼眸时,他顿时不知所措了,收回目光的时候慌慌乱乱的,没人知道他狂跳的声音和擦手时略有些局促的动作。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心慌意乱。   他该……怕了他吧。   江溺是在打完人之后才知道那男生才入校不久,是和他一届的高一学生,成绩好长得还行,所以也被捧得挺高。可单是居高自傲这一点,他就比顾池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也是那次之后,江溺开始慢慢谋划着一个将那少年圈入怀里的阴谋。   起初只是个雏形,他也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就着自己偷偷在论坛保存的照片想他,想他和自己在一起,想他留在他身边。   于是那个烈日炎炎的下午,当他再一次在操场偶遇他的时候,他开始下定决心要介入他的世界里。   他真害怕自己会错过他。   诚如陈苒曾经想的那样:没有谁会甘心错过顾池。   人的一生,能遇到几个顾池?   或者说,还能遇到顾池吗?   江溺不甘心。   然而他不会追人,不知道别人追人是怎样的,也不明白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借口去亲近他,更害怕自己如果直接向顾池表明心意会像之前那些女孩儿一样被拒绝,甚至可能因为他是男生,从而对他多一分恶心与逃避。   江溺不敢拿自己的勇气去赌,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锁在自己身边。   后来他像自己无数个夜晚里梦到的想到的那样,摸到了他、亲到了他,也从身体上占有了他。可是他发现那少年居然离他越来越远。   他忘不了他眼里总是带着的警惕与厌恶。他会对很多人笑,其中却没有他,他大概将此生所有的抗拒都用在了他身上。   以至于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磨灭了那少年身上所有的璀璨,包括一开始吸引他发了狂的光芒。   都说星星远看璀璨,要是真的捧在了手心就没有那令人向往的灿烂了,可是江溺小心翼翼的接住萎靡坠落的他的那一刻,却发现自己仍然喜欢他,是那种不能退让的毫无底线的喜欢。   所以他想把他再一次挂在天幕上。   那个少年温润清雅,总会在小细节里面戳到他心头最柔软的部分,他生来便是谪仙。   他想,这才是真正的脱离了俗世的神吧。   他和顾池差的很远,他们什么都不相同所有人都不觉得他们会在一起。   毕竟一个是皎皎明月,一个是地下污土。   污土被埋葬在地底,月亮的光永远也照不到他。   所以他连被救赎的资格都没有。   可他在喜欢顾池这件事上总是执着的过分,他总是想,一辈子还长着呢。   然而当慢慢发现顾池对他的厌恶一日盛于一日后,他又想,他暂时还他在身边就好了。   后来两年过去,顾池好像还是不喜欢他。   他放弃了。   于是他想,顾池长命百岁就行。   等待的那四年无疑煎熬又痛苦,可每当他闭上眼睛,看到那笑意满盈的少年时,期待与希望、痛苦与艰涩会齐齐涌上来,在他心腔里各自不服输的横冲直撞,往往把他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挣扎了四年,他居然在失去顾池后凭借着杀宫御的决心与等待顾池归来的期盼浑浑噩噩的过来了。   不可思议。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   但他赢了。   他等到了。   那是他第一次想跪在老天爷面前感恩戴德他的慈悲。   他从此信了神。   他甚至偷偷去与修山和曾经为顾池祈过福的寺庙还过好几次愿。   后来的好几十年里,凡是到了好时节他都要和顾池去庙里烧香拜佛,他的每一个愿望都相同,内容一致是:   “诸神保佑,今年也请让我和他平安快乐的在一起。”   诸神听到了,后来直到死,他们也热烈的爱着。   只不过后来年迈时,他蹒跚着爬上那高山寺庙里,又加上了一条:   “诸神保佑,下辈子也请让我和他平安顺利的在一起。”   他把自己溺在一坛醇香浓厚的美酒里,醉的不能自已,哪怕溺死陷阱中,也甘之如饴。   我的少年,何曾有幸遇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临时写的,感觉有点乱哈哈。   接下来就会更莫宴书和付冬的番外了。 正文我就正式申请完结了,剩下的番外我会新开一本(因为太多了)。   感谢一路陪伴。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