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过分偏离   作者:麻匣   文案   这是一个连锁效应,五岁的赵疏遥哭着恳求离开,成为了压死母亲最后一根稻草,只因为六岁的钟时天讨厌他了。   十年后,赵疏遥回到了这里,他用最恶劣的态度,去厌恶钟时天。   可钟时天却不顾被刺得浑身是伤,坚定的,热切的,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赵疏遥。   像太阳一样炽热温暖。   冰遇到火,只有被融化的命运,赵疏遥无法控制,就像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在意钟时天。   于是一切都在慢慢偏离轨道。   “钟时天,你欠我的一辈子也还不起。”   “拿自己来还吧。”   这是一个为了弥补自己小时候犯的浑,结果把自己赔进去的故事。   赵疏遥(攻)x钟时天(受)   *受小时候欺负过攻,给攻留下阴影   *前段酸甜交加的校园暗恋期,后段没羞没臊谈恋爱   *视角不明   *前期攻有点中二   *没啥逻辑,吓叽叭写的   *任何涉及专业的东西(剑道、日语以及你觉得不对的所有)全是度娘加瞎诌,不要较真!!   *……   孤僻冷漠刻薄攻x软绵绵小胖子受 第一章   是夜,赵家别墅灯火通明,从落地窗可窥见里面的场景,像千百颗钻石组合而成的巨大水晶灯将奢华的光亮照亮别墅里的每个角落,与在其正下方的香槟塔形成照应,而在香槟塔周围是许多身着正装礼服的人,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带着贵族般的优雅大方。   这是一场生日宴会,主角是赵家的小公子赵捷修。   赵捷修今天十二岁了,他穿着纯白的西转,头发被打理得服服帖帖,领口的黑色领结让他看起来乖巧可爱。他跟在父亲身边对每一位来参加他的生日宴会的嘉宾礼貌道谢,然后收下礼物,他微笑着说“谢谢”时,简直就像一个小王子。   “张总,你好你好,咱俩很久没见了吧?”赵父赵明凯热情地与张总拥抱握手,像是老友重逢。   张总面带微笑:“最近刚回国,正巧赶上了小赵公子的生日。”他一抬手,身后的助理便上前送上礼物,“小赵公子生日快乐……好像我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六岁了吧?怎么十年过去了,才十二岁?”   赵捷修接过礼物刚要扬起笑容,听到这话,嘴角僵了僵。   赵明凯哈哈大笑,“张总真是贵人多忘事,那是我的大儿子,他已经十六岁了。”   “哦,是我记岔了。”张总说,“怎么没看到他?”   “他……”   “他被关禁闭了。”赵捷修一字一句说。   张总挑了挑眉。   “捷修!”赵明凯扯着他的手臂往后拉。   赵捷修努了努嘴,脸上浮现几分忿满。   “疏遥他身体不舒服,在房间里休息。”赵父笑着原场,“他们兄弟俩这几天不对付,让您看笑话了。”   “谁跟他兄弟俩。”赵捷修嘟囔。   “捷修,已经带你和叔叔阿姨们打完招呼了,你去找你的朋友们玩儿吧。”赵明凯说。   “哦。”赵捷修对着张总微笑,“谢谢张叔叔,张叔叔再见。”说完便跑开了。   赵明凯依然站在张总身边,脸上不经意带上了几许讨好,“张总,您看之前和您说过的出口海外的事……”   赵捷修带着他的朋友们来到了房间里,原本是想向他们炫耀自己收到的全息游戏设备,可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他脑子里一直在回想刚才和那个张总的对话。   那人明显就在遗憾他不是赵疏遥!   赵疏遥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和他相提并论?!   白嫩可爱的脸上被扭曲覆盖,来询问他该怎么启动游戏的小伙伴被吓了一跳。   “不玩儿这个了,没意思。”赵捷修起身,“我带你们去看好玩儿的。”   华市的冬天气温非常低,原本百花齐放的后花园被冰霜覆盖,但赵捷修一行人来不是为了欣赏花朵,他们穿过花园,来到了在最偏远,园丁放置工具的小房屋,这大概是整栋别墅唯一不奢华的地方。   “捷少,你带我们来这儿干嘛?”朋友之一抱着胳膊瑟瑟发抖着说。   “说了,看好玩儿的东西。”赵捷修恶劣地笑着,他一脚踢向房门——   很遗憾,房门并没有像预想中的轰然打开,反倒是他的腿疼的发麻。   赵捷修装逼失败,脸上闪过几分窘迫。   但没人嘲笑他,因为还没等他们取乐,门又打开了。   他们都看到了门口的少年。   他大概十五六岁,肤色白皙,五官俊秀细致,像是画匠用纤细的笔触勾勒出的最雅致优美的画。他比赵捷修高了不止一个头,此时微垂眼帘看着赵捷修,从内而外散发着说不出的冷漠。和凛冽的冷风不同,他让人觉得冷进了皮肉里。   “这不是捷少的哥哥吗?”赵捷修的朋友们认出了这个人,正是赵家的长子,赵疏遥。   赵捷修像是被羞辱了一样喊道:“他才不是我哥!”   赵疏遥没露出多余的表情,把门一关。   赵捷修却,半个身子挤进门缝,“我让你关门了吗?”   赵疏遥微微蹙眉,僵持了几秒便卸了力,回身坐到床上。   赵捷修觉得自己赢了一局,仰着下巴趾高气昂道:“都进来吧,让我们参观参观赵疏遥住的什么破地方。”   朋友们便都进来了,最后一个进来的没什么自觉,门还大敞着。赵疏遥淡漠地看过去,“门关上。”   他的声音流入古井的泉水,冷而低缓,很是好听。   被看的那人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立马就关上门了。   但这之后,赵疏遥随手拿了本书,靠着床头看了起来,当这些占了一半面积的小屁孩们不存在。   赵捷修高声道:“看看啊,他住得连乞丐都不如,我家的狗睡的垫子都比他的床单干净!”   “为什么他会住在这里?”朋友之一问。   赵捷修喜欢这个问题,“因为他身份低贱啊,赵家只有这里最适合他了,你说是吗,赵疏遥?”   赵疏遥置若罔闻。   赵捷修咬牙切齿,“赵疏遥,我才是真正的继承人,在这个家你就要听我的!不然我要赶走你只是一句话的事儿,就像现在,我说想让你关禁闭,你就得乖乖被关在这儿!”   赵疏遥淡定翻页。   赵捷修的怒火窜高,“你以为等我的生日宴会结束了你就可以被放出来?!不可能!以后!这辈子你都得住在这里!”   他目眦欲裂,脸胀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充血,像是马上要扑过去撕咬赵疏遥,朋友们给他着盛怒吓了一跳,劝解道:“捷少,今天是你的生日,别生气别生气。”   同时他们也不解,赵疏遥明明没对他说一句话,怎么就把他气成这样了?   恰巧就是赵疏遥的沉默让他怒不可遏。赵疏遥永远都是这样!永远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一个小三的儿子,一个杂种,有什么资格无视他?!   但赵捷修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样做只会让他看起来在无理取闹。于是他平复了呼吸,倨傲地看着赵疏遥,“赵疏遥,我说了让你在这里住一辈子,说到做到,不过——如果你开口求我的话,我可能会放你一马。”   赵疏遥打了个呵欠,疲惫地捏了捏鼻梁,依然无视着。   “你不会说话吗?!”赵捷修喝道。   赵疏遥当然会说话,刚才他说了三个字在场的都听到了,但赵捷修还要借题发挥,带着浓浓的鄙夷嗤笑道:“哦我差点忘了,你是日本狗,听不懂中文可以理解。”   赵疏遥抵在书脊的手指泛白。   赵捷修用一种说笑话哗众取宠的口吻说:“你们都知道吧?这家伙的妈是日本人,一个日本小三儿!一个下贱的日本女人生出的小日本鬼子,连狗也不如!”   谁也没想到,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出口接连都是那么粗鄙不堪的词,而这些词还是用在一个看起来清高孤傲的赵疏遥身上,旁人不免狐疑。   赵疏遥终于抬眼正视了赵捷修,清冷的目光像终年冰封在雪山中的匕首,饶是赵捷修高高在上,也被这一眼刺得抖了抖。   “嘴真脏,又是你妈妈教你的?”赵疏遥说。   赵捷修挺起胸膛,反以为傲,“我有妈妈教,你呢?你妈妈早死了!”   赵疏遥放下了书,他的语气平淡,却蕴含着无形的压迫,“说够了吗?”   赵捷修觉得自己赢了,因为只要赵疏遥开口,他的每一个字都可以被他扭曲成相反的意思,然后他就成了弱势方。他高傲地扬起下巴,“你说我嘴脏,向我道歉!”   他这话一出,就算同是富二代的同伴也觉得他太欠了,纷纷出声让他别再刁难了。   但赵捷修却不悦地把他们往后推,自己则上前一步,眼里满是恶意,“你们一个二个的,都向着他?他算什么东西?当初他妈那只日本狐狸勾引我爸,害得我妈妈抑郁要死了!谁向着他,谁就是和我赵捷修对着干!赵疏遥,你向我道歉!”   赵疏遥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他虽然身型瘦削,但个头在赵捷修面前是小山般的存在,赵捷修不禁后退一步。   “看在今天是你生日的份上……”赵疏遥淡淡道,他扬起手,落下。   啪的一声,赵捷修脸偏了四十五度,眼里满是愕然。   “只打一次。激怒我,你的目的达到了。”赵疏遥重新坐下,“生日快乐,滚吧。”   寂静。   旁人没想到这位淡定的冰美人是动手不动口的类型,忍不住目瞪口呆地看着。   赵捷修死死地握紧了拳头,狠力转头回正,目光是与十二岁孩子不相干的戾气,“赵,疏,遥!我杀了你!”   他扑了过去,什么优雅得体彻底抛开,他只想把拳头狠狠砸在赵疏遥身上,砸得他头破血流!   可赵疏遥比他灵活太多了,在他扑来的同时赵疏遥便抬起腿,那条修长的腿像钢筋一样,赵捷修的肚子正好撞上去,又被自己的力量弹开了。   这窄小的房屋里有三分之一叠放着闲置的花盆,而赵捷修弹开后结实地撞了上去,顿时花盆破碎,尘土飞扬,赵捷修坐在狼藉中,他灰头土脸,洁白的西装脏乱不堪。   他气愤地抓起碎片砸向赵疏遥,没有准头不说,自己的手掌还被划破了。   这反转太突然,与他同行来,想要见识“有趣儿的事”的人一时忘了忘了做出反应,目光在这对兄弟俩来回看。   赵捷修觉得自己颜面全无,又憋屈又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看你干了什么好事?!”赵明凯向来和善的颜色此时怒满满,“今天是捷修的生日,你做出那样的事,把我们赵家的颜面往哪里放?!”   赵疏遥站在书房正中间,面对的是盛怒的赵明凯和刻薄的后母冯语秀,他还穿着单薄的睡衣,看起来格格不入又形影相吊。   “今天咱们家来了多少客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更别说那些和我们合作的老总,让他们看到我们家原来是以大欺小,弟弟生日都要被哥哥欺负的情况,他们会怎么想?”冯语秀泫然欲泣,“可怜我的儿子,今天还是他的生日。”   “赵疏遥,你认不认错?!”赵明凯一拍桌子。   赵疏遥淡淡抬眼,“他怎么骂我妈妈,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赵明凯一噎。   冯语秀眼珠一转,她搭在丈夫肩上的手抓紧了,说:“难道你还要再找他们来对峙吗?这个家的家丑要名扬天下才好是吗?”   “胡闹!”赵明凯喝道,“不管怎样,你都不应该打你弟弟!”   赵疏遥的目光定定地看着赵父,他的瞳仁漆黑剔透,像一块润泽的墨玉,似乎能让人无处遁形。   赵明凯面对他的直视竟感到了心虚,偏过脸说:“你都十六岁了,怎么一点也没有成熟起来?”   冯语秀听这显然是软化的话,心里一沉,更加悲伤道:“捷修的手缝了两针,他说他在朋友面前再也抬不起头了,他那么自信的孩子,在本应该最快乐的一天被这样打压,一定给他心里留下阴影了。疏遥啊,你说阿姨缺你短你什么了?你学剑道我也没拦着你,可你怎么能用来对付你的弟弟啊?”   赵疏遥垂眸不语,心里说,用不着。   赵明凯果然又沉下脸色,“去给你捷修道歉。”   冯语秀叹息,“捷修现在不想见他,说一看到他就哆嗦。”   “这么严重?”赵明凯皱眉。   “可不是,我怕孩子的心理出问题了。”冯语秀说,“从小到大捷修都是这过来的,今天算是到了极限了。这个家,可能真的容不下他们俩相处了。既然疏遥对他的母亲有那么深的感情,不如就让他回到他母亲住的地方去吧。”   赵明凯没说话,但愈加深刻的眉头显示了他不太赞同。   “当然不是不回来了,我的意思是等捷修恢复了,就把你接回来。”冯语秀体贴道。   赵明凯的眉头松了松,“南市离得太远了,我可以在华市找套房子给你,其他方面不用担心,疏遥,你看……”   “我去南市。”赵疏遥说。   冯语秀还在心疼白给了房子,听他这么一说,眼里终于有了笑意。 第二章   “咚咚!”   “宝宝,妈妈进来了。”   房门打开,换上睡衣的赵捷修坐在床上,他的右手手掌缠上了绷带,眼眶还有些粉红,不说话时是一副可怜相,让人心生怜悯,可一旦带上了表情,就愤恨狰狞,“赵疏遥被揍了吗?”   冯语秀做到他身边,神态温柔,“你爸爸给了他比揍他一顿更严重的惩罚,宝宝,以后你再也不会在这个家,在华市看到他了。”   赵捷修紧咬的牙关松了松,但还是觉得不解气,“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今天!是我最耻辱的一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赵疏遥踹翻在地,在场所有人的表情,他们的嘲笑,他本该最耀眼的生日宴会,全被赵疏遥毁了!他恨死赵疏遥了!   冯语秀看出儿子忿忿不平的内心,将他搂进怀里,“妈妈当然不会放过他,只要他不在赵家,我有的是法子让他不好过。”   靠着母亲的胸膛,赵捷修委屈道:“一定要帮我出气。”   赵家的主要人脉都在北方地区,而在南部的南市就有些鞭长莫及了,赵父找人帮赵疏遥在当地办理入学手续就花了三天,事情办好了之后,赵疏遥早就整装待发了。   “票阿姨已经帮你买好了,今天下午四点,司机会送你过去的。”冯语秀笑得温婉,“还有六个小时,还有什么要拿的赶紧收拾好……哎呀,捷修下来吃早餐了,疏遥你快回房间。”   赵疏遥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起身要离开客厅,保姆阿姨走了过来,“疏遥少爷,赵先生叫你去书房。”   赵疏遥转身往楼上走,而赵捷修正好下楼,他们不可避免的打了个照面。   赵疏遥直视前方,视赵捷修如空气。   赵捷修警觉万分,凶狠地瞪着他,“我说了不想看到你。”   赵疏遥淡然略过他。   “宝宝,过来吃早餐了。”冯语秀在楼下唤道。   赵捷修踢了一脚围栏,一跺一跺地下了楼。   来到书房门口,赵疏遥抬手敲门,门后传出“进来”,他便推门而入,赵父单手端着茶杯背对着门口站在窗边。   赵疏遥合上了门。   赵明凯转身,温声道:“过来,坐沙发上吧。”   赵疏遥坐在书架旁的沙发上,赵明凯也走了过来,坐在他身边。   “咱们父子俩,多久没坐下来好好聊聊了?”赵明凯说。   赵疏遥目视前方,并不答话。   “你这孩子,性格不知道随了谁。”赵明凯无奈摇头,“我和你妈妈都不是冷冰冰的性格,你……”   “您找我,到底想说什么?”赵疏遥冷漠地打断他。   赵明凯一愣,有些不悦,“我是你爸爸,想和你聊天儿还必须要有个理由是吗?”   “我们没什么可聊的。”赵疏遥漠然道。   “你……”赵明凯语咽,“你还怪我当时责怪你了?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当时我差点就要谈成一笔大生意了,结果后边传来你们兄弟俩打架的事儿,你们让我看起来像个笑料知道吗?”   “他侮辱了我妈妈,就该打,其余的与我无关。”赵疏遥冷冷道。   赵父不住的摇头,“都是浑孩子,不知道什么叫分寸,什么叫大局为重。”   赵疏遥转头看着赵明凯,从他的脸上看出了恨铁不成钢,看到了无奈,这个男人口口声声说他的母亲才是他的真心爱人,可让母亲颠沛流离的是他,背负骂名的是他,客死他乡的是他。所以他那套父子情深,让赵疏遥感到恶心。   “不说那些了。”赵明凯揉了把脸,“南市那边的学校已经帮你安排好了,是市一中,到时候你直接去报名就行了。房子还是当年的房子,我早就卖下来了,你还记得吗?你和你妈妈一起生活过的,不记得也没关系,我待会儿把地址给你。在那边你人生地不熟,什么事都要自己安排了,遇到什么困难就打电话回来,我会帮你解决的。唉,疏遥,你不要觉得爸爸偏心捷修,其实我……”   赵疏遥霍地起身,“知道了。我还有些书没拿,先去收拾了。”说完,他不等赵明凯说完,径自离开了。   赵明凯再次被堵了一下,他看着赵疏遥头也不回的离开书房,升腾起了一股挫败,他怎么也弄不明白,在这个家唯有他给予的温情最多,可赵疏遥对他甚至比对赵捷修还要疏离抗拒。   他疲倦地叹息。   赵疏遥在合上门之际,听到了这声叹息,但他的心依然如同磐石般不为所动。   这些所谓的关怀与温情,不过是赵明凯的自我感动罢了。   下午三点,赵疏遥背着背包,背包旁垂着一把布裹着的竹刀,他拖着行李放进车子的后备箱,然后前往……火车站。   “火车站?”赵疏遥微微蹙眉。   “这是您的证件和火车票。”司机把东西递给他。   赵疏遥一看,从华市到南市的火车票,二十三个小时,硬座。   车在行驶,他扭头往后看,赵明凯和冯语秀还站在门口目送他,冯语秀笑得明媚。   怪不得她会那么热心。   赵疏遥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只要能离开这里,什么方式他都可以接受。   挤上了火车,赵疏遥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唯一的幸运是,这是个靠窗的硬座。   车厢满是乘客,有各式各样的声色。赵疏遥长得出众,相邻的,对面的,隔着过道的,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那清冷的气质,俊秀得精致的眉眼,真的不是小明星?   赵疏遥没在意那些目光,他坐下后,眼睛看的一直是车窗外的景色,直到火车开动,画面不断远去。   他终于离开了那个家,离开了那个排斥他,算计他,仇恨他的那个家。   在这个车厢的,目的地大都一样,不少人都是老乡,他们很快就成了熟人,热络的交谈起来。自然少不了和赵疏遥搭讪的,先是一个热情的大妈,她得到赵疏遥点头摇头的回应后,身边的人也纷纷过来搭话,特别是几个大学女生,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要把赵疏遥了解得透透的。   但赵疏遥绝对不是和善友好的人,他只回答了“到哪里”的问题后,便带上耳机扭头看着窗外了。   目中无人,没有礼貌。   可看到他白皙完美的侧脸,那些怨言又被这无懈可击的美颜击破了,这样一张脸,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啊。   夜渐渐深,交谈的声音变少,许多人都各有各的风采姿势,睡了过去。   赵疏遥没在这样的环境过过夜,没有良好的睡眠环境他睡不着,头脑也格外的清晰。   他拿出车票,手指在南市这两个字上面摩挲了一下。   他记得这个城市,也记得他和妈妈的那个家。   四岁的时候,赵明凯带着他和母亲来到了南市,这是赵明凯安排的处所,因为那里离华市很远,可以他保护妈妈不受伤害。   他的妈妈没有错,错的从来都是赵明凯。他隐瞒了已婚的事,与他的母亲——一个日本留学生陷入了爱河,继而有了他们的结晶赵疏遥,知道赵疏遥三岁,赵明凯的原配找上门,她才知道事实。他的母亲是个传统的大和抚子,温婉,内敛,守则,未婚先孕已经是她为她所爱的男人做出的最大让步,可她从未想当破坏他人家庭的人,哪怕赵明凯口口声声说他并不爱冯语秀,他们的婚姻名存实亡。   但她依旧被打上了小三的烙印,所有人都忽视了这场罪行的罪魁祸首,矛头全对准了她。   于是赵明凯带着她和赵疏遥一路南下,让他们在南市暂时定居。   他说,你们等等我,等我把公司上的问题处理好,就离婚,然后接你们回来。   善良的她相信了,和儿子相依为命,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生活。   赵明凯偶尔会来看他们,可离开时依然是独自一人。   最终她等来了赵明凯的原配。   那时候他去幼儿园了,并不知道母亲遭遇了什么,可他翻阅母亲留下的日记,看到了从那天起,温柔美好,想芙蓉一样皎洁的母亲枯萎了。   两年后,母亲恳求赵明凯接走赵疏遥,承诺永远不会在出现。   母亲自杀了。   赵疏遥的眼睛里映照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光点,光点像星星一样闪烁着,他闭上了眼睛。   是他哭喊着让母亲带他离开的,他不愿意继续留在南市,那里让他不快乐……   为什么会不快乐。   因为一个人。   钟时天。   赵疏遥很聪明,他的记性很好,他甚至记得两岁的时候生日那天母亲穿的衣服的花纹,那天母亲亲手为他做蛋糕,那时她的厨艺还很糟,一个蛋糕从早忙活到晚,最后端出来的时候脚底一滑,蛋糕全摔到脸上了,他印象很深,因为他被逗得非常开心。   在南市生活的记忆他还保留了七成,其中钟时天占据了这七成中很大一部分。   他不会忘记,因为这个男孩恶劣的捉弄与鄙夷,让他对南市感到害怕,他想逃离,所以才哭求母亲带他离开。   如果当时他没有走的话,那么母亲就不会……   赵疏遥睁开了眼睛,眼中的寒光像毒蛇尖锐的牙尖。   钟时天,你还在吗?   同一趟列车,某间软卧里。   缩在被子里睡觉的某人忽然惊醒,他的四肢僵硬发凉,眼睛失神地看着车厢顶,五分钟才缓了过来。   他呼出了一口气,就算暖气足得发热,他还是裹紧了被子,含糊地嘟囔:“怎么又是那个噩梦。”然后又迷糊睡过去了。   第二天下午,终点站南市到了。 第三章   赵疏遥下车后,脸色苍白。   他有胃病,在赵家为了眼不见心不烦,他一整天也没吃什么,在火车上简单的吃了面包,一直撑到了现在。药……他记得放在行李箱里,在这里不方便打开,他只能拖着箱子跟着人群走往出站口。   南市的火车站有一半是施工状态,电梯无法使用,全是临时搭建的楼梯,到站厅内短短的距离,被蜿蜒曲折得长了百米,在途中还要被行人拥挤。踏入南市的第一刻,赵疏遥心里并不愉快。   他的行李箱二十来斤,在往常他一路提着也没用问题,但是现在,胃疼加上体力流失,他上楼有些磕绊。   最后一层楼梯,出口就是火车站外,但台阶却格外多。赵疏遥皱紧了眉,提气拎起行李箱。   他在心里默默数着台阶数,还差一点儿了。   可他的手臂酸疼,手指白中泛紫,登到倒数第二级时滑轮没有抬高,撞出了声响,行李箱脱手。   赵疏遥的眼里划过慌乱。   就在这时,行李箱被身边的人撑住,再顺手往上推,安然无恙的来到了平台。   赵疏遥转头看过去,是个严实的人,应该是男生,穿着蓝色的羽绒服,戴着帽子和口罩,全身上下唯一裸露的地方就是眼睛,赵疏遥瞥到他有长而翘的睫毛,非常漂亮。   这个男生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做了件好事,也不知道有人在看他,没有丝毫停顿离开了。   赵疏遥的视线跟随着他的背影,低声说了句“谢谢”。   大概是现在他的情况太过糟糕,乃至于仅仅是一点点善意,也能让他舒然心暖。   “喂,妈妈,我到了,刚出站。”钟时天拉下口罩,带着软嫩婴儿肥的脸上晕着酡红,他有些鼻音,“不用来接我,我自己会回去……我躲什么?啊,我知道了,你们要家暴我是不是?我真的知道错了,好妈妈,不要骂我。”他撒娇得非常软糯,“只此一次,我绝对不会在被骗了。哼哼,要是他们真的好好培养我,我肯定会成为巨星的!哎呀,我就是说说,说说也不行吗?我哥?我哥他忙得很,他把我接走之后我就没见过他几面,连车票都是他的助理拿给我的,他回来你们要说他,他不在乎我了。”   钟时天等来了一辆出租车,他上了车,还在说着:“你可千万不要把我被骗去当练习生这件事和别人说,谁都不行,特别是叶小敏!上高中了我好不容易长得比她高,不能再让她逮到我的新弱点让她嘲笑。你答应我的哦,说了我就,我就绝食!嘿嘿,我就知道你疼我。什么?作业?我次……吃我自己!怎么办啊妈妈,我一笔也没动!”钟时天焦急不已,他的明星梦怎么可能会有作业的一席之地,可回归现实这就是噩耗。“我、我都有点感冒了,华市可冷了,我睡也没睡好,还做噩梦了。”   说到这个,钟时天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委屈,长而卷翘的睫毛垂下来,像只可怜的小动物,“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怎么老做那个噩梦?”   说出来可能不像噩梦,梦里只有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他的脸是模糊的,可眼睛非常清晰,墨玉一般,含着怨恨,冰冷,却也含着泪水的眼睛。梦里钟时天没有被杀被砍,也没有血肉模糊,那个小孩只是对他说,你一定会后悔你对我做的一切。   赵疏遥离开车站,第一件事就是找药店,买胃药,然后进了一家小面馆,吃了一碗热腾腾的肉汤面。   胃疼总算缓解,体力也得到了补充,他呼出了一口热气,离开了面馆,准备回家。   他选择坐公交,随着公交的行驶,这座城市渐渐展露在他眼里。   南市只能算三线城市,面积可能就华市的两个区那么大,有高楼大厦,也零星散落的筒子楼。他十年没有来过,这座城市对他而言很陌生,可他却还是能找到熟悉的一隅。耳熟的站名播出,他看到了即视感极强的街道。   他快到家了。   他看着窗外,眼睛一眨不眨,这是他放学必经的路,妈妈牵着他的手走过了无数次,路灯似乎还是当年的那盏,不知道还会不会亮。   “荣昌路到了,请从后门下车,下车请注意安全。”   赵疏遥回神,他起身,拎着行李下车了。   荣昌路这带好像还没彻底开发,许多房子都是十多年的老房,包括他家。   是一栋带着前院的复式小楼,院子的外墙光秃秃的,还残留着没洗干净的涂鸦。   低矮的铁门锈迹斑斑,成年人手掌大的锁也是铁锈色,但依然坚实。赵疏遥以为得用上润滑油才能打开,没想到钥匙插进去轻松就能拧开。   前院光秃秃的,不过倒还算整洁,他来到了正门,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   有些紧张,有些激动,还有些惶恐,和难过。   他终于回家了,可只剩他了。   拿钥匙的手颤了颤,他打开了房门。   沙发,茶几,电视机,冰箱,餐桌……所有的家具都是当年的模样,它们的时光驻止不前,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可不会再有人从厨房里探出头,笑着对他说“お帰り”(欢迎回来)   赵疏遥站在玄关,沉默了许久,他轻声说:“ただいま。”(我回来了)   平复了复杂的心情后,赵疏遥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个家整洁得太诡异了,就算密封得再好,也不可能经过十年也没有一点堆积的灰尘。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赵明凯安排了人过来先打扫,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别的。当然他也不会为此联系赵明凯,他希望今后与他们再无干系。   把行李都安置好后,赵疏遥开始困倦了,他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了。   他简单冲了个热水澡,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两床被子和一个枕头,一床铺在地上,一床盖在身上,他躺在上面闭上了眼睛,好久没有在榻榻米上睡觉了。   赵疏遥一觉睡到了天黑。一看时间,快九点了。醒来后肚子也饿了,他不打算再折腾自己的胃,于是他出门买晚餐,顺便再买些生活用品。   冬天的夜晚,街道上行人不多,是不是有寒风吹过,让人不觉加快脚步。赵疏遥不怕冷,他的步调平缓,目光掠过四周的每一个景物。   路灯果然有几盏暗淡,几盏闪烁,让这一带看起来诡异危险,但穿过几条街,华光璀璨,那里的繁华和荣昌路形成对比。   他跟着身体记忆的引领,找到了目的。   赵疏遥隔着一条马路看着对面的中型超市,眼里有暗流涌动。   时光超市,还在啊,那么那个混蛋是不是也还在?   他通过马路,走进了超市。   虽然这家超市还在原来的地点,名字也没变,但规模不可同日而语,十年前这里只能算便利店,也就711那么大,如今面积起码是当年的五倍。   就算是十年前,钟时天那便利店店长的儿子的身份已足够让同龄人羡慕,赵疏遥不想承认,里面也包括了他。   他还记得那时候,钟时天拉着他的手来到这里,像巡视自己的领土一样骄傲,他信誓旦旦地承诺,遥遥,以后这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拿,我的就是你的。   他多么的开心,因为有人愿意和他分享自己的一切,他不如钟时天优沃,却也想把自己的所有的所有都送给他。   可之后呢,那个可恨的人,张开双臂拦在他面前,靠近这里一步也不让。   这是我的地盘!你滚开!   咔呲一声,泡面被捏碎。   赵疏遥面无表情地把它丢进购物车。   半个小时后,他拎着满满一袋走了出来,转身正要原路返回,可脚步一顿。   既然超市的地址没变,那他家的地址……   赵疏遥的步伐一转,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阿嚏!”钟时天抽出两张纸,用力擤鼻涕,他脚边的垃圾桶已经堆满了用过的纸巾。   “宝贝儿,身体最重要,休息吧。”钟母江茹在门口担忧地看着他。   “还有三天就开学了,再不赶我写不完。”钟时天瓮声道,他的房间空调暖气非常足,他白嫩的脸染上了粉红,就像个小团子。   “所以,你为什么要把作业都堆到最后?”江茹好笑地问。   “……”因为我以为当了练习生后就不用写了,该死的骗子。   钟时天不敢这么说,只能憋屈地奋笔疾书。   “十点之前要上床睡觉哦,不然我会打电话给你哥,让他来教育你。”江茹和善地说。   “谁怕他。”钟时天嘟囔。   写到了九点半,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阿又发来的微信。   阿又是圈内名,真名叫杜昊,是和钟时天同社团的学长。   他点开。   阿又:在干嘛呀永恒的时光天使。   钟时天眼角抽搐了一下,永恒的时光天使是他中二期给自己起的绰号,高中后已经被封存进黑历史里了,可阿又不知道从哪里听来,每次说话第一句都会先调侃他。   十天:赶作业。   阿又:急什么,你不是还有三天吗?   十天:……   阿又:出来玩啊。   十天:玩什么啊,我十点前不上床睡觉会被骂的。   阿又:真是乖宝宝。   十天:不对,你们高三不是还在上晚自习吗?   阿又:(阴险)我早退了,看书太无聊了。   十天:(无语)   阿又:出来请我吃东西,我帮你分担作业怎么样?   钟时天眼睛一亮。   十天:一言为定!你在哪?   阿又:你家超市门口。   十天:等我十分钟。   发完这条信息,他放下手机,把作业全都塞进书包,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背上书包跑出房间。   江茹正在给他热牛奶,见他出门惊道:“宝贝儿,要去哪儿啊?”   “去超市拿点零食!”   “家里不是有吗?”   ”我想要新鲜的!很快就会回来,不用担心!”他出门,噔噔噔跑下楼。   而与此同时,赵疏遥也来到了记忆中的那个地点。 第四章   赵疏遥抬头看着“南市小公园”的牌匾,心里没太多的波澜。这一片几乎全部都翻新了一遍,和十年前大不相同,那么曾经的房子变成小公园也不足为奇。   他没作停留,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回家了。   出租车驱离这条马路后,一个人影吭哧吭哧跑过小公园,正是钟时天。   他没带围巾,寒风从他的领口钻进去,冷得他发抖,遇到大风他得停下来背过身去,肩膀瑟缩起来。   作为一个微胖子,他的脂肪从来没有为他燃烧御寒过。   几步一停,等他来到自家超市,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了。   他还没来得及找阿又,就听到在门口另一侧的休息处传来响亮的呼喊:“永恒的时光天使!”   顿时,超市里的收银员、顾客全都不约而同的看过去,再顺着那人的目光看向钟时天。   钟时天羞耻得要挖地三尺,小跑过去羞赧地说:“你神经病啊?!”   阿又笑得潇洒,“这叫迟到的惩罚。”   钟时天瞪他一眼,然后被他拉进购物区拿了饮料和零食,结账时钟时天的脸就是最好的免单卡,收银员刷完所有东西的条形码之后,再刷一下权限,东西就可以带走了。   他们回到休息区坐着。阿又开了包薯片啃得咔咔响,无比羡慕地说:“超市小开真爽啊,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拥有一家超市。”   “谁不是呢。”看到零食钟时天也馋了,拿出了一块巧克力。   “你们家还缺儿子吗?”阿又贱兮兮地笑道。   “不缺了,不过嘛——”钟时天促狭地看着阿又期待的神情,“缺只宠物。”   “能耐了你啊,敢耍我!”阿又快速伸出手,在钟时天细嫩的脸上大肆蹂躏。   “你手好脏!别碰我!!!”钟时天挣扎着躲避,他缩到旁边的座位,委屈地擦脸。   “你瞧瞧你,比女生还爱惜脸蛋。”阿又搓了搓手指,“不过你的皮肤好像比女生的好,又软又滑的。”   “说得你好像摸过女生的脸似的。”钟时天嘟囔。   “小看我了是不是?”阿又一扬眉,“元旦晚会的routine,台下全叫我的名字,我会缺女人?”   “你没女朋友是事实啊。”钟时天说。   “高三了想专心学习不行啊?”   钟时天用一种“你逗我啊你要是专心学习现在就这不在了”的眼神看着他。   “谈正事吧,作业呢?”阿又问。   “哦哦!”钟时天屁股一扭,又坐回阿又身边,他把书包直接塞给阿又。   阿又打开书包一看,“我靠钟时天,你把你家都背出来了吧?”   钟时天嘿嘿地笑。   “有哪些是给我的?”   “都是给你的。”   “?”阿又疑惑地看着他,“你开玩笑的吗?”   钟时天眯着眼睛笑,看起来就像个可爱的笑脸团子,“数学加理综而已啦,多吗?不是很多吧?不是很多吧?”   他一边说还一边蹭阿又的肩膀,声音因为感冒,就像温热软糯的年糕,阿又就这么恍恍惚惚的,把包背在自己身上了。   钟时天悄悄比了个耶。   吃饱喝足后,他们俩离开了超市,阿又打算再回趟学校,钟时天送了他一段路。   他们走得是近路,在荣昌路有个小巷子,穿过去再往前走就到学校了。   “对了,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有家公司找你去当练习生吗?后来呢,你去了吗?”阿又问。   “呃……那种一看就是骗子的,我怎么可能去。”钟时天有些窘迫,幸好这段路的灯光昏暗。   “是吗?可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可兴奋了吗?”阿又狐疑。   “今时不同往日。”钟时天说,他原本是想等事情确定了,他正经当上练习生后再给街舞社的伙伴们一个惊喜,现在看来他可真是未雨绸缪了。   “下一届社长,你有没有兴趣?”阿又突然转了个话题。   “社长?我?”钟时天怔了一下,“可他们都不听我的话。”   “你当了老大他们不就听咯?”   “阿又,你不会要退了吧?”钟时天问,其实高三后参加社团的人都会自觉退出,或者就占一个名额,不会再参加活动,像阿又这样非常活跃的才是奇怪。   “不退,退社团学校还有什么意思?”阿又勾过钟时天的脖子,“我只是想看看你当社长的样子,你这张毫无威严的脸严肃起来会是什么样的?”   “天下第一美男样。”钟时天说,“你的手好凉,不要碰我的脖……”   钟时天忽然顿住。   “是你的脖子太热了吧?时天,怎么了?”   “那里……怎么有人在里面?”钟时天看着对面的复式小楼,窗户里传出了明显的光亮。   “有人住进去了呗。”阿又说,“那房子空了好多年了吧?”   “我进去看看。”钟时天小跑过去,却被阿又拉住了。   “那是别人家,你乱闯像什么话?”   “可,可不应该有人啊,上次我来还是空的。”钟时天不安地说。   “我听说那里面有人自杀。”阿又低声说,“可能不是人,是……鬼啊~~”   路灯很应景的闪烁了一下。   “没有鬼。”钟时天扁了扁嘴。   “得了,走吧。”阿又拽着钟时天的胳膊继续往前走。   快到那条近路巷子时,钟时天的感冒反应全复苏了,又是咳嗽又是打喷嚏,把阿又吓了一跳,得知他感冒后,二话不说原路返回,把钟时天送回家。   “你说凭什么有女朋友?我鼻音那么重你都听不出来?”钟时天哼哼。   “你平时说话也有鼻音的好不?”阿又翻了个白眼,“感冒就说感冒,我知道你生病了还会让你出来吗?”   钟时天笑出了鼻涕泡泡。   阿又无比嫌弃。   然后钟时天回到家,又拿了一摞英语卷子给他。   阿又看着他那张得寸进尺的小奸诈婴儿肥,最终还是败在了他可怜兮兮的红鼻头之下。   “拿零食?”向来温和的母亲沉下了脸,“外面五度,你呆了一个小时,想烧坏脑子是不是?”   钟时天衔着温度计躺在床上,眼睛被身体的热气熏得水汪汪的,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江茹。   “病好之前不准出门。”江茹把手机放在他的耳边,“剩下的你哥和你说。”   钟时天委屈地抽鼻子。   果不其然,钟时天被他哥狠训了一顿。哥哥钟时年是律师,嘴巴厉害得很,从钟时天上当受骗到抱病出门过度的自然犀利,他还非常了解钟时天的德行,但凡钟时天想把手机放在一边逃避时,他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冷冷道:“你试试。”   钟时天都快哭了。   钟时年看在他发烧的份上,只训了一遍,挂了电话后钟时天像没了半条命,虚弱地缩进被子里。   “知道错了吗?”江茹把被子拉开条缝让他呼吸。   钟时天不说话。   “再不拿身体当回事,我就叫你姐回来,给你扎几针。”江茹说。   钟时天一下探出脑袋,控诉地看着她。   他还有个姐姐,和钟时年龙凤胎出来的钟时月,职业是医生,她在家的时候钟时天要是发烧了,不管年纪多大也得脱裤子让她扎针,这是钟时天不可磨灭的痛苦回忆。   江茹满意地看到了他忌惮的样子,摸摸他的脑袋,让他好好休息,然后关灯出去了。   钟时天闭上了眼睛,虽然身体是热的,但他还是觉得冷,冷热交替让他很累,可却睡不着。   他又想到荣昌路的那间房子了。   如果有人住进去了,那就是件好事,那里是让他无法从噩梦中脱离的触景之地,要是别人的生活痕迹把他记忆中的覆盖过去,那他也就不会再梦到那个人了吧。   第二天早上,赵疏遥醒来的时候刚七点出头,天还没完全亮。   他盯着天花板上垂下的日式纸灯,有种如在梦中的恍惚。   他回来了,回到了和妈妈生活过的房子里。   飘忽的神续三秒后被按回脑子里,他清醒了过来,坐起来,空气中的寒冷争先恐后地汲取他的体温,他差点又想躺回去。   还是不太习惯南方没有暖气的冬天。   他快速穿上大衣,然后洗漱,在做这些事时他已经规划好今天的安排,家里的很多家具都老化了,他要重新购置些,顺便买些学习用品,为一个星期后的开学做好准备,买一束百合花,妈妈喜欢百合花。   洗漱后他决定给自己做一份早餐,他昨天买了鸡蛋和面条,调味料只有盐和油,不过应该够了。   然而事实证明,他太高估自己的厨艺了。   赵疏遥看着糊透了的锅底,就如同他的脸色。   他放弃了,郁闷地啃面包。   家里没有取暖的工具,赵疏遥吃完早餐,手冷得像冰块。   他往手里呼了几口气,扭头看到了竹刀。   他脱下外套,轻装出门,前院的空间足够让他舒展手脚。   他双手握着竹刀,左右脚一前一后,上身自然微曲,看上去并不紧绷,却给人一种蓄势待发的紧迫感。   他先使出一套基础动作——上下劈击。   这是简单朴实的举起竹刀再用力劈下的动作,但结合的脚下的前移,以及手臂力量的爆发,使得这一动作似乎劈开的空气,圆润的刀身也划出了凌厉的声音。   每劈下一次,赵疏遥就会前进一小段距离,直到他从院子的这一头到了另一头,他转身换了动作,依然是基础动作,斜向劈击。   竹刀高举斜向落下,修长的刀身划出锋利漂亮的弧度,这个动作的细节比上下劈击的要多,但赵疏遥完成得更快更利落,手臂肌肉撑起宽松的袖子,可想而知这一招打在人身上会是怎样可怕的后果。   将所有基础动作都过了一遍,半个小时过去了。汗水从赵疏遥的鬓角滑落,在沿着他的轮廓从下巴滴落,他的呼吸平稳,站在冷空气中,隐隐有热气从他的身体里升腾。   他随手抹了一把汗,正要回身进屋喝水,眼角忽然瞥到墙角,那里和别的地方一样光秃秃的,唯一不同的是上面突兀的立着一根木棍。   他的目光缓缓在上面凝固。   伫立许久,他掉头走向那里,蹲下身把竹刀放在一旁,稍稍用力就把木棍拔了起来。   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这里应该埋了些什么。   他用木棍把这一小块土地捅松软,然后挖开,挖了二十厘米左右后,果然摸到了一个硬物,他拿了出来,是个脏兮兮的玻璃瓶,把泥污擦开,他看到了瓶身上竟有熟悉的字迹。   是妈妈的字,写的是:   时天和疏遥的时光胶囊。 第五章   赵疏遥的回忆忽然掀开了一个角,他拔开堵在瓶口的塞子,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是两份卷成细筒的纸,经过了那么多年,它们竟然没有腐烂,只是发黄了些。   赵疏遥打开一份,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我希望和妈妈还有时天哥哥永远在一起。   他抿了抿唇,眼里的阴沉浓郁如墨,这是他自己写的,是他一笔一画对着妈妈的笔记,可笑的认真写下来的。   那么另一张。   打开,是一幅画,画上两个简陋的小人,一个打着领结,一个带着头纱。打领结的小人头上写着时天,戴头纱的头上写着疏遥。   这是钟时天的杰作。   那时候妈妈告诉他们一个游戏,叫时间胶囊。把愿望藏进胶囊里埋进地下,十年后打开就一定能够实现,于是就有了这个东西。   他回想起的东西越来越多,他写完之后像是得到了一个了不起的宝藏,因为只要埋下,他最大的愿望就能实现了,钟时天叫嚷着遥遥的名字好难写,却趴在桌子上,每一笔都专注认真,而他则因为钟时天的愿望里有自己而无比欣喜。赵疏遥陷入回忆太深,甚至连当时的感觉也在复苏。   雀跃的,甜蜜的。   ……   他盯着手里的纸张半晌,忽然像受了魔怔,又像清醒了过来,他狠狠把那两只纸撕成碎片。   无聊,可笑!   十年后,他挖出来了,可他全都失去了。   他把碎纸随意的洒在坑里,用脚踢了些土,把那些东西埋葬了。   他拿着有母亲字迹的瓶子转身回屋,他感觉有些累了,不是因为晨练,而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那么那么强烈的物是人非的唏嘘。   钟时天回归课堂的一个星期,一切都平淡无奇。   他的假期作业最终还是赶上了,但他抱病上阵火急火燎赶完的作业,不过是学委随意的翻阅,就放到一边了。   他才后悔为什么不直接贿赂学委。   学校并没有给他们这些高二学子从假期到校园学习的过度时间,第一节 课,老师就像经过了一个比较长的课间一样,开门见山直接进入课堂。   他们上个学期就学完了高中所有课程,现在正式进入复习阶段。   钟时天不太喜欢一上来就是做题讲题的模式,所以一个星期过去了,他看起来兴致不高,还有些蔫,课间趴在桌上,手机垫在试卷上看街舞视频。   “哎哎哎哎!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从教室外冲进来的女生激动万分的和钟时天前桌的女生叫道。   “能让你那么兴奋的,除了帅哥还有什么?”前桌女生非常了解她。   “猜对了!我居然在学校里看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美男子!”   她的大嗓门穿透了钟时天的耳机,他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心说有什么可惊讶的,我也是啊。   她的用词过于夸张,听八卦的人都不以为然。   “真的,就在楼下办公室,我路过看到的!听说是高一的转学生。”她捧着脸痴迷地说,“转学生,多么梦幻的词。”   “你就一个路过的怎么知道那么多了?”钟时天忍不住插嘴。   “因为姐姐我是学生会的人,想知道点什么so easy啊。”她笑眯眯地说。   “我比你大好不?”钟时天瞪大眼睛。   “你顶着着这张初中生的脸,谁信你比我大?”   钟时天郁闷地鼓起脸,他有点胖,还很白,婴儿肥更显脸嫩,之前个头没长开,说他是小学生的都有。   “哎呀呀,时天生气了?”女生们克制不住自己的手,想捏捏他软绵绵的脸蛋。   钟时天用书挡住脸,从动作反应上看,他遭遇这些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男女授受不亲!”   “别逗时天,时天也是有小女朋友的。”前桌女生笑着保护他。   “哦——是那个高一的小学妹吧?”大家都心知肚明。   “你们乱说什么啊!”钟时天恼羞地叫。   “没准那位惊天美男和你的小女友一个班哦。”学生会女生挤眉弄眼,“那你得长点心,别让她被拐跑了。”   “你们好烦啊!”钟时天自以为很凶的哼了一下,把耳机音量调到最高,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但内心却还是冒出了警惕的芽,要是叶小敏真的被拐跑了可怎么办?   赵疏遥的入学手续办理得非常顺利,大概是赵明凯打过招呼,所以老师并没有问他家庭的事,教材也准备好了,填完一些信息就可以直接上课。   课前介绍自然免不了,他的介绍很简洁,名字加上请多关照,连表情都是淡漠的,把自己不想交朋友的态度表现得直白清晰。   果不其然,一节课并没有人来找他搭讪,老师说的“大家要多多帮助新同学适应”也在他疏离的神色下无人响应。   他也不需要什么帮助。   校园生活安静顺利的进行到放学。   赵疏遥收拾东西,打算等会儿去书店买些资料。   他正要起身时,有人站在他的身侧,挡住了他路。   “赵疏遥……是吧?你是不是在星星幼儿园上过学?”   赵疏遥抬头,是个女生,留着俏皮的娃娃头,清秀俏丽,身上活泼动人的青春气息能让人眼前一亮。   赵疏遥没亮,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请让让。”   “你还没回答我呢!”俏丽女生撅了撅嘴,并没有让开,“就是你吧?我当年也在星星幼儿园,我们是同班同学呀,我叫叶小敏,你还记得吗?”   叶小敏。   赵疏遥直直地看着她,他想起来了,是这个名字,钟时天曾经拉着她到他面前,耀武扬威一样的宣示叶小敏才是他的好朋友。   叶小敏被他专注的目光看得……心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明明是双漂亮的眼睛,可好像藏着猛兽,在蓄谋扑食。   她的声音底气不那么足了,“你可能忘了吧,我的名字那么普通……”   “我没忘。”赵疏遥薄凉地牵了牵嘴角,“叶小敏,好久不见。”   叶小敏的眼睛一下重见光彩,她是个大条的女生,注意力全在赵疏遥没忘记这件事上,“你还记得呀!我对你印象特别深刻!因为你的名字很好听,还有你长得也特别……”   “我对你印象也很深。”赵疏遥似笑非笑。   叶小敏脸一下红了,话也不会说了,这就是好看男生的威力。   赵疏遥本来她也没什么特殊的好感,因为某些事,可能还比对别人更低一些,他还不至于针对一个女生做什么,但也到此为止了,他不想再过多接触,便霍地起身,从仰视位转换成俯视位,他比叶小敏高了半个头,看她需要低垂下眼,没有半点波动则更显得冷漠。   叶小敏睁大了眼,此时他们俩靠得很近,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的下睫毛,她的心紧张地狂跳了起来。   “钟时天知道你喜欢和别人挨那么近吗?”赵疏遥轻生说。   叶小敏理智归位,手忙脚乱地撤退,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才没有、喜欢挨别、别人……你还记得时天?!”   赵疏遥背上包,跨步离开。   叶小敏小跑着跟在他身后,小鸟一样聒噪:“你和时天那时候玩得很好对吧?我还留有照片,你们还拉着手呢。我跟你说,时天一点也没变,还是胖乎乎的,老黏着我也没变……”   赵疏遥停下脚步。   “时天也在……”叶小敏叽喳说着,猝不及防撞了上去,嗷地叫了一声。   赵疏遥冷冷道:“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叶小敏被冻了一下,讷讷道:“哦……”   赵疏遥冷漠离开,恶劣的心情持续到晚上,第十三次下厨失败,他把这次的过错归到钟时天身上,他就是万恶之源。   钟时天每天放学都会参加一个小时的社团活动,他们街舞社的,活动就是跳舞聊天吃零食,零食是钟时天提供,只要他还在社团,社团就不会缺吃的,这也成了社团招新的噱头。   这会儿他正合着音乐的节奏跳popping,虽然是个胖子,但他跳得竟然不错,身体柔软,关节灵活,音乐每到一个爆点他就卡顿一下,关节轻颤,像一个机器人。   “时天时天!你被绿了!”   钟时天正要来一个帅气的收尾,被这一嗓子嚎得整段垮掉,他没好气:“说什么呢!”   嚎的人是高一的社员,和叶小敏一个班,脸上还带着狂奔而来的急促和八卦的激动,“叶小敏她和我们班新来的抱在一起了!”   他要说的是“靠在一起”因为大喘气说岔了,但看到在场的人都因为这份惊天大料兴奋不已,也就没改,靠那么近,和抱也没差了。   钟时天错愕的瞪大眼,“什么?”   “我们班新来了一个,人模狗样拽了吧唧,现在女生都吃这口。”那人说。   钟时天脑子懵了,回响着卧槽她真的被拐跑了,拐跑了……   大家都纷纷簇拥上来安慰他,说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叶小敏眼光有问题”、“喜欢你的人多了去了”云云。   钟时天没有觉得安慰,他恍惚地拿起衣服和书包,晃晃悠悠地走了。   回到家他越想越心酸,想找叶小敏问清楚,但又没勇气点开QQ。   叶小敏喜欢高大帅气的男生,女生都喜欢高大帅气的,他这样孩子气的,只能当弟弟,尽管他比叶小敏大了一岁。   可那么多年的青梅竹马,他一点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被天降转校生ko了?   不甘心。   越想越不甘心。   他的小宇宙燃烧了,他决定明天要和叶小敏当面谈谈,让她见识自己男子汉的一面!   第二天,学校教学楼,大课间。   赵疏遥从办公室里出来,走回教室。他手里拿着三本教材,这样一来他的所有书本都齐了。   教学楼是U型设计,从走廊能看到对面的教室,中间没有封顶,能充分感受阳光与冷风,走因为是冬天,走廊只寥寥几人,但在他的班级教室门口,他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背影。   那人穿着蓝色的羽绒服,背对着他侧靠着走廊的围栏和别人聊天。他记得这个背影,是那个在车站随手帮了他一把的人,是那个人无意的善意给了他来到这个城市后,头一次,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次温暖的感觉。   他居然还能再见到他。   赵疏遥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有种因为过分巧合而迸发出的奇妙感受。 第六章   赵疏遥的脚步停驻着,他并不打算贸然上前打招呼,毕竟对对方而言,他只不过是陌生人,把自己的无心之举放在心上的陌生人,反而很奇怪。   但他开始正式对这个地方产生好感了,或许他能结实到一个朋友。   他正要走回教室,就听身后元起满满的女声:“时天!”   赵疏遥浑身一僵。   他看到那个背影转过身来,显露出一张圆润可爱的脸,皮肤白嫩得能掐出水,眼睛大而漆黑,鼻子挺翘,嘴唇红润饱满,脸上的肉肉并没有将他精致的五官挤没,一切都恰到好处的让他看起来讨喜极了,想让人把他揣进怀里养着。   叶小敏说的没错,钟时天一点也没变。   钟时天回头第一眼也注意到了对面的人,眉目细致俊秀,轮廓鲜明流畅,是张顶好看的脸,钟时天立刻就猜到他就是传说中的转校生。   可他顾不上计较这个人来的第一天就给他戴绿帽的事,因为那双眼睛,阴翳,冰冷,好像无数次进过他的梦中……   梦中!?   钟时天脸色一变。   他们之间的暗涌别人看不出,叶小敏一蹦一跳的来到钟时天面前,她又看到赵疏遥,便笑开了,“时天你还记得吗?这是赵疏遥啊,小时候和我们一个幼儿园的!”   钟时天觉得胸口长出了一块巨石,压得他呼吸不畅,赵疏遥直勾勾地盯着他,就像伺机的毒蛇,他的冷汗悄然浸湿后背。   “时天你怎么不说话啊?赵疏遥还记得你呢,你记不记得他呀?”叶小敏还在把他们扯到一起。   赵疏遥走了过来,步调缓慢,却给钟时天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他下意识想逃,可腿不听使唤了。   “好久不见。”赵疏遥开口,声音堪称轻柔,可眼睛是冷的。   钟时天怔怔地看着他,惶恐不安。   “时天,你怎么了?”叶小敏摇摇他的肩膀。   上课铃打响了。   钟时天第一次觉得这道铃声那么动听!他立马站直了,磕磕巴巴地说:“上、上课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转身就跑。   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钟时天感觉自己突然负重五十斤,脚步迈不出去。   赵疏遥在他身后说:“放学在教学楼楼下等我,我们叙叙旧。”   钟时天头皮炸开,胡乱地点头,肩膀一松后就拔腿逃离。   叶小敏不解地说:“时天今天好奇怪,说是找我有事可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赵疏遥目光阴沉,面无表情地走回教室。   钟时天的心态彻底崩了,坐在座位上腿还不自觉地抖着,这是不安的表现。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情敌竟然会是那个赵疏遥!   情敌的事先放在一边,赵疏遥怎么回来了?!   真的假的真的假的?!   他是来报仇的吗?不会吧?不至于吧?要报仇早找上门来,也不必等我了自己送上去,应该不是报仇,不是的。   可可可可他的眼神好可怕!比梦里的可怕一千倍!他肯定还记恨我……十年过去了好不好?有必要吗?   钟时天疯狂OS,然后叹息着趴了下去,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钟时天低落的情绪很轻易就被班上的人察觉出来,下课后一群人围在他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他。   钟时天不能把原因告诉他们,因为说出来后他大概就变成批斗的对象了。   不过有个人的话说得很有道理:“要是面对不了困难就逃避咯,逃避可耻却有用听过没?”   钟时天看到了解决的办法。   赵疏遥放学后就在教学楼楼下等着,从人群的蜂拥而出,到稀稀拉拉,他没有等到钟时天。   “钟时天竟然爽约!”叶小敏在旁边愤愤不平,她过来偷听八卦,被赵疏遥发现了却没被赶跑,自觉是得到了默许,就站到明面上为他声讨,“他肯定是从另一条路跑了,我知道他去哪,我带你去找他!”   赵疏遥罕见地露出了和熙的浅笑,“谢谢。”   叶小敏更觉得自己肩负重任了,看赵疏遥那么开心的样子,肯定特别想和时天说话!   于是她把赵疏遥带到了街舞社的活动场地。   轻快活泼的音乐洋溢在第二教学楼的大堂,在门口还有几位围观的同学。   钟时天跟着音乐舞动,音乐的节奏简单轻快,他在手部动作和腿部动作加入机械舞元素,不需要做出很酷炫的动作就足够引人注目。他和一起跳的小伙伴配合,跳着跳着像是在打闹,互撞屁股的动作他刻意做出抖臀的效果,逗得旁人哈哈大笑。   叶小敏也忍俊不禁,她瞄了一眼赵疏遥,发现他的视线停留在钟时天身上,便说:“他高一才开始学的街舞,跳得还蛮不错的。是不是很可爱?”   赵疏遥嘴角塌下,没有说话。   音乐结束,钟时天还乐呵呵地去撞小伙伴,被对方抱住揉肚子。   “哎时天时天,小敏来了!”   “我靠带了个帅哥来!”   “我的妈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吗?!我好兴奋!”   钟时天的欢快瞬间消失了,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了笑眯眯的叶小敏,还有站在她身边,表情很可怕的赵疏遥。   是谁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的?!   钟时天欲哭无泪。   叶小敏走了过去,责怪道:“时天你怎么不守信?赵疏遥等了你好久呢。”   钟时天连忙多到小伙伴身后,戒备地看着赵疏遥。   看好戏的街舞社社员们不乐意钟时天那么怂,齐手把他送到赵疏遥面前。   “怕什么,正面刚!”   “你后援那么多躲什么?”   “别怂!”   钟时天苦不堪言,努力后退但还是差点撞到赵疏遥。   “你们说什么呢?”叶小敏出来解释情况,“他们是老同学。”   钟时天憋屈成苦瓜脸。   赵疏遥眉眼微弯,“嗯,我们认识的。”   他这么一笑,立刻就俘获了在场女性的芳心,也间接削弱了男性的战斗力——女生们把那些糙汉推到一边,殷切地看着他。   钟时天的手绞着裤子,不知怎么就大胆了起来,小声说出了十年后和赵疏遥的第一句话:   “我、我不认识你……”   赵疏遥才春风拂面的和善,瞬间就大雪纷飞。   钟时天意识到了危险,想溜走,却还是晚了一步。   赵疏遥抓住了他的手臂,力道之大,隔着衣服和肉肉他都感到骨头发疼。   “我们还没叙旧呢。”赵疏遥说。   叶小敏热心肠地指路,“楼梯间那边安静没人,你们去那边聊吧!”   赵疏遥点了点头,不由分说地把钟时天拉走了。   钟时天无助地回头,挥舞着手呜呜叫着。   最终还是被拉到那边去了。   这栋教学楼有电梯,楼梯间除了保洁阿姨,一般时间没人过来,而且和大堂隔着一条长长地走道,钟时天好害怕自己呼救没人听到……   赵疏遥松手的动作有些粗鲁,几乎是把钟时天甩进楼梯间里。   钟时天的后腰撞到了楼梯扶手,疼得低叫了一声,对赵疏遥找他的目的彻底不抱希望了。   “不认识我?钟时天,你还真敢说。”赵疏遥冷冷地看着他。   钟时天靠着扶手,心里一横,道:“我真的不认识你。”   “那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赵疏遥上前一步,以钟时天无法反应过来的速度抓住他的衣领,狠狠把他扯到面前,“钟时天,你以为小时候的那些事可以轻易带过?没门儿!”   钟时天何曾被这样粗暴对待?他挣扎起来,可领口却越收越紧,他的脸可见的胀红了起来,“放……放手!”   赵疏遥放手了,但却是更凶狠地推开,钟时天就像笨拙的沙包,仰面摔在楼梯上,疼得他起不来。   赵疏遥长腿一跨,踩在离钟时天脑袋最近的那一级台阶,然后屈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钟时天害怕地瑟缩,颤声问:“你想干什么?”   “你说,我要是把你从楼梯上扔下来,会不会解气些?”赵疏遥压低了声音,也让钟时天感受到无法呼吸的低气压,赵疏遥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要被扔下去。   钟时天从小到大都是被保护的对象,就算是年纪比他小的叶小敏,在他面前也把自己带入姐姐的角色,他从来没有陷入这样危险可怕的境况,连呼救都没勇气。   他的眼眶红了起来,眼泪聚集,他抬手捂住脸,不想看到赵疏遥狠厉的神情,也不想看到他眼中的自己。   太没出息了,这种时候也只会哭。   赵疏遥目睹了钟时天的所有变化,当看到泪水从他的指缝溢出,他微愣了一下。   他咬了咬牙,寒声说:“你说不认识我,可看到我的反应不像不认识,钟时天,你的演技太拙劣了。”   钟时天还不忘捂紧马甲,抽泣着说:“你看我的样子很凶啊,我害怕你不行吗?”   “不行。”赵疏遥抓着他的头发,“起来!”   钟时天哭叫出声,“别抓头发,好疼!”   赵疏遥下意识放开了,下一刻他为自己一秒的心软感到愤恨,他又扯着钟时天的领子把他提起来再按在墙上,手背青筋暴起,“你以为我不会揍你吗?”   钟时天哀求地看着他,泪眼婆娑。   赵疏遥脸色千变万化,他高扬起拳头——   钟时天绝望地闭上眼,眼泪流得更凶了。   但疼痛没有降临。   他小心翼翼睁开眼,模糊地看到赵疏遥的拳头还在原处,而赵疏遥也在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看不清。   赵疏遥放开了他,鄙夷道:“钟时天,你哭得真恶心。”   “你听好了,今后我要是再见到你,一定不会放过你。”   钟时天心里一喜,他不用挨揍了?   可下一句,却让他的心沉入了无底的冰潭。   赵疏遥说:“钟时天,你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你只要知道,我恨你,就够了。” 第七章   再之后,钟时天就像被吓懵了一样,连赵疏遥什么时候走的都不清楚,等回过神后,他已经坐在地上了。   他去了洗手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狼狈得不像话,眼睛红肿,脸上残留着泪痕,衣服又皱又脏,一看就是发生过什么。   他难堪得想把脸埋进洗手盆里,太难看了。   他尽量把自己收拾干净,然后才低调的回到大堂,在被人发现前快速穿上外套,想悄悄离开。   不过还是被发现了,以叶小敏为首的八卦少女们纷纷拥上来询问他和赵疏遥说了什么。   钟时天含糊带过了,他挤出重围,匆匆留下一句“先回去了”就跑出教学楼了。   “哎那不是时光天使吗?”从外面走进来了个人,他的校服外套空白出全是彩色的涂鸦,一看就不是好学生,“他去哪?”   “阿又学长。”叶小敏的眼睛亮了亮,“时天说先走了。”   “走了?”阿又回头看着钟时天走过的地方皱了皱眉,“他不是说要等我来场battle吗?”   钟时天一路闷头回到家,把自己锁进房间里。   陷进柔软的被褥里,他才安心的松了气,从被压迫的恐惧里脱离。   他没打算把刚才的事和别人说,不是说不敢……很大一部分原因不是不敢,而是……他没脸说。   一个曾经被欺负的人经过一番蜕变,重新回来把那个欺负他的恶根收拾了一顿,活脱脱一个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的励志典范,他这样的就是活该受的。   钟时天确实还记得赵疏遥,理论上说他应该忘记的,因为他乐天活泼,喜欢朝前看,整个小学时期的事他都忘了七七八八,连最后一任同桌是谁都不记得了,幼儿园的事就更别说才是。   钟时天也不清楚为什么还会记得,过许是因为赵疏遥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又或许,那段时期是他目前人生中唯一一段“恶”的时期。   一个小孩能有多大的恶意呢?他曾经排斥过赵疏遥,也羞辱过,漠视过,放到现在就是妥妥的校园暴力事件,可谁会想到会发生在幼儿园里?   他那样做的原因是什么来着?   想起来了,原因非常无语操蛋,因为他发现赵疏遥是男孩子。   在往深里想,就是他一直把赵疏遥当成女孩,还扬言要把他娶回家,但某天他发现准媳妇其实是男孩……   钟时天闷在被子里干嚎着抓头发,对自己无比唾弃。   当时好像他也受到了他人言论的影响,可那些破事也的的确确是他做的。   他后悔死了,但又毫无办法。   他想起了赵疏遥说的“我恨你”三个字,顿时就难受极了。   钟时天从出生至今,听到别人说他的都是“喜欢”、“可爱”这样美好的词,“恨”是第一次。   他被赵疏遥恨着,从小到大,十年。   ……   手机响了,钟时天愣了一会儿才伸手去接,是叶小敏打来的。   “喂,小敏。”钟时天抽了抽鼻子说。   “时天,你的声音怎么了?感冒了?”   “啊?”钟时天立刻用力咳嗽了几声来掩饰自己过重的鼻音,“有点。”   “怪不得你提前走了,记得要吃药。”叶小敏关怀地说。   感受到小青梅的关切,钟时天霜打过的心总算回了几分暖,他说:“我知道了,你打给我就是问我这个?”   “不然呢,阿又学长说你和他约好了battle,可能出了什么事才提前走的。”   “我能出什么事。”钟时天笑了笑,心里说,事情大了去了。   “对了,你和赵疏遥到底说了什么?刚才你们怎么不是一起出来的?”叶小敏问。   听到赵疏遥这三个字,钟时天抿了抿嘴,眼角塌了下来,“没说什么,打了声招呼,他就走了。”   “打招呼有必要把你拉到一边去?”   “不说这个了。小敏,你很关心赵疏遥?”   “你不觉得缘分很奇妙吗?我们曾经是幼儿园同学,到了高中居然又分到了一个班。”   “我和你幼儿园到高中都是一个学校的呢。”钟时天小声说。   “那不一样,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叶小敏笑着说。   “你不会是……喜欢赵疏遥吧?”钟时天忐忑地问了出来,如果叶小敏说是,他可能又要哭了,也太惨了吧他,被威胁恐吓了之后妹子也被抢走了。   “赵疏遥长得那么帅,女生喜欢他再正常不过吧?”叶小敏说。   钟时天心碎了,眼眶迅速泛红。   “不过我喜欢的人不是他。”叶小敏又说。   钟时天惊喜万分,“那是谁?”   “提示三个字,街舞社,剩下的——不告诉你!嘿嘿,好好休息吧你,拜拜!”叶小敏挂了电话。   钟时天的心脏狂跳,街舞社,是不是就指向他了?哦耶!   他又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赵疏遥什么的,尽量不要碰面就是了!   然而——   墨菲定律四: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就很可能发生。   钟时天从没觉得学校那么小,小到他一天最少能遇到赵疏遥两次!   可能是在上学的路上,可能是在课间操的路上,可能是在上下楼的路上……他和赵疏遥之间简直有一万种可能!   万幸的是,他总能在赵疏遥发现他之前转移路线,所以还没被抓到小辫子。   躲到安全的地方后,钟时天总会忍不住偷看赵疏遥,身材修长,像一棵竹子一样挺拔,连后脑勺都是好看的,谁能想到这样气质清冷淡雅如竹的人,凶狠起来会那么可怕,力气还特别大。   视网膜效应:当你开始关注某件事,那件事就会高频出现在你的周围。   同理,钟时天的周围开始听充满关于赵疏遥的事。   最大的功劳是班上的学生会女生,她通过近水楼台的便利,把赵疏遥的来历、家庭情况、情感状况都扒得一清二楚。   “他可是从华市回来的富二代,目前一个人住,没发现有女朋友,但截至目前,对他告白的人已经快突破手指数量,即将来到脚趾……”学生会女生手拿着小本子,传教一样说。   “除了这些就没别的了?消息不新了呀。”   “能扒出这些已经很厉害了好不?”学生会女生说,“他很神秘的,信息表上面空了一大片,可学校也没说什么。”   “他还是混血儿呢。”钟时天随口插了一句。   顿时,传教者和教徒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的脸上。   钟时天噤声了,往嘴里塞了满满的面包。   “时天天,你怎么知道的?”   “真的啊?怪不得长那么帅!混哪国的?”   “这是什么绝美人设?我想做第一根脚趾了……”   钟时天被四面夹击逼问,但还是管住了嘴,没说。最后女生们臆想出了合理解释——叶小敏告诉他的,这才勉强带过。   钟时天出完面包又吃薯片,嘴巴一嚼一嚼,思绪开始乱飞了。   赵疏遥确实很神秘,钟时天也搞不懂他为什么会回来,如果只为回来给他一个教训,也没必要给那么大的功夫,还特意转学。   赵疏遥的身世钟时天比其他人要多了解一些,他的妈妈是日本人,在九年前去世了,就是在赵疏遥离开南市的一年后,至于为什么她没有和赵疏遥一起走,又为什么她去世后依然孤独一人,这些大人们都默契的对孩子隐瞒了下来。他对这个日本阿姨的记忆模糊了,努力去回想她的容貌,最后浮现的是赵疏遥的脸,儿子随母,他们应该长得很像,但日本阿姨很温柔,赵疏遥一点也不,不过他是最没资格要求赵疏遥温柔的人。   问题回来,赵疏遥为什么要回来?在华市的生活不好吗?好好的大少爷不当,回来体验普通人的生活?   怎么想也想不开,钟时天放弃了,他和赵疏遥还是少点联系好。   就这么平安的度过了一个星期。   这天下午,街舞社回来了几个毕业了的学长,听说还有街舞社的创始人,钟时天接到消息的时候在上自习,立刻就坐不住了,偷偷摸摸地从后门溜出去,到活动中心的时候那里已经high起来了,上体育课的观众们围了几圈,钟时天硬是挤了进去,来到了内部人员区。   “现在是上课时间诶!放音乐真的不会被老师骂吗?”钟时天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憧憬地看着学长们酷帅的舞姿,阿又居然也在里面。   “他们和老师打过招呼了,况且这栋教学楼又不用来上课。”叶小敏说。   “小敏?!”钟时天惊诧,“你也逃课了?”   “我这节体育课啦。”叶小敏满脸崇拜的追逐阿又的身影,“我靠好帅啊时天!我要疯了!!”她伸手摸口袋,什么也没摸到,“手机呢我的手机呢?忘带了?!时天借我手机!我要录下来!”   钟时天也摸口袋,也是空的,“我也没带出来。”   叶小敏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你帮我去教室拿手机好不好?座位是第三组第八桌!”   钟时天舍不得走,他还等着下一首歌的时候也上去蹦跶呢,可他还是败在了叶小敏的星星眼下,“好吧,你帮我留着位子。”   他站了起来,忽然想到一件事,“等下,你们班有赵疏遥吧?!”   “废话。”叶小敏又捧着脸看表演,“快去快去。”   钟时天踌躇了。   叶小敏见他久久不动,以为他担心班上有人他随便进去尴尬,便说:“体育课我们班没人在教室。”   “真的?”   “真的真的,哎呀钟时天,你好磨蹭啊!”叶小敏嗔怪。   “我去就是了。”钟时天稳了稳心态,没人就没关系。   他来到了叶小敏的教室,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探了个头,虽然是高一,但几乎每一张桌子上都是书山。   真的没人!   他松了口气,走进教室。   第三组第八桌……   他数着数找到了叶小敏的座位,边翻她的书包边嘟囔着“直接说倒数第二桌不就完了”。   找到手机,他准备离开。   “唔……”   一声低沉的,隐忍着痛苦的呻吟。   钟时天看过去,是从教室角落的座位传来的,那人伏在桌面上,一手按着小腹,能看得出来他的身体绷得很近,身体好像不舒服。   “有人的啊。”钟时天小声惊呼,“同学,你没事吧?”   那人没回应。   钟时天看他的情况很不好,便走了过去,“要帮忙吗?你肚子疼?”   听到他的声音,那人的呼吸好像紊乱了,接着按着小腹的手紧握成拳。   “喂,你还醒着吗?”   钟时天想戳戳他的肩膀,却听到他从痛苦中挤出的饱含厌恶的声音:   “滚开。”   钟时天一愣,随即大惊。   赵疏遥?! 第八章   钟时天呼吸都不敢大声,怎么能是赵疏遥?真是老天开玩笑!他想悄悄地离开,可赵疏遥这幅虚弱的模样莫名让他迈不开步子。   他不能放着赵疏遥不管。   钟时天极力抵抗这种不明的责任感,但还是失败了。他很小声地说:“你要不要去医务室?”   “不用……你管。”赵疏遥咬着牙说。   “我带你去医务室吧。”钟时天说着,试探性地伸出手碰赵疏遥的肩膀。   “别碰我!”   钟时天惊吓地收回手,然后委屈了起来,他好像被当成脏东西嫌弃了,他明明是想帮忙的。   “我数到三。”赵疏遥缓缓坐直里,他苍白如纸的脸直面钟时天,却依然要冷硬地说:“三,二,一。”   钟时天没走。   赵疏遥死死地看着他,霍地站起来,这个动作带给他更大的疼痛,他下意识弯下腰,手撑在桌子上才没又坐下。   钟时天稍稍安心,这样看来是没法动手了。他壮着胆,扶住了赵疏遥的手臂,“走吧,你能走吗?”   “滚开。”赵疏遥抽出手臂把他推开。   钟时天只退了半步,他犹豫地看着赵疏遥,“我没恶意的。”   赵疏遥要拿书扔他,可钟时天的动作更快,他再靠近一步然后背过身,一手拉着赵疏遥往背上一带,赵疏遥贴在他的背上,他再半蹲背起来颠了颠,背稳了。   赵疏遥惊愕地睁大了眼,“你干什么?”   “去医务室。”钟时天说,他快步走出教室,奔往医务室。   赵疏遥压在钟时天的背上,隔着厚厚的衣服,他似乎也感受到钟时天传来的热量,他还能嗅到钟时天后颈的味道,是一种香甜的牛奶糖的气息,某种久违的感觉升腾起来让赵疏遥措手不及,以至于他没有挣扎,还凑近了几乎贴上了钟时天的肌肤也没有自觉。   医务室在一楼,钟时天把人背到时累得气喘吁吁,他侧着身子顶开门喊道:“张老师!有人肚子疼!”   帘子后走出了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她拉开帘子,让钟时天把赵疏遥放在床上。   钟时天把赵疏遥放下后,第一件事就是挠后颈,痒痒。   “肚子疼?”张医生问。   赵疏油抿了抿唇,低声说:“胃疼。”   张医生又问了他几个问题,怎么疼的,老毛病吗,平时怎么吃饭的,一天几餐之类的。   赵疏遥如实答了。   张医生皱眉,给他拿药了,说:“年轻人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啊,都老毛病了怎么能吃饭那么不规律?泡面也不能多吃啊,对身体本身不好。再这样下去等以后胃穿孔了,有得你疼的。家人呢?他们也允许你这么胡来?”   赵疏遥说:“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爸妈呢?   “妈妈不在了。”赵疏遥说,他没提赵明凯。   张医生愣了愣,“那就更不能把自己的身体弄垮,因为这是你妈妈留给你最大的财富。”   赵疏遥点了点头。   “把药吃了。”张医生把药和水递给他,然后手机响了,她到窗台那边接听。   赵疏遥正要把药放进嘴里,就感受到一道视线,看过去,钟时天巴巴地看着他。他沉下脸,表情显然是在说“你怎么还在”。   “你真的一个人住?别的亲戚也没有吗?”钟时天问。   赵疏遥没理他,就着水把药吞了。   “以后别吃泡面了,好好吃饭吧。你会做饭吗?应该不会吧,不然也不至于每天都……”钟时天碎碎念,猛地撞上赵疏遥扫来狠厉的目光,他立刻收声立正。   我在关心你啊。钟时天无尽的委屈,他忽然想起来什么,没等赵疏遥在下逐客令,他就嗖的一下跑走了。   他没看到赵疏遥的视线跟随着他的背影,就算看不见了也久久停留门口。   吃完药赵疏遥也想离开了,但张医生留下他,“药效还没发作,你乱动只会更疼,在这坐一下吧。”   赵疏遥想了想,又坐了回去。   五分钟之后。   “呼……呼……”钟时天又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他扶在门口喘了一会儿才走进来,手里提着一袋东西。   赵疏遥皱着眉看他。   钟时天把那袋东西放在赵疏遥旁边,从里面拿出三明治和牛奶说:“吃点东西吧。”   赵疏遥没接,一字一句说:“我不要你的东西。”   “我、我……”钟时天局促地看着他,“我没别的意思……”   张医生走了过来,笑道:“小胖子给你送吃的了?赶紧吃点吧,给你的胃里垫点东西会好受很多。”   在张医生面前,赵疏遥对钟时天发作不起来,于是只好接过三明治。   钟时天眼睛骤然一亮,就像得到了巨大的恩赐似的,他贴心的把牛奶的管子插上,眼睛闪啊闪地看着赵疏遥。   赵疏遥很不自在地咬了一口。   钟时天笑了起来,翻着袋子说:“还有巧克力,布丁,泡芙……你还想吃什么?”   “不用了。”赵疏遥吃完三明治后把包装扔进垃圾桶,站起来对张医生说:“我感觉好多了,谢谢您。”   张医生说:“没事,以后记得好好吃饭。”   赵疏遥点头,转身走了。   钟时天没反应过来地眨了眨眼,拎着袋子追了上去,“哎!东西你没拿呢!”   赵疏遥并不理会他。   钟时天是个不记疼的,他硬是把袋子塞给了赵疏遥,在他看来,这一袋东西是没人能够拒绝的。   “我说了不要。”赵疏遥不想接,可钟时天一下跳开老远。   “你拿着嘛。”钟时天像撒娇一样。   赵疏遥皱眉,“你胆子变大了,之前看到我就躲。”   钟时天窘了窘,原来他自以为快速的反应,还是被赵疏遥发现了。   “今天我没揍你,不代表以后不会。”赵疏遥说,“别让我看到你。”   钟时天的小心脏又被剜了一刀,他咬了咬嘴唇,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赵疏遥不在管他,继续前行。   钟时天松了口气,起码东西他还是收下了。   然后就看到赵疏遥径直走向垃圾桶,毫不犹豫地把那一袋东西扔进去。   钟时天呼吸一窒,上一秒他还以为和赵疏遥关系缓和,又瞬间被当头一棒,这比言语攻击让他更难受。   他的真心被当垃圾扔了。   ……   赵疏遥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他对钟时天的所有恶意,都是最理所当然不过的因果循环。   只是他回过头,想看钟时天是什么表情时,看到了他一步步走到垃圾桶前,从里面掏出拿袋东西时,心里像是被拧了一下,是一种道不明的酸楚。   钟时天抬头看向赵疏遥,低声说:“妈妈告诉我不能浪费。”   然后他又垂下脑袋,失魂落魄地往反方向走了。   钟时天把叶小敏拜托的事彻底抛到脑后,放学后被她提着耳朵猛k了一顿。   “我等了你好久你知不知道?!”叶小敏叉着腰训道。   “遇到了一点事情。”钟时天拉耸着脑袋,“我今天不去社团了。”   “怎么了时天?”叶小敏注意到他低落的情绪,她捧起钟时天的脸,“你是不是哭过?”   钟时天的脸刷的红了,“没、没有,眼睛进、进沙子了……”   “手机的事我没怪你啦,之后阿又学长把他的借给我了,其实我应该感谢你!”叶小敏说。   “不用谢……”钟时天有些懵,怎么还要感谢了?   叶小敏顺手捏了一把钟时天的婴儿肥,放下手说:“为什么不去社团?今天好像会聚餐哦。”   钟时天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了,“我想回家。”   叶小敏看出了他心情不好,也不强求,“我要去校门口的书店看看,一起走吧。”   钟时天点头。   一路走着,叶小敏想到了一件事,问:“我们班的人说看到你背着赵疏遥去医务室了,真的假的?”   “嗯。”钟时天闷闷地应了一声。   “你说的事就是这个啊,干嘛不直接说?”   钟时天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说话。   叶小敏又说:“赵疏遥在我们班人缘不太行,他太冷了,一般情况和他说话他都不搭理,有几次我都听到我们班男生说要给他点教训了。”   钟时天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他不喜欢和别人说话又不是犯错。”   “所以说男生就是鲁莽冲动。”叶小敏皱了皱鼻子。   “要是真的出事了怎么办?”钟时天问。   “在学校里不会出事的,我要是看到不会不管,可在学校外面……他们应该不至于那么放肆吧?”   钟时天却没法放心下来。   叶小敏瞥他一眼,“你很关心他哦。”   钟时天想到自己关心的下场,又郁闷起来,“他才不稀罕我的关心。”   叶小敏没听清,“嗯?”   “没什么,校门口到了,我先走了,拜拜。”钟时天挥了挥手,小跑着过马路了。   回家的路上他心里想的还是赵疏遥的事,大概是因为愧疚比较深,对赵疏遥的怨怼总是消失得很快,他想到赵疏遥时隔十年回来还是一个人生活,把自己折腾得犯胃病肯定很不顺利,在学校的人际关系还不好,甚至还面临着同班同学的攻击算计。实在糟糕得过分了,相比起来钟时天什么都有,就更没理由记恨他了。   钟时天的大脑经过一番洗牌后,甚至觉得,赵疏遥这幅讨厌的模样,他自己有很大一部分责任,如果不是小时候的事,没准赵疏遥不会黑化。   就当是还债了!   他暗暗握拳,决定用他宽厚、包容的胸怀,去感化保护赵疏遥,他要用行动告诉赵疏遥,以前的钟时天是个混蛋他已经消失了,现在的钟时天是个小天使,小天使愿意再和他做朋友!   钟时天的使命感油然而生,他觉得自己好伟大。   但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目前的赵疏遥很抗拒他的好意,他必须另辟蹊径。   想来想去,想到的只有叶小敏,他们直接唯一的联系桥梁。   “什么?”叶小敏接到钟时天的电话很是惊讶,“你要我明天帮你给赵疏遥送早餐?!” 第九章   第二天早上,叶小敏一进教室,先径直走向赵疏遥,她把一袋东西放在赵疏遥的桌面,袋子里是油条豆浆小笼包还有茶叶蛋。她说:“吃过早餐了吗?没有的话就吃了吧。”   赵疏遥把目光从书本移到叶小敏脸上,“谢谢,不用。”   叶小敏虽然预想到他的反应,可在几道来自其他人的余光下,她还是有种下不来台的窘迫,她在心里抽了钟时天一鞭,笑着说:“你就拿着吧,肚子饿的时候吃,你们男生不是很容易饿吗?不用客气!”   她说完,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不给赵疏遥拒绝的机会。   赵疏遥也没多说什么,他把那袋早餐挂在桌子旁的挂钩上,之后就一直没动。 第二节 课的大课间,钟时天收到了叶小敏的QQ消息。   小敏:他没吃。   钟时天皱起了眉,有些颓然。   小敏:你买味道那么重的东西,人家在教室怎么吃得下去啦?(无语)   原来是这样吗?钟时天又恢复神采,他快速打字。   我:那我明天买没味道的,三明治吧!   我:三明治好像有点凉,他胃不好,当早餐可能不合适。   我:糯米鸡怎么样?糯米鸡好好吃!   我:糯米鸡味道重吗?   我:小敏你干嘛不说话?   小敏:……   小敏:我有种诡异的感觉。   小敏:你在追求赵疏遥吗?(抠鼻)   钟时天手一抖,手机差点摔地上。   我:你说什么鬼啊!(衰)   我:我不是那种人!(衰)   小敏:哈哈哈哈哈哈你自己回去看聊天记录,看看像不像。   小敏:面包就好了嘛,你家货架上那么多,一个学期不重样都可以。   我:好吧。   聊天结束。   钟时天把手机收起来,过了几分钟又忍不住拿出来看,真的像追求吗?开什么玩笑?   接着下一个早上,叶小敏进教室依然先找赵疏遥,今天的早餐是果酱面包和肉松面包,再加上一盒高钙奶。   “我不需要。”赵疏遥拒绝得不留情面。   叶小敏笑嘻嘻地说:“你就收下吧,收下又不会少块肉。”   转头,她发信息轰炸钟时天用这个手段让她的精神受到凌虐。   我:他怎么可以那么臭屁?!姐姐我好歹也算美少女吧?!(怒)   时天:必须美少女呀!   时天:怎么样,他吃了吗?   我:他都说出不需要了怎么还会吃?和昨天一样。   时天:(快哭了)   时天:他到底喜欢吃什么?   我:这根本不是他喜欢吃什么的问题,他从来不接受别人的东西。   我:送他东西的人不少,他从来都没收下过。   时天:可是他收下了我的早餐啊。(得意)   我:……   大概是他经历过最坏的结果,现在的情况完全打击不了钟时天殷切的心,不过为了让叶小敏不再被当面拒绝,他们不再把动作放在明面上,而是等赵疏遥不在座位上时,快速地把东西放进他的桌洞。   但第四天时,赵疏遥来到了叶小敏面前。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赵疏遥问。   叶小敏是坐着的,被赵疏遥居高临下地看着,不免有些紧张,底气不足地说:“我做什么了?”   “每天早上的那些东西。”赵疏遥说,“我说了,不需要。”   这时在教室的人全把焦点集中在他们身上,叶小敏臊得要命,声音越来越弱:“不需要就不需要嘛……”   赵疏遥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忽然说:“是钟时天叫你给的。”   叶小敏愣了愣,钟时天和她说了,要隐藏他的幕后主使的身份,但也可以旁击侧敲的透露这和他有关,于是她沉默了。   赵疏遥得到了答案,漠然道:“明天别送了,浪费。”   他回到了座位,没理会班上因为他的话而发出的小声讨论,他从桌肚里拿出书,却碰到了放在最里面的东西,是垒成小山的各种面包和牛奶。   除了第一天不能放久的,其他的他都保留下来了。   不是没想过扔掉,可每当把它们拿到垃圾桶边,那天钟时天伸手进垃圾桶的画面便跳出来,挥之不去。   钟时天在上物理课,老师是个自说自话不管学生在下面干什么的老头,所以在感知到手机QQ的特殊提示震动时,他单手拿出手机,低下头看。   小敏:我坚持不下去了。(大哭)我不干了!   我:怎么了怎么了?   叶小敏把她刚才的遭遇说了一遍,其描述因为她的心理打击,偏向性很重,在她的眼里赵疏遥的颜值不加分了,简直就是个没有情商的混蛋。   钟时天当即就愧疚不已,要不是他一直不放弃,叶小敏也不会被这么说。   我:明天不送了,不给他那样的坏人吃。下课我带巧克力给你好不好,不要生气了。   小敏:我要黑巧克力,黑巧克力不会胖。   我:好好好~   下课后钟时天就赶往楼下,叶小敏已经在教室外等他了,他像献宝一样把黑巧克力奉上。   “谢谢。”叶小敏笑开了花。   钟时天也呵呵傻笑,“以后我不给赵疏遥带早餐了,我给你带吧。”   “不用,我在家吃。”叶小敏咬着巧克力说,“对了,他好像知道是你叫我送的了。”   “啊?”钟时天瞪大眼,“为什么?”   “不知道。”叶小敏耸了耸肩。   “那、那他知道了是什么反应?”钟时天紧张地问。   “没什么反应吧……他问了一嘴就回去了……时、时天,赵他……”叶小敏的表情凝固了。   钟时天冒出了问号,然后他感觉到肩膀被搭上。   “钟时天。”   他听到了一道平静的声音,可却像携着阴风,阴恻恻地吹过他的耳朵,带起一片鸡皮疙瘩。   “聊聊。”   钟时天被强行往后带,踉跄地倒退,他无助地看着叶小敏。   叶叶小敏不谙其中之道,反而握拳无声为他打气。   钟时天被拉到了最边上的阳台空地上,那里风最大,所以没人。钟时天被风吹得睁不开眼,毫无征兆地被提起领子按在墙上。   赵疏遥冷冷地看着他,单是这眼神,就足够让他打颤了。   “你、你想干嘛?我告诉你哦,这里我叫救命整栋教学楼都能听到。”钟时天瑟瑟缩缩,声音能被风吹散。   “你叫啊。”赵疏遥冷笑。   钟时天委屈地看着他。   “东西都是你的。”赵疏遥说。   钟时天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没有否认。   “为什么?”   钟时天当然不会说是为了弥补对你的愧疚,他睁着眼说瞎话:“因,因为我觉得吧……你这人还不错……”   “呵……”赵疏遥轻笑了一声,他单手收紧钟时天领口,另一只手扬起欲落,“你喜欢这样?”   钟时天吓得闭上眼睛,赵疏遥甚至看到他那长而卷翘的睫毛在颤抖着。   他的指尖有些痒,像是被那轻颤的睫毛搔了一下。   他抬起手,面无表情地弹了一下钟时天的眼皮。   “嗷!”   钟时天痛叫了一声,赵疏遥的力道不轻不重,但眼睛这样脆弱的地方非常敏感,还是让他疼了,他想揉揉,可又不敢,只好不停地眨眼睛。   赵疏遥把他的所有表情以及表情中蕴含的心理描述全看在眼里,他平静地直视着钟时天。   这个混蛋皮肤太白了,碰一下就发红。   钟时天小心翼翼地挣扎了一下下,换来的是更紧的不舒服,他立刻乖了,小声说:“其,其事我觉得,我们能试着当朋友……”   “朋友?”赵疏遥像是听到了可笑的事,“钟时天,你的脸皮和你的脂肪一样厚。”   钟时天的小心脏咔嚓一声裂了条缝,他颤巍道:“我这人对朋友很好的,随叫随到,还……还无条件奉献,你去时光超市报我的名字,还能打八折……五折呢!”   赵疏遥笑了一下,他有一张冷漠俊秀的脸,这一笑起来,就犹如被温化的清酒,有让人恍惚的醉意。   钟时天离他那么近,一时眼睛有些发直。   “和你做朋友?不可能。”   赵疏遥的眼里没有笑意,反而是晕散不开的嘲讽,他只是看着钟时天,就足够让后者无地自容了。   “你有什么资格?”赵疏遥问。   “我……我……”钟时天像是被吓坏了,脑袋低垂下去,鼻尖几乎要碰到赵疏遥的手。   赵疏遥觉得他无趣又可笑,“以后别再给我送东西,这只会让我更烦你。收起你的伪善……”他正要把钟时天甩开,就听到他闷沉的声音:   “我不是那样的,我不伪善,也没想招你烦,只是……只是想让你好好吃饭,不要犯胃疼了。我真的不是坏人了,不信你问小敏,或者你们班的其他人,他们都认识我……”   “够了!”赵疏遥低喝,他平静的眼中似乎漾起了细微的波澜,他把钟时天推开,力道之大,让钟时天重重撞上围栏。   “那三个字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赵疏遥无比冷硬。   钟时天立刻意识到是哪三个字,捂住耳朵抗拒着。   “别让我再看到你。”赵疏遥冷冷说完,便不再理会他转身离去。   钟时天没看到的是,赵疏遥转身后眉头紧皱,神色像是愤恨。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用愤恨的情绪在隐忍着什么。   钟时天回头看了眼楼下,这是二楼,不高,但如果这围栏是豆腐渣工程,赵疏遥的力气加上他的重量……钟时天不敢再想,后怕地跑走了。   再之后,在社团的活动场地时,叶小敏拿了一袋子东西给钟时天。   “赵疏遥还你的。”   钟时天恹恹地接过来,他看了一眼,牛奶面包,这四天的一样没少。   “至少他没丢掉不是吗?”他自言自语。   “时天,你不会……”叶小敏欲言又止,“真的在追赵疏遥吧?”   “别再开我玩笑了。”钟时天盘腿坐在地上,像一只被霜打过的胖猫咪。   “我这回是认真的了。”叶小敏蹲在他身边,伸手戳他的脸,“你这样太像追求被拒的人了。”   钟时天不想和她说话了。   叶小敏还想再说几句,但她忽然想到有东西落在教室没拿,便匆匆跑回教室。   钟时天坐了一会儿,大理石地板的寒气透过他加绒的裤子,把他的屁股冻凉了,他默默蹲了起来。   有人按住了钟时天的头顶。   “在这儿大号呢时光天使?”   钟时天没动。   那人也蹲了下来,“拉裤子里了?”   钟时天没什么力气地瞪了他一眼。   阿又笑嘻嘻的,“心情不好?和谁吵架了,叶小敏?”   “没有。”钟时天说。   “这是什么?”阿又看到他拿着的袋子。   “给你吧。”钟时天把它们全推给阿又。   “3Q。”阿又一点也没客气,“来吧,让又哥哥帮你排忧解难。”   钟时天想了想,问:“你觉得我人怎么样?”   阿又用一种夸张的语气:“那必须是集善良,可爱,英俊,潇洒于一身的天使本使啊!”   钟时天终于笑了,摆着身体撞了他一下,“你才使。”   “你就应该是笑着的。”阿又说,“没人说过,你一笑就感觉什么都可以原谅?”   钟时天像是被点拨了,“真的吗?”   阿又没想到他会在意这句,便顺着他往下说:“真的啊,你看你长得那么可爱,笑起来像个团子,又肉又嫩,谁不想捏捏你的脸?捏了你的脸还能对你生什么气?”   是这样吗?   钟时天认真的思考起来。   难道要让他把脸凑上去给赵疏遥捏?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起来,那是他的QQ特殊提示音。   拿出来一看。   小敏:我们班上的男生好像要对赵疏遥动手了。   钟时天呼吸一窒。 第十章   叶小敏又发来信息。   小敏:有五个人已经过去了,还有两个值完日也会过去。   小敏:怎么办呀,我要不要和老师说?   钟时天没顾上回信息,噌地站起来飞一样地跑往校门。   阿又摸不着头脑地对他喊:“怎么了?你去那里?今天就这样结束了?!”   这会儿刚放学十多分钟,校门口的人不少,都穿着校服,钟时天看得眼花缭乱,赵疏遥肯定早就走了,钟时天不知道他会往哪走,只好碰运气地往荣昌路的方向跑。   千万要赶上啊!   他祷告着。   忽然,他刹住步子,因为他看到前面的一个店面里走出了个人,笔挺修长,正是赵疏遥。   万幸万幸,赵疏遥还是完好无损的。   钟时天正想着上前告诉他现在的情况,又看到那间点里又出来了三个人,也是校服,接着和等在外面的两人回合,他们和赵疏遥保持着距离,跟踪着他。   钟时天上个学期经常去叶小敏的班上找他,也认识了他们班的一些人,那五个人都是熟面孔,其中一个还是背着大过的刺头。   危机没有解除,钟时天这朵温室的花朵完全不知道怎么做才理智正确,一股脑也跟了上去。   赵疏遥走的是回家的路,他目不斜视,也没察觉到身后的危机四伏。钟时天在心里咆哮你回头看看啊!你身后的人都能舞龙了!   现在离荣浩路还又一个大拐弯的距离,钟时天不知道他们会什么时候动手,他想拿手机出来放一个警笛的声音,可这边网络很差,他想联系阿又叫他带人过来,消息也发不出去。   他这边急得火烧屁股,赵疏遥却气定神闲,他拐进了一条小巷。   钟时天一愣,继而大惊,是那条近路!   虽然是近路,可小巷偏僻阴森,听说以前还有吸毒的人躲在这里注射,简直就是做坏事的风水宝地!   那五人也没想到赵疏遥会自寻死路,摩拳擦掌地走进巷子里。   巷子二十米深,在钟时天看来这就像个笼子,他躲在巷口,不停地刷新手机催促网速。   果然,进到巷子里那五人就不掩藏了,还颇为配合地分成两队,一对三人堵在后面,二队冲过去封锁赵疏遥的去路。   赵疏遥停了下来。   完了完了完了!   钟时天脸色苍白。   “有事吗?”赵疏遥依然平静。   “你觉得我们找你什么事?”说话的是刺头,吊儿郎当的。   “我猜不是好事。”赵疏遥说。   “别怕,一个班的,都好说话。”刺头说,“今天就是想挫挫你的傲气,从大城市来的看不起我们小城市的人是吧?眼睛长到头顶了是吧?”   赵疏遥不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如果不是这番剑拔弩张地氛围,这会是很赏心悦目的画面,可当下赵疏遥的镇定无疑是滴进文火中的油,火光一下窜高了。   “又摆脸色?”刺头嗤笑,“这是你的贵族礼仪吗,少爷?不知道挨了拳头你还能保持风度吗?”   “印象中,我并没有得罪你们。”赵疏遥淡淡道。   ”天呐。”刺头作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各位听到了吗,他说没得罪我们。”   其他人也一人一句地说了起来。   “上次老子好心帮你捡笔,你拿着就用纸擦是什么意思?老子手脏啊?!”   “叫你的名字也不应,耳朵聋了啊?!”   “我好心邀你打球,你他妈鸟都不鸟,算什么吊啊你?”   “我没别的,就单纯不爽你,想教训你。”   都是些蒜皮小事,可在这个躁动的年纪里那些无法尽情发泄的情绪被放大数倍,再加上赵疏遥目中无人的漠然,更能激起他们的怒气。   钟时天都听到了,一面紧张地看着他们的动作,一面在心里同病相怜。   我比你们更惨,还要被打呢,唉。   赵疏遥并没对他们的话发表自己的看法,只是脱下书包,放在一边,活动活动肩膀,说:“结束之后就井水不犯河水,别和我说话,也别靠近我。”   “艹!狂上天了你!”   一时间,一场小战争爆发——   “哎、哎呀好巧啊!”   巷口突兀的高声,让几个少年都顿了顿,望了过去。   “哈哈哈!我刚要找你,居然在这里看到了!”钟时天干笑着跑了过去,哥俩好的揽住了赵疏遥的肩膀。   赵疏遥皱眉,把他的手拿开。   “怎么都围在这里,玩什么呢?”钟时天好奇地问。   钟时天人缘不错,在场的都认识他,便把拳头松开了,刺头说:“做坏事呢,学长,你还是离远点吧。”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钟时天听到他一句“学长”,就有了底气,“你们是一个班的吧?多伤和气啊。”   “你不知道这丫有多操蛋,你别管了!”   “就是啊,学长你家叶小敏都被他迷成什么样了,天天给他送早餐,是我我可忍不了。”   “学长你快闪边,等会把他打趴了你也来补一脚。”   钟时天口不择言:“他是我朋友啊,你们别动他。”   赵疏遥斜了他一眼,冷光一显。   钟时天打了个寒战,硬着头皮说:“就当给我个面子嘛,好不好?”言罢,他眨着纯良的大眼睛,睫毛扑闪扑闪。   众人:“……”   “请你们吃糖!”钟时天还真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小颗的德芙,往每个人手里塞两颗。   众人更无语了,看着手里的巧克力不知道说什么好。   钟时天想起了阿又的话,便弯着眼睛,笑了起来,仿佛一个开花的白面团子,无形软化人心。   “好吧好吧,看在学长你的面子上!”刺头没辙地摆手,“赵疏遥你小心点,要是再跟我们傲,你死定了。”   赵疏遥淡淡瞥他一眼,不置可否,他拎起书包转头走了。   钟时天赶忙跟上去,还不忘回头和那五人挥手:“拜拜!下次给你们带好吃的!”   刺头情不自禁地也抬起手挥了挥,但立刻就放下了,他干咳一声:“钟时天长得也太嫩了吧?真的是高二?”   其他人也发出了“真可爱啊”“像个棉花糖”之类的附和。   另一边,钟时天一路小跑跟着赵疏遥,“你没事吧?他们人其实还不错,你要是……”   赵疏遥脚步一停,“你为什么跟着我?”   经过刚才的实验成功,钟时天自信满满,扬起脸冲他灿烂的笑。   赵疏遥:“……”   钟时天怀疑了起来,他怎么用看智障的眼神看我?这招没用了?   钟时天小声问:“你生气了?他们说话虽然直了点,可不也是因为想和你交朋友才……”   “我没有因为他们的话生气。”赵疏遥说,“更难听的我都听过。”   钟时天正想问更难听的是什么,就又听到赵疏遥说:“我只是看到你,心里就不舒服。”   钟时天:“……”   他真的太委屈了,他为赵疏遥解除危机,挠心揪肺的紧张他,最后还是被嫌弃。   “别跟着我。”赵疏遥说。   钟时天握了握拳,还是跟上去了,说:“我觉得你还是和班上的人好好相处比较好,交几个朋友挺好的,遇到什么困难还能帮一把,不和我做朋友你也没必要拒绝所有人……”   赵疏遥冷冷道:“如果我在这里揍你,你猜你的叫声能传多远?”   钟时天不想知道答案,于是安静了,他和赵疏遥保持着安全的距离,走出了小巷。   天色暗了,荣昌路的路灯还没亮,偶尔划过车灯,又是一片昏暗。   钟时天偷偷瞄着赵疏遥的背影。   真高,他有一米七五了吧?高一就一七五,我高一的时候……   钟时天赶紧打住,黑历史不能想。   赵疏遥明明也穿着白色的校服,但就算是背影,和别人穿校服的样子要好看些,他的背很直,像一棵压不弯的竹子。昏暗中连影子也看不到,可钟时天却莫名觉得赵疏遥要融进这灰暗里。   只有灰暗和他作伴。   就像他的名字,疏离,遥远。   赵疏遥应该很孤独。   钟时天如此想着。   赵疏遥停在低矮的铁门前,他扫了一眼钟时天,“你到底想干什么?”   钟时天回神,“我就送送你,到你家了?”   他看着赵疏遥站在铁门前,前面就是他家,这栋复式小楼还是和十年前一样,这个场景忽然就和钟时天心里久违的画面重合了。   十年前他们也曾这样过。   赵疏遥打开铁门走进去,钟时天识趣的没在动,只是对他说:“晚上就别走那条小巷了,没灯,不安全。”   赵疏遥没理他。   “那地方还挺偏僻的,你是怎么知道那条近路的?”钟时天随口一问,也没觉得赵疏遥回回答。   但赵疏遥顿了,他没回头,轻声说:“你带我去的。”   钟时天听不清,“什么去?谁带你去的?”   赵疏遥立刻冷脸,开门进屋再用力关门。   钟时天不明所以,“谁啊?难道是我吗?”他愣了下,没准真的是他,小时候的他。   可那都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们才多大,怎么会把一些小事记在心上?钟时天记得的大多是自己做的熊事,难道赵疏遥一点没忘全都记得?   不可能吧?   钟时天走往路口,苦恼地挠着脑袋,真情感叹,赵疏遥脑子太好了。   他有些颓然,可要是笨点就更好了,别记得那么多,以前的事来利用他也好,从他身上获取好处也好,什么都好。   就是别再那么讨厌他了。   他没注意到那栋复式小楼的二楼窗口,窗帘漏了一条缝,有个修长的身影默默看着他,直到他渡过马路,消失在车水马龙里。 第十一章   周六的下午,钟时天被妈妈江茹拽到自家超市进行晚饭采购。虽然是自家的,但他们还是要和一般顾客一样排队结账,只不过结账的方式不同罢了。   “宝贝,今晚想吃什么?”江茹推了辆购物车到钟时天身边。   “都可以,妈妈做的我都爱吃。”钟时天心不在焉,也随手拿了个购物篮,看样子是不打算和江茹一起采购。   “嘴真甜。”江茹宠爱地捏了下钟时天的脸,“好像瘦了些,最近学习是不是累了?今晚补点肉。”   瘦了吗?   钟时天有些沾沾自喜,虽然迄今为止没人对他的胖发表过意见,但他要是瘦下来叶小敏可能就更喜欢他了……不对,有人嘲讽他胖,赵疏遥。   他的心情急速下降,眼角都下垂了些,可在他来到膨化食品区后,胖啊瘦啊什么的,全被抛开,他喜滋滋地拿了两包分享装薯片,打算今晚看写作业的时候吃。   钟时天接着熟练的游走在各个零食货架前,一个购物篮不多会儿就已经堆满了,他回过神时也苦恼地觉得有些多了,但很快,他又以“下次社团活动我多跳几下消耗掉就好了”为由成功说服了自己,每周都是这个理由。   钟时天哼着不着调的曲子正要去找江茹,路过的泡面区正有人推着购物车出来,不小心撞到了钟时天的腰。   “抱歉。”   “没事。”钟时天惊讶,“赵、赵、赵……”赵疏遥!   赵疏遥微微蹙眉,冷淡地说:“我收回抱歉。”   钟时天说:“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一个相当愚蠢的问题,赵疏遥的购物车已经说明了答案。   显然赵疏遥也没打算回答,很不客气用了劲把钟时天挤到一边,冷漠地走了。   钟时天顿了两秒,拔腿追了上去:“这是我家开的超市你知道吗?”   “怎么,你还想赶我走?”赵疏遥目不斜视。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给你刷我的购物卡,不用花钱!”钟时天特别自豪。   赵疏遥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作声,但脚步加快了。   钟时天则想块麦芽糖,粘得很,这里是他的地盘,赵疏遥没办法摆脱他。钟时天十分热情地往赵疏遥的车里放各种东西,细看,全是钟时天自己喜欢的零食,他就像个小孩,只一昧的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出去,想以此换取好感。   钟时天没心没肺地把曾经献好失败的经历忘却了,一路还乐呵呵地和赵疏遥搭话,“你喜欢吃什么呀?”“这个口味的薯片超好吃!”“这个这个!我强烈推荐。”   当然是没得到赵疏遥的回应,倒是钟时天往他的购物车里扔东西的时候他的面部表情会有些变化,大概是一种想扔回去的那种嫌弃的表情。   钟时天就装没看到,他注意到赵疏遥之前拿的都是速食品,泡面和自热米饭之类的,钟时天说:“你不是胃不好吗?吃那么多泡面不行的, 要不要拿点蔬菜和肉?生鲜区在那边,我带你过去。”   钟时天拉着赵疏遥的购物车想领着他走,但赵疏遥稳稳地定住了,他静静地看着钟时天,就像一潭沉静的古井,却泛着寒气。   钟时天有预感,赵疏遥又要把刺伸出来了。   赵疏遥把购物车里不是他自己拿的东西一样一样都拿了出来,放在旁边闲置的购物篮里。   钟时天小声的说:“送给你的。”   “不需要。”赵疏遥平静地说,“你还要再来多少次?我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非要我全砸在你脸上,把你揍个半死,你才真正知道怕,是吗?”   钟时天下意识远离了他一步,赵疏遥不是开玩笑的,他幽静而俊秀,就像艺术品一样只能保持着距离的观赏,却散发只只有钟时天能感受到的冰冷的戾气。   “我没有恶意的。”钟时天苍白地辩解,“我只是想送点东西给你,我对朋友都是这样的……”   “我不是你的朋友。”赵疏遥说,“我只说一遍。我讨厌你,恨你是真的,但我回来不是为了揍你,不过你再这么纠缠不清就说不定了。我不会在这里呆很久,可能高中毕业就离开,可能更早。只要你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可以当做不认识你,所以你也没必要继续你拙劣的表演。”   钟时天的拇指无意识抠着食指指腹,他看赵疏遥的眼神里,有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受伤。这对他来说是好消息,他可以毫无负担的就此彻底和赵疏遥泾渭分明,只要他愿意,他们就可以永远没有交集。   可就是不舒服,像一根刺,反而越扎越深。   钟时天一时茫然,怔怔不说话。   赵疏遥转身离开。   “宝贝,你拿完你的零食了吗?”前方,采购结束的江茹走了过来,和赵疏遥打了个照面,她一愣,继而不可思议:“雅子?”   赵疏遥眼睛起了一丝波澜。   “不是雅子。”江茹靠近赵疏遥,眼神闪烁地看着他,“你是疏遥。”   赵疏遥微微点头,“江阿姨。”   江茹说:“真的是你啊,疏遥,你还记得我呀。怎么长这么高了?和你妈妈长得真像。”   钟时天在后面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他生怕赵疏遥对他的情绪转移到江茹身上,赶忙冲上前,挡在江茹面前,说:“有事冲着我来!”   “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呢?”江茹一脸奇怪地把钟时天拨到旁边,继而热切地拉着赵疏遥的手臂左右看,“疏遥长大了,真漂亮。”   赵疏遥嘴角挂着浅笑,笑容并不作伪,柔和下来的五官好看得一塌糊涂。   钟时天一脸震惊,完全不知道这是哪一出。   “宝贝,你知道疏遥回来了怎么没和我说一声?”江茹问。   钟时天立即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这样一来他的“失忆”就彻底站不住脚了!   赵疏遥说:“他说不记得我了。”   “怎么可能。”江茹立刻说,“时天还经常梦到你呢。”   钟时天面如菜色。   赵疏遥眼底划过一丝惊讶,“哦?”   钟时天赶忙说:“就一个梦而已,梦里只是一个迷糊的印象,我也不知道是谁!”   “是这样吗?”江茹正要拆穿他,可转念一想,那是个噩梦,说出来扫兴,便没有继续。   江茹说:“时天傻乎乎的,不记事。等会儿我回家找出相册帮助他回忆,你们也叙叙儿时玩伴的情谊。”   钟时天捕捉到关健字,“我们?”   “对呀,疏遥今晚来我们家吃饭。”江茹说。   赵疏遥也措不及防,说:“江阿姨,这不太方便。”   “什么方便不方便的?来,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我们再去拿。”江茹挽着亲切的赵疏遥,回头对钟时天说:“宝贝,帮疏遥推车。”   “哦哦!”钟时天连忙跟上,心里倒没为亲儿子的身份暂时忽视而吃醋,反而窃喜了起来。   钟时天的家离超市不远,在小公园往下走的一个小区里,他们家是楼中楼,在下层和上层间连接着楼梯,上层是房间,下层是客厅,空间很大,家中的布置温馨舒服,显然他们的生活优渥,且富有生活情趣。   钟时天听到赵疏遥在进门前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原来在这儿”,他莫名有种透露了住址可能会被暗杀的可怕错觉,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宝贝,打电话给你爸,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江茹走向厨房说,“你招待一下疏遥,妈妈先做饭。”   “好。”钟时天说,他一转身,赵疏遥阴沉着脸。   钟时天战战兢兢,“我……先打电话给我爸爸。你坐,你坐。”   赵疏遥不霁地坐下。   钟时天和爸爸通完电话,小心翼翼地给赵疏遥到了一杯饮料,说:“那什么,我妈妈比较热情,你可不可以不要……不要对她那么冷漠?”   “你似乎误会了。”赵疏遥说,“我只讨厌你一个人。”   钟时天那颗缝缝补补的小心脏,又一次开裂。   一时无言。   赵疏遥坐得很端正,就像有把尺子贴着他的背,而钟时天怎么坐怎么不自在,全身都是小动作。   江茹的声音遥遥传来:“宝贝,带疏遥去你的房间看看呀。”   于是钟时天忐忑地问:“走吗?”   赵疏遥起身。   钟时天松了一口气,在前面带路。   钟时天的房间挺大的,有二十来平米,整体是天蓝色的色调墙上贴着动漫海报,不仅有标配书柜衣柜电脑桌,还有一台液晶电视,在电视前铺着一块跳舞毯,可见他的家人对他非常宠爱,对于爱好也会全部满足。   “随便坐。”钟时天说,“吃点东西吗?”他从柜子里拿出一盒饼干。   赵疏遥没接,却突兀地问:“你梦到我什么了?”   “嗯?”钟时天一秒的愣神,然后马上知道了他在说什么,支吾了起来,“我不记得了,梦嘛,一醒来就会忘记的。”   钟时天实在不会撒谎,全身都是破绽,赵疏遥嗤笑:“原来什么事你都可以用不记得搪塞过去。”   “是真的。”钟时天弱弱地说。   赵疏遥摇了摇头,“自从我认识你,或许你就没有一句真话。”   钟时天心中忽然有一股潮水奔腾,他握紧了拳头,豁出去了说:“我确实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可能我那时候对你做了过分的事,但那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现在的我可以用今后的时间来证明,我已经变了,我不会再重蹈覆辙的伤害你。你就当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好不好?我会是一个很好的朋友的!”   他一口气说完,紧张得不行,却有股热血翻涌,这是他的真实想法,他说出来了,并且有信心做到,只要赵疏遥点头,他就会一百倍一千倍地对他好。   可许久,赵疏遥没有说话,钟时天不安地抬眼,对上了赵疏遥残忍冰冷的眼神。   钟时天心里一凛。   赵疏遥狠狠揪住钟时天的领子,手背上的关节泛白。钟时天现在才知道,原来人的怒气真的是有实质的,他简直要被压迫得窒息了。   “钟时天,你凭什么说都已经过去了?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赵疏遥低吼,将钟时天摁在沙发上。小臂横在他的颈间,膝盖压着他的胸膛,“你让我失去的东西,你还得起吗?!”   钟时天疼得说不出话,他瑟缩地看着赵疏遥,这一刻他真的感觉自己会被赵疏遥杀死。 第十二章   这是钟时天从所未有的绝望,他甚至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赵疏遥大半的体重压在他的胸口,他连呼吸都几乎做不到,只能痛苦地揪着赵疏遥的袖子,做细微而徒劳的挣扎。   赵疏遥像是冒着猩红地煞气,如同修罗从画中走出来。这场对峙,没有除了动手之外的发展方式。   “时天!下来帮我个忙,这个太紧了我拧不开。”江茹在楼下喊道。   这是一道救赎之音,因为赵疏遥在听到之后便放开了钟时天,站直了看着他。   钟时天如获新生,满脸通红的坐了起来,他挡着胸口,那里还是疼得厉害,他怀疑自己的骨头裂开了。   赵疏遥不说话。   钟时天低着头,艰难地呼吸着,他用力眨了几下眼,才说:“对不起,我出言不逊,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赵疏遥还是不说话。   钟时天不啰嗦了,他站了起来,可因为腿软,起身到一半又狼狈地坐下去,这个糗打破他所有的防线,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抽泣,但又立刻憋住,用力站起来,快步走出房间。   “要拧什么?”钟时天走到厨房低声问。   “这瓶料酒,我用刀来撬都没用。”江茹说。   钟时天接过来一拧,也没拧开,他的手像失灵了一样颤抖着,无法用力。   江茹看着儿子几次发力都失败了,问:“怎么了宝贝,太紧了拧不开是吗?”   “没有。”钟时天摇头,鼻音很重,“我拧得开。”   “宝贝?”江茹皱眉,捧起了钟时天的脸,“你怎么了?脸色为什么那么差?眼睛也是红的。”   “没事。”钟时天不自然地撇开脸,又低下头,专注地拧料酒瓶,“厨房的洋葱味好重,眼睛被刺激到了。”   “不要撒谎,你瞒不过妈妈的。”江茹说。   钟时天沉默了两秒,然后抬起头嬉皮笑脸地说:“好啦好啦,我说实话,刚才我和赵疏遥打游戏,他太厉害了,都不让我,才这么一会儿我就输了五把,气得我想哭,太丢人了你还要我说。”   “小没出息的。”江茹笑着捏他的脸,“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钟时天终于拧开了,把成果展现给江茹看,“喏,长大了。”   江茹无奈摇头,接过料酒继续做菜。   钟时天回到客厅,看见赵疏遥也下来了,他端坐着,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钟时天停驻了一下,没有过去,转身上楼。   晚饭开始是一个小时之后,钟时天的爸爸钟平北也下班回家了,他看到赵疏遥时也惊了一下,认出了他。   “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那时候你才那么点儿高。”钟平北笑着比划了一下,“现在都成大小伙了。”   “可不是,小时候还总跟在时天身后,时天哥哥时天哥哥的叫呢。”江茹说,顺手给赵疏遥夹了一块嫩鱼。   钟时天低头小口小口吃饭,闻言手指发紧,微微抬眼看向赵疏遥。   赵疏遥的神情没有变化,只说了谢谢。   “现在关系看起来怎么生疏了?还坐那么远。”钟平北说,他们俩并肩坐,但中间隔开了两个座位的距离。   “我吃饭动作很大,怕碰到他。”钟时天说。   “看看这俩小孩儿长那么大了,真有种时光飞梭的感觉,我们都老咯。”江茹感慨。   “您还是和十年前一样年轻漂亮。”赵疏遥温和地说。   江茹咯咯笑着,“嘴巴真甜,来,吃个大鸡腿。”   钟平北说:“疏遥太瘦了,现在正是男孩子发育阶段,这么瘦怎么行?要是能把时天身上的肉给你十斤就好了。”   钟时天闷闷地说:“爸爸,别这样说。”他担心赵疏遥心里介怀,毕竟和他沾上,只会引起赵疏遥的反感。   钟平北说:“宝贝生气了?爸爸道歉,我儿子的肉肉最可爱了,一点儿都不能少。”   “没生气啦。”钟时天说,我只是怕那位生气,唉。   赵疏遥并没有发表意见,安静地吃饭,仪态端庄优雅,是那种让人欣赏的好孩子。   这餐饭,就在钟家父母营造的其乐融融下结束的。   饭后,江茹找出了一本大而厚的相册,把赵疏遥和钟时天招呼到身边,“来,看看小时候的你们。”   钟时天根本不想过去,但钟平北热情地揽着他的肩,他还是被带过去了。   “看这个。”江茹指着照片上的两个白嫩嫩的小孩,圆滚滚的那个像个汤圆,脸上的笑容能让人心化,在汤圆身边的;另一个则像精致的瓷娃娃,羞怯地看着镜头。   “这是疏遥第一次来我们家拍的呢,真漂亮,怪不得时天一直以为疏遥是女孩子。”江茹笑着说。   钟时天低头不语,他似乎听到了赵疏遥轻不可闻地嘲笑。   “还有张,疏遥挑食不吃水果,时天一喂就吃了。”江茹说,照片上的两个小孩看起来熟络亲密了不少,汤圆叉着一块苹果喂给瓷娃娃,嘴巴张开在说“啊”,瓷娃娃张嘴咬住苹果,画面定格在这一刻。   “这是幼儿园的运动员,你们在俩人三足呢。”   “还有睡觉的时候,哈哈,手拉着手。”   “时天,这是你在帮疏遥系鞋带,你学会系鞋带后总会帮疏遥,你还记得吗?”   钟时天怔怔地看着那些颇有年代感的照片,两个小孩就像手足一样从来没分开过,几乎一半的照片他们都在牵手,笑容灿烂明媚,无忧无虑的幸福。原来他和赵疏遥有过那么美好的一段时光。   照片翻到最后,江茹问:“时天,看了那么多照片,记起你的童年了吧?”   钟时天抿了抿唇,轻轻摇头,“还是……不太记得。”   瞬间,他感受到冰锋般的视线凌厉地射过来。   “也是,你们十年没见了,相当于大半辈子了。”钟平北打趣道。   江茹合上相册,又拿出了另一本,她看着赵疏遥,“疏遥,要不要看看你妈妈的照片。”   赵疏遥一愣,点头:“我想看。”   “你妈妈雅子,可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江茹边打开相册边说,“所以那时候我总喜欢给她拍照,也幸好我的小爱好,能留下那么多记忆。”   照片上的女人秀雅美丽,一头长发乌黑浓密,风姿绰约,一袭简洁的白裙却如同圣洁的神女,明眸含水,温柔而慈悲。   赵疏遥眼睛一瞬不瞬,仿佛是镜面,隐约有闪烁,他珍惜地轻触照片上的人,声音诚挚微哽:“谢谢您,让我能看到妈妈。”   钟时天看向赵疏遥,他的脸上并没有隐忍的神态,也不是哭泣的表情,可眼睛是骗不了人的,赵疏遥在哭,即使表面没有流泪,但心里一定是难过的。   他忽然心疼了起来,可又无法说什么或做什么,只有静静地看着。   “明天要不要去看看你妈妈?”钟平北问,“她说喜欢安静的,山明水秀,能听到鸟儿歌唱的地方,所以她走了之后,我们就带她去了老家。”   “好。”赵疏遥轻声说,“我真不配做她的儿子,甚至连一炷香都没给她上过。”   “疏遥,不要这么说。”江茹按着赵疏遥的肩膀,“你是雅子最爱的人,她要是知道你说这样的话,会难过的。”   “嗯。”赵疏遥苦涩地浅笑,“您说得没错。”   自始至终钟时天都没开口,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赵疏遥,在谈及母亲后泄露出柔软和脆弱的赵疏遥,让他不知为何,想摸摸赵疏遥的脑袋,或者……抱抱他。   “江阿姨,照片,可以给我一张吗?”赵疏遥期许地问。   江茹揉了揉他的头发,把整本相册都放进他的怀里,“拿去吧。”   “谢谢您。”赵疏遥真诚的感激。   “真的不住下来?你一个人在那边,没关系吗?”江茹担忧地问。   “没关系,我适应了。”赵疏遥微笑着说,他起身,礼貌地微鞠躬:“谢谢您的招待,我先回去了。”   江茹把他送到门口,“那么晚了,一个人不安全,我送你吧。”   “我没关系的,您今天辛苦了一天,实在不能在麻烦您。”赵疏遥说。   “我送他吧。”钟时天说。   赵疏遥几不可见地蹙眉。   “顺便去超市一趟。”钟时天换好了鞋,“走吧。”   “那你们注意安全,疏遥,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江茹说。   “好。”赵疏遥温雅有礼,但门一关上,一切友好荡然无存,他冷冷地看着钟时天,“抱歉,我不喜欢和陌生人同行。”   钟时天说:“那我走你后面,不会烦你。”   赵疏遥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钟时天一路和他保持了两米的距离,他们一前一后,真的就像陌生人。   直到走进了荣昌路昏暗的路口,一切喧嚣和车水马龙都被隔绝在身后,钟时天开口:“我以后,不会再烦你了。”   赵疏遥脚步稍纵即逝地一顿。   “不会和你搭讪,不会送你东西,也不会多管闲事,你讨厌的那些事,我都不会再做了。”钟时天自顾自说,“这样并不是为了让你改观,你继续讨厌我,继续恨我,都没关系。”   “我会照你所说的,就当陌生人。”   “其实这样才是你真正想要的,我现在才明白,我太笨了,对不起。”   钟时天在两米开外停下脚步,“你家到了,那我走了,拜拜。”   钟时天掉头离开了,他脸上苦楚的,泫然欲泣的神情,赵疏遥看不到了。   而他也看不到,赵疏遥握着相册的手指,泛白发紫。 第十三章   次日早上九点,钟平北开着车来到了赵疏遥家门口,而赵疏遥已经在那等着了。   “快上车。”江茹从副驾驶探出头来,“怎么在外面等,天多冷啊。”   “我刚晨练完,不冷。”赵疏遥说,他来开副驾驶的门,便看到钟时天坐在另一边,他们对了一眼,钟时天扭头看窗外。   赵疏遥并没有外露情绪,坐进去后什么也没说。   车子开动了,江茹说:“晨练是个好习惯,时天就不像你,可懒了,当初他愿意去学街舞可吓了我们全家一跳。”   赵疏遥“嗯”了一声。   “不过学得还像模像样的,有时间让他表演一段给你看看。”江茹说。   钟平北笑道:“时天是为了小敏才去学的吧?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啊。”   钟时天一阵尴尬,“爸爸,不要说了。”   小敏,叶小敏?   赵疏遥用眼角扫了一眼钟时天,怪不得他两次三番的出现在教室门口,原来是因为她,他居然还以为……   想至此,赵疏遥表情微愣,嘴角下塌。   钟时天对他的情绪敏感得很,只知道自己又有哪里招赵疏遥讨厌里,下意识往角落缩了缩,想让自己变得透明。   一路上依然是两个大人在找话题,话题围绕着两个孩子,他们总是想让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可当对赵疏遥说起钟时天,得到的回应必然是礼貌的沉默倾听或者是简单的“嗯”“哦”,而钟时天那边则是用晕车应付。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俩的关系不好,不过当下还能用不熟悉作为解释,两位大人还没什么怀疑。   钟时天装着装着,就真的晕了,连嚼奶糖都没力气,头蔫蔫地靠着穿,时不时还因为颠簸磕在玻璃上,看着十分可怜。   “宝贝你好长时间都没晕车了,今天怎么反应那么大?”江茹心疼地说,“现在没有晕车药,你撑得住吗?”   钟时天虚弱地点头。   “要不停车出来透透气吧?”江茹提议。   钟时天立刻摇头,这怎么行,要是耽误了赵疏遥去祭拜他的妈妈,钟时天的罪孽可又记一笔了。   “我还能撑一会儿,还有多久到?”钟时天问。   “半个小时左右。”钟平北回答。   半个小时……   钟时天一脸惨不忍睹,他戴上帽子,歪头一靠,说:“那我睡一觉吧。”   平稳运行的车子确实很催眠,没到五分钟钟时天就迷迷糊糊,要睡过去了。   这时车子经过一个大拐弯,方向往右一带,钟时天也摇晃着跟着一带,他的脑袋撞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钟时天一下醒了,坐好了一看,赵疏遥也在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不知喜怒。   钟时天有些反应过度,像是不小心闯入猛兽领域的小兔子,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小声地说:“对不起。”   赵疏遥什么也没说。   钟时天不敢睡了,可不睡他就犯恶心,恶心到一个点后他就想吐,他更不敢吐,于是还是得靠睡眠来治愈。   这次他就算在窗上撞得咣咣响,也不往另一边靠。   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居然还是睡着了。   半个小时后,乡下老家到了。   “宝贝,该下车咯。”   钟时天听到母亲的声音,他睁开了眼,还没回过神来。   江茹笑着说:“快起来,疏遥被你靠了一路,肩膀都没知觉了。”   什么?疏遥?肩膀?   钟时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正靠着什么,那东西有些硬,挺硌人的。他头一昂,赵疏遥也正低着头看着他。   他们的脸此时距离也就一个拳头,钟时天甚至能感受到赵疏遥呼吸时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额头上。   钟时天一时晃神,他懵懵懂懂地想,真好看啊。   然后他听到了赵疏遥没有温度的轻声:“起来。”   钟时天回到现实,像是被松开的弹簧,弹起来后慌张不已道:“那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赵疏遥没听他解释完,打开车门下车了。   钟时天愣坐了一会儿,他刚才是靠着赵疏遥的肩膀睡了一路吗?不应该啊,他明明很小心了。不过赵疏遥也没推开他,这是不是说明了,他的好感度提升了一点点?   钟时天的嘴角忍不住地上翘,傻笑了几声,他又立刻绷住了,不能得意忘形,没准赵疏遥是因为他爸妈在场在没有表现出来。   “宝贝,你还在车上干什么?”江茹催促道。   “哦,来了!”钟时天赶紧下车,赵疏遥和钟平北走在前面,钟时天跟上江茹落在后面。   钟时天佯作自然地问:“妈妈,刚才我怎么靠在赵疏遥身上?”   “回老家的路上这一个弯那一个弯的,你睡着了被晃过去的呗。”江茹说。   “可我和他中间隔了那么远,怎么晃也不会晃得那么正好呀。”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反正一回头你们俩就挨在一起了。”江茹有些无耐,“疏遥比你小,却还更像哥哥呢。”   “我愿意做他的哥哥,他不愿意啊。”钟时天小声嘟囔。   钟时天的老家是在乡下,可却不想常见的乡下那样坑坑洼洼,近年政府在这里投资发展旅游业,开发了这里的山水,各家各户都得到了精整,俨然成了度假村。   在村子后方的小山大概三十来米,冬天山上的树木也没有凋零,依然郁郁葱葱,秀气的矗立着。赵疏遥的母亲南野雅子就埋葬在这里。   山不难爬,作为一个景点,还修建了阶梯,只不过是冬天,没有游客会来爬山。   四人拿着祭品,来到了山顶。   “我们特意叮嘱了看山人,让他别让游客到这边来。”江茹说,在山顶的大树后的岩石旁,有一块碑,上面只简单地刻了“南野雅子之墓”。   “虽然说是埋葬在这,其实也只有雅子的一束头发,她的骨灰已经撒向这片山林了,这也是她生前的愿望。”钟平北说。   “让生命回归自然,做花草的养分,这是另一种延续,比在地下腐烂要美丽得多。”赵疏遥说,“妈妈告诉过我的。”   “死后也那么温柔,雅子啊……”江茹笑了笑,“我们来看你了哦,还带了疏遥,他长大了呢。”   钟时天默默将一个花环放在墓碑上,低声说:“雅子阿姨好。”然后他后退,偷偷看着赵疏遥。   赵疏遥来到墓碑面前,缓缓跪了下去,声音有些沙哑:“お母さん、私は疏遥です。ごめんなさい、あんなに長い間あなたに会いに来て、あなたの最後の一面も見ていません。私は本当に悪い息子だ。私はずっとあなたに会いたい、でも、でも……私は本当に気が弱い。今は何を言っても君は聞こえない。ごめんね、お母さん、ごめんね……”(,妈妈,我是疏遥。对不起,过了那么就才来看您,您的最后一面都没能看到。我真是个糟糕的儿子。我一直都很想见你,但是,但是……我实在太懦弱了。如今说什么您都听不到了。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江茹蹲下来揽住了赵疏遥的肩膀,安慰地捏了捏,“你妈妈从来没有责怪过你。”   赵疏遥低着头。   “来上香吧。”钟平北将点燃的三根香递给赵疏遥。   赵疏遥接过了,认真而虔诚地跪拜,将香插好后,他还是没有起身。   “让疏遥一个人呆会儿吧。”江茹说,“我们去那边看看风景。”   钟时天被钟平北勾着脖子带走,他还不放心地回头看,赵疏遥跪在那里的背影,单薄而孤独。   他的心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感染,酸涩了一下,他挣脱了父亲,“我就在这附近坐着吧,没力气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大树前,靠着大树蹲下来,捡树叶吹着玩,   山上很安静,夏虫蛰伏着下一次轮回,鸟兽也回窝冬眠了,连风都是静悄悄的。   钟时天听到了隐忍的抽泣。   树叶从他的指尖滑落。   是赵疏遥在哭。   钟时天仰起了头,他并没有站起来,只是呆呆地看着树枝。抽泣声断断续续,听得出是在强忍着,这声音像是情绪催化剂,钟时天眼睛也酸涩了。   如果他小时候没有犯浑欺负赵疏遥,这时候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到他身边借他肩膀靠了。   但是现在,钟时天只能小心翼翼地靠近,悄无声息地在赵疏遥身后不远处放下一块手帕。   一个小时后,他们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赵疏遥什么也没说,但他通红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什么,江茹给了他一个拥抱,摸了摸他的脑袋。   在下山前钟时天还偷偷摸摸看了眼,他的手帕被拿走了,可赵疏遥的情绪低落,他不敢去问,当然,就算赵疏遥若无其事,他也不敢的。   上车后,经过上山下山,几个人除了开车的钟平北,其余的都犯困了,特别是哭过一场的赵疏遥,开车没多久就开始昏昏欲睡,车子开出村外,他已经闭上眼了。   后座的两个小孩依然保持着隔一人的距离,江茹看不过去了,通过后视镜用眼神示意钟时天,靠近一点,别一会又歪七八扭的。   钟时天不知所措,不行的,我不敢啊!   磨蹭什么啊?江茹瞪眼。   钟时天欲哭无泪。   车子驶入第一个大转弯,赵疏遥没着力地往左一歪。   钟时天的动作比思维更快——他往右一挪,稳稳地接住了赵疏遥的脑袋。   赵疏遥没醒。   钟时天松了一口气,抬头,后视镜里的母亲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目光。   钟时天一动不动,肩膀上来自于赵疏遥的重量让他感到无比奇妙,原来他们也可以很和谐的呆在同一个空间。   这是他们重逢以来唯一一次没有起冲突的共处。   钟时天心里的小人快乐的挥舞旗帜,他在这简单的喜悦中,和赵疏遥相互依偎着睡着了。 第十四章   在前行的途中,钟时天做了一个久违的梦,梦里是一个暖阳的黄昏,一个精致漂亮的小孩,挥着手向他跑来,这小孩和昨天他看的照片上的瓷娃娃一模一样,是五岁时的赵疏遥。这个梦境真实得让钟时天恍惚,他能清晰地听到赵疏遥叫他“时天哥哥”时清脆欢快的声音,能感受到赵疏遥牵住他的手时的温暖和柔软,甚至能感受到从这个小小的身体和灵魂中所透露出的信任和依赖。   小疏遥牵着钟时天,把钟时天带到他家,在家门口,温婉秀美的南野雅子微笑着等候着。   “妈妈!”小疏遥拉着钟时天小跑着过去。   钟时天想,如果在回到这一刻就好了,在什么事都没来得及发生之前,他愿意永远当这个时天哥哥。   可正当他这么想之际,一切温馨忽然大变,黄昏转成黑夜,微笑的雅子化成尘土消散,温暖的手变得冰凉,钟时天被大力甩开,小疏遥变成了青年赵疏遥,他看向钟时天的目光冷漠而厌弃,他说:“我失去的你拿什么来偿还?钟时天,我恨你。”   钟时天切实地感受到了心脏骤缩的疼痛,一个颤栗,他挣开了眼。   车子正好停下,一个措手不及的刹车,钟时天前倾,撞上了椅背。   “哎呀!”钟时天叫道。   “到家咯。”钟平北说。   钟时天狼狈地坐直了,他揉了揉额角,心有余悸地想,原来是个梦。   他往赵疏遥那边看,赵疏遥正襟危坐,已经回到了贴着车门里钟时天最远的位置去了,脸上的神色不佳,想必是十分介怀刚才和钟时天你靠我我靠你的亲密互动。   怪不得在梦里被推开了,现实里赵疏遥肯定也把他推开。   钟时天被梦里打击,又被现实攻击,委屈极了。   下车后,江茹理所当然的把赵疏遥带回家一起吃饭。   “谢谢江阿姨,但是下午我还有事,要去同学家一起学习。”赵疏遥彬彬有礼道。   扯吧你,你根本没朋友。钟时天在心里哼唧。   “是吗?那好吧,以后你想过来就随时来,阿姨给你做好吃的。”江茹笑道。   “好。”赵疏遥说,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钟时天。   钟时天虽没胆子拆穿,但眼神却灵动得很,把怀疑清清楚楚地摆出来,但一对上赵疏遥,他立刻又怂了,脑袋一低,用毛茸茸的发顶逃避。   赵疏遥的手指动了动,他默默揣进衣服兜里,道别后转身离开。   钟时天现在肯定还在盯着他的背影,像一只被抛弃的小胖狗一样,真可笑,不知道是谁说的不会再来烦人。   可走过拐角,赵疏遥还是能感觉到钟时天的存在。   他皱眉,停下脚步冷漠地回头。   钟时天没有跟上来。   下一秒,他知道了问题所在,他偏头看着自己的左肩——这个和钟时天亲密接触的部位。   一股淡淡的奶香和软绵绵的道不明的味道。   赵疏遥的脸色无法言喻,回去他就要把衣服扔了。   他又摸到了衣兜里的手帕。   这是他在山上捡到的,就算看到了手帕上缝着的名字,或许是因为残留在上面的微弱体温在那个时候对他而言过分温暖了,他竟神使鬼差地收了起来。   实在是个昏了头的错误举动,他回到家就扔了,不对,烧了。   可这么想着,赵疏遥却不自觉地攥紧了那块手帕。   但在之后的几天,钟时天真的没有再出现在赵疏遥的眼里。   不是像之前那样钟时天不小心遇到他在刻意躲开,而是完完全全的不出现在他的面前。   赵疏遥本应该丝毫不在意的,因为那是他讨厌的人,胆小又懦弱,连揍一顿都没必要,消失是他巴不得的事情。   可他却莫名的烦躁,即使面上看不出,心里却燃烧着火苗,一天比一天旺。   赵疏遥把原因归为,钟时天无论做什么都是错,四处蹦跶是错,无影无踪也是错,他的存在就是根源性错误,但就算消失了也是错的。   这套说法在他们之间的渊源上很是自洽。   赵疏遥知道只要往上走一层楼,或者去第二教学楼的大堂,就一定会看到钟时天,可他为什么要看到钟时天?   赵疏遥对自己冒出来的想法嗤之以鼻,烦躁诡异的更上一层楼。   “下周三,一定记得留下来看表演哦!”叶小敏和几个朋友说,“他们的排练我看了,超级无敌酷炫!不看会终生!”   “知道啦 ,不吃饭也会去捧你们街舞社的场啦。”朋友之一笑道。   “街舞社从来不需要捧场。”叶小敏非常骄傲,“我们是压轴的,镇校之宝懂吧?”   几个女生笑作一团,又有人惋惜:“可惜街舞社新加入的都没几个帅哥。”   “谁说的?”叶小敏第一个不满,“我们阿又学长可是一中的校草。”   “校草不会咱们班这个吗?”好友降低了音量,用眼神示意赵疏遥。   叶小敏往那边看了一眼,赵疏遥低了低头,书翻了一页。   叶小敏说:“我自己评的不行啊?在我眼里阿又学长最帅了。”   “行行行。”好友笑着妥协,“哎对了,你的那个小竹马钟时天会不会上台啊?我可喜欢他了。”   “时天当然会上啦。”叶小敏嘿嘿笑,“怎么,你想当我弟媳啊?”   “弟媳个头,钟时天高二呢。”   “我从小就把他当弟弟。”叶小敏说。   “我不喜欢他那款的,胖乎乎的,长得又可爱,还是适合当吉祥物,或者暖宝宝?对了小敏,你抱过钟时天吗?拥抱的那种。”   “当然了。”叶小敏坦然地说。   “那他是不是和看上去那样软棉棉的?”提问者闪烁着眼睛问。   “那可不,像个人形玩偶似的,我十岁的生日愿望是想要一个像时天那样的泰迪熊,晚上抱着睡觉一定可舒服了。”叶小敏说,“而且他老爱吃糖,身上还香香的,和那些油腻腻的胖子完全不一样。”   众女听她的描述,不禁对钟时天更加向往了起来。   叶小敏转头说:“赵疏遥,周三时天要上社团文化节的表演,你要不要留下来一起看?”、   赵疏遥轮廓显得冷硬,“没兴趣。”   叶小敏点了点头,没再继续。   好友扯着她的袖子,“你怎么还去招惹他?你喜欢他?”   “不是啊。”叶小敏连连摆手,小声说:“我只是觉得,他好像很在意的样子。你们没发现他刚才一直在往这边看?”   众人纷纷摇头,一致认为是她的错觉。   下周的社团文化节迫在眉睫,各个社团纷纷开始排练,作为最佳活动场所第二教学楼的大堂,也不再是街舞社独有的场地。   正中央是话剧社的彩排,角落也被武术社占据大施拳脚,二楼的动漫社的宅音乐响彻了全场,整栋教学楼热闹非凡。   街舞社作为平日活动最多的社团,在这个时候并不着急,新加入的社员在上个学期的培训下已经掌握了基本动作,音乐和舞蹈都配合好了,剩下的就是整齐度的磨合,不是什么大问题,跳了几遍后大家就贴心的把场地让给别的社团,然后猫到一边看他们的表演。   钟时天也抱着书包和社员们蹲在一起,只是表情看上去心不在焉。   “想什么呢泰姆安吉拉?”   钟时天被身边的阿又勾住脖子,他没有灵魂地晃了晃,说:“看表演。”   “你的眼睛都是没有神的。”阿又说,“有吃的吗?”   钟时天把包给他,阿又打开,饼干牛奶巧克力占了一半,他感慨:“你都不嫌重吗?”   “没什么感觉。”钟时天说完,眼睛又开始放空。   阿又一边吃一边找话聊:“你最近不对劲啊,参加活动都不积极了,是不是看到人家话剧社漂亮女孩多,开始见异思迁了?”   “啊。”钟时天说。   “啊?”阿又瞪眼,“真的想去话剧社了你?!”   “不是。”钟时天一脸茫然。   “有心事啊你。”阿又审视地看着他,“说出来听听?”   钟时天拉耸着眼角,萎靡不振地说:“我没那么讨人厌吧?可他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其实他也没那么讨厌我吧?但他那样子就是很讨厌我啊。他说我还不起的东西是什么?他不说怎么知道我还不起嘛!唉,还是别说了,没准我真的还不起。他其实心里是没那么讨厌我的,对吧?”钟时天转头眼巴巴的望着阿又。   阿又被他的“讨厌”绕晕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钟时天幽怨地说:“你看,你什么也帮不到我。”   “她到底是谁?你在追人啊,不要叶小敏了?”阿又问。   钟时天说:“那不是一回事。算了,让我一个人静静。”   话剧社排练到最后一幕,全体人员退场时,大门走进来了一个人。   钟时天无意抬眼看去,顿时眼睛一直。   是赵疏遥!   赵疏遥在门口停驻,张望了片刻,也对上了钟时天的视线。   他们隔着一个大堂的距离相望。   钟时天忽然觉得这一刻变得奇妙起来,周遭人群的喧闹如潮水般退散,宅音乐也被按下了静音,一切景象都失去了颜色,唯有赵疏遥是鲜明的。   他似乎被置入一个不可思议的气场里,就像电影里的一幕,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阿又微讶地看着钟时天,上一秒他还是霜打的茄子,可下一秒却莫名焕发生机。他顺着钟时天的视线看过去,另一头是一个俊秀却清冷的男生。   阿又还没来及收回目光,那个男生便扭头走往左手边的楼道。   而这时,钟时天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谢了。   “他怎么可能是来找我的呢?钟时天你太天真了。”钟时天自言自语。   阿又联系了钟时天的前言,在结合刚才的所见,得出结论:   “那就是你追的人?” 第十五章   “嗯。”钟时天随口应道,随后反应过来,否认:“不是,你想到哪里去了?那是个男生!”   阿又笑得停不下来:“男生又怎么样?哥哥支持你!”   “走开走开。”钟时天不理他,他想,赵疏遥怎么会在放学后来这里?好奇心开始作祟,钟时天站起来,像做贼一样溜到赵疏遥走过的地方。   赵疏遥来到三楼的办公室,敲门。   “请进。”   他推门而入,走到班主任面前,“周老师。”   “放学了,找你过来,是想和你聊几句。”周老师说,“你来这儿半个多月了,老实说,你觉得咱们班怎么样?”   “很好。”赵疏遥言简意赅。   “可为什么我都没看到你和班上的人交朋友呢?”   赵疏遥垂下眼帘,淡淡道:“我不擅长与人交际。”   “我看出来你是个内向的孩子,你从那么远的华市过来,和班上的同学有隔阂,老师能理解。可老师不希望这样的隔阂存在太久,因为时间一长就会发酵,你一直沉默不语,大家可能觉得你是大城市来到 人,看不起他们。老师知道你一定不是这样想的, 对吗?”   赵疏遥轻轻点头。   周老师舒然一笑,“那今后就积极融入集体,多和同学们交流,大家都没有恶意的。”   赵疏遥说:“我尽力。”   周老师说:“还有一件事,是关于你父亲的,他说最近一直联系不上你,是怎么回事呢?”   赵疏遥皱了皱眉,“可能是我没看到。”   “回去给你爸爸回个电话吧,他很担心你。”   “我知道了。”赵疏遥说。   “好了,回去吧。老师期待你的改变。”周老师温和地说。   赵疏遥道了声谢,出了办公室,门在背后合上时,他内敛谦逊的神情就像卸下了面具,变得冰冷漠然。   他走下楼,没注意到洗手间里窜出了个人。   钟时天贴着墙走,听到楼道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才小心翼翼地摸到赵疏遥出来的办公室门口,叩叩敲了两声,推开了条门缝。   “钟时天?”周老师认出了门缝里的小胖脸,“进来,有事吗?”   “周老师好。”钟时天进到办公室,周老师教他们班数学,钟时天和她关系不错。   “怎么、放学不回家来找我干什么?我可不会透题给你。”周老师说。   “我不是为了月考。”钟时天说。   “那为什么?”周老师整理桌面的试卷,“你们街舞社的音乐能不能小点儿?整栋楼都在震。”   “这是动漫社的。”钟时天无力,“周老师,刚刚从这里出来的那个人,他犯什么事了吗?”   “你说赵疏遥?”   钟时天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他没犯事,我就随便和他聊了几句。”周老师说,“是不是那个女生看赵疏遥帅,叫你来问的?”   “没有没有。”钟时天又如胖头拨浪鼓,“我自己想知道。”   “你八卦这个干什么?”周老师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他朋友?”   钟时天含糊其辞,“算……算吧。”以前是。   周老师叹口气,“那还不算糟糕,起码有个朋友了。赵疏遥他在班上人缘不太好,别的同学接近他,他态度很冷淡,总是独来独往,不融入班集体。”   “这可能和他以前的经历有关。”钟时天小声说。   “很有可能,他的家庭比较特殊,母亲去世之后一直和父亲和继母生活,在华市好好的,却突然只身转到了这里,很大可能性是家庭相处不愉快,他被排斥了。”   家庭原因钟时天听赵疏遥说过,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自己想回来了,他爸爸就让他回来。   可一个父亲让自己还未成年的儿子独自一人来到遥远的城市,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钟时天忧心起来,赵疏遥在他这里的悲情色情越发浓郁。   周老师说:“既然你是他的朋友,就多开解开解他,你那么开朗快乐,一定能感染他。”   钟时天苦笑不已,“我倒是想……”   可即使知道了赵疏遥的身世悲惨,钟时天依然无法对症下药,赵疏遥对他厌恶就是最密不透风的盾,他一股热血撞上去,只会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所以他只能继续怂怂地维持现状,不要露面讨赵疏遥烦。   周五钟时天回到家,便闻到了沁人心脾的浓郁骨汤香,他的肚子当即就打了个响,像面前吊着苹果的驴一样,留着口水来到厨房。   “妈妈,好香啊,开饭了吗?”钟时天边说边咽口水,“我拍录个视频发给我哥我姐,馋死他们。”   “先不要忙别的。”江茹提着个保温饭盒出来,“疏遥说今天来不了,你拿去他家给他吧。”   “哈?”钟时天傻眼。   “怎么?帮妈妈做点事都不愿意啊?”江茹说。   “不是我不愿意。”钟时天嘟囔,“是某人不愿意……”   “去吧。”江茹把保温饭盒塞进儿子手里,微笑着说:“早去早回,小视频我帮你发。”   钟时天只好扭捏地走了。   一路上,他在心里疯狂打草稿。   是我妈妈叫我送来的……不行不行,这样太直接了,显得我好像是被逼无奈的。   你好,是我妈妈叫我送来的……也不行,太生硬了。   你好呀,这是我妈妈做的汤,可香了呢,你尝尝……还是不行,故意熟稔他会更反感的。   就这么一段路,钟时天头都快秃了,终于来到了赵疏遥家门口。   他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紧张,最佳方案已经出来了。于是他把保温饭盒放在地上,按响门铃,然后拔腿就跑,跑到二十米外才停下来,躲起来再看。   五分钟过去了,保温饭盒还是孤零零地呆在原地。   钟时天胆战心惊地回去,又按门铃,确定门铃是有声音的,接着跑,重复之前的举动。   赵疏遥还是没有出来。   三次无事发生后,钟时天得出结论,赵疏遥不在家。   新的问题出现了,他该怎么办?   就这么回家?那他极有可能再来第二次,一路的纠结也要重复。   或者在这干等?他的肚子等不了了,汤太香了,那么严实的保温饭盒里都能挤出钩子,勾住了他的鼻子,再等下去他怕忍不住喝了。   那么……直接扔进去?   钟时天看了眼铁门的高度,这么放下去都会洒出来,还是不要暴殄天物了。   烦恼了好一会儿,他突然灵光乍现,拿出了钥匙,他看了看铁门上的锁,松了口气,没换就好。   他打开了锁,推门而入。庭院还是他之前来过的那个样子,一片空旷。倒是那颗樱花树有几道伤口,像是被狠狠鞭打过,   钟时天犹豫着要不要放在地上就好,但脚步却不由自主走到了房子门口。   他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便又以钥匙打开了门。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紧张不已,“有、有人吗?我来送东西了,放下就走。”   走到客厅,只有安静,家里确实没人。   钟时天把保温饭盒放在茶几上,但没急着走,他环视了一圈,发现这里除了多了几样生活用品外,并没有多了生活气息。他不禁怀疑,赵疏遥真的住在这里?   钟时天又走进厨房,厨房倒是杂乱的,灶台上没洗过的小锅,洗碗池里的锅沾着煤一样的东西,柜台上大碗里盛着碎片,地板上有东西打翻的痕迹,垃圾桶里全是泡面包装袋。   他平日都吃泡面?   钟时天蹲下来捻起垃圾桶里的包装袋,又去打开冰箱,像个侦探一样调查了起来。   冰箱里只有鸡蛋,橱柜里大袋大袋的方便面,他得出结论,赵疏遥的主食就是方便面。   “怎么只卖红烧牛肉的?吃不腻吗?”钟时天喃喃自语。   他没注意到,大门被打开了。   赵疏遥在庭院的铁门就知道有人进来了。他首先反应是小偷,却没有报警呼救,而是继续往里走,悄悄打开门进屋。   他在玄关静静听里面的动静,小偷看来没有在客厅,他临危不惧,拿起了靠在鞋柜旁的竹刀,悄然无声地靠近声源。   竟然是在厨房。   他一边沉着,却也忍不住不解,什么样的小偷会去厨房偷东西?   他一步步接近,已经看到了厨房的人影,那件蓝色的羽绒外套,还有那敦实的背影,他不花一秒就认出来是谁。   握住竹刀的手松了松,赵疏遥故意敲了下门框。   钟时天被吓得一激灵,身体从( )绷成了,他僵硬地回头,赵疏遥正手持竹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钟时天没出息地抱头蹲下,慌张地说:“别打我!”   赵疏遥的嘴角松懈,冷硬的目光不经意的融化了几许。   但他很快恢复,竹刀向下振地,“你在干什么?”   “我是来送东西的。”钟时天哭丧着脸,天呐,他怎么可以这么倒霉催,被抓现行了!   “你还来这套?”赵疏遥皱眉。   “是我妈妈煲了汤,叫我拿给你。”钟时天瑟缩道。   赵疏遥盯着他刺猬一样的姿势,轻哼了一声,转身走到客厅。   钟时天感到压迫解除,壮着胆子扭头看,然后才站起来,低着头走出厨房。   赵疏遥坐在客厅沙发上,目光如同审视犯人,“你怎么进来的?”   “我有钥匙。”钟时天则像个犯人一样。   赵疏遥眼里一冷。   钟时天连忙说:“之前没来过的!”   “你哪来的钥匙?”   “雅子阿姨的遗物。”钟时天小声说。   “我妈妈的东西你凭什么乱碰?”赵疏遥冷声道。   钟时天委屈瘪嘴,“雅子阿姨给我的,那我还给你嘛。”说着他把钥匙拆下来,放在茶几上。   可赵疏遥依旧眉头紧锁。   钟时天浑身不自在,“我先走了,那个汤很香,你趁热喝。拜拜。”说完他跟逃似的就往门口跑去。   “站住!” 第十六章   钟时天条件反射的刹车,回头忐忑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赵疏遥沉下了脸,不是因为钟时天,而是因为他自己,为什么会叫钟时天,他也解释不清楚,看到钟时天要走,他的话就脱口而出了,实在不对劲。   可就算知道是不对劲的,赵疏遥却没有将这页翻过,反而瞪着钟时天,把钟时天看得心里打颤。   钟时天欲哭无泪道:“没事的话我走了。”   “谁说没事。”赵疏遥将这怪异继续,生硬无比地说,“你要等我吃完,然后把保温碗拿回去。”   原来是这样。钟时天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赵疏遥要来一次饭前运动,那根木棍看起来太结实了,打十个钟时天都不在话下。   赵疏遥把保温饭盒打开,顿时热气氤氲,汤香喷鼻,一下就勾起了人的饥饿感。   钟时天更甚,他情不自禁向前一步,明显是一条已经上钩的小胖鱼。   赵疏遥拿来汤勺,轻轻搅动,让香味更浓郁。   钟时天开始咽口水了。   赵疏遥和下第一口,味道只比闻起来更好,鲜而不油,骨头的精华全融进汤里,入腹后化作暖流,滋养脾胃。怪不得钟时天十年如一日的白胖。   钟时天就要把馋写在眼里了,他傻乎乎地问:“好喝吗?”   赵疏遥点了点头,给了他诚实的回应。   钟时天正要夸一波自家老妈,又听赵疏遥说:“你把脸转过去,看着你我吃不下。”   钟时天被当头一棒,整个人都被打蒙了,他用包含着不可置信与委屈神伤的目光看着赵疏遥,垂头丧气地背过身去。   看到钟时天吃瘪的样子,赵疏遥感到愉悦,欺负钟时天比什么都要有趣。   钟时天看不到赵疏遥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背影,却能感觉到身后的气压不那么低了,难道说他的脸会让赵疏遥增加敌意?也是,赵疏遥不想看见他来着。   钟时天自顾自哀伤了一会儿,胆子的气也充足了,他想到了什么,说:“你不就着饭吃吗?汤泡饭可好吃了。”   赵疏遥抿了抿唇,没说话。   钟时天话痨了起来:“我最喜欢泡着饭吃……我爸爸也喜欢,一次能吃三碗饭呢。对了,我看到你家除了泡面好像就没别的了?你平常怎么吃?去外面吃吗?难道说刚才你是吃饭回来了?”   “你话怎么那么多?”赵疏遥不耐道,“私闯我家,你还沾沾自喜了?”   “我哪有……”钟时天想辩论,但想到对方是赵疏遥,又弱下来,“我哪有……”   “我记得好像有人说过,不会再来烦我。”赵疏遥冷哼,“某人的承诺也是十年如一日的不能当真。”   钟时天像是被放气的气球,嘶溜一下瘪了,连背影都透着一股无力。   他沉默下来,赵疏遥却哪里坏了一样感到烦躁,故意搅着汤勺把内壁敲得一阵响。   钟时天以为是自己惹他生气了,弱弱地开口:“对不起嘛,我不经同意进你家是我的错,乱翻你的厨房也是我的错。我刚才的意思就是,就是觉得在家里吃饭比较安全,还有健康,我妈妈是这么说的。”   赵疏遥消停了,一口气把剩下的全喝了。   “还有啊,你的胃也不好,吃泡面就是在伤身体,以后还是不要,不要……我不是在多管闲事,可能在你看来就是多管闲事,我妈妈也很关心你啊,所以我也……”   “你到底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赵疏遥皱眉。   钟时天呸呸了两下,说:“就……你以后吃点健康的东西吧。”   赵疏遥啧了一声,“不会做。”   钟时天愣了下,“不会做?”   他想到了自己在厨房看到的情景,脏乱的柜台,凄惨的锅,破碎的碗,这的确不是经常使用的模样。   “我以为你一个人住,也应该会做饭的。”钟时天讪讪道。   “和你有关吗?”赵疏遥语气不善,“吃饱了,你可以走了。”   钟时天觉得自己就像个卑微的跑腿,他拿起保温饭碗,然后说:“你来我家吃饭也可以呀,我们全家都欢迎的。”   “你也欢迎?”赵疏遥面无表情。   “欢、欢迎啊。”钟时天底气不足地说。   赵疏遥冷笑一声。   钟时天说:“其实我会煮饭,也会做一些简单的菜,如果你不介意,我……”他想说我教你啊,可话出来却变成了“我帮你呀。”   赵疏遥眉梢微扬,静静地看着钟时天。   钟时天无地自容,“我就随口一说,你别放在心上。”   赵疏遥不悦了起来,“既然是随便那就别说。”   “哦。那我走了,拜拜。”钟时天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委委屈屈地走了。   周三社团艺术节,傍晚放学后,还有不少学生在学校逗留,就是为了看各个社团的表演。   街舞社上台的社员们穿着定制的社服,少年们聚在一起,核对动作和走位。   “大家加油哦,后援会已经就位。”leader阿又说。   “后援会?我们有后援会了吗?”钟时天一脸激动。   “你家小敏组织的你不知道?”阿又说。   “她没跟我说,我好几天没去找她了,她也不知道主动来找我。”钟时天抱怨。   其他们纷纷打趣,说叶小敏有二心了,钟时天张牙舞爪,威胁他们不要乱说。   “好了好了,我们再来一遍。”阿又出来统领大局。   作为压轴表演,他们在后台看完了所有表演,这些钟时天在排练时都看过了,兴致不高,他的注意力全在观众席上,舞台就是从教学楼里延伸出的一个平台,连幕布都没有,他在后台可以将观众区一览无余。   观众不少,密密麻麻能有百来人,叶小敏在前线占据了最佳观演区,后援会想必就是她身边的人,还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大都是班上的人还有同社团的,剩下的……   钟时天的眼睛在下面一张张脸上掠过,直到扫到目所能及的最远处,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在找人,而找的是谁……   钟时天收回目光,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用指甲想也知道赵疏遥不会来看他表演。   不知为何,有点失落。   “接下来就是大家最期待的,街舞社的街舞show!让我们掌声欢迎他们!”   “该我们了,上吧。”阿又说,“时天,还走神呢?上台了!”   台下的后援会欢呼尖叫带动气氛,她们掏出荧光棒呐喊:“街舞社!街舞社!街舞社!”   站到舞台上,人群与欢呼挤出钟时天心里的怪异,酷炫动感的音乐前奏响起,他的身体被节奏操控,如机械般精准踩点,圆润的外形却并不笨拙,万众瞩目下他的注意力集中得可怕,动作与外表形成的强烈反差,令他格外亮眼。   认真跳舞的钟时天,只一个字可形容,帅!   压轴不愧是压轴,给观众们打足了鸡血,一扫前期的疲软,不由自主地跟着欢呼的节奏呐喊。   而在远离人群十来米之外的大榕树下,粗壮的树身遮挡住了一个人的身形,他望向舞台,喧闹的呼喊和炸耳的音乐都与他无关,他像抽离在尘世之外,可目光却锁定了台上的一人。   一曲终,掌声铺天盖地,街舞社站成一排鞠躬,他们彼此气喘吁吁,但都无比过瘾,阿又下台时还骚包地朝后援会们飞吻。   叶小敏哇哇大叫。   钟时天忽然抬头,往远方看过去。   大榕树下空无一人。   他不解地下台,奇怪,怎么感觉有人在盯着他,而且还有点熟悉。   街舞社的表演结束,主持人上台草草说几句结束语,人群就这么轻易散了,社团艺术节的表演向来都是那么随便。   “跳完肚子就饿了!”   “我也好饿!”   “要吃肉!”   钟时天忙说:“我有吃的我有吃的!”   阿又扑过去抱着他作势要啃,“这不就是一大块肉吗?”   钟时天大笑着挣扎。   “时天!”   钟时天看过去,惊喜地说:“小敏!”   叶小敏笑着走过来,“刚才你们都超帅!我的喉咙都要喊出来了。”   钟时天嘿嘿笑,“你这样说我会骄傲的。”   “给你介绍我们后援会的成员。”叶小敏让了个身把后面的三个女生亮出来,“这两位是和我一个班的张怡和艾秋,这个是隔壁班的佳雨,她们也很喜欢街舞社,特别是你,都是你的小迷妹呢。”叶小敏朝他挤眉弄眼。   钟时天懵懵懂懂,“啊?”   “你和她们聊聊嘛。”叶小敏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满脸笑容去找阿又说话了。   钟时天摸不着头脑。干巴巴地和几个女孩说:“你们好。”   他才说了三个字,女孩们就捂着嘴笑,交头接耳的谈论,钟时天隐约听到“好萌哦”之类的字样。   “那个……”钟时天说。   “学长刚才表演好棒。”   “台上台下简直就是两个人!”   “皮肤好好哦。”   钟时天不好意思地笑道:“谢谢。”   “学长你流汗了,要擦擦吗?”其中一人拿出了纸巾,却不是递给钟时天,而是上前帮他擦汗。   “哎,我自己来……”   “我也有纸巾,我帮你擦!”   “我用手也可以的!哦~真的很嫩呢!”   钟时天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求助得找寻叶小敏,却看到她在阿又面前语笑嫣然,完全没有看到他这边的惨境,而其他人则是偷笑着看他窘迫。   都什么人啊?!   钟时天气鼓鼓,从女孩们的包围圈中逃脱,找了个拿书包的借口跑回主教学楼。   赵疏遥在教室里,翻遍了桌肚,还是没有找到钱包。   他的眉头紧锁,眼底难得浮现出焦躁。   钱包里的钱不是主要,他还在里面放了一张母亲的照片,还有……那些东西他不能失去。   莫非是掉在路上了?   他走出教室,打算顺着走过的路再仔细找一遍。   刚走到楼梯口,就和蹦跳着上楼的钟时天不期而遇。 第十七章   两人皆是一愣,钟时天没想到这个点赵疏遥还在学校,突如其来的偶遇让他拘谨了起来,“嗨、嗨。”   赵疏遥没有过多停留,低着头继续向下走。   钟时天趴着楼梯杆往下看,看到赵疏遥在找东西的样子,便喊道:“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赵疏遥抬头看他一眼,没有否认。   “要帮忙吗?”钟时天问。   赵疏遥依旧沉默。   钟时天主动跑到赵疏遥身边,“掉了什么东西?手机?钱包?”   “我没让你帮忙。”赵疏遥冷声说。   “你能叫我帮忙,母猪能……”钟时天嘟嘟囔囔,赵疏遥一瞥,他立刻正经,“我想帮帮你,给个机会嘛?”   赵疏遥轻哼一声,却没再出言嘲讽。   钟时天又问:“到底是什么东西?什么颜色的?长什么样子?”   赵疏遥的视线在行走过的每一寸地上搜寻,言简意赅道:“黑色钱包。”   “钱包掉了可能会被捡走,我们班有广播室的人,我可以让她帮你在全校广播寻物启事。”钟时天说。   赵疏遥“嗯”了一声。   钟时天心里泛起了蜜一样的甜,这还是赵疏遥头一次没有拒绝他的帮助呢。他大受鼓舞,继续先谋划策:“你还可以在班上的黑板上写一则寻物启事,之前我们班上也有人钱包不见了,这么干大家很快就帮他找到了。”   赵疏遥不语。   钟时天说:“我先帮你找,你回去写吧。”   “没有人会帮我。”赵疏遥不耐道。   钟时天愣了愣,想到了之前周老师说的赵疏遥在班上的人际情况,他看着赵疏遥冷淡的侧脸,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如果钟时天没有遇到他,他是否只能一个人在这偌大的校园里寻找钱包,找不到钱包就没钱吃饭,他一个人生活,受苦也没处说……越想,钟时天的目光就越加怜惜。   赵疏遥诡异地看了他一眼,“看什么看?”   “你的钱包一定会找到的!”钟时天包含热泪道,“要是没钱吃饭,今晚就来我家吧,缺钱的话,我也可以借给你。”   “不需要。”赵疏遥果断拒绝。   赵疏遥的无情现在在钟时天的同情之心里激不起水花,钟时天依旧怜爱地说:“没关系,你记得,无论无核我会帮你到底就是了。”   赵疏遥脚步一顿,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复杂。   就在他们来到教学楼外的空地找寻时,迎面来的两个女生招着手向钟时天打招呼:“时天学长!好巧哦又见面啦!”   是叶小敏的同学,兼街舞社后援会,钟时天看到她们就想到四面八方伸来捏他的脸的手,顿时退缩了半步,“哈哈,你们好。”   赵疏遥看到被女生左右夹击的钟时天,眉头轻蹙,胸腔升腾起莫名其妙的烦躁,他扭头大步走远。   钟时天眼睁睁看见赵疏遥对他的惨境视若无睹,赶忙叫住他,又对两个女生说:“我在帮朋友找东西,之后再聊吧。”   “那是我们班的赵疏遥?”女生之一艾秋说。   “是啊,他的钱包掉了。”钟时天说。   “钱包?啊我有印象!”另一个女生张怡说,“放学的时候我在教室等小敏,看到了李阳立他们几个从赵疏遥的座位下拿出了一个钱包,黑色的是不是?”   “嗯嗯!”钟时天用力点头,朝赵疏遥兴奋地喊:“赵疏遥!有你的钱包的消息了!”   “我当时没太注意。”张怡有些歉意道。   “没事没事,他们把钱包拿走了是吗?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钟时天忙问。   “这个我知道,李阳立放学一般会去网吧,我回家的时候经常看到他进网吧。”艾秋说。   “太好了。”钟时天笑逐颜开,“是哪个网吧?”   “安西路的飞扬网吧。”   钟时天几乎是扑到赵疏遥面前,“他们在网吧,去找他们吧!”   赵疏遥大致能猜到是什么状况,点头就要走。   “哎。”钟时天拉住他的手臂,眼神示意,“她们帮忙了,要说谢谢。”   赵疏遥闻言,转身面对着两位女生,微鞠躬说:“谢谢你们。”   两位女生大概是头一次和赵疏遥说话,也没想到他会这么郑重其事,卡壳道:“不、不客气。”   “走吧走吧。”钟时天拉着赵疏遥往校外跑,回头对她们挥手:“明天请你们吃巧克力,拜拜!”   一路跑到校门口,钟时天才猛然意识到他的举动,他竟然拉着赵疏遥!于是他赶忙松开,无措地说:“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碰你的。”   赵疏遥原本无事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他冰冷地瞥了钟时天一眼,很是嫌恶地拍了拍被拉过的衣服,让钟时天更惶恐了起来。   “带路。”赵疏遥说。   钟时天“哦哦”了两声,松了一口气走在前面,回忆起刚才拉着赵疏遥的感觉,他可真瘦啊,就算隔着袖子,钟时天也觉得自己可以一手圈住。   安西路离这里有一段距离,为了快捷,钟时天直接拦了辆出租车,十分钟就到了飞扬网吧门口。   钟时天结完账,赵疏遥已经进去了,他担心赵疏遥只身一人受欺负,便赶紧跟上。   这个网吧是不用身份证就能上网的,所以里面初高中生占多数,尽管都是些未成年,但网吧里乌烟瘴气,彼此吸进不知哪来的二手烟,又呼出自己产出的,声音嘈杂,键盘声与叫骂声交错。   网管心不在焉地说:“几个小时?”   赵疏遥并不理会,径直走下去一列一列地找。   “不交钱别进来!”网管喊道。   钟时天挡在他眼前,“我们找同学,马上就走。”   “找同学也要交钱!”网管说。   “哦,好吧。”钟时天妥协道,“两个人,一个小时。”   “初中生十块,加上你哥的,一共十五。”   钟时天瞪大眼,“我高中生!看我校服,市一中的!”他气愤地拍了一张十块钱在柜台上,“还有,他不是我哥!”声音转弱,“我是他哥呢。”   网管觉得他挺有趣,把卡给他后还想再逗几句,却听到网吧后边传来闹事的喧闹。   钟时天“呀”了一声飞速跑到那边,网瘾少年们都纷纷摘下耳机看热闹,竟然是一个瘦削俊秀的青年掀翻了电脑椅,还有坐在上面的人。   “赵疏遥你TM找死!”狼狈坐在地上的人愤怒大喊。   赵疏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刚才那暴力的一幕不是他做的,他淡淡道:“把我的钱包还我。”   “钱包个屁!老子没拿你钱包!”那人站起来用力推了把赵疏遥,可赵疏遥只是脚步向后一挪,纹丝不动着。   钟时天赶来,挡在赵疏遥面前,以保护着的姿态,义愤填膺地说:“你就是李阳立吗?”   那人暴躁地说:“干嘛?!”   “你拿他的钱包都被别人看到了,别狡辩了!”钟时天底气特足。   “关你屁事啊?!”李阳立说。   钟时天瞬间没词了,转头求助地看着赵疏遥。   赵疏遥这瞬间觉得无奈得好笑,他把钟时天往后一扯,冷着脸说:“钱包还我。”   “赵疏遥你TM没完没了是不是?”李阳立怒不可遏,“老子游戏打到一半,我日NM……”   赵疏遥上前措不及防一拳捶在李阳立的小腹,一身闷响,李阳立顿时说不出话,弯着腰疼得瞪眼。   “最干净点儿。”赵疏遥说,他顺手摸了下李阳立的外套口袋,拿出了黑色钱包,正是他的。   “哈哈,这下你该承认了吧?”钟时天小辫子翘得特高,跳出来正义的嘲笑,但看到李阳立面无人色的样子,又心软了下来,“你没事吧?”   赵疏遥看他一眼,“你管他干什么?”他翻了翻钱包,少了几十块钱,还有照片和……他目光泛冷,单手拎起李阳立的领子,“我的照片呢?”   那一拳把李阳立的气焰打消了不少,他有些忌惮,说:“我不记得了……”   “李阳立你掉线了啊?!”几乎是对角线的另一头,有人大吼,是和李阳立一同来的同班同学。   李阳立大喊:“陈建!小枪!大明!救命啊!”   李阳立的同伴以来,局面变成了四对二。网管来了只是象征性劝阻了几句,最后认真地说:“别弄坏机器,砸一赔十。”   “把照片还我。”赵疏遥一字一句道。   “什么照片,不知道!”陈建说,“你把阿阳打了,就别想好好的出去!”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赵疏遥面无表情。   “艹!狂得他!一起上!”   赵疏遥把钟时天往旁边推,钟时天一个踉跄坐到了一张电脑椅里,转了几圈,晕乎乎地看到赵疏遥轻松接住迎面而来的拳头,手腕微转,便激发出一声痛叫。他游刃有余地应对三人的攻击,连格挡都带着不可撼动的力量,他出手就能轻易看出练家子和瞎几把打的区别。才不过一分钟赵疏遥就放倒了那三人。   钟时天目瞪口呆地看着各有各的姿势倒地的那三人,原来赵疏遥之前对他都可以称之为温柔了。   “最后问一次。”赵疏遥在七横八竖中,就像一尊没有情感的雕塑,“我的照片呢?”   李阳立人生头一回那么害怕过,他颤声说:“我、我给你找,马上找给你!”   他摸遍全身上下的口袋,在翻书包,找桌面,终于在鼠标垫下找到了照片,他如获新生地松了口气,“找到了,给你。”   赵疏遥接过照片,动作轻柔地擦了擦,珍惜地放进钱包,继而再次冷眼,“还有。”   “还有?”李阳立尿都要出来了,“照片只有一张,我保证!”   “不是照片。”赵疏遥抿了抿唇,他瞥了眼刚从震惊中回神地钟时天,低声说:“一张碎纸片,和照片放在一起的。”   李阳立要哭了,他哪注意有什么碎纸片啊?   “还少了什么东西?”钟时天走过来说。   见他比较好说话,李阳立忙说:“我真的没看到什么碎纸片,我赔钱给你总行了吧?”   “碎纸片?”钟时天狐疑,他的视线随意扫到了李阳立的椅子下,轮子边露出了黄褐色的痕迹,他推开椅子弯腰捡起来,“这倒是有个碎片,是这个吗?”   他定睛一看,又皱又脏地纸片上,画着一个简陋的带着领结的小人,小人的头顶上是时字的半截和一个八。 第十八章   钟时天以为这就是张废纸,赵疏遥不可能把这种简陋脏破的东西带在身上,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赵疏遥一把抓过去,他粗鲁的塞进口袋里,“谁让你看了?”   钟时天惊讶:“我捡对了?可你拿着那个东西做什么?”   赵疏遥不答,也不再理会李阳立等人,往网吧门口走。   “等等我!”钟时天也拔腿跟上去。   赵疏遥腿长脚快,钟时天出了网吧,他都已经到马路口了,钟时天小跑到他身边,问:“那东西是什么?看上去有点……emmm……”   赵疏遥的表情一下变得很阴沉,他又冷又狠地剜了钟时天一眼,“关你什么事?”   钟时天被这一眼打回原形,怂兮兮地缩了缩脖子,不问了。   绿灯一亮,赵疏遥便再度大步流星,把钟时天甩在后面,钟时天下意识又追上去,想挽回他们刚才的缓和:“那个,你打架好厉害呀,才一小会儿就把他们全放倒了,我还没见过比你更厉害的。”   赵疏遥虽然还是不理不看钟时天,但钟时天却从他细微的表情松懈看出这话取悦了他。果然好听的话人人都爱听,钟时天继续吹捧:“动作也特帅!就像电视里的大侠,手这么轻轻一抬,再那么一挡,就像一块空气墙,他们都伤不到你!”他说着还要手舞足蹈的比划,稚气又笨拙。   赵疏遥眼尾划过他一眼,鼻腔轻哼一声。   钟时天蹦蹦跳跳地倒退走,像一颗软弹的瑜伽球,他说:“对了,刚才忘了让他们跟你说对不起了!”   赵疏遥眉梢微挑。   “他们偷你的钱包,做了坏事,一定要道歉才行。”钟时天念念有词。   赵疏遥带着嘲意:“道歉有用吗?又不是小学生。”   “做错事当然要道歉,这是做人的常识。”钟时天认真地说。   “你倒是经常说对不起,你很有常识。”赵疏遥说。   钟时天哇哇地说:“我那是!我那是!”他也那是不出什么,蔫了吧唧下去:“我就是有常识吧。”   赵疏遥嗤笑了一声。   “不过你也揍了他们一顿,其实可以抵消了。”钟时天说。   “我也揍你一顿,然后我们抵消你不要来烦我。”赵疏遥面无表情道。   钟时天双手格挡,委屈道:“我跟你道歉嘛,你要听几次我都能说。”   “一万次。”   钟时天还真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地说“对不起”。   赵疏遥的嘴角不自觉微微牵起,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笑意:“笨猪。”   钟时天一路就像只没没长眼睛的小鸡仔,跟着赵疏遥来到他家门口都不自知。   赵疏遥站定,静静看着他,眼睛在说“你还不走?”   钟时天迷茫地说:“到你家了?”   赵疏遥打开铁门锁,推门而入。   钟时天不敢擅闯,就抓着铁门杆对赵疏遥说:“你晚上吃什么?又是泡面吗?”   “有人说过你非常啰嗦吗?”赵疏遥说。   钟时天摇头,“没有。”   “你很啰嗦。”赵疏遥冷冷道。   钟时天瘪了瘪嘴,“刚才有了。要不你去我家吃饭吧?我妈妈一直念叨着你呢。”   赵疏遥正在开家门:“不去。”   钟时天嘟囔:“要是我妈妈亲自跟你说,看你还能拒绝得那么爽快吗。”   赵疏遥回头警告地看他一眼。   钟时天说:“好好吃饭,别吃垃圾食品了。”   “不会做。”赵疏遥说完,便进屋了,他没有带上门。   “我会啊,我可以帮你!”钟时天这时候特别有自觉,屁颠屁颠跑了进去,“要换鞋吗?”   赵疏遥没答话,钟时天注意玄关的鞋架上没有棉拖鞋,赵疏遥甚至只穿着袜子就在地上走。   虽然说是木地板,可冬天怎么受得了?   钟时天默默记下了这点,也脱鞋走了过去。   赵疏遥啧了一声看似不耐地说:“谁让你进来的?”   钟时天没脸没皮道:“我不请自来。我看看你家有什么。”他轻车熟路地来到厨房打开冰箱。   赵疏遥在喝水,对他的行为也不过轻飘飘一句“别乱碰”,却没什么实质性地举动。   让钟时天意外的是,冰箱里一扫上次他看到的空荡荡的情形,而是塞满了食材,有肉和蔬菜,鸡蛋和饮料,只不过摆得很乱,像个大杂烩。   “肉应该放到冷藏层,和水果放在一起容易串味。”钟时天说着,主动帮他打理起来。   赵疏遥站在几米之外,静静地看着他。   “食材很多,可以做几个菜呢。有大米吗?先把米饭煮上。”钟时天又开始翻箱倒柜。   “别乱翻。”赵疏遥说。   “找到了。”钟时天在灶橱先找到了大米,还是密封包装好的,买回来就没使用过。   接着是淘米,煮饭,钟时天在家并非五体不勤嗷嗷待哺,协助江茹做饭是常有的事,所以操作起来并不生疏,对比赵疏遥,那就是天上地下只差。   钟时天不会做什么大菜,但炒个肉炒个蛋再煮锅蔬菜汤这样的标配还是可以的,他把食材都准备好,边处理肉边得寸进尺地叫道:“你帮我洗下西红柿呗。”   赵疏遥傲慢道:“不帮,自己洗。”   钟时天跟个受欺压的小媳妇似的哦了一声。   肉下锅发出滋滋的油爆声,无形中给这个清冷寂静的家增添了真正家的感觉,赵疏遥看着钟时天忙活的身影,一时恍惚了起来,他在做什么?为什么会允许这个人进到这里,还让他在这里做饭?他明明这么讨厌这个人,讨厌得想把这个人捏碎在掌心,踩扁在脚底,靠近都是对他的冒犯。可现在,他却无法出言让钟时天离开,这一刻的氛围,光亮,声音,甚至是空气,他都不愿让它们流逝。   萦绕在内心的浓雾渐渐化作了温暖的雨,浸润了一片。   钟时天转身装盘,就看到赵疏遥一直怔怔地望着他这边,不禁疑惑:“去坐着等呀,很饿了?要尝尝吗?”   赵疏遥恢复冷脸,“我想在哪就在哪,这是我家。”   钟时天点头:“是是是,您说得没错。”   他恭敬有礼的态度让赵疏遥勉强满意,赵疏遥为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钟时天是在还债,所以陪他找东西,帮他做饭都是理所当然的,他也应该理所当然的接受。   半个小时之后,一切就绪了。   钟时天把菜都摆上桌时,不免有些欣慰,这还是头一次一个人准备晚餐,看看这有汤有菜有荤有素的,多让人有食欲!   “赵疏遥,吃饭了。”钟时天说。   赵疏遥过来坐下,挑剔地看了眼餐桌,说:“不怎么样。”   “尝尝看嘛。”钟时天被他打击惯了,没放在心上,乐颠颠地给他装饭,也给自己装了一碗。   他入座时,赵疏遥撑着腮看他:“你为什么要坐?”   钟时天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不能吃吗?”   大概是他的眼睛反射了灯光把赵疏遥闪了一下,赵疏遥只说了句“厚颜无耻”,就不再赶他。   钟时天安心坐定了,笑嘻嘻地说:“你看我给你做了一桌好吃的,你是不是没有之前那么讨厌我了?”   “不可能。”赵疏遥速答,抬眼一瞥,不屑道:“你以为随便做些漂亮的事儿就能打动我?天真。”   “哦……”钟时天吸了吸鼻子,雀跃的心情被浇了盆冷水。   他很快又把注意力转移到菜上,他夹了一块豆腐炒肉放进嘴里。   咸了。   钟时天哭丧着脸,真切的觉得自己真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紧张地看着赵疏遥,像是接受审判的参赛选手。   赵疏遥也吃了一快,说:“咸,难吃。”   “就着饭吃还好吧。”钟时天垂死挣扎,但赵疏遥嘲讽的眼神看过来,他就无力反驳了,“那你再尝尝别的?”   西红柿炒蛋是“酸,糊”,蔬菜汤是“淡得像草”。   钟时天倒地不起,无地自容地说:“要不我重新做一次?”   “你把我家当成实验室了?”赵疏遥飞过一枚冷刀。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钟时天简直就是猪八戒照镜子。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江茹打来的。   “喂妈妈。不是社团活动,我在赵疏遥家呢。就,来他家玩嘛。忘记跟你说了,嘿嘿。在吃呢,不用等我吃饭了,但是要给我留夜宵!嗯?哦。”钟时天把手机递给赵疏遥,“我妈妈要和你说话。”   赵疏遥放下筷子接过,“江阿姨你好,我是疏遥。嗯,我一切都好,上次您煮的汤很好喝,谢谢您。这样太麻烦您了……好吧,谢谢。嗯,下次我会登门拜访。好,再见。”   钟时天啧啧感叹,“你和我妈妈说话的时候和在我面前的简直不是一个人。”   “我不是人?”赵疏遥挑眉。   “不不不!”钟时天惶恐摆手,“判若两人的意思!”   赵疏遥握了握拳,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声音,“还可以判若三人,四人,你想试试?”   “不用了,谢谢,现在就特别好。”钟时天说。   钟时天又吃了口菜,是在觉得惨不忍睹,说:“要不我们订个外卖吧?”   “你不愿意吃那就走吧。”赵疏遥淡淡道。   “不是,我只是觉得……”钟时天解释道。   “不用觉得了,我也不愿意吃,等会儿就倒了。你走吧,回你家去。”赵疏遥说。   钟时天懵了,完全不理解为什赵疏遥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就刻薄生疏成这样。   “愣着干什么?”赵疏遥冷漠地看着他。   钟时天失落不已,慢吞吞地站起来,往门口走。   那背影,就像被抛弃的宠物,下一秒就会转身呜咽,   赵疏遥的挽留几乎要脱口而出。   但他用力克制住了,他不能对钟时天太好,今天已经破戒够多的了。钟时天是不配的,他的热度有限,到了一定的点,就会逆转成寒冰,赵疏遥不会再上当了。   直到听到了关门声,赵疏遥冰封的神色才软化了下来。   他重新拿起筷子,像品尝珍馐一般,默默吃着他口中的要倒掉的饭菜。 第十九章   次日早上,赵疏遥来到教室,隐约发现班上的男生看他的目光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并不在意,如同往常那样目中无人的来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探究的视线竟持续到了第二节 课,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赵疏遥被盯上了,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的和知道发生什么的,都认为赵疏遥要倒霉了。特别是昨天给他指路的两个女孩,联系李阳立那几个人的怪异,她们猜测昨天肯定不愉快,尽管不知道后续是怎么发展的,但一定没完。   事实上在赵疏遥这已经两清了,刁难和言语攻击他在那个家受得够多的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闭嘴,只不过赵捷修每次都会哭爹喊娘的贼喊捉贼,这里无非也是喊老师告家长,他没爸没妈,也就无所顾忌。 第二节 课的大课间,李阳立几人站起来走向赵疏遥的座位。   这几个人什么德行大家都是知道,可对上的是赵疏遥,便没人出声,却都不由自主的关注着。   赵疏遥合上书本,沉静地看着他们逼近,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风范。   李阳立来到他面前站定,就在旁人以为他要提起赵疏遥的领子开干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三十块钱拍在赵疏遥面前,然后生硬地说:“昨天,借了你的,三十块,去上网,还你。”   赵疏遥没收,依然平静地看他接下的动作。   接下来更让人吃惊,李阳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昨天的事是我们几个做得不对,原来你不装b,是真的牛!你这人太够劲了,我们交个朋友吧!”   居然是来做朋友的?!这是什么魔幻展开?   吃瓜群众们的心里同时飘过这两句话。   “没必要。”赵疏遥淡淡道。   “为什么?”李阳立傻乎乎地问。   “因为我不和针对过我的人交朋友,也不和偷我的钱包的人交朋友,更不和去环境糟糕的网吧的人交朋友。”赵疏遥毫无起伏的说了三个排比,把李阳立说得面红耳赤。   “那不都是之前吗?我以后肯定不会那么做的,去网吧这事儿也……”   “你以后怎样与我无关。”赵疏遥起身说,“我不需要朋友,借过。”   李阳立在大庭广众之下吃瘪,急躁了起来,冲着赵疏遥喊:“赵疏遥,你别给脸……你别那么斤斤计较啊!”   赵疏遥转头冷冷道:“我就喜欢斤斤计较,怎么了?我讨厌这个地方,这里一切都让我作呕,朋友?无聊。”   他的语气和表情中的厌恶都太过明显刺人,气势也阴沉压迫,以至于等他出了教室,班上的人才恢复了语言功能,纷纷呸到“你算什么东西”。   钟时天来的时候,正好碰到赵疏遥出来,他打了个热情洋溢的招呼,可赵疏遥就像不认识他似的,看都不看就往楼层尽头走。   钟时天被浇了今天第一桶冷水,蔫蔫地到窗口叫人。   “时天你怎么来了?”叶小敏问,在她身边的是张怡和艾秋。   “喏,昨天答应给你们的巧克力。”钟时天拿出三块巴掌大的巧克力给她们。   “谢谢时天学长。”   “谢谢学长。”   “你们怎么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不喜欢巧克力?”钟时天问。   “还不是那位少爷。”张怡说。   “他说话好过分。”艾秋皱鼻子。   叶小敏也说:“我感觉他是中二病没毕业。”   “谁?赵疏遥?”钟时天问。   “不然还有谁?我怀疑昨天我们俩看到的人不是赵疏遥。”张怡说。   叶小敏把刚才发生的是重述了一遍,钟时天听了之后目瞪口呆,“他、他疯了?在班上对着全班说这种话,还要不要在这里呆了?”   “他什么都不怕呢。”艾秋说,“连李阳立对他的态度都那么好了。”   钟时天想了想,说:“他确实挺厉害的。”   “可再厉害也不能这样说啊。”叶小敏说,“他既然那么讨厌这里,那干嘛还回来?”   钟时天是唯一知道赵疏遥回来内情的人,说:“其实他也挺不容易的。哎,我试着跟他说几句吧,希望不要挨揍。”说着,他也跑向楼层尽头的阳台。   南方的冬天湿冷,阳台的墙壁和栏杆上都湿淋淋的,让人不舒服,所以来的人很少,现在也只有赵疏遥一个,他站在栏杆,前望着远方。   钟时天觉得他在班级上的作为很是不可理喻,可这时看到他瘦削寂寞的背影,心中的情绪又悄然被另一种情感替代。   “赵疏遥。”钟时天叫道,“要吃巧克力吗?”   赵疏遥转身,看到是钟时天,神色依然是冷漠的。   钟时天走到他的面前,说:“你心情不好吗?刚才……我听说了,大家都是同学,你其实没必要说得那么……直接。”   赵疏遥说:“你在以什么立场和我说这些?”   钟时天一愣,硬着头皮说:“我不以什么立场,就是啰嗦嘛,昨天你也说我啰嗦了。”   赵疏遥像是嗤笑了一声。   钟时天稳了稳心态,说:“你的同学对你都没有恶意的,他们愿意和你交朋友,说明他们喜欢你,你就算拒绝,也稍稍委婉一点,把话说得那么绝,班上的人可能就真的不待见你了,这样多不自在?”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讨厌这里吗?”赵疏遥忽然说。   钟时天不明就里地摇头。   “因为你。”赵疏遥讽刺无比地说。   一块重石骤然崩塌在钟时天的心口,他被压得又沉又疼,霎时间把他最后一道防线压垮,他忽然觉得自己傻到在犯贱,无数次苦口婆心地劝说,也无数次被狠狠推开,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当初赵疏遥说让他滚开,他为什么不听话地滚?   钟时天崩溃又委屈地喊:“我知道了!你讨厌我!可以不要再说了吗?我真的受够了!”   “你在冲我发火?”赵疏遥目光一沉,他一把拽过钟时天的领子,把他扯到眼前,双手收紧似乎要这么掐死他,他的眼底涌动着可怖地狰狞,“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发火?”   钟时天瞪大了速涨红,拼命呼吸着,眼睛也变得模糊。   钟时天又要哭了,无法反抗,无法逃脱,只会哭,没出息。   赵疏遥对他的蔑视达到的顶峰,可近在咫尺的钟时天连呼吸都喷洒在赵疏遥的脸上,想必在来之前他还吃过一块牛奶巧克力,气息尽是巧克力的香甜。而这微妙的一点,奇妙的化解了赵疏遥的戾气,当晶莹的泪水滚过钟时天嫩滑通红的脸蛋时,赵疏遥差点神使鬼差,想去尝一尝他的眼泪是否也是甜的。   理智在最后关头站了出来,让他将钟时天推开。   地面也是滑的,钟时天狼狈打滑跌坐在地。   赵疏遥面无表情地抬腿跨过他,走出几步,说:“我说话就是这么直接,因为没人教。你受不了,就滚远点。”   钟时天胡乱地抹着眼泪,想站起来又脚滑,试了几次还是坐在地上,他忍不住呜咽,觉得自己就像个软弱的废物。   风波表面上过去了,但在班上,只要有赵疏遥在,气氛就不会好,这并非是在赵疏遥的影响之下,而是大家默契的塑造出这样压抑的环境,作为他们的反击。   可赵疏遥心如止水,教室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场所,就算在喧闹的大街上他也能做到旁若无人,身边的人不管是同学还是路人,没有差别。   自习课上,周老师把赵疏遥叫走了,众人纷纷议论他总算要遭殃了,但赵疏遥不过是去接了个电话。   “一个月了一通电话没打回来,也不接家里的电话,你想不想话?!”时隔一个月的对话,赵明凯非常不愉快。   “我离开,不就是为了不打扰你们?要求可真多。”赵疏遥不咸不淡道。   “你!自己生活翅膀长硬了是不是?!”   “不敢。”赵疏遥嘲道。   赵明凯深吸了一口气,才说:“疏遥,你说话总是藏针带刺的,这样总会不欢而散,何必呢?”   “您又何必来我这找气受?”赵疏遥反问。   “我是你爸!”   赵疏遥薄凉地勾唇,“这我能选择吗?”   “赵疏遥!”   “没别的,就挂了吧。”赵疏遥说。   “我打给你是想关心关心你,了解你的生活情况,你别好心当驴肝肺!你知不知道家里都在担心你?就知道顶嘴,我真养了只白眼狼!”   “这不是不要您养了吗?”   “不要我养?你现在住的房子是我的,学校是我安排的,花的是我的钱,没了你老爸,你还能干什么?”赵明凯说。   “行,那你都收回去吧。”赵疏遥说。   “疏遥,你别再继续嘴硬了,真以为我不敢吗?”   “您随意。”赵疏遥说完,把手机挂了,他转身回到办公室,把还给周老师。   周老师说:“赵疏遥,今天发生的事我听说了,同学想和你做朋友,你的拒绝让老师有些不理解,你能解释解释吗?”   “老师,我也不理解。”赵疏遥平静道,“为什么别人来找我做朋友,我就一定要答应呢?我的性格不适合做朋友,我不想做出改变,别人也没必要为我做出改变。周老师,谢谢您的操心,但我也希望你能理解尊重我的意愿。”   周老师任教那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学生,诧异地目送他离开了。   生活就像一片沙滩,刚刚打来的浪沉浸到沙子里,下一波又涌了上来。   放学后,赵疏遥接到一条信息,他的银行卡被冻结了。   赵明凯还真的说到做到了。   赵明凯在生活费这方面从不短他,赵疏遥在这方面总是下意识逃避面对,因为他心里知道,就算他再怎么标榜自己脱离了那个家庭,可却还是要依附着他们的补给才能生存。   赵明凯断了他的粮,也就相当于亲手拔掉赵疏遥介怀的刺。   所以赵疏遥并没有为此感到惊惶后悔,反倒是松了口气。 第二十章   赵疏遥回到家就把所有资产都拿出来,林林总总也就一千来块钱,他把一部分划出来交水电费,在收起三百块钱的应急钱,最后拿着剩下的去超市采购干粮和生活必需品,还是以泡面为主,这么一番下来,只剩两百块了。   有一瞬间,他考虑了让钟时天到他家给他做饭的可行性。   但仅是一瞬间,想法被弹得远远的。他不需要依赖任何人,更何况那个人是钟时天。   可只靠这些钱生活是不够的,一个人生活了一个月的赵疏遥领悟了致臻之道,就是无论再怎么精打细算,之后一定会出现细枝末节来打乱预算。   于是,赵疏遥开始物色工作。   可他才十六岁,市场需要的人才百分之九十八不包括他,满十八周岁才是步入社会的基准,他便把目光放到底层薪资低的工作上,什么家教超市宣传传单,他都认真的画圈,加上了联系人的微信。   最后,唯一一个敲定这周末上岗的就是发传单的活,一天七十块钱。   赵疏遥准时到达了目的地,南方广场。市中心的广场人流很大,领班以这为由,给他们人手厚厚一摞传单,外加一套卡通人物玩偶服。   看到赵疏遥,领班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来了个这么帅的小伙子?你就专门面向小女生,她们可愿意接你的传单了,衣服就不用穿了。”   赵疏遥没有异议,即使曾在奢华气派的赵家生活了十年,可他却不像赵捷修那样得了富贵病,面子比天大,这幅样子就算被别人看到了他也不会觉得难堪,因为他不在乎,他在乎的人已经永远回不来了。   可领班觉得有哪里不对,她摸着下巴端详着这位青年,五官精雕细琢没话说,但怎么总有股生人勿进的气质?这对这一行而言可是大忌,她说:“你笑一个来看看。”   赵疏遥回道:“为什么要笑?”   领班一时语塞,要是平常她就“你有没有常识啊”的怼回去了,但现在面前的俊秀青年实在让人说不出重话,她便好声好气道:“发传单讲究的就是个亲和力,伸手不打笑脸人,你要面带微笑,别人才会接你的传单,懂了吗?”   赵疏遥点头,说:“那还是让我穿上衣服吧。”   领班:“……”   最后,赵疏遥穿上了憨厚的维尼熊的服装,大概是固定思维的影响,领班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只维尼熊高冷而不可一世。   “我要是再管赵疏遥,我就是猪蹄。”钟时天认真地说。   “是是是,你就是猪蹄。”叶小敏心不在焉地回答,她今天把钟时天拖来南方广场是为了给即将过生日的阿又买生日礼物,视线在琳琅满目的店铺聚焦,接着扫过。   “我现在不是!”钟时天气鼓了脸,“我在生气呢,你都不在意。”   叶小敏说:“你都气了一周了时天宝宝,气球都胀不了一周。”   “因为我每次想到赵疏遥,就会充一点气,充到现在,都要炸了。”钟时天说。   “你看你,还想着他,说明了根本没放下。”叶小敏说,她觉得哪里不对劲,这话放在小情侣身上自然又自然,可在赵疏遥和钟时天身上?她打了个寒颤,“你们真像一对闹别扭的小情侣。”   钟时天瞪大眼,说:“我回去了!”   “哎哎哎。”叶小敏赶忙挽住他的手臂,“前面那家鞋店不错,我们进去看看吧。”   另一边,赵疏遥正式开始工作。   和他同行的人想必不是第一天干这个,熟知这样的服装最受小孩的喜爱,便第一时间占据了最佳的儿童区。赵疏遥选择了最近的门口,沉默机械的发着传单。   因为他站得笔直,出了手一收一伸外,没有哪处是动的,还真有人以为他是机器熊,来他身边合影。   每个合影的人,赵疏遥会多给他两张传单。   “你怎么还没挑好啊?”钟时天腿开始酸了,慢吞吞地跟在叶小敏身后。他们逛了差不多十家店,每家店平均滞留时间超过十五分钟,可叶小敏还是没选到心仪的礼物。   “这可是阿又学长的成年礼,我才不像你,就送购物卡。一定要严阵以待!”叶小敏志气满满地说。   “成年?我以为他成年好多年了呢。”钟时天说,“我好累,想坐下来休息。”   “你一进店里就坐下来了。   钟时天委屈地皱鼻子,“那我饿了行不行?”   “行行行。”叶小敏爱怜地拍拍他的脑袋,“等会儿请你吃炸鸡。”   “半个小时之前你就这么说了。”钟时天不满道。   叶小敏装没听到,又看到一家鸭舌帽店,拉着钟时天冲了过去。   赵疏遥的感觉不太好。今早为了不迟到,他只简单地吃了一个面包就出来了,原先领班大夸其词地说一个小时就能派完,但到现在快三个小时了,赵疏遥手里的传单还是沉甸甸的。   要是领班过来看到,会惊讶于赵疏遥的实在,因为一般发传单的为了让自己能快点完成任务,就会做些小动作,比如一个人给五六张,或者悄悄扔掉一部分。但赵疏遥就实打实的每人发一张,而且走动的区域不大,时间一长,就没人可发了。   他胃里的面包已经消化完了,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谁也看不出在玩偶头套下的脸冷汗淋淋,变得苍白。   叶小敏在逛了服装店、鞋店、鸭舌帽店等等从头到脚点后,得出结论——   “我想送一个完整的阿又学长!让他穿帅气的服装,做出最酷炫的动作!”   她最终决定,自己手工做一个“阿又”娃娃,把今天看到的漂亮衣服也亲手缝制给阿又娃娃穿。   对此,钟时天如遭雷击,“所以……你什么也不买,就是为了来找灵感的?”   “因为这里没有材料啦。”叶小敏刷着淘宝说,看到钟时天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笑嘻嘻地说:“原本我只是想买点什么,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现在这个绝妙的idea出现后,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怪,因为买现成的礼物没有意义啊,就像你送的购物卡一样……”   “购物卡怎么没意义了?”钟时天严重不满,“白吃白喝阿又喜欢得不得了呢!”   “我亲手做的礼物,包含了我所有的心意,是不是很有意义呀?”叶小敏闪烁着眼睛说。   钟时天只想快点吃东西,摆手说:“是是是,那今天结束了吗?”   “结束了。”叶小敏说,“走,吃炸鸡去!”   然而叶小敏想吃的炸鸡还不在附近,他们得打车转移阵地,对此钟时天想趴在地上,明明眼前就有餐厅!   从购物中心出来,钟时天一脸不情愿地被叶小敏扯着往出租车等候处走,他看到前面的圆石墩上坐着一个穿着维尼熊玩偶服装的人,手上拿着传单,有人路过他身边他就顺手发一份。钟时天在心里咕哝,我举报,有人偷懒。   钟时天也路过了,传单伸过来的时候他也随手一接——   嗯?没接过来?   钟时天疑惑一看,维尼熊还捏着传单没有放开,钟时天扯了扯,还是没扯过来。   他看着这张呆萌的熊脸,却莫名感觉某种熟悉的清冷从熊脸的某处射向他。   一人一熊不知为何竟僵持了一会儿。   叶小敏不解道:“时天,跟上啊。”   突然,维尼熊用力收回传单,起身大步离开,只是这一动作让他的胃更加抽疼,手死死按着胃部,好像这样就能抑制疼痛。   钟时天怔愣地看着维尼熊离开的背影,再看到他微微弯腰按着小腹的动作时,忽然明白了什么,猛地拔腿追上去,拉住了维尼熊的手臂。   “时天?!”叶小敏惊了。   钟时天死死地盯着维尼熊,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赵疏遥?”   维尼熊僵了僵,然后甩开了他,这一大幅动作也让他自己踉跄了下,传单脱手,散了一地。   “时天你干什么?!”叶小敏忙跑过来。   维尼熊蹲下去捡传单,却被钟时天猝不及防的拿开头套。   一张俊秀却布满冷汗的脸暴露了出来,脸上除了隐忍的痛苦,还有羞赧的难堪。   叶小敏捂住了嘴,喃喃道:“赵、赵疏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发传单?”钟时天惊愕不已。   赵疏遥一言不发,狠狠夺回头套,转身不想面对他们。   “你去哪?”钟时天手更快一步抓住了赵疏遥。   “关你什么事。”赵疏遥说,他的声音里也透着虚弱。   钟时天说:“胃病犯了是不是?你怎么总是……”   “我说,关你什么事?”赵疏遥还在抽回手臂,可这时的他力气不是钟时天对手。   “就关我的事!”钟时天说,“小敏,过来帮忙,我要背他。”   “啊?好!”叶小敏还有些不在状态。   可赵疏遥万分不配合,这样一来三人就像在打架,瞩目的人越来越多,眼看保安就要过来劝架了,钟时天只好妥协,把赵疏遥拉到原来的石墩上让他坐着休息。   赵疏遥依然不配合。   “你还要干什么?”钟时天崩溃道。   “工作。”赵疏遥冷冷地说。   “可你的传单都……”钟时天语塞后妥协,赵疏遥是他见过最硬的石头了,“行,我去帮你,你待着别动。小敏,你看着他。”   说完,钟时天便跑向那一地的传单,一张张捡起来,在跑到人多的地方去分发。   赵疏遥看着他的动作,一时忘了要干什么。   发传单只是他想远离他们的借口,可他没想到钟时天会做到这个份上。   那次不愉快后,赵疏遥以为钟时天也和所有人那样,再也不想靠近他。   那么他也可以心安理得的,继续憎恨钟时天,厌恶钟时天。   可为什么钟时天又出现了?   “时天一直说他再也不要管你了。”叶小敏说,“可我知道他做不到,他一定做不到。”   “……为什么?”赵疏遥轻声问。   “因为他非常在乎你。” 第二十一章   钟时天就是传单界最好的例子了,他长得讨喜,嘴巴甜,笑容灿烂又可爱,别人接过传单就说“谢谢”,让人下意识就把传单当成他赠送的礼物,至少一拿到就扔掉的现象少了很多。   摞传单,他很快就发完了。   再回到赵疏遥面前,赵疏遥低着头,抬眼看钟时天的眼神还是冷淡的,但似乎少了些距离。   钟时天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赵疏遥轻轻摇头。   钟时天不懂他表达的意思是“没事”还是“不好”,急得左右走,“你到底哪里想不开要来这里发传单?体验生活吗大少爷?”   赵疏遥冷冷地说:“我不是大少爷。”   钟时天则彻底无语了,他点头说:“行,你不愿意和我说,那我就找能让你开口的人来。”他拿出手机,拨出了号码。   赵疏遥冷硬得看着他能弄出什么花样。   钟时天说:“喂,妈妈?我在南方广场这里,我遇到赵疏遥了。”他看了眼赵疏遥,赵疏遥皱眉,说:“钟时天!”   钟时天躲开了几步,洋洋得意地看着赵疏遥吃瘪却没办法的样子,“赵疏遥胃病犯了,我想带他走他不愿意,硬挺着。我是没办法了,你能来一趟治治他吗?嗯好,我们就在出租车等候处这边,赵疏遥一身黄,特显眼。等你哟,拜拜。”   挂了电话后,钟时天又走到赵疏遥面前,“马上就有专车来接你了。”   赵疏遥脸色苍白神情却是铁青的,“遇到事情就叫妈妈,你真没出息。”   “你就随便说吧,我皮可厚了。”钟时天做了个鬼脸,“你这身衣服要还的吧?脱下来我帮你还回去。”   赵疏遥不想配合,可衣服要是弄丢了是要赔钱的,他终于切实的体会到没钱的憋屈,只能屈辱地脱下来,钟时天抢过来就跑,他刚才发传单的时候注意到有其他穿着玩偶服的人,去问他们比撬赵疏遥嘴巴要轻松。   叶小敏小声说:“其实时天有点生气了。”   赵疏遥说:“他凭什么生气?”   “因为看到你生病了还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助呀。”叶小敏说,“女生可能比较细腻一些,我看得出来你也很在意他的,而且也不是没礼貌的人,可有时候你总能让我出乎意料……不是好事的那种。”   “你看错了。”赵疏遥生硬地说。   钟时天拿着牛奶面包跑回来的,他知道赵疏遥肯定不会率直的收下,就先把面包塞进赵疏遥手里,再扬起手上的现金说,“快吃,你吃完了我才还给你。”   赵疏遥知道那是什么,沉着脸说:“我讨厌别人要挟我。”   “要挟什么要挟?那你说我还能有什么办法让你吃东西?”钟时天皱着眉说。   赵疏遥一脸抗拒,他看着钟时天的脸,这张软绵绵的胖脸罕见的绷紧,黑溜溜的眼睛很用力地在盯着他,像是在预防他的每一个突发动作。   钟时天在生气吗?   因为他?   看到赵疏遥拿到牛奶面包后没有扔掉,钟时天暗暗松了口气,可赵疏遥一直看着他不动,钟时天疑惑:“我脸上怎么了?”   赵疏遥淡淡收回目光,“猪。”   钟时天瞬间垮掉,泪汪汪地看着叶小敏求安慰。   叶小敏笑弯了眼,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地喊,傲娇!傲娇!   五分钟后,钟时天家的车到了,停靠在路边,江茹从车窗伸出手向他们挥了几下。   “来了。”钟时天说。   赵疏遥一脸别扭,他习惯把自己的脆弱藏起来,从来没有这么大张旗鼓过。   钟时天维持着强势,直接抓住赵疏遥的手腕,把他往那边带。   叶小敏说:“我就不过去了。时天,谢谢你今天陪我。”   “哦,好。那你注意安全。”钟时天回头说。   赵疏遥则很不习惯,说:“不要碰我。”   “我没碰你,碰的是你的衣服。”钟时天说。   “衣服也不能碰。”   “你不要幼稚得像小孩一样好吗?”钟时天无奈。   “我一定会揍你。”赵疏遥笃定地说。   “你揍啊,你揍啊,我妈妈正看着呢。”钟时天有恃无恐地说。   赵疏遥:“……”   江茹下车迎接,看到赵疏遥苍白脆弱的神色,心疼不已,“快上车,我们去医院。”   车里很温暖,靠着柔软的椅背,赵疏遥无意识地放松了下来,脑子变得昏沉,疲倦袭来。   他感觉到身边起伏了两下,有人靠近了他,棉花糖依然轻柔甜丝的味道钻进了他的嗅觉,渗进了他的灵魂。   他的额头被柔软的手掌覆盖,然后是渐远的声音。   他靠在了棉花糖上,仿佛回到了安息之地,沉沉地睡了过去。   到医院后,江茹忙上忙下的为赵疏遥挂号,钟时天则一直陪在他的身边。这会儿赵疏遥浑身沉重得不行,连身边是什么人都分不清只是下意识的找一个支撑,把身体的重量都靠过去,微微发颤着。   钟时天揽着他的肩膀,低声问:“冷吗?”   赵疏遥低着头发晕不说话,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他的手,温暖瞬间就传递过来了,他反射性的攥住,就像冰雪中握住一团火。   接着是看病,打针,吃药,因为医院病床紧张,江茹没有办理住院,一切结束之后,她开车带着两个小孩回家。   赵疏遥感觉好多了,虽然身体还是沉的,但意识清醒了不少,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莫名觉得自己弄丢了什么东西。   今晚钟家掌勺的是钟平北,他准备好晚餐后他们刚好回到了家。   “疏遥,身体怎么样了?”钟平北问。   “好多了。”赵疏遥点点头。   “你的事我听说了,年轻虽然是资本,但也不能过度挥霍。”钟平北不赞同地说,“来吃饭吧,今天特意为你炖了锅鸡汤。”   “开放咯开饭咯。”钟时天蹦蹦跳跳的,他进厨房帮所有人拿碗,然后对赵疏遥挤眉弄眼说:“你要庆幸我姐不在家,不然,哼哼。”   江茹笑着说:“还不是因为你以前害怕医院,你姐才在家帮你打针的。疏遥,你还记得时天的姐姐时月吗?”   赵疏遥说:“记得。”   江茹说:“她在池市的医科大当医生兼导师,一年下来能回家的次数很少。”   “我记得还有个哥哥。”赵疏遥说。   “时年,他在华市的律师事务所工作,也是个大忙人。”江茹语气透着遗憾,却也不乏欣慰,   赵疏遥对这两人的印象较浅,记忆久远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那时候他们俩已经是初中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相比于优秀的哥哥姐姐,钟时天就显得普通了,举手投足都是没心没肺的孩子,不过也正因为这一家子的宠爱与守护,钟时天才能这么一如既往的长大。   钟平北的手艺没有江茹那么好,但也达到了家庭煮夫的水准,钟时天被饿了一天,吃得如饿狼扑食,整顿下来他的脸一直保持着鼓胀的状态,脸颊十分软弹的动着,他对食物纯然的热爱与喜悦,倒很能激发旁人的胃口,赵疏遥不想承认,他也多吃了一碗米饭。   不过就算钟时天吃得再狂风扫落叶,他还是懂事的把鸡汤中最美味的鸡翅鸡腿留给了赵疏遥。   一顿饭吃完后,赵疏遥在钟家人的监管下,乖乖吃药。   “疏遥,阿姨想跟你聊聊。”江茹说。钟时天假装不在意,其实耳朵已经竖起来了。   赵疏遥点头,低垂着眼帘,安静而诚恳。   “能告诉阿姨,你为什么会去发传单吗?”江茹温和地问,“是学校布置的任务,还是你在赚钱?”   赵疏遥沉默了许久,说:“我在赚钱。”   “你爸爸不给你生活费了是吗?”   赵疏遥说:“我们吵了一架,他停了我的银行卡。”   钟平北不悦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把孩子放在那么远的地方,连生活费也不给,想饿死你吗?”   江茹说:“我跟他联系一下。”   “不用了,钟叔叔,江阿姨,谢谢你们关心我,但我没关系的,他饿不死我。”赵疏遥说。   钟时天也忍不住了,说:“可你除了泡面什么都不会,没钱了接下来吃什么?馒头吗?”   赵疏遥瞪了他一眼,才说:“我这次从赵家出来,就再也不是赵家人了。在我的心里,我没有爸爸,所以他也不需要理会我的生活。我已经长大了,小时候妈妈拼命隐瞒我的事我全都知道了,赵明凯,还有他的妻子冯语秀,赵家的所有人,都是逼死我妈妈的凶手,我怎么能依靠仇人活下去呢?”   他的声音平静,却让钟家三口震撼不已,江茹握住他的手心疼地说:“疏遥,你还小,你的心里不应该背负这么负面的情绪,雅子也肯定不希望你压抑的成长。你不仅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们,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谢谢您能这么说。”赵疏遥轻笑了一下,“也是啊,像妈妈那样纯粹美好的人,是不会吧仇恨放在心上的……您放心,我不会做出冲动的事,我会以正当的手段,让他们得到惩罚。”   药效发挥作用了,赵疏遥渐渐感到疲惫,他提出回家休息,却被江茹拦下,“今晚就在这里住吧,你这孩子太不让人放心了,病害之前不能离开。”   “真的不用……”赵疏遥说。   “时天,带疏遥上楼休息。”江茹说。   “哦,好的!”钟时天得令,搀扶着赵疏遥上楼,把他带进自己的房间,贴心的扶着他躺下。   “我为什么要睡你的床?”赵疏遥一百个不情愿。   “那你想谁那里?我哥的房间?他那里有监控的,闲杂人等进入一律秒杀。”钟时天做出凶狠脸抹脖子,“我姐的房间更可怕,就像个实验室,去那不是睡觉而是被解刨。”这激起了他不好的回忆,让他打了个哆嗦。   “所以,我的房间就是最好的选择啦。”钟时天说,他帮赵疏遥脱下外衣,却被赵疏遥打手。   “嗷!疼啊!”钟时天呼呼着手背,“生病力气还那么大。”   “说了让你别碰我。”赵疏遥哼声说。   “今天不知道碰你多少次了。”钟时天嘀咕。   赵疏遥冷眼视之。   “好了你不要别扭了,等会儿我妈妈上来又要唠叨了。”钟时天好言相劝。   赵疏遥依然很不乐意,却也只能躺进被子里。   钟时天的味道就铺天盖地的包笼着他,他嘲道:“在床上你也要吃牛奶糖,怪不得那么胖。”   “也没有很胖吧?”钟时天受伤地捏了捏肚子,他蹲了下来,脑袋与赵疏遥呈水平线,莹润的眼睛直白地看着赵疏遥,就像一只守护在主人身边的胖狗狗,“睡吧,睡吧,时天哥哥陪着你。”   这句话赵疏遥想反驳的地方太多了,可奇怪的是,无论是那股甜丝丝的奶味,还是钟时天的目光和声音,都像温泉水一般让他忍不住放松,安心地被拉入黑暗。 第二十二章   “睡着了?”钟时天诧异,“也太快了吧……”   他手臂交叠着搭在床上,脑袋垫在上面巴巴地看着赵疏遥的睡颜。   安静,美好。   闭着眼的赵疏遥丝毫不见清醒时的冷漠,似乎被这房间的气息感染,也变得柔和了起来,五官俊秀绝伦,像一幅绝世的画。钟时天盯着看好久,只觉得越看越好看,他忍不住伸出手去确认,眼前的到底是不是真人。   他贴上了赵疏遥的脸颊,温热得有些灼手,是人类的皮肤。   手指轻轻在赵疏遥的脸上描摹,嘴巴,鼻子,眼睛,眉毛,生得真好看,眉目像雅子阿姨,但赵疏遥的轮廓更深刻清晰,呈现出与雅子阿姨截然不同的倔强孤傲气质。   他的触碰让赵疏遥觉得痒痒,肩膀顶起被子蹭了蹭,接着翻了个身,与钟时天面对面。   钟时天大气不敢呼出,生怕惊醒了赵疏遥,相顾无言片刻,他才放下心,看到赵疏遥的手裸露在外面,就起了玩性,把手指放进他的掌心轻挠。   赵疏遥无意识地合拢五指,把那个作乱的小东西包裹住。   他的手心也是热烫的,钟时天像是被烫疼了那样,浑身一颤,却没有立即把手指抽出来,他看着赵疏遥,赵疏遥的表情隐隐透着满足,似乎陷入了美梦。   钟时天感觉到手指的桎梏更紧了些,那滚烫的温度,似乎顺着手指,一路烫到了他的心脏。   房门悄然打开,江茹端着两杯牛奶走了进来,小声说:“疏遥睡着了?”   钟时天抬起头,说:“嗯,秒睡的。”   江茹见他们拉着手,便笑道:“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睡觉也拉着手?”   “小时候?”   “可不是。”江茹把牛奶放在桌上,递了一杯给钟时天,“你们好得像连体婴,去哪儿都要把疏遥带着,别的小孩碰疏遥一下,你都要生气。”   “是吗?”钟时天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小时候他的很多细节他都记不清了。   “那时候你知道童养媳是什么意思,就成天说疏遥是你的童养媳。”江茹掩着嘴笑,转念想到了什么,说:“我就不理解了,到后来疏遥怎么就成了你的噩梦了?”   钟时天借着喝牛奶的举动避开视线,“我不知道。”   他知道赵疏遥是男孩后,为了不让哥哥姐姐笑话,就自己生了一场闷气,之后就再也没有主动邀请过赵疏遥到家里玩,大人们都没放在心上,大概是认为他在幼儿园又有新朋友了,谁也不会料到他会对赵疏遥做过分的事,说过分的话。他欺负过赵疏遥,是从小到大唯一向家人隐瞒的事。   可赵疏遥为什么没有告状呢?   钟时天有了新的疑惑,他看着赵疏遥,求知欲异常旺盛。但他知道要是问赵疏遥,肯定不会好过。因为那段回忆是赵疏遥的逆鳞,一旦重新提起,他们的关系又会降回冰点。   钟时天喝完牛奶后,江茹说:“你也出来吧,不要打扰疏遥休息了。”   钟时天眨了眨眼,“这不是我的房间吗?”   江茹挑眉,说:“今晚是疏遥的,你去你哥那边睡。”   钟时天苦着脸,“他房间你又不是不知道,全是规矩,我去那不是睡觉的,是去服刑!”   “小点声。”江茹瞪他一眼,“那你想怎样?和疏遥一起睡?我可不想明天再加一个病号。”   钟时天眼睛转悠一圈,说:“我睡沙发。”   江茹奇怪的看着他,“宝贝,你怎么了?有床不睡睡沙发?是不是你爸做了什么伤脑子的菜……”   “我非常好,聪明绝顶。”钟时天起身把江茹往门外推,“早点休息,晚安。”   门再度关上后,钟时天也茫然了,心想,对啊,为什么我要睡沙发?钟时年远在天边,就算是把他的房间拆了他也束手无策,我睡沙发干嘛……   可当他看到床上的小山丘时,想呆在这个房间的执念就更强了。   管他呢,沙发就沙发吧。   钟时天去洗了个澡,回来后拿着一床被子躺在沙发上,却怎么睡怎么不自在。   于是他又一骨碌爬起来,做贼一样来到床边。   赵疏遥睡得深沉,嘴巴微张,透着股天真稚气。   钟时天盯着看了会儿,着了魔一般俯下身,在赵疏遥温热的额头上亲了亲,低声说:“晚安。”   离开后,他像突然醒悟一般,脸嘭地一下熟透,如同一个短路的机器人,同手同脚的回到沙发上。   次日。   赵疏遥是在一片柔软的温暖中醒来的,眼睛还没睁开,他的身体自动依恋地蹭了蹭,蹭到了绵软光滑如煮熟的蛋白一样的东西,软乎乎的,很舒服。   他一蹭再蹭,终于睁开了眼一探究竟——   钟时天咂了咂嘴,睡得香甜。   赵疏遥睁大了眼,怀疑自己现在是否身处现实。   他怎么会和钟时天躺在一张床上,并且脸贴着脸,亲密如同连体婴?他动了动手,果然抱着钟时天的腰,手指不自觉捏了捏,多出来的肉不是肥腻的肉,而是软弹滑嫩的肉。   又捏了捏。   ……   赵疏遥抽回了手,他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了。   他应该——   “哎哟!”   咚的一声钝响,钟时天惨叫,就算地上铺着地毯,冷不防摔下来还是很疼的。   赵疏遥坐起来,冷冷地看着他在地上翻滚。   钟时天捂着屁股叫道:“你干嘛推我下来?”   赵疏遥像在看一个变态:“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是我的房间啊!”钟时天悲愤不已。   “我睡在这里,你就不可以在。”这话说得实在没良心,可对象是钟时天,赵疏遥就很理直气壮,“活该。”   钟时天委屈地想哭,控诉道:“你太过分了,昨晚你踢被子,我还帮你盖上,全方位照顾你,你怎么能这样!”   赵疏遥抿了抿唇,气焰微收,昨晚他一夜好眠,具体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钟时天敏锐地捕捉到赵疏遥的缓和,抓住机会一跃而上,胖头鱼一般灵活地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一团。   “你!”赵疏遥瞪着他。   “还早着呢,我再睡会儿。”钟时天闭上了眼睛,昨晚他睡得不好,在沙发上辗转发侧,经历了好几次差点摔下去,最终还是爬上了自己的床,本想着早上能在赵疏遥醒来之前再爬回去,看来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赵疏遥面色铁青,“起来,我要出去。”   钟时天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   “……”赵疏遥暂时拿他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式没辙,下去的时候倒还是大度地没踩着他,坐着穿鞋时,钟时天又忽然坐了起来,手从后面伸过来覆盖在他的额头上,“好像不烧了。”   赵疏遥身体僵了片刻,接着很粗鲁地把钟时天的手拿开,站起来对他一字一句地说:“再碰我就剁了你的手。”   钟时天像只受惊地蜗牛,缩进了壳里,小声说:“就知道凶。”   赵疏遥来到客厅,江茹正在布置早餐,看到他便笑着说:“早上好,疏遥。睡得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赵疏遥礼貌答道:“睡得很舒服,已经退烧了。”   “那就好,卫生间里我放了你的牙刷和毛巾,去洗漱吧,然后过来吃早餐。”   “好。”赵疏遥说。   “时天起了吗?”   “还在睡。”赵疏遥答道。   “真是只小懒猪。”江茹摇了摇头。   等他们快吃完了,钟时天才揉着眼睛下楼,“早上好,妈妈。”   “早上好宝贝,快去漱口,再晚就凉了”江茹说。   “好。”钟时天懒洋洋地答。   赵疏遥放下碗筷,彬彬有礼地说:“我吃饱了,谢谢您的款待,家里还有些东西要收拾,我先回去了。”   “回去了?”江茹说,“那可不行,药还没吃,体温也没量,没完全康复你可不能走。”   “这……”赵疏遥有些为难。   江茹把药拿过来,看着他吃完药在给他体温针,说:“还有大事要谈呢。”   “什么大事?”也来到饭桌的钟时天好奇地问。   江茹说:“疏遥,以后的日子你就打算打工赚钱吗?”   赵疏遥答道:“打工只是暂时的,我会把……”   “不是阿姨小瞧你们年轻人,只是你现在不仅要顾及学习,还有生活,甚至是生存,稍有偏颇,就一定会有一方受影响,这样你太累了。”江茹真诚地说,“你现在的主要,是好好学习,成为人才,才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所以我和你钟叔叔商量了,今后你的生活费由我们负责。”   “这怎么可以……”赵疏遥说。   “先听我说完。”江茹温和地打断他,“我们家的经济基础可以负担,你不用担心,如果你实在有负担,可以当做是借,不过我们不要利息,也不定期限。疏遥,不要拒绝,我知道你是个独立,而且自尊心要强的孩子,但你妈妈生前把我当做了她的好姐妹,把我们当做亲人,我希望你也可以这样。与其去费心费力的打工,不如接受亲人的好意,把重心放在学习上,蓄势待发,让那些人大吃一惊。你觉得呢?”   赵疏遥沉默着。   钟时天小声说:“我觉得很OK。”   赵疏遥斜了他一眼,接着站了起来面向江茹,正式地鞠了一躬:“谢谢您那么多次的帮助我,还有帮助妈妈。今后也多多麻烦了。”   江茹终于笑开了,说:“还真是雅子如出一辙。”   钟时天兴冲冲地问:“话说,你的日语是谁教的?自学吗?看动漫是不是不需要字幕?”   赵疏遥给了他一个白眼,“アホ。”(笨蛋)   钟时天说:“我听得懂的,这是骂人的话,妈妈你看他骂我。”   赵疏遥说:“我说错了?”   江茹无奈摇头,起身去厨房收拾,不理会他们幼稚的争执。 第二十三章   学校的食堂在大课间是会开放供应餐点,供青春期的学生们可以及时补充能量。   钟时天每个星期会去三次,虽然他每天都会在书包里装上许多零食,但一个星期总有那么几天想吃现做的。   人不少,但他还是占到了位置,美滋滋地端着堆满茶叶蛋肉包子炸鸡串炒面的托盘回到座位,专心致志地大吃起来。   食堂嘈杂不已,在各式各样的说话声中,“赵疏遥”这敏感的三个字猝不及防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钟时天抬起头,嘴巴油滋滋的,他左右环顾,心想赵疏遥不会也来吃东西吧?   却没看到他,按理来说他那样的人在人群中也是闪闪发光的存在,反正钟时天能一眼一个准。那就是不在了。   “……我真受不了了,你们什么时候我那么卑微低下的去和谁说话?没有吧?”   “那赵疏遥真是太不给脸了。”   “咱也别理他了,让他孤零零被孤立,活该。”   怎么还有?   钟时天的小雷达警惕地转悠,捕捉到了声源,他悄悄转头,坐在他后面那桌的,是眼熟的人,钟时天见过他们被赵疏遥利落的收拾一通,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李阳立了。   “也别这么说。”李阳立叼着根油条,“他的身手我敢说,这学校没人是对手,就是性格实在不敢恭维,啧,你说怎么会有像他那样高冷的,我上赶着和他结个哥们儿都看不上?”   “要我说,就别理他了,让他当独行侠去。”   “就是,现在全班都是到我们几个热脸贴他冷屁股了。”   李阳立叹气,“我还想和他学几招呢……算了算了,高攀不起。”   “别算了呀!”   另一道声音突然插进来,把这几个人吓了一跳。   钟时天看着他们就像看到了失落的家人,亲切地说:“在聊赵疏遥?加我一个呀!”   李阳立灌了一大口豆浆,把卡住的油条吞下去,才说:“你偷听我们说话!”   钟时天纯良地眨眼,“哪有,这都是巧合。”他赶紧跳过这个话题,“我刚才听到你说想和赵疏遥做哥们儿,真的假的?”   李阳立说:“现在不想了。我算是佩服你了,可以和他友好相处。”   “那叫友好吗?”钟时天咕哝,但凡出现了友好的苗头,赵疏遥立刻变脸打回原形,他可吃不消。   “他在我们班跟透明人没差别,没愿意理他,当然,他也不愿意理人,我真搞不懂他干嘛非得做到这个地步。”李阳立不解道。   “我也搞不懂啊。”钟时天觉得他更亲切了,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因为赵疏遥奇怪的性格烦恼,“要不我们联手,敲开他的心房让他变得可爱起来吧。”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脸色变得复杂起来,“还是算了吧。”   “说实话,我们都受不了了。”   “可能他天性就那样,还是别强人所难了。”   “他天性不是那样的!”钟时天反驳,赵疏遥小时候有照片记载着,乖巧又粘人,是颗小甜心,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也有他钟时天一份功劳。   他低落了下来,说:“你们别对她灰心,他其实很不容易的,各个方面来说。”   李阳立无奈地说:“不是我们灰心,是赵疏遥根本不给一点希望,我们又不是他的保姆,没那么多耐心。”   钟时天才意识到,原来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一样可以对无条件的包容赵疏遥,仔细想想,就算是性格开朗的叶小敏,对赵疏遥也渐渐冷淡了起来。   被赵疏遥挡在外面的人,就真的不再想靠近他了。钟时天不知道为什么,对这样的现状感到悲伤。   气氛有些冷了,李阳立几人收拾餐盘,说:“我们吃完了,先走了。”   “等等!”钟时天喊道,像是被煮沸了的水,咕嘟咕嘟冒着热情,“今天要不要和赵疏遥一起打场篮球?”   正巧他们两个班下午有一节体育课撞上了,正巧高一的体育专门学篮球的基本动作。就用这节课的时间,钟时天的友谊篮球赛计划开始实施。首先,他在篮球场“巧遇”赵疏遥,再顺势加入了李阳立一行人提出的篮球赛,也就顺理成章地拉赵疏遥入伙,接着他们一起来到篮球场……   按理来说是这么发展的。   “不去。”赵疏遥一如既往的冷漠,让钟时天的计划一开始就被打断。   不过对象是赵疏遥,这样的回答也是意料之中的,钟时天笑道:“你不上场也行,在旁边帮我拍几张照行吗?我妈妈一直很想看我打篮球的样子。”   “你?”赵疏遥用刻薄的目光打量着他,“你不就是个篮球?”   “……”钟时天呼气,吸气,把手机和外套一并塞给赵疏遥,不等他说话便到篮球场中央,和李阳立他们会合。   赵疏遥拿着手机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走到了边上,等待篮球开场。钟时天还算有点小聪明,知道他尊敬江茹,与江茹相关的事他不会拒绝。   篮球中央的六个少年,除了钟时天外,全是赵疏遥他们班上的男生他们围坐一团,似乎讨论着什么,没多会儿便散开,比赛开始。   打的是三对三,规则是哪边先得十二分就算赢。   钟时天作为年纪最大的,个头却不占优,倒是体型可以做防守,他是跳街舞的,反应还算灵活,可动作中能看出他对篮球不太擅长,有时甚至抱着球跑,简直让看客啼笑生非。   赵疏遥也不明白他那傻乎乎的样子有什么可拍的,拍来当快乐源泉吗?   但尽管如此,比赛依然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男生的胜负欲在赛场上被放大,就算有违规动作,也都拼力把球投进篮筐。   钟时天本来也不是认真的玩,可每次都会被人半路截胡,也不免生出不甘,特别还是赵疏遥在场的情况,他总想表现一番。   当球第数不清次被对方拍走时,钟时天的小宇宙开始爆发,他奋力冲上去,在对方来到篮板下跳跃着投篮时,他也猛地一跳,幻想中他会非常霸气地使出一个盖帽,把对方一掌拍按在地。   而事实是,由于身体的沉重,对方落下之际钟时天才刚起跳,一上一下就发生了碰撞,钟时天的眼角挨了一记,痛叫一声摔在了地上。   “没事吧?”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伤到哪了?”   其余人纷纷包围上来,关心他的伤势。   “没事,撞了下眼睛。也不是很痛……”钟时天捂着眼说,没人看到他衰之又衰的神情。   为什么他总能在赵疏遥面前出丑?!   “能站起来吗?”李阳立扶着他。   钟时天站了起来,右脚踝尖锐地疼痛,这感觉他太熟悉了,扭到脚了。   “我可能打不了了……”钟时天苦着脸说,“脚扭到了。”   “那到旁边休息吧。”   钟时天点点头,望向赵疏遥,赵疏遥果然也在看着这里,表情似乎不太好,距离有些远,钟时天看不太清。   他一瘸一拐走过去,沮丧地说:“我又出丑了。”   “你知道就好。”赵疏遥语气不善,“不会打还硬上,活该。”   钟时天皱皱鼻子,委屈道:“我会,只是不精通。现在六缺五,胜负未分,你能替我上场吗?”   赵疏遥想回“关我什么事”,可看到钟时天汗流满面,眼角擦伤,还极力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那话就怎么也到不了嘴边。   他的犹豫给了钟时天底气,钟时天招手喊道:“赵疏遥说要上!可以继续了!”   “我什么时候……”赵疏遥瞪他。   钟时天又拿回手机,笑嘻嘻道:“去吧,我帮你拍照,妈妈一定也想看这个。”   赵疏遥不情愿地“啧”了一声,脱下外套把钟时天当衣架,到底还是过去了。   场上的五人见赵疏遥来,颇有些不自在,毕竟其中有人对他冷暴力,也有人被他冷暴力。   赵疏遥则是无事发生的模样,淡淡道:“我替他,开始吧。”他轻轻瞥了刚才撞到钟时天的男生一眼,后者尾椎一凉。   比赛再次开始。   赵疏遥接到球,便入闪电般三个运球就来到了篮板下,对方甚至没意识到回防,他就利落地把球送进篮筐。   场外钟时天嘶的一声,赵疏遥也太快了吧?他连手机都没来得及举!   紧接着球被对方抢走,往另一头带,赵疏遥如猎豹般迅速追上,连中场都没到就又截回篮球,却没传球给在三分线的队友,而是像刚才那样,一己之力回到篮板下投篮。   又领先一球。   和赵疏遥一队的李阳立颇有微词,“你怎么不传球?”   赵疏遥回一句:“没必要。”   李阳立气堵。   但经过这两次对方也摸清了赵疏遥的路数,没把队友当回事,便着重防他,三人前左右的夹击,赵疏遥虽能就地投篮,但和刚才的流畅相比,各方面都大打折扣。   全力包抄赵疏遥的方案卓有成效,对方很快拿回三个球。   钟时天看得揪心不已,每每赵疏遥被防,他就捏着拳头,小声说:“加油啊!”   他们打得胶着,围观的人也多了起来,都是在上体育课的人,其中赵疏遥那个班的人居多。   赵疏遥又一次被三人防着,这次连手臂都被干扰,防得密不通风。   李阳立大吼:“传球给我!”   赵疏遥皱了皱眉,又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喊着:“加油啊!!”   他手腕一转,球直直地射向李阳立。   李阳立稳稳解过,疯狗一般运球狂奔至篮下,他弹跳力很好,猛跃而上将篮球狠狠扣入篮筐!   “帅!”   “好球!”   “牛逼!”   围观群众们鼓掌叫好,连对手也笑着说吓了一跳。   李阳立对赵疏遥说:“球传得不错。”   赵疏遥轻哼了一声。   比赛继续。   李阳立那一球似乎得到了赵疏遥的认可,他终于放下身段和队友们配合起来,球场的竞争力与紧张感愈浓,但看得出他们都投入其中,十二分已经打到了,但没人喊停。   看着赵疏遥能和别人一同拼搏挥洒汗水,钟时天骤然升腾起了老父亲般的欣慰。 第二十四章   “哇,我没看错吧?赵疏遥在打球?”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吗?”   “李阳立的痴心终于打动他了。”   钟时天耳朵动了动,机敏地瞄到旁边的几个女生们,她们的话题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她们身后,幽幽道:“你们是赵疏遥的同学吗?”   “呀!”   他把女生们吓了一跳,转头,看到一张软嫩的婴儿肥脸,嗔怪地说:“时天学长,干嘛吓人啊。”   钟时天听是认识自己的,就更随意了,笑嘻嘻地说:“你们也喜欢篮球吗?”   “不是喜欢篮球。”其中一位长发女生神秘道,“喜欢的是打篮球的帅哥。”   钟时天哇了一声,说:“你们喜欢赵疏遥?”   女生们连连摆手,“他?可算了吧。”   钟时天知道赵疏遥在班上存在尴尬,可那也是他自己打出来的名声,钟时天无话可说,只好嘿嘿傻笑。   另一位马尾女生看着球场叹息:“他要是不那么奇葩,就完美了。”   “我觉得他就是中二病晚期。”短发的女生翻了个白眼,“就好像全世界都欠他似的。”   钟时天听别人这么说赵疏遥,有些不好受,说:“他其实……也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   “这……这是隐私,我不能拿出来说。”钟时天为难道。   “哎快看!”长发女生惊呼,“赵疏遥刚投进了个三分球!”   “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短发女生说。   “他投篮的样子,好迷人哦。”长发女生痴迷地说。   “你快清醒点吧。”短发女生摇头,“不知道人家在心里怎么鄙视你呢。”   “他没有鄙视任何人!”钟时天急急地辩解,说完他又想纠正,是“他没有鄙视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   短发女生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说:“我忘了,你们是朋友。”   “和是不是朋友无关。你们只是没有了解他而已,他人不坏的,真的。”钟时天说,“他虽然嘴巴很毒,还冷冰冰的,似乎没情商的样子,这都和他的经历有关,他小时候很乖的,但是被一个……”钟时天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被一个混蛋欺负了,那个混蛋打碎了他所有的信任和依赖,从此他的内心就封闭起来了,而且他的家庭……很特殊,他能好好长大已经很不容易了,没人教他怎么和别人相处,怎么去接受朋友……”   长发女生感动不已:“我就说,赵疏遥那种长相怎么少得了悲惨的身世。”   “他现在开始试着去和别人交流了,你们都看到了的。”钟时天说。   “我实在想象不出,赵疏遥和别人友好相处的样子。”短发女生耸了耸肩。   “他可以做到的!我会教他怎么和人友好相处!”钟时天迫切而诚恳地说,配上那红肿的眼角,就像要哭出来的样子,短发女生顿时也硬不起心肠唱反调了。   她们纷纷点头表示相信他。   钟时天安心地笑了,憨憨地说:“那你们可不可以不要再无视他了?”   “呃……”   “这个要看他自己……”   “也不是我们想……”   钟时天一抽鼻子,顿时泪汪汪的。   “好好好,只要他眼里有我们,我们眼里就有他。”   “答应你了,不要哭哦。”   “哎呀真可爱……”   钟时天没觉得对学妹撒娇有什么不妥,随手从衣服兜里掏出牛奶糖一人给两颗“收买”人心:“拜托你们了。”   球场中的赵疏遥看到钟时天和几个女生交谈的其乐融融,还一个劲儿给糖,气不打一处来,接到手的篮球狠狠砸了过去。   这飞来横祸与钟时天的胸口亲密接触,他嗷的一声大叫,然后不知所措。   赵疏遥擦了把汗,说:“不打了。”   其他人也打得尽兴了,嬉皮笑脸地原地休息。   赵疏遥走向钟时天,眼睛如同鹰隼般锐利地盯着他。   钟时天后怕地缩了缩脖子,惴惴不安地看着他。   赵疏遥在他的面前停驻,冷冰冰地说:“衣服。”   钟时天恍然大悟,把赵疏遥的外套递给他,“吓死我,我以为你要揍我呢。”   “你那么想挨揍吗?”赵疏遥嘲道。   球场中的李阳立喊道:“赵疏遥,打得不错!”   赵疏遥转身,对他点点头。   钟时天问:“赢了吗?”   赵疏遥说:“你和别人聊得热火朝天,赢不赢和你有什么关系?”   钟时天挠了挠头,“我的余光一直关注着呢。”   赵疏遥不相信地哼了一声。   旁边的三位女生发现,在钟时天面前的赵疏遥,似乎和往常的有些不一样,短发女生干咳一声,说:“你篮球打得挺好的。”   赵疏遥穿上外套,随口道:“一般。”   三位女生相互看着彼此,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惊奇,赵疏遥恢复正常了?   他穿好了外套,便转身离开,钟时天乐颠颠地在后面喊:“记得去我家吃饭,放学一起走吧!”   赵疏遥没理他。   每周要有三天来钟家吃饭,是江茹给赵疏遥定下的规矩,因为他的身体状况让人担忧,特别是胃病,小时候可从没听说过,可想而知是后来折腾出来的,他又不会做饭,一天天下去迟早身体要被败坏,于是乎,就有了这个规矩。   虽说放学了要一起回家,但要赵疏遥等钟时天是不可能的事,钟时天也是到了校门口才看到赵疏遥的身影,瘸着腿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   “顺路就一起走吧!”钟时天说。   “不和你顺路。”赵疏遥很冷淡。   钟时天也不计较他偏要唱反调,扯开话题道:“你篮球打得很好,你喜欢篮球?”   赵疏遥答道:“不喜欢。”   钟时天想了想又问:“那你喜欢剑道?”   “不喜欢。”   钟时天惊道:“不喜欢为什么要学?”   “学习一样技能的前提是喜欢,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无忧无虑吗?”赵疏遥嘲道。   钟时天才意识到,赵疏遥和他处在不同的环境下,他可能是为了能保护自己,才去学习剑道防御。   “我没想那么多。”钟时天闷闷道。   赵疏遥依然能找到嘲讽他的点,“话不过脑,笨。”   “赵疏遥,我很少看见你笑,感觉你总是不开心。”钟时天说,“可我看你在打篮球的时候,是开心的呀,但你也没笑。雅子阿姨曾经说过,能够快乐的度过一天,就一定要快乐,如果一件事能让你感到快乐,那你一定不能放弃,如果你能坚持的做某件事,那么那件事肯定让你感到快乐了。”   钟时天摇头晃脑地说了一大段,其中雅子的话全是杜撰的,他知道赵疏遥能听得进雅子的话,就扯掰了这么些牛头不对马嘴的。他有些不安地瞄了眼赵疏遥,见他在若有所思,才松了口气,看来做对了。   两人沉默了一段路,钟时天突然扭头看着赵疏遥问:“那个,你之前说我欠你的还不起,我欠你什么东西了吗?”   赵疏遥脚步一顿,平静的眼底泛起涟漪,接着深沉如墨,似乎埋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他说:“钟时天,如果你想维持和平,就别提。”   钟时天不解,“为什么不能提?”   赵疏遥冷酷地说:“因为一旦被提起来,我对你就讨厌得想一脚踹开,就像现在。”   钟时天僵硬地笑了笑,默默往边上挪了几步。   赵疏遥冷哼一声。   钟时天又小声说:“那如果我什么都不问了,你是不是就……不讨厌我了?”   “不可能,顶多是从讨厌得想把你大卸八块变成讨厌得想把你一脚踩扁。”赵疏遥说,“你难道以为钟叔叔和江阿姨帮助了我,我就也会对你感恩戴德吗?痴心妄想。”   “我没这么想。”钟时天心里难受得想哭,“唉,我不……”他想说我不理你了,可又下意识觉得这是句残忍的话,于是变为:“我不说话了。”   又是一路的沉默,钟时天看样子是被打击惨了,全程低着头郁闷地走着,他脚扭伤了,走得很慢,可赵疏遥却也一直和他保持着一样的距离。   回到家,江茹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听到客厅地动静也腾不开时间出去迎接,喊道:“儿子们回来了吗?”   “我回来了!”钟时天回应道,他拖着条瘸腿走回来的苦没人知道,到家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休息,这会儿他才能看清自己的脚踝,肿成了馒头,他悲恸地大叫:“妈妈!我的脚断了!”   江茹听到后惊慌地跑出来,问:“怎么了宝贝?!”   “脚。”钟时天哭着脸说。   江茹看到是什么情况后松了口气,“扭到脚就说扭到脚,吓死妈妈了。你等着我去帮你拿喷雾。”这是,厨房里传出了噼啪爆裂声,江茹回头看,“不好,我的五花肉还在爆炒呢。”   赵疏遥起身说:“我去拿吧。”   “麻烦你了疏遥,在二楼时天的房间里,电视旁就是。”江茹边跑进厨房边说。   赵疏遥便上了楼,很快就拿着医药箱下楼了。   “谢谢。”钟时天接过来,拿出消肿喷雾往伤处喷几下,然后上手大力揉扭着,疼得直冒冷汗,但却不停手,他还解释:“这是阿又教给我的一套手法,刚开始跳街舞的时候……嘶!我经常被扭到,这样做就能好得很快,明天就会好。”   看着他脸都皱了起来,赵疏遥不自觉皱了皱眉,“脚踝肿了之后需要冷敷消肿,不能乱动。乱动可能会加重。”   钟时天茫然道:“可是阿又就是这么做的……”   赵疏遥从冰箱里了瓶冰水,走过来不怎么温柔地按在钟时天的脚踝处,“别动!”   钟时天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一时身体都忘了运转。   赵疏遥在他的脚踝上下按压了几下,说:“算你好运,没有骨裂。”   钟时天喃喃道:“你连这个都会?”   “对你们这种跳舞的来说,这难道不是基本常识?”   钟时天说:“我又不是专业的,跳街舞还是因为小敏喜欢看我才去学的呢。”   “……”   赵疏遥黑着脸松开了手,冷声说:“自己的猪蹄自己按,活该!”   钟时天一脸不知所措的迷茫,他有说错什么了?还是说赵疏遥真的是多重人格?换人的时候可以提前说一声吗? 第二十五章   三天后,阿又的生日到了。   阿又来到社团活动处时,那里一个人都没有,他正纳闷什么情况时,礼炮彩带从两边的走廊喷出来,接着一群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两边冲出来,齐喊:“生日快乐!”   阿又一头金片,有些懵,看来是被吓到了,呆呆地点头,“好,谢谢。”   半晌的平静,随即是爆笑。   “我靠把他吓傻了!”   “这是惊喜还是惊吓啊会哈哈哈哈!”   “社长的表情谁拍下来了?发给我发给我!我做个表情包。”   钟时天捧着蛋糕,笑得要埋进奶油里了。   阿又恼羞成怒,吼道:“整什么生日惊喜啊!?老套!”   “有用就行。”钟时天促狭地看着他。   “来唱生日歌了!”   在社员们的簇拥下,阿又来到了大堂中间,不知是谁打开音响,一首经过改编的动感版生日快乐歌响彻大堂。   大家合着旋律鬼哭狼嚎地唱了起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快别唱了。”阿又痛苦的说,在折寿的歌声中闭上眼睛,许下愿望。   希望和这群人友谊长青……靠,什么老土的愿望。   “行了许完愿了,都闭嘴!”阿又吹灭蜡烛。   “哦————!”   大家鼓掌欢呼,七嘴八舌地问“许了什么愿望”,阿又不耐道:“和你们没关系,快切蛋糕,物理老头拖了半个小时的堂,饿死我了。”   蛋糕由叶小敏分,每个人都均匀地得到了一小块,有人想玩奶油大战,被阿又瞪了,“弄一地奶油你自己收拾。”   结果一群好动地小伙子,老老实实地吃完了自己的蛋糕,平静地度过了这一环节。   吃完蛋糕,大家就纷纷奉上自己的礼物。   因为是成人礼,不可避免的有几份成人礼物,阿又一开始不明所以地倒出了好几盒各个口味的套套,又引起了爆笑。   阿又脸皮厚,淡定收下了,但开出润滑剂时,终于咆哮了,“送这个干什么?老子又不和男人搞!”   “万事皆有可能嘛。”赠送人挤眉弄眼。   钟时天一脸好奇,“这什么东西?”   阿又护犊子一样把那只东西藏起来,“别看,少儿不宜。”   “少什么儿,我明年也十八了。”钟时天说,还抻着脑袋想一探究竟。   赠送人对钟时天意味深长道:“你喜欢这个?那明年我也送你吧。”   “滚,别带坏我们家天使。”阿又说,他问钟时天:“你的礼物呢?”   钟时天掏出一张购物卡,“喏,照旧。”   阿又摇了摇头,“我今天可是十八岁生日,你也太敷衍了。”   “五百块购物卡你不要?那还我。”钟时天伸出手。   阿又两眼放光,抱出钟时天在他白嫩的脸上用力亲了一口:“My 安吉拉!”   钟时天一脸嫌弃地擦脸。   阿又亲完还咂嘴,“跟奶油似的,到底什么做的?”阿又收了满身的礼物,其余人开始跟着音乐摇摆身体,尽兴地跳着舞,无忧无虑,快活过瘾。   钟时天也在其中,跳的是目无章法的舞,怎么逗乐怎么来。他想叫叶小敏看过来,搜寻了一圈,在暗处地角落找到了人,还有阿又。   钟时天停了下来,好奇地看着。   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叶小敏递出一个礼盒,然后低下了头,似乎是羞涩的样子,阿又拿出盒子里的东西,是个巴掌大的娃娃,他看着笑了起来,摸了摸叶小敏的脑袋。   这一瞬间,钟时天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想起了叶小敏每次来到街舞社,问的第一个问题是“阿又学长来了吗”,他想起了在上次社团艺术节结束后,叶小敏径直走向的是阿又,他想起了叶小敏拖着他逛了半天商场,就是为了个阿又挑礼物,还有刚才,递给他蛋糕是叶小敏的手贴了几片创口贴,那是给阿又做娃娃造成的。   他原本以为,叶小敏是因为喜欢看街舞,才加入街舞社的,原来因为是喜欢跳街舞的那个人。   她一开始就说了,她喜欢的人在街舞社。   可他却自作多情的以为那个人是自己。   刚才那副画面,把那些暗藏在深处的情感和秘密,全都连根拔起。   钟时天感觉心头下起了雨,忽然一切都失去乐趣了。   生日小派对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因为高三的阿又接下来还要上晚自习。   “今天很开心,谢谢各位了。”阿又笑着说,他脖子上挂着,包里装着,手上拿着的全是礼物,满载而归,“那我先回教室了,拜~”   “拜拜社长!”   阿又注意到钟时天眼神空泛,一脸恹恹,在出神,专门叫了他一声:“时天,怎么了是不是没吃饱?”   钟时天茫然地看着他,“啊?”   他身边的人笑着揽过他的肩,“看来是的。”   “早点回家吃饭。”阿又说完便走了。   阿又一走,也差不多该散了,大家纷纷告别,结伴离开了学校。   叶小敏对钟时天说:“时天,一起走吧。”   钟时天低下头,说:“我还有点事情,你先走吧。”   叶小敏不疑有他,挥手说:“那我走了,拜~”   人很快就走完了,只剩钟时天一个,他慢吞吞地捡起自己的书包背上,静静地伫立着。   刚才又多热闹,现在就有多冷清。   刚才又多欢乐,现在就有多难受。   钟时天抹了把脸,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教学楼。   “奇怪了,都这个点了时天怎么还不回来?”江茹看了看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她拿出手机拨出,一会儿后皱眉,“手机也不接,这孩子,真让人担心。”   赵疏遥坐在客厅沙发上安静地吃水果,闻言看了八点了。   江茹又打出了一个电话,这回是通的了,“喂,小敏呀,你们今天的生日会结束了吗?早结束了?可时天还没到家呢……他没和你一起走?那他去哪儿了?可能还在学校?这孩子那么晚了还在学校干什么……我去学校找找,谢谢你啊。”   挂了电话,江茹便走往玄关,“说是还在学校,都那么晚了,真是……”   钟平北说:“没准他在学校学习呢。”   “你儿子是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江茹说。   赵疏遥突然开口,“阿姨,我去找他吧。”   江茹笑着说:“没事儿,也没多远。”   赵疏遥用贴心得体的语气说:“您从刚才就没坐下好好休息,太辛苦了。我去吧,我走得快,找到他就带回来。”   他说着走过去,揽着江茹的肩膀不让她换鞋,他亲密如同儿子一般的举动让江茹感到熨帖,便不再推辞,说:“找到时天可要好好训他一顿,那么大个人了还总让父母操心。”   钟平北补充:“爸爸可没操心。”   江茹啧地一声拍了下钟平北的大腿。   赵疏遥笑着应下来。   赵疏遥很快就来到了学校,从下往上看,没看见钟时天的教室有光,再去到他们社团的活动场地,也空无一人。   他皱着眉,心海,他想,要是让我找到,有你好看的。   身在某处的钟时天忽然打了个冷战,隐约有种不安的预感。   高三还在晚自习中,校园空旷安静,想来钟时天也不可能藏进此时已经闭门的楼里,那么在这一览无人的空旷地上找人还算轻松。赵疏遥找了一遍教学区,无果,接着走往田径区,那里倒是热闹,灯光大亮,田径场上有小孩在玩耍,有大人在散步。   赵疏遥一眼就望见了坐在边上台阶的钟时天,那家伙抱着面包在啃,呆呆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出什么神。   赵疏遥缓缓松了一口气,然后黑着脸走了过去。   钟时天正发呆,忽然眼前的光被挡住,他抬头,赵疏遥就站在他的面前,眼睛逆着光,似乎也披上了阴影。   钟时天还傻乎乎地说:“赵疏遥,你怎么在这儿?”   赵疏遥不答话,只是伸出手在他的额前一弹,啪地一声脆响,钟时天的脑袋开出了花。   “嗷!”钟时天连面包都顾不上,捂着额头叫着,“疼!你干嘛弹我?好疼!”   赵疏遥冷冷道:“江阿姨叫我带到的,叫你失联。”   钟时天把脸埋进膝盖里哇哇大叫,不停地喊疼,喊着喊着,还真带上了哭腔。   赵疏遥抿着唇怀疑地看着他,“别装,我没用力。”   “那么大一声响,整个田径场的人都听到了!”钟时天哽咽着说。   赵疏遥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他真的用力了?   但赵疏遥不会说安慰的话,依然用咎由自取地目光看着钟时天。   钟时天埋了一会儿,脸在裤子上蹭了蹭,抬起头来,赵疏遥看到他红通通的眼眶,还有那格外湿润的眼睛,灵魂地某处像是被轻轻触动了一下,悄悄塌陷了一方。   钟时天呼出一口气,说:“舒服多了!还有,你肯定骗我了,我妈妈才不暴力执法。”   赵疏遥皱了皱眉,他看出来钟时天不是因为他那一指哭的,具体为了什么……他才不会问。   钟时天问:“我妈让你来找我的?”   赵疏遥当然不会答“是我自己提出来的”,很是冷淡地“嗯”了一声,说:“还不快走,回家了。”   但说出来,他又总觉得怪怪的,便又改口道:“回你家。”   不过已经足够让钟时天心里一暖了,那些惆怅与郁闷,似乎就这么轻易地被赵疏遥的一句话吹散了,他站起来拍拍屁股,心情舒畅地说:“回家吧!哦,是回我家。”   赵疏遥不悦地瞪他一眼。 第二十六章   在回钟时天家的路上,两人依然是一前一后地走着,一路沉默,这样的安静在夜里格外的不对劲,钟时天终于忍不住,自己挑起了话题。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会不回家吗?”   赵疏遥平静地答道:“关我什么事?”   这句话大概是赵疏遥和他说过的第二多的一句,最多的是“关你什么事”。   钟时天脸皮厚了,继续往下说:“今天是我们社长阿又的生日,我们全社为他庆祝,结果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我看到小敏她……她喜欢阿又。”   奇怪的是,钟时天亲口承认这个事实时,心里多的是既定事物偏离轨迹的怅然和微妙的不甘,至于痛苦揪心悲伤之类的大起大落,似乎在刚才的发泄中挥发了。   钟时天自言自语:“说实话,我一直以为小敏喜欢的是我,因为我们认识了十年了,从小到大我们都没分开,我是全世界最了解她的男生,小时候她也答应了,会嫁给我,虽然是小时候,我可当真记到了现在呢……哎哟!”   钟时天撞上了赵疏遥的背,才发现他停下来了。   赵疏遥极冷的笑了一声,说:“同样是十年前,她的事情你倒记得十分清楚。”   钟时天脑子卡顿了半秒后,立刻意识到了,他真想换个嘴,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磕磕巴巴道:“因、因为我们一起、一起长大的……”   赵疏遥拳头紧握,大步流星向前走,像不认识钟时天那样与他拉开距离。   钟时天想也不想,拔腿跟了上去,“你等等我嘛!”   “听你那些恶心兮兮的情感史,简直是脏我的耳朵。”赵疏遥鄙弃地说,“就你这样的胖子谁会喜欢?自作多情得真可笑。”   钟时天不是第一次被赵疏遥嘲讽身材了,只是这次分外扎心,他撅着嘴闷闷不乐地说:“那我减肥好了。”   没想到赵疏遥忽然回头,恶狠狠地说:“你敢?!”   钟时天郁闷地看着他,怎么什么都是错?   赵疏遥那句“你敢”纯属脱口而出,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钟时天想改变自己而敏感,他瞪着钟时天,快速地找到了理由:“你要是没了这一身肥肉,下次揍你就知道什么是疼了。”   “你哪次揍我不疼?……你是在关心我吗?”钟时天异想天开,竟从赵疏遥的话中提炼出这层意思,还颇为兴奋地凑上去,“那你以后就别打我了。”   赵疏遥抿紧嘴唇,又一次把钟时天甩在身后,那样子十分嫌弃。   钟时天得寸进尺,也再次追上去,叽叽喳喳地说着胡话,被赵疏遥拳头警示吓退了两步,接着周而复始,一下叭叭叭一下嗡嗡嗡,烦人得很。   赵疏遥臭着脸,任他烦着。   叶小敏喜欢阿又这件事,确实在钟时天心里留下了一根刺,他不知要怎么面对自己喜欢的青梅喜欢上了自己的好朋友这件事,于是就怂怂地逃避了。   社团活动干脆就不去了,要是碰巧遇上了,要么就装没看到,要么就敷衍一样打声招呼就走,一连几天,是只猪都能看出他不正常了。   先是叶小敏的信息轰炸,质问他发生了什么了。   钟时天心烦意乱,假装没看到。   接着是阿又,他一直想叫钟时天来活动地把话说开,但钟时天避而不见,这彻底把阿又惹毛了,他直接带人堵住了钟时天下楼的路,总算逮住了这条滑手的胖头鱼。   “永恒的时光天使。”阿又沉着脸叫着钟时天这个中二的称号,“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这几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阿又带的人不是街舞社的,都是他的同班同学,钟时天不认识,被一群陌生人堵着他犯怵,贴着墙警惕不安地看着他们。   阿又无奈地说:“我不是带他们来揍你了,你一看到我就溜,不多带几个人哪能堵到你?时天,你这样莫名其妙地不理人我很冤枉啊。”   钟时天在心里气哼哼地想,你拐走了我的妹子,我还没说冤枉呢。   “时天,别不说话。”阿又说。   钟时天忸怩地开口:“……我这几天有事。”   “什么事?你也来大姨妈了?”阿又说。   钟时天怒视他,“你才来大姨妈!”   阿又笑了,说:“行,你没来,那你说,有什么事?”   钟时天低着头看鞋尖,含糊不清地说:“我的私事。”   他实在是无法坦白自己在介怀他和叶小敏的事,好像没说开,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就不会断。   阿又脸色不好看了起来,“私事有必要躲着我?瞒着我肯定不只是私事。时天,你从来没这样过。”   钟时天抬眼,委屈又怨怼地看着他,你和叶小敏的事情,不也一直在瞒着我吗?还总开我的玩笑,过分!   阿又一挑眉,这单纯的小孩根本不懂得藏住表情,这样子铁定有事。   正当阿又想先给颗糖,把钟时天的话套出来时,忽然一道清冷疏离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让让。”   钟时天看过去,眼睛骤然一亮,赵疏遥!他的救星来了!   人墙为赵疏遥让出了一条道,赵疏遥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却被拉住了手臂。   “我们要一起回家了!”钟时天笃定地说。   赵疏遥低头看了眼他的手,在抬头看他的脸,墨黑的眼睛像制冷器一样让钟时天阵阵发凉,他只能哀求地回望,希望赵疏遥能带他脱离。   阿又看着赵疏遥,这个男生他认识,是高一有名的帅哥,脾气古怪,叶小敏也跟他说过,这是她和钟时天的童年玩伴,只是见了几次他和钟时天相处的样子,阿又对玩伴二字存疑。   赵疏遥看了看眼前一群人,在看了眼钟时天,试图抽出自己的手,未果。   阿又说:“看样子这位同学不想和你一道。时天,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再不说为什么躲我,我可就要来硬的了。”   他还敢来硬的!钟时天简直要炸了,要是有特效,他肯定已经七窍冒烟了。   赵疏遥纯属路过,不清楚他们的渊源,只是听到那句“来硬的”,眉头微皱,手一翻转,就抓着钟时天的手腕,沉默地把他拉出了包围圈。   “去哪?”阿又也拉住了钟时天。   赵疏遥回头,神色云淡风轻,他把钟时天稍用上力往前一带,就让钟时天挣脱出阿又的桎梏,“回家。”   钟时天乖乖地跟着他走,走出几米回头对阿又做了个鬼脸,表示自己的愤怒。   阿又摇头无奈的笑,“下回别让我逮到你。”   走出了教学楼,钟时天总算畅快了,笑着和赵疏遥说:“感谢恩人!”   赵疏遥毫不留情地甩开他的手,“再有下次,别说认识我。”   “真冷漠。哎你去哪儿?不走吗?”钟时天见他走的是和校门口相反的路。   “你管我。”赵疏遥冷哼着说。   “今天你不去我家吃饭,那我就要给你送饭,当然要管你了。”钟时天蹦蹦跳跳地跟在他后头,“我可不想落单,不然又被堵可没人救我了。”   “他们也想揍你?”赵疏遥面无表情地问。   又是什么意思啊又?钟时天疯狂腹诽,嘴上说:“他不会揍我的,我还想揍他呢,哼!”   那人好像也是街舞社的,听钟时天的语气,想必是和刚才那个人非常熟稔。想至此,赵疏遥蹙了蹙眉。   钟时天牌跟屁虫跟着赵疏遥到了篮球场,才终于知道赵疏遥要坐什么了,他惊讶无比地说:“你来打篮球?!”   赵疏遥瞥了他一眼,眼神再嘲讽他大惊小怪的傻态。   球场上的人向赵疏遥招手,喊道:“就差你了!开球!”   有几个是上次体育课一起打球的,钟时天有印象,还有几个是陌生面孔,这也就说明,赵疏遥结交新朋友了!   顿时,钟时天激动了起来,眼睛都要湿润了,“你、你终于有朋友了!”   那如老父亲一般欣慰的语气,让赵疏遥手痒痒,想把他的脑门弹出果子来,但还是忍下了,警告地瞪了钟时天一眼后,他跑向球场。   钟时天坐在一面,双手支着下巴看球场的情况,赵疏遥打球的时候表情也不多,就算要接队友的球,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激昂地喊“传过来!”,把球投进篮筐也不怎么高兴,就跟个机器人似的,要不是他打得不错,肯定不会有人和他一起打。   不对,既然赵疏遥没什么朋友,那篮球这种团体运动他是怎么学会的?   钟时天对此展开了漫无边际的想象,眼神渐渐发直,虽然对着球场,但显然没有用心在看。   赵疏遥在三分线外跳投时正好对着场外,钟时天发呆的样子被尽收眼底,他突然就对钟时天的不专心很不爽,准头大幅偏移,球划出漂亮的弧线,正正落在钟时天的头上。   咚的一声,钟时天灵魂都要被砸扁了,脑袋七荤八素,只听到蜜蜂的声音。   一起打球的李阳立不明白赵疏遥的操作,问:“你干嘛砸他?”   “手滑。”赵疏遥淡淡道。   李阳立瞪大眼,该说他滑得太偏还是太准? 第二十七章   钟时天晕都转向地站起来大喊:“谁砸的我?!”   赵疏遥没说话,但身边的人都悄悄地指着他,钟时天的气焰只燃了一会儿,就灭了,捂着头顶委委屈屈地望向赵疏遥:“你又砸我。”   “在球场上发呆,就该被砸。”赵疏遥说。   李阳立说:“休息一下吧,我去买可乐,谁要?”   其他人纷纷举手,赵疏遥没理,径直走向钟时天。   钟时天还在揉脑袋,眼睛鼻子挤着,想必是在疼,赵疏遥来到面前他就指着头顶,“肿了个包!”   赵疏遥甩了甩手,“要我帮你拍扁?”   钟时天立刻收势,不敢再放肆,他看见赵疏遥脸上有汗,便拿出手帕给他擦,“给你,干净的。”   赵疏遥瞥了一眼,随手接过来擦了。   说到手帕,钟时天想起了往事,说:“之前我给了你一块手帕,还在吗?”   赵疏遥擦好后想揉废纸一样把手帕揉成球,随意塞进口袋里,“没印象。”   钟时天不禁怀疑,难道那天的手帕是被风吹跑了?他并没有深思,从包里拿出了一盒牛奶,递给赵疏遥说:“要喝吗?”   赵疏遥则嫌弃地看着他,“你是奶牛?”   钟时天脸微红,“今天早上没喝,剩下来的。”   赵疏遥说:“不喝。”   钟时天只好自己喝了,他咬着吸管随口聊天:“他们都是班上的同学?终于交上朋友了呀。”   赵疏遥啧了声,“要你管。”   在他看来这并不算朋友,只不过打了几次篮球,只是打球能让他畅快流汗,碰巧他们几个正缺人而已。   但赵疏遥能感觉到,班上的人逐渐消融对他的冷隔离,至少在上课被点名回答问题后,下面会想起稀稀拉拉的掌声。他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们的变化,不过倒不算坏。   钟时天又接着分享自己的小零食,同样也被赵疏遥拒绝了,于是他只好自己郁闷地啃着零食,坐在那一摇一晃的,又愁眉苦脸起来。   他想起了刚才和阿又的对峙,简直跟闹着玩儿似的,阿又兴师动众地来堵他,到最后的不欢而散,全是因为他那不能宣之于口的小心思。苍天啊,为什么和好朋友争夺一个女生的狗血故事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逃避也不是长宜之计,在这样下去,阿又和叶小敏的耐心迟早要被他耗尽,他们的友谊也会……他不想这样的事发生。   “到底该怎么办?要不要说……怎么开口……”钟时天不自觉碎碎念出声。、   赵疏遥瞥他一眼,“嘀嘀咕咕什么呢?”   钟时天揪着头发,很是苦恼的样子,“就刚才那个人,使我们街舞社的社长,也是我的好朋友,小敏真正喜欢的人。我不想为了这件事和他闹崩,他是我特别特别铁的哥们儿,上高中以来都是他在罩着我,寒假作业也帮我写,对我可好了……”   赵疏遥的心情因为钟时天口中左一个“好”又一个“铁”弄得很烦躁,这不断的在提示他,钟时天这十年来过得灿烂又快乐,他遇上的所有事都是好事,就算少了个所谓的童年玩伴,也无伤大雅,他多么幸福。   “闭嘴。”赵疏遥冷冷地说,“叽叽喳喳的,烦人,有着闲工夫,去和你的好哥们儿说去。走开!”   钟时天一愣一愣地,赵疏遥又切换性格了,这样的情况往往毫无征兆,但他知道怎么应对,便低下头,老老实实地道歉:“对不起。”   赵疏遥睨着他的发顶,目光想剃头的刀片一样划过钟时天的头皮。   “你嫌我啰嗦我就不说了嘛,不要生气。”钟时天说。   一会儿,赵疏遥才哼了一声。   钟时天知道,这是恢复正常的信号。   另一边,买饮料的李阳立回来了,他大喊着赵疏遥的名字,赵疏遥回头,一听可乐迎面而来,他抬手稳稳地接住。   “请你的!”   赵疏遥收下了,点头说:“谢谢。”   钟时天见赵疏遥收下别人的东西,就已目瞪口呆,再看见他帅气地单手开罐,仰头喝下可乐,就更难以置信了。   他努力了那么久,才堪堪做到能好好和赵疏遥对话的程度,而且还很不稳定,可那个李阳立,居然能让这尊软硬不吃的大佛顺利的收下自己的东西……   真不公平!   钟时天心里毛毛的,看赵疏遥扬起优美修长的脖子,漂亮的喉结上下滚动,没有感叹美貌,只觉得生气。   在赵疏遥看来,随便一个人都好过他钟时天吧。   钟时天越想越不舒服,最后霍地站起来,皱着眉扭头就走。   赵疏遥放下可乐罐,见钟时天离去,问:“去哪?”   钟时天头也不回地说:“你说得对,我有这个闲工夫应该去找阿又说清楚。”   赵疏遥手中的可乐罐卡嘣一声变成了可乐片。   李阳立朝着他喊:“赵疏遥,下半场开始了!”   赵疏遥拿起了书包,沉着脸说:“抱歉,我今天先到这了。”   钟时天一个人生着闷气重步走着,把那些幼稚的置气全发泄在脚步上,走着走着 ,他竟还真的又走到了教学楼,随口的理由还真的用上了,奇怪的是钟时天现在丝毫没觉得和阿又坦白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刚才那些担忧就这么烟消云散了,好像比起在赵疏遥那受的气,阿又这边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一鼓作气来到了高三楼层,走到阿又的班上,现在还没开始上晚自习,班上的人稀稀拉拉的,他一眼就看到了阿又,气壮山河的喊:“杜昊——”   阿又正低头玩手机,被这一声吓得手机都摔了,抬头看到是钟时天,脸上的惊吓转为无奈,他走了出去,说:“舍得找我了?”   钟时天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怒瞪着他,“你!”   阿又笑眯眯的答道:“我怎么了?”   “你是不是和叶小敏在一起了?!”钟时天质问。   阿又愣了,笑僵在脸上。   钟时天悲愤不已,看吧!他就知道!   阿又惊愕地说:“你说什么啊?我怎么会和叶小敏在一起?!”   在钟时天看来这是在狡辩,罪加一等,更生气了,“你别辩解了,我都看到了,那天叶小敏送你礼物,你还摸她的头了!”   阿又简直无语了,“那我还亲你了呢!你是什么?我老婆吗?”   钟时天气到炸毛:“你想打架吗?!”   阿又举起双手示弱,“你得讲点道理啊。”   “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所以……你这几天就是因为这个,因为你那小瞎眼睛,才躲着我?”   “你才小瞎眼睛!”钟时天委屈地吼。   “我已经和你说实话了,我和叶小敏没什么。”阿又诚恳地说,“我知道你喜欢她,所以我更对她有别的感情。”   “可是、可是我明明看到……”钟时天用手舞足蹈来代替纠结形容。   “我摸了下她的头怎么了?人家送给我那么有意义的生日礼物我感谢的摸摸她的头怎么了?”阿又说,“你们不还经常抱在一起吗?”   钟时天的愤懑渐渐被茫然代替,“是吗?只是这样而已?”   “就是这样而已。”阿又扑了上去,把钟时天的脖子夹在胳膊下一个劲儿的揉,“就因为一点破事你不理我,啊?”   解出了一桩心事,钟时天也心情舒畅了起来,任他把自己柔软的头发揉成鸟窝,“好啦好啦,是我的错!”   阿又还要把他压在护栏上,拍打他软绵绵的肉以示惩罚。   后面忽然哗啦一声响,接着是歉意的女生:“同学不好意思!”   他们俩看过去,钟时天惊讶的睁大眼睛,站在楼梯口的,不是赵疏遥是谁?赵疏遥的脸色好古怪,比那渐渐暗下去的天还黑,他暗沉地看着钟时天,似乎在酝酿这什么风暴。   阿又低声问钟时天:“他怎么在这里?等你一起回家?”   钟时天不确定地说:“我也不知道……”但肯定的是赵疏遥才不是来等他回家的。   没想到赵疏遥开口道:“钟时天,你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钟时天一脸无知:“啊?”   赵疏遥说:“我们那么久没回去,阿姨要担心了。”   还真是来等他回家的?!   钟时天受宠若惊地点头说好,然后对阿又说:“那我先走了。”   阿又看了看他,在看了看那个俊秀的少年,若有所思地说:“明天见。”   钟时天小跑着来到赵疏遥身边,两人一起下了楼。在转身之前,赵疏遥看着阿又,礼貌的点头后才走。   阿又望着他们的背影摸了摸下巴,那个赵疏遥的眼神很有意思,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炫耀。时光天使和他的关系,还真耐人寻味。   “你们打完球了吗?好快呀!你什么时候过来找我的,我都不知道,我以为你会自己走呢,嘿嘿……”钟时天傻乐着,也不知道是在乐和阿又冰释前嫌,还是乐赵疏遥居然主动来找他。   “对了,我听你的,和阿又把话说开了,结果是误会一场,他们俩没在一起。”钟时天说。   “所以你们在一起了?”赵疏遥冷声说。   “什么?谁们在一起?”钟时天迷茫道,“我和阿又?怎么可能你开玩笑的吧?我们都是男的!”   “他说你是他老婆,我听得很清楚。”赵疏遥说。   “这明显是开玩笑的啊!”钟时天急了,“我跟他是清白的男男关系,你别瞎想!”   赵疏遥轻哼了一声,“最好这样。”   钟时天叹了口气,随即他又思考,他为什么要那么认真的和赵疏遥解释一句玩笑话? 第二十八章   次日的大课间,赵疏遥依然没有停下笔,他还在补充上节课的笔记,姿势端正,态度认真,拍下来可以用作学习报的封面。   但有不识趣的上来打扰,先是一听可乐咚的一声压在他的桌面上,接着是吊儿郎当的声音:“下课还学什么习?请你喝可乐!”   赵疏遥皱眉,把可乐从书面上挪开,果然留下了一圈水印,他抬头说:“不喝。”   打扰者正是李阳立,他以约赵疏遥打球五次成功三次的成绩,拿下班上和赵疏遥关系最好的称号,这还是他头一次坚持努力一件事最后取得了成功,胜利的果实分外鲜美,所以他也就很珍惜与赵疏遥的友情。   “不喝我来喝,这种饮料对身体不好,少喝才对。”李阳立笑得十分狗腿。   “我今天不打球。”赵疏遥直截了当地说。   “OK,OK。”李阳立叼着可乐沿两手举出OK,“其实我也不是来邀你打球的。”   赵疏遥接着补充笔记,一心二用他的字依然隽秀好看,“要干什么?”   “就是,之前咱么不是在网吧,不打不相识么?”李阳立有些忸怩,毕竟这件事的起因是因为他手贱,“你揍我们几个的时候,那套功夫好帅,能不能教教我?”   赵疏遥奇怪地看着他:“揍你们用不上什么功夫。”   “啊?啊?是这样啊……哈哈哈……”李阳立笑得勉强,觉得自己正在自取其辱,“可你肯定会点什么吧?”   “剑道。”赵疏遥说。   李阳立眼睛瞬间直了,“这这这这玩意儿我只在日漫里见识过!你会这个?”   赵疏遥继续写,随意的嗯了一声。   “那那那那能教我吗?”李阳立问。   “自己去报班。”赵疏遥说。   “报班多无聊啊,赵疏遥,赵哥,你就教我两招吧。”李阳立哀求着。   赵疏遥只觉得他烦人,可脑子里自动播放起钟时天和他唠叨了无数次的朋友论,特别是昨天他对那个阿又的形容,最大声了,让赵疏遥更加烦躁。   “啧,别烦了。”赵疏遥低声说。   李阳立顿时想被捏住了喉咙,小心说:“那好吧,你不教我也行,秀两招总可以了吧?”   赵疏遥捏了捏鼻梁,说:“我的竹刀在家里。”   李阳立一听有戏,来劲了,说:“用别的代替也行啊,我看看……”他扫视了一圈班上,最后试探地说:“教鞭?扫把?”   赵疏遥用很鄙视的眼神看着他。   “那要不然……去你家?”李阳立忐忑地问。   赵疏遥的笔在手中转了一圈,他不喜欢别人闯入他的私人空间,李阳立对他而言也不是特别的人,只不过是一个比其他人话多又好动的人罢了,他没有理由答应,可钟时天那副向他炫耀有朋友的洋洋得意姿态又出现了,于是神使鬼差的,赵疏遥点头了。   李阳立瞪大眼睛,正要再三确定时,忽然有人说:“看啊,李阳立又在伸舌头哈哈卖乖了。”   李阳立瞪视望去,说话的人是班上有名的刺头,也是第一个带头挑衅围攻赵疏遥的秦则,他和李阳立算是对头,除了之前在讨厌赵疏遥上保持一致外,就没有同一方向过。   “秦则你TM瞎比比什么?”李阳立瞬间回到了正常模式,喊道:“嘴不会用就封上!”   “看,别说到痛处了。”秦则和围在他身边的几个人说,“我们三班第一舔狗的称号封给他没意见吧?”   那几人都嬉笑着说“没意见”。   “秦则想干架是不是?!”李阳立彻底怒了。   “班里不准打。”也还在班上的班长冷冷地说。   秦则一行人笑得更厉害,“不让打,你能怎么办?”   “今天下午放学,带着你的人网吧见。”李阳立咬牙说,“LOL对战,谁赢谁是爸爸!”   “来就来。”秦则站了起来了,扬着下巴看他,“一个小小黄金也敢叫嚣。还有你那赵哥,他敢吗?”   “费几把话!都来!”李阳立上头地喊。   钟时天还在烦恼,阿又那边解决了,可叶小敏那还没说开。他相信阿又不喜欢叶小敏,但叶小敏一定是喜欢阿又的。   他和叶小敏都认识十年了,阿又也才一年不到,怎么就能取代了他的地位?   最后一节自习课,钟时天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手指在桌面敲得哒哒响,他没有意识到,在他心里对于叶小敏的“移情别恋”疑惑已经大过神伤。   这时数课代在讲台上宣告:“试卷订正下课交。”   钟时天茫然道:“什么试卷?”   前桌好心告诉他:“刚才课间发的。”   钟时天把胳膊肘一抬,看到了那张卷子,与此同时,下课铃响了,数课代欢快地喊:“收卷!”   钟时天急急忙忙地喊:“等我一下!我还没写!”   就在他赶作业时,手机的特殊提示音响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叶小敏。   他不想看内容,目前他还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叶小敏,所以依然采取逃避模式。   放下手机两秒后,消息又传来了,然后钟时天的提示音就在也停过,   钟时天终于觉得不对劲了,点开信息一看。   小敏:时天在吗?   小敏:出大事了!   小敏:干嘛不回我?   小敏:关于赵疏遥的!   小敏:赵疏遥和我们班的几个男生去网吧了。   小敏: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极有可能是打架去了。   小敏:这你都不担心吗?   小敏:立刻回复我!   钟时天霍地站了起来,胡乱拎起书包往外跑,急匆匆发了条“你在哪里”的语音过去。   数课代在他后面叫:“钟时天你不交作业啊?”   钟时天回道:“明天交!”   叶小敏就在楼下,钟时天找到她时,她叉着腰,很是气愤地盯着他。   “赵疏遥他去哪了?!”钟时天急切地问。   “钟时天!”叶小敏尖声叫他,“你怎么回事啊这几天?!莫名其妙不理人,到底社么意思啊?!”   “先不说这个,我们先去找赵疏遥!”钟时天说。   “赵疏遥,赵疏遥,你心里就只有赵疏遥!”叶小敏说,“要不是说到赵疏遥你就不来见我了是吧?”   “你不要……”钟时天慌不择语,“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叶小敏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你说我无理取闹?”   钟时天很少和叶小敏争吵,一下有些不知所措,“现在赵疏遥陷入危险,先把别的事放一边……”   叶小敏顿时有些委屈,瘪着嘴看他:“你说实话,在你心里赵疏遥是不是已经比我重要了?”   这句话突然刺激到钟时天了,他脑子一懵,答道:“你喜欢的人又不是我,为什么要在意我心里谁重要?”   叶小敏愣了。   钟时天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知该怎么收场,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另一边,赵疏遥已经到了网吧,还是那个未成年人鱼龙混杂的飞扬网吧,他和李阳立挨着坐,李阳立看着他一副端正的乖孩子样去开电脑,很是愧疚地说:“赵哥,我真不是故意让你也……”   “别叫我赵哥。”赵疏遥淡淡地说。   “好吧。那什么,我就一时口快,没想把你也拉下水,其实你不来也行……”   “那我现在走了?”赵疏遥微微挑眉。   “呃……既然来都来了……”李阳立目光躲闪。   赵疏遥不再理他,看着显示屏,半晌说:“接下来该怎么做?”   李阳立一看,忙歪过身子帮他输密码,“你没来过网吧?”   “来过。”赵疏遥面无表情地说,“上次揍你。”   李阳立干笑。   “磨磨蹭蹭的准备好没有!”秦则那边的人在对面,这时探头不耐烦道。   李阳立吼回去:“急个屁啊!”   开好机后,李阳立坐回去登陆游戏,创建房间,把人都拉进去后,扭头看了眼赵疏遥,发现他还在游戏主页面上,“赵疏遥,你怎么没进来?”   赵疏遥说:“没账号。”   李阳立大跌眼镜,“你居然没有LOL账号?”作为身边所有人都打撸的少年,他认为是个男人都要玩这游戏。   但他也不能和赵疏遥说“你是个男人吗”,便奉上自己的小号,“用这个吧,被我练到黄金了。”   赵疏遥点了点头,等账号登好了,李阳立又帮他进房间,期间被催促了无数次,“李阳立你能快点吗?所有人都在等!对你妈你都没那么孝敬吧?”   赵疏遥抬眼如同冷锋扫射,“等不起就滚。”   他的语气极其平淡,却似乎挟带着冬夜中最肃杀的风雪,生生把那人僵在原地。   “不着急,等他。”秦则翘着二郎腿,食指支着太阳穴,很是吊儿郎当,“包容儿子是爸爸该做的。”   “秦则你他妈等着!”李阳立放完狠话,然后对自己人点头,“开始!”   赵疏遥淡定地等待着,他的手甚至还放在大腿上,不像来打游戏的,倒像是等待名茶的雅客。   游戏开始。   赵疏遥在最初的两分钟,是看着李阳立的操作,才知道该怎么让角色移动的,至于李阳立在开始前说的“下路”“清兵”之类的,他完全没放在心上。   很快,他送上了一血。   “没事没事,接下来我掩护你就行。”李阳立还宽慰他,“就是你的技能放对地方就行。”   三分钟后,下路被双杀。   李阳立勉强微笑,“我的,我的。”   五分钟后,下路丢一塔。   “赵疏遥,敌人来了你不要再打小怪了!”   又是三分钟后。   “够了赵疏遥!你别上去送了!”   赵疏遥安静地等待复活,神态不悲不喜。   李阳立忍无可忍道:“你到底会不会玩?”   “不会。”赵疏遥说。   对面的秦则利落地拿下人头,脸上笑意加深。   “我靠原来赵疏遥是个菜鸡,还他妈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   “等着收儿子吧。”秦则笑眯眯地说。   赵疏遥倒计时结束,复活正慢悠悠地回到战场,突然他嗅到了一丝甜软的奶香味儿,在这烟熏火燎的网吧,这一丝味道一下就抓住了他,就在他身后。   他回过头,看见钟时天正怒火滔天地瞪着他。 第二十九章   赵疏遥愣了楞,不明白钟时天为什么也在这。   “你怎么……”正说着,电脑里传来语音“Defeat”。   李阳立把键盘一扔,不可置信地盯着屏幕,“这是我跪得最快的一场。”   钟时天说:“你学坏了!”   秦则那边欢呼着:“叫爸爸叫爸爸!”   一时间种种声音交杂,赵疏遥烦躁地啧了一声,说:“我没学坏。”   钟时天说:“你跟他们来网吧打游戏,这还不算学坏?”   旁边的一位一起来的网吧常住户不满地说:“来网吧玩游戏怎么了,又没杀又没抢的。”   钟时天看着赵疏遥,就像看着正在堕落的人。   赵疏遥皱着眉,“我学没学坏关你什么事?”   钟时天失望地想,看吧,他都承认了。   对面的人已经站了起来,洋洋得意地说:“愿赌服输,还不叫声爸爸来听?”   钟时天疑惑,“你们赌了什么?”   秦则贴心地解释:“游戏一局定胜负,谁赢谁就是爸爸。现在我们赢咯。”   钟时天惊愕地瞪大了眼,“难道你们要。”   赵疏遥也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承认这个赌注,想要当我爸爸,打赢我就行了。”   李阳立他们很是敬佩地望着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耍赖,真是令人服气。   “怎么着,想赖账是不?”秦则虽然还是笑着,但眼睛沉了下去。   赵疏遥没说话,但脸上明显一副“是又怎样”的表情。   秦则把椅子往后一撇,带着身边的人走到赵疏遥面前,“你想打,行啊,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吹的那么厉害。”   赵疏遥松了松领口——   “不能打架!”钟时天拦在赵疏遥面前,圆溜溜的眼睛瞪出凶狠地模样。   “又是你,学长,你是赵疏遥的老母鸡吗?一直护着他。”秦则说。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钟时天说。   “能啊,让他喊我一声爸爸,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秦则哂笑说。   这肯定也不能行啊,钟时天苦恼地皱着眉:“你们高一的孩子怎么老是那么粗鲁?”   赵疏遥拎着他的后领把他提开,“起开,别碍事。”   钟时天哎哎地叫了几声,不满地喊道:“我在保护你!”   赵疏遥一怔,这时网管适时过来说:“网吧里不能打架,要打出去打。”   今天值班的网管是另一位,和上次那个和稀泥的比较为严肃。   钟时天抓住机会,忙拽着赵疏遥的胳膊,边往外逃边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啦大家各回各家明天请你们吃糖哈!”   剩下的人傻眼地看着他们消失在网吧门口,秦则咬牙笑了起来:“又是这个钟时天来捣乱。”   身边的人说:“明天给他点教训?”   秦则摇了摇头:“钟时天身后一群人,我可惹不起,不过嘛……”他笑眯眯地看向李阳立一行人,“你们也想跑吗?”   李阳立咽了口口水,心里大骂赵疏遥不仗义。   钟时天拉着赵疏遥跑出了这条街才敢停下来,他气喘吁吁地回头望,确认没人追上来,安心地说:“我们安全了。”   赵疏遥甩开他的手拍了拍袖子,嫌弃地说:“多事。”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关系又恶化了?”钟时天问。   赵疏遥自顾自往前走,不搭理他。   “赵疏遥,你又不说话,你知不知道我一路都在担心你啊?”钟时天跟在他身后十分委屈地说。   赵疏遥用眼尾斜了他一眼,才说:“有人看不惯我,所以去网吧解决。”   “叫你去你就去啊?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钟时天急切地说。   “不会有危险。”赵疏遥说。   “那是因为我及时赶到了!”   赵淑雅不屑地嗤笑一声,“就你?一拳都挨不下。”   “你不要学他们总是打打杀杀的好不好?”钟时天无奈地说。   “谁学他们了。”赵疏遥撇了撇嘴。   “今晚也去我家吃饭。”钟时天说,“我妈妈都在催了……”   走到小区门口,钟时天还在费尽心思地找话题聊天,突然一个人窜到他的面前,“时天。”   钟时天吓了一跳,“小、小敏!”   叶小敏咬了咬嘴唇,犹豫地看着他,“我想和你说两句话。”   赵疏遥冷眼旁观。   钟时天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嗯,你说。”   “今天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叶小敏说。   “我也,不该那样对你说话。”钟时天低着头说。   “事后我反省了,那时我确实很幼稚,你明明都那么着急了,我还一直妨碍你,真的很讨人嫌。”叶小敏懊悔地说。   “没有没有没有。”钟时天连忙摆手,“你从来没有讨人嫌。”   “你不讨厌我就。   “我怎么会讨厌你呢。”钟时天语气温柔。   赵疏遥觉得这个画面碍眼极了,他本应该甩手就走不在这被恶心,可身体却直直地站着,自虐一样把他们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神态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时天,我们从小就在一起,已经十年过去了,所以我觉得有什么话还是开诚布公的讲。”叶小敏认真的说,“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在我心里你就是家人一样的存在。”   钟时天眨了眨眼,懵懂地点头说:“你也是。”   “没错的。”叶小敏看着他的眼睛,“所以你说的喜欢我,是对家人朋友那样的喜欢,对吗?”   钟时天茫然摇头:“不是的,是爸爸妈妈那样的喜欢。”   “不可能的!”叶小敏跺了跺脚,“你根本还不懂……”   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赵疏遥的忍耐突破限度,他身心都无法承受这样的恶劣感受,于是他终于转身,往外走。   钟时天注意到他的走向,连忙喊:“赵疏遥,你要去哪里?”   赵疏遥离开得很快,钟时天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边跑边问:“你去哪里?不吃饭了吗?”   “把你老婆晾在那里来找我,不好吧?”赵疏遥的口吻中尽是嘲意。   钟时天空白了片刻,“不是啊……”   “你们可是认识了十年的家人朋友,我算什么?”赵疏遥冷笑,“你滚开啊!”   钟时天渐渐慢下了脚步,最终看着赵疏遥远去,消失在拐角。   他满心不解地往回走,他又是哪里做错了?因为和叶小敏说话,让赵疏遥等久了?可等久了也应该是先去他家而不是掉头走人啊。   不对,不会那么简单。   赵疏遥刚才说了,十年的家人朋友,那他算什么……莫非他在意的是这个?   “……他也在意在我心里的地位吗?”钟时天自言自语。   “时天!”叶小敏叫住他。   钟时天才意识自己不留神走进小区了好一段距离,叶小敏都被无视了。   “赵疏遥他?”   “我也不确定……”钟时天说。   “那我先回去了。”叶小敏说,“时天,你心里还像个孩子一样,什么东西都还不清楚,你可以问别人,爸妈,哥哥姐姐,他们会告诉你的。拜拜。”   “拜……”钟时天挥了挥手,“什么嘛,一个比我小的人有什么立场说我是个孩子。”   于是在之后的时间,钟时天脑子里想的全是赵疏遥发脾气的原因,那些复杂的喜欢,反倒被抛弃到一边。   回到家,他没办法和江茹解释赵疏遥因为闹脾气自己回家了,只能编了个“他想回家写作业”的理由,以维护赵疏遥好孩子的人设。   “既然这样,就麻烦你送饭给他咯。”江茹说,“妈妈等会要去看货,只能拜托你了。”   “好吧。”钟时天应下,要是没有这顿饭,不知道赵疏遥又会吃什么垃圾食品。   果然到赵疏遥的家,钟时天就闻到了一股泡面味。   “怎么是你?”赵疏遥不悦地看着他。   钟时天踮着脚往里看,“你又吃泡面了?”   “关你什么……喂,我没让你进来!”   钟时天灵活地钻进去,看到鞋架上的他之前特意带来熊猫绒毛棉拖还在上面,又转头去看赵疏遥的脚,光着的,钟时天说:“天气还凉,你要穿鞋啊。”   “你说穿就穿,你谁啊?”赵疏遥泄愤一样把棉拖往鞋柜里扔,“等下我就扔出去。”   你明明是往里收。钟时天腹诽道,他很熟练地换上他专属的小羊拖鞋,走到厨房一看,泡面还在锅上煮着,赵疏遥还没来得及吃,那正好了。只不过——   “你离开厨房要关火啊!”钟时天边关上火边说,“汤都干了。”   赵疏遥冷冷道:“谁准你乱碰了?”   钟时天笑得像花一样鲜嫩灿烂,“来吃饭吧,今天有羊肉汤呢,又鲜又甜。”   “怎么不送去给你的小老婆尝尝。”赵疏遥话中带刺。   钟时天随口答道:“那我的大老婆是谁?”   顿时,饭桌上一片沉默。   赵疏遥看他的眼神,十分之恐怖,钟时天忙说:“我开玩笑的,小敏不是什么小老婆。”   钟时天殷勤地把饭舀好,在摆好碗筷,把赵疏遥请上座位,“今天我又惹你生气了?那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你的对不起,未免太廉价了。”赵疏遥哼声说。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钟时天无辜地看着他说。   赵疏遥嘴巴微张,舌尖轻颤,下意识想说,我要你说,我才是那个最重要的……   他狠狠咬住了舌尖。 第三十章   “怎么不说话了?”钟时天自然而然的给自己也盛了一份饭,坐在赵疏遥的对面吃着。   赵疏遥奇怪地看着他:“谁让你吃的?”   “这是我家的。”钟时天指着桌上所有的东西说。   “是江阿姨给我的,是我的。”赵疏遥说。   “我为了给你送饭,自己都还没吃呢。”钟时天含着筷子,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一起吃也可以的对吧?”   “对个头。”赵疏遥嫌弃地嘀咕,却没有赶钟时天。   钟时天美滋滋地吃了起来,边吃边含糊地说:“刚才叶小敏……”   赵疏遥沉下脸,筷子啪地一按,“吃饭时间说别人你就出去。”   钟时天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那就不说了嘛。”   一时间饭桌上只剩筷子于碗碟的碰击声和细微的咀嚼声。   半碗饭后,钟时天又说:“你今天和班上的同学不愉快,要是明天他们在学校找你的麻烦怎么办?”   赵疏遥不在乎道:“他们还没那个本事。”   好中二的话啊,可从赵疏遥嘴里说出来,钟时天却觉得他那举手投足都是漫不经心的自信,非常帅!   “他们肯定都不是你的对手!”钟时天热血沸腾地说,他想起了当时赵疏遥身边还有李阳立,便问:“你们班那李阳立也在吧?他怎么……”   “我们是一伙的。”赵疏遥说,他的语气有些自得,“他算是我的朋友。”   钟时天瞪大了眼睛,朋友?赵疏遥亲口承认的?李阳立?他想起那是在食堂见到李阳立,他还一副苦恼要放弃的样子,钟时天还和他同病相怜来着,结果呢?他居然先上位了!   钟时天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说:“之前你不是还说算不上朋友吗?现在怎么又是了?”   “之前算不上,现在算了。”赵疏遥眯着眼睛看他,“怎么,你有意见吗?”   有!非常有!凭什么啊?他和你打好关系还是靠的我呢!钟时天幽怨地看着赵疏遥。   “你好像很不满意的样子。”赵疏遥说,“之前是谁整天在我耳边说‘朋友好朋友好’的?”   他是这样说没错,可是……钟时天忽然清醒过来,有什么好可是的?赵疏遥交到朋友了是好事,是个大突破,说明了赵疏遥不再受童年经历的影响,可以建立正常的人际关系了。   但钟时天心里那微妙的不舒服却不讲理的存在着。   他闷闷地说:“那我呢,我算你的朋友吗?”   “就你?”   赵疏遥满是嘲弄的声音已经是答案了,钟时天受伤地望向他的眼睛,却意外的发现,赵疏遥的眼里并没有那刺眼的嘲讽,反倒……有一丝笑意。   钟时天忽然痊愈了,他兴冲冲地问:“就我呀,算不算嘛?”   赵疏遥只是嗤笑一声,低头喝汤,羊肉汤很是温热的,江茹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鲜甜可口,回味无穷。   “赵疏遥你给个准话嘛!李阳立算那我肯定也算啊,是不是?是不是啊?”钟时天还在孜孜不倦。   “话真多,汤不留给你了。”   “汤!我要喝!哎赵疏遥,你就说嘛!”   ……   春天似乎要来了。   转眼半个学期就过去了,高中生按部就班地走着,迎接本学期第一个大考,期中考。   钟时天的学习成绩是头号种子那挂的,虽然他外表上看又白又嫩不像高中生,爱吃爱玩不务正业,可前有成绩显著的哥哥姐姐在,已经说明了他们家的基因出不了傻子,钟时天算是那种稍微认真就能学得很好的类型,所以两天的考试日他轻松度过。   还没分文理的高一需要多考一天,最后一科的下午钟时天他们班在上化学课,安静地校园忽然响彻一道广播——   “高一三班,李阳立,陈建,刘亚明,肖强,赵疏遥在期中考物理考试中作弊,教务处宣布以上同学该科成绩为零分,并给予记过处分。”   广播放了三遍,这是学校的传统,作弊被当场抓获就立刻向全校宣告处分,钟时天来这两年了,还是头一次听到,而且里面居然有赵疏遥的名字。   钟时天惊得站起来了,赵疏遥?!他长得不想学习成绩差的人啊!   “钟时天,又不是说你,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化学老师皱着眉严肃地说。   班上的人小声起哄说:“高一三班,他女朋友在那。”   “什么女朋友,他才不是我的女朋友!”钟时天辩驳,他脑子里想的是赵疏遥,就下意识的把同学的话代入赵疏遥了。   又是一阵哄笑。   化学老师用板擦拍桌:“安静!钟时天还不坐下!继续上课!”   放学后,钟时天十万火急地跑到赵疏遥的教室找人,可这是高一他们刚考完,教室里外一片狼藉,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钟时天努力往里面望,没找到赵疏遥。   “听说你们班好几个人作弊。”   “可不么,他们几个坐后排,趁老师不出去的时候抄试卷,结果被抓了个现行。”   钟时天凑过去问:“那现在他们在哪儿?”   解答的三班同学说:“教务处呗。”   钟时天了然跑走了,到教务处那,里边还没结束呢,钟时天只得在外面等着,大概等了十来分钟,里面才陆陆续续出来老师,最后才是被教育的人。   赵疏遥刚走出门,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往边上一拉,他定睛一看,是钟时天。   钟时天怒其不争道:“你怎么能作弊?”   赵疏遥的目光在他的手背上转了几圈,才甩开,说:“我为什么不能作弊?”   “你!”钟时天被他那死不悔改的样子惊到了,“再怎么样也不行啊,这是违规的,被全校通报了很丢人的!”   “丢人和你有关吗?”赵疏遥冷冷道。   钟时天一时语噎,许久才憋出:“作弊是不对的,靠作弊得来的高分也是虚假的。赵疏遥,你要是想提高成绩,我可以教你,虽然我是理科生,但文科我还记得……”   “钟时天,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赵疏遥好笑道,“你以为我作弊,是抄别人的?”   “那、那不然呢……”钟时天磕磕巴巴地说。   “他是给我们抄答案的。”李阳立站出来说。   钟时天吓了一跳:“你怎么在?”   “我一直都在好吧?”李阳立翻了个白眼,“你别误会赵疏遥,他成绩可好了,答案写得满满当当,就是因为写太多了,所以我们几个抄得才慢。”   “怪我?”赵疏遥冷眼一扫。   “怎敢怎敢。”李阳立忙摆手,“我们的错,害你也背了一个过。”   “无所谓。”赵疏遥说。   “这怎么能无所谓!”钟时天义愤填膺,“期末你就评不上三好了!”   他这话引起一片嘲笑声。   钟时天恼羞成怒,把赵疏遥拉到身后,怒视着李阳立说:“赵疏遥你以后不要交这种狐朋狗友了!上次带你去网吧,这次又拉你作弊,把你越带越坏了!”   “说谁狐朋狗友呢?!”李阳立也犟上了,“我们可是好哥们儿!”   钟时天的新仇旧怨被一齐刺激出来了,梗着脖子说:“好哥们儿个屁!你了解他什么啊?!”   李阳立说:“我都去过他家了!”钟时天如遭雷击,转头看着赵疏遥:“他去过你家了?”   赵疏遥面无表情地点头。   李阳立得瑟地说:“就上周,我去他家写作业,还顺便看他耍了套剑道,真他娘帅啊!他还说要教我呢。是吧赵疏遥?”   赵疏遥依然看着钟时天,后者从呆到哀让他不解,“你干什么?”   “我去你家的时候,你还老是赶我呢。”钟时天委屈地说。   “我赶你你走了吗?”赵疏遥说。   这话又往钟时天心口插了一刀,他鼻子开始发酸:“你还让他看你的剑道。”   赵疏遥注意到他的情绪,皱眉道:“又怎样?”   “你还要教他。”钟时天连声音都哽咽了。   他的心里越发不平衡起来,他明知道在赵疏遥的心里他永远是有罪的,他是不可以被接纳的,可看到赵疏遥能打开心扉接纳别人时,他像钻心一样的难受,他希望那个人是他自己。   但要是把话说出来,他又要被嘲笑了。   赵疏遥说:“钟时天,你……”   钟时天快速地揉了揉眼睛,说:“既然你都觉得没什么,那我也没什么了。我回家了。”   说完他低着头跑下楼。   李阳立目瞪口呆:“他、他不会哭了吧?”   赵疏遥阴郁地看着他。   李阳立背脊发凉,举手说:“你看到的,我没欺负他。”   “你多嘴。”赵疏遥说。   李阳立把嘴唇抿成一条缝,无辜地看着他。   赵疏遥没再理会,转身追了上去。   钟时天跑出教学楼就不跑了,他的去得也快,走在林荫道上,他开始剖析自己的心理。再怎么说,一个男生因为另一个男生掉眼泪也太奇怪了,他和赵疏遥分别了十年,重遇后也才相处了一个多月,可赵疏遥对他而言,地位已经和叶小敏一般了,这又是为什么?   明明对方是个冷漠,刻薄,暴力,还老是嫌弃他的人。   正纠结的想着,他的脖子忽然一紧,然后被迫往后退了一步。   赵疏遥单手扯着钟时天的帽子,冷漠地说:“你怎么回事?”   他来找我了?   钟时天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继而迸发出奇妙的酸甜滋味。 第三十一章   看钟时天怔愣的样子,赵疏遥微微蹙眉,“说话。”   钟时天才回过神,卡壳道:“我、我怎么回事,我就、就不高兴呗。”   “为什么不高兴?”赵疏遥继续问。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钟时天反问。   赵疏遥想了想,说:“因为我作弊了?”   “你那属于被拖下水,都怪李阳立。”钟时天嘟囔道,“对了一小部分。”   “还有?”赵疏遥狐疑,他的眼睛扫过钟时天的肚子,心想也是,肚子大,能装的气也多,“李阳立说话惹到你了?”   钟时天蔫蔫地点头:“又对了一部分。”   赵疏遥有些不耐烦了,“到底有几部分?”   钟时天无声地看着他,最关键的部分就在眼前了。   赵疏遥甩开他的帽子,说:“算了,你高不高兴又不关我的事。”   钟时天还能说什么?只有闷闷地“哦”一声,又接着往校门口走。   走出了校门,他发现赵疏遥还跟在他的身后,便好奇地问:“你是在跟着我吗?”   赵疏遥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今天江阿姨叫我去你们家吃饭,你在装傻吗?”   “我忘了。”钟时天又低下头,耳朵尖微红。   回到家,江茹还在厨房做菜,他们俩就坐在客厅,心不在焉地看着新闻台。   钟时天小声问赵疏遥:“那个,你今天被通报的事情,要不要告诉我妈妈?”   赵疏遥倒没考虑过这层,沉默的想了想,最后摇头,做错事要瞒着家长的常识他还是有的。   钟时天点了点头,说:“好,那我帮你保守秘密。”   饭桌上江茹果然问起赵疏遥考试的事,赵疏遥说一切顺利,他很少说谎,所以眼睛不敢看着江茹,还不自觉的频繁眨眼。   钟时天都看在眼里,觉得他笨拙慌张的样子,有点可爱。   “要是疏遥考得不错,咱们就找个休息日,出去烧烤吧。”江茹说。   钟时天酸酸地说:“那时天呢?怎么没有时天啊?”   “宝贝,妈妈很清楚你的成绩。”江茹笑眯眯地说,“如果时天排名倒退,就要洗一周的碗,怎么样。”   赵疏遥勾起唇角,“我赞同。”   钟时天抗议:“哪有这样的?不公平!不公平!”   “你哥你姐以前不也是这样过来的?那时候你在旁边乐得可欢了。”江茹说。   “还拿那套来用,能不能于是俱进点儿?”钟时天不满道。   “与时俱进啊……”江茹思考了一会儿,说:“那就换为,去疏遥家帮他大扫除,怎么样?”   钟时天下意识看向赵疏遥,发现后者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那就这样吧。”钟时天愣愣地说。   吃晚饭后,赵疏遥没再多留,告辞回家了。夜色渐浓,他回到家,按下灯的开关,家里却依然一片黑暗。   他疑惑,难道停电了?可往外看,附近的房屋都亮着灯,可电费已经交过了,或许是硬件设施的问题。   他重启了电闸,仍旧没有反应,这栋房子的用电设施都是老式的,他一个家用不勤的人,不敢轻易动手修理,在客厅静坐了五分钟后,选择打电话求助。   “家里停电了?那你先过来,等你叔叔回来我叫他过去看看,不用担心啊。”江茹在手机里安抚道。   于是赵疏遥又来到了钟时天的家。   “时天在房间里写作业呢,你的书包也带来了,也进去学习吧。”江茹说,“有什么问题问时天就好,别看他那样,成绩还是不错的。”   赵疏遥点了点头,走上了楼。   到钟时天的房门前,赵疏遥敲了两下,没有回应,他尝试按下把手,门没锁,他推门而入,钟时天就坐在书桌前,从赵疏遥的角度,能看到他低着头正在演算什么。   他走到钟时天身后,见到钟时天在解数学题,便站定看着他的桌面。   钟时天在草稿纸上一步步的计算着,将所有公式套入,奋笔疾书了一分钟,终于得出最终答案,他正要把答案填上卷子时,身后传来两个字:“错了。”   钟时天被吓得一个激灵,回头看见是赵疏遥,惊喜地说:“你怎么在?”   “我家停电。”赵疏遥淡淡道,视线还停留在钟时天的计算过程上,“你算错了。”   “嗯?哪里错?”钟时天一目十行地看着草稿纸,只感觉一路通畅,没有哪里是不对的。   “笨。”赵疏遥说,他俯下身,修长的手指指着中间的一个数字,“这里,代入错了。”   钟时天此时除了赵疏遥的侧脸,其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他们离得很近,近到钟时天能看清赵疏遥睫毛垂落的阴影,能听到他的呼吸声,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的微微热量,赵疏遥的身上似乎有某种引力,靠得那么近,钟时天的灵魂都要被吸出去了。   “听到没有?”赵疏遥问。   “嗯?嗯?”钟时天深深低下头,他觉得脸变得好烫,真奇怪。   “我叫你看这,你看哪里?”赵疏遥扣着钟时天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那么点莫名的旖旎顿时灰飞烟灭,钟时天哇哇大叫:“看啦看啦!别拧我!”   钟时天再次认真检查一遍,发现赵疏遥指出的地方还真是错的,他边修改边说:“你数学很好啊。”   “还行。”赵疏遥随口道,他把钟时天的书堆挪到一遍,坐在钟时天身边也开始写作业。   钟时天在学习的时候很专心,但现在赵疏遥在身边,他不禁心猿意马,总是想找话题说话。   “我写的那题可是选修的内容,你们老师都教到那儿了?”   “没有。”赵疏遥说。   “那你怎么会的?”   “之前的学校学过。”   之前的学校?那就是华市了。钟时天来了兴致,问:“你在华市的学校是什么样的。”   赵疏遥漫不经心道:“没印象了。”赵家的产业也能跻身华市财阀圈,给赵疏遥安排的学校也自然是贵族学校,在内的学子身后的家庭背景都不小,都是少爷千金,关注的事也并非学业,利益至上已经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于是像赵疏遥那样尴尬的身份,从入学就被津津乐道,就算有人愿意与他交友,也带着高高在上的姿态。赵疏遥在那边,只比现在更加沉默。   钟时天察言观色,猜到那里的回忆对赵疏遥而言并不美好,如果在华市过得幸福,他怎么还会独身一人回到这里?钟时天有些心疼,说:“这里一定会比那边好。”   赵疏遥淡淡瞥了他一眼,鼻腔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钟时天超赵疏遥挤过去半个身位,“有什么不懂的?”   赵疏遥用胳膊肘把他推回去,“你闭嘴吧。”   钟时天只好期期艾艾地挪回原位,继续完成自己的作业。   这期间,江茹进来送过一次水果沙拉,钟时天注意到赵疏遥像是在藏什么,把书本压在原本写的东西上,他好奇起来,等赵疏遥再次投入时,悄悄地凑过去偷看。   ……这次作弊,虽然我做错了,但这只是第一次,我是转学生,在校规校纪上了解补充份,所以应该给予更多的宽容……   钟时天视线转移到他的标题上:检讨书。   这算是检讨书?!   赵疏遥察觉到有人偷看,立刻以手盖住,斥道:“谁让你看的?”   “你你你这样写是不行的!”钟时天说,“哪有人像你这样写检讨的?”把不满都暴露得明明白白,交上去简直就是找骂的。   “我就是这样写的。”赵疏遥高傲地说。   “你这样写一定会被退回来,相信我。”钟时天真诚地说。   赵疏遥脸色微变,别扭地说:“那要怎样?”   “你不能用理直气壮的语气,全篇重点在你承认错误,并且知错悔改,语气要真挚诚恳……”钟时天拿过笔,一句一句地在上面修改。   赵疏遥却只看到握着笔的手,钟时天的手倒没有特别肉乎,写字时手背关节突起,却还是给人一种绵软的感觉,他的手指有肉,但还能看出比例很好,瘦下来一定也是双漂亮的手。   钟时天把原来整洁的纸改得密密麻麻,几乎每句话他都能找出不足之处,完成下来,他差不多是帮赵疏遥重写了一份。   但赵疏遥拿到之后,反而说他的字不好看。   “圆得像猪,没有风骨。”   钟时天一看,确实是,特别是和赵疏遥笔画遒劲,笔锋内敛却暗含气势的美字而言,他那随意柔和的字体就小家子气了,他委屈地说:“我写字一直就这样,能看懂不就行了。”   “你拿笔姿势不对,手指要紧,才能握住笔。”赵疏遥示范给他看。   钟时天学着拿笔,显得笨拙。   “不对。”赵疏遥握住了钟时天的手,就像教小孩写字一样,与钟时天手指相贴,告诉他正确动作。   一种奇妙的感受从他们相贴的手,一路电光火石的蔓延到全身,钟时天感觉到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手上,以至于他忽然轻飘飘的,踩不着地。   赵疏遥微微收紧手指,钟时天的手可以正好包裹在他的手中,又温又软的手,钟时天整个人似乎都是这样的,很软很软。   钟时天懵懵懂懂地,转头看着赵疏遥的侧脸,赵疏遥也转头看着他,他们之间只有一掌之宽,隔不开彼此温热的呼吸,隔不开落在眼中的对方的倒影。   也隔不开那如同鼓点般,失控杂乱的心跳。 第三十二章   “咳……那什么,然、然后该怎么做?”钟时天撤回视线烂七八糟地说。   赵疏遥像是惊醒一般,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反应过度地收回手,退开到原位,做出冷硬地模样说:“你已经定性了,教也来不及。”   钟时天感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他拉耸着脑袋“哦”了一声,就着赵疏遥纠正他的握笔姿势,心不在焉地继续写着。   刚才那“乌龙”的一幕算是翻过了。   但真的翻过了吗?   钟时天一直记着那感觉,那种前所未有的悸动,荷尔蒙像是被打开阀门,他感觉脸热得不行,越回想越难堪,可越回想也越欣喜。对他而言,这是一种太过复杂的情绪,以至于他完全沦陷在里面,而忘了去探寻具体是什么。   赵疏遥接连不断的错别字也反应出了他不安定的心。   钟时天是奶糖做的吗?为什么从小到大,他依然能把那样甜蜜的气息维持下来。明明是一个胖子,为什么总能让他忍不住,想多碰碰他。   他是不爱吃糖的,却抗拒不了钟时天。   直到江茹再度送水果进来,房间里某些黏稠的氛围才得以稀释。   “怎么了孩子们,又吵架了?”江茹看出了他们的不自在。   “没、没吵架。有西瓜吗,我想吃西瓜。”钟时天觉得渴得厉害。   “哪有春天吃西瓜的?”江茹好笑地看着他,“橙子和梨,很甜的。”   钟时天囫囵吃下几块。   江茹和他们简单聊了两句,就又离开了。她走之后,两人也恢复到正常模式,钟时天问:“你的作业写完了吗?”   “数学写完了。”赵疏遥随口答道。   “我数学好,我帮你检查呀。”钟时天自告奋勇。   “你数学好?”赵疏遥存疑。   钟时天知道刚才自己的失误导致赵疏遥的不相信,说:“我刚才就是粗心了一下,检查高一的题还是很轻松的。”   赵疏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小看我?”   钟时天迷茫地眨了眨眼,“没有啊。”   “你想检查可以,你也要把你的数学给我看。”赵疏遥把自己的数学作业甩到钟时天面前,“看谁比较‘轻松’。”   钟时天当然是自信满满,每道题都认真浏览,甚至还重头到尾做一遍,比自己考试的时候还认真。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找出赵疏遥的错误。   反观赵疏遥,手指轻敲两下桌面,凉凉地说:   “x和y的数值标反了。”   “中间的计算过程呢?”   “你画的辅助线谁看得懂?”   “这个答,你中间少了一横。”   ……   钟时天忍无可忍的喊:“你这是在故意挑刺!”   “那也得有刺让我挑。”赵疏遥说。   钟时天深呼吸,在心里对自己说,他比你小,他比你小,让着,让着。   晚上九点,钟平北回到家了。江茹把赵疏遥家的情况跟他说了,他吃完饭,便要去赵疏遥家查看情况。   “就走了啊?”钟时天忽然舍不得了,和赵疏遥独处的时间,过得怎么那么快?   “我先回去了,晚安江阿姨。”赵疏遥礼貌地说,再看向钟时天,嘴型说出“笨猪”两字。   赵疏遥走后,钟时天还站在客厅,像出神了。   “宝贝儿怎么了?”江茹来到他身边问,“饿了是不是?妈妈给你做宵夜。”   钟时天摇了摇头,“不饿,我回去继续写作业了。”   他走上楼,心底下意识想,要是赵疏遥家里的电没修好就好了。   半个小时后。   “线路老化了,要翻新才能用。”钟平北说,“明天我联系工人上他家修,得大修,可能要好几天,这期间疏遥就住我们家了。”   赵疏遥手里提着装衣服的袋子,对江茹说:“打扰了。”   “不打扰。”江茹笑着说,“去洗澡吧,水刚加热好呢。”   房间里,钟时天写完了所有作业,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撅着嘴夹住笔,百无聊赖地滑动手机,浏览奇葩的社会新闻。突然间,他想到了自己一小时前的奇妙经历,那种美妙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打开搜索引擎,在网上寻找答案。   正打下“心跳加速,忘记呼吸”的关键词,然后得到答案:可能是呼吸系统和循环系统的疾病、甲状腺功能出了问题,可能导致相关激素的紊乱、心律不齐,极大可能先天性心脏病,赶紧上医院检查……   钟时天:什么鬼啊?!   当他怀疑人生时,房门被推开,推门人说:“江阿姨叫你去洗澡。”   钟时天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床不堪受重地颤了颤,门口的人,不是赵疏遥是谁?   赵疏遥此时刚洗完澡,穿着简洁的浅蓝色棉质睡衣,发尾带着水汽,五官在这样氛围的加持下似乎柔和了不少,好看得让人不自觉想靠近他。   心跳加速,忘记呼吸,那种熟悉的感受再度唤醒,钟时天无措了起来:“你、你怎么、回来了?”   “没修好。”赵疏遥言简意赅,他看着钟时天惊和喜交杂出的呆滞傻气表情,嘴角微勾,轻嘲道:“好蠢的表情。”   钟时天没听到,欢天喜地地跑过来,“所以今晚你要住这儿?”   “我住这儿你很开心?”   “对啊。”钟时天脱口而出。   赵疏遥眼波微动,深深得看着他,最终没说什么。   钟时天洗完澡出来,江茹正从楼上探下头说:“疏遥,房间给你收拾好了。”   钟时天望着上方问:“他睡哪里?”   “你哥的房间。”江茹答道。   钟时天莫名不乐意,说:“我哥那种注重隐私空间到房间每个角落都安装摄像头的人,他愿意让别人睡他房间吗?”   “摄像头我都盖住了。”江茹没好气地说,“下次他回来我训他一顿,把家里人当贼防算什么回事?”   “你得尊重人家。”钟时天说。   江茹没理他,又对赵疏遥说:“疏遥,没事儿,放心睡吧。”   赵疏遥点了点头。   钟时天立刻蹭到他身边,小声说:“我哥当律师的你知道吗?你睡他房间他能给你叭叭扯一堆法律问题,可烦人了。”   钟平北坐在旁边看报纸,闻言说:“等会儿我就告诉时年你怎么在他背后说他坏话的。”   “爸——”钟时天软糯地说:“我哥都不在家了,就别在让他的阴影降临了。”   “臭小子,有你这么说你哥的吗?”钟平北笑骂。   钟时天继续对赵疏遥挤眉弄眼:“所以呀,听我一句劝,啊。”   赵疏遥瞥了他一眼,说:“你就这么不乐意我睡你哥的房间?”   “不是我不乐意,我是为你着想啊。”钟时天一脸真挚的扯谎。   “那你想让我睡哪里?”赵疏遥问。   “我房间啊。”钟时天说。   钟平北奇怪地望过来,“家里的空房间一堆,你非想和疏遥挤,还是小孩子吗?”   “上次他来不就是这样的吗。?”钟时天讷讷道。   “我不想和你挤。”赵疏遥果断道。   钟时天感到委屈,“那我就睡沙发嘛。”   “你说你,图什么呢?”钟平北感到好笑,“行了行了,你们就各自会各自的房间,休息吧。”   钟时天用湿漉漉的眼神攻势,赵疏遥不为所动,他只好垂头丧气地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爬上床,钻进被窝里,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和赵疏遥靠近些。真奇怪,赵疏遥对他而言,明明是个不稳定的炸弹,他都被炸伤过好多次了,可每一次之后,又会乐此不疲地接近,童年时期那短短一年的相处,真的有那么强大的粘合力吗?   童年时期的赵疏遥,在他的印象里更多的是那个心魔般的噩梦,还有照片里的定格画,但他知道现在的赵疏遥和小时候判若两人,如果还是小时候的,那他们俩现在挤在被窝里说悄悄话了……   钟时天,你真是万恶之源!   他的思维非常跳脱,一下沾沾自喜,一下又深痛恶觉,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房门被推开了。   他以为是江茹进来查寝,就赶紧闭上眼装睡。   “灯都没关,你装什么装?”清冷低沉的声音,除了赵疏遥还有谁?   钟时天讶然睁开眼,赵疏遥就站在床边,他坐起来问:“你怎么过来了?”   “未经允许就进别人房间确实很不礼貌。”赵疏遥淡淡道,“所以我就来允许的人这儿了。”   钟时天喜不胜收,“你来和我一起睡吗?来来!”说着他让出了位置,还把被子掀开邀请赵疏遥进来。   赵疏遥嘴角抽搐了一下,说:“我睡沙发。”   “啊?沙发?有床干嘛要睡沙发啊?”钟时天说。   赵疏遥走向沙发,被子已经铺好,他躺了下去。   “我跟你换,你睡床,我睡沙发也行的。”钟时天说。   “别啰嗦了。”赵疏遥说,“关灯睡觉。”   他的语气很强硬,钟时天只好蔫蔫地“哦”,伸手把灯关上。   黑暗降临后,房间就变得格外安静起来。钟时天仔细聆听者,想听到赵疏遥的呼吸声。   许久,钟时天轻声问:“你睡着了吗?”   未果。   “赵疏遥,睡着了吗?”   依然未果。   “睡着了?真的睡着了?”   赵疏遥忍无可忍:“睡着都要被你叫醒了。”   钟时天傻呵呵地笑:“没睡着我们聊天吧。”   “你废话好多。”赵疏遥说。   钟时天问:“你睡那里冷吗?”   “不冷。”   “那你肚子饿吗?”   “不饿。”   “明早想吃什么早餐啊?”   “随便。”   ……   钟时天说得都口渴了,“怎么都是我问你,你问我几句嘛。”   赵疏遥沉默的片刻,说:“钟时天,你为什么总是对我那么……”最后的话被他抿在唇间,他不想承认他看到了,感受到了钟时天的好,好像承认了,就代表他又要被钟时天俘获了。   “对你那么好?”钟时天接了下去,他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啊,就是想这样做。”   赵疏遥忽然感觉鼻子一酸,某种澎湃的情感,以一种不容抵抗的强势,彻底将他淹没。 第三十三章   次日,钟时天来到学校,从早读一直睡到了第二节 课。昨晚他不知道吃到了什么提神醒脑的东西,大脑皮层一直活跃着,凌晨两点多才睡着,期间他总想找赵疏遥说话,可说多了他也觉得打扰别人休息,就神经病一样时不时起身往沙发上瞄一眼,看到赵疏遥躺在那就开心,重复无数次,就像在黑暗中做仰卧起坐,谁看到谁觉得有病。   所以就导致了钟时天一来学校就趴桌不醒,睡得昏天暗地,知道被同学摇醒。   “时天,时天,出大事儿了!”   “醒醒,时天,你妈来了!”   钟时天迷迷瞪瞪睁开眼,声音沙哑地说:“干嘛说脏话……”   叫他的人被逗乐了,“谁说脏话了,我说的是事实,你妈真的来了,就在教务处。你是不是犯什么事了?”   “没有啊……”钟时天慢吞吞地坐直,打呵欠伸懒腰,做完这些动作后,脑子才开始动起来,“你说什么?我妈来了?来学校?”   “就在教务处,你不去看看?”   钟时天赶忙起身,但腿麻了,他就拖着两条“废腿”跌跌撞撞地赶往教务处。   来到门口,他看到赵疏遥竟然也在那儿,便上前问:“赵疏遥,我妈在里边?”   赵疏遥见他走路姿势怪异,问:“你腿怎么了?”   “睡了两节课,麻了。”钟时天羞涩地说。   赵疏遥鄙视地看着他。   “先不说这个,我妈……”   “在里面。”赵疏遥不太自然地说。   “发生什么事了?”钟时天问。   赵疏遥说:“主任叫我请家长,说要联系我爸,我不想再和那个男人联系,所以……”   “所以你就叫来了我妈?”钟时天不可思议地说。   “江阿姨目前算是我的监护人。”赵疏遥目光看向别处,有些懊悔地说,“我没想到会把她扯进来,该死的李阳立。”   钟时天却把注意力放在了另一点上,他傻笑着说:“那我就是你哥啦。”   “你不是。”赵疏遥冷冷地说。   钟时天当他害羞,但也见好就收了,又问:“可你怎么不再里面?”   “我刚出来,他们叫我先回教室。”赵疏遥说。   “里面的情况……是不是很严峻?”   赵疏遥暗咬了下牙,才闷声说:“他们翻旧账,挑我的毛病,作弊就说作弊,聊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钟时天恍然,赵疏遥也算得上一个问题学生,怪不得能谈那么久,他说:“之前家里都没出过这种情况,所以我也不清楚妈妈会是什么反应。总之,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钟时天又拖着那两条缓过劲的腿溜了。   赵疏遥长臂一伸,擒住了他的脖子,面无表情地说:“你想逃?”   “什么叫逃?我这是光明正大地走!”钟时天喊道,“我跟这件事没关系啊!”   “怎么没关系?让我和李阳立认识的就是你。”赵疏遥说,他捏着钟时天细腻的皮肉,“都怪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钟时天欲哭无泪,“别捏那里,痒。”   赵疏遥捏得更厉害。   江茹从教导处出来,就看见这两个人一个捏一个躲,闹作一团。   “教学区域不要打闹!”教导主任严厉道。   钟时天赶忙示意赵疏遥收敛,两人才安静下来。   “怎么还跟小孩似的。”江茹嗔怪,“老师们都辛苦了,你们也别给老师添堵了。”   “知道了妈妈,老师,我们知道错了。”钟时天低下头,认错态度很好。   赵疏遥也学着他。   教导主任无奈摇头,对江茹说:“今天耽误你的时间了,也谢谢你的配合。”   “哪里的事,我们做家长的才要感谢您这样严谨负责的老师。”江茹说。   两人互相吹捧了几句,教导主任才进办公室。   “疏遥,过来阿姨和你说几句话。”江茹说。   赵疏遥乖乖跟着她。   钟时天暗自送气,正要偷跑。   “钟时天,还有你,给我过来。”江茹喝道。   赵疏遥哼了声,“还不跟上来。”   钟时天缩了缩脖子,哭丧着脸说:“我又怎么了。”   他们来到楼下,找了个学生经行少的角落。江茹先是和赵疏遥说了一下自己对从老师口中得知的他的形象的看法。   “不一昧的去应和别人,是一种很好的品质,但一昧的拒绝别人,是不是又太极端了呢?”江茹温和地说,“我希望你能做自己,但也希望你可以用善意的眼光去看待身边的一切。疏遥,你经历了许多或许别人一生都没没经历过的苦行和黑暗,可就算这样,你也不能丢了那一点温暖。”   赵疏遥的视线忽然落在了钟时天身上,但很快离开,他点头说:“我知道了,我会抓住的。”   江茹欣慰地说:“你们老师也说了,你在慢慢进步,这很好。”   紧接着话锋一转,江茹凌厉道:“钟时天,你瞧瞧你做了什么好事?”   钟时天极其无辜道:“我做什么了?”   “疏遥做错事了,你一个比他大的学长,竟然包庇他帮他写检讨,你认不认?”   钟时天不可思议地看向赵疏遥,眼神在说,你怎么可以把我供出去?   赵疏遥高傲地扬了扬下巴,意思是,别想逃。   江茹还在教训他:“你说说你这个榜样是怎么当的?要是你哥你姐,早争着来和我告状了。”   钟时天忿忿想,我敢么我,某人能把我摁在地上摩擦。   “下次遇到这种事,要及时向我汇报情况。”江茹说,“否则我什么都没准备就来的来学校认人,太被动了。”   钟时天老实地点头。   “行了,那我先回去了。”江茹说。   “妈妈再见。”钟时天挥手。   “江阿姨慢走。”赵疏遥说。   江茹走后,钟时天控诉地看着赵疏遥:“我好心帮你居然还被骂了!”   赵疏遥无所谓地说:“我做错事了,你帮我当然也是错的。”   钟时天被彻底堵住了,只好说:“以后别和李阳立玩儿了,你看你和他玩了之后,被记过被写检讨家里还停电了,可想而知他是个灾星。”   “他是灾星,你是什么星?”赵疏遥走回楼梯口说。   “我?我是太阳啊。”钟时天跟在他的身后。   赵疏遥说:“太阳系最重的一颗星。”   钟时天气鼓了脸。   期考成绩很快就出来了,钟时天保持了以往的水平,年级前十五。而赵疏遥在缺了一科化学成绩的情况下依然取得年级前五十的成绩,这足以成为一段传说。   李阳立拿着自己数字单薄的成绩单,在对比赵疏遥的,目瞪口呆的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离我远点。”赵疏遥扯回成绩单,化学为零那里简直不堪入目,他的目光如同冰刃,“以后别来找我了。”   李阳立连忙认罪:“我这不知道错了吗?绝对没有下次了,就算有,这种不入流的事儿我们也不扯上你了,行不?”   “你还想再有?”赵疏遥说,“走开。”   “没有了!没有了!”李阳立挽留他,“之前说要教我剑道还算数吗?”   说到这个,赵疏遥莫名想起了那天李阳立提起这个,钟时天委屈又可怜的样子。他随口道:“再说吧。”   “我以后好好做人,不犯事儿了,哎!哎!”李阳立还是没拦住赵疏遥远走的背影。   赵疏遥家里的电路问题还没有维修好,所以还是住在钟时天家,放学也是直接过去。在走出学校的路上,赵疏遥看见钟时天被几个男生簇拥着走往第二教学楼,应该要去参加街舞社的活动。   这几天他们都是一起回家的,赵疏遥从来没有刻意等过钟时天,但后者总会在途中突然冒出来,然后笑嘻嘻地走在他身边。今天看来是不会了。   赵疏遥心里涌上了一股烦躁的情绪。   “时天,你这几天怎么都不来参加活动了?”揽着他肩膀的街舞社学弟问。   “那不是因为要复习考试嘛。”钟时天说。   “你不在,都没有小点心吃了。”   “你就是想念小点心了是吧?”钟时天哼哼道。来到第二教学楼大堂,那里的音响已经打开了,叶小敏就坐在上面,笑吟吟地看着随音乐而舞动的人。   钟时天忽然发现,他现在看到叶小敏对别人含情脉脉已经产生免疫了。他的到来,引起了骚动。   “时天来了!”   “这几天忙什么去了?”   “有薯片吗天儿~”   阿又停下动作,看着钟时天挑眉:“来了?我还以为你要退团了呢。”   “你都没退呢,我着什么急。”钟时天挑衅道。   “wow~~~”   坐在地面的人开始拍着地板引战。   “时天来一个!”叶小敏也说,她切换了一首机械感十足的音乐。   钟时天松了松肩膀,以一种漫不经心,甚至软绵绵地动作走到中央,但这几步的距离,他就从低到高的渐变成利落灵活的舞姿。   音乐节奏似乎揉进了他的关节中,每一个停顿都是恰到好处,视效满分。   阿又也加入了进来,他主修breaking,身体像是柔软无骨,故意以滑步切入钟时天的范围,在打乱节奏干扰他。   跳了一分多钟,最后演变成他们俩的对对碰。   “不玩儿了。”钟时天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热身结束。”   “这几天怎么没来?”阿又也坐在他旁边。   “复习啊。”钟时天随口说。   “复习?我怎么看见你每天都按时回家,而且……”阿又戏谑地看着他,“还有佳人在侧。”   “哈?”钟时天不解。   “那位赵姓同学,你们每天都一起回家。”阿又说。   “你跟踪我?”钟时天惊道,“臭变态!”   “皮痒了是不是?”阿又瞪他一眼。   钟时天嘿嘿一笑,“现在他住我家,所以我们才一起走的。”   “他住你家?”阿又啧啧说,“可别引狼入室啊。”   “狼?什么狼?”钟时天问。   “吃小肥羊的狼啊。”阿又意味深长。 第三十四章   “我家今天确实要吃羊排来着。”钟时天懵懂地说。   “你可小心点他,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很不一般。”阿又说。   “对我?”钟时天指着自己,心里不知怎么,因为这不一般三字泛起了甜丝丝的味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用眼睛看出来的呗。”阿又随意地说。   “那你还看出什么了?”钟时天继续兴致勃勃地问。   “你想我回答什么?”阿又笑眯眯地看着他,“不如自己去问本人咯。”   阿又说着,视线落在了钟时天身后的某处,钟时天狐疑地回头看去,惊讶的发现赵疏遥就站门口的大盆栽后,只露出了半边身子,不仔细还看不出。   赵疏遥知道自己被发现,便大方地站出来。   钟时天一骨碌站起来,对赵疏遥说:“你没有回去吗?”   赵疏遥淡定地说:“我过来看看,确定你在哪,否则你乱跑江阿姨又会担心,我也要费力气出来找你。”   赵疏遥说得太多,反倒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不过阿又能看出来,钟时天就不能了,他信以为真,说:“我不会乱跑的,又不是小孩子。”   “谁知道呢。”赵疏遥说。   “他在偷看你。”阿又小声点拨。   钟时天则完全不信,怪异地看着他说:“瞎说什么呢,他怎么可能。”   阿又只好无奈耸肩。   赵疏遥没再多说什么,就打算离开。   钟时天叫住他:“哎!你走啦?”   赵疏遥顿了顿,说:“我留在这干什么?”   “等我一下嘛,我们一起回去。”钟时天说。   赵疏遥面无表情:“不要。”   钟时天为难了起来,低头看了看阿又。   阿又说:“不会吧?你就走了?才来了两分钟而已啊。”   “都二十多分钟了好吗?”钟时天汗颜说。   “我不管!你选吧,选我还是选他!”阿又梗着脖子大义凛然地喊道。   钟时天用一种诡异地神色看着他,“你好无聊哦。”他从口袋里拿出巧克力像哄智障儿童一样塞进阿又的手里,“吃糖糖,别说话。”   阿又边吃边说:“真的要走了?”   “我是回家,怎么说得我不会再来似的。”钟时天无奈地说,他拿起书包跑向赵疏遥,对其他人说:“我先回了,拜拜!”   “就走了?”叶小敏也说。   “小敏啊,你有没有发现时天最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叶小敏回头,阿又就站在她身后,她从音箱上下来,说:“好像没什么不对劲的,就是不怎么来找我玩儿了,来我们班就只找赵疏遥,他们自从住在一起后,关系就变好了。”   阿又吹了声意义不明地口哨。   钟时天观察到赵疏遥的脸色不太好看,虽然也还是那副冰山扑克脸,但他就是能看出上面情绪的细微变化。   于是钟时天小心地问:“赵疏遥,你是不是在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赵疏遥冷冷地反问。   钟时天心说,果然是生气了。   他问:“因为我?”   赵疏遥嘲讽道:“脸真大。”   钟时天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但知道自己多说多错,便低头不说话了。   沉默了片刻,钟时天又试探性开口:“是因为刚才我和阿又说太多了,让你等久了所以你才生气的?”   “我那么闲吗?”赵疏遥不耐道。   钟时天只敢在心里腹诽:有时候你真的那么闲!   两人无言了几步,赵疏遥问:“你们说了什么?”   钟时天一愣,赶忙答道:“阿又很无聊的说什么选你还是选他,他电视剧看多了哈哈哈哈哈。”   “你怎么说的?”赵疏遥接着问。   “就你啊。”钟时天说,说完,他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具体又找不出,只是他突然感觉臊得慌。   赵疏遥轻哼了声,不说话了,但钟时天发现,他的神情缓和了很多,看上去阴转晴天了。   钟时天也解除了警报,欢快地说:“你刚才看到我跳街舞了吗?有没有觉得很帅?”   “不觉得。”赵疏遥说,在跳舞的钟时天,太闪耀了,就像一块被擦干净的宝石,耀眼夺目,他还记得刚才看到与音乐交融的钟时天时,他移不开眼,却又想自私地藏进口袋了,想把钟时天做成音乐盒,只有他能打开。   那样的情感,太过扭曲复杂,他不可能告诉钟时天,一个字也不会说。   虽然赵疏遥在其中考试中的表现让人不敢恭维,但最后的总成绩很让钟家长辈欣喜,野炊游玩如期进行。   “快上车,预约的时间要到了。”江茹在车子旁朝姗姗来迟的钟时天和赵疏遥喊道。   “快走。”赵疏遥走在前面,身后拖着钟时天,后者像个大麻袋似的,没有灵魂地被拽着走,最后被赵疏遥粗鲁地塞进后座。   “都说了今天八点就要出发,怎么还赖床?”江茹坐进副驾驶,回头责怪钟时天。   “他昨晚两点才睡。”赵疏遥说。   “时天——”江茹说。   “你怎么知道,你也是两点才说。”钟时天反驳说。   “我没赖床。”赵疏遥说。   钟时天理亏了,缩在角落靠着车窗补觉。   “出发了。”钟平北说着,车子动了起来。   要去的地方是市郊区的一个农庄,农庄依山而建,景色宜人,夏天有不少客人去那避暑,不过现在是春天,人不多。   出了市区路就陡峭了起来,钟时天被镇得清醒了,就拿出手机看视频。   赵疏遥看到了,就一把夺过来。   “哎你干嘛呢?”钟时天不明所以。   “要是你吐了,很脏。”赵疏遥说。   “就是,晕车的人不要玩手机。”江茹也站在赵疏遥那边。   “我不会吐的!”钟时天喊道。   赵疏遥把他的手机往口袋里一塞,不理他的挣扎。   钟时天眼睛睁圆,出其不意扑向赵疏遥要抢回手机。   赵疏遥轻而易举把他压制住,甚至只用单手,手臂横在钟时天的胸前,钟时天就起不来了。   钟时天哇哇大叫,“我咬你哦!”   “咬啊。”赵疏遥不屑一顾。   钟时天捧着他的手臂,作势要咬,这时车子突然一个急刹,钟时天往前一倾,赵疏遥把他往后按,这样一个相互作用下,钟时天的嘴唇压在了赵疏遥的手臂上。   南方的春天温暖潮湿,今天赵疏遥只穿了薄薄的衬衫,他与钟时天只隔着一层布料,可却也能清晰的感受到手臂上一枚温软的烙印。   他猛地收回了手。   钟时天一个劲的摇头:“我没咬你!”   赵疏遥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双臂抱胸目视前方。   手臂的那处,却越来越热了。   就算钟时天没看手机,也依然晕车了,到地先找个垃圾桶,他吐得七零八落的,被江茹馋着回来的。   赵疏遥冷眼旁观,说:“是谁说不会吐的?”   钟时天艰难地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赵疏遥,他的脸色因为晕车变得苍白,但呕吐所刺激出来的眼泪让他看起来格外柔弱,像只被雨打湿的小动物。   “疏遥,你扶一下时天,我去那边交费。”江茹说。   赵疏遥接过钟时天,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腰。   江茹走了之后,钟时天不自然地说:“我能自己站着。”   赵疏遥收紧手臂,低声说:“别动。”   他们贴得太紧,钟时天能闻到赵疏遥身上的味道,是和他一样的很清淡的沐浴露的味道,但其中又有一丝不一样的,正是那不一样的,让他的脸分外滚烫。   一切就绪后,他们前往烧烤区。   农庄的规模非常大,分出了好几个区,有设置了沙滩和泳池的休闲娱乐区,还有水果种植区,以及聚餐区,最后是最偏远的烧烤区。   钟时天上次来这里还是小学的时候,那会儿钟时年和钟时月也在,这俩虽然是龙凤胎,却总是闹不和,最喜欢让钟时天来分出一二,可到最后就演变成他们一起捉弄钟时天。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他们俩斗法的最佳场所,也给钟时天留下了不好的回忆。   “……上次来,你被你姐哄着去摘草莓,结果在农庄里迷路的事,你还记得吗?”钟平北笑呵呵地说。   “爸,这是我的阴影!你怎么能以一种玩笑的口吻说出来!”钟时天羞赧道。   “你的阴影?”赵疏遥来了兴致。   江茹给他解释:“就是时天啊,一直闹着要吃草莓,我们都在烧烤呢,就没人理他,他就去闹他姐……”   “是钟时月自己想吃,也是她教唆我闹的!”钟时天说。   江茹充耳不闻,依旧对赵疏遥说:“……然后时天就真的去了,结果走到了人家的厨房,里面在杀猪,他以为是在杀人,吓得他……”   “呵。”赵疏遥轻笑出声。   钟时天还想捍卫自己的名誉到底,可看到赵疏遥笑了,他的心尖儿就像被猫尾巴蹭了蹭,勾人的酥麻。   最后只堪堪说出:“我现在不会迷路了。”   所有的东西都是提前预定的,在他们到达之前就准备好了,坐下就能直接烧烤。   钟时天在这种情况下都是食客角色,因为他是最小的,就算哥哥姐姐再喜欢逗他玩不会和他抢吃的。可这次他后面还有个赵疏遥,他感觉到了肩上的重任,问赵疏遥:“你想吃什么,我帮你烤。”   这样的家庭活动赵疏遥是第一次参加,他对眼前的事物感到新奇,说:“我自己来。”   他学着江茹的样子,拿了串牛肉尝试着烤了起来,然后刷上各种酱,牛肉串看上去色泽鲜艳,倒有那么点样子。   赵疏遥觉得自己的厨艺细胞死灰复燃了,凭借感觉,他的牛肉串出炉了。   钟时天那边也烤好了五花肉,油滋滋的冒着香气,他递给赵疏遥:“尝尝。”   赵疏遥接过来,顺手也把自己的牛肉串塞过去。   钟时天吃了一口,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他的腮帮缓慢的嚼着,似乎是在细细品味,又似乎是在确认嘴里的东西是什么。   赵疏遥问:“好吃吗?”   钟时天心不在焉地答道:“嗯,还可以。这是什么肉?”   “牛肉。”   “哦……”钟时天费劲地咽了下去,说,“是肉就好,我还以为你烤的是塑料呢。”   赵疏遥:“……” 第三十五章   赵疏遥黑着脸,默默转向另一边,这样子是生气了。   钟时天艰难吃完一整串牛肉串后,还去宽慰他:“你是第一次烤吧?那已经很不错了。至少能入口啊。”   赵疏遥幽幽说:“像烤塑料一样能入口?”   钟时天把干干净净的竹签亮给他看:“我不就吃完了吗?”   赵疏遥若有所思。   “来,再试试嘛。”钟时天又拿来一把肉串说。   江茹在一旁说:“你们小孩子等着吃就行了,别浪费食材啊。”   “肯定不浪费,他烤出来的东西我都能吃下去!”钟时天豪言壮志。   他想,烧烤这么简单点料理,只要掌握好火候,随便刷点酱料都会好吃,赵疏遥只要熟练了就好。   他没想到的是,以一般的水准去估测赵疏遥的厨艺,就是在高估他。   当吃下夹生的鸡翅,石头一样硬的五花肉,还有又干又脆的韭菜等等东西后,“不要让赵疏遥碰关于料理方面的东西”这条他用生命总结出来的真理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里。   ”还要吗?”赵疏遥问,钟时天这么给面子的模样,还真的让他有种自己做出了山珍海味的错觉。   “先……缓缓。”钟时天面如菜色,吃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感觉自己的肚子又些难受了,原以为只是心理作用,但渐渐的,肚子真的开始痛了,他那常年都是被温柔对待的肠胃疯狂叫嚣着。   赵疏遥看出钟时天的脸色不对,皱着眉问:“你怎么了?”   “肚子……有点疼。”钟时天的身体因为某种剧烈的冲动抖了抖,他痉挛一样地缓过了这阵,然后哭天喊地地问妈妈要纸巾,以当前能使出的最快速度赶完最近的卫生间。   江茹惊奇地说:“怎么突然拉肚子了?”   赵疏遥瞬间就知道了原因,拳头慢慢握紧,轻声说:“不好吃就别吃啊,笨蛋。”   钟时天在经历了人生最煎熬的找厕所之途,这个地方太大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跑哪里去了,眼睛像雷达一样快速扫视四周,快十分钟了他还是没找到厕所,心生绝望,正打算在草丛里就地方便时,忽然听到有人叫他:   “时天学长!”   他看过去,是个女生,她惊喜地来到钟时天面前,说:”这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你。”   是叶小敏的朋友,也是街舞社后援之一艾秋,钟时天像是看到了救星,泪汪汪地问:”你知道最近的厕所在哪吗?”   艾秋说:“知道的,我刚从哪出来,带你去。”   钟时天简直快哭出来了。   倾泄后,钟时天神清气爽,宛若新生。出来后他看到艾秋还在外面,便过去万分感激地说:“太谢谢你了,没有你我可能就爆体而亡了。”   艾秋捂着嘴笑了起来,“你真好玩儿。”   钟时天也嘿嘿笑着。   “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摘草莓?”艾秋说,“我和舅舅他们一起来的,和他们没话题,可无聊了。”   草莓!   钟时天眼睛一亮,“这儿的草莓好吃吗?”   “又大又红,甜甜的。”艾秋说。   “那好呀,我摘点回去给他们吃。”钟时天说,这算是弥补了他小时候的遗憾,他一定要把草莓发给钟时月看看,馋死她。也不知道赵疏遥喜不喜欢草莓……   三十分钟后,依然在烧烤区的人们开始对钟时天迟迟未归感到狐疑了。   “时天怎么还不回来,该不会掉茅坑里了吧?”江茹担忧地说。   “咱儿子那体型,放心吧。”钟平北说。   “他迷路了?”赵疏遥看向周围。   “给他打个电话吧。”钟平北提议。   赵疏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手机,“他手机在我这儿。”   “这可就难办了。”钟平北摸了摸下巴,“他是要在同一个坑上载两个跟头啊。”   “我去找他。”赵疏遥起身说。   “我和你一起,这样更快些。”钟平北说。   两人分头去找,赵疏遥先来到最近的厕所附近,找了一圈,没见人。他回忆着钟时天走的方向,然后顺着那个方向去找,沿途他确定了自己没落下每个路人的脸,可依然没找到钟时天。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水果种植区。他没打算往里去,因为就算钟时天在怎么无脑,这外面名晃晃的“果园”两个大字也是能看懂的,所以他一定不会进去。   正要走,他忽然撇到了草莓园到宣传画,那草莓拍得鲜活饱满,让人情不自禁的香甜的汁水在口中炸开。他想到了在一开始江茹说的,关于钟时天和草莓的故事。   ……看在他拉肚子的份上,给他吃两颗草莓补偿补偿吧。   赵疏遥走进了园区。   今天的天气温暖适宜,可在大棚中,热量被汇集在棚里,在棚下呆久了人一开始汗流浃背。   钟时天是出汗体质,吃辣一点的东西都想淌水似的,更不用说是现在,一直面朝黄土,汗一滴一滴地落进地里。   这儿的草莓培育得不错,随便往哪里看都能看到又大又红的,让人忍不住想全都收紧篮子里。   钟时天精挑细选,也摘了满满一篮子。   突然,一片清凉蹭着他的脸颊,抬头一看,是艾秋拿着湿巾帮他擦脸。   “谢谢,我自己来……”钟时天想要拿过来。   “我来吧,你看你的手,全是土。”艾秋说。   钟时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真是,麻烦你了。”   艾秋贴心地把他脸上的汗都擦干净了,说:“我一直都想问,时天学长,你的皮肤是怎么保养得那么好的,又白又嫩跟小孩似的,我的脸全是痘印。”   “我又不是女孩子,不刻意保养皮肤的。就是吃好喝好,睡眠充足。”钟时天说,“简而言之,天生的。”   艾秋噗嗤笑出来,“你真的好可爱。”   “你夸我帅好不好?”钟时天“不满”地说,然后也笑了,“你脸上的痘印不多,怎么说,青春的烙印,也很可爱的。”   “你好会说话哦。”艾秋被撩得花枝乱颤,拿出一颗漂亮的草莓,“给你吃一颗草莓,干净的!”   “谢谢。”钟时天又要去拿,但艾秋往后一躲,示意他的手,他了然,便张开嘴。   艾秋的草莓正要喂进他的嘴里,忽然一个飞来横祸砸在钟时天的背上,草莓哗啦啦的散落一地。倒没有很疼,但足够吓人。   钟时天嗷地叫了一声,那颗刚要进他嘴巴里的草莓也贴着他的嘴唇掉了下去。   他回头一看,就看到赵疏遥站在这一列草莓地的最前方,冷冽地看着他。   那个砸钟时天的犯人,想也不想就知道是谁了。钟时天累得腰疼为他摘草莓,结果还要被攻击,顿时就委屈不已,冲他喊道:“你发什么神经啊?!”   赵疏遥不近人情的目光扫过艾秋,冷酷无比地说:“怪不得那么久不回来,原来在这泡妞。”   钟时天目瞪口呆:“泡妞?你乱说什么啊?!”   “钟叔叔还在找你,你要是还有点良知,就赶紧回去认错。”赵疏遥说完,就转身离开,好像这个地方有什么脏东西一样。   怎么就上升到良知的高度上去了?钟时天简直无语,但还是选择跟上去,他对艾秋说:“今天谢谢你了,学校见!”   “好。”艾秋和他挥手,又说:“你跟赵疏遥解释一下哈,我们没有不正当关系的。”刚才那眼神,好恐怖!   “他脑回路和咱们不一样,拜拜!”   钟时天把草莓结完账后,赵疏遥已经走出一大段路了,他费劲地追上去,说:“你别误会,我和她只是偶然遇上,她帮了我,还带我去摘草莓。”   “顺便她还亲手给你喂草莓,可真是太偶然了。”赵疏遥嘲讽道。   “那是我手脏不方便!”   “手脏又不是手断。”赵疏遥冷冷道。   钟时天语噎,半晌才说:“真相就是那样,爱信不信!”   “没有廉耻。”赵疏遥说,“随随便便一个女生就能把你引走,可见你心思不纯。”   钟时天被他这天马行空的话给惊呆了。   赵疏遥见他沉默,便当成默认,心里的火苗更旺,脚步加快。   钟时天落下几步又马上追回去,说:“我就想摘点草莓给你吃,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赵疏遥脚步一顿,“给我?”   “对啊,草莓又红又甜,我摘了好多,一个都没来得及尝呢。”钟时天举起装满草莓的袋子说。   赵疏遥沉默良久,最后只是鼻腔发出了轻哼。   “要吃一个吗?”钟时天拿出一颗递给他。   赵疏遥瞥了眼他的手,“现在手不脏了?”   “出来的时候洗过啦!”钟时天说。   赵疏遥抬手要接,可钟时天却发现他的手上沾满了泥土,便说:“你的手是脏的。”   赵疏遥眼睛一眯。   “张嘴,喂你吃。”钟时天把草莓放在赵疏遥的嘴边。   赵疏遥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张开了嘴,含住草莓,在草莓蒂处咬下。   唇瓣轻贴钟时天的手指。   两人皆是一愣。   赵疏遥先反应过来,马上偏开脸,胡乱咀嚼着草莓,酸甜的汁水充斥着口腔,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钟时天收回手,悄悄将被碰到的地方包裹进手掌里。   微妙的气氛缭绕在两人之间。   钟时天忽然想到了什么,说:“你的手脏的,也是摘草莓了!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赵疏遥说:“谁说我来找你的?”   “那你也是来摘草莓给我吃的吗?”   “不是,是给江阿姨和钟叔叔的。”   “那我呢?”   “没有你。”   “你!你!你好小气!”   赵疏遥嘴角微微勾起。 第三十六章   钟时天回到烧烤区,果然被狠批了一顿,江茹说他乐不思蜀也不知道回来说一声,快十七岁了还老是让人担心。不过看到钟时天带回来的大袋草莓,她也眉开眼笑,给了他一把香喷喷的肉串。只不过钟时天暂时对肉串产生了阴影,所以就全进了赵疏遥的肚子里,他把草莓摆得漂漂亮亮的拍下来发给钟时年和钟时月,然后在全都吃掉。   在临走之际,钟时天吃了将近一半的草莓。   赵疏遥冷言讽刺:“说得真是好听,结果还不都全进自己的肚子里。”   钟时天打着草莓味的嗝说:“我吃的都是有瑕疵的,好的都留给你们了。”   返程时,已经是下午了。   上车后钟时天接到了钟时年打来的电话,他边轻拍圆滚滚的肚子边惬意地说:“好久不见啊,我跟你说,今天的草莓简直绝了,我亲手摘的,特别新鲜,你看着多好看,就有多好吃。我没和你炫耀,我就跟你说一下今天发生的事,你这人心里好阴暗啊……妈妈!我哥在电话里骂我,你管不管嘛?!”钟时天把扬声器打开,手机里传出了低沉的男声:“……没良心的小胖子。”   赵疏遥嗤笑说:“说错了吗?”   手机那头一顿,“你还叫了同学来?”   钟时天说:“不是同学,是赵疏遥,他最近住在咱们家。”   “赵疏遥。”钟时年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说:“我记得他,小时候你们一起玩儿,你还总让人家做你老婆,是不是?”   钟时天红着脸,说:“不是!”   赵疏遥用目光凌迟他。   江茹回头笑吟吟地问:“时年呀,你什么时候回来?”   钟时年说:“手头上的案子都排到明年了,近期没时间回去。想我了?”   “不想。”钟时天见缝插针地说。   “那我必须找个时间回去了。”钟时年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切!”   这时,钟时年那边忽然传出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Honey, I've been waiting for you for half an hour……”   “?”钟时天问:“哥,谁啊?”   一阵稀拉的移动声后,钟时年才说:“外国客户。下次再说吧,我要工作了。”   “哦,拜拜。”   挂了电话后,钟时月又打来,他们果然是一起出来的龙凤胎,掐时间之准就像事先商量好的。   钟时月在电话里是铺天盖地的控诉,钟时年只说钟时天是没良心的小胖子,而她则把这七个字扯成长篇大论,钟时天想反驳都插不进嘴,最后只能憋屈地把手机丢给江茹。   这会儿堵车了,车子走走停停,钟时天在这一摇一晃中,渐渐困了。他的眼睛慢慢合上,身子一歪,靠在了一个肩膀上。   赵疏遥皱着眉看着他。   钟时天砸吧砸吧嘴,连眼睛都能睁,甚至还调整了更舒服的姿势,也靠得更紧了些。   赵疏遥用手指推着他的脑袋,说:“别靠我。”   钟时天赖着不起来,嘴里嘟囔着:“靠靠嘛,靠靠嘛……”然后睡得更死了。   长辈还在前面,赵疏遥也不能粗暴的把钟时天推开,只好忍下了。身侧贴着一个暖呼呼的东西,不知不觉赵疏遥也困了,眼皮坠啊坠,终于还是合上了。   在梦中,他吃了一块草莓味的牛奶糖。   江茹透过后视镜看着两个依偎着男生,忍不住欣慰地笑着说:“他们俩的关系越来越好了。”   回到家已是黄昏,大家的肚子都没有饿,江茹就简单煮了锅瘦肉粥,钟时天吃了两碗。   吃饱了钟时天接着犯困,慢吞吞地走回房间睡觉,一觉睡到夜深,再醒来,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赵疏遥坐在沙发上看书。   钟时天揉着眼睛走过去,问他:“你洗澡了吗?”   赵疏遥敷衍点头。   “那我也去吧。”钟时天自言自语,拿出睡衣走出房间。   十分钟后他洗完澡回来,清醒了很多,手里还拿着两杯牛奶,他走到赵疏遥身边,递给他一杯,说:“你在看什么书?”   “刷过牙不喝了。”赵疏遥头也不抬说,“你的漫画。”   钟时天一口气和完一杯奶,在拿着另一杯小口嘬着,他凑过去看,是钟时年买给他的原版日漫,他看不懂日文,就一直放在书柜里。见赵疏遥看得那么认真,他也想看看,就坐在赵疏遥身边,探着脑袋看,“你看得懂日文?”   赵疏遥给他了一个“废话”的眼神。   “可你不是一直生活在中国吗?日语是谁教你的?”钟时天问。   赵疏遥答道:“基础对话是妈妈教的,剩下的自学。”   钟时天恍然点头:“对啊,我还记得以前……”他突然醒悟自己在说打脸的话。   赵疏遥斜斜地看他,“记得以前什么?”   “没,没什么,我记错了。”钟时天讪笑着说。   “装,继续装。”赵疏遥冷声道。   钟时天咬着杯沿,不敢说话了。   赵疏遥觉得他还拼命捂着那层破烂的遮羞布简直可笑至极,但也懒得再去扒,就继续看漫画,一时两人之间,只有牛奶的醇香。   漫画的文字钟时天看不懂,内容他已经看过中文版了,于是他从看漫画,渐渐转变为看看漫画的人。   房间的灯光是柔和的暖色,赵疏遥在这之下,低垂着眼,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光线够了着他的身型,他的睫毛,他的手指,此时的他柔顺得像一只安静而高贵的猫。   钟时天不由得出神,缓缓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赵疏遥的头发。   赵疏遥浑身一僵,接着一手把钟时天推开。   钟时天“哎哟”一声向后倒,而手里的半杯牛奶则尽数洒在了沙发上。   沙发,是赵疏遥睡觉的地方。   顿时,钟时天能看到,有源源不断浓郁的黑气从赵疏遥身体里渗出,恶魔一样对着钟时天嘶吼。   钟时天惊吓大喊:“对不起!对不起!”   今晚,他们只能一起挤一个床。   “过去点儿!”赵疏遥语气很不好,把钟时天逼到贴墙都不满意。   “过不了了。”钟时天委屈地说,“我睡觉很安静的,不会踹你下去的。”   赵疏遥阴翳地冷笑:“你要是敢,我就宰了你。”   钟时天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心里呜呜流泪。   钟时天的双人床不小,但难免会有碰撞,每当这时,钟时天总会抢先说:“对不起啦!”   赵疏遥容忍了他两次,第三次之后,就会掐他的肉。   钟时天躺得战战兢兢,小声嘟囔:“女孩子吗你,还掐人。”   赵疏遥冷冷道:“我听得到。”   钟时天翻了个身,面对他,说:“睡吧睡吧……”   赵疏遥仰面躺着,总觉得钟时天在看他,说:“转过去,别盯着我。”   钟时天赶紧闭上眼,“不用这个姿势我睡不着。”他又悄悄睁开眼,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能看到赵疏遥精巧完美的轮廓,他忍不住说:“赵疏遥,你真好看。”   赵疏遥愣了下,随即背对着钟时天,恼怒地说:“不准看,否则挖了你的眼睛。”   幸好是黑暗中,否则他泛红的耳尖就要一览无余了。   第二天还是周末,钟时天没有作业的负担,美美地睡到自然醒,醒来后,赵疏遥已经不在床上了。   他下楼吃早餐,就看到赵疏遥穿戴整齐的坐在客厅,钟平北对他说:“线路都已经维修好了,你要不要再看看有哪里需要翻新的。”   赵疏遥摇了摇头说:“只要能照常居住,就用不着翻新。谢谢您的帮助,钟叔叔。”   “谢什么?”钟平北笑着摇头。   钟时天问:“你家的毛病修好了?”   赵疏遥点头。   “那你……是不是要回去了?”钟时天又问。   “当然,这几天已经够打扰了。”赵疏遥说。   “没人说你打扰。”钟时天失落地说。   “我想先回去看看。”赵疏遥说。   “也对,回去打扫打扫。”钟平北说。   钟时天边快速吃完早餐边含糊地说:“我和你一起去!等我三分钟!”   二十分钟后,他们到家了。   几天没住人,家里落了点灰,地上还残留着工人们未清理的垃圾,于是赵疏遥索性来个大扫除,把里外都清扫一边。   钟时天作为主要劳动力之一,很是热心,打扫起来甚至比赵疏遥对这个家还熟悉,日式纸灯他都会拆下来打理,再完整地装回去。   “哎不行不行!你这样挪沙发会留下划痕的!”钟时天擦窗时看见赵疏遥挪动沙发,忙制止道,他放下手中的活过去帮忙,“我们一起抬起来,你扶着那头就好。”说这,钟时天把一端抬起来,将沙发下的空地露出来。赵疏遥便用拖布清理干净。   钟时天说:“两个人就轻松多了,之前我一个人,可……”他的话突然断了。   赵疏遥狐疑地看着他,“之前你干什么了?”   钟时天转口说:“之前我在家大扫除的时候,没人帮我。”他可不敢说自己在赵疏遥没回来之前经常进来,否则又要被他说“私闯民宅”了。   赵疏遥还是怀疑,“会没人帮你?”   钟时天忙转移话题:“好重啊,你弄干净了吗?我要放下来了。”   过了半个小时,他们终于把这里清理干净了。   钟时天累瘫在沙发上,“动不了了……”   赵疏遥倒了杯水,放在钟时天前面的茶几上。   钟时天转头看他,说:“你以后还会住我家吗?”   “你是在诅咒我家再出故障?”赵疏遥凉凉道。   “我的意思是,不出故障也可以来住。”钟时天说,“你走了,我都不习惯了。”   赵疏遥说:“我住你家的那几天,你家没有我的那么多年?该不习惯的是之前那几天才对吧?”   钟时天想想,好像也是,可赵疏遥离开他家的带给他的那种闷堵的感受,他也无法忽视。   或许,这和习惯无关,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和赵疏遥分开。 第三十七章   休息了没有五分钟,玻璃忽然被拍打出声,钟时天吓了一跳,看过去,窗口上那张笑地傻气的脸,不是李阳立是谁?   赵疏遥皱眉问:“你来干什么?”   李阳立指着门口方向示意他开门,钟时天以为赵疏遥会冷眼旁观,但未想到他就这么简单的起身去开门了。仅是这么平常的举动,钟时天心里就不是滋味起来,要是换做是他,赵疏遥就不会那么大方了。   李阳立进屋就热情洋溢地说:“我就路过看一眼,没想到你还真的在家了,你家的电路修好了?那我来得可真是够巧的。”   巧个屁!钟时天在心中狂吐粗鄙之语,面上也很不愉快,说:“你怎么还和他这个坏学生玩儿?”   李阳立就不乐意听了:“我说学长,不是你让我不要放弃的吗?”   这一下戳到了钟时天的命门,他无话可说,就只瞪着李阳立。   赵疏遥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的事,便问:“什么不要放弃?”   李阳立正要全部交代,钟时天赶忙胡乱打混捣乱,不让李阳立说,明明是他撺掇李阳立和赵疏遥交朋友的,现在看人家和赵疏遥的关系比他还亲密,又翻脸想让李阳立远点儿,这肚量也太小了,被赵疏遥知道,对他的看法肯定更差。   钟时天有意要保密,李阳立也给面子的不说了。   赵疏遥看钟时天心怀鬼胎的样子,心里就不舒服。   钟时天转移话题,问李阳立:“你来干什么的,你还没说呢。”   李阳立答道:“我啊,我就想来向赵疏遥请教剑道啊,之前他答应教我了,顺便在看看他作业写完没,写完接我抄抄……”   “后面那句才是你的主要目的吧?”钟时天鄙夷地看着他,“还抄他的,上次的事你都忘了?”   李阳立举手投降,说:“我错了,我抄谁也不抄他的……”   “自己写不行啊?”钟时天说。   “我不会啊……”   “不会就问,我可以教你。”钟时天说。   李阳立一听就笑了,这个钟时天真有意思,明明刚才还对他满满敌意,可又能说出教他写作业的话,心思简直比孩子还简单纯良,怪不得学校里那么多人喜欢他。   赵疏遥对他们逐渐友好的相处并不感冒,而是冷淡地说:“李阳立,你还要学吗?不学就滚蛋。”   李阳立眼睛一亮,说:“要要要!我从上次来记到了现在!”   钟时天不甘示弱地说:“我也要学!”   赵疏遥瞥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他拿来竹刀,来到了空旷的庭院。   他手握着竹刀,目光沉静,站姿笔直,就像一把锋利冷清的武士刀。   “剑道主要由击,刺,闪组成,只有经过千百次的练习,身体才会形成自然反应,才能入门剑道。今天,我只教你们最基本的中段构和挥刀。先声明,这很枯燥,也很累,如果没有决心,现在可以退出。“赵疏遥声音冰冷。   “我不退出!”李阳立高昂得说。   钟时天落后一步,只好用更高昂的气势喊:“我也不退出!”   赵疏遥扫了他们一眼,并没有看得上他们的态度,似乎已经预见了之后他们的哀求声。   “那么开始吧。”   赵疏遥先给他们展示了要教给他们的动作,首先是站姿。   双手握刀,刀柄与腹部平行,脚前后站立呈水平横线,目光凝重,就算前方是巍然大山也不动声色。他的身型并不笔直绷紧,但却蕴含着极强的爆发力。   这是钟时天第一次看到赵疏遥展示剑道,他连帅气的技巧都能有使出,就这简单的站姿,已经让钟时天仰慕不已。不过稍后,他就被颠覆了“简单”的含义。   因为只有一把竹刀,就得有一个人拿晾衣杆,他们便采用传统的石头剪子布来决定,钟时天觉得自己运气不错,拿到了竹刀。   “先从脚的部分开始,两腿分开,右脚在前,左脚在后。看我的动作。”赵疏遥说。   两人跟着赵疏遥做,都觉得没什么难度,但全身一套下来,被赵疏遥挑得一无是处。   “两脚距离太远,对方要是刺过来,你根本来不及闪。”   “腹部在哪?那是肚子。”   “不要站直,身体重心往前。”   “左手握着端部,你握反了。”   ……   就站姿,竟学了十分钟,赵疏遥还是不满意。   李阳立都不耐烦了,“就怎么站怎么舒服呗,那么多规矩干嘛?”   赵疏遥冷冷地说:“先不舒服就别学。”   钟时天还在旁边认真的凹,从头到位确定好了之后,他便一动不动地呼唤赵疏遥:“赵疏遥你快看我现在合格了吗?”   赵疏遥过来上下审视了一圈,拍了下钟时天的屁股,嘲道:“收臀,上身太僵,**虚浮。”   钟时天没想到他会拍自己的屁股,顿时红了脸,讷讷不语。   又过了十分钟,赵疏遥才勉强点头,却说:“虽然看上去合格了,但你们却不能一步到位,还需要一个步骤一个步骤来确定,我只能给三十分。”   李阳立胳膊都举不起来了,还只得三十分,不满道:“差不多不就行了呗。”   赵疏遥锋利扫过去,“剑道是将就礼仪的武术,你连最基础的中段构都不在意,是没有资格继续学习的。”   钟时天表面乖巧,其实在心里疯狂煽风点火,在继续说啊,把赵疏遥的好感度刷光光!   但李阳立很有眼力见地低头认错了。   下一项,挥剑。   同样是赵疏遥先做示范。   只见他握着竹刀,摆好最规范的中段构,接着竹刀举过头顶,右脚向前跨步同时向下劈击,刀身圆润的竹刀凌厉地破开空气,刀尖指地,随即左脚跟上,又成一个中段构的站姿。   这一套动作赵疏遥完成地十分利落,看上去依然简单,却让一旁的两人直观感受到那一刀劈下来的气势,他们毫不怀疑,要是放个石头赵疏遥都能劈得稀碎。   “看懂了吗?”赵疏遥看过去问,一眼便撞进了钟时天亮晶晶的眼里,后者完全没有掩藏自己的崇拜仰慕,赵疏遥诡异地被取悦了,但心里却还是要说钟时天肤浅。   “真帅!动漫里都没你帅!”钟时天丝毫没有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   赵疏遥轻哼一声,“别废话了,开始。”   这种威风的动作,李阳立就学得特别来劲,他还加入了自己的元素,把利落的动作改编成花里胡哨,还自我欣赏起来。   “看我的连击!”李阳立舞着晾衣杆嚯嚯哈咿起来,像只猴子。   钟时天瞄到赵疏遥脸色越来越黑,赶紧小声劝他:“别玩儿,认真点啊!”   李阳立的晾衣杆在手腕绕了一圈,说:“我感觉我能出师了。”   “出师?”赵疏遥冷笑了一声,随手拿走钟时天手中的竹刀,几步来到李阳立面前,竹刀过头果断劈下——   钟时天吓得不敢看。   李阳立也没想到他会来真的,躲避不开,只能闭眼承受。   他只感觉一阵劲风划过前额,掀起了他的头发,空气在那一瞬锐利了起来,似乎割破了他的鼻尖。   疼痛没有如期而至。   李阳立紧张地睁开眼,看见竹刀圆润的刀尖就停在自己鼻前一指处,要是赵疏遥没有把控好距离,他这张脸就开花了。   赵疏遥面容冷若冰霜,李阳立大气不敢出一声,冷汗淋淋。   钟时天忙过去把李阳立往后拽,“不要玩了不要玩了,继续学嘛,你不是一直想学吗?”   “他学不了。”赵疏遥说。   李阳立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难堪,“我,我要学!”   “我不教了。”赵疏遥说完,便转身回到屋内。   李阳立顿时不知所措,对钟时天说:“他是不是生气了?”   “当然了,他那么严肃一个人,你还总嘻嘻哈哈的!”钟时天怒其不争道。   “那怎么办啊?”   钟时天叹息,“我去替你求情咯。”   他走进屋内,赵疏遥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   钟时天走到他面前,说:“李阳立这人,一看就是好动的,容易让人生气。”   “我没生气。”赵疏遥淡淡道,“剑道需要保持镇定,内心平静,他做不到,学了没用。你也是,只不过觉得新鲜。”   “我可不是。”钟时天辩驳。   赵疏遥抬眼看他,“狡辩。”   “真的不是。”钟时天鼓起脸,“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   赵疏遥一愣。   “因为你有日本血统的缘故?我真的觉得你很适合剑道,你就像一把武士刀,又有气质又帅,我都是真心的。”钟时天真诚地说。   赵疏遥深深地看着他,许久,才说:“影秀(かげしゆう).”   钟时天没听懂,满脸疑惑。   赵疏遥淡淡道:“妈妈给我取的日本名字,影秀是日本古代的太刀。”   钟时天恍然点头,“好酷。”   “妈妈说,她太软弱了,所以想让我像太刀一样果断锋利。”赵疏遥说,“那我就做一把太刀,把伤害过她的人,都斩成两半吧。”   他抬眼,看着眼前人。   钟时天脸上还挂着汗,脸蛋带着运动后的粉红,像一颗刚摘下来的水蜜桃。他担忧地看着赵疏遥,他读懂了他的孤独和痛苦,所以那样的心疼他。   这个人,也要斩吗?   赵疏遥不禁问自己,接着另一道声音说:你还下得了手吗?   ……   李阳立小心从窗台下探出半个脑袋,然后惴惴不安地敲窗,可怜巴巴地说:“赵老师,我知错了,没有下次,我一定认真学,在给我一次机会吧。”   赵疏遥冷冷望过去,用眼神凌迟他几遍后,才说:“中段构保持十五分钟,挥剑两百次,立刻执行。”   “是!”李阳立说。   钟时天悄悄幸灾乐祸,赵疏遥冷眼扫之,“连坐。”   “啊?啊?!” 第三十八章   南方的春天总是伴随着梅雨,赵疏遥在北方生活了十年,还不习惯这样的天气,对教室里黏糊糊的空气和湿漉漉的墙壁感到很不舒服。不过他身边还有一个李阳立,为了能让赵疏遥再交他几招,使出了浑身解数去讨好,连网吧去的次数都少了。   这不,一下课就过来殷勤地帮赵疏遥擦墙,顺便软磨硬泡让自己这周末再去他家。   “我觉得我是有天赋的,不信你看看我这肌肉,天生就是练剑道的!”李阳立举起胳膊说。   赵疏遥也抬起胳膊,支在桌面上,“和我掰一局手腕。”   李阳立见他的手修长白皙,秀气漂亮,和自己强健的臂膀根本不是一个画风,便信心十足,搬开书坐在他对面,“来!”   他们的手握在一起,赵疏遥抬眼看着李阳立的眼睛,“准备好了吗?”   李阳立轻松道:“可以了!”   开始!   李阳立浑身发力,肌肉绷得死紧,喉咙发出低吼,脸一下红了起来,看上去很是狰狞,反观赵疏遥,游刃有余,脸色不变,要不是手因僵持而微晃,还以为他没有用力。   这一比试吸引了不少人来围观,和李阳立交好的人为他加油,但也有因为赵疏遥的淡然而怀疑他的实力。   “李阳立你用力了吗?”   “摁他啊!我都替你急!”   “李阳立你是不是肌无力?”   “都给我闭嘴!”李阳立暴着青筋吼,谁来谁知道!赵疏遥的力气简直像海一样,他根本撼动不了,谁能告诉他这细胳膊怎么藏得下那么大的力道的?   赵疏遥有意逗他,故意给他一点优势,再掰回来,李阳立一下得意大喊,一下有失意哀嚎的模样,很有意思。   这时校园广播响起:   “高一三班的赵疏遥同学,高一三班的赵疏遥同学,请听到广播后立刻前往二教405办公室。”   赵疏遥稍稍出神,李阳立抓住机会,拼尽全力往下按,当众人以为胜负已分时,就见赵疏遥的手发紧,接着“啪”的一声,谁也没看清过程,李阳立的手就被按在桌面上。   赵疏遥起身活动活动手腕,留下句“天赋?”就走了。   李阳立萎靡地趴在桌上,感觉好丢人。   赵疏遥来到二教,一楼大堂街舞社正在社团活动,音响声令人耳麻,他没看到那个想牛奶布丁一样活蹦乱跳的身影,不知为何有些失望,他走向楼梯间。   405是他们的班主任周老师的办公室,此时门大开着,赵疏遥走进,便听到了其中传出一道让他厌恶地声音:   “他心里很阴暗,您遇上这样的学生,真是辛苦了。我们家庭特殊,但从未缺他短他,倒是他,总对我们一家抱有恶意,在我儿子生日的时候,还动手打人,真是……”   冯语秀。   赵疏遥的目光变得阴冷,那些以为已经远去的记忆又席卷而来,夹杂的寒冷的腥味。   “妈,他来了。”   “赵疏遥。”周老师也看到了他,“进来吧,你的阿姨和弟弟来看你了。”   “老师好。”赵疏遥向老师打招呼,却正眼也没给那对母子一眼。   冯语秀心里暗道这小崽子还是那么让人讨厌,脸上却是得体的笑容,“疏遥来了,我和捷修专门从华市过来看你呢 。周老师,我们想和他单独聊聊,您看行吗?”   周老师先是看赵疏遥,见他没有抗拒,才点头,“我先下去。赵疏遥,有事用座机打电话给我,我就在楼下。”   听出其中的关怀,赵疏遥神色微暖,点头说好。   周老师走后,办公室就只剩他们三人。   赵捷修彻底暴露本性,几月不见,他骄纵更甚,坐在会客沙发上就像这里的主人似的,他用那变声期中的公鸭嗓说:“赵疏遥,你可真够窝囊的。”   赵疏遥视他为无物,剔透的眼睛里除了冷,并无其他情绪,“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探望你了。”冯语秀温婉地说。   “是想看我的狼狈吧?”赵疏遥说,“我现在你们满意吗?”   当然不满意!冯语秀内心阴毒地想,她本以为没了赵家支援的赵疏遥会穷困潦倒,面黄肌瘦,可眼前的青年挺拔如竹,俊秀夺人,甚至比在赵家时更加出色,看他那愈发和生母相似的五官,她怎能不恨?   周围没有旁人,她不用再将情绪藏着掖着,保养得宜的脸透着恶毒,“看来是我们小看你了,不知道你平日私藏了多少我们赵家的财产,这时候用上了是吧?”   冯语秀最喜欢用搬弄是非来惹怒人,赵疏遥早就不为所动,面上露出不屑,就足以反噬回去。   冯语秀暗握拳,告诉自己慢慢来,这贱种玩不过自己,便又挤出笑容,说:“疏遥啊,你爸最近身体不好你知道吗?他心里一直记挂着你,可你呢,你有慰问过他一句吗?我们赵家不欠你的,是你欠我们赵家,这些年的养育,就算是只狗也懂得感恩,而你呢?你有没有心啊?”   赵疏遥不在意道:“出了校门直走右转,有流浪狗救助中心,挑只会感恩的狗去。”   他这柴米不进的样子,冯语秀勉强能忍,赵捷修可忍不了,跳起来喊:“说你比狗都不如啊!”   赵疏遥向才知道他在一样,施舍了他一个眼神,满满的鄙夷,“哪来的狗在乱叫。”   赵捷修扑上去想揍,但被冯语秀拉住了,这儿是赵疏遥的学校,刚才那老师站那一边的她可看得明白,弄出动静来对他们没好处。   “如果你们来只是为了说些无聊的废话,那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了。”赵疏遥说完,转身要走。   赵捷修气急败坏地吼:“赵疏遥我告诉你,你家那呜呜呜……”   冯语秀捂住了儿子的嘴,等赵疏遥走了才说:“咱们别告诉他,等他的房子没了,再欣赏他的表情。”   钟时天也听到了校园广播,他以为赵疏遥又犯了什么事,放学一起回家的路上便缠着他问。   赵疏遥被他扰得不耐烦了,说:“很无聊的事,和你没关系。”   钟时天嘟囔:“就知道说没关系,告诉我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赵疏遥发现他最近越来 越没大没小了,当初和他说话大气不敢喘的钟时天越走越远,可他却并没感觉不快,依然是不耐烦的样子,“华市那边来了两个人,想看我的笑话。”   钟时天接着问:“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是笑话。”赵疏遥淡淡道。   “你说谁是笑话?!”身后传来气壮山河地吼声,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往后看。   是个一身名牌的男孩,长得倒不差,但满脸戾气,让人喜欢不起来。   钟时天问:“他是谁啊?”   “不认识。”赵疏遥说完,拉着钟时天继续走。   赵捷修就是为了在赵疏遥面前炫耀自己过得多好,等他到放学才见到人,跟上来还听到 他在背后侮辱他,简直气炸了,立马跑到两人面前,撒泼一样的喊:“跑什么,心虚不敢见我了?竟然敢说不认识我,之前吃我家穿我家的你想赖账?!”   钟时天知道他是谁了,小声对赵疏遥说:“你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不是我弟弟。”赵疏遥皱眉说。   钟时天点头,这家伙看着就是讨人厌的熊孩子,才不配当赵疏遥的弟弟。   赵捷修也不想承认自己是赵疏遥的弟弟,可赵疏遥的否认中更多的是轻蔑,这更让他生气,便又说:“你才没资格当我的哥哥,一个小三的儿子,真脏!”   在大路上三人对峙已经足够引人注目,赵捷修一口一个小三,更是让路人忍不住竖起耳朵听。   钟时天也怒了,“你知道个屁!闭嘴!”   “你是什么东西?”赵捷修眼珠子往他身上一转,“难道你是赵疏遥的朋友?那看来也不是什么好货。”   赵疏遥脸色阴沉,“赵捷修,看来我们来就没见面,你已经忘了管不住自己的嘴是什么下场。”   赵捷修有些顾忌,可下一刻又更加放肆,“怎么,你还想现在跟我动手?周围全是人,我一个人,年纪有比你小,你来啊,看谁倒霉!”   钟时天实在没想到,赵疏遥之前的家人就是这样没有基本礼貌和是非观的人,连孩子都能这样欺侮他,可想而知大人是是什么样的。想到这,他心里又心疼又气愤,赵捷修的嘴脸更是火上浇油,钟时天向来笑脸待人,可现在就只想为赵疏遥出气。   他握紧拳头,怒喊:“小混球!”然后冲上去,一拳揍向赵捷修。   “钟时天!”赵疏遥低吼。   赵捷修也没想到会是他冲出来,一时招架不住,但很快他发现这胖子是虚的,浑身软绵绵,根本不会打架,便奋力回击,两人厮打在一起,也分不清谁占优势。   赵疏遥上前把钟时天拉出来,又顺手把赵捷修往外推,赵捷修重心不稳,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上粘糊糊的,抬起来一看,竟然是一块嚼过的口香糖!   此情此景,和他生日那天何其相似!   钟时天的脸上挂了几道彩,但依然气愤地冲赵捷修喊:“臭小子!我要捶扁你的头!”   赵捷修害怕地抱住头,他看到四周都是人,在用看笑话的眼光看着他,他无助极了,嘴巴越来越扁,最后“哇”地哭出来,狼狈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   钟时天觉得自己大获全胜,得意地喊:“别人我在看到你!爱哭鬼!鼻涕虫!”   说完,他想向赵疏遥邀功,想说,看吧,我把伤害你的人打跑了,以后我可以保护你了。   可赵疏遥却皱着眉,眼睛里像酝酿着冷火,明明灭灭,十分骇人。   他一字一句说:“你为什么要和他打架,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钟时天的一腔热情,瞬间冰天雪地。又是这句话,和你有什么关系,在赵疏遥看来,他做的事都是跳梁小丑吗?   他的心也是肉做的,一次次那么伤下来,也是会疼的。   钟时天忽然觉得很累,是前所未有的累,他做什么都不能让赵疏遥满意的认知,这一刻非常清晰深刻,再也无法自我欺骗。   他鼻子发酸,什么也没说,转身也跑走了。 第三十九章   钟时天的离开让赵疏遥怔愣了半晌,即使他的情感再迟钝,也看出钟时天伤心了,原因只有他说的那句话。   赵疏遥看到钟时天扬着那张受伤的脸,却不自知一般很高兴的模样,让赵疏遥心里有股道不明的火,那火似乎是因为钟时天不爱惜自己而燃,又似乎因为他受伤而燃,总之,起于钟时天,他不知道怎么控制,又烧了钟时天。   他的眼中划过一丝懊悔,他们本来应该和和睦睦一起回家,造成这样的局面,全是因为赵捷修,钟时天也是赵捷修打伤的。   想到这,赵疏遥的阴郁更重,他抬腿,走向赵捷修逃离的方向。   赵捷修简直恨透了赵疏遥,还有那个死胖子,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没一个好东西,仗着人多,在自己的地盘,就任意欺负他,要是到了华市,他不整死他们!   赵捷修委屈劲儿过去了,开始脑内YY赵疏遥和死胖子怎么在他脚底求饶,心情终于晴朗,但抬眼一看,这是哪儿?   四周都是陌生的街景,人来人往谁也不会给他多余的眼神,在这里没人知道他是风光的赵家少爷,他顿时心生惶恐,不敢再乱走了,找到一个能坐的地方坐下,掏出手机联系冯语秀。   “喂,妈妈,我迷路了,你快过来接我,我跟你说,赵疏遥那个杂种,他看我一个人好欺负,就让同伙来揍我,我……”他突然噤声了,因为一个阴影覆盖了他的身体,就像一块乌云笼罩着他,他抬起头,赵疏遥冷酷俊秀的脸映入眼帘。   “你……”赵捷修胆怯不已,赵疏遥迅猛生出手,紧扣他的脸,力道之大,让他算得上精致的脸变形狰狞。   “既然你知道这不是你的地盘,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赵疏遥脸上云淡风轻,可手却在收紧,赵捷修的脸比不上李阳立的手,被这样对待,一下眼泪狂流。   赵疏遥嫌脏,甩开他的脸,拿出纸巾嫌恶地擦手。   手机里的冯语秀还在关切地询问儿子的情况,可赵捷修却不敢轻举妄动。   “你把他打伤了。”赵疏遥面无表情地说,他抓起赵捷修的手腕一扭,赵捷修痛叫出声。   “宝贝!宝贝你怎么了?”冯语秀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赵捷修怕极了,对这手机求救,但赵疏遥快他一步把手机抢过来,并捂住了话筒。   “你想干什么?!”赵捷修惊恐大喊,他自己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此时却给赵疏遥提供了方便,一时间各种可怕的后果浮现在他的脑中,他哭得更狼狈凄惨了。   虽然早知道赵捷修是外强中干到极点的人,赵疏遥还是对他这副模样膈应厌恶至极,毫不留情给了他小腹一拳,接着冷冷地说:“别碰你不该碰的人。”   没有厚重冬衣的抵御,这一拳让赵捷修哭声都发不出来。   赵疏遥又对着手机说:“管好你的儿子。”   然后把手机扔给赵捷修,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教训完赵捷修,赵疏遥心里的沉重并没有得到舒缓,他一直回想着钟时天心碎失望的神情,越想越不好,明明之前钟时天也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却没让他感到这样心堵。   区区一个钟时天,区区一个钟时天……   赵疏遥握紧了拳头,想立刻见到钟时天,提着他的领子质问他凭什么。   凭什么敢对他失望,凭什么敢留他一个人走掉。   复杂的情绪塞满了他的胸腔,路过时光超市,他咬了咬唇,走了进去。   “钟时天你跟别人打架了?”   “谁打你了?”   因为钟时天一回家就躲进房间里,江茹担心他,便让钟时年钟时月和他视频开解,一看到他白嫩的脸上挂着伤痕,他们就炸了。   “我自己碰的。”钟时天把脸埋进膝盖里。   “你唬谁呢,忘了姐姐我是做什么的吗?”钟时月暴躁地说,“赶紧拿药来擦,敢留疤我回去揍你。”   “你还凶他干嘛?”钟时年说,“时天,告诉我怎么回事。”   钟时天摇头不想说。   “不想说是吧?”钟时年点头,“我现在就订机票回去,看看是谁欺负我弟弟。”   “我也回去,手术刀招呼!”钟时月说。   钟时天看到视频里的两人一个西装革履一个穿着白大褂,显然还在工作岗位上,他们面向的客户可不能少了他们,要是离开,不知道出现什么严重后果。钟时天抬起脸,眼睛红彤彤的,“我没事,不用回来。”   “你这叫没事?”钟时年眉头紧皱,他们虽然喜欢捉弄,但谁不是把他宠到大的?他和妹妹还因为谁能多摸会儿这张软嫩的脸吵过无数回,现在竟然被人打伤,实在不可原谅。   “不是很疼。”钟时天说,比起脸上的伤,赵疏遥的语言更伤人。   “还是不说是吗?”钟时年的脸沉了下来,他长得极为英俊,身为律师他更有种让人无法出言反驳的气质,沉下脸让人倍感压力。   可钟时天从小被他吓到大,根本不怕,更委屈了,“你们就知道凶,哄哄我不行吗?”   年月两人一下绷不住,心化成一片,温言软语地哄他。   这时传来敲门声,还有赵疏遥的声音:“钟时天,开门!”   钟时天被哄得稍稍恢复的心情又丧下去了。   “立刻开门,不然我踹门了。”   钟时天又伤心又愤怒,赵疏遥到底有没有眼力见?!这时候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是谁?”钟时年也听到动静。   “欺负我的人。”钟时天气哼哼地告状。   “我数三声。”赵疏遥说。   “居然还敢找到家里来了!”钟时月怒火中烧,可有护士来叫她给病人检查了。   赵疏遥真的开始倒数:”三。“   钟时天焦躁不安,他快速说:”姐你去看病人,哥你也工作去吧,我没事的不要担心拜拜!”说完他挂了视频,爬起来开门。   门打开时,赵疏遥正好数到“一”。   钟时天瞪着他,“你不是说要踹吗?踹啊!”   赵疏遥在看到他时,一直躁动不安的心终于落回原处。他这样子,显然是哭了一场,真奇怪,赵捷修哭得不成人形他只觉得烦,可钟时天红着眼睛的样子,却让他怜惜心疼。   “哭什么。”赵疏遥说。   “没哭!”钟时天见到他山水不露的脸,泪腺就不可控,说话也带上了哽咽,“我再也不要帮你出头了。”   赵疏遥挤进房间里,关上门,想要帮钟时天擦眼泪,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便冷着脸说:“别哭,真难看。”   “难看你就别看。”钟时天气得背过身,胡乱的抹眼泪。   赵疏遥不自然地别过脸,“你转过来。”   钟时天不理他。   赵疏遥“啧”了一声,伸出手把他扳过来了。   钟时天低头双手捂着脸,幼稚地不看他也不让他看。   赵疏遥顿时觉得心里像被喂了颗棉花糖,又软又甜的,一个扭捏地动作,钟时天却能做得只有可爱。   赵疏遥拉开了他的手,笨拙地拭去他的眼泪。   钟时天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把花脸擦干净了,赵疏遥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手感软嫩。   钟时天脸忽然红了。   赵疏遥干咳一声收回手,然后把另一只手提的东西塞给钟时天,“给你。”   钟时天才注意到他是带着东西来的,外面的袋子很眼熟,这不就是自家超市的购物袋吗?再看里面的东西,巧克力,薯片,饼干,奶糖……满满全是钟时天喜欢的零食。   钟时天拿出长长地购物小票,震惊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去超市买这些?”没必要啊。   赵疏遥别扭地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钟时天终于反应过来,这些难道是……赵疏遥的道歉礼物?   赵疏遥在意他的情绪了?   这个认知一瞬间就将他所有的伤心愤怒覆盖过去,生成了惊喜。   “你……”钟时天说。   赵疏遥别开目光,“别想多,都是打折商品。”   “赵疏遥。”钟时天鼻子又酸了,这次是因为赵疏遥的转变,他的努力没有白费,赵疏遥把他当朋友了,在意他了,接纳他了。他欣喜得不能自已,忍不住上前一步,抱住了赵疏遥。   赵疏遥身体僵硬,钟时天柔软的头发贴着他的脸颊,手臂环着他的腰,软绵绵地身体和他紧密相贴。   他的灵魂躁动了起来,像是终于找到了缺失的一块。   他的手自主地抬起来,回拥着钟时天。   钟时天的心脏跳得快极了,当感觉到赵疏遥没有拒绝自己,甚至也抱着自己时,他简直要炸成烟花了,想说什么全忘了,只是一个劲儿的蹭着赵疏遥的脖子,像小动物一样表达自己的喜爱。   “别动,痒。”赵疏遥低声说。   钟时天简直想把他抱起来转圈圈,他开心地说:“我不生气了!”   赵疏遥轻哼说:“谁在乎。”   “有人在乎。”钟时天嘿嘿笑着。   “钟时天。”赵疏遥叹息着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钟时天听了一愣,然后彻底脱缰了,他大笑着把赵疏遥抱起来转圈,可没想到赵疏遥看着瘦,实际却沉甸甸的,转了一圈他就站不稳,踉跄向后倒,倒在了沙发上,赵疏遥也被带着压在他身上。   他们鼻尖相抵,呼吸交错。   相贴的胸膛,不知是谁的心跳,剧烈撞击着对方的胸口。   只要一低头(抬头),就能亲到他了。 第四十章   “叩叩。”   “时天,疏遥,吃饭吧。宝贝儿,再怎么着也要吃饭啊。”江茹温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赵疏遥反射性地快速站起来,和钟时天保持着安全距离。   身上的重量消失,钟时天莫名感到怅然若失,慢吞吞地坐起来。   但两人之间粘稠旖旎的氛围还没有完全消失。   赵疏遥颇不自然,眼睛不知道该往哪看,只用往常那样冷硬地语气说:“阿姨叫我们吃饭。”   “听到了。”钟时天用类似留恋地目光看着他,扬高声音说:“我知道了!”   他那湿漉漉的眼神,让赵疏遥心里微颤,想做点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做。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餐厅。   看清了钟时天的脸,江茹心疼不已,“你怎么弄成这样的?是不是和别人打架了?”   钟时天支支吾吾,求助看向赵疏遥。   赵疏遥替他开口:“阿姨,都是我的错,时天是因为我才被人打伤的。”   江茹心中一凛,而钟时天,就只听到“时天”二字,心里冒起了幸福泡泡,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赵疏遥这样叫他,怎么这么好听?那“时天哥哥”是不是也可以期待了?   赵疏遥不知道他心里想到了什么地方,继续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江茹:“我的继母和她儿子赵捷修来到了南市,他们来我的学校和我见了一面,放学的时候赵捷修跟着我们,然后出言不逊,时天为了维护我,和他起了冲突,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钟时天幸福劲儿过去了,说:“那熊孩子比我更惨,他才打不过我呢!妈妈,你不知道他嘴巴多臭,活该挨打!”   “时天。”江茹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你太冲动了,再怎么样,打架都是不对的。”   钟时天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事,却没被江茹认可,很是失落,筷子都放下了,蔫蔫地低下头。   赵疏遥还想为他说话,又听到江茹说:“但你维护疏遥的心是值得肯定的,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就是需要教训。”   钟时天又重获生机,眼睛亮闪闪的。   “吃饭吧,吃完饭要擦药。”江茹说,“要是敢在我的宝贝儿脸上留疤……”   她的未尽之语,让钟时天品尝到了危险。   赵疏遥也看向钟时天的脸,如果真的留疤了,那赵捷修的脸也别要了吧。   饭后,钟时天瘫在客厅摸着肚子消食时,赵疏遥就默默上楼,拿着医药箱在默默来到钟时天的面前。   “哦,上药上药。”钟时天差点忘了这茬,坐直了伸手去碰医药箱。   却被赵疏遥闪开了,他说:“别动。”   钟时天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   只见赵疏遥打开医药箱拿出棉签和擦伤药,然后一手抬起钟时天的下巴,一手为他擦药。   钟时天:“!!!”   下巴能摸到骨头,但也是肉乎乎的,手感滑嫩,赵疏遥忍不住轻轻搔了搔,就像逗猫。   钟时天眯起了眼睛,“痒。”   赵疏遥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棉签带着药,轻擦着伤口,赵疏遥低哑地问:“疼吗?”   “一点点。”钟时天惬意地说,事实上他觉得很舒服,赵疏遥的气息笼罩着自己,好像能渗进自己的骨头缝里。   颧骨的伤口,赵疏遥微微用了力,破皮的伤被这样刺激,钟时天的生理泪水被疼出来了,眼睛像被温水蕴养的玉一样,他带着鼻音哼唧:“轻点,疼了。”   赵疏遥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他迫使钟时天彻底仰起脸,像是在把自己奉献给他。   钟时天能察觉到,赵疏遥的情感克制而汹涌,似乎是**控了的潮水,在缓慢地侵蚀自己,让他感到害怕,又期待。   江茹在厨房清洗餐具,随口问:“时天擦药了吗?”   赵疏遥猛地回过神,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在用棉签摩挲钟时天的嘴角,可那里没有伤口,他松开钟时天,答道:“我在帮他擦。”   江茹说:“麻烦你了疏遥。”   钟时天呸呸了几下,都尝到药了,接着他又揉脖子,“脖子酸了。”   赵疏遥把医药箱合上,瞥了他一眼,“你有脖子?”   钟时天立刻被哽到昏厥,他用力仰起脖子愤怒失意,就算他有点胖,但脖子还是十分明显的!   清洗好餐具后,江茹走到客厅,在赵疏遥身边坐下,说:“你的继母一定不会平白无故就到南市来,她可能带着某种目的,而这个目的,或许与你有关。”   赵疏遥心知肚明,冯语秀来绝对不仅仅是给他添堵,以他们对他的态度,只会是落尽下石。但现在的赵疏遥,又有什么是值得他们掠夺的呢?   房子!   赵疏遥立刻顿悟,当年赵明凯和雅子的事败露了,他不愿放弃雅子便与她来到了南市,房子也是那个时候买的,可那时赵明凯被冻结了所有资金,所以买这栋房子大部分的钱都是雅子付的,雅子是日本人,为了减少麻烦,房产证的名字写的是赵明凯,在法律上那间房子还是赵家的财产,他们有权利去支配。   “我知道他们想要什么。”赵疏遥低声说,“我和妈妈的家。”   江茹皱紧了眉头。   钟时天急了,“他们没事找事干吧?明明远在华市,那房子他们又用不上!”   能让他不好过这点,就足够了。赵疏遥没道明,钟时天也才到了,他心里恨不得把那对母子踩扁,又对赵疏遥心疼不已,他才十六岁,为什么要有这样的人生,要遇上那样的坏人?   “疏遥,别担心。”江茹握住赵疏遥的手安抚地捏了捏,“在南市,他们作不出打乱,我们会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赵疏遥心里一阵温暖,他对江茹微笑,“我知道,谢谢您。”   钟时天主动送赵疏遥回家,理由是:要是赵捷修再阴魂不散,一定要让他开花!   赵疏遥说:“你想怎么做,用你这张鬼脸吗?”   钟时天脸上星星点点的红紫药水,黑夜里还很有几分唬人的效果。   路上又是两人独处,今天发生的事有些多,赵疏遥对钟时天心境上的转变之后所引发的后遗症在此时出现,他心乱如麻,最终他还是没躲过去,钟时天对他的影响十年也没有变化。   钟时天想和他说话,可看见他在黑夜之下沉默冷淡的脸,心里忽上忽下,拿不准他的心情。   他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吧?算的算的,赵疏遥都亲口承认了。可他说的是“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这个机会没说清楚是什么,没准是“我在给你一次和我说话的机会”,还真的又可能,毕竟赵疏遥就是那么鸡毛。   钟时天越想越忐忑,要不干脆试验一下,好朋友是可以勾肩搭背的,要是赵疏遥没有拒绝,那就可以安心了。   想到就要做到,钟时天一横,胳膊一抬,再看赵疏遥好看俊秀的侧脸,心尖一抖,原本大气的勾肩搭背,竟变成了小女生一样扯袖子。   赵疏遥低头看去。   钟时天窘得不能自已,手指紧得泛白,最后慌乱松开,“我不是……”   可没想到赵疏遥握住了钟时天的手腕,就这样牵着他往前走,说:“怕黑就直说。”   钟时天愣愣地被他带着走,“我不怕黑的……”   “少废话。”赵疏遥没有放开。   第二天,冯语秀母子俩没有出现,赵疏遥并没有感到轻松,他倒愿意他们俩在他面前得意洋洋沾沾自喜,直接出来膈应,总好过背后搞小动作。   他的预感果然没错,第三天,他们出现了,还是在赵疏遥的家里。   放学回来,他就看到房门是虚掩的,走进去,冯语秀坐在客厅犹如家里的女主人,而赵捷修则在房里转悠,眼里写满轻蔑。   “这么破的房子,雨天会不会漏雨?”赵捷修嘲笑着说。   “漏雨倒好,让他早点体会风餐露宿的生活。”冯语秀笑盈盈地看向赵疏遥,“你说是吗?”   赵疏遥眼神冷峻,“你们怎么进来的?”   “你可别忘了房子真正的主人是谁。”冯语秀手指转着两把钥匙。   “滚出去。”   “嘴巴放干净点儿。”冯语秀站起来,她今天特意化了眉眼凌厉的妆,就是为了在他面前找回气势,“你的好日子算是真正到头了,赶紧收拾东西走人,这房子的新主人明天要入住了。”   赵疏遥皱眉,“你把房子怎么了?”   “怎么了?当然是卖了,这猪圈一样晦气的地方,送给我我都不想要。”冯语秀说。   “我说呢怎么一股臭味儿。”赵捷修故意捂着鼻子,他脸上的伤还没好,却让他看着更讨人厌,赵疏遥一个箭步抓住他的领子手腕一转,赵捷修被勒得进不了气,嘶哑叫着,却抵不过赵疏遥的力气,猪崽一样被赵疏遥拖出门口再一脚踹出去。   冯语秀优雅的姿态崩坏,“赵疏遥你这个没妈养的!敢对我儿子出手我就报警了!”事实上他不敢报警,赵疏遥在外也是赵家人,要是撕破脸被传出去,赵家的声誉就更糟了,现在的赵家根本经不起一点摧残。   赵疏遥回身,毫不温柔地把冯语秀赶出去,末了还非常厌恶地擦了擦手,好像碰了脏东西一样。   “从我的眼前消失。”赵疏遥拿出放在玄关的竹刀,刀尖对着二人,“我不开玩笑。”   赵捷修明显一缩,他见识过赵疏遥的剑道,对付他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简直比打沙包还轻松。   冯语秀眼神愤恨,“你敢对我们动手,你爸爸不会放过你!”   “我没有爸爸。”赵疏遥淡漠地说,他的竹刀抬过头顶,“三,二……”   “妈妈我们走吧。”赵捷修不停地拽着冯语秀。   冯语秀咬紧牙关,和儿子转身快步离去。   “没关系的儿子。”她劝慰赵捷修,也在劝慰自己,“钱已经拿到手了,赵疏遥明天就是流浪街头的乞丐,他一定会和他那**妈妈一样,不得好死!”   冯语秀母子离去后,赵疏遥泄力般坠下手,他转身回房,站在客厅中央,像是被世界抛弃了一般。   被压制的情绪全都倾泻而出,他感到迷茫无助,还有不甘。   他太弱小了,什么也守护不了,连最后的栖所,也要眼睁睁地看着被别人占夺。   这里装着他人生中最好的回忆啊……   お母さん、ごめんね、私は弱すぎて、何もできません.(妈妈,对不起,我太弱小了,什么都做不了)   “疏遥我来了!咦?你家怎么没关门?”钟时天在门口探着脑袋说。   无尽迷雾中,忽然投射了一道光。 第四十一章   赵疏遥望过去,钟时天正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手里提着保温饭盒,却像个贼。他看到赵疏遥,自己倒先被吓一跳,“我想给你个惊喜来着。”   赵疏遥轻声说:“你来了。”   钟时天敏锐地察觉他的情绪不对,收起玩闹来到他身边,问:“发生什么了吗?”   赵疏遥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慢慢走到沙发前坐下,身体前倾,胳膊支在大腿上,他低着头,看不清他的神色。   可他整个人都透着让钟时天心疼的落寞,在他眼里,赵疏遥理应是骄傲淡漠的,他看不得他这个样子。   “到底怎么了?”钟时天单跪在赵疏遥的膝前,眼睛毫不掩饰担忧和关怀。   在他的面前,赵疏遥允许自己脆弱,低声说:“刚才他们来了,说已经把房子卖了,钟时天,我连自己的家都守不住,是不是很没用?”   “才不是!”钟时天激动地说,“你不可以这样想自己!”   赵疏遥只是浅笑着摇头,带着嘲意,是在嘲笑他自己。   钟时天难受得心都揪起来了,他握着赵疏遥的手,像是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没事的,你不用担心,你不会失去自己的家。”   赵疏遥抬眼,撞进了钟时天透亮的眼睛里,在这双眼睛里,他就是世界的中心。   至少,至少还有这个。   他缓缓地,将额头抵在钟时天的肩上。   感受到赵疏遥的重量,赵疏遥的气息,还有那让他安心的味道,钟时天忽然鼻子发酸,他抱着赵疏遥,手安抚地轻拍他的背,声音轻柔:“房子的事你不要担心,是妈妈买下来的,这周末就带你去办过户,你依然是这里的主人。”   赵疏遥心里一震,直起身子看着钟时天,“你说……什么?”   才抱了几秒钟!早知道晚点儿再说。钟时天惋惜不已,说:“本来想在当天再给你惊喜的……”   赵疏遥说:“为什么要买下来?这栋房子没什么价值。”   “这有什么为什么的?就是看不得他们欺负你。”钟时天鼓着脸说,“这里对你很重要,你肯定不想失去,我也不想看到你失去。”   赵疏遥嘴唇翕动,却许久没说出什么,钟时天见他眼睛里隐隐有光闪动,急忙说:“你不要哭啊,就是不想看到你哭才告诉你的。”   赵疏遥遵循自己的内心,一把将钟时天扯进怀里,紧紧抱住,嗓音微哑,埋没在钟时天温暖的颈侧,“谁哭了。”半晌,他又轻声说:”谢谢。   钟时天浑身过电一样敏感而舒爽,他忍不住蹭着赵疏遥,和他挨得更紧些。   为了能让赵疏遥早点安心,钟时天等不到周末,第二天的中午,就撒娇闹着江茹翘班带赵疏遥去过户,江茹拿他没办法,就开车接赵疏遥到市房产地交易中心。   上了车,赵疏遥便要对江茹说:“阿姨,谢……”   “打住。”江茹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然后把车开动了,“我也不光是为了你,也想保留雅子存在过的痕迹。房子在赵明凯手上一直是我的一根刺,现在总算拔出来了。”   钟时天也附和,“就是就是。”   江茹从后视镜看了儿子一眼,笑意满满。   赵疏遥也不再生疏客套,心里立下承诺,以后一定要报答他们。   钟时天像是感知到他心之所想,贴着他的手臂小声说:“你以后一定会成为厉害的人,那些伤害过你的人都会后悔的。”   过户手续非常顺利,当赵疏遥拿到写着自己名字的房产证时,恍如在没有醒来的梦中。   江茹便看表便走到他身边,“时间还来得及,我送你们去学校。时天去买吃的了,等会儿你们在车上吃点。”   江茹难得见他出神,便笑道:“是不是觉得不真实?”   赵疏遥有些腼腆的点头。   江茹和他往停车场走,说:“其实最先向我提出买下这栋房子的,是时天。”   那日赵疏遥走后,钟时天便总在她眼前晃荡,还带着欲言又止地表情,她等了又等,最后还是撬开了他的嘴。   “妈妈,要不,我们买下赵疏遥的房子吧?虽然这是笔大钱,但我会替他还给你的!以后每年的压岁钱我都会上缴,然后假期会去打工,以后工作了也会把所有工资上交。我们买下吧,买下吧?”   江茹忍不住笑,“他还把所有零用钱都拿到我面前,说这是首付,都十七岁的人了,怎么还那么幼稚?”   赵疏遥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内心的感受,茫然的甜蜜着,他想,钟时天为什么这么好?   钟时天站在车子外,见他们回来了,就招手喊道:“你们饿不饿?我买了蒸饺和豆浆!”   赵疏遥快步走到他面前,目光闪动,迫切想要做什么。   钟时天不明所以,举起蒸饺说:“吃吗?还热乎的。”   赵疏遥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再接过蒸饺然后上车。   钟时天眨了眨眼,赵疏遥捏他的脸?为什么要捏?   直到江茹催促,他才迷迷糊糊地上车。   赵疏遥的动作困扰了钟时天一个下午,去街舞社活动时,他把这个问题告诉阿又,阿又惊奇地说:“捏你的脸需要理由吗?”   钟时天捧着自己柔软的脸颊说:“可他从来没有捏过,我送上去给他他都不捏。”   阿又怪异地说:“那个他是赵疏遥吗?你还送上去,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朋友啊。”说起这个钟时天就笑开了花,“他亲口承认了,嘿嘿。”   阿又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不过正是因为这个,他和赵疏遥之间的关系才更让他怀疑,阿又不禁低声问:“说实话,你和他是不是有点儿什么?”   “什么?”钟时天茫然。   阿又盯着他看了好几秒,然后扑上去搂着他一阵蹂躏,叹息着说:“要是你被带偏了可怎么办?”   “偏什么?你这人说话怎么不连贯?”钟时天艰难地喊。   阿又把他放开,说:“下个星期我就不来跳舞了。”   “为什么?”   “我爸我妈,还有老师,各路亲戚全部出击,让我收心好好学习。”阿又说。   钟时天了然,阿又一整天游手好闲,他都要忘了这是个备考生了,可想到不能常见阿又,他又觉得不舍,“跳舞就不能学习了吗?”   “你以为每个人都向你一样学霸?”阿又笑着推了下钟时天的脑袋。   钟时天又想到,阿又能留在学校的日子也没几天了,他毕业之后,要见他更难更少,顿时寂寞地说:“你毕业了我上哪找你去?”   阿又煽情地说:“你抬头,看到天上的星星,最亮最帅的就是阿又星了……”   “不要脸。”钟时天嫌弃地说。   “你舍不得我啊?”阿又笑没了眼,“我可太感动了,我还以为我走了之后,你把全身心都献给赵疏遥,阿又是谁你都不记得了。”   “说得我这么重……重……”钟时天隐约觉得那里不对。   阿又替他补充了,“重色轻友,你和赵疏遥果然有猫腻。”   “厚此薄彼!”钟时天红着脸说,“猫你个头啊!你们在我心里都一样的!”   “一样的?那我摸摸你的脸,拍拍你的屁股,你怎么就没心跳脸红一直惦记着?”阿又绕了回来,“我还敢摸你的蛋呢。”   “杜昊!”钟时天张牙舞爪地扑打他。   阿又笑着挨了,心里也有些怅然,毕业了就见不到这么可爱的家伙了,可怎么办呐?   活动结束后钟时天一个人往校门口走,赵疏遥先回家了,说是有东西要整理,钟时天一个人走总觉得那里怪怪的,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荣昌路。他想既然都到这儿了,不如就去赵疏遥家找他,和赵疏遥一起去他家吃饭。   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两个形迹古怪的人徘徊在赵疏遥家门前,再走上前一看,其中一个正是那天和他打起来的赵捷修,那另一个女人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于是他脸色难看了起来,不耐道:“走开走开,别挡道!”   冯语秀见他推开铁门走进去,以为他是新户主,便说:‘你今天刚搬进来?“   赵捷修认识他,恶声恶气地说:”妈,他和赵疏遥是一伙儿的!我的脸就是被他打伤的!”   “什么?”冯语秀细眉高扬。   钟时天把铁门一关,隔着门非常不客气地说:“你们还来干什么?想找疏遥麻烦?先过我这关!”   赵捷修不屑道:“找他麻烦我还闲无聊,好心告诉你一句,赵疏遥不住这儿,他现在可能在天桥底下吧。”   钟时天大概猜到他们来是干什么的了,无非就是想看赵疏遥的笑话。他还真没猜错,冯语秀母子俩就是想在临行前看眼赵疏遥丧家犬的模样开心开心,可没想到的是,正当他们还想再嘲时,屋里走出来一个人,身材修长如竹,容貌俊秀,气质冷清,怎么看都是赵疏遥!   赵疏遥的目光先落在钟时天身上,在看向门外的那对母子,脸色沉下来,“你们怎么还没滚?”   冯语秀表情极其难看。   钟时天忽然想到什么,噔噔噔快速跑进房里,不到二十秒又跑出来,手里拿着个小本本,特别臭屁地举到冯语秀面前,“看到没!这房子是我们疏遥的!你们的计划没得逞真是不好意思了呢!”   冯语秀瞪大眼,这房产证上明明白白写着赵疏遥的名字,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像伸手去拿,但钟时天立刻收手,凶恶道:“疏遥说要你们滚你们没耳朵吗?在挡在我们家门口我可要报警了!”   说这他还真的拿出手机。   冯语秀眼中闪过慌乱,她不知道这小胖子是什么人,找目前的接触,他还真可能报警,于是只好拉着儿子,维持着最后的优雅忿忿离开。   他们走后,钟时天便像邀功一样来到赵疏遥面前,“我做得可以吧?”   赵疏遥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家房产证放哪儿?”   “我们疏遥?”   “我们家?”   “嗯?”   钟时天脸慢慢红透,手舞足蹈,嘴巴张合,支支吾吾地不知该怎么解释。 第四十二章   回到家后,钟时天把刚才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江茹,特别是自己的反应,更是说得天花乱坠,骄傲得像只五颜六色的胖公鸡。   江茹掐了掐他的脸颊,说他是“小霸王”,钟平北今天也提早下班回家,听说后眉头紧皱,“他们千里迢迢过来,只是为了这么点小事?”   钟时天不满地说:“是很大的事好不好?”   赵疏遥早就对此心里存疑,赵家家大业大,冯语秀不想让他好过这能说得过去,但他们母子俩不带人手就过来,十分令人怀疑。   “赵家出事了。”赵疏遥笃定地说,“我最近看了一下他们的股市行情,虽然不明显,但一直在跌。”   钟时天崇拜地说:“你还看得懂股市?”   “很浅显。”赵疏遥说,在赵家赵捷修是毋庸置疑的第一继承人,但赵明凯也偶然教他一些管理和运营公司的事,冯语秀当然不愿意,总会适时干扰,赵疏遥也不稀罕赵家的产业,态度很无所谓,赵明凯渐渐也放弃了。   钟平北拿着手机翻出关于赵氏的财经新闻,发现某期里查获了一批偷税漏税的企业,赵氏首当其冲,被罚款了三个亿。   他把这则新闻给赵疏遥看,赵疏遥了然,“所以房子的那笔钱,可能是他们迫切想得到的。”   “这公司早点倒闭吧,他们的恶报要来了。”江茹说。   饭前得知了这么个好消息,饭菜入嘴就更香甜了,钟时天的表现却有些怪异,他吃几口,就抬眼看赵疏遥,眼中分明想表达什么,赵疏遥准备好洗耳恭听后,他又低下头继续吃。如此反复钓鱼后,赵疏遥不耐烦了,直接问出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钟时天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江茹抿着唇笑:“你最藏不住事儿了。”   钟时天有些不好意思,对赵疏遥说:“就是……那个……今晚上,我可不可以去你家玩一晚上?”   赵疏遥说:“去我家?我家没什么好玩儿的。”   “没什么好玩儿的我也想去啊,我就住一晚上,就一晚上。”钟时天期许地看着赵疏遥。   赵疏遥佯装犹豫,果然钟时天的眼神更浓烈了,那股可怜都要化成水滴出来,赵疏遥才点头,“去就去呗。”   钟时天眉开眼笑,开心地扒饭。   两个家长看着他们的互动,不由得会心一笑。   虽然不是第一次去赵疏遥的家,但这是十年以来第一次去他家过夜,钟时天把它当作天大的事,收拾起来的东西快塞不进一个包。   江茹忍不住说:“你去住一晚上,又不是去住一年,带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多吗?”钟时天打点着,“毛巾牙刷睡衣……这些都是必备的!”   不仅如此,他还拉着赵疏遥去超市里又拿了一堆东西。   “这些是明早的早餐,我做个你吃!”   “这个是宵夜,你家有红糖和生姜吗?我猜没有,走我们去拿。”   “多喝牛奶,能长高。”   到最后,两人人手一袋,负重满满地回到了赵疏遥的家。   赵疏遥家里有三间卧室,除去他住的那间,钟时天还有两个选择,可钟时天却忸忸怩怩地指着赵疏遥的房间,说:“我睡这里不行吗?”   “有空房你不愿睡?”赵疏遥说。   “空房都空了好久了,这儿和日本房子好像,阴森森的,有点可怕。”钟时天小声地说。   “害怕你还来?”赵疏遥说。   “所以我们一起睡啊。”钟时天理所当然地说,“就一起睡嘛,你的房间那么大,塞得下我的。”   “这可不一定。”赵疏遥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帮他收拾床位。   钟时天很少睡榻榻米,看到能躺的地方那么宽阔,就忍不住像只鱼一样扑腾着手脚,赵疏遥留了一句“别弄乱了”,就拿着睡衣进浴室了。   钟时天幼稚地自我娱乐了一会儿,又开始对这个房间好奇了起来,之前也进来过,只不过和赵疏遥的关系忽冷忽热,他都没能好好观察。   房间像赵疏遥的人一样简洁,日式的衣柜和墙嵌在一起并不突兀,书柜在窗口旁边,一张矮桌放置在房间的角落,可以想象赵疏遥席地而坐,在小矮桌上书写看书的样子。   简单得一览无余,但钟时天心里痒痒,总想翻一翻。   既然我的房间赵疏遥全都清楚,公平起见,我也要探索一下他的房间才对。   这样想着,他手脚动了起来,先是书柜,里面的书摆放整齐,但大多都是十年前的老书,多的是日文和绘本,有些钟时天还留有印象,他记得小时候雅子阿姨讲过,先用轻缓温柔的日语念一遍,再用中文翻译给他听。   不过钟时天还看到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在第一层书的上方,他摸到了几封粉红色的信,只看那粉嫩少女的信封他就知道是什么了,他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随意翻看别人的信件,但手却不听话的打开信封,拿出了还残留着馨香的信纸。   他一目十行的看完,就算情书主人用词在含蓄,钟时天也感受到了中心思想——喜欢赵疏遥。   有人给赵疏遥送情书很正常,从他转学来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了,只是现在真正看到了,钟时天心里古怪的泛酸,像是被觊觎了宝贝一样。   信封有打开的痕迹,赵疏遥肯定也看了,他看了之后是什么感想?都藏进书柜里了,可见他的珍惜,但怎么不止一封?……赵疏遥是花心大萝卜。   愤愤不平地把情书们都放回去,钟时天郁闷地转移阵地。翻完了书柜,就只剩衣柜了。   衣柜虽然很大,但里面占地最多的是棉被,赵疏遥的衣服整齐地挂着,款式简单,是江茹带他去买的。里面还有几个抽屉,除了第一个里面放着相册和雅子的相框,其他全是空的。   钟时天仔细地看着雅子的音容笑貌,他叹息着想,多好的一个人,竟然这么早就离世了,如果您还在,疏遥一定会更幸福。   最底的相框是最大的,钟时天以为全是雅子,可拿起来一看,竟然是一副拼凑起来的脏黄简陋的画,笔触非常稚嫩,一看就是小孩子的作品。画的是两个圆脑袋的人,一个打着领结,一个带着头纱,是一对新人,只不过新人头上分别有两个名字:时天,疏遥。   钟时天瞪大眼看了良久,终于想起来了。   时间胶囊!   这是他画的!他们约定了十年之后打开。   十年就这么过去了……钟时天心里恍惚。   “你在干什么?”   当钟时天沉浸在回忆中时,赵疏遥不知何时回到了房间。   钟时天望过去,记忆中的赵疏遥和眼前的赵疏遥重合了,一切似乎都圆满了。   赵疏遥看到他手中拿的东西,表情一变,大步走过去夺回来,恼怒道:“你怎么乱翻我的东西?!”   钟时天手忙脚乱地要解释,可转念一想,说:“这不是我的吗?”   赵疏遥神色微僵,但很快找回上风:“你凭什么说是你的,你不是都忘记了吗?”   钟时天支支吾吾:“这个印象比较深刻……”   赵疏遥冷笑,把他推开,把被他翻乱的地方整理起来。   钟时天又挨上去,叽叽喳喳地问:“你把时间胶囊挖出来了吗?怎么没等我一起?不对,你的呢?我要看你写了什么!”   “别烦。”赵疏遥说。   “这不公平!你看了我的,我也要看你的!”钟时天嚷嚷。   “被虫吃掉了。”赵疏遥不耐烦地说。   “那我的怎么没被吃掉?”钟时天委屈地问。   赵疏遥懒得理他。   钟时天想到了自己的那张画有撕碎的痕迹,忽然明白了什么。   赵疏遥挖出来的时候,一定很生气,因为画出这样一幅画的人,之后对他那样残忍,所以才会发怒撕了。   钟时天愧疚了起来,不再用这个去烦赵疏遥了,他想以后再找个时间,自己去挖出来就行了。   “吃宵夜不?我去煮!”钟时天快乐地转移了话题,屁颠颠的跑向厨房。   煮的是芝麻汤圆,红糖和生姜煮出来的糖水让空气都沾染了甜蜜的味道。赵疏遥看向厨房,看到钟时天舀了一勺糖尝味道,又被糖得上下蹦,那生动的模样,是在将自己鲜活沸腾的生命力,不自知地渡给了这个家,和赵疏遥。   “出锅!”钟时天欣喜地喊了一声,“疏遥你要吃多少个。”   “十个。”赵疏遥想了想,又说,“五个吧,晚上吃糯米不好消化。”   但钟时天煮了三十个,赵疏遥只吃五个那么剩下的二十五个就全是他的。赵疏遥见他碗里塞满了汤圆,便匀了几个过来,“说了不好消化。”   “没有我消化不了的。”钟时天说。   “肚子难受别吵到我。”赵疏遥冷冷地说。   钟时天吭哧吭哧,吃了几个他又想到了件事,便含蓄开口:“你有没有收到情书?”   赵疏遥说:“最近没有。”   “那之前呢?”钟时天又问。   “有,你问这个干什么?”   “情书是女生向你告白,你接受人家了吗?接受了几个?”钟时天心碎地问。   “我为什么要接受?”赵疏遥皱了皱眉,“你是不是翻到什么了?”   “我看到了你珍藏的情书。”钟时天泫然欲泣,“你、你有好多女朋友,我竟然不知道。”   “你瞎说什么?”赵疏遥无奈,“我没有女朋友。”   “可你书柜里的情书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可能是收拾的时候顺手放进去的。”赵疏遥说。   “真的?你不骗人?”钟时天巴巴地看着他。   “不骗人。”赵疏遥说。   “那好吧。”钟时天轻易相信他,又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这时,他们俩心有灵犀地想到了同一个问题——   他为什么要在意我有没有女朋友?   我为什么要在意他有没有女朋友? 第四十三章   钟时天最终还是吃了二十个汤圆,他把糖水喝了底朝天,还意犹未尽地砸吧嘴,要不是赵疏遥眼神太锐利,他还想再去煮十个。   然而写完作业即将睡觉时,“报应”来了。   他的肚子开始疼了,不是拉肚子那种咕嘟咕嘟的疼,而是隐隐作痛,不会让他痛不欲生,但却坐立不安。赵疏遥早早就提醒他不能多吃,要是告诉他肚子疼,一定又要被说活该了。钟时天只好默默忍耐,关灯躺下后怎么躺都觉得不对,翻来覆去悉悉作响。   “肚子疼?”赵疏遥的声音冷不丁在昏暗中响起。   钟时天又要翻身的动作一顿,卡在那里,“没,没有啊,就是有点睡不习惯。”   “不习惯就去隔壁。”赵疏遥说。   钟时天弱弱地说:“那我不动了……”   但就是忍不住,他只能尽量减少频率。   “很吵。”赵疏遥非常冷漠。   钟时天十分委屈,打算等会儿去趟厕所,强行排出。   赵疏遥那边传出了动静,他坐了起来,没一会儿灯打开了,钟时天也坐起来茫然地看着赵疏遥披上外套,问:“你要干嘛?”   “家里没有促消化的药,我出去买。”赵疏遥说。   “哎你别去了!”钟时天说,“都十一点多了,外面不安全。”   “你还担心我?”赵疏遥笑了一下,然后往房间外走。   “你不要走!”钟时天着急地喊,“我,我一个人害怕!”   赵疏遥狐疑地看着他,“你都多大了还害怕?”   “你别留我一个人嘛……”钟时天无措的目光显地格外湿漉漉,这打动了赵疏遥,他走回来,在钟时天边上单跪下来,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钟时天眨了眨眼,眼睛里的润似乎能飞溅出来,“没有啊。”   赵疏遥静静地看着他。   十秒后,钟时天耳尖泛红的低下头,“要是你又遇到那两个坏人怎么办?”   赵疏遥说:“你说冯语秀和赵捷修?”   钟时天点头。   赵疏遥说:“遇到了又怎么样,他们除了放嘴炮还能干什么?”   “嘴炮也不能让他们放。”钟时天抬起头,绷着脸说。   赵疏遥看着他,手指自主地抬起来,戳了戳钟时天的脸颊,绷得再紧,肉还是软的。   钟时天脸也开始红了,小声说:“你干嘛戳我?”   “不干嘛。”赵疏遥故作不在意,“所以你今天来我家,是想……保护我?”   钟时天作出哥哥的气势,“没错!”   赵疏遥伸出一指怼了下他的额头,直接把人怼翻在床,似乎是在笑着说:“就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钟时天嗷呜一声爬起来赖皮一样抱住赵疏遥的小腿,“总之你不能出去,立刻躺下睡觉,要听哥哥的话!”   “你才不是我哥。”赵疏遥说。   不过最终还是没抵过钟时天的耍赖撒娇,赵疏遥又躺了回去,房间重回灰暗。   钟时天还在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   赵疏遥问:“你难受?”   钟时天说:“没事,我感觉在好了。”   赵疏遥嗤笑,“活该,叫你吃那么多。”   钟时天默默流泪,到底还是听到了那两个字。   下一秒却听到赵疏遥说:“过来点儿。”   钟时天一愣,“什么?”   “过我这边来,快点儿。”   他们躺着的被子挨在一起,相当于一个king size的床,钟时天要翻滚两圈才能到赵疏遥那边。   “干什么?”钟时天滚过去了,难道要跟我说悄悄话?   “背对我。”赵疏遥说。   钟时天听话照做了,不明所以时,他忽然感受到后背贴上来的温度,接着一只手臂环过他的腰,在他的腹部轻轻按下,再缓缓揉按着。   他现在,被赵疏遥,抱在怀里?!   “你……”   “别啰嗦。”赵疏遥快速打断他,“你以为我想吗?要是你一整夜都这样,我也不用睡了。”   钟时天紧张得发抖,磕磕巴巴地说:“对不起……”   他不知道他们俩现在是什么姿势,但一定非常亲密,他能感受到赵疏遥呼吸时的起伏,和有力的心跳。在赵疏遥力道得当的揉按下,钟时天真的感觉肚子舒服多了,他也不知不觉的放下了紧张,被赵疏遥的味道和体温包裹着,竟然给他从所未有的安心,睡意终于降临。   赵疏遥能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的一切变化,钟时天睡着的那刻,他的手才渐渐停下,却没有从那片柔软中离开,手指轻拢,捏住了那隔着睡衣也藏不住的软嫩。一下又一下,他似乎上瘾了。   钟时天却能感觉到那只作乱的手,他梦呓了一声,翻了个身,与赵疏遥面对面。   赵疏遥呼吸一窒,他的眼睛早就适应了透着淡淡月光的昏暗,钟时天安静的睡颜被尽收眼底。   那双灵动的眼睛闭上了,精致的五官更显乖巧,长而卷曲的睫毛温顺地垂闭着,让赵疏遥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触碰。   睫毛轻颤了下,像蝴蝶的翅膀一样,在赵疏遥的指尖亲吻了一下。   赵疏遥仓皇地收回手指,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被惊醒。   钟时天的呼吸平稳,没有醒来。   赵疏遥轻声说:“钟时天……时天?”   没有醒。   他悄悄松了口气,一瞬不瞬的,专注地看着钟时天。   一种绮念突然生出,是那样的措不及防,又那样的迫切强烈。   亲亲他吧。   这一刻赵疏遥抵抗不了这样的念头,他缓缓地凑近,近得能感受到钟时天的呼吸,能闻到他身上淡淡地奶香,还有他鲜活肌肤透出的热度。   薄薄的嘴唇,印在了那漂亮的睫毛上。   不够。   接着是眼角。   不够。   脸颊。   不够。   鼻尖。   不够。   ……嘴唇。   赵疏遥的呼吸都在颤抖。   他在吻钟时天。   次日早上,钟时天倦倦醒来,陌生的天花板让他迟钝的大脑更加恍惚。   这是哪儿?   ……哦,我在赵疏遥家了。   重启了三分钟,他才从枕头下拿出手机一看。   七点十五!   钟时天慌忙地爬起来,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大喊着:“要迟到了要迟到了!赵疏遥你怎么不叫我?!   赵疏遥走进房间,看到钟时天的那刻目光有些躲闪,他说:“你睡得像猪一样死,叫不醒你。”   “胡说!你要是叫一定能叫醒我!”钟时天急急忙忙地跑向卫生间,没注意到赵疏遥的眼神,他飞快的洗漱完,来到客厅时,发现桌上已经放了包子和豆浆。   “你买的?”钟时天问。   “废话。”赵疏遥冷冷地说,“难道还是我变出来的?”   钟时天来不及品尝,手上拿一个嘴里塞一个,含糊地说:“快走吧快走吧!真的来不及了。”   在赶出前院时,钟时天无意看到了旁边的衣架,上面晾着一条睡裤和一条黑色内裤。   赵疏遥昨晚穿的似乎就是那条睡裤?   但他没多想赶往了学校。   赵疏遥遇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他昨晚神使鬼差刷流氓一般地亲了钟时天不说,还做梦了。   就是那种梦。   主角还是钟时天。   都说梦的记忆会在醒来后像潮水一样退去,但赵疏遥到现在,依然对梦里的画面记忆犹新。   钟时天就那样躺在他身边,没有睡着,只是一个劲儿地对他笑,笑容和往常没什么两样,绵软可爱,像棉花糖精。但似乎也不一样了,那一颦一笑中,好像藏着小钩子,在一点一点的引诱着他。   赵疏遥不由自主的靠近,就像睡前的荒唐那样,他抱着钟时天,急不可耐地亲吻着——   然而就在即将触碰到钟时天那刻,他醒来了。   梦中的心悸被带到了现实,延续到了现在。   在醒来了那几秒的恍惚中,赵疏遥的心被失落所充斥。   要是在晚一秒醒来,就可以……   接着是某处的怪异。   他梦遗了。   然后一切都乱了。   难道放任钟时天的靠近,会慢慢发展成这样吗?   赵疏遥想不明白,心乱如麻。   钟时天发现赵疏遥对他又变回之前的冷漠疏离了。   他故意从赵疏遥的教室外走过,跟他打招呼,却被无视了。   大课间想邀请他一起去食堂加餐,被果断拒绝了。   甚至中午放学了也没有等他,被他追上勾脖子还被甩开,就算钟时天再迟钝,也能感觉到赵疏遥的变化。   这是为什么?难道昨晚发生了什么,让赵疏遥对他失望了?   肯定是因为他老是乱动,让赵疏遥不能睡觉,导致今天的迟到,最后害他被老师批评。   钟时天深刻反思了自己的过失,然后在下午他们班和高一三班同一节的体育课,他找到了赵疏遥,开门见山地道歉: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赵疏遥虽然想用疏远以矫正他心中禁忌的情感,但此刻也不免疑惑:“你道歉干什么?”   “我昨晚应该听你的话,不吃那么多汤圆。”钟时天可怜兮兮地说,“那样我的肚子就不会痛,你就能按时睡觉,早上就不会起晚,那么也不会迟到了。”   “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个生气?”赵疏遥有些好笑。   “那还能是什么?”钟时天说,“我知道错了,以后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所以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赵疏遥定定地看着他,最终意义不明的眼神化作了一声叹息,”我没有生你的气,我是在……”生自己的气。   “没生我的气你干嘛不理我?”钟时天控诉地瞪着他,“难道是因为别人惹到你然后你迁怒吗?赵疏遥,这样不公平!你要改正!”   “等我改好再说吧。打球去了。”赵疏遥与钟时天擦肩而过,留他一人在风中憋屈。   何其委屈!他招谁惹谁了?他也要生气! 第四十四章   钟时天的不满随着时间的增加而增加,以至于他逮到一个人,就要向其倾诉。   “……你说我冤不冤?什么都没做就要被冷待遇,他那个样子是不行的!冤有头债有主,他应该不理惹他生气的人,而不是我!”钟时天气得小软毛都一翘一翘的。   放学准备去吃饭但被钟时天强行扣留的阿又听得津津有味,“你是说,你在赵疏遥家住了一晚上之后,他开始不理你了?”   “你的重点有问题。”钟时天说,“是明明昨天 我们还相处得好好的,但今天他就莫名其妙的不理我了。”   “那一定是昨晚发生了什么。”阿又笃定地说。   “昨晚什么也没发生!”钟时天怎么说阿又都get不到,急得原地转圈。   “不可能,昨天一定发生了什么。”阿又笑着说,他揽着钟时天的肩,“走,陪我吃饭去,咱们慢慢聊。”   去的是学校附近的小炒店,这会儿人比较多,他们只能坐在门口摆出来的小桌子那儿,阿又是这里的常客,利落地点了几个菜,有对钟时天作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你觉不觉得他那人很奇怪?”钟时天气在头上,迫切需要个人和他一起吐槽。   “我觉得你也变奇怪了。”阿又真诚地说。   “我哪里奇怪了?!”钟时天拍案而起,怒视阿又。   “瞧瞧你,一和那个赵疏遥有关,就敏感暴躁,像个海胆似的。”阿又乐不可支道。   “你才是海胆呢。”钟时天鼓着脸说。   “所以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了?”阿又一脸八卦。   “都说了没什么。”钟时天说,“就是吃了汤圆,一起写作业,然后睡觉,就算我翻了下他的东西,他当时也没有生气啊……”   “你去人家家还翻人家东西,真不道德。”阿又嫌弃地说。   “我,我我我就是一点点好奇嘛!”钟时天底气不足地反驳,“也没翻到他的秘密啊,就是几封情书和一张小时候我画的图。情书他说了没有答应,只是忘记扔了而已!”   “你很在意哦。”阿又贱兮兮地说。   “我没有在意!”钟时天气冲冲地喊。   “他还收藏你小时候的画啊。”阿又说。   钟时天说:“以前玩时间胶囊的时候画的,那是不知道他是男生,就画了我和他的结婚照。”   阿又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都说了不知道他是男生!”钟时天喊道,“你不知道他小时候长的有多可爱!”   阿又抑扬顿挫地“哦——”,然后更加意味深长:“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钟时天瞪眼,“知道他是男生我就不那样了!”   阿又一脸“我懂我懂”地点头,又说:“还有呢?你们一起睡的?”   他说到这个,钟时天就有点儿难为情了,敷衍地“嗯”了一声。   但阿又偏要抓住不放,“为什么要一起睡?他家只有一个房间?啧啧,小天使啊你怎么一点儿危机感也没有?”   “你管那么多干嘛啦!”钟时天摆手示意他别再说这个了。   “问题一定就出在这里。”阿又说,“你们睡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就……我肚子不舒服,他帮我揉了下肚子嘛。”钟时天说着说着就想到了昨晚那在小腹上的手和贴着后背的胸膛,脸不知不觉红了起来。   “啧啧,啧啧……”阿又啧个没完,钟时天都烦躁了,“别啧了!”   “时天,你是直的吗?”阿又问。   “直?”钟时天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像极了刚刚听到这个字的阿又自己。   阿又想了又想,最终决定不跟他解释,要是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那可不好玩儿了。   “没什么,说你神经直。”阿又含糊带过,这时饭菜上了,热腾腾香喷喷,一下把钟时天的怨气挤到了一边。   “他家牛肉特别嫩,尝尝。”阿又说,他抬头无意瞥到前方走来的一个眼熟的人,身材修长,身姿挺拔,自带生人勿近气场,正是刚才他们谈论的主角赵疏遥。阿又眼睛眯了眯,又看了眼大口吃肉的钟时天,这家伙眼前一摆上吃的就看不见周围,再加上他是面对着小炒店,身后的情况完全不知。阿又突然想做点什么确认一下。   于是他夹起一块牛肉,“时天,来。”   钟时天不疑有他,把碗伸过去接。   阿又含笑说:“张嘴,我喂你。”   “???”钟时天很是不解,但还是顺从地长开嘴了。   阿又地余光轻飘飘地扫过去,赵疏遥果然停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定定地看着他们。   “好吃吗?”阿又问。   “好吃好吃。”钟时天满嘴是饭。   “瞧瞧你,吃得一脸都是。”阿又伸出手,轻扣住钟时天的下巴,另一只手动作温柔地将他脸上沾的米粒一颗一颗擦掉。   钟时天一脸奇怪,“你干嘛?生病了吗?”   阿又只是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擦完米饭末了,还捏他的脸,像揉面团一样又揉又扯。   “你一手油好脏!”钟时天控诉。   阿又深情微笑着说:“都是你脸上的。”   他的余光含蓄地往赵疏遥那边看,果然赵疏遥脸色阴沉,拳头紧握就要走上来——   正当阿又以为桌子要被掀翻时,赵疏遥却克制住了,他低下了头,匆匆地从钟时天身后走过,走远。   “你在看什么?”钟时天注意到阿又的心不在焉,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条路上走动的学生很多,在千篇一律的校服之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没什么。”阿又说,他的注意力终于回到了桌上——   “钟时天!你怎么全吃完了?!”   “哪有全吃完。”钟时天用筷子指着菜盘,“这儿,这儿,还有这儿,不都有吗?”   阿又心碎地夹起一小块儿肉沫,痛心疾首地说:“刚才赵疏遥一直在你后面,一分钟前他走了。”   “什么?”钟时天瞪大了眼,“赵疏遥在?你刚刚怎么没跟我说啊?!”   阿又悲伤地说:“是啊,我刚刚为什么没说呢,要是说了,没准就能吃上几块肉了……”   钟时天腾地站了起来。   阿又抬头看他,“你要去追吗?”   钟时天呆站了几秒,又坐下来了,“我干嘛要追,他看到我都没和我说话,我才不要倒贴上去。”   阿又把酱汁都拌到饭里面搅着吃,“还要点菜吗?今天我大出血请你吃到撑。”   钟时天闷闷不乐地说:“不了,我回家还有晚餐。”   阿又被噎着,目光直白地说着“既然你还回家吃饭干嘛一块肉都不留给我”。   又干坐了两分钟,钟时天还是没忍住,站起来匆匆说“我先回去了”,便顺着赵疏遥走过的道路跑走了。   快到荣昌路,钟时天终于看到了赵疏遥的身影,他快步追了上去。   “赵疏遥,你等等!”   听到钟时天的声音,赵疏遥脚步一顿,接着更快速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钟时天犟上了,比他更快的拦在了他的面前,“没必要躲着我吧?”   赵疏遥深深地看着钟时天,没有说话。   钟时天在他的目光下虚了,弱弱地说:“你不觉得迁怒是一件很过分的事吗?要是谁惹你生气了,你可以跟我说,我帮你吐槽他,可,可你把气生到我身上,就,就很不对,你不能这样对我……”   “你惹我生气了。”赵疏遥说。   钟时天震惊地眨眼。   赵疏遥低下头,低低地说:“对你而言,我并不是特殊的那个。”   “什么?”   “还有,和那个阿又说,做那些事很无聊。”赵疏遥说完,绕过钟时天走了。   钟时天愣在原地好一会儿,阿又做什么了?赵疏遥说的话他怎么听不明白?   他再追上去的时候,赵疏遥已经到家了,他也进去,看到赵疏遥在打包东西,那些东西全是他带过来的生活用品。   “你……在干什么?”钟时天问。   “你又不住在这儿了,东西就别放在这里占地方。”赵疏遥淡淡地说。   “我以后就不能来住了吗?”钟时天突然特别委屈。   赵疏遥心里软了一角,可想起了今早起来的事,他又冷硬了起来,“你来住,很麻烦。”   钟时天难过又闷火,他烦躁地抢过那些东西,“我也不要了,扔了得了!”   他大步走向门口,从脚步声能听出他在发火,可到了玄关,他又停了下来,低着头委屈地说:“你干嘛呀,一下好一下坏的,我都摸不清你的脾气了……赵疏遥,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啊。”   赵疏遥安静地看着他。   不能说。   钟时天没听到他的回答,心在下沉。他吸了吸鼻子,闷闷地说:“你还去我家吃饭吗?”   赵疏遥久久沉默,最后叹了口气,他走到钟时天身边,把他手里的袋子拿了过来,说:“去。”   钟时天抬头惊喜地看着他,眼里亮着星星一样的光,“不扔了吗?”   “我可没说要扔。”赵疏遥说,“就放这儿吧,不然某个爱哭鬼又要哭了。”   “我很少哭的。”钟时天说,赵疏遥对他而言总有能神奇的效果,能一秒钟让他心情沮丧,也能一秒钟让他心花怒放。   “很少哭?”赵疏遥嗤笑。   钟时天要为自己的男子气概正名时,赵疏遥的手机突然响了。   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但这是华市的号码。   “谁啊?你不接吗?”钟时天凑过来看。   赵疏遥拿着手机良久,在铃声要停的最后一秒,他接听了。   “喂,是疏遥吗?”   手机那头的声音透着疲惫和憔悴,却没能让赵疏遥语气缓和。   因为那是赵明凯。   赵疏遥冷漠地说:“你还打来干什么?” 第四十五章   钟时天听赵疏遥的口吻就知道不对,他尽量把耳朵贴过去,就听到了手机里传出来的话语:   “我知道你在气我不管你,上次的事我也反思了,我是你的父亲,应该包容你,而不是跟你置气。”   赵疏遥心里没有丝毫波动,这样的话他听过赵明凯说了无数遍,但这个男人是最无耻的骗子,他早就见识了。   赵明凯接着说:“捷修他们去南市找你这件事我也知道了,唉……我也是事后才知道,他们做得不对,但也是有难言之隐的,你知道吗?我么家的公司这两个月很艰难,我为了能继续运转,操劳得头发都白了。我从来不和你说过这些,只希望你能体谅体谅爸爸。”   赵疏遥薄凉地说:“就这些?”   赵明凯又是一声长长地叹息,“最后房子不还在你手上吗?你依然在南市生活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赵先生。”赵疏遥声音像机械一样冰冷而不近人情,“我过得好不好,不需要你挂在心上。我不明白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卖房子的钱你们已经拿到了,难道还想拿到我的宽容让你们更加心安理得吗?”   手机那头被噎住了,钟时天眼睛闪烁,里面写满了“good job”。   “你、你怎么能这样想我?”赵明凯显然气息不稳,能听出来是被气到了,“我们是父子,我记挂你关心你,不求你知恩图报,但也不要冷言嘲讽!”   “恩?我妈妈被你们逼得自杀,真是好大的恩啊。”赵疏遥冷笑不已,眼里隐约猩红。   这话更有效地刺中了赵明凯,但钟时天知道这对赵疏遥而言也自损八百,他扯了扯赵疏遥的衣角,心疼地看着他。   “你母亲,一直是我的痛。”赵明凯沉痛沙哑地说,“但生活要继续,你都十六岁了,一直陷在六岁那年,你不觉得太……太没意义了吗?”   意味がない?お母さん、聞きましたかあなたの死はこの男にとって意味がない(没意义?妈妈你听到了吗?您的死对这个男人而言没有意义。)   赵明凯自顾自地说:“我把你接回来十年了,这十年我自认尽了一个父亲的责任,对你和对捷修一视同仁,甚至公司也会给你百分之三的股份,你还想要什么?每一次都是我服软,这次我跟你说了我最近很不容易,你连句好听的话也不会说,只会放冷箭伤我的心。”   赵明凯这些日子的闷屈全喷了出来,最后气急败坏地说:“你真是一点儿也不像雅子!”   钟时天作为旁观者听赵明凯的一通抱怨,都恼怒得不行,更何况是赵疏遥?他握着手机的手指泛白,几乎要将手机捏碎。钟时天扯过赵疏遥的手腕对着手机怒喊:“你还敢提雅子阿姨,你的良心不会不安吗?!你过得怎么样都不关疏遥的事!以后不要再骚扰他了渣男!不见!”然后他用力挂断,再快速把这个号码拉黑。   赵疏遥静静地看着钟时天,这像吃了炮仗的家伙,却渐渐地让他眼里酝酿的风暴化开。   “以后华市打来的电话,你都不要接了。”钟时天气冲冲地说,他对上了赵疏遥的眼睛,炸怒状态收敛了起来,他担忧地说:“你是不是很难过?”   赵疏遥从来不因为赵明凯难过,但钟时天的关切和疼惜极大的取悦了他,于是他沉着脸,没说话。   钟时天第一次见识到赵疏遥说   的渣爹,就不由自主地带入了钟平北,他的爸爸那么好,要是这么对他,他会哭死,赵疏遥可是面对了十年,千疮百孔都要历练地刀枪不入了。他越共情,就越觉得赵疏遥可怜,忍不住抱抱他,“那种人根本不值得难过,他心里只有自己,不配做你的爸爸。”   赵疏遥依然沉默不语,只是微微低头,压在钟时天软和的肩上,他今天一直在回避钟时天,可一触碰他,就根本躲不开,也不想躲。   感觉到他的依靠,钟时天更心疼了,可他怎么安慰,赵疏遥都不为所动,于是他只好把赵疏遥按在沙发上坐下,蹲在他的膝前像哄孩子一样说:“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开心起来?”   赵疏遥轻轻叹息,垂下眼帘。   钟时天急得抓耳挠腮,最后憋出来:“要不我跳舞给你看?”   赵疏遥抬眼。   钟时天站起来后退两步,跳了段机械舞,因为没有音乐,他就自己配,嘴巴发出叽里咕噜地怪声,像个故障机器人。   赵疏遥的眼中没有波动。   钟时天反省,这会不会太炫技了,没有搞笑因素?   于是他就换了个俏皮的,是他之前跟动漫社学的宅舞,bgm也是靠嘴,可赵疏遥还是不笑。   钟时天使出了浑身解数,舞蹈跨度极大,从幼儿园学的《找朋友》,到高中生跳的广播体操。   赵疏遥嘴角微抽,他斜了斜身子,胳膊肘支在沙发扶手上按了按鼻梁。   钟时天头一次觉得自己学了几年的街舞最后一无是处。   这时手机响了,是钟时天的,拿出来一看是江茹,接起来,江茹问他们去哪里了,怎么还没回来吃饭。   钟时天说马上就回去,再悄悄看赵疏遥,小声说:“疏遥,妈妈叫我们去吃饭了,要不……”   “噗……”   钟时天瞪大了眼,他没听错吧?赵疏遥笑了?!   “哈哈……”赵疏遥别过脸,笑得身体都在颤抖。   钟时天也傻乎乎地笑了起来,“你总算笑了,我都快累死了。”   “过来。”赵疏遥带着笑意对钟时天勾了勾手指。   钟时天听话地走过去,赵疏遥抓住了他的手腕,令他措手不及地把他拉进怀中抱紧。   “谢谢。”赵疏遥带着热气的声音喷洒在钟时天的耳畔。   无论最后他的情感变成什么样,这个人他不能放开。   钟时天心脏砰砰直跳,像是被剧烈摇晃的汽水被撬开瓶盖,他正要说些“时天哥哥永远是你的依靠”这样帅气的话,就又听到赵疏遥说:   “不过你好重啊。”   钟时天:“……”   尽管赵疏遥对钟时天持续一天的疏离不攻自破了,但他还是要找出会对钟时天做出那种事和那种梦的原因。从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分辨情感,他也不能拿这件事去问别人,便自己探索。   和钟时天亲密接触会让他觉得很舒服,这点他没在别人身上试验过,所以他要更换对象,以得知这种舒适感是否是定向的。   有且仅有的小白鼠一号,李阳立是赵疏遥的实验对象。   下课后,李阳立咚地一声砸在桌上睡死了过去,赵疏遥走到他身边,提起他的后领把他晃醒。   “草草草!谁啊?!”李阳立被晃得人畜不分欲生欲死,艰难地醒了,看到是赵疏遥,困倦使他失去了狗腿的态度,不耐地说:“你干嘛?我要睡觉。”   “起来。”赵疏遥以力量的绝对碾压直接把李阳立提了起来,让他像个吊死鬼一样痛苦,正当李阳立挣扎大喊时,他突然落入了一个清爽的怀抱中。   李阳立:“……”   赵疏遥:“……”   饶有兴致的围观群众:“……”   三秒之后,李阳立又被毫不留情地推回椅子上,他的表情介于狰狞和呆滞之间,很是奇怪。   有小众爱好的女生眼睛发着精光盯着他们俩,嘴里喃喃道:“cp,cp,好萌,好萌……”   李阳立怔怔地抬起头,“你抱我干嘛?”   “不干嘛。”赵疏遥面无表情地说,在这尴尬之际,他又做出了更尴尬的事——他伸出手,捏了捏李阳立的脸。   李阳立:“……”   围观群众:“……”   腐女:“!!!”啊啊啊啊啊啊。   赵疏遥:“……”他把那两只手指在李阳立的衣服上蹭了蹭。   李阳立抬起手按住被捏的地方,眼神及其复杂,“我,我不是那样的人。”   赵疏遥的视线缓缓落在他的嘴唇上,这也要试吗?   李阳立似乎知道他要干什么,看着赵疏遥那张赏心悦目的脸,他感觉似乎不是不能接受,便闭上了眼,仰着脸英勇就义一样地说:“来吧,温柔点!”   围观群众:我靠?!原来他们是这种关系吗?   腐女:“啊啊啊啊啊亲上去!亲上去!”   赵疏遥发现自己对那干燥的,周围长着小胡子的嘴巴没有丝毫兴趣,眉头皱得死紧,他随手抄了本书,呼在了李阳立的脸上,然后满是心事地走回了座位。   李阳立揉着鼻子很是不解地问周围的人,“他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轻薄我还糊我一脸?”   周围人说:“遥神的脑回路向来和我们不同。”   赵疏遥没理会周围的议论,他确定了自己的那些反应是定向的,只指向钟时天,换而言之,钟时天是特别的那个。   ……可他不是特别的。   钟时天有很多朋友,他不过也只是其中之一。   他想成为唯一。   但要钟时天舍弃其他朋友只接纳他一个,这个做法对就算对钟时天总是随心所欲喜怒无常的他而言,也觉得非常无理取闹。   正当他还在纠结时,门口有人叫他:“赵疏遥,有人找你!”   赵疏遥看过去,一张英俊却吊儿郎当的脸冲着他笑,“嗨~”   阿又。   走廊的尽头,赵疏遥和阿又面对面站着,看赵疏遥眼里若有似无的敌意,倒像是在对峙。   阿又开门见山地说:“你喜欢时天是吧?”   赵疏遥皱着眉,“你很无聊。”   “你就说是不是。”阿又说。   “我没义务回答你的问题。”赵疏遥冷漠地说。   阿又眼睛上下打量他,说:“你对我很不友好啊,可我们俩又没说过几次话。”   “我对谁都这样。”赵疏遥说。   阿又摇了摇食指,“学长的眼睛是雪亮雪亮的,你对我有敌意,因为时天。”   赵疏遥抿紧了嘴唇,细微的动作暴露出了的想法。   “因为我和时天关系很好,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和他勾肩搭背打打闹闹,就刺激到你的占有欲了,是不是?”   “所以你对我有敌意,因为你在……吃醋。”   “你肯定喜欢他。”   赵疏遥像出言否认,可他长开嘴,却说不出有力的话语。   他无法否认。   原来他喜欢钟时天。 第四十六章   赵疏遥若有所思的神情,没有否认的态度,是将阿又本就坐实的猜测简直要坐塌。   他尽量平稳地说:“时天是直的,他喜欢女孩。你们小时候是认识的对吧?我听时天说你小时候长得可爱,像女孩,那时候他可能就一股脑的对你好,把你当童养媳一样。可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不能把小时候的情感延续到现在不是?”   阿又的话就是往赵疏遥的痛出戳,小时候钟时天对他做的那些事,至今依然是他不愿回忆,一旦提起就怨恨的记忆。赵疏遥冷冷地看着阿又,整个人像是渗发这幽幽阴气,把阿又看得不舒服,他说:“这些都是钟时天告诉你的?”   阿又说:“时天只说了你什么样子,其余是我的猜想,他什么样的会做出什么事我很清楚。”   他语气中有着和钟时天的亲密熟稔,在赵疏遥耳里就像指甲刮黑板一样刺耳。   阿又接着说:“我知道现在我特别想电视剧里男主角的老妈一样招你烦,可我要是不说,时天那个没心没肺的,真被你拉到那条路上了怎么办?”   “我和他之间的事,你凭什么插手?”赵疏遥握紧了拳头。   “我是他哥们儿。”阿又皱眉说,“我不可能看着他被掰弯坐视不管。”   “哥们儿又怎么样?”赵疏遥说,“他是个有自我的人,就算是他的父母也不能替他做决定,你算什么?”   阿又舌头舔了舔后槽牙,挤出了笑容,“原来之前传言你情商智障,是真的。”   赵疏遥没把这讽刺放在心上,“你告诉他我喜欢他了吗?”   阿又沉默了。   赵疏遥勾起唇角,“你没说,对吧?你怕和他说了之后,给他指了一条新路,他就随时可以去走。”   阿又很无奈,可不么,钟时天那个在蜜罐长大的奶糖,所有人都希望他开心,那他就怎么开心怎么来,本来就有苗头了,阿又一说就成引路人了。   “你今天来找我,想要我怎么做?”赵疏遥掌握了主导,语气变得轻松起来,“想让我远离他,别理会他?”   阿又:“……”居然又被猜中了。   赵疏遥说:“暂且不提我现在和他家的密切关联着,要是我真的不理他了,他能哭出来,你信吗?”   阿又:“……”钟时天你个没出息的。   上课铃响了,赵疏遥以胜利者的姿态优雅得体地说:“你对他的关心令人感动,但我不会放手。先回去了,再见。”   而另一边,钟时天收到了叶小敏给他发来的重磅新闻。   小敏:时天!   小敏:赵疏遥和李阳立!他们俩!   小敏:居然是那种关系!   小敏:【图片】   钟时天点开大图,画面有些模糊,可想而知当时拍照人心里的震撼,但也足以分辨出两人是谁,在干什么。   赵疏遥在捏李阳立的脸。   钟时天:“……”   接着叶小敏又发来几条长信息,天花乱坠一样为钟时天解释了这画面产生的前因后果,大概就是李阳立在睡觉,赵疏遥特别霸气地把他叫醒,现实一个男友力超强的拥抱,再是充满宠溺的捏脸,最后他们还想亲亲,但碍于旁人的视线,于是留到放学再做。   全篇的感叹号的数量大概比字数还多,钟时天的情绪也变成感叹号了。   赵疏遥怎么可以抱李阳立!!!还捏脸!!!是他钟时天的脸哪里不如吗?!!   钟时天大脑炸了,完全没注意自己的重点偏离到什么地方去了。   对于叶小敏加工了九成九的话钟时天深信不疑,并且耿耿于怀,他铭记着赵疏遥会在放学的时候和李阳立亲亲这点,于是一放学就杀往高一三班。   他已到那儿,就看见李阳立在赵疏遥身边转悠,又是捏肩又是送水,明晃晃的献媚讨好样儿,钟时天当即就忍不了,气冲冲地走了进去。   赵疏遥抬头就看见钟时天直直向他走来,他刚确认了自己的心,看到钟时天心里没由来的泛甜,但却不显露于表面,正要淡定打招呼,就被钟时天拽着手臂拖着走。   “哎!哎!我这儿还没完呢!”李阳立高呼。   “我跟你没完!”钟时天回头凶狠地对他说。   李阳立平白无故被吼,迷茫又无辜,“我干什么了……”   赵疏遥被一路拽到了教学楼楼下,他想不经意地碰一碰钟时天的手时,钟时天却把他松开了,转过身正对他,面对李阳立的怒火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让人融化的委屈。   “小敏 说你和李阳立是那种关系,是真的吗?”   赵疏遥说:“那种是哪种?”   钟时天说:“你都抱他亲他了,还能是哪种关系?!”   一时间,赵疏遥的表情变得很古怪,“谁跟你说我抱他亲他?”   钟时天哆嗦着手拿出手机把那张相片给他看,“证据!”   赵疏遥很无奈,“我逗他玩儿的。”   钟时天捧着裂痕的心说:“只是逗他玩儿?可你从来不会开这种玩笑啊。”   “是吗?”赵疏遥目光一沉,他突然向钟时天靠近一步,微微弯腰,鼻尖几乎要撞上钟时天,钟时天下意识后退,可赵疏遥却先他一步搂住了他的腰,他们紧密地贴在了一起。   鼻息交错,气息紊乱,钟时天大脑转不过来了,他傻傻地看着赵疏遥的眼睛,好漂亮的眼睛啊,宛如一个小世界,那么近,他能在其中看到自己的脸,就好像他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赵疏遥垂眸,视线在钟时天红润的嘴唇上停顿,下一刻他收回了手,主动后退回原来的距离,淡定地说:“好玩儿吗?”   钟时天花了半分钟才中心运转起来,原来赵疏遥只是想他证明自己很会开玩笑?!可他却被这个玩笑弄得心脏要爆炸了。   “不好玩!”钟时天慢了无数拍做出惊吓的样子,“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和谁都不行!”   赵疏遥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在回家的路上,赵疏遥突然 说:“我之前说,你欠我的一辈子也还不起,你还记得吗?”   钟时天弱弱地说:“记得。”自从被赵疏遥凶过一次后,他就再也没提这件事,生怕又会打破现在的和谐。   “现在你可以还得上利息了。”赵疏遥说。   “真的吗?”钟时天眼睛一亮。   “拿你自己来还吧。”赵疏遥说。   “啊?我?”钟时天指着自己,“我怎么还?哎你还没告诉我我欠的债是什么呢!”   赵疏遥依然没说,换了个话题说:“今天你那街舞社的学长来找我了。”   钟时天注意力立刻被带跑,“谁啊?阿又?”   “嗯。他过来和我说,我会带坏你,让我离你远点。”赵疏遥言简意赅地传达了传达了阿又地话,同时替换成了另一种意思。   钟时天果然没多想,说:“什么?他这么跟你说的?”   “不信你自己去问他。”赵疏遥云淡风轻地说。   “不会吧,他不是那样的人啊。”说着,钟时天就拿出手机,给阿又打了个电话。   “喂杜昊,今天你去找疏遥说什么了?”   阿又听到这单刀直入的话,心里就咯噔一下,赵疏遥那厮不会和钟时天说了吧?怎么不按套路来?   “没说什么啊。”阿又语气淡定。   “那为什么疏遥说你叫他离我远点,你说他会带坏我?”   阿又语噎,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好你个赵疏遥,段数可真高,明明没在我这吃亏,扭头就去告状,吃准了我没法跟时天坦白是吧?   他干笑了几声,说:“没有,我就开个玩笑,想和他交个朋友。”   “哪有说这种话开玩笑的?”钟时天控诉。   阿又硬着头皮掰,“那个赵疏遥不是一般人,就得用非常手段才能引起他的注意。你看,他这不就记住我还和你提起我了吗?”   钟时天将信将疑,“我觉得你在骗我。”   阿又打哈哈,说了下学校的饭菜,又说了那里的蛋糕好吃,才把钟时天糊弄过去。   “他说他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钟时天挂了电话对赵疏遥说。   赵疏遥冷笑一声,“管天管地的朋友我可高攀不起。”   钟时天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敌意,阿又是他的好朋友,他自然要为他说几句好话,可越说赵疏遥的表情就越难看。   “你再在我面前说别人好。”赵疏遥包含钟时天不懂的深意的目光扫过来,钟时天立刻噤若寒蝉,他直觉再说下去会遭殃。   春天匆匆走过,夏天来了。   在这个无风闷热的气候里,就算是穿比基尼出门,也要热脱一层皮。   这个周末,太阳火辣辣的刺眼,虽然热,但也是个晒衣物的好时机。赵疏遥打算把家里能晒出去的东西都搬到院子里,钟时天便自告奋勇来帮忙,等院子里摆满了沙发被子等东西时,钟时天也快化了。   他趴在客厅的地板上,空荡荡的客厅中只有他一滩,乍一看就像融化了的牛奶雪糕。   钟时天可真白。   赵疏遥在心里默默想。   “西瓜,我闻到西瓜的味道了。”钟时天仰着脸翕动鼻子,“我要吃我要吃。”   赵疏遥坐在他身边,把盛着西瓜的木盘放在他面前。   钟时天捧起一块,吃得汁水四溅。   “弄脏地板了。”赵疏遥说。   “等会儿擦。”钟时天含糊地说,清甜冰爽的西瓜汁下肚,总算活了过来。   连吃了五片,钟时天才听了下来,翻了个身仰面躺着,他满足地拍了拍肚皮。   赵疏遥盯着他的脸,伸出手,在他的嘴角蹭了一下。   钟时天懒洋洋地说:“干嘛?”   “西瓜籽。”赵疏遥亮出手指,“我没看到你吐籽,小心肚子发芽。”   “发芽好啊。”钟时天的声音像是沾上了西瓜的甜,带着一点鼻音,“就可以随时随地吃西瓜了。”   赵疏遥说:“从哪里结出果来?屁股?嘴巴?”   “从这里。”钟时天掀开一摆,露出雪白的肚皮,然后指着肚脐。   赵疏遥定定看着他的肚子,钟时天并没有胖到像水桶似的,穿宽松的衣服就不会看得出肚子,可没了衣服,那白嫩的小肉肉就无处可藏,随着呼吸起伏,像是在引诱别人去揉捏。   赵疏遥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伸手去捏了。   比看上去的柔软一百倍。   钟时天按着他的手,“好痒。”   赵疏遥一本正经:“我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在发芽。”   钟时天乐了一会儿,说:“没那么快呢。”   “那我就在揠苗助长。”   屋外阳光烈烈,蝉鸣不绝,屋内清凉静好,两个少年说着没营养的话,但这一刻的时光,美好得舍不得流逝。 第四十七章   氛围太舒缓了,钟时天就要慢慢睡着时,忽然一阵手机铃声惊醒了他,他慢吞吞地拿出手机,来电人是街舞社的女成员,和他同年级的米粥。   “喂。”钟时天接听起来。   “喂时天啊,你能来一趟学校吗?”米粥的声音很是着急。   “怎么了?”钟时天对这里恋恋不舍,一点儿也不想挪窝。   “小敏她、她出事了!”   钟时天霍地坐了起来,“小敏她怎么了?!”   赵疏遥偏头看着他。   钟时天眉头紧皱,很快就挂了电话,站起来往外走。   “去哪。”赵疏遥说。   “学校,小敏的腿骨折了。”   赵疏遥没有犹豫,也跟了上去。   他们到了二教的大堂时,叶小敏坐在地上,左腿伸直,低着头捂脸抽泣着,米粥蹲在她身边安慰,脸上满是担忧。   “小敏!”钟时天来到叶小敏身边,“怎么突然就……还好吧?疼不疼?”   叶小敏点了点头,脸却依然埋在手掌里。   “这样不行,要立刻去医院检查治疗。”赵疏遥说。   “对,去医院。”钟时天背对着叶小敏单跪下来,“小敏上来。”   赵疏遥把他拽起来,“亏你还有个学医的姐姐,一点常识也没有。她的伤处是腿,骨折不能歪曲移动,你背她只会让情况加剧。打120吧。”   但在场的都是高中生,哪里亲身经历过120,所以电话是赵疏遥拨的,救护车开进学校还引起了在校老师的重视,米粥就留下来交代事情经过,赵疏遥和钟时天跟着救护车一起去医院。   所幸只是简单的骨折,叶小敏打上了石膏后,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   钟时天从外面走进病房,说:“我已经联系你爸妈了,他们大概半个小时后能到。”   叶小敏吐了吐舌头,“我又要被骂了。”   钟时天难得对她黑着脸,“你自己什么体质你不知道吗?还跳什么舞。”   叶小敏是轻微脆骨体质,比常人更容易受伤骨折,所以她在街舞社中类似社团经理,从来没有学习过街舞,也正因为这个体质,她从小学到现在都没跳过广播体操,可想起肢体的协调度。   “我两年都没出事,以为都好得差不多了呢。”叶小敏不好意思地卷了卷发髻。   “那为什么体育课的长短跑你从来没参与?”赵疏遥也说。   叶小敏扁着嘴低下头。   “你到底受什么刺激去学街舞,你知道米粥被你吓成什么样了吗?”钟时天说。   “对不起嘛。”叶小敏委屈地说。   钟时天立刻硬不起来了,坐在床沿温声说:“我不是在凶你,你知不知道我听到你骨折的事有多担心?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你喜欢街舞,我跳给你看就行了。”   温柔得能溢出水的话,赵疏遥却听着不舒服,他说过,钟时天要拿自己来赔给他,包括了他的所有,街舞也算,钟时天也答应了。   赵疏遥的气场转为阴沉。   但现在钟时天担心着叶小敏,没注意到。   “我想自己跳。”叶小敏小声说,“想跳给他看,也想和他一起跳。”   “他?”钟时天想了想,表情变得一言难尽,“不会是杜昊吧?”   叶小敏抬起头,眼中轻闪着羞涩。   钟时天:“……”   “他不喜欢我。”叶小敏沮丧地说,“可我不在乎,我就想多看他一眼,多和他说句话……想更靠近他。”   “所以,你就为了他把自己弄骨折了,然后他还不知道?”钟时天说,他怎么觉得这情节这么小言啊?   “别让他知道。”叶小敏说,“好丢人。”   “我知道就不丢人了?”钟时天指着自己,“合着我就是苦情男二的角色?默默为你付出不计回报,你喜欢别人还要笑着加油祝福?太憋屈了吧。”   叶小敏噗嗤地笑出来,“我哪有。”   “我喜欢你的诶!”钟时天说。   赵疏遥猛地抬眼,死死地盯着钟时天。   这视线太锐利强烈,钟时天没法注意不到,对上赵疏遥的眼睛他莫名觉得心虚又坐立难安,他狼狈地错开了。   叶小敏没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暗涌,说:“你不是那种会拿喜欢来开玩笑的人,所以你不喜欢我,不对,是不是那种喜欢。”   “这种那种喜欢,真复杂。”钟时天嘟囔,“你肚子饿了吗?”   叶小敏摇了摇头:“想喝水。”   钟时天就给她倒了一杯水,“你想去靠近阿又有很多方法,就别那身体来开玩笑了。”   叶小敏嘬着水含糊地说:“那你告诉我该怎么靠近?”   钟时天想了想,说:“杜昊那人,英语差得不忍直视,你可以帮他补习英语。”   “可我是高一啊……”   “相信我,初一都能做他的老师。”钟时天真诚地说。   叶小敏眯着眼笑了起来。   又聊了一会儿,叶小敏的父母来了,钟时天和赵疏遥也可以退场了。   “谢谢你们,时天,还有赵疏遥。”叶小敏说。   钟时天潇洒地挥了挥手,赵疏遥内敛地点头。但出了病房后,钟时天就像被打回原形一样,怂怂地看着赵疏遥,“我怎么觉得你生气了?”   赵疏遥只是随意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钟时天也坐下。   钟时天坐下了,就听到赵疏遥说:“你还喜欢叶小敏?”   “她喜欢的是阿又。”钟时天答道。   “答非所问。”赵疏遥说,“我问你还喜欢她吗?”   钟时天垂下眼帘,说:“我不确定了,应该是喜欢的,毕竟我和她有时间的情感在……”   “那是我的。”赵疏遥打断他,“你是把对我的情感转移到她身上了。”   他这么说,倒也没错,因为和叶小敏成为朋友,就是因为发现了赵疏遥是男孩,他需要另一个人来顶替他错放的情感。   可因为他不纯粹的心思开始的友谊,在十年的青梅竹马情谊里,早就变得真挚深厚了。   况且对叶小敏的情感和对赵疏遥的,是不一样的。   叶小敏受伤他会第一时间赶到,叶小敏难过他会耐心宽慰,叶小敏遇到困难他会倾囊相助……可对赵疏遥呢?他当然也能那样做,赵疏遥受伤了,他……他恨不得替他承受,赵疏遥难过了,他会绞尽脑汁,摘星星也想逗他开心,赵疏遥遇到困难了,他愿意把自己的未来都送给他……   一样吗?   不一样吧?   不一样的……是赵疏遥。   钟时天转过头,怔怔地看着赵疏遥。   “怎么了?”赵疏遥问。   钟时天摇头,全然的迷惘,“我不知道怎么说……”   他们怎么反过来了?   但没人给得了钟时天答案。   叶小敏的事阿又还是知道了,毕竟在学校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阿又发信息来问钟时天,钟时天遵循着叶小敏的话,没把原因告诉他,但也旁敲侧击地透露出来,他不忍看叶小敏默默付出但对方什么也不知道。   最后阿又有没有去看她,钟时天就不得而知了。   每年夏天,学校就会掀起一股强烈要求安装空调的起义,但校方老神在在假装找几个工人过来勘察给学生希望,可直到夏天结束也没看到空调的影子。   今年倒是还了新风扇,风大静音,钟时天趴在风扇下,风吹得他软趴趴的头发纷飞,他百无聊赖,眼睛半阂着,夏乏涌上来了。   “哎你听说没,我们班男的和别班杠上了。”   “什么?在哪里?”   “篮球场上,起因好像是对方霸占了他们先预定了的球场。”   “哪个班的啊?”   “听说是高一的。”   “啧啧啧,学弟都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   钟时天听得头冒青烟,他噌地坐了起来,说:“谁敢欺负到我们班头上!”   说八卦的是两个女生,见他醒过来头发乱糟糟像炸毛的猫似的,觉得可爱得紧,笑呵呵地去揉他的头发捏他的脸颊。   钟时天正义愤填膺着,被她们这么一蹂躏,什么都没了,他挣扎着说:“动手动脚干嘛?刚才你们说他们怎么了?”   “好像打起来了。”女生温柔地把钟时天不乖的头发理顺,“比我家猫好撸。”   “挠你哦。”钟时天神龙摆尾甩掉头上的手,“现在他们在哪?”   “被老师提溜到教导处了呗。”   “我要去给他们评评理!”钟时天撸着不存在的袖子,往门口走。   “你评什么理啊?就是想去凑热闹吧?”   教导处是有空调的,夏天这里的门就没有大开的,但现在门关不上,可见这次涉事人员之多。   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他们班上的人,大概也是和他一样来凑热闹,可能也是来蹭空调的。   “时天也来了,来来,给你一个VIP区。”一个男生给他挤出一个位置。   钟时天填了进去,问:“里面什么情况了?”   “靠,你不知道,对面太不要脸了!说周景他们霸道不讲道理,占地是不对的。全校打篮球的谁不是这样占地的?”   “我去这么奇葩吗。”钟时天咂舌,侧耳专注聆听现场直播。   “老师,明明大家都这么做,是他们不讲规矩占了我们的场地!”这道气急败坏的声音是周景的,他大概没遇到这么强词夺理的人,在教导主任面前也克制不住嗓门。   “占地这件事本身就不合规矩。”另一道声音对比起来格外沉稳,“球场是公共场所,在校生都可以使用,用简单粉笔字就强行霸占,老师,您不觉得这很过分吗?”   钟时天差点一个跟头摔进办公室里,他赶忙望进去,目光穿梭过两派男生的背影,最终稳稳地定格在最前面的一个漂亮的后脑勺上。   怎么是赵疏遥?! 第四十八章   赵疏遥这话一出,彻底激化了高二学长的怒火,他被怒视着吼:“全校谁不是这么做的?!你说啊?!”   赵疏遥八风不动的淡然:“我。”   要是不是有还算理智的拦着,周景就要揍上来了。   “想干嘛?!在我这里打架?!”教导主任气壮山河地吼道,“当我不存在啊?高二一班的人全记过写五千字检讨!”   高二一班包括在门口围观的全都瞪大眼,给钟时天挤位置的人担忧地喃喃:“不包括我们吧?”   又听赵疏遥叹息一声,真诚而懊悔地说:“但再怎么说我们也不应该和学长们起纷争,可以和平解决的事情,非要闹到办公室里来,是我们的不理智,我们给老师添麻烦了,对不起。”   在他的带领下,高一三班但男生们也诚恳万分地向教导主任说:“老师对不起!”   他们的行径和高二学长们的冲动高下立见,教导主任只是象征性地教育了几句,让他们些一千字的认识,至此手臂一挥,让他们走了。   高二一班自然是愤愤不平,在外面的人也是满口不公平,赵疏遥淡然大方的姿态在他们看来就是小人得志。   “我告诉你这事没完!”出了办公室后周景指着赵疏遥恶声说。   李阳立当仁不让地站出来:“别以为你们是高二我们就怕了!”   “办公室外面呢,想干什么?”赵疏遥把李阳立往后一拨,他看到了钟时天,眉梢一挑,但又注意到钟时天是站在对方阵营里,眼中暗沉了一瞬。   钟时天震惊得无可复加,赵疏遥在办公室游刃有余的模样简直就是另一个人,这家伙之前不是连检讨书都不会写吗?怎么现在……   两方正焦灼着,办公室里教导主任怒吼:“还堵在外面干什么?想再进来一次啊?!”   赵疏遥说了句“走吧”,便率先转身带着同伴们离开了,高二一班的人也立刻跟了上去,到楼梯间时便默契地把他们团团围住。   钟时天瞪大了眼,说:“你们要干什么?这里是学校啊,不是说你们离办公室远了两米就没人发现了!”   没人理会他,为首的周景眉眼带着戾气,“对学长基本的礼貌都没有,以后还想不想在学校里混了?”   “丈着自己是学长就觉得高人一等了?”赵疏遥平静地说,“只有无能的人才奉行这种等级制度。”   “*你说谁呢?!”   “别吵别吵别吵!”钟时天硬是挤到两拨人中间,“你们真当老师是聋的?”   看着挡在身前的人,赵疏遥的表情稍稍柔和。   “时天,这和你没关系。”周景说。   “怎么和我没关系?”钟时天鼓着脸说,“我们可是一个班的,我们是荣誉共同体!”   赵疏遥嘴角塌下,渗透着阴沉。   他的话把现场的氛围缓和了不少,周景却觉得很不对劲,钟时天这姿态怎么看都像是在护犊子……   “我看这件事就算了吧,男人都是不打不相识,没必要斤斤计较,以后大家还可以一起约球不是?”钟时天觉得自己很有当和事佬的天赋。   “刚才我们那么憋屈了,你没看到?”周景说,“时天,我看我们不是荣誉共同体,你是想护着他们吧?”   钟时天简直要心肌梗塞了,他明明是在防止他们被二次喝茶好不?都一个过五千字检讨了还嫌不够?!当然,保护赵疏遥不被欺负也是主要……   突然有人说:“我知道了,他们是高一三班的,时天的小女友也是这个班的,怪不得……”   钟时天表情就像一锅八宝粥,他除了极度无语之外已经不会别的了。   这点居然得到了许多认可,高二一班的人一人一句地说:   “时天入赘了,心已经不在我们班了。”   “胳膊肘往外拐。”   “我们班漂亮妹子那么多,难道比不过一个叶……叶什么?”   “叶小敏。”   ……   赵疏遥皱着眉,心情不佳:“关叶小敏什么事?”   钟时天疲惫地塌下肩,天知道这些人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但赵疏遥看不见他的表情,见他低下头,就以为是默认了那些人的说法,当下表情就不好了,他把钟时天推到一边,黑着脸挤出了人群。   他一走,身后的同伴们也跟着他走了。   要不是旁边有人扶着,钟时天就要摔了,他满头雾水地问:“他怎么了?”   其他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赵疏遥忽然就变脸,思忖片刻,顿悟道:“明白了,那个人也喜欢叶小敏,你们是情敌。”   然后周围一片“怪不得”的赞同声,看着钟时天的目光有些怜悯,不小心维护了情敌可算什么事?   钟时天简直懒得和他们解释,想了想,还是选择追了上去。   “疏遥!”   赵疏遥正要进教室,听到后顿了顿,回头,“在篮球场上是你们班男生先出言不逊,不然也不至于闹到教导处。”   “我不是想说这个。”钟时天把他拉到了走廊的围栏边上,“聊聊。”   李阳立也凑过来,看赵疏遥的眼睛满是崇拜,“遥神,今天想吃什么喝什么直说,我们几个给你承包了!”   赵疏遥蹙着眉,“别叫我遥神。”   钟时天气冲冲道:“又是你!你就知道带坏他!”   李阳立无辜地眨眼,“怎么突然给我一口锅,我怎么了?”   “他在办公室和老师周旋那么熟练的样子,不就是多次锻炼出来的吗?”钟时天悲愤地说,“以前他连检讨都不会写呢……”   赵疏遥:“……”   李阳立说:“我都从良好久了好不?连网吧也只是周末才去!”   “那他为什么……”   李阳立瞄了眼赵疏遥,小声说:“遥神天赋异禀呗。”   钟时天:“……”   李阳立说:“我还是别在这呆了,否则今天遥神打了个喷嚏都是我害的。想喝什么?”   “帮我打水。”赵疏遥说,“再叫遥神就揍你。”   李阳立做了个鬼脸,溜了。   赵疏遥抱臂看着钟时天,面无表情地说:“就算我和那些人打起来也不关叶小敏的事。”   “???”钟时天不解地说,“对啊,和小敏没关系。”   此时正在划英语重点的叶小敏:“阿嚏!”   赵疏遥脸色微霁,说:“那你还要说什么?”   “我要说的多了去了!”钟时天说,“刚才的问题你都没回答呢!是不是之前被喊去喝茶很多次了?”   “没有。”赵疏遥无奈地说,“我要是不这么说,岂不是得和你们班的那些人一个下场了?”   “就这样?”   “就这样,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以你的人脉,怎么可能不知道?”   说得也是……钟时天松了口气,说:“还是好孩子就行。”   好孩子?赵疏遥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流连,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钟时天又说:“不过你在办公室里的表现让我挺惊讶的,感觉脱胎换骨了,和以前不懂人情世故的疏遥完全不一样。”   “我不通人情世故?”赵疏遥眉梢一挑。   “要我搬出你的黑历史吗?”钟时天说。   赵疏遥轻轻笑了一下,正想要说什么,忽然听到有人叫他,“赵疏遥。”   钟时天歪了歪脑袋看过去,是个女生,长发披肩,五官秀气,两手揪着裤边,看得出很紧张。   赵疏遥也回头,却没说话。   “那个……能打扰你一下吗?”女生的声音柔柔甜甜的,让人说不出硬话。   赵疏遥说:“有什么事?”   女生说:“能过来一下吗?”   钟时天突然明白了,她喜欢赵疏遥,她要和赵疏遥告白。   一时间某种特别强烈的情绪涌了上来,甚至操控了他的身体——他伸出了手,抓住了赵疏遥的衣摆。   赵疏遥低头看了看,说:“怎么了?”   钟时天也不知道,他心悸得厉害,手不受控地越来越紧,几乎能隔着布料把自己的手刺伤。   你干嘛抓着他?快放开啊。   ……不能放。   钟时天觉得自己的内在乱透了,话都说不出来,他不小心触及了那个长发女生的目光,期许而羞涩,眼睛透亮得能沁出水来,这样漂亮的女孩儿,钟时天却无端生出了恶意。   那股恶意从他的眼里偷跑出来,把那女生吓了一跳。   钟时天恍然回神,他怎么回事?   “时天。”赵疏天抬手轻扣他的脸颊。   钟时天骤然松开了手,踉跄后退了两步,心虚地说:“我……我……”   他从来没有这样过,他好像变坏了……   “人家叫你呢。”钟时天挤出了笑容,“快过去,别让她等久了。”   赵疏遥看那女生没有识趣走开的模样,只好走到她面前。   钟时天悄悄抓住了栏杆,似乎想把自己心底的阴暗发泄在这根可怜的铁棍上。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俩。   赵疏遥背对着他,他的身姿挺拔修长,从后颈到背部再到腰身,每一寸都蕴含着流畅的美,仅仅是背影就足够让人心动。钟时天的角度,能看到那女生的半边身子,赵疏遥在她面前她需要微微仰头,露出白皙的颈侧,有点小鸟依人的意味。   俊秀的少年和柔美的少女,他们就像一幅画一样和谐般配。   钟时天却觉得自己的眼睛被刺伤一样疼,他不应该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不礼貌,又让自己难受。   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能看到女生的动作,她羞涩地低头,却又忍不住想看赵疏遥,眼中的爱慕那样生动。   她拿出了一封信,咬了咬嘴唇递给了赵疏遥。   赵疏遥低头看了一眼,似乎说了什么,他接过来了。   钟时天低下了头,松开了那根栏杆,手掌上沾满了黏下来的漆片。   “话先说在前头,这封信我不一定会看,一定不会回。”赵疏遥淡漠地说,“要收回吗?”   “你,你能收下我就很开心了。”他的话刺痛了女生的心,但她依然扬起笑脸。   赵疏遥不为所动,“行,没别的事就这样吧。”   他转过身,钟时天却不见了。 第四十九章   钟时天回到教室的时候,班上的人都归位了,他一走进去,就得到了全班人一致的注目礼,他没在意,蔫蔫地走回座位,而在这短暂的途中,便有人阴阳怪气地说:“时天和小女友约会回来了?”   经这一起头,班上变得嘈杂起来,一口一个“小女友可不可爱啊”、“原来重色轻友离我那么近”之类的故意刺激钟时天的话。   但钟时天没有搭理,像是没听到一样,坐回座位就趴下了,像被抽了脊梁骨一样,整个人透着沮丧和无力。   他这个样子,让那些风言风语都沉寂了,接着是女孩子尖锐地训斥:“你们这些男的干嘛欺负时天?!”   “就是就是!时天都哭了!”   “真过分!”   起哄的男生都是刚才在对峙现场看到钟时天表现的,他们只是想酸酸钟时天,让他炸毛,可没想过把他打击得没活力,一时也慌了,都围到钟时天身边,忐忑地哄着:   “时天,哭了?”   “哎哟,哥哥们不是故意的。”   “我们的错我们的错,你想打打想骂骂,别不说话。”   七言八语,钟时天终于烦了,从胳膊下露出了眼睛,幽幽地说:“你们走开,吵死了。”   见他有反应,他们都松了口气,挤出亲和的笑容说:“没生气吧?刚才我们嘴贱,你别放心上。”   “没放心上。”钟时天说,“走开啦,你们挡住风了。”   “时天叫你们走开没听到啊?”女生们纷纷化为钟时天亲妈,和男生们抬起杠。   “对了。”男生们散开时,钟时天又说,“小敏不是我的小女友,你们再这样说,我就生气了。”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一遭,大家调侃叶小敏是他的小女友已经俩学期了,钟时天从羞赧到默认也不过一两声的过程,今天怎么突然转性了?   在和学弟对峙现场的男生顿时联想到了赵疏遥对提起叶小敏的敏感,再顺着这条线细想下去……时天不会真的被撬墙角了吧?   钟时天说完后又埋了下去,在别人眼里他就是情伤后伤心欲绝的样子。   钟时天不知道此时自己在别人心里是怎样一个凄惨悲剧的模样,他心里乱极了,就算刚才分心和班上的人说了两句话,那种极度杂乱也没有缓解。   他亲眼目睹了赵疏遥被告白的场面,他是知道赵疏遥受欢迎,可知道和亲眼看见完全不是一回事。   赵疏遥接受了吗?应该没有吧?毕竟他一眼看到那个女生并没有露出心动的模样。可那个女生那么可爱,男生都会喜欢的……   ……他为什么会那么心慌?   这感觉太强烈了,强烈得让他害怕,就算之前看到叶小敏送阿又礼物的时候,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简直要失去自我了。   都是因为赵疏遥。   可这又是为什么?   太多太多的问题一齐挤在他的脑子里,无声地质问着他,可他回答不上来。于是他向逃避一样,在悠悠的凉风下,在漫长的蝉鸣中,混乱地睡着了。   钟时天醒来后,周遭的声音像涨潮阴暗由远及近地传来。   “咳咳咳咳咳!!”   “时天——”   “钟时天!”   ”嘭!”   钟时天浑身震了一下,眼睛霍然睁开,卷成柱状的书本根棍子似的,就堪堪落在他的鼻尖前。   他一帧一帧地仰起脸,化学老师那张严肃恼火的脸映进钟时天的眼。   “给我站起来!”   钟时天神经一哆嗦,蹭地就站起来了。   “可以啊你,全班都在咳嗽叫你都没把你叫醒。”化学老师锐利地直视他,“干什么坏事去了?!”   钟时天心脏砰砰直跳,内心哭泣,面上惶恐嗫嚅:“没、没有……”   “那为什么睡得不省人事?你要是在早上第一节 睡我勉强理解,可这是下去最后一节课!”化学老师声音气势滂沱,钟时天犹如被风雨摧残的小舟,脑袋要躲进胸口。   “老师我们下午有体育课。”   “对啊对啊,跑了一千五呢。”   “上节自习我也睡了。”   “我也是。”   “我也!”   钟时天感动不已,泪眼朦胧地说:“你们……”   化学老师嘭地一下再次以棍击桌,那深深的兄弟情谊就是浇在她怒火上的汽油:“你们上课睡觉还有理了是吧?!”   泪眼朦胧没有了,钟时天悄悄愤怒扫视,你们这群猪队友!   “刚学来我办公室一趟!继续上课!”   幸而有这出心惊动魄的事,钟时天短暂地放下了刚才的纠结,但下了课后化学老师落在他身上冷冷的目光,又让他感到忐忑。   “钟时天,拿上你的卷子,过来。”   钟时天同手同脚走了过去,班上的人无声鼓励他,他低着头跟着老师走了。   我化学成绩还不错,应该不会被骂吧?   钟时天怀揣着一点侥幸。   但现实很残酷。   钟时天被劈头盖脸训斥了半个小时,以他今天的表现为开头,再天马行空地引出他们班化学平均分下降零点五分的事,最后又将炮火集中在他身上。化学老师不愧是不需要小蜜蜂就能声动整栋教学楼的人,钟时天被面对面的训了一通,耳朵都开始嗡嗡响了。   说到后面,老师有些沙哑了,咳了几声。   钟时天忙说:“老师喝点水吧。”   “我这喉咙迟早要被你们气坏了。”化学老师说。   钟时天真诚认错:“我再也不会了。”   化学老师的眉目总算有几分柔和,说:“坐下吧,拿出卷子,把你没听的补上。”   钟时天心里有些感动,乖乖坐下听她的讲解。   等他从办公室里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他突然想到,今天他没有和赵疏遥回家。   接着又是浓浓的惆怅,没准赵疏遥有人陪了呢。   钟时天拖着步子回到教室,脑袋沉重地低垂着,很是失落的样子。   快到教室时,忽然有人挡在他面前。   他懒得抬头,只是默默地绕开,但那人也跟着他,甚至更近了一步。   这时钟时天才慢吞吞地抬起头。   赵疏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钟时天:“!!!”   “你……”钟时天顿时闭嘴,他害怕心脏会跳出来。   “听说你被请喝茶了。”赵疏遥说,“怎么喝了那么久?”   “……老师给我补课了。”钟时天说,“你怎么没回去?”   “等你。”赵疏遥说。   “……哦。”钟时天含蓄地说,他担心自己的嘴角抽搐会不会很怪。   赵疏遥迟疑地看着他,“你怎么说话慢半拍?”   钟时天摇头,说:“……我去拿书包。”   他们和往常一样一起回家。   一样的天空,一样的街道,一样的人。   可就是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钟时天沉默地走在赵疏遥侧后方半个身位的位置,这是他们一贯的距离,钟时天能大胆地看着赵疏遥而不被察觉。   他应该要说些什么,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说。   但要是问赵疏遥和那个女生怎么样了,答应了吗,在一起了吗,钟时天又如鲠在喉。   太怪了,他要是用现在这种诡异的心态去问,就太奇怪了。   还是不要问比较好,就像薛定谔的猫,只要不打开,那只猫就会以他想要的样子存在。   “为什么被老师叫去办公室?”长久的沉默是赵疏遥打破的。   钟时天迟钝了十秒,才答道:“睡觉被逮到了。”   “大热天你也睡得着,是猪么你?”赵疏遥嗤笑。   “不是。”钟时天不满地嘟囔。   接着赵疏遥又平静地问:“刚才课间,你为什么跑了?”   钟时天心脏焦躁地跳动着,语气却淡定,“快上课了啊。”   ”唔。”赵疏遥算是认可了这个理由,“那个女生,说对我有好感。”   钟时天没想到会是赵疏遥自己提起来,心被高高吊起,他极力克制声音的颤抖,“……然后呢?”   “然后她给了我一封信。”赵疏遥说,他脚步微缓,和钟时天并肩,钟时天面部泄露的微表情全在他的眼底,“我说,我不一定会看,而且对你没兴趣。”   没兴趣——   钟时天骤然松了一口气。   赵疏遥眼里隐隐有笑意,“你好像安心了?”   “嗯?”钟时天慌乱了起来,这种隐秘的情绪他下意识不想被察觉,“我、我就是觉得……早恋不好,被发现了要……要处分的!”   要是他谈恋爱了,我就举报他。   这个念头冒出来得非常突兀而果断,一瞬间钟时天还十分认可,但一秒后钟时天又很是厌弃。他一直最讨厌打小报告的人了,可刚才他想成为那样的人。   真讨厌……   “时天。”赵疏遥叫了他一声。   钟时天仓促地回神,眼中的心虚来不及退散。   “你有点怪。”赵疏遥说。   钟时天顿时紧张了起来,赵疏遥该不会看穿他心中所想了吧?他不会成为那样的人的!   “你该不会……”赵疏遥的嗓子有些干哑,那三个字呼之欲出,期待甚至高过了惶恐,可到最后,那仅剩的一丝惶恐压制了所有。他不能操之过急,要慢慢来,钟时天逃不掉的。   想至此,他缓缓呼出了一口气,抬手在钟时天的发顶揉了揉,接着手掌往下,贴在钟时天的后颈捏了捏,就一直放在那,像是掌控着自己的宝贝。   轻微地酥麻感从后颈沿着脊椎向下,钟时天忍不住发出了闷闷地呜鸣,像是被揉了肚皮地猫情不自禁发出舒适的声音。   他脸红了起来,干咳了几声掩饰刚才的声响,“干,干嘛动手动脚的?话也不说完……”   “以后再说。”赵疏遥心情愉悦地说。   “手拿下来啦,很痒!”钟时天说。   “为什么痒?我又没动。”赵疏遥轻笑了一声,“小矮子。”   钟时天目瞪口呆,他扭头看着赵疏遥,这家伙……好像确实比他高了,不对,刚来那会儿他们差不多的!怎么现在都快高出他半个头了?他明明也在发育期啊!   赵疏遥看出了他的不可置信,说:“我每周至少打三次球,运动二十个小时以上,你呢?除了吃就是睡。”   “我哪有……”钟时天底气不足地说,夏天是他最懒的时候,就算去街舞社也是躺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呆……这样是不行的!他是哥哥,怎么能比赵疏遥矮呢?他回想了下自家哥哥的身高,安心了不少,他们家的身高基因还是很好的!   “你运动的时候带上我吧!”钟时天说,“我也要长高!”   “你这样就很好。”赵疏遥的指腹在钟时天的颈侧揉按着,像是在安抚小动物,这样的身高让他的手搭得很舒服。   钟时天的脸又红了几分,“不好!我要比你高!”   “希望渺茫。”   “!”   赵疏遥还是答应了带钟时天一起运动,虽然他不指望钟时天能坚持下来。   周末早上九点,他换上了运动装,等钟时天过来,准备一起去体育中心。   钟时天迟到了。   二十分钟后,门铃声响了。   赵疏遥表情不怎么好看地走去开门,铁门外钟时天低着头摇摇晃晃地,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赵疏遥冷着脸开了门,“你知道你浪费了……”   钟时天一言不发,上前了一步,头一低,软软地抵在赵疏遥的肩上。   赵疏遥微讶地睁大了眼,手下意识地抬起来,抱着钟时天。   钟时天的身体像火球一样,炽热地灼烧着赵疏遥的灵魂。 第五十章   钟时天的呼吸很沉重,赵疏遥感觉到他开始下滑,便把他抱得更紧了,他察觉到了钟时天的不对劲,太热了。   “时天,时天?”   钟时天晕晕沉沉,意识回笼时,他已经躺在赵疏遥的房间里了。   赵疏遥从钟时天的腋下拿出体温针,看了眼皱起了眉,“三十九度五,高烧。”   钟时天的声音糯糯的,“我怎么进来的?”   “我背的。”赵疏遥说,“我倒是好奇你怎么过来的。”   钟时天迟钝地回想,最终说:“不记得了……”   赵疏遥:“……”   “想喝水……”钟时天沙哑地说。   赵疏遥给他倒来了,他把钟时天扶起来,钟时天就自主地靠着他的臂膀,滚烫地手捧着赵疏遥的手,就这喝了起来。   赵疏遥恍若被烫了一样,却上瘾这种感觉,钟时天虚弱温顺的模样,简直就是在撺掇他做坏事。   喝了半杯,钟时天又软绵绵地倒下去。   赵疏遥从没照顾人,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要带钟时天去医院。   “我给江阿姨打电话……真搞不懂你都这样了她怎么还会让你出门。”赵疏遥说。   “别打。”钟时天困倦地开口,“她会送我去医院的。”   “难道你不该去?”赵疏遥眉梢微挑。   “去医院……要打针。”钟时天说,“护士捏我的屁股……”   赵疏遥:“……”   钟时天这么一说,他还真的不想让他去医院了。他只好回忆着小时候,电视里,还有书本上那些照顾病人的事例,先拿来浸了冷水的湿毛巾搭在钟时天的额头上,看来是对的,因为钟时天发出了舒适的叹吟。   接着是给他冲药剂,喝药的钟时天也是乖乖的,小口小口地嘬着,赵疏遥没忍住,轻轻揉着他细软的头发。   “喝完了。”钟时天把杯子还给他,还颇为回味地咂了咂嘴。   “中午要是没有好转,就去医院。”赵疏遥说。   钟时天缩回被子里,眼睛雾蒙蒙地看着他,小声地“哦”。   赵疏遥把毛巾重新过了遍水,再给他搭上。   “要睡吗?”赵疏遥问。   钟时天摇了摇头,“现在舒服多了。”   “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说了要一起晨练你却烧成这样?”   钟时天有些心虚地往被子里埋了半张脸,于是他惊喜地味道了赵疏遥的味道,又窃喜了起来,说:“因为要运动了嘛,我就想反正都要流汗,那不如多吃点……”大概就是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的心理。   赵疏遥无语地看着他。   “然后吃得很杂,晚上喉咙就有点痛了,我没当回事……空调又开太低了。”   “你是不是……”   “别说我活该!”钟时天全部都躲进被子里了,“我都生病了……”   赵疏遥觉得好笑,把被子往下拉,“出来,你头上还有毛巾,别把病毒都黏在我的被子上。”   钟时天委屈巴巴的冒出头,“已经黏上了……”   赵疏遥把毛巾正好,说:“你家没人发现你发烧了?”   “可能以为我没睡醒吧。”钟时天说,“正常情况下这个时候我还没起床呢。”   “猪一样。”赵疏遥嘲道。   钟时天湿漉漉地瞪他。   赵疏遥喉咙一紧,他伸手覆盖住钟时天的眼睛,防止他看到自己隐忍的模样。   “干嘛?”钟时天问。   “你饿吗?”   “有点,想喝粥。”钟时天说。   赵疏遥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如常,他放下手,说:“我去买。”   钟时天说:“煮粥很简单的,加多一点水……”   赵疏遥打断他:“你确定要尝试我做的?”   钟时天沉思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为自己的病体着想,沉重地摇头。   赵疏遥嗤笑,走出了房间。   等他回来后,钟时天已经睡着了,大概是觉得冷,他把被子的四个角都拢起来,不透一点儿风,在这个三十多度的温度里,赵疏遥看着都觉得热。   “时天,时天。”赵疏遥叫了他两声,没醒,就不叫了,把粥放冰箱里,再回到钟时天身边坐下。   发烧的感觉不好受,钟时天的眉头微蹙着,脸是病态的红晕。   赵疏遥伸出手指,在钟时天的眉头轻轻揉开,直到他的眉头松开,赵疏遥的指尖往下走,顺着他的鼻梁到鼻尖,再到人中,最后停在嘴唇上。   好软。   赵疏遥深深地盯着那里,眼中似乎翻涌着风浪,几乎要将克制冲破。   我只是想量量他的体温。   赵疏遥给自己找了一个心安理得的理由。   他的手撑在钟时天的脸侧,然后缓缓压了下去,额头抵着钟时天的额头。   温热的体温几乎是火烙一样,战栗而悸动地在他的心里,灵魂上留下印记。   没有退烧。   他得到了答案,可却没有起身。   他不敢用力呼吸,就像个变态一样,一手覆盖着钟时天的脸,鼻尖蹭着他的鼻尖。   有甜丝丝的奶味儿。   他像小狗一样,在钟时天的脸上轻嗅着,哪里来的味道?他停在了钟时天的嘴唇上,这里最浓郁了。   他几乎没有犹豫,将自己的嘴唇按了上去。   相比上次,这次他平静了很多,甚至还敢小心地吮吸着那柔软的唇瓣,他尝到了奶糖的味道。   他有预感,在深入一点会尝到更多,他明明不喜欢奶糖,可此时就像多尝点儿。   于是他探出了舌尖,钻进了钟时天的唇缝。   好烫。   他呼吸急促了起来,某种可怕的,能将理智席卷一空的欲望就要冲破他的掌控。   不行,要慢慢来……   他平复了片刻,再度探了进去,高热的口腔几乎要把他融化了,津液很甜,怎么会那么甜?   他敲开了钟时天牙齿,触碰到了那湿润温热的舌头,就像本能那样,他笨拙地勾起了钟时天的舌头,缠绵舔舐着,接着他碰到了一个硬物,是奶味儿的源头。   钟时天居然偷吃了一颗奶糖。   他忍不住笑了,舌头无师自通的变得灵活,那颗奶糖在钟时天的口腔中翻滚着,混合着暧昧的水声,与牙齿碰撞出咔咔的响声。   赵疏遥彻底沉溺在其中,亲吻钟时天是会上瘾的事情。   直到钟时天发出了不适的呜鸣,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太过火了。   他舌头一勾,那颗可怜的奶糖就进了他的嘴里。   离开时,他看到自己与钟时天唇齿相连的那根银丝,脸才后知后觉的红了起来。   他把钟时天湿答答的嘴角擦干净,面上才了恢复平静,又是那个高冷的赵疏遥。   钟时天醒来时,肚子咕噜一响,他饿了。   脑袋一转,他就看到了坐在不远处,一腿伸直一腿屈膝,专心致志看着面前小矮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腿真长啊。钟时天衷心感叹。   赵疏遥似乎有感应一般,目光也转了过来,和钟时天的视线一触。   细微电流一般的酥麻在两人的脊椎炸开,继而蔓延开来直至指尖。   就像灵魂在悸动。   他们仓皇别开目光,生怕自己的感觉外泄。   半晌赵疏遥才说:“醒了啊。”   钟时天拉起被子挡住半张脸,“嗯,饿了。”   赵疏遥起身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已经不是滚烫了,“我去给你热粥。”说完他走出了房间。   钟时天也坐了起来,拍了拍胸膛,赵疏遥那张脸好看,但他却也不至于这样吧?   他把那悸动的症状归位发烧后遗症,他瞥到笔电,有些好奇,赵疏遥刚才在看什么?   于是他爬了过去,瞄到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美国次贷危机、投机性泡沫、羊群效应、债务债权链……   钟时天感觉天旋地转。   赵疏遥端着粥进来,就看见他软若无骨地趴在小矮桌上。   “坐好。”赵疏遥把笔电合上放到一边,把粥放在钟时天面前,“吃吧。”   钟时天一边呼呼一边问:“你看的什么啊?我怎么一个字都看不懂?”   “学习一些投资的知识。”赵疏遥云淡风轻地说。   钟时天立刻觉得他高大了起来,这种电视上一播他就换台的东西,赵疏遥居然在自学,他可真厉害。   他的目光直白透彻,心里想什么赵疏遥一眼看穿,他嘴角微勾,内敛的骄傲了一下。   可这种敬佩一下就被口中寡淡地粥替代了,钟时天恹恹地说:“好淡,我想吃烤肉,想吃炸鸡。”   “说想吃粥的也是你。”赵疏遥冷冷道,“只有粥。”   “可你得给我配点菜啊!”钟时天哇哇叫着,“跟喝水似的有什么意思?”   “病号要求别那么多。”赵疏遥不耐道。   “对病号你还那么凶。”钟时天假装抽泣。   赵疏遥拿他没办法,“炸鸡烤肉免谈。”   钟时天眼珠子滴溜转了一圈,说:“厨房的橱柜里,我之前放了好多零食!我要吃那些!”   赵疏遥狐疑地看着他:“什么时候放的?”   “上次来?还是上上次?我也不记得了。”钟时天说,“你不知道吗?一打开橱柜就能看到。”   赵疏遥淡淡道:“我很少进厨房。”   钟时天:“……”看来他是相当有自知之明了。   赵疏遥去厨房打开橱柜,果然里面塞了各种零食,他拿出来,接着一样一样的百度:发烧能吃薯片吗、发烧能吃巧克力吗……   最后,拿到钟时天面前的只有海苔牛奶和饼干。   钟时天还想哭诉,可看到赵疏遥阴沉的脸,只好讪讪作罢。   喝完粥后,钟时天咔擦咔擦地啃着海苔,随口说:“我刚才做了个梦。”   “嗯?”赵疏遥又打开笔电。   “梦到有人捂住我的嘴,我没办法呼吸。”钟时天说。   “嗯。”赵疏遥心不在焉。   “然后有一条小鱼在我嘴里游,还老咬我的舌头。”钟时天自顾自说着。   赵疏遥:“……”   钟时天说:“好奇怪的梦啊。”   赵疏遥表情复杂:“……确实。” 第五十一章   第一天被浪费了,第二天钟时天没有放弃,以饱满地精神面貌准时来到赵疏遥的家里,和他一起前往体育中心。   “你是去野炊的吧?”赵疏遥狐疑地看着钟时天背上饱胀的背包,里面是什么他不用看也知道。   “这都是能量。”钟时天爱惜地拍了拍包,“不能及时补充我动不了。”   赵疏遥对他无语至极。   早晨的气温不算高,体育中心的田径场还被阴影覆盖,甚至有几分凉爽,塑胶跑道上的人不是很多,只有几个晨练的大爷大妈。   钟时天随意把包放在边上的阶梯上,问:“先干什么?”   赵疏遥说:“这儿那么大,有跑到有沙堆有单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要跟着你啊。”钟时天说。   赵疏遥似乎是笑了一下,说:“先慢跑吧。”   钟时天不怎么喜欢跑步,除了体育课,他就没主动来田径场运动过。不过今天不知道是不是有赵疏遥在身边的缘故,他觉得身体轻盈得很,奔跑戴起来的风能把他托起来,他就像一只快乐的小胖鸟,开跑二十米,他居然把赵疏遥甩在身后。   “保持匀速,节省体力。”赵疏遥在他身后说。   钟时天却因为领先而且沾沾自喜,充耳不闻不算,还回头对赵疏遥做了个鬼脸,噌地一下跑得更快了。   赵疏遥无奈摇头,不被他刺激,依然保持匀慢跑。   第一圈,钟时天翩若惊鸿。   第二圈,钟时天重如泰山。   两圈半,钟时天气喘如牛,抬脚的高度越来越低。   赵疏遥轻松追上他,放慢了速度和他保持一致,“你一千米怎么及格的?”   钟时天艰难地说:“请老师……喝饮料。”   赵疏遥:“……”   “我想喝水。”钟时天哭丧着脸说。   “去吧。”赵疏遥说,“喝完继续。”   钟时天敷衍点头,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到了背包。   喝了半瓶水,钟时天才又活了过来,不过看他那伸长双腿放松的姿势,就知道他没打算再跑。他看着跑道上的赵疏遥。   这个人跑步的时候背也挺得笔直,却不是僵硬,反而有种风雨不摧的坚韧风骨,在偌大的田径场里,他有时候远得只剩一个点,却总能牢牢锁住钟时天的视线。   五圈后,赵疏遥依然和跑第一圈的状态一样,甚至还没开始喘气。   他慢慢填满了钟时天的视线。   “你偷懒。”赵疏遥冷冷地说。   “我、我……”钟时天羞愧地低下头,“我跑不动了。”   “才跑两圈就不行,那还不如在家里玩儿你的跳舞毯。”赵疏遥说。   钟时天小声说:“要循序渐进嘛,哪能一口气吃成胖子?”   赵疏遥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眼睛刻薄地在他身上扫了一圈,钟时天顿时尴尬不已,这话由他一个胖子来说其实没说服力。   “到那边的单杠做引体向上。”赵疏遥说。   “现在?你不休息一下吗,喝点水呀。”钟时天掏包。   赵疏遥随手拿过钟时天身边的半瓶水,喝了一口说:“用不着休息,走吧。”   钟时天看着他喝水,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是我的……”   “怎么?”赵疏遥用眼尾瞥了他一眼,清冽的目光,竟带着点儿戏谑撩人的意味。   钟时天低下头讷讷不语,觉得脸有点烫。   他们来到单杠底下,赵疏遥说去:“引体向上四组,每组十个。”   钟时天心想十个很简单啊。他蹦上去吊在杠上,自信满满地做了起来。   “一!二!三,四……五……李……物……呼呼……”从他的声音状态就能听出他的身体状态。   赵疏遥抱臂皱眉:“才六个,接着做。”   钟时天拼劲吃奶的力气,做到了第七个,又吊在哪儿喘了好一会儿气,赵疏遥不断催促,他艰难地手臂发力,可脑袋还没过杠,他彻底不动了,手也抓不住,掉了下来。   和大地激情碰撞的惨状没有出现,因为赵疏遥及时上前抱住了钟时天的大腿给了他一个缓冲。   钟时天没力气地靠在赵疏遥身上。   “不及格。”赵疏遥说。   “我今天没吃早餐。”钟时天找借口。   “没吃早餐身体应该更轻,你应该做得更多才对。”赵疏遥说。   “……”钟时天没词了,沉默装死。   五秒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还靠着赵疏遥,那清瘦的身体稳稳地支撑着他。   钟时天赶忙退开了,说:“刚才谢谢你了。”   赵疏遥看了一眼,不冷不热地“嗯”了声。   接着赵疏遥跳了上去,抓住单杠后就开始引体向上,他四平八稳地连做了五个,钟时天发现他的手臂发生了变化,一般情况下赵疏遥的手臂修长漂亮,甚至看上去有些纤细,是钟时天的一半,可现在,他的手臂释放力量,肌肉慢慢舒展膨胀,肱二头肌不像健身壮汉那样夸张,恰到好处的清晰漂亮,令钟时天不自觉吞了口唾液。   十五个后,赵疏遥松手落下,活动了下肩膀,看得出他还留有余力。   他转头,看到钟时天眼睛发直地看着他的胳膊。   “该你了。”赵疏遥说。   钟时天幽灵一样飘到赵疏遥身边,戳了戳他的肌肉,硬邦邦,是真的!   “干什么?”赵疏遥挑眉。   “你怎么……跟变身了一样?”钟时天还是不相信地捏赵疏遥的胳膊。   “我的肌肉弹性大。”赵疏遥也捏钟时天的胳膊,“不像你的,没有弹性。”   钟时天沮丧地对比了自己软绵绵的手臂,觉得又收到了打击。   之后他因挫败儿奋起,身体充满了无限力量,引体向上做得标准利落,令赵疏遥惊讶不已……才怪。   第二轮他做到第四个就上不去了,简直要在上面哭出来。   赵疏遥无奈让他下来,“不要勉强,休息去吧。”   于是钟时天就蹲在一边看着赵疏遥做完了四组,他还观察到赵疏遥动作时跟着向上的衣摆,露出了一截腰身,劲瘦柔韧,腹肌漂亮得让人流口水。   钟时天嘶溜一声,赶紧捂住嘴,没有流没有流!   赵疏遥落下来,气息依然平稳,他对钟时天说:“水。”   钟时天下意识把手里的水瓶抛过去,赵疏遥稳当接过,喝了一口。   又是他的水!钟时天瞪大眼睛,看着赵疏遥嘴唇抵着瓶口,脖子仰起更加流畅修长,喉结上下滑动——   真性感。   不对不对!钟时天脸腾地一下红了,第二次,间接那啥了。   “去哪边补充你的‘能量’吧。”赵疏遥用下巴点了点台阶处。   钟时天的背包果然就像外表所看到的,甚至比看起来的更多,光是士力架他就拿了十根,再加上肉脯饼干面包薯片,扔到无人岛都能活一周。   “你这样吃,这辈子肉都是软绵绵的。”赵疏遥说。   钟时天抱着薯片啃,悲伤的说:“就没有既能吃得好,又能锻炼肌肉的办法吗?”   “没有。”赵疏遥果断地说,他又看了眼钟时天带着婴儿肥的脸,像散发热气的白面馒头,各种意义上的诱人。他收回目光:“你不用改变。”   “我也想要腹肌……”钟时天捏着自己的肚子郁闷地说。   这时,前方传来了一声怒吼:“杜星!你给老子动起来!半圈都没到!”   接着是尖细的叫喊:“没力气了!有本事你拖着我跑!”   “你胖成这样了我哪拖得动你?!”   “杜昊你去死吧!!”   钟时天一个激灵,赶忙看过去,就在他们正前方的跑道上,一男一女在那纠缠,女生蹲在地上不动如山,男生指着她怒其不争。   “那不是阿又吗?”钟时天惊讶。   赵疏遥撇了撇嘴,怎么哪儿都有他?   钟时天朝阿又挥胳膊:“杜昊!好巧啊!”   阿又望过去,眉梢也是一挑,但看到钟时天身边的赵疏遥后,嘴角抽搐,“他们该不会来约会吧?”   “约会?约什么会?”杜星耳朵超尖。   “小孩别问那么多。我过去,你继续跑。”阿又说。   “真巧啊,你们也来这儿。”阿又走过去笑着说。   “疏遥带我晨练。”钟时天说,他瞅着蜗牛一样慢吞吞地女生问,“那是谁?”   “我妹啊。”阿又随口说。   “你妹?!”钟时天不可置信,“我上次见她不是这样的啊!”   阿又的妹妹以前来过学校,清清瘦瘦的很腼腆,和这个圆滚滚的女孩判若两人。   “她上寄宿学校,没人管,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就膨胀了。”阿又说,“所以我让她减肥,结果你看到了,跑两步就跟要了命似的。”   钟时天唏嘘不已。   阿又打量着他,说:“你该不会也要减肥吧?”   钟时天犹豫地摇了摇头。   阿又瞥了眼赵疏遥,小声说:“是不是他要你减?”   “没有啊。”   在阿又心里就是了,看赵疏遥更加不爽了,喜欢瘦弱美少年就去找别人去啊,干嘛祸害人可爱的时天?   赵疏遥冷漠回视。   钟时天站在他们之间,莫名感觉不自在。   赵疏遥说:“我要去跑步了,你也过来。”   钟时天点头。   阿又拉住他,“你别跑,就在这呆这儿。”他锐利地看着赵疏遥,“我跟你跑。”   钟时天:“???”   赵疏遥沉下脸,“好啊。”   两人走到跑道上,钟时天稀里糊涂地做了裁判,当他说出“跑”时,两人如炮弹般弹射而出,嗖地一下就是十米开外了。   钟时天惊愕地眨了眨眼,“不是说保持匀速节省体力么……”   杜星喘着气走到钟时天身边,“嗨时天哥……我、我哥呢?”   “你回来了?”钟时天吓了一跳,指给她看,“跑到那边去了。”   杜星眯着眼望过去,“他在和别人赛跑?”   “嗯呐,跑得也太猛了吧?”   杜星沉默了,一会儿后,她发出了痴汉一样荡漾地笑声:“呵……呵呵,青春啊,汗水啊,荷尔蒙啊,两个男生啊,好萌啊……呵呵。”   钟时天:“???” 第五十二章   钟时天对杜星的痴迷满是不解,“萌?什么萌?”   跑到上的两人在清闲迟缓的老年人散步中显得分外矫健,他们针锋相对,如同两头猎豹一样迅猛奔驰着,钟时天怎么都看不出萌来。   两人很快就跑完了一圈,在钟时天和杜星的视线中清晰起来。杜星没见过赵疏遥,在这眺望下也能看出是个帅哥,心中的小鹿更癫狂了,她如同一个老母亲一样欣慰地看着他们靠近,再目送他们跑远,而后抓住钟时天的胳膊疯狂摇晃:“啊啊啊啊真般配啊!怎么会那么般配呢?你说!你说啊啊啊啊!”   钟时天虽一脸迷茫,可听到般配这俩字毛都炸了,“般配?!谁?”   “我哥和他旁边的小哥哥!”杜星激动得要哭了,“他们是在跑步吗?不!他们是在调情!”   钟时天觉得自己刚喝下去的水都要被晃出来了,他抽出自己可怜的手臂,看着杜星的目光难以言喻:“你没事吧?你哥和赵疏遥,在调情?”   “原来他叫赵疏遥,真好听。”杜星荡漾地说,“你知道什么叫腐眼看人基吗?我就是~”   钟时天发现自己现在无法理解初中生的想法了。   杜星最喜欢和别人交流自己的爱好了,便兴冲冲地说:“喜欢看两个男人在一起的就是腐女,在腐女眼里两个男人才是真爱!小攻小受太可爱了呜呜呜呜!哦哦!小攻就是在上面的那个,小受自然就是在下面的那个啦!至于什么是上下,嘿嘿,你懂的……”   钟时天活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知识,这样的生物,一时间三观遭到冲击,他不自觉后退一步。   杜星还没说完:“我哥一定是小攻,阳光暴躁攻,对小受就很温柔~那个赵疏遥就是小受啦!他什么类型的?时天哥你告诉我嘛!”   钟时天用力摇头:“他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们都光明正大在秀恩爱了!”杜星指着又跑了一圈回来的那俩人,他们一开始就马力全开,后续跟不上了,都放慢了下来,但却不想让对方超过,于是幼稚地推搡阻挡,这些肢体碰撞在杜星眼里就是爱的碰撞。   钟时天发现自己和她根本说不通,无力道:“你想得好多,他们真不是那种关系,也一点都不般配。”他再次强调,“完全不般配!”   杜星不乐意地撅了撅嘴,“时天哥你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   “你还是早日回归正常世界吧。”钟时天真挚地说,没想到那时腼腆的杜星如今一肚子腐料,怪不得阿又对她那么抓狂。   钟时天又把目光放向跑道,虽然不像一开始那样飞快,但两人跑了两圈却还有余力的样子,保持着不分伯仲的状态。   第三圈……   第四圈……   第五圈……   第六圈……   阳光慢慢挪到了跑道,炙烤着这片大地,但炎热下的两人还是没停,就算他们脚步变得沉重,汗水打湿衣服,却还是要拼一口气,超过对方。   钟时天不能理解他们对彼此的敌意,连杜星都把“调情”放一边,担忧地问:“他们要跑多久啊?我哥他居然那么能跑?”   “你哥得过五千米金牌。”钟时天说完,冲到了跑到上,逆向跑到两人面前,一个胳膊捞着一个,把他们强行逼停了。   “杜星过来搭把手!”钟时天喊道。   “哎!”杜星应了一声,跑过来接住自己老哥。   钟时天只听到赵疏遥粗粝的喘息,顿时心疼不已,也不管他满身的汗,驾着他的胳膊把他扶回了台阶那,赶紧拿出水一人给一瓶,“喝水。你们到底在争什么?玩命似的。”   阿又把半瓶水倒在脑袋上,又甩了杜星一身水,才说:“替你争口气。”   “我?”钟时天迷茫地指着自己,“又关我什么事?”   “给我纸巾。”赵疏遥沙哑地说。   “哦哦!”钟时天拿出纸巾给他。   赵疏遥囫囵在脸上擦了一圈,因为太多的汗,擦完后他的脸上黏了几点纸屑。   钟时天自然而然地抬手帮他拿掉,“脸上有东西……你是不是被晒伤了?”   赵疏遥仰着脸任他的手在脸上触碰,竟有种驯服地意味,他说:“不知道。”   “回去我拿妈妈的面膜给你敷。”钟时天自言自语。   “……”赵疏遥说,“不用了。”   看他俩的举动,阿又牙都要酸掉了,粗声喊:“时天,我还要水!”   “没有了。”钟时天说,“我背了三瓶水出来已经很不可思议了。”他随手扔过自己的那瓶,“最后一口了。”   阿又咕嘟咕嘟。   钟时天意识到什么,赶忙看着阿又,虽然后者喝得很快,但同样也是嘴巴和瓶口接触,可钟时天却没联想到任何旖旎的地方,甚至刻意去想,还把自己雷地够呛。   杜星过来忸怩地和钟时天说:“时天哥,我也想喝水……”   “怎么不早说。”钟时天把包拿过来,在里面翻找着,“唔……只有一盒牛奶了,喏。”   “谢谢时天哥。”杜星甜甜地说,她趁机偷瞄赵疏遥,天呐近看更帅,但气质不受啊……   阿又在一边嘲讽,“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   杜星瞪回去:“你再说我不理你了!”   “幼稚。”阿又撇嘴。   杜星对钟时天小声说:“你看我说得没错吧?我哥就是暴躁攻,对妹妹最凶。”   阿又耳朵尖,听到了关键词,“杜星,你和时天说什么了?”   赵疏遥也听到了,询问地看着他们。   ”是不是又跟传销似的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告诉他了?”阿又沉下脸。   杜星躲到钟时天身后,“才不是乱七八糟呢!腐女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阿又眉毛抽搐,转问钟时天:“她是不是跟你说……俩男的才是真爱?”   钟时天慢慢点头了。   赵疏遥心头一跳,定定地看着他的表情。   “杜星,是不是最近太滋润了皮痒痒?”阿又狞笑着走过去,把杜星拎出来,“还有什么,从实招来!”   杜星被混蛋哥哥毫不温柔地勒住脖子,受刑一样哇哇大叫,“没啦!没啦!”   阿又把她的脸掐变形,“嗯?”   杜星只得从实招来,她含糊不清地说:“我说你们俩跑步像调情……很萌……看上去挺般配的……”   赵疏遥和阿又的脸同时黑了下来。   钟时天看赵疏遥瞬间阴沉下来,像下一秒就要毁灭世界,赶忙抓着他的胳膊说:“童言无忌。”   赵疏遥冷冰冰对杜星地说:“把你的话收回。”   阿又难得和他保持一致,把杜星蹂躏得不成人形,“收回!听到没?”   杜星呜呜点头,终于重获生机。   “时天,我妹脑子有毛病,你别把她说的当回事。”阿又说。   杜星敢怒不敢言,只好幽幽地瞪他。   钟时天干笑:“确实挺异想天开的哈。”   “喝完赶紧跑步去。”阿又对杜星说。   “有太阳。”杜星不满。   “那就到没太阳的地方去。”阿又说,“今天要没跑够三十分钟,你就别回家了。”   杜星发出哭泣的声音,但对阿又根本没用,只好哀求地看向钟时天。   钟时天想自己今天也是来晨练的,可到现在了运动量也没多少,便温声说:“我和你一起去。”   杜星逃不过这一劫,只好不情不愿地走上跑道。   剩下的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很是尴尬。   “刚才,我赢了。”阿又认真地说,“我超了你半个身位。”   赵疏遥嗤笑一声,“先用不光彩的手段的人没资格论输赢。”   阿又说:“说得好像你没拦我似的。”   赵疏遥并不承认,用鄙夷地目光凌迟他。   阿又干咳了下,说:“我话就撂在这儿了,你要是强迫时天减肥,你就是我们整个街舞社的敌人。”   赵疏遥冷眼横视。   “时天的胖是街舞社的宝藏。”阿又说。   赵疏遥冷冷地说:“是我的。”   阿又:“……”   另一边,运动组吭哧吭哧地跑着,钟时天为了和杜星相对静止,几乎是在走了。   “你得跑起来。”钟时天没想到自己也能指导别人运动,“这样脂肪燃烧才快。”   杜星却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自言自语道:“冰山美人受?可气场很强不像受,死耗子才是受?噫,太辣了。”   “喂,你怎么还在说这些?”钟时天无奈,“不怕你哥整你?”   “他听不到了。”杜星随口说,“时天哥,那个赵疏遥,他有没有玩得好的朋友?什么属性的?”   钟时天说:“我啊。”   杜星转头过来打量他,失望的摇头,“不般配。”   钟时天不乐意了,“怎么就不般配了?”   “身材。”杜星说。   钟时天语噎,默默往旁边挪了几步。   杜星感受到他的失望,自己靠上来安慰:“时天哥很可爱啦,你是我见过胖得最恰到好处的人,真的!可是赵疏遥是清瘦美男,配一个同样修长的人才养眼。别难过,你一定会遇到一个和你天生一对的人!”   “不用了谢谢,我对男生不感兴趣。”钟时天汗颜说。   “是吗?”杜星说,“那你干嘛在乎和赵疏遥般不般配?”   钟时天一愣,对啊,他干嘛在乎?听到赵疏遥和别人般配,却和自己不般配的话,心里就没由来的沮丧窝火,这是为什么?   杜星洋洋得意的一针见血道:“时天哥你也喜欢赵疏遥对不对?哈哈原来你们是三角恋!”   钟时天惊弓之鸟一样几乎要跳起来,他都忘记跑了,用力摇头:“你别乱说!我怎么会喜欢他!”   可说出“喜欢”这两个字,钟时天的心跳就像跑完五千米一样剧烈澎湃,这是他长大后头一次在他和赵疏遥之间用上这个词,像是做错事了一样心惊胆战,可隐隐还有一丝窥视到谜底的欣喜。   杜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对钟时天造成什么样的霹雳,继续自顾自的脑补下去,脑内洋洋洒洒十几万字的,爽得要颅内高潮,等她回过神时,钟时天被她落在后面好远了。 第五十三章   “时天宝贝,你要是让我用宝贵的休息日看你一言不发的胖脸,我回去给你扎针哦。”三等分里的手机屏幕里敷着面膜的钟时月凉凉地说。   “唔。”占据另三分之一的钟时年揉了揉眼睛,“我差点睡着了。”   钟时天忧郁地看着镜头,恹恹地叹了口气。   “没完了你?是不是觉得太久没见姐姐变温柔了?”连面膜都挡不住钟时月的不耐烦。   “青春期的小孩就是事多。”钟时年理解道,“我还剩半个小时,时天,你确定要继续叹气?”   “我……”钟时天难以启齿,“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钟时年眯了眯眼睛,“喜欢谁了?”   钟时天被口水呛到,咳得跟地震似的。   钟时月说:“怎么跟做贼似的,你不是喜欢小敏吗?上次我在家你还说要和她求婚呢。”   “我没说过!”钟时天面红耳赤地喊。   “看来不是小敏了。”钟时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上次是过年那会儿,不到半年你就变心了,看来对方是个新人物,你身边的朋友就那些,但新冒出来的……你的小童养媳?”   钟时天寒毛都要竖起来了,钟时年一如既往的可怕!   “我猜对了?”钟时年似笑非笑。   “什、什么童养媳?我没有童养媳!”钟时天用声高掩饰心虚,“完全不对,你们全说错了!”   “那你和我们视频干嘛?”钟时月翻了个白眼。   “我想你们了不行吗?!”   “学坏了你,开始拿想念来搪塞了。”钟时年失望摇头。   “呼——”钟时月把面膜揭下,露出了和钟时年眉目相似,却更柔和漂亮的脸,“想我了,没想钟时年对吧?”   钟时年冷笑,“时天,注意回答。”   钟时天没搭理他们永远不会长进的幼稚,“我心里很烦啦。”   “问你又不说,我们有什么办法?”钟时年摊手。   钟时天真的没法坦诚说出自己似乎看上了一个男生,就算面对的是最亲的亲人。   “你们知道什么是腐女吗?”钟时天试探开口。   “我似乎听过这词。”钟时月说。   “我知道。”钟时年说,“喜欢男男之间感情的女性。”   “这你都知道?”钟时天惊叹。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钟时年问。   “上周遇到了个腐女,她给我科普了一些东西。”钟时天绞尽脑汁说,“在她们眼里好像男生之间都有猫腻,然后给我造成了点儿影响……就是……”   钟时月哈哈大笑:“傻天你该不会觉得周围男生都爱上你了吧?哈哈哈哈哈!”   钟时天羞赧道:“我没有!”   “时天。”钟时年表情有些认真了,“你觉得两个男生在一起,很奇怪吗?”   “不奇怪吗?”钟时天蔫蔫地说,反正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奇怪。   “钟时年。”钟时月皱着眉。   钟时年捏了捏鼻梁,似乎有些疲惫,“我得午休了,先挂了。”   看着黑了一块的屏幕,钟时天很不解:“他怎么了?”   “别管他。”钟时月说,“时天,感情没有高低贵贱,你记住这个就够了。”   钟时天懵懂地点头。   最终他内心还是混乱的矇昧。   他怎么会喜欢赵疏遥呢?   这是钟时天从那次晨练后一直思考的问题。   他不认为那是喜欢,他对赵疏遥的感情,是杂糅了对他身世的联系和愧疚,对他才能的敬佩还有对他容貌的欣赏,这一系列形成了一种复杂的感觉,让他混淆了。   但没关系,他现在认清了就行。   可你要怎么解释你对他的在意,对他的心动,还有那该死的占有欲?   钟时天答不上这些质疑,他把它们强制压下来,好像这样就不存在了。   ……都怪杜星那死丫头!莫名其妙说那些干嘛!   钟时天只能迁怒。   和赵疏遥照旧那样平和的相处,钟时天不敢露出多余的马脚,他好不容易被允许靠近赵疏遥保护赵疏遥,他们之间绝不能因为别的什么被打破。   他很害怕赵疏遥会讨厌他。   时间慢慢流走,高考月如期而至。   一中作为高考考点,需要提前把教室布置出来,为了给高三学生提供安静的复习环境,高一高二得以放假一个星期。   钟时天宅在家里,外面阳光刺眼得好像看一眼都能化了,他瘫在房间沙发上高举着漫画书心不在焉地看着,机械地翻页。   “时天。”江茹推门而入,正好看到漫画书落下,砸在钟时天脸上的画面,忍俊不禁道:“心里想什么呢?”   钟时天迟钝地拿开书,揉着鼻子说:“妈妈你没敲门。”   “你怎么知道我没敲门?”江茹一挑眉,接着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捏着他的脸说,“我的小宝贝最近怎么丢魂似的?”   钟时天蔫蔫地说:“夏乏了吧。”   “要不要去泡温泉?”江茹问。   钟时天奇怪地看着她,“妈妈你没事吧?大热天的泡温泉?”   “怎么就不能了?”江茹说,“等会儿我和你爸要去沁县视察工厂,那儿的温泉最有名了,顺便去泡泡。”   “我不去了。”钟时天没骨头地倒往另一边,“谁把我拉出空调房,谁就是杀人凶手。”   “瞎说什么呢。”江茹笑打了下他,“那我问问疏遥,你不去他肯定也不去。”   听到那两个字,钟时天心跳漏了一拍,他用漫画书挡住了脸。   江茹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了,说:“我说得没错,疏遥也不去。”   “那你们去呗,过二人世界。”钟时天对她挤眉弄眼。   江茹失笑,说:“晚饭自己解决,别吃垃圾食品,记得带上疏遥。”   钟时天点头。   江茹又叮嘱了几句才走。   钟时天仰面躺着,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自从休假以来,他再也没主动去找过赵疏遥。倒不是在心虚,只是想到要和赵疏遥独处,他心里就不安,生怕会被察觉什么。那不是喜欢啊,可自己内心的反应却在一次次打脸。   太折磨人了。   他苦恼地闭上眼,想钻进被子里逃避。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   那拿过来一看,是赵疏遥打来的。   钟时天手忙脚乱地坐起来,手机似乎是个烫手山芋,他清了清嗓子,才小心地接起来:“喂?”   “呼……”先传出来的是沉重的呼吸,“时天,我胃疼……”   钟时天霍地站起来,那点难以启齿的小心思瞬间被按下去,“怎么了?是不是没吃东西?”   “不知道。”赵疏遥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虚弱,“好疼,你过来……”   “我现在就过去!”钟时天挂了电话后迅速换下睡衣,匆忙跑出家门。   他拦不到车,一路狂奔着去的,到赵疏遥家时,他整个人像过了水一样。   “疏遥!疏遥!”他大力拍着门。   很快,门开了,露出了赵疏遥清冷俊秀的脸。   “你……”   这张脸和手机里的声音完全对不上,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   赵疏遥见他汗流浃背的模样,皱了皱眉,侧身让他进来,“你跑过来的?”   “不然呢?”钟时天没好气,“你怎么能骗我?”   “我只是逗逗你,刚想说逗你玩儿的,你就挂了。”赵疏遥给他从冰箱里拿出了冰水给他,“生气了?”   钟时天对他哪有脾气,鼓着脸说:“以后别开这种玩笑。”   赵疏遥笑着点头,扯了张纸巾帮他擦汗。   钟时天不自然地缩了缩,往旁边蹭了蹭,说:“我自己来。”   他的动作全落在赵疏遥眼中,他眼微沉,但没说什么。   钟时天小口小口喝着水,直到喝不下了才放下,他想说点什么打破僵局,赵疏遥却先开口:“你在躲着我。”   不是疑问,是笃定的陈述。   “我哪有。”钟时天把手中的纸巾就成一团,“我就这几天没来找你玩而已,天太热了我不想出门。”   “不止是这个。”赵疏遥说,“你的眼神在躲闪,你不敢看我。”   钟时天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赵疏遥会心一击了。   赵疏遥深深地看着低下头的钟时天,“看着我。”   钟时天下意识的抗拒,但赵疏遥转过他让他面对自己,一手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直视。   下巴上的手清瘦修长,却十分有力,钟时天眼中的惊惶藏不住,局促地看着赵疏遥。   “我很可怕?”赵疏遥低哑地说。   “不、不啊。”钟时天拿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的,看你看你。”钟时天尽量自然地看着赵疏遥,五秒就坚持不下去了,别开眼说:“够了吧?”   “你很奇怪。”赵疏遥说,“有什么事就说。”   我奇怪了怪谁?钟时天埋怨地看了赵疏遥一眼,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街舞社的伙伴。   “喂,怎么了?我都行啊,你们问过阿又了吗?那就去唱呗,地方我不清楚,我也没去过KTV。行我负责零食,找到地方了再告诉我。”   挂了电话,赵疏遥不太高兴,“你要去KTV?”   “为了庆祝阿又毕业。”钟时天说,“都是认识的人,算是社团活动。”   赵疏遥轻哼一声,还是不高兴。   “你也一起来呗。”钟时天笑着说,“你和阿又也算朋友。”   “不算。”赵疏遥冷冷道。   “真搞不懂你们俩干嘛合不来。”钟时天说,觉得心里放松了下来,“对了,今晚的晚饭我们得自己解决,你想吃什么?”   “都行。”   “我看看厨房里有什么。”钟时天往厨房走。   赵疏遥跟在他后面,轻声说:“你可别再躲我了。”   钟时天听到了,微愣,他忽然意识到,赵疏遥心思那么敏感,所以才在意自己对他的态度。他那么多年来都是孤零零一人,好不容易回来了再遇到他,要是他在因为自己的问题去逃避赵疏遥,他会不会又以为十年前的事要重演?   钟时天的心酸楚地揪了起来,他回头,认真诚恳地说:“不躲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赵疏遥安心的笑笑,等钟时天转回去,他的笑容变得深长。   他的奶糖猪,心比肚子的肉肉还软。 第五十四章   炎热的高考日,在钟时天这等享受假日的咸鱼而言一晃而过,最后一科结束后,钟时天就收到了社员的消息,让他六点前到乐享KTV。   这件事自然瞒不了江茹,她倒是不反对儿子去娱乐场所,只是地方离家远,这群小孩玩疯了不知道多久才结束,她担心会有危险。   “怎么会危险呢?”钟时天不以为意,“我是男人!”   赵疏遥在旁边,很不给面子地嗤笑一声。   “你是妈妈的宝贝。”江茹温柔地说,“不能掉以轻心,结束的时候打电话回来,我去接你。”   钟时天一百万个不乐意,他都快成年了,出去玩还要妈妈接送,被那些人看到能嘲笑他到毕业。“妈妈,真的不用担心,大不了我住酒店。”   “酒店更不安全。”江茹很不赞同,“这几年酒店出事的情况还少吗?而且酒店的卫生才是最可怕的,你还记得吗,上次我们去旅游,妈妈带了多少隔脏用品……”   钟时天投降地捂住耳朵,对上赵疏遥幸灾乐祸的脸,他忽然福至心灵,说:“妈妈,疏遥陪我一起去,他那么厉害,你可以放心了吧?”   最终,江茹勉强答应了不去接他,但再三叮嘱不能喝酒,还有回来的路上每隔五分钟给她发一次信息。   出门的时候钟时天轻松极了,走路都是一蹦一蹦的,在他身后的赵疏遥脸很臭,“我就是来给你当保镖的,对么?”   “不啊。”钟时天乐呵呵地回答,“你是和我一起出来玩的!”   “那些人都是你的朋友,和我有什么关系?”赵疏遥生硬地说。   ”我的朋友当然就是你的朋友啦。”钟时天说,“而且阿又一直很关注你,他说了好多次想和你交朋友。”   赵疏遥在心里隐秘地翻了个白眼,“我对他不感兴趣。”   “他们很有意思的。”钟时天乐此不疲地告诉赵疏遥街舞社的趣事,终于看到了他柔和下来的表情,他以为是街舞社的那群神经病打动了赵疏遥。   其实是他的生动让赵疏遥忍俊不禁。   他们先去接叶小敏。   叶小敏住的小区离钟时天家不远,五分钟就到小区大门了,钟时天正想打电话叫她出来,忽然一个穿着嫩绿色连衣裙的女生走到他面前。   “你怎么没看到我?”   钟时天惊愕地看着她,女生留着齐肩的短发,鬓边别了一枚流苏发卡,她化着淡妆,眉目更显清丽柔美,束腰的裙子把她的腰身掐得纤细,钟时天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位佳人是大大咧咧的叶小敏。   “干嘛啊,眼睛直勾勾的。”叶小敏啪地一下拍在钟时天的胳膊上,本性毕现。   “我没认出来。”钟时天惊魂未定,“你今天很漂亮。”   叶小敏羞涩抿唇一笑,“多说几句听听。”   赵疏遥看不下去了,说:“五点半了。”   “嗷对!出发吧我们,要迟到了!”钟时天说。   在等出租车时,叶小敏悄悄问钟时天:“赵疏遥怎么也来?我发现你最近做什么都要带着他。”   “我就想带着他。”钟时天说。   叶小敏用狐疑地视线看着他,又望向赵疏遥,发现他也在看她,脸上的不悦不加掩饰。   叶小敏不解的审视自身,发现自己离钟时天太近了,手臂都要贴在一起,于是她试探地往旁边挪了一步,保持了安全距离。   赵疏遥果然收回目光了。   叶小敏:“……”   她又靠了回来。   赵疏遥凌厉的视线如期而至。   叶小敏:“……”   钟时天不清楚他置身在什么风起云涌中心,眼睛只能看到出租车的身影,终于拦到了一辆,他欢快地招呼他们俩上车。   二十分钟后,他们到了乐享KTV楼下。   跟前台说了他们的包厢号,就有服务员领着他们过去。是个大箱,厚厚的门板都挡不住里面的嘈杂。钟时天推开了门,各种奇怪的声音瞬间喷薄而出。   “哦哦哦哦哦!!”   “脱掉!脱掉!”   “oh sexy!”   包厢里,五光十色的镭射灯旋转闪烁,动感的音乐震动大地,但最让人脑袋空白的,是屏幕前两个衣衫不整的男生,他们蛇一样扭动着身体,搔首弄姿地脱**上的布料,画面之俗,令人发指。   还没离开的服务员也看到了这一幕,冷静地说:“本店不允许**交易。”   “……”   “……”   “……”   “……”   钟时天强颜欢笑:“没事,允许神经病进店就行。”   他把身边俩人拉进去,再利落关上门,崩溃地喊:“你们在搞什么啊?!”   一时间,包厢里是有音乐苍白的震动。   接着——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TM丢人了!!   “**交易我日!!小见,过来给大爷服务!!”   两个“**交易”的男生笑翻在地,几乎要抽过去了。   赵疏遥只觉得吵得头疼,想扭头出去。   原来这些人在玩游戏,谁输了就跳脱衣舞,玩得非常开,裤子头卡在屁股蛋上了,在场的女生最来劲,录视频的拍照片的,一点羞耻都不见。   “要是警察来查房,得给你们一窝端了。”叶小敏无奈地按着太阳穴。   “小敏来给你看呀。”女生们凑过来分享自己的成果,叶小敏本来很无语,但看了他们之前玩的倒立喝酒人嘴接花生之类的游戏,也忍不住笑了。   对于社外人赵疏遥的到来,他们倒没觉得什么不妥,只是他大冰碴子一样坐在钟时天身边,谁多靠近了一点就往谁身上扔雪球,就让人很不知所云。   “阿又呢?”钟时天问,包厢里只有主角没到场。   “他先去班上的散伙饭。”有人答道,“说是八点后才来。”   钟时天了然地点了点头,这边又开始玩起来了,采取的手段居然是最简单的石头剪子布,谁输了就要接受惩罚。   钟时天虽然对此嗤之以鼻,但有人招呼他“时天来一起玩啊”,他就立刻摩拳擦掌地上了。   赵疏遥很不乐意,因为这些“有趣”的人玩的惩罚游戏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而钟时天的运气更让人不敢恭维,他第一轮就输了。   这一轮的惩罚是当众念出qq空间最早的十条说说。   “不!不!饶了我吧!”钟时天满脸惊恐,却被压着用指纹解锁了手机,翻出了那段可怕的往事。   “时天不能耍赖!”   “快念,不然开学我让我们班广播站的人全校播报!”   钟时天敌不过各方淫威,颤颤巍巍地念了:   “第一条,永恒的时光天使闪亮登场,欢迎大家来空间踩踩哦。”   “第二条,今天的时光天使被年兽月兽欺负了呜呜呜呜,总有一天,他们会被踩正义的时光天使踩在脚下,一定会的。”   “第三条,时光天使行走在日与夜的边界,维护着这个世界的安宁,阿门。”   ……   “第十条……”钟时天已经气若游丝,整张脸都埋进手掌里不敢见人,“世界的火苗,由时光天使点燃……结束了,终于结束了。”他都快哭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隐忍已久的笑声终于宣泄而出。   “我靠好羞耻!”   “我的尴尬癌啊!”   “听完全部也是对我们的惩罚……”   钟时天崩溃大喊,一转身就像鸵鸟一样躲进旁人的手臂里。   大家都尽情嘲笑他,还要把他拉出来面对现实,但钟时天被很好的护住了,有只手臂按在他的背上,这个人没有笑。   钟时天感动不已,,他抬起头,看到了赵疏遥的脸。   他的心跳如同乱鼓,顿时周遭的一切嘈杂都远去了,他和赵疏遥被隔离出一方小世界,他们四目相对,含情脉脉——   然后赵疏遥有些狼狈的别开了目光,他的嘴角克制地抽搐着,在生人面前不显山不露水的原则制约着他不能破功。   他也在笑!   钟时天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了。   但紧接着他又窃喜起来,疏遥笑啦,笑得真好看,原来这样就能让他笑吗?那以后多念几条……不不不!钟时天你冷静!损己利人的法子不能用!   下一局开始,经过上一轮的时光天使羞耻放送后,大家对赵疏遥也放开了,纷纷邀请他加入,钟时天一直扯着他的袖子“来玩吧,嗯?嗯?”齁得像颗浓缩奶糖,赵疏遥才勉强点头。   然而,这个游戏对他们俩都不友好,继钟时天首战首中后,赵疏遥也光荣中招。   可到底是他第一次玩,虽然这些人玩得开,但对还不熟的赵疏遥下不了狠手,思忖几番后,给了个“唱首歌”的惩罚。   “这算惩罚?”某个被当成人体篮筐的受害者不懑道。   但女同胞们格外期待,手机星星眼准备就绪。   钟时天有些不安,小声问他:“能行吗?唱儿歌也行的。”   赵疏遥反而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起身到点歌机前,鼓捣了一下,点了一首歌。   他拿过话筒,说:“日语歌,见笑了。”   赵疏遥坐在高凳上,一腿屈起踩在架上,一腿踏地伸直,显得他的双腿尤为修长,他单手拿着话筒,五光十色掠过他的脸庞,有种光怪陆离的,诡谲的美。   伴奏响起,他沙哑地嗓音缓缓地唱着:   “二人をつなぐ糸が见えたらいいねと   目を闭じた微笑みを今も覚えてる   形の无いものなら壊れはしないと   抱きしめた温もりが残るよ   あなたの风になって   全てを包んであげたい遥か时を越えて   それは永远にここから……”   钟时天才知道,赵疏遥唱歌很好听,温柔沙哑的声音像是沙粒擦过心房,留下酥麻无穷的余韵,而他的目光总会不经意地落在钟时天身上,就像春雨,一滴一滴,慢慢就浸润了。   歌词唱的是什么钟时天没注意看,他只看得到赵疏遥。   他忽然很笃定,赵疏遥是唱给他听的,这是独属于他的歌。 第五十五章   一曲终,大家都很给面子地给予掌声,赵疏遥走下来又坐回钟时天的身边。   “你怎么没说过你会唱歌?”钟时天问。   赵疏遥挑眉,“会唱歌还需要特意说吗?”   钟时天一项也是,又有点羞涩地说:“你唱得挺好听的,是什么歌?”   赵疏遥往沙发背一靠,嘴角微翘:“自己查去。”   “为什么要自己查,你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疏遥,疏遥……”钟时天故技重施,鼻音就像小羊羔叫唤似的。   赵疏遥正要说些什么,包厢门突然打开了,众人一致看过去,居然是阿又。   “社长来了!”   “大家鼓掌欢迎我们的主角!”   “社长毕业快乐!”   甚至还有人轰出了礼炮,彩纸亮片洋洋洒洒漫天飞舞,阿又穿越其中,他的脚步有些虚浮。   “谢谢隔!各位!”阿又像个领导一样站在屏幕前挥手,“大家玩得开心吗?!”   “等你呢!”   “你来了就开心啦!”   众人欢快附和着,也有人小声说:“阿又有点不对啊,是不是喝懵了?”   阿又的目光缓缓绕了所有人一圈,脸上是老父亲一般诡异的慈祥,忽然,他的目光一顿,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赵疏遥端坐着,冷冰冰地和他对视。   阿又伸手指着他,恶劣道“你,怎么也在?”   气氛一僵,众人没想到会有这出,一时没反应过来,都呆呆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赵疏遥不语,表情有些阴沉,看样子也不打算缓和气氛。   钟时天站了出来,对阿又说:“我带他来的,你怎么了?”   阿又听到了解释,就立刻换了风格,“哦,这样啊,欢迎欢迎!我就喜欢人多!”   说着他还旋转了起来,似乎是要身体力行的表示自己的喜悦。   众人:“……”   叶小敏不忍直视,起身把他拉下来,但女生们制止她:“先别动!让我们录下来!社长的耻辱柱又多添一笔!”   阿又活蹦乱跳完了后,才得以落座,叶小敏用湿巾给他擦脸,在灌了他大半瓶水,这人才勉强清醒了。   “我刚才做了什么?”他双手捂着脸,显然是还记得,“刚才我**纵了……米粥你们几个把视频删一下!”   米粥对他做了个鬼脸,然后又投入手机往群里发新鲜出炉的表情包。   ”你居然喝酒了!”钟时天惊讶,“而且还能找到这里,真不可思议。”   “我在这层绕了十分钟。”阿又说,“刚才你们在玩什么?”   “惩罚游戏。”小见说,“社长来了继续啊,这次谁输谁跳肚皮舞!”   阿又摆了摆手,“我现在就是一半残,和我玩不是欺负人么?你们来吧,我缓缓。”   于是他们只好自己开场,但有人想唱歌有人想吃东西,最终只剩几个人坚持到底。   阿又瘫了下去,但怎么靠都觉得不对劲,就拉过钟时天往他身上一靠,舒了口气,“舒服了。”   但下一刻,他被无情推开,靠到了叶小敏身上,接着他和钟时天之间挤进了一个人,赵疏遥大马金刀地坐着,表情冷硬。   “靠!”阿又赶紧坐直,对叶小敏说了声抱歉,“小敏今天很漂亮哈。但是这位同学!”他瞪着赵疏遥,“你是哪里有问题吗?!”   “你一身酒味。”赵疏遥淡淡道,“沾到他身上他回去会挨骂。”   阿又:“……”这理由太无懈可击了,根本没法反驳。   但他很快心生一计,抄起一罐啤酒倒进俩杯子里,特别豪迈地递给赵疏遥,“干了,是男人就干了!”   赵疏遥当然不会在他面前示弱,正要接过,可未想旁边伸出一只手嗖地一下抢过去,接着是“咕嘟咕嘟”声,钟时天全喝了。   赵疏遥抓住他的手腕,目光不善,“你在干什么?”   钟时天的脸皱成了一团,“你胃不行,不能喝酒。”   “那你也不能……”   “时天。”阿又目瞪口呆地看着钟时天,“你让我震惊了。”   钟时天气鼓鼓地瞪他,“疏遥才十六岁,你怎么能让他喝酒?!”   阿又:“……”   赵疏遥嘲笑一声。   阿又要炸了,把锅推给赵疏遥:“你明明也想喝的,装什么圣人。”   “我不想喝。”赵疏遥说。   “你刚才手都伸出来了!”   “我不想喝。”   “……”   在他们俩进行幼稚的纠纷时,钟时天又忍不住把目光投向桌上的啤酒,他回味着刚才的滋味,刺激,苦,不好喝。可他却一口喝完了,难道里面有什么魔力?   钟时天在吃喝上绝不谨慎,他悄咪咪去到沙发另一头,那边有零食和凉菜,也有几个人在喝酒。   “你们怎么那么熟练?”钟时天惊道。   “时光天使,来来来,坐下一起吃。”其中一人招呼。   “再说那四个字我揍你。”钟时天威胁道。   接着钟时天也得到了一杯酒,他好奇地看着里面冒着气泡的黄色液体,喝了一小口,细细品味着。   还是难喝,再尝尝。   不如可乐好喝,再尝尝。   ……嗯?好像别有一番风味了。   钟时天不知不觉又喝了一杯。   身边几人给他鼓掌:“时天好样的!不是第一次吧?”   钟时天有些骄傲:“就是第一次!”   另一边,依然在争执的两人忽然听到穿透高亢的“死了都要爱”的一声尖叫:“钟时天!你怎么喝了那么多?!”   钟时天眯着眼看着尖叫源,重影分了合合了分,他竟看不清是谁,含糊道:“谁啊?”   叶小敏要崩溃了,温柔的淑女装也挡不住她一身刺,“谁让他喝的?!”   钟时天身边的人默契的远离当无事发生。   钟时天终于认出她是谁了,傻乎乎地笑着:“小敏啊……”   接着他脖子一紧,几乎是被提起来了,他耳边传来了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钟,时,天,江阿姨说的话被你丢在马路上了是吧?”   钟时天难受极了,哼哼唧唧地喊:“放开我,不舒服……呜……”   他感觉自己被拉到了别的地方,然后被甩到沙发上,接着身边坐了一个人,气息冰冷熟悉。   钟时天没骨头似的靠在那人身上。   赵疏遥脸上隐隐有怒火,可看到钟时天迷茫娇憨地往他胳膊上蹭,他就一点或都发不出来了。   阿又走了过来,弯腰看着钟时天,“酒醉了?他才喝了两罐。”   赵疏遥冷冷地看着他,“管好你的人。”   “什么我的人。”阿又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说的我好像混混头子似的。”他又看着钟时天的脸,这家伙还在咂巴嘴,脸颊的肉弹弹嫩嫩的,阿又忍不住抬手捏。   结果“啪”的一声,阿又“嘶”的一下收回手,惊愕地瞪着赵疏遥:“你打我手干嘛?”   “多手。”赵疏遥说。   “……”阿又在心里说了一长串脏话。   “社长,过来唱首歌啊!”有人招呼道。   阿又的目光在钟时天脸上一转,便走了过去拿起话筒,利索地点了首歌,对着话筒喊:“钟时天!”   这声呼喊在整个包厢炸开,钟时天一个激灵,醒了三分,他望过去。   阿又满意地点头,说:“这首歌,献给我们社团的吉祥物,我们永恒的时光天使。”   就算钟时天头脑浑浊,但依然清晰骂了出来:“你大爷的杜昊!”   那熟悉的旋律一出,钟时天就想杀人了,只见阿又看着他深情款款地唱道:“猪~你的鼻子有了个孔,感冒时的你还挂着鼻涕牛牛~猪~你有着黑漆漆的眼,望呀望呀望也看不到边……”   钟时天要冒火了,但身体却懒洋洋的不想动,他只好不停扯着赵疏遥的衣摆,眼巴巴地求他。   赵疏遥二话不说,随手拿起一包没开过的膨化食品砸了过去。   阿又被砸了,还嚣张地朝他比中指。他得瑟地跑调地唱完了,还来钟时天面前献宝,被钟时天一脚踹开。   “你走开。”钟时天埋在赵疏遥胳膊里的声音闷闷的,“我讨厌你。”   “哥哥逗你玩儿呢,时天?”   “叫你走开。”赵疏遥面无表情地用拳头抵着他的胸口,强硬的把他推开。   “哎你……”阿又一时无言,看钟时天那鸵鸟状,只好讪讪到另一边和他们玩游戏。   赵疏遥很享受被钟时天依赖的感觉,因此连身边乱七八糟的噪音都能忍受。   只不过……他埋得太久了吧?   赵疏遥有些担心,碰了碰钟时天的脸,“时天?”   钟时天的脸温热柔软,他舍不得离开。   好一会儿钟时天才有反应,他似乎时呜咽了一声,才抬起头来,眼底雾茫茫的。   “你……”赵疏遥捏了捏他的脸,“喝醉了?”   “没有。”钟时天摇头,“有点困,刚才我好像睡着了。”   “这么吵你都能睡得着,就是醉了。”赵疏遥说。   “没有。”钟时天很认真的说,然后他盯着赵疏遥,天真的笑了起来,“你是疏遥。”   赵疏遥无奈,还说没有。他把钟时天往肩上按,“继续睡吧。”   钟时天却不听话了,鼓着脸说:“现在不想睡了。”   “你可别耍酒疯。”赵疏遥说。   钟时天乖巧点头,他的鼻音因为思维迟钝更加绵软,说什么都像在撒娇,“我不耍酒疯的。疏遥,你唱歌真好听。”   “谢谢。”赵疏遥觉得自己在和一个孩子对话。   “你以后,多唱一点给我听,好不好?”   赵疏遥起了捉弄的心里,板着脸说:“不好。”   钟时天的情绪非常直白的显现在脸上,他委屈想哭的样子,简直叫人想把最好的东西送给他,“为什么不好?你不喜欢我吗?”   赵疏遥喉咙一紧,看着钟时天的眼里有浓黑的风暴在酝酿,投印在其中的钟时天,似乎要被吞噬了,“……我喜欢你啊。”   于是钟时天又笑了,“嗯,我也喜欢你的。”   “这是你说的。”赵疏遥握住了钟时天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不能收回。”   “我唱的这首歌,送给在场的某个人。”叶小敏拿着话筒,目光忐忑而羞涩地,望向了阿又,“《小幸运》,希望你能收下。”   阿又脊梁绷直,他下意识看向钟时天,结果看到他和赵疏遥在腻歪的说悄悄话,完完全全于外界隔绝。   阿又:“……”完了,彻底跑偏了。   到十点的时候,钟时天开始胸闷恶心,赵疏遥看出了他的异状,便带他提前离场。出了包厢,外面的空气让钟时天头脑清醒了五分,但走路还是打晃。   “走反了,你去哪?”赵疏遥没看住,一转眼钟时天就往更深处走了。   在拐角处,钟时天站住了。   ”你……”   钟时天回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赵疏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竟然是叶小敏和阿又。   他们说话声音不大,在这边只能看到动作——叶小敏上前一步,抱住了阿又的腰,脸轻轻贴在了阿又的胸口,阿又的双手举在半空无处安放,过了一会儿才落在她的肩上,安抚地拍拍。   钟时天转身,默默离开。   赵疏遥拳头暗暗紧握,跟了上去。   出了KTV,钟时天的行为就开始不受控制了,“我,我怎么在飞?”   赵疏遥无奈地看着他一踮一踮地走着,过去拉着他,“好好走路。”   “我怎么感觉头又晕了?”钟时天理所当然地靠着赵疏遥走。   “叫你喝酒。”赵疏遥说,他拦了辆出租,“去荣昌路。”   钟时天倦倦地靠着赵疏遥,赵疏遥说:“今晚住我家,你一身酒气,回去江阿姨不会放过你。”   “有吗?”钟时天闻了闻,接着又拿出一颗奶糖嚼着,“这样就没有了吧?”   “你是奶糖精吗?”赵疏遥问。   钟时天腮帮子一动一动,目光慢慢放空。   下车也是赵疏遥扶着他,他就像个不能自理的病人,必须要依靠赵疏遥,他借着这几分醉意,让自己不可宣之于口的感情小心露出一角。   进屋后,赵疏遥把钟时天放在沙发上,然后去给他倒水。   钟时天闭着眼装睡。   五分钟后,赵疏遥拿着牛奶回来坐在他身边,“时天,我热了牛奶,你喝一点。”   钟时天没有反应。   赵疏遥静静地看着他的脸,半晌才又轻声叫道:“时天,你睡着了吗?”   钟时天呼吸匀称。   赵疏遥放下牛奶,一手捏着钟时天的下巴,动作轻柔地扳向自己,他偏了偏脸,吻住了钟时天的嘴唇。   钟时天是装睡来着,但眼睛闭久了还真的半睡过去,他隐约感受到了嘴唇上的柔软,还有另一道交缠的鼻息。   我在吃什么果冻吗?   钟时天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睁开了眼。   赵疏遥俊秀的脸放大在眼前,钟时天倏的瞪大了眼。   他在亲赵疏遥?!   他立刻认为是自己酒后失态,轻薄了赵疏遥。   幸好赵疏遥闭着眼,不然四目相对就太尴尬了!   老天爷啊!要怎样才能让这一刻合情合理起来?!   有了!   钟时天毕生的演技爆发在此时,他闭着眼偏开了脸,含糊不清地呢喃:“小敏……”   忽然,空气骇人的凝固了。 第五十六章   钟时天感觉很不对劲,就像面前忽然出现了泰山,压抑地喘不过气来。他极力自然地睁开了眼,可才睁开了一条缝,赵疏遥又压上来了,和刚才的触碰不一样,赵疏遥几乎是在撕咬他,扣住了他的下巴强制让他仰起脸,毫无保留地奉献着自己。   钟时天被吓到了,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就被按倒在了沙发上,赵疏遥对他又咬又舔,像是要把他吞进肚去。   太疯狂了,钟时天根本无处可躲,他甚至害怕了起来,他尝到血腥味了,赵疏遥要吃了他。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赵疏遥渐渐温柔了起来,舌尖柔软,像羽毛一样拂过钟时天的嘴唇,然后含着他的唇瓣轻轻吮吸着。   钟时天要不行了,用鼻子呼吸只是随机触发事件,他的脸现在憋得通红,能做的只有在赵疏遥的肩上又推又敲。   他的抗拒送算传达了,赵疏遥缓缓地离开了他的嘴唇,可却带出了一丝可耻的银线,钟时天几欲昏厥。   “我……”赵疏遥的眼睛恢复了清明,“时天,我……”   “……起来。”钟时天还是喘不过气。   赵疏遥离开了他的身体,有些无措地站着,他看着钟时天通红的脸,羞愤欲绝的神情,他的眼睛里挂着泪水,嘴唇像血一样红……   赵疏遥,你瞧瞧你干了什么?   钟时天需要缓一阵子,他艰难地坐起来,脑子还处于马赛克状态,今晚发生的事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不是嘴唇还残留着被过度吮吸后的酥麻,他会怀疑这是个梦。   “赵疏遥,你……”   “对不起。”赵疏遥低下头,“你就当没发生过。”说完,他转身快速回到房间,房门反锁。   钟时天:“……?”就这样?也不解释解释,还把他一个人丢在客厅?   钟时天怀疑人生了好一会儿,才起身也走到房门前,他敲门:“疏遥,还是谈谈吧。”   没反应。   钟时天按把手,锁住了,他很无奈:“你不能这样啊,这么、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哪能当没发生过?”   “……”   “我还以为是我……结果是你……唉,太混乱了,你开门嘛。”   “……”   钟时天又是劝又是哄的,过了五分钟,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们的角色好像互换了吧?明明是他被赵疏遥欺负,怎么现在的情况像他才是渣男似的?   房间内,赵疏遥坐在离门口最远的角落,修长的双腿屈起,他抱着小腿额头抵着膝盖,这是自我防御和逃避的姿态。   他失控了,钟时天把他当成叶小敏让他最凶狠的一面脱离掌控。将钟时天压在身下,亲吻他甚至掠夺他,带来的那种深入骨髓的满足与快感,能将他的理智化为尘埃。可之后只剩无尽的懊悔。   他设想过一百种钟时天发现他的感情的场景,唯独没有这一刻。   要是钟时天又要因此疏远他,抗拒他,他该怎么办?   他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只会哭的脆弱小孩,他会……不惜一切。   门外的声音消失了。   赵疏遥抬起头,看着门背。   他走了吗?   秒针嘀嗒嘀嗒。   赵疏遥缓缓起身,走到了门口。   “时天。”他低声说。   安静。   赵疏遥手握成拳,指甲深深扎进掌心,他打开了门。   “哇!吓你一跳。”钟时天跳起来说。   赵疏遥:“……”   “你可别想再躲。”钟时天挤进房间里瞪着他说。   “……我以为你走了。”赵疏遥说。   “我还能走去哪儿?”钟时天小声说。   两人相顾无言了片刻,钟时天开口:“你……为什么要亲我?”   赵疏遥反问:“你觉得呢?”   “不要把问题推给我。”钟时天不满地鼓着脸,“你不说我就告诉妈妈。”   “……”赵疏遥失笑,他说,“因为喜欢你,时天哥哥。”   钟时天睁大眼睛,脑子里噼里啪啦,炸了。   他叫我时天哥哥了!   他说喜欢我!   钟时天觉得自己的灵魂离体,绕了全世界狂欢了一周才回来,他看到赵疏遥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的紧张。   “我、我也……”钟时天语无伦次,“一样,我也、喜、喜欢……”   太逊了,作为哥哥还那么结巴,一点也不酷。钟时天又沮丧了。   “你也喜欢我,对吗?”赵疏遥声音有些颤抖。   钟时天一个劲点头。   太好了,他喜欢我。   赵疏遥像是绷紧了的弦忽然松开了,瞬间力气被抽干,他上前一步靠在钟时天身上,贪婪的吸取他的味道。   钟时天觉得脖子痒痒,他也抱着赵疏遥,小心地问:“你在哭吗?”   赵疏遥轻轻摇头,钟时天感觉心要融化了,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赵疏遥搂着他的腰后退,把他带进房间里,接着钟时天一阵天旋地转,他猝不及防地被摁在榻榻米上,赵疏遥的嘴唇压了上来。   “唔……”钟时天无力地眯起了眼,他和赵疏遥又接吻了。   较之于赵疏遥的灵活,钟时天实在笨拙,被动地张开嘴,任另一条舌头席卷口腔,在被卷过去嘬吮。   唇齿交缠发出了暧昧的水声,钟时天简直要熟透了。   赵疏遥亲够了,才微微离开,他抵着钟时天的额头,鼻尖相蹭。   “喝牛奶了?”赵疏遥压低的声线,让钟时天耳朵发麻。   “嗯。”钟时天垂下眼帘不好意思和他对视,“毕竟你都热好了,不能浪费。”   “呵。”赵疏遥轻笑一声,又含住了钟时天的唇瓣。   钟时天也想学着他,可嘴巴一闭起来就透不过气了,他小声说:“没法呼吸了……”   “笨啊。”赵疏遥咬了他一口,暂时放过他。   钟时天坐了起来,摸着嘴唇好像没回过神,赵疏遥想再亲亲他的脸,钟时天忽然扭头看他,“你为什么那么熟练?”   赵疏遥笑而不语,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他。   钟时天觉得背脊凉凉的,他红着脸低下头:“我、我想洗澡了。”   赵疏遥说:“去吧,我帮你拿衣服。”   进浴室独处后,钟时天开始群魔乱舞表达自己的心情。   O!M!G!   赵疏遥说喜欢他!他们亲了好多下!这个世界真是千变万化!   疯舞了一顿后,他又羞涩地捂脸,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接吻虽然没办法呼吸,但是好舒服啊,嘴巴麻麻的,赵疏遥的舌头滑滑的,他们似乎可以融为一体……   他越是回忆,身体就越是火热,腿间的某处,居然有了反应。   “衣服我给你挂在外面了。”赵疏遥说。   钟时天恍然惊醒,他慌乱地差点滑倒,羞赧地按住某处说:“知、知道了!”   他怎么可以想着疏遥起反应呢?疏遥那么高洁纯粹,他简直是在侮辱他!   赵疏遥听到里面的动静,迟疑道:“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钟时天心虚地喊,“我很快就洗好了,你,你帮我再泡一杯牛奶吧,加糖哦。”   赵疏遥浅笑道:“好。”   呼——走了。   钟时天忙拧开冷水,用物理法给身体降温。   洗完澡后他还要在镜子前反复检查自己的表情体态是否露出“做坏事”的马脚,他回到了房间,看到了矮桌上的牛奶,还有两床拼在一起的被子。   钟时天一下就意识到了,今晚他们俩要一起睡。   尽管这不是第一次,但确实更新关系后的首次,意义非凡。   会不会太快了点?   钟时天有点忸怩,但更多的是期许和不可名状的幸福。   “站在门口干什么?”赵疏遥在他身后。   钟时天惊弓之鸟一样吓了一条,回头看到赵疏遥脸又烧了起来,“我,我我我正要进去。”   他那慌乱的模样极大地取悦了赵疏遥,赵疏遥笑着说:“喝牛奶去吧。我去洗澡了,很快就回来。”   于是钟时天迷迷瞪瞪地捧起牛奶喝了起来,温度适宜,加了一点蜂蜜,甜丝丝的。他突然无故笑了起来,发出咕嘟咕嘟的奶泡声。   他好喜欢赵疏遥呀。   赵疏遥回到房间,看到钟时天坐在被子上抱着枕头盘坐着,皮肤是牛奶一样的颜色,半干的头发软趴趴的搭在额头,漆黑的眼睛莹润透亮,那模样真是要多乖有多乖了,赵疏遥一个没忍住,直接单跪在被子上把人抱进怀里。   “怎么了嘛?”钟时天笑着摸了摸赵疏遥的脑袋。   赵疏遥侧脸贴着他的颈侧,像汲取能量一样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闷闷地说:“这一切都好不真实。”   原来他也觉得不真实吗?钟时天想。   “说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   “再说。”   “我喜欢你。”   “再说。”   “不说了!”钟时天脸红透了,“我第一天知道你那么腻歪。”   “因为我太开心了。”赵疏遥喃喃道。   “我也挺开心的。”钟时天小声说,接着他又被压了下去,在倒下那一刻他感到疑惑,为什么他比赵疏遥重可总是能被轻松推倒?   赵疏遥细密的亲吻紧跟其后,钟时天自我反省时学会了一点,不再是被动承受,也懂得回应了。   赵疏遥在亲吻的缝隙还低声说:“你好甜啊。”   钟时天的眼睛闭得更紧,好像这样就不会泄露自己的害羞。   这一吻结束后,钟时天脑袋缺氧,想睡觉了。   赵疏遥嫌两张床拼起来太大,和钟时天挤一个位置。   “时天?”   “嗯?我好困……”   “不准睡。”赵疏遥咬了一下他的脸蛋,“我还有事要问你。”   “你说。”钟时天慢吞吞地说。   “刚才我偷亲你的时候……”   “你偷亲我?”钟时天努力睁开眼看他。   “这个不是重点。”赵疏遥说,“重点是,你叫了叶小敏的名字,解释。”   “因为我以为你不喜欢我,那我叫小敏的名字,你就以为我把你当成小敏了,就不尴尬了。”钟时天说。   “以后不许这样。”赵疏遥说,“我会生气的。”   “好……”钟时天快睡着了。   “我们算在一起了,对吗?”赵疏遥轻声问。   “……两个男生……怎么能在一起呢?”钟时天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只剩牛奶味的呼吸了。   “你说什么?”赵疏遥神色一下冷了下去,可钟时天感受不到这份威慑,赵疏遥盯着这张酣睡的圆脸,最终没有叫醒他,只是在那红润软弹的嘴唇上留下了牙印。   明天你要是不为你的这句话作出完美解释,有你好看的。   赵疏遥搂紧了他,闭上了眼。 第五十七章   钟时天是被手机闹钟震醒的,但因为有了一个星期的倦怠,他的生物钟延后了几个小时,醒来后把闹钟关掉,又继续睡。五分钟后,闹钟又震了,钟时天再次关掉。   闹钟第三次震动。   钟时天睡不着了,拿起手机一看,六点五十,他赖了两次床,居然还没起晚,闹钟肯定是赵疏遥设定的,他连钟时天会做出的反应也预想到了,真是个可怕的人。   想起了赵疏遥,昨晚发生的一切在脑海里复苏。   昨晚我们…我们……钟时天双手捂住脸,耳朵尖在发红。   “时天。”赵疏遥的声音从房间外传来,“赶紧洗漱吃早餐,要迟到了。”   “哦!哦!”钟时天应着,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洗漱,来到客厅,正好与捧着衣服的赵疏遥相遇,他们四目相对,无言对视片刻,又默契地别开目光,脸都有点红。   “你的衣服干了,等会儿换。”赵疏遥说。   “嗯。”钟时天点头,同手同脚来到餐桌,小口小口地啃着面包,他忍不住偷瞄赵疏遥,一次又一次,然后被抓包了。   “看我干什么?”赵疏遥问。   “我想确认昨晚不是做梦。”钟时天说。   “我也想确认。”赵疏遥向他走来,俯身亲了亲他的嘴唇。   钟时天呆呆地看着他,“不是梦。”   “猪。”赵疏遥笑着弹了弹他的额角,“快点吃,吃完上学。”   高考结束,送走了高三毕业生,学校并没有一丝停滞,重点培育对象立刻转向高二,高考真题第一时间雪花一般的复印,发到每一个人手里,收假后的每一科第一节 课,就是写卷子。   钟时天的表现让班上的人很担忧,因为从进教室,到拿到卷子后,一直乐呵呵的笑,写题时大概注意转移了,可冷不丁又会噗的一声,跟中邪了似的。   “时天,你怎么了?”坐在钟时天身边的张骏终于忍不住问。   “嗯?”钟时天转头看他,扬起的嘴角还没落下。   “有什么好玩的事,你一直笑到现在?”   “我在笑吗?”钟时天居然这么反问。   “你鱼尾纹都笑出来了!”张骏毛骨悚然的,“说实话,是不是抽风中邪了?”   “你才抽风中邪!”钟时天瞪他一眼,心里又第无数次想起赵疏遥,于是又无数次笑了起来。   “我有点害怕了。”张骏往边上挪,“你知道东南亚有种邪术,叫降头……”   钟时天美滋滋地填了个C,说:“我可能真被下降头了,嘿嘿。”   “你到底怎么了?”钟时天要把张骏弄崩溃了。   “我昨晚……”钟时天想要把自己的喜悦分享出去,可他很快意识到,要是让别人知道他和赵疏遥是那种关系,一定会天下大乱,毕竟他们都是男生。   这时他分外想念那个胖乎乎的腐女杜星了,要是每个人都想她那样,他就不用藏着掖着了。   可还有人眼巴巴等着他的回答,钟时天说了“我昨晚”就没下文了,差点没把张骏憋死。   “然后呢?”张骏忍无可忍道。   “没有然后了。”钟时天郁闷地说,“我还要写题,你别吵我。”   被他“噗噗”吵了好久的张骏:“……”   下课后钟时天想去找赵疏遥,可走到了教室门口他又折回来了,才分开了几小时就去找他,会不会太主动了?赵疏遥会不会觉得他离不开他,然后觉得他太粘人了,久而久之就厌烦了……钟时天越想越远,很是纠结的抓头发。既然都是男孩子,赵疏遥肯定不喜欢太黏糊的,所以不能太主动了,钟时天你是哥哥,你要成熟,进退得当,别像个弟弟似的。   给自己一番警醒后,钟时天蔫蔫地趴在桌上,觉得了无生趣。   “有人跟我搬桌子吗?搬到楼下。”   钟时天的反射神经异常灵敏,他跳起来喊:“我来我来!”   我不是特意过去的,我有正事!他心安理得地想。   楼下有间教室专门用来做杂物间,和赵疏遥在的三班是个对角,按理来说他们路不过三班的教室。可钟时天不能白来,他硬是绕来一圈,强行路过了。   他搬着桌子,慢吞吞地走着,视线从三班的窗口投进去,准确地落在赵疏遥身上。   赵疏遥抱臂坐着,身后李阳立在给他捏肩,两人相处非常和谐。   可钟时天眼睛要喷火了。   当他在犹豫纠结该怎么见他时,赵疏遥居然在享受别人的马杀鸡!可远观不可亵渎的高冷呢?!高岭之花的人设呢?!难道真的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和李阳立呆在一起,比和他钟时天在一起有意思么?也是,他从来没帮赵疏遥捏肩过……   钟时天像颗被挤压的柠檬,滋滋地喷着酸水。   “时天走快点啦。”在前面的女生哀嚎。   “哦。”钟时天好酸。   教室里的赵疏遥像是心有所感,转头望窗外一看,就对上了钟时天幽怨的目光。   “时天?”   李阳立也看过去,还很开心地向他挥手:“哈喽啊!”   钟时天狠狠瞪他一眼,从窗口走过了。   李阳立好无辜:“他怎么每次看到我都那么凶?”   赵疏遥把他的手拿开,面无表情道:“所有的事都免谈。”   “???”李阳立目瞪口呆,“我都帮你捏了十分钟了,讲点诚信好不好?喂!喂!”   钟时天收到了赵疏遥发来的信息。   疏遥:怎么了?   钟时天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有把自己吃飞醋的心思暴露出去,要是赵疏遥觉得他小心眼就糟了。   十天:没事。   疏遥:哦。今天放学不用等我了。   十天:?   疏遥:我和李阳立有点事。   十天:!   这人怎么回事?昨天才互相表明心意,今天就要始乱终弃了吗?钟时天五官冒烟,他现在是烧开的水壶状态,非常气,手机要被捏碎了。   疏遥:帮他补习,他太蠢了,要耽误好久。   疏遥:(爱心)   钟时天立刻变回软萌的馒头时天,捧着手机看着那颗爱心傻笑。   十天:(爱心)x10   放学后钟时天还是去围观了赵疏遥的补课现场,原来是李阳立想和赵疏遥长期学习剑道,连竹刀都买好了,但赵疏遥不想接手他这个麻烦,就随口说“期末你要是能进年级前百,暑假就带你学”,年级五百开外的李阳立答应了,又缠着超疏遥帮他补习。   “你怎么哪哪都不行?”钟时天十分伤人地说。   “别小看哥。”李阳立迷之自信,“哥认真起来就是传说。”   钟时天给了他脑壳一下,“哥你个头啊。”   接着赵疏遥也卷起书本给他一咣当,“专心。”   李阳立万分委屈,“明明是钟时天打搅我……你们联起手来欺负我。”   “欺负你怎么了?”钟时天趾高气昂。   “你也安静点儿。”赵疏遥板着脸说,只是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抬起手,在钟时天的后颈捏了捏。   钟时天像是被顺了毛的猫,听话了。   李阳立基础极差,只能让他做简单的题,但他举一反三的思维很强,赵疏遥给他讲解两次就能摸清门道,但他不会变通,要是把条件交换顺序就又迷糊了。   但总体而言还算顺利,李阳立没蠢到无可救药,半个小时后补习结束。   李阳立收拾桌面时,看着那两人一人拿着他的试题检查,一人从后面探出脑袋,下巴压在前人的肩上,这明明是很多男生们之间的举动,但他怎么看都觉得亲密得有点过分,便说:“你们俩最近挺恩爱啊?”   钟时天一听,立刻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站直了。   赵疏遥脸色不变:“关你什么事?”   “我被秀一脸还不能说啊?”李阳立笑嘻嘻的,“先走啦。”   他走后,钟时天有些后怕,说:“他该不会是看出来了吧?”   赵疏遥背上包,拉着钟时天的手腕往教室外走,“放心,他脑子轻。他和他朋友也喜欢以老公老婆相称,不会看出什么。”   钟时天咂舌,原来男生都玩得这么开吗?他身边怎么全是相当他哥哥的爸爸的?   回到家,江茹坐在客厅等着,钟时天一进门就把他叫到跟前。   江茹凌厉地目光从下到上地扫视他一遍,说:“昨晚是不是做坏事了?”   可不么!   钟时天心虚极了,目光求助地看向赵疏遥。   “时天昨晚只喝了一杯。”赵疏遥淡定接过,“他怕回来被发现,所以才住在我家。”   “可以啊你钟时天。”江茹说,“你哥像你那么大的时候还不敢碰酒呢。”   钟时天心说,谁信啊。   “你现在有个疏遥在身后撑腰就敢做坏事了是吗?”江茹把钟时天拉下来戳他的额头,“下次不许了,听到没有?”   钟时天心里有鬼,忙不迭点头。   “今天中午吃凉拌粉皮,卤水和粉皮都在冰箱里。我去店里找你爸爸了,你们吃完了睡午觉。”   “好。”钟时天说。   “阿姨慢走。”赵疏遥说。   江茹走后,钟时天才放松下来,瘫在沙发上说:“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妈妈发现了。”   “发现什么?”赵疏遥挑眉。   “我和你的关系啊。”   “我们什么关系?”赵疏遥说,“不知道是谁昨晚说,两个男生怎么能在一起的。”   对啊,他们都是男生。钟时天把胳膊横在眼睛上,叹了口气。   赵疏遥的脸沉了下来,他的声音有些冷淡:“你该不会是在想,要是‘疏遥是个女生就好了’吧?钟时天,我不想十年前的事在重演。”   钟时天放下胳膊,委屈地看着他,“我没有这么想,我只是觉得,我们在一起可能会比较辛苦。”   不能让家人发现,不能让朋友知道,要是暴露了,还可能会面临异样的眼光。   可赵疏遥明明那么优秀,他本不该担心这些。   赵疏遥神色缓和,坐在他身边,“你害怕了?”   钟时天握住赵疏遥的手,说:“不啊,喜欢你我觉得很棒。”   赵疏遥笑了,他执起钟时天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钟时天又说:“以后要是还有什么蜂蜂蝶蝶靠近你,你就要说,我有主了,知道吗?”   “知道了。”赵疏遥一如儿时那样温驯乖巧,“时天哥哥。”   那四个字biu的一下,正中了钟时天的心房。 第五十八章   周末,钟时天在家抱着一桶冰淇淋边吃边赶作业。高三一走,他们高二就继承了前辈的题海,各科的老师像是遇到收破烂的似的把成摞的试题发给他们,一个简单的双休,被整的和寒暑假最后两天似的。   为了完成学习任务,钟时天连见赵疏遥的时间都没有了,因此他很是愤怒,落下的每一笔都“力透纸背”。   “扣扣。”   “宝贝儿,有人来找你玩咯。”江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钟时天猛地抬头,赵疏遥来找他了?然后他回头,房门打开,叶小敏站在门口挥了挥手,“嗨。”   钟时天可见的暗淡了下去,“是你啊。”   叶小敏走进房间,带上了房门:“是我,你以为是谁?时天,要不要那么失望,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我没有失望啊。”钟时天叹了口气说。   “那你给我笑一个。”叶小敏捏着他的脸蛋往两边提。   钟时天疼得嗷嗷叫。   叶小敏笑嘻嘻地坐在他床上,钟时天幽怨地看着她:“我现在可忙着呢,要是你有空,就帮我写作业。”   “OK,我可以帮你写语文和英语。”叶小敏说,“但你也要帮我出主意。”   钟时天乐呵地点头。   “我表白被拒绝了。”叶小敏说。   钟时天立刻警惕地看着她,“我可不要做你的炮灰。”   叶小敏奇怪道:“什么炮灰,你想哪里去了?”   钟时天放心了,拖着椅子到叶小敏面前坐下,“继续说吧,知心哥哥为你分忧。”   和钟时天那天在KTV看到的情形一样,叶小敏把阿又叫出去,然后向他表白了,末了还抱了抱他,但结局却是悲剧。   “我以为你们成了。”钟时天惊异地说,“当时你们都抱成那样了。”   “哪样?你是不是看到了?”叶小敏问。   “看到了一点,先声明我可没有偷看。”钟时天说。   叶小敏胳膊支在大腿上,郁闷地捧着脸:“他给我发了一张妹妹卡,还说我是你唯一的救命稻草,和你有什么关系?我都说了好多次你不喜欢我。”   “对啊,和我有什么关系?”钟时天也感到莫名其妙。   “我好难过,回去哭了一晚上。时天,我真的好喜欢杜昊,可要怎么样他才能喜欢我?“叶小敏难过地说,“他上大学了去别地的城市,我就更没机会了。”   钟时天也心疼她,“要不我和他说说,试探下他对你有没有那种感觉?”   叶小敏期许地看着他。   钟时天给阿又打了个电话。   “喂,阿又,在干嘛呢?”   手机那头说:“在家瘫着,怎么了?”   “我问你件事。”钟时天严肃地说,“你说小敏是我的救命稻草是怎么回事?我对她是很纯洁的友情哦,你别多想。”   那边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大概是阿又坐了起来,“你他娘的不喜欢她了?!”   “对啊。”钟时天说。   “可你当初因为小敏送我一件生日礼物就醋得几天不理人,现在跟我说不喜欢了?”   钟时天语重心长地说:“当初是当初。小敏是个好女孩儿,要不你们俩……”   “钟时天,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别人了?”阿又打断他。   钟时天愣了愣,说:“是啊。”   “赵疏遥?”   “……”   叶小敏看着钟时天僵住的表情,有些好奇,“时天?”   “找个时间,我们见一面,聊聊。”阿又说。   “我,我没时间。”钟时天心慌慌。   “就今天吧,去个有空调能坐下俩促膝长谈的地方,地址我等下发给你。”阿又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挂了电话。   钟时天:“……”   叶小敏问:“他怎么说?”   钟时天真诚地说:“他说想和你见一面,好好聊聊,地址我等会儿告诉你。”   叶小敏欣喜若狂,跳起来勾着钟时天的脖子庆祝地摇晃,“时天你太棒了!”   这时,房门被推开,赵疏遥走进来说:“时天,今天我们去……”   他脚步顿住,继而目光阴沉,笑容森寒,“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钟时天赶紧把叶小敏扒拉开,急切道:“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赵疏遥薄凉地吊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叶小敏:“?”这氛围怎么怪怪的?   钟时天低声对叶小敏说:“没事的话你先走吧,地址我会发给你。”   叶小敏满头雾水,怎么就一句话功夫她就被下逐客令了?而为钟时天还不忘把语文和英语作业找出来给她。   送走叶小敏后,钟时天干巴巴地对赵疏遥解释:“小敏是为了阿又的事才来找我的,我们很清白的,你不要误会。”   赵疏遥一步一步逼近他,“我认为你一点儿自觉都没有。”   钟时天瑟缩地后退,“什、什么自觉?”   他退到床沿无路可退,一屁股坐了下去,赵疏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有男朋友了,可却不会避嫌,要是有人想抱你,你就会张开手臂,有人想捏你,你就凑上去不反抗……”   钟时天喊道:“我哪有!”   “刚才我看到的是假的?”赵疏遥眯起眼睛。   钟时天委屈巴巴地看着他,随后意识到,赵疏遥吃醋了。   他心里立刻又甜滋滋起来,他双手拉着赵疏遥的手,撒娇一样摇了摇,又把冰淇淋拿给他,抽屉里的牛奶巧克力也给他,软绵绵地说:“都给你吃,你原谅我好不好?”   赵疏遥差点要笑出来,他无奈地说:“到现在了,你哄人还是只会这招?”   钟时天想了想,然后脸红了,他扯着赵疏遥的衣摆,踮起脚啾了下他的嘴巴。   接着他开始怀疑人生了,“我居然要踮脚才能亲到你?”   赵疏遥终于笑出声,他按着钟时天的后颈,结结实实把人亲得喘不过气了才放开,“记住了,你的每个地方都属于我,不能让别人乱碰。”   钟时天简直要臊死了,“这么羞耻的话你从哪里学来的?”   赵疏遥皱眉:“你点头。”   钟时天听话点头了。   赵疏遥满意了,捏着他的脸说:“收拾一下,准备出门。”   “出门?”钟时天想说外面好热,作业好多。   “出去……”赵疏遥轻咳了声,“约会。”   钟时天听到“约会”二字,一下就心花怒放了,其他的东西都丢到脑后,他换好衣服还要臭美地做个发型,赵疏遥催了他几次才出发。   在钟时天只见过猪跑的认知里,约会就是两个人去浪漫的地方,比如电影院,比如游乐园,过甜蜜的二人世界。   可他万万没想到,赵疏遥居然带他来幼儿园!   “我们班上发过义工志愿申请表,我填了。”赵疏遥说,“你不记得这儿了吗?”   钟时天当然记得,这是市里最好的幼儿园,也是他的母校。   赵疏遥在门卫处处事了申请表,过了会儿就有老师过来接应。   “于老师好。”赵疏遥礼貌道。   “你怎么知道我姓于?”于老师微讶。   “之前您是我们的绘画老师。”赵疏遥说。   “于老师你还记得我吗?”钟时天从赵疏遥身后探出脑袋笑嘻嘻地说。   于老师看了他一会儿,惊喜道:“小汤圆!”   赵疏遥好笑地瞥了他一眼,钟时天窘迫道:“怎么只记得外号啊?”   于老师笑着说:“时天啊,那么多年不见怎么还是小时候一样?”   “比小时候帅了吧?”钟时天鼓脸。   “还是和汤圆一样。”于老师说,她又看着赵疏遥,“你是……疏遥?”   钟时天诧异:“他变了那么多,老师你还认得出?”   “怎么认不出?”于老师笑道,“长开了,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漂亮。”   “漂亮。”钟时天调侃地撞了撞赵疏遥的胳膊。   “汤圆。”赵疏遥淡定回击。   于老师带他们进园,“我记得那时候你们俩关系就特别好来着。时天你还拉着疏遥的手进班级里说,这是我媳妇。把我们老师逗得,笑了半天。”   钟时天脸腾地红了,“老师你记得好清楚。”   赵疏遥说:“他不记得了,您再给他多说点儿。”   “那我可能说个三天三夜了。”于老师笑着说,“现在志愿者少,等放假了学生们要做社会实践的就多了。工具在那边的卫生间里,室外的就别弄了,太阳大。现在是午休,你们就整理一下教室里的卫生和图书角就够了。量力而行,完事了告诉我一声。”   “好。”赵疏遥点头。   于老师还有事,说了几点注意事项后就走了。   两人动手干了起来,钟时天觉得周围的一切小了一号,十分新奇,“这好像是我曾经呆过的教室。”   “你有印象?”   “隐隐约约。”钟时天坐在一张小椅子上,“天呐,真小。”   “小你还坐,压坏了得。”赵疏遥说。   “压不坏。”钟时天不满地嘟囔。   从卫生情况上看,这个班的孩子都很乖,只需要擦擦桌子再摆好椅子就行了。   他们很快就完成了任务,于老师只打开了这个班的门,看样子是只需要打扫这个班。他们结束后没有立刻联系于老师,而是在园里散歩。   “这里变小了。”钟时天从阳台俯瞰说,“我记忆里这里可大了。”   “因为你比以前大了几倍。”赵疏遥说,“所以才觉得变小了。”   “也是。”钟时天说。   “你还记得这里吗?”赵疏遥站在楼底口,指着楼梯拐角处说,“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钟时天睁大了眼睛,一段久远的记忆缓缓复苏……   “う……お母さん……”有人在哭,哭得隐忍委屈,声音像羊羔一样娇嫩。   “嘿!”男孩从楼上望下去,“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哭?”   小羊羔抬起头,好漂亮的孩子,精巧绝伦的五官,纤细柔弱的身躯,那双被泪水浸湿的眼睛看过来,让男孩的心脏骤然加快了。   “找不到……教室了……”小羊羔细弱无助地说。   男孩像个小英雄一样一跃而下,霸道地牵起小羊羔的手,说:“我带你去找。我叫钟时天,你叫什么?”   小羊羔憧憬地看着男孩,羞涩地说:“我,我叫赵疏遥。”   ……   钟时天扭头看着身边面无表情的赵疏遥,一时间无法与那个娇柔的小羊羔联系到一起。   “看来是记得的。”赵疏遥点了点头说,“其实那会儿你从这跳下去,我特别害怕你撞到我,我肯定非死即残。”   “胡说!”钟时天说,“当时你抓我的手抓得可紧了!”   “像这样?”赵疏遥牵起了钟时天的手。   钟时天安静了,红着脸让他牵着。   他们走过了许多回忆的角落,一起玩过的秋千,一起滑过的滑梯,还有被传成鬼屋的杂物间,钟时天当时害怕得要命,却还是牢牢护着赵疏遥……那么多那么多,那些钟时天以为忘却了的回忆,原来还藏在意识到某一处,等待着被开启。   “这里,还记得吗?”他们来到了教学楼后的一块小菜园,这是只有大班的孩子才能来的地方,每个人都能有一块自己的小地。   钟时天愣了一会儿,想起来了,他发现赵疏遥是男孩后,很生气地和他绝交了,赵疏遥还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就来这里找他……这是钟时天第一次动手的地方,他把赵疏遥推倒在泥地上,说“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别说不记得,那种鬼话我从来没信过。”赵疏遥轻声说。   钟时天忐忑地看着他。   “这是我痛苦回忆的开端,我被我最喜欢的人讨厌了。”赵疏遥说。   钟时天揪心地难受起来,他愧疚地说:“疏遥,对不起,我那时候太坏了……对不起。”   “算了。”赵疏遥说,“我们走吧。”   钟时天鼻子发酸,他拉住赵疏遥,亲上了他的嘴唇。   舌尖笨拙地舔舐着那紧闭的唇缝,像小狗一样讨好的姿态。   赵疏遥垂眸看着他,最终松懈了。   钟时天的手搭在赵疏遥的腰侧,紧张地揪紧了他的衣服,他颤抖着挑逗着另一根舌头,直到得到回应,才无所顾忌地尽情吻着。   赵疏遥扣着他的后颈,反守为攻,将他掠夺得无法呼吸才停了下来。   “看来你已经学会了真正的道歉方法。”赵疏遥低笑着说。   钟时天抱着他,小声说:“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以后你再想起这里,就想起今天,想起这一刻,好吗?”   赵疏遥一怔,呼吸急促了几下,才沙哑地说:“……好。” 第五十九章   在园里转了一圈,他们才去找于老师,于老师带他们去厨房,给他们盛了绿豆汤。   钟时天美滋滋地喝了一大口,暑意退散了大半。   于老师笑吟吟地看着他,说:“时天,你嘴巴怎么了?****的,是不是过敏了?”   钟时天一愣,马上意识到是什么,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无助地看向赵疏遥。   赵疏遥偏过脸在忍笑,憋回去了才说:“刚才我们去了小菜园,他吃了个辣椒。”   于老师了然,无奈地说:“怎么还是那么贪吃?”   钟时天讷讷不语,嘴巴含着碗沿,绿豆汤咕嘟咕嘟冒泡。   快吃完的时候,钟时天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赵疏遥问:“怎么了,是谁?”   “阿又。”钟时天蔫了吧唧地说,接听了,“喂……”   “钟时天你可以啊?!居然叫小敏来顶包!”阿又气急败坏的声音在手机里炸开。   “你小点声。”钟时天嘟囔,“你这态度,让小敏多难堪?”   “她回去了。”阿又咬牙切齿,“你给老子滚过来,不然我上你家抓人去了!”   “我不在家。”钟时天说,他瞄了赵疏遥一眼,窃喜地说,“我在约会。”   “……”阿又认真地说,“我要是再老个几岁,当场就要脑溢血身亡了。”   钟时天噗噗地笑。   “还笑?我可没在开玩笑,立刻过来,还是这个地方。”阿又补充,“把你那约会对象也带过来。”   钟时天只好不情不愿地“哦”。   赵疏遥淡淡道:“有人要多管闲事了?”   “我们过去和他见一面吧,不然他得没完没了。”钟时天说,“走吧,我在路上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地点是一家客流量很大的炸鸡店,够嘈杂,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留意。   阿又眼睛一直锁定在门口,知道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进来,他才站起来,表情不善地挥手示意。   赵疏遥和钟时天落座。   “要不我先点个单?”钟时天试探开口,“我想喝冰可乐了。”   ”现在这么严肃的场合,你觉得喝可乐合适么?”阿又眉头紧皱。   “来人店里干坐着不消费才不合适吧?”钟时天说,“疏遥,你也要吗?”   赵疏遥点头。   “哦。”钟时天就要起身。   阿又不可置信:“就没我的份了?”   “你都在这坐那么久了。”钟时天嫌弃地说,不过最终还是点了三杯冰可和三人份的薯条炸鸡。   三人沉默地喝着可乐,发出与凝重气氛不相符的“嘶溜”声。   阿又鹰隼一样锐利的目光在面前两人脸上停驻,他必须要拿出长辈的气势,好好削削这两个不走寻常路的熊孩。   他正要霸气地开口,钟时天却先他一步:“你和小敏怎么样了?”   “咳咳咳!”阿又被呛到了,可乐差点从脑袋上的所有洞喷出来。   赵疏遥几乎是同时伸出胳膊横在钟时天面前护着,还要给阿又一个鄙视的眼神。   “看来很有盼头。”钟时天点点头说。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阿又说。   “当然是。”钟时天理所当然道,“今天小敏差点因为你哭了,你对她到底有没有感觉,给个准话。”   阿又沉默了两秒,说:“我把她当妹妹看。”   “真的只是妹妹?你在好好确定。”钟时天紧追不舍。   “确定了!”   “她为你学跳舞,花时间帮你整理复习资料,还耐心教你英语,你就只把她当妹妹?”钟时天说。   “我……”阿又说不出话了,他无法忽视有个女孩为他付出了那么多。   “有了吧?”钟时天洋洋得意,“我就知道你也喜欢她。”   “你别想糊弄。”阿又跳过这个话题,“你们俩呢?”   “我、我们……”钟时天没想到那么快就会让亲近的人知道,舌头打搅。   赵疏遥淡定握住钟时天搁在桌上的手,说:“在一起了。”   钟时天有些不自然,却也掩盖不住欢喜,害羞地低下头。   阿又的太阳穴疯狂突突突,他掀开可乐的盖子把里面的冰块全倒进嘴巴里,满脸狰狞地咀嚼得咔咔作响。   “没事吧你?”钟时天开始担心他真的要脑溢血了。   把冰渣咽下去,阿又呼出了一口寒气,冷静道:“到底还是到了这一步。”   “所以这次你想用什么方法来阻止?”赵疏遥薄凉地看着他。   “我阻止?”阿又一笑,“我何德何能啊,又不是恶婆婆。”   “那你今天对我那么凶!”钟时天炸毛。   “我凶?!”阿又更炸,“你都跟男人……”他压低声音,“搞到一起了,我惊讶地吼几声怎么了?”   钟时天:“……”   阿又叹了口气,“虽然杜星很烦,但我不歧视同性恋,只是我真的很费解,一个人变弯就那么容易吗?”   “疏遥很好啊。”钟时天说,“他是女生我也喜欢的。”话音刚落,他又怀着强烈的求生欲说:“当然不是说是男生就不好的意思。”   赵疏遥抿唇笑了一下。   “狗眼瞎了。”阿又说,“可你们想过以后吗?要是被家人知道了怎么办?你们俩每天都走那么近,迟早露出马脚。”   “不会的。”钟时天说,“而且我们是好朋友,亲密点很正常。”   动作亲密点你能糊弄过去,可你们的眼神……阿又简直不忍直视了,黏糊得跟蜂蜜似的,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猫腻。   “我们既然在一起了,就不会一直束手束脚。”赵疏遥说,“旁人怎么看不重要,我不是为了他们的眼光而活。”   “你说得倒是轻松,可现实……”阿又看着赵疏遥,这小子永远都是让人讨厌的淡定样,却也不得不说也给人很可靠的感觉,虽然是小白脸,但也是个身怀绝技高智商的小白脸,莫名让人信服。   “你就算了,迷之自信用不着担心。”阿又草草带过,“我担心的是我傻乎乎的时光天使,你就一傻白甜,该怎么面对那些反对和歧视?”   钟时天反驳:“我可不傻,你们那高考卷子我拿了六百三十多呢!你呢?”   阿又:“……”哪壶不开提哪壶!   既然他们已经下定决心并且认真的要在一起了,阿又除了提醒,也没什么可说了。   “我不在学校,你给我好好护着他,瘦一斤惟你是问。”阿又说。   赵疏遥不耐:“我护着他关你什么事?时天走了,再呆一会儿他就要上位当你妈妈了。”   “哦哦!”钟时天很听话,阿又更暴躁了,没东西可嚼他就愤恨地嚼吸管。   钟时天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小声说:“给我你妹妹的QQ或者微信呗。”   “你干嘛?醒悟了看上杜星了?”阿又拿出手机说。   “不是,有事想请教她。”钟时天加上了QQ,满意地走了。   阿又回味着“请教”二字,随即脸色一变,追上去喊:“别问她!你会变奶黄包的!”   听说赵疏遥家里没冰淇淋,钟时天二话不说就从自家超市装了一大袋过去,可赵疏遥家里的冰箱还是老式的,容量不大,装不进去的就被钟时天整合进大碗里,做成了什锦冰淇淋。   钟时天枕在赵疏遥大腿上,吹着空调,一张嘴还有冰淇淋喂进来,真是好不惬意。   “阿又挺好的是吧?”钟时天说。   “怎么?”赵疏遥要喂给他的勺子一收,“想给我戴绿帽?”   “你吃醋了,你好幼稚。”钟时天“啊”地张大嘴。   赵疏遥嗤笑着喂给他。   “要是大家都能像他那样就好了。”钟时天喃喃。   “有时候我怀疑他喜欢你。”赵疏遥说。   “哈?”   “他对你关注过度,你的事都要来插一手,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钟时天倏然坐了起来,瞪着他说:“那我说你和李阳立了吗?你甚至都把一个暑假都送给他了!”   “前提是他能考到年级前一百。”赵疏遥面无表情,“你吃醋了?”   钟时天有点臊,但还是硬着头皮粗声说:“是啊!”   赵疏遥眉眼柔和了些,他凑过去亲了亲钟时天。   钟时天马上就乖了,赵疏遥拍了拍大腿,钟时天懂行地躺下。   冰淇淋吃到半碗时,钟时天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那个时光胶囊呢?本来我想偷偷挖出来,可不记得埋在哪了。”   赵疏遥拿出了那个名为时光胶囊的瓶子,将里面的纸条倒了出来。   钟时天很是期待。   赵疏遥说:“没什么可看的,反正也实现不了。”   钟时天打开,上面稚嫩的笔迹写着:我希望能和妈妈还有时天哥哥永远在一起。   沉默良久后,钟时天低声说:“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你最好做到。”赵疏遥轻声说。   “我们再埋下一个吧。”钟时天快活地说,“约定下一个十年。”   “好。”   他们背对着对方在纸上写着,钟时天晃着笔杆犹豫不决,他的愿望好多,选出一个好为难。   疏遥写了什么?   他悄悄回头,但赵疏遥像背后长眼似的冷冰冰地说:“别偷看。”   钟时天吐了吐舌头,想了好久,终于落笔了。   依然是那个玻璃瓶子,他们将它埋在出土的地方,插上一根筷子作为标记。   完成一切后,钟时天忽然冷不丁来了一句:“要是这里拆迁了怎么办?”   赵疏遥无奈地看他一眼,“到时候再说吧。”   进屋后,赵疏遥找出了一串钥匙,正是当初钟时天归还给他的那串。   “赐予你走进我的生活,我的人生,我的一辈子的权利。”赵疏遥郑重其事地说。   钟时天受宠若惊地接过了,说:“改天我也配一串我家的钥匙给你。”   “学人精。”赵疏遥摇了摇头。   “什么?谁是学人精?”钟时天扑上去,用脑袋拱他,“你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   赵疏遥笑着后退,靠在墙上时便握着钟时天的肩膀一转,两人位置倒转,赵疏遥一手捏着钟时天的下巴,温柔地吻了上去。   钟时天的手搭在他的腰上,舒适地眯起了眼睛。   两人轻柔嬉戏一般吻了一会儿,钟时天的手机响了。   “我要接电话。”钟时天偏开脸,赵疏遥就密密地亲吻他的脸颊。   钟时天气息不稳地接听,“喂、喂,妈妈,我在疏遥家。嗯?我姐回来了?” 第六十章   “我们回来了。”钟时天打开家门,小心翼翼地探着脑袋,上次钟时月回来直接杀进他的房间,   把他从被窝里扯出来,迷迷糊糊的他像是一个破布娃娃被随意摆弄,那感觉实在太可怕,于是钟时月回家他都要先如临大敌的警惕。   “回来了?”钟时月的声音有气无力,她躺在沙发上,穿着懒散的睡衣,神色倦倦,不像冷面专业的外科医生,倒像个宅女。   钟时天迟疑地进屋,问钟平北:“她怎么了?”   “飞机晚点,她在机场等了两个多小时,累得动不了了。”钟平北笑着说。   钟时天松了口气,走到钟时月面前说:“姐。”   钟时月疲惫地抬眼,说:“过来点,我有话跟你说。”   钟时天弯腰凑近,而突然,说时迟,那时快,钟时月暴跳而起,以一种肉眼捕捉不到的灵敏勾住钟时天的脖子将他放倒在沙发上,开始惨无人道的上下其手,“钟时天你长大了,开始防着你姐了是吗?!”   “嗷!”钟时天艰难地左右翻滚,“你这个女魔头!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钟时月把他身上的痒痒肉都折磨一边,才放过他,“胖了点还行。”   “又胖了?”钟时天伤心地捏捏自己的下巴,再看一眼赵疏遥,更伤心了。   钟时月注意到了跟着弟弟一起回来的男生,“你是疏遥吗?还记得我吗?”   ”记得。”赵疏遥点头,“时月姐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   钟时月笑得花枝乱颤:“被小帅哥夸的感觉真好,钟时天,你从进门到现在都没说你姐姐漂亮呢。”   钟时天给她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开饭了宝贝们。”江茹在餐厅那喊道。   一行人入座。钟时月许久才回家一次,江茹对她很是宠爱,好菜都往她面前放,连钟时天最喜欢的虾都要优先给她,钟时天酸溜溜地说:“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院里派我去美国的一个医疗会议作交流,所以放我一   两个礼拜的假让我准备。”钟时月把一只剥好的虾抛到他的碗里,“所以就回来咯。”   钟时天美滋滋地吃虾,问:“那我哥怎么没回来?”   钟时月瞪他一眼,“我回来你提他干嘛?在你心里哥哥重要还是姐姐重要?把我的虾子还给我!”   钟时天小声对赵疏遥抱怨:“她真的好幼稚。”   赵疏遥抿着唇笑。   “钟时年忙了去了。”钟时月说,“华市找他的案子多得看不见头,最近又当了什么公司的法律顾问,还谈恋爱,简直……”   “谈恋爱?”钟时天失声道,“他、他给我找嫂子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和你爸也不知道!”江茹很是不满。   钟时月才意识到说漏嘴了,干咳一声说:“他们关系还没那么稳定……”   “长什么样的?哪里人?”江茹很期待地问。   “长得……人模狗样吧……”   “啧你这人,怎么这样说人女孩子?”江茹责怪地说。   钟平北也说:“你有照片吗?”   钟时月连忙摇头:“我干嘛有他的照片?”   钟平北怪她不争气,“连你嫂子的照片都没弄来一张。”   钟时月崩溃:“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反正不太想叫这声嫂子的!”   她这样吊足了众人的胃口,可又一个字也不肯透露,江茹不宠爱她了,把大鱼大肉全夹给钟时天和赵疏遥。   钟时月匆匆转移话题:“傻天今天去哪里玩了?”   “约……”   赵疏遥在桌下轻踢了下他。   “咳咳咳!”钟时天被一粒米饭呛住。   “我们去了以前呆的幼儿园,然后和他朋友见了一面就回我家了。”赵疏遥淡定地说。   钟时天用力点头附和。   “傻天怎么做贼似的?”钟时月奇怪道。   “我就是被呛到了!”钟时天以声高掩饰自己的后怕,他的警惕性也太弱了,居然差点当众出柜了!   “去幼儿园干什么?回忆傻天的黑历史?”钟时月似笑非笑。   钟时天脸要躲进碗里,可不就是黑历史么?   说到这个钟时月开始很兴奋:“傻天小时候得瑟的哟,没事就喜欢炫耀他的小媳妇,结果知道自己的小媳妇是男孩后,又立刻抛弃换了另一个女孩,真是花心胖萝卜。”   钟时天吓得赶紧瞄了眼赵疏遥,发现他在用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目光在看着自己,顿时寒毛四起,喊道:“我这次不换了!”   除了赵疏遥,大家都认为他在说叶小敏,笑着调侃几句这页才翻过去了。   “明天我要去逛街!”钟时月志气满满地说,“这半年老娘一直加班加班加班!都忘记甜品奶茶小吃是什么味道的了!”   江茹无奈道:“你文雅一点。”   钟时月说:“钟时天,明天陪姐姐去逛街,懂?”   “我还有一堆作业没写!”钟时天抗议。   “作业重要还是你姐重要?”钟时月威胁地眯眼。   钟时天想说作业,可钟时月那双操纵手术刀的手已经轻柔地摸上了他的脖子。   “你姐还不容易回来一次,就陪陪她吧。”钟平北说。   钟时天只得含泪点头。   次日早晨,钟时天被粗暴地从床上提起来,接着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被肆意玩弄,这途中还伴随着“傻天你还睡懒觉,还想活不”这样可怕的话语。   钟时天迷迷瞪瞪,痛苦不堪,嘴里无意识地求救:“疏遥……”   “钟时天,你还不起来!”   钟时天惊醒了,但又似乎陷入了噩梦,他似乎看到钟时月拿出了一根针筒。   “啊啊啊啊啊你想干嘛!”钟时天跳了起来,差点一头栽下床。   “舍得起来了?”钟时月皮笑肉不笑,我还以为你失去意识了呢。”   “把那玩意儿收起来!”钟时天哇哇大叫。   “什么胆子?”钟时月嘲笑,“没针头的。赶紧给我洗漱去。”   钟时天的一天以一场噩梦为开端,吃了早餐后他被钟时月擒着出门了,两人皆低头看手机,钟时天在给赵疏遥发消息,向他倾诉自己悲惨的遭遇,而钟时月看着手机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她捏着钟时天的脸问:“是不是你向钟时年告状了?”   钟时天:???   “我告诉你们他谈恋爱的事他知道了!”钟时月很生气,“大早上的给我劈头盖脸的训了一顿。”   “你不说清楚还不让我们问了?”钟时天救出自己的脸蛋。   “着什么急,他又带不回来。”钟时月嘟囔。   “为什么?”钟时天更好奇了。   “不为什么。”钟时月敷衍,“走快点,第一顿先从路口的早餐铺开始吃!”   “我们不是刚从家里吃完出来的吗?喂,你别扯我的领子!我能好好走路!”   钟时月长得很美,她轮廓清晰,眉目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样柔和,却清晰深刻,让人一眼就能记住,她的五官大气,是那种可以直接上杂志硬照的美,这样一个带着野性的冷美人,此时坐在路边摊的小马扎上吃麻辣烫,实在有种画风突变的感受。   坐在她旁边的钟时天,对香喷喷的麻辣烫不是很感兴趣,钟时月像是几年没开荤了,拉着他一路吃过来的,一点身为医生的自觉也没有。钟时天饱了,就一直盯着手机和赵疏遥发信息。   真有趣啊,明明每天都能见面,可就是对他发来的信息紧张又期待,看到什么都想分享过去,每一句话后面都要跟一个可爱的颜文字,为什么这些方块字,可以传达那么多甜蜜?   钟时天举起手机对着钟时月拍了一张,立刻发送过去。   十天:【图片】   十天:辣油都快飞进她的鼻孔里了(??ˇ?ˇ?)   疏遥:……   疏遥:你姐姐看到会揍你的。   十天:她吃得跟猪似的,才不会注意到???   疏遥:猪说别人是猪。   十天:(▼ヘ▼#)   十天:我是猪,猪的男朋友是什么?(?_?)   疏遥:是我。   十天:(* ̄3 ̄)   钟时天简直要被甜化了,捧着手机笑容根本控制不住。   钟时月抬起那张被辣油点缀的脸,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生病了我帮你看看。”   “你不懂。”钟时天傻笑着说。   钟时月觉得这傻弟弟要爬到自己头上来了,皱眉说:“和谁聊天呢?手机给我。”   “不给!”钟时天护着手机警惕地瞪她,“吃你的。”   有朝一日她居然会被这小胖子说这仨字,钟时月怒了,伸手夺机:“我看看你和哪只狐狸精在卿卿我我!”   钟时天怒道:“你才狐狸精!”   钟时月瞪大了眼,“钟时天!你再给老娘说一遍?!”   钟时天怂了,又倔又委屈地看着她。   这场大战正要开始,忽然插入一道娇柔地女声:“这不是时月吗?好久不见了。”   钟时月望过去,是一个穿着宽松长裙的女人,长着一副温柔顺从的模样,但眼里却带着几分倨傲,她想了一会儿,才认出了这是谁,“阮容?”   “你还记得我呀?自从高中毕业咱们就没见过几次了。”阮容柔柔地说,“听说你在当医生?医生福利挺好,可老要加班,对我们女人来说,休息不充分可是提前衰老十年呢。”   钟时月不明白她想表达什么,只是敷衍点头。   “还有啊,最近不是总有医闹事故上新闻吗?医生也是高危行业呢,这年头愿意当医生的人越来越少,你怎么就那么想不开?”阮容的话听是在为钟时月着想,可那语气总带着点轻贱。   “高危就不去做了?”钟时月不是受气包的性格,“那别人生病了怎么办?在家自己等痊愈?看你这情况,怀了三个月了吧?预产期不住院?生孩子不进手术室?”   阮容脸上依然带笑:“你这人,怎么还是和高中时候那样冲啊?这是不是你你弟弟,时天啊?”   钟时天突然被叫名字,他对这个忽然上来搭话的女人莫名没好感,态度不怎么热情地说声:“姐姐好。”   “真乖。”阮容温柔地说,“就这性子而言,你们真不像姐弟俩。”   钟时天感到莫名其妙。   阮容又对钟时月说:“我真想坐下和你聊聊,可这凳子也太油腻了吧?”   “那你站着呗。”钟时月说。   阮容盯着她的脸,说:“擦擦脸吧,总是邋里邋遢的模样,男人怎么会喜欢?你现在单身吧?”   钟时月很讨厌这个话题,“嗯,怎么了?”   “你都二十五了,还单身?”阮容用一种夸张惊奇的语气说。   钟时月不耐了,“那条法律规定二十五就必须谈恋爱?”   “当然没有法律规定了。”阮容就像在包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你家里人就不替你着急吗?二十五可是一个女人价值最高的时候,是结婚的最佳年龄,就算生了孩子恢复得也快,依然可以漂漂亮亮的,不用担心老公出去乱搞,你啊……”   钟时月把筷子“啪”的一放,见血肉而不起波澜的双眼凌厉地直视她,“抱歉,你那一套女性价值论还是自己藏好了别放出来贻笑大方。还有,你也说了,我家人都不替我着急,你算个屁啊?”   钟时天在心里疯狂为姐姐挥舞着荧光棒。 第六十一章   钟时月话音一落,阮容的神情出现一瞬间的破裂,但很快楚楚可怜就掩盖了上来,“对不起,我只是在为你考虑,同为女人,我也想你能过得好点。”   言外之意就是:看你过得那么惨我好心拉你一把,你不感恩戴德还这态度?   钟时月抹了把脸,倏然站了起来,她身量很高,比阮容高出了半个头,因此看着她会垂下眼帘,有种不放在眼里的高傲,让阮容忍不住后退。   “那请问您在哪里高就?”钟时月说。   阮容掩嘴含蓄地笑,“哪还需要工作啊?我怀孕了,老公哪忍心让我工作?对了,我老公是乔杰,当年他可是全校唯一甩了你的男生,呵呵。”   饶是钟时天那样的粗神经也听出她话里真正表达的了,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全校唯一”这四个字,别人听了可不就会觉得他姐和许多男生纠缠过?   钟时月却是不屑地嗤笑,“我记得,乔杰啊,当年追我用尽死缠烂打的办法,被我哥揍跑了,回头就说他甩了我?看好我这张脸。”钟时月吹起了额发,“你觉得他配吗?”   阮容暗暗咬牙,钟时月这幅永远高人一等的模样,一直是她的心头恨!   “你看不起乔杰,可他现在很有本事,他在xx公司当高管,手下几百号人,年薪百万,而且,他对我很专情。”阮容维持着胜利者的姿态。   钟时月拿出手机,按了几下将屏幕转过去,上面是一条朋友圈:我钟汉三又回来了!配了张南市机场的照片。   下面好几条评论,其中一条是——   乔杰:大美女回来了,好久不见出来喝一杯?(坏笑)   钟时月凉凉地说:“他要约我出来喝一杯,你知道吗?”   阮容的表情在崩塌边缘,她每个字想挤出来一样说:“当然知道。”   “那就好。”钟时月把手机一收,“麻烦帮我告诉他,没空。”   “……好。”阮容咬牙道。   “时天,走人了。”钟时月说。   “哦哦!”钟时天麻溜站起来。   “钟时月!”阮容低声叫住她,“我现在有和睦的家庭,充裕的生活,有孩子,今后也不需要工作,我过得比你更好。”   “你愿意成为一个男人的附庸,为了家庭牺牲自己的事业,把自己的后半生献给孩子,这种用‘自我’换来的幸福,你觉得是好的那就是好的咯。”钟时月怂了怂肩说,“你没必要跟我比,我们的追求不一样,我选择这份工作是因为我开心,我不谈恋爱也是因为我开心,我做的一切,起点只有一个,就是取悦自己。好好养胎吧,再见。”   阮容握紧了拳头,却一句反驳也说不出来。   钟时天小跑跟在姐姐身后,像个小迷弟:“姐你好霸气!刚才简直帅呆了!”   “帅个屁!”钟时月烦躁地说,“妈的,出来逛个街都会遇到奇葩,什么狗屎运。”   “她是你的高中同学?为什么都过去那么多年还针对你?”钟时天问。   “天晓得。”钟时月越说越气,“她以前就爱和我比,比成绩比家境比谁的追求者更多,那时候段数就很高了,一副和我好姐妹的模样,我脸色一不对就嘤嘤嘤,就你知道嘤?我也会!嘤嘤嘤嘤!”   钟时月表情狰狞地一边嘤一边擒着钟时天的脖子迁怒他的脸蛋。   钟时天苦不堪言:“你一手麻辣烫味!”   姐弟俩闹腾了一会儿,才分开用湿巾擦手的擦手擦脸的擦脸。   钟时天又问:“姐,要是你没遇到让你开心的,就不找男朋友了?”   钟时月“嗯”了一声。   “那我不就没有小外甥了?”钟时天遗憾道。   “妈都没说要抱外孙,你先替我惋惜了?”钟时月说,“再说了,要是我有孩子了,你就不是我的第一宝贝了,我看到什么好东西,第一个先往我的孩子嘴里塞,你乐意吗?”   钟时天立刻摇头。   “小崽子。”钟时月笑着把他的头发揉成鸡窝。   钟时天却还是真情实意地说:“可谈恋爱挺好的,你真乐意试试。”   钟时月眼睛一眯,“时天——从实招来,是不是早恋了?!”   钟时天目光躲闪,“没有啊,我都听别人说的。”   钟时月才不信他,“把手机给我,我倒要看看你和谁聊得那么密切。”   钟时天撒腿就跑。   “给我站住!”   姐弟俩逛了半个南市,钟时月撑得不能再撑了,但还是要买下来,打算回家品味。钟时天也沾光,钟时月手里有多少,他就有多少。   “这卤味我们俩吃一份就够了。”钟时月说,“你不是不喜欢吃这些肝脏吗?”   “我不吃啊。”钟时天美滋滋地给卤味拍了张照,“我带给疏遥吃。”   钟时月眉毛抽搐了一下,“你都要给他?”   “嗯呐。”他发出图片。   “你对钟时年都没这么热情。”钟时月摇头说,“真宠你的童养媳哈。”   钟时月没注意到,钟时天露出了羞涩又骄傲的神情。   到太阳最厉害的时候,钟时月才说回了,钟时天要去找赵疏遥,钟时月也说要去看看。   到了赵疏遥家门口,姐弟俩就看到赵疏遥和另一个男生站在庭院,男生手握竹刀,赵疏遥在他身后伸出手,就像拥抱他一样调整他的姿势。   钟时天的脸一下黑了。   “疏遥弟弟~”钟时月打招呼,“我们来找你玩了。”   赵疏遥看过去,把手放下走过去为他们开门,“进屋吧,外面很热。”   钟时月像游客参观一样走了进去。   钟时天走到赵疏遥身边嘟囔:“不是说暑假才开始么。”   “他过来补习,一直在烦我。”赵疏遥说。   钟时天酸溜溜地,“刚才你们俩谁占谁的便宜?”   赵疏遥不动声色地拍了下他的屁股,末了还捏了一把,“你说呢?”   钟时天脸微红,凶凶地瞪他一眼。   “你是时天的姐姐?”李阳立已经套起近乎了,“姐姐好,我叫李阳立。”   “我又多了个弟弟?”钟时月笑眯眯地说。   接着另两个弟弟走了进来,钟时天说:“我们买了好多小吃,坐下来吃吧。”   赵疏遥进洗手间洗脸,李阳立兴冲冲地说:“哇好香啊!”   钟时天横他,“你不许坐!”   李阳立又一次被无故针对,委屈极了。   “钟时天你怎么变小霸王了?”钟时月把东西都打开摆好在茶几上,“别理他,弟弟来坐。”   赵疏遥湿漉漉地走了出来,他甩了甩头发上多余的水滴,随手将稍长的额发掀上去,俊秀的五官立体如雕塑。   钟时月吹了声口哨,活像个女流氓,“疏遥弟弟,你这长相去娱乐圈混很有前途啊。”她说着,瞥了眼吸着奶茶的亲弟弟,“不像某人,连身材都管理不好就敢去娱乐公司面试。”   钟时天呛得好大声,“咳咳咳!不是说好了这件事永远不要提吗?!”   “不好意思,是你哥总和我说起。”钟时月随意道,“开头第一句就是‘钟时天那个傻货’。”   钟时天生气地鼓起脸,“我晚上再也不和他说晚安了!”   钟时月赞许道:“做得好。”   赵疏遥在钟时天身边坐下,问:“什么面试?”   “我跟你说,就是……”钟时月饶有兴致。   “打住打住!”钟时天喊道,他别扭地和赵疏遥说:“我晚点再告诉你,这里有外人,天机不可外泄。”   非常好奇的外人李阳立:“……”   钟时月似乎想到了什么,问赵疏遥:“你家里有什么能吃的?”   赵疏遥疑惑:“这些还不够?”   “太热了,我想吃点凉的。”   “冰箱里还有西瓜和冰淇淋。”赵疏遥起身要去拿。   “时天去。”钟时月说,“来你家哪有让你伺候的道理?”   钟时天:“???”但他还是去了,毕竟他是个宠媳妇的好男人。   李阳立听到西瓜俩字就馋得不行,“时天我帮你~”   “直呼学长名字,没礼貌。”钟时天很嫌弃他。   两人走往厨房,客厅就剩他们俩了。   钟时月撑着下巴看赵疏遥,“你和时天平时走得近吧?”   赵疏遥随手那个钟时天喝过的奶茶喝了一口,答道:“很近。”   “那他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钟时月忽然抛出这个问题。   赵疏遥四平八稳,“这你要问他。”   “他不告诉我我才来问你的。”钟时月说。   赵疏遥说:“他不说,我当然也不能说了。”   “那就是谈了。”钟时月舔了舔后槽牙,作为一个弟控,她不太想接受钟时天被另一个女孩占有了,“谁啊?我认识吗?什么样的?哪里人?”   赵疏遥滴水不漏:“无可奉告。”   钟时月有点不愉快了,这孩子怎么那么不懂讨人喜欢?   接着赵疏遥嘴角翘起了一个讨人喜欢的弧度,说:“昨天大家的心情,时月姐体会到了吧?”   钟时月语噎了。   “OK。”钟时月举手投降,“我自己来扒。”   “要是时天真的有恋人,对方却不能让你满意,你会怎么做?”赵疏遥暗藏着小紧张问。   “就这么说吧。”钟时月啃着卤鸡腿说,“天仙我都不满意。我从小看到大的崽子,被别人接手了,开什么玩笑?”   “可时年哥不也有女朋友了吗?”   “钟时年是谁?”钟时月说,“幸亏我是独身主义,不然哪天我带个男生回家,他肯定得偷偷在房间里哭,你信吗?”   赵疏遥回忆着儿时对钟时年的印象,很难想象那个成熟寡言的男人会做出偷哭这种事。   “疏遥弟弟。”钟时月看着他的脸说,“你长得很雅子阿姨很像。”   赵疏遥眉目变得温柔了起来,“是的。”   “其实我一直有件事很疑惑,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冒犯。“钟时月说,”雅子阿姨和你说过她的家人吗?”   赵疏遥想了想,摇头说:“很少提起。我曾在妈妈的日记里看到过关于日本那边的描写,对妈妈而言似乎不是好的回忆,她怀有歉意,并且在逃避。”   “没错。”钟时月说,“雅子阿姨还在世的时候,我妈提出要送她回家,因为没有亲人的陪伴她的病只会每况愈下,可雅子阿姨对此非常抗拒,似乎是……被原生家庭抛弃了。”   赵疏遥的心抽痛了一下,他低垂着眼帘,声音很轻:“妈妈的一生,真是太糟糕了。”   他看上去很悲伤,还隐忍着内心的痛苦,钟时月有些后悔和他说起这个了,宽慰道:“你的出生一定给雅子阿姨带来了幸福。”   赵疏遥淡淡地笑了笑,心里却有道声音再说:不,不是的。   “西瓜什锦冰淇淋拼盘来咯!”钟时天捧着一大碗自己的创新之作走来,脸上那得瑟又快乐的表情,就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赵疏遥抬头看着他,忽然感到迷茫起来。   ……我怎么可以喜欢上他呢? 第六十二章   埋在赵疏遥心中那颗被刻意忽视的种子,到底还是发芽了。   他开始迷惘,他这样做真的对吗?去喜欢那个间接导致母亲离开的人。他会忍不住为钟时天开脱,怎么能把所有的错都堆积在他身上?钟时天那时候还小,能懂什么?妈妈也很喜欢他的。   ……可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就不会想离开那里,不会这么果断的把妈妈抛下。   ……   杂乱。   赵疏遥说服不了自己,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钟时天,可又舍不得离开他。   怎么能离开呢?没有他,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   期末考近在眼前,这本应该是钟时天轻松渡过的时候,但他的不满每日积累,到现在已经快到极限了。   原因是赵疏遥把很大一部分空闲时间都奉献给了以李阳立为首的低分男生们。   原本只有李阳立一个的,可不知道赵疏遥哪根筋不对,谁来请教都照收不误,最后就成了他每次课余、放学都要辅导同学以及检查作业,简直比老师还忙碌。   “你们怎么都麻烦他啊?”钟时天在高一三班门口,看着被一圈人围在中心的赵疏遥说。   “什么叫麻烦?我们遥神那叫能者多劳。”李阳立说。   “你们班就他一个成绩好的?老师呢?又没给他交学费。”钟时天现在就是口吐酸水的柠檬精,你们把属于我的时间都占用了!   “说实话,老师没遥神管用。”李阳立深有感触道,“答错一题就要挨打,再附加一个‘你是智障吗’的嘲讽buff,简直深入人心啊。”他还伸出手臂让钟时天看他的红印,“三天前的,持续到考试是没问题了,遥神说看到这个就想到公式,这叫身体记忆,我觉得很有道理。”   钟时天:“……”   这时教室里传出新动静了,一圈人大概十个男人,除了两人庆幸离开,其余的都低着头颤巍伸出手臂。   赵疏遥神情淡漠,俊秀的眉目带着股漫不经心,他活动活动手指,一言不发——   “啪!”   难以想象,人的皮肉竟然能发出如此脆亮的声音。   “嗷我靠!”第一个受刑者惨叫着捂住手臂,一个大好男儿,眼泪都挤了出来。   “记住了吗?”赵疏遥面无表情。   “记……住了我操……”他颤抖道。   “背一遍。”   “sin(α+k*2π)=sinα, cos(α+k*2π)=cosα, tan(α+k*2π)=tanα……”   赵疏遥略微满意地点头,转向第二个。   接着又是一声“啪”。   钟时天都不忍直视了,这一幕就像古时学堂里先生在用戒尺惩罚学生,但赵疏遥的手似乎比戒尺更厉害。   李阳立啧啧道:“你看,多有用?”   “就没人反抗吗?”钟时天听着都疼,忍不住倒戈为他们说话。   “反抗?”李阳立摇了摇头,他把钟时天转了个身抓着他的手往身后一扭,说,“就这样,反抗军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钟时天有些不忍直视,赵疏遥长得那么斯文的一个人,怎么精通的都是以暴制暴的法子?   李阳立还没来得及松开钟时天,忽然感受到了一道凉飕飕的视线,看过去,教室里的赵疏遥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起音落,叫声惨烈。   李阳立立刻放开了钟时天,胳膊上的红印似乎疼了起来,像是一股诡异的念力攻击了。   打手手的惩罚结束,今日的补习到此为止,学徒们一口一个“疼尿我了”、“哈哈哈哈你刚才叫得像杀猪”诸如此类互相伤害之语离开了教室,而赵疏遥慢条斯理地收拾,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钟时天像忠心的小狗,巴巴地等着他,眼里带着些委屈和不满。   赵疏遥假装没看到,说:“不是叫你先回去么?”   “我今天就想和你一起回去。”钟时天说。   赵疏遥心中一动,想抬手摸摸钟时天的头发,可最终硬生生忍住了,淡淡道:“走吧。”   一路上依然是钟时天滔滔不绝地说着,他说到文理分班,说到暑假计划,说到赵疏遥的二指神通,得到的回答仅是赵疏遥的“嗯”或者是点头,这让钟时天有些扫兴,他感觉他和赵疏遥的距离莫名拉远了。   氛围不冷不热地走到了赵疏遥的家门口,赵疏遥说:“我到了,家里还有饭菜,我热热就能吃,今晚就不过去了。”   钟时天怔忪地看着他,“你……”   赵疏遥推开铁门,走了进去,却被拉住了衣摆。   “疏遥。”钟时天有些难过,“你、你不亲亲我吗?”   赵疏遥呼吸一窒,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似乎有什么在身体里沸腾了起来。   钟时天的手攥得很紧,大胆的话不过脑地说了出来:“我们好几天没有亲了,我想亲你……”   赵疏遥沉默地拽着钟时天的手腕,大步走回屋子,把人拉进去按在门背上,以一种凶狠的力道吻上钟时天的嘴唇。   钟时天被亲得很疼,却舍不得推开,他软绵绵地舔着赵疏遥的唇瓣,被用力吮吸也不反抗。   直到赵疏遥找回了温柔,抱着他变换角度啄吻。   “我今天很凶。”赵疏遥低声说。   钟时天捧起他的脸,在他的嘴角上留下一枚牙印,“嗯。”   赵疏遥紧紧抱着他,如同相适配的锁和钥匙那样契合,他像是汲取能量一样埋进钟时天的颈侧。   夏天,钟时天身上有汗味,可他的汗味不是酸臭,而是一股子奶腥味儿,跟小孩似的,像在奶罐里长大的。   “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钟时天问,赵疏遥的改变太突然,除了考试压力他想不到别的了,“你的理科很好啊,下个学期进尖子班没有问题的……难道你在担心李阳立他们没法和你一个班?这个真没办法,一下子提高那么多不现实,就算不是一个班的也可以一起玩儿啊,就像我们俩,不也可以……嗯哼吗?”   “嗯哼?”赵疏遥轻笑了一下。   钟时天脸发烫,“你、你松开一点嘛,我有点不舒服。”   赵疏遥张开嘴,抿住他的耳垂。   钟时天惊叫了一声,身体一下就软了,声音也抖得不像样:“你、你不要……弄耳朵,唔……”   赵疏遥却贴得更紧,胸膛小腹和钟时天的紧密贴合,他轻叹了一声,“时天,你真软。”   钟时天无力地低下头抵着赵疏遥的肩,带着绵绵鼻音哀求道:“别这样逗我了……太奇怪了……”   赵疏遥觉得自己要被钟时天点着了,这一刻他无所顾忌,只知道钟时天是他的。他在钟时天的颈侧撩拨的亲着,亲眼看着这一片红成血色。   忽然,他顿了顿,接着笑了起来,“有人不安分咯。”   赵疏遥还恶劣的曲起膝盖,钟时天脑袋里的炸弹轰的一下,懵懂慌乱得几乎要哭出来,“我、我……对不起,我……”   赵疏遥还想继续逗他,可钟时天却抖得越来越厉害,倒像是在害怕了,赵疏遥只好松开他,说:“这是正常反应,你怕什么?”   没了支撑,钟时天贴着门背滑坐下去,把脸埋进手掌里,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赵疏遥无奈蹲下身,把人揽进怀里让他靠着自己的胸膛,“起头的是你,害羞的也是你,真矛盾。”   钟时天不想见人了,声音闷沉懊悔,“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的,是我故意弄你。”赵疏遥带着笑意说,“时天,你该不是自己没……”   钟时天惊惶地抬起头捂住了他的嘴,“不要说这个!”   赵疏遥有些震惊了,含糊不清地说:“真没弄过?”   他一个发育正常的少年郎,都十七了怎么可能没diy过?可这话赵疏遥说出来就是不行,他们之间是纯纯的爱情,不能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玷污了!   钟时天又想起了什么,更难以启齿了,红晕几乎要蔓延到指尖。   赵疏遥最受不了他这副可口的模样,于是贴着他的耳垂低声说:“你要是想,我可以……”   钟时天噌地一下把他推开了,要不是赵疏遥反应够快用手撑着地,就得不怎么好看的仰过去了。   “我我我我先回去了!”钟时天磕磕巴巴地说,“我回去就,就把杜星删了,再也不和她联系了!”   说完没头没尾的话,钟时天开门跑掉了。   旖旎的气氛一拍而散,赵疏遥有些摸不着头脑,起身后他捏着鼻梁沉默伫立,万千思绪又涌回他的脑海,将滚滚**压制着。   久久他才叹息。   他拒绝不了钟时天。   *******   炎炎夏日的期末考格外难熬,钟时天恨不得答完就交卷,随便进个有空调的办公室续命。   不过他的煎熬对于钟时月而言则是白驹过隙,她在家呆的一个多礼拜就像一眨眼,钟时天考试结束后她就要飞往美国了。   “来来来都抱一下。”钟时月丧丧地把家人都抱了一遍,到钟时天的时候甚至把他抱起来转了一圈,弄得钟时天“花”容失色,到赵疏遥到时候她也想重蹈覆辙,但却死活抱不起来。   赵疏遥很无奈,“我底盘稳。”   钟时月以潇洒掩饰尴尬,“我走了啊,爱你们,记得想我。”   “好好照顾自己。”江茹依依不舍,“每天都视频一次。”   “知道啦。”钟时月想起了什么,“过两天,是雅子阿姨的祭日吧?今年我又赶不上了,帮我上柱香,说我很想念她。”她连飞几个吻,“拜拜~”   钟时月走了之后,大家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时间真快啊。”赵疏遥轻声说,“今年是正十年了,对吗?”   “是呀。”江茹揽着他的肩,温柔地说:“今年我们回去住两天,陪陪雅子吧。” 第六十三章   自从政府投资发展旅游度假业,钟时天的老家就也沾光得到了一番修缮,依然是瓦房,但外墙变得平整而不是斑驳,内墙也刷了一层雪白的腻子,看着寿命得以续了几十年。   “爸,妈,我们回来了。”钟平北用方言打了声招呼,大堂正前方的祭台上的两张黑白照片慈祥地看着他们。   老房子时隔几个月才见光,所有家具都落了一层灰,江茹指挥着男人们干活,收拾出了两间房间,“疏遥和时天睡一间屋子,没意见吧?”   钟时天瞄了一眼赵疏遥,后者坦荡荡地说:“没意见。”再反观他,不知道想到哪里去,忸怩而躁动地点头。   收拾好了之后,他们拿着雅子生前喜欢的食物上山了。   夏天,山上的植物疯长,钟时天小心谨慎,脸上还是多了几道枝条的划痕,在他白嫩的肤色下非常显眼。   “我毁容了。”他捧着脸黯然神伤。   “没有流血,疤都不会留,回去就好了。”钟平北说。   钟时天则凑到赵疏遥身边委屈巴巴地说:“我的脸花了,你还要我吗?”   赵疏遥睨他一眼,低声说:“你确定要在这里撩拨我?”   钟时天感觉到自己的屁股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暗示满满。   他秒怂,吭哧吭哧跑到江茹身边了。   雅子的坟依然干净简洁,应该是看山人时不时来除草,墓碑上雅子的笑颜依旧温和婉约。   “お母さん、あなたに会いに来ました(妈妈,我来看你了)”赵疏遥轻声说。   江茹把祭品摆好,“寿司,牛奶小方,草莓派,还有美式咖啡,都是你喜欢的。”   钟平北则在周边撒着什么,“不知道这一带薰衣草能不能长起来。”   钟时天一路摘了许多野花,攒成一束放在雅子的碑旁,“鲜花献美人。”   江茹拍了下他的屁股,“小小年纪,油嘴滑舌的。”她回头招呼赵疏遥,“疏遥来,给你妈妈上柱香。”   赵疏遥走上前,有些拘谨的把藤蔓花环斜挂在碑上,这是用他帮钟时天折断的枝条做的,看上去有些粗糙。   “雅子,你看看疏遥,都长那么高了。”江茹笑着说,“上次来还是和时天一样的,才过多久,都比时天高出半个头了。”   这戳到了钟时天的痛脚,他难堪地喊:“我、我这是欲扬先抑!”   “别抑了,妈妈想看你长到一米八。”江茹说。   钟时天想让赵疏遥帮自己撑场子,可赵疏遥跪在地上,手持三炷香低着头,似乎在和雅子无声的交流,钟时天就不打扰他了,又撒开蹄子在附近摘了好多不知名的野果,然后拿到雅子的坟前。   赵疏遥已经站起来了,可钟时天总觉得他的眼神,似乎有千言万语。   下山后,钟平北提议绕到后山,那里有一潭浅浅的山泉,是避暑胜地。但还没走到,就有个许久不见的老乡和他们打招呼,两个家长留下来寒暄,小孩们就先去玩耍。   “这里有点难走。”钟时天牵着赵疏遥的手,“每次夏天回来我都喜欢来这里玩。”   赵疏遥兴致缺缺地“嗯”了声。   再往前几步,就看到山泉了,泉水清澈见底,是从山洞里涌出来汇聚而成的,也就一个游泳池的大小,周围圆润平滑的山石错落有致,有种浑然天成的美感。   钟时天迫不及待地脱鞋,坐在山石上刚好能把腿泡进去,冰凉的山泉水刺激得他哆嗦了一下,继而呼出了一口舒然的气,“好凉快!比吹空调舒服。”他对赵疏遥招手,“疏遥快过来。”   赵疏遥坐到他身边,学着他把脚泡进去,正好能才到鹅卵石铺成的潭底,暑气被逼了出来,他忍不住放松下来。   “舒服吧?”钟时天笑嘻嘻地,用脚趾蹭着赵疏遥的脚踝。   赵疏遥双手往后一撑,抬头看着并不巍峨,却青翠富饶的山,还有这片万里无云的天空。   钟时天也抬头看,惬意地说:“今天天气真好啊。”   赵疏遥的目光变得悠远怅然。   钟时天转头看着他的侧脸,说:“疏遥,你心情不好?”   赵疏遥没有说话。   钟时天犹豫地问:“你还在为雅子阿姨难过吗?”   赵疏遥也看着他了,钟时天脸上不仅有红痕,还有蚊子叮的包,有些滑稽,但他眼中的关切那么真挚,让赵疏遥抑制不住想说出一切。   ……他不能说,他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看事情,太片面了。   钟时天那么敬爱雅子,雅子也喜欢他,要是告诉他“如果不是因为你,妈妈就不会死”,这太残忍了。   可就是他的错!   一个暴戾的念头炸开。   一直以来你都清楚,要不是因为他,你就不会想离开,妈妈怎么会自杀?!   他害死了你的妈妈,你怎么还那么喜欢他?   “疏遥?”钟时天有些不安,赵疏遥的眼神在剧烈波动,他隐隐看到了残暴。   ……不是他的错。   是我的错。   如果我没有出生……如果我没有出生……   “疏遥!”钟时天扯着赵疏遥的衣领,“你在想什么?”   “我……”赵疏遥才发现自己的喉咙那么的干哑,他低下头,“……想通了一些事。”   “你刚才吓到我了。”钟时天小声说,他凑过去快速亲了亲赵疏遥的嘴角,“有什么事要说出来。”   赵疏遥握住了钟时天的手,力道渐渐收紧,就像将死者最后的一线生机。   晚饭没办法在老宅里弄,因为厨房只能烧柴,而这些长久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早就失去这项技能了。   去的是老乡家,和钟平北差不多的年纪辈份居然是钟时天的太爷爷。   他们家负责的是度假村的厨房,厨艺自然没话说,农家小菜简单却别有风味,钟时天吃得很满意,唯一不满的是这位太爷爷家里一个小女儿,十二三岁大,钟时天注意到她对赵疏遥很感兴趣,总会含羞带怯地看过来,可赵疏遥却像木头一样没反应,只得由钟时天来以身为他挡桃花。   再回到老宅,天已全黑了,钟时天洗了个冰凉凉的山泉早哦,就滚到床上瘫着,等赵疏遥回来。   原本以为没有空调会很难熬,但老宅里自带凉意,还没有空调的干燥,舒服极了,钟时天迷迷糊糊,差点睡着。   他隐约听到房门拉开的嘎吱声,有人走了过来,坐在他身边。   钟时天费力睁开眼,喃喃:“疏遥……”   他感觉到有只清凉的手抚摸着他的脸。   “睡觉……”钟时天让了让,示意他躺下来。   赵疏遥在他身边躺下,将他搂紧怀里。   钟时天打着呵欠,“你凉凉的,好舒服啊。”   “睡吧。”赵疏遥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哄小孩。   “唔,刚才那个阿悦,一直在偷看你。”钟时天含糊不清地算账。   “谁?”   钟时天心里舒适了,蹭着他的胸口说:“没什么,睡觉。”   赵疏遥低头亲着他的额头,好久才分开。   半夜,钟时天模模糊糊听到嘎吱的声音,他翻了个身,手却摸空了,睁开眼赵疏遥不在身边。   上厕所去了吧?   钟时天半睡半醒的脑子想不了太深,很快又睡过去,不知道睡了多久,大概是心里有挂念,他又醒了,往旁边摸。还是空的。   钟时天一下把眼睛睁全了,神智清醒。他坐起来打开灯看了房间一圈,也没看到赵疏遥身影。   真的去上厕所了?   钟时天心悬了起来,他下床往屋外走,现在还是半夜,屋外只有无边的黑夜和皎洁的月光,钟时天上高中后就不信鬼神了,可现在身处农村又是半夜,全是恐怖片的元素,他有点犯怵。   他来到了厕所,里面没开灯,黑漆漆的。他害怕地喊:“疏遥,你在里面吗?”   没人回答。   钟时天用手机电筒把光打进去,厕所没人,那赵疏遥还能去哪?   钟时天找遍了老宅,这简直就是一次探险,但最后还是没找到赵疏遥。   赵疏遥出去了,他对这里人生地不熟,能去的除了那个地方,钟时天想不到别的了。   雅子的墓。   钟时天先联想到的是赵疏遥一整天低落的情绪,他不知道赵疏遥心里装着什么,赵疏遥不说,他也不追问,他怎么那么笨,赵疏遥都难过得那么明显了。   他想到了上次来,赵疏遥跪在雅子墓前哭泣的场景。   他不能让再赵疏遥一个人哭泣。   于是,他甚至忘记支会父母,一股脑也冲出了家门。   钟时天之前的人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半夜跑出门,而且还是在农村,在这个群山环绕的地方,早上有多美,晚上就有多可怕。   这种放在电影里都要被吐槽“不作死就不会死”。   白天从老宅走到山脚的距离不到十分钟,可钟时天怎么觉得这条路看不到头呢?越想心里越毛,钟时天小跑起来,根本不敢往后看,生怕看到什么奇奇怪怪地东西。   赵疏遥,你最好给我好好呆在那里!要是没让我没找到你,这个礼拜都别想和我说话!   上山才是最可怕的事,早上的藤蔓枝条只是有些烦人,但现在就像魔爪,钟时天到半途怕得要哽咽了,他想,要是我死在这里该怎么办?   没准能和雅子阿姨一起作伴。   那还可以接受……   不行不行,那疏遥该怎么办?   不能离开他……   一阵胡思乱想,他终于登上山顶。   柔和的月光温和的倾洒在这片山上,每一片叶子,每一根小草都公平地得到她的爱抚。   钟时天这时才想起抬头,漫天星辉如同一片银河横跨这片天空,像梦境一样美丽。   他忽然不害怕了。   钟时天走向雅子的墓碑,在几人合抱粗的大树后,他听到了微弱的声音,颤抖而飘渺,却又承载着无尽的忏悔与自责:   “……すべてが私のせいだ……もし私が生まれなかったら、よかったのに……(全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 第六十四章   钟时天听不懂赵疏遥在说什么,却能看得出他跪在地上的身影单薄而脆弱,这时他不是那个挺拔淡漠的少年,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在恳求母亲的原谅。   钟时天不知怎么,觉得鼻子发酸,他开口道:“疏遥。”   赵疏遥怔了怔,缓缓回过头。   在璀璨的星辉下,在皎皎的月色中,赵疏遥眼中的无助和破碎,像是名家的一副画,主题是美而绝望。   钟时天跌跌撞撞地跑向他,直到触碰到赵疏遥才感到安心。赵疏遥的身体被山风吹地冰冷,钟时天胡乱地抱住他,哆嗦着说:“我找到你了……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时天?”赵疏遥迷惘道,他被温暖包围着,忽然从无尽的罪恶中被捞了出来。   “赵疏遥,你疯了吗?”钟时天差点想咬他,“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你想来看雅子阿姨早上我陪你来,可现在是半夜!会有多危险你知道吗?我多担心 多害怕,你知道吗?”   钟时天委屈地谴责他,很后怕地把他抱得更紧了。   “我睡不着。”赵疏遥的声很轻很轻,“我做错了事,必须要认错,要道歉……”   “你做错什么了?”钟时天问。   “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钟时天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推开赵疏遥看着他的脸问:“你在说什么?”   赵疏遥嘴唇颤抖,他的表情像是哭,但比哭更难过,“我不应该被生下来,要是没有我,要是没有我……”   钟时天抬手按住他的嘴,“你这样说,我要生气了。”   赵疏遥苦笑着拿下他的手,在手里攥着,“这是事实,我竟然现在才想明白。我一直把妈妈的死推责给其他人,觉得是赵明凯不守诺言,觉得是冯语秀赶尽杀绝,甚至还觉得是你,是你逼得我离开,才让妈妈失去最后的依靠……”   钟时天愣了,是这样吗?因为小时候的他对赵疏遥的欺凌,逼得他离开南市,不仅将赵疏遥推往只有排斥和逼仄的生活,还间接导致雅子阿姨的死?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的一个举动,会像蝴蝶振翅一样带了严重的后果,他承担不了这样的后果。   怪不得赵疏遥之前说,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起。   赵疏遥还在说:“可如果没有我,妈妈会活得更好,她可能回家,可能找到真正的爱人,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不是因为我,被钉在耻辱柱上……我要是……没有出生就好了。”   “不,你不能这样想。”钟时天摇头,“雅子阿姨多爱你,你对她说这个,她得多难过。”   “她听不到!”赵疏遥低吼道,“妈妈已经死了,她永远都听不到!”   夜间的凉风拂过,树叶发出飒飒轻响,似乎是无奈的叹息。   “我有罪……”赵疏遥哽咽着,低下头抵在钟时天的肩上,“生まれなかったらよかったのに。(没被生下来就好了)”   “你没有!”钟时天握着赵疏遥的双肩推开他喊道,“你可以怪所有人,但不能怪自己!疏遥,人的出生是不可选择的,是雅子阿姨选择生下你,你是带着她对你的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你否认自己,就是在否认雅子阿姨。”   “错的是恶人,是破坏你们的生活的那些人。”钟时天的眼泪缓缓流下来,“是我。”   “对不起,疏遥。”钟时天甚至不敢碰他了,“我不知道竟然会变成这样……那时候我不该欺负你,我要是知道……”后悔有什么用?他做的孽已经挽回不了了。   “对不起……”钟时天泣不成声。   赵疏遥怔忪地看着他,在头脑无法做出反应的时候,手却伸了出去,将钟时天扯进怀里。   天边泛起晨光时,他们才往山下走。钟时天哭肿了眼睛,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一边打着哭隔,一边被赵疏遥牵着走。   回到老宅后两位家长还没起,他们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钟时天看上去很不好,他哭过劲了,嘴唇干燥,脸色苍白。   赵疏遥倒了杯水给他,钟时天的手颤颤巍巍,把水洒了一半。   赵疏遥只好揽着钟时天的肩让他倚着自己,然后亲手喂他喝。他看着钟时天低垂着眼,小口小口地喝水,他卷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可怜得让人心疼。   喝了一杯水,钟时天好点儿了,看着赵疏遥的眼睛怯怯的,想靠近而不敢。   赵疏遥用湿巾给他擦脸,之后低声说:“睡吧。”   “对不起。”钟时天嘶哑地说。   “别说了。”赵疏遥把他按下去,“睡觉。”   钟时天却还是不安,直到赵疏遥也躺下来,他小心地拽着赵疏遥的衣摆,时不时打个哭嗝,最终困倦占了上风,他睡着了。   他不知道的是,赵疏遥睁开了眼,专注地看着他通红的眼眶,久久才叹息一声,凑过去轻轻吻了吻他。   钟时天睡到太阳当空照才醒来,睁眼的第一感觉是眼睛疼,很酸胀。   他昨天半夜哭了好久,能睁开眼都不错了,一照镜子,眼睛果然肿得不像话。   赵疏遥不在房间了,钟时天心里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赵疏遥。   走出房间,江茹和钟平北在院子里搭起一个小桌,上面摆着许多食物,荤素都有,很丰盛。   “小懒猪终于起床了。”江茹笑着说,“快去漱口,过来吃早餐,我们都吃过了。”   钟时天看了一圈,没看到赵疏遥,木然地点了点头走往洗漱台。   “哎呀疏遥回来了!”江茹惊呼,“快放下,怎么一个人扛米?”   钟时天下意识看去,赵疏遥走进了院子,单肩架着一袋大米,两手扶着,他瘦削的肩与沉重的米袋形成反差,脸上却没有不堪负重的神情。   在他身后一个娇小的少女紧张地在米袋下虚托着,嘴里叫着:“我帮你呀!”   是阿悦。   钟时天心里的醋瓶翻了,可他也自知现在不是吃醋的时候,只能怂趴趴地去洗漱。   赵疏遥利落地把米袋往地上一放,阿悦在他身后叽叽喳喳地他也不回头,目光一直追随着钟时天。   钟时天的眼睛藏不住,把江茹吓了一大跳,钟平北倒是很没心没肺的说:“这该不会是被蜜蜂叮的吧?”   钟时天咬着包子,蔫蔫地点头。   “开什么玩笑?”江茹不相信,“蜜蜂叮出来是什么样子我会不知道?”   “是蚊子。”钟时天含糊道,“晚上蚊子多。”   这个理由还算合理,但江茹还是半信半疑,转问赵疏遥:“疏遥,是这样吗?”   赵疏遥看钟时天一眼,说:“是的。”   江茹这才信了,捧着钟时天的脸苦恼道:“怎么咬你的眼睛?这怎么上药?”   “没事,过会儿就消了。”钟时天说,他一个包子还没吃完,阿悦又来了,手里拎着一大袋新鲜的蔬菜,脸红扑扑地说:“我阿爸从菜地里刚摘的,给你们尝尝。”   钟平北笑着说:“阿悦你家都要被你搬空了。”   阿悦只是偷瞄赵疏遥,又害羞地低下头。   钟时天要酸死了,偏偏这俩大人还一个劲儿的逗她,一口一个“看上哪个哥哥了”“过来坐下来和哥哥说话呀”,钟时天都要冒绿气了。   赵疏遥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微翘起,随手塞给他一个馒头。   钟时天受宠若惊地看着他,手捧着馒头像如获至宝。   吃完早餐后,他们又上了山,江茹还带了野炊布,他们在雅子的碑旁坐着,有树有花,有山光有天色,有清茶有小点,就像一次悠闲的茶会。   江茹说了些和雅子的往事,又告诉她最近的趣事,就好像雅子从未离去。   钟时天却一扫昨日的欢快,脑袋好像很沉重地低垂着,手上的巧克力拆都没拆,我在手心里都要化了。   赵疏遥也无言地看着天际。   这俩孩子一看就不对劲,江茹钟平北对视一眼,担忧地问:“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钟时天迟钝了一会儿,才说:“听你们说就行了。”   赵疏遥点头。   江茹皱着眉,“你们俩有问题。”   钟时天浑身一颤,他和赵疏遥的问题简直太多太乱了。   “是不是吵架了?”钟平北问。   赵疏遥摇头。   江茹严肃地说:“遇到问题解决不了就要告诉父母,这点基本的道理总得懂吧?”   钟时天的心剧烈狂跳起来,他急切需要一个突破口,就算是斥责。   “我们不会批评你们的。”钟平北温和地说。   “我……”钟时天抬起头,求助一样看着他的父母,“我做错事了,我伤害了疏遥,也让雅子阿姨……我……”   赵疏遥握紧了拳头,看着钟时天的眼神很复杂。   “时天,宝贝儿,发生了什么?”江茹搂着他的肩膀温柔地询问。   钟时天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颤抖地把他小时候对赵疏遥做过的事,以及导致的结果说了出来。   他说到后面,头就越低,他很害怕面对他们的目光,这都是他最亲爱的人,可他却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宝贝儿,我真的没想到,你曾经欺负过疏遥。”江茹说,“我从来不小看任何一种暴力,就算事幼儿时期,也依然能给人留下阴影,怪不得疏遥刚回来的时候,对你那么冷漠,我还以为是你们太久没见面,生疏了。”   钟平北也叹息,“我们这些大人自以为最了解孩子,但还是忽视了。”   “但雅子的死,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江茹说,“疏遥,你以为是因为你提出要走,雅子才让赵明凯把你接走的吗?”   “其实雅子早就想让你去赵明凯那里了,因为赵明凯那边说可以接受你,雅子她想让你过得更好。可谁想得到那个原配生出儿子,他们就对你翻脸不认人。”   “这是其中之一。还有一点,也是最主要的一点,当时雅子已经查出重度抑郁症,她没办法永远在你面前都是健康美好的模样。”   “她不止一次的跟我说,她很害怕自己某天失控,成为你的噩梦,这种压力也会让她的病情加重。”   “所以你提出离开,她很不舍,但也松了口气。”   “雅子不是因为某人而死的,她只是没有战胜抑郁症,病故了。”   赵疏遥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是这样吗?原来一切他都想错了?   江茹对钟时天说:“但你确实做错事了,真是个坏孩子。和疏遥道歉了吗?”   钟时天慌忙看向赵疏遥,磕磕巴巴地说:“疏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赵疏遥望向墓碑上雅子温婉柔和的笑容,耳边是悠长的蝉鸣和轻快的风声。   良久,他轻声说:“嗯,我原谅你了。” 第六十五章   误会解除后,气氛渐渐轻松了起来,钟时天又欢快了,摘了好多野花,集了一篮子花瓣又撒下山,温柔的风牵引着花瓣在空中柔柔的打了个转,像是一双手收下了这些颜色。   中午最热的时候他们下了山,去山后的清潭那泡脚消暑,钟平北带钟时天进山洞了探险,还误打误撞抓到了一只螃蟹,钟时天不放碰,但看着这只肥美的蟹,不禁咽了口口水。   下午回到家,在太爷爷的帮助下,他们的厨房也冒出了炊烟,这只可怜的螃蟹被放进蒸锅上。阿悦在院子里徘徊,左右环视,似乎在找人。   江茹知道她想见谁,便温和地说:“两个哥哥都休息去了,等会儿你过来吃饭,就能看到了。”   阿悦只好失落点头。   房间里,两个哥哥相顾无言。   钟时天心里有些忐忑,虽然他们的矛盾全都说开了,可这么和赵疏遥独处,他隐隐有些不自在,大概是没从昨晚的震惊和极度悔恨中缓过来。   赵疏遥察觉到他的心情,便说:“睡一会儿吗?你的黑眼圈都出来了。”   钟时天因为他体贴的话松了口气,犹豫而依恋地看着他,赵疏遥似乎有些无奈,无言地张开双臂。钟时天就扑过去紧紧抱住,用力蹭他。   赵疏遥退了一步,也抱着他的腰,揉了揉他后脑勺的软毛,“到底睡不睡?”   钟时天不说话,像急切表达自己喜爱的小狗一样胡乱地亲上赵疏遥的嘴唇,又舔又咬,他没有失去赵疏遥,他好高兴。   赵疏遥被他弄得有点儿疼,但没推开他,任他亲了一会儿,终于被他毫无技巧而言的吻技刺激到了,他狠狠扣着钟时天的腰,强势地回吻,顶开钟时天的唇齿,舌头搅出羞人的水声。   钟时天呜咽了一声,节节后退,推到床边坐了下去,再顺势被按倒,被赵疏遥完完全全的掠夺。   空气因为他们缠绵的亲吻而稀薄。   分开后,钟时天的嘴唇被蹂躏得鲜红水润,黑亮的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水雾。   赵疏遥忍不住亲吻他的眉间,再沿着他的鼻梁一点点向下,轻吻他的鼻尖,又含着他的唇瓣微微吮吸,继续向下,细细地吻他的下巴,脖子,咬了咬他不明显的锁骨,舌尖慢慢舔着他白皙细腻的皮肉。   钟时天发出绵软的哼声,他抱着赵疏遥的头,仰着脖子失神地望着房梁。   赵疏遥的手不知不觉钻进钟时天的衣摆,摸上他软和的腰身,捏了捏那里的软肉。   钟时天缩了一下,小声说:“好痒……”   赵疏遥撑起了身子,看着钟时天,后者奶白色的皮肤上晕上了红潮,格外的诱人。赵疏遥爱怜地亲他的脸,好像怎么也亲不够。   钟时天抱着他的脖子,闭着眼睛满足地蹭,和赵疏遥皮肤摩擦的感觉好得难以描述,他说:“太好了。”   “好什么?”赵疏遥抱着他,隔着衣服咬他的肩膀。   “我好怕你不喜欢我。”钟时天亲他的鬓角,“但没有,你也喜欢我的。”   赵疏遥低低地“嗯”了声,说:“我也要向你道歉,时天,我误会了你那么多年,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钟时天心里注满了甜,他还想要更多,撒娇道:“你多亲亲我,我好喜欢。”   赵疏遥失笑,似乎说了句荤话,他顺着钟时天的耳畔亲上去,湿漉漉地辗转到他柔软的嘴唇,舌头轻松顶了进去,绕着钟时天的舌根转,来不及吞咽的津液从嘴角溢出,钟时天被逗弄地发颤。   接吻真是世界第一舒服的事。   ……   赵疏遥眉梢微挑,低哑地问:“你想要吗?”   “要……什么?”   赵疏遥一下一下顶他,“这个。”   钟时天半知半懂,仓促点头,“想要。”   还挺主动的。赵疏遥有些意外,不过这也正和他的心意,他带着躁动吮吻钟时天的脖子,手向下,正要钻进他的裤头——   屋外传来阵阵谈话声:   “哎呀怎么又拿那么多东西来?”   “车里放不下了。”   “唉,这么客气干什么?”   “疏、疏遥哥哥起了吗?”   屋内两个热情似火的人像被一桶山泉水从头浇下,钟时天凉得瑟瑟发抖。   “他们都在外面!”钟时天崩溃,“听到的!”   赵疏遥不想放弃:“门关着,你小点声就听不到。”   钟时天感觉到自己的那个地方已经被赵疏遥隔着内裤握住了,而于此同时江茹爽朗的笑声响起,钟时天根本没心思酝酿旖旎,他过不了这关。   他咬牙推开赵疏遥,“不行,我,我害怕!”   赵疏遥暗骂了一声,只能起身,目光狼一样幽幽地看着钟时天,控诉一般地传达自己的欲求不满。   钟时天当了十七年的纯洁宝宝,做不到自己不纯洁的时候用家人的谈笑风生来当BGM,他会不举的!   直到吃晚饭,赵疏遥还在和钟时天置气,钟时天把螃蟹让给他吃,他还嫌弃,甚至对阿悦的含羞带怯还回以笑脸,又把钟时天气得够呛。   因为钟平北的仓库出了点问题,原计划明天才回去,被提前到今晚,晚饭后他们就挂上了老宅的锁,上车回南市。   阿悦很舍不得,脸红红泪汪汪地和赵疏遥道别,钟时天硬生生插入其中,嘻嘻哈哈打岔不让她营造暧昧氛围。   赵疏遥视若无睹,对阿悦点了点头便上了车。   在车上,赵疏遥坐在右侧,靠着车门,冷着脸一副不想让钟时天靠近的脸色。   江茹见状,说:“怎么了两位,早上才刚和解,又闹什么矛盾了?”   这个矛盾难以启齿,钟时天打哈哈过去了,挤到赵疏遥的身边低声下气地哄着:“别生气了,多大点事对吧?”   赵疏遥冷眼睨他,把胳膊一收,不想让他挨着。   钟时天有点急,小声说:“当时那样你良心不会不安?弄得下去?”   赵疏遥冷哼一声,表示不会不安,弄得下去。   钟时天没辙了,前面还有爸妈他不敢做出格的举动,但就是紧贴着赵疏遥,一副就是赖着你你推开我我就喊的无赖模样。   赵疏遥装模作样的抗拒两下,然后就懒得动了。   先是把赵疏遥送回家,太爷爷给了许多特产,有许多直接上锅蒸就能吃,给赵疏遥正合适。   钟时天很热情的下车帮赵疏遥搬进屋里,赵疏遥站在玄关抱臂看着他忙活。   钟时天一条龙服务,不仅要搬进来,还要摆放整齐,做完一切后兴冲冲到赵疏遥面前含蓄邀功。   赵疏遥不咸不淡地“嗯”,让他快走,别让他爸妈等久了。   钟时天着急得原地跳跳,“你这样!你这样!……”   “我怎么了?”赵疏遥很冷漠。   钟时天拿他毫无办法,他想起了赵疏遥说过的“道歉方式”,一边心想我做错什么了要道歉?一边踮起脚,亲了上去。   赵疏遥不躲避也不回应,只是低垂着眼看钟时天。   钟时天亲了一会儿,气馁了,委屈道:“不是说这样就行了吗?”   “就行了?”赵疏遥眸色暗沉,他握着钟时天的肩将他推至墙面,一条腿嵌入钟时天的腿间恶意地蹭着,“你得这样。”   钟时天脸瞬间爆红,赵疏遥怎么是这样的人?!   “时天,你能出来了吗?”江茹在外面催促。   赵疏遥松开了他,又是那副淡漠的模样,“催你了。”   钟时天语塞地瞪他,好一会儿才憋出两个字,“下次!”   说完他就冲出去了。   赵疏遥看着他仓皇的背影失笑。   忽然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来自华市的陌生号码,不用想也知道是哪边打来的。   赵疏遥的表情瞬间坠入冰窟,他果断拒接,把手机一扔到沙发上,随手脱掉上衣走进浴室。   温凉的水淌过他的身体,水声淅淅沥沥,却也掩盖不住兀自响亮的手机铃声。   那边连续打了三个过来,终于放弃了,赵疏遥洗好后擦着头发走出来,随手拿起手机准备拉黑,他看到了一条信息:   “公司的情况好转了不少,听说今天是你妈妈的祭日?或许是她在天有灵,让我们公司渡过难关,也没白费我们养了你那么多年。替我们一家感谢她。 ”   赵疏遥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阴沉如墨,这阴阳怪气的语气他一眼就看出是谁,也能想象到对方胜利者的嘲弄姿态。   他很快把短信删除,号码拉黑,然后坐在沙发上,胳膊支在大腿上,他低着头,毛巾垂在两颊边挡住了他的面容。   ……太弱小了,什么也做不到。   他的拳头紧握到颤抖,一如他愤恨至极的内心。   赵疏遥,你真是个废物。   深深的无力只存在了片刻,他很快镇静了下来,拿下毛巾,目光镇静如冰封的琥珀。   他回到房间打开电脑,开始搜集赵氏集团近期的所有新闻报道以及公司公布的信息。   慢慢来,他的未来有无限的可能,要耐心成长,等待机会。   他一定会把那些人踩在脚下,让他们跪在母亲的坟前谢罪。 第六十六章   钟时天一大早,就背着他的书包出家门,暑假才刚刚开始,照常来说他的作业应该还在房间一个隐秘的角落,要一直隐藏到开学前一个礼拜才被找出来。但现在不一样,他不是那个单身狗时天了,作为一个热恋中是人,任何事情都能成为恋爱小情趣,包括一起写作业。   和赵疏遥两个人呆在一起,安静的写着作业,他看着赵疏遥专注美好的侧脸,悄悄偷亲他的嘴角……啊啊啊他是男孩子,怎么可以满脑袋都是这种粉红气泡肉麻兮兮的东西,都怪杜星总给他发奇怪的漫画!   可就算如此,钟时天脸上还是不自觉挂上了甜蜜的笑容。   当他来到赵疏遥家门口,期许地敲门。   “咚咚”。   片刻,门开了。   “嗨,时天,你也来遥神家玩?”开门的李阳立笑得阳光灿烂。   钟时天表情僵硬,眉梢抽搐。   “看到我那么惊喜吗?”李阳立哈哈大笑,揽着钟时天带他进来,喊道:“遥神,时天来了!”   赵疏遥从厨房端出切好的水果走出来,“来了?”   李阳立像只猴子一样活泼,上蹿下跳地在钟时天身边舞着,“今天我刚学会了招OKU……KU……”   “OKURI ASHI。你不会念就说送足。”赵疏遥说,他走到钟时天身边,给他喂了一颗草莓。   钟时天鼓着腮帮吃了,目光依然幽幽地看着李阳立。   李阳立粗神经,完全没注意到这俩人之间暧昧的涌流,只一心想表现自己,“就是这个,时天你看着!”   他说着,双脚一前一后,摆出拿着竹刀的姿势,往前滑走两步,又往后滑走两步,他重复着这个动作,说:“看到没,特别标准!”   钟时天是没看出什么东西,毫无兴趣道:“很厉害吗?”   “当然了!”李阳立把刚学到的理论知识全抖出来,“你看我的脚,左脚的脚跟是一直离地的……”   钟时天捂着耳朵坐到沙发上,向赵疏遥宣泄不满:“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的?”   “昨晚他就跟我说他今天要过来了。”赵疏遥说,“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过来,我就赶他走了。”   钟时天眯着眼看他,“一般说这种话的人都是心里有鬼,怕我突然造访看见不该看的东西……”   “我有什么东西是你看不得的?”赵疏遥似笑非笑。   钟时天脸很不争气的红了,他又在心里谴责杜星,要是不她总发那种给他看,他也不会胡思乱想。   李阳立又过来刷存在感,“时天,你这个外行人不懂,刚才西咻都夸我有天赋了。”   “什么咻?”钟时天没听懂。   “師匠(ししよう)。”赵疏遥有些无奈,“不知道他去哪学的蹩脚日语。”   钟时天点点头,接着对李阳立发出死亡提问:“你期末考怎么样?进年级前一百了吗?”   “呃……”李阳立果然心虚了,“进步了……”   “前一百?”   “这倒没有……前五百了,已经很好了,我以前都是**百的!”李阳立说。   钟时天切了一声,但对李阳立来当电灯泡的不满消散了不少,他乐颠颠地想,一个学渣罢了,疏遥喜欢的是我这样年级前十的人。   聊了几句要开始干正事了,钟时天把作业摆出来,向李阳立招呼:“你没空来帮我写作业呀,有答案的。”   李阳立忙不迭摇头,“我也有作业!”   “我帮你吧。”赵疏遥也盘腿坐下来。   “不用,你也有自己要写的。”钟时天说。   “我们作业不多。”赵疏遥说。   不多?李阳立瞪大眼,各科的试卷垒起来和砖头一样重叫不多?   “好吧。”钟时天甜滋滋的,“你帮我写完我在帮你写。”   李阳立:“……”这俩人在搞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客厅充满了浓郁的学习氛围,感染得李阳立这个学渣也不自觉拿起笔,他悄悄观察那俩人,和他一阵狂抄不同,他们都在认真的看题计算,就算钟时天说有答案,但他没看过,运算速度很快,一看就是学习好的那一挂。赵疏遥也不需要答案,居然还能在卷上标出题眼和重点,李阳立突然觉得自己和他在一个班的简直是折辱了他。   “搞什么,出来写个作业那么紧张。”李阳立嘟囔。   但有过一会儿,钟时天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一看,脸色微变,立刻又锁屏倒扣。   很快又震了,钟时天再看,这次他点开了,浏览了一下脸似乎红了,迅速回复了一句又放下,可手还没离开,又过来了一条,钟时天克制不住自己看下去,看完又回复。   这么反反复复,钟时天抛下作业,和对方聊上头了。   赵疏遥忍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和谁聊天?”   钟时天的反应像是贼被现抓的慌乱,他赶忙按下锁屏,摇头说:“没什么。”   这就是大有事情了,赵疏遥皱起眉,“手机给我。”   钟时天死死护着手机,“真没什么!”   赵疏遥定定的看着他几秒,然后点了点头,低头继续写题,似乎是不追究了。   可钟时天更没底了,赵疏遥表情看着没什么变化,但他那阵阵低气压显然是在说“我生气了”,钟时天凑到他身边小声说:“怎么了嘛?”   “别碰到我。”赵疏遥淡淡道。   “就碰你。”钟时天蹭他的手臂说。   赵疏遥很不客气地拧了他的胳膊一把,钟时天立刻惨叫了。   李阳立看戏一样,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这俩男的在干什么?怎么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你那么闲,那就自己写。”赵疏遥把笔一放,起身坐到沙发上。   钟时天也跟过去,妥协道:“我给你看手机,你别生气了。”他颤颤巍巍地上交,赵疏遥一把拿过来,解锁,对话框跳了出来——   杜星:是不是无码是不是更萌了!?   赵疏遥往上滑,一连串的图片,都是漫画,而且内容相当大胆,主题是两个男性的互动,台词全是啊和嗯。   钟时天的回复全“别发了我不看”,但赵疏遥明明看到他很投入。   “我,我也不懂那小姑娘哪来那么多不三不四的东西。”钟时天深深低下头,羞耻不已。   “你们倒是聊了不少。”赵疏遥凉凉道,“你也很喜欢的吧?”   钟时天用力摇头。   赵疏遥忽然贴近他的耳畔,“那为什么不来找我,放着现成的不要,看纸片人?”   钟时天像是被细小的电流穿体而过,余韵酥麻得要把他软倒了,赵疏遥在说什么流氓话?   赵疏遥贴得更近,嘴唇在他的耳垂若即若离,“想看吗?”   钟时天被蛊惑得迷迷瞪瞪地点头了。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李阳立终于憋不住了,他怎么觉得自己被彻底无视了呢?   确实是被无视了,钟时天还被他吓了一跳。   “没你的事。”赵疏遥说,他拉着钟时天站起来,往房间走。   李阳立好奇得不行,也麻溜跟上去,“也带我一个嘛。”   赵疏遥回头冷冰冰地看着他,“你休息够了吧?继续练习。”   李阳立耍赖不想干,“外面太阳那么大,你不是说我今天学得不错了吗?”   赵疏遥觉得他太烦了,松开钟时天转而提着李阳立的领子往屋外走,“你能在我手下坚持五秒,你想干嘛都行。”   赵疏遥拿的是晾衣杆,可钟时天觉得他比正经拿着竹刀的李阳立帅一百倍。   两人相对而立,赵疏遥行了个蹲踞礼,李阳立也照葫芦画瓢回了一个,可他还没站稳,赵疏遥便鬼神般攻了过来,李阳立下意识举刀格挡,赵疏遥的动作快得看不清,晾衣杆像活过来一样绕过竹刀敲在李阳立的脑袋上。   “嗷!”李阳立竹刀差点脱手。   攻击落到实处赵疏遥便退回原位,看向钟时天问:“时间?”   钟时天回神道:“两秒?或者更快?”   “练习不到位。”赵疏遥面无表情道,“继续挥刀练习,五百下,开始。”   李阳立是个认实力的中二少年,立刻就斗志满满地原地练习起来。   赵疏遥不再管他,拉着钟时天快步走进屋子。   “是不是有点不太好?”钟时天脑子清醒了,被带进房间里后说。   赵疏遥火急火燎把他压在门背上,霸道地亲吻他的嘴唇,在间隙说:“你又想放我鸽子?”   “李阳立在外面啊!”钟时天说。   “他看不到。”赵疏遥的手摸进了他的衣服,熟稔地找到那柔软的点。   钟时天发出软绵绵的闷哼,“你又弄那里,你怎么老这样?”   “喜欢。”赵疏遥嵌进他的腿间,吻密集地落在他的脖子上,大腿充满暗示地轻顶他的胯。   钟时天立刻就有反应了。   “硬了吗?”赵疏遥轻笑着问。   钟时天把头深深埋进他的肩膀,哼哼唧唧的像是在呜咽。   赵疏遥的手钻进去握住了。   钟时天颤抖着,声音低哑无助地喊叫着赵疏遥的名字。   “来,你摸摸我。”赵疏遥呼吸很重,他牵引着钟时天。   两根火热第一次接触。   ……   李阳立连到两百次,又惹又酸,便偷偷溜进去拿根冰淇淋吃,他一边啃着,一边环视客厅。   那俩人干嘛去了?   他狐疑着,忽然听到一声很轻很短促的“啊”。   这声音委实太有色彩了,李阳立当下就坐不住,想找出声源。   他轻手轻脚地来到了赵疏遥的房间门口。   就是这里。   他正要悄无声息地拉开一条门缝,门就突然开了。   赵疏遥面如冰霜地看着他。   “你干什么?”赵疏遥冷冷地问。   “我以为里面金屋藏娇了呢。”李阳立探着脑袋往里看,确定里面只有一个坐在榻榻米上屈腿看漫画的钟时天。   “看够了就出去。”赵疏遥不耐烦地推开他,把门一关走往洗手间。   李阳立摸不着头脑,灰溜溜地继续去练习。   房间里,钟时天松了口气,接着又崩溃地看着自己小腹的衣服,怎么会全都弄到他的身上?! 第六十七章   暑假这种东西,上学的时候日日夜夜的盼望它到来,可真正来了,没几天又闲太无聊了。钟时天就是这样“得到了又不珍惜”的心理,赵疏遥最近老往图书馆跑,他跟着去了一天就怕了,在那里吃薯片都是罪过。   他躺在空调下,雪白的肚皮被冷风吹成糯米糍,他的眼睛渐渐放空,要因为无聊睡着了。   手机突然嗡地震动起来,钟时天立刻惊醒,手忙脚乱地拿出来。   阿又:去么?   是阿又啊……钟时天非常重色轻友的失望了,他回复:去什么?   阿又:看群,你是不是又把群屏蔽了?   街舞社的话痨太多了,几分钟就能99?,没有单独@钟时天一般不冒泡。   他点进群里,翻了一会儿才看到,原来三中邀请他们battle,时间是下午,地点在三中。   和别校的交流舞会钟时天还是第一次参加,之前总是有别的事耽误了,他一直对此非常向往,于是立刻给阿又回复:去去去!   街舞社能去的有七个人,女生只有米粥和叶小敏,他们约好了三点在三中门口见。   钟时天平静的日常终于起了点波澜,他非常激动地跳了起来,兴冲冲的打开跳舞板热身。   手机又响了,是一个社员的私聊。   创创:问你件事。   创创:那个赵疏遥也来么?   钟时天看到赵疏遥三字就吊起了心,创创为什么会问他赵疏遥的事?难道是看出了点什么?可他们上次见面是在KTV里,他和赵疏遥还没在一起呢……好敏锐的观察力!   钟时天小心翼翼地打出:你问这个干嘛?   创创:【尴尬】   创创:其实是我姐想见他。   创创:上次在KTV里照相有他,被我姐看到了。   创创:我姐似乎看上他了。   创创:于是,你懂的,我会被当桥使了。   钟时天心里警铃大作,前有阿悦,现有创创姐姐,赵疏遥的爱慕者真是源源不断!钟时天气愤地敲击:他不去!   发出去他又后知后觉的感到不妥,接着解释:他今天去图书馆了,没时间。   事实上他还没和赵疏遥说,原本是想要赵疏遥来的,他跳舞的英姿怎么可以不被赵疏遥看到?   万事永难全呀……   钟时天哀叹了片刻,又收拾心情在跳舞板上跳来起来。   下午两点五十,钟时天提前来到三中校门口,看到了三个街舞社的男生,其中就有创创。   “不是说你姐姐要来么?”钟时天问。   创创答道:“她听说赵疏遥不来,也不想来了。”   钟时天面上点头,心里啊啊啊啊啊大叫,早知道就叫赵疏遥来了!   “嗨那边的几个男生!”叶小敏清亮的嗓音从对面的小超市门口传来,“过来帮忙拎水啊!”   不愧是社团经理,叶小敏考虑到了方方面面,来到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采购。   钟时天过去帮她提,“需要水跟我说一声就好了。”   “从你家那里搬过来我半条命都没了。”叶小敏说,她左右望着,“他来了吗?”   钟时天相当敏感,“赵疏遥不来的!”   叶小敏奇怪地看他一眼,“我管赵疏遥来不来干嘛了我问的是阿又。”   “哦。”钟时天讪讪,前方停了辆出租车,门打开下来了两个人,“那是他吧?”   正是阿又和杜星。   “哟!”阿又酷酷地打了个招呼。   叶小敏笑靥如花。   杜星看到钟时天就用力挥手,接着吭哧跑过来,“时天哥!”   钟时天有点不能直视杜星,毕竟是她作为前因,他和赵疏遥才做了那种事。   “你怎么也来了?”钟时天问。   “来玩啊。”杜星笑嘻嘻地说,“小敏姐好~”   “星星,你瘦了呀。”叶小敏说。   “真的吗?”杜星美滋滋地转了个圈,阿又过来了,杜星就把钟时天那边的袋子塞给阿又,把钟时天拉到旁边。   叶小敏抬头看了阿又一眼,又羞涩雀跃地低下头。   阿又也有些不好意思,两个纯情的人暧昧的沉默着。   “你要有嫂子了不担心吗?”钟时天说。   “担心什么?”杜星随意道,“有人收了杜昊我求之不得。”   接着她又挤眉弄眼说:“我的资源全发给你了,快和我探讨探讨!”   钟时天别扭道:“我没看过!都说了不要发重口味的东西!”   “你没看过怎么知道什么口味的?”杜星惊奇道。   钟时天语塞,最后拒绝和她对话。   三点整,街舞社的成员全都到齐了,阿又联系了七中街舞社负责人,很快就有人从学校出来带他们进去。   地点是在室内体育馆,他们还没到就听到里面传出的动感的音乐节奏。   “来了。”七中的街舞社社长看上去很和善,和阿又击掌。   “你们人不少啊。”阿又看了一圈,起码有二十多个。   “观众比较多,我们在学校论坛上发布了消息。”七中社长说,他回头招手,“街舞社的过来。”   他们这边的社员们走上来,站成一排,有十个人。   双方面对面站着,一一按照舞种自我介绍。   “breaking,阿又。”   “breaking,永泽。”   “popping,老青。”   ……   “popping,时天。”   “噗。”   钟时天不解地看过去,是七中那边的人,刚才介绍过来,他记得是叫气泡酒。   气泡酒捂着嘴还在噗嗤笑,说:“不好意思,我还没见过那么胖的popping。”   阿又脸色一下就黑了,“小朋友见的人挺少啊。”   永泽也皱眉,“上次看的世界校街大赛的视频很多身材魁梧的popping,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气泡酒似乎不怎么待见这位社长,还和身边的人耳语,又笑了一会儿才停。   钟时天感到莫名其妙。   介绍完了之后,MC就位,拿着话筒打了段b-box就进入正题,一本正经地说着搞怪的话,引出了两边社团。   “七中怎么回事?有几个人阴阳怪气的。”米粥很不爽地说。   “听说他们社团内部不合。”创创说,“分成了两派,一派跟着社长永泽,一派不服气,想干掉永泽上位。”   钟时天震惊不已,“一个社团活动怎么搞得和夺嫡似的?”   “七中对社团还挺看中的,有社团活动经费,好像还能加分?”   因为他们这边有超市小开钟时天,对七中对福利并不怎么羡慕。   聊了几句,battle正式开始。   第一个环节是双方成员轮流上场跳一段,MC也是个能人,短时间就把市一中街舞社的人名都记住了,先是双方的社长对线,两个人的实力皆不凡,Toprock,footwork,freeze这些动作信手拈来,阿又甚至来了个大回环,把自家社员都吓了一跳。跟自家哥哥从不对头的杜星也不由得感叹了,“杜昊原来也有人样的时候。”   音乐节奏不息,气氛渐渐high上头了,钟时天对对面的气泡酒略微上心,他上场时钟时天的神情从欢乐起哄变成审视。   我倒要看看他跳得多好。   ……   结果气泡酒跳得还真挺好的,他擅长the w**e,柔软如同绳子,随着音乐的韵律舞动出波浪一样的顺畅。   钟时天擅长的是the tick,和气泡酒相反,注重的是关节的僵直反应,是popping里最基础的动作。   他的注视与气泡酒对上,气泡酒勾起了个恶劣的笑容,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推动过来,一下来到了钟时天面前。   钟时天微微睁大眼。   接着他的肩膀被按住,不轻不重的力道把他推开半步,气泡酒不屑的对他做了个掸尘的手势,意思是,你太占地方了。   这点小挑衅是街舞battle里常见的,反倒让气氛更高涨,大家就是想看他们斗舞。   钟时天拍了拍肩膀,还没到他上呢,他便只回了个鬼脸。   结果还是被对面嘘了。   “接下来,我们的popping boy,时天!”   “时天哥加油!”杜星握拳鼓气。   钟时天随意走上前,身体有一下没一下的跟着节奏舞动,动作软绵绵的,就像一个第一天接触街舞的新手,跳的是popping基础中的基础动作,他完成得和广播体操一样没什么美感。   对面果断抓住机会拍地板甩手表示不屑。   杜星捂住眼睛不敢看,“时天哥会跳的吧?”   “放心。”叶小敏很有自信,“时天的popping起码在我们社是头号。”   果不其然,音乐炸开一个动感极强的转折音符,而钟时天踩着这个节奏身体关节一颤,就如同一个机器人被重启了。   接下来依然是那几个基础动作,可钟时天用极强的卡点和灵活的关节操纵,让刚才让人看不上的无力焕然一新,酷炫翻了百倍。   钟时天跳着The Mannequin or Robot,就像一个被丝线操纵的傀儡,僵硬与灵活被奇妙地杂糅到一起,他一步一步接近对面,手从屁股后面拿出个什么东西,他双手捧着,双臂一点一点的外扩,音乐正巧也是渐渐升高的调子,就算是空气也能让人看出在膨胀着。   他把空气捧到气泡酒面前,气泡酒吊着眼傲慢地看着他。   钟时天忽然发出“嘭”的声音,接着向一个炸了的气球又软绵绵的倒退,一边退还一边对气泡酒“biubiubiu”,用的是中指。   市一中街舞社以欢呼做他的后援,还很默契的捂鼻子假装被熏到了,一脸嫌弃地摆手把空气往对面赶。   气泡酒皮笑肉不笑,看着钟时天的目光阴沉至极。   钟时天懒得理他,show time结束后就问叶小敏录下来了吗,他刚才那么帅,一定要让赵疏遥看到才行。 第六十八章   真正的battle开始了,先出来的是对面的breaking,他的腿部踏舞出快而漂亮的步伐竟到了米粥面前,接着做了几个耍帅的动作,然后手撑在地上腿和脚跟着节奏作圆形动作,最后单手倒立摆了个pose,停滞时还用另一只手对米粥勾了勾,像只开屏的孔雀。   男对女本就是一大看头,观众们的哗叫一刻也不停,起哄着喊:“上呀!上呀!”   米粥表情嫌弃地做了个大拇指向下的手势,还没等那人归队,便踏着轻快而有节奏的popping出列,她之前跳过芭蕾,身体柔韧,跳街舞也总带着轻柔的美感。她喜欢加入旋转元素,竹蜻蜓一样翩然,全身的关节似乎都可以扭动。   她看也不看刚才那人,而是直奔气泡酒,在他面前漂亮的秀了一段,然后一个轻盈旋转背对着他,手和腿像甩面条一样差点往后打,却总是把控住那千分之一的距离没碰到他,谁都能看出这是在挑衅。   米粥最后回眸给了他一个白眼,腰肢似乎被透明的绳往前拉,用the lead回到了队伍里。   钟时天笑得瘫在人体靠背创创的怀里,伸出手和米粥击了个掌。   对面出来的竟然不是气泡酒,而是站在他身边的breaking,刚才他也嘲笑了钟时天,这次也是直奔着钟时天来的。   只见他以uprock来到钟时天面前,却没有炫技,而是动作迟缓的跟着节奏舞动,身体摇摇晃晃像个喝醉了的人,他故意挺着肚子,在手肘撑地秀腿部动作时又作出不堪负重的样子,他的做作很明显,大家都能看出他在演戏,在演一个胖子。   他被“沉重”的身体压倒了,在屁股坐地的那一刻又分外灵敏的跳起来,在钟时天面前秀了一段快节奏的hip hop,骄傲回归。   “这些人有病吧?!”米粥要气炸了。   人都杠到鼻尖前了,钟时天也不能再坐下去,他准备上场,肩却被按住,抬头,是阿又。   阿又什么都没说,直接跳了出去,他根本没用前戏,单手倒立着就来了个立手转,紧跟着一个double 99,身体就像永动机一样旋转,他以腿来推动身体,动作之流畅,幅度之大,令人叹为观止,对比前面难度系数高了数倍。   接着他身体落下,紧密衔接上了完美的footwork,舞步快得看不清,之后又是以双手撑着身体浮空,有力的腰部带动全身旋转,可怕的是他还能准确卡点。   尖叫声一波大大过一波,这简直就要是阿又的专场了。   最后他以颈椎撑地双腿绞成剪状对着对方刚才那人,起身也是强有力的弹跳而起,他没做什么挑衅的举动,但一整套下来就是在说,你个垃圾。   钟时天要对阿又五体投地了,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他,“我靠杜昊你什么时候偷偷拜师了?怎么那么牛了你?!”   阿又维持着高不可攀的形象,低声说:“别说了,老子手快断了。”   有了阿又这场高难度极酷炫的breaking在前,后面的似乎都没什么意思了,就算社长永泽出来对线,得到的欢呼声也没那么大,七中一下从主场沦为客场了。   钟时天上场时,没去刻意的针对谁,阿又已经帮他出气了,所以他跳得很轻松,全身稀稀拉拉地瘫倒在地,就像一推破碎的零件,再自动组合,像是被引力吸起来,慢慢的从脚,到小腿,到膝盖,再到大腿,最后整体站了起来,可以看出钟时天的身体韧性很好,再结合他软绵绵的外形,让人觉得他可以捏成任意的形状。   不过就算他跳得再好,对面只会拍地板发出嘘声,还故意拙劣的模仿他,观众看着很有娱乐性,但对于舞者打击很大。   钟时天没当回事就是了,他活了那么多年,就不知道什么是自卑。   这场battle从视效上看很完美,观众热情,MC有趣,双方社团实力出人意外,特别是阿又,奉上了一场让人记忆深刻的show。   但对于参与者体验并不愉快,两边学校不是没交流过,七中那边对他们的不友好简直莫名其妙。   结束后人还没散,钟时天盘坐在地板上缩着腮帮子喝牛奶,身子还一晃一晃的,很惬意的样子。   叶小敏有些担忧,到他身边问:“时天,你还好吧?”   钟时天抬头看她,眼里有疑惑,“我很好啊,干嘛这么问?”   “刚才他们这么针对你,你没生气吗?”   ‘气了。”钟时天说,“但我不是特别帅气的反击回去了吗?你录下来了吧?给疏遥发了吗?”   “发了。”叶小敏放下心来。   “今天真不好意思。”永泽来到他们面前说,“我也没想到他们会闹成这样,代他们想你们道个歉。”   “你又没错,干嘛当他们的老妈子?”阿又说,“起码得有个原因吧?我们哪惹到他们了?”   “他们是才入社一年,那个气泡酒,初一就开始跳了,我也才跳了两年,他就看不惯我当社长。”永泽苦笑,“下学期我就高三了,社长的位子没给他,他心里可能就更不乐意了,所以才和我对着干,我参加最后一次街舞battle,他大概是不想让我办好。”   “他闹就闹呗,干嘛单针对时天?”阿又不悦道。   “就是就是。”杜星也很不懑。   永泽有些难以启齿,说:“我听说他以前也是个胖子,总被人嘲笑,所以可能心里有这方面的阴影?”   阿又一脸“你在搞笑吗”的表情,“他之前当胖子有阴影了,反过来当加害者?这他娘的……”   “他不是心里有阴影,是有病。”杜星认真道。   “你要是想去他们那,就转学过去啊。”气泡酒高声道,他也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俩人,挺有底气。   永泽皱着眉,“你戾气别那么大行吗?”   “一个退社的人别对我指手画脚,说好了,这是你在社团的最后交流舞会,结束之后你就滚蛋了。”气泡酒傲慢地说,“现在街舞社是我的了。”   “我也说过,社团是平等自由的。”永泽说,“街舞社不是一个人的,只要喜欢街舞都可以加入,如果你还是秉持什么天赋论,我是不会退的。”   “什么意思啊你?”气泡酒阴沉道。   “你什么意思啊?”钟时天站出来说,“中二病没毕业啊?就一小高一,会跳个街舞牛上天了。”   “关你什么事,死胖子!”气泡酒喊道。   “你TM再给老子说一遍?”阿又脸色黑如锅底,迈上前拳头已经抬起来了。   “想怎么?怕你啊?”气泡酒也不甘示弱,双方气氛焦灼。   钟时天及时拉着阿又,“别冲动。”   永泽挡在气泡酒面前,“你闹够没有?”   “你没资格在我面前bb!”气泡酒很不客气地指着永泽说。   钟时天瞪向气泡酒,“你歧视胖子啊?”   “是啊,怎么着?”气泡酒神色倨傲。   “不怎么着。”钟时天说,“胖子也看不起你。”   “cnm找死是吗?!”气泡酒目眦欲裂,推开永泽冲过去。   阿又当即挡在钟时天面前。   于此同时一样东西咚的一下砸到了气泡酒的后颈,让他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是个矿泉水瓶。   钟时天看过去,惊喜地叫道:“疏遥!”   可怜阿又一个临时护花使者被无情推开,花儿欣喜地奔向他的专属盆栽。   “*!谁啊?!”气泡酒出了个大糗,表情愤怒地爬起来大喊。   赵疏遥冷冷地看着他,目如刀锋。   钟时天跑到他面前开心地问:“你怎么会来?”   “我看到视频了。”赵疏遥捏了捏他的脸,“他们欺负你了?”   钟时天本应该在他面前表现出哥哥应有的成熟与大度,可撒娇的本能未经大脑就表现出来,“嗯,我被欺负了。”   赵疏遥本就冰冷的神情更阴沉了,他走向气泡酒,活动着腕关节。   气泡酒莫名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小白脸心里犯怵,对方那细瘦的胳膊似乎藏着无尽的力量,他被砸的地方还阵阵的疼。   “不要打架。”钟时天赶忙双手拉住赵疏遥的手臂,“还在他们学校里呢,影响不好。”   赵疏遥想了想,了然了,出去了再揍。   其实钟时天并没有让他为自己出气的意思,因为一看到他钟时天就什么气都消了,爱情的力量可真强大。   “闹成这样有意思吗?”永泽和善的脸也严肃起来,“周棋,你现在的行为严重抹黑了我们街舞社,我现在以社长的身份驱逐你,从今以后你不是街舞社的社员,也再也没有入社的机会!”   气泡酒瞪大眼,怒道:“你有什么资格做这个决定?!”   “我就是有资格。”永泽说,“如果你不服从,那开学我会向学校申请解散街舞社。”   “你……”气泡酒说不出话了。   “让你们看笑话了。”永泽歉意地对阿又说,“本来今天应该是个愉快的交流会的,唉。”   “没事,下学期来我们一中吧。”阿又戏谑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再对自家社员们说:“回了!”   钟时天和赵疏遥一路黏在一起,走路还要保持说悄悄话一样的亲密。   阿又看不过去,强心把钟时天拉到自己的另一边,义正言辞的教育:“有点廉耻好吗?注意影响!”   钟时天好委屈,他们就单纯聊天,手都没牵呢。   赵疏遥则没把阿又当回事,霸道地把钟时天拉回来,揽着他的肩膀,挑衅地看着阿又,无言表示,这是我的所有物。   阿又则回以白眼。   钟时天又笑逐颜开,撒娇一样闹着赵疏遥,“你看到我跳舞了,帅不帅?帅不帅?”   赵疏遥搭在钟时天肩膀上的手伸出修长的手指,戳在他软嫩的脸颊上“帅。”   钟时天骄傲得像只公鸡,就差打鸣了。   杜星在他们身后,眼睛泛着绿光,“他们……好像……有点……萌。”   “萌个屁!一点也不萌!”阿又非常暴躁。   当天晚上,钟时天在街舞群里得到最新消息,气泡酒从电玩城出来的时候被人堵在小巷里揍了一顿,大晚上黑灯瞎火的,是谁都不知道,只知道对方拿着棍子,打得气泡酒毫无还手之力。   钟时天惊叹,孽力回馈得也太快了吧?   他迅速和赵疏遥分享这件事。   赵疏遥只回了四个字:不是棍子。 第六十九章   步入高三的钟时天所拥有的假期格外短,每日都吃饭睡觉谈恋爱,这样幸福惬意的生活让假期过得更快,似乎只是一眨眼,他就开学了。   顺利升入高三,第一个不同就是,学校强制晚自习。   钟时天在家吃完晚餐,又得再回学校,不过这是他头一次上晚自习,新奇更多些。   晚自习从七点到十点,期中有两次课间,钟时天第一次在学校里,看着光明走向黑夜。周身都是埋头写题的同学们,钟时天的斗志也燃起来了,在家需要两个小时才写完的作业,现在一节课就写完了。   写完作业后本应该继续复习,他们的科目那么多,随便看一科都可以把晚自习塞得满满当当。可钟时天却不是事宜的思念起赵疏遥了,如果没有晚自习,他们俩现在应该是在一起的,赵疏遥在身边他就不能专心写作业,总会时不时的碰一下蹭一下,赵疏遥专注认真的侧脸简直迷人得不像话,他从偷偷欣赏再到偷亲,被猝不及防亲到的赵疏遥只会淡定地偏过另一边侧脸,让他再亲一下。   那段时间是他一天里最幸福的时候。   越想钟时天的心就越痒痒,恨不得立刻下课跑回去和赵疏遥黏黏糊糊。   谈恋爱真是件欲罢不能的事。   钟时天幸福的感叹,手自然而然拿出手机,放在桌下偷偷摸摸地打字:在干嘛呀?   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疏遥:看书。   钟时天心神荡漾地回复:看书还回我那么快,你不专心哦。   疏遥:你不是在上晚自习?   钟时天回道:开小差中。   疏遥:小心手机被没收。   钟时天:不会的,我很谨慎。   钟时天:我有点想你了。   疏遥:嗯。   钟时天盯着这个“嗯”字,心里的弹幕狂刷,嗯是什么意思?不应该也说想我吗?他怎么那么笨?毫无情趣!   钟时天愤怒回复:(〝▼皿▼)   赵疏遥:【爱心】   钟时天立刻就好了,脑袋上也不断的冒爱心泡泡,赵疏遥也想他的,嘿嘿。   接着他又甜滋滋的回复,放学我去你家好不好?我想ji……   字没打完,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抓住了钟时天的手机。   钟时天心里一跳,但反应还是十分敏捷地摁下锁屏。   手机被抽走了,钟时天抬起头,教导主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赵疏遥真是乌鸦嘴!   钟时天哭丧着脸,期期艾艾地看着教导主任。   “出来。”教导主任只说了这两个字,便转身往门口走。   钟时天沉重起身,经过前桌时撞了一下他,圆溜溜的眼里悲愤地写着:你怎么不提醒我?!   前桌万分无辜: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当老师似乎都有一身雁过无痕的好轻功。   钟时天垂头丧气地走到了办公室,让他更难堪的是办公室了还有其他老师,以及来问问题的同学。   教导主任从来不留面子,手机往桌上一扔,怒道:“刚开学就上课玩手机,在家没呆够就回去!”   钟时天被他训过,深谙其道,这时候只需要摆出诚恳认错的姿态就对了。   “我今天巡了这个高三!最差的13班都没人出错!结果尖子班倒是有个玩手机的!”教导主任真担得起自己的身份,每一个落音都掷地有声,让人耳膜震颤。   钟时天惨而真诚地说:“我错了。”   “你错了?!要不是我逮到你你会觉得自己错?!”   钟时天犯了禁忌,教导主任训斥中不能出声,因为左右都会被骂。   “你心里根本没认识到错误!我看你就是不想呆在尖子班了,明天去十三班算了!你在哪里搞什么我都不会管!”   钟时天委屈地摇头。   他被训了半个小时才得以回教室,得到的惩罚是两千字检讨,放学前交。   可现在离放学不到一个小时了。   钟时天敢怒不敢言,走之前依依不舍地看着手机,“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拿回去?”   “你还想讨价还价?”教导主任一掌怒按在手机上。   钟时天赶忙摇头,而这是,他的手机震了震,屏幕亮了起来。   这是他设置的特殊提示,赵疏遥给他发信息了。   他忽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要是手机里的内容被看到……   钟时天脸色煞白,脚步像生根一样动不了。   教导主任瞥瞥眼屏幕,又皱着眉看着钟时天:“你还不走?想填违纪表是吗?”   钟时天才回过神,跌跌撞撞地走了。   赵疏遥给他发什么了?不会有亲密的字眼吧?不会的,赵疏遥很少给他发,顶天了就是个爱心,爱心可以糊弄过去。   可就算这么宽慰自己,未知的恐惧还是包裹着他,在回教室的途中他的思维发散得更厉害,要是他的手机被打开怎么办?他的聊天记录要是被看到了十张嘴都说不清啊!教导主任最痛恨早恋了,之前被他捉到的情侣只有一个惨字可以形容。   更何况他和赵疏遥还是两个男生……   他自己要把自己吓哭了,回到教室班上的人都关切地询问他的情况,钟时天不说,可表情却很凄惨,大家猜测他的手机拿不回来了,还被记了个过。   钟时天开始写检讨,满心想的都是事情败露的后果,又是后怕又是后悔,他要是忍忍别拿手机出来就好了,那么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他现在也没必要担惊受怕。   他的手机密码特别简单,就是六个一,有心人想看是轻而易举的事。   完了,完了……   他心如死灰,已经看到自己悲惨的结局。   他不想和赵疏遥分开,谁要是想拆散他们,他就拼命!   钟时天悲怆极了,写检讨也心不在焉,把“我不该上课玩手机”写成了“我不该和赵疏遥在一起”,回过神时已经写了几百字了,只得划掉,手一抖还把纸戳破了,这几百字又废了。   钟时天心态崩了,眼泪珠子无声的掉下来。   他一边抹眼泪一边写,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可怜的人了。   放学铃响了,班上的人渐渐都走了,只剩钟时天还在埋头写检讨。   渐渐的,放学的嘈杂消失了,教室里安静得让他害怕。   他听到了脚步声,有人走进来了,由远及近,在往他这边来。   可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呢?   钟时天不敢抬头,可又忍不住,颤颤巍巍得从书山里冒出眼睛。   赵疏遥皱着眉看着他。   钟时天的脸上有泪痕,眼睛红通通的,叫人看一眼就心软,想把他搂进怀里哄。   “谁欺负你了?”赵疏遥问。   钟时天呆呆的摇头,看到赵疏遥那一瞬间所有委屈全涌了上来,眼睛里又有泪花在滚动,他又觉得好丢人,把脸埋进手掌里。   赵疏遥看到他的检讨书,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有点好笑道:“手机被没收了是吗?这有什么值得哭鼻子的?”   钟时天还是摇头,那是比手机更严重的事。   赵疏遥拖了张椅子坐到他身边,拉开他的手,“说话,哭得真难看。”   钟时天生气地瞪他,这人可真会说话!   赵疏遥笑了,捏了捏他湿润的脸蛋,“小孩似的。”   “我是哥哥。”钟时天不满道,他别扭地把担心的事告诉了赵疏遥,末了还很懊悔,“我就不应该上课和你聊天,说那些肉麻的话。”   赵疏遥板着脸说:“上课确实不该看手机,但说那些话是没错的。”   他又把钟时天的小软毛揉乱,“别多想,我之后就发了个‘放学接你’,不会知道的,我在呢。”   钟时天心里好感动,泪汪汪地看着他,“疏遥……”   “赶紧写你的检讨,再晚点走不了我就不等你了。”赵疏遥说。   钟时天记起正事,立刻拿起笔刷刷刷写着。   赵疏遥在旁边看,见他熟练运用多种检讨句式,同一个意思能写出好几种花样,不禁疑惑,钟时天不是个品学兼优的人吗,怎么这方面还那么擅长?他问了出来。   钟时天答道:“以前杜昊经常犯事,他高二那会儿一个月被五份检讨,我就帮他写了几份。”他还颇为骄傲,“我写的检讨因为太诚恳,还帮他免去了几个处分呢。”   赵疏遥听着不是滋味,酸溜溜道:“你这是助纣为虐。”   钟时天就歪过身子讨好的在他的肩上蹭了蹭,让赵疏遥一下没脾气了。   过了二十分钟,钟时天的检讨写完了,要赵疏遥陪着他去交。   教导主任也是数学老师,这会儿还有学生拿着问题在问他,钟时天进办公室的时候怂怂的,生怕会被教导主任当众甩手一个“与男生早恋”的罪名。   “写完了?”教导主任横眉冷对。   钟时天嗯了声,双手把检讨书放在桌上。   教导主任看了眼,再看着他,眼睛挤了起来,喝道:“叫你写个检讨还哭,委屈你了是吧?”   钟时天又被训了,可怜巴巴地抬眼说:“我没说委屈啊……”   “……”教导主任似乎忍了一下笑,又绷着脸,从抽屉里拿出手机放在桌上推过去,“看你初犯就放过你一次,下次再有毕业再跟我拿!”   就这样?钟时天喜出望外,捧着手机表情都抑制不住惊喜,“没事了?”   “你再多留一分钟可能我就反悔了。”教导主任摆了摆手,“赶紧走吧你。”   钟时天开心等要蹦起来,说了声谢谢后就飞一样跑出去,把赵疏遥抱起来转了个圈,结果差点把自己甩出去。   “我说了没事吧?”赵疏遥扶着钟时天的腰。   “吓死我了都。”钟时天哼哼唧唧道。   他们又回到教室里拿书包,钟时天心里的负担没了,轻松地哼着歌。   赵疏遥忽然说:“这里没人吧?”   钟时天有些怕怕,“没了吧?你……你不会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看到只猪在唱歌。”赵疏遥说。   钟时天鼓着脸要发小脾气了。   赵疏遥倾过身子,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抬起钟时天的下巴,嘴唇印在他的嘴唇上。   钟时天讶异地睁大眼,继而某种源于灵魂的轻颤让他顺从地闭上眼。   他听到赵疏遥说:   “早就想在这里亲你了。”   “我的……时天。” 第七十章   新的学期,学校里走了一批高三,又来了一批高一,校园被学生填满时,对于各个社团而言,也是一个新的忙碌的开始。   社团招新了。   作为学校里名头最响亮阵容最酷炫的街舞社,招新活动自然也要独占鳌头,别的社团顶天就是发传单办个袖珍展,街舞社可不一般,骨干社员在前面表演才艺,后边摆着两张课桌,上面除去报名表和一个坐在上面的人,就全是小零食,还不是粗糙糊弄人的小糖果,而是德芙小巧克力,单装的奥利奥,日本的牛奶布丁……凡事报名的就能抓走一把,相当的大方。   零食提供者自然就是半隐退的副社长,街舞社幕后金主,永恒の时光天使,坐在课桌上晃荡着腿的钟时天。   先前街舞社总给人一种嘻哈风,帅哥美女扎堆玩,大家都很酷不爱理人的形象,导致每年招到的新人在全校社团都是垫底的,这次他们要走亲民风,不但提供小零食,还要副社长出来卖笑,钟时天被摁在这里,笑得脸都僵了。   效果还是明显的,就冲着这不要钱似的零食,也送出去了十几分报名表。   “我想了解一下街舞社。”又来了一个小学妹。   阴阳失衡的街舞社非常珍惜潜在女社员,几个男生们分外热情地挤到学妹面前,拿宣传单的,拿报名表的,还有送零食的,热情得过火了。   “学妹看一下我们社的简介呀,每天都有社团活动,每天都有小零食哦。”   “学校的所有大型舞台活动都可以上的,来了我们街舞社,你就是最美的花!”   “报名表拿一下,告诉我你哪个班的,学长明天过去收。”   钟时天看着他们一个个火一样灿烂的笑容,露出格外嫌弃的表情,对一个陌生女孩子太亲切本身就很可疑。   小学妹似乎被吓到了,小心地接过报名表,忐忑地问:“零基础也可以加入吗?”   “当然可以,学长手把手教你!”   钟时天简直要翻白眼了,这哪来的咸湿变态?他歪了歪身子探过来,对小学妹说:“学妹别理他们,社团里有学姐,你看那。”他指着在跳舞米粥和另外两个女社员,“她们会教的。”   小学妹点了点头,又瞄了眼钟时天,“学长,你也是街舞社的吗?”   钟时天点头,“是啊。”   “你也会跳街舞吗?我以为跳街舞的人都是瘦瘦的。”小学妹很惊讶。   “我会跳。”钟时天龇了龇牙。   “那我也可以拉我的闺蜜来吗?她也有点胖胖的。”   “当然可以,街舞社欢迎所有人。”钟时天摊手说,“不过进来了就一定要用心学,街舞社的社团活动很多,高一一个星期最少要来三次,要是能坚持,就肯定能想学长学姐一样。”   小学妹有些不相信,“那你也像他们一样跳得很好吗?”   “哦嚯,时天还不秀一段?”刚才热情安利的社员一脸戏谑地揽着钟时天的肩说。   “来就来呗,脸都笑硬了。”钟时天跳下来说,他回头对小学妹说:“看学长给你来一段。”   小学妹忽然有些心跳加速,这个学长虽然有一点胖,可长得真让人喜欢,自信的笑着时有种无法挪开目光的魅力。   钟时天喊了声“我也来了”,对坐在音箱上的叶小敏打了个手势,叶小敏了然地帮他切歌,歌曲从韩流风变成了节奏十足的机械风。   钟时天来到被人群圈出一块的空地中心,在场的街舞社社员们都为他欢呼助兴。   钟时天的身体缓缓摇摆,用了几秒就跟上了节奏,关节被灵活的操纵,身体里似乎装着齿轮,全身的运作与音乐配合的完美无缺,他并没有用高难度的舞步,这一段全是the tick的即兴动作,却直观的展示出了popping的酷炫与观赏性,短短一分钟,却收获了潮水般的掌声与呐喊。   钟时天出了大风头,表面一副学长不在乎的淡定,心里得瑟得要飘了。   小学妹看着钟时天的目光是迷妹般的崇拜,报名表被她格外珍惜的收起来。   “时天要有小学妹追求了,街舞情缘可以拍第二部 了。”小见对钟时天挤眉弄眼,第一部是阿又和叶小敏,钟时天在里面饰演悲情男二。   “我才不要追求者。”钟时天说,我可不是单身狗了。   这件事本该在今天的招新结束后就翻篇的,可当晚,钟时天用“明天是周末”的借口来赵疏遥家厮混,他趴在榻榻米上玩手机时,就收到了街舞社群里的疯狂@。   无敌美男见:@十天 你火了!!   创呀嘛创:@十天 原来跳个舞能收获那么多吗?早知道我当时也上了。   小米粥:我数了数,已经超过十条了,时天的桃花开了@十天。   阿又:???什么情况?   小敏:学校表白墙有好多人跟时天表白了。   小敏:啧啧,吓呆了吧?@十天。   无敌美男见:@十天 @十天 @十天 出来谈下感想啊。   钟时天看到叶小敏的消息才明白的,他随手发了个表情包,就去翻市一中表白墙的空间。   表白墙是上个学期才开始运营的,他最初觉得挺新鲜关注过一段时间,可他发现这个账号发布最多的内容就是各种人实名匿名表白赵疏遥,他看得炸毛,就给屏蔽了。   再打开一看,从今天中午开始,几乎每隔一条就是有关他的,有的发了他当时跳舞的照片,问这个学长哪个班的,有人夸他很帅很可爱,有人求他的联系方式,也有人直接表白,大胆放言没有女朋友可以考虑她,也有贱兮兮说重金贩卖他的联系方式的,一个号码一块钱,他怀疑是班上的同学,不然就是街舞社的人……   钟时天不是没被表白过,但都是女生们带着对可爱生物的宠爱的喜欢,女生没认真,他也没当真过,可这样当众在某个平台上的表白宣言还是头一遭,他有点诧异,虚荣心也开始膨胀,他这块瑰宝总算被发现了!   赵疏遥在看电脑,瞥到他捧着手机又是打滚又是傻笑,便问:“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了?”   钟时天咕噜滚到他身边,献宝一样把手机给他看,“我今天招新的时候跳舞了,好多学妹跟我表白。”   赵疏遥的眉头当即就皱起来了,他扫了一眼,脸色更难看,“你很高兴?还在我面前乐?钟时天,你有没有脑子?”   钟时天被一阵怼,嘴巴扁了起来,“我就第一次有这样的经历,哪像你,每天都有人跟你表白。”他赌气地背过身。   “别人对我说什么都不关我的事。”赵疏遥强行把他转过来,“但你笑得那么灿烂,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你在朝三暮四。”   “我没有!”钟时天朝他喊,他扑上去压在赵疏遥腿上用毛茸茸的脑袋又撞又蹭,这是他最爱用的招数,“你污蔑我!向我道歉!”   赵疏遥把电脑放到一边,把他按在胸膛,一手从他的后腰探进去捏他的**,“我才不道歉,把手机给我。”   “你想干嘛?”钟时天下巴压在赵疏遥胸口仰着脸看他。   赵疏遥低头在他的嘴唇上啾了一口,拿过他的手机,划到最开始起头的那条,“让那些人死心。”   钟时天见他点开评论区,然后打字,就清楚他要干什么了,赶忙抢回手机说:“用我的号回不就暴露我的联系方式了吗?”   赵疏遥想想也是,就拿自己的手机回,钟时天觉得好笑,“不去理会没两天就过去了。”   赵疏遥没理他,一条一条认真的回复。   对问他班级的——   “他高三,别去打扰。”   对夸他帅的——   “看看就行,别多想。”   对问联系方式的——   “他不打算认识陌生人。”   对直接告白的——   “他不会考虑的。”   对卖他联系方式的——   “你小心点。”   钟时天看得噗噗直乐,他捏着赵疏遥的脸蛋揉啊揉,看着这张俊秀好看的脸被扭曲得滑稽,全世界只有他能这么对赵疏遥。他忍不住亲赵疏遥,笑着说:“小心眼,不过很可爱。”   赵疏遥轻咬钟时天的嘴角,和他闹了一会儿,钟时天被压在地上捏肚子,他瞥到了赵疏遥电脑的画面,是曲曲折折的股票走势图,钟时天一窍不通。   “这是什么东西?”他问。   “赵氏公司的股票走势图。”赵疏遥把他捞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间,让他捧着电脑一起看。   赵疏遥从上个学期就开始自学经济学的知识,电脑的浏览记录也都是市场行情发展,全是钟时天不懂的东西。   赵疏遥给他解释:“赵氏的股在之前的偷税风波后一落千丈,但后续依然有资金注入,让它起死回生,股票重新回春,持续稳涨,到目前已经没有任何影响,发展势头很好。”   钟时天还是不太懂,但听到赵氏就不开心,“怎么能这样?”   “赵氏当初确实要不行了,不然冯语秀他们也不会亲自来把这间房子变现。可突然又起死回生,我猜有人在背后扶持赵氏。”他还在赵家时就偶尔听到赵明凯在与合作对象交谈的内容,赵明凯低声下气求投资的场景他依然印象深刻,赵氏这几年就在走下滑路,“我猜赵氏现在快被掏空了。”   钟时天看着他的眼睛里是全然的崇拜,“这你都能分析出来,真厉害。”   “只是猜测而已,赵氏不可能把公司内部的真实情况公布出来。”赵疏遥说,“可就算我的猜测是真的,现在的我也做不了什么,他们依然能潇洒的过日子。”   赵疏遥的口吻没有变化,但钟时天听出了他隐隐透露的不甘,他靠着赵疏遥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你才十六岁,能懂这么多已经很棒了。不要太着急,你那么聪明,想做的事一定能做到。”   “你说得对,我迟早会让他们赔罪。”赵疏遥低声说。   气氛有些沉重,钟时天就随口说起调皮的话,“以后你有自己的公司,我去做你的秘书好不好?”   “你?”赵疏遥垂下眼看他,“太胖了,带不出去。”   “赵疏遥,你又说我胖!”钟时天生气地说,他发脾气从赵疏遥怀里出来。   但却被赵疏遥按着,被迫仰起脸承受缠绵的亲吻。   这个体位钟时天完全被动,被亲得头昏脑胀,赵疏遥离开时他的嘴巴还是微张的,隐约看得到嫩嫩的舌尖。   赵疏遥抱着他,脸贴着他的额头,低笑着说:“你在家,给我生孩子。”   钟时天迷迷糊糊地说:“我不会生孩子呀……”   赵疏遥不说话了,他把钟时天按倒在榻榻米上,身体覆盖上去。   少年郎的情潮火热而刺激。 第七十一章   钟时天虽然宽慰了赵疏遥,可也不由得着急,赵疏遥只有一人,可赵明凯却拥有一个庞大集团做支持,他实在想象不到该怎么才能击垮,左右思忖,只有身在华市事业有成的哥哥可以帮得上他。   钟时天给钟时年打了个电话。   等了片刻,那边挂了。   钟时天瞪眼,正要夺命连环催,微信通话响了,是钟时年。   他接起来,钟时年似乎在室外,周边很嘈杂:“怎么了?”   “你那边好吵。”钟时天说。   “在外面。”钟时年说。   “我有件事想问你啊。”钟时天说,“就,你在华市有没有认识大公司的老板?”   钟时年笑了一下,“问这个干什么?是不是又想来华市当明星?你好好念书。”   “我没说要当明星!”钟时天嚷嚷,他最不想提曾经的黑历史了,可钟时年每次都能从各种话题引出来。   “我们事务所和几家大公司有合作。”钟时年说。   钟时天一听眼睛就亮了,“那你可以帮疏遥了,对不对?”   钟时年愣了一下,“疏遥怎么了?”   钟时天把赵疏遥的情况说了,“坏人要遭恶报才对。”   钟时年叹息了声,“这个世界并不是黑白分明的……如果疏遥要来华市发展,我会用我的人脉帮他开路,但赵氏现在可不简单,他们背后有人源源不断入资扶持,虽然资本在壮大,可赵家却在被蛀空,要对付赵氏,就必须要面对他身后的资本,很不容易。”   钟时天体会不到其中的困难,只觉得这话耳熟,他恍然道:“疏遥也这么说过!”   钟时年微讶,“他已经看出了赵氏的真实情况?但这可是行业高层才知道的消息。”   钟时天和赵疏遥与有荣焉,因此觉得非常骄傲,“疏遥说这是他的猜测,我跟你说,疏遥可聪明了,他早早就在自学经济学的知识,成绩还能保持在年级前五,全世界没人比他更厉害了。”   “哦?”钟时年语气平静,“你哥也不如他,是吧?”   钟时年的幼稚病又犯了,钟时天就放软撒娇说:“你年长九岁呢,有什么可比的?”   钟时年笑开了,听着低沉愉悦的笑声钟时天就能想象他的神情。他说:“疏遥确实很聪明,将来一定会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有时间我要回去见见他。”   他现在可是你的弟媳。钟时天在心里说,手机那头的忽然响起来烟花爆破的声音,喧哗变得更大了,似乎在说一个词。   “ha na bi!(烟花)”   钟时天疑惑:“哥,你在哪儿?我怎么听到日语了?”   “在日本东京!”钟时年得喊着才能让他听清。   钟时天鼓着脸,“你有时间去日本玩儿都不回家!”   钟时年说:“陪个客户来的,他不知道发什么神经……”   “Nyle!Take my handDon't let me lose sight of you”(Nyle,牵着我的手,别让我看不到你)   钟时天一脸不解,怎么又来了个说英文的?   “I'm on the phone,Mr Augus”(我在通话,Augus先生)钟时年对那人说了句,又对钟时天说,“回国了我给你寄礼物,想要什么?”   “都行。”钟时天说,“刚才是你的客户?我嫂子在吗?”   钟时年有些无奈,“不是都告诉你了么,没那回事儿。”   “They're all kissingNyle,this is……”(他们都在接吻,Nyle,这是……)   “时天,这边太吵了,之后再联系。”钟时年说。   “哦,好吧,你记得我的礼物,还有疏遥的。拜拜。”钟时天说完,挂了电话。   随后总觉得有点异常,外国人看到别人亲亲有必要大惊小怪的吗?   日本东京,花火大会将夜幕照耀地绚烂华美。   为什么外国人要对别人亲亲大惊小怪?因为他在暗示。   钟时年收起手机,他穿着一丝不苟的衬衫,连领带都系得工工整整,今天是出来谈正事的,可某人一听有花火大会就闲不住,还有模有样换了浴衣,顶着一头红棕色的头发以及英俊深邃的欧洲面容穿着日本服饰,怎么看都有些格格不入,他还不好好穿,衣襟半敞,大方展示自己白皙结实的胸膛,就像个牛郎。   “刚才山本说的话你还记得吗?”Augus露出了迷人的笑容,“情侣是要在烟火下接吻的。”   “你可以现场找女朋友。”钟时年面无表情地与他拉开距离,如果是在浪漫的包间里,他倒不吝啬给他一个吻,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并不喜欢。   Augus立刻又把距离靠回去,手还不安分得揽住钟时年的腰,合身的衬衫把钟时年瘦削的腰线勾勒得若隐若现,他早就心动不已。“亲爱的,你要是对我能有对手机里的人一半的温柔,我愿意把灵魂都奉献给你。”   “我是无神论者。”钟时年熟练地拿开他的手。   Augus有些委屈,带着爱尔兰血统的翠绿色眼睛比最珍贵的祖母绿都要莹润美丽,“Nyle,我真的在吃醋。”   “那是我弟弟,我已经解释了无数遍。”钟时年说。   “那你不让我牵你怎么解释?不让我亲你怎么解释?”Augus不依不饶。   钟时年叹息,这个情人方方面都好,就是太腻歪了,他应付不来。   “Nyle,看,烟花又升起来了。”Augus说。   钟时年下意识抬头,夜空刹那变为白昼,在钟时年眼中凝成一瞬的星芒。   花火还未凋零,钟时年忽然感觉嘴角被印上温暖湿润。   “我亲到你了。”Augus的声音在他的耳旁,带着醉人的笑意。   高三后钟时天去街舞社的社员活动次数就少了,一周最多去一次,不过每次去都会带许多零食慰问,他来的时候就像过节。   因为他招新时的show,新社员大部分都想学popping,所以钟时天到场还会教他们一些基础动作。   社员们围坐成一圈,看着钟时天在中间灵活帅气地跳着舞,眼神带着憧憬。   可钟时天让他们上来学时,他们却都摇头说学长你再跳一个,钟时天没带过人,不知道要怎么教,只好又给他们跳了一段,跳完后在掌声中让他们自己练,有些意兴阑珊地走到长老区。   “怎么样,学弟学妹们崇拜的时天学长。”小见笑嘻嘻说。   钟时天一屁股坐下去,不解道:“他们为什么都不愿意跳?不动起来哪里能学会?”   “这才刚开始,你看着人丁兴旺,过几天他们的新鲜感过去了,就刷了一批人,最后留下来的才是真正愿意学的。”小见拍拍他的肩膀,“每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不挺好的吗?为什么不愿意来?”钟时天开始钻牛角尖了。   “别说这个了。”小见说,“你就没有看上哪个学妹吗?这一届质量都不错耶。”   钟时天用看禽兽的目光看他,“你不是有女朋你吗?怎么老关注这些?”   “开学就分了。”小见随口说,“我们这些dance可从来都是被女生追的,你到现在还单身就非常不正常。”   钟时天给了他一个含蓄的白眼。   “真没看上的?这么多水葱一样的学妹也入不了你的眼?”小见邪气地笑着,“你该不会还对小敏嗯哼……”   钟时天下意识看向叶小敏,新社员入社初期她是最忙的,要统计人数定制社服,每个人的数据都要掌握。   她感受到钟时天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对钟时天笑了一下。   “街舞情缘还没结局啊?”小见说。   “早结局了。”钟时天给了他一肘子,“我不喜欢小敏了。”   “那喜欢谁?”   钟时天警觉了很多,说:“你那么八卦干嘛?”   “在聊什么呢?”叶小敏也过来了。   “聊时天的对象。”小见笑着说。   叶小敏诧异扬眉。   钟时天瞪着小见,“你再扒我我就不理你了!”   小见举手投降,但很快又问:“那说下你喜欢的类型总行吧?”   钟时天不耐道:“高的,漂亮的,对别人冷冰冰对我很好的。”   小见哈哈大笑,“什么时候换口味了?”   叶小敏看着他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她说:“时天,等会儿你有空吗?”   钟时天答道:“今晚不回家吃饭,我等会儿去食堂。”   叶小敏点点头,“你走的时候叫我,我和你一起。”   钟时天迟疑地点头。   当他和叶小敏一起来到食堂,赵疏遥已经点好了东西,一脸不悦地抱臂坐着,“迟到了。”   钟时天咿咿呀呀地撒娇道歉,“对不起嘛,最后一次了。”   叶小敏:“……”   钟时天回头对她说:“小敏坐呀。”   赵疏遥眉头皱得更紧,“怎么还带别人来?”   叶小敏也嘴角抽搐,“你怎么没说赵疏遥也在?”   “有什么问题吗?”钟时天一脸无辜。   最终三人同桌而坐,钟时天与赵疏遥并肩,叶小敏在对面,在钟时天埋头吃饭时两人视线撞上,迸发出无形的电流。   他们很久没有三人单独呆在一起了,叶小敏的感觉却和先前不同,之前她和钟时天是一队的,他们俩把赵疏遥当成boss来攻略,可现在对面两人变成一队的了,他们俩水火不容的画面还那么清晰,居然能变成快水**融的和谐了,时间真是不得了的玩意儿。   而赵疏遥这边,他对叶小敏依旧抱着泯灭不去的敌意,毕竟童年钟时天牵着她的手在他面前炫耀的记忆太深刻了,以至于就算现在他和钟时天已确认关系,叶小敏还是他的假想敌。   钟时天不知道这两位怀着什么心思,他饿了,所以吃得很香,含糊不清地问:“你们怎么都不吃?”   叶小敏扶额:“我回家吃。”   “疏遥吃啊,今天的红烧肉好香。”   赵疏遥嗯了声,把他拿掉下巴上的米粒。   叶小敏一脸纠结,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时天,我想问你件事。”   “问啊。”钟时天说。   “你和他……你们俩……”叶小敏一句话来回说了几遍,也没把关键的地方说出来。   不行,她做不到,认真的对两个男生说“你们在一起了么”简直在全校面前高喊我是猪还难,要是误会了怎么办?多尴尬?   ……其实她更担心得到点头的答案。   赵疏遥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了,他扭头看着钟时天,钟时天不傻,也明白了。   钟时天把筷子放下,看了看赵疏遥,又看了看叶小敏,他不安地眨眼,许久才小声地说:“你、你别告诉我爸妈。”   叶小敏:“……”行吧,他不掩饰也不挣扎,自己招了。 第七十二章   “什么时候的事?”叶小敏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   “上个学期,就KTV那晚上。”钟时天说。叶小敏听了后更窒息了,她告白被拒的晚上,这俩居然搞基脱单了!   “你先答应我,不跟别人说。”钟时天认真地看着她说。   叶小敏的各方面都在被冲击,脱口而出道:“我看你们也不担心被发现啊。”   钟时天皱起眉说:“当然担心,我们很小心翼翼的。”   叶小敏微笑着送给他一个白眼,“小心翼翼我怎么会看出来?”她瞥了眼赵疏遥,“都亲自下场用自己的账号回复表白墙了,但凡跟你们都认识的就能看出点什么吧?”   “李阳立就没发现。”赵疏遥淡定道。   “因为他蠢。”叶小敏直截了当。   她看着钟时天叹息,这个从小一起长大,一直都一帆风顺,倍受宠爱的竹马,居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走了一条充满崎岖荆棘的路。她发现自己开始有点不了解钟时天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交流变少了呢?是赵疏遥出现之后。赵疏遥占据了钟时天心中绝对的份量。她想起了幼儿园的时候,她至今还记得和钟时天认识的一天,他从赵疏遥那走到了她这里,命运打了个转,又回到了原处。   “我答应你,不告诉任何人。”叶小敏说,“时天,我们这辈子都会是好朋友,对吧?”   “当然了。”钟时天有些莫名其妙。   “也止步于此了。”赵疏遥面无表情道。   叶小敏心里的小伤感一下就被他打散了,赵疏遥给她的印象从高冷美少年慢慢偏向小心眼醋包。她说:“作为你们第一个见证人,我必须要提一点意见……”   “你不是第一个哦。”钟时天竖起根手指摇了摇,“杜昊早就发现了。”   “……?”叶小敏露出费解的表情,“他已经知道了?那个直男,我给他那么多暗示他从来没get到过。”   “杜星很腐的,他们家估计有这方面的基因?”钟时天说。   叶小敏越想越不对劲,瞪着钟时天说:“杜昊该不会对你有意思吧?”   钟时天吃进胃里的东西差点喷出来,“你乱讲什么?!”   赵疏遥则是脸色阴沉,“我就说那人居心不良。”   叶小敏深觉是这么回事,“我没见他对谁像对你那么好,我和他聊天提起最多的人就是你,说到你他的情绪立刻就高涨了……靠,他要真是,我立刻去漠市宰了他。”阿又就在漠市上大学。   赵疏遥听完周身溢出的低气压让人坐立难安,审视的目光看向钟时天,似乎要把他扫出蜂巢。钟时天百口莫辩,直接把手机拿出来,“我现在就发微信问他!肯定是你多想!”   钟时天手速飞快地发了出:杜昊你不喜欢我的对吧?   那边也回复得很快。   阿又:我当然喜欢你的啦~~~   阿又:你是我命中的安吉拉【亲亲】   叶小敏:“!!!”   赵疏遥:“手机给我,我跟他说。”   钟时天连忙护住手机,“别动!他没不正经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他打字的力道都能把屏幕按穿了:我认真的!!!   阿又:我也认真的~【呲牙】   钟时天:我旁边疏遥小敏在看着,你的每一个字他们都当真看,想活命就给我诚实回答!   阿又:……   【阿又撤回了一条消息】   【阿又撤回了一条消息】   【阿又撤回了一条消息】   阿又发的信息就只剩那六个点。   阿又:开个玩笑嘛,上升人命多伤感情?   钟时天终于有底气了,把手机亮出来,“喏,就说你们多想了。”   赵疏遥冷哼一声。   叶小敏忿忿道:“他最好是!”   这篇算是过去了,钟时天的好胃口也过去了,他草草再吃了几口,把自己的和赵疏遥的肉都吃了,便把餐盘拿到回收处,回来的时候甜品胃又叫唤了,便兴冲冲上二楼买小蛋糕。   赵疏遥和叶小敏坐在原位等他,两个人也不说话,一时气氛有些僵。   叶小敏对赵疏遥的感觉挺复杂的,刚开始很欣赏他的颜,后来渐渐的有些吃他的醋,觉得他抢走钟时天了。   其实她才是抢走钟时天的人,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了。   “时天跟你说过么,我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叶小敏说。   赵疏遥抬眼看她。   “也不知道他还记得吗。”叶小敏陷入了回忆,带着笑意说,“那时候还在幼儿园,他对着滑滑梯拳打脚踢的,那是我最喜欢的滑滑梯了,我就很生气的说,你不准打它。”   “时天也不说话,就瞪我,然后哇的哭了,边哭边说自己被骗了,新娘子是假的,他没有新娘子了,好像是这么说的。”   “我看他哭得好可怜,就说,那我做你的新娘子好不好?”   “他说不好,他只要疏遥一个。”   “但最后还是接受我了,因为他说刺激你,惩罚你骗了他。”   “时天一直都喜欢你的。”   “那时候他才不喜欢我,那个小混蛋。”赵疏遥轻声说。   “我回来啦!”钟时天笑容明媚地跑过来,“买了布丁,泡芙还有提拉米苏。“   他坐在赵疏遥旁边,把布丁推给他小声说:“限量布丁,最后一个,可好吃了,给你吃。”   赵疏遥对上了他能一眼看到底的澄澈,渗透着毫无保留的喜爱的眼睛,这双眼睛,和记忆中那个“时天哥哥”重合在了一起。   钟时天的时间似乎被按上了加速键,高三紧张的学业充斥他的时间,和赵疏遥越来越稳定甜蜜的感情如水一样润泽他的生活,好像每天都在重复,可细想每天都是宝贵的回忆。   高三第一个学期,好像一眨眼就结束了。   经历了漫长的补课,学校才不舍的让他们放假。高三的假期短得让人绝望,钟时天是个学假分明的人,放假就是玩的时候,所以他要充分利用短小的假期,和赵疏遥厮混放松身心。他列了详尽的计划,南市哪里好吃哪里好玩通通过一遍,t连种种意外变化都考虑到了,钟时天自封自己是恋爱达人,为此沾沾自喜。   南市的冬天不刮风不下雨时还算温和,一身轻便的羽绒服就可以随处走,计划第一天还算顺利,他们去了游乐场,除去中途遇到了追求过赵疏遥的女生把钟时天膈应了一下,其余地都很愉快,回到赵疏遥家钟时天直打呵欠,连衣服都撒娇让赵疏遥帮他脱。   赵疏遥来脱就不只是脱那么简单了。   他们在沙发上成一团,钟时天咯咯笑着,双手被按在头顶,被赵疏遥压制着亲吻。   “我想泡热水澡。”钟时天的声音带着黏人的鼻音,在赵疏遥身下软趴趴的,“你去嘛。”   “你硬气了,敢使唤我了是吗?”赵疏遥故意板着脸。   “我没有,你这人真小气。”钟时天用发顶撞他的下巴。   “泡澡可以。”赵疏遥贴着钟时天的耳朵说,“要一起。”   钟时天的脸一下爆红,“不要,不要!赵疏遥,你才多大,你!你……”   “你想哪里去了?”赵疏遥一本正经,“知道澡堂吗?知道浴汤吗?大家都是一起洗的。”   钟时天迷茫地看着他,“你和别人洗过?”   当然没有,但赵疏遥要点头。   钟时天瞪着眼说不出话,赵疏遥已经被人看光光了?虽然都是男人,但怎么想都不是滋味!   “不愿意算了。”赵疏遥起身。   “哎!”钟时天扯住他的袖子,咬牙说:“一起就一起嘛!以后你不许和别人一起洗了。”   赵疏遥笑开了,俯**亲了他一口,“当然,只有你能看。”   他去浴室放热水了,钟时天捧着自己紧张的小心脏等待着,待会儿会发生什么呢?他们俩都还没成年,做那种事会不会不太好?   但他的脑海里却诚实的浮现出曾经看过小漫画……   正当他陷入天人交战时,手机响了,竟然是钟时年打来的。   “喂,哥。”钟时天接起来说。   ……   赵疏遥把水放好,过来叫钟时天:“可以洗了,衣服找好了吗?”   钟时天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他。   “怎么了?”赵疏遥走过去,“那个杜星又给你发什么东西了?”   “疏遥。”钟时天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刚才我哥打电话过来,他说……他说联系到雅子阿姨的爸爸妈妈了!”   赵疏遥愣住。   “他之前去过一趟日本,就让在那里认识的人帮忙找,然后今天有消息了!”钟时天激动得振臂。   赵疏遥抿着唇,什么也没说。   “我哥说确定他们的身份后会带他们来这里看看,他让我问你,愿不愿意见他们。”钟时天说。   赵疏遥缓缓呼出一口气,然后说:“我不想见他们。”   钟时天原本兴高采烈的神情僵了,他不明白地问:“为什么?疏遥,他们是你的外公外婆,是亲人呀。”   赵疏遥摇了摇头,说:“时天,你先去洗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钟时天看着他半晌,最终点点头走进了浴室。   他洗好出来后,赵疏遥也没说话,沉默地拿着睡衣进浴室,钟时天想问他话也没问出来。   他回到房间我进被子里,被子里凉飕飕的,他哆嗦了一会儿才暖和起来。   赵疏遥的态度也让他冷静了下来,虽然说他们是雅子的父母,可雅子都去世十年了才有联系,在雅子最难熬的时候他们没有出现,赵疏遥对他们没有感情甚至埋怨都是正常情绪。   这么一想,钟时天就端稳表情,准备当回知心哥哥宽慰宽慰赵疏遥。   赵疏遥回到房间,钟时天便把被子撑起一个口子,“快来,我帮你暖好了。”   赵疏遥躺了进去,被窝里全是钟时天暖洋洋的提问,他舒了一口气,侧身抱住了钟时天。   钟时天也抱着他,手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疏遥,你为什么不想见外公外婆?是因为他们没来看过雅子阿姨?”   赵疏遥把脸埋进钟时天的颈窝,那里又软又暖,还有和他身上一样的沐浴露香味。   许久后赵疏遥才说:“他们放弃了妈妈。”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以前和妈妈的关系怎么样,我只知道,妈妈无家可归。”   “因为他们不要她了。” 第七十三章   20xx年10月14日   我鼓起勇气联系了母亲,听到母亲的声音我感到了无比的温暖,母亲让我等她的回复。   20xx年10月24日   又和母亲通话了,她说对不起。   20xx年11月17日   明凯的妻子给我发了他们的婚纱照,我有点害怕她,无论哪里,请让我去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联系了母亲,无果。   20xx年12月25日   今天疏遥笑得很开心,感谢江茹和钟先生让我们渡过一个温暖的圣诞节。想到了在本家的日子,真没想到我也会想念那个家。   20xx年1月1日   联系了母亲,想说声新年快乐,但父亲也在,被警告了。心里难受得厉害,还好疏遥睡着了。南野雅子,你无家可归。   母亲写的日记不长,很多时候只有几个字,日记是从在南市生活的第一天开始,零零散散一百多篇,关于她在日本的家只有五篇。母亲的记载很平淡,可赵疏遥却能体会到她在落笔时的悲伤与哀痛。   她的一生都与善为伍,可却总是遭遇抛弃。   最终她选择抛弃这个世界。   钟时天向钟时年传达了赵疏遥的意愿,钟时年并没多问,表示理解,说不会把赵疏遥的存在告诉他们。他三天后会回家。   于是钟时天的约会计划继续,三天后他们要去看电影,看完电影去吃海鲜自助。   早上钟时天被闹钟叫醒,打着呵欠下楼问钟平北钟时年什么时候到。   “你哥今早就到家了。”钟平北看着他笑道,“他和你妈妈,带着那两个老人回老家了。”   “那怎么没叫我?”钟时天瞪大眼说。   “你哥去看过你了,你在睡觉不是?”钟平北乐得更厉害。   钟时天不太懂他的笑点,直到进了卫生间,他从镜子看到了自己的脸,眉心被画上了一个小猪头。   “钟时年!”他咆哮,想洗掉却只能洗糊一点儿,看起来更邋遢了。   生气地洗漱好后,被钟平北更放肆的笑声激得更恼火了,哇哇大叫着:“你大儿子欺负我你还笑!你是我亲爸么?!”   钟平北连忙忍笑安抚:“他回来我肯定罚他,乖儿子,你不是和疏遥有约吗?别迟到了。”   “可我这样怎么出门?!”钟时天悲愤地指着额头,虽然糊了,但依然能看出是个猪头。   钟平北憋不住,笑倒在沙发上,又过了十分钟钟时天才出了门。   理所当然的又迟到了,赵疏遥非常讨厌不守时的人,在门口等待的表情一黑再黑。   但钟时天到的时候,他来不及发火,“额头怎么了?”   钟时天哭丧着脸,摸了摸额头上的创口贴说:“没事。”   “没是贴创可贴干嘛?”赵疏遥皱眉,捧起钟时天的脸,“是不是下楼磕到了?我不笑话你。”   “你说了,不笑话我的。”钟时天鼓着脸认真地说。   “嗯。”赵疏遥点头。   钟时天把创可贴揭开了,露出了那个可笑的猪头。   赵疏遥:“……噗。”   钟时天震惊地推开他,“你说谎!”   赵疏遥抿紧了唇,把要溢出来的笑摁了下去,保持着面无表情,“没笑呢。怎么回事?”   “钟时年弄的。”钟时天气呼呼地粘好创可贴,“他这人一点长进也没有!”   “……你哥回来了?”   “嗯。”钟时天看出他神情里细微的变化,说,“他们回去看雅子阿姨了,之后就走。”   赵疏遥点了点头,“我们也走吧,电影要开场了。”   钟时天选了场文艺爱情片,他看点评说情侣一起看刚好。本以为他们会甜甜蜜蜜地看完,结果开场十分钟钟时天就不行了,这种没有爆炸特效音乐柔和的电影简直就是在召唤他的瞌睡虫,他强撑着看了半个小时,怎么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散场的时候他被赵疏遥叫醒了,赵疏遥的肩膀似乎就是为他而设计的,他靠着都舍不得起来。   “电影好看吗?”走出影厅时钟时天揉着眼问。   “没注意看,光顾着看你了。”赵疏遥说。   钟时天的心扑通地一跳,惊讶又甜蜜地看了他一眼,赵疏遥的段数什么时候变那么高了?莫非他也和杜星暗度陈仓?   “还亲了你三次。”赵疏遥一本正经地说。   钟时天把外套拉链拉到顶,挡住了半张脸羞赧道:“别,别说了!”   赵疏遥笑了起来。   他们在商场逛了会儿,就去吃自助了,吃完自助出来天已经暗了,钟时天撑得厉害,所以公交提前几个站就下了,散会儿步消食。   “我再也不要和你吃自助了。”钟时天扶着肚子说,“你根本不会煮,白瞎了别人的食材。”   赵疏遥冷冷道:“我会,吃得走不动路你说这种话不心虚?”   “我没有走不动路!”钟时天抓着赵疏遥的手臂说,“你刚烤出来的肉被服务员当垃圾收走了,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说明他该被投诉了。”赵疏遥说。   钟时天:“……”   “我发现你开始变得恃宠生娇了。”赵疏遥瞥他一眼,“以前你可不会这么跟我说话。”   “怎样?”钟时天理直气壮地说。   “教训你。”赵疏遥说着,抬手蹂躏他的脸蛋。   “别闹我别闹我!”钟时天喊道,“要吐出来了!”   “吞下去。”赵疏遥冷酷地说。   两人一路闹着,推一下扶一下地走到了荣昌路口。   钟时天忽然瞥到在路边有个老奶奶站着,她看起来六十来岁,穿着和气态与寻常老人不同,优雅而祥和,她正看着他们,目光慈爱而忧伤。   钟时天觉得她莫名眼熟,但并未深想,只当是个擦肩而过的路人。   可没想到这位老人竟跟在他们身后,他们要是赢下,她也停下。   钟时天不解,问赵疏遥:“你注意到了吗?”   赵疏遥嗯了声,“不认识,别理。”   钟时天还是很介意,直到他们回到赵疏遥的家,打开铁门走进去时,钟时天终于忍不住,回头对停在门口的老人说:“请问您是迷路了吗?”   老人似乎有些局促,开口道:“私……見に来ただけです。”(我只是想来看看)   日语?   钟时天睁大双眼,一瞬间就知晓了她的身份。   雅子阿姨的母亲,赵疏遥的外婆。   怪不得看着眼熟,老人保养得宜的五官,依稀能看出雅子的影子。   赵疏遥低声说:“时天,过来。”   南野希失声道:“あなたの名前は……何ですか?”(你叫什么名字)   赵疏遥没有说话。   老人哀伤的神情让钟时天于心不忍,他对赵疏遥说:“要不……让她进来坐坐?”   赵疏遥沉默了片刻,然后径直走进屋里。   钟时天松了口气,给南野希开门,“进来喝杯茶吧?呃……Sorry, I can't speak Japanese”   南野希对他微笑,“thank you”   进屋后,南野希的目光缓缓扫过屋里的每个摆件,每一个角落,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   赵疏遥进了洗手间,丝毫没有待客的打算。   钟时天给她倒了杯水,用英语说:“疏遥不擅长和生人交流,他其实……”没有其实,赵疏遥就是不想见他们,但钟时天也不能把实话说出来。   “他叫疏遥吗?”南野希轻叹着说,“雅子的孩子,竟然都这么大了。”   钟时天问:“我哥,就是钟时年没告诉您疏遥的事吧?您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雅子提过她的孩子,要找一个人并不困难。”南野希说,“孩子,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我叫钟时天。”   “钟时天。”南野希念得有些拗口,“你和那孩子,是好朋友吧?”   不是,比好朋友亲密一千倍。钟时天点头,“算是吧。”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关于他的事,无论多少都行。”南野希带着期许说。   “这个……”赵疏遥肯定是不乐意的,钟时天又不善拒绝,只好挑不重要的说:“他再过半个月   就十七岁了,今年高二,理科生,身高181,体重……”   赵疏遥出来了,声音与神情一样冷淡:“说那么多干什么?”   南野希抬头看着他,用英语说:“我是你的外婆,对你没有恶意的,疏遥,让我们好好聊聊,行吗?”   “あなた達とは何の話もありません。(我和你们无话可说)”赵疏遥说。   “你会说日语?”南野希惊讶,也换上了日语,“怎么会无话可说呢?雅子,你的母亲,也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最重要的?”赵疏遥冷笑连连,“你知道吗?她就是死在这里的!在你坐的位置,吃安眠药死的!”   南野希受惊地站了起来。   钟时天不明白他们的对话,但能看出赵疏遥面临崩溃的情绪,他立刻跑到他身边揽着他的肩,“冷静,疏遥。”   赵疏遥深吸一口气,慢慢平静了。   南野希看着沙发嘴唇颤了颤,眼泪滑落,她跪坐在地上,伏着沙发哭泣,“雅子,我可怜的雅子!为什么那时我没有察觉?为什么我没有强硬起来,让你回家?雅子……”   钟时天想到了雅子,对南野希的悲痛与泪水生不出同情,雅子已经死了,这是再多的悔恨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过了好久,南野希在缓过来,钟时天扶她起来,给她递了纸巾。   “谢谢。”南野希擦拭眼泪,“我失态了,让你们见笑了。”   “没别的事的话,你走吧。”赵疏遥无情地下达逐客令。   “疏遥。”南野希愧疚地看着他,“你长得真像雅子,我一眼就认出了你。你就是雅子生命的延续,让我再看看你,好吗?”   赵疏遥抿紧了嘴唇,钟时天悄悄握住他的手,做他的依靠。   “……为什么?”许久,赵疏遥才开口,“为什么当初让她无家可归?”   南野希鼻子又酸涩了,她低下头哽咽道:“对不起,我没办法违逆家族的意思,真的对不起……”   赵疏遥别开脸,不再说话了。   南野希的手机忽然响了,她拿出来一看,说了声抱歉,就走到一边去接听。   “我在外面,再过会儿才回去……雄志先生,我想再多留几天,看看雅子生活过的地方……什么?你怎么会知道?难道……”   南野希仓皇走到窗边,往外一看,在铁门外,一个驻着手杖的老人站在那里,手上拿着手机。   南野希回头,脸上带着不安,她对赵疏遥说:“你的外公就在外面。”   “立刻给我开门!”南野雄志在手机那头命令。 第七十四章   南野希是典型的大和抚子式女性,奉丈夫为天,无法违逆丈夫的命令,所以她用恳求看着赵疏遥,“你的外公也来了。可以让他也进来看看吗?”   钟时天一头雾水,“她说什么?”   赵疏遥些许不耐:“又来了一个,南市可真小。”   “他和我一样,也只是想来怀念雅子曾经的住所,想见见她的孩子,仅此而已。”南野希说。   “我只给你们十分钟。”赵疏遥冷漠道。   南野希松了口气,去给丈夫南野雄志开门,领他进屋。   南野雄志走进来后,钟时天能明显感觉到气压一低,空气的流动都凝窒了。他的身高并不伟岸,穿着一身黑,脸上的沟壑就像刀锋留下的痕迹,眉间的川字紧锁,目光如同猛禽,他看着什么人都像是在看猎物,很少有耳顺之年的老人会像他这么有带着凶狠的严肃。   “是他吗?”南野雄志的声音浑厚冷酷,他看着赵疏遥。   “是的,叫做疏遥。和雅子很像,对吧?”南野希温婉地笑着,极力中和着丈夫带来的沉重气场。   南野雄志如同有实质的目光在赵疏遥身上打量着,站在他身边的钟时天有些害怕,他第一次见一个老人气势这么强大,比电影里的黑社会大佬都可怕。   赵疏遥却不为所动,甚至还能不卑不亢地与南野雄志对视,他不动声色地把钟时天护在身后。   “太像雅子,也不是好事。”南野雄志说。   赵疏遥握紧了拳头,钟时天能看出他的身体紧绷了起来,似乎会一触即发。   南野希忙说:“这里是雅子住过的地方,我们参观一下吧。疏遥,可以吗?”   赵疏遥冷冷道:“只准看,不准动。”   南野雄志把手杖沉沉一落,“无礼的小子!”   南野希揽住他的手臂,“先生,毕竟是我们先来叨扰的,好了,别那么严肃吓到孩子。我们看看这儿吧。”   南野雄志重重地哼了声,和南野希在房子里走动了起来。   钟时天松了口气,靠在赵疏遥身上,“虽然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可你外公真的好可怕!”   “怕他干什么?”赵疏遥带他到沙发上坐下,“时天,要不你先回去吧。”   钟时天立刻就坐直了,摇头说:“我逗你玩儿的,我不害怕!”   赵疏遥笑了,和刚才那个冷硬的少年判若两人,他捏了捏钟时天的鼻子,“我能应付过来。”   钟时天还是不依,“你外公不简单,起码在人头上不能输。”   赵疏遥点点头,“那我们赢了,我们有两个半。”   钟时天知道自己又被调侃了,发小脾气用脑袋撞他。   两人没说几句话,两位老人又回到了客厅。   “不繁华的城市,不舒适的房子,真想不通雅子当初为什么会离开家族来到这里。”南野雄志说。   “现在也得不到答案了。”南野希叹息着说。   “喂,那个,雅子的儿子!”南野雄志喝道。   “你叫谁?”赵疏遥冷眼视之。   “这孩子叫疏遥。”南野希无奈道。   “我不会说中文。”南野雄志说,“你多大了?”   赵疏遥没理他。   南野希连忙说:“快十七岁了,生日就在这个月。”   南野雄志的视线长久地审视着赵疏遥,过了一会儿才哼了声说:“各方面都不及格,实在令人失望。”   “先生!”南野希着急道,“您嘴上这么说,可不也来了吗?你也是期待看到他的。”   “我是为了找你才来的!”南野雄志说。   钟时天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声问赵疏遥:“他在说什么?”   赵疏遥薄唇轻启:“在放屁。”   钟时天:“噗!”   南野雄志的目光第一次落在钟时天身上,“这是谁?”   钟时天腰背一下直了起来,他笑不出来了,这老头其实是披着人皮的怪物吧?眼神太瘆人了。   南野希说:“是疏遥的朋友,叫钟时天,是个可爱的孩子。”她转用英文说:“时天,请问有茶吗?”   “呃……我去厨房看看。”钟时天说。   南野雄志用一种上位者的语气说:“你难道满足于这样的生活吗?跟普通人一样。”   “我就是普通人。”赵疏遥淡淡道。   “再怎么说,你也有我们南野家的血。”南野雄志沉声说,“但本家不会承认你。”   赵疏遥不屑地笑了一声,“刚好,我也不承认你们。”   “你!”南野雄志脸颊微颤,这是发怒的征兆。   南野希抬手给他顺背,无奈道:“先生,温和一点对大家都好。”   “我现在还不够温和?”南野雄志瞪着她说。   钟时天端着茶过来了,放在两位老人面前的茶几上,“请喝茶。”   南野雄志正要消火,就拿起来喝了一口,刚入口就喷了出来,茶杯用力放下,溅出了大半,他对钟时天怒道:“这是什么东西?!”   钟时天被吓到了,惊惶不知言语。赵疏遥家里没有茶叶,冰箱里倒有一瓶冰红茶,他就倒来了。   赵疏遥霍地起身,当在钟时天面前也不善地望着南野雄志,“这里是我家,你要不满意现在就离开!”   “你竟敢这么对我说话!”南野雄志震怒,“不敬重长辈,无待客之道,雅子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赵疏遥也按耐不住怒火,“你有什么资格提她?对你们没抱期望是对的,连亲生女儿都不接纳的人,真不是东西。”   南野雄志也站了起来,手杖几乎要把地板戳破了,“马鹿野郎(ba ga ya lo)!南野日本的大家,家族的尊严有多重要,你了解吗?雅子的行为令南野氏蒙羞!”   “既然如此,那你来这里干什么?”赵疏遥厉声道,“不把她当女儿,就别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两人的气焰一个比一个高,就快要动起手来。南野希的声音太微弱了,动摇不了他们,钟时天依然没听懂,但他能看出眼前的局势紧张,要是真闹下去把老人家气出病来那可就太麻烦了。   于是他站出来了,用英语劝道:“你们都冷静下来,第一次见面好好说话……”   “哪来的小子?!”南野雄志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我们的家事轮不到你来介入!滚开!”   “该滚的是你!”赵疏遥低吼,“他是我的家人,你们不是!”   “この野郎!(你这混蛋)”南野雄志扬起手杖——   “疏遥!”钟时天当即抱住赵疏遥挡住他。   “先生!您这是要干什么?”南野希抱住他的手臂失声道。   南野雄志没有打下来,他的眼睛里带着血丝,如同一个厉鬼在直视着赵疏遥,赵疏遥毫不露怯。   “我看到玄关有竹刀。”南野雄志说,“你在练习剑道对吧?拿起你的剑,和我打一场!”   “如果你输了。”赵疏遥轻轻推开钟时天,握着他的手腕,一瞬不瞬地看着南野雄志,“向他道歉。”   这话让南野雄志有些诧异,他看钟时天的目光多了点东西,他说:“好猖狂的小子,你以为你面对的是谁?我南野雄志从不会输!”   天已昏沉,檐灯照亮了庭院的一方,赵疏遥手握着竹刀,目光坚定冷毅,而在他对面的南野雄志以手杖代替剑,但他整个人所散发的气势,即使是手杖,也让人不容小觑。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迸发出敌意满满的火星。   南野希焦急得绞紧了手指,“怎么会变成这样?疏遥还是个孩子啊!”   钟时天看得也很紧张,他问南野希:“他很厉害吗?”   “雄志先生年轻的时候拿过日本剑道锦标赛的冠军。”南野希十分担忧,“先生的剑道,是见过血的。”   赵疏遥会败吗?   钟时天第一次有这个念头,赵疏遥似乎从没落过下风,即使在与赵氏的对抗里并不占优,他也在以最骄傲的方式在努力着。剑道是赵疏遥引以为傲的运动,他不会输的。   钟时天的念头还没结束,眼前的双方已经动了起来,两人同时发出进攻,竹刀与手杖碰撞出快而紧凑的响声,钟时天还没来得及跟上他们的动作,南野雄志就已把赵疏遥逼退,手杖击在他的腰上。   “动作刻板!”南野雄志喝道,“十七岁了竟然还只会机械的挥打,南野家绝不承认这样无能的废物!”   “我没让你们承认!”赵疏遥闪身来到南野雄志面前,竹刀从起到落不过眨眼之瞬。但南野雄志反应灵敏得超乎了年龄,他正正防住接着一个旋身来到赵疏遥身后,赵疏遥也转身顺势上前直击南野雄志的头部——   钟时天紧张得捂住眼睛。   只听“啪”地一声。   又被南野雄志挡住了!   两人竹刀相持成十字,谁也不让谁,但僵持的时间很短暂,只见南野雄志以一种诡谲的剑法连绞三下,赵疏遥竹刀差点脱手,后退一步。   他的手腕,手臂还有腰侧在那一瞬被击中了。   “真丢人。”南野雄志嘲弄道,“连我一个老头子都打不过。”   “够了!先生,不要再争斗下去了!”南野希喊道。   “疏遥……”钟时天怔忪地看着他。   赵疏遥握着竹刀的手指松开再依次握紧,他的眼中并没有浮躁,依然冷静沉着,像刀尖的锐光,他缓缓压低了身子。   南野雄志眼底浮现几不可见的欣慰,“怎么?你还不放弃?不管多少次你还是会输——”   赵疏遥身形如影,竹刀不再往上盘攻击,南野雄志并不意外,手杖横扫而出。   一声短促的撞击,南野雄志的手杖还没归位,赵疏遥疾退半步继而举刀劈下!   这个角度距离非常刁钻,就算格挡也处于力量的弱势,南野雄志被迫后退,才堪堪挡住这一击。   钟时天手心里全是汗水,他都开始焦躁了,南野雄志为什么总是能挡开?真让人生气!   南野雄志也进攻了,他的攻势如同猛虎,迅猛无理,赵疏遥挡了两下,却还是被重重打到了肩膀,没有防护服,坚硬的手杖在肉体上碰撞出沉闷的声音,赵疏遥闷哼了一声,以竹刀驻地才没有跪下去。   “疏遥!”钟时天失声道,他跑过去搀扶着赵疏遥的手臂,焦急而关切,“没事吧?你没事吧?”   赵疏遥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钟时天气炸了,冲着南野雄志胡乱喊道:“你!你以大欺小!你为老不尊!你!你真过分!”   南野雄志问:“这小胖子在说什么?”   “已经可以了。”南野希也来到南野雄志身边,“我们回去吧。”   “哼!令人失望的小子。”南野雄志沉声说,“你认不认输?”   “这只是暂时的。”赵疏遥站直说,“我还年轻,我会越来越强,而你不会再成长。”   “狂妄的混蛋!”南野雄志说。   “你们两位,都少说两句吧!”南野希着急道,“先生,再不走我们就找不到回酒店的路了!”   “我可不像你这么笨!”南野雄志哼声道,“今天就先到此为止,走吧。”   他们走后,钟时天还要对着南野雄志的背影做鬼脸,然后心疼地扶着赵疏遥到屋里坐下,忿忿道:“早知道就不让他们进来了!雅子阿姨那么好,怎么会有这样的爸爸?”他发泄完,又难过地问:“疼不疼?我看看流血了吗?”   “没流血。”赵疏遥拉下衣服给他看,已经肿了,可见这一击力道之大。   钟时天简直也疼了起来,“你家有药吗?要擦药的。”   “不着急。”赵疏遥说,他靠进了钟时天怀里,小声说,“我输了。” 第七十五章   赵疏遥示弱的模样何其罕见何其珍贵?钟时天感觉自己心底最软最酸的地方被戳了下去,他手忙脚乱把赵疏遥搂紧了,亲亲他的额角,又亲亲他的眼睛,哄道:“这场比赛是不公平的,你外婆说了,他拿过什么剑道锦标赛的冠军,而且你才学了几年?他欺负你呢。”   “我不想在你面前输。”赵疏遥说。   “这没关系的呀。”钟时天用自己软软的脸蛋蹭赵疏遥的脸,这是某种小动物表达关心与喜爱的方式,“我在你面前丢脸的次数多了去了,你也只觉得我可爱对吧?”   赵疏遥低笑了一声,轻吻着钟时天的嘴角。   钟时天还在说:“况且你刚才也很帅的,就特别像动漫里的主角,动作和眼神酷得我想截下来当壁纸!”   钟时天莫名激动了起来,非常迫切地想表达点儿什么出来,,他握着赵疏遥的肩膀真挚地看着他,“疏遥,你很棒!”   钟时天透亮的眼睛里蕴着信任与全然的倾慕,这就像一阵湿润的风,将赵疏遥胸中的沉郁吹散,只留下湿淋淋的悸动。   他低声说:“肩膀疼。”   钟时天才意识到自己碰着赵疏遥受伤的地方,赶忙松手道歉,却被赵疏遥压制按下,嘴唇被衔住,柔软的舌头舔入,汹涌地绞弄。   钟时天怕又碰到他,就很乖地闭上眼,让他把自己吃个够。   “我其实没有很在意。”赵疏遥趴在钟时天身上,耳朵贴着钟时天的胸膛,能听到那颗因为亲吻而失速的心跳声。   “那你刚才委屈巴巴的干嘛?”   “想听你哄我,不行吗?”赵疏遥说。   “吓我。”钟时天扯了下他的脸颊。   “那老头一进屋我就看得出他很强。”赵疏遥云淡风轻,“不过确实很老了。”   “我怀疑他是黑社会的大boss。”钟时天说,“他一定没朋友。”   赵疏遥闷闷地笑了好久。   他们俩说了几句又要亲在一起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两人的亲热劲一下没了,赵疏遥从钟时天身上起来,钟时天问:“谁啊?不会他们又回来找茬了吧?”   “不知道。”赵疏遥走向玄关,从猫眼里看。   是个年轻的男人,带着眼镜,看上去很斯文英俊。   赵疏遥开了门。   “好久不见,疏遥。”男人对他微笑,他的五官更清晰了,眉目细致漂亮,金丝边眼镜让他看起来禁欲冷淡,赵疏遥在他身上看到了钟时月的影子。   在赵疏遥身后,钟时天惊喜地喊道:“哥!”   赵疏遥回以礼貌的笑容,“时年哥。”   “长这么大了,差点没认出你。”钟时年拍了拍他的肩膀。   赵疏遥让身给他进屋,钟时天哇哇大叫:“你这个坏人!看你在我脸上画的!”他额头上的小猪已经看不出形了,但依然残留墨印,乍一看像块淤青,“害我今天被嘲笑,你向我道歉!”   钟时年笑着把他抱进怀里,后仰着腰把他抱离了地,很快又放下,说:“不错,还跟上次见面时一样。”   钟时天还在闹他道歉,直到钟时年说出对不起三个字才和他好好说话。   “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接你啊。”钟时年说,“怎么听着我像个来你们家做客的外人似的?”   钟时天被吓了一跳,但反应很快地打哈哈,心里发毛,钟时年这个大boss敏锐得让人讨厌!   “哥,你今天带雅子阿姨的爸爸妈妈回去祭拜,他们什么反应?”钟时天问。   “雅子阿姨的母亲南野希女士表现得很悲伤,她的父亲南野雄志先生并没有流露过多的情感。”钟时年喝了口赵疏遥给他的水,目光在他们身上一掠,“你们见过他们了?”   钟时天惊讶:“你怎么知道?”   “要是没见过,你会先问我他们长什么样,什么身份。”钟时年说,“你脑回路太好猜了。”   钟时天切了一声,把刚才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重点突出了南野雄志的凶恶。   钟时年皱了皱眉,对赵疏遥说:“我猜测他们早已知道你的存在,也有很大概率来见你,但从老家回来遇到了一些事,没能赶过来帮你。”   “没事的,时年哥。”赵疏遥说,“他们也没把我怎么样。”   “南野家族到底是什么封建组织?”钟时天鼓着脸说,“很厉害么?可把那老头牛逼坏了。”   钟时年伸出两指把钟时天的嘴巴夹成扁嘴,被钟时天抓起来作势要咬。   “南野是日本地位很高的氏族,家族势力在商界,政界,还有黑道都有分枝。南野是以黑道发家的,但近十年有洗白的意思,家族内部出现巨大的分歧,南野雄志是目前的家主,他还有三个兄弟,两个儿子,虽然各有各的事业,但依然在觊觎他的权势。”钟时年推了推镜架,“总之,是一个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大家族,资源像大海一样广阔,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掀起海啸。”   钟时天今天没法住下,被钟时年提溜着后领,依依不舍地看着赵疏遥:“记得明天,还要出来玩。”   “你别再迟到了。”赵疏遥把他们送到门口。   “先到外面等我。”钟时年把弟弟推走,钟时天嘴里嘀咕着类似“钟时年大混蛋”的话,不情不愿地走向铁门。   钟时年对赵疏遥说:“疏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南野家的家主不远万里来到南市,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你应该能猜到。”   赵疏遥垂下眼帘,嗯了一声。   钟时年想知道他的想法,却又听到他说:“妈妈要是知道了,又得难过了。”   钟时年的喉咙哽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个身量修长挺拔,面容俊秀却还带着些许稚气的少年,他轻叹了一声,给了赵疏遥一个安慰的拥抱。   南野夫妇回到了酒店,总统套房里还额外配置了侍者,南野雄志进来时便尊敬地迎上去,接过他的手杖。   “希,给我泡茶。”南野雄志说。   “是。”南野希答道,房间布置成了和式风格,矮桌上已经放置了南野雄志专用的茶具,南野希跪坐着为他沏茶,房间里顿时弥漫着茶香。   南野希为他泡了三十多年的茶,把他对茶的要求拿捏得恰到好处,当茶送到南野雄志手里时,连温度都是最适宜的。   南野雄志喝了一口,缓缓呼出了浊气。   南野希跪坐在他的身边,嗓音温婉缓和:“先生,疏遥是个好孩子,他对待您的态度虽然无礼,但也情有可原,希望您下次再与他交流时,不要再这样强硬了。”   “你以为我是在故意刁难他的吗?”南野雄志说,“这小子我还算满意,没想到雅子的孩子竟是把锋利的宝刀。你看到他的眼神了吗?他看不起我。”   南野雄志哈哈大笑,“区区一个少年,竟敢看不起我!”   南野希摸不准丈夫是在愤怒还是在愉悦,她低垂着头不敢多言。   “这孩子眼中有一条睡龙。”南野雄志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繁华的夜幕却映不进他的眼中,“我要把那条龙唤醒,为南野家效命。”   南野希心中一惊,她没想到这初次短暂的会面,赵疏遥竟然能在南野雄志这里得到那么高的评价。   “回去之后,在仏坛里供奉雅子的牌位吧。”南野雄志淡淡道。   次日,钟时天起床后,钟时年已经不在家了。   “大早上就出门了,说是和老同学见面。”江茹说,“今天又要和疏遥去玩儿?假期都快结束了,还不收心写作业。”   钟时天才放假几天,就听到这样的话,苦不堪言地捂着耳朵出门。   今天他们要去的是南市最大的电玩城,高一的时候阿又经常带他来,那家伙是神人,十颗币可以玩一整天。   假期电玩城里的人很多,但面积够大,也不拥挤。钟时天抓着赵疏遥的袖子,兴冲冲道:“你不会什么,我都可以教你。”   “什么都不会。”赵疏遥说,他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扫一眼四周,这里很热闹,他却有种被锁定的不自在感。   “那你跟着我就对了。”钟时天拉着他走,“先玩赛车!”   钟时天本意是以教赵疏遥为主,但过了基础操作后他就自顾自投入了,紧张兮兮地跟着画面左右摇摆。   赵疏遥看了眼他身临其境的模样,目光柔和了些,接着他离开了钟时天身边,状似随意逛着。   他的步伐缓慢,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各种设施上,偶尔表现出对某个游戏感兴趣的模样,上手玩玩,然后利落浪费了一颗币。   就这么一会儿,他就融入了游戏人群中。   在距离赵疏遥身后十米处的娃娃机后,一个穿着普通相貌平凡的男人对着手机说:“还在电玩城里,在玩游戏……似乎没有发现。”   “疏遥!”   那人猛然一惊,但仅为一瞬间,他面色恢复正常,淡定地继续说话。   钟时天没注意到旁边有人,径直走向正在夹娃娃的赵疏遥。   “我一转身你怎么不见了?”钟时天抱怨。   “你在玩儿也没管我。”赵疏遥专注地盯着机械爪子,看着它颤颤巍巍地落下,稳稳地夹住,一切完美无缺时,在收回时爪子张开了些许,娃娃无情地掉回去。   “……”赵疏遥低声骂了句,“又是这样。”   钟时天噗嗤笑出来,“这儿的夹娃娃机最坑了,你想要娃娃?跟我来,我赢给你。”   赵疏遥顺从地被拉走,走时目光风一样清淡地扫向远处某台夹娃娃机。   钟时天的目标是电玩城的中心,跳舞机。   “看到了吗。”钟时天指着跳舞机上方的展板说,“S级难度评价SSS,就可以拿到等身玩偶,那个可比娃娃机里的好多了。”   “你能拿到?”赵疏遥眉梢微挑。   “当然能。”钟时天自信极了,嘴角的笑容绚烂非常,让他精致的五官都透着夺目的朝气。   赵疏遥差点没把持住,想当众亲吻他。   钟时天上了,跳舞毯他家里就有,最沉溺的时候半夜都在玩,净挑战那些高难度的舞曲,反正在房间里,他跳得跟鬼似的也没人看到。   他随便选择了一首歌,S级的难度就算是慢歌节奏也能杂到让人崩溃。   这时首活泼的歌,前奏的箭头标识像跳楼似的快得看不清,钟时天却能准确地踩到,手上的动作也完美自然,灵巧得不像第一次挑战。   这块围聚的人最多,更别说是现在,歌曲唱到一半,钟时天依然保持着无Miss无great的成绩。   赵疏遥站在最前面,他看着跳舞机上舞步轻快又酷炫的钟时天,耳边是不是能听到凉气倒抽的感叹,他心里既有骄傲,又某种从腐地里生长而出的隐秘歧念,真想把他关起来,把他……   欢快的歌曲结束,钟时天停了下来,呼吸有些急促,他回头寻找赵疏遥,发现身后围了几圈人,大家看着他的目光震惊而不可思议。   ”干嘛?干嘛?“钟时天莫名其妙,他只望着赵疏遥,得瑟地指着屏幕,“我说我做得到吧?”   最终他拿到了礼品,等身高的泰迪熊几乎要把他埋了。   “给,给你。”钟时天说,他把熊塞给赵疏遥。   赵疏遥避开了,“我不要。”   钟时天惊愕地瞪大眼,“你不要?我为你赢的耶!”   “我夹娃娃是想送你。”赵疏遥说,“我有等身抱枕了,不需要再多一个。”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   “你不知道吗?”赵疏遥看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   钟时天眨巴眼睛思考了一会儿,才明白了,他脸微红,眼睛水淋淋地瞪了下赵疏遥,小声说:“我才不是。”   拿着大熊不方便玩儿,赵疏遥提出离开,当他们走出电玩城,一个男人拦在他们面前,他低下头恭敬地说:“疏遥少爷,南野先生请你走一趟。”   赵疏遥神色骤然变冷,“滚开。”   “请不要让我们为难。”男人举了个躬,而在赵疏遥身后渐渐走上来五个男人。   钟时天后背还背着大熊,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是与此时的情形格格不入的滑稽。他的第一个想法是——   真不愧是混黑社会的! 第七十六章   赵疏遥身边还有钟时天,他不能保证能完全护住他,只能妥协,跟着他们上了车。   于是,低调内敛的雷克萨斯里出现了这样脱线的一幕——两个男生坐在后座,他们之间挤着一只巨大的泰迪熊,它的脑袋都贴上车顶了,而开车的司机一脸肃穆,车内沉默着,上帝视角看来他们像是在演一部讽刺哑剧。   钟时天像被诱拐的孩子一样茫然,“什么情况?”   “那老头派人来监视我。”赵疏遥说,他见钟时天露出惊慌地神情,安抚道:“别怕,我会保护你。”   “我没怕。”钟时天趴着泰迪熊的半边探着脑袋对赵疏遥说唇语:幸好我们没乱来。   赵疏遥失笑,拿起泰迪的胳膊往钟时天脸上糊。   大概二十分钟的车程,目的地到了。   是一家奢华的五星酒店,钟时天猜这是南野夫妇下榻的酒店。   下车后司机对着手机说:“人已带到。”   片刻,便来了优雅漂亮的女侍者前来引领,他们乘着电梯来到二十层,这里竟是日式餐厅,装潢全是和风,古朴而典雅。   他们被带到名为素菊的隔间,纸门拉开,袅袅茶香飘逸。南野雄志身着黑色浴衣,正在品茶,他身后的墙壁是靡丽的百鬼夜行图,淡然的老人宛若君主,指尖有茶香,也有血色。   “来了?”南野雄志抬眼看他们,“进来吧。”   赵疏遥直接就踏进来了,连鞋也没脱。   “你连最基本的礼仪也不懂吗?”南野雄志皱眉。   “你让人监视我的时候,讲过礼仪吗?”赵疏遥嗤笑道。   钟时天更是不懂日本规矩,对南野雄志的尊敬也消失殆尽,大大咧咧地盘腿坐下,“我以为要请你吃东西,结果什么也没有。”   他说的是英文,看南野雄志更黑更臭的神情应该是听懂了。   “又是这个小胖子,你不想着提升自己的能力,整天和他厮混!”南野雄志沉声呵斥。   “你哪位?我和谁厮混关你什么事?”赵疏遥一点也不客气。   南野雄志眉毛一个劲儿的抖,就要爆发出来了,可最后他忍了下去,沉默地招来侍者让他们上菜。   在这过程中钟时天还贴着赵疏遥的耳朵说悄悄话,还时不瞄南野雄志,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在指点他似的,南野雄志身居高位那么多年,何曾被这样戏弄般地对待?但他今天格外隐忍,表达愤怒的方式也不过是拿起茶杯用力放下。   “你看他又在吓唬人。”钟时天还在叽里咕噜,“我怀疑他有家暴倾向。”   上菜后钟时天就安静了很多,鲜嫩的刺身吸引了他的目光,南野熊志出手大方,精致的食盒里罗列着小巧精美的顶级日料,漂亮得像艺术品。   钟时天在这方面最没办法了,馋虫要从眼睛里跑出来,被南野雄志嘲笑了一声。   南野雄志从茶桌后起身来到长桌的主位坐下,手抬了抬,平静道:“动筷吧。”   赵疏遥对钟时天说:“快把你馋死了,吃吧。”   钟时天犹豫:“吃他的东西,不好吧?”   “吃亏的是他。”赵疏遥说。   钟时天想想也是,就心安理得地动手了,鲜甜的生鱼片尝不出一点儿腥,好吃得舌头都要吞下去。   南野雄志见小胖子吃得腮帮子鼓胀,津津有味极了,他的举动让气氛和缓,南野雄志也就不再挑刺,轻啜一口清酒,开口道:“你的剑道水准还是只皮毛而已,糊弄外行人还好,但难登大雅之堂。如果没有好的开始引导,你是无法精进的。”   赵疏遥置若罔闻,撑着下巴看钟时天塞寿司的吃相。   “疏遥!”南野雄志低喝,他的中二发音非常蹩脚,叫成了“zu yo”,威严大打折扣。   钟时天差点被呛住,这日本老头发音太奇怪了,跟来搞笑似的。   赵疏遥也难以言喻地看了南野雄志一眼,并不应他。   南野雄志死死握着圆润的酒杯,把所有的愤然都发泄在这上面了,直到他面色如常,才转了话题说:“我们回去后会在家族的仏坛里供奉雅子的牌位,我会让神巫为她祈祷成佛。”   他以为和赵疏遥说起雅子,可以激起他的情绪。   可赵疏遥依然毫不关心,“十年过去了,牌位在哪里你觉得她会在乎?”   “中国有句古话,叫认祖归宗。”南野雄志说,“雅子是我南野家的人,当然要回归本家与家人团聚。而你,疏遥,你的身体里也留有南野家的血液。”   “所以你想怎么做?让我跟你们去日本?”赵疏遥不住的冷笑,“南野雅子被你们抛弃,却让她的儿子认祖归宗,你们恶不恶心?”   “你说什么?!”南野雄志怒喝。   钟时天一看情况不对,立刻放下寿司与赵疏遥同仇敌忾。   “我哪个字说错了吗?”赵疏遥丝毫没被威慑。   “你以为我会害你吗?回了日本你会拥有想要的一切!而不是龟缩在这个小地方当普通的高中生!”南野雄志说,“我会请专业的老师教你剑道,会让你学最优质的知识,南野家有的东西,超乎你的想象。”   赵疏遥却嘲弄地勾了勾嘴角,“那个没有人性的地方,我懒得去想。”   他转头看着钟时天,“吃饱了吗?我们回去了。”   “哦哦。”钟时天擦了擦手和嘴巴站了起来,和赵疏遥一起离开。   “他又跟你说什么了?”钟时天郁闷地问,“一点都没把我当回事,有本事说英语嘛。”   “没营养的话。”赵疏遥说。   他们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南野雄志怒视着他们,沉声喊道:“你现在有多弱小,你不知道吗?躲在这个地方你守护不了任何东西!”   赵疏遥微微一顿,但没有回头,出了门。   南野雄志面部肌肉轻颤,他一拍桌子喊道:“他们说了什么,给我翻译!”   旁边存在感极低的侍者犹豫了片刻,低声告诉他了。   南野雄志的恼火几乎要从身体里烧出来了,他狠狠掷碎酒杯,站起来讲这一桌昂贵的日料踹翻。   过了会儿,开车送赵疏遥他们来的司机抱着一个巨大的泰迪熊站在门外恭敬道:“南野先生,这是疏遥少爷留下的东西。”   南野雄志一看更怒了,“什么破东西!给我扔了!”   “是!”男人立即执行,又抱着泰迪熊要走。   “站住!”南野雄志又说,“放下,你可以走了。”   男人感到疑惑,但依旧服从命令,把泰迪熊放在门口。   南野雄志遣退所有侍者,包间里只剩他一人。他一脸肃杀走向门口,一把抓起泰迪熊的腿接着一个回身将这无辜的大熊狠狠摔下去,继而对它拳打脚踢。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吃了我的东西还那么无礼!一个两个都是!混蛋!”   “可激怒他你不会有危险吗?”钟时天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可是混黑道的。”   赵疏遥也认真思考了,说:“很有可能,但他应该不会对我出手,毕竟我妈妈是他的女儿。可你就……”他用遗憾的目光看着钟时天。   钟时天面色苍白,眼神茫然不知所措,“那,那我怎么办?我我我会被宰掉吗?”他想起看过的漫画里日本黑帮的恐怖行刑方式,“我会被浇成水泥柱,变成一个地基吗?”   赵疏遥死压着唇角,点头道:“或许。”   钟时天路都走不动了,呆愣愣地看着赵疏遥,片刻后才说:“你在吓唬我。”   赵疏遥嘴角漾起笑意,说了句声“傻”。   “你才傻呢,说别人傻的最傻。”钟时天说。   “你傻。”赵疏遥幼稚地反驳。   两个人年龄骤降十岁,争执着走出酒店。天气有些阴沉,过会儿可能会下雨,他们决定回家,在出租等候点,钟时天百无聊赖的张望,忽然看到酒店正门走出了两个人,一个高大挺拔,冬天还穿得单薄修身,远远看去都能看出其身材之佳,像个模特,是显眼的红棕色。而真正吸引了钟时天是他身边的人。   即使隔了十来米,钟时天也能一眼认出来那是钟时年。   “疏遥你看。”钟时天扯着赵疏遥的衣服,“那不是我哥吗?”   赵疏遥看过去时,那两人已经走进酒店了,“时年哥?他不在家吗?”   “一早就出门了。”钟时天说,“他怎么和一个男人来酒店?”   “又不是干坏事。”赵疏遥说,“没准你看错了呢。车来了,走吧。”   钟时天一思忖倒也是,大概是刚才一眼望去那两个身影有些太般配了,让他在意了起来,等钟时年回家再问吧。   然而他们回到钟时天家,就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回来了?”江茹对他们笑着说,“这是南野夫人,你们昨天见过了吧?”   南野希对他们温柔一笑,用英语说:“我知道钟家对雅子很关照,现在也照顾疏遥,我很感谢你们。我今天特意来表示我的谢意。”   桌上满满的礼盒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带来的。   “南野夫人太客气了。”江茹说,“雅子是我的好姐妹,我们是她在中国唯一的依靠了,当然要帮她不是吗?”   江茹的话滴水不漏,可南野希却还是能从中听出了深意。她的笑容变得苦涩,“我没能保护她,不是个称职的母亲。”   赵疏遥心如古井,他拉着钟时天,“江阿姨,我们上楼休息了。”   “嗯,饭点的时候下来。”江茹说。   “疏遥。”南野希站起来看着赵疏遥,“我想和你单独聊聊,可以吗?”   赵疏遥平静道:“抱歉,我并没有什么想和你说的。”   南野希难过地看着他,嘴唇微张,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们俩上楼后没多久,南野希也落寞的离开了。   “他很抗拒我。”南野希回到酒店对丈夫说,“这孩子的心是硬的,我不知道要怎么感化。”   “软硬不吃,真是臭脾气!”南野雄志不满道,“要不是本家那些废物一个少主也培养不出来,我用得着费心思死磕着这个混蛋?”   过了会儿,他又哼声说:“这小子倒挺像年轻时候的我。”   “先生,既然疏遥不愿意,那……那还是尊重他的意见吧。”南野希说,“再不回去,我担心家里会乱起来。”   “他们敢!?”南野雄志沉声道,眼中满是倨傲的戾气,“只要我南野雄志活着,南野家家主的地位就不会被动摇!”   “是。”南野希顺从道。   沉默了片刻,南野雄志又说:“疏遥那小子,他的弱点到底是什么?”   南野希想了想,试探道:“他似乎很看重时天,或许我们可以从他身上着手。” 第七十七章   钟时天是被掳走的。   早上爸爸妈妈不在家,也没留早餐,家里只剩一个起床没早餐吃就发起床气的哥哥,这种时候的钟时年理智全无,虽然是在生气,但那张刻薄的嘴冷静地说着损人的话,钟时天想煮个面条都不行,被烦出家门,打算随便在路口的小摊买馄饨。   结果还没走到路口,就被一辆低调的黑车里伸出的手给捂住嘴扯进去。   钟时天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只听到身体与看不到的地方碰撞的咚咚声,眼前的景象就变了。   太过突然,以至于他迟钝了五秒才反应过来,而此时车子已经开出五米外了。   “?”钟时天看着车上的几个人,“干嘛抓我?你们要带我去哪?”   车上的三人沉默不语,目视着前方,脸庞冷硬。钟时天注意到这几个人是昨天在电玩城监视赵疏遥的人群之一,那么他们是谁派来的就不言而喻了。   那些被浇成水泥柱、切手指等等可怕的画面全都跳了出来,钟时天很没出息的慌了。虽然赵疏遥说他们不会出手,可钟时天正孤身一人被带往未知的地方,心里禁不住的犯怵,他拿出手机哆哆嗦嗦地求救。   但立刻就被夺走了。   钟时天又怕又凶地等着那人,“你抢我手机干嘛?!”   那人腰板杆直,坐得像尊雕塑,没有理钟时天的意思。   钟时天非常脆弱,这时候他身边没人可以依靠,情绪一下爆发了,蹬着前面的椅背喊叫:“救命啊!有人拐卖儿童了!你们到底要干嘛啊?!嘴巴长来是装饰吗?!凭什么拿起的手机啊?!你们……你们这群坏人!”钟时天脸颊胀红,像颗熟透的桃子,声音再大都没有威慑力,眼眶微红反倒让人心生怜悯。   副驾驶的男人终于被他“打动”,用不熟练的中文解释:“南野先生想见你一面,我们只是带你过去,不会伤害你。”   钟时天马上就抓住他发射机关枪:“他要见我非得用这种粗鲁的办法?他想见我我就要见他?这里是中国!你的南野先生再厉害在这里也只是个游客!违**国法律也是要被警察抓的!我哥哥可是律师,想给你们定罪轻而易举!”   副驾驶没想到给他解释了他还那么咄咄逼人,便又变成了哑巴,车子在到达目的之前,只有钟时天一个人的声音,他张牙舞爪都累了,下车的时候被拉出来,本来是防止他逃跑,现在反倒像在扶着他。   还是那个华丽的酒店,这次钟时天被带到酒店十层的大堂,这是个自助餐厅,里面的长桌摆满了精美的食物,各国各类应有尽有,但餐厅里却冷清得不对劲。   他被带到餐厅中央的餐桌前,南野雄志和南野希坐在那儿,面前是精巧可爱的马卡龙和香气浓郁的红茶。   “时天,早上好。”南野希对他露出慈祥的微笑。   “一点也不好。”钟时天皱着脸说。   “坐。”南野雄志轻抬下巴。   钟时天很想用力一拍桌子表达自己的不满,可一看周围全是背手的冷面保镖,他是这里的最底层,一个南野雄志都能让他开花,便只好识时务地坐下,心里不好的念头更强烈了。只掳了他一个,肯定没什么好事。   南野希看出了他的不安,便解释道:“请不要误会,我们并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想和你聊聊。”她把手放在南野雄志的大腿上示意,南野雄志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点了下头,餐厅里站着的人就懂了起来,他们像被设定好的程序一样沉默地取餐,然后放到钟时天的面前,井然有序,直到钟时天伸手能及的地方都全是餐点。   “这些是南野先生特意叫酒店厨师做的,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菜,就都做了点。”南野希说,“又不合口地就让他们撤走。”   钟时天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就叫我来吃东西?这么多我也吃不了啊……”   “让你吃就吃!”南野雄志用日语说。   南野希翻译:“先生说你不必顾忌尽情吃吧。”   钟时天才不相信他那么不客气的语气原话会是这样,他也不懂刀叉,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肯定有目的,我才不上当。”   “我们没有恶意。”南野希依然平缓温和,“我们只是想知道一些关于疏遥的事。”   钟时天立刻炸了,他霍地站起来像只满身刺的刺猬,“你们该知道的不都知道了吗?!还想对他干什么?!”   “坐下!”南野雄志喝道。   钟时天不甘示弱:“听不懂,有本事说英文!”   南野雄志:“sit down!”   钟时天愣了一下,接着非常不适时宜地笑了出来,这日本老头虽然听得懂英文,但一口的日式英语实在有损威风。   南野雄志眉间的川字更深,他问妻子:“这小胖子在笑什么?”   南野希大概猜到了,但不能告诉他,只是浅笑着摇头,又看着钟时天说:“请相信我们,我们绝不会做对疏遥不好的事。”   “那你们为什么不当面问他?”钟时天说。   “疏遥对我们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南野希苦涩道,“他很抗拒我们,我们毫无办法,只能求助你。”   谁让你们当初那样对雅子阿姨?天道好轮回!钟时天气哼哼地想,但他在这件事里是外人,便哼了声,没说出来。   南野希以为他松动了,就趁热打铁地问:“疏遥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当然有。”钟时天自信满满,扬起下巴骄傲的暗示,就是我呀。但南野希没看出来,期待地等着他的下文,钟时天接着说:“不过你们送什么他都不会收的。”赵疏遥对他讨厌的人是一百分的冷漠,这点钟时天可亲身经历过。   南野希又黯淡了下去,南野雄志不耐道:“问他怎样才能让疏遥和我们回日本。”   当然是不能这样问的,南野希轻拍了下他的腿让他稍安勿躁,接着又问了几个关于赵疏遥的问题,比如经济情况,交友情况和情感状态,钟时天都说还好,只是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踌躇了片刻。   南野希循序渐进地问到了赵疏遥的目标和理想,“疏遥说过长大之后要做什么了吗?我们希望能在这方面帮他一把。”   她的口吻非常真诚,让钟时天动摇了。   赵疏遥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推翻赵家,让当年对不起雅子的人用余生赎罪。   那些人冷血又恶毒,钟时天也希望他们会罪有应得,可……   可他们太弱小了,怎么推得翻赵家?   他相信赵疏遥的,赵疏遥想做到什么,就一定能做到。可他不想让这件事变得漫长,不想让赵疏遥把过多的人生放在这样黑暗而拼命的过程中。   既然南野家那么厉害,那让他们出一份力,也是可以的,对吧?   这么一想,钟时天就觉得有底气多了,便试探地问:“无论是什么事,你们都可以帮吗?”   “当然了。”南野希柔声说。   钟时天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说了出来。   ……   钟时天离开餐厅后,心里总有些不着实处的不安。他把赵疏遥与赵家的纠纷说出来后,南野希就不再问下去了,南野雄志没坐多久就离开,南野希则陪着他吃了点东西,也走了,钟时天食不知味,一桌天价的餐点他都提不起胃口。   他感觉自己做错事了,可理智上无挑不出毛病,顶多是他未经赵疏遥的允许把这些事情说了出来,可这也不是秘密。   这种不安,源自于冥冥之中,他无意把命运的道路拨到了另一端。   他也很快离开了,有司机想送他走,但他拒绝了,他想走一段路,慢慢思考。   但没走多远,他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   他身上没现金,手机也没还回来!   这可真是……   钟时天苦恼又烦躁地原地转圈,他实在不想再回酒店找那些人,太丢人了。但眼前的情况太费解了,从这儿到他所住的区步行得两个多小时,这脚程能让他的脚底变薄一层。   不行,他必须得让人来接他。   钟时年?不知道这家伙睡醒了吗?要是带着一肚子起床气来钟时天宁愿走着。   赵疏遥?他不太想让赵疏遥知道自己和南野夫妇单独见过面……   正当钟时天想不出好的方案,正要拉下脸掉头回去取手机时,一辆猩红的敞篷保时捷疾驰而过,不多会儿又慢慢倒了回来,停在钟时天身边。   “wow!Look what I found!”   口音是非常标准的伦敦腔,语调上扬,像看到了什么宝藏。   钟时天看过去,竟是昨天他看到的外国男人,棕红色的头发每一根都散发着柔顺的光泽,他带着墨镜,但依然可以从他高挺完美的鼻子与雕塑般的下巴看出这是个长相非常出色的人。   “hi!”男人摘下墨镜,深邃的碧绿色的眼眸美丽如同宝石。   但钟时天并不认识他,疑惑地回望着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男人热情如火,转过身子双臂交叠在车门上,看样子是要和钟时天长聊,“oh,你应该不认识我吧?我叫Eugene·Augus。”   钟时天不明觉厉地点头,他呆呆地想,这又是哪出?   “你一个人吗?”Augus问,他环视了一圈,“没有什么哥哥啊陪着你?”   钟时天摇头。   “你怎么不和我说话?”Augus歪着脑袋问,“你不会说英语吗?”   “会的。”钟时天说,“我、我没钱打车回家。”   Augus笑了起来,笑容明媚得胜过了冬日的暖阳,他勾了勾手指,“上车,我送你回家。”   大概是被他的笑容晃了眼,回过神时钟时天已经坐到车上了。   Augus突然凑近了脸,几乎要亲到钟时天。   钟时天受惊往车门挤,瞪圆眼睛说:“你干嘛?”   “还真挺像。”Augus呢喃道,接着又笑开道,“你真可爱,怪不得他那么爱你。”   “?”钟时天还没问出声,跑车如同野兽般冲了出去。   “nononono!我安全带还没系呢!!”   另一边。   钟时年顶着一头乱毛,形象与平日清冷精英又禁欲完全不符,他嘴里叼着勺子,脸色很黑。   “小混蛋,买个早餐那么久,我再数到十,要是还没回来……”   他阴狠地磨牙。   然后幽怨地数数。 第七十八章   大冬天坐敞篷车是什么感觉,钟时天算是体会到了,就是在马路玩大摆锤,南市的陡坡多,下坡时钟时天觉得车已经飘起来了,寒风像刀子似的刮着脸,钟时天心里开始崩溃了,他后悔不过脑上这个男人的车了。   Augus还在开心大叫,把市区当成了美国的乡村公路,终于在车流量大的地方他收敛了起来,乖乖跟着车流排队。   钟时天惊魂未定地喊:“我要下车!”   “为什么?”Augus还颇为诧异,好像钟时天这样是毫无理由的。   “我才不要坐你这个马路杀手的车!”钟时天气愤道,他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   “我向你道歉。”Augus按住他的大腿真诚而歉意地说,“请你原谅我。”   “……”钟时天可耻的心软了,当这个男人想达成什么目的,露出这样的神态不会失手。   钟时天只好松开车门把手,转头认真地说:“你要保证,不能再开得像刚才那样快。”   “我保证。”Agues唇角漾开纯良的笑容。   钟时天轻而易举的相信了他,“你这样在我们的国家是要被贴罚单的……你有中国驾照吗?”   Augus诚实的摇头,“我原本没打算在中国久留。”   钟时天瞪大了眼睛,看着Augus就像在看个杀人犯,“那你还开敞篷,嫌不够惹眼吗?”   Augus听话的把车篷升了起来。   钟时天神伤的叹息,“我怎么就上了你的车呢?”   Augus安抚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车子继续行驶,钟时天又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好像还没告诉Augus地址。   但Augus的驾驶方向是有目的的,钟时天问:“我家在另一个方向,你要带我去哪?”   “放心,会把你送回去的。”Augus开进了商业广场的地下停车场,“我最近在补习中国的传统,第一次上门需要带礼物的对吧?我可得好好准备。”   “哈?”钟时天怀疑自己的听力出问题了,“你在说什么?”   停好车后,Augus十分绅士的替钟时天开门,“下车吧,我的小王子。”   钟时天糊里糊涂,还真的跟他走进了商场,“我觉得我今天肯定中降头了,不然就是那些日本人在菜里给我下迷药了……”   “你在说什么?”Augus拦着他的肩膀,“这个城市的英语普及似乎不高,我需要你给我当翻译。”   “这才是你带我来的目的吧?”钟时天不满道。   “当然不。”Augus的眼睛天生带着柔情蜜意,“我早就想见你了。”   钟时天一头雾水,“早就?你之前认识我?”   Augus的视线被前方的Chanel门店吸引住了,他拉着钟时天过去,“我需要知道你母亲的身材尺寸,我要送个她一件优雅漂亮的大衣,感谢她生出了你哥……你们这些可爱的孩子。”   钟时天一脸费解,他没怎么和外国人交流,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的常态,反正钟时天觉得很奇怪!   钟家。   钟时年修长的手指几乎要把桌面敲出一个洞,钟时天迟到的时长已经可以换一个五马分尸的惩罚了,他联系了钟时天的手机全部无果,他都要怀疑钟时天在跟他置气了。不回家钟时天能去的地方不多,他联系了赵疏遥。   “我有些饿了,你呢?”Augus问,他手里提了五个大牌袋子,钟时天也拿了三个,可见他们的辛劳,钟时天疲惫地想,钟时月都没他那么能买。   这一圈下来这个男人起码花出去了十几万,这让钟时天放了百分之八十的心,这是个富豪,不会把他卖到外国。   “我想回家。”钟时天不知道把这句话说了多少遍。   “我们很快就回去了。”Augus的回答也千篇一律。   他们来到了披萨店,Augus点了两块披萨,“海鲜披萨和榴莲披萨,都是你喜欢的,对吧?”Augus撑着下巴,连头发丝都散发着无可匹敌的魅力。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两个口味的?”闻着披萨的香味,钟时天的情绪高涨了些。   “我就是知道。”Augus意味深长道。   钟时天忽然想起了件事,他想给Augus看钟时年的照片,奈何手机不在身上,只能用语言描述,“Augus,你见过一个人吗?大概比我高这么多,然后头发这么长,他的嘴巴和眉毛和我很像,脸型应该是这样的。”钟时天把自己肉肉的下巴收了起来,逗笑了Augus,“平时没表情的时候冷冷的,笑起来还算温柔……你见过他吗?”   Augus很吊胃口地沉吟了长长一声,在钟时天以为自己要得到肯定的回答时,Augus摇头了,“抱歉,我大概没见过他。不过……”Augus缓缓舔了舔下唇,似乎在回味什么美妙,“这个人一定非常非常合我的胃口。”   “这个人是我哥,是男的!”钟时天忍无可忍地说。   “噢,这可真遗憾。”Augus没有丝毫遗憾地说。   披萨来了,钟时天的手指不安分地动着,刚烤好的披萨香气动人,给得非常大方的芝士趴在披萨饼上像是可以流动,钟时天的口水疯狂分泌,但他还是很有礼貌,眼巴巴地看着Augus等他发言。   被这样乌黑湿润的眼睛直视着,Augus觉得自己的心就和这芝士一样,化得又软又黏。怪不得Nyle会这么疼爱这个弟弟,真是可爱得过分了。   “吃吧。”Augus没再狠心吊着他。   钟时天发出欢快“哈”,他拿起一块披萨,拉出了长长的丝,要站起来举起手才能拉断,他还很高兴地让Augus看,这点小事似乎就能给他带来无上的快乐。   Augus不忙着吃,看钟时天吃东西要有趣得多。   第一口钟时天先是被烫了,五官都挤了起来,嘴撅圆了不停呼气,同时快速的咀嚼香喷喷的披萨咽下去,让他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真可爱。”Augus由衷地说。   钟时天把自己的腮帮子装得满满的,像只胖乎乎软绵绵的仓鼠,他捂着嘴含糊不清地问:“Augus,你不吃吗?”   “不用在意我。”Augus拿出手机对着他,“介意我拍照吗?”   钟时天摇头,还配合地摆出耶。   半个L size的披萨被钟时天装进肚子里,总算让他的胃温暖了起来,他抓着披萨小口小口地啃着,和Augus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   这家伙去年年初就来中国了,到现在快满一年,可中文依然蹩脚。   “因为周围的中国人都会英文。”Augus为自己辩解,“最近我也在用心学习中文了,现在都可以一个人逛超市了。”   钟时天给他泼冷水:“逛超市需要用中文吗?你只需要看得到数字就行了。”   Augus用那双忧郁深邃的眼睛看着钟时天。   钟时天噗噗地笑,转念一想,问:“既然你中文那么差,怎么会孤身一人来南市?”   “我的爱人在这里。”Augus理所当然地说,“我一刻也不想和我的爱人分离。”   钟时天“wow”了一声,正想八卦下去,却有两个女生脸红扑扑的走过来,压抑着激动看着Augus,用生涩的英文问:“请问……你是Augus先生吗?”   Augus抬头看着她们,笑颜醉人,“是的。”   “天呐!”两个女生对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澎湃的自己。   “我的妈呀我在做梦吗?居然在这里遇到你!”   “你不是隐退了吗?你干嘛要隐退啊?!”   “呜呜呜呜呜我好爱你的!你继续回来唱歌嘛!”   “就是就是!我还说毕业要去看你的演唱会的!”   她们又用中文对话,Augus没听懂,求助地看向钟时天。   钟时天则更加惊疑,这都什么和什么?这男人还是明星?他给Augus翻译了,Augus对她们说谢谢,不仅给了签名,还拥抱了她们,把小女生撩得泪汪汪,他们鸡同鸭讲了几句,小粉丝抽抽泣泣地走了。   Augus看似无奈实则得瑟地耸肩摊手,“真没想到在这里也会被认出来。”   “你……”钟时天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之前是个唱过几年歌,还算小有成就。”Augus谦虚地说,“去年退圈了,现在是无业游民。”   “……”钟时天无话可说,这真是个传奇的男人。   在披萨店里酒足饭饱后,钟时天满足地拍了拍肚子,接着他像撞鬼了似的跳了起来,怔怔地问:“现在几点了?”   Augus看了眼表答道:“下午两点。”   下午两点!他是早上十点出的门,居然过了整整四个小时!   他迟了四个小时也没把早餐带回家……   对于钟时年这种按着刻度尺生活的人,他无疑已经被判了死刑。   “发生了什么?”Augus不解地看着这个表情空白起来的男孩。   两个小时前。   “时天不在我这里。”接到了钟时年的电话,赵疏遥诚实回答。   “那这孩子能去哪儿?电话也不接。”钟时年说,“难道是因为青春期脾气大了,玩离家出走?”   “他离家出走一定会来我这。”赵疏遥说,“我去找找他吧,要是没找到……他可能被那些人抓走了。”   钟时年皱起了眉,“这个概率不高,南野家对我们没有敌意,不可能对时天动手。”   “那些连亲人都可以放弃的杂碎……”赵疏遥低声说,“我一定会找回时天。”   “我和你一起,疏遥,别冲动。”   赵疏遥嗯了声,挂了电话走出房门,他能看到路边的电线杆后,站着一个男人,这是南野雄志派来监视他的人。   赵疏遥走到铁门前,“喂,联系你的老板,问他钟时天在不在他那里。”   男人低头按着蓝牙耳机说了几句,然后走到赵疏遥面前,恭敬道:疏遥少爷,先生说您去见他一面就知道了。”   赵疏遥脸色变得极度阴郁,眼中竟有隐隐的猩红,如同一把血液未拭过的冷刀,男人忍不住后退半步,悄悄摆出防御的姿态。   赵疏遥冷冷道:“告诉他,敢动钟时天,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第七十九章   这次赵疏遥直接被带到了南野雄志的房间里,奢华的总统套房被设计成和风满满的房间,可见入住者的财力之雄厚。   赵疏遥目不斜视,径直走到正在独自博弈的南野雄志面前,开门见山道:“时天在哪?”   南野雄志抬头,颇为责怪地看他一眼,“没大没小的。”   “时天在哪?”赵疏遥面无表情地重复。   南野雄志的眉梢抽搐了两下,剔透圆润的玉棋子要在他的手中碎了,他发现自己的脾气变好了,这个时候居然都没有跳起来暴怒。   “他已经离开了。”南野雄志说。   “离开是什么意思?”赵疏遥死死地盯着南野雄志,“是他离开这个地方,还是……”   南野雄志忍无可忍道:“离开就是走了!回家了!我很无聊吗要对那小胖子动手?!”   赵疏遥周身的气场可见的缓和了下来,他冷冷地哦了一声。   南野雄志后槽牙快咬崩了,他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对赵疏遥点了点下巴,“坐,会下棋吗?”   “不会。”赵疏遥答道。   “……”南野雄志想把棋盘掀翻在他身上,“不会下也坐下,我不喜欢仰头对人说话!”   赵疏遥很清晰的“啧”了一声,不情愿地坐在南野雄志对面。   南野雄志正要努力摆出亲切的模样给赵疏遥倒茶,就听赵疏遥说:“时天什么时候走的?到现在了也没见他回家,你该不会在说谎吧?”   南野雄志手一抖,茶倒偏了,他充满火光的眼睛几乎能把赵疏遥瞪穿了,“我有必要撒这个谎?要不要我叫人把摄像头的录像调出来给你看?”   赵疏遥还挺认真的点头,“好啊。”   “……”南野雄志头顶冒烟,“我今天叫你来不是为了讨论小胖子在哪的问题!”   “我就是为他才来的。”赵疏遥说。   南野雄志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他认真地考虑了“要不就这样回日本吧,让这个小混蛋自生自灭去吧”的做法。   “你从六岁开始,就一直生活在生父家里,没错吧?”南野雄志把话题扯开。   “你们调查我。”赵疏遥冷冷道。   “我只是想了解你,可你什么也不愿意说。”南野雄志说,“你的生父,是在离这里很远的城市吧?听说他在经营着不错的产业,你为什么会离开那里,一个人生活在这儿?”   赵疏遥冷冰冰地说:“我为什么要生活在他那里?”   “看来你们之间存在着不小的仇恨。”南野雄志说,“是因为雅子,对吗?”   赵疏遥抿唇不语。   “你想怎么复仇?恕我直言,你现在可实在太弱小了,甚至连吃穿住行,靠的都是钟君一家。”南野雄志哼笑了一声,“这样的你凭什么复仇?拿什么来复仇?一颗强烈的复仇之心吗?别让我笑掉大牙了!”   赵疏遥想让他住嘴,可却无法反驳。他说得没错,现在的自己甚至不能独立生活,还妄想推翻赵氏,简直可笑。   “但我可以帮你。”南野雄志放缓了嗓音,“我可以让你接受最优的教育,可以给你资本,你缺失什么,南野家可以无穷无尽的给予,只要你愿意和我回日本。”   “你有什么目的?”赵疏遥警惕道。   “我需要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南野雄志说,“我老了,南野家是时候需要一个新的家主了,但我的儿子们,他们让我很失望,他们一心只想榨干南野家的资本化做他们的财富,我不信任他们,也不会让他们蛀空南野家!”   “所以你才找上我?”赵疏遥嗤笑道,“只是为了一个继承者,真是冷血啊。”   “雅子的事我也感到遗憾。”南野雄志皱眉道,“我不为我做过的事辩解,等你走到我的位置,你也会以家族的颜面为先。”   “别随随便便定义我。”赵疏遥沉声说。   南野雄志没有和他争执,接着说:“疏遥,你是个有野心有天赋的孩子,说实话,你比我想象中的要优秀,虽然总是让我生气,你的性格,才智,还有剑法,都在告诉我,你就是南野家的孩子。我会把你培养成南野家最强的家主,只要你想。”   “那么,你的选择呢?是甘愿继续缩在这个小地方做梦,还是和我走,接受我的考验,真正的强化自己,用实力而非空话向你的生父复仇?”   赵疏遥低垂着眼帘,藏起了所有情绪。   南野雄志等待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得到回答,他也不着急,“你可以慢慢考虑,我会一直等你的答案。要留下来吃饭吗?”   赵疏遥摇头。   南野雄志对门口的保镖抬了抬下巴,“送他回去。”   “是。”   赵疏遥站了起来,一样东西从他的口袋里滑落,啪嗒掉在榻榻米上。   竟然是把折叠的瑞士军刀!   赵疏遥淡定地捡起来收好。   南野雄志刚想在心里夸夸自己情绪收敛得好,看到这一幕又掀起巨浪了,“你为什么带刀来见我?!”   “我说了,要是你动了时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赵疏遥随意道,他也不管南野雄志爆发的脸,往门外走。   “你这混蛋!!!”南野雄志化身喷火龙,棋盘最终还是被掀翻了,他怒吼道:“明天你外婆说要去给你做饭!给我泡好茶水尊敬迎接我们!!”   “只有冰红茶。”赵疏遥走前还要往火上浇油。   “我要回家!”钟时天快哭出来了,“你害死我了!”   Augus无辜极了,“我可请你吃披萨了呢。”   “我忘了给我哥带早餐了。”钟时天绝望道,“他没吃早餐很可怕的!”   这分明是句让人啼笑皆非的话,可Augus却也深有同感的害怕了起来,好像他也能体会到钟时天的抓狂。   “你要是跟我说他还没吃早餐,我肯定直接就送你回家了。”Augus马后炮道,他叫人打包了一份披萨和热牛奶,拉着钟时天急匆匆往外走。   钟时天心里忐忑得很,竟没发觉不需要自己的指引,Augus就准确地行驶进他们小区,停在了他们家楼下。   “到了。”Augus也有些紧张,“你快上去吧,等你哥哥发完脾气再叫我。”   钟时天临阵想退缩了,“要不……等我爸妈回来我在进去吧,当着我妈妈的面他不敢揍我。”   “不行。”Augus一个劲儿摇头,“你这样做会更加激怒他!”   “我不要!”钟时天撒泼耍赖,“我不回家了,我要去疏遥家。”   “你得回去。”Augus越过钟时天开副驾的门,把他往外推,“回去好好和他承认错误。”   钟时天哇哇大叫抵死不从,Augus只好下车到他那边去把他拉下来,以身高力气上的巨大优势把钟时天抱了出来。   “呀!”钟时天慌乱地喊。   “你可真柔软。”Augus还抱着他甩了甩。   钟时天正要呼救,就听到了像是从冰山的隧道里传出的声音:   “钟,时,天。”   钟时天僵硬地转头,看到赵疏遥就在身后五米处,用阴翳冰冷的目光看着他。   Augus吹了声轻挑的口哨,“东方美人。”   “疏遥你怎么来了?”钟时天还愣愣的。   赵疏遥大步走来,越近钟时天就越清晰的感觉到凌迟的刀挥舞到了眼前,赵疏遥强硬地把钟时天从Augus的怀里拉出来,将他桎梏在自己的范围里,看着Augus的目光满是敌意。   Augus示好的举起手,问钟时天:“这是你的朋友?”   钟时天怯怯地瞄了赵疏遥一眼,踌躇道:“呃……是的。”   赵疏遥当即甩开了他的手,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哎!”钟时天一刻也没犹豫拔腿追了上去。   只留Augus茫然站在原地。   “怎么还能把弟弟弄丢了?”江茹回到家就被告知小儿子不见了,不由得嗔怪地对大儿子说。   “他自个儿瞎跑。”钟时年说,“南野那边说时天早走了,疏遥去找现在也联系不上,一个二个都不省心。”   “那你呢大律师?”江茹问,“弟弟们在外失踪,你在家坐着?”   “我连早餐都没吃呢。”钟时年有些委屈,他叹息一声,拿起外套往玄关走,“我开车去找吧,回来的时候我要吃牛腩汤。”   “给你炖。”江茹笑着说。   钟时年把门一开,差点撞上了门口的人。   Augus:“hi~”   钟时年:“!!!”   “我想你了。”Augus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熊抱。   “嗯?”江茹探过头来,“谁啊?”   钟时年慌忙把Augus推开,总是镇定的面容此时带着慌张,“你、你怎么来了?”   “我捡到你们家的小王子了。”Augus笑着说,“本来想把他送回来的,但在楼下他和另一个男生跑了。”   “怎么还有外国友人了?”江茹惊讶道。   “妈,这是……”钟时年想要解释。   但Augus的嘴比他更快,“你是Nyle的母亲吗?”他换上了咬字不清的中文:“你好,你真漂亮!”   江茹掩着嘴咯咯笑了起来,用英文说:“谢谢,请进来坐吧,我去拿水果。”   钟时年无奈只能让Augus进来,他注意这家伙居然还提了满手的礼物,简直就像上门提亲的。   “为什么你不联系我一声?”坐下后钟时年问。   “我想给你个惊喜。”Augus眨巴着美丽的眼睛说。   “你的目的确实达到一半了。”钟时年叹息道,不过Augus也带来了好消息,钟时天没出事,估计是跟着赵疏遥跑了。   “你弟弟非常可爱。”Augus凑近他,“原来你对他也会发肚子饿的脾气?他都害怕你了……”尾音近乎擦着钟时年的耳畔,Augus的手贴上了钟时年的腰。   “不行。”钟时年立刻和他拉开距离,他瞟了眼厨房,确认江茹没注意到这里,认真道:“这是我家,你只是……”钟时年迟疑了三秒才下了定义,“只是我的朋友,不可以乱来。”   “oh,sorry”Augus失望而受伤地说。   另一边。   赵疏遥怒不择路,往小区深处走,胡乱走进一个闭合的小巷,被钟时天堵在里面。   钟时天追了一路,气喘吁吁的,他把路堵死了,不让赵疏遥跑掉,鼓着发红的脸质问:“你干嘛跑啊?”   赵疏遥眸色暗沉了下去,他一把扯过钟时天的领子把他往墙上一怼,接着欺身压上去,他们靠得极近,赵疏遥的表情是平静的,可钟时天总觉得他要撕咬上来。   “原来你失踪一天,就是去和别的男人鬼混?”赵疏遥冷笑着,“我还怕了一路,真好笑。”   “不是的不是的!”钟时天急忙解释,“我没有鬼混!我手机不在身上,也没现金,不知道怎么回来,他就说带我回家,没想到他先带我去商场当翻译……我和他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钟时天就要对天发誓了,眼眶都急得泛红,“疏遥,你相信我好不好?”   “相信你干嘛?我才不要相信你。”赵疏遥说着,脑袋靠着钟时天的颈窝,手向下滑,扣住了钟时天的腰身,让他们俩紧密贴合在一起。   他说:“钟时天,我只看到他抱着你,我吃醋了,你快哄我。” 第八十章   钟时天和赵疏遥回到家时,牛腩汤正在锅里翻腾,咕嘟咕嘟地把浓郁的香味溢满整个家,钟时天进门第一句就是“好香啊”,接着箭一样迅猛锐利的视线射向他,钟时天一个激灵,往赵疏遥身后躲。   “过来。”钟时年说。   钟时天忸忸怩怩,就是不出来,这次赵疏遥没护着他,把人拉到身前,向擒犯人一样押到客厅,客厅除了钟时年,还有刚下班回家的钟平北和随便一坐都像画报的Augus。   钟时天想转移话题,望着Augus说:“你怎么也在?”   “往哪看呢?”钟时年沉声道。   钟时天一缩脑袋,仗着有钟平北在,又燃起底气,“你那么凶干嘛?”   “不好意思。”钟时年淡淡道,“没吃早餐的人就是很暴躁。”   钟时天丧气地低下头,“都是意外……”   钟时年却盯着他的嘴巴,“嘴怎么了?红成这样。”   钟时天惊了一下,抬头摸了摸嘴唇,那里还是柔软湿润的,因为刚才在那个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被充分滋润了,灵魂交融一般,他出来的时候连路都走不动了。   他瞄了眼赵疏遥,这家伙倒没什么异样,表情也正直得很,好像和他无关。   都怪你,要我哄,自己还那么用力!   钟时天心里抱怨,面上却支支吾吾:“就吃……吃东西了。”   “吃什么了?”钟时年接着问。   “麻辣烫……”钟时天犹豫道,“疏遥带我去吃的,对吧?”   赵疏遥事不关己道:“我没吃,他自己吃的。”   钟时天瞪眼,这个人怎么一点话也不帮他?   “很好,我的好弟弟。”钟时年皮笑肉不笑,“在我饿得眼冒金星的时候,你去五星酒店吃了顿大餐,又和一个陌生男人吃吃逛逛,回来还吃了麻辣烫,是不是要造反了?”   钟时天蹦着叫喊:“这些我都可以解释的!”他又意识到,“你知道我去了那些日本人在的酒店?”   钟时年哼了一声,无情道:“今晚帮我整理材料,从前年开始事务所所有的案子。”   钟时天一百个不愿意,向钟平北求助:“爸!爸!你看他都不听我的解释就给我定罪!你管不管啊?”   钟平北正看戏呢,并不想成为戏中人,乐呵呵地说:“你们长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去。”   钟时天求助无果,又扑到钟时年身边抓着他的胳膊求饶:“我的手机被他们抢走了,现在都没还呢,我联系你也联系不到啊。”   钟时年如同一个冰冷的机器,“你从九点五十三分出门,十一点半遇到Augus,这一个小时三十七分里失联我可以理解,但在得到热心人的帮助后,你却没有借手机向家里报平安,反而玩到下午才回来,再者说,你怎么能轻易上一个外国人的车?你可知道他的身份吗?要是他心怀不轨怎么吧?我之前跟你讲过的犯罪案例你有没有记在心里?……”   钟时年一张律师的嘴,训起人来是头头是道有理有据,钟时天根本插不进一句话,他崩溃一声大喊,落荒而逃回了房间。   赵疏遥慢悠悠地跟上去。   Augus叹为观止,虽然他一句没听懂,但钟时年机关枪一样的话语让他不明觉厉,他凑近钟时年的耳朵说:“亲爱的,你刚才是在生气吗?你和我生气的时候可一句话也不说。”   “你们有不一样。”钟时年离远了点儿,他起身往厨房走,“我去尝尝牛腩汤。”   Augus的视线跟着他,眼睛里萦绕着几分委屈。   钟时天回到房间就扑到床上,脸埋进柔软的被褥里,四肢扑腾着发泄。   过了几秒他又听到门被打开在关上,接着床铺下陷,他露出脸,看到赵疏遥坐在他身边。   “你也坏,不帮我说话。”钟时天气呼呼地说。   “我在生气,为什么要帮你说话。”赵疏遥理所当然道。   钟时天趴起来瞪着他,“我不是……不是哄你了吗?”   “不够。”赵疏遥又把他面朝下压下去,脱下他厚实的外衣,把后领往下拉,露出来白得晃眼的皮肉。   “勒着我了。”钟时天闷闷地说。   “忍着。”赵疏遥说,他低下头,一口咬在脖子与背部相接的地方,温暖的乳香在他的唇齿间散开,他没舍得用力,留下一圈牙印,就湿湿地舔他。   钟时天敏感得战栗,脖子一下就红到了那里,他抓紧了被子,像是呜咽,“痒,痒……”   “你是不是用牛奶洗澡了?”赵疏遥边尝边问,湿热的嘴唇蜿蜒而上,衔住他的耳珠在唇间把玩。   臊人的水声就在耳旁,钟时天羞得想把自己藏起来,他的身体不由得自己控制,他的耳珠被吮得又软又红后,赵疏遥把他翻了个面,缠腻而缓慢地亲吻他的嘴唇,拖着他软嫩的舌头含进自己嘴里,像吃糖一样嘬着。   钟时天似乎吸不进空气了,还被赵疏遥不断的掠夺,这样窒息的吻,钟时天几乎是在全然地给予,连自己都快守不住了。   嘴唇分开后,钟时天满脸通红,泪眼朦胧,失神的模样,像是被玩坏了。   可这只是个吻而已。   “摸摸。”赵疏遥低声说。   “没、没力气了……”钟时天的鼻音变重了,听着像含了一块甜得黏牙的糖。   “你握着就行。”赵疏遥说,他迫不及待地把手放进钟时天的衣服里,沉迷地抚摸着钟时天温热的软肉,他非常迷恋这种感触,甚至恨不得再长几只手,才足够满意地摆弄钟时天。   钟时天禁不住地发出哼哼唧唧的呻吟,软软的,像撒娇的猫崽。   他感觉自己的手被牵引到下边,隔着布料摸到了一根硬邦邦的玩意儿。   赵疏遥在他耳边喘气,嗓音有些哑,“手指动一下。”   钟时天就动了,软绵绵地蹭着,指尖能感受到突突地跳动,不知道是手指在发烫,还是被烫到了。   他慢慢地摸到了头部,手指打了个转,赵疏遥的气息骤然紊乱。   钟时天傻乎乎地说:“你怎么没穿秋裤?”   赵疏遥:“……”   “方便你伸进去。”赵疏遥无奈地接了句荤话。   两人亲密的互动,钟时天的手已经碰到那根可怕的东西了,他想不明白,赵疏遥一个清冷疏离的美少年,怎么会长了这么一个魁梧的东西,湿黏黏的,钟时天试探地圈住,接着他就听到赵疏遥隐忍地“嘶”了一声,那玩意儿就小幅度地在他的手里蹭了起来。   天啊……   即使钟时天看不到,也羞耻地闭上了眼。   他们正进入佳境,忽然门口传来江茹的呼喊:“时天疏遥,出来吃饭了!”   这一声就跟看小黄片突然跳出个鬼似的,钟时天一下就萎了,手还不自觉用力,赵疏遥发出闷沉的痛呼。   “对不起!”钟时天忙松开他,“起来起来,妈妈在外面!”   “你弄疼我了。”赵疏遥的心情比他还糟糕,稍稍解除禁制狠狠顶了一下钟时天。   钟时天惊呼,然而江茹的声音还在催促,他只得胡乱应了一句,然后把赵疏遥推开,手忙脚乱地把衣服拉整齐,再穿上外套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再看向赵疏遥,真是不得了!   这家伙直挺挺地跪着,身下的玩意儿龙一样昂扬暴露在空气中,几乎冒着热气,可他的表情是冷漠的,俊秀冰冷的脸像是P上去似的。   钟时天哀叫,崩溃道:“你收一收啊,要下去吃饭了!”   “谁拿出来的谁收。”赵疏遥冷冷道。   钟时天拿他毫无办法,为了息事宁人,只好豁出去了又给他放回去,因为胀得好大,赵疏遥的内裤收不住,拉拉链又废了老大劲,下楼后他们都吃上了。   “怎么这么慢?”江茹问,“脸红成这样?”   “开空调了。”钟时天艰涩地扯谎。   上了饭桌,他终于在意起了唯一的外人,“Augus怎么好像和你们很熟的样子?”   “他是你哥的朋友啊。”钟平北说,他用公筷给Augus夹了块排骨,“这个好吃。”   Augus收起招蜂引蝶的模样,乖巧地说谢谢,他的筷子倒用得非常娴熟。   “可他说不认识我哥啊。”钟时天说,他换成了英语问:“为什么要说谎?”   “我可没说谎。”Augus无辜道,“你没说Nyle的名字也没给我看他的照片,我当然不认识了。”   ……确实可以这么说,那也可以解释这个外国人为什么会那么清楚他们家的住址。   等等!   钟时天意识到了一件更为严重的事,那他看到酒店门口的人也是他们咯?那两个看上去很般配的背影?   钟时天咽了口口水,眼睛在钟时年和Augus脸上瞟。   “怎么?”钟时年斜他一眼。   钟时天摇头,这件事可以解释的空间更大,他哥送朋友去酒店而已,随意猜测的话就是把小辫子送到钟时年手里。   接着又谈到钟时天今天被南野雄志掳走的经历。   钟时天诚实说是因为他们想打听赵疏遥的事,但自己具体说了什么却不敢多说,毕竟他在赵疏遥没有允许的情况下说了那么多,像打小报告一样。   赵疏遥却有些愧疚,“抱歉,时天,因为我的原因让你受危险了。”   “没有没有。”钟时天摇头,“他们没对我做什么,还给我吃好吃的了。”   “这是侵犯人身安全。”钟平北很不悦,“他们讲不讲法律?”   “南野家发展到今天的势力,无法无天惯了。”钟时年说,“南野夫人在电话里道歉了,说明天会送来赔礼。”   “还有我的手机。”钟时天说。   一顿饭后,钟时年替Augus提出离开,但Augus脸上明显还想留下,钟时年说送他下楼,可过了十分钟才回来,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看,一言不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钟时天蒙混过关,但赵疏遥提出今晚在这里住下,钟时天当然很开心啦。   但又想到在房间里赵疏遥凶狠的一顶还有胯|下的巨龙……   钟时天觉得晚上自己不会过得太好。 第八十一章   (一辆超跑呼啸而过……)   钟时天身上黏透了,身上不是是汗就是赵疏遥的东西,可他身体飘虚疲惫,第一次如此刺激的情事留下来绵长悠久的余韵,在他的四肢百骸激荡着。   “起来,去卫生间擦擦。”赵疏遥说。   钟时天打了个呵欠,眼睛都是懒懒地半睁着,困倦地说:“你帮我啊,都是你弄的。”   “你要我抱你过去?”赵疏遥挑眉。   钟时天听了有些自卑地挡住自己肚子的肉肉,他胖胖的,让赵疏遥这样竹节一样修长疏朗的人抱,太过分了。   “不要,你拿湿巾给我吧。”钟时天闷闷地说。   赵疏遥拿他那懒样儿没法,只好说:“湿巾太凉了,我拿热毛巾过来,衣服也换一身。”   钟时天哦了一声,想想又说:“我还想喝果汁。”他咂巴了下嘴,皱起脸来,“嘴巴里还有那股味道。”   “谁让你也吃的?”赵疏遥失笑。   “那……礼尚往来啊!”钟时天说。   赵疏遥捏着他的下巴含着他的嘴唇爱怜地亲吻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往门口走。   现在是深夜,钟家人都回了自己的房间,只有廊灯柔和的亮着。看来钟时天房间的隔音确实很好,刚才钟时天叫的那么大声,屋外依旧一片安宁。   路过钟时年的房间时,他发现房门大开着,里面没开灯,似乎人不在了。   赵疏遥并没多想,先下楼给钟时天拿果汁。   到了冬天,江茹会给楼梯铺上柔软的毯子,棉拖踏在上面,一点声音都不会有。   赵疏遥下到楼梯中部,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声音:   “……It's not funYou're bothering me(这不好玩,你让我感到困扰)”   赵疏遥脚步顿住,是钟时年的声音,从语言可以猜测,他在和今天的那个外国人通话。   “从你跟着我来南市开始,我每天过得都不是很愉快……我不讨厌你,但你这样让我很累……你的浪漫让我消受不起,我一直都认为我们的关系,不应该侵犯到对方的私人空间……抱歉。”   接着是长久的沉默,看来是挂断了。   赵疏遥心里微讶,如果他没有过度猜测,那么钟时年和那位叫做Augus的外国人,是情侣?可听钟时年的话,好像又不仅仅那么简单。   具体什么关系赵疏遥并不打算深思,只是对钟家的两个儿子都是同性恋感到诧异和无奈。   这什么概率……   他故意发出轻微的咳嗽声,告诉钟时年有人下来了,走到客厅时钟时年脸上没有异色,他手里拿着高脚杯,里面的酒已经见底了。   “怎么还没睡?”钟时年看过来,声音低沉沙哑,也像沾染了酒的醇香。   “时天想喝果汁,我下来帮他拿。”赵疏遥说。   “那只猪,大晚上喝甜的东西明天更胖。”钟时天笑了笑,“给他拿几个橘子就行了。”   赵疏遥点了点头,去冰箱里拿了一把橘子,往回走路过客厅时说:“时年哥你也早点睡。”   “喝完这杯就睡。”钟时年晃了晃酒杯,他又倒了半杯进来,深红的酒色被灯光印透在他白皙的脸上,有种妖异而迷惑的吸引力。   赵疏遥想到了钟时天那个傻样,不明白同样是钟家的基因,怎么差别那么大?   回到房间,钟时天居然光着肚子睡着了,房间里虽然比外面温度高,但也谈不上温暖 ,他也不觉得冷。   他把空调开了,从衣柜里找出一套睡衣,然后帮钟时天换上。   钟时天在他的摆弄中醒来,声音有些哑,“果汁呢?”   “把衣服换好了再说。”赵疏遥擦着他的脸,再往下把下巴和胸膛擦干净,钟时天配合地仰头抬手,穿好了干净的睡衣。   幸好弄的时候被子被踢到一边了,否则还要换被单就太累了。   窝进被子里,钟时天还惦记着果汁,赵疏遥就坐在边上给他剥橘子,嘴对嘴喂了他鲜榨的果汁。   吃完了一个橘子钟时天就只打呵欠,困得不行,赵疏遥关上灯,只留下床头微弱的小夜灯,他躺进被子里,钟时天就侧过身,两手握住他的手,脸颊贴着他的肩膀,呵着橘子味的气息,很快睡着了。   赵疏遥捏着钟时天的指尖,他转头看着钟时天安静的睡眼,闭着眼的钟时天看着更幼了,睫毛卷翘出一个动人的弧度,鼻头是有点圆的,呼吸很甜,脸颊软弹的挤着嘴唇,让那里嘟了起来,只有赵疏遥知道有多柔软。   他翻了个身,缓缓把钟时天搂进怀里,他的胸膛被填满了,这让他有种拥抱着全世界的满足感。   这就是他的全世界。   他哪儿也不会去,他不想离开钟时天。   次日早上,赵疏遥在钟家吃完了早餐,钟时年告诉他,南野雄志联系过来,现在正在他家门口,赵疏遥才想起来昨天南野雄志说要来他家。   钟时天还在赖床,要是醒了一定也会跟着一起去,赵疏遥不太想让钟家的人再和南野家有接触,就立即动身了,钟时年提出和他一起他也谢绝了。   还没走到家门口,赵疏遥远远就看到三辆车停在那里,都是价值不菲的豪车,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他们也看到了赵疏遥,中间的那辆下来了两个人,正是南野雄志和南野希。   “越和你接触,我就发现你身上越多的毛病。”南野雄志很不愉快,“在得知客人会来的情况下,你居然还会去别人家过宿。”   赵疏遥也懒得和他解释,开了门后回头看了眼车上的人,说:“最多能进来两个人。还有,这儿不让停车。”   “我们带了点东西过来。”南野希说“他们搬进来后马上就离开。”   赵疏遥皱了皱眉,但还是没说什么。   除了几袋食物,他们居然还般了一个被炉,还有黑檀木茶盘和几套茶具。   “这儿似乎没有供暖设备。”南野希微笑着说,“冬天还是很寒冷的,温暖的被炉很适合。这是雄志先生想到的呢。”   南野雄志坐在另一边,双腿分开手撑着手杖,一副不关心周围的模样,只是一声轻哼泄露了他注意着他们的对话。   “多余的东西。”赵疏遥漠然道。   南野雄志立刻瞪过来。   南野希说:“但是这份心意不会是多余的。可以和我去厨房吗?有些炊具和日本的不一样,我不太会使用。”   赵疏遥和她去了,结果南野希发现这孩子比她还不熟悉,便掩唇笑道:“看来你不擅长料理。”   “嗯。”赵疏遥说。   “那你一个人……很辛苦吧?”南野希怜惜地看着他。   “不辛苦,有人陪着我。”   “是时天君吗?”南野希问。   赵疏遥没有说话,但不自觉柔和下来的目光已经说明了答案。   “时天君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南野希说,“好了,你出去坐吧,这里交给外婆。有什么忌口的吗?”   赵疏遥摇头。   回到客厅南野雄志正在摆弄茶具,被炉已经用上了,这老头盖着被炉时,那一身的煞气竟然消退了不少,乍一看和普通老人没什么差别。   南野雄志抬头,对赵疏遥说:“过来坐,让你尝尝我的茶叶,你就知道那个什么冰红茶是多么难以入口。”   “我喝东西只为了解渴。”赵疏遥走过去坐下,“在我看来什么茶都和水一眼。”   “俗人!”南野雄志横了他一眼,继续自己的步骤,水汽氤氲,茶香袅袅,浅珀色的茶水倒进精巧的茶杯,在南野雄志看来就是完美的艺术品。他把艺术品推给赵疏遥。   赵疏遥拿起来吹了吹就一饮而尽了,南野雄志期待的想从他脸上看出惊叹的神奇。   但很遗憾,赵疏遥面无表情,甚至还有些皱眉,大概是嫌苦。   “哪有人这样喝茶?”南野雄志气得眉毛都要飞了,“你知道这茶叶多珍贵吗?真是暴殄天物!”   赵疏遥不想理他,拿出手机看消息,钟时天起床会给他发信息,这是在一起后他养成的习惯。但又想到,钟时天的手机现在还没被归还,他今天收不到早安信息了。   于是对南野雄志更无好感,对他冰冷道:“记得把时天的手机还给他。”   “什么?”南野雄志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但他点头肯定不会出错。   得到回答后,赵疏遥又低头翻之前的聊天记录。   南野雄志不甘再度被无视,但也吃透了这几天自己跋扈态度的教训,便耐着性子开口:“听钟君说,你的学习成绩很好。”   这是他最近看中国电视剧学到的套路,里面的长辈都很喜欢询问晚辈的成绩。   “嗯。”赵疏遥敷衍了一声,钟时天还没起,他便翻出照片,忽然不适宜想到了昨晚,居然没有拍照留念,真是可惜。   “中国的高中生似乎是以学业为主,难度也是世界前列,你能取得好成绩,很不错。”南野雄志生硬地夸奖。   赵疏遥依然是“嗯”,眼睛没从手机上离开过。   南野雄志有些端不住了,他都付出了那么大的努力,这小子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再和你说话,不要看手机。”南野雄志说。   “你说你的,我看我的。”意思是,咱俩互不相干。   南野雄志上头了,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拍了下去,桌子嘭的一声,茶杯都跳了起来。   赵疏遥终于抬头了,眼中有不高兴。   南野雄志把手放下来,辩解道:“是你先无礼的。”   赵疏遥不想和他吵架,只是说:“南野家就是由一个脾气都克制不住的人领导的吗?”   南野雄志说:“没你说得那么没出息,到了我这个位置,做什么事都是正确的。”   “怎么了?”厨房里的南野希听到动静,探出头来问:“又吵架了?”   “没有。”南野雄志答道。   ”那就好,雄志先生,你答应我今天不会大声说话哦。”南野希说。   “我没有大声说话!”南野雄志喊道。   赵疏遥嫌弃地看着他。   过了会儿南野希也过来了,还端着鲷鱼烧和大福,“太好了,你们俩相处得很愉快。”   老少两人心里皆说:哪里愉快了?   南野希问:“疏遥,请问,我能看看雅子的相片吗?应该保留有的吧?”   赵疏遥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相册。   南野希和南野雄志挨着坐,翻开了这本带着岁月痕迹的相册。   雅子明媚鲜活的笑容展露,定格成一张张美好的画面。   还那么年轻,还那么美丽。   南野希克制不住的哽咽,小手绢擦拭着不断溢出的眼泪。   南野雄志看着女儿曾经快乐灿烂的模样,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那时雅子还是小女孩,端正地给他泡茶,清澈的眼睛望着他,声音稚嫩清脆的说:“希望父亲以后能早点回家。”   要是当年……   他心里泛酸,抬头对上了同样的眼睛,但却是平静如古井的冷然。   心中的惋惜似乎被一眼看穿了,南野雄志竟不敢直视,仓促别开像是落荒而逃。   晚了,现在说什么,都是空谈。 第八十二章   南野希加入聊天,气氛不再那么争锋相对。她渐渐摸出赵疏遥的脾气,不再去评论他的生活和个人,而是把话题引到雅子身上,她说了许多雅子童年和幼年的事,赵疏遥果然不把他们当空气了,虽然还是漠然的姿态,但能看得出来他在认真的听。   南野雄志中途也想参与找存在感,但这老头子一辈子都没附和过什么人,说出来的话像泼冷水,甚至连一向顺从的妻子都忍不住在桌下扯扯他的裤子让他少说两句。   这画面,勉强也能称得上其乐融融了。   南野希又要去照顾她的汤了,客厅又只剩爷孙俩。   南野雄志看现在他们难得和睦,就想趁着时候把昨天的事提一下,还没开口,就又看见赵疏遥拿出了手机。   南野雄志:“!”   钟时天发信息过来了,看来他的脑袋还算灵光,手机不在懂得换电脑。   时天:我起来了。   时天:你怎么没叫我?   赵疏遥回复:你睡得像猪一样。   时天: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生气】   赵疏遥能想象钟时天文字背后瞪圆的眼睛和鼓起来的脸颊,嘴角带上了连自己也没察觉的笑意。   时天:我哥说你外公他们在你家,我过去陪你?   赵疏遥回道:不用了,你在家写作业吧。   时天:要是他们要对你做什么呢?   赵疏遥回道:别多想,再说真要做什么,你来了也是送人头。   时天:【生气】【生气】【生气】   南野雄志注意到他的神情,心里不懑的想原来这小子也有温柔的一面。   不用想,他肯定是在和女朋友聊天,那个小胖子居然说他没谈恋爱,他顶着这张脸没 谈恋爱才有鬼。   于是南野雄志干咳一声,说:“女朋友啊?”   赵疏遥抬头看他一眼,漫不经心的“嗯”了声。   南野雄志觉得难办了,有女朋友可不好,这样牵扯住赵疏遥的绳子有多了一条,他更不愿意去日本了。   南野雄志思索了片刻,又说:“其实日本也有很多可爱的女孩子,你现在还太小,见过的世面太少,应该再往远看,没准真正适合你的那个还没出现,需要寻找……”他一届大家之主,从来没和别人聊过感情的话题,用词语句都僵硬得很,差点连肃穆的表情都挂不住。   赵疏遥把一串爱心发出去后,才抬起头直视南野雄志,“我不需要别人。”   南野雄志板着脸说:“你才多大,还真以为年少的情感可以到老?天真!”   赵疏遥的表情冷了下来,“别人是什么样我不知道,但我可以。”   “果然只是个小鬼,真是痴情得让人发笑。”南野雄志嘲道。   “你要笑要哭关我什么事?”赵疏遥说完就站起来,往房间走。   “你干嘛去?”南野雄志喊道。   赵疏遥没搭理他,回房用力关上了门。   南野希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出来一看发现客厅就只剩一个人了,还是气急败坏的模样。   “又怎么了?”南野希无奈道,“刚才不是好好的吗?”   “我哪知道?”南野雄志气哼哼的,“不就是说他几句现在谈恋爱是没前途的,这不是实话吗?”   “您……”南野希几乎要无话可说了,“您明明知道疏遥对我们的态度,不过比陌生人要亲近些,还和他说那样的话……要是大街上一个人对您的感情指手画脚,您的反应怕是比疏遥还大。”   “我只是……”南野雄志不想承认自己被陌生人这个词伤了一下心,“好吧,我承认说得太直了。”   南野秀感到欣慰,“那么,好好和疏遥道一声歉吧。”   南野雄志又瞪大眼,“我道歉?和那个小子?”   “那是疏遥,是您的外孙。”南野希纠正道,“这件事我就不插手了,我希望今天的聚餐不要没开始就不欢而散。”说完她又回到了厨房。   南野雄志对着空气干瞪,他这辈子就没说过几句对不起,现在要他向一个小鬼,还是晚辈低头,还不如让他切腹!   现在的青年真是性格多变,之前还能面对面的和他吵,如今又甩脸色关房间,比前者更让他不痛快!   不可能道歉的!   ……   十分钟后。   南野雄志崩着脸,来到了赵疏遥房间门口,从握着手杖的手紧得发白可以看出他别扭的内心。   没什么困难的,当年黑巷五十人的包围都突破出来了,这又算什么呢?   南野雄志不断说服自己,终于抬起了手,敲响了门。   没人开门。   脾气倒是很大。   南野雄志耐着性子,放缓语调说道:“那个,刚才是我说话太直接了,让你感到不舒服,对不住了。”   太好了,说出来了!   这一幕一定可以评选为南野家主十大不可思议之一,虽然南野雄志一生都不想在回忆起来。   可南野雄志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   “不会吧……”他喃喃,难道睡着了?那他刚才的话不就白说了?他把门拍得嘭嘭作响,“喂!疏遥!你醒着吧?醒了就开门啊!”   很快门就开了,赵疏遥的表情烦躁不耐,“吵死了。”   “既然没睡觉,为什么刚才不开门?”南野雄志还十分理直气壮。   赵疏遥话都不想和他说,越过他去冰箱里拿水。   南野雄志保持风范,拄着手杖也走过去,清了清嗓子,开口:“刚才我跟你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你说了什么?”赵疏遥说。   南野雄志深吸了口气,说:“我说对不住,我不应该……”   “不接受。”赵疏遥冷冷道。   南野雄志表情僵硬,“……哈?”   直到中午开饭,这一老一少都没再说过话。   南野希做了传统的日料,用棒骨炖出了底汤香味浓郁,鳗鱼色泽焦黄,酱汁粘稠诱人,刺身鲜美娇嫩,摆盘细致,像是料理书上的插画,还有手掌大小的汉堡肉,饱满得轻轻一碰就迸溅出汤汁来。   她分好三人的分量,谦逊道:“我许久不下厨了,不知道口味如何,请品尝吧。”   赵疏遥坐下喝了口汤,什么也没表示。   南野雄志用眼神示意妻子,他已尽人事了,是这小子石头一样。   南野希无可奈何,看向赵疏遥说:“怎么样,汤似乎有些清淡了,合不合你的胃口?”   “还不错。”赵疏遥说。   “那就好。”南野希微笑,“疏遥,你外公他……他不太会说话,雄志先生发号施令惯了,所以和别人说话总是带着股高高在上的意味,其实他的本意是为你着想。”   赵疏遥没应声。   南野希语重心长道:“是关于女朋友的事,对吧?其实雄志先生担心你会因为舍不下儿女情长,不和我们回日本。”   “我不去。”赵疏遥说。   “嗯?”南野希顿住。   南野雄志也皱起了眉。   “我选择留在这里。”   “为了你的爱情?”南野雄志问。   “随便你怎么说,我不会去日本。”赵疏遥垂下眼说。   “简直是!简直是!”南野雄志气得发抖,“南野家没有像你这样没出息的家伙!”   “冷静点,冷静点。”南野希安抚地为他顺背,她问赵疏遥,”疏遥,这是你认真考虑后的答案吗?”   “他要是认真考虑就不会这么说了!”南野雄志吼道。   “没关系,如果你想后悔,随时都行。”南野希说,“快到你的生日了,我们会留到那个时候,这期间,我们会一直等待你的新答案。”   赵疏遥沉默着。   “亏我还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南野雄志说,“你现在拥有什么吗?你什么都没有!谁会一直爱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还说要复仇,如果说那个男人的产业像山,那么你现在连石子都不算,只是一颗尘土!尘土要怎么铲平大山?”   “好了,好了。”南野希劝抚着,“我们突然来说要带他回日本,本身也是很失礼的事。雄志先生,以前雅子在南野家做不了自己,现在就尊重疏遥的意思吧。”   南野雄志渐渐平静下来。   这顿饭,最终还是不愉快的拉下帷幕。   吃完饭后南野夫妇没有再久留,这个家更安静了。   赵疏遥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旁的被炉发呆。   那个老头说得没错,他一无所有,甚至还没开始正式踏上那条道路,因为毫无资本。   他不成熟,也不理智,他以为自己很聪明,可除了空想,他什么也做不到。   他知道很艰难,很遥远,也知道南野家是最优的选择,可是……   放不下。   只有独自一人,他才会把自己的困惑和苦恼暴露出来。   而这时,手机响了。   华市的号码。   赵疏遥犹豫了片刻,接听了。   “疏遥?”是赵明凯。   赵疏遥没出声。   上次联系还是夏天,他们生疏得几乎要像陌生人,赵明凯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起头。   良久才说:“快过年了,我过几天叫人接你回来。”   “你在说什么玩笑。”赵疏遥说。   “一离开家已经快一年了,独立生活的游戏还没玩够?”赵明凯说。   赵疏遥只是冷笑。   “我已经反省过我的问题了。”赵明凯放缓声音说,“当初你在家,我委屈你了,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当时公司的情况比较紧张,但现在好了,公司的营业更上一层楼,我也能多注意你的想法。”   “那你能注意到,我听到你的声音就反胃的想法吗?”赵疏遥嘲道。   “赵疏遥!”赵明凯喝道,“我看你是一点好都没学到!本来还说你回来了就叫你关于公司经营的方法技巧,让你成年后也参加公司的管理,而你呢?真不知道你的心是怎么长的!”   “我看是想让我当赵捷修的走狗吧?”赵疏遥嗤笑。   “你难道还想和捷修争继承人吗?别闹了,你以为别人不清楚你是什么身份吗?”   “我是什么身份,你说说。”   赵明凯“啧”了一声,喉咙发出烦躁的声音。   “我替你答吧。”赵疏遥说,“我是你出轨的产物,是小三生的孩子,是赵家拿不出手的东西。”   “你没必要这么说自己。”赵明凯说,“但确实是因为我和你母亲的错误……”   “是你的错,妈妈没有错!”赵疏遥低吼道。   “我一个人可生不出你。”赵明凯也不耐烦了,“你都快成年了,却总是不理智。回赵家安心呆着,你要是在外面惹事,丢的还是我们的脸。”   “赵明凯,我会让你后悔的。”赵疏遥低声说。   “让我后悔?”赵明凯像听到了笑话,“你说说,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的人,你凭什么?”   “你信吗?我就算给你十年的时间,你也动摇不了我。”   “你唯一会有出息的选择,就是老实回来,安分当你的赵家大少爷。”   “滚!”   赵疏遥狠力把手机砸出去,手机撞在墙上,四分五裂。 第八十三章   次日早晨,夜幕还没有完全褪去,留有一抹黑蒙浸在天空,给这座城市铺上一层昏沉倦懒的感觉。   在落地窗边轻啜早茶的老人却并没有被这样的氛围所感染,他穿着深色端正的羽织,眉目是风霜所刻下的肃杀,缭绕温暖的雾气也没能融化分毫。   房门被敲响,屋外人恭敬地说道:“先生,驻守在疏遥少爷家附近的山田请求与您通话。”   “一大早的,又出什么乱子了?”南野雄志放下茶杯,“进来吧。”   房门打开,男人先是鞠了一躬,才快步走到南野雄志身边,鞠躬双手奉上手机。   南野雄志接过,“怎么了?”   “……”   南野雄志的眉毛从严肃地皱着,到渐渐舒展,短短不到一分钟,他竟愉快了起来,声音也是少有的笑意与轻松,“早就应该这样,你想什么时候走?……当然可以,一切随你!”   挂了电话后,南野雄志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起身笑了起来,他走到窗边,俯视着这座还没完全苏醒的城市。   “这小子,终于……”   距离赵疏遥的生日还有三天。   半夜两点,钟时天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爬出来。   为什么在自己的被窝里还要小心翼翼?因为床上不止他一个人。   他缓慢地转了个向,用最轻的力道防止柔软而充满弹性的床垫震动过大,终于悄无声息地下了床。   钟时天回头看了眼床上的另一个人,赵疏遥眼睛紧闭着,睡颜安静美好。   没醒。   他安心地捻了捻被子,然后又是轻手轻脚地走到电脑前,唤醒屏幕。   是一个视频暂停的画面,背景是晴朗的天空和干净的操场,中间只有一个人,就是钟时天。   他确认耳机插上了,再点开始,画面动了起来,视频里的钟时天跟着柔和却不失节奏感的音乐舞动着,是他擅长的popping,却也杂糅了breaking的动作,这是他的新尝试,看着视频里流畅跳出down rock的自己,钟时天都不要脸的被帅到了。   这是他摔了无数次和被阿又那个混蛋嘲笑了无数次的成果,结果让他很满意。   这支舞的特别之处在于,它是钟时天自编的。   他要把它当作生日礼物送给赵疏遥。   它的名字是《unchanging love》,不变的爱。   欣赏了几遍后,钟时天点开对话框,一连串发了十个屏幕震动过去。   很快得到了回复。   阿又:永恒的!时光!天使!   阿又:大半夜的干嘛呢?!   十天:【中指】   十天:我今天录了超级完美的一遍,发给你帮我看有哪里要改的,然后再帮我修一下杂音。   十天:【发送文件】   阿又:我的u盘都要被你塞满了【抠鼻】   十天:【可爱】【可爱】   阿又:挑不出毛病了,明天我拿去刻碟,你早上过来拿吧。   十天:早上不行,要陪疏遥吃早餐和写作业。   阿又:……   十天:他最近好黏我,难道进入热恋期了?   阿又:够了,别说了,你们什么时候不热恋?真齁。你有时间的时候联系我。   十天:好哒!请你吃东西!   阿又:快去睡觉。   十天:晚安~   早上,钟时天是被钟时年的敲门声叫醒的,自从Augus离开南市后,钟时年的作息就变得规律了很多,这几天的早餐都是他负责。   “冬天的太阳都晒屁股了,你们怎么还不起来?”钟时年催促道。   钟时天慢吞吞地睁开眼,他昨晚大半夜才睡,现在还没睡饱,钟时年说什么他听不清,只听得出嗡嗡嗡,他逃避地一翻身,躲进了一个胸膛里。   “时年哥在催。”低沉的声音过于温柔,赵疏遥的手摸到了钟时天的脸,温热细腻。   “困……”钟时天的呢喃带着梦呓的含糊,声音都没有从嘴里出来,又闷又哑,是无意识的撒娇。   “那我去和他说。”赵疏遥轻轻把他推开,在他的鼻尖亲了下,起床去开门。   但他一起身,钟时天也跟着睁眼了,身边少了一个人依偎,睡意也跑了。   钟时年今天做的是西红柿肉酱烩意面,昨天吃的是奶油蘑菇烩意面,前天是海鲜烩意面,钟时天作为一个不计较吃但早餐还是喜欢豆浆包子油条的人,看着着摆盘漂亮的早餐不免叹息。   “怎么又是意面?”他眉梢眼尾都往下掉,“哥,你是不是只会做这一个?”   “我看橱柜里的意面条比较多。”钟时年说,“我不是换了挺多花样了吗,不好吃?”   “倒不是。”钟时天卷了卷,塞嘴里边吃边说:“再怎么换也改不了我们每天都吃一样的东西的本质。你以前不怎么吃西餐的啊。”   钟时年吃了颗西兰花,随口道:“Augus喜欢吃。”   钟时天迟钝地抬起眼看他,“啊?”   赵疏遥也投以意味深长一瞥。   钟时年才意识到自己嘴快了,但依然面不改色,“他来我那儿做客的时候学了一手,吃饭的时候少说话。”   “这也不是饭啊。”钟时天嘟嘟囔囔。   吃完早餐后钟时年有事出门了,家里只剩下他们俩,赵疏遥忽然问了个问题:“时天,钟叔叔和江阿姨对同性恋很反感吗?”   钟时天奇怪他为什么突然会问这个,但还是先回答:“之前从没谈过这个话题,但他们俩都挺开明的人,应该不会反感的。”   赵疏遥也是这么觉得的,但还是感到疑惑,“那为什么……”为什么钟时年没有向家里出柜?   “怎么了?”钟时天问,他还不清楚钟时年和Augus有一腿的事,便理所当然想到了另一边,“难道你是想……坦白吗?”   赵疏遥:“嗯?”   钟时天有些忸怩,手指也勾在一起打搅,“其实我觉得我们现在要坦白还太早了一点……不是我不想,我之前也上网查过一些资料的,大家都说不能一时冲动,最起码要等到经济独立之后……”他怕赵疏遥以为他想逃避,所以不安得很。   “我没有这样想。”赵疏遥失笑,“现在确实不是适合的时间,等以后……”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和钟时天的以后,是多久的以后?   钟时天正认真听着,对他的中止感到不解,“以后怎么了?”   “没什么。”赵疏遥闭了闭眼睛,“以后我们还会在一起。”   “当然啦。”钟时天弯着眼睛露出了无忧无虑的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之后就是学习时间,这是钟时天放假以来第一次接触作业,山一样的试卷得到了具象化,钟时天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哀嚎一声退堂鼓咚咚敲响。   于是赵疏遥放下自己的作业选择帮助钟时天的这点善意得到了无限的放大,钟时天感动得当下就要把自己嫁给他了。   中午李阳立来找赵疏遥了,往常钟时天会用眼神语言还有幽幽的怨气挤兑这个破坏二人世界的家伙,但今天李阳立成了救火英雄,他一来,钟时天终于有机会独自行动了。   “你先回去吧,我做完大扫除再过去。”钟时天说。   “我可以帮你。”赵疏遥一刻也不想和他分开。   “可李阳立已经到你家门口了,让他等着多不好。”钟时天为难地说,“没事儿多,我会尽量快的打扫完。”   赵疏遥听他软言软语软磨硬泡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点头离去。   钟时天躲在窗帘后看着他走远,才拿出手机联系阿又,得到地址后立刻套上外套出门。   弄赵疏遥的生日礼物,简直跟当卧底似的。   地点是在离钟时天家挺远的电脑城,阿又在附近兼职,正巧认识了精通电脑的朋友,钟时天礼物成型的工程交给他包办了。   打车过去花了十多分钟,见到阿又又去了五分钟,钟时天急匆匆的,活像赶着投胎。   “我说你急什么?”阿又递给他一支马克笔,“给你的作品写名。”   钟时天才第一次认真看着这块平平无奇的光碟,里面刻着他力所能及的,最诚挚的真心。   急躁在这时平缓了下去,钟时天咬开笔帽,郑重其事地在上面写下:   To 疏遥 Unchanging Love   他爱不释手的从各个角度看着这几个字,满足地笑着。   “真够齁的。”阿又嫌弃地说。   “谢啦。”钟时天捶了下阿又的肩膀,“下次请你吃东西。”   “下次又下次,干嘛不现在请?”阿又说。   “现在真不行,疏遥还在等着我呢。”   “你们天天见,差这一时半会吗?”   “最近疏遥好像特别差。”钟时天说,“他这几天好像特别离不开我,吃住睡都要在一起。”   “睡?”阿又探究地看着他,“你们俩该不会……”   钟时天瞪着眼高声呵斥他的想象,“别乱想!我们清清白白的!”   除了最后那步其他能做的都做了的那种清白。   “你最好是。”阿又皮笑肉不笑道。   钟时天没和他贫太久,很快又往回赶,但回程不太顺利,拦了几次车都被别人截胡了,之后甚至看不到出租车的影子,他寻思这里也不是什么郊区吧?怎么打个车都那么难。   但现在重点不是车子,而是——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他还是没出现在赵疏遥的面前!   他们俩大概心有灵犀,钟时天刚哀叹,赵疏遥的电话就打来了。   “时天,你怎么还没过来?”   钟时天在马路边彷徨,干巴巴地答道:“还、还没好。”   “还要多久?”赵疏遥声音低了下来,“我有点想你了。”   谁能扛得住冰山服软?即使钟时天所了解的赵疏遥并不冰山,但他还是没骨气的荡漾了,说:“我马上就过去,你再等等。”   此时前方绿灯亮起,车流驶动,喇叭声行驶声此起彼伏。   赵疏遥的声音立刻变了一个调,“你家怎么那么吵?你不在家?”   钟时天连忙糊弄,“我、我在看电视呢。”   “你以为我傻吗?到底在哪?”   钟时天深知挣扎无用,只好如实说了地址,他以为赵疏遥会问他去那里干什么,可没想到赵疏遥直接说“我去接你”。   “不用那么麻烦,我打到车很快就过去了。”   赵疏遥已经挂电话了。   十五分钟后,一辆低调的雷克萨斯停在了钟时天面前,后座门打开,赵疏遥坐在里面。   “这不是……”钟时天看着车很眼熟,主驾驶的窗落下,司机的脸就更眼熟了,钟时天的手机就是被他抢走的。   “请上车。”司机冷酷道。   钟时天懵懂地上车了,他小声问赵疏遥:“这不是你外公的人吗,你可以使唤吗?”   赵疏遥语焉不详的嗯了声,他握住了钟时天的手,这家伙在外面傻站了好久,总是热乎乎的手心都冰凉凉的,赵疏遥紧紧扣住,把自己的温度全传递过去。   “你来找杜昊了?”赵疏遥问。   钟时天一惊,“你怎么知道?”   “之前你提过,他在这一带打工。”   钟时天深感赵疏遥和钟时年其实才是亲兄弟。   “去找他为什么不能告诉我?”赵疏遥又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钟时天低下头说,此情此景像极了妻子抓包出轨的丈夫。   “什么事都要告诉我。”赵疏遥说,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和你一起来,就不会浪费了那一个多小时……”   “怎么了嘛?”钟时天觉得他有点怪怪的,“就分开了那么一会儿会儿,又不是见不到了。”   见不到了……   这四个字似乎对赵疏遥造成了不小的冲击,握着钟时天手的力道骤然收紧。   “不会见不到的。”他像是自言自语。 第八十四章   赵疏遥生日这天,钟时天在他家里……赶作业。   高三大年初八就要开学,如今只剩不到两个星期,巍峨的作业除非机械化的运作,不然就算多了个赵疏遥也见效甚微。   但在赵疏遥家的被炉里,钟时天觉得自己可以一整天都写,被炉真是毁人类的发明,冬天要是往里一坐,就再也起不来了。   赵疏遥从房间出来,就看到钟时天颓废而奋斗的身影,这家伙坐姿极差,整个人趴在桌上,像温化的棉花糖,笔杆却还一颠一颠地划着,估计写不出什么好看的字。   他走到钟时天身后一看,果然,那字就跟躺着似的,没有一划是直的。   “今天怎么起那么早,好勤奋。”赵疏遥有些意外说。   钟时天回头,向赵疏遥勾了勾手指,赵疏遥了然的凑近,他们默契地接了个吻。   钟时天说:“生日快乐。”   其实这是他的第二句生日快乐,第一句是踩着零点,在赵疏遥的怀里说的。   然后就被索要了个够,所以他能早起赵疏遥会感到意外。   赵疏遥贴着他的背坐下,搂着他的腰,下巴垫在他软软的肩膀上。   “我的生日礼物呢?”   “马上就送到了。”钟时天用脸颊蹭蹭他,“有两个礼物。”   “除了你自己,还有什么?”   钟时天脸红了,小声说:“我又不是礼物。”   “哦?”赵疏遥窝进他的肩膀里,与他肌肤相亲,“那别的我不想要了。”   “喂!”钟时天扬高了声音。   赵疏遥闷闷地笑着。   没一会儿钟时天的手机响了,是快递打开的,说已经送到门口了。   钟时天兴奋地去取件,把快递盒子交给赵疏遥去拆,自己在旁边眼睛闪亮亮地看着。   “就这个?”赵疏遥拿着一个手就能托起来的快递盒子,还抛起来颠了颠。   “小心点!”钟时天失色的伸出双手托在下面,生怕它被摔了,“很脆弱的!”   “不会是活物吧?”赵疏遥说着,随手拿过钟时天的笔,用笔尖划开胶带,拆开了快递盒子。泡沫填充了一半的空间,拿出来又是一个盒子,是纯白的包装盒。最后才是真正的礼物,一个成年人的手大小的方体原木盒,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还能闻到清淡的木香。   是个八音盒。   “打开看看。”钟时天比赵疏遥还要期待。   打开八音盒,空灵的旋律流泻而出,竟然是赵疏遥曾唱过的《永远に》。盒子中间的小人也缓缓地旋转起来,是个双手握着长刀的人,比例修长,站姿如竹,五官描绘得很精细,眼中的清冷疏离栩栩如生。   就是缩小版的赵疏遥。   “我订做的。”钟时天期许地看着他,“喜欢吗?”   “喜欢。”赵疏遥唇角微扬,“但你应该订做一个自己,我会更喜欢。”   钟时天瞪大眼睛卡卡巴巴道:“哪有人、送、送别人生日礼物、送自、自己的啊?”   “这叫投其所好。”赵疏遥捏了捏他的鼻子,“还有第二个呢?”   钟时天抿着唇笑了起来,从书包里翻出一个浅蓝色包装纸包裹着的东西,双手递给赵疏遥,这个礼物让他羞涩,头都低了下来。   “这又是什么?”赵疏遥接过来左右看了看,“你给我的情书?”   “差、差不多吧。”   赵疏遥眉梢微挑,他动作小心地拆开了包装纸,看到了透明的光碟盘子,还有里面银色的光碟。   拿出来后,他看到上面写着:To 疏遥 Unchanging Love。   不变的爱。   钟时天小声地说:“我自己编了个舞,送给你。”   “谢谢,我好喜欢。”赵疏遥说,他捏着钟时天的下巴温柔地轻吮他的嘴唇,钟时天闭着眼,手不自觉伸过去,抓住赵疏遥的衣摆。   亲密完后,赵疏遥想看钟时天现场跳这支舞。   “你看光碟里的就好了。”钟时天大红脸,他虽然很能自我欣赏,但在赵疏遥面前跳就特别难为情,“好害羞,好害羞。”他把埋进手里深深低了下去。   赵疏遥为难了他一会儿,最后还是放过了,他打开DVD,用电视放映。   画面显示一阵窸窸窣窣的抖动,接着钟时天放大的脸占满屏幕。   “在拍了吗?”他自言自语,确认了一阵子才往后退。   “杜昊怎么没帮我把这段剪掉?”钟时天说。   赵疏遥皱了皱眉,“杜昊看过?”   “嗯,他教了我一些动作,光碟也是他帮我弄的。”   赵疏遥心里不高兴起来,“以后不许跳给别人看。”   钟时天心说真幼稚,却甜滋滋的“嗯”。   伴奏声响起,是主调柔和的旋律,钟时天的身体被节奏掌控,他的动作也是柔和的,不再是传统popping僵硬的肢体,融合了breaking的跳跃旋转,钟时天的舞蹈格外的灵动,他似乎要从屏幕里跳出来,扑进赵疏遥的怀里。   收尾动作是他的右手按在心脏上,绅士一样微微鞠躬,接着他抬起眼看向镜头,表情是有些狡黠调皮的笑容,像是在无声的问,这颗心送给你了,喜不喜欢?   音乐结束,钟时天又小跑到镜头面前,他的声音一下就清晰了,还喘着气,又是窸窸窣窣的抖动,钟时天小声说:“这遍很完美了吧?”   然后他把镜头举起来对着自己的脸,这么近的距离能看到他脸上的粉色,还有灿烂的情绪,他说:“生日快乐,我的疏遥!”接着凑近屏幕,说悄悄话一样低语:“我好爱你。”   最后是钟时天噗噗的笑声,视频结束。   钟时天看完后内心疯狂嗷嗷咆哮,后面的都是什么东西?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说过这种话?上次看视频应该把全部都看完而不是音乐停了就把进度条拉到前面!   就像是内心的秘密被突然公之于众,钟时天都不知道怎么直视赵疏遥了,把帽子戴上,外套拉链拉到顶,最后还用手挡,好像这样就什么都看不出来。   “时天。”赵疏遥叫着他,“把脸露出来。”   钟时天一个劲儿的摇头。   “今天我是寿星,不准对我摇头。”赵疏遥说,他把钟时天的手扒开,再把他的领子往下扯,被帽子挡住眼睛的钟时天看不到,只能感觉到赵疏遥的气息逼近,柔软的嘴唇跟着印了上来。   这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吻,没有缠绵悱恻,不带丝毫情欲,却包含着所有澎湃而汹涌的情感。   唇分,赵疏遥却没有从钟时天面前撤离,他们鼻尖相抵,即使隔着一层阻碍,钟时天依然能感觉到赵疏遥视线的温度。   他什么也没说,往前一靠,紧紧抱着赵疏遥的腰身。   赵疏遥回抱着他。   他们俩安静地相拥。   然而这样温存的气氛并不能维持太久,因为玄关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谁来那么早?”钟时天好奇。   “管他是谁。”赵疏遥不愿意松开他。   “快去开门啦。”钟时天笑着捏他腰上的痒痒肉。   来的居然是南野雄志身边的人,有五个,穿着板正的西装,手里拿着的却是五彩斑斓的气球彩带。   “南野先生让我们来为您装饰生日会场。”为首的男人不苟言笑道。   “回去。”赵疏遥面无表情道。   “什么什么?”钟时天从赵疏遥身后探出来,“哇,好隆重啊。”   于是,因为钟时天的感兴趣,黑衣人们得以入门,训练有素地开始自己的工作。   他们冷着脸,熟练的把气球捏成各种小动物的样子,利落的把彩带扯成花朵,礼炮嘭的一声喷出金色的亮片,雪一样的撒满一地,也落了他们一头,严肃得滑稽。   钟时天没见过这么反差的画面,憋笑憋得肚子疼。   他们还贴心的说:“生日会结束后我们会打扫干净。”   赵疏遥:“……”   钟时天:“……噗哈哈哈哈哈。”   到了中午,南野雄志又派了一拨人过来,这次是厨师,大概是直接调用酒店的大厨,各个手里都拎着大箱子,打开是各种食材,他们还带了工具,在客厅现场料理。   赵疏遥:“……”   下午第一批客人来了,是李阳立和叶小敏,他们进门就惊了,墙壁上是各式各样的气球点缀,天花板垂下色彩斑斓的彩带,客厅的三面更是摆上了长桌,上面有凉有热,有陆有海,样样精致得不像真的。   “我、我该不会走错了吧?”李阳立目瞪口呆。   钟时天端着一盘薯条咔哧吃着,“来得刚好,随意吃。”   “天呐,怎么这么浮夸?”叶小敏啧啧道。   李阳立奉上生日礼物,“遥神,这是我逛漫展看到的。”是一把修长的日本刀,刀鞘尾部有金色的花纹,看上去很帅。   叶小敏则送了他一整套夏目漱石原版文集。   李阳立非要闹着赵疏遥用他送的那把连苹果都切不开的刀和他对打一场,钟时天则呆着叶小敏去吃甜品,气氛和谐欢快。   接着是钟家人到场,他们也被这场景震惊住了,最后到的是南野夫妇,两个老人气质不凡,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特别是南野雄志,他的到来让屋里其乐融融的氛围都降了几个度,就是就是把老子是黑帮老大这七个字写在脑门上。   李阳立一眼就崇拜上他了。   “我靠,我靠,这谁?好帅啊我cao!遥神的外公?他还缺外孙吗?!”   但南野雄志对这个崇拜自己的少年并不在意,反而对叶小敏很上心。   “那位女孩该不会是……”南野希说。   “十有八九。”南野雄志哼了一声,“看起来也并不出彩,疏遥那孩子什么眼光?”   “既然他喜欢,就一定有过人之处。”南野希说,“和她聊聊?”   南野雄志点头,为了能交流顺利,钟时天也被拉过来当翻译。   “他们干嘛突然要和我说话?”叶小敏很不安,“我又不认识他们。”   “我也不知道,放心应该不会为难你。”钟时天说。   结果南野雄志的第一句就是“问她要多少钱才肯离开疏遥?”   钟时天:“哈?”   “不能这样说的呀。”南野希拉着丈夫的手臂,接着转头对他们说,“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这位小姐和疏遥的关系……是恋人吧?”   叶小敏忽然觉得自己能拿满分的英语听力出了问题,“她在说什么?”   钟时天也瞪大眼睛,像是被冒犯了一样喊:“他们不是恋人!”   叶小敏也阵阵点头:“no,no。”   南野希恍然道:“原来是我们猜错了吗?时天君你的反应好大,难道她是你的女朋友。”   钟时天双手打了个叉,“也不是。”   “什么啊,生日连女朋友都不邀请,难道害怕我会刁难吗?”南野雄志不爽道。   这段谈话囧囧的落下帷幕。   钟时天还去和赵疏遥告状,“他们居然以为小敏是你的女朋友!”   赵疏遥却似乎紧张了起来,问:“他们还说了什么?”   “你外公还是多少钱能让她离开你,他以为是在演偶像剧吗?”钟时天翻了个白眼。   看来还没暴露。   赵疏遥在心里忪了口气,但又马上悬了起来,他看着钟时天气愤得生动的脸,脖子上的看到在慢慢下落,迟早有一天,就算他再怎么回避,也挡不住……   现场甚至还请来了一个小交响乐团,倾情演奏生日快乐歌。   赵疏遥对南野雄志浮夸浪费的作风无力吐槽,但好在现场的氛围很好,虽然人不多,但赵疏遥的亲朋好友,还有恋人都在,圆满得像大团圆结局的画面。   钟时天给他戴上王冠,三层高的蛋糕推了出来,灯光熄灭,只留下了蛋糕上的烛火。   钟时天起头,唱着生日快乐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赵疏遥闭上了眼,默默许愿。   无论经历怎么样的久别,他和钟时天终究会重逢。   灯重新亮起,钟时天和李阳立鼓掌欢呼。   寿星切下蛋糕的第一刀。   南野雄志突然清了清嗓子,用他那浓浓的日式英语说道:“感谢各位莅临我的外孙疏遥的生日晚会。”   在场的人很配合地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除了英语不及格的李阳立一头雾水。   赵疏遥猜到了什么,眉头深深皱起,低声道:“おい(喂)。”   南野雄志接着说:“疏遥来到这里的一年,多亏了各位多他的关照,我作为他的家长,向你们表示我的谢意。”他鞠了个躬。   钟时天隐隐有了不安的预感。   “之后疏遥会和我回日本,今后会一直在日本生活。今天的生日会,也作为告别宴,希望大家能尽情享受,尽兴而归。”   钟时天不自觉后退一步,他茫然地看向赵疏遥,赵疏遥也看着他,眉头是紧锁着的,眼中有沉郁,有烦躁,也有不安。   赵疏遥没有澄清。   他要走了,要去日本。   钟时天感觉所有声音都渺远了,只有五个字在耳边清晰的重复——   我们会分开。 第八十五章   南野雄志的离别宣言说完,现场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集中在赵疏遥身上,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却什么也没说,他把南野雄志拉到阳台,这老人在人前很给赵疏遥面子,顺从地跟他走了,但停下来就很不悦地说:“真是失礼!你怎么能在外人面前对外公这么不礼貌?”   “不礼貌的人是你才对吧?”赵疏遥甩开他的手咬牙道,“为什么突然说这件事?你觉得这样的场合合适吗?”   “很合适啊。”南野雄志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大家都在的场合,只需要说一遍就够了。”   “你征求过我的意见了吗?”赵疏遥握紧了拳头。   “你的态度太徘徊了。”南野雄志沉声说,“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你还是没把你要走的事说出来,难道等真正离开的那天才说吗?这样对他们的打击才更大吧?”   “……那也是,我的事。”赵疏遥低下了头,刚才钟时天的神情让他无比难受。   “你还太年轻了,优柔寡断可不是好习惯。”南野雄志语重心长道。   “是的,三天前疏遥就下定决心,要和我们回日本了。”南野希温婉地笑着对众人解释,“在日本我们会给他最好的生活与待遇,疏遥会成长为更优秀的人,请大家放心。”   李阳立满头都是问号,只有他是全程听不懂的,便蹭到钟时天身边问:“时天学长,你英语好,帮我翻译翻译他们说什么了。”   钟时天低着头,恍若未闻。   叶小敏瞥见他的脸色,忙靠过来揽住他的肩,担忧地问:“时天,没事吧?你脸色不太对。”   好一会儿钟时天才轻轻摇头,“里面空气有点闷,我头都晕了,出去透口气。”说完他逃一样的出了门。   李阳立完全不在状态,问:“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开开心心过生日吗?怎么突然变得妻离子散似的。”   叶小敏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赵疏遥和南野雄志从阳台回到客厅,江茹迎了上去抓着赵疏遥的手腕,眼中满是关怀,“他们说的是真的?疏遥,你是自愿去日本的吗?”   “嗯。”赵疏遥点了点头,“抱歉,江阿姨,我……”   “好孩子,不需要道歉。”江茹温柔地笑道,“我们尊重你的选择,只要你好好照顾自己,努力学习,不要忘记自己的理想和目标。”   “我会的。”赵疏遥说。   生日宴会又恢复了热闹,悠扬的音乐婉转动人,江茹向南野希询问关于赵疏遥日本生活的安排,钟时年则向南野雄志确认赵疏遥的出国手续,钟平北乐呵呵地切蛋糕,看上去一派其乐融融。   却没看到他心里的那个人。   叶小敏走到赵疏遥身边说:“时天刚才出去了,他看上去不太好,你要不要去安慰安慰?”   赵疏遥闻言,也立刻出了门。   门在背后合上,里面的热闹就与他无关了。   庭院一览无余,却没看到钟时天的身影。   赵疏遥心里焦灼了起来,钟时天出去了?去哪儿了?要找多久才能见到他?   他还没乱了分寸,先拿出手机联系,电话打通了,不一会儿,熟悉的铃声从庭院的某个角落传出来。   赵疏遥放下手机,听声音判断位置,在房屋的另一侧,路灯照不到的角落,看到了蹲在地上缩成一团的钟时天。   赵疏遥松了口气,走到钟时天面前蹲下,双手握着他的肩膀,轻声唤道:“时天。”   钟时天缩得更厉害,脸陷进了膝盖里。   “你别这样,穿得那么厚蹲着多不舒服。”赵疏遥放柔声音,“我们去那边坐着,好不好?”   钟时天慢慢抬起了头,这里光线昏暗,赵疏遥看不清他的五官,却能看到那双眼睛里闪着粼光,像是粗粝的磨砂纸,在他的心间蹭了一下。   他把钟时天一把拽了起来,紧紧抱住。   钟时天闭上了眼,眼泪溢出来,就被赵疏遥的衣服吸走了。   “对不起。”赵疏遥低哑地说。   “你干嘛道歉?”钟时天的鼻音很闷,“你又没做错……只是我……”我不想你走。   “我这几天一直找机会想跟你说,但……”赵疏遥说,“说不出口。”   “怪不得你最近变得那么粘人。”钟时天忍不住捶打了下他的背,哽咽着说“好过分,偏偏是今天,你许愿的时候我还在想,你会不会许个和我有关的愿望。”   “和你有关。”赵疏遥说。   钟时天的鼻子酸得泛疼,眼泪流得更凶,“可你就要走了,我们还怎么在一起?”   “心是在一起的。”赵疏遥贴着钟时天的耳廓低语,“时天我爱你,我这一生只会爱你一个人。”   钟时天睁大了眼睛,这样深情,盈满爱意的话,此刻他却听得心如刀割,“别说了,别说了。”钟时天泣不成声。   这晚上钟时天也留宿在赵疏遥家,黑衣人们说到做到,宴会结束后高效地把整个家打扫了一遍,很快这里又从不伦不类的奢华变回了赵疏遥简洁的家。   钟时天的眼睛哭得红彤彤的,卧蚕肿得像是被揍了一拳,裹着被子可怜巴巴的。   赵疏遥端着一盘蛋糕过来,他刚洗完澡,蹲下来时带起一股非常温暖好闻的味道。   钟时天抬眼湿漉漉地看着他。   “吃吗?刚才你都没吃到。”赵疏遥说。   钟时天蔫蔫地摇头,“没胃口。”   “这可是我的生日蛋糕。”赵疏遥失落的垂下眼,“你都不愿意吃吗?”   钟时天拿他这套最没办法,只好爬起来接过蛋糕吃了起来,这也是南野雄志请来的五星级大厨烘焙的,味道自然是没话说,如果是往常,钟时天一个人能吃掉半个。   可现在,进到嘴是甜丝丝的奶油,吞下去就变成苦涩的滋味。   钟时天的眼眶又红了,吸着鼻子。   “你又哭了。”赵疏遥捧起他的脸,“我又做错事了。”   “没有。”钟时天摇头,“我没哭,你也没做错事。”   他轻轻推开赵疏遥的手,往嘴里大**蛋糕,想要做出平淡的口吻说:“我只是挺难过的,为我们分开这件事。上一次分开我们十年后才再见,那这次呢?你去日本,当黑帮少爷,我依然只是中国公民,这次我们要多久以后才能见面?”   “这次怎么能和上次一样呢?”赵疏遥握着他的双肩,与他平视,“我们可以发信息,可以通话,可以视频,我想见你了,就飞回来。我向你保证,我们不会分开太久。”   钟时天酸涩的心情稍稍安慰了点,他靠近赵疏遥的怀里,小声问:“你什么时候走?”   “学校那边还有些手续,两天后走。”   “两天。”钟时天哆嗦了一下,“这两天我们一步都不要分开好不好?”   “好。”赵疏遥笑了一下,他低头细细地亲吻钟时天的脸,“我吃吃蛋糕。”   “我都吃完了……”尾音消失在相触的嘴唇里。   时间是越希望它慢点走却流逝得越快的东西。   两天,两个夜晚两个清晨,转瞬即逝。   临近新年,机场人满为患,他们都在为团聚而喜悦,只有钟时天在因离别而悲伤。   南野雄志嫌吵,和南野希先去VIP休息室,钟平北和江茹和赵疏遥说了好多叮嘱的话,钟时天在后面呆呆地看着。   “时天,怎么不过来和疏遥说说话。”钟平北回头说,“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钟时天的心猛然一痛,赵疏遥对他伸出手,“时天。”   钟时天慢慢走了过去,拉住了那只手,接着他被拥抱住,赵疏遥的气息霸道的侵占了他的所有感官。   “会再见的。”赵疏遥说,“等所有事情都结束后,我们就永远不分开。”   “说话算数。”钟时天紧紧抓着赵疏遥后背的衣服。   “算数。”赵疏遥说。   然后他们就都不说话了,沉默的相拥着,似乎时间就停止在这一刻。   机场的广播在播报航班信息,赵疏遥所乘坐的那趟飞机开始登机了。   “好了,再舍不得也要放手了。”江茹将他们俩分开,“快去登机吧,一路平安。”   赵疏遥点了点头,看着钟时天说:“再见。”   钟时天红着眼睛说:“再见。”   赵疏遥转身走了,他们之间道距离一拉开,就有不断经过的行人填补进去,似乎只是一瞬,他们就找不到对方,彼此融入了没有对方的轨迹。   “走吧。”钟平北揽着钟时天的肩,后者失魂落魄的跟着父亲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走出了几米,一种非常强烈的情绪充斥了钟时天的全身。   赵疏遥要走了,去往与他不在一个时区的日本,他们再也不能每天见面,亲吻,相拥而眠了。   他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他挣开钟平北的手臂回头狂奔着,他在心里撕心裂肺地呼唤着赵疏遥的名字,眼泪打湿了他的脸庞。   正准备安检的赵疏遥心里感应到了什么,他回头,看到钟时天跌跌撞撞地奔向自己。   “疏遥!”   赵疏遥放下行李,张开双臂接住了他。   他们又一次相拥,想把对方融进自己的生命里。   “我想告诉你……我想告诉你……”钟时天哽咽得话都要说不清,他想说我舍不得你,可他知道这样只会让赵疏遥更伤心,所以他说:“我爱你。”   他哭得声音嘶哑:“赵疏遥我爱你,我好爱你……”   “我也是。”赵疏遥的声音发颤,眼泪滑落眼眶,“我也好爱你。”   蔚蓝的天幕下,飞机划出长长的飞机云,像是一条分界线,将两个少年的交融的人生一分为二。 第八十六章   在钟时天还沉浸在分别的惆怅之中时,除夕到了。   新年的气息遍布大街小巷,喜庆的音乐永不停歇的唱着,每当这个时候超市都繁忙得脚不沾地,货物要不断填充上货架,收银得队伍只长不短,年味儿在这一刻无比浓郁。   然而,外面的世界喧嚣热闹,钟时天却把自己关在房间这个小世界里,每天机械地写作业,抱着手机和赵疏遥聊天,通话,视频,短暂的开心后又自己回味那深深的伤感,连零食吃得都少了,最经常做的事是对着留有赵疏遥痕迹的东西发呆,比如说赵疏遥帮他写过的作业。   在别人看来,他是一副痴迷学习的好模样。   钟时天在床上躺到正午才出的房门,还没下楼,他就听到了楼下穿来的吵闹声。   “我叫你来接我你干嘛不来?!我在机场车都打不到!”   “现在每条道都在堵,我要是去了现在还被堵在路上。”   “胡扯,我都能回到家了。”   “这不就结了,你都能自己回来了。”   “钟时年!你个#%&”   “我听到我姐的声音了。”钟时天慢吞吞地走下来,果然看到客厅中的钟时月,还有带着金丝边眼镜,一脸精英样儿的钟时年。   “时天宝贝,过来姐姐抱抱!”钟时月张开双臂,钟时天还没踩下最后一级台阶,就被她抱起来转了半圈,再放在地上。   “你们怎么总喜欢这样?”钟时天脸颊鼓了起来,“我都快成年了。”   钟时年则嗤笑着说:“怪力女。”   “拿针扎你啊。”钟时月回头狠狠瞪他,再捏着钟时天的脸心疼道:“怎么瘦了,比上次见你轻了五斤,是不是钟时年抢你吃的?”   “瘦了吗?”钟时天也低头掂了掂自己肚子上的肉肉,都还在啊。   “我去做午餐。”钟时年说,“时天,这几天你总是中午才起来,不这样好,会变成猪的。”   钟时天向钟时月卖惨,“姐你看他。”   钟时月拍拍他的脑袋,说:“没关系哈,等会儿我们吃的时候故意吐出来说他煮的是猪食。”   钟时年冷冷笑道:“猪不吃猪食吃什么?”   钟时月“嘿”的一声炸了,冲过去和他打架,两个岁数加起来五十的人,和五岁小孩一样吵吵闹闹地进了厨房。   钟时天好不容易上来的生动气儿又落下去了,拉耸着脑袋走到沙发前躺下,拿出手机点开了对话框,十分钟前他发了个“在干嘛呢”,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复。   时光超市下午四点就提前闭店,江茹自己留了好多新鲜的食材,带回家开始做年夜饭。   就如同千万个小家那样,他们阖家团圆,幸福美满,电视里放着历年春晚的小品,厨房里是钟平北和江茹共同合作出来的佳肴的香气,客厅的龙凤胎因为小品中一个细节吵得不可开交,小儿子缩在旁边的单人沙发里,双手捧着手机,眼里闪着欣喜的光,他嫌这里好吵想回房间享受网恋的甜蜜,却被姐姐拉住后领,非要他来评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他非常无辜,但不知者这时候也是个罪人,哥哥姐姐一齐向他开炮,给他分析对于病人而言拐方便还是轮椅方便。   ……   晚上七点,年夜饭全部上桌,江茹一声令下,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都乖乖上桌,先夸奖父母一波,才正式开始动筷。   这是他们新的一年第一次全家齐聚在餐桌上,攒了一年的话题在这个时候可以全拿出来聊。   最主要的还是针对这俩大孩子的情感问题。   “时年,你今年都二十六了,还不带一个女孩回家?”江茹先向钟时年抛出送命题。   钟时年轻咳一声说:“不着急。”   “怎么不着急?主要是你都有女朋友了。”钟平北也加入其中,“我都从去年好奇到今年了,给我们看看照片吧?”   钟时天也投以渴望的目光。   钟时年狠狠剜了钟时月一眼,钟时月心虚地喝了口饮料,良心未泯地为他解围:“其实他还没和人家确定关系呢,再说了,大过年的你叫他带人回来,怎么,别人就不回家了?”   “我们也不是这个意思。”钟平北说。   “老大现在才二十六不到,都还没开成一朵花呢。”钟时月占了上风,气势很足,“你们就别催了。”   “那你呢?”江茹把枪口又对准了她,“你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一周加班五天都是常态,哪有时间谈恋爱呢。”钟时月说。   “我可真对你们失望。”江茹摇了摇头,“白把你们生那么好看了,一个律师一个医生,事业有成房车都有,居然都没谈恋爱。”   “谈恋爱并不是证明一个人成功幸福的标准不是么?”钟时月嘻嘻笑着,“如果随大流结婚生小孩不是我的追求,我并不会因此幸福开心,反而让我失去自由,你们还依然主张我走大家都选择的路吗?”   “当然是以你的意愿为主。”江茹说,“我相信你们做的选择都是最适合自己的,只是……”她遗憾地叹息,“我养了你们二十五年,都没见过你们陷入爱河的样子,太不圆满了。”   钟时天像自告奋勇地说我呀我呀,我都在你们面前陷入爱河好几个月了。   吃饱正好春晚开始了,一家五口坐在电视机面前看着金光闪闪的舞台和喜庆满满的歌舞。   这时钟平北忽然感叹,“要是疏遥那孩子也在就好了,日本那边好像不过除夕,他那边应该没那么热闹。”   钟时天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就拧了一下,他拿出手机点开聊天界面,上一句是一个小时前,赵疏遥说要去老师来了,要上课了,让他多吃点,把自己的那份也吃进去。   他才到日本多久,可能连时差都没倒过来,就要接受学习各种东西,多累啊。   心疼酸涩的情绪一下上来了,连相声表演他也笑不出来。   十点的时候,钟时年突然接到了个电话,不知道里面说了什么,他急急走到窗边一看,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出门下楼。   “是那位外国朋友吧?”江茹听到他说的是英文。   钟时月长了个心眼,也来到窗边往下一看——   因为禁止燃放爆竹花火,这个时候没人出来玩,万家灯火的声音被守在楼房里,小区十分安静,路灯下照亮出方寸的光明,而在那光明之中,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那里,他红棕色的头发被灯光晕出了光圈,他看上去如此的落寞。   但下一刻,另一个男人快步走进光亮之下,他们没说几句话,红棕色就把他拉进怀里,接着他们开始接吻……   钟时天也好奇地走过来,“我哥干嘛去了?”   钟时月反应速度极快,她猛然回过身同时把窗帘拉上,凹了个风情万种的妖娆姿势把窗帘压得严严实实,她嫣然笑道:“他不在下面。”   “你反应好奇怪。”钟时天说,“到底有什么?让我看。”钟时天想把她拉开。   钟时月的力气也不小,两个人你退一下我进一下的僵持着。   “钟时天你敢忤逆你老姐?”钟时月低声威胁,“不给你压岁钱了。”   “你让我看一下。”钟时天的好奇心膨胀得巨大,“不让我看我就叫爸妈了!”   “你!”钟时月瞪眼,简直想踹他一脚。   钟时天的智商在此刻复苏,他放下钟时月窜到了窗帘的另一边,掀开一看。   钟时月心道不好,扑过去想捂住他的眼睛,钟时天却失望地说:“下面没人啊。”   钟时月一瞄,那盏路灯下已经空了,她松了口气,看来钟时年还算有点理智。   接着,玄关的门开了,一句热情洋溢的“happy new year”响彻整个钟家。   四人望过去,只见钟时年带着一个红发外国男人回了家,正是之前见过的Augus。   钟时月嘴巴张了张,无意识说了句脏话。   “Augus怎么来了?”江茹很惊喜。   “他……他说没人陪他过年,就来找我了。”钟时年说。   “真好。”江茹笑弯了眼,她问Augus,“吃过饭了吗?我给你热几个菜?”   Augus点了点头,又用中文说:“新年快乐,恭喜发财,身体健康!”   两个长辈,还有钟时天都友好地给予掌声,“中文进步了呢。”   钟时月无语扶额,趁着Augus和钟时天热情打招呼时,她把钟时年拉到一边,低声说:“疯了你,还把他领回家?”   “他说订不到酒店了。”钟时年说,“不会出什么问题的,放心。”   “那他今晚是要住这里咯?和谁睡?你就不怕明早被抓奸在床?”钟时月咬牙切齿。   “睡觉就非得发生什么吗?”钟时年无奈地看她,“你的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单纯的东西?”   “hi!”Augus从身后揽住钟时年的肩,大方地向钟时月问号,“好久不见,时月。”   钟时月瞪着他,把钟时年拽到自己这边,伸出一根手指崩得紧紧的说:“在我们家里,你注意点。”   “oh。”Augus无辜地看向钟时年,“她对我依旧那么不和善。”   多了个人的加入,氛围欢乐了不少,Augus和钟氏夫妇相处得很好, 和长辈相处他会带着一股恰到好处的傻气,很惹人疼爱。   钟时天看他的家人们和乐融融,便悄悄跑回房间,拿出手机给赵疏遥发信息。   睡了吗?   消息发出的下一刻,视频通话传了过来。钟时天眼睛发亮,立刻接听了。   屏幕卡了两下,赵疏遥的五官出现在手机里。   钟时天的内心油然升腾起喜悦,今天赵疏遥一整天都在忙,这是的第一次视频。   “晚上好。”赵疏遥的声音通过电流传进钟时天的耳中,每一个音节他都想珍藏。   “晚上好。”钟时天也说,“你还没睡觉啊。”   “当然不能睡那么早,要和你一起跨年呢。”赵疏遥说,他的背景是一地月光。   “你那边都十二点了吧?”   “嗯,很安静。”   “今天学了什么?”   “剑道,茶道,还有金融学和法学。”   “怎么要学那么多。”钟时天心疼着,“那你多累啊。”   “我自己要求的。”赵疏遥说,“快点成长,然后就可以回去见你了。”   钟时天的鼻子骤然一酸,他伸出手指摩挲着屏幕上赵疏遥的脸,“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赵疏遥轻叹着说,“想抱抱你,亲你。”   钟时天死死要住内唇,才不让眼泪滴下来,“以前我想到你总是笑,现在一想到你就想哭。”   “不要哭。”赵疏遥怜惜地看着屏幕里的人,“你一哭我就想什么也不管了,回国抱你。”   “别说了。”钟时天把脸埋进手心里,长长抽泣了一声。   “好,不说了不说了。”赵疏遥只恨自己不能穿过屏幕,“说说你吧,今天有什么好玩儿的事?”   “没什么好玩的。”钟时天抬起脸,眼睛又红又水,“我姐回来了,她和我哥幼稚得要命,今天一共吵了七次架……”   钟时天絮絮叨叨地说,赵疏遥安安静静地听,他们之间有好多话可以说,有意义的,无意义的,在此刻都像蜜一样,让苦涩的心重新甜蜜。   通话时长即将到达一个小时时,钟时天的手机接到各种新年祝福的通知,他看向时间,刚好从五十九跳到零点。   “零点了疏遥。”钟时天欣喜地走到窗边抬头望天,天空依然安静黑暗,他有些失望“没有烟花……”   赵疏遥也抬头,房间里的纸门大开,直通庭院,可以看到天空。   他们仰望着同一片天。   “新年快乐,时天。新的一年,比去年更爱你。”   钟时天闻言微笑,亲了亲屏幕说:“新年快乐,我也爱你。” 第八十七章   年初八,高三学子开学,这是他们高中生涯的最后一个学期,五个月后是终焉之战,这就注定了这会是段辛苦的日子。   钟时天有点恋爱脑,他觉得不会有什么比男朋友不在身边更辛苦的了,所以开学的第一天,他提不起兴致,寒假作业交上去后只有他申请再要回来,把赵疏遥写过的留在身边,上面的题目他大概都能背下来了。   比起他与往常不同的丧,同学们更在意的是——   “时天!你怎么瘦了?!”   “我靠真的!颚骨都看得出来了!”   “时天弟弟,来姐姐摸摸……妈呀真是瘦了,肚子上的肉都抓不满了。”   四面八方的手伸过来检测钟时天的体重,让钟时天面露恐慌,“你们这群流氓!别趁机占我的便宜!”   连老师进来上课,都要说他一句“减肥成功了?”   钟时天好久没有审视自己了,也不由得借了块小镜子打量,瘦了吗?脸上的肉好像的确少了点,再看看自己的手,依然是白白肉肉的,但指关节稍稍浮现了,扯了扯衣服,锁骨还是不明显,不过可以看到前端的骨头凸了起来。   真的瘦了一点点呢。   钟时天拿出手机悄悄给赵疏遥发信息:大家都说我瘦了呢!   在教室这个特定的地点给赵疏遥发信息,让钟时天有种熟悉又奇妙的感觉,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他们之间只隔着一个地板,赵疏遥在楼下学习,他在楼上想念,无论什么信息都会回复得很快。   钟时天感觉自己的心情轻松了些,额头枕在胳膊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搭在大腿上,他一直盯着聊天界面。   没有回复。   也是,现在日本那边已经九点半了,赵疏遥七点就要起来上剑道课,现在应该在也在学校里,他在东京最严格的私立高中,上课不能看手机。   刚才那一点点轻松很快又荡然无存了。   大课间的时候,钟时天忍不住来到高一三班的教室外,现在他们还没开学,里面空荡荡的,一本书都没有。   他看着靠着里墙,倒数第二桌的位置,赵疏遥个子很高,怎么换位都是在后排,所以钟时天每次来目光也习惯性地投向后排,有时候赵疏遥会注意到,有时候专注地看着书,无论如何,钟时天总能看到他。   他忽然感觉到缘分的奇妙。   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和赵疏遥从“仇人”的关系,发展到了情人。   他还记得第一次在学校见到赵疏遥,就是在这间教室外,那绝对不是一次美好的相遇,赵疏遥看他恨之入骨,他则胆战心惊装傻充愣,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乃至于钟时天一回想起来当时的跋扈紧张,就越发觉得自己会和赵疏遥在一起这件事是多么不可思议。   然后是缓和,融洽,心动,相恋,最后折磨了赵疏遥十年的误会解除,本应该是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完美结局。   可他们却分开了。   曾经平淡无奇的日常,琐碎的对话,触手可及的亲密,到现在都变成了宝贵而可望不可及的回忆。   钟时天伏在围栏上,悲伤的哀叹,他又想见赵疏遥了,这是今天的第五次想,直到睡前,他大概还会想五次。   放学后,钟时天终于看到赵疏遥的回复了。   疏遥:多吃点,你的肉肉都是我的,不准瘦了。   钟时天心底泛起丝丝的甜,他看了看回复时间,一个小时前,当时他还在上课。   他又找到了异国恋的缺点,他们的时间完全对不上,这样下来,只有晚上睡前才可以完整的进行一次对话。   太操蛋了,这样的日子还得过多久?   钟时天满脸愁容。   晚上十点,钟时天下晚自习,走在回家的路上,赵疏遥的语音通话发了过来。   他很快接了起来。   “疏遥疏遥!”钟时天欣喜而欢快。   “想你了,时天哥哥。”赵疏遥似乎是贴着麦克风说的,声音非常得近,好像就贴着钟时天的耳畔,耳膜酥酥麻麻的。   “我也想你,想了一天了。”钟时天有些委屈,“开学之后都不能随时和你聊天了。”   “乖,我们都再忍忍。”赵疏遥说得非常温柔,“三月底这里会放春假,到时候我就回国和你见面。”   “真的吗?”钟时天一下蹦了起来,他立刻计算出时间,“还有四十五天!四十五天之后我们就能见面对吗?”   “对。”赵疏遥也在笑着,“你要去机场接我,一落地我就要亲你。”   钟时天脸发烫了,小声地“嗯”。   当等待有了终点,似乎一切都变得明媚起来,钟时天现在觉得月亮都是暖和的。   “到时候我要见到一个白白胖胖的你。”赵疏遥说,“少一两肉,惟你是问。”   钟时天的嘴角要翘上天了,却要故意问:“为什么你总要我胖?瘦下来你就不喜欢吗?”   “胖着软。”赵疏遥带着点若有似无的暧昧与撩拨,“好吃。”   走在大路上,钟时天差点腿软了,用警告的语气威胁:“你、你注意点!”   赵疏遥低低地笑出声。   钟时天正要再说,却突然听到耳机里传出类似拉门的声音,接着是一道娇俏的女声,说的是日文,但从语气上能听出来,是个娇蛮的人。   现在是东京时间晚上十一点十分,这个时间为什么会有女生进赵疏遥的房间?   钟时天立刻就黑脸了,赵疏遥也用日语和那个女生对话,听他的口吻,就知道他并不欢迎。   后面是几分钟的争执,赵疏遥冷言相对,女声气急败坏,最后还加入几个成年男人的声音,争执终于结束,看来是赵疏遥的胜利,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红绿灯再钟时天面前交换了几轮,他还是停在原地。   “时天,还在吗?”   “在。”钟时天难得冷冰冰的,“在等你的解释。”   “刚才那个人,是南野家世交的氏族,今天老头叫我们认识,就说了两句话。”赵疏遥诚恳解释道。   “可刚才你们说了可不止几句。”钟时天难以克制自己的酸溜溜,“欺负我听不懂日语是吧?人家女孩子晚上十一点进你房间,这很不单纯!”   “是她擅闯我的房间。”赵疏遥说,“别多想,我不会对除了你以外的人感兴趣。”   “这是你自己说的。”钟时天气呼呼道,“赵疏遥,你要是敢出轨,给我带绿帽,我就……我就也给你戴!”   “这个话题不好玩儿。”赵疏遥的声音沉了下去,一听就知道也不高兴了,“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把你来者不拒的性子收收,要是敢沾花惹草,我自己都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   “我什么时候来者不拒了?”钟时天闹了起来,“我要是来者不拒,你还有机会么?”   “时天。”赵疏遥语调平静毫无起伏,却蕴藏着让人透不过气的低压,“我不会出轨,你也不能,我们就说到这儿,好吗?”   钟时天恍如被一桶凉水浇下,冷静了下来,他们吵架了,这不是个好兆头。   “抱歉,疏遥。”钟时天懊悔道,“我就是……害怕,我们分隔两地,你又那么好,喜欢你的人不管在哪里都会很多,我真的害怕……”   “笨猪。”赵疏遥轻声道,“你相信我,好吗?相信我只爱你。”   “嗯。”钟时天有点想哭了,“你也不许说我来者不拒。”   “好,向你道歉。”   钟时天重新扬起笑容,迈步前行。   通话在钟时天回到家,洗澡前结束的,东京时间快十二点了,赵疏遥一天的行程那么满,钟时天舍不得耽误他太多休息时间。   而在日本东京,南野本家。   赵疏遥等那边挂断电话后,放下了手机,他没有立刻睡觉,而是起身拉开通向庭院的门,月光洒落一室,他也看到了庭院中的月下之人。   北原云。   “你又来了。”赵疏遥冷冷道。   “真是卑鄙的家伙,居然让保镖过来!”北原云瞪着他,她是个漂亮的女生,五官秀丽,轮廓柔美,穿着制服,包裹在黑丝中修长的双腿惹人注目,皎洁的月光下这样的美人就像绮丽的缘,让人忍不住靠近。   可赵疏遥却不为所动,甚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话语听不出丝毫温情,“像你这样的,叫警察来也不为过。”   “き様!”北原云横眉怒视,她的父亲是南野希的弟弟,所以她的长相隐约像雅子,大概也是这个关系,南野雄志会让他们俩认识。   “马上离开这里。”赵疏遥不留情面,“自己走还是被赶走,你选择吧。”   “真差劲!“北原云咬牙切齿道。   赵疏遥不想再多说,转身准备回房间。   “喂!刚才你在和中国人通话吗?”北原云喊道,“语气真够恶心的,不会是在和女朋友通话吧?”   赵疏遥的脚步顿住,“和你没关系。”   “怎么会和我没关系?”北原云环抱前胸,露出了恶劣的笑容,“你难道不知道北原家和南野家有联姻的传统吗?如果你当上南野家的家主,我们结为夫妻是必然的事。”   “那么,你该怎么选择?”   “选择你的中国女友?南野家主可从来没有和外籍结合的先例。”   “或者是选择我。”   北原云手指绕着垂在前胸的长发把玩,戏谑的神情像调皮的妖精。   “我不是为了南野家主这个身份来的。”赵疏遥淡淡道,“你更不在我的选择范围之内。”   北原云短暂占上风的局面一下就被打落,她的表情几欲崩坏,她死死盯着赵疏遥,她堂堂北原家的大小姐,哪曾被这样三番两次冷言冷语对待?   正要再发作,赵疏遥却已走进房间,他拿起手机按了几下,不多时,三个黑衣人来到庭院中,恭敬而强势地请北原云离开。   “你还真叫他们来?!”北原云彻底崩不住了,怒气冲冲。   赵疏遥的回应是啪地一下合上门。 第八十八章   高三的课程没有缓冲期,一开学就步入正轨,每周都被各科的测试挤满,也多亏这样,时间在忙碌中不知不觉地流逝,离相见的日子越来越近。   十五过后,高一高二也开学了,赵疏遥转学的消息立刻传遍了全校,不少女生甚至为此落泪,用尽手段打听他去了那个学校,但也只是得知他不在南市了。   “这么大的一件事你居然不告诉我们。”班上经常议论赵疏遥的女生们把钟时天堵在位子里,说,“这个学校又失去了一个漂亮弟弟。”   钟时天叹息,我也失去了一个漂亮男朋友啊。   “所以,赵疏遥到底去哪儿了?”   钟时天被三双满是求知欲的眼睛注视,他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你们好奇这个干嘛,又找不到他。”   “就八卦嘛。有说他回华市了,也有说他出国了。”   “这家伙太神秘了。”   “就是就是,他该不会是继承亿万家产去了吧?”   “对啊。”钟时天蔫蔫地趴下去,“你们不是都知道了么。”   “时天,好时天,你就跟我们说说嘛。”   钟时天没什么好说的,因为他自己知道的就不多,赵疏遥住在哪,上的什么学校,认识了什么新朋友,早餐吃了什么,他都不知道。   越想越难过。   但总有人找他扒伤疤,比如某个以邀请他去食堂为借口的李阳立同学。   “我靠,遥神不会真去日本了吧?!”李阳立瞪大眼睛,“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日本黑帮太子?!日日日日!干嘛不捎上我?!”   钟时天被他吵得耳朵疼,心情不佳的塞了口包子。   “我发现我跟他同窗一年,居然一点也不了解他的身世。”李阳立说,“时天,你知道什么告诉我呗,比如他们帮派的名字,有多少人,里面有几个大人物……”   “你好烦!”钟时天不满地说,他端起自己的盘子,“我不要和你一起坐。”   “哎哎哎!别呀!”李阳立拦住他,把人安抚坐回来,“我就是憧憬这些,你知道的,那不说了,我们聊聊遥神行吧?他还回来吗?”   “回的。”钟时天用力点头,“他答应我的,三月底他放假会回来看我。”   “我呢我呢?”李阳立期许地指着自己。   钟时天说:“也不知道他回来还记不记得你哦。”   当然要记得!”李阳立雄赳赳道,“我可是他的铁子!以后他要是当上黑帮老大,一定要分我一个堂主的位置。”   钟时天也不由得联想,那我会是什么?黑帮……夫人?   还蛮拉风的呢。   两人都在忙碌,甚至连周末联系的时间都不多,偶尔还会只有到睡前才能通一次话。大概是因为有成山的题海和一个能见面的盼头陪伴着钟时天,他倒没有觉得难熬了,他的桌面放着一本小日历,别人都是标注考试日期,他不务正业,只标了赵疏遥回国的日子,每过一天就要在后面划个叉。   渐渐的,就只剩最后三个叉就要到终点了。   “还有三天。”钟时天抱着手机和赵疏遥通话,他开心得在床上蹬腿,“机票买好了吗?是什么时候的?”   “早上九点落地,这是最早的一趟。”赵疏遥也笑着说。   “那我六点就要起床!”钟时天气势满满,两个多月没见,此时他的心情兴奋而焦灼,这是幸福却又煎熬的等待。   “胖了吗?”赵疏遥问,“肚子给我看看。”   钟时天咿咿呀呀的害羞说:“不要啦,到时候你自己摸。”   说完他自己悄悄掀起衣服,坐下来的时候腰上会有一圈肉,但好像比之前的小了点,他站起来的时候小腹都是平坦的了,看来是瘦了,这几天要多吃点,不然赵疏遥知道了一定会欺负他。   他们聊得正愉快着,突然赵疏遥那边似乎起了骚乱,有人在叫他,叽里呱啦地说着钟时天听不懂的日语。   应该是出事了,因为赵疏遥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他匆匆对钟时天说:“我外公的身体突然出问题了,情况不太好,我得去看看,今天先到这儿吧。晚安。”   “好,晚安。”   挂了电话,钟时天也不禁担忧起来,虽然他对南野雄志没什么好感,不过这老头对赵疏遥还是很不错的,赵疏遥在日本生活,南野雄志是他的依靠,可千万不能出意外啊。   但是,老天似乎在跟他们开玩笑。   钟时天满心欢喜的等待着赵疏遥回来的那天,可却在前一天晚上,赵疏遥告诉他:   “……抱歉时天,我可能回不去了。”   钟时天浑身僵住,好久以后才找回声音:……啊?”   “我外公他快不行了,医生说是肺部感染导致呼吸道衰竭,可能就这两天了。”赵疏遥的声音很沉重,有疲惫,也有对这意外的无力。   “怎么会……”钟时天想起那个脾气很臭的老头,身体硬朗得能把赵疏遥打倒,才三个月不到就不行了?   “这或许是人为的,其中的干系太复杂了。”   赵疏遥没跟他解释,就算解释了他也听不懂,他只想知道,“那你怎么办?”   “我没事的,放心。”赵疏遥说。   钟时天全然的信任他,就真的放心了,只是还是难过,“那我也没事,你在那边多陪陪他吧。”   “对不起,时天,我会回去的,一定会的。”赵疏遥歉意道。   钟时天不想让他还担心自己,就强撑出笑容,故作轻松地宽慰他,直到通话结束。   他怔怔地看着手机,感觉一块大石轰然落在胸口,把他砸得又痛又沉。   期待落空有多难受,他算是体会到一把极致的了。   他倒下去,一时竟然哭都哭不出来,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想大叫,想发泄,可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这些天他等待得多快乐,就反噬了同等的痛苦回来。   他都做了好多天在机场的梦呢,他和赵疏遥紧紧相拥,他甚至能感知到赵疏遥身体的温度,还有手臂的力度。   都没有了。   就算告知他之后还能见面,他也不敢那么全心全意欢愉地期盼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必须要找个人倾诉,不然一直憋着,会出问题。   大晚上正在赶设计作业的杜昊同学接到了一通无可思议的电话:“哈?钟时天你有没有告诉?哥哥我在X市欸!你叫我现在去陪你吃宵夜?!”   “我想找个人说说话。”钟时天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只想得到你了。”   “可你也得挑挑时间啊宝贝。”阿又万般无奈,“明天早上我还有课呢。”   “哦。”钟时天蔫巴巴地说。   “啧啧,赵疏遥不在了你才想到我。”   这个名字像是三根针,根根往钟时天心里最软的地方扎,他克制不住地带上了哭腔:“你陪我不陪我吃宵夜啊?”   阿又立刻就听出了他声音中的不对劲,哄道:“好好好,我看看票……靠,你真是好运,三十分钟后有趟高铁回去,一个小时后到。”   钟时天吸了吸鼻子说:“那我等你。”   一个半小时后。   钟时天躺在床上要睡着了,他摸起手机给阿又发了个语音:“我好困,想睡觉了,你还是别来了。”   紧接着阿又到电话打了过来,声音像是要把钟时天嚼碎了似的:“钟时天,你立刻给老子出门!”   二十分钟后,他们见面了。   “我日!”阿又一声怒吼,握着钟时天的肩膀前后左右地看,“怎么瘦了?”   “就是瘦了,不可以吗?!”钟时天也凶巴巴的,一个二个就知道嫌弃他瘦,他想瘦吗?要不是为了让时间过得更快点,他整天把精力投在学习上,连零食都不吃了,他怎么维持得了胖?   “是不是因为赵疏遥?”阿又气愤地问,“他不在你连饭都不好好吃了?”   钟时天一下又变成泄气的气球,没有力气了,“找个烧烤摊吧,我饿了。”   这个点正是夜市热闹的时候,马路边就有烧烤摊,他们随便找了家坐下,点了一条烤鱼和十几串烤串,钟时天还要了一扎啤酒。   “你这酒量喝喝可乐就行了。”阿又说。   “今天就想喝酒。”钟时天说。   他这样明显就是有问题,想也不用想是感情问题,阿又心想自己一阵折腾就是为了来当知心哥哥,不由哭笑不得。   “说说吧,是不是和你那位吵架了?”阿又问。   “没有吵架。”钟时天摇头,他喝着一罐啤酒,好像真感受到了就能打开心扉的力量,“本来约定明天见的,明天早上九点呢,从现在算,也就九个小时后我们就能见到了。可他突然说来不了了。”   “原因呢?”阿又皱着眉问。   “他外公不太好了,这两天可能要走。”钟时天说。   阿又也挑不出毛病了,“这确实很突然,也能理解。”   “我也理解啊。”钟时天因为酒苦而挤着脸,“但没办法不难受,我们都两个多月没见面了,我好想见他,好想见他……”   心中的话终于说出了口,钟时天情绪克制不住,眼泪模糊了双眼。   阿又心里呀了一声,赶忙坐到钟时天身边,扯出纸帮他擦脸,这纸巾太粗糙了,反倒把钟时天白嫩嫩的脸擦红,让他多了几分可怜。   “你轻点!”钟时天冒着鼻涕泡喊道,狼狈又滑稽。   阿又差点又笑了,帮他擤去鼻涕,“不哭了哈,我们时天天使是男子汉。”   烤鱼和烤串渐渐上来了,烤料的香气勾人馋虫,一开始说饿的钟时天却没什么胃口,一串鱿鱼吃的很含蓄。   “说饿又不吃。”阿又说,“我以为两个男生谈恋爱不会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呢,原来还是大同小异。”   钟时天瞥他,“小敏跟你哭哭啼啼要死要活了?”   “没有。”阿又答道,又反应过来,解释:“不是,我和她没在一起,她才高二呢。我是看到我舍友和他女朋友打电话的时候这么觉得的。”   “可我很乖的啊。”钟时天说,“我都没有闹过他,就算每天聊不了几句也不找事,他说晚安,我就马上睡觉了,我们是模范异地恋。”   阿又听了啧啧感叹:“你们都到这一步了吗?太平静也不是好事,毕竟你们隔了那么远,而且日本的妹子那么萌,要是赵疏遥心猿意马……”他用的是淫荡的宅男思维,是大学后被舍友带着追番的后遗症,纯属无心之言。   可钟时天听了就不好了,刚停下的眼泪又盛满了两泡,委屈又生气地对阿又喊:“你不准乱说!他不会的!”   阿又连忙举手投降,“对不起!我烂嘴巴行吧?哎哟别哭了,这眼泪珠子,不要钱似的……”   钟时天罚他喝酒,一扎啤酒有四罐进的阿又肚子,吃完后他恍如三个月身孕,被钟时天扶上出租车。   钟时天从未怀疑过赵疏遥的话,赵疏遥说只喜欢他一个人,就一定会做到。   可是,他突然联系不到赵疏遥了。 第八十九章   先是不回信息,不接电话,不接视频,接着是所有聊天软件都不在线,电话直接打不通。   第一天钟时天还能安慰自己赵疏遥在陪着外公,没时间理他是正常的。   第二天,第三天……他不能总是站在赵疏遥的角度想,他承受不住了,他要听到赵疏遥的声音,要看到他的脸,急疯了。   这样的失联太突然,钟时天不得不往可怕的方向去想,难道是出事了?   越这么想,就越是在折磨自己,钟时天接连几天都不能好好上课,老师都担心他是不是生病了。   “宝贝儿,你怎么了?”江茹看出了钟时天的不对劲,自从他进入备考阶段,和家人交流的次数少了很多,她和钟平北向来很放心他的学习,从不多问,却没想到钟时天的状况会变得那么糟糕。   “是不是学得太累了?”江茹心疼地抚摸他的脸颊,“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放轻松,好吗?”   钟时天摇头,他这几天的负担超额,他承受不住了,红了眼眶说:“妈妈,我联系不上疏遥了,他是不是出事了啊?我好害怕……”   “疏遥?”江茹微讶,赵疏遥离开这里两个月了,每个月都会和她通两次话,她倒没怎么担心,反倒是钟时天,竟然是思之若狂的样子。   但她来不及多想,小儿子快哭出来的模样太招人疼了,她忙说:“宝贝不哭啊,妈妈帮你联系他。”   钟时天噙着眼泪,水汪汪地看着她,像是闪着希望的光。   江茹先发了个微信通话过去,没人接,再拨号码,也是无人接听,她不由得疑惑地“嗯”了一声。   钟时天悲伤极了,眼泪掉了一颗闷着鼻音说:“你看,全都不通。”   “没事没事,我还有南野女士的号码。”江茹擦着他的眼泪安抚道。   她拨通了南野希的号码。   滴了半分钟,被接通了。   “もしもし?”   “南野女士,是我,江茹。”   钟时天跳了起来,脑袋挤到江茹的手机边上。   江茹好笑地看他一眼,贴心的外放了。   “啊啦,茹sang,好久不见。”南野希的声音苍老了许多,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婉。   江茹先和她寒暄几句,南野希有些疲惫道:“这些日子过得并不太好,雄志先生三天前走了,太过突然,我至今都没能接受这个事实。”   “天呐。”江茹轻声道,“太……难以置信了,上次见到他,他还那么硬朗健康。”   “是啊……”南野希声音颤抖了起来,“那样的人,怎么这样轻易死去呢?”   “请您节哀。”江茹叹息道。   南野希轻轻抽泣了一下,又恢复了平稳的口吻,“好的,还没问你怎么会联系我呢。”   “啊,是这样的,我们这边突然联系不上疏遥了,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出事了。疏遥还好吗?”   钟时天屏息,紧张地等待答案。   “他很好。”南野希说,“这几天家里在办丧礼,他作为先生最爱护的孙子,要一直在祭坛旁守孝。”   钟时天闻言松了口气,没有出事就好。   江茹说:“原来如此。宝贝儿,可以放心了吗?”   钟时天点了点头,却还想提出要求,他小声说:“可不可以让他和我说说话?”   “时天君?”   “こ……んにちは。”钟时天说。   “こんにちは。”南野希笑着说,“现在影秀君不太方便呢……我去看看。”   接着是窸窣的脚步声,南野希轻声叫了句,“影秀君。”   “嗯?”   钟时天睁大了眼睛,甚至不敢大声呼吸,生怕会错过手机里的一丝动静。   但除了这声“嗯”,赵疏遥就再也没发出其他声音了,南野希抱歉道:“现在他还要守在这儿不能走开,不能和你说话。”   “哦……”钟时天怔忪道,“好的,你让他照顾好自己,有空的时候联系我。”   “好的,我知道了。”   之后又是江茹说了几句关切的话,通话结束了。   “可以放心了吗?”江茹对他说。   钟时天缓缓点头,说:“我回房间看书了。”   “加油,妈妈等会给你煮牛奶芋圆吃。”   钟时天一步一步,很沉重地走上楼,回到房间锁上了门,他靠着门板,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他感觉心里漏了个洞,有些东西流泻而出,他抓不住,空荡荡地疼。   刚才南野希管赵疏遥叫“影秀”,他知道这个名字,赵疏遥告诉他,这是雅子给他起的日本名字。   他去了日本,本应该用回自己的日本名字。   可钟时天却没由来的恐慌。   他总觉得他的疏遥会被“影秀”取代,再也回不来了。   赵疏遥还是没有和钟时天联系,他的所有通讯依然处于失联状态,就好像……他故意断绝了和钟时天的交流。   钟时天不敢这样想,因为这实在太伤害他了。   他也不敢总是暴露出自己任性的脆弱,他们这段见不得光的感情,终于显露除了可怕的弊端。   所有苦涩,煎熬,他只能自己躲起来承受。   或许他需要的不是倾诉和安慰。   他只需要赵疏遥,哪怕是说句话。   有次钟时天是在撑不住了,到江茹面前恳求她让他去日本。   “宝贝儿你明天还要月考呢。”江茹惊诧不已,“再说了,最近你没有假期,签证也没办,怎么去得了?”   钟时天没有因此撒泼打滚,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当然不能再因为一些任性的事无理取闹。   只是他失望的模样太令人同情,江茹给出了承诺,毕业之后会让他去日本来一次毕业旅行。   赵疏遥依然会和江茹联系,只不过从一月两次变为一月一次,令钟时天不可思议的是,赵疏遥似乎在拒绝和他说话。   不是专挑钟时天不在的时候打来,就是直接说“暂时不了”,钟时天无法理解他的行为,可连质问的机会。   钟时天最担心最惶恐的猜测成真了。   赵疏遥不要他了。   五月,在连续两个星期的上课后,学校终于大发慈悲给了高三学子三天的劳动节假期。   钟时天打算把这三天都花在图书馆上,这样他就能继续徜徉在题海中,分不出神去想其他事。   他终于变得坚强些了,每天依然会不懈地给赵疏遥发信息,却不再期盼他的回复。   他只想知道一个原因。   假期第一天,他八点就起床了,下楼的时候背书包,正要打声招呼说要出门了,却看到客厅来了个陌生人。   “疏遥这孩子,还大费周章弄这个干嘛。”钟平北说。   “少爷叫我务必带到,请你们收下。”陌生人说中文有些咬字不清,听着不像中国人。   是日本人。   钟时天心头猛地一跳,他跑过来问:“什么情况呀?”   “这位是松本先生。”江茹介绍道,“他在从日本东京来的,说是疏遥叫他拿支票给我们。”   “说是当初我们买了他那房子的钱。”钟平北不太高兴道,“就没说过他欠我们的,还什么还啊,多生分。”   “还多了五十万呢,他可真成阔少了。”江茹说。   钟时天在意的却不是这个,他看着松本问:“那他有没有说别的?让你带个话之类的,有吗?”   松本硬邦邦地摇头,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便起身说:“支票我已经带到了,那么就先告辞了。”然后他起身微微鞠躬,离开了钟家。   钟平北还是不太满意赵疏遥这个做法,在他看来一家人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他嘟囔:“简直想要跟我们划清关系似的。”   江茹啧了一声,推了下他的手臂,“疏遥不会这么想。”   钟时天脑子却突兀冒出一道声音:   他是要跟你划清关系。   心脏像是被铁锤砸出了一个窟窿,他一言不发冲出家门。   “哎时天!早餐不吃吗?”   钟时天用此生最快的速度追上松本,幸而对方没有开车,而是在路边等的士。   “松……松本先生!”钟时天喊道。   松本转头看向他,表情没有变化,“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钟时天气喘吁吁地停在松本面前,恳求道:“可……可不可以帮我联系……联系一下赵疏遥?你能联系到他的,对吧?”   松本不近人情道:“抱歉,我不能随意联系少爷。”   “拜托你!”钟时天双手合十,眉毛微蹙,显得目光格外真诚,“我只是想和他说几句话,求求你了……”   松本依然冷酷:“抱歉,要是我让无关人随意与少爷通话,也会受责罚的。”   无关人这三个字深深伤害了钟时天,他甚至迟缓了几秒才说出话了,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没出息,可就是抑制不住哭腔:“我不是无关人啊,他是这么说的吗?他怎么可以这样,他骗我,他骗我……”钟时天无语伦次了,鼻子的闷堵让他话都说不清楚,他知道自己现在就像个疯子,哭得那么无礼,那么丑陋。   松本没想到他会突然哭出来,要是动手他轻松应付,可这样他就束手无策了,还哭得这样委屈可怜,明明是个大男生,却偏偏很让人动容。   路人都看过来了,松本一脸严肃恶相,此情此景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欺负人。   “别哭了,真不像话。”松本皱着眉,拿出干净的手帕塞给钟时天,“好了好了,我帮你联系。”   钟时天两手抓着手帕擦眼泪,还很有礼貌:“谢谢你……”   松本拿出手机拨出了号码,还没接通钟时天却在旁边又蹦又抓,所有小动作都在说,他现在就想要手机。   松本无奈,只好给他了。   钟时天如获至宝,手机贴着耳朵的那一刻,通话接通了。   “どうしましたか 松本さん(松本先生,怎么了)?”   清冷的声线低沉了很多,语气随意而漠然,让钟时天感到陌生,但内心无法抑制的狂跳着。   是赵疏遥。   他要用力咬着内唇,才能把哽咽逼回去,他小心翼翼地开口:“疏遥?”   手机那头沉默了,可钟时天却能听到骤然失控的呼吸声,那样的紊乱而急切,好像是一下被放置于真空之中。   又好像冰冷的死人,忽然得到了一线生机。   “……时天?”赵疏遥的声音轻得像是怕触破一个美好的梦境。 第九十章   “赵疏遥,你……”听到赵疏遥的声音,听到他在叫自己的名字,钟时天一时百感交集,有恍如隔世的不真切,有咬牙切齿的愤恨,但更多的还是欣喜雀跃。   他终于联系上赵疏遥了。   “为什么不理我?”钟时天说出这话,心里就紧缩成一团,酸涩得厉害,“整整三十七天,你一个字也不跟我说,短信不回,电话不接,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对不起。”赵疏遥哑声说。   “我不要你道歉!”钟时天几乎被激怒了,他少见的对赵疏遥龇出尖牙,“我要一个解释,你认真告诉我,如果能说服我,我会理解的。”   赵疏遥却长久的沉默着,最后还是那三个字,“对不起。”   钟时天死死咬着嘴唇,才能压抑自己不发出不争气的哭声,他平息了一会儿,才颤声说:“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赵疏遥只是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时天,时天,时天……”   似乎那些不能宣诸于口的爱语,藏于心底的情感,都埋藏在这两个字里。   “我在呢,我在呢。”钟时天哽咽着答应,“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嘛,告诉我好不好?”   “……我没事。”赵疏遥说。   “你骗人!如果没事为什么不联系我?赵疏遥,这件事你必须要和我说清楚!”钟时天恼怒道,他想到了什么,又难过了起来,“是不是怕我缠着你回国?我没关系的啊,你想什么时候回来我都很开心,我不会跟你闹的。”   赵疏遥心疼得全身都要蜷缩起来,如果钟时天在他面前,他会不顾一切地拥抱他,可现在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到。   “不是的,我怎么会怕你缠我闹我?”赵疏遥艰涩道,“你要乖乖的,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   “你在答非所问!”钟时天急躁道,“疏遥你好奇怪,以前你从不这样说话。”   赵疏遥的语气忽然变了,变成刚接通时冷淡生疏的口吻,“我在这边很好,你不要担心了。之后我还要上课,先这样吧。”   “别挂,疏遥别……”   被毫不犹豫地挂断了。   钟时天握着手机的手指发白,眼泪无声滑落,他又重新拨回去,但那边是占线状态,他又联系不上赵疏遥了。   赵疏遥垂下眼帘放下手机,尽管现在已经是五月,东京的气温还没有维持在一个温暖的度数,窗外的天空有些暗沉,衬得窗边赵疏遥的脸色也阴晴难辨,似乎是面无表情,但周身却透着阴郁。   但在他回头的一刹那,一切情绪都消失了,他又是那个薄凉而滴水不漏的少年。   “找我有事吗,舅舅。”   在门口站着一个男人,约莫四十岁出头,身量不是很高,他靠着门框有些不正经,面相却很像南野雄志,只是眉目里没有那老头霸道的戾气。   南野雄志的大儿子,南野旭人。   “听说你派松本去了中国?”南野旭人说。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赵疏遥不卑不亢道。   “没什么,你才刚成为少主,我只是担心你做出有悖南野家家风的事。”南野旭人耸肩道。   “雄志先生生前告诉我。”赵疏遥直视着南野旭人的眼睛,他是坐着的,明明是处于下位的那个,却更像个年轻的皇帝,冷酷威仪,“南野家的家主代表着南野家,家主的决定,作为皆是正确的。”   “老爷子太狂妄了,下场是什么你知道的。”南野旭人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再说了,你还不是家主,族人并没有承认你。”   赵疏遥适时让自己露出窘迫的神态,“迟早会承认的。”   “哈哈哈。”南野旭人大笑出声,“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南野家主自然会是你的。”   “舅舅,难道你不想当这个家主吗?”赵疏遥问。   南野旭人眼中的狠戾一闪而过,他笑着摇头,“我就算了,我更愿意搭理公司,从小我的志愿就不在这上面。在说你吧,影秀君,松本去中国做什么?”   赵疏遥淡淡道:“之前在那生活,欠了个人情,我让他去送张支票,算是了结了。”   “原来如此,你以后是不打算回去了吗?”   赵疏遥眼波平静,答道:“为什么要回去?”   南野旭人听后再度发笑,赞赏道:“你现在是彻底的南野氏了。”   赵疏遥嘴角带笑,不置可否。   南野旭人又和他闲谈了几句,就以有事为由离开了。   赵疏遥一人在房间里静坐。   松本去中国的事是他昨天起意当即下令让他走的,这事儿悄无声息,按理说不该有第三人知道。   赵疏遥低头看了眼手机,他一把抓起,要把它掷出去。   可却滞留在半空,手依然紧握着。   良久,他缓缓把手放下。   这就是弱小的代价。   他在心里这样嘲讽自己。   时间飞逝,高三学子终于迎来了最后的战役。钟时天对高考的紧张感却并不是因为它本身,而因为它是一个节点,意味着他即将要去往日本,与赵疏遥再见。   四个月,这段分别的日子比臆想中的更曲折,赵疏遥诡异的表现举止,唯有见面那天才能知晓其中的含义。   高考结束当天,所有人都在以天女散花欢庆解放时,钟时天却并不参与,他第一时间赶回家,拖出行李箱开始往里放衣服。   这次的行程是七天,明早就出发,钟时年已经联系好南野希,一下飞机就会有人接他们去南野家,然后他就可以见到赵疏遥了!   即将相见的喜悦占据了他情绪的绝对地位,最重要的是可以见到赵疏遥,其他的都可以放一边。   这一晚上他都没睡着,半夜还忍不住起来对着镜子搭配衣服,因为高考江茹给他大补了一个月,脸颊依然是白嫩嫩的,充满手感,胸部的肉,腰上的肉,屁股的肉,都在!赵疏遥见到他会高兴的吧?   江茹和钟平北因为工作上的事不能一同前往,就由钟时年带着钟时天去日本,身边还跟着一个Augus。   “为什么你们总是在一起?”钟时天对此很疑惑,“Augus没有工作吗?”   “我的工作就是呆在Nely身边。”Augus的中文精进了不少,可以勉强进行日常沟通了。   “他只是想玩罢了。”钟时年略带警告的看了Augus一眼,后者露出乖巧无辜的笑容。   钟时天并未察觉两人之间藏得不是很深的涌动,他心中只有这次旅程会发生的事。   接下来的事情进行得无比顺利。   航班准点降落在东京羽田机场,他们和南野家的人第一时间会面,成功坐上他们的车,连交通都毫无堵塞,似乎这个世界都在为他们的见面开绿灯。   南野家是标准的日式建筑,大门打开后是由许多平屋错落组成的院落,车子不能开进里院,他们下车行走,领路人把他们带到南野希所在的房子里。   “时年君,时天君,还有Augus先生。”南野希身着茶色和服,灰发简约的挽成一髻被簪子固定在脑后,她依然典雅温婉,却也消瘦苍老了许多,“好久不见了。”   三人皆向她鞠了一躬。   南野希带他们来到房间的一角,那里摆放着两个仏坛,放置着雅子和南野雄志的照片。   “给雄志先生上一炷香吧。”南野希柔声说,“他知道你们来,一定也会开心的。”   钟时天心想,他才不会呢。看着照片中还是那么严肃的老头,不禁唏嘘,恭恭敬敬上了炷香。   “影秀君还在上课。”南野希说,“不过他知道你们来的事,所以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知道吗?”钟时天说,心高高挂了起来。   “嗯。”南野希笑着点头,“影秀君也很期待呢。”   钟时天握紧了手,悄悄紧张着,赵疏遥见到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会惊讶吗?   在等待中,钟时年和Augus在本家参观,钟时天则坐着和南野希聊天,说的都是赵疏遥的事,他还是那么优秀。   “……那把刀是影秀自己铸的呢,他很喜欢,只是不知道怎么了竟断成两段……”南野希说着,门忽然被拉开。   “我回来了。”   钟时天呼吸一窒,他猛地回头,对上了一双冰冷如不见天日的古井般的眼睛。   站在门口的人穿着深灰色的西装制服,将他修长的身型衬得更加挺拔峻逸,五官依然俊秀无双,但似乎更深刻了,如同锐利的宝刀初露锋芒,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是赵疏遥。   他们安静地对视,似乎有千言万语在流动,又似乎空气于此凝固。   “时天君很早就到了,一直在等你。”南野希说。   赵疏遥随意撇开目光,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钟时天的双手骤然收紧,他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是赵疏遥吗?   “是谁是谁?”门口又出现了一个人,是个秀丽的少女,她穿着和赵疏遥同款的制服,撑着赵疏遥的肩膀往里看,“他是谁?中国来的朋友?”   赵疏遥不着痕迹地拿开她的手,走进房屋在南野希身边坐下。   “云,不要在客人面前有失礼数。”南野希温情的责备。   北原云吐了吐舌头,也跪坐在赵疏遥身边。   从所未有的压抑,钟时天几乎想用力的呼吸,他面前是和谐美满的一家人,而他只是个客人。   “这位是北原云,虽然只是个高中生,却是我这个老太婆的侄女。”南野希介绍道。   “你好。”北原云用英语说,“你是这家伙在中国的朋友吗?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钟时天。”钟时天像一个机械一样回答,他无力地看着赵疏遥,后者却对茶更有兴趣,低垂着眉眼,盯着茶叶的沉浮。   北原云看了看钟时天,又看了看赵疏遥,凑到他耳边疑惑地问:“你们关系不好?”   赵疏遥皱着眉偏过脑袋远离她,极快地看了钟时天一眼,什么也没说。   他们俩坐在一起就像一对金童玉女,般配得令人鼓掌叫好,钟时天僵硬地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交往中哦。”北原云笑眯眯地说。   “没有。”赵疏遥说。   “没有?”北原云转头瞪他,“我说‘要不我们试试看’你可没有拒绝!”   赵疏遥烦躁地皱眉,“没有。”   “喂!男人就不要言而无信!”北原云嗔怒道。   “你们两位,打情骂俏也要分场合。”南野希笑着说。   钟时天牙关都在颤抖,他死死咬着内唇,铁锈味溢出也没有松开。   就像个笑话。   他低下头,呼吸进肺部的东西像刀片,血淋淋地把他的内部割烂。   “我可以和你单独说说话吗?”这是钟时天对赵疏遥说的第一句话。   赵疏遥抬眼看着他,像是生怕多看一眼会泄露一样,又很快别开,“嗯,到外面来吧。”   他们沉默地来到庭院,停在离房屋不远处的小池塘边上。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钟时天看着池塘里的金鱼,清澈的水面在他眼中模糊成一片。   “没什么好说的。”赵疏遥站在他身后,死死盯着他,却说着这样无情的话。   “你说过,不会喜欢别人的。”钟时天的声音发颤。   赵疏遥沉默以对。   ”我认识的赵疏遥不是这样的人。”池塘中滴落水珠,漾起涟漪,“到底为什么?你怎么什么都不说?”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赵疏遥听到自己冷漠的说,“就到此为止吧,我们。”   到此为止。   这四个字给钟时天下了死刑。   接下来他是怎么回到房屋,怎么听钟时年和赵疏遥叙旧,怎么和他们一起吃饭,这些他都记不太清了,就像是有另一个灵魂接替了他的行动,把这次久别重逢圆满进行道最后。   回到酒店,钟时天就提出回国。   “你在开玩笑吗?”钟时年说,“不是说要玩一周?”   “不想玩了。”钟时天说,“我好累,不喜欢这里,你让我明天回去好不好?”   他没有撒娇,也没有委屈,只是平静地说着,却透着让钟时年陌生的暗淡与悲伤。   东京之行,就这么简单快速的结束了。   在飞机上,钟时天感觉头晕,就去卫生间洗把脸。   当他抬头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时,忽然浑身发抖,就这么哭了出来。   他和赵疏遥结束了,分手了,没头没尾,措不及防。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南野本家。   “……走了?不是七天之后才……”赵疏遥听着电话,稍长的发丝垂落,让他看上去很落寞,“我知道了,他安全就好。”   挂断电话,他打开笔记本电脑,一个少年的笑容映入眼帘,婴儿肥的脸蛋软嫩可爱,眼角眉梢,嘴唇的弧度,都带着令人向往的温暖灿烂。   这样好的人,这样好的人……他却松开了手。   赵疏遥艰难地呼吸,他将电脑拥入怀中,一声又一声的呢喃着:   “时天,时天……” 第九十一章   七年后。   华大历史系导师办公室。   “嗯,内容基本没问题了,之后你把格式和注释再完善一下,就可以投上去了。”年近半百的教授满意地点头,面前的年轻人松了口气。   “谢谢您陪我改了那么多遍。”年轻人双手合十,露出讨人喜欢的笑容。他长得好,皮肤白皙细腻,瞳仁漆黑透亮,长长的睫毛像娃娃一样卷翘,鼻子秀气高挺,嘴唇红润微翘,看着像个高中生。   “下周我要去繁市做学术交流,我带的西方历史学就交给你了。”   “好吧。”年轻人的笑容垮了下来,“那些本科生会欺负我的。”   教授也露出笑意,“你不是说以后像当老师吗?就当是任教的实习,他们要是不听话,你就记旷课。”   他在念本科的时候最讨厌这样的老师,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也要成为这样的人,真是风水轮流转。年轻人说:“这样太招人讨厌了,还是别了。”   教授嘴角严肃地下榻,“所以以前你们都很讨厌我?”   年轻人连忙摆手,“不敢不敢,我可爱戴您了。”   “不正经。”教授又失笑,“回去吧,好好备课,别丢了我的脸。”   年轻人告别了教授,刚出门,就被人叫住了。   “哎,时天!”   钟时天回头,看见一个中年妇女拎着保温桶走过来。   “师母,又来给老师送饭了?”钟时天笑道。   “可不么,我要不来他肯定不记得吃。”师母说,“你等下有空不?有空师母跟你聊聊。”   她也不等钟时天回答就进屋了,相当于剥夺了钟时天拒绝了权力,他只好在门口等着。不一会儿师母出来了,把钟时天拉到一边打量着。   真好看的小孩,怎么看怎么喜欢。   这样的人还单身,真是天理难容。   “时天呀,还一个人呢?”师母发问。   钟时天无奈点头,“上周您也这么问,我哪能一下就脱单?”   “你也二十五了吧?不小了。”   钟时天无辜地眨吧眼睛,“刚才在路上还有人问我是不是高中生呢。”   “所以你这样更难找啊。”师母反而担忧,“女孩会觉得你脸嫩不靠谱。”   钟时天深知自己说什么都会被打一套回来,就乖巧不说话了。   师母絮絮叨叨:“你一个人太累了,像你老师,整天这个论文那个报告,连饭都不知道吃,师母担心你身体受不住。”   我每天都好好吃饭啊。钟时天在心里弱弱反驳。   “看看你这小身板。”师母拍了拍他的胳膊,心疼不已,“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我看过你高中的照片,胖乎乎地多好,上大学怎么瘦成这样?”   很瘦吗?   钟时天抬起手看了看,这只手腕骨突出,修长细腻,指甲都是粉嫩平滑的,一看就是生活美满的手。   和高中时的胖手相比确实纤细了。   师母有自家的前车之鉴,自然也觉得他是沉迷学术研究才导致的身体消瘦,“时天呀,你真得需要一个人照顾你了。我之前不是跟你说我同学的女儿么,她回国发展了,比你大两岁,大方聪明,最主要的是懂得照顾人,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今晚行吗,和她吃个饭去?”   师母上个月无心撮合了一对儿,就觉醒红娘血统了,总觉得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在拉郎配上日益沉迷。   钟时天说:“师母,实不相瞒,我瘦成这样其实只用了几个月,就是因为失恋。”   他真挚地叹息,“要是再失恋,我可能就只剩层皮了。”   这把师母吓了一跳,哎哟的说“这傻孩子”,心疼了一会儿又劝,“你和那女孩在一起,肯定分不了啊,这和学生时期谈的恋爱肯定不一样。”   钟时天毫无办法,只能祈祷上天给他派给救星。   大概是心诚则灵,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来了!”钟时天感激地掏出手机,转身接听,欣喜地:“喂!”   “wow~今天怎么这么快乐?”   “林然,你将因为今天的见义勇为而获得一听可乐。”钟时天说。   “什么跟什么?我不要可乐,今天晚上夜不归,你来不来?”   夜不归是这片区最大的夜总会,这是钟时天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地方。   第一次他婉拒了,第二次……钟时天回头对上了师母慈祥而期许的目光。   他一咬牙,“去!”   那边欢呼了起来,“你在学校吗?我去接你。”   “嗯,你来吧。”钟时天挂断后,一脸为难地回身,“师母,真不好意思,今晚我有同学过生日。”   “没事没事,你去吧。”师母摆摆手,“明晚行吧?再不行就接着往后推也可以,咱不着急。”   钟时天脸上微笑,心里欲哭无泪。   罢了,见招拆招吧。   钟时天走到校门口时,林然的车也到了。   “怎么走那么早?”钟时天坐进后座问。   “得买礼物啊,挑件安公主喜欢的礼物可不容易。”林然说,“你该不会要空手过去吧?”   “我送过了。”钟时天说,“昨天她来找我,我就把以前做的会翻筋斗的机器人送给她了。”   钟时天大学本科修的时机械电子工程,谁都想不到他研究生会考历史系。   “也就只有你敢送废铜烂铁给她。”林然啧啧赞叹。   “我这拿过奖的。”钟时天从后视镜瞪他,“我给你同样的材料,你做的出来吗?”   “做不出,做不出。”林然憋笑着说,他从和钟时天同窗起,就喜欢看他生气的模样,生动漂亮,让人心情好。   “安公主说她叫你来你拒绝了,为什么?”林然问。   钟时天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风景,“她说我要是去就当众向我表白,我哪敢去?”   “靠,不愧是安公主。”林然笑喷。   “刚才我师母拉着我要给我安排相亲。”钟时天说,“我这条件用得着相亲吗?等会儿还要面对安岚,真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说得那么惨,不就谈个恋爱吗,你干嘛老那么抵触?”   “都怪我那个混球初恋。”钟时天气愤道,“弄得我的心理阴影现在都没好,靠!”   林然又笑着打趣他,车子行驶过一条条大道,与一辆又一辆车相遇,再错开,如同一个匆忙的过客。   一辆宾利与他们驶向相反的方向,后窗短暂的相遇,一张侧脸出现在钟时天的视线中,但不过一秒就远去了。   太快了,快得钟时天来不及看清是什么样子的,只留下了熟悉的感觉。   然而这种感觉他有过太多次,如今在他心里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钟时天微微失神,了无波澜地想,七年了,他都能淡然揭开伤疤,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两个大男人在商场逛了半天,终于在香水专柜里挑了一瓶精致淡雅的香水作为礼物,到夜不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包厢里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   除了几个是大学同学,其余的都是安岚的朋友,她爸爸是经济公司的老总,认识的人自然也都是娱乐圈的鲜肉花旦。   “安公主,生日快乐。”林然进屋后说,他把包装好的礼盒献上,安岚接过后说了声谢谢,注意力就全在钟时天身上了。   “你不是说不来的吗?”她的语气有嗔,但更像是撒娇。   钟时天叹了口气,“就来坐坐。”   “那你就坐。”安岚拉着他的手臂到自己位置旁,对自己娱乐圈的朋友介绍,“这位是钟时天,我的……”   “朋友。”钟时天快她一嘴,“你们好。”   “你好呀,这位小帅哥不来娱乐圈发展吗?”小花旦嫣然笑道,“这长相,一露脸就能火呢。”   钟时天说:“不会唱歌演戏。”   “我之前也想让他进娱乐圈的,我那么多资源还怕捧不红他?”安岚说,“这家伙明明会跳舞,就是没那方面志向。”   钟时天耸了耸肩,不置可否,这边的人他都不认识,所以打过招呼之后就又坐到同学那边。   “瞧瞧我们时天这小脸。”林然笑着揪他的脸蛋,“在那些俊男美女里也毫不逊色。”   “得了吧,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钟时天不在意道。   “哎时天,你也快研究生毕业了,以后打算在哪儿工作?”有人问起他的意愿。   “留校当老师?或者随便去哪个学校教历史或者物理。”钟时天漫不经心,“都不好玩我就回家当超市小老板。”   众人都笑了起来,说他是励志勾走所有女同学的心。   这儿有出过专辑的歌手,他就在前面唱安岚喜欢听的歌,安岚虽然有着公主一样的娇蛮专制,但并并没有过界,大家都挺喜欢她,明星说圈子里的八卦,素人就说安岚的糗事,现场氛围很愉快。   钟时天靠坐着,盯着那个正在唱歌的男歌手有些怔忪,男歌手长得很清秀,声音朗朗,唱着温柔的旋律,坐在昏黄的灯光下,整个人似乎朦胧了起来,当他转脸看屏幕的歌词时,某个角度和钟时天心中的影像重叠了起来。   让他开始恍惚,似乎回到了高二时的夏天,在KTV里,有个少年送个他一首含蓄的情歌。   那个男歌手转过头,对上了钟时天的眼睛。   一切就又重回了现实。   钟时天别开视线,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杯啤酒一饮而尽。   “来玩儿游戏呀!”   就是最简单的转盘游戏,有奖有罚,奖就是喝酒,罚就听安岚的,毕竟她是今天的寿星。   玩的就是一个氛围,喝酒后大家放得更开,已经可以聊到“你的鼻子是真是假”“之前热搜说你和导演睡过是真料吗”的程度。   钟时天的酒量练出来了,不再是两杯倒,要四杯。   几轮游戏下来,他开始犯迷糊了。   “时天到你了,转转转……哦哦哦,是惩罚!安公主可以发号施令了。”   安岚终于等到这个机会,她轻咳了一声,想说“做我的男朋友吧”,但这话在惩罚part说好像不太对,做她的男朋友怎么能说是惩罚呢?于是她转口:“你给我跳支舞吧。”   “时天,叫你跳舞呢。”林然说。   钟时天迷迷瞪瞪站起来,“跳呗,切歌!”   在点歌机旁的人按他说的歌名切好了歌,缓和却不失动感的旋律响起,钟时天脑子迟钝,但身体却是灵活的,这支舞仿佛在他的肢体中留下了烙印,只要歌声一响起,他就能完美的跳出来。   popping与breaking的完美结合,柔而有力的动作,与柔情的歌曲交融,像是把真心剖析出来。   结尾他的手贴着心脏,绅士地鞠下一躬。   “wow!”   欢呼与掌声献给他,钟时天捂着嘴倒回沙发,一肚子水还蹦蹦跳跳,感觉肚子里像沸腾了。   “宝藏视频。”林然重看自己刚录好的东西,“这要发到论坛上,你又能收割一波迷妹了吧?”   安岚心脏扑通扑通跳着来到钟时天身边,“刚才那舞真帅,我之前没看见你跳过呢。”   钟时天嗯了声,含糊道:“我自己编的。”   “你好厉害。”安岚高兴地说,“这个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不是……”钟时天没吃东西就喝酒,现在胃里难受,却还要发出声音,“不是给你的……”   “说什么,我没听清。时天你怎么了,没事吧?”安岚很担心。   钟时天摇摇头,起身说:“我去趟洗手间。”   洗手间里。   放完水钟时天感觉舒服了一点,但头还是晕,胃还是疼,他决定要叫钟时年来接他。   洗手时,隔间忽然穿出了说话声:   “啧,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一块地,一千平不到,盘下来干嘛?也就那公司傻,才上市一年不到吧?拿那种小角色当竞争对手您不觉得也很有损赵氏的身价吗?得了得了,别整天跟我啰嗦,我忙着呢,挂了。”   接着隔间门开了,出来了个男生,个头挺高,微胖,长得还算俊俏,他匆匆洗了个手,就离开了。   钟时天慢条斯理地搓着洗手液,心里思忖,刚才那是赵捷修吧?真是巧了,居然会在这儿碰上。   瞧他那样,就知道赵氏现在还经营得有声有色,当年说要扳倒赵氏得人,不知道现在在哪儿风流了。   他嘲讽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喂,哥我在夜不归,6280,喝得有点多了,你来接我好不好?”   钟时天回到包厢,又被忽悠了几杯酒,刚醒了点儿,这会儿又昏沉了,他缩在沙发的角落闭眼打盹,忽然感觉有人坐在他身边。   “哎,你好啊,你认识我吗?”   钟时天费劲睁开眼,似乎是刚才唱歌的男歌手,钟时天喝醉了不会说谎,老实说:“不认识。”   “那你刚才那么盯着我,是想认识我么?”男歌手声音低沉的问。   “你像一个人……”钟时天呢喃。   “像谁?”男歌手凑近了他,嗅到了他身上的酒味,还有几分甜丝丝的味道,令人着迷。   “像……”   包厢的门突然被打开。   众人望去,竟然是个陌生的男人,他身量很高,穿着一身灰色的休闲西装,将完美的身材比例展露无余,长相因为背着光,看不太清,但周身的气质冷然,有着莫名让人压抑的威慑。   一时谁也没出声问他是谁。   “我找钟时天。”那人开口,声线略低,语调平缓,像被切割的冰山缓缓滑落,“我接他回家。”   他的视线在包厢扫了一圈,在角落看到了钟时天,他皱了皱眉。   男歌手像是被某种冷血动物当成狩猎目标,身体一下僵硬了。   男人走了过去,众人才看清了他的五官,意料之中的俊美,如画般细致的眉目却带着冰碴子,只可远观。   他拉开了钟时天与男歌手的距离,动作轻柔地把他搂在怀里,低声问:“还能走吗?”   钟时天茫然地点头,却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肩上。   男人拦着他的腰,嘴角带着淡淡地笑意,冷硬的神情一瞬间融为春水,接着他又失落地叹息,“瘦了好多。”   在抬眼看向其他人时,男人的目光又失去了温度,“我带他走了,你们继续。”   就这样,一个包厢的人都傻愣愣地看着钟时天被抱走了。 第九十二章   男人把钟时天扶进车里,先打了个电话。   “时年哥,我接到他了。喝得走不动路,你那边方便吗?不方便我直接带他去酒店。好,我会照顾好他的。”   挂断后,他转头看着钟时天。   这几年不是没有看过他的近照,真人在眼前,给他的心疼远不是纸片可及的。   怎么瘦成这样了?   钟时天不舒服地扭动着,想找个好姿势睡觉。   男人凑过去,帮他把靠背放下来,他半个身子几乎压在钟时天身上,这样的触碰与距离,让他忍不住把人搂进怀里。   细瘦的身体,轻而易举让他抱了个满怀。   “时天……”男人在他耳边低语,“你想不想我?”   钟时天合着眼睛,神智不清地问:“你是谁?”   男人把他轻轻推开,与他面对面,“你睁眼看看我是谁。”   钟时天艰难地睁开眼,眼前先是朦胧一片,再慢慢聚拢成相,男人的五官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钟时天盯了好久,才大舌头说道:“你怎么……长得和赵疏遥那个混蛋好像?”   ”我就是赵疏遥啊。”赵疏遥浅浅地笑了起来。   “那你走开。”钟时天猝不及防地伸出手,把这张好看得耀眼的脸粗鲁推开,“我讨厌你。”   赵疏遥的笑容变得苦涩,他重新将钟时天拥入怀中,“对不起时天,是我不好,我不是故意……”   他埋进钟时天颈窝的动作一僵,声音骤然发冷,“香水味儿,你抱谁了?”   钟时天的思维彻底钝化,他靠着赵疏遥的肩膀沉沉睡去,不知道自己被人狠狠瞪着,也不知道脖子被咬出湿淋淋的牙印。   下车的时候钟时天短暂的醒了过来,他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架着胳膊走,去哪儿不知道,但不用出力就能移动的滋味挺好,他也就心安理得地把重量全都交出去。   之后进了个房间,他被放在一张软弹的床上,简直太舒服了,他立刻又要睡过去,依稀能察觉到有人帮他脱鞋。   真是个好人。   他单纯的想。   赵疏遥毫不客气,把钟时天扒得只剩条内裤,修长的男人赤条条的躺在床上,似乎白过白床单。   手脚纤长,小腹平坦,锁骨清晰性感,完全不见当年肉乎乎的模样。   赵疏遥呆呆地看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得覆盖上去,和钟时天紧密贴合。   胳膊的**没有了,小肚子没有了,胸部也硬邦邦的,他的棉花糖只剩一根竹签了。   赵疏遥的手往后摸,总算摸到了熟悉的触感。   这里的肉倒是还在。   赵疏遥捏了又捏,稍微得到了治愈。   钟时天不满了,怎么身上突然长了座山,还总折腾他的屁股?   于是他反抗地推阻起来,嘴里念叨着:“走开,走开。”   “别叫我走开,时天。”赵疏遥轻松擒制他的手腕,摁压在他的头顶,“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身下的人白皙粉嫩,蹙着眉头,显得无助茫然,赵疏遥忽然感觉有股火在身体里烧开了,他缓缓低下头,吻住了思念已久的唇瓣。   那一刻,他的世界似乎亮了起来,终于有了黑白之外的颜色。   又似乎暗了下去,他只看得到,只感受得到身下的人。   他的爱人。   (全套超跑啪啪啪而过)   第二天中午,钟时天醒来,茫然地看着陌生的天花板。   这是哪里?   他想坐起来,却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压路车碾过一遍似的,浑身没有一个地方不是酸疼的!   这他娘的是什么情况?!   他惊愕了好久,才咬牙坐起来,这一动作让他不自禁呻吟出声,他仿佛听到了被闲置百年的机器重新启动发布的嘎吱声。   他注意到自己穿着干净的睡衣,身体也是清清爽爽的。   有人给他换了衣服,再顺便帮他洗了个澡?   钟时年难道不该泼他一瓶冷水让他清醒吗?   钟时天百思不得其解,一边下床一边回忆昨天自己做了什么。   被接走的记忆完全模糊,但他在夜不归跳舞的事还记得,难道是因为太久没运动,才导致身体酸痛?   这么想似乎可以接受,钟时天站了起来。   又像瘫痪一般跌坐下去,他震惊的看着自己的腿,仿佛这不是腿而是两根面条。   不至于吧?!   他回头看了眼床铺,发现旁边的位置有明显睡过的痕迹。   莫非昨晚有人和他睡一个床了?   是钟时年吗?   可他为什么感觉后边也有点火辣辣的疼?   钟时天早上醒来五分钟,有太多问号需要解释,他找到了手机——手机钱包都在,衣服也叠的整整齐齐放在椅子上。   他先打给钟时年。   无人接听。   他差点忘了,这会儿是工作时间,钟时年的私人号码飞行模式。   他只能抱着疑问,别扭地走进卫生间洗漱。   当他看到镜子中的人时,又被惊了一跳。   这眼尾嫣红,嘴唇红肿,这被欺负惨了又带着春色的模样,简直……   浪透了。   钟时天忍不住掩面,不敢承认这是自己。   ……昨晚肯定发生什么了。   他把衣领往下拉,意外又不意外的看见了零星点点的红痕。   掀开衣摆,小腹也没有幸免。   他一时间来不及翻天覆地,只是在看向花洒和浴缸时,记忆的碎片突然炸开了。   温热的水,冰冷的墙壁,他几乎要被溺毙在浴缸里,崩溃的哭喊,疯狂的顶撞……   是真的……   钟时天必须撑着洗漱台才能站稳。   他被人上了,一个陌生人。   钟时天感到万分的无助,他有些厌弃自己,站在花洒下,水没有变温也不躲,他用力擦抹着身体,直到皮肤火辣辣的疼痛。   想哭,但眼睛很干涩,流不出眼泪。   钟时天匆忙离开了房间,也就错过了冰箱上的便签。   to 时天   公司有点事儿,我先过去,中午回来,你要是先醒了,让前台送早餐来。等我。   疏遥   在回学校的路上,钟时天又看开了。都二十五岁了,摆脱童男之身是件可喜的事情,又不是封建妇女,还纠结自己不干净了,真可笑。   但还是要检查一下,不然和他共度春宵的人有艾滋怎么办?   钟时天警惕了起来,决定先去医学院做个检查。   做了试纸测验,万幸他很安全。   钟时天彻底放心,打算去食堂吃早餐。   点开微信,居然有一列的新消息。   一个个点开,都是昨天夜不归的大学同学给他发来的,大同小异都在问他昨天来接他的人是谁。   钟时天也想知道是谁,这些人,居然也敢把他交给一个陌生人!   他气冲冲地点开林然的对话框,这人发的信息最多。   林然:时天没事吧?   林然:那人是谁啊?我怎么从没见过他?   林然:在吗时天,你该不会被吃掉了吧?   林然:好可怜哦。   钟时天发了菜刀和拥抱的表情过去。   他想义愤填膺的发个“老子的童贞被夺走了!!!”过去,可这事儿实在不好说出口,只有等钟时年下班再问个清楚,他肯定会知情。   钟时天心情不太美好的吃着馒头,突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这不是时天嘛?”   钟时天看过去,竟然是师母,她乐呵呵地走过来,还听着电话。   “来吃饭啊?哎哟,怎么只吃馒头,这营养哪跟得上?”师母说。   钟时天干笑,“肉包刚吃完。”   师母又和手机里的人说:“这不巧了吗,我遇上了之前和你说的男孩,就是我先生带的研究生,二十五了,还单身呢,你看,你们俩多有缘份?”   钟时天:“???”   “要不就今晚吧,你们出来吃个饭,认识认识。”   “师母,我今晚有……”   “惠惠姐想和你说句话。”师母把手机递给钟时天。   钟时天又没有拒绝的机会,只好硬着头皮接了过来。   “喂?”   “钟时天,是吧?”女人的声音温和低缓,很有成熟的魅力,“要是不顺着方姨的意思,她大概不能放过我们,要不见个面吧,就单纯吃个饭,行吗?”   钟时天深深体会到了师母的功力,只能答应下来,“行,地点你来定吧。”   于是,钟时天的相亲最终还是被安上日程。   相亲地点居然是早上他出来的那家酒店的西餐厅,钟时天提前十分钟到达,找到位子时发现那已经有人了。   是个穿着深蓝色职业套装的女性,她的长发梳成整齐的马尾,带着金丝边眼镜,约莫二十六七,眉目清秀雅致,看着是个优雅得体的人。   “你好。”钟时天试探开口,“请问是……惠惠姐吗?”   何惠抬眼看着他,眉梢惊讶一扬,“钟时天?”   “是的。”   “江姨说你二十五。”何惠说,“说你十五我都信。”   钟时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长得小,十五就太夸张了。”   “快请坐。”何惠说,她抬手招来了服务生,把菜单递给钟时天。   “谢谢。”钟时天接过来,点了份菲力。   要说何惠原本还存着点试试的心态,在见到钟时天就彻底消散了。   “我的理想型是成熟男士,事业心比较重的那种,你呀,就太嫩了,是那种惹人宠爱的弟弟。”何惠笑着说,“我猜你有哥哥或者姐姐吧?”   “哥哥姐姐都有的。”钟时天想到了钟时年,便也觉醒了红娘心,“我哥挺符合你的要求的,要不我把他的微信推给你?”   他对何惠的印象不错,这个人当嫂嫂可以接受。   几句话下来,钟时天的拘谨就消失不见了,何惠知道的很多,钟时天和她说专业的话题也能聊得十分顺畅。   两人碰了下红酒杯,皆轻啜了一口。   何惠笑着看他,“像你那么可爱的男孩,怎么会没有女朋友?”   “不想谈。”钟时天说,“不瞒你说,我高中的时候谈过一次恋爱,初恋,被伤惨了,就不想再谈了。”   “高中,那都是小孩子玩儿,哪能记一辈子?”   “可不就……记一辈子么?”钟时天似嘲似讽的轻笑。   他忽然感觉身后沉重的压力,似乎一座高山拔地而起,向他坍塌而来。   “这位是……”何惠问。   “原来你不好好在房间里等我,出来和别人约会了?”   钟时天如同被定住了,连回头都做不到。   他怎么会听到赵疏遥的声音? 第九十三章   赵疏遥回来了。   这六个大字重重砸在钟时天的灵魂上。   何惠不了解他们的关系,疑惑地问:“时天,这是你的朋友?”   钟时天首先想做的居然是摇头,他下意识否认自己和赵疏遥的关系,可他做不到。   因为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手指还若有似无地捏了捏他的肩,这微小的力道却似乎能掌控钟时天整个人。   他听到身后的人说:“是的,我是他的朋友。”   朋友这两个音他说得缓慢,生怕别人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似的。   何惠微讶地看着钟时天,见他并没有露出过于震惊的表情,平静反而难以捉摸,她说:“那,今天我们就到这儿了?你们之间看起来有很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   “抱歉,惠惠姐。”钟时天艰涩地开口。   “今天认识你很高兴。”何惠笑着说,她抬起手,“Excuse me”   侍者走了过来。   何惠正要拿卡结账,赵疏遥开口:“这桌记到我的账上。”   “好的,赵先生。”侍者说。   “这怎么好意思?”何惠说。   “为您的识时务。”赵疏遥转头对侍者说,“送这位小姐出去吧,再帮她拦辆车。”   侍者微笑看向何惠,彬彬有礼做了个请的手势,何惠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道了谢后便起身离去。   这一方小空间里,就只剩下赵疏遥和钟时天两人。   赵疏遥的手指慢慢摩挲着钟时天的肩膀,声音幽幽的,“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   钟时天放在餐桌上的手紧紧握了起来,他依然没有搭理赵疏遥,起身摆脱赵疏遥的手,他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去哪儿?”赵疏遥拉住他的手腕。   下一刻就被钟时天甩开,他大步走向餐厅大门,似乎赵疏遥只是上前搭讪并且惹他不快的陌生人。   说是陌生人,其实也没错。   走出大门,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壁画旁,正低头看手机的人。   长发披肩,容颜秀美,不正是北原云么?   久远的画面在钟时天的记忆中亮起来,纸门拉开,十七岁的赵疏遥出现在他眼前,而在他身后,调皮的少女攀附着他的肩膀,仿佛一对璧人。   说不清的苦涩重新返了上来,钟时天又感受到了当年的难堪,一秒都不想在这儿呆。   北原云抬头一看,一个瘦削的年轻男人掉头走开,接着赵疏遥快步追了上午,她叫了声“喂影秀,你去哪?”   “你先回去。”赵疏遥头也不回地说。   “什么啊……”北原云嘟囔了一声,也没纠缠,往电梯走去。   钟时天很快又被抓住,这次他甩不开了,赵疏遥几乎把他拉进怀里。   “放开!”钟时天低吼。   “你变凶了。”赵疏遥小声说。   “放、开。”钟时天咬牙道。   赵疏遥不愿意激怒他,只好松开了手,“我只是想知道你要去哪。”   “关你什么事。”钟时天冷冷放下这句话,就不再给他发问的机会,走出酒店。   他坐上一辆出租车,目的地是学校。   在车上他终于放松下来,泄气般靠着椅背。   太多信息量了,他要慢慢梳理。   首先,赵疏遥回来了。   其次,昨晚的那个人应该是他。   第三,钟时年知道赵疏遥回来,却没告诉他。   想至此,钟时天有种被背叛的愤怒,他拿出手机给钟时年打电话。   这次总算通了。   “喂?”   “钟时年!”钟时天怒火滔天的直呼其名,“你怎么能这样?!”   刚吃完晚饭,还在办公司里写文书的钟时年不解又无辜,“我怎么了?”   “那个人!”钟时天固执不想说赵疏遥的名字,“他回来了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疏遥啊,昨天他去接你了,惊喜吗?”   “惊喜个屁啊!”钟时天感觉屁股很不舒服,“你不是说会来接我的吗?干嘛让别人来?”   “疏遥正好在旁边,他说他去就行,那就让他去呗。”钟时年轻描淡写,“怎么,昨晚你们闹不愉快了?”   钟时天话都说不出来,这可真是他的亲哥,亲手把他卖了的哥!   钟时年又说:“人家疏遥隔那么多年回来了,你多和他聊聊,以前你们关系很好不是么?”   “那是以前了。”钟时天说,“我现在,烦他,嗯,就是这样。”   “都奔三的人了,还闹小孩子脾气。”   “奔三?!”钟时天瞪大眼,“你知道今天还有人说我像十五吗?”   “啧啧,把你厉害得。”   钟时天又是叹息,“你是把我坑惨了,心累,我挂了。”   回到宿舍,钟时天疲惫地躺在床上。   他住的是双人寝,室友林然是本地人,一个月有四分之三的时间是回家住,所以现在只剩钟时天一个人,他可以尽情发泄。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翻滚大叫,又是捶又是踢,烦躁得要命。   和前任重逢的第一天他就被睡了,有比这更狗血的故事吗?!   钟时天现在就是酸苦辣咸交杂在一起,是一种很重口味的心情。   昨晚他醉了八分,还有两分的情醒勉强记录了一些情节,原本还能难为情的回忆一会儿,现在根本不想记得,简直太糟糕了。   妈的!   钟时天开始升腾起破坏东西的欲望。   他必须要镇定,那种情绪被他人掌控的糟糕他已经体会过了,不能再重蹈覆辙。   他决定做点什么转移注意,于是爬起来打开电脑,开始为下周的代课准备课件。   才刚做完第一张,敲门声突然响起。   林然经常不带钥匙,钟时天不疑有他,去开了门。   “怎么突然……”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门口站的是赵疏遥。   钟时天呆了片刻,才想起来关门,可已经来不及了,赵疏遥强势挤进房间,门在他身后关上。   “你!”   “我们需要好好谈谈。”赵疏遥说。   “我无话可谈。”钟时天说,“你出去。”   “对不起。”赵疏遥看着他的眼睛说,“当年的事,我可以解释。”   “用不着。”钟时天嗤笑,“我都快忘了。”   “时天,是我的错,那时候我太弱小了,没有势力,我保护不了你。”赵疏遥低声说,“那些人就是披着人皮的野兽,为了财产和权势,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我是风口浪尖的南野家少主,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的弱点。”   钟时天无动于衷,冷漠地说:“现在告诉我没意义了,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赵疏遥感觉五脏六腑都烧灼了一般的疼,他低下头,是示弱与驯服的姿态,“我一直都在想念你,这七年的每时每刻,包括现在。”   “那你去找七年前的钟时天吧。”钟时天说,“我再说一遍,出去,不然我报警了。”   “昨晚,你还记得吗?”赵疏遥问。   “不记得。”钟时天立刻答道。   “那就是记得。”赵疏遥说,“我们重新开……”   “只不过上了次床而已,说实话,是谁都可以。”钟时天说,“你反倒是我最不希望的人。”   赵疏遥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他。   钟时天心里坠得慌,他不想再面对赵疏遥,偏开头说:“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差不多了吧?你走吧。”   他打算伸出手开门。   却被赵疏遥抓住,带进了怀里。   钟时天以为时间能带走一切,包裹感情。可当他再度被拥进这久违而熟悉的怀抱时,有什么被时间埋没的东西,又悄悄颤抖着要破土而出。   赵疏遥紧紧扣住他的腰和背,脸贴着他的颈侧,就像曾经无数次的拥抱那样。   “时天……”赵疏遥的尾音几不可闻的轻颤,“对不起,对不起,你别这样说……”   钟时天挣扎了起来,“赵疏遥!你放开我!”   他胖的时候不是赵疏遥的对手,现在这身板就更不值一提了,赵疏遥像块铁板一样动摇不得,钟时天甚至没法做出大动作。   “混蛋!”钟时天咬牙切齿,“我讨厌你,不想看到你,不想被你碰!”   他成功用语言狠狠伤害了赵疏遥,赵疏遥最终放开了他,悲伤的看着他。   钟时天把门打开,严厉道:“出去!”   赵疏遥深深望着他,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在钟时天面前似乎弱小下来,在情感里是臣服的一方。   赵疏遥被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他离开时萧瑟低落的背影,让钟时天的胸口钝钝的发疼。   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钟时天坐回电脑前,他很清晰的知道,离赵疏遥远点儿,是对自己好。   他并不怀疑赵疏遥说的话,那套保护论,他十八岁的时候就猜到了。   又怎样呢?   高三的那段时间,是他活到现在最累最难熬的一段时间,他全心爱着赵疏遥,可以为他忍耐,再委屈也无所谓。   赵疏遥有自己的抱负,他要成功,要让生父一家付出代价,钟时天都支持,都理解。   但他的爱情熬不住。   那时他深刻的意识到,或许自己和赵疏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只是个平凡普通的小市民,他的生活不会波澜起伏,而赵疏遥不一样。   不合拍的生活轨迹,总需要有一方妥协。   他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于是,就这样吧。   赵疏遥继续他波澜壮阔的复仇大业,钟时天就安分守己地当好研究生,他们是两根相交过的线,分开后会隔得越来越远,他不想再被拧着再次相交。   钟时天心如明镜,明明白白。   他没有隐瞒,也没有背叛,所以问心无愧。   ……可心里为什么总是静不下来?   他编辑着课件,却弄得一团糟,一个字打错了五六遍,烦躁得要砸键盘。   他转头看向门口,一张门板隔开两个空间,莫名让他不安。   去看看吧,看一眼就回来,快快的。   不然什么都做不了。   钟时天只好起身,蹑手蹑脚走过去,动作小心地按下门把手,缓慢地拉开一条缝。   外面空无一人。   他放心下来,推开了一个大口子探头出去往旁边一看。   赵疏遥靠着墙站着。   他低着头,侧脸的线条流畅完美,钟时天看到一颗水珠从他的鼻尖滴落。   他在安静的流泪。   ……靠。 第九十四章   赵疏遥听到开门的动静,转过头去,钟时天看清了他的脸,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眼眶发红,眼睛湿润,脸颊有未干的泪痕,是一副让人于心不忍的模样。   钟时天很少看见赵疏遥哭,所以这时心里也不平静,握着把手的手攥得很紧,和他对视了许久才开口:“你这是在干嘛?”   “什么也不干。”赵疏遥的声音很低,带着鼻音和哽咽,钟时天冷漠的态度让他又流出泪来,眼泪从眼眶滑落的画面,把他的脆弱展现的淋漓尽致。   钟时天没法在对这样的赵疏遥冷言相对或者视若无睹,他无奈道:“你在我门口哭,别人路过来会怎么想?”   “你只……你只在乎别人怎么想?”赵疏遥努力想看清他,却只能看到一团模糊。   钟时天拿他实在没办法,只好让他再次进屋。   钟时天扯了几张纸巾给他,说:“你以前不爱哭的啊。”   “现在也不爱。”赵疏遥擦着眼泪说,“但忍不住。”   钟时天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何必呢你?”   “别这么说。”赵疏遥又疼了起来,“我不能没有你。”   可这七年不也好好过来了吗?钟时天心想。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钟时天换了个话题。   “你为什么总要赶我走?”赵疏遥有些委屈地看着他。   “原因太多了,我说出来……”钟时天无可奈何,“我说出来你又哭怎么办?”   “那你别说了。”赵疏遥哀伤地低下头。   这时,天空突然打了几道闷雷,紧接着是狂风乱作,很快就能听到雨声,零零碎碎逐渐变为密密麻麻。   “下雨了。”赵疏遥说,“我的车停在好远的地方。”   不下雨你就会走吗?钟时天想给他一个白眼,“这雨下不了多久,雨停之后立刻走人。”   赵疏遥不想总是违逆他引起更多的反感,便乖巧的点头了。   钟时天和他没什么可聊的,就又做回电脑前,继续制作课件。   但这个时候,和赵疏遥共处一室他怎么可能做得到旁若无人?他的后脑仿佛长了只眼睛,可以明确的“看到”赵疏遥的动向,他在房间里踱步,他走到了左边,走到右边,走近了……很近,就在身后。   钟时天后背僵硬,他佯装不知道,翻开书随便敲了一段书上的内容。   “我以为你会继续跳舞,开个工作室,或者当一个编舞。”赵疏遥说,“没想到你会当老师。”   “只是帮导师代一段时间的课,以后还没定。”钟时天随口答道。   “你当老师也很好。”赵疏遥看着他不自觉微笑,“钟老师?”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钟老师这三个字五分调侃五分呢喃,尾音还带着笑意,实在是不堪入耳,钟时天差点鼠标都握不住。   钟时天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绷着脸说:“你不要和我说话妨碍我,到后面坐去,不然就出去。”   赵疏遥伸出手,轻轻碰了下钟时天的耳垂,才“哦”了一声,走开了。   钟时天几乎要跳起来,耳垂只是被碰了一下,却想烧着了一般又热又烫,他想回头瞪一眼赵疏遥,但克制住了。   沉着,这就是他的计谋!   钟时天深吸一口气,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显示器上。   赵疏遥很安静,当钟时天完全投入时,只感觉寝室里就自己一个人。   当课件粗略的完成后,钟时天停下来休息一下,他伸了个懒腰,忽然听到了一声闷沉的疼哼。   钟时天回过头,看见赵疏遥坐在他的床上,低垂着头一手捂着胃,眉头紧皱,看上去很难受。   “你……怎么了?”钟时天问。   “老毛病。”赵疏遥也看向他,虚弱地笑笑,“没关系,不用管我。”   钟时天想起来了,赵疏遥有胃病,只不过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钟时天格外关照他,很少见他犯过。   “没吃饭吗?”   赵疏遥遥了摇头。   钟时天走到窗边看了下,雨不像一开始那么大了,但还在下着,让一个胃疼的人冒雨走,还是挺残忍的。他只好认命去柜子里翻找,找出了一袋方便面。   “只有这个了,要吃吗?”钟时天问。   “吃。”   钟时天又帮他煮,看见冰箱里有鸡蛋和火腿,也加了进去。煮好后有肠有蛋,色香俱全,钟时天自己都饿了。   他把面端给赵疏遥,赵疏遥双手接过,小声说谢谢。   “我这儿没有胃药,你吃完要是还疼,还是回去吧。”钟时天说。   “那我不疼了。”赵疏遥说,他吃了一口面,满足道:“很好吃。”   “泡面而已,能多好吃?”钟时天随口道。   “你做的都好吃。”赵疏遥说。   这话钟时天不知道怎么接,便沉默了下去。   赵疏遥吃泡面也很文雅,吸溜声都是轻微的,每一口能看出他的专注,他是在很认真的品尝。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今早,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他还有脸说今早!钟时天想到那时的心情,天都暗了,气哼哼地说:“我当时又不知道是谁。”   “我给你留便签了。”赵疏遥无辜地看着他。   “没看到。”钟时天没好气,“对我而言是个糟糕的经历,你不要再提了。”   可昨晚你明明也很舒服。   赵疏遥只敢在心里说。   “对不起。”他诚恳道歉,“你喝醉了,是我乘人之危。”   “打住,不要说了。”钟时天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好。”赵疏遥很听他的话。   他继续安静的吃,钟时天挪开视线,转了几圈后又回到了赵疏遥身上。这样的场景让钟时天感到熟悉,他想起了曾经。   他经常去赵疏遥家过夜,在赵疏遥家里屯放了很多垃圾食品,晚上吃宵夜的时候,也要拉着赵疏遥一起,泡面吃得少,因为照顾到了他的胃,但也像现在这样,钟时天做的东西赵疏遥都会吃完。   只是虚有其表,钟时天找不回当时和他一起生活时甜蜜而喜悦的心情了。   赵疏遥把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还要自己去洗碗。   “我来吧。”钟时天拿过来,他看了眼窗口,“雨好像停了,你可以走了吧?”   赵疏遥好不容易感受到的温情那么迅速的冷了下去,他失落的说:“为什么非要我走?”   钟时天不想和他争了,平静地点头,“那你留在这里,我出去。”   赵疏遥微微睁大眼睛,嘴巴张了张想说点什么,但最后沉默了下去,等钟时天洗好碗,他才开口:“我走。”   钟时天放下碗的手顿了顿,没说什么。   赵疏遥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到了门口,在开门那一刻,他问:“时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钟时天回答:“不好。”   “那我换一个说法。”赵疏遥说,“我要和你重新开始。”   他的语气是毫无波澜的,但话语里的霸道正正碰到了钟时天的逆鳞,钟时天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带着女朋友回来和我说这个,不觉得心虚吗?”   赵疏遥有些诧异地回过头看他,“你是说北原云?我和她并不是那种关系,你不要多想。”   “我不关心。”钟时天说,“我不会和你重新开始的。我累了,你走”   “……那你好好休息。”赵疏遥终于推开了门,走出去,“晚安,我们会再见面的。”   如果钟时天手上有东西,应该会砸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赵疏遥关上门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驻足深吸了一口气,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至少他还在意我。   因为赵疏遥的那句“我们还会再见面”,钟时天生怕自己一开门又看到他,便早早起来去了图书馆,打算把课件的全部内容都填充上去。   从早上一直做到了下午,才终于完成了。万幸的是,这一过程中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   钟时天应该感到安心,但那一丝隐隐约约如雾气一样的失落,也伴随在心间。   他极力想忽视掉,所以打算随便找个人去吃自助,就是因为饿了才想那么多。   正当他要决定人选时,安岚给他发微信了。   安公主:在哪有空吗请我吃饭呀!   安公主:我在学校里。   安公主:今天认识了一个超nice的小姐姐,我想请她在食堂吃个饭。   安公主:你在不在在不在在不在?   钟时天想了想,回复过去:我在图书馆,食堂见吧。   安公主:哦耶!   十五分钟后,钟时天和安岚会面,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安岚口中的小姐姐,居然是北原云。   “hi~”北原云对他挥了挥手。   “怎么是你?”钟时天惊讶道。   “她是日本很火的平面模特,来我们学校拍照。”安岚说,“介绍一下,他叫钟时天,是我的男朋友。”   “wow”北原云说。   “你别乱说。”钟时天皱起了眉,“我从来没答应过你。”   “切。”安岚撇了撇嘴,“准男友行了吧?走走走我们赶紧去吃饭吧。”   现在离饭点还有一段时间,所以食堂人不多,他们坐的位置还算安静。   “你居然瘦了那么多,我都认不出你了。”北原云对钟时天说。   “什么?你们认识?”安岚瞪大眼睛。   “高中的时候,我们见过一面。”北原云说,“钟君和我的未婚夫是朋友,来东京看他。”   听到fiancé这个词后,钟时天拿着筷子的手指发紧。   “你有未婚夫了?”安岚又是一轮惊讶。   “准确来说,应该是前未婚夫。”北原云耸了耸肩,“他得到权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解除我们的婚约,真是个无情的男人。”   “为什么?”安岚不理解,“你那么漂亮,会有男人不喜欢吗?”   “他心里有个初恋。”北原云无奈,“说是这辈子都不可能考虑别人。”   钟时天被米饭呛了一口。   “哎呀呀,你吃慢点。”安岚给了他一张纸巾。   北原云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说:“不过我和他认识那么多年,一直不知道他的初恋长什么样,钟君,你见过吗?”   钟时天坚定摇头,“没听说过。”   “是吗?”北原云有些失望,“可他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是怎么撑过异国恋的?我倒是见他看过有钟君的影像。”   “哈?”钟时天疑惑。   “就是一个跳舞的影像啦,影秀很珍贵那个东西,立武,就是影秀的表弟偷走了之后,差点要被杀死呢。”北原云说。   “那么夸张吗?”安岚啧啧称奇。   “当时影秀的刀都架在立武的脖子上了。”北原云说。   “真的假的?难道时天才是他的初恋?”安岚可疑的看着钟时天说。   “嗯——”北原云用探究的目光打量钟时天,“有可能哦。”   两个女孩默契对视,接着同时哈哈大笑。   钟时天:“……” 第九十五章   钟时天全程低头吃饭,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会让她们知道什么。   两个女孩嘻嘻哈哈笑了一会儿,就不再扒无良未婚夫的初恋了,话题转移到化妆和服装,这方面钟时天就更无话可说了,倒是说到保养时,她们硬是让钟时天袒露自己的心得。   整顿饭下来气氛一直不错,知道下课时间到,食堂里渐渐涌进学生,有个穿着低调的男人走到北原云身边,弯腰在她耳边低语。   北原云对他们说:“抱歉,我得回去了。”   “才坐了一会儿。”安岚说。   “人一多起来他们总是不放心。”北原云无奈耸了耸肩,“岚ちゃん,今天认识你很开心,我们再约下次吧。”   “好吧,那拜拜咯。”安岚朝她挥手。   钟时天也点了点头,两人目送她出了食堂。   安岚感慨万分:“你说她是什么身世?身边居然还有便衣保镖跟着。”   “黑道公主吧。”钟时天随口说。   “什么啊?看多了吧你?”安岚哈哈笑着,又问:“你吃饱了吗?陪我散散步吧。”   北原云回到酒店,就听说赵疏遥找她,房间也没来得及回,就被带到赵疏遥的房间。   “真是少见,你竟然会找我有事。”她径直走进办公室,看到赵疏遥坐在红木办公桌后,面前是两摞文件,一高一低。   “你刚才见到时天了。”赵疏遥说,他把手中的文件夹合上,放在高的那一摞上,再抬头看着北原云,“和他说了什么?”   “只因为这个?”北原云皱了皱鼻子,毫无顾忌地坐在沙发上,两腿大张,豪迈得不像个大小姐,“和钟君没说几句,主要在和我的新朋友聊天。不过他可真是大变样,上次见到还是个胖子,今天要不是听到他的名字,我都认不出来。”北原云伸出手指虚空画着,“漂亮的容颜,雪白的皮肤,还有高挑的身材,连手指都好看,完全就是我的理想男友呀。”   赵疏遥的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也变冷了,“别去肖想他。”   “我不过说说罢了。”北原云说,“钟君已经有可爱的女朋友啦。”   赵疏遥霍地站了起来,椅子因为他的动作与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声音,他的神情无比阴翳,“你说什么?”   “钟君有可爱的女朋友……”北原云有些忌惮的看着他,“你怎么了,为什么要露出这样可怕的表情?”   “他们现在人在哪?”赵疏遥问。   “应该还在学校吧。”   得到答案后,赵疏遥拿起车钥匙,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赵疏遥很快就到了华大,他开车在校园里穿梭,一边从路过的学生脸上掠过,一边蓝牙通话:   “人在哪,身边有谁?啧,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在操场约会……   先是和别人吃烛光晚餐,现在又冒出个女朋友,钟时天……   赵疏遥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胀起,目光如同墨潭。   他把车停在操场边,然后下车找人。   操场的人挺多,跑步的,打球的,还有嬉闹的小孩。   但再多的人,也挡不住他一眼就捕捉到钟时天的视线。   就在草地中央,离他五十来米。   赵疏遥难以抑制的翘起嘴角,正要快步走向钟时天,脚步刚迈出去,却走不动了。   因为他看到与钟时天面对面的女生,突然抱住了钟时天。   那个女生个头娇小,抱着钟时天时正好能贴着他的胸膛,在赵疏遥的角度看来,简直像钟时天在拥抱着她。   而钟时天确实也把手放在了女生的肩上。   赵疏遥的身形晃了晃,他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们,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从他的生命中流失。   原来真的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能杀掉一个人的办法。   “喂,安岚,你别这样!”钟时天极力在用一个不弄疼安岚的办法推开她。   “我不放我不放!”安岚死死搂着钟时天的腰,完全不顾会不会把他勒死,“你不答应我我们就耗一天吧!”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钟时天把下巴昂高,小心保护自己脆弱的下颚,“你这是强娶民男!要是狗仔拍到了怎么办?!”   “就是让他们拍!”安岚十足的女恶霸气势。   “我,要,生,气,了!”钟时天准备打破绅士的一面,就在他要用力时,忽然一个强势的力道把他们分开,钟时天被往后扯,撞进了一个坚硬的胸膛里,而安岚被无情推开,踉跄后退差点摔倒。   “别碰他。”   冰冷的声音带动胸腔的振鸣,从他们相触的地方传过来,好像也影响到了钟时天的心跳。   “谁啊你?!”安岚生气地喊道,看清那张脸时愣了愣,这不是上次在夜不归带走钟时天的人么?   赵疏遥没理她,拉着钟时天的手腕把人带走了。   钟时天懵了几秒,接着挣扎起来,“喂!你要干嘛?放开我!”   无论他怎么动怎么喊,手腕依然被赵疏遥牢牢攥着,他完全是毫无还手之力,被赵疏遥塞进车里,扣上安全带。   钟时天来不及跑,赵疏遥也上了车,车子发动,杜绝了钟时天的逃跑路线。   在学校里赵疏遥还算规矩,可一出校门,车就像解禁似的咆哮而去,钟时天被那凶猛的惯性力狠狠往后按,接着他体会到了一秒身在秋名山。   车子在车流中飞速穿梭,几次钟时天都以为会和对面的车子撞上,他闭上眼大喊着停车,但赵疏遥充耳不闻,目光沉静地看着前方,油门向下再向下。   车子有惊无险的驱离闹市,来到了一条车流较小的道路。   在这儿赵疏遥更过分,车身几乎飘了起来,在转弯时钟时天以为车会侧翻,他只听得到发动机轰鸣的声音,高速下让他不敢松开拉手,整个人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   生死时速不知持续了多久,赵疏遥终于放慢,渐渐停了下来。   他的表情依然平静,仿佛只是坐了一次小火车下来,反观钟时天,他脸色苍白,呼吸紊乱,他该喊得都喊完了,现在没什么力气,连瞪赵疏遥的眼神都是疲软的。他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泄愤地狠狠合上车门。   这地儿荒无人烟,是不知道哪条高速的临海观景台。   钟时天只想离赵疏遥远点儿,可刚走出几步,就又被赵疏遥抓住,拉回来按在车身上。   “你放开我!”钟时天在他的桎梏下扭动着,可这时的他怎么可能是赵疏遥的对手?赵疏遥也没有再温和对待,他抓住钟时天的两手反剪在身后,一条腿嵌入钟时天的腿间,他动得越厉害,赵疏遥就贴得越近。   最后钟时天是被赵疏遥压得动弹不得。   “你到底想干嘛?!”钟时天几乎要失去理智了,他哪曾被欺负得那么惨过?就算是曾经的赵疏遥,那也是他心甘情愿的,可现在他一点儿也不愿意!先是城市里极速飙车,又是压得他又痛又重,他的情绪快撑不住了。   于是说话不自觉带上了哭腔,嘶声吼道:“叫你放开我听到了吗?!”   赵疏遥看着钟时天眼眶发红,脸色苍白,可怜憔悴得叫人舍不得用力触碰。   这是钟时天,活生生的,在眼前,能碰到。   赵疏遥的心脏忽然剧烈跳动起来,他恍如魔怔一般,贴了上去,吻住了钟时天发白的嘴唇。   钟时天睁大眼睛,悬在眼眶的泪水滴落。   先是很轻柔的吻,嘴唇和嘴唇亲昵的触碰。接着力道加大了,钟时天柔软的下唇被辗转得变形,再接着,赵疏遥的舌头撬开了他的牙关,挑起另一个湿热的舌尖缠绕。   钳制的手松开,慢慢沿着腰线往上。   这个吻对于钟时天而言时隔了七年,他被熟悉的气息和温度侵略得恍惚了起来,直到舌头被吃到另一张嘴里,他才回过神,一把将赵疏遥推开。   赵疏遥只是后退了一步,又立刻上前,拥抱着钟时天。   “你!”钟时天自知挣扎无用,只是象征动两下,就安分了,但很不解气,一时脑抽张嘴咬在赵疏遥的肩膀。   然而现在还是春天,晚上温度较低,赵疏遥的衣服有点儿厚,钟时天那一口到赵疏遥肉上的力道,也就和猫崽似的。   不过这倒是取悦了赵疏遥,他蹭了蹭钟时天的耳朵,在偏头亲了他一口,“好乖。”   乖你个头!   钟时天简直要气死了。   “放开我!”   “不放。”赵疏遥闭上眼,鼻子贴着他的肌肤深深地嗅,“还是奶味儿的。”   钟时天从脖子开始麻,鸡皮疙瘩占领全身,腰都软下去了,他故作强硬地骂,“变态!”   “那女的是谁?”赵疏遥猝不及防问。   “什么?”钟时天的脑子转不过来。   “她抱着你。”赵疏遥的手臂收紧,好像要随时有人把他的宝贝夺走似的,“你怎么能让她抱着你?”   钟时天被勒得难受,捶打着他的后背让他松开点,“你说安岚?她一个女孩子我哪能对她用粗?”   “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对吗?”赵疏遥的声音微微上扬。   钟时天皱了皱眉,不明在赵疏遥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刚想开口否认,可又觉得不妥,他为什么要向赵疏遥证明?所以他说:“这关你什么事?”   钟时天能清晰的感觉到,赵疏遥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接着泄气似的,松软无力地依偎着钟时天,他难过的说:“关你什么事,这五个字我以前对你说过很多遍。“   ”今天轮到你对我说,我才体会到这是多么残忍的一句话。”   “时天,对不起。”   赵疏遥的声音闷闷的,带着颤抖,“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再……”   别再对我那么狠心,好不好?   现在钟时天可以轻松推开他。   却抬不起手了。 第九十六章   钟时天发出了一声无能为力的叹息,如果赵疏遥在装可怜,那他太成功了。   “不是女朋友。”钟时天说,“她只是在追我,经常咋咋唬唬的。”   “经常?”赵疏遥直起身子,稍稍退开与钟时天面对面,“她还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没有了。”钟时天颇不自在的偏开脸,“你别离我那么近好吗?”   赵疏遥却弯了弯眼睛,他抬起手贴着钟时天的半张脸,拇指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摩挲,再低下头将额头压下去,与钟时天相抵,鼻尖轻蹭。这样近的距离他们呼吸交融,赵疏遥的声音显得尤为低沉,“这么近我都觉得不够。”   钟时天的指尖不引人注目地颤了一下,他紧紧攥住自己的裤腿,要这样他才能维持住表面的镇定,“我不喜欢……”   赵疏遥又吻了上来。   柔软的舌尖可谓极尽挑逗,带着亲昵讨好意味舔开钟时天的唇逢,又吮吸他的下唇,过于细致旖旎,甚至还能听到水腻的声音。   温柔又让人感到舒适。   钟时天情难自禁地唔了一声,攥着裤腿的手缓缓松开,习惯使然的伸向了赵疏遥的衣摆……   “嘶!”   赵疏遥吃痛分开,他的嘴唇渗出血丝。   钟时天推开他捂住自己的嘴,漂亮的眼睛里满是警惕,“你什么人啊就亲我?”   他说完就越过赵疏遥跑了,却听到赵疏遥在后面说:“这地方你打不到车,回来我送你。”   钟时天头也不回地喊:“我走回去也不会上你的车!”   赵疏遥无奈,只能追上去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还真一辆车都没有。   钟时天越来越烦躁,莫名其妙被拐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还被占了两次便宜,有谁像他那么倒霉摊上了这么个前任?   夜晚的海风能穿透衣服直达肉体,钟时天被吹了一会儿,不得已停下来打喷嚏。   接着温暖就覆盖了他的身体,赵疏遥脱下了自己的外套,从身后披在他的肩上。   “我错了,不应该带你来这儿,要是感冒怎么办?我们回车上吧。”赵疏遥柔声说。   “我不要这个。”钟时天要把外套扯下来。   赵疏遥按着他的肩,“你得要。这里离你的学校二十多公里,走回去要明天才到,让我送你吧,就当给我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   钟时天的气还没消,正想梗着脖子说“我宁愿走一晚上也不想坐你的车”。   赵疏遥看出他想说的,抢先说:“你要是不同意,我就要采取强制手段了。”   钟时天听了更不高兴了,可没来得及发泄,就被赵疏遥抱起来了。   公主抱。   赵疏遥还掂了掂,说:“太瘦了。”   钟时天没想到会是这样,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反抗,“你干嘛啊?!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赵疏遥故意靠着栏杆走,“你动作小点儿,小心掉下去。”   钟时天瞄了一眼,桥下十来米就是深不可测的大海,赵疏遥这个高个儿,这样抱着他时正好能与栏杆齐平,要是闹太大了,真的可能掉下去。   钟时天被吓得下意识搂着赵疏遥的脖子,“你、你放我下来!”   “不放。”赵疏遥带着笑意,“放心,我不会把我的宝贝弄掉的。”   “……”   海风那么冷但钟时天还是感觉到耳朵热了起来,他眺望风景,佯装听不懂。   赵疏遥的力气与他修长劲瘦的外表相反,抱着钟时天一个一百二十多斤的男人走了近百米也不喘气,胳膊一直稳稳当当。他放下钟时天,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钟时天却说:“我来开车。”   赵疏遥一挑眉,点头说:“好。”   钟时天开车追求的是平稳,即使在宽阔空旷的路上,他的时速依然不会超过五十,和赵疏遥的疯狂形成反差。   赵疏遥倒很满意,因为这个速度能延长他和钟时天独处的时间,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多么美好的事。   钟时天目视前方,但余光能看到赵疏遥一直看着他这边,持续了差不多十分钟,他都替赵疏遥脖子酸,终于忍不住说:“能别盯着我吗?”   “我看看都不行?”赵疏遥委屈道。   “你都看半天了!”钟时天说。   “因为你好看啊。”赵疏遥说得理所当然。   “!”钟时天紧抿着唇,用苦大仇深的表情掩饰自己乱七八糟的内心。   赵疏遥温柔地注视他,“哪里都好,要是胖点就更好了。”   “……”   钟时天把自己送回学校,就要下车走人,赵疏遥拉着他的手臂,“我能去你的宿舍坐坐吗?”   他用无辜可怜的眼睛看着钟时天:“我想吃你煮的面。”   “沿着这条街走二十米,那里小吃街你想吃什么面都有。”钟时天拒绝了他,抽出手开门下车。   赵疏遥也下车冲着他的背影高声问:“明天有空吗?我什么时候来找你合适?”   “什么时候都不合适。”钟时天答道,“下周一我就要上课,备课没时间。”   上课啊……   赵疏遥的手指意味深长地敲了敲车窗沿,他也不再纠缠,只是说:“那晚安,我们下次见。”   下次是什么时候赵疏遥没说,但钟时天次日能安静的备课,说明赵疏遥还算明事理,在他工作期间应该不会回来。   周一的第一节 课,钟时天走上了课堂。   这节就是公共大课,阶梯教室上座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八,钟时天还没自恋到以为是自己的魅力,学生们也是今天才知道是他来代课。唯一的原因是他的导师是全校考勤最严格的老师,缺课一节,取消考试资格。   但一百多个人的大课堂,就算是导师也无法约束每个学生都精神抖擞,这节是公共选修,还没正式上课后面五排的学生就全趴了。   当钟时天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倒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他上学期也代过课,不过不是这些人,所以大家以为他是乱入的高中生,还有人叫他小弟弟。   钟时天也没纠正,只是在上课铃响后面向一个班的人,拍了拍手让他们安静下来,温和有力地开口:“由于蒋老师从这周开始去繁市进行为期半个月的学术交流,所以这半个月的西方近代文化史由我来代课。我叫钟时天。”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虽然比你们大不了几岁,在课堂上你们得叫我钟老师。”   “那课堂下呢?”不知道是哪个角落的大胆女生喊道。   钟时天笑容得体,“课堂下你们要完成作业。”   台下发出了起哄的笑声。   钟时天做了个收声的手势,他拿起点名册,“现在我们开始点名,睡着的同学醒醒,这关乎到你们这门课的成绩。”   一百多个名字,开头就是个挑战,钟时天颇有先见之明的吃了颗润喉糖,这关他还算顺利,也没念错哪个学生的名字。   只是在最后几个名字,钟时天看到了意外。   “刘静心。”   “到!”   坐在第一排靠最右侧的女孩举高手,钟时天也下意识看过去,就对上了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赵疏遥坐在那女孩旁边,他穿着简单的呢子外套,带着黑边眼镜,对钟时天文质彬彬一笑。   在课堂这个特定环境看到赵疏遥,钟时天有一瞬间的怔忪,他们之间的时光忽然穿梭回七年前,那个称得上无忧无虑的时候,他们在学校里相恋,偷偷在无人的教室里接吻,比任何人都甜蜜。   他看到赵疏遥启唇缓缓说:钟老师。   发散的狎念骤然收束,钟时天手里的点名册掉落讲台,钟时天低头淡定拿起来,继续点名。   原来赵疏遥这两天没来找他,是在准备一个大的,装学生混入他的课堂,真是闲得没事干了。   钟时天腹诽了几句,目光再也不往那边看,打开ppt流利通畅的讲课。   因为这堂课的讲师是个小帅哥,颜好声音也好,于是听课率令人感动,课堂互动也活泼,让这节课生动有趣,时间过得很快。   看着讲台上自信挺拔的钟时天,看他侃侃而谈,看他的一颦一笑,赵疏遥都想收藏起来,这是他从没见过的钟时天,他第一次深刻体会到,这七年的时光给钟时天的变化不仅仅是他的外形,还有他的内心。   他变得成熟了,也更强大了。   “我说他怎么那么眼熟!昨天我们在论坛上看到的那个跳舞的视频就是他呀!”   “哦哦哦哦!是他啊!打开对比看看。”   后桌有两个女生兴奋的讨论,接着赵疏遥听到了一段嘈杂的喧哗,还有熟悉的旋律。   是那首歌!   赵疏遥回过头,两个女生靠着脑袋,盯着桌上的手机。   “不好意思,我能看看吗?”赵疏遥问。   女生抬头看到他,不自觉哇哦了一声,心怦怦跳的把手机推过去,“没关系你看吧。”   同伴戏谑地推她,说什么“你春心萌动了”,赵疏遥没注意听,他紧紧盯着手机屏幕。   视频的背景他很眼熟,他记得这个地方,那个和钟时天重逢的KTV包间。   钟时天在那里,在除他以外的人面前跳了那支舞。   他的《unchanging love》。   这是只属于他的舞,钟时天答应了只跳给他一个人看,怎么可以在别人面前跳出来?   他在这七年的心心念念,靠着那张光碟,那句爱语才能硬撑过那段黑暗血腥的日子,钟时天怎么能这样轻而易举的跳给别人看?   赵疏遥心里猛然升腾起悲愤、嫉妒的火,他转头看向讲台上的钟时天,火舌似乎顺着这强烈的视线,舔过钟时天沉静的侧脸。   他感受到了什么,也看向了赵疏遥。   然后被吓了一跳,心脏不安的跳动。   赵疏遥又犯什么病了? 第九十七章   下半节课开始。   钟时天以为刚才良好的课堂状态可以持续下去,却未料赵疏遥抽风了。刚才他还安分守己,知道自己是来蹭课的校外人,低调内敛,钟时天投入课堂时可以忽略他的视线。   但现在就天差地别了,赵疏遥死死地盯着他,目光如有实质似的,让钟时天有强烈的被侵略感,他阴沉下来让身后那个对他感兴趣的女孩都顾忌起来,小心翼翼生怕弄出动静。   更让钟时天不快的是赵疏遥居然也参与到课堂互动,公开和他“叫板”,比如说提一些和课堂无关的问题,挑他ppt的小瑕疵,嚣张又让人讨厌。   钟时天要是学到了导师的脾气,就直接请他出去了。   一节本该完美落幕的课被赵疏遥搅得弩张剑拔,害得钟时天没能在规定的课时讲完准备好的内容。   不过学生倒挺喜欢看这种课堂battle,后半节课清醒率高达百分之百。   下课后,钟时天把多媒体关机,收拾课本就要走人。   赵疏遥走了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钟时天头也不抬,“我拒绝回答外校人的问题。”   “你为什么跳那支舞?”   钟时天皱了皱眉,抬眼快速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那天在夜总会,你跳了,对吧?”赵疏遥的目光颤了颤,“那是我的舞,你答应过我不会给别人看。”   钟时天想起来了,安岚生日那天他跳了《unchanging love》,至于为什么,当时他喝醉了,都能和赵疏遥去开房,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见钟时天久久不答,赵疏遥痛心不已,他抓住钟时天的手臂,“回答我。”   钟时天不想和赵疏遥有肢体接触,但挣脱不开,而且现在他们还在讲台上,讲台下还有近半数没走的学生正炯炯看着,钟时天可不想传出当众与“学生”发生肢体冲突的新闻,   于是他反抓住赵疏遥的手腕,拎着包把赵疏遥带出教室,他们来到教学楼后的亭子里,钟时天甩开赵疏遥的手臂怒道:“你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来破坏我的课堂?”   “你先回答我,为什么跳那支舞给别人看?”赵疏遥执着的问。   钟时天对此感到烦躁,“有什么可为什么的?跳就跳了呗,我编的舞想跳给谁看就给谁看。”   “不行。”赵疏遥一字一句道,“是我的舞,只有我能看。”   和钟时天面对面时,赵疏遥反倒脆弱了,说这话他甚至有一丝哽咽,似乎钟时天夺走了他最宝贵的东西。   这支舞代表了钟时天对他的爱意,可不就是最宝贵的东西了么?   钟时天本该在这时幸灾乐祸的,因为赵疏遥现在的行径,简直就是七年前他冷漠的孽力回馈,就算知道他当时的苦衷,但钟时天遭受的伤害也是切切实实的。   可钟时天却酸楚得厉害,他回避了赵疏遥的目光,声音低下来,显得漠然:“跳都跳了,你再说这个有什么意义?”   “有什么意义?”赵疏遥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扼住自己的喉咙,让他发声都如此痛苦,“时天,《unchanging love》对你的意义还在吗?”   “你觉得呢?”钟时天反问,“还应该在吗?”   赵疏遥嘴巴张了张,说不出话,他想用力捶捶自己的胸口,让心脏别再疼了。   重逢以来这时他头一次那么清晰而深刻的感受到钟时天的残忍。   钟时天闭上眼,缓缓呼出一口气,再睁开眼说:“以后你别来找我了。等下我还有课,先走了。”   赵疏遥低声说:“你没课了,我知道的。”   钟时天心里腹诽,就是找个借口离你远点啊。   “我们去吃饭吧,我没吃早餐,胃有点疼。”赵疏遥说,“然后平静的谈谈,要是你说服了我,我就……就不来找你了。”   钟时天思忖片刻,觉得可行,便点头了。   他们去了一家港式早茶餐厅,赵疏遥提前预定了,所以他们一到就直接上餐,春卷,烧卖,水晶虾饺,肠粉……满满一桌的早点,都是南方口味,这对一个在北方生活了好多年的钟时天而言,是不小的诱惑。   他要在赵疏遥面前保持高冷的矜持,殊不知自己发亮的眼睛已经把自己暴露无余。   赵疏遥收入眼底,心里淡淡欣慰,他终于在这个人看到了曾经的影子。   “吃吧。”赵疏遥柔声说,“我点得太多了,你要帮我吃完。”   虽然每一份的份量都不多,但摆满了一桌也不可小觑,钟时天嘟囔:“我怎么可能吃得完,又不是猪。”这么说着,他拿起筷子夹起一颗虾饺塞进嘴里,鲜美的汁水和虾仁的饱满弹牙在他的咀嚼下越发精彩,钟时天不自觉露出了餍足的眯眼笑。   赵疏遥撑腮看着他,目光越发柔和,刚才在钟时天那受的伤又因为钟时天而愈合。   钟时天注意到他在盯着自己时,已经矜持不了了,因为自己腮帮子圆滚滚的,在端着就是滑稽了。   “别看我。”钟时天背对着赵疏遥,“你说胃疼,又不吃,是不是在骗我?”   “没有。”赵疏遥也吃了起来,小心维护这一刻的平和,“时天,你刚才上课讲得真好,我也想当你的学生。”   钟时天重重哼了一声,好像破坏课堂的人不是这家伙似的。   “让你不开心了,我向你就道歉。”赵疏遥说,“但凡和你有关的事,我总是不能保持镇定。”   钟时天从以前软硬都吃的好脾气成长为吃软不吃硬,无论如何赵疏遥主动道歉平息了他心中的怨怼,钟时天敷衍点头,算是接受了。   赵疏遥对他微笑,又悄悄把椅子挪向他,还贴心帮他把吃完的蒸笼放到自己面前。   钟时天就更发不出脾气了。   这时赵疏遥的手机响了,他皱眉拿出来看了眼,起身接听了。   “怎么了?”   钟时天捧着奶黄包吃,耳朵偷偷竖了起来。   “他们还没放弃?那就继续抬高价格。”赵疏遥手插着裤袋,他依然是那副装扮,但淡漠冰冷的神态不再是稚嫩的学生该有的,而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掌权者,“这是第四块,失去了这些开发权,他们无法贷款融资,那么那些债,他们就还不上。”   “赵捷修那个蠢货,到现在没把那笔黑钱砸出来,还挺让我意外”赵疏遥带着轻鄙,“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能坚持多久。”   通话很简洁,不到一分钟赵疏遥就坐回来了,面对钟时天他又如沐春风,抬手用指腹蹭掉钟时天嘴角的奶黄馅。   “嗷。”钟时天往后仰了下,按住了被碰的地方。   “沾到了。”赵疏遥说。   “我自己来就好。”钟时天嘀咕,他又问:“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去接你的那天。”赵疏遥说。   “为什么要回来?”   “回来解决这一切。”赵疏遥答道,“回来找你。”   钟时天眼眸闪了一下,他垂下眼帘,似乎毫无触动,“你打算怎么解决一切?”   “以小博大?”赵疏遥耸了耸肩,“我三年前就在国内注册了一个小公司,在日本那边的资金一直不断投进来……时天你是学历史的,这个应该听不懂吧?”   “嗯。”钟时天咬着烧麦,食如嚼蜡。   三年前回来过吗?他当时就在华市念书,为什么不来……   算了,别去想。   钟时天喝下一大口豆浆,有点烫舌头。   “时天,我们……”   钟时天放下杯子,起身说:“我吃饱了。”   赵疏遥抬起头看他,“你要走?我们还没开始谈。”   “我觉得没什么好谈的。”钟时天说,“你去实现你的宏图大业,为你加油。”   “时天。”赵疏遥也站了起来,“这和我们重新开始没有冲突。”   钟时天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他摇头,“我没打算和你开始。从一开始我就在说,我希望你不要来找我了,你但凡对我有一点点尊重,就不要再说这些没意义的话。”   “你嘴里的没意义,是我能走到今天,能活下来的希望。”赵疏遥深深望着他,“时天,我过得不好,一点儿也不好。”   “不用跟我说这个。”钟时天无情道,“我不在乎的。”   赵疏遥必须要靠着桌子,才能不让自己狼狈的坐下来,“……时天,不会再发生了,以前我做过的错事,那些让你难过的事,都不会再有了。”   钟时天说:“你跟我说这个干嘛?赵疏遥,其实我们就是分手好久的前任重新见面而已,你没必要弄得那么撕心裂肺好像……好像多重要似的。”   “就回到一开始的关系呗。”钟时天语气平淡,“当普通朋友就够了。”   “一开始?”赵疏遥勾起了嘴角,他的内部剧烈反应着,如同龙卷风过境,但表面却收敛了起来,甚至有些阴暗,“那要从幼儿园说起了,那时候你对我抱着什么样的心,时天哥哥?”   这个称呼像是他舔着刀刃说出来的,暧昧而血腥。   “快二十年前的事了你拿出来说,就太没劲了吧?”钟时天低下头说,“仔细想我们认识都十九年了,但真正相处的时间不到三年,三年的时光,它能抵得过什么?”   “对我而言,它抵得过一辈子。”赵疏遥认真道,“时天,我从来没放弃过和你在一起的心,一秒都没有过,可你怎么……”   钟时天猛然回身,他的所有波澜不惊在此刻震碎,他怒视着赵疏遥,几乎是吼着说:“你放弃了!先说分手的是你!说到此为止的是你!是你……”   是你不要我的。   他的反驳就是亲手撕开那些已经愈合的疤痕,血淋淋的亮给赵疏遥看,疼的却是自己。   他的眼睛在喊出第一个字时就立刻模糊了,不能再呆下去了,只会让他更不堪。   钟时天转身夺门而出。   赵疏遥被他啼血般的控诉定在原地,失神般五秒之后才想起去追,但已经找不到钟时天了。   他拿出手机快速拨出,“もしもし、松本 学校の門番に人手を加える もし彼が   ……”(喂,松本,在学校门口加派人手看守,如果他……)   赵疏遥话语顿住,接着颓然地放下手机按下挂断。   强行见面只会让钟时天更抗拒他。   他太自以为是了,总以为只要他们之间还有爱,就一定能回到从前。   但爱不再是破镜重圆的唯一要求。   他甚至不敢确定,钟时天是否还爱他。 第九十八章   钟时天并没有离开餐厅,他跑进了洗手间,把自己关在隔间里,坐在马桶盖上咬着嘴唇隐忍的流泪。   真是太没出息了。   眼泪一滴一滴接连不断,钟时天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高考结束的假期,他在东京呆了一天又迅速回国的那趟飞机上,那时他的泪腺也崩溃得突如其来。   他都二十五岁了,情绪还是那么脆弱,毫无长进。   这些年他以为这段往事已经淡化得可以当作谈资,甚至自嘲的笑点,为此而流泪的感觉他都快忘得差不多了,但一旦面对赵疏遥,他所有的委屈好像只需要一个针眼大的小口,就能尽数喷薄而出。   原来有那么多。   那个混蛋,怎么说得出怪罪他的话?   钟时天忍不住的哭出声,但声音泄露的那一刻又被他按捺回去,喉咙难以装下那么大的悲鸣,古怪的咕噜着,可笑又狼狈。   钟时天缩在里面哭了十多分钟,才把眼泪流光。他出来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人可真丑,头发凌乱,眼睛红肿,嘴巴干红,无精打采。   他确实也累了,随意擦干脸,他走出洗手间,为了防止和赵疏遥乌龙偶遇,他走得瞻前顾后,差点被服务员扣下。   今天钟时天的课只有上午的一节,所以他打车回寝室,打算睡一觉把今天的糟心事抛到脑后。   没想到寝室里还有人,是双人寝的第二人,林然。   “你怎么回来了?”钟时天垂头丧气地问。   “这话说的,我就不能回来了?”林然坐在电脑前,显示器上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时天,你帮我看下论文呗,这礼拜就要交了,我不知道有哪里要改的。”   “没空。”钟时天把自己面朝下摔进被褥里。   “怎么了你,听着那么没精神?”林然回头,就看到钟时天逃避世界的姿态,“不会今天第一节 课把你掏空了吧?”   钟时天毛茸茸的后脑摇了摇。   “那是什么原因?”林然一蹬地,转椅咻的一下滑到钟时天的身边。   “遇到了狗血得不能再狗血的事。”钟时天闷闷的说。   “什么事?”林然不以为然,“不会是和你的初恋重逢了吧?”   钟时天脑袋一歪,脸露出来惊讶地看着林然,显然在说: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啊?”林然失笑,“你跟我说说呗,发生了什么?”   “他就……突然回来了。”钟时天说,“刚才我和他去吃了个饭……对了,我上次跳舞的视频是不是你传网上的?”   林然说:“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嘛。”   钟时天劈开腿踢了他一下,不满道:“要是没这出我也不至于这样!”   林然满脸疑惑,“这之间的因果关联是?”   “不告诉你。”钟时天说。   “你这样吊人胃口就不对了。”林然趴着椅背,吊这胳膊去勾钟时天的头发,“瞧你这样儿,眼睛都哭肿了,她到底给你多大刺激了?”   “吵了一架。”钟时天蔫蔫地说,“他想找我复合,我没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林然问,“你不是也喜欢她吗?”   “哈?”钟时天一骨碌坐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林然,“你说什么鬼话?”   “难道不是吗?每次让你找个女朋友,让你认识女孩,你总拿初恋说事儿,不是旧情未了是什么?”   “当然不是了!”钟时天崩溃喊,“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自己表现出要吊死在一棵树上的态度啊。”林然说,“你扪心自问,对初恋真的没感情了?”   “当然……”钟时天底气不足以把话说完,他对赵疏遥完全没感情了吗?也不是吧,他们之间还是能抠出点儿友情的,他的家人与赵疏遥的亲密关联也注定了他不可能彻底和赵疏遥断绝。   林然胜券在握道:“你看吧,坦诚面对自己的心,你还喜欢人家。”   钟时天摇着头,他想开口反驳,想说我不喜欢他。这话他能对赵疏遥惩罚一样说一百遍,可这时他却下意识住口,这些年他接受了与赵疏遥分手,接受了赵疏遥消失在生活中的事实,也接受了他们之间天差地别的人生,却从来没正视过“喜欢”的心意。   年少时轻而易举说出口的爱,青涩酸甜的喜欢,七年的风霜雨雪过后,居然还没有彻底消散。   钟时天深深叹了口气,说:“我不喜欢他了。”   “你犹豫了好久,是真话吗?”   钟时天没有回答,说:“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你会和一个完全和你的人生脱轨的人在一起吗?”   他脱鞋又躺了下去,疲惫地闭上眼,“我困了,聊天结束,你写论文安静点。”   “哦对了,论文,你不帮我看看论文吗?”   钟时天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作出拒绝的姿态。   林然无法,只好哀叹着回到电脑前继续奋斗。   钟时天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了,林然又走了,寝室昏暗,密闭的孤独。   他拿出手机看时间,发现钟时年给他打了两个电话,还发了一串微信。   坑弟的哥:睡觉?   坑弟的哥:晚上过来吃个饭。   坑弟的哥:要我去接你就打个电话。   钟时天打着呵欠揉眼睛,一边走去卫生间,一边给钟时年发去满汉全席的菜单。   他和钟时年每周至少见一次,这是他上大学来雷打不动的传统,所以钟时天并没有异议,到点了就出门。   到钟时年家时,他刚开始做饭,钟时天睡过了午餐,肚子正饿着,一进门就嚷嚷着开饭。   “饭才刚煮上,至少得等半个小时后。”钟时年说,他罩着萌萌的围裙,面对弟弟温和的模样一点儿也看不出他是在法庭上严肃拔萃,不给人任何退路的律师。   钟时天跟着他进厨房,钟时年常年独居,厨艺自然不在话下,他炖了一锅汤,骨香浓郁,钟时天的肚子很给面子的咕噜一声,想偷吃被打手了。   “我饿了!”钟时天委屈的撒娇。   “冰箱里有水果。”钟时年说,“好了出去看电视,别碍事。”   “我就碍事。”钟时天耍赖道,他看着案台上的才,各式各样,还挺丰富,“鲍鱼呢?没有鲍鱼怎么做佛跳墙?”   “你抱着佛去跳墙吧。”钟时年故意拿了根洋葱丝在钟时天面前晃了一下。   “嗷!”钟时天离他远远的,“我要跟妈妈告状!”   钟时年继续切菜,对他的幼稚不给予理会。   钟时天不捣乱了,翻出膨化食品坐到沙发上,他突然意识过来,今天钟时年买的菜好像多了点,两个人绝对吃不完的份量。   但他没多想,啃着薯片高声问:“哥,你和何惠姐聊得怎么样?见面了吗?”   说完钟时天就听到菜刀重重落在砧板上的声音。   “钟时天你真是能耐了,敢把自己的相亲对象介绍给你哥?”   “我觉得你们挺般配的啊。”钟时天笑呵呵地说,“好久没看到Augus了,他回美国了?”   这个问题竟然让钟时年沉默了,久久才答道:“不知道,我没联系他。”   “为什么不联系,你们闹别扭了?都一把年纪了,小孩似的……”钟时天语重心长的唠叨,到最后就是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像个收音机。   过了十分钟,门铃响了,钟时天起身去开门,边走边问:“谁来了,Augus?”   钟时年说:“开门你就知道了。”   钟时天只想着是Augus,不疑有他,开门后看到赵疏遥那张俊美的脸,惊得不知道要说什么。   赵疏遥看到钟时天也是眼睛一亮,但想起今早他们的不愉快,便内敛起来,说:“你也来了?”   钟时天后退两步,接着跑进厨房关上门哇哇大叫:“你怎么不告诉我他也会来?!”   “这有什么可事先提醒的?”钟时年奇怪地看着他,“难道你还要盛装打扮一番?”   “不是!”钟时天要跳脚了,“要是知道他来我就……”   “你就什么?”钟时年把辣椒下锅,滋啦一声,辣味蜂拥而至,“把门打开,出去和疏遥聊去。”   钟时天被赶出来,不情不愿地走过去,赵疏遥已经进屋坐下,两手搭在腿上,安分守己的样子。   钟时天坐在离他最远的地方。   赵疏遥也没有刻意拉近距离,只是看着他问:“今天的事,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钟时天含糊地嗯了声。   赵疏遥不想让自己太直白,贪婪地看了他一会儿就低下头,“我还没有适应我们现在的关系,不该用以前的相处方式,惹你不开心。我反思过了,今后做什么都会征求你的意见,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钟时天把脚踩上沙发,下巴垫在膝盖上,垂下眼帘好像没听到赵疏遥的话。   赵疏遥依然是缓和耐心的语气,“时天,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我好怕你不理我。”   在钟时天的记忆里赵疏遥从来没有低声下气的时候,他飞快看他一眼,说:“你没必要用这种讨好的口吻。”   “我想让你开心。”赵疏遥低落的说,“可不知道该怎么办。”   钟时天随口说:“那你还不如像电视里演的,甩给我一张银行卡。”   他的回应让赵疏遥幡然醒悟,然后掏出钱包放到钟时天面前,“都给你。”   钟时天:“……”   “我不要。”钟时天掩面挡住自己一言难尽的表情。   赵疏遥如春逢大地的神色又枯萎了下去。   又过了十来分钟,钟时年的大餐终于全部上桌,他开了一瓶红酒,钟时天眼巴巴地伸过杯子像尝一口,被无情拒绝了。   “喝啤酒都醉的人就别不自量力。”钟时年如是说。   越被这么说钟时天就越想尝,凭什么赵疏遥就能喝?他才是全场最小的弟弟呢。这两人喝着红酒谈着股市楼盘,钟时天反倒像个傻傻的孩子。   他心中不甘,趁着他们聊天偷偷拿来红酒,往杯子里倒了半杯,香醇的味道沁人心脾,钟时天装模作样的嗅了嗅,优雅地喝了一口……   然后差点吐出来。   怎么喝起来和闻着的味道不一样?一点儿果味都没有。   钟时年看见他偷喝,表情还很嫌弃,便斥责道:“这就三千块一瓶,喝不了就别糟蹋。”   钟时天面子下不去,犟上了,“就喝!”他又喝了一口,浓郁的酒味儿让他皱起脸,艰难咽了下去,“好难喝……”   赵疏遥觉得好笑,说:“不喜欢就不要勉强自己,喝别的吧。”   “冰箱里有可乐。”钟时年说。   赵疏遥起身去拿,把可乐放在钟时天面前,把他喝剩的那杯就拿了过来。   钟时天脸微微发烫,这是上头的征兆,他拿起可乐放在桌子下摇晃了一会儿,递给赵疏遥说:“你帮我打开。”   这样一个简单的要求,简直让赵疏遥受宠若惊了,他接过拉开拉环,汹涌的可乐迫不及待益了出来,弄湿了他的衣服和裤子。   钟时年怒其不争,“钟时天,你多大了还恶作剧?” 钟时天看到赵疏遥狼狈的模样快乐极了,抿着唇努力憋笑,但肩膀在颤抖。   赵疏遥无奈而纵然地笑了笑,他伸出手很轻的弹了下钟时天的额头,“坏蛋。”   钟时天的心脏忽然被羽毛骚动了一下,对赵疏遥的“惨状”又于心不忍起来。   钟时年让赵疏遥去冲个澡换衣服,钟时天低头啃排骨装无辜宝宝。   “把衣服拿给疏遥。”钟时年找出自己没穿过的T恤和运动裤递给钟时天。   “干嘛是我?”钟时天无赖极了。   “因为你哥命令你。”钟时年皮笑肉不笑,“快去。”   钟时天不满接过来,嘴里嘀咕抱怨,走往客房。   进房间后钟时天把衣服放在床上,他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赵疏遥一声。   浴室里的花洒声停了,接着门打开,赵疏遥边裹浴巾边走出来。   钟时天没想到他突然出来,愣愣地看着他,被钉在了原地。   赵疏遥看到了衣服,点头说:“谢谢……时天?”   钟时天直勾勾地看着赵疏遥的上身,这是一副让人赏心悦目的好身材,匀称漂亮的肌肉覆盖着他的躯体,每一块都无可挑剔,并且极具爆发力。   但在白皙的皮肉之上,各种伤疤更令人咂舌。   胸口到腹肌上有三道长长的鞭痕,小腹有狰狞的刀疤,手臂上甚至有弹孔愈合的痕迹。   这些都记录着,这具身体曾经遭受过怎样的伤害与疼痛。   钟时天想起赵疏遥跟他说的话——   我这些年过得不好。 第九十九章   赵疏遥意识到钟时天注意到他的伤疤,便快速穿上衣服,要解开浴巾时对钟时天挑眉道:“你要看着我穿裤子吗?”   钟时天回过神,啊的一声背过了身。   但那具伤痕累累的躯体没能从他的眼中消散。钟时天问:“那些伤疤是怎么回事?”   “在日本的时候被绑架过几次。”赵疏遥说,“也和南野家的人因为掌权的问题闹过不愉快,还有些我都不记得了。吓到你了?”   钟时天没有回答,赵疏遥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好像他受过的伤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在钟时天面前他永远是强大的,带着信手拈来的自信,在钟时天看来他做什么都会成功,所以当初他叫钟时天放心,钟时天就真的相信他不会出事。   比起钟时天的暗自神伤,赵疏遥是切实经历过生死。   钟时天发散思维想了想,如果赵疏遥真的死在了某次劫难中……   一种巨大的恐慌瞬间笼罩着他,让他手心冰凉,心跳失速。   他可以接受与赵疏遥分手,可以接受永无交集,但不能接受赵疏遥离世。   他对这个人的感情太复杂了,就算是心里有怨念,有愤恨,也想他能无灾无病,顺利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希望赵疏遥能好好的,这一点从来没变过。   “我穿好了。”   钟时天的思维收束,他转回去,看到赵疏遥就在眼前,对他温柔的笑。   “怎么了?”赵疏遥问,“还是被吓到了?”   “没有。”钟时天说。   “你不用同情我。”赵疏遥说,“这都是走捷径的代价。”   “我没同情你。”钟时天故作冷漠地说。   赵疏遥便驯服地低下头,有些难过的“哦”了一声。   这个人真是奇怪,不想让人同情可又装起可怜来。   “时天,我想坦诚的告诉你,我这几天很混蛋,虽然说了很多次,但我还是要说,对不起。”赵疏遥愧疚道,“我太自大了,以为你还爱我,就仗着这点,用那些自我感动的手段想和你重新开始。你讨厌的事,我以后都不做了,你不想看到我,我也会尽量不出现在你的面前。”   钟时天的手不自觉握紧了,他只是看着赵疏遥,没有说话。   “可我还是想争取一次机会,时天,我想和你在一起。”赵疏遥心中酸楚无比,“在这个世界上,对我而言你是最重要的,我想象不出今后那么漫长的岁月里没有你我该怎么渡过。”   “给我一个希望,好吗?”赵疏遥恳求地看着钟时天。   钟时天缓缓松开拳头,说:“这七年,我悟出的道理就是,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就不要强求,因为迟早会分开。疏遥,我们不是……”   “我是你的。”赵疏遥声音轻颤,“我永远都是你的。”   钟时天惊谔地看着他,似乎要说什么,可最后没发出声音。   赵疏遥揣摩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我不去找你,那可以给你打电话吗?”他怕钟时天不愿意,又很快补充,“一天只打一个。”   赵疏遥这样畏手畏脚,忐忑不安的模样,让钟时天很不舒服,人真是种奇怪的生物,他霸道专制的时候钟时天讨厌,他完全把选择权交给自己的时候钟时天也不喜欢。   “随便你。”钟时天撇了撇嘴说。   赵疏遥果真说到做到,他不再玩那些出人意表的惊喜,虽说每天只和钟时天通一次话,但通话时长从最开始的一分钟,到五分钟,再到二十分钟,一个小时,可见他在这门功课上下了功夫,不知不觉地把钟时天套了进来。   “……他们总玩手机,难道是我讲得不好吗?那个ppt我泡图书馆三天才做出来的,他们居然头都不抬……”钟时天的话篓子一打开,就絮絮叨叨的,抱怨课堂的话他不敢和导师说,因为会被批评,也不愿意和林然说,因为那家伙听两句就会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让人很是恼火。本来也不应该对赵疏遥说的,他们的关系点到为止才是最好,可钟时天每次都不自觉滔滔不绝,赵疏遥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倾听者,因为他永远都站在钟时天这边。   “你不应该总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他们不听你讲课,是他们的损失。”赵疏遥嘴角带笑,他能想象到钟时天嘴巴撅上天的模样,“你很棒,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不要质疑自己。”   “对!”钟时天的气势恢复起来也很快,“蒋老师后天就回来了,到时候要好好修理修理他们!”   “那钟老师要下班了吗?”赵疏遥问。   “暂时吧。”钟时天趴在桌子上语气疲软,“之后要忙毕业论文的事,然后要面试,毕业后要租房子,上班,天呐……”   “没关系,会顺利的。”赵疏遥说。   “但愿吧。我有点累了,要睡觉,晚安吧。”钟时天起身倒回床上。   “别挂。”赵疏遥说,“我还在公司加班,一个人好孤单,你不要挂,什么都不说也好,陪陪我可以吗?”   “可我睡觉打呼噜怎么办?”钟时天犹豫道。   “你不打呼噜。”赵疏遥笑着说,“但偶尔会发出小孩子撒娇的哼哼声,很可爱。”   钟时天的脸一下烧了起来,他差点想问赵疏遥你怎么知道,不过立刻掐住了。   他当然知道,因为他们曾经在无数个夜晚相拥而眠。   在赵疏遥的半恳求半撒娇下,钟时天勉强答应了,他把手机放在枕头边上,关灯睡觉。   黑下来的屋子几分钟后格外的安静,钟时天能听到赵疏遥办公的声音,有时候是笔划声,有时候是键盘声,偶尔还有完成一件事后舒了一口气的声音,这感觉很奇妙,好像赵疏遥就坐在这间屋子里,他们息息相关。   一旦这么想,钟时天就睡不着了,意识十分清醒,他把手机开成免提,这下明明是赵疏遥在占便宜的举动,变成了他在偷听。钟时天知道这样很奇怪,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赵疏遥那边完事了,他说:“时天,睡着了吗?”   钟时天想是差点被抓包一样紧张,连忙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发出软绵绵的哼哼声。   他听到赵疏遥笑了一声,低声说真可爱。   “真想永远都不挂断这个电话,可我的手机要没电了。”赵疏遥低语,不想吵醒钟时天,“愿你有个美梦,我爱你,晚安。”   随后,这通漫长的电话终于终止了。   钟时天的心跳却更加失控了。   赵家。   赵捷修带着一身酒气走进家门,佣人过来搀扶他被他粗鲁推开了,他口齿不清地说:“去给我煮醒酒茶!”   “儿子回来了?今天应酬辛苦了。”冯语秀迎了上去,对这满脸通红目光浑浊的儿子心疼不已,“怎么喝那么多了?这几天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看你都瘦了。”   “今天他助理说一整天都没联系上他,应酬个屁,又去哪里鬼混了?!”坐在沙发上的赵明凯放下报纸,年过半百的他鬓角半百,眉间的沟壑与发福的身材,皆昭示着他的苍老。   “和张家小子喝了点酒,他们家和我们有合作,怎么不算应酬?”赵捷修摇摇晃晃地被扶到客厅坐下,那烂泥一般的坐态,让赵明凯更是来气。   “合作?你要是再一点作为都没有,我看张家也要被启华挖走了!”   启华这两个字就让赵捷修头疼烦躁,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公司,一连抢走了赵氏的一块土地开发权和三次合作,这其中的一个就导致了赵氏的资金链断裂,虽然还能周转过去,但绝对是一次大放血,而且一个星期后启华又来和赵氏争一个新区商场开发的标,这个标绝对不能失去,但那只小虾米的资金好像自来水一样源源不断,竟然能让在商界矗立了三十多年的赵氏都不得不低头。更主要的是,启华似乎铁了心和赵氏犟上了,这样的对手实在惹人不快。   而这些失去的项目里,赵捷修都参与其中,甚至有两个势在必得的合作也从赵捷修手里溜了,这就是在打他的脸,使他对公司感到厌烦,上进心全无。   赵明凯说一句不过瘾,把这些日子对他的失望和恨铁不成钢全说了出来,说他爱玩,没把公司放在心上,不懂得争取,公司不可能放心交给他……   “公司不给我,你还能给谁?”赵捷修太阳穴突突的跳着,血丝布满的眼睛此时猩红可怖,“你的私生子吗?又在外面给我整出了几个弟弟妹妹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赵明凯怒喝。   “那么是那只日本狗吗?”赵捷修也吼道,“你以为他会做的比我更好?!”   赵明凯怒拍沙发,“如果是你哥,他一定不会把公司弄成这样!”   “那你找他去啊!你去啊!”赵捷修目眦尽裂,手里的钥匙和手机全都狠狠摔在地上。   冯语秀安抚地顺着儿子的背,说:“儿子,别吵架,冷静下来,喝酒难受了是不是?妈妈扶你回房间休息,啊?”   “他都被你惯成什么鬼样了!”赵明凯说。   “我儿子我不惯,我去惯谁?”冯语秀还责怪地看他,“捷修还上大学呢,你把这些项目交给他本来就不合适。”   “他身边的那个不是同样的年龄就学会管理公司了?他这不思进取的样,我哪敢把公司交给他?”赵明凯喘着气粗声说。   “公司不给捷修还能给谁?”冯语秀轻飘飘说完,就扶着儿子回屋了。   赵明凯还一肚子气,胸口撕裂般的疼,他喘不过气,瘫靠着沙发,艰难地从口袋里拿出药瓶。   回到房间里,赵捷修又发泄的摔东西,台灯,电脑,椅子,房间里一片狼藉。   冯语秀纵容他发泄完,才靠近他温和地问:“宝贝儿,心里舒服了吗?”   “靠!那老头什么事都不管,就知道说我的不是!”赵捷修忿忿道。   “你把最近身体不行,你也多担待着点。”   “妈你听到他刚才怎么说的吗?他拿我和那个杂种比!“赵捷修恨声说。   “你是云,他是泥,一直都是这样。”冯语秀说。   赵捷修听着舒服多了,一屁股坐在床上甩手说:“下礼拜的竞标会,爱谁去谁去,我不去了。”   “这怎么行?”冯语秀不赞同,“你是少东家,必须要做出实绩。”   “启华那丫的暴发户,疯狗一样。”赵捷修烦躁道。   冯语秀目光流转,笑容悠然,仿佛胜券在握,“没事儿儿子,我就不信没人治得了疯狗。”   三天后,启华被爆资金来源不明,警方介入调查。   钟时天看到新闻后,马上就联系了赵疏遥。   “没事,这件事很好解决。”赵疏遥语气中不带一丝慌乱。   “你拿出证明不就行了,干嘛闹到登报?”钟时天问。   “因为这是有**控的,他们可真不担心引火自焚。”赵疏遥说。   商业上的事不是钟时天的领域,但他确认了赵疏遥不会被警察抓,就放下心了,又听手机里传出轻笑声,透着愉悦的意味。   “笑什么?”钟时天疑惑。   “你在担心我,是吗?”赵疏遥有些雀跃,随后又按压下来,变得忐忑,“就算是我自作多情,你也不要拆穿……”   “……”钟时天感到无奈,又有点心酸,他叹了口气说:“是,我在担心你。” 第一百章   赵疏遥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他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在说一遍可以吗?”   这回轮到钟时天笑了,“不要,我又不是复读机。既然你没事那就挂了吧。”   “等等时天!”赵疏遥不想放过这次绝佳的进展机会,“今晚一起吃个饭好吗?其实我的内心受到了冲击,也不是特别没事……”   钟时天才不相信他的鬼话,说:“这段时间不行,我要忙答辩的事。”   “……好。”赵疏遥的声音可闻的萎靡下来,“那你专心准备吧,祝你答辩顺利。”   钟时天又于心不忍起来,“等答辩结束之后再说吧。”   这听起来像婉拒之辞,在当下听来就是给了赵疏遥盼头,赵疏遥领会了这层意思,开心道:“好,我等你。”   启华被爆出来的第一时间,公司就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公司的法律顾问出示了启华所有的资金来源的报告和证明,皆是由日本龙头家族南野全权注资支持,也顺理成章引出了启华的幕后boss,南野株式会社的总裁南野影秀先生。   这次新闻发布会在全网直播,赵捷修自然不会错过这一场好戏,就算启华能解决这次风波,但也能给他们留下污点,本应该是怎么打都能赢的战面,却冒出来个什么南野。   更让他惊愕的是,这个南野长得怎么和赵疏遥那个杂种一模一样?   屏幕里的人俊美挺拔,眉目间透着淡淡的漠然与疏离,虽是个日本人,却一口流利的中文,言语得体,举手投足都是成功人士的翩翩风度。   这怎么能是赵疏遥?   新闻发布会解决了大部分人对启华这个之前名不经传的小企业为什么有实力和许多大公司抗衡的疑问,赵捷修也明白为什么启华只逮着赵氏咬。   不知道赵疏遥怎么抱上日本公司的大腿,居然能威风成这样。   赵捷修恨得牙痒痒,要是可以他真想把赵疏遥拽出来,杀之后快!   赵家三口难得能坐在饭桌上吃饭,启华的新闻发布会成为了话题。   “那个女人就姓南野吧?”冯语秀优雅地用汤匙喝汤,仔细看能看出她的护理得漂亮的小指指甲断开了,这是她在看到赵疏遥的脸时失控的结果。   赵明凯想起了雅子,心里怀念而甜蜜,自从身体每况愈下,他就越发思念那个他爱过的女人,如果雅子还在他的身边,他一定会比现在幸福。   他的神情不加掩饰,被冯语秀看得一清二楚,她放心碗冷笑,“你要是想见她,那可简单多了。”   赵明凯被她嘲讽得心生烦躁,“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雅子从没告诉我她的家世。”   “要是告诉了,现在坐在这儿的人就不是我了,对吧?”冯语秀不依不饶。   “事已成定局,你现在说有什么意义?”赵明凯不耐道。   “儿子你听到了吗?”冯语秀多年经营的优雅得体出现裂痕,“你爸说的还是人话吗?”   “得了吧你们,换个新颖的来吵吧。”赵捷修不以为然,“你们也不想想那个中日杂交,吃了我们家那么多年的大米,现在反过来要对付我们,操。”   “这还不是因为你们当年总是打压他针对他!”赵明凯斥责道。   “要不是您这一家之主默许,我们敢吗?”冯语秀刻薄道。   赵明凯语塞,支吾着说:“我当时忙着呢,哪知道你们在干嘛。”   赵捷修不客气的嗤笑,“当时就应该狠点儿,把他扼杀在摇篮里,现在好了,他逆袭回来了,你说我们还能怎么办?”   冯语秀也想到了核心问题,要是赵家完了,她也完了,当初她为了成为人上人,把娘家的资金产业全记到赵家名下,可如今赵氏越来越不争气,她接下来还有几十年的人生绝不可以穷困潦倒的度过。   “新区的标我们一定要拿下。”冯语秀说,“失去这次机会,不仅仅是对公司的损失,还有上头……明凯,我们这次要是不能把那笔钱洗干净,他们会撤资的。”   “我知道,啧。”赵明凯苦恼不已。   “你得做点什么啊。”赵捷修仿佛一个局外人,啃着鸡腿满嘴流油,“赵疏遥可是你的种,这次能不能行就靠你了。”   赵明凯心里一沉,他咬了咬牙,说:“明天我会和疏遥见一面。”   毕业将近,钟时天谢绝了导师要继续深造的邀请,他已经投出了简历,在交毕业论文之前应该可以收到回复,在这之前,他要考虑租房子的事。   “天啊,学校周边的房子八千一个月?”在租房网站上浏览的钟时天惊呆了。   “你看的是哪所学校?”林然凑过来瞄一眼,“三中,内三环八千算便宜的了。”   “研一的时候我去三中实习过一个月,我答应孩子们以后会回去的。”钟时天有气无力说,“结果居然败在了穷上。”   “你穷?”林然不可思议道,“你哥你姐事业有成,爸妈开大超市养老,你要是穷让别人情何以堪?”   “我就是一个准实习老师,全家排行倒数第一。”钟时天说,“而且我哥我姐毕业出来都没管家里要一分钱,我要是做不到,会被笑的。”   “如果学校分配宿舍你就不用操心啦。”林然安慰。   钟时天稍稍安心。   “不过三中那个地段,分配宿舍这种事,你想想就好了。”他又泼冷水。   钟时天生气地瞪他,继续看房子。   “你可以找几个室友合租啊。”林然说,“分摊下来就不那么肉疼了。”   “有道理耶。”钟时天眼睛闪闪。   林然无奈,“你可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赵明凯看着对面年轻冷淡的男人,不禁五味杂谈,当初他们的最后一通电话,彼时他如日中天,完全没把赵疏遥放在眼里,对这个儿子的情感完全源于对雅子的不舍,但那些东西早就被世俗的金钱名利所冲淡的所剩无几,他还趾高气昂地说就算给你十年,你也做不出什么成绩。可今天,赵疏遥西装革履,容貌与气质令人钦叹,在正常人才刚步入社会的年纪就已经坐在了最顶端,在反观自己,苍老,病弱,在这样强大蓬勃的生命力面前,他几乎行将就木。   “有八年了吧?”赵明凯叹道,“时间过得那么快,你都长大成人了。”   赵疏遥漫不经心,把弄着手机,是朋友圈的界面,钟时天发了张在寝室的自拍,说是即将告别这个小窝了。   赵明凯努力慈爱地看着他,“你变化真大,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咱们父子聊聊。”   赵疏遥终于抬眼看他,语气薄凉,“父子?赵先生,你找错人了吧?”   “疏遥,那么多年了,你还在怪罪我吗?”赵明凯咳嗽了几声,脆弱的身躯弯了下去,老态让人同情。   赵疏遥则冷言看着,并没有一丝波动。   “你现在做的,是在报复我吗?那我在这里向你道歉,可以吗?”赵明凯说得颤颤巍巍,“我们流着同样的血,是一家人啊。”   “我是我,你是你,别攀关系。”赵疏遥说,“我只是在为妈妈讨回一个公道,她曾经多难过,你们以后就有多不好过。”   赵明凯急了,“我们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你怎么那么冷血?”   “随便你怎么说。”赵疏遥露出轻蔑的笑,“来我这儿打感情牌没用,赵总,还是回去准备下周的招标吧。送客。”   “疏遥,这个标你们做不来,在你们手……哎!别推我!”赵明凯抗拒道。   高大的助理面带微笑,礼貌而强势地把赵明凯请出会客厅。   三天后,钟时天正式搬离寝室。   “你这也太迅速了吧?”林然咂舌道,“房子看好了?室友也找好了?”   “我把租房的事和我哥说了,他直接就帮我找好了,说先帮我付半年的房租。”钟时天把书架的书都放进收纳箱里,气喘吁吁地说。   “那之前是谁说不靠家里人的?”   “我说的是不靠爸妈。”钟时天说,“我哥不算。”   林然一副好吧你说的都对的表情无奈摇头。   钟时天的东西不多,两趟来回就差不多全带走了,新房子的地理位置很好,离学校只有不到十分钟的教程,内部设施齐全,一搬进去就能入住。   为了庆祝搬家的喜悦,钟时天点了披萨外卖,和林然坐在地上大口享受。   “干杯!”   两罐可乐碰撞在一起。   “这地儿挺大啊,加上书房三个房间呢,你一个人住是不是太浪费了?”林然问。   “我哥说会有个室友。”钟时天答道。   “什么样的人?”   “他没说。”钟时天拿披萨拉出了丝,长长的得站起来,他的眼睛透出惊叹的哇,语气却不以为然,“他让我放心住。”   “你心可真大,万一是个毛病特多的人呢?”林然说。   “我哥不会认识这样的人。”钟时天说。   吃饱喝足后,两人瘫在地上不想起来。突然钟时天的手机响了,林然看着他懒洋洋地掏出手机,然后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他一骨碌坐起来,才按下接听。   “喂。”居然还装出波澜不惊的语气。   “时天,吃饭了吗?”手机那边的赵疏遥笑着说。   “嗯,刚吃饱。”钟时天答道,“你呢?”   “我正在回家的路上,招标会结束了,最近我可以好好休息一会儿。”   “怎么样,还顺利吗?”钟时天问。   “还行,赵氏拿下了。”   “哦,那挺好……”钟时天反应过来,惊奇道:“什么?赵氏拿下了?”   “对,他们出了十八亿。”赵疏遥轻松道。   “那……你们不是输了吗?”钟时天不理解地说。   “这个项目十四五个亿拿下来稳赚不赔,再往上就有风险,十八亿,先不说划不划算不知道买了赵氏能不能凑出来。”赵疏遥说,“之前一直被我们打压,所以这次他们硬刚也要吃下来,之后会是什么样,就拭目以待了。”   钟时天听得一知半解,但清楚了最终还是赵疏遥胜利了,便说:“那祝贺你。”   “谢谢,我要到家了,回家之后还能再打给你吗?”   “我无所谓。”钟时天故作矜持道。   挂了电话,林然一脸促狭看着他,“啧啧,满面春光。我猜猜,是不是你的初恋?”   钟时天哼哼了两声,默认了。   林然又要打趣他,这时玄关却传来开门声,两人疑惑望过去,一个身着白色衬衫,系着深红色领带,身高修长挺拔,容貌俊美不凡的年轻男人走进了他们的视线。   钟时天的手机被惊得从手中滑落。   赵、赵疏遥?! 第一百零一章   赵疏遥的模样似乎也是没有料到,先是惊讶,继而是欢喜,他带着笑意说:“时天。”   钟时天怔忪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不是说回家了吗?”   “对,这是我最近买下来的房子,之后在华市我会住在这里。”赵疏遥说。   “可我哥说这里是他帮我找的房子,我租了半年呢。”钟时天脑袋乱极了,这乌龙也太大了吧?   “时年哥确实说给我找了房客。”赵疏遥说,“他没告诉你这里是我的房子?”   钟时天愣愣摇头,前所未有的窘迫几乎让他无地自容,钟时年那个混蛋,这是第几次被他坑了?   局外人林然不明白他们的关系,所以听得满头雾水,他小声问钟时天:“他是你的室友?你干嘛一副见鬼的样子?”   钟时天往他身后躲,不想让赵疏遥看到他纠结狰狞的表情。   这到底是什么展开啊?!   但赵疏遥不了解他的内心活动,只能从他的举动里得出,他在依赖别人。这样的结论让赵疏遥的神情立刻沉了下去,面对林然的态度就不太友好起来,“你好,你是时天的舍友吧?接下来这边我帮他收拾就行了,如果没什么事,你可以离开了吗?”   非常直白的逐客令,林然听着有些不舒服,但这里到底是别人家,他只能点头离开。   没想到的是,钟时天拉着他的衣摆,也要跟着他走。   “我、我还有话要跟你说,我们一起走吧。”钟时天嗫嚅道,眼睛巴巴地看着林然。   林然瞥了眼赵疏遥,他看着钟时天的目光失落哀伤,这让林然有扳回一局的快感,便揽着钟时天的肩,大方离开了这个家。   出门时赵疏遥对着钟时天强颜欢笑,“时天,你早点回来。”   钟时天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门关上后,也分隔出了两个世界。   赵疏遥闭上眼,拳头握得死紧,这几天他们在电话里聊得融洽,让赵疏遥以为他就要重新得到钟时天了,可刚才发生的一切将他打回原形。   在钟时天眼里,他依然是要避如蛇蝎的存在。   他躲在别人的身后,拉着别人的衣摆……   赵疏遥一拳砸在身边的墙上,这一拳的力量可怖,墙皮居然裂开细小的缝,作用在赵疏遥手上的力道有多大就不言而喻了,他的表情却没露出分毫痛楚,他的心里是默念一句话:   不要冲动,尊重他……   出门的两人先是坐上了车。   “去哪儿?”林然问。   “去找钟时年。”钟时天烦躁地把头发揉乱,“正维律师事务所。”   林然开了导航,离这儿二十公里,至少半个小时的车程,够他八卦了。   “刚才到底什么情况?那男的挺眼熟啊。”林然说。   “我也不知道,得问钟时年。”钟时天把气都发在钟时年身上,“他好过分!怎么能什么都不说就把我安排到他家里?他不知道这会让我多尴尬吗?我们俩住一起?闹着玩吧这是?!”   林然还是听不明白,“你自己一开始不就非常放心你哥的安排吗?难道你和那个男的有矛盾?”   “矛盾大了去了。”钟时天扭过身体趴着车门框,下巴垫在上面忧愁地看着沿途风景,“好奇怪,明明这些日子在电话里聊得挺愉快的,为什么看到人就好不自在?”   这些日子?电话聊?   据林然所知,钟时天最近一直和同一个人联系就是他的初恋,那么由此可推,初恋等于刚才的男人?!   “吱——”   车子猛地停下,钟时天哎哟一声差点咬到舌头,他还没来得及抱怨,就听到林然震惊嗓音:“你的初恋是个男人?!”   钟时天倒吸“嗬——”地一声,转头用“你怎么知道”的惊讶目光看着林然。   “天呐……”林然喃喃。   钟时天正要组织语言向他解释,却听他说:“我真傻,那么多年居然都没看出来,你不近女色,白白嫩嫩,身娇体弱,不就是个小骚零吗?”   钟时天:“哈?小什么零?”   林然的思维打开了,他开始天马行空的回忆,“那这几年我老在你面前光膀子,叫你帮我拿手纸,被你看光光还不自知……天呐,原来我一直置身于那么危险的环境里……”   “得了吧你!”钟时天推搡他,“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个儿都没我高呢,我才看不上你。”   “还要找个高的,你果然是个小零。”林然说,“你初恋是挺高的哈。”   “哈你个头,赶紧开车,带会儿交警要来了。”钟时天催促。   车重新跑了起来,林然喋喋不休地问:“所以你们要同居了?****?你哥还撮合你们?你要找你哥怎么说?话说你男朋友看着不简单啊,有煞气,没准以后会家暴……”   “他不家暴!”钟时天忍无可忍道。   林然一下弱气了下来,“哦,你们俩是一伙的,我嘴碎,要被凶。”   “够烦的了,你还烦我。”钟时天说。   林然见他是在真心苦恼,就只好按捺住自己呱噪的欲望,一路顺畅把钟时天送到正维律师事务所。   事务所在一栋高大的写字楼里,在这进出的都是身着正经工作装的白领。   钟时天下车,还没走进大楼,他突然又不想找钟时年了。   本来帮他找房子都很麻烦了,他又拿不能宣之于口的原因去责怪他,就算钟时年确实该责怪,但无论怎么样他都不会在钟时年那占上风,去了就是再生一次气。   他回过身,对林然说:“算了我还是别去……”   林然突然指着前面说:“那不是你哥吗?他出来了。”   钟时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写字楼正门走出了一个人,西装革履,气宇轩昂,正是钟时年。   他身边居然还有一个女性,也是同样严谨的工作西装,身量姣好,和钟时年看着挺登对。   钟时天盯了好一会儿,认出了女性的身份,居然是何惠!当初他无心搭桥,还真成了?   他们并没有往这边走,而是走向停车场。   钟时天短暂的沉浸在自己促成一桩好事的成就感里,身边忽然一阵劲风掠过,钟时天转头,是个高大的男人从他身边走过,这男人穿着黑白相间的运动装,健硕的身材把这一身穿得堪比模特街拍,一头红棕色的头发更是亮眼。   Augus?   钟时天惊诧不已,他开口叫住男人,可对方充耳不闻,快步走向停车场。   “那是外国人吧?你认识他?”林然问。   “我哥的朋友。”钟时天奇怪道,“他怎么来去无踪的?”   “先不说他,你哥都走了,你打算怎么办?”   “凉拌。”钟时天蔫了下来,“我想一个人静静,你还有事的话就先走吧。”   “那你今晚要住哪儿?寝室的话我的床可以让给你睡。”林然说。   “再说吧。”钟时天摆了摆手,随便找了个方向走了。   钟时天走了一路,苦想了一路也想不到合适的解决方法,至少目前他必须得回去面对赵疏遥,因为他的所有身家都在赵疏遥家里,他就算要回寝室,他也要拿回电脑,不然他的课业没办法继续。   于是转了一圈,他又回到了那里。   开门进去后,钟时天发现屋子被整理得干干净净,原本他还没来得及处理随意摞在客厅的东西都不见了。   他环视了一圈,看到赵疏遥从厨房里走出来,温柔地对他说:“你回来了。”   赵疏遥换下了西装,穿着浅蓝色的棉质家居服,手上还拿着锅铲,整个人的柔和被极大程度激发了出来,让钟时天产生了几秒的恍惚。   然而他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鼻翼翕动了几下,眉头轻皱:“什么味儿?”   赵疏遥回头看了眼厨房,说:“我在做炒面。”   “……火关了吗?”   赵疏遥露出讶然的表情,“我忘了。”   “没关火你就敢离开灶台?”钟时天目瞪口呆,他快步走进厨房,那糊锅的味道更加浓烈,锅底升腾出烟雾,场面一塌糊涂。   钟时天迅速关于开窗通风,面糊了一半,但剩下的一半如果没告诉他是面,他也不会觉得是面。   赵疏遥的厨艺还是那么一言难尽。   “你什么水平自己心里没数吗?”钟时天回头给了赵疏遥一个白眼,“刚住进来厨房就被糟蹋了。”   赵疏遥乖乖地低下头,是一个好脾气的男孩样儿,他小声解释:“我猜这个点你会回来,想给你做宵夜。”   他还把手机亮出来给钟时天看,“我找好菜谱了,看着挺简单的,我以为能做好。”   钟时天就一句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赵疏遥要是自我点儿,霸道点儿,他绝对硬刚回去,可这样熨贴乖巧的模样,钟时天完全没脾气。   太好哄了吧你?他在心里自嘲。   “我不饿。”钟时天说,“你吃过了吗?”   赵疏遥摇头,还有些可怜地看着他。   钟时天:“……”   “煮面吧。”钟时天撸起袖子。   二十分钟后,一碗香喷喷的海鲜汤面出锅,赵疏遥大手笔,准备了两只比脸大的波士顿龙虾,钟时天用虾头煮出来的汤鲜甜得连舌头都能吞下去。   虽然说不饿,但钟时天还是诚实得准备了两个碗。   赵疏遥吃了一口面,满足得周身都开出花来,“你煮的面真好吃。”   “食材好。”钟时天谦虚道。   见此时的氛围不错,赵疏遥小心问:“时天,刚才我惹你生气了吗?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好不好?”   钟时天咬住筷子,抬眼看着赵疏遥。   没有安全感,紧张,如履薄冰的赵疏遥。   他突然很不喜欢这样的相处方式。   “时年哥是不是没告诉你这是我的房子?你要是实在不喜欢我,我可以搬走。”赵疏遥温声说,“但我们能不能试试?试一个星期,或者三天?如果我们可以相处得不错,我、我就不走了,可以吗?”   “疏遥你别这样。”钟时天鼻子有些发酸,“我好像不认识你了。”   “那我该怎么办?”赵疏遥温柔而悲伤的看着他,“我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时天,毫无办法。”   “我只想多看看你,离你近点儿。”   “只有这一点点私心而已。”   钟时天喉咙发紧,有千言万语要涌出来,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赵疏遥低落的垂下头,安静的吃面。   “……那就试试吧。”钟时天说,“一个星期后,如果不好,我就搬走。”   赵疏遥欣喜抬头,带着天生透着薄凉的五官此刻要被雀跃倾覆。   “我会好好表现的!”   简直像个小孩。   钟时天不自禁牵起了嘴角。 第一百零二章   钟时天起床的时候,脑袋还有些懵。或许不适应新环境,又或许不适宜新室友,昨晚他辗转到半夜才勉强睡着,九点他要和导师视频讨论答辩的事,他必须让自己精神点儿,否则会被说教。   他打着呵欠走出房间,在厨房和卫生间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才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结果和在卫生间漱口的赵疏遥不期而遇。   泡沫糊了赵疏遥半张脸,却还是能从他弯成月牙的眼睛看出他在笑,他含糊说道:“早啊,时天。”   清新的薄荷味扑面而来,让钟时天迟钝的脑回路清醒了一些,“早、早,我不知道你在用,我等会再来。”   赵疏遥则是往旁边让了个身位,简洁明了的邀请。   钟时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还真的走过去了,这地方似乎就是为这一刻而设计的,两个男人并肩站在洗漱台前竟然不宽不挤,钟时天挤出牙膏,再抬头时镜子里就有两个满嘴泡沫的男人,半个头的身高差,一个挺拔健硕,一个白糯修长,倒很般配。   钟时天看得脸发烫,赶忙把视线移开。赵疏遥把他的举动看在眼里,目光越发温柔放肆,几乎把“我想吻你”这四个字写在脸上。   结束了莫名其妙的一起洗漱,钟时天在心里疯狂指责自己行径古怪,又不自觉回忆刚才短暂的几分钟。   他们和睦得不可思议。   早餐自然也是钟时天负责,冰箱里有面包片,鸡蛋和午餐肉,他简单料理了一下,做成三明治。   端上桌时,赵疏遥也走了过来,目光紧锁着钟时天,目标清晰。   钟时天紧张了起来,赵疏遥走到跟前他甚至忘记呼吸了,不自觉后退半步。   赵疏遥只是抬起手,替他理了理发顶,力道轻柔。   “头发,翘起来了。”赵疏遥见好就收,只是放下手时悄悄握紧了,想留住指尖柔软纤细的触感。   钟时天愣愣答道:“哦,我等会去剪掉。”   赵疏遥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受伤道:“我只是碰了一下,你就要剪掉吗?”   钟时天傻了,“不、不是啊,因为头发长了不好打理,它总翘嘛。”   “很可爱。”赵疏遥真诚道,“软软的,非常软。”   钟时天觉得自己被调戏了,不想再理他,把捧起自己的三明治和牛奶坐得远远的。   赵疏遥还不依不饶起来,也跟过去坐在他对面,很认真地问:“如果你必须要剪,可以把剪下来的头发送给我吗?”   “咳咳咳咳!”钟时天被牛奶呛住。   赵疏遥及时递上纸巾,担忧地叫他慢点喝。   钟时天用纸巾捂着嘴,看着赵疏遥的目光震惊中带着匪夷所思,“……我不剪了。”   “好吧。”赵疏遥依然失望起来。   过了半分钟,赵疏遥恢复正常了,问钟时天:“今天你有别的事吗?”   钟时天想了想,答道:“准备答辩的资料,看讲课视频,改论文,没了。”   “一整天都在家里?”   “会出去买点东西吧,怎么了?”   赵疏遥摇了摇头,嗓音透着愉快,“没事,你今天能一直在家,我很开心。”   对哦,赵疏遥说过最近不用上班,也就是说他们能独处的时间很长。   钟时天的心跳不禁加快了,他抬眼瞄了眼赵疏遥,后者笑吟吟地看着他,让钟时天又做贼心虚垂下头,殊不知反而暴露了粉红的耳尖。   赵疏遥面上如春风般和善,但心里早把钟时天吻过千遍。   钟时天害羞了很可爱,但赵疏遥还是想和他多说话,便引出话题:“我听时年哥说,你打算在华市的中学任教,不打算回南市吗?”   果然一说起这个,钟时天又把脑袋抬起来了,“我的打算是现在华市体验一下教师这份工作是否适合我,如果我喜欢这份工作,会考虑调回南市。其实最主要的是我一回去,我爸就会撂挑子把超市交给我来打理,我目前还不想接手。”   “钟叔叔和江阿姨的身体还好吧?”   “挺好的,一年旅游七八次,把我送走后他们快活似神仙。”钟时天说。   赵疏遥笑出了声。   钟时天看着他,心中有种奇妙的感觉。   好像他们从未分开,这七年他们每天都有这样的早晨,简单又亲密。   到时间,钟时天去书房和导师视频,他的答辩稿改了三遍了,这次主要是就答辩过程进行演练,他的状态不错,严苛的导师也在最后夸奖了他。这次视频指导半个小时就结束了通话。   放下手机钟时天才褪去矜持,坐在转椅上旋转,“钟时天,你好棒,答辩一定稳妥过~”   他得瑟地从这头滑到那头,他靠着门背正准备再发射出去,就听到了外面关门的声音。   赵疏遥出去了?   钟时天狐疑起身,想开门看一眼,刚开了条缝,就听到女生的声音。   “ここに住んでいますが、なぜ教えてくれませんか?(你住在这里,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北原云。   偷听是不对的,可钟时天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把耳朵贴上去。   “谁带你来的?”赵疏遥皱着眉。   “如果我今天不来,你打算瞒着我到什么时候?”北原云咬着嘴唇,眼眶发红。   “我住哪里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吧?”   “你是打算把我一个人留在中国吗?”北原云强忍着哽咽,“影秀,你答应过爸爸,会负责我的人生的。”   “我说得很清楚,是物质上的。”赵疏遥说,“让你去做喜欢的事,这还不够吗?”   “我最想要什么你是知道的!”北原云悲伤道,   “别叫那么大声。”赵疏遥瞥了眼书房的门,那里很平静。这里的隔音不错,但他还是不想打扰到钟时天。   北原云注意到这个家里的用具都是两人份的,桌上两个杯子,沙发上两个抱枕,她跑进卫生间,不出所料看到了两份洗漱用品。   “是她吗?”北原云回头看着赵疏遥,终于忍不住哭了,“你找到那个人了对吗?”   “对。”赵疏遥承认得大方,“我和他同居了。”   “彼(かれ)?”北原云惊谔,“男人?”   “你也见过的,是钟时天。”赵疏遥说。   北原云怔愣住了,钟时天与赵疏遥同框的画面,以及这七年在提及钟时天时赵疏遥的反应,因为并不常见,所以她从未多想,今天这一串连,竟都是有迹可循。   “原来是这样……”北原云空白的表情渐渐被自嘲填满,“我还整天猜测你喜欢的女孩会惊天动地到什么程度,竟然不是女孩……”   “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随便去哪,别在这儿,他看到会误会的。”赵疏遥冷淡道。   “你为什么总对我那么冷漠?”北原云哭的更厉害,“没看到我在哭吗?”   赵疏遥皱紧眉头,烦躁地“啧”了一声。   书房突然传出咚的动静,赵疏遥心里一紧,看了过去。   钟时天打开门走了出来,他对此情此景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茫然地问:“发生了什么?”   赵疏遥立刻后退一步和本来就不近的北原云保持着更远的距离,他向钟时天解释:“她这几天要回日本了,来找我道别的。”   钟时天:“……”   他看着北原云,用生疏的日语问:“你还好吧?”   不知道钟时天学会日语的赵疏遥:“……”   北原云不想在情敌面前占下风,随意抹了把眼泪倔强道:“没事。”   钟时天深吸了一口气,才说:“虽然你哭成这样似乎也有我的一份子,但……我不会道歉的。”   因为他曾经也被这样深深伤害过。   “我才不需要!”北原云高傲地抬起下巴,和雅子相似的秀雅面容,却更坚毅,“看来这里我的存在是多余的,打扰了。”   说完,她像个女王一样昂首挺胸地走出这个地方。   但轰雷般的关门声彰示了她真实的内心。   钟时天和赵疏遥对视片刻,问:“不追上去?”   赵疏遥用忠诚的狼一般湿漉漉的目光看着他,“时天……”   钟时天走到窗边往下看,很快看到北原云从楼里捂着嘴跑出来。   赵疏遥也走过去,把窗帘拉上,他的举动对于另一个人来说那么无情,却小心翼翼地搂住钟时天的腰,爱惜不已地蹭他的后颈,“我只喜欢你。”   赵疏遥感觉到怀里的人僵了僵,然后他的手被拿开,他还没来得及沉浸这柔软的馨香,就被推开。   钟时天躲到一边,漆黑明亮的眼睛覆盖了一层警惕。   “对不起。”赵疏遥低落道,“我不抱你了。”   钟时天点了点头,“这次原谅你了。”   赵疏遥暗自松了口气。   钟时天走到冰箱前拿出一听饮料,佯作随意道:“其实北原云挺不错的,你们俩挺般配。”   “时天,你这样说我要生气了。”赵疏遥有些委屈地看着他。   “那我就不说了嘛。”钟时天心虚道,“我真搞不懂为什么你这样的她还那么长情。”   赵疏遥除了一张好看的脸,对女孩的态度实在不敢恭维。   “我也不知道。”赵疏遥坐回沙发上,视线却从不离开钟时天,“你会日语了,说得真好。”   “大学的时候报了选修,勉强能听得懂。”钟时天瞥他一眼,“以后你要是再想唬我可不容易了。”   “我只是不想让你误会。”赵疏遥说,“不会有以后了。”   钟时天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但在心里勉强给赵疏遥一个及格的分数。 第一百零三章   次日,钟时天收到了一条日文短信,只给了他时间和地点,落款是北原。   他思索了片刻,决定去赴约。   赵疏遥很懂得把握度,他很清楚现在和钟时天的关系仅限于房主和房客,所以对他的出行不会过度关注,但还是会把他送到门口,克制的显露住几分不舍,说:“路上小心。”   “嗯,冰箱里还有汤,要是我晚上没回来,你就自己热了喝吧。”钟时天说。   “好。”赵疏遥温顺道,他又带着期盼看着钟时天,“你……早点回来,还不好?”   “……”钟时天非常不争气的软了下来,小声的“哦”了一声。   赵疏遥得到满意的答案,笑容更加灿烂,目送钟时天走进电梯才关上门。   电梯里的钟时天倚着扶手,匪夷所思又无奈的想,赵疏遥在日本那么多年果然不是白呆的,温婉得像他的小妻子。   他被自己的想法雷到了,无意瞥到电梯壁里自己的脸,嘴角带笑,如同湖面上荡漾的春光。   “……”   钟时天用力揉了把脸,“不好笑!”   见面的地点是一家西点店,钟时天到达时就看到北原云正优雅的吃着红丝绒蛋糕,她穿着亚麻色的连衣裙,上身套着一件格子衫,她看起来文静秀致。   钟时天忽然觉得眼熟,他在哪里看过这个画面。   想起来了,是旧照片上,雅子曾经也这么穿过。   北原云抬起头,蹙起秀眉,“你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她一开口,熟悉的感觉就全没了。钟时天走过去坐下,侍者送上了茶水和菜单。   “给我一份芝士蛋糕和提拉米苏,还有牛奶布丁,谢谢。”北原云用英语说。   钟时天惊讶看她一眼,“你一个人吃?”   “不行吗?”北原云对他很不客气。   钟时天要了一杯摩卡咖啡和牛奶巧克力派。   “我的工作是模特。”北原云轻轻搅动咖啡,“所以是不能吃那么多甜食的,但是我的心灵受到了伤害,必须要甜食治愈,明白了吗?”   钟时天很是理解的点头,“我也是。”   “你也是什么?”北原云用莫名其妙的意味看着他,“你也被影秀那家伙伤害了?怎么可能,他宝贝你宝贝得不得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钟时天哭笑不得,“我是说,甜食确实能治愈不开心。”   “哦。”北原云不咸不淡道。   些许僵硬的气氛持续到甜点上桌,甜蜜的味道让北原云眼睛亮了些。   “你肯定觉得我很可笑吧?”北原云说这,往嘴里送了一块芝士蛋糕,感受细腻的甜美在嘴里化开,才继续说:“喜欢了一个人那么多年,对方居然是个基佬。”   “这没什么可笑的。”钟时天说,“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没错的。”   “影秀那家伙,在其他地方对我很好的。”北原云看着银叉上的蛋糕,“我一直想当模特,但是爸爸妈妈都不允许,他去支持我的梦想,我犯错了会严厉的指责我,也会在爸爸面前替我求情,爸爸走了之后,他承诺会负责我的人生,明明我们是同龄人,他却像我的哥哥。”   “可他这个人,超级讨人厌。嘴巴很毒,也不温柔,从来不把别人的心意放在心上,在爱情上更是不给我一丝可能性,我为什么会喜欢他?”   钟时天低垂着眼,他认真听着,心里无声泛起酸涩,这是赵疏遥和另一个人的故事,与他无关的故事。   “你知道吗,影秀他来南野家的第一年,雄志先生就去世了,在去世前一天,他宣布影秀是南野家的少主,成年后直接继任家主之位,听着很风光,但雄志先生离开后,南野家就没人能保护影秀。”   “被虎视眈眈,这可能也是雄志先生的目的,想用身边的环境鞭策影秀快点成长起来,但是那时候他才十七岁,就被迫陷入龙潭虎穴里。”   “虽然能上学,外出,但无论他做什么,身边都有两个以上的人监视,甚至很长一段时间手机都是受监听的状态。”   “南野家没人承认他少主的身份,那个家对于影秀而言,就是被猛兽环绕的孤岛,他寸步难行,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谨慎。”   “大概是他在这样艰难危险的境界,依然能挺起胸膛无所畏惧,太过耀眼了,我才会那么喜欢他吧。”   北原云缓缓呼出一口气,又吃下一口蛋糕,补充了一点甜。   她又接着说:“这么多年,他在那个家做过的傻事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现在想来,都是与你有关的。”   钟时天微微睁大眼,讶然的眼神无声询问。   “之前告诉过你的,因为一张光碟,影秀和立武拔刀相向,立武是南野旭人的儿子,当时他想把影秀养成傀儡,是南野家幕后的集权者。影秀和立武起冲突是非常不明智的举动,他因此被关了三天的禁闭。”   钟时天怔愣地看着眼前精美的糕点,胸口像被堵住,不通畅的闷疼。   “再之后,影秀的一个音乐盒失踪了,那家伙几乎要把南野家翻开来找,不冷静的模样被南野家的那些人挑出来责怪,最后找到的时候,那个音乐盒都碎了。”   “影秀的下场也不好,他被施行家法,遍体鳞伤的,我去看他的时候被吓了一跳,以为他会这么死掉。”   “我以为那是雅子小姐留给他的遗物,他告诉我不是,是他喜欢的人送他的生日礼物。”   钟时天握紧拳,想用指甲扎进手心的疼痛让自己克制住,冷静点儿。他一直知道赵疏遥在日本过得不会太好,要是他有能力保护好自己,就不会走到断联系这条绝路,钟时天不想去追寻这些内因,然后对赵疏遥心软,这是赵疏遥的选择,就像他自己所说的,走捷径的代价。   ……可做不到。   他做不到在得知这些详细的事,得知赵疏遥曾受过的苦,疼过的伤而继续无动于衷。   仔细想,赵疏遥对他的喜欢似乎没有带来过好事,让他有了软肋,走得畏手畏脚,甚至可能把命搏出去。   可他还在喜欢着。   钟时天呼吸都变得难过,他迫切想做什么,做一件被他埋在灵魂深处,几乎要被他遗忘的事。   “那么,你对影秀是什么想法呢?”北原云直视着钟时天,目光冷硬而具有穿透力,“说实话,我看不出你对他有多喜欢,要是你不要,那就让给我好了。”   钟时天猛地抬头,漂亮的眼睛里有菱角般尖锐的严峻。   北原云不以为意,说:“如果你点头说喜欢他,我明早就回日本,说实话我更习惯东京的生活,但你摇头了,我就一直待在这里,影秀在哪我就在哪,死缠烂打,迟早会耗得他投入我的怀抱。”   ”你的回答是?”   “我不认识什么影秀。”钟时天说。   北原云眉梢微挑。   “我只认识赵疏遥,他已经把自己送给我了。”   钟时天起身,对她礼貌微笑,“多谢款待,祝你平安到家。”   北原云看着钟时天离开后,御姐的神情一下萎靡了下来,她泄愤般把精致的蛋糕戳得稀巴烂,愤声说:“可恶!我是输了吗?区区一对基佬!你们不会长久的!可恶可恶可恶!”   侍者推着餐车走来,三层餐车摆满了美丽香甜的糕点,“刚才那位先生为您点了店内所有蛋糕,请问要打包吗?”   北原云的表情短暂的阴转晴,她哼哼道:“点那么多,把我当猪吗?先上再说!”   钟时天回到家时,天已经暗下来了,屋子里却没开大灯,只有沙发旁那盏昏黄的台灯。   台灯的光刚好能照亮躺在沙发上的人。   因为太高了,他必须屈着腿才能被沙发装下,他枕着胳膊,侧颜安静姣好,睫毛投出长长的阴影,唇形完美,微微下塌,一看就是个不近人情的美人。   钟时天走近他,伸出手轻轻触碰他的脸。   赵疏遥眉头动了动,睁开了眼,看到钟时天他先笑了,声音有些沙哑,“你回来了,吃过饭了吗?”   他坐了起来,仰头依恋的看着钟时天。   钟时天问:“赵疏遥,我送你的音乐盒呢?”   这个问题让赵疏遥一瞬间慌乱了起来,“音乐盒它、它在我房间里……”   钟时天在灯光下显得晦涩难懂的目光又让他放弃了挣扎,他丧气的低下头,“我没保护好它,对不起……”   接着,他被拥抱进一个些许单薄的胸膛里,那双环着他的胳膊力道很大,甚至在微微颤抖。   “……时天?”赵疏遥不可置信,他的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抬起来回抱着钟时天的背。   “赵疏遥,你这个人,你这个人……”钟时天嘶哑的说,他深深埋进赵疏遥的颈窝,那里的温暖唤醒了他身体里所有的悸动,他无法自控的流泪,说不出完整的话。   “时天,怎么哭了?”赵疏遥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手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后背,“你去见谁了,他欺负你了是吗?”   钟时天让身体和赵疏遥贴得更紧,几乎要把自己嵌进去。他摇头,呜呜哭着。   “乖,乖,抬头让我看看。”赵疏遥柔声哄着,手轻捏钟时天的后颈。   钟时天蹭了几下赵疏遥的衣服,抬起头与他面对面。   他才看到,赵疏遥的眼眶也红了。   然后嘴唇贴了上来。   辗转的亲吻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惶恐,钟时天闭上眼,放松身体交出了自己。   “时天。”赵疏遥吮吸着他的下唇,似乎哽咽了,“我好爱你……” 第一百零四章   自那晚钟时天主动投怀送抱后,两人的关系似乎变得亲昵了,可又总差了那么点儿火候,钟时天的坦诚似乎是昙花一现,赵疏遥每次看到他又在和自己保持距离,就不禁怀疑那天发生的事是否是真实的,不过他故意拉近距离钟时天也没抵触,这让他稍稍安心。   赵疏遥尊重钟时天的踌躇,他们的关系已经更进步一了,要拿下只是迟早的事,他不急于求成。   之后钟时天完成答辩,论文也顺利过关,同时又要准备教师面试,虽然忙碌,但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最终结果也没辜负他的努力,毕业后的一个星期,钟时天正式上任,成为一名伟大的人民教师。   教的是历史,学生是半大不小,正值中二期的初中二年级。钟时天任教当天在学校引起不小的轰动,因为他长得帅,脸又嫩,是师太与方丈中的清流。   刚开始接触那群小萝卜头,钟时天还有些应付不来,因为他之前面对的都是大学生,他们安分老实,除了偶尔看看手机,还是很乖的。   但初中生的精力旺盛得可怕,特别是新老师看起来不比他们大多少,闹得就更欢了,他们虽然不是故意让钟时天下不来台,但钟时天面对一池青蛙乱叫,确实下不来台了。   为了庆祝他第一天上班,赵疏遥带他去吃高级海鲜料理,得知他的上班体验不是很好后,赵疏遥心疼又生气,“你那么软,他们肯定欺负你,要凶起来。”   钟时天做了个皱脸龇牙的凶恶表情,“这样吗?”   赵疏遥笑着摇头,“不行,可爱的表情在家做就行。”   可爱?钟时天照着手机,被丑到了,他开始对赵疏遥的审美产生怀疑。   不过万事开头难,钟时天的专业水平过硬,再加上严厉的班主任替他提前做好了学生的工作,青蛙们终于收声,课堂总算和钟时天想象中的重合。   赵疏遥每天都会来接他下班,只不过他总把豪车停在校门口,然后再往车门上一靠,就跟怕杂志封面似的,不引人注意都难。   香车美男风雨无阻的出现在校门口,想不引起讨论都难,在某次办公室里老师们聊起这件事打趣钟时天是“微服出访的大少爷”,被主任听到后,他就被约谈了一次,说主任叫他低调些,别把不良的奢靡风气带到学校。   他把这话和赵疏遥重复了一遍,后者不满道:“他在胡说八道,我接老婆下班碍着谁了?”   钟时天脸发烫了,瞪了赵疏遥一眼,“你也在胡说八道。”   赵疏遥小媳妇一样沮丧地低下头。   之后赵疏遥给三中捐了一栋图书馆,主任就再也没找钟时天说过低调的事。   不过钟时天又自己提了这件事。   在这天放学,钟时天坐上了车,突如其来道:“你以后别来接我了。”   赵疏遥一脚踩下刹车,转头难过地看着他,“我做错什么了吗?”   “不是。”钟时天有些烦躁,让他先开车,过会儿才说道:“和我教一个班的化学老师,五十来岁了,她今天问我你的联系方式。”   钟时天意识到自己说得引人误会,又马上补充,“她有丈夫了,对你没兴趣的。”   “那很好。”赵疏遥点头道。   “也不好。”钟时天又拉耸下脑袋,“她有个女儿,想撮合你们俩。”   “……”赵疏遥没经历过这个,自然也理解不了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和一个素未谋面的妇女以及她的女儿产生关联。   “所以说,你要是再那么高调,像只大公鸡似的,就会有越来越多人想把女儿介绍给你。”钟时天说。   赵疏天却问:“那你给了吗?”   “啊?”钟时天反应过来,“没、没啊,私自给出别人的联系方式是不礼貌的。”   “可我怎么听说你就私自给出了时年哥的联系方式?”赵疏遥挑眉笑道。   “那是我哥,怎么能一概而论。”钟时天说。   赵疏遥则找准机会委屈卖惨,“对,你们是亲兄弟,我只是个外人。”   “……”钟时天自认理亏,“你不要扯到别的地方去。”   赵疏遥便绕回来,“那你诚实告诉我,为什么不给?”   钟时天扭头瞪着他,憋了一下才一口气说:“就是不想给,不愿意给,不行吗?”   赵疏遥露出了迷人明媚的笑容,“当然行,无论你做什么是对的。”   钟时天才不信他的鬼话,要是他回答“给了”,赵疏遥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先去超市买菜,车开到半途堵了会儿,钟时天在这时接到了安岚的电话。   “钟时天!!!”   高八度的嗓门尖锐骇人,钟时天嘶了一声把手机拿远。   赵疏遥也听到了,目光转了过来。   “安公主,您这又是抽了哪门子风?”钟时天心有余悸地把耳朵贴过去,“咱们挺长时间没联系,没必要给那么大‘惊喜’吧?”   “你还知道我们那么久不联系了?!”安岚娇蛮喝道,“你也不知道联系我,连你什么时候毕业都是林然告诉我的!”   “我最近挺忙的。”钟时天说。   “别找借口!你在哪儿,我现在要见你!”   钟时天下意识看了眼赵疏遥,后者正阴晴难辩地看着他,让钟时天心虚不已。   “我现在真没空,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说了吧。”   “好,那我问你——”安岚酝酿了片刻,说,“你是同性恋吗?”   这个问题十分措不及防,钟时天怔愣了半晌才答道:“我大概是的。”   “大概?”安岚失声,“是就说是,说什么大概!”   钟时天没去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他喜欢赵疏遥后,就再也没对其他人产生过同样的感情,所以不好判断。   “林然说的都是真的。”安岚啜泣道,“你喜欢男人。”   钟时天咬牙,林然那个大嘴巴可真没让他失望。   “我要见你!”安岚变得无理取闹,“钟时天,你这个玩弄我感情的王八蛋!我要你当面告诉我你喜欢男人!”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正当钟时天无语时,赵疏遥伸手拿走了手机,“你好,我是钟时天的男朋友,我们现在要一起去买菜,他要给我做饭吃,不然我胃疼他会心疼的。吃完饭后我们还有约会,明天一早他要上班,实在分不出时间去见你,请你谅解,并且,我希望你以后不要联系我的男朋友了。”   他这话里,又是我们又是我的,把泾渭分得明明白白,安岚都一时答不出话来。   钟时天也震惊不已地看着他。   过了几秒,赵疏遥把手机还给他,无辜道:“她挂了。”   钟时天才回过神来,说:“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和别人说你是我的……男朋友?”   “抱歉。”赵疏遥说,“我实在忍受不了你在我身边却要被别人追求。”   赵疏遥说得很认真,“简单来说,就是我吃醋了,吃醋的男人是没有理智的。”   他这样一本正经的说自己吃醋,倒还挺可爱的,钟时天生不起气,摆手说算了。   “先别算。”赵疏遥眼巴巴的看着他,“你没有否认,我可不可以认为,你也认可我是你的男朋友?”   “……”这话钟时天不知道该怎么答,说不是,他们又亲又抱了再去否认就矫情了,但说是,钟时天却过不去自己这道坎。   他无法不在意赵疏遥的身份背景,也无法去肯定之后会不会再发生七年前的事。被喜欢的人 抛弃,就算是假的,就算是情有可原,对他也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特别是他还要说服自己去理解,好像他的痛苦才是自私而任性的。   赵疏遥知道他心中所想,便说:“以后我的所有动向,做事的目的,都不会对你隐瞒,我不会在日本定居,因为那里不是我的家。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相信我,可以吗?”   “……我尽量。”钟时天说,“你给我点时间,说服我自己。”   “好。”赵疏遥温柔地看着他。   后面传来鸣笛声,车流通畅了,车子重新出发。   赵疏遥悠闲了一段时间,又要投入新的工作去,公司打算逐步**,不再以华市为中心,他们看中了一个南方城市的楼盘项目,赵疏遥要亲自实地考察,如果不出意外就可以直接签合同。   出差的时长是一个星期,他们俩和和睦睦同居了一个多月,一下要分开七天,两人都有些不自在。   出发前赵疏遥故意收拾得很慢,还装出笨拙的模样来引钟时天注意。   “哎,你这衣服太厚了,那边快三十度,穿不上的。”钟时天明知他是故意的,也无奈上钩了。   “是吗?”赵疏遥露出迷茫的表情,“那你可以帮我看看还有哪些是不需要的吗?”   ……几乎都不需要,他甚至还偷偷装了钟时天昨晚做的酱菜,要不是保鲜袋隔着,油会把衣服都弄脏。   但钟时天从他不舍的目光中猜测,这大概是他真心想带走的。   “这需要腌制半个月,你带过去也吃不了。”钟时天无语至极,“况且你带去了怎么吃?和客户吃饭的时候你拿出一个老干妈似的玩意儿,合适吗?”   赵疏遥像个知错能改的乖宝宝,钟时天帮他收拾他就在边上看着。   最终,钟时天把整洁的行李箱合上,把拉杆塞进赵疏遥手里,“要是你不幼稚,现在都到机场了。”   “我就是为了现在还待在这儿才幼稚的。”赵疏遥看着他说。   钟时天难以抵挡,赶一样把他推到玄关,“走吧,你助理该等急了。”   赵疏遥打开了门,他站在门口温顺而又带着隐忍的渴望道:“时天,可以给我一个临别吻吗?”   钟时天:“……”   赵疏遥有点失落道:“没关系,我太唐突了,一个星期后见。”   钟时天用力咬了下内唇,“等等!”   赵疏遥回过头。   然后衣领被拽住往下扯,柔软的嘴唇印了上来。   这个吻持续了三秒,钟时天放开他有些无措道:“我、我只是想亲脸来着……”   赵疏遥不自禁笑了,他低下头在钟时天嘴角烙下一吻,低声道:“我走了,记得想我,爱你。”   门关上后,钟时天还愣愣地站在原地,他抬手摸了摸嘴唇,又软又烫,像一块燃烧的果冻。 第一百零五章   赵疏遥不在后,钟时天第一次体会到只有一个人的家是多么安静孤独,明明在学校的时候多数时间钟时天都一个人在寝室,可如今他的不适反应强烈又持久。   卫生间的洗漱台变得宽大,一个人的早餐食而无味,下班后不再看到豪车配美男,独身的回家路变得漫长,晚餐他总会做两人份,吃着吃着就会望着对面的空位发呆。   种种迹象表明,钟时天想念赵疏遥了。   可每天通话的时候,钟时天又矜持得不得了,赵疏遥问他“想我了吗”时,他回答“还行吧”,好像承认了自己的思念,就输了似的。   不过,在赵疏遥不在家的第五天,钟时天接到了一个许久未联系的朋友的电话。   “好久不见!你来华市了?聚呀聚呀!你来我家吧,我们一起吃饭啊。什么时候到,我去接你!”   即将与老友见面的期待稍稍冲淡了钟时天这几天的低落,他拿起车钥匙,去火车站接人。   赵疏遥的考察提前结束,第五天就回到了华市,但他没告诉钟时天,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小心翼翼打开家门,却在玄关听到钟时天欢乐的笑声,这很难让他不联想,在没有他的日子里钟时天过得多么快乐。   虽然赵疏遥希望钟时天永远开心,但还是失落了一番。   “不行,你的姿势不对。”   正准备从玄关走向客厅的赵疏遥一愣,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啊呀好痒!你别故意掐我的腰!哈哈哈哈哈你又掐!”钟时天乐不可支,说话的声音有些软糯,像是在撒娇。   钟时天都好久没和他撒娇了!   赵疏遥整个人燃起了妒忌之火,他大步走过去,才看到了是什么情形。   他们俩背对着赵疏遥,钟时天站在前面,而另一个和钟时天差不多高的男人贴着他的背,手搭在钟时天的腰上,像是在搂抱,亲昵不已。   赵疏遥震怒,他不由分说走到他们身边,推开那个男人把钟时天拉进自己的怀中。   钟时天手里握着竹刀,看到赵疏遥有些怔忪,“你、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我今天要是不回来,你就能人不知鬼不觉的给我戴绿帽是吗?”赵疏遥咬牙切齿,简直想把钟时天咬碎吞进肚子里。   钟时天满头问号,“你在说什么?”   “遥神!”   那个占钟时天便宜的男人惊喜开口。   赵疏遥才把目光落在他脸上,他的眉骨上有一道疤,长相是流里流气的帅气,像个不正经的小混混。   赵疏遥看着很眼熟,三秒后才答道:“李阳立?”   李阳立松了口气,呜呜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拥抱,“我还以为你忘了我是谁呢!好多年没见了吧?你还是和当年一样高冷。”   赵疏遥拍了拍他的背,不太想以这样的方式叙旧,把他推开了。   钟时天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们俩,他用竹刀戳赵疏遥的腰,说:“你刚才是不是因为我和他在那啥啊?”   赵疏遥难得窘迫,却绷着脸面无表情道:“我一进屋就看到你们又笑又抱,当然会往那个方向联想。”   “我要是想找人,也不找他这样的啊。”钟时天深觉自己的品味被质疑。   “不准想。”赵疏遥冷硬道。   李阳立一脸茫然,“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感觉我被鄙视了?”   聊了几句后,钟时天就去厨房煮饭了,李阳立和赵疏遥坐在沙发上,说起了往事与近况。   “我这次来华市,是要去这里的道馆考察学习。”李阳立说,“我打算在南市开一家道馆,让那些对剑道感兴趣的孩子正规的学习。”   赵疏遥微微惊讶的挑眉,因为带李阳立接触剑道的就是他,他没想到会产生这样的影响。   李阳立笑嘻嘻道:“别看我这样,我现在可是七段,可不是那个被你按在地上摩擦的菜鸡了。”   “要比试一下?”赵疏遥说。   李阳立正等他这句话呢,跃跃欲试起身拿起竹刀,“你的竹刀还在吗?”   赵疏遥摇了摇头,“不用竹刀了,我家里只有一把太刀,太欺负你了。”   李阳立感到不服,“那就再用晾衣杆,我让你拿竹刀。哼,别小瞧我。”   赵疏遥不置可否,起身接过竹刀。   钟时天在厨房里看到他们对峙的情景,也想看热闹,把火一关就跑出来围观。   李阳立乐呵道:“时天给我加油呀。”   钟时天握拳说:“加油!”   赵疏遥吃味,“我呢?”   钟时天说:“不许输!”   李阳立狞笑,“一个二个看不起我是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   结果被打脸了。   李阳立确实比七年前厉害了不少,一招一式都迅捷有力,但赵疏遥也今非昔比,他的刀法不是正统剑道那样一板一眼,刀刀致命,圆润的竹刀被他挥舞出杀戮血腥的意味,李阳立更多处于防守地位。 第三回 合,赵疏遥把李阳立逼得节节后退,最终一个利落决绝的居合结束了比试。   “啪啪啪啪啪!”   钟时天被帅得两眼放光,一个劲儿的鼓掌。   赵疏遥嘴角微翘,问他:“我厉害吧?”   钟时天用力点头。   李阳立郁闷得要命,蹲在一边可怜道:“你们都欺负我。”   赵疏遥说:“你能在我手上撑十秒,就说明已经具备了教学的资本。”   十秒……   李阳立完全没觉得被安慰到。   半个小时后,饭菜上桌,两听啤酒和一听可乐碰在一起。   “干杯!”   李阳立一口喝了半罐,用力闭着眼睛舒爽的“哈——”,他说:“我们几个,就时天没什么变化。”   钟时天咬着可乐罐问:“是吗?我瘦了好多呢。”   “不好。”赵疏遥惋惜道。   “但还跟小孩似的。”李阳立哈哈大笑,“连啤酒都喝不了哈哈哈哈哈。”   钟时天受到了打击,幽怨地看着他。   “别刺激他,时天容易醉,他明早还要上班。”赵疏遥说。   “哎你们俩真有意思,跟小夫妻似的。”李阳立无心打趣道。   结果这俩人都不说话了。   李阳立:“???”我怎么看到了粉红泡泡?   接着又聊到事业上,李阳立畅谈自己创办道馆的计划,蓝图规划得非常诱人,钟时天听了也不住点头。   然后他最后来了一句:“五年后应该能实现。”   钟时天问:“为什么?”   “没钱啊。”李阳立说,“在少年活动中心开个班一个月场地费都要将近一万,还要装修,服装,器材,一年下来没个二三十万哪做得下去?”   “所以你现在什么都没有,就来考察?”钟时天嘴角抽搐。   “总得做点什么吧?”李阳立说,“我打算回去贷款,先弄起来再说。”   “我可以给你投资。”赵疏遥淡然道,“股份对半分,简单说就是我出钱你管理,第一年一个学员你拿七成好了,五十万够吗?”   一块馅饼从天而降,把李阳立砸得晕头转向。   钟时天掰着手指数,“五十万,我得挣一二三四五……好多年。”   赵疏遥宠溺地看着他,“我的就是你的。”   愣了好久的李阳立热泪盈眶,捧着赵疏遥的手感激涕零道:“遥神,你可真是我的贵人!俗话说有钱则是爸爸,说你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呀呜呜呜呜呜。”   赵疏遥则一脸无语地抽回手,对钟时天说:“多了个便宜儿子,你认吗?”   钟时天两手比叉,强烈拒绝。   接着李阳立则一杯杯的给赵疏遥敬酒,赵疏遥喝一口他喝一杯,等晚餐结束后,李阳立醉得话都说不清,见着谁都扯着不放要聊天,钟时天看不过去,塞给他抱枕让他孤芳自赏去。   深夜,钟时天洗完澡后回房准备明天的课程,书本上他写了密密麻麻的笔记,但上课肯定讲不了那么多,他得提炼出重点。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门被轻轻推开,有人走了进来,但钟时天专心备课,没察觉到。   直到他完成了工作,伸着懒腰回身时,坐在他的床上抱着枕头,温柔看着他的赵疏遥猝不及防映进他的眼里。   “你……”钟时天呆了呆,“来我房间干嘛?”   “李阳立占了我的床,我没地方睡了。”赵疏遥无辜道,“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钟时天脸颊发烫,结巴了起来,“哦、哦,我都、都可以。”   得到他的回答,赵疏遥弯了弯眉眼,把枕头往床头一放,就过去把钟时天拉过来让他坐在床上,“十点多了,明早你还要早起,我们快睡吧。”   一分钟不到的功夫,钟时天就躺进被子里,灯灭了下来,他感受到身边躯体的温度,还没来得及不自在,就被搂进了一个怀抱中。   赵疏遥扣着钟时天的腰和背,他们的拥抱密不可分。   “喂。”钟时天小声叫道。   “让我抱抱。”赵疏遥的嗓音在黑暗中格外低沉迷人,“想你快疯了。”   钟时天敢肯定自己的脸一定红了,他埋进赵疏遥的胸膛讷讷不语。   “你一点都不想我。”赵疏遥收紧了手臂,难过道,“每天都是你先挂电话,还能对别人笑得那么灿烂,你肯定不想我。”   钟时天升腾起被误会的憋屈,“你、你胡说。”   “你就是。”赵疏遥委屈道。   “我没有!每次我挂是因为你根本不会挂!而且招待客人愁眉苦脸的像什么话?”钟时天有些生气道,“我想你的!”   赵疏遥蹭着他的发顶,低声笑了。   钟时天才发现自己被套路了,更不开心的要推开他,赵疏遥分开了一点儿,低头含住了钟时天的嘴唇。   温柔的吻饱含爱意,辗转吮吸他的唇瓣,温热湿滑的舌尖探了进来,舔过他的牙床,再度身体,挑逗着他的舌头。   这样黏糊的亲吻太久违了,钟时天撑了一会儿就受不住,软在了赵疏遥的怀中,鼻腔发出绵绵的唔鸣。   赵疏遥又细密的亲吻钟时天的脸,从额头到眼睛,再到鼻子,钟时天的脸上有点儿肉了,他轻咬下去,引得钟时天叫了一下。   “别咬我。”钟时天哀求道,“让我睡觉吧,明天要上班的。”   “不会让你迟到。”赵疏遥答道,他不住的亲吻着,低声诉说只有他们俩听得到的爱语。 第一百零六章   翌日早晨,闹钟响了,可钟时天起不来,背了个身又睡过去,但有人在摇晃他,叫着他的名字:   “时天,时天,该起来了。”   钟时天往被子里一缩,他昨晚被**得厉害,透支了不少体力,当然起不来了。   被子被掀开,露出来钟时天衣衫不整的躯体,掀被子的人直勾勾看了一会儿,才帮他整理好,接着俯**把他的上半身抱起来,强制他起床。   钟时天努力睁开眼,看到赵疏遥好看的脸近在咫尺,他的脑袋往后仰,然后咚地一下撞上去——   他更晕乎了。   “混蛋……”钟时天含糊不清地说。   “是是。”赵疏遥好脾气的回答,他让钟时天环着自己的脖子,手来到钟时天的臀部一提,钟时天整个人就被他抱了起来。   这个姿势虽然羞耻,但钟时天还能继续打盹,就枕着赵疏遥的肩膀顺从的让他把自己抱出房间。   当他们快要来到卫生间时,忽然听到一声九曲回肠的呵欠,以及拖沓的脚步声。   钟时天这才意识到,现在家里不止他们两个。   他立刻从赵疏遥怀中跳下来,李阳立也走到了客厅。   “早啊。”李阳立看到他们,哑着嗓子打了声招呼,他衣服褶皱,头发凌乱,一看就是被宿醉折腾的人。   “早。”钟时天说,他扶着腰走进卫生间。   “时天腰怎么了?”李阳立问。   “可能昨晚扭到了吧。”赵疏遥意味深长道。   李阳立不疑有他,去灌了杯水,感觉好些了。   早餐是烤面包和煮鸡蛋,这些东西赵疏遥还是能做的。   三人坐在餐桌旁,和谐的吃着早餐。   突然李阳立来了一句:“昨晚你们有没有听到哭叫声?”   “咳咳咳咳!”钟时天被牛奶呛到,扭头咳得满脸通红。   赵疏遥为钟时天轻拍后背,淡定回答:“没听到,怎么了?”   李阳立狐疑道:“昨晚我半睡半醒听到的,难道是我听错了?”   “听错了,肯定是听错了。”钟时天笃定道。   在两人出门上班的路上,钟时天谴责赵疏遥:“房间隔音怎么那么差?”   “我也不清楚。”赵疏遥无辜道。   钟时天才不相信他,昨晚的赵疏遥让他开了眼界,原来这些日子可怜小白兔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折腾起人来简直毫不心软。   “昨晚,感觉很好吧?”赵疏遥低声问。   钟时天瞪着他,牛奶一样的脸蛋浮现红晕,不知道是羞是愤,“你不准再提!真过分!”   接下来,在赵疏遥送他去学校的途中,他赌气一句话都没和赵疏遥说。   李阳立在华市呆了半个月,这半个月的吃住都在赵疏遥家里,他提出自己睡书房或者沙发就行,但被赵疏遥坚定拒绝了,这毫不在意私人领地的态度,倒和七年前大不相同。   赵疏遥顺理成章的和钟时天同床半个月,除了第一晚占到一点便宜外,之后的日子只能得到晚安吻,但能抱着钟时天睡觉,已经足够让他满意了。   半个月后李阳立离开,但他们俩心照不宣,谁也没提出分房,赵疏遥甚至把自己的衣柜电脑都搬到钟时天的房间里,而他的房间渐渐沦为置物屋。   盛夏,华市的气温这几天维持在三十八度,如果没有空调与西瓜,钟时天一定会融化。   这天是双休,他们俩都没出门,钟时天抱着半个冰西瓜坐在沙发上,一边随意浏览手机上的新闻,一边用勺子挖西瓜吃。   勺子插进西瓜里转一圈,就能挖出圆滚滚的西瓜肉,一口吃下去,别提多爽了。   他看的是商业新闻,赵氏企业这几个字抓住了他的眼球。   “迟迟不动工?他们不开发那包下这个工程干什么?”钟时天嘟囔。   赵疏遥走了过来,见他吃得满脸都是,便扯了张纸,捏着他的下巴让他仰起脸,把西瓜汁擦干净。   钟时天把手机给他看。   “这不是和政府合作的工程吗?赵氏为什么一直拖着?”钟时天问。   “很简单,没钱。”赵疏遥说,“给我吃一口。”   钟时天给他挖西瓜,结果又被钳住下巴,被吃了嘴巴。   *****   赵氏公司董事长办公室。   “……我们请来了美国的专家考察小组,我们打算打造一个华市独一无二的商业广场,赵氏很看重这个项目,所以要做好充足准备,不过专家因为一些事耽误在路上了……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一定能开工。”   赵明凯满脸堆笑的表情在放下话筒后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愁眉苦脸,“政府的人又来催了,再这样下去这个项目要烂在我们手里。”   而在办公室的另一边,懒散坐在沙发上,腿搭在茶几上的赵捷修玩着手机不以为然道:“那有什么办法,我们又没钱。”   这个项目的启动资金至少三亿,他们现在拿出三千万都困难。   赵捷修的态度让赵明凯更不满,他走过去夺走赵捷修的手机,“还不是因为你当初出十八亿拿下这个标!要是只用十五亿,我们今天还会为了钱烦恼吗?!”   “赵疏遥那孙子叫价十五亿,你以为他吃不下来?”赵捷修语气不佳道。   “……”赵明凯也无话可说,包下这个工程是他最后悔的决定,他提了公司里所有可流通的资金,又填了那笔不可以动的钱进去,本想先向银行贷款,让工程先启动,后续政府的红利和补贴,还有入驻品牌的合作,就可以提供新的资金把那笔钱补上去,可谁想得到上头的人居然联系过来,让他立刻把钱转过去,他们是不能得罪的,他只好把银行贷款和变卖几处房产的资金转过去,原本没有差错的计划一下死在了第一步。   但这不代表赵捷修事不关己的姿态就理所当然,赵明凯怒道:“我让你做的商场规划方案你做出来了吗?!”   赵捷修啧了一声,嘀咕道:“又开不了工,做了有个屁用。”   “你!”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穿着典雅连衣裙,妆容光鲜亮丽的冯语秀走了进来,她手上提着保温罐,温柔道:“天气那么热,我给我的宝贝送绿豆汤来了。”   “妈,你看爸这样儿。”赵捷修嘲母亲抱怨,“我们开不了工明明是赵疏遥害的,他总拿我出气。”   冯语秀闻言,责怪地看了赵明凯一眼,“明凯,你别总给捷修那么大压力,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不知道签了多少个千百万合同!”赵明凯愤懑道。   “可现在的局面,你有什么办法扭转吗?”   冯语秀一句话,就让赵明凯如鲠在喉。   “要我说,这钱咱们找赵疏遥要去。”赵捷修说,“他身体里流的可是赵家人的血,赵家落难他难道不该帮忙?”   赵明凯震惊的看着他,感到无比荒诞,“你们当初那样对他,居然也说得出这种话?”   冯语秀站在儿子这边。“都多少年的事了,他如今是大公司的老总,还把陈年旧事放在心上,就太小肚鸡肠了吧?”   赵明凯对这个自从公司走下坡路,就日益尖酸刻薄的妻子感到厌恶,“无论你们怎么说,我都不会去找疏遥的。”   “疏遥疏遥,叫的那么亲密,你心里只有他一个儿子吧?”赵捷修讽刺道。   这话戳到了冯语秀的痛点上,她拉起儿子的手,说:“走,去你的办公室,我们和绿豆汤,别理他。”   办公室里就剩赵明凯一个人,他的身影透着苍凉孱弱的气息。   要是当年他能坚持到底,和雅子走下去,哪会是今天的光景?   *****   然而赵氏眼前的危机没解决,一道惊雷砸了下来。   有人举报赵氏每年都有大量不明来源的资金汇入,再转出,疑似替人洗钱。   警方立即介入调查,扣押了赵氏所有的账目文件以及冻结其资金。   赵明凯被带走调查,早上去的,半夜才回来,他看起来苍老了十多岁。   “情况怎么样?警察问了你什么?”冯语秀甚至连水都没给他倒,一上来就急切的问。   赵明凯只是疲惫摇头,心如死灰。   在得到被举报消息的第一时间,赵明凯就联系了上头寻求帮助,可怎么也打不通电话,他才明白,赵氏被放弃了。   “明凯,你告诉我,赵氏会破产吗?”冯语秀颤声问。   赵明凯坐下来,摸了把脸,依旧没说话。   冯语秀的心逐渐凉了下去,她看着这个颓然苍老的男人,没有安慰关怀,反而升腾起了恨意。   她爱赵明凯吗?爱过的,不然当年也不会在知道他出轨后,放下自己的骄傲求他回家。可这样的爱早就在他时常对另一个女人的缅怀消失殆尽了。在赵氏蒸蒸日上时赵明凯愿意把更多温情留给她,但当赵氏一旦陷入困境,他就会提起那个女人,仿佛她是天上的云彩,而她冯语秀不过是滩烂泥。比起爱,赵氏给她的优渥生活以及气派的身份更实际,但这一切都将要失去时,这个男人就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了。   “那离婚吧。”冯语秀平静了下来,“你都要坐牢了,就别连累我和捷修了。”   赵明凯双手颤抖,他抬起头,浑浊的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   警察成立专案组展开严密调查,发现每年都有两个固定的时间段,会有一笔行法国账户汇来的巨款,最少的一笔也是五亿,在赵氏滞留三到四个月后,赵明凯又会以私人账户把钱如数汇入一家美国的公司。经调查,这家公司是家皮包公司,并且在一个月前注销了。   而从法国汇来的资金,极有可能来自一个国际走私团体,在数日审问下,赵明凯终于承认了洗钱的罪名。这场涉及近百亿资金的犯罪,宣告了赵氏的破产,赵明凯也被判了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赵明凯没想到的是,第一个来看他的人居然是赵疏遥。   “是你干的吧?”赵明凯穿着囚服,憔悴不已,“你的残忍,不像我,也不像雅子。”   “残忍?”赵疏遥冷笑道,“我不认为让一个逍遥法外的犯罪分子被法律制裁是件残忍的事。”   赵明凯气喘如牛,他用力锤了几下胸口,才勉强平息下来,“既然你的目的达成了,何必还来看我?”   “我就是想看看你这副模样,回去和妈妈详细描述,你有多狼狈。”赵疏遥歪头笑了笑。   赵明凯猛地站起来,趴在窗子上癫狂般满目通红,“别、别和她说!不要告诉她!不要告诉她!”   狱警立刻过来把他按下去。   赵疏遥气定神闲,把他的丑态看够了,才起身向门口走,走出一步他又回身说:“对了,三年前在日本的时候,我和张叔叔吃过几次饭,我们很聊得来呢。”   张叔叔……张总……是为赵氏提供黑钱的领头人。   原来从头到尾,赵疏遥都参与其中,一步一步摧毁了他的一切。   *****   一家小旅馆内。   “妈,我们能不能换个地儿?我都过敏了。”赵捷修不停挠着脖子,怨怼道。   “乖儿子,再忍忍,等我们弄到钱就换地方。”冯语秀安慰道。   赵明凯的所有财产都被冻结,就算离婚她也一毛钱都拿不到,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暂时蜗居在这个小旅馆里,住的还是最便宜的大床房。   “你每次都这么说!”赵捷修的耐心消耗到底限了,“怎么才能弄到钱,你倒是说啊!”   冯语秀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叠照片,照片模糊,而且角度也很偏,一看就是远距离偷拍。   但还是能从其中几张辨认出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赵疏遥,他们牵手,拥抱。   “*!赵疏遥对象是个男的?死同性恋!”赵捷修鄙夷道。   “重点不是他对象是男是女,而是——”冯语秀指着另一个男人,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个人是他的软肋。” 第一百零七章   在夏天最热的时候,三中也迎来了本学期最后一次大考,钟时天作为教师,也有幸坐上讲台监考。   学生时代考试时他只顾埋头写题,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有时还不够用。但如今身份转变,他变成监考老师,平均每科将近两小时,每一秒似乎放慢成了05倍速。不能看手机,也不能看书,更不能经常走动给学生压力,枯燥得令人长草,钟时天终于明白以前为什么老师也会要一张试卷来答,也只有这一种打发时间的方法了。   他一连监考了两天,回家跟赵疏遥抱怨屁股都坐偏了,被他抓住不放,非得亲自帮他揉圆,那个流氓。   终于在最后一天,学校只给钟时天安排了巡考的工作。   巡考就比监考轻松多了,只需要每隔一段时间从各班窗口走过,其余时间能在办公室里吹空调玩手机。   整座校园里,只有夏蝉绵延不绝的滋儿哇声。   一辆面包车朝三中校门开来,被道闸拦住。   门卫走了出来,“无关车辆不能开进学校。”   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是个面相老实中年男人,他亮出一张食堂工作证,“给食堂送菜的。”   门卫有些狐疑,“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男人憨厚地笑了起来,“嗨,我一直都是在食堂里掌勺的,今天扛货的小伙子扭伤腰了,就临时让我上。”   门卫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解释,便收起了道闸。   面包车驶进了校园,车窗重新升起,老实憨厚的中年男人表情收了起来,目光暗沉。   钟时天正下到一楼巡考,这是今天的最后一趟,再有十来分钟考试就结束了,这个学期也就结束了,虽然作为老师他还得批卷,但想到自己也将拥有带薪暑假,就开心得想来段太空步。   他无意瞥到教学楼里走进了一个陌生男人,大热天甚至还带着口罩,不像是这个学校的老师。   钟时天以为是哪个学生的家长,见他一间间教室走回去,眼睛一直往里看,就更觉得自己的猜测正确,为了防止他打扰到学生答题,钟时天便走向那个男人,轻声问:“您好,请问是在找人吗?”   男人也看着他,目光锐利,钟时天才看清这是个眉目不善的男人,心里隐隐不安。   那男人却对他笑了笑,“是的,钟老师。”   钟时天没注意到隔着口罩含糊不清的称乎,说:“现在考试还没结束,要不您等考完了再找行吗?”   男人点头,“当然。老师,你能带我去厕所吗?”   钟时天不疑有他,为他领路,“就在教学楼门口附近。”   他没看到男人盯着他的后脑,露出了猎物上钩的目光。   “就是这儿。”钟时天回过身,就看到男人迎面对他撒了一把面粉一样的东西,钟时天没防备的吸进去,顿时头晕脑胀,浑身的力气飞速流失,他扶靠着墙才能勉强站着,面前人的身影在他眼中模糊了起来,“你……”   他的意识被吞没。   “货已经放倒了,过来装包。”   钟时天是被摔醒的,无力的身体与冷硬的水泥地碰撞,又疼又冷,他却连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勉强睁开眼睛,黑了好一会儿才隐约看到了昏暗的光线。   接着听觉也在慢慢复苏,耳边的声音渐渐组成连贯的语句:   “……很顺利,已经带到地方了,接下来要怎么办?……行,多少张都没问题,立马给您办了。”   钟时天感觉到有人朝自己走来,然后是咔嚓咔嚓伴随着闪光灯的快门声,又有人说:“过去把他拽起来。”   钟时天的头发被粗鲁提起来,上半身离地的着力点只有那把头发,要不是没力气,钟时天准能疼叫出来。   他现在肯定像个任人摆弄的娃娃,凄惨无比。   又拍了几张,钟时天被无情放下,脑袋磕在地方疼得他要哭出来,额头肯定破了。   但也多亏这些疼痛,让他更清醒了几分。   他尝试活动手脚,虽然还是软绵绵的,但知觉恢复了,并且让他得知,他的手脚都被绑住了。   货真价实的绑架。   钟时天从小到大都是一般市民,还是常人眼里顺风顺水的优秀分子,绑架这种事,也只有在新闻和电视里看到过。他向来胆小,要不是没能完全掌控身体,他现在肯定会发抖。   这五个地方又难闻的铁锈味和机油味,光都是从接近房顶的小窗投**来,阴暗得窒息,听声音,绑匪大概四到五个,满嘴粗话,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们很有可能做出冲动暴力的事。   钟时天来不及想自己为什么会被绑架,只是惶恐的自问:我会死吗?我死了之后,疏遥怎么办?   他不由自主住的展开联想,如果他死了,赵疏遥会疯掉吗?他们的感情时隔了七年才重新圆满,多么不容易,但竟然那么快就又没了?早知道他就不和赵疏遥计较那么久了。   绑匪们开始聊起他,说他细皮嫩肉,绑个绳子都能把皮磨破,一刀子下去肯定贼拉顺滑……   钟时天紧闭着眼睛,他才知道,当自己的生命掌握在别人手里,被随意调侃,是多么可怕的事。   赵疏遥也会觉得可怕吗?   他被绑架了很多次,虽然最后都有惊无险,但在遭受危险的那一刻赵疏遥是不知道明天的,他会不会也像他一样害怕?   钟时天不知不觉忘记考虑自己的处境,一心只想着赵疏遥了。   会议中的赵疏遥接到松本打来的电话,松本从不在他上班时打扰他,除非钟时天出事了。   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背过身接起电话。   “影秀先生,钟君失踪了,手机上的GPS定位在城东郊外的汽车制造长,我们正往那边赶。”   赵疏遥整个人身上的气息瞬间变得阴沉冰冷,“你在说什么?你就是这样保护他的吗?!”   “万分抱歉!因为这三天钟君都会在学校滞留一段时间批改试卷,所以我才没有及时发现,请您责罚!”   “先别说这个,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时天要是出分毫差错我拿你是问。”   “是!”   放下手机,赵疏遥宣布会议结束,他少有这么急切的离开。在他刚出公司时,手机又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上面只有一张照片。   钟时天昏迷不醒,被拽着头发,雪白的脸上灰扑扑的,没有一点生气。   赵疏遥的心揪得更紧更疼,恨不得立刻就将那些绑匪手刃了。   但他还没有失去冷静,先将号码发给他从日本带回来的侦查部,接着他拨回去。   很快就被接通了。   “你有什么目的?”赵疏遥直截了当地问。   “呃……”对方的声音经过处理,“你给我准备一亿美金!”   这一句话的功夫,侦查部已经得出结果,赵疏遥上了车便拿出了另一部手机,内部信息网已经发布了地点,他一边发号施令,一边和对方周旋:“一亿美金数目太大,我需要时间调动。”   “少废话!拿不出来你那姘头就没命了!”对方不耐道。   赵疏遥的车载导航显示出了钟时天的定位,他极速驰出,说话的声音却不疾不徐:“这我真没办法,你给我个时间行吗?”   “一个小时!”   “你也太难为我了。”   对方终于让赵疏遥吃瘪,语气不禁得意起来:“难为?之前你抢我……抢赵氏的几个大项目不是很利索吗?!”   赵疏遥几乎要抑制不住嗤笑,“这样吧,今天零点前,我就把钱给你,你要现金还是汇款?”   “当然是汇款!一亿现金我哪拿得动?!”   “行,把帐户发给我吧。”   “哼,算你识相!”对方才想起来另一件关键的事,威胁道:“要是你敢报警,我就立马撕票!”   “人质在你身边吗?我想和他说句话。”赵疏遥说。   “啧!”对方要倨傲上天了,“没给钱就想说话?门儿都没有!”   他说话的同时,松本的消息传回:救援成功。   赵疏遥紧绷的神经总算松了下来,他有些疲乏道:“赵捷修,你等死吧。”说完便挂掉电话,手机随手扔在副驾。   小旅馆内。   赵捷修原本胜利者的姿态一下崩塌了,他对着手机“喂”了好久,可对方早就挂了。   冯语秀还挂着笑的脸也僵了,她担忧地问:“宝贝儿,怎么了?”   赵捷修怔愣过后,浑身颤抖起来,他抱住了母亲的腰,惊恐道:“妈、妈妈,他知道、知道是我,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呜呜呜呜……”   冯语秀也惊惶失色,虽然手安慰地拍他的背,说话声也打了哆嗦:“怎么会呢?咱们手机号码都是新的,声音也变了,他不可能那么快知道的啊……”   “赵疏遥会杀了我的。”赵捷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别怕,宝贝不怕啊,咱们手上还有那个钟时天呢!”冯语秀说,“他要是敢动你,我们就弄死钟时天!”   “对!对!”赵捷修抓住了救命的浮木,他立刻拿起手机给那些人打电话,屏息等待电话接通。   等了他生命只能够最长的三十秒后,接通了。   “老李!把那小子吊起来!弄几处伤给我发照片来!”   那边沉默了片刻,才说:“残念、あなたの人はすでに私達に吊り上げられました。(可惜,你的人已经被我们吊起来了)。”   日语……   赵捷修彻底心如死灰,他挂断电话,匆忙收拾行李,“妈,我们现在就走!”   然而,当他们打开房门,一位黑色西装男人挡住出口,向他们露出了微笑。   *****   赵疏遥到那个废弃的汽车厂时,钟时天正被松本搀扶着走出大门,他虚弱极了,脚步虚浮,连头都抬不起来,赵疏遥看的眼睛发红,他几乎是踉跄走到钟时天面前,“时天……”   钟时天费力抬起头,露出了他这张粘着灰土和干涸的血液的脸。   赵疏遥心疼得要碎了,“谁弄的?疼不疼?还有哪里受伤了?”   钟时天不答,只是抽回了搭在松本肩上的胳膊,整个人向前倾,靠进赵疏遥怀里。   赵疏遥抱着他的手臂都颤抖了起来。   焦虑不安的两个灵魂终于找到了归处。 第一百零八章   钟时天除了额头上的磕伤外,还有手腕脚腕的擦伤,吸进的迷药还没有完全代谢出来,所以头脑还很昏沉,走路需要搀扶。总体来说没有大碍,有惊无险。   那些绑匪被狠狠收拾了一顿,现在吊在工厂里,什么时候警察来了他们才能被放下来。   在回去的路上,赵疏遥帮钟时天处理好伤口后就把他搂在怀里,即使这场绑架弱智无比,但把钟时天牵扯进来他绝不会姑息。他小心翼翼保护了七年的宝贝,竟然在最后一步被下了套,他无法原谅那对母子,更无法原谅自己。   “对不起。”赵疏遥亲吻着钟时天的眼尾,把人搂得更紧了,“我没保护好你。”   钟时天靠在熟悉温暖的怀里,安心极了,身体放松得很软,他喃喃道:“你受伤的时候,我也在你身边就好了……”   赵疏遥的心猛地震颤了一下,喉咙哽塞了,千言万语皆化为两个字,“时天,时天……”   钟时天声如蚊蚋的“嗯”了声,沉沉地睡去。   再醒来时钟时天还在车上,只是身边的人不在了。   钟时天没有安全感,便问司机:“疏遥去哪儿了?”   司机是日本人,板着脸用生硬的中文回答:“先生去找绑架主谋了。”   钟时天往窗外一看,才注意到他们现在在一家小旅馆附近,而那家小旅馆门口已经被七八辆黑色的雷克萨斯包围了。   旅馆内。   “啊啊啊啊啊——!!”   赵捷修被一拳掀翻在地,这是他第五次倒在地上,赵疏遥一进门不由分说先给了他小腹一脚,力道可怕,把他踹出三米远,他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要碎了。一场单方面的绝对暴力开始了,赵捷修连求饶的话都来不及说,被赵疏遥揍得血肉模糊,他的眼前只看到一片血红,疼到极致声音都发不出了。   原来赵疏遥叫他等死,是真的等死。   冯语秀被黑西装男人钳住住,强迫目睹了这场血腥的暴行,她疯狂尖叫呼救,却没人来制止眼前的绝望,她一开始还在咒骂赵疏遥,可渐渐的,儿子叫都叫不出来,她才彻底崩溃,跪在地上乞求赵疏遥原谅。   “你放过他吧疏遥!阿姨求求你,阿姨知道错了,我才是贱人,烂人!我不知好歹!你打我吧,放过捷修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冯语秀一边磕头一边哭泣,眼泪鼻涕糊把她的脸糊的面目全非。   赵疏遥不为所动,看也不看她。他提起烂泥一样的赵捷修,正要再给他一拳,却听门口有人喊道:“住手!”   赵疏遥已经挥下去的那一拳堪堪停在赵捷修的鼻翼前,他扭头看过去,钟时天扶着门框,惊惶地看着他。   赵疏遥松开赵捷修,他看了看自己,拳头上沾满了赵捷修的血,衣服上也有,就像浴血的修罗。   他害怕我。   赵疏遥把手背在身后,有些委屈不安地望向钟时天,“我、我……”   “你想杀人吗?!”钟时天不可思议地嘶声吼道。   他本来就没什么力气,声音一高,自己就先虚了。   “时天!”赵疏遥想去扶他,可一身血污又怕把钟时天弄脏,索性下属很有眼力劲儿,搀扶住了钟时天的手臂。   赵捷修趟在地上已经昏死过去,冯语秀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不成人形,也哭得要断气。   “他们是罪魁祸手。”赵疏遥说,“伤害了你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那也是警察和法律做的事。”钟时天红着眼睛瞪他,“杀人是犯法的,你要是被抓进去了,我怎么办?”   赵疏遥心说,我不会被抓的。但钟时天的关心他很受用,便没说泼冷水的话。他乖乖挨训,让人把这对母子带走,帮赵捷修随便处理下伤口,之后说他们和绑匪内部矛盾就行了。   赵疏遥认真洗干净手,再换下脏衣服才去碰钟时天。   钟时天反握住他的手,手指还轻微发颤。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赵疏遥执起他的手放在唇边,在每一根手指上都烙下一枚亲吻。   “你以后不能打架了。”钟时天说。   “好。”赵疏遥顺从道。   他们去了医院,彻查了钟时天的身体,确定没有严重问题后才回家。   到家已经晚上八点了,赵疏遥叫人送了海鲜粥,但钟时天却没有胃口。今天发生了好多心惊胆战的事,他现在只想洗个澡,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睡一觉,要赵疏遥抱着。   “要吃点东西才行。”赵疏遥哄着他,“我喂你好不好?”   钟时天只好恹恹点头。   他很罕见的对吃表现出这么心不在焉的模样,勉强吃下一碗,就再也没胃口了。   赵疏遥替他擦嘴巴,看着钟时天苍白憔悴的小脸,心疼得厉害,他想,时天要是再瘦可怎么办啊?他瘦几斤就割几斤赵捷修的肉泄愤好了。   终于能躺上床,房间里的空调很足,所以钟时天可以卷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脸,巴巴地等着赵疏遥。   赵疏遥在打电话,皱着眉,面容冷峻,特别严肃。   说的是日语,什么警察证据之类的,钟时天现在脑子很迟钝,听得不连贯。   不过赵疏遥很快就放下手机回到他的身边,躺下来把他搂进怀里。   钟时天找到舒服的姿势,打了个呵欠。   赵疏遥摸着他的后背,柔声哄道:“乖宝宝,睡觉觉。”   钟时天也以为自己能一闭眼就睡着,可今天他睡了好多次,现在一闭上眼,反倒都是被绑架时阴冷恐怖的画面,脑子昏沉又清醒。   赵疏遥感觉到怀里的人瑟缩了一下,他低头亲吻钟时天的眉心,“是不是还在害怕?”   钟时天揪着赵疏遥胸前的衣服,久久才回答:“……一点点。”   “不怕不怕。”赵疏遥侧过身,扣着钟时天的腰,把他的双腿夹住,“坏人们都得到了惩罚,从此黑道王子和人民教师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钟时天听了,噗嗤笑了出来,“你怎么也会说这种话?”   “上次我见你带回来一本,叫《黑道王子的宠儿》,我看了一下,挺有意思的。”赵疏遥说,   钟时天乐得停不下来,“那是我在课上缴的言情。”   “挺适合我们的。”赵疏遥抬起钟时天的下巴亲了一下,“黑道王子的宠儿。”   钟时天羞耻得不行,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巴,“不要说了。”   赵疏遥则顺势吻在他的掌心,“觉得好点儿了吗?”   “嗯。”   “不要再多想了,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发生第二次。”   “嗯。”钟时天抱紧了赵疏遥的腰,赵疏遥身上的味道让他安心又着迷,他小声说:“疏遥,我们做吧。”   赵疏遥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钟时天忍着羞赧破釜沉舟道:“做、做爱!”   赵疏遥曾经的无数个夜晚都想听钟时天亲口说出欲求,却不是现在。   “你的身体还很虚,今晚先不做,明晚再做好不好?”   “不好。”钟时天抱着他撒娇,“我现在就想,做嘛做嘛,你不是一直在想吗?”   他还觉得单撒娇不够,又仰头去亲吻赵疏遥的下巴,像小狗似的,把他舔得湿漉漉的。   这要是还能忍住,就不是男人了。   赵疏遥一个翻身,把钟时天压在身上,却又没让他觉得重。   钟时天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他有些紧张道:“你要温柔一点。”   赵疏遥啄了下他的嘴唇,“好。”   他说到也做到了,全程都顾及着钟时天的感受,要是喊疼,就立刻停下来抚慰他亲吻他,直到适应后再进行下一步。   如潮水般快感侵袭着钟时天的每一根神经,这是从所未有的体验,赵疏遥与他交融,他们似乎合为一体,呼吸,起伏,灵魂共振都在同一频率上,如此契合,如此快乐。   最后来临的那一刻,赵疏遥俯下身拥抱着他,声音低喘急促:“你爱我吗?时天,你爱不爱我?”   钟时天被冲撞得失神,被欲望沁透的眼底泪光闪闪,他答道:“当然了……”   我当然爱你啊。   次日早上,钟时年的电话打了过来,钟时天遭遇绑架的消息传到他那里了。   “没事,我真的没事,就受了点小伤。”   赵疏遥说帮他在学校那边请假了,但钟时天还是一大早被叫醒,这会儿还睡意惺忪的,不停打呵欠。   “……我就被关了一个小时左右,疏遥就把我救出来了。我可好了,不信你来看我,现在别来,让我再睡会儿……”   钟时天又打了个呵欠,把手机递给赵疏遥,“我哥找你。”   然后他又躺下去,抱着被子一下就睡着了。   赵疏遥走到窗边接听。   “时年哥,这件事是我太疏忽了……有通话录音和转账记录,时天学校那边的摄像头我已经派人去调取了。好,我等会儿全都发给你。”   不知过了多久,钟时天感觉到身边的床铺下陷,他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迷迷糊糊蹭了蹭,咕哝问道:“我哥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要把那几个混蛋都送进监狱,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三天后,法院开庭,钟时天方提交了通话录音、转账记录以及当日学校的监控画面等证据,检察院以绑架勒索,故意伤人,杀人未遂等系列罪名起诉冯语秀母子以及绑架团队,最终在完整确凿的证据下,赵捷修与冯语秀被判无期徒刑,绑架团队一人被判无期徒行,其余皆为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这个团伙不是没被抓过,只是没想到会判得那么严重,而旁听席坐前排的钟时年看他们的眼神似乎在说:欢迎申诉,试试看,来一个死一个。   他们知道自己惹到大人物了,打碎的牙只能往肚子里吞,黑暗的前途令他们绝望。   冯语秀被带下法庭时,路过赵疏遥面前,她抬头木然地对上他的眼睛,不悲不喜道:“我很后悔。”   ”你只后悔当年为什么没有杀了我。”赵疏遥平静道,“好好在监狱里养老吧。”   冯语秀死水般的眼睛里浮现出狰狞,她却不敢放肆了,低下头屈辱地被押上警车。   赵氏破产,赵家查封,赵家的一家三口也锒铛入狱,简直是整整齐齐一家人。   一切就这样尘埃落定了。   “恭喜你,复仇大业圆满落幕。”钟时天拿了两杯红酒走到赵疏遥身边,递给他一杯,“祝贺一下。”   两个高脚杯轻轻一碰。   “怎么说得上圆满。”赵疏遥抬手摸了摸钟时天额头上的创可贴,“我让你受伤了。”   “不是你,是那些绑匪。”钟时天说,“而且也快好了。”   赵疏遥喝了口红酒,“不过终于结束了,这个结果不知道妈妈满不满意。”   “雅子阿姨那么善良,她知道你为了她吃了那么多苦,一定心疼你。”钟时天说,“找个时间回去看看她吧。”   “嗯。”赵疏遥把红酒一饮而尽,又去抢钟时天嘴里的。   他们在落地窗边亲吻,钟时天没喝完的红酒洒在身上,令赵疏遥沉醉。 “以后我的世界就只绕着你转了。”赵疏遥呢喃,“再也不会分开。”   钟时天抱着他的脖子,他的一条腿挂在赵疏遥的臂弯上,另一边脚踮得像在跳芭蕾。   这个姿势紧得难以想象。   就在他们渐入佳境时,钟时天的手机响了。   “不许接。”赵疏遥鞭打着他。   钟时天抽泣了一声,他看到来电人,是叶小敏,就不管不顾非要接起来。   赵疏遥想在这时作弄他,他机智地夹紧,让赵疏遥倒吸凉气。   “喂小敏,是不是想我了?”   赵疏遥眸光一冷。   钟时天被情欲迷蒙的眼睛忽然放射出欣喜无比的光彩:“你要结婚了?!”   归乡之行被立刻安排进行程里,不过在此之前,钟时天必须要为自己在特殊时刻和别人“打情骂俏”的行为付出不能下床的代价。 第一百零九章   叶小敏的婚礼日期定在七月底,钟时天和赵疏遥在婚礼前的一个礼拜回到了南市。这个城市在七年的时间里筑起了无数高楼,道路也更纵横交错,但因为身边的人还在,似乎城市给赵疏遥的感觉还是没变。   从机场提出行李,钟时天就坐在行李箱上,给要赵疏遥拖着他走。   赵疏遥很纵容他,复合后钟时天是要什么得什么的无法无天状态,所以举止偶尔也像个孩子。   “你还记得我七年前回南市的时候和你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吗?”赵疏遥忽然问。   “唔……在学校里?”   “不对,是在火车站。”赵疏遥笑着说,“当时我胃疼得行李都拿不动,上楼行李要脱手的时候你在后面托了一把。”   钟时天努力回想着,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一幕了,“你确定是我?我都不记得了。”   “当然是你,我还记得你穿着蓝色的羽绒服,黑色运动裤,戴着口罩和耳机,只露出一双眼睛,很漂亮的眼睛。”赵疏遥说。   赵疏遥的记忆力一直可怕,钟时天不禁咂舌。   “我大概从那个时候就喜欢你了。”赵疏遥说。   钟时天听着心里感动又甜蜜,可转变一想,又不是滋味了,“你骗人,刚开始你对我可坏了。”   打他,骂他,冷暴力他,钟时天偶尔想起来,还会困惑自己为什么会和这样的人谈恋爱?   “我年纪小,不懂事,你就原谅我吧,时光哥哥。”赵疏遥放软嗓音,带着哄骗撒娇的意味,杀伤力很强,钟时天哼唧两声就放过他了。   回到家,江茹感到万分的惊喜。   “小白眼狼,终于舍得回来看我们了?”江茹打了一下赵疏遥的肩,喜悦又感慨,“都变大男人了。”   赵疏遥弯腰给她一个拥抱,“我回来了,江阿姨。”   钟时天被晾在一边看他们久别重逢,撇嘴道:“妈,你亲儿子也回来了呢。”   江茹才过来抱他,圈起他的要量了量,欣慰道:“总算胖了点儿。”   “胖了?”钟时天撩起衣摆看了看,白肚皮还是平平的,没胖啊。   江茹回头朝楼上叫钟平北,赵疏遥趁机在钟时天的肚子揪了一把,能掐出点肉了。   钟时天拍他的手,让他安分点儿。   钟平北见到赵疏遥也感慨了时光,他们坐下来喝茶聊天,谈起前些日子的大新闻。   “善恶终有报。”钟平北说,“他们做过的因埋下现在的果。”   “疏遥出息了,卧薪尝胆那么多年终于实现自己的抱负。”江茹说,“不过我看新闻里说他们还策划了绑架案,谁被绑架了?”   钟时天对赵疏遥使了个眼色,赵疏遥心领神会,答道:“一个员工,我们及时把他解救出来了。”   “没出事就好。”江茹点了点头。   钟时天借喝茶的动作松了口气,他被绑架这件事千万不能让他爸妈知道,肯定能把他们吓出病来。   接着话题又来到他们俩身上。   “你刚走的前两年,时天可生气了,还和我们说你的名字是禁忌,谁提谁要罚款。”江茹乐不可支。   钟时天气呼呼地喊:“妈妈!以前的事你还提干嘛?!”   钟平北也说:“男孩子嘛,哪有什么长久的矛盾?”   “这件事我确实做得不好,现在还在为时天的原谅而努力。”赵疏遥说。   钟时天故作冷淡的说:“努力吧,我可是很不好哄的。”   赵疏遥笑吟吟看着他,心里却想等没人的时候要用力亲他。   在家里吃完午餐后,他们就开车回钟时天的老家了。   老家彻底开发成度假旅游区,已经完全不见乡村的样子,每一栋房子都换上了时尚现代的涂鸦,还开垦了花田果树,每一处都能拍下来做壁纸。   “变化挺大的。”赵疏遥说。   “等会儿我们去吃只叫花鸡吧。”钟时天上次回来吃过农家乐的烤鸡,那味道记到现在。   赵疏遥却眉梢微挑,笑得意味深长,“好啊,给你吃个大的。”   钟时天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带歧义的话,红着脸给了赵疏遥一肘子,“你下流。”   他们往山上走时,偶遇了一个熟人。   “时天哥!”   是个高挑的少女,她的肤色是健康的麦色,俏丽的脸上笑容灿烂。   钟时天挥手道:“阿悦。”   阿悦脚步很敏健,陡峭的山路也能蹦跳着来到他们面前,“我刚摘完野菜,要上山嘛?”   “嗯。”钟时天说,他指了指赵疏遥,“你还记得他吗?以前也来过的,那时你才十一二岁。”   阿悦看到赵疏遥的脸,就立刻站得端庄起来,红晕爬上脸颊,声音都娇了起来,“记、记得呀,他是疏遥哥哥。”   赵疏遥也点头说:“我也记得你。”   阿悦:“!”   钟时天:“……”他几乎能看到女孩头顶雀跃的烟花。   他把赵疏遥往身后拽了一下,是显而易见的占有欲,“我们要上山,先走了,回去和你阿公说等下我们去那吃叫花鸡。”   “好呀。”阿悦甜滋滋地答道,她目送着他们往上走。   “我上次来的时候,她也对我脸红了!”钟时天冒着醋泡说,“真是个三心二意的小妞。”   赵疏遥抬手掐他的脸,“你到底吃谁的醋?”   “在女孩面前保持住你高冷的形象。”钟时天也钳住赵疏遥的两颊,挤压成奇形怪状,“不要随便放电。”   “我可没有。”赵疏遥握住他的手在齿间轻咬,“我就看得到你。”   钟时天心满意足了。   雅子的墓碑还在那个地方,夏天山上枝繁叶茂,在墓碑旁环绕了不少花花草草,有种花团锦簇的热闹美丽,他们只清理了一些过于茂盛的,其余都留下来陪着雅子。   野餐布铺开,赵疏遥摆出了各式甜点,还有精致的红茶杯。   “好久不见了,妈妈。”赵疏遥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全部都结束了,就像童话里的结局,恶毒的人受到了惩罚。”   “那个人,现在又老又丑,风度全无,您这辈子最大的失误,就是看上了那样的人吧?”   钟时天盘腿坐在野餐布上,仰头望着赵疏遥,阳光斑驳地落在他的脸上,漂亮得像山间的精灵,他认真的说:“雅子阿姨一定会说,‘但是我得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那就是你’。”   赵疏遥露出了微笑,“对了,还有一件事,您如果在天上看着,应该都知道了,这个人。”他指着钟时天,“是你的儿媳妇,我们之间经历了好多,但最后还是找到了彼此,再也不会分开了。”   钟时天的脸慢慢红了,这是他们第一次意义上的在家长面前承认了彼此的关系,虽然雅子早已离世,但如果她还在,一定会祝福他们。钟时天羞赧而紧张着。   赵疏遥低头对他说:“该改口了吧?”   钟时天站了起来,和赵疏遥并肩站着,小声局促的叫了声:“妈妈。”   赵疏遥转头亲了亲他的脸颊。   下山后钟时天如愿以偿的吃到了叫花鸡,回到市区里已经是晚上七点,钟时年也到家了,江茹打电话叫他们回来吃饭,但钟时天已经被叶小敏约走了,要更晚点才能回家。   他们很随意,就在路边吃烧烤。   “好久不见呀赵疏遥。”叶小敏笑眯眯道,她蓄起了长发,容貌明媚姣好,有着成熟女人的风韵。   赵疏遥点头道:“好久不见。”   “混得还真是有模有样的。”叶小敏的准新郎,大名杜昊小名阿又同志酸溜溜道,“也难怪我们时天那么痴心苦等哈。”   一见面,他就要替钟时天出气,还真是钟时天的第二个爸爸。   “你好好说话行不行?”叶小敏敲了下他的膝盖。   “就别拿我们俩旧事重提了。”钟时天双手撑在大腿上捧着脸打量他们俩,“还有一个星期你们就结婚了,有什么感想吗?”   “结婚,以后就变成一个家庭了,一辈子都牵扯着的关系,这种变化还挺奇妙的。”阿又对叶小敏说,“是吧老婆?”   叶小敏低头捏捏肚子,“等会儿我只吃两串青菜,不然礼服都塞不进去了。”   他们俩是叶小敏上了大学才正式在一起的,当时叶小敏追了阿又三年,阿又却总觉得她能在大学里遇到更优秀的男生,一次次的拒绝终于让叶小敏心灰意冷,放弃阿又,结果阿又又哪哪都不对劲,最后认清自己的心,勤勤恳恳追了叶小敏半年,才终于走到了一起。一个是青梅,一个是最好的朋友,钟时天由衷祝福他们。   酒过三巡,四人分成两部分,钟时天和叶小敏凑在一起看邀请人名单,还有酒店布置情况,讨论婚礼当天的安排,而阿又和赵疏遥坐到一块,你一杯我一杯谁也不想输给谁。   “什么时候回来的?”阿又问。   “初春。”赵疏遥答道。   “什么时候走?”   “不走了。”赵疏遥说,“时天在哪儿我在哪儿。”   阿又抬眼瞥他,说:“时天跟你说过没,你们刚异国那会儿,说要见面来着,结果你临时说来不了,时天就找我吃宵夜,也是这样的烧烤摊,他哭得那叫一个可怜哟。”   赵疏遥喝了口啤酒,却没有直接咽下去,而是感受味蕾被腐蚀般的苦涩。   “那时我就想,他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你,把自己搞得那么难过。”阿又说。   “他只能喜欢我。”赵疏遥像是自言自语,“这是注定的事。”   “你别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长得不错就自大。”阿又哼声说,“好好对时天,听到没,让我发现你又把他弄哭了,削你。”   赵疏遥面无表情:“我不会让他哭,你也削不了我。”   阿又:“……”他永远都和这小子不对付!   小聚散了之后已经十点之后了,双方各回各家。   钟时天喝了点酒,有点犯困,让赵疏遥背上楼的。   开门进屋后,家里很安静,有种空气凝滞的肃穆。   钟时天正低头换鞋,就听到客厅传来钟时年的声音:   “对不起,我还是变成了你们最不想看到的样子。” 第一百一十章   发生了什么?钟时天察觉到紧绷的氛围,扭头用眼神询问赵疏遥。   赵疏遥摇了摇头,示意他先稍安勿躁,在玄关旁听一会儿。   “以前你那个小姨,你不记得了吗?她就是被同性恋害的,当初我跟你说的时候,你向我保证不会步入歧途。”钟平北难得严肃沉声说。   “我承认,那时我撒谎了。”钟时年说,“我才十来岁,太小了,不敢出柜,就算是现在,我也在避开这个话题,因为我不想让你们失望。”   “我不赞同你们对同性恋刻板的看法,小姨遇到的是人渣,和是不是同性恋无关。”   “他要是个正常人,就不会出那样的事了!”钟平北高声道。   “好好说话,控制住。”江茹说,“时年,真的改不了吗?”   钟时年没说话,钟时天猜他是摇头了,因为他听到母亲重重的叹息声。   “我不会成为你们所厌恶的那种人。”钟时年说,“我对女生没感觉,这辈子都不会和女生结婚。”   “你!”   “可之前我听时天说你交了个女朋友,是怎么回事?”江茹问。   钟时年的声音变得无奈,“是那小子擅自推给我的,我们恰巧在工作上有交集而已。”   江茹沉默了下去,钟平北又说:“你必须得改过来。”   钟时年低落的说:“改不了,真改不了。对不起,爸,妈。”   钟时天听得极为难过,他第一次见自家运筹帷幄波澜不惊的哥哥无力卑微成这样,他故意弄出关门的动静,走到了客厅,假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讶道:“你们在干嘛呀?都等我回家呢?”   江茹收起蹙眉的表情,起身对他说:“回来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绿豆粥?”   “吃!”钟时天说,江茹变去厨房给他们盛。   钟时天一屁股坐到钟时年身边,抓着他的胳膊撒娇,“你有没有给我带礼物?有没有?”   钟时年转头看他,露出了微笑:“你每次去我那里都顺走一样东西,还要什么礼物?”   钟时天像个撒泼的孩子一样嚷嚷“就要就要”,赵疏遥也坐下来,问钟平北有没有醒酒的茶,钟平北就去给他泡了。   家长们走了后,钟时天抱住钟时年,毛茸茸的脑袋拱着钟时年的脸,也不说话。   钟时年心领神会,让弟弟蹭了蹭,最后忍不住把他推开了,“我洗过澡了,又蹭我一身烧烤味儿。”   之后的氛围又回到平常,赵疏遥以前的家前几年就被归为城市开发区域,一栋大楼替代了它,所以赵疏遥今晚理所当然住在钟家。   以前他都默认和钟时天一个房间,但经过今天的事,没人对江茹给他安排的客房有异议。   钟时天没心没肺的和爸妈说这在学校的趣事,把二老逗乐。钟时年松了口气,起身说了句“晚安”就回房间去了。   钟时天注意到,钟时年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时,钟平北的目光在他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   十一点的时候,江茹和钟平北也去睡觉了。   赵疏遥洗澡去了,钟时天在客厅里坐了十来分钟,然后才起身走到钟时年的房门口。   “叩叩。”   “哥,是我。”钟时天说。   “门没锁。”   钟时天推门而入,钟时年坐在窗台上,指间的烟忽明忽灭。房间里只开了床头灯,夏日姣姣的月光从窗口洒进来,像给钟时年披了一层迷蒙的纱,他的侧脸英俊忧郁,钟时天有种错觉,好像一眨眼钟时年就会消散。   “哥。”钟时天叫他一声。   “嗯。”钟时年应道,随手把烟掐了,“你今天玩了那么久,还不累啊?”   钟时天坐回去和他抵足而坐,“想和你聊聊。”   “你回来的时候都听到了吧?”   “听到关键的了。”钟时天小声说,“我要是知道了,就不介绍惠惠姐给你了。”   “何惠人挺好的1,和她交朋友对我的工作也有帮助。”钟时年笑了笑,抬手揉了揉钟时天的发顶,“我也知道你的小秘密。”   钟时天惊讶地看着他。   “你当我是瞎吗?你看疏遥的眼神,和明摆着说我喜欢他没两样。”钟时年说。   钟时天臊红了脸,他还以为自己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   “咱们家这基因啊,真是绝了。”钟时年感叹。   “我是来安慰你的,怎么还绕到我身上?”钟时天别扭道,“哥,你今天怎么突然就……”   “被爸逮到了。”钟时年说,“我去厨房帮妈洗碗,他看了我的手机,里面有我和别人的聊天记录。”   钟时天不满道:“爸怎么能随便看你手机?”   “他本来想看我女朋友长什么样的。”钟时年耸了耸肩,“结果看到了大料。”   钟时天握住了钟时年的手,真挚道:“哥,爸妈那边我来劝 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你来劝,等会儿把自己也爆了。”钟时年嗤笑。   钟时天生气鼓脸掐他的手背。   “当好傻白甜弟弟就行了。”钟时年弹了弹他的额头。   “我才不傻白甜。”钟时天不开心地瞪他。   兄弟俩聊到了半夜一点,钟时天才回到房间。   一开房门,就看到赵疏遥穿着棉质睡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本漫画书,安静的侧脸美好得像壁画。   钟时天忽然想到了赵疏遥在他家留宿的某个夜晚,那时候他们的关系还不好,赵疏遥不愿意和他一起睡,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模样很乖巧,可钟时天已靠近就要被瞪。   钟时天走过去,从沙发后捂住了赵疏遥的眼睛。   赵疏遥仰起头,虽然眼睛被挡着,但钟时天依然能感受到温暖的视线。   “聊完了?”赵疏遥没有把他的手拿开。   “嗯。”钟时天说,他低下头,亲了口赵疏遥的嘴唇,放下手坐到他身边,“你还不睡觉?今晚得分房哦。”   “拿到晚安吻就睡。”赵疏遥虽然这么说着,却把钟时天抱到双腿间,下巴搁在他的肩上,问:“和时年哥聊了什么?”   “说了今晚的事,他告诉我他初中就知道自己喜欢男生了。”钟时天说,“高中就交了第一个男朋友,还带回家了,我还见过呢,真是大胆。”   赵疏遥闷声笑了一会儿,说:“你不也一样么,高中交了男朋友,老和他睡一个床铺,在家长面前也不知收敛。”   钟时天下意识反驳:“我哪有……”仔细想想,还真是。   钟时年高中时做了什么钟时天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还蛮玩得开的,在这个房间里还发生过不少次……   他羞得回忆不下去。   “耳朵红了哦。”赵疏遥调笑道。   钟时天哼唧了一会儿,又说:“我哥还告诉我爸妈为什么会那么抵触同性恋。”   那时钟时天很小时候的事,江茹的一个表妹和一个男人结婚,几年发现他居然是骗婚的同性恋,双方闹得很不愉快,最后在男方决绝的刺激下,女方跳楼自杀了。   这一直是江茹的心病,就算她从不提起,可从她对钟时年十成不赞成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怪不得……”赵疏遥喃喃。   “我一直以为爸爸妈妈他们在这方面很开明。”钟时天有些郁闷道,出柜从来不是他的困扰,因为他有一对明理包容的父母,他们从来以孩子的幸福快乐为决定的基准,可未料他们对同性恋有着很深刻的误解。   “江阿姨和钟叔叔会理解的。”赵疏遥安慰,“这需要时间,只要他们愿意去了解,就不会只看到同性恋的阴暗面。”   钟时天恹恹点头,“恐同夫妻生出两个同性恋儿子,真荒谬。”   赵疏遥失笑,“比这更荒谬的事儿都存在。”他把钟时天抱了起来,走向床铺。   “喂!”钟时天搂住赵疏遥的脖子,错愕羞赧。   赵疏遥边走边说:“嗯,确实胖了点儿。”   还说我胖……   钟时天生气的扯赵疏遥的脸蛋。   赵疏遥把他放在床上,就像在对待一个公主,深情款款的吻了吻他的眉心,“晚安。”   钟时天的心脏跳得飞快,小声说:“晚安。”   次日早上,钟时天下楼看见钟时年和赵疏遥坐在沙发的一边,钟平北竖着报纸坐在另一边,双方聊天,居然是赵疏遥做中间人,简直是一大奇观。   但也能看得出来,经过一个晚上的冷静,钟平北依然不能看开。   吃完早餐,江茹和钟平北出门了,钟时年虽然休假,但自主加班,带上眼睛又是无往不利的大律师。钟时天和赵疏遥坐了一会儿,也出门了,他们去了荣昌路,那里不再是偏僻阴暗的街道,老房子全都推倒重建,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已经没有了记忆中的模样。   “你家夏天特别凉快舒服。”钟时天怀念而失望道,“躺在地上吃西瓜,别提多爽了。”   “那我把这栋楼买下来,推了重建我们的房子。”赵疏遥说。   钟时天惊谔地看着他,“开玩笑吧你?”   赵疏遥点头,“开玩笑的。”   钟时天:“……”   “对了,你还记得我们在院子里埋下的时光胶囊吗?”钟时天问。   “记得,我们约定了十年后打开。你挖出来了吗?”   钟时天瞥他一眼,心说猜得真准。   “挖出来了,埋到另一个地方了。”钟时天说,他想起自己当年情绪崩溃的时候,跑到赵疏遥家把那个瓶子挖出来,但最终他还是没打开,因为那个时候他只想要赵疏遥,虚无缥缈的承诺和甜蜜只会让他更难过。   “埋在哪儿了?”赵疏遥察觉到钟时天情绪的细微变化。   “不告诉你。”钟时天低头看着脚尖,“不给你看。”   赵疏遥看着他白得晃眼的后颈喉咙一紧,他拉过钟时天大步往前走。   “干嘛呀?”   “去开房。”   “哈?”   三个小时后。   钟时天软绵绵地趴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他伸手去够床头柜的手机时被子滑落,露出了粉白的皮肤,这是酣战后的艳色,甚至还能隐隐看到他后背暧昧的痕迹。   他努力够了一会儿,总是差那么点距离。   另一只手帮他拿了过来,又顺势在他的肩头落下亲吻。   钟时天按亮屏幕,有人一连给他发了十几条微信。   Augus:时天baby,Nely在你身边吗?   Augus:我联系不到他。   Augus:我在南市,他方便见我吗?   Augus:你为什么不回我?不喜欢我了吗?QAQ   ……   Augus:我要见钟时年!再不理我了我杀到你们家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最终,钟时天拖着疲乏的身躯去和Augus见面了,巧合的是他们在同一家酒店里,便直接在咖啡厅里碰头。   “好久不见,时天!”Augus热情如火,中文说得很流利,他走过去就把钟时天抱起来转了一圈,钟时天苦不堪言。   他又看到赵疏遥,正准备也给赵疏遥来一下,被后者挡开了。   坐下来后,Augus就询问起钟时年的情况,“从昨晚开始他就不回短信不接电话,是不是生病了?”   钟时天皱着眉瞪他,原来那个奸夫就是你啊!   “我哥没生病,昨天晚上发生了点事儿。”钟时天说,“被我爸妈发现他的性向了。”   “why?”Augus惊讶道,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沉声问:“Nely带人回去了?那个向柯航?”   “哈?”钟时天不知道他是怎么扯到别的地方去的,“带什么人,因为你啊!”   “我?”Augus茫然了。   “你是不是给我哥发了暧昧信息了?”钟时天质问。   “没有啊。”Augus说。   钟时天要看他的手机,Augus大方给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和钟时年的聊天记录都是想啊爱啊宝贝亲亲,要多腻歪有多腻歪,难怪他说没有,这何止是暧昧,就是明明白白的谈情说爱。   钟时天难以想象他爸看到这些甜言蜜语是怎样的心情。   “我搞砸事情了吗?”Augus小心翼翼道。   钟时天把手机还给他,说:“算是吧,不过我认为一直瞒着也不是办法。”   Augus低落地垂下头,像一只沮丧的红毛狗狗,“结果并不好,对吗?不然Nely就不会不和我联系了。”   “我爸妈在这方面有过不好的经历,所以一时难以接受。”钟时天说,“但他们是很好的人,不会强迫我哥的。”   “我可以和Nely通话吗?”Augus期许地看着钟时天。   钟时天想了想,还是打给了钟时年,再把手机递给Augus。   很快接通了。   “Nely,是我,你别挂。”Augus低声说,“I'am sorry但我不会接受你用这个理由和我分手。”   钟时天竖着耳朵想听钟时年说了什么,但这通电话很快就结束了,Augus的忧愁也全都散开,他眉开眼笑道:“他说不和我分手!”   “哦。”钟时天说。   “我是你嫂子呢。”Augus说,“叫嫂嫂。”   钟时天:“……”   赵疏遥淡定道:“嫂嫂。”   虽然钟时年和Augus之间没出现裂痕,但在父母接受前,Augus都不能去他们家做客。   钟时天觉得自己该出场了,但为了让自己底气足些,也为了防止露出马脚,他把赵疏遥留在酒店里,单枪匹马回到家。   晚饭后,他借着帮忙洗碗的机会,和江茹聊了起来。   “妈,今天去哪儿玩了?”钟时天随便找了个话题。   “老同学孙女的满月宴。”江茹说,“人家都当奶奶了,咱们家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奶奶辈,多可怕啊。”钟时天骇然道,“我漂亮的妈妈还那么年轻,要是被叫奶奶我第一个不高兴。”   江茹笑出声来,想象了下自己被叫奶奶的画面,确实挺让她惆怅的。   “而且我觉得我们仨都不怎么适合生小孩。”钟时天说得头头是道,“像我哥,先不说他能不能结婚,他一个工作狂,一年中有半年要天南地北的跑,有了小孩自己肯定带不了,缺失父爱的孩子成长起来是不会幸福的。再说我姐,就更别说了,比我哥还忙,一天天的哪里危险往哪里跑,安定不下来。最后是我……”   “前两位我勉强认同了,你又有什么毛病?”江茹睨着他,眼里带着审视,“你最踏实,又是老师,蹦蹦跳跳的最会带孩子了,你怎么也不行?”   因为赵疏遥生不出小孩!当然我也生不出……   钟时天只能在心里辩驳,面上委顿道:“因为……因为我还是个孩子啊。”   江茹往他脸上弹了一把水,“你啊,永远长不大。”   钟时天又撒娇着把脸上的水蹭在江茹肩膀上,说:“妈,你和爸还在责怪我哥吗?”   “不是责怪他,我们就是难以接受。”江茹叹息说,“时年一直是好孩子,可……”   “没有可。”钟时天认真说,“你们不能因为他的取向,否定了他这个人。我们是最了解他的,难道就因为我哥喜欢男生,他以前的人生就都被颠覆了吗?没有的,他依然是我们最优秀最完美的家人。”   他忽然很悲伤,眼眶微微发红,“妈妈,你难道不爱他了吗?”   江茹的心也生疼着,“胡说,他是我最引以为豪的儿子。”   “可宝贝儿,你知道吗,你有个小姨,是妈妈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最好的姐妹,就是因为被同性恋骗婚,不到三十岁就走了,她还那么年轻,那个男人难道不可恨吗?”   “我哥不会骗婚的啊。”钟时天说,“他是律师,他的正直你是最了解的。”   “你们因为另一个人,以偏概全的给这个群体的所有人下定义,本身就很不理智。”钟时天说,“而且同性恋在社会上本来就饱受歧视,要是他们的安身之所也不包容他们,他们得多难受多绝望啊?”   钟时天是当老师的,说这话时情绪饱满,抑扬顿挫,简直就是在江茹的心上跳踢踏,引起了她的深思反省。   睡前钟时天又去找钟时年了,颇有点邀功的意味:   “妈妈被我说服得有点松动了!”   “你是怎么说的?”钟时年好整以暇问。   钟时天滔滔不绝说了起来,把自己的巧舌如簧动之以情说得天花乱坠,到最后:“我就说你特别可怜,工作也被冷落,被抢案子,大家都看不起你……”   钟时年啪的一下,给了钟时天额头一指弹,“胡说八道,我是事务所的第一大股东,谁敢议论我,我就给他穿小鞋。”   钟时天嗷的一声,捂着额头怨怼地看着他,“这叫合理夸张,妈可心疼了呢。”   “爸这边还是有意的回避。”钟时年说,“不过这样已经很好了,也不能强求他们立刻不计前嫌的接受。”   钟时天又问:“哥,你真的喜欢Augus?”   钟时年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钟时天能读出他的沉默不是对这份喜欢的迟疑,他们俩之间的感情似乎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恋爱。   “你们俩怎么在一起的?”钟时天八卦的问。   “大人的事,小孩别多问。”钟时年推开他满是求知欲的脸。   “我懂了。”钟时天点了点头,“十八禁。”   钟时年:“……”   钟平北和江茹在尝试着理解,接受钟时年的取向,钟时天的话确实打动了他们,这个群体在社会上已经足够艰难了,作为家人他们最不应该排斥抵触。   在叶小敏和阿又结婚的前夜,江茹提出,让钟时年带人回来吃个晚饭。   “疏遥怎么没过来?”江茹问钟时天。   “他去临市一趟,参加他们商业圈的一个宴会。”钟时天说,“半夜才回来。”   江茹点了点头,这时客人来了,Augus一身成熟得体的西装,把完美的身材彰显得淋漓尽致,翠绿色的眼睛璀璨迷人,江茹原本打算严阵以待,可看到他漂亮的脸庞和灿烂的笑容,也忍不住笑了。   “好久不见,江女士。”Augus轻轻拥抱了一下江茹,拿出礼物,“这是见面礼,希望你喜欢。”   “还带什么礼物。”江茹拍了下他的手臂,但还是收下了。   “钟先生,好久不见。”Augus也拥抱了下钟平北,后者颇不自在,僵硬地拍了拍Augus的肩膀。   钟平北也得到了礼物,是一瓶红酒。   Augus情商很高,给所有人都准备了称心的礼物,至少让家长们对他一开始的态度就硬不起来。   但西方人和两个传统的中国人在谈论起人生大事时,思想还是发生了碰撞。   钟平北:“说实话,我觉得你们俩不太合适。”   Augus:“why?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更适合Nely了。”   “国籍,职业,还有性格,你们俩根本不是一个是世界的人。”   “我们当然是一个世界的人,钟叔叔。”Augus不可思议道,“难道我不生活在地球吗?”   钟平北:“……”   江茹:“Augus,你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但你太年轻了太活泼了,时年是个安静的人,或许你们在一起一时会很快乐,但长久的生活会产生很多摩擦冲突……”   “抱歉打断你,江。”Augus眨巴着漂亮的眼睛,“我们在一起有七年了,就算是摩擦我都非常甘、甘……唔?”   “甘之如饴。”钟时年无奈道。   “对!”Augus说,“并且我已经把Nely带回家见过我的父母,他们都对Nely非常满意,希望我们能尽快结婚。”   “他们没这么说。”钟时年反驳。   江茹:“……”她的心脏受到了冲击,“时年,你们……你们见过父母了、为什么没和我们说?”   钟时年语噎了片刻,说:“我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简直就是在胡闹!”钟平北生气起来,他也说不准自己的愤怒来自于大儿子早就和别人私定终身还是来自于大儿子居然一声不吭擅自私定终身。   Augus缩了缩肩膀,小声说:“叔叔阿姨,请你们把钟时年嫁给我吧。”   钟平北:“!!!”   江茹:“!……”   钟时年:“……”   钟时天:“噗。”   在这气氛极度诡异的时候,玄关的门打开了,一道清亮欢快的女声传来:“你们的二公主回来啦!开饭了吗?我饿死啦啦啦啦!” 第一百一十二章   钟时月拖着行李走到客厅,看到那有如三堂会审的局面,红毛在就算了,还和她哥靠得老近,钟时月聪明灵活的大脑迅速得出结果——此地不宜久留!   “看来我回来的时机不对……”钟时月慢慢后退回玄关。   钟时天跳了起来,跑过去把她拽出来,“哪来的黑猴子?爸!妈!有怪物!”   钟时月怒了,咔咔几下擒住了钟时天的脖子蹂躏他的脸,“活不耐烦了?!给老娘道歉!道歉!”   “呜哇!救命!对不起嘛!”   姐弟俩打打闹闹,轱辘到了客厅。   江茹看到女儿的模样惊得站起来,“时月,怎么黑成这样了?”   钟时月把倒霉弟弟往沙发上一推,站直捋了捋颊边的短发,她目光黑亮锐利,细腰腿长,上身灰绿色的短袖,下身是阔腿工装长裤,飒爽利落,原本白皙的肤色变成阳光的麦色,让她看起来野性十足。   “非洲那边太阳大。”钟时月说,前年年底她辞了医院里稳定的工作,打算做个游侠医生,她满世界飞,专去那些医疗落后的地区,今年年初她到了非洲大陆的一个偏远村落,在哪儿当了半年志愿者,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可怜了可怜了。”江茹心疼不已,过去捏捏她,再全方位端详,“瘦了好多。”   “脂肪变肌肉。”钟时月撩起衣摆给她看自己漂亮的马甲线。   “女孩子家家,矜持点。”江茹又压回去。   钟时月的出现暂时扭转了那哭笑不得的局面,晚饭上桌,钟时月半年没吃到像样的饭菜,饿红了眼,全家都目瞪口呆看着她狂风过境,那盆油汪汪的红烧肉在往常她看都不看一眼,如今却抱着吃,甚至还用剩下的油汤拌饭吃。   Augus没见过那么猛的女性,凑到钟时年耳边说:“她可真粗鲁,你确定她是你妹妹吗?”   钟时月耳朵很灵,明亮程度不低于嘴巴的眼睛咻的一下如宝剑出鞘,锋芒无限射向Augus。   “傻天,再去给姐姐装一碗饭。”钟时月一手把碗交给钟时天,一手扯过纸巾优雅擦嘴,目光在钟时年和Augus身上转。   “你吃慢点,暴食容易肚子疼。”钟时年说。   钟时月却说到另一边:“刚刚你们该不会在……谈婚论嫁吧?”   钟平北咳了两声,说:“这里有谁是能婚能嫁的?好好吃饭,不说别的。”   但钟时月已经得到了答案。她刚才狂风扫落叶的一波填充了不少饱腹感,接下来就能恢复常态吃饭了,饭桌众人上围绕着她这半年的经历,最后这顿饭愉快的吃完了。   饭后,钟时月把钟时年拉到阳台外,钟时天想偷听,被无情驱赶。   “爸妈知道了?”钟时月开门见山。   钟时年点头。   “然后你就把人带回家了?”   “妈叫他来吃饭。”钟时年说,“他们还没能完全接受,不过这样的结果也算好的。”   “你呢?已经认定那个红毛了?”   “我不知道。”钟时年低垂下眼,“我不知道和他能走多远,但目前看,我很喜欢他。”   “你们都纠缠七年了,还很喜欢,除了他还能有谁?”钟时月嘟囔,“我一直不看好他,结果还就是他。”   “你对他别那么多看法。”钟时年笑着戳了下她的额头,“这么多年了都。”   钟时月哼哼道:“你怎么不去和他说?”   他们俩从阳台出来的时候,钟时月又去和两个家长谈。   客厅只剩钟家兄弟和Augus,如今他们俩关系捅破,简直放飞自我,钟时天眼睁睁看着他们俩走到厨房清洗餐具,然后莫名其妙抱了起来,他们的身高差实在太好接吻了,只见Augus从背后拥抱钟时年,钟时年一回头,他们的嘴巴就贴在一起,水还在哗哗的流。   钟时天被喂了一大把狗粮,不由得拥抱自己,思念起了赵疏遥。   *****   书房里。   “钟时年他初中就知道自己喜欢男生,要是能改早改了。他是天生的,与其施加压力去硬拗他的取向,不如放手让他追求真爱。”钟时月说,“爸妈,你们一直都支持我们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就算这样的幸福可能不符合社会的大流,可能会被人诟病,但你们教会我们不要在意他人的看法,只为自己而活,能当你们的孩子是我最幸运的事。时年也一样,他做错什么了吗?并没有吧?那为什么不能理解他,让他做真实的自己呢?”   “我们在理解他。”钟平北说,“虽然很突然,但我们尊重时年的选择和喜好。”   “是吗?”钟时月眯着眼睛说,“刚才你们不是再对时年的伴侣评头论足吗?如果换了个性别,你们还会嫌弃Augus吗?”   江茹叹了口气,“我承认,我的心里还有芥蒂。Augus很好,只要时年喜欢他我就不会反对。”   钟时月撒娇地搂住江茹的手臂,“妈,你相信我,你担心的所有都不会在时年身上发生。”   她又揽过钟平北的手臂,“爸,别愁眉苦脸的啦,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把自己的生活过好才是最重要的。”   “哪有孙?”钟平北忍不住酸酸道。   “咱们家不还有一个男丁吗?”钟时月哈哈道,“时天虽然傻傻的,但长得萌啊,以后他的宝宝一定很可爱,肯定能让你们抱上孙子!”   钟时天忽然打了个喷嚏,脑子都被震得发懵。   肯定是赵疏遥想他了。   ******   Augus目前不适合留宿,坐到了九点,他就告辞了,和钟时月谈了一通后,江茹心里的郁结又消散了一些,看着Augus在门口亲了钟时年一口,也没觉得很辣眼睛,反倒还有点赏心悦目……   两个优秀漂亮的男人在一块儿,其实挺不错的。   江茹忽然这样想。   钟时天和钟时月坐在沙发上,两人之间放着一大盒家庭装的冰淇淋,姐弟俩一大勺一大勺吃着。   “姐,哥的事你一直知情的吧?”钟时天问。   “可不么,我们俩可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钟时月漫不经心道,“双胞胎之间有种玄妙的感应,说不清的。”   钟时天一脸“好厉害呀”的表情。   “听她扯。”钟时年在另一边说,“分明是不小心撞见了,还吓得六神无主,傻妞一个。”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当时发生的事说出来?!”钟时月扬眉瞪眼。   “说你就说。”钟时年纹丝不乱。   这反而让钟时月吃瘪,气鼓鼓地别过脸。   钟时天好奇得要命,眼巴巴看着她说:“你给我讲讲呗,当时什么情况?”   钟时月说:“那天钟时年把人带回家来写作业,爸在超市,妈去接你放学,就我在家,然后就看到了。他把人送到门口,打了个临别啵儿。啧啧,那时才高中,真是伤风败俗。”   钟时天听完后意兴阑珊,“我以为多厉害呢。”   “你知道这对当时的我幼小的心灵造成多大冲击吗?”钟时月摆摆手,“我那时就不应该出来喝那杯水,我成了目击证人还要帮他打掩护,真是够够的了。”   ******   睡觉前,钟时天给赵疏遥发了好几条信息,但都没有回复,他心想可能是喝多睡着了。   可他还是觉得不开心,他早就习惯了赵疏遥从不缺席的“晚安”和“爱你”。   娇气又腻歪。   钟时天理智的指出自己的毛病,然后委顿地关灯睡觉。   迷迷糊糊睡到了半夜,钟时天感觉到枕头在震,嗡嗡生把他震醒了。   伸手往下一摸,他拿出了手机,眼睛本来就睁不开,被屏幕的光晃得更模糊不清了,他接起来,“喂……”   “还在睡呢宝贝儿?”   “嗯……”钟时天梦呓一般回答。   “起来让我抱抱你。”手机里的人说。   “起不来……”钟时天嘴里像含着糯米团子,“你到我的梦里来吧……”   “不要,我要抱现实中的你。”   钟时天发出了小孩撒娇一样哼哼唧唧的声音。   “我在你家门口,外面好黑啊,时天哥哥,我害怕。”   时天哥哥这四个字让钟时天醒了过来,他坐起来,“你在门口?”   “你再不来,怪物就要把我抓走了。”   虽然是假的,可在半夜这个特定时间,总能给这样的话增加真实性,钟时天立刻下床,说:“我现在就过去。”   他蹬蹬蹬下楼,灯都来不及开,直奔玄关打开了门。   赵疏遥就站在门口,披着一身月色,嘴角的笑容比月光还温柔。   钟时天有些怔愣,问:“你不是说,明早才回来吗?”   “因为想你了,就连夜赶回来了。”赵疏遥说,“亲一个。”   钟时天抱了上去,搂着赵疏遥的脖子与他接吻。   “咚!咕噜咕噜咕噜——”   是重物滚下楼梯的声音。   钟时天和赵疏遥一齐往掉落的方向看去,就看到钟时月保持着拿着杯子的姿势站在楼梯上,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们。   ……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一定是我的眼睛被非洲的太阳灼瞎了。钟时月在心里自言自语,不然我怎么会看到我的弟弟——一个可爱的小直男在和另一个男的打啵儿呢?   ……   五分钟后,三人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我们俩其实高中就在一起了。”钟时天低下头小声说。   高中,又是高中。钟时月要被气笑了,“你和钟时年还真他娘的是亲兄弟!”   钟时天胆怯地绞着手指,又被赵疏遥拿去握,他委屈兮兮地看向钟时月:“姐,既然你都能接受哥是弯的,那自然也可以接受我是弯的呀。”   “苍天啊。”钟时月一副要过去了的模样,“我才刚和爸妈说你是他们抱孙子的希望呢!结果才几个小时我就被打脸了!还是以最伤害我的方式!”   赵疏遥用疑惑的眼神询问钟时天。   钟时天靠过去和他耳语,末了,赵疏遥噗笑了一声。   钟时月:“!!!”好气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   钟时天作为叶小敏和阿又的婚礼的伴郎,需要一大早起来到酒店化妆。昨晚钟时天经历了一番风雨,现在还蔫了吧唧的没睡醒,被还在做头发的叶小敏揉面团一样揉他的脸蛋,才清醒了点儿。   化妆间的面积不大,但人可不少,转个身都能碰到人,钟时天换好西装从更衣间里出来,就立刻被一个小姑娘拽着走,钟时天不明所以,一脸茫然地给她按在化妆镜前,然后听她嚷嚷:“新郎的化妆师呢?快快快!发型师也过来,他头发软得没型了!”   “什么?新郎?”钟时天心惊胆战,“你搞错啦!其实伴郎啊!”   “你是伴郎?”小姑娘也懵了,“那新郎杜昊在哪儿?”   化妆镜后面歪出了一张脸,“叫我呢?”   他们俩一齐看去,皆被吓了一跳,因为这家伙不知道是筋搭错还是觉醒了特殊爱好,居然自己化了个浓妆,浓烈的紫色眼影和血盆大口,钟时天觉得自己能认出他,是真爱无疑了。   小姑娘尖叫着泼了瓶卸妆水过去,化妆师姗姗来迟,卸了他魔鬼般的妆容。   新郎新娘,伴娘花童都要化妆,一时人手不够,钟时天被遗忘在角落,他无聊得打呵欠,瞥见化妆台上的腮红眼影眉笔口红,一种莫名的冲动跃跃欲试……   十分钟后,钟时天兴致冲冲地往自己脸上散亮片,一个面目全非的人闪闪发亮,丑出了新高度,他正要来一个自拍,就听一声惊恐的尖叫,一瓶卸妆水泼了过来……   半个小时后,钟时天看着镜子里皮肤白皙,眉目精致,上下左右看都好看得要命的人,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早上八点,新娘新郎光鲜亮丽登场。   叶小敏一袭雪白的婚纱礼服,珍珠如繁星般点缀在胸口,贴合的礼服凸显她纤瘦漂亮的身材,抹胸设计更衬她修长的颈脖,发髻蓬松优雅,几缕卷曲的头发贴着脸颊垂落,温柔妩媚。   阿又一身白色西装,短发帅气利落,略加修整过的眉毛英气逼人,他插着口袋斜着嘴角坏笑,能迷倒一片女生。   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笑了起来。   阿又牵起叶小敏的手,“真漂亮,老婆。”   ”你也很帅,老公。”叶小敏脸颊泛红。   ”啧啧啧。”钟时天抖了抖鸡皮疙瘩,“太腻歪了。”   八点半,宾客陆续到达酒店,新郎新娘要在门口迎接宾客,伴娘伴郎也要陪在他们身边。   伴娘是杜星,小女孩女大十八变,从曾经的小胖妞逆袭成高挑的大美人,但钟时天从她对阿又和哥们儿基情满满的拥抱的发亮眼神中看透她的灵魂依然是那个黄暴腐女。   赵疏遥九点到了酒店,他手里拿着一个红包和一个礼盒,先是给了叶小敏礼盒,“新婚快乐,祝你幸福。”   “谢谢。”叶小敏微笑,打开盒子一看,是一条闪亮的钻石项链,细碎的钻石连结成链子,坠着一颗红宝石,简约奢华。   “带上看看吧,它很适合你。”赵疏遥风度翩翩地微笑。   杜星过来帮她戴上项链,确实和叶小敏很相配,她爱不释手,说:“谢谢你,疏遥,我很喜欢。”   赵疏遥点了点头,再随意把红包丢给阿又,“快乐。”然后就走向钟时天。   阿又:“?他有病病哦?跟我多说几个字会死吗?”   接着他拿出红包里的东西,竟然是一把车钥匙!   “!!!”阿又还想追上去叫爸爸,但赵疏遥早就牵着钟时天走进酒店大堂里了。   “我今天是伴郎,不能离场的。”钟时天象征性挣扎了一下,就顺从的让赵疏遥牵着了。   “我送了辆路虎,当然可以拐走伴郎。”赵疏遥说。   “你你你你送了辆车?”钟时天因为他的大方惊谔的瞪大眼。   “看在你的面子上送的。”赵疏遥和他在大堂的会客沙发上坐下,“不然只有自行车。”   很快就有服务员送上早餐,赵疏遥说:“吃点东西,我刚才看你都要昏倒了。”   “哪儿有那么夸张。”钟时天失笑,他没吃早餐顶多站着身体会不自觉摇晃而已,“化妆师姐姐说最好别吃东西,因为唇膏会掉的。”   他炫耀一样指着自己的嘴巴,“我涂了口红哦,草莓味的。”   赵疏遥盯着他的嘴唇看,应该只是显色的唇膏,钟时天的嘴唇确实也比平常更红嫩,他的目光暗了暗,哑声说:“我没吃过口红呢。”   说着,他抬手捏住钟时天的下巴靠近——   “呀!”钟时天挡住了赵疏遥的嘴巴,“苦的!不好吃!等下我帮你涂行了吧?”   赵疏遥:“……”   吃完早餐,伴郎又主动回到岗位上,站到了十点,终于能进场落座了。   宾客不多,五桌都没坐满,来的都是关系亲近的双方亲戚和同学朋友,高中街舞社的成员全来了,他们那桌吵吵嚷嚷,像个同学聚会。   婚礼进行得热热闹闹,因为都是和新郎新娘熟悉的人,所以大家玩得很开,新郎新娘上台交换戒指时,台下的人不停起哄“亲一个”,他们终于亲了的时候,又起哄“伸舌头”,阿又转头怒吼:“不给你们看!”   新娘抛捧花时,所有单身男女都簇拥到舞台前,赵疏遥也被钟时天拽来了,他还颇不乐意地在钟时天耳边说:“咱们还来跟单身狗竞争,不太好吧?”   “我爸妈在后面看着呢。”钟时天小声说,“我们就做做样子,不伸手去接。”   然后叶小敏背过身,捧花一抛,一个流畅的抛物线咻的一下,砸进了赵疏遥的胸膛,赵疏遥下意识接住了。   赵疏遥:“……”   “哦哦哦哦哦哦!”   人群簇拥了过来,钟时天被挤到外面去了。   “下一个结婚的就是他!”   “恭喜恭喜!”   “记得发请帖哈!”   “谢谢。”赵疏遥无奈收下了祝贺,他望向钟时天,他们的视线隔着几个人碰撞到了一起。   赵疏遥露出了温柔的微笑,他无声说了一句话。   钟时天的脸噌的一下红了,周遭嘈杂无比,他却听到了自己失速的心跳声。   赵疏遥对他说:我们结婚吧。   *******   婚宴的酒席吃饱喝足之后,留下来的就只剩朋友和街舞社的成员们,他们聚在一起又回到了高中时代,就算穿着正装也压不住少年气,婚礼进行曲换成了动感的舞曲,他们在舞台上跳着街舞,满堂欢语。   气氛好极了,钟时天喝了不少酒,他的酒量经过赵疏遥的“锻炼”,精进了不少,但还是喝了个半醉,离场时是被人搀扶着的,被带进了酒店的房间里。   “难受吗?想不想吐?”有人在他耳旁柔声说。   钟时天眯着醉醺醺的眼睛摇头,又苦恼地说:“想尿尿……”   “我带你去卫生间。”   钟时天又被扶起来,他几乎完全挂在那人身上,还含糊的撒娇:“那你帮我扶小鸟嘛?”   “呵。”一声轻笑。   钟时天就当他答应了,站在马桶前连裤子也不脱,等着别人全套服务。   “你要是敢在别人面前喝醉,看我不***。”   钟时天哼哼唧唧的,还往后靠,直到裤子解开,小鸟被掏出来,他才叹谓着嘘嘘。   放完水后,钟时天舒服了,但有人拿着湿毛巾往他脸上糊,冷飕飕的擦了几遍,把钟时天的酒擦醒了三分。 “唔……疏遥?”钟时天看清了眼前人。   赵疏遥的笑容有些阴翳,“你不知道是谁就让他帮你扶鸟儿?是别人也行?”   就算脑子浆糊了钟时天也知道这是个送命题,忙摇头说:“我知道是你,就算我看不清脸听不清声音也知道是你。”   “这还差不多。”赵疏遥勉强接受了这句情话。   钟时天摇晃着往床走,“我困了,想睡觉。”   他仰面躺了下去,连鞋都没脱。   但很快被赵疏遥拉起来,“不忙着睡,我有件大事要跟你说。”   钟时天委屈的扁嘴,但还是善解人意的说:“那你快说。”   赵疏遥单跪在钟时天的腿间,拿过了一束捧花,钟时天记得这是叶小敏抛给他的那束。   接着赵疏遥又拿出了一个绒盒,打开,里面是一枚简约的男款戒指,上面嵌着一颗钻石,折射着耀眼的光。   钟时天愣了,呆呆地说:“这是干嘛?”   “求婚。”赵疏遥仰头看着他,眼中的爱意盈盈,要全部献给他的中心。   赵疏遥说:“时天哥哥,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钟时天几乎不知所措起来,他从来没有考虑和赵疏遥结婚的事,不仅是法律并不承认他们的婚姻,他很清楚就算没有婚姻的束缚,他和赵疏遥也会一直在一起。   所以他也从不知道在面对赵疏遥的求婚自己竟然会……如此的高兴。   “好啊。”钟时天的声音哽咽了,“我当然愿意。”   赵疏遥执起他的手,缓缓把戒指推进他的无名指,尺寸合适,完美贴合。   “嗯,套住你了。”赵疏遥吻了吻钟时天的手,“我爱你。”   钟时天紧紧抱住赵疏遥的脖子,带着哭腔说:“我也爱你。”   赵疏遥感觉到颈侧的湿意,不由得笑了,“哭什么?来,让我看看你。”   钟时天却不放手,说:“可……我们暂时还不能结婚。”   “嗯?”   “我爸妈刚勉强接受了我哥是弯的,再告诉我们我也是,他们一定不好受的。所以我们再等一等好不好?”   “没关系,你的回答已经让我非常幸福了。抬头亲一个。”   钟时天摇头。他埋在赵疏遥的肩窝流了一会儿泪,忽然又惊醒一般松开他,说:“我也要给你礼物!我们回家!”   赵疏遥却不想此刻的好氛围被打破,他把钟时天压下去,堵住他的嘴唇,边吻边说:“不着急,咱们先洞房。”   ……   钟时天的礼物是他自己做的音乐盒,外观是酷炫的朋风格,齿轮环环相扣,转动发条时整个音乐盒都在运转,像活过来一样。   流泻出却是温柔动听的旋律,还是那首《永远に》。   “我本来打算在周年那天送给你的,可工作太忙了,没能完成。”钟时天说,“现在变成订婚礼物了?比起钻戒便宜了好多。”   “这是全世界最珍贵的礼物。”赵疏遥双手捧着音乐盒,眼睛在发光,“我好喜欢,谢谢你。”他和着旋律,也轻轻哼起了这首歌。   钟时天心里开起了花,赵疏遥这模样太可人疼了,简直想把全世界都送给他! 第一百一十四章   钟时天和赵疏遥在南市住了半个月,就又回到了华市。钟时天作为一个新入职的教师,需要在暑假参加学校组织的培训以及教师交流会,当老师那种让人羡慕的带薪休假两个月根本不存在!   赵疏遥的工作也忙碌了起来,公司有许多工程需要跟进,还要每天应酬,有时还会飞去日本处理事情。有一段时间他和钟时天是同在一个屋檐下却见不了面的状况。   不过这样的时候很少,他们每天至少会一起吃晚餐,就算时间再紧,也会分出一部分给彼此,温存他们日益趋于细水长流的情感。   华市今年入冬早,暖气还没开始供应就十度以下了。钟时天不怕冷,披着一件薄外套就坐在桌前备课。   今天赵疏遥有个应酬,要到晚一点才回来,钟时天看着时间,如果他把教案都写好后赵疏遥还没回来,他就给他打电话。   时针走到九,钟时天停下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却听到书房外传来了动静,他以为是赵疏遥回来了,便出门迎接,可客厅空无一人,但那窸窣的声响没有停止。   是从玄关传来的。   钟时天走过去,门锁似乎被什么工具敲击着,咔咔作响,十分可疑。   钟时天立刻想到有窃贼在撬门,他紧张了起来,跑去拿来赵疏遥的太刀,这把沉重的武器给他些许安全感,他故意敲门,制造出“我知道你在撬门”的动静,可没想到窃贼胆大非常,也敲门回应他。   钟时天惊得瞪大眼,才想起摸出手机给赵疏遥打电话。   快点回来啊!家里来贼来!   钟时天焦急等待接通时,熟悉的铃声从门后传来进来。   钟时天:“?”   三秒后。   钟时天:“……”   他过去往猫眼一瞅,就看到赵疏遥在门口,低着头和门锁较劲。   钟时天一脸“你逗我啊”的表情打开门,赵疏遥微微踉跄,喃喃道:“开了……”   “你喝了多少酒啊?”钟时天无奈道。   赵疏遥抬起头看着他好一会儿,笑了起来:“时天。”他走进家门,抱住了钟时天,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下去。   钟时天被压得后仰,要不是他柔韧不错,就直接被压倒下去了。   “喂,你……”钟时天突然发现,赵疏遥身上的酒味儿不重,反倒体温高得不像话。   他艰难关上门,扶着赵疏遥走到客厅,把他放在沙发上,赵疏遥的脸上有病态的红晕。   一摸额头,果然烫手。   “疏遥你发烧了。”钟时天又把他扶起来,走回房间,“难受吗?你们玩儿了什么,居然能让你发烧了。”   赵疏遥把脸贴到钟时天的脸上,蹭他暖呼呼的脸蛋,“喝得有点儿晕,就出来吹吹风醒酒,越吹越晕……”   “今天外面那么冷,真以为自己是超人啊?”钟时天说着,他他放在床上,但赵疏遥不配合,倒下去的时候还勾着钟时天的脖子,把钟时天也带下来,抱了个满怀。   “冷。”赵疏遥小声说。   “冷我给你盖被子,病号配合一点好不好?”   赵疏遥不答,用行动表明自己不配合。   钟时天只好先顺着他,把被子扯过来盖在两人身上,他趴在赵疏遥胸膛上问:“刚才为什么不叫我开门,我以为是贼,被吓了一跳。”   赵疏遥的声音是罕见的迟缓,透着疲惫的低沉,“钥匙打不开,怎么也打不开,我以为你又不要我了……”   钟时天好笑又心疼,“因为你拿错钥匙了。而且,什么叫我又不要你了?我什么时候不要你了?“   赵疏遥没回答,但很轻的哼了一声,不知道是在计较还是在撒娇。   他慢慢睡着了,钟时天才小心撑起身子要去找药,但赵疏遥胳膊一收,又把他按下来了。   “别走,冷……”赵疏遥轻声说。   “你要量体温,要吃药!”钟时天有些急了,更让他崩溃的是赵疏遥生病了力气还是那么大!   “不要。”赵疏遥的手从钟时天的睡衣里探进去,摸到他腰间细腻温暖的皮肤,“要你。”   要是别的时候,钟时天会心动的和他这样那样,但现在显然不行,他严肃了起来,“你听不听话?不听话我就生气不理你了!”   这招有用极了,赵疏遥真的放开了手,还睁开眼睛用雾蒙蒙的眼睛委屈的看着他,“我听话,你别生气。”   “听话就好。”钟时天终于起身,为他捻好被子,又俯**亲了亲他的额头,才转身去拿药箱。   赵疏遥很少生病,一生病就来势汹汹,体温三十九度八,吓得钟时天赶紧叫来私人医生,吊了两瓶水后才好了些。   一阵忙活下来,已经快十二点了。   钟时天把赵疏遥脸上的汗擦干净,才完成了一切工作。他躺了下去,今晚他们的被子是分开的,赵疏遥那热得像火炉,一点风也不能进。不能抱着睡,钟时天挺遗憾的。   关上灯,钟时天的疲惫涌了上来,他闭上眼,忽然感觉一只滚烫的手伸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钟时天被烫了一下,继而他翻了个身,面对着赵疏遥,双手回握住这只手。   “睡着了吗?”钟时天小声问。   赵疏遥平稳的呼吸。   钟时天捧起那只手亲了一下,然后又放进被窝里暖着,“你今晚好可爱,不过还是不要生病了。晚安,爱你。”   第二天早上,钟时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赵疏遥连人带被子的抱着他,大概是发热出汗了,赵疏遥的被子被踢下床,让他抱得更方便了。   钟时天摸了摸赵疏遥的额头,不烫了,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他起床把自己的被子盖到赵疏遥身上,满是钟时天体温的被窝让赵疏遥发出舒适的叹息。   虽然赵疏遥的病好得差不多,但他还是以此为由七天没有上班,还总用病号的身份和钟时天撒娇提过分的要求,钟时天无法,只好半推半就的顺从。   这也算生活小情趣,偶尔来一次还挺有意思的。   但只能是偶尔。   钟时天在上课时,频频揉腰感慨。   平静的生活慢慢迎来了冬至,这天晚上他们要去钟时年家吃饭。晚上下了大雪,很快积起厚厚一层,钟时天不再是那个看见雪就怪叫的南方人了,但他还是很担心走在雪地上会摔个四脚朝天。   他来到华市的第一年,不知道在冰面上摔过多少次,之后长教训了,走起路来都畏手畏脚,非常不英俊不潇洒。   赵疏遥倒很喜欢他的畏手畏脚,因为这样一来只要在钟时天身边,他就会两手都挽着他的胳膊,很是依赖人。   到钟时年家时,是Augus开的门,“Welcome!”   他们俩也同居好久了,Augu俨然一副长嫂的姿态。对这两个弟弟非常关爱。   “快进屋,Nely最怕冷了。”Augus说。   钟时天一进门就小狗一样仰头对着空气嗅,“今天吃火锅对吗?”   “对。”钟时年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上拿着火锅配菜,令人在意的是他穿得特别厚,冬天走有暖气的房屋里温度不会低于二十度,但他裹了件长长的大衣,好像身处南市的冬天。   “你也不嫌热。”钟时天在屋里呆了一会儿就热了。   等他走过来,钟时年就把手往他的脖子上贴,凉飕飕的手掌,和钟时天温热的肌肤形成反差,把他冷得一哆嗦。   和钟时天相反,钟时年从小畏寒,钟时天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冬天的晚上经常会被钟时年当成暖手宝抱着睡觉。   “听说手凉是因为肾虚。”钟时天促狭道,“哥你可得悠着点儿。”   “臭小子,敢开我的玩笑了是吗?”钟时年皮笑肉不笑,拧了一把他的颊肉。   Augus对此很上心,他小声问赵疏遥:“肾虚……和晚上做太多有关系吗?”   赵疏遥正经点头:“当然。”   Augus愧疚了起来,他无措的看向钟时年,“Nely,是我害你肾虚吗?对不起,我以后尽量……”   钟时年忍无可忍,“闭嘴!”   钟时天:“哈哈哈哈哈哈!”   火锅是清汤的,牛骨汤打的底,还放了甘蔗块,喝下去清甜带着一丝丝辛辣,回味无穷。   “哥你的手艺和妈越来越像了。”钟时天吃了一大块牛肉说。   “汤底的方子就是妈发给我的。”钟时年说,“说是让我煮给Eugene喝。”   钟时天惊讶的看了眼Augus,后者乐呵呵道:“妈妈很喜欢我。”   居然都能改口叫妈妈了。钟时天想起赵疏遥还是“江阿姨”,不禁泛起酸水。   “说到妈,前几天她和我说起你了。”钟时年说,“她问我你有没有女朋友。”   钟时天紧张地问:“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你最近工作忙,可能没空谈恋爱。”钟时年答道,“我要是说有,她肯定要看照片,到时候更麻烦。”   “也只能这么说了。”钟时天拉耸着眼睛,抱歉地看向赵疏遥。   赵疏遥轻轻摇头,表示自己没关系。   “但我觉得,妈并不是在过问你的情感状态,不然她为什么不直接问你。”钟时年平静道,“她是在试探。”   “试探?”钟时天不解。   钟时年看了他和赵疏遥一眼,“妈应该察觉到什么了。”   钟时天惊谔地瞪大眼,“不会吧?我们掩饰得挺好的啊。”   Augus发出了一声噗笑,“sorry,我必须得说,第一次看到你们俩时,我就觉得你们之间一定有点儿什么。”   钟时天开始自我怀疑了,他一直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直到现在知道他和赵疏遥是情侣的也不过一二三四五……好吧,还是挺多的。   他转头问赵疏遥:“我们真的很明显吗?”   赵疏遥回答:“我没藏着掖着。”   钟时年说:“妈察觉了也不是什么坏事,她向来都尊重我们的选择。”   “我们打算过个一两年,等他们缓冲好了之后再告诉他们。”钟时天有些郁闷道。   “别小看爸妈的包容力。”钟时年说,“随遇而安吧。”   回家的路上,钟时天起了玩儿性,站在光滑的冰面上让赵疏遥拖着他走。   ”疏遥,你说要是我爸妈知道我们俩在一起,不同意怎么半?”   赵疏遥说:“为什么不同意?像我这样好的女婿,上哪儿找去?”   “是儿媳妇!”钟时天反驳,“我只是假设一下最糟糕的情况。”   “要是不同意,我就说你的肚子里已经有我的种了。”赵疏遥说。   “哈?”钟时天表情空白。   “或者给他们一张可以随便填的支票,再或者,把你拐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你是认真的吗?”钟时天目瞪口呆。   “当然不是。”赵疏遥停下来,把钟时天扯进怀里,“钟叔叔和江阿姨不是那种替子女做决定的人,你的假设不会成立的。”   “你说得对。”钟时天依偎着他,闭上了眼,“如果某天他们真的看出来了,我们就承认吧。我也想听你叫他们爸妈。”   “在我心里他们早就是了。”赵疏遥说,“脸都冻成冰皮糯米了,快去车上吧。”   他们牵着手往车走,这时赵疏遥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眼接起来,说的是日语:“怎么了?”   “……”   赵疏遥的表情渐渐凝重,“我知道了,我会马上回去。”   钟时天担忧道:“出什么事了?”   赵疏遥说:“北原说我的外婆快不行了。”   钟时天一惊。   “我要去日本送她最后一程,时天,你能陪我一起吗?”   钟时天握紧了他的手,点头说好。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这是钟时天第二次来到南野本家,依然是古朴庄严的大门,典型的日式宅邸肃穆的包容着一代又一代南野族人。   赵疏遥不像曾经的南野雄志那样讲究家主威严,每次回来都要家臣列位迎接,只有管家在门口恭候,赵疏遥下车,他便鞠躬侧身请让。   钟时天与他并肩走,他只在动漫里见过这样的举动,不免咂舌,小声对赵疏遥说:“这个爷爷看起来七十岁了,你不怕折寿吗?”   “日本讲究等级制度,他们侍奉我外公时都是跪迎。”赵疏遥说。   钟时天了然点头,说:“你以后也会变得和你外公一样凶吗?”   “不会。”赵疏遥牵着他的手,“至少不凶你。”   从门口走到南野希所居住的住宅的这段路,他们遇见了不少南野家族的人,不论是长者还是孩童,见到赵疏遥都会驻足鞠躬。   北原云一直守在南野希身边,她从南野希房间里出来时钟时天看到她泛红的眼眶。   “希さん刚才勉强吃下了一点粥,现在又睡下了。”北原云的声音低哑,“不知道还会不会醒来,进去看看她吧。”   赵疏遥和钟时天走进南野希的房间,老人被褥上,并没有想象中的痛苦,非常宁静安详。   “外婆。”赵疏遥低低唤道,“我回来了。”   南野希的眼皮动了动,继而睁开了眼,苍老的眼睛模糊而浑浊,她缓缓抬起手,声音缓慢:“影君,你回来了。”   赵疏遥跪坐下去,握住了她的手,“是的,我在这儿。我把时天也带回来了。”   “时天君。”南野希嘴角翘了起来,“好久不见,真抱歉,让你看到我这么难看的一面。”   “不。”钟时天握住了她另一只手,“您还是和上次见面时一样。”   “你会说日语了?”南野希带着慈祥的笑意,“说得真好。我的眼睛看不清了,不然就可以好好看看你,看到时天君,我的心情总会变好呢。”   钟时天俯**子,让南野希的手贴在他的脸上,“眼睛看不到可以用手来感受。”   南野希笑出了声音,她的手指轻轻在钟时天的五官游走描摹,“时天君越来越漂亮了,但是瘦了点儿,影君没有好好照顾你吗?”   “他对我很好。”钟时天说,“和他住在一起后我胖了好多斤。”   “真好啊。”南野希微笑道,“你们两个可要好好的。”   她的手渐渐失去了力气,“我要睡一觉了……”   “外婆……”赵疏遥哑声道。   “放心,放心,我只是困了,睡一觉起来就好。”南野希的声音越来越轻,她阂上眼,安稳的睡着了。   钟时天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再轻轻整理她的额发,他对赵疏遥说:“睡着了,还有呼吸。”   赵疏遥舒了一口气,钟时天来到他的身边,他伸手拥抱着他。   钟时天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咱们还能陪她一段时间。”   他们出来后,几个穿着和服的妇女又进去了,她们是照看南野希仆人。   北原云坐在屋檐下,手里拿着一杯热茶,她望着遥远的天际出神。   下属对赵疏遥说了几句话,赵疏遥点头,对钟时天说:“本家有些事要我去处理,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饿了就叫人上菜。”   钟时天乖乖点头,赵疏遥离去后,他坐到了北原云身边。   “嵐ちゃん前段日子来找过我。”北原云开口道,“她说你是个混蛋,让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结果竟然是个gay。”   钟时天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嵐ちゃん说的是安岚,“我虽然辜负了她的喜欢,但也没做错什么吧?”   ”在她看来你不接受她就是错的。”北原云瞥他一眼,“我们俩都是可悲可笑的人,她被你拒绝,我被影秀拒绝,可真是别开生面的缘分啊。”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钟时天干笑道。   北原云哼了一声,她喝了半杯热茶,身体暖和了起来,再瞥一眼钟时天冷白的脸,她不情不愿的也给了他一杯茶。   “谢谢。”钟时天接了过来。   两人喝着茶望着煞白的天空无言,过了好一会儿北原云又突然说:“上次你来这里的时候,你和影秀在一起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钟时天无奈,点头说:“在一起了。”   北原云小恶魔一样笑了,“那你看到我和影秀,有没有误会?”   这一直是钟时天心里的一根刺,他问:“你们当时不是在交往吗?”   “他根本不承认,大无赖。”北原云气哼哼道。   钟时天心里拨云见日,他悄悄松了口气,原来这也是赵疏遥骗他的。   “好无趣好无趣!”北原云跳了起来,生气的看着钟时天,“看到你我就想吃甜食!都怪你,我胖了五斤!”   钟时天回以无辜的目光,“我胖了十五斤呢。”   北原云立刻开心了起来,把钟时天拽起来左右的看,冬天的大衣掩盖住了身材,但从脸型上看钟时天确实比上次见面胖了点儿,“这还差不多。”   女孩子的情绪可真古怪啊。钟时天感叹。   “走,我带你去吃鲷鱼烧。”北原云拉着钟时天的胳膊往外走。   “疏遥叫我在这里等他。”钟时天说。   “整个本家都是他的,还怕你走丢了?”北原云很强势。   厨房离得不远,厨师见到北原云,恭恭敬敬的叫她“北原小姐”。   鲷鱼烧应该是她早就吩咐好要的,一来就能拿到,握在手里还有些烫,一口咬下去,先是略略焦脆的表层,然后是软糯的皮馅,最后饱满的红豆馅甜丝丝的流了出来,滚烫香甜,把两人烫得跺脚,额头都渗出汗来。   “好吃——”北原云发出幸福的叹谓。   钟时天也喜欢吃,嘴巴塞得满满的呵着热气,咀嚼的时候眼睛惬意的眯起来,像一只被脑下巴的猫咪。   北原云有点酸溜溜的想,怪不得影秀那冰坨会喜欢,确实有一点点可爱。   嘴里吃着一个,手里拿着一个,他们走出厨房在本家散步。   上次来时钟时天心不在焉,这次可以好好参观,南野本家真是大得吓人,钟时天本以为这里只是几户南野家族的人住处,没想到本家至少居住着上千口人,不仅是南野本家人,还有外姓的家臣,神社的僧人,私人医院,甚至还有跟着南野雄志混黑帮的养老成员……   “疏遥居然要管那么多口人?”钟时天震惊道,所谓的家主其实就是村长吧?   “他是掌权者,管理者是下面的南野族人。”北原云说,“南野家到处都是他的眼线,就算远在中国也不用担心日本的事会鞭长莫及。   后山居然还是私人猎场,不过北原云说,南野雄志在位时对狩猎很热衷,山上的猎物都快被猎光了,近几年猎场都处于封锁状态。   他们一路走走看看,渐渐走到了一处偏远孤僻的别院。   “这边没什么好看的了。”北原云不打算带钟时天参观这里,“我们回去吧,影秀那家伙大概快回来了。”   钟时天好奇地往里看了一眼,但还是点了点头。   “云,路过也不进来喝杯茶吗?”   一道幽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钟时天抬头,看到了阁楼的窗子边趴着一个瘦削苍白的男人,寒冬气候他却穿着单薄的浴衣,低头对他们阴恻微笑。   “立武。”北原云皱着眉,把钟时天护在身后。   “为什么要害怕我?我现在只不过是被困在这间屋子里的废人,不是吗?”南野立武阴柔道。   钟时天知道这个名字,在赵疏遥没有得势时,南野立武伤害过他。于是钟时天的目光也沉了下来。   “我见过你吗?”南野立武歪着脑袋问,“我喜欢你的长相,要来喝一杯茶吗?”   “别理他。”北原云说,“他脑子不正常。”   “小时候我们还一起玩呢,云,你不记得了吗?以前你还想当我的新娘呢。”南野立武吃吃笑着。   “闭嘴!丧家犬!”北原云恼怒喊道。   南野立武目的达到了,又把目光放在钟时天身上,他恍然道:“我记得你了,是在影秀的电脑里,还有那张光碟。是你吧?瘦了不少呢。那么,你和影秀是什么关系?兄弟?朋友?还是……情人?”   “我们别和神经病纠缠。”北原云想把钟时天拉走,但钟时天却没动。   “我猜是情人。”南野立武悠悠道,“他终于敢把你带回来了?真幸福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钟时天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可惜罢了。”南野立武说,“祝你们幸福,唔……如果能走到最后的话。”   钟时天深深皱起眉,“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出来。”   “还是不要了吧?要是破坏了你心目中影秀的形象可怎么办?你放心,他不会伤害你的,至少在喜欢你的时候,是不会的。”南野立武说完,发出意义不明的闷笑。   钟时天沉默了下来。   “时天,他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能相信!”北原云说。   南野立武放柔声音,对钟时天伸出手,“要来和我聊聊吗?你所不了解的影秀,我统统可以告诉你哦。”   钟时天依然没有说话。   北原云生气地指着南野立武说:“你敢对他出手,影秀不会放过你!”   南野立武充耳不闻,目光紧锁钟时天:“难道你不想知道爱人的另一面吗?影秀曾经做过的事,你绝对想象不到,或许我可以让你认清你们的感情呢。”   “谢谢。”钟时天给出了礼貌回应,“但是抱歉,我和南野影秀不熟,也没有和他在一起,他的四面八方我都没兴趣了解。”   “真的吗?”南野立武拖长了声音。   “但是我会把你今天的挑拨离间添油加醋的告诉他。”钟时天认真道,“他很在乎我,你应该不会好过。”   说完,钟时天转身走了。   北原云幸灾乐祸,“你惨了。”   南野立武维持着悠闲淡然的模样,目送他们走远后,眼神才阴毒下来,狠狠把腿上的暖手宝砸出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钟时天和北原云回到主屋时,赵疏遥已经坐在那儿了,他的下半身放在被炉里,钟时天知道这玩意儿的厉害之处,赵疏遥南市的房子拆迁后,他的被炉就到了钟时天家里。每当冬天,除非意志力非常坚定,否则坐在里面根本出不来。   赵疏遥掀起身旁的被子,钟时天立刻把大衣一脱,坐进去。   里面像藏了个太阳一样暖烘烘的,钟时天惬意的叹息,软软的趴下去。   赵疏遥歪着身子抱住他的腰,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看着原本腰板挺直的人一下变成懒散的树懒,北原云觉得自己的眼睛要瞎了,给这对狗男男一个白眼后,她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被欺负了?”赵疏遥柔声问。   北原云说南野家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赵疏遥的眼睛,果然没错。钟时天摇头,“我哪那么容易就被欺负。”   “我叫人帮你出气,嗯?”赵疏遥亲了亲钟时天的颈侧说。   “我没生气。”钟时天打了个呵欠,“只是有一个疑惑,那个叫立武的,他之前不是做过坏事吗?为什么还能继续在本家生活?”   “这是他们一家用所持的所有股份换来的。”赵疏遥说,“越是位高权重的人,就越好面子,把他们赶出去只会受人耻笑,倒不如老实在本家呆着,就算寄人篱下。”   钟时天哼唧了一下,说:“还是不解气。”   “对付人要拿准命门。”赵疏遥笑了一下,在被炉下的手摸进了钟时天的衣摆里,贴着他温热的肚皮,“像他们那种追求钱权的人,让他们碌碌无为就是最狠的惩罚。”   钟时天小声“嗯”了声,眼睛闭了起来,呼吸悠长。   “时天?”赵疏遥轻声唤道,“宝宝,睡着了?”   他亲了亲钟时天的耳垂,脸颊和嘴角,目光温柔得要滴出水,他为钟时天披上大衣,然后起身往外走。   钟时天是被嘈杂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吵醒的,他揉着眼睛坐直,发现有不少人从南野希的房间进进出出。钟时天立刻联想到了不好的地方,赶忙起身跑过去,“希さん怎么了?”   却被挡在屋外,是一直照看南野希仆从智子,“夫人醒来了,正在换衣服,钟先生稍后在进去吧。”   钟时天闻言松了口气,又坐了回去,赵疏遥很快也回来了,得知南野希的情况,便和钟时天一起坐着等待。   “脸都留印了。”赵疏遥捏了捏钟时天的脸蛋。   “你去哪儿了?”钟时天问。   “替你出气。”赵疏遥答道,他把手伸到钟时天面前,“手冰了,暖暖。”   “我又不是暖手宝。”钟时天嘟囔,却还是握着赵疏遥的手,把掌心的温度全都送过去。   等了一会儿,北原云从南野希房间里探出头,“男生们,可以进来了。”   他们走了进去,就见南野希身着一身橘色的和服,盘起发髻,略施淡妆,她跪坐在小几钱,一手执茶壶,一手按袖,带着热气的茶水倒出,顿时茶香溢室。   早上她还是虚弱卧榻,奄奄一息的老人,现在却又变回了那个温婉优雅的南野夫人,明眸善睐,似乎连皱纹都抚平不少,像是年轻了二十岁。   “你们都越来越忙,喝我泡的茶的人越来越少咯。”南野希笑道,“快坐下来,陪外婆聊天。”   钟时天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看向赵疏遥,也知道赵疏遥和他想的一样。   但他们什么也没说,跪坐在南野希的对面。   “云,就麻烦你了。”南野希说。   “是。”北原云答道,她推开柜门,在里面翻找着。   南野希给了他们一人一杯茶,“尝尝看,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赵疏遥喝了一口,坦诚道:“还是和以前一样苦。”   钟时天轻啜了一口,回味了一下,说:“入口是苦的,但是在舌尖停留一会儿,会回甘。”   “时天比影秀懂一点儿。”南野希掩唇笑道。   钟时天得意地看了眼赵疏遥,赵疏遥拿过他的那杯尝了一口,依然没尝出什么甜来。   北原云把东西找来出来,是两本厚厚的相册,她放到南野希手边。   “你们都到我身边来。”南野希对他们俩说。   赵疏遥和钟时天坐到她的两边。   南野希翻开相册,最初是年代久远的黑白照片,二十岁的南野希和南野雄志站在一起,当时他们还是一对恋人。   “这是多少年前的照片了?”南野希轻轻抚摸着两人年轻的脸庞,“真怀念啊。”   一张一张翻过去,相册记录了她的每一段人生,恋爱,结婚,生子,从青葱少女,一步步成长为温婉的妻子,母亲。   “雅子……”南野希久久盯着相片上的少女,和年轻时的她如出一辙,却藏着谁也发现不到的反骨。她唯一的女儿,一直是她心里消磨不了的痛,“这几天我总能梦到她,大概是要来接我了。”   “她不会的。”赵疏遥说,“妈妈只想让您活久一点。”   南野希但笑不语。   另一本相册就渐渐有了赵疏遥的身影。他初到日本时的稚嫩戒备,他练剑道时的专注冷漠,他穿着高中制服挺拔却又淡漠薄凉……一张张翻阅下来,钟时天好像也目睹了赵疏遥的成长,从一个势单力薄的少年,蜕变位高权重的南野家主。   钟时天扭头看向赵疏遥,总有种莫名的恍惚,就像现实中他能触碰到的赵疏遥和照片里的不是同一个人似的。   赵疏遥感受到他的视线,也转头看他,目光温顺平和。   “你看影秀,他从来都不笑。”南野希缓和的说道,“无论取得什么成绩,得到什么,他的表情总是冷冰冰的,像个机器。”   钟时天眼神示意,快笑一个给她看!   赵疏遥无奈的牵起嘴角。   钟时天赶忙说:“希さん,他笑了。”   南野希乐不可支,笑了好一会儿才说:“因为你在他身边,他才会笑啊。”   “我啊,一直都对不起影秀。我没有保护好雅子,让他失去了母亲,他来到日本,我作为长辈,却也庇护不了他,是个无能的外婆。”   “我从没这样想。”赵疏遥低声说。   “但这是事实啊。”南野希慈祥的看着他,“雄志先生走了之后,我就像失去大树的叶子,对于你的遭遇,你所受的苦,都起不到一点作用,甚至在最后,还希望你能不要对旭人和贤作赶尽杀绝。真的,我真的……”南野希细微的哽咽起来。   “都已经过去了。”赵疏遥温声说,“现在谁也伤害不了我。”但这么说着,他又飞快的看了钟时天一眼。   南野希对此心领神会,又看着钟时天,“时天君,影秀能喜欢你,有你陪在他的身边,是他的幸运。你从来都是善良灿烂的孩子,只要和你接触,没人会不喜欢你,你有能驱散黑暗与悲伤的力量,我没要保护过影秀,即使在这里他手握了一切,也是孤独的,所以我有一个请求,请你务必答应我。”   钟时天说:“您说。”   “请你陪伴在影秀身边,保护他,多让他笑。”南野希握住了两人的手,叠放在一起,“多爱他。”   “我答应您。”钟时天眼眶发红。   “谢谢你。”南野希微笑着,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影秀你也……好好对待时天君,这样好的人,要紧紧把握住……云,我的好女孩,你也要幸福……”   北原云的眼泪落下,她哽咽着点头,“我很幸福了,希さん。”   南野希缓缓靠进赵疏遥的怀里,眼睛望着前方,渐渐失神:“我听到雄志的声音了,他说想喝我泡的茶了,我要……去找他……”   她的眼睛阂上,手滑落而下,呼吸渐止。   “希さん!”北原云失声喊道。   “她走得很美丽,很安详。”钟时天说着,伸出手轻轻划过赵疏遥的眼底。   南野希与南野雄志共葬一墓,大概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相会。   *****   第七天,葬礼的所有仪式都结束了,他们才回国,生活依旧要继续,钟时天立刻回到工作岗位,补全这些天落下的课,赵疏遥也有新的项目需要洽谈,一直忙碌到新年年初,学校的期末考结束后钟时天才得以喘息休息。   赵疏遥奔波数日,把接手赵氏的所有项目都落实完毕,也给自己放了个长假。   第一晚他们吃了个浪漫的烛光晚餐,然后回家温存感情,躺在床上纯聊天,把这些天落下的情话全补回来。   第二天正餐开始,钟时天早上没起来就被享用了一番,不过男人早上都想来点儿什么,可以接受。   但吃完早餐后,他又被摁在沙发上来了一发。   午觉也被剥夺,但凡和床有关的活动,最终都会发展成一个结果。   一天三次,已经是钟时天的极限了,但这才过去了半天,赵疏遥正意气风发,似乎想用今天来寻找自己的极限。   晚上才是最可怕的,钟时天被榨得干干的,在最后一次的中途,生生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赵疏遥还在勤劳耕耘,他想发火都没力气。   ……   第三天中午,钟时天体会到了肾虚患者的状态。   “你不是……人。”钟时天气若游丝,想给赵疏遥一拳,却软绵绵的,倒像调情。   赵疏遥把他往怀里一按,含糊不清道:“醒了?醒了再来。”   “你敢?”钟时天委屈极了,他喉咙还是疼的,可这牲口脑子里全是黄色,他气得咬住赵疏通的小豆豆,让赵疏遥疼了一下。   “嘶。”赵疏遥挺了一下腰,被子下,某个东西顶到了钟时天的大腿,“没跟你开玩笑呢。”   钟时天简直要害怕了,立刻缩起来躲到一边,“你走开,我要讨厌你了。”   “我错了,不逗你。”赵疏遥把他捞回来,从额角亲下去,含着他的下唇温柔的辗转吮吸,手贴在他的后腰上熟练的揉按。   钟时天被伺候舒服了,软在赵疏遥的怀里又困了起来,他抵着赵疏遥的锁骨昏昏欲睡,说:“这个礼拜你要是再弄我,我们就分房……”   “不许分。”赵疏遥说。   钟时天懒得反驳了,他正要在马杀鸡中睡着,就听到手机响了起来。   “睡呀?”钟时天埋得更深,不愿面对。   赵疏遥伸长胳膊,把他的手机拿过来,本想按掉,却看到是“妈妈”,他对钟时天说:“是江阿姨。”   钟时天为了睡觉胡言乱语,“我要睡觉,不接,不接……你来接。”   赵疏遥只好接了起来。   “江阿姨,是我,时天上厕所了……什么?现在?江阿姨你没在开玩笑吧?……十分钟?这也太突然……好吧,一会儿见。”   赵疏遥啼笑皆非的放下手机,摇了摇钟时天,“时天,时天,我的乖宝宝,别睡了,你爸妈十分钟后就要上门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钟时天被惊醒了一下,猛然坐了起来,但酸软的身体不堪负重,差点又倒下去,赵疏遥把他撑住了。   “十分钟?”钟时天不可置信,“你没开玩笑吧?”   “你在坐下去,就还有八分钟了。”赵疏遥边说边快速下床穿衣服,同时还把昨晚扔了一次的衣服收集起来塞进衣柜里。   钟时天拖着这副“残花败柳”之躯爬起来找衣服,可他低头看到自己的身体时就崩溃了,失声道:“赵疏遥!”   赵疏遥回头,看到的就是钟时天光裸着身体跪坐在被褥中的画面,在他莹润白皙的肌肤上,布满了点点红痕,从他的颈脖,一路向下到他的小腹,甚至更深处,暧昧而糜烂,一看就是给欺负透了。   不适时宜的欲望翻涌而上,赵疏遥的目光暗沉,似乎有乌云滚滚。   钟时天还在羞愤控诉他:“你看看这些!怎么遮啊?你昨晚居然还咬我!你看我胳膊上的牙印!”   赵疏遥大步走过来,一条腿****,接着他扣住钟时天的后颈,凶狠缠绵地吻了下去,舌头用力翻搅一番,短暂的品尝了一遍,才放开他说:“晚点儿再干你。”   说完他又走出房间快速收拾了起来。江茹的到访太突然,根本来不及叫保洁,可偏偏昨天他们又把这个家弄得一片狼籍,真是天降考验。   江茹说十分钟到还真就十分钟到,门铃响起来的时候赵疏遥还在拖地,他先对房间里的钟时天说:“他们来了,你快穿衣服。”   钟时天绝望大喊了一声。   赵疏遥一脸淡然的去开门。   江茹和钟平北眉开眼笑,“没打扰你们吧?”   “当然没有。”赵疏遥谦和微笑,“叔叔阿姨请进。”   江茹和钟平北走进房屋,便看到这件房子客厅旷阔简洁,采光很好,天气好时会一室阳光明媚,摆件的造型别致,他们看得出是钟时天制作的金属模型,墙上挂着几幅古典的山水画,一看就是赵疏遥的风格。这个家满是两个人的风格,却又相得益彰,和谐美满。   “时天呢?”江茹问。   “他在房间里换衣服。”赵疏遥答道。   钟平北说:“和我们见面还讲究什么?”   “我去叫他。”赵疏遥正要走过去,钟时天就出来了。   “爸,妈。”钟时天的目光有点做贼心虚,飘忽不定的。   “时天,怎么穿成这样?”江茹看着球一样的儿子,惊诧道。   钟时天把自己从头到尾裹得严严实实,甚至还带着围巾,半张脸都被包住,一双黝黑的眼睛忽闪忽闪的转悠,一看就藏着故事。   “有点儿发烧了。”钟时天说着还咳嗽起来,趁机给赵疏遥打眼色。   赵疏遥反应很快,说:“前两天时天和学生打雪仗,着凉了。”   “怎么还跟孩子似的?”钟时天神态困倦,和发烧没精神的模样无差,江茹不疑有他,心疼的想去摸摸他的额头,结果钟时天惊天动地的喷嚏,对江茹摆了摆手,装模作样地去吃药。   赵疏遥努力按耐下笑意,他接着倒水的举动,到钟时天身边低声说:“演技不错。”   钟时天瞪他一眼,能怒不能言。   四人都坐下后,钟时天问:“爸妈,你们来之前怎么没提前说一声?我们都来不及招待。”   “惊喜不就是这样的吗?”江茹笑眯眯的,“我们主要就是想看看你们住的地方。这儿还真不错,地段好,上班也方便。”   “疏遥选的。”钟时天带着小自豪道。   钟平北的目光不着痕迹在他们俩身上转了一圈,说:“你总是依赖人家疏遥,连房子都根据你的要求挑的。”   赵疏遥平稳接过来:“生活上是时天在照顾我,在这里我住得也很舒服。”   钟时天坐下来了就犯困,脑子在慢慢变糊,没听出钟平北话中的深意,只会点头附和说“对啊对啊”。   江茹状若不经意的问:“你们俩一直住在一起,要是有一天带女朋友回来会不会不方便?”   女朋友这三个字像根银针,一下把钟时天扎清醒了,他下意识看向赵疏遥,是清晰的无助。   赵疏遥波澜不惊道:“不会啊。”   江茹:“……”她的话轻而易举的被堵回去了。   “时天,带我们去看看你的房间吧。”江茹换了个话题。   “呃……好啊。”钟时天想都没想就点头了。   赵疏遥:“……”很好,一分钟之后他们同房的事就暴露了。   果然,江茹在看到他们的房间后就说:“你们俩该不会睡在一起吧?”   钟平北难掩锐利的视线扫过他们。   钟时天知道是自己闯祸了,便磕巴的解释起来,“因、因为疏遥上个礼拜、上个礼拜出差了,我就、就把他的房间当杂物室,然后里面全是脏东西,所以我们在一起睡的……”   赵疏遥不忍直视,这理由牵强得不能再牵强了。   但奇迹的是,江茹似乎并不怀疑,说了声“这样啊”就翻过了。   接着江茹还看到了衣柜里溢出的衣服,打开一看,竟然都是脏衣服。   “你们男孩子也太不拘小节了吧?”江茹一脸无可救药。   赵疏遥眼疾手快的把那些衣服都抱出来,“我立刻处理。”   钟平北也无奈摇头。   他们把这个家都参观了一遍,草草收拾过的地方经不起探索,他们发现了数不清成双成对的用品,甚至连这俩孩子现在穿的拖鞋,都是一蓝一粉的情侣款……   钟时天没有全程跟随,因为他实在困得不行,坐下沙发上脑袋一歪,打起盹儿来。   因为穿得太厚,他无意识扒了扒围巾,往这里走来的钟平北随意一瞄,就看到小儿子脖子上点缀的几朵梅花。   钟平北:“……”怪不得!简直了!   江茹一上厕所为由,躲进卫生间里冷静,她还在心里抱着一丝侥幸,或者他们只是关系好,他们的关系一直都这样亲密,不一定是……   她忽然看到马桶边的垃圾桶,按理说,男生上厕所不需要垃圾桶的,可这为什么会放一个?   抱着这样的疑惑,她走过去踩开一看——   两个使用过的保险套以及一瓶用完了的润滑油。   江茹:“……”   她出来后,赵疏遥说:“江阿姨,我订了餐厅,咱们去吃饭吧。”   “哪用得着出去吃,我看到冰箱里不少菜,想吃什么,我来做。”江茹闭口不谈她发现的秘密。   钟时天听到江茹要下厨,来了点儿精神,“我想吃红烧狮子头,油爆大虾,番茄肥牛,还有可乐鸡翅……”   江茹想了想自己看过的资料,说:“你还是吃清淡点儿好。”   一顿饭下来,江茹又看出来不少猫腻,比如说赵疏遥不太吃带皮和带白的肉,钟时天就会把那部分挑出来自己吃了,又比如说钟时天下巴沾了米饭,赵疏遥就会自然而然的帮他擦去,再比如,钟时天拿某道菜和自己做的比较,赵疏遥要是他做的逊色一成,他就会耍小性子说以后不给你吃了,甚至,他们俩手上还带着同款戒指,夹菜的时候几乎要闪瞎了二老的眼……   他们言谈举止里的情意是隐藏不住的,但江茹和钟平北谁都没有点明。   “我们要去时年那了,这几天他休假,可以带我们在华市玩一圈。”钟平北说。   “也带上我呀。”钟时天说,“我也放假了。”   “你呀,还是好好休息吧。”江茹捏了捏他的脸,又对赵疏遥说:“时天就麻烦你照顾了。”   赵疏遥微笑:“不麻烦。”   出门后,夫妻俩对视一眼,皆是无奈一笑。   “这俩孩子……”   “就是了。”   吃完饭,钟时天饱饱睡了一觉,脑子彻底清醒过来了,今早江茹和钟平北的到来仿佛一场梦。   赵疏遥坐在他身边看iPad上的企划书,见他醒了,便俯**亲了亲他的嘴唇。   钟时天打着呵欠坐起来,靠着赵疏遥的肩问:“今早上,我爸妈来了?”   赵疏遥嗯了一声,手指勾了勾钟时天的衣领,往里一看,说:“浅了点儿。”   钟时天跟着低头,看见了深粉色的吻痕,继而今早的回忆渐渐返潮。   他爸妈确实来了,参观了他们的家,还给他们做了顿饭,并且在吃饭的时候,他嫌热脱掉了围巾……   “他们都看到了!”钟时天后知后觉的惊叫。   “可不么。”赵疏遥说。   “我们暴露了吗?”钟时天面色灰败。   “你觉得呢?”赵疏遥握起钟时天的手,在带着戒指的手指上落下一吻。   钟时天:“……”他们居然连戒指都忘了摘!   “别担心,叔叔阿姨没有生气,不是吗?”   “可他们也没跟我们摊牌。”钟时天只往坏的方面想,“要是他们支持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肯定是闷在心里,回去难过了。”   赵疏遥失笑:“他们能接受时年哥是gay,为什么不能接受你也是?”   “因为‘也’啊。”钟时天哀伤了起来,“两个儿子两个都是,一般人谁受得了?”   “那你打个电话去问问。”赵疏遥说。   钟时天用力摇头,“不行,要是他们对我失望了,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就打给时年哥,向他打听情况。”   这个方法可行,钟时天立刻就拨通了钟时年的号码。   “爸妈的情绪?他们好像不太高涨,说是不太适应这边的天气,打算明早就回南市。”   钟时年告诉他的信息简直就坐实了钟平北和江茹知道了他和赵疏遥的关系并且因此受挫的猜想。   “我给我妈发微信,她不回我。”钟时天无措地对赵疏遥说,“怎么办?我的心好慌。”   “慌什么?她难道还会不要你?”赵疏遥说。   要因为这件事断绝母子关系就太夸张了,钟时天是害怕自己会让他们失望难过, 而在这件事是无解的,他只有赵疏遥这一个选择,也就是说如果他们因此伤心了,钟时天毫无办法。   “要是你能生孩子就好了。”钟时天摸着赵疏遥的肚子忧愁的说,“给他们一个孙子或者孙女,他们一定只会开心。”   赵疏遥勾起嘴角邪气的笑着,他的手不规矩的摸过去,“我生不出,但努努力,你多吃点儿,或许就有了。”   说着,就要把钟时天压下去。   “不行!再来我就死了!赵疏遥,我生气了!”钟时天推阻抗拒。   赵疏遥听话收手,神色却不乐意,小声说:“不试试怎么会成功。”   钟时天瞪他一眼,不再和他说话,独自郁闷了一会儿,心里实在不好受,便拿出晦涩的史书温习,看着看着又困了,书还拿在手里,眼睛却闭上了。   赵疏遥轻轻抽走他的书,在为他捻好被子,然后起身走出房间,拨出了一个号码。   “……喂,江阿姨,是我,疏遥。”   “我向您坦白,我和时天在一起了。”   “……我们很认真,并且已经决定用余生来爱彼此。” 第一百一十八章   年关将至,华市是一座候鸟城市,千万人带着团圆的喜悦之心踏上回乡的路。   钟时天却严阵以待。   “我们再排练一遍。”钟时天拉着赵疏遥的胳膊,让他看着自己,“回家我们的第一句话是……”   “我们回来了。”赵疏遥说。   “然后要看他们的反应,如果是眉开眼笑,我们就……”   “给一个拥抱。”   “如果是严肃脸……”   “就拿出礼物。”   “如果他们收下……”   “给一个拥抱。”   ”如果不收……”   赵疏遥叹了口气,“他们是你爸妈,就是什么反应你还不了解吗?”   钟时天当然了解,江茹和钟平北不可能让他下不来台,可这一个多月他们的态度让他产生了怀疑,微信每次谈及他和赵疏遥的事,回复就立刻变得敷衍,通话也是一样,就算让钟时年帮他打听也得不到结果,这样不明了的态度是钟时天最害怕的。   钟时天在这时才体会到“在学校犯事被老师打电话通知家长而他还在教室等待放学回到家时的审判”的煎熬心情。   赵疏遥看出他的焦虑,捧起他的脸体贴温和的说:“如果你觉得我们一起回去会造成困扰,那我不回去也可以。”   “不可以!”钟时天想也不想道。   “没关系的,一个人过年而已,以前我都是这样过来的,已经习惯了。”赵疏遥说。   这话根本没让钟时天放心,反而揪得更紧了,他摇头:“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   “可我在,你们会不愉快,不是吗?”   “谁说会不愉快?”钟时天伸出胳膊抱住他,“过年要一家团聚,你也是我的家人。”   “只是家人?”赵疏遥低笑着问。   钟时天的脸埋进赵疏遥的肩窝,小声说:“还有……爱人,我要告诉他们,你是我的爱人。”   钟时天在回家前脑海里设想过无数种情况,最惨的是他们被赶出家门,但赵疏遥对此毫不留情说他在自己吓自己。   但没想到回到家,第一眼看到的是江茹欣喜的面庞。   “回来了两个宝贝儿!”她张开双臂一手拥抱一个。   赵疏遥轻拍她的背,微笑道:“新年快乐。”   钟时天有点发懵,回过神时江茹已经放开他们了,赵疏遥自然而然的拿出了准备的礼物,又让江茹喜笑颜开。   钟平北也不见异样,还乐呵呵的和他们说起前几天回老家钓鱼的趣事,赵疏遥对这方面居然也了解一二,和他聊起了什么牌子的渔具好。   见此情此景,钟时天心里霎时安定了,这些日子的焦虑烟消云散,他一鼓作气,走进厨房。   下午钟时年和钟时月也都会回来,年夜饭要从上午开始准备。   钟时天帮忙洗菜。   “谢谢宝贝儿。”江茹夹起一块酥肉喂给他,“晚上我把荤菜全摆在你面前。”   钟时天闻言更开心了,江茹果然还是偏爱他的妈妈,于是他把握机会说道:“妈妈,上次你去我和疏遥那儿之后为什么……”   “好了宝贝儿,厨房有我在就行了,你刚回来,去坐着休息吧。”江茹低头切菜,不去看钟时天的表情。   “……”   滋——的一下,钟时天心里的火焰被一桶水浇灭了。   又是这样,每次都回避。   钟时天垂头丧气地走出厨房,又见赵疏遥和钟平北相谈甚欢,一丝希望冒头,他走过去趴在沙发背上,忐忑的开口:“爸,上次你们去我们那儿之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   结果钟平北的笑意淡了,“大过年就别提不高兴的事了。”   咔嚓——   是钟时天心脏裂开的声音。   他失魂落魄的往楼上走,声音都是虚软的,“我回房间休息了……”   赵疏遥目送他上楼,才转头对钟平北说:“还要瞒着他吗?他这些天心里又慌又乱。”   钟平北忍笑道:“再瞒一会儿,哎哟他都快二十六了,还跟孩子似的什么都摆在脸上,真好玩。”   赵疏遥无奈摇头,坐了一会儿又来到钟时天的房间。   钟时天趴在床上,脸陷进枕头里,一动不动。   赵疏遥走过去坐下,手在钟时天的头发上一下一下抓着,冬天他的头发会蓄得稍长些,发丝柔软,手感极佳。   “哭了?”   脑袋摇了摇,接着闷沉的声音从枕头下传出来:“没哭,我又不是小孩子。”   赵疏遥忍不住笑了一声,手又往下在他的后颈捏了又捏,“那你怎么了?”   “生气。”   钟时天翻了个面,果真没有哭,但是脸颊泛红鼓起,还真是生气的模样。   “他们总是回避!”钟时天恼怒道,“连交流都没有,怎么解决事情?!”   “是的,是的。”赵疏遥忍笑点头。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要破罐子破摔了!”钟时天弹起来抱住枕头用力蹂躏。   “好,好。”赵疏遥附和道。   “你怎么还在笑?”钟时天难以置信道,“这是我们共同的挑战!”   赵疏遥终于忍不住,把钟时天搂过来笑得发颤。   “我认真的,你正经点儿!”钟时天的怒火有转移的趋势。   “要是能把你吃了就好了。”赵疏遥舒了口气道。   钟时天理所当然联想到别的地方,他连忙推着赵疏遥,“现在不行,咱们还是别凑那么近比较好,还是他们看到了又要闹脾气了。”   也不知道是谁在闹脾气。赵疏遥心想。   ******   钟时年带着Augus回来了,看着这对男男能光明正大的在父母面前打情骂俏,钟时天就一个劲儿的泛酸水。   他决定要爆发。   晚上,钟时月姗姗来迟,年夜饭开餐。   江茹说到做到,果然把荤菜都摆在钟时天面前,可钟时天却心不在焉,还差点把筷子伸向骨碟里。   赵疏遥按住他的手,关切问:“怎么吃饭还发呆。”   “新年第一傻,我记住了。”钟时月说。   对上赵疏遥的眼睛,钟时天陡然生出了无限勇气,他坚定道:“我要话要说!”   江茹放下筷子,开口道:“我也有话要说。”   钟时天一愣,呆呆地看着她。   江茹微微一笑,“我是妈妈,我先说。”   她温和的目光缓缓到过每一个人,嗓音平和:“去年对我而言是惊心动魄的一年,我们家的大宝贝儿时年突如其来被出柜了,我曾经厌恶憎恨的同性恋居然一直在身边,还是我最爱的人。也正是因为这个契机,我和老钟才真正去了解这个群体,才终于摒弃了我们固执了十几年的偏见,什么同性恋异性恋的,大家都是芸芸众生的一员,不过是在顺应自己的本能爱所爱的人,但我们所处的社会有太多像曾经的我这样的人,我们的国家对他们的苛刻,他们的相爱显得格外的勇敢坚强,我也由衷的为时年能正确认识自己,并且不因任何人而改变喜好的‘一意孤行’而骄傲。”   她的视线慢慢落在钟时天身上,“还有我的小宝贝儿,他给我的惊讶似乎是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钟时天哑然片刻,才说:“你都知道了?”   “你当妈妈眼瞎吗?”江茹笑道。   “知道时年和Augus的关系后,我对这方面就过分敏感起来,理所当然的深思过你的情感状态,你和疏遥的猫腻简直太明目张胆了。”   钟时天讷讷低下头。   “你和疏遥都是我的儿子,两个儿子相爱,初期我总觉得很怪异,但渐渐的我看开了,或许你们的缘分是从小时候就注定了,那么长久的情感,多宝贵啊。”她温柔的看着他们,“我才在疏遥去日本前你们就在一起了对吧?分别了七年,很不容易吧?”   钟时天的鼻子猛的酸了一下,那藏了七年的,不能宣诸于口的委屈瞬间全涌了上来,他咬住了嘴唇。   “我很抱歉,当时不知情,没有帮助到你们。”江茹说,“但也证明了,你们的感情是经得起时间的,我对此非常放心。之前疏遥对我说,你们在认真的相爱,我很高兴,你们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人,并能为自己,为彼此负责。”   “你们都长大了,我和爸爸不会干涉你们做的决定,但我们会支持与祝福。”   江茹举杯,“祝我的孩子们永远幸福。”   *****   钟时月拿出手机对着钟时天一阵狂拍,“傻天的新年第一哭!”   钟时天挡着脸哭喊道:“别拍我!”   赵疏遥笑着把他揽入怀中,哄道:“小哭包,还说不是小孩子。”   钟时天抽泣道:“谢谢妈妈。”   钟平北吃醋道:“那爸爸呢?”   钟时天:“呜呜,也谢谢爸爸。”   钟时年无奈摇头:“永远长不大。”   Augus蠢蠢欲动:“真可爱真可爱,Nely我们也抱一个。”   “不准在我面前抱我哥!”钟时月狠狠瞪过来。   ******   钟时天哭够了,红着眼睛问:“既然你们不反对,为什么自从去了华市后,你们都对我那么冷淡?”   江茹哼了一声,“你们这些人,瞒了我们那么多事情,我报复报复怎么了?”   钟时天打了个哭嗝,委屈不已:“可只有我一个被报复了,不公平!”   “那我们每个人都欺负你一下好了。”钟时月说着,迅速从他的碗里抢走一只大虾。   钟时天哇哇大叫起来。   他是多么的幸福。   ******   “干嘛弄得那么神秘?你是不是把我带到奇怪的地方了?”钟时天带着眼罩,被赵疏遥牵引着往前走。   “小心,前面有阶梯。”赵疏遥说。   钟时天听到嘎吱一声,是铁栅门打开的声音。   “好了,可以摘眼罩了。”   钟时天摘下眼罩。   他此时身处一个院落之中,院子的角落又棵樱花树,沿墙摆了很多小盆栽,十七岁的他曾欣喜鼓舞的为赵疏遥装饰院子,想让他的生活有多一些颜色。   如今记忆中的模样又重现在眼前。   房子依然是复式小楼,进屋是简朴的木地板,家具俱全,沙发与阳台之间预留了一块空地,夏天的时候就可以躺在那里,那是钟时天最惬意的时刻。   除去家具的新旧不同,赵疏遥几乎把之前的房子复制了一遍,和他重新站在这里,钟时天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这是我给你的家。”赵疏遥说,“你说喜欢这里,那我们就住这里。”   “我想达成你的所有愿望,满足你的一切喜欢。”   钟时天如初次悸动般不能自已,他扑过去紧紧抱住赵疏遥,胡言乱语一样的哽咽激动:   “赵疏遥,我爱你,我好爱你!”   “我要和你结婚!不管是你娶我还是我娶你。”   “我想要全世界的知道,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   “好啊。”赵疏遥扣着他的腰,贴着他的耳朵说,“我们结婚吧。”   ******   李阳立收到请帖的时候,还以为这是什么整蛊游戏,毕竟请帖上的名字他都认识,这可是两个男人啊。   但在对此感到有点怪怪的同时,另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冒了出来。   到请帖上的日期时,还真有专车上门接他去机场,甚至连护照机票都办理好了。   这是英国一个沿海的小岛,岛屿上没有城市的喧嚣,只有湛蓝的海洋与天空,还有清闲自在的岛民。   在岛上有一座教堂,今天一对新人会在里面宣誓,承诺彼此的一生。   “简直是不可理喻!无聊至极!我推掉一周的工作过来,结果什么都没有!”穿着艳色长裙的女人美丽至极,但精致的妆容差点盛不下她的怒火,“邀请本小姐来,连最起码的蛋糕都没准备吗?!”   在她身边的短发女人也是一脸不满,“钟时天的心怎么长的?他结婚关我什么事?等会儿我一定要说我反对!”   接着一对夫妻也走了过来。   “我的捧花简直太有用了。”妻子骄傲道。   丈夫说:“幸好杜星要考试来不了,否则海啸都能给她掀起来。”   李阳立:“欸?欸?!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那么震惊?”   婚礼邀请的人不多,这些人都曾见证过他们的爱情。   宾客落座,十字架之下,一身洁白西装的钟时天如同童话中的王子,耀眼如星。他的视线停驻在教堂大门不曾动摇。   在唱诗班动听优美的和声曲中,黑色西装,修长如竹,俊美如神祇的赵疏遥捧着一束白玫瑰款款走来。   他坚定而温和的看着钟时天,一步步走近,仿佛在追寻他的信仰,他的光明。   他来到钟时天面前,送上了这束花。   牧师望着这对新人,缓声郑重道:“我们在庄严圣洁的教堂中,在上帝的注视下,我们聚集于此,见证赵疏遥先生与钟时天先生的婚礼。爱情是上帝赋予这世间最美好的礼物,它无关性别,无关年龄,无关阶级,它不是鲁莽冲动的,而是虔诚严肃的,现在,有两个新人即将在这神圣的婚礼中结合为一,如果有人能以正当的理由证明他们的结合不合法,请提出。”   宾客席的人们皆以祝福欣慰的目光看着他们,就算在婚礼开始前颇为不满的北原云与安岚,此时也不过是红着眼眶,倔强地目睹着他们的幸福。   牧师接着说:“赵疏遥先生,你愿意接受钟时天先生成为你的丈夫,从此与他一同生活吗?你愿意从今往后,爱他,尊敬他,关怀他吗?无论健康与残疾,富有与贫穷,快乐与痛苦,你愿意对他永远忠诚吗?”   赵疏遥说:“我愿意。”   牧师又说:“钟时天先生,你愿意接受赵疏遥先生成为你的丈夫,从此与他一同生活吗?你愿意从今往后,爱他,尊敬他,关怀他吗?无论健康与残疾,富有与贫穷,快乐与痛苦,你愿意对他永远忠诚吗?”   钟时天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哽咽道:“我愿意啊。”   牧师在胸前比划十字,虔诚道:“我以神的名义,宣布你们正式结为夫夫。现在你们可以交换戒指了。”   他们为彼此带上戒指。   “钟时天。”   “嗯?”钟时天抬眼看他。   赵疏遥眼睛粼粼,嘴角带笑,说:“我爱你,爱得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   钟时天噗的笑了起来,他抓着赵疏遥的胳膊,亲吻了上去。   ******   场下,钟时年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也蹭掉那一点点泪光。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他转头,撞进了Augus深邃的祖母绿眸子里。   “我想和你结婚,要想疯了。”Augus说。   钟时年别过脸,嘴角却是上扬的。   ******   李阳立一脸懵逼的鼓掌,原来他们是真的真的在结婚啊!   ******   两年后。   南市某小区的绿化带上。   “你怎么会埋在这里?”   “谁知道他们会把这片弄成绿地?唔……大概就是在这一片,我们快点挖,被大妈看到我们会被抓到物业去。”   “……”   十分钟后。   “有了有了!我就说还在!”   被挖出来的是一个玻璃瓶,虽然满是泥污,却被一个有点婴儿肥的男生捧在手里如获至宝。   “打开吧。”   里面是两张纸条、他们同时打开。   ——钟时天要永远爱赵疏遥。   ——赵疏遥的愿望都要实现。   “!!!”钟时天瞪圆眼睛,“为什么只有我永远爱你?你呢?这不公平!”   赵疏遥小心的收起两张纸条,说:“因为我永远爱你是既定的事实,就像呼吸喝水,你会写下‘今天要呼吸’、‘明天要喝水’当成愿望吗?”   钟时天思索了片刻,哼哼了两声。   赵疏遥笑着问:“哄好你了吗?”   钟时天贴过去,快速亲了他一下,弯了眼睛,“哄好了。”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