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名顶替》作者:之吱吱知   文案:   季北秦得到江洛的方式不见光。   他高高在上,花几百万冒名顶替成了江洛的救命恩人,换来对方三年多死心塌地。   江洛生的极好,南城最招人惦记的富二代小少爷,被季北秦从高速救下后,没结婚证也要跟他。   季北秦一月只回家一次他等,身边酒局不断他在夜里留灯。江洛眼里都是痴迷,相信这就是命中注定,然后有一天,真正救过他的人回来了,他终于知道这“命中注定”才值几百万。   ——那个牲口既没为他断腿也没给他输血。   江洛换了门锁,头也没回。   一个月后,季北秦:我他妈到底为什么不在那条高速上翻个车!我不想翻吗?我想啊!我不想出车祸吗?我太想了!我没翻我买还不行吗!我买我自己出车祸不行吗!你给我开门!   三个月后,季北秦吊着石膏:车祸补上了,老婆能回来了吗。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洛,季北秦┃配角:求个收藏┃其它:   一句话简介:追妻火葬场   立意:别太贪心。 第1章   南城,春暖花开。   SLK总部的地下一层停车场,两条黄线划出泾渭分明的VIP私人区,隔着卷帘门,里面的红色拉法有些许震动。   一场有些意外的交/合终于结束。   江洛曲腿卧在车后座,全身白里透粉,腰快折成两半。黑亮短发被汗水打湿,黏在额边,整个人像镀了一层湿湿的水气,仿佛一碰便要化了。   季北秦没带套,他手边也没有。因为他没想到江洛会到公司总部来找他,是临时下来的。   “洛洛,来不及了,我得回去开会。”季北秦揉揉他顺滑的短发,看了一眼手机。   他比江洛大十五岁,一张脸是极英俊的,眉眼深邃,衬衫精致。   江洛亮着水光的眸子暗下去一点,小声咕哝:“都半个月没见了,你才刚刚下来就...”   他后半句没好意思说。   季北秦和他见面,基本开场都是做,好像只要见到他就管不住那二两肉,急得难耐。   按这个反应说,季北秦应当是喜欢他的。   但江洛又能感觉到男人现在对他兴趣缺缺。因为只要他不主动,便很难与季北秦见上面。   “周末回去陪你。”季北秦说。   不上不下的回答。   江洛舍不得,但也知道SLK现在扩张的太快太大,季北秦忙是有理由的。   十五岁的年龄差距本就让江洛时常害怕自己太过幼稚,更害怕招人厌烦。   他坐起来,亲了一下对面略带一点青渣的下巴,很乖巧:“你说的,那我周末做好饭等你。”   江洛二十二岁,刚刚大学毕业,还没走出少年的年纪,声音清透,骨线匀称。   江家在南城也算有头有脸的大型企业,虽然不比SLK雄踞东南沿海,但也是名副其实地头蛇。   江洛跟着季北秦,倒能算一个门当户对。   就是性别不对。   季北秦也笑着亲了一下他的嘴唇,目光流连在江洛脸上,眼神亮了几分。   三年多的交往,独独这张脸是他怎么也看不腻的。   但江洛太顺从,永远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讨好,迷恋,甜美。   久了便也习惯了这人一直乖巧,不会闹什么脾气。   “开车注意安全。”   季北秦丢下这句话,便和一直等在电梯门口的助理走了。   他是开会前临时下来的,助理知道是为了什么,却连目光都不敢多瞥一眼。   SLK在整个南城,或者整个东南沿海都是巨鳄独帆一样的存在,即使他知道会议桌上现在等的都是些什么人,也不敢有一点异议。   季北秦一直雷厉风行,要什么没人敢拦着,做什么更没人敢管。   他接手公司五年,全SLK几乎都知道头顶上的人阴鸷又蛮霸,看上去是个成熟英俊的男人,但眉眼间却一股狠厉的气息,连瞥上一下都觉得后背嗖嗖的凉。   江洛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走到前座区区两步路,有些地方已经传来不适。   没清理,腻的很。   不适合的地点,不适合的时间,就像许多人说过的,他和季北秦不适合。   两个男人。   江洛忍住想立刻洗澡的冲动,开车到车库门口,黄色栅栏一横,旁边的管理员伸出手:十五,扫码还是现金?   他不常来季北秦的公司,寥寥几次都是坐季北秦的车。   这辆红色拉法还是第一次开过来,管理员认出他不是SLK员工。   车窗摇下来,小窗里的女人瞥见驾驶座里那张堪称绝色的脸,空气中是情/欲和地下室灰尘的味道。   她值班已经三个小时,不会不知道这辆车里刚才发生了什么。   江洛从小车抽屉翻出两张十块,就听见耳侧一句叽歪:   “啧,白贱。”   管理员看着手机没抬头,一桶泡面掇在桌上,一只手臂伸着,搭在小窗台上等钱。   等了好一会儿,只有空气。   女管理员不耐烦的抬头,却倏然发现红色拉法已经不在跟前。   江洛倒车档挂了五十多米,一声引擎轰隆,直接对着门开过来。   “有病啊!”   她吓的一把拍开闸口,泡面泼了大半条裙子。   黄色栅栏贴着拉法车顶,飞驰而过的时候间隙不足两厘米。   身后安静不少。   还是那张桃心美人脸,江洛眼神中却渡着一层寒意。   瞧一眼都冻得慌。   没有一点方才的乖稚。   江洛自认是吃不得亏的,也不会让别人有机会亏待他。   他只不过把这辈子所有的好脾气匀给了两个人。   一个是他母亲。   给他生命,陪伴他长大,让他衣食无忧,过的心欢肆意,像个小少爷。   一个是季北秦。   舍身救过他的命。 第2章   周六下午,江洛很早从学校图书馆出来,他最近在为读研做些准备,硬要说也是有些忙的。   但今天比较特殊,季北秦要来。   江洛的住处南城CBD附近的一栋高级公寓,房子是季北秦当初说要在一起时候弄的,离SLK分部很近,配套都是SLK旗下产业,算是住在后花园里。   负一层便是进口超市,江洛拿了两块肥瘦相间的雪花和牛,又拿了一捆香草小羊排,犹豫片刻,给季北秦去了一条信息。   江洛:晚上想吃牛排还是羊排?   季北秦没回,他绕过生鲜区,先去逛小零食,购物车越堆越多,信息也堆够半页。   江洛:七点做好可以吗?   江洛:晚上你不走了吧...我买了一些小蛋糕当早点。   江洛:猪猪包和熊猫包都买了哦,快夸我。   快一小时,江洛几乎把超市绕了一圈,手机里终于响起来一声。   季北秦:牛排。   江洛嘴角弯起来,推着车小碎步朝生鲜区跑,刚拿起两块,旁边却一阵喧闹。   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青年架着一个面色难看的姑娘,往酒柜边大大咧咧的走去。   “今晚怎么也得三瓶杰克丹尼打底吧?”   “玩飞机啊,来点混的。”   “小姐姐想喝什么?我们买单啊。”   “这酒不够劲儿,再拿点脾的兑一兑。”   为难的女声夹在其中,带一点哆嗦:“不了,我不留下吃晚饭...不是战队开黑吗...”   “啧,你这就没劲了。”   打头的红毛穿件T恤,胸前印着双G的大Logo,一只手勾上去:“你都出来跟我们开黑了,哪能不吃饭,别这么扫兴好不好?哥哥又不是没带你躺。”   “就是就是,一会儿再带你多‘躺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孩面色发白,局促着扭头想走,手臂却被拉住,对方不耐烦的把她往跟前一拽:“分都带你上了,装婊/子立什么牌坊?!”   姑娘脸色瞬间一垮,正要出声,背后却多了一个人。   江洛一把拍掉红毛的咸猪手,脸色很淡:“挡路了。”   红毛眉一拧:“你谁啊。”   女孩倒是很机灵,迅速缩到他身后,江洛回头看她一眼,对方比了个拜托的嘴形。   “……”   江洛想了想,道:“我是她哥。”   “放屁你是她哥。”   红毛越过他伸手,眼看就要摸上女孩子的肩,江洛侧身挡了一下,“啪唧”踩住他的白色yeeze。   打人不打脸,踩人不踩鞋。   红毛一低头,火气立刻冲上来。   “你找打是不是?艹!”   手边没有别的东西,他一拳抡上去,却被江洛直接捏在空中,离脸还有五厘米的空隙,堪堪停住。   手边的那张脸清美又冷淡,眸光从睫毛缝隙中溢出来,比冰柜里呵出的气还要凉。   红毛被恍了一瞬。   竟然没动弹。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一般人很难下的了手,下的了手的怕都不是个人。   因为动静大,他愣神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两个超市经理很快朝这边来。   其中一个很快认出江洛,低声道:“江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   江洛点头:“我妹妹被这几个人骚扰,麻烦你处理,我先带她走了。”   经理应声,找了个由头喊来保安,红毛一伙人被半赶着撵出超市,江洛回头看了一眼后面。   女孩长舒一口气站出来,白色的羊皮小香挎回身侧,先是道谢,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抬眸:“那个…我叫依依,想请你吃顿饭,能不能加个微信?”   江洛顿了顿。   这当然不可以,季北秦会不开心。   “不用,以后多注意。”   说完再看时间,已经有些晚,江洛没再多耽搁,推车就往牛排柜走,一边走一边打开微信。   江洛:季哥,我刚才英雄救美^^   他向来喜欢和季北秦分享自己的生活。   也许是对方太忙,江洛潜意识总觉得要主动一点,让他对了解自己在做什么,在想什么。   况且他刚才还乘了季北秦的东风。   江洛慢着步子,噼里啪啦敲字:   你放心,我没跟他们打起来,吴经理帮我赶走了。我之前故意说话声音很大,把人招来。季哥,我是不是很聪明?   人家小姑娘还找我要微信,说要谢谢我。但是我没给,我怕你吃醋^^   汇报完咯,就是这样。季哥,那我去拿牛排回家做...   最后这一行字打到末尾,江洛眉头又蹙起来。   好像不知不觉,他又在季北秦面前又显得很幼稚。   一堆有的没的,没长大一样。   推车朝前滑了一点。   江洛皱着眉,在原地停驻。   他删掉最后一句,又点了点前面,发现已经撤不回。   大包小包结完帐,从超市到家,江洛磨好迷迭香,又拿了瓶海盐进厨房。   那些信息停在原地,季北秦一直没有回复。   江洛忙起来却也忘了。   浓郁的黄油香气,还有两杯已经醒好的红酒,他赶在七点换掉有些油烟味道的居家服,一件季北秦的宽松衬衫刚套到一半,手机终于“叮”的一声响。   江洛怔了一下,撒开腿就去看他英雄救美的官方评价。   季北秦:抱歉,今晚有会。明ti   天色沉下来,像是黑的特别早。   明天怎么样呢?   江洛衣服穿了一半,下面只有两条长腿,一条腿屈坐在床边,下巴顶/着膝盖。   衬衫很大很空荡,有些冷。   等了足足半小时,也没等到一句下文。   他抿了一下唇,退到列表页面,发现下面还有一个红点,是大学同学群,里面应该是有人@了他。   管鸿亮:@江洛,我们小少爷忙什么呢?晚上老同学聚会来不来?良年club,陈子开的顺便捧场,八折。   陈喻:你能把小江叫来,我还要什么钱,晚上酒根本不愁没人开。   管鸿亮:听到没快快,别给你家老季暖床了,赶紧的,别黏黏糊糊了,都多久没见你了。@江洛   类似的聚会这几年其实很多,但最开始季北秦说他不喜欢,江洛就没再去过。   但现在他有些意乱。   江洛:地址。   .   他到的时候,酒已经开了一轮。偌大的卡座,果盘四散靡乱。   江洛穿了件衬衫,看似简单却设计感斐然。宽松的领口肩线一直拉到背后,露出一截完整的白皙脖颈,两根细带简单束在胸前,清爽又散漫。   他到的最晚,就坐在卡座的最外侧。坐下来之后来来往往的目光就停滞了许多,甚至有一两个不要命上来要号码的。   管鸿亮帮江洛打发走人,嘴里啐了声:“连我们洛洛都敢泡,还想不想在南城混了。”   江洛是季北秦的人,圈子里几乎没人不知道。   就像他坐在这桌上,却没有一个人敢上来灌他酒。陈喻让人拿了两杯荔枝桃子果啤,酒精度2%那种,已经是战战兢兢。   “咱们18AI班好久没聚了吧,来来,先干一个。”   管鸿亮端起酒杯,却被陈喻打断:“等等,还一个呢。”   “谁啊?”   江洛自顾自的倒了杯清酒,梅子味又酸又甘,回荡在唇齿间,却让他想起了两天前车里的味道。   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魏子铭回国了,今天刚到南城。我一起叫过来了。”陈喻说。   他话音一落,酒桌上的气氛变得有点僵持,好几个女生都朝江洛这边看,管鸿亮则是酒杯直掇上桌:“啧,好好的同学聚会,你叫他干什么?”   他脸是红的,不知道是生气还是酒精作祟,话也粗不少:“你忘了当初洛洛出车祸,他那么一声不吭的出国,还算个男人?”   听到车祸两个字,江洛手心蜷了一下。   当初在学校,魏子铭追求江洛不是秘密,但颠颠跟在江洛屁股后的男女多了去了,魏子铭是最接近成功的那一个,两个人几乎已经到了谈恋爱的程度。   偏偏大二暑假,江洛出了车祸。   是很大的车祸。   南城多山,十二桥山路高速8辆车连环追尾,江洛被撞的侧翻出高速绿围栏,险些滚下山崖。   他背上到现在还留着一道化不去的淡疤,从尾椎蜿蜒朝上。   这之后魏子铭居然一声不响的出国了。   连医院也没去过。   如果没有季北秦,恐怕这个名字会在江洛心里烙下一个坑,可幸好这个人出现了,还救了他。魏子铭的离开就在这份崭新又炙热的情感中烟消云散,再加上两人本来也没在一起过。   差一把火候便是差了好些年。   江洛现在听到这个名字,也就是心中一颤,恍惚过后便不剩什么了。   “小江,你能见他吗?”陈喻说:“我跟子铭是哥儿们,他回来了电话里就问起你,我总没有不喊的道理。但今天你要说见不了,我就喊他转场。咱们不碍着什么。”   江洛手里攥着镶了金箔的清酒杯,梅子酒只剩一口,被一饮而尽。   “我没什么关系。” 第3章   夜场的喧闹总能让人忘记时间的流逝,江洛感觉陈喻打完电话没多久,魏子铭就跟从门口直接拐进来一样。   他一身西装,衬衫领口空了两个扣子,像是没扣。后来江洛又发现,是没有。   衣服就着这么开领的。   “魏子铭,你眼神好歹挪一挪,咱们这么一大圈人呢,你那眼神就光盯着洛洛一个了。”   一个喝的两颊微红的女生冲他敲瓶子:“魏大学神快说说,回国了忙什么呢?”   魏子铭脸型偏窄,给人的感觉很像邻家哥哥,亲切阳光,让她说的略有些尴尬,便双手合十求饶:“刚回来,在咱们南大助教,就别开玩笑了。”   他话里谦虚,但明眼人都听得出门道。   同为大学毕业,魏子铭在美国却能本硕连读加跳级,现在回国就是助教,将来读个博士,年纪轻轻就可以升成南大教授。   桌上一时间少不了商业互吹,管鸿亮听着不大舒服,拿了个杯子给魏子铭满酒:“咱们搞AI的,你这学历背景不去SLK试试工程师?听说年薪六位数朝上。”   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洛扫他一眼,管鸿亮低头偷偷冲他吐舌头:老子就是看他人模狗样不爽。   魏子铭微微一滞,目光却落在江洛脸上,然后说:“不打算拿命换钱,搞学术轻松,还能多留时间出来陪陪家里人。”   江洛觉得他这话特别刺耳,像是单说给自己听的。   事实证明就是。   魏子铭笑了一下,便问:“洛洛,听说你跟季北秦在一起了。”   江洛“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魏子铭却没放过:“他人呢,怎么放你一个人在这喝酒?”   在场的同学不乏带了伴的,还有几对本身就是情侣,毕竟是在夜场的活动,不放心跟来也很正常。   江洛看他一眼,丝毫不收敛性格,淡声:“他忙。”   .   季北秦确实是忙,今晚是SLK和南大的合作晚宴,几个国家重点实验室的教授博导都在,一聊便晚了。   桌边一位老头穿着中山装,圆片眼镜镜面很厚,他对季北秦提出的合作显然很感兴趣:“季总这个项目,刚好跟实验室申请的资金不谋而合,而且你们比较在乎的负责人好团队,我也刚好有些人选。”   季北秦眯眼:“蒋老的团队,我信得过。”   “不不,这么大的项目,你还是见见,别回头不满意。这人呢是我以前就看中的学生,刚从美国回来,他很有天赋的,而且在咱门南大呆过。”   季北秦是商人,他其实并不关心究竟是哪个打工仔来打这份工,只笑笑说:“嗯,那您安排。”   蒋教授随即对助理招手:“诶,你给子铭打个电话,看看他忙不忙,不忙就过来,见面谈一下,好把这件事定下来。”   他话音落下,回头的时候季北秦的神色却略显迟疑,并不若方才那么余裕。   男人像是被某两个字牵动了神经,声音低沉几分:“方便问一下他叫什么名字吗?”   蒋教授端茶:“哦,叫魏子铭。”   .   良年club,酒过了两轮,江洛突然收到一条信息。   季北秦:在哪?   他以为季北秦回家了,找不见他,心里升起一点异样的惊喜。但泡吧显然不是一个让季北秦满意的答案。   江洛:回家陪我妈了。你回家了?   季北秦没再回复。   江洛的心思已经不在酒桌上,他借口去卫生间想整理一下便离开,却没想到在厕所被魏子铭堵了个正着。   “他不适合你。”   魏子铭说。   江洛脸上挂个轻慢的笑,洗完手甩了两下:“抱歉,我赶时间。”   魏子铭却没挪地,半靠在墙边:“我来之前跟几个教授打了招呼,蒋老他们晚上被邀请去SLK的南大合作晚宴。”   江洛顿住步子。   “几个老师都带了师娘,季北秦做东,在御湖轩。”   他站在江洛身侧,抬眉的动作带着些许锋利,压迫感从发梢直直蔓延出来:“洛洛,你跟他不合适。”   江洛知道魏子铭的意思,明明是能带家属的晚宴,季北秦却没跟他提,更没说要带他去。   他不过是个宠物。   上不了台面的男人。   魏子铭不会说谎,江洛心里那幅季北秦在家等他的美好画面破裂,步子便没那么急了,他一边在心里自嘲果然,一边回身,面上却没有一丝伤心失意。   江洛半笑看他:“那我适合什么样的?不告而别的还是突然消失的?”   除了在季北秦和家里,他这人吃不得亏,魏子铭不让他快活,他也不让魏子铭在这风度翩翩扮好人。   他话说到这里,魏子铭的神色却没有如他所想的黯淡下去,反而眸间深厉,像是多了一丝苦意。   “不是。”   魏子铭顿了一下,避开这种争锋相对的话题,把话扯回季北秦身上:“他连家都很少回吧?”   江洛没说话。   魏子铭向来知道怎么戳人痛点。了:“季家老爷子娶了两个,两个都是没结婚证的,将来两脚一蹬,没有公司的什么也不是,只会被扫地出门。他跟你就是玩玩,根本不可能长久。”   魏子铭一只手按上他肩膀:“你想要的他不可能做到,但是我都可以。”   “你回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个?”江洛面无表情看着他,目光落在他精心挑选的衬衫上。   魏子铭淡笑,见江洛没有要马上走的意思,他直起身,不再堵着门。江洛发现他站起来的时候有些吃力,右腿像是不自觉的前屈。   “腿不好?”江洛问。   “嗯膝盖有点疼。”魏子铭说:“也不光是这个,其实我...”   他话音未落,身后便“嘭”的一声开门响。   搭在江洛肩膀的手臂被大力扫下去,一阵熟悉的清冽男香,银色山泉的后调。   他回过神,已经被拉到隔间的另一边。   站在他面前的季北秦眸色生冷,一言不发,一个推门要进来的直接被吓得关门走了人。   对方似乎早知道他在这。   连询问解释的眼神都没有。   江洛来不及张口,肩膀被朝外一带,季北秦只看了里面的人一眼,丢下一句:   “滚远点。”   .   季北秦就这么气压极低的揽着他朝外走,快要路过桌边,江洛隐隐听见几句碎语。   “好吓人”   “突然就来了”   “什么都没问就过去了”   “我就说...”   看到他的瞬间,声音又消失不见。江洛勉强打了个招呼,便被季北秦拉上了车,直接开回家里。   路上江洛一直在想要怎么解释。   但又觉得今晚已经足够扫兴,根本不想开口。   结果到了家,季北秦也没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扔上了床。   餐厅里还是江洛走前留下的一桌大餐,只不过都冷了,看上去不再光鲜美味。红酒杯里的酒不时有轻微的晃动,可能是因为房里的动静太大,一直到天快亮才停下来。   季北秦那玩意儿就跟不知道歇一样按着他做了三次,最后江洛一点力气也没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嗓子都哑了,趴在枕头边只剩下一口气。   床上已经不能看,季北秦抱着人去客房睡,江洛被弄的狠了,落床的时候已经迷迷糊糊缩成睡姿,白软的一只贴在他旁边。   季北秦点了根烟,靠在床头,狠狠剜了一眼腿边的脑袋。   他没想到江洛居然会骗他。   也许是这三年对方太乖巧,温水煮青蛙。他倒是有些忘记了,当初的江洛可是南城夜场最亮眼的小少爷,男男女女都想贴,有钱有脸又年轻,鲜活的像块未雕琢的美玉。   为了得到江洛,他没少花功夫。这玉他可以放在家里不玩,但不可能让别人碰。   魏子铭则是连看都不能看。   江洛第一次跟他提起魏子铭,季北秦便黑了脸,然后说:“这人狼心叵测。”   现在果然没错。   魏子铭一回国,江洛居然学会跟他撒谎了。   如果不是江洛车上一直有定位,恐怕两个人今晚叙旧情还不知道要叙到哪里去。一想到这里,季北秦没来由的掐了烟,眉间阴郁。   江洛一直对他百般满足,逆来顺受,很乖巧。   他躺下去把江洛搂起来,发现这人睫毛有轻微的颤动,其实还没睡着,只不过被折腾狠了在假寐。   季北秦轻轻捏他的鼻子:“晚上我没去,你打算跟他聊多久?”   江洛被发现了干脆睁眼,讨饶的往季北秦的怀里拱了拱:“没打算跟他聊,想回来等你的。”   “真的?”   季北秦对他那条欺诈短信还心有余悸。他回想起来发现,其实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江洛便是这般经常耍小滑头,只不过这些年收敛了很多,   “真的。”   江洛被他搂着,这会儿又暖又舒服,是真的要睡过去,咕咕哝哝说了句:“老公,好疼,让我睡一会儿。”然后就没了声音。   季北秦抱着他点了个夜灯,发现后面确实肿了,又从抽屉里摸了药膏,抹上去。   客房没开灯,只有阳台飘窗边洒进来几缕月光,江洛睡熟了之后季北秦才按亮手机,月光暗下去一些。   他光着没穿上衣,宽阔的肩上还有几道江洛留下的浅淡红痕。   季北秦身材很好,腰线修长胸肌坚实,他年轻的时候被季家送去部队呆过几年,现在的身边人几乎都是当时的旧识。   包括他正在发信息的助理骆曲。   “查一下魏子铭最近在干什么。” 第4章   江洛醒的时候全身都是□□过后酸楚。   他摸了一下身边,床是空的,自己已经被清理过了,季北秦应该走了。   日头罩进来,江洛眯了眯眼,已经快中午。   他昨晚就没怎么吃,这会儿肚子饿超越了其他需求,啪叽着拖鞋进厨房想泡碗面,却意外看到一个劲阔的背影。   季北秦居然没走。   还在煮面。   翻面煎摊的鸡蛋金黄略焦,刀切成一条一条的蛋丝撒在鸡汤面上,再加两片西红柿,香气四溢。   男人厨艺向来很好,只不过江洛不太有机会吃到。   “醒了?”煮面的人没回头。   江洛“嗯”了一声,拖鞋两步啪叽,上前抱住男人的背。   他不知道多久没在醒来的时候见过季北秦,还能撒个娇抱一抱。   “什么面?”   “番茄鸡蛋。”   江洛吸吸鼻子。   他身上还是昨晚被季北秦脱剩的那件衬衫,这人花样向来多,领口的细带已经被拉扯的不像话。   青细的指节流连在季北秦劲瘦的腹/肌上,江洛嘟囔:“今天不忙?”   “还没吃饱?”   季北秦声音带着一点玩味,没回头,煮好两碗面,直接端上桌,“先把面吃了。”   江洛忽略他的荤话,埋头“嘬嘬”吸面。   他惊讶这个人今天居然不紧不慢留在这,好像看家一样。   季北秦并不提昨晚的事,江洛也没开口,心里还梗着那场晚宴,又怕提出来扫兴。   一晚上的放纵,手机早就没电,江洛连面汤都喝干净,旁边的屏幕上才亮起一个苹果。   打开微信,里面多了一个好友申请,是魏子铭。   江洛下意识点了拒绝。   但对方契而不舍,又发了一条过来,理由是:有读研方面的事想跟你谈。   江洛通过请求。   他从微信里抬头的时候季北秦已经穿戴整齐,带手表的同时一个电话让助理开车到楼下,俨然是被煮面耽误了时间。   季北秦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江洛:“把你研究生课表发一份给骆曲。”   又管上了。   江洛乖巧的点点头,往门口走了两步,想去抱他一下再要个吻,季北秦盯着他那两条光溜的大长腿和撅起来的小嘴,丢了句:“别浪。”   说完直接带门出去。   不可否认,江洛对他在生理上的吸引力是很致命的。   这三年他几乎没正眼看过别人,无论男女,因为根本入不了眼。   只不过SLK是他剜了命从季惟天嘴里拼来的,他费尽心力,他付诸所有,他必须牢牢捏在手里。   工作当然摆在第一位。   江洛没亲到人有点兴致缺缺,他坐回桌边的时候魏子铭已经发过来一个PDF文件,里面的内容是蒋教授研究室的新项目。   魏子铭:有兴趣吗?我记得你原来这类项目都很厉害,数算比别人快很多。   江洛没回复,魏子铭很快又加了一句。   魏子铭:是SLK的合作项。实验室每周都会过去汇报,拿季北秦工资的。   江洛眯眼。   .   季北秦坐在车上,骆曲汇报了今天董事会的流程,他看季北秦有点心不在焉,聪明的转换了话题。   骆曲:“蒋老那边今天已经签了合同。”   季北秦“嗯”了一声,眼神多了几分焦距:“VinCin负责人是魏子铭吗?”   骆曲翻了一下文档:“是,每周例会汇报一次进度,平常只提交数据。”   季北秦又想起昨晚魏子铭放在江洛肩膀上的那条手臂,还有现在自己呆在家里的小东西,眸色暗了几分。   “让他们打卡。”   骆曲一愣:“打卡?”   他不太确定这种后勤词汇是从季北秦嘴里说出来的,直到听清下面一句:   季北秦:“这个项目组,上下班进出研究室全部打卡,研究时长加两倍,计入绩效考核。”   想撬他的墙角,门都没有。   .   南城另一头。   江洛坐在公寓的小沙发,思忖良久。   “好。” 第5章   江洛第一天到课题项目组报道,便惹了一片眼光。   严格来说还没到九月,他的研究生还没入学,但名额是定的。蒋教授的课题组大多是研二和博士,他这样的研一学生不多。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是江洛。   是南大表白墙上被钉烂了的那张照片。   人才刚办完门禁,已经有不少人涌上来,先是对魏子铭揶揄:“还是学长面子大,连校草都能招呼来。”   “学长你为什么突然去美国,之前听说你都保硕博直读了。”   “听说咱们小校草都快被你追到手了是真的吗?”   魏子铭声音很清淡,一如既往的和煦:“没有的事,没追到。当时右腿膝盖受了些伤,得过去做手术。复健时间也很长,所以干脆申请过去念书了。”   江洛站在门口,顿了一瞬。   不知道是不是他对这个部位有些敏感,他下意识想起当初季北秦救他,伤的也是这里。   有人注意到玻璃门外,江洛的思绪很快被一片寒暄打断。   “我天,活的江洛,以前只在墙上见过。”   “来来来,小江,伞给我,帮你放储物间。”   “喝不喝咖啡,研究室别的不行,就咖啡机还可以,给你冲一杯?”   “今天结束咱们课题组是不是得出去聚一聚?我今年的朋友圈炫耀份额就靠这个了。”   “小心烫,早上吃饭了吗?我这还有两块巧克力。”   江洛呼呼了两下,小心接过咖啡,道了好几声谢谢,他对这样的场面倒是习惯,莞尔一笑,落落大方:“好啊,我请学姐学长吃饭。”   递咖啡的学姐瞬间桃心眼,恨不得伸手捂胸口。   “估计不行,今天周五又下雨,到哪儿都是排队。”魏子铭看了一眼江洛,缓缓道。   “那咱们早点走不就行了。”   桃心眼的小学姐眼巴巴:“又不是上班,学校就这点好。”   魏子铭淡然:“要打。”   “????”   任务说不上紧,但时间却要求的很死。整个组被要求早10点到晚7点从事项目研究,进出要打刚才的门禁卡。   他一说完,在场一片哀鸿。   江洛倒是没太在意,左右季北秦不可能7点之前结束工作,他在家在学校都是一样,而且比起在家空等,他呆在这里发光发热显然更充实。   因为年纪最小,课题组对江洛很照顾,分过去的工作是他最喜欢的一类数算,时间一晃到下班的点,他和魏子铭是走的最晚的两个人。   外面下了雨,魏子铭出门的时候滑了一下,右腿有些没站稳。   江洛跟在后面,上去扶了他。   毕竟是旧交,即便魏子铭当年的做法有些让人心寒,但说来说去不过是感性思维,他为了自己选择出国才是理性。   江洛没什么不能理解。   “抱歉,这腿之前落了病根,现在下雨天就有些疼,还得喝两年中药。”魏子铭依在江洛肩膀上,声音温雅。   江洛一只手打伞,另一只手扶他,看了一阵子问:“这是怎么弄的?”   从研究室到校门口的路并不长,一条柏油路夹在两侧柳树中笔直无折。   他依稀记得这条路两个人以前上学也走过,那时候魏子铭对他像捧在手心里,一点太阳都没让他晒。   “车祸。”   魏子铭说完,敏锐的感觉到江洛的肩膀有些微颤动。   伞很大,伞柄是一个银质的骷髅花式,黑色的防水帆布挡着一半天空和路。   江洛没说什么,再走片刻眼底便隐约出现校门的铁栅,魏子铭客气说:“我车停在校外,其实腿没这么差,主要是没带伞,所以想蹭你一个。”   其实半道上他就没再依着江洛,江洛眼看着这人没伞,也不好把人推开去当落汤鸡。   “洛洛,你还是这么温柔。”   魏子铭看着他笑,江洛顿了一下,语气冷了不少:“你想多了。”   说完便丢下魏子铭,要拐去地下车库。只是伞柄挪开的一瞬间,校门外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骆曲撑伞靠在黑色宾利旁。   他的伞檐抬的很高,一脸正在等人的样子。   至于车里坐的是谁,便不用猜。   .   江洛收伞的瞬间,骆曲娴熟的伸伞遮住他的头顶,声音微微低沉:“季总刚在等你,下雨了才上车,”   “......”   江洛怔了下。   季北秦身边的人素来如此,说话及其礼貌却能表达意思。   骆曲这个意思便是季北秦看到了,看到他和魏子铭共撑一把伞。   江洛上车,旁边的人有一周没见,季北秦一件暗蓝色的衬衫没打领带,袖口规整的摞在关节处,包裹着下面的身躯,肌理若隐若现。   他手上还有一沓文件,江洛上了车也没做声,还在继续批复。另一个人这会儿也没敢出声。   一直到了家里,季北秦眉间还是阴鸷的郁气,江洛吐吐舌头赶紧讨好的抱了上去:“我去做饭好不好?想吃什么?”   季北秦没说话,江洛擅自拿定主意,做了他最喜欢的罗勒果酸汤鱼和黄油羊排,吃完了又自己主动做好一切准备,在床上哄的人看着他双眼发红,才终于让人开口。   季北秦脸色不算好看,关笼子里的老虎一样,愠色上脸又不好发作,说一句才肯动一下:“项目组退了。”   江洛被他磨了一晚上,眼尾一片泪渍,透着淡淡的粉,他可怜兮兮的蹭着季北秦的衬衫嘀咕:“老公,一般没有这么晚的,是你们公司的人太蠢,研究项目还规定时限,弄的跟上班一样。”   “......”   他解释完,觉得这人更生气了。   季北秦深邃的双眸直盯着江洛白皙的脖颈,气到头顶又没地方撒,只能揪了一下人的耳朵,声音极低:   “我不是说这个。”   江洛害怕他继续磨自己,赶紧讨好的亲上那双薄唇:“下雨了,他说他腿出了车祸,不大好走。”   他的手环着男人的脖颈,一下下亲着季北秦,想让他的脸色松下来,却没注意到那双眸子里有一瞬闪过暗光。   “他还说了什么?”季北秦眸色更暗,把他乱啄的小下巴捏回来。   “没有了。”江洛小声嘀咕:“就借他打了一下伞,你不喜欢以后我不借了。”   季北秦脸色暗了许多,他几乎可以确定,魏子铭回来是有目的的,而且目的之一就是江洛。   身上人的目光变得紧凑,像是突然着魔了一般,江洛不确定季北秦这会儿消气了没有,试探着动了一下。   季北秦马上蹙眉盯着他,眼神中倒是没了阴郁的意思:“还浪?”   江洛知道他消气了,胆子就肥了几分,声音小小的:“那可以操...我了吗?”   “......”   季北秦很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偏偏总会栽在江洛这里。   .   灯红酒绿,良年Club。   魏子铭的车停在门口,他大步如飞的走进最里侧的一间小包厢,陈喻已经倒好了两杯混的。   他看见魏子铭撕了膝盖上捆的松紧带,皱了皱眉。   “你干脆跟小江直说吧。本来当初就是你救了他,季北秦那个孙子什么都没做。”   魏子铭放下西裤,端起一个方杯,里面淡褐色的液体被一饮而尽。   “不行。”   魏子铭靠在沙发上,眸色有些散漫,一天的工作结束,整个人透着倦色:“没证据,他不会信的。”   陈喻挑眉:“一点都没有?”   “没有。”魏子铭说:“那个女人和季北秦都处理干净了。只能等他自己发现。”   陈喻的目光透着犹疑。意思是你确定他能发现?或者是他自己发现了就会信?   魏子铭却像是很有把握,他的目光在酒杯里停了片刻,说:“我了解洛洛,他只要知道当初救他的是我,一定会回来。”   江洛是个重感情的人,他比谁都清楚。只要是在小少爷心上的人,付出一分便能获得十分。   他付出了十分,只不过来的晚了点,没道理拿零分。   而且“告诉”往往是没用的,人对自己听见的事情只会半信半疑,但对自己慢慢发现的结果却会深信不疑。   魏子铭并不打算白给季北秦打工,他把邮件里刚拿到手的SLK员工邮箱复制下来,酒杯里倒映着一个英俊却深厉的侧脸。   “你可能不知道,他最讨厌别人欺骗他,也讨厌别人利用他,季北秦刚好两个都占了。”   他的神色不复白天的温文尔雅,带着一抹鸷气:“你说江洛还会不会跟他?” 第6章   江洛和季北秦之前见面的最快频率大概是一周,季北秦一般在周五接他放学,然后陪他过个周六,周日再出差到下一周。   但这两天江洛发现他来的有些勤。   骆曲搬了第四个大箱子进门,里面都是季北秦平日里常用的资料书籍,还有一些正会要用的衣物,全部分门别类用标签条贴好。   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江先生,可能要占用一下一半的衣柜,动一下您的东西。”   把衣服都挂进主卧的衣柜里,是季北秦的原话。   江洛有些惊讶于他对那一堆东西的熟识和上手,但毕竟是私人衣物,他觉得没必要麻烦骆曲:“放着我来吧。”   现在才8点,他刚从研究室回来,还有一整个晚上可以消磨。一边整理季北秦的东西一边看个电视剧,再吃点薯片,江洛是这么打的小算盘。   骆曲微怔:“那麻烦您。”   不得不说对方是个不错的助理,各种颜色的标签贴在不同的密封袋外,如果是工作类资料类,江洛就直接放到一旁的箱子里不去管,只把衣服和生活用品抱进主卧里。   他整理了一半,三个箱子见底,目光被一个颜色有些奇怪的标签吸引住。   桃红色的小标签纸很惹眼,上面写的字是:病历。   半透明的文件夹用白线一圈圈绕的很规整,尾梢处打了一个小结,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   江洛愣了一秒,把东西放进和文件一起的书堆里。   病历很私人,即便他和季北秦是这样亲密的关系,但江洛还是觉得逾越。   最后那一大摞文件资料都被江洛搬进书房里,放在书桌上,他大概按照工作和私人的分类摆放好,收拾整齐之后便带了门出去。   他以为季北秦送这些东西过来是要明后天才来,却没想到季北秦晚上11点多回到了家。   男人像是刚下飞机累久了,眼尾还有几条红血丝,回来简单冲了个澡,抱着江洛就睡了,也没折腾他。   江洛反而有些不适应。   房间暗着灯,他在黑暗中打量眼前的男人,手指慢慢抚摸过那张极英俊的脸。   季北秦的眼尾很长,锐利的单眼皮看人总带着几分深意,鼻峰很高,显得侧脸凌厉。   很帅,也很有侵略性。   抱着他的身体很结实,当过兵的身材精硕完美,从前部队的习惯季北秦一直保持着,比如规整东西,比如做饭做菜,比如做事狠绝。   江洛算是一个意外。   这个漂亮的男孩并不是他人生轨迹中该有的,却被他强行坳来了。   他原本只想着得到,占有,并没想的太远,但现在却莫名有些撒不开手。   江洛是敏感的。   他觉的出,季北秦从来没有这样反常过。   在一起这三年,江洛的追求者不少,尤其是最开始两个人的关系还不那么被张扬的时候,南大隔三差五就有表白贴,江洛常去的几家咖啡厅里还有人递信,装偶遇。   季北秦甚至还在家门口碰上过一次,但从来没有紧张过。   这人像是把他捏在手心里,最多只是在床上折腾的狠一点让他说两句荤话,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次比一次在意。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先前和魏子铭走的近了些?   季北秦抱着软乎乎的江洛一夜好眠,第二天早上自然精神绝佳,于是江洛不可避免的迟到了十分钟。   他素来是个好学生,大学四年除了车祸之后的三个多月没办法上课,其余时候连选修课都按时按点,即便是研究生的项目组,晚了十分钟他也觉得很抱歉。   打卡进门之后,江洛便要道歉,却发现研究室里没什么人,只三三两两坐了几个正在脱外套开机的,看上去也是刚到没几分钟。   “不好意”思字还没说出口,一个略胖的寸头便朝他憨厚的摆手:“小江,你是不是没看群?”   江洛“唔”了一声,后知后觉掏手机。他当然没看,早上压根没时间看。   “那个打卡门禁不知道是SLK哪个阎王想出来的,这会儿又通知取消了,以后咱们不用卡点上下班了。”   江洛有些愣,魏子铭走到他旁边,递过来一杯温热的牛奶:“没吃早饭吧,看你急匆匆的。”   江洛没接,魏子铭笑笑:“刚在茶水间,小陈特地给你多热的,你的早饭可是大家抢着关心,都轮不到我。”   江洛“哦”了一声,接了牛奶喝一口,然后道谢。   他喝奶的时候,魏子铭坐到他身边,盯着他嘴角的奶渍和脖子上一点故意的红痕,语气调侃:“这个打卡,是季北秦搞的吧?”   江洛一口奶半呛在嗓子里。   “你想多了。”   他很了解季北秦,这种琐事不可能是对方的风格,把整个研究组临时开除才像是他会做的事。   “不,他忌惮我。”   魏子铭的表情稀松平常:“早上是骆曲联系的蒋教授副理,说研究组不用打卡,你觉得SLK谁能使唤骆曲?还是一大清早9点半。”   江洛瞳孔微微放大,没说话。   魏子铭说完就没再多聊,江洛打开电脑,开始做自己分到的项目运算,过了一会儿才问:“你有什么可让他忌惮?”   魏子铭:“这你要问他。”   .   SLK总部。   下午两点多,骆曲对着热了第三次、菜叶子都有些发黄的午餐,告诉两个秘书:“扔掉吧,重新再点一份新的来。”   两个女秘书衣前的小标写的是SLK高级行政秘书,大气没敢吱声,忙把季北秦的一套午餐都带出去,然后重新下单了一份一样的蜜汁鲍鱼饭。   季北秦是接着电话进来的办公室,后面还跟着两个分公司经理和一个穿黑长风衣的男人。他挥手示意,两个白着脸的经理很快离开。   闻朔坐上小沙发,他和季北秦认识多年,没什么好拘着:“你打算怎么办?”   季北秦的神情不算好看。   骆曲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知道刚才的会议应该不太顺利,很可能还发了火。   他熟练的带上门出去。   闻朔看了一眼关上的门,开口说:“宇辰的合作,你不跟虞依依结婚,他们是不可能给你的。”   旁边一声“嗤”,闻朔:“......”   “啧,你固执什么?他们卖的不是技术也不是东西,说白了是在京里的人脉、这生意没有上面的人牵线,根本拿不到铁路的市场,但是人脉一旦给了你,姓虞的上哪去拿捏SLK?”   闻朔敛了一下眉:“前期调研我很早就给你了,而且前段时间人家虞依依过生日,喊你去那就是有这个意思,你呢?”   “天天公司家里都找不到人,骆曲说你回家了,你他妈的哪有家?”   单调的办公室里有一瞬安静。   闻朔变了变脸色,有点话塞,但两个人熟,也没什么好道歉的,只咳嗽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季家不止你一个,人家季淮天还没养人,万一这条路子真的被他抢先,你就麻烦了。”   季北秦眸间一丝阴郁,闻朔又换了一下措辞:“人家可没跟个小男孩谈恋爱,行了吧?”   季北秦瞪他一眼,把手上没签成的合同扔在桌子上,语气不善:“这不是结婚就能解决的事。虞仲天不可能只有一个女儿。”   这种根深蒂固的家族,往上三辈都是吃喝不愁,不可能断了香火,结个婚忽悠人家姑娘拿人家的家底这种事,季北秦不惜得嗤笑。   “就算有那也是私生子,上不了台面的。而且以前不是说没儿子就收了个养子吗,早让大的那边折腾的没消息了。”   闻朔看了一眼表,决定直击命脉:“一个江洛你都玩了三年了,还没够啊?赶紧让出来造福大家,好聚好散了吧。”   季北秦不说话,闻朔知道他还拿不定主意,也不再多废口舌,卷了茶几上刚送来的几小包顶级毛峰,就出了门。   骆曲晚上八点多进去的时候,桌上还是那盒第二次送来的鲍鱼饭,连盖子都没开。   桌上的人一天没吃,埋着头看报表,他站了一会儿问,“季总,晚上回家吗?”   他原先一直管江洛的公寓叫淮水路,但上个礼拜开车的时候没反应过来,顺口说了句回家,竟然发现季北秦的脸色很好。   他察言观色惯了。   之后就一直钻着空子。   骆曲习惯了这段日子季北秦每晚都按时回去,问着便要给司机电话,办公桌那边却低低的一声,   “留公司,你把所有宇辰的资料都整理过来。”   南城的山在夜晚总像飘远在天边,蜿蜒的公路盘过东西两个城区的夜色,有暗着的窗口慢慢亮起一盏灯。   季北秦没回来,江洛发过去的信息也石沉大海。   他把一桌子冷掉的菜包上保鲜膜,放进冰箱里,自己热了一块速食的夹心吐司,切掉边咬了一口中间的柔软,然后给季北秦发了条信息。   江洛:早不说不回来,我都饿肚子啦。   江洛:你看看[图片]   照片里是被咬了一口的吐司,金黄的边沿一点芝士的拉丝,里面几片培根和生菜叶子彰显了包装的随便。   季北秦最讨厌这些速食玩意儿,凡是微波炉转的和开水泡的都看不上,江洛偏偏很喜欢。   刚在一起的时候江洛往厨房柜子里抱进去自己的泡面小仓库和各种零食,结果第二天就被季北秦连吃的带柜子直接扔出去,气的小少爷差点要哭出来。   季北秦没哄过人,直皱眉。   最后老老实实的下厨做饭,一做就是半个月,每天变着花样,直到把江洛吃撑了,顺带认同了他不吃垃圾食品的理论。   江洛知道他喜欢吃现做的,所以慢慢学了很多菜。   他嘴里咬着吐司,盯着微信屏幕,趴在还有些温热的微波炉盖子上,乌黑的发梢在月光下一片清亮。   季北秦要是看到图片,一定会先皱眉。   忙的话可能会回信息教育他,不忙的话可能还会给他打个电话,语气沉沉的说:不要吃这些,对身体不好。   江洛眯眼等着。   但等到他的吐司都消化在肚子里,夜色已深,手机都没有一点动静。 第7章   周六,研究室不用上班。   江洛赖了一个懒床,还是觉得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老混蛋。”   他对着手机拧脸,然后扔到一边。   季北秦工作的时候无暇顾及其他,这他是知道的。江洛没别的法子,两个人在一起总不能靠面子过。   如果季北秦不回信息,他就不联系,江洛觉得这是小孩子谈恋爱才干的事,他应该成熟一点。   冰箱里挑挑拣拣,江洛烤了一块青花鱼,又配了两个爽口的小菜,米饭用萝卜丁加豌豆粒炒的粒粒金黄,装进保温桶里,拎着就上了车。   他开到SLK总部,刚好是午饭的点,上到28楼就见到了骆曲。   季北秦的办公室大门关着,江洛目光朝后看,又被耳边的声音喊回来。   骆曲:“江先生,季总在午睡。”   江洛蹙眉,骆曲很快解释:“季总昨晚一直在看宇辰的资料,半夜还在打电话,一直都没休息,早上又来了北城的人,开会开了两个小时,到刚才才休息下。”   江洛眨眨眼,收回目光。   他挎着步子上来本来是带着气的,还有点小别扭。但听到骆曲这么一说,心又沉下去,又把自己的情绪抛到脑后。   季家的情况他多少知道。   两房都没结婚证。   季北秦比季淮天要更难,因为他母亲很早就过世了,连个在大宅吹枕边风的人都没有。   所幸季家老头子也不太吃那一套。   谁拿公司只靠业绩说话。   他若有所思,骆曲顿了一下道:“要不然江先生跟我去会客厅等吧,季总一醒我就告诉他。”   江洛没挪地方:“你一整夜都在这?”   不然怎么连打电话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骆曲点头:“我是季总的特助,工作需要,季总不下班,我也不能下班。”   江洛眼尾垂下一点,没再说什么:“不用了,我先走了,这个...他醒了你交给他。”   骆曲接过那个沉沉的保温小圆筒,里面像是塞了很多好吃的,隔着都能闻到香味。   “好。”   江洛转身,又挪回来:“别跟他说我有事什么的,我...”   他摸摸鼻子:“我其实没什么事。”   季北秦这么忙,他不想显得自己不知道分寸,再说他确实没什么事,只是想来看人一眼。   骆曲:“好。”   .   季北秦没睡太久,从十点到下午两点半,将将四个半小时,眼神已经恢复了锐利。   骆曲把饭打开,小菜全都摆好才喊人,季北秦到是没磨蹭,扫了一眼菜色,就老实的坐上沙发,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扫饭。   骆曲还是第一次看他吃饭吃的这么香。   平常的午餐说是外卖,但也都是SLK旗下的五星级酒店特供来的,大多归宿都是垃圾桶,偶尔季北秦吃上两口,也都剩下半盒。   骆曲看着他把两个小菜都吃干净,才收了饭盒出去,没一会儿,里头响起一点手机铃声。   季北秦对着屏幕愣了一秒。   上面的名字是祁孜芸。   江洛母亲。   那头声音很温和,先同他打着招呼:“季总好。”   “阿姨。”   季北秦伸手按了桌边的总控,点了“勿扰”,办公室大门包括座机电话都亮了红灯。   “国内是下午吧?”祁孜芸笑笑说:“不知道有没有打扰你。”   “不打扰。”季北秦说。   他的手攥起来一点,好在祁孜芸张口的话还是老一套,并不是他担心的那个话题。   “那事有眉目了吗?”   季北秦心里松下一点:“快了,骆曲在查。”   “我听说当时救洛洛的那个人回国了。”祁孜芸语气带一点迟疑:“你有问过他吗?他应该...知道一些?”   季北秦眸色一冷:“不用他。”   要他问魏子铭,那不是生生把江洛推出去,季北秦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一点。   他语气强硬,祁孜芸不好再说什么,她还在国外忙着扩张生意,这两个月都回不去照顾江洛,这方面还只能依仗季北秦。   又是一阵寒暄,快要挂电话的时候,祁孜芸才温然着说:“对了,季总,我听说你们在接触宇辰想谈合作?”   怕什么来什么。   躲终究是躲不掉的。   季北秦知道祁孜芸在南城向来消息灵通,也不敢瞒什么:“嗯,但是虞家想走商业联姻。”   “我也听说是这样。”   祁孜芸语气很淡:“我这几年一直拜托你照顾洛洛,其实挺麻烦你的,圈子里一些闲话我也听了不少。”   每每说到这里,季北秦总要跳一跳眉毛。祁孜芸拜托他照顾江洛不假,但对方并不知道江洛和自己的关系,也不知道江洛当初躺在病床上,就被他追到了手里。   小少爷早叫他吃了个干净。   别人碰都碰不得。   哪里来的闲话。   都是大实话。   “你也不小,是该成家了。”   祁孜芸语气中带一点抱歉:“阿姨是担心这些闲话耽误你的大事,但没有人照顾他我又害怕。”   季北秦刚要张口,她继续道:“现在你要结婚了,我打算把洛洛接到国外来读研究生,这样更放心一些。” 第8章   九月说不上凉爽。   江洛起床,时间还早,他清理了一下冰箱,把不用的菜和果汁都扔进垃圾桶,垃圾袋一旋,出门去丢。   其实很近,只要电梯下到负一层,直接扔进去就行,但他早上有醒神的习惯,下去走的是楼梯,上来的就稍稍久了点,大概五分钟。   门一开,就见了阎王。   “怎么起来不叫我?”   季北秦一件睡袍松散着搭在身上,脸色阴着,说话间眉头已经皱起来,头发还有点翘。   江洛叫他吓的一愣,伸手摸了摸,感觉就像在老虎头上拔毛,又怕又好笑。   “你不是休息吗。”   清早的光线一片白,衬着他纤长的睫毛,漂亮的有些不真实。江洛往前走了两步:“而且我还要回去睡回笼觉呢,就没喊你。”   季北秦脸色松下来:“去哪儿了?”   江洛:“丢垃圾呀。”   他说着,就被季北秦搂进怀里,手臂从膝盖下一捞,就横抱着回了房间:“以后叫个阿姨,别做这些。”   “不要。”江洛嘟嘴。   其实以前季北秦就提过请阿姨,但江洛不喜欢,不喜欢有别人来打扰自己,况且做饭丢个垃圾打扫打扫屋子这种事,他自己就能做的很好。   江洛被扔上床,身上很快压了个人,话语声很快消弥在别的声音里,没了音。   他觉得季北秦这段时间格外反常。   以前都是晚上要他,如果晚上尽了兴早上就不会再来,多半是早早去公司。   但这段时间季北秦几乎晚上都在床上压着自己,早上他醒了,这人还不让他起来,非要再把他弄出来一次才罢休。   只要离开视线三步就会问过来,就跟离不开了似的。   江洛叫他折腾的话都说不出,到课题组除了点点头,也甚少开那副半哑的小嗓,埋头就是做课题。   日子一飘就到了十月。   第一阶段研究成果就要汇报,江洛忙着比对实验数据,倒是罕见的收到季北秦的信息。   【今晚有事,自己好好吃饭。】   算是这一个多月以来,季北秦第一次没回家缠着他。   江洛眉梢蹙起一点,回:那晚上还来吗?   那头没了音讯。他收拾收拾东西正要回家弄点泡面,旁边伸过来一只手,上面两张淡紫色的小票扬了扬。   魏子铭:“晚上有好吃的,去不去?”   “不去。”   江洛没多想,直接拒绝。   魏子铭笑了笑:“没别的意思,咱们组马上第一次汇报了,大家忙活这么久,我这个组长该请大家吃点好的。”   江洛狐疑的看他,魏子铭道:“这家酒店西点屋的蛋糕很不错,订了四个,你跟我去拎回来?”   他最小,平时又多得大家照顾,光是牛奶就喝了好些杯,江洛没有借口拒绝,想想先给季北秦去了条信息:   江洛:我去拿蛋糕,拿完就乖乖回家等你。   .   魏子铭倒是没说假话,这家新开业的安缦酒店确实格调很高,西点屋就在二楼,橱柜里摆着不少精致的糕点,江洛取完蛋糕,又对着流连了好一会儿。   季北秦喜欢吃杏仁榛子口味的,只是他烘培一直不太行,所以很少在家里做这些。   江洛两只手拎着两个大蛋糕,他把两个方盒子掇起来抱住,这样手里勉强能再拎一个小的。   他瞄了一眼旁边的芒果冰淇淋小熊,目光又挪回这边的杏仁榛子上,道:“要一个,主味咖啡,打包。”   服务生微微点头,替他取下来包好,那边的魏子铭也拎着蛋糕过来,看到江洛手里多出来的小盒子,眼神暗了一下,并没说什么。   “二楼包间还有位置就餐吗?”   魏子铭刚说完,江洛就皱眉想要拒绝,但被服务生抢先了一步。   “抱歉先生,今天所有的包间都被定下了。”   江洛松了一口气,他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魏子铭这么敏感的身份,当然不适合一起吃晚餐。   幸亏有人包场,否则他还要找话拒绝。   “是有什么活动吗?   魏子铭语气平淡,但眉眼间却带一点不好说话的模样。   服务生生怕得罪客人,马上指了指远处的立牌:“抱歉先生,真的没有包间,整个二楼除了这家西点屋,SLK都包下来做生日宴了。”   中央空调有些过凉。   听到这三个字母。   江洛微微一怔。   他缓慢地接受了一下内容,并没顾及场合,漂亮的眼睛直直盯着小服务生,下意识问:“是谁的生日宴?”   季北秦过生日很随便,都是自己做点好吃的,或者两个人在床上胡闹一天就算完。   连他都不重视这个,江洛想不出,SLK还有谁值得包下整个厅来大办生日宴。   这已经是有点多嘴的范畴,但江洛眼巴巴的看过来,那张漂亮的小桃心脸上带一点少年的孱弱感,似乎一碰就要碎了,谁也不忍心看到上面露出失望的表情。   年轻服务生压低了声音:“听说是虞小姐。”况且这也不算什么秘密,来的人多了去了。   他说完,江洛顿了顿。   虞小姐?   魏子铭带着他往外走,语气平淡接着道:“应该是宇辰那个吧,听说最近SLK在跟宇辰谈合作。”   江洛抱着两个大蛋糕,手里还拎着那个小的,硬质的盒子角抵着手心,有一点酸又有一点疼。   出了西点屋,魏子铭像是随口问:“季北秦没准也在这,你要不要去找他?”   江洛步子顿住。   魏子铭走到他前面,因为手上东西多,下回一楼他没走旋转楼梯,而是带着江洛往电梯井走,旁边就是包厅的大门。   高高的蛋糕盒子挡了不少视线,但江洛还是看到门边站着的人。   是骆曲。   后面包厅木门紧闭着,季北秦自然是在里面,而且应该是很重要的场合,骆曲不方便留在桌上,只能站在门口。   “不用了。”   电梯“叮”的一响,江洛走进去:“他是有工作,晚上就回家了。”   魏子铭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四个大蛋糕,两个人都腾不出手,一直到回停车场,把蛋糕稳稳当当放好在后备箱,才算搞完。   江洛才甩甩手臂,拎着那个自己买的小蛋糕,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发现上面多了一条微信。   他一划开。   季北秦:好,公司开会,我晚点回去。 第9章   晚上快九点,酒店包厅里的人才散了干净。   季北秦把几个电话交给下属经理,松了松领带,从醒酒器里倒出半杯拉菲。   闻朔把走的最慢的几个虞家人送到门口再折回来,脸上带着舒缓的神色:“想清楚接受联姻了?”   他在季北秦旁边坐下来:“我看你今天挺殷勤,姓虞的很受用,前期接洽都给了机会。”   季北秦:“我不会结婚。”   闻朔:“......”   “那你整这一出献殷勤?”   他不解的看过去,季北秦神色半醉,但眼神却很清明,甚至带一点精道:“只是给他们抛一点甜头。”   他先前带着整个组在公司通宵了好几天,算是把虞家摸了个透。   这几年打着京城那边的名号没少干擦边的事,账上资金怕有一半都说不清来路。   “他们急着靠岸走实业,并不是无所忌惮。”季北秦眸色深邃,语气很平静:“SLK对他们其实是避风港,遮天的大树,只要我肯抛橄榄枝,他们自然会有所表示。”   闻朔错愕:“你在跟虞仲天打太极?”   “不用多久。”   季北秦端起侍者刚添上的酒:“只要几个线头,这根线我就能抓住。”   事实上光是今天,对方就已经给了不少信息,季北秦有信心摸上去,他已经做足了准备。   “那那个...虞依依怎么办?”闻朔敛眉。   “我找过她。”   季北秦解开袖口,神色淡然:“明说了我不打算结婚,她还挺开心,说自己有喜欢的人。看样子也是被家里逼的。”   退一万步,就算事情真的成不了,他也不可能接受这种婚姻。   话到这份上,闻朔也没什么好劝。   季北秦的母亲算是他干妈,两个人也是从小就熟识的,从朋友的角度,他自然希望季北秦能有虞家当靠山,稳稳压着季淮天,拿下SLK。   但显然季北秦并不愿意。   “你不打算跟那个江洛断了?”闻朔开窗,点了根烟。   一阵微凉的风灌进来,季北秦挑眉,像是嫌弃他的烟味,目光挪开了一寸。   “这事儿你没跟小朋友说吧?”   闻朔一眼就看穿他在想什么,抖抖烟灰:“你又想圈着江洛,又想拿姓虞的,这么贪心,小心最后什么都没有,两手空。”   也许是开了窗子,包厅里的空气顿时躁起来几分。   季北秦盯着他,眸色变得极暗,里面像卷着一团躁妄的尘埃,在那张平静的脸上缀出三分薄凉。   杯子里剩下的酒被一饮而尽,包厅里安静了许久,才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季北秦:“如果我不在这个位子上,一样会两手空。”   闻朔脸色一僵,没说话。   如果SLK不由自己继承,季家不由他做主——他季北秦只是个普通人,靠从家里拿零花钱的二代,甚至等老头子百年,被季淮天扫地出门。   江洛不可能跟着他。   能做选择其实是件好事,但季北秦从来不觉得这种好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一旦他放弃SLK,没了这个位置,身边的人只会匆匆散尽。   季北秦从来不敢想江洛会跟着一个一无所有的自己,一个虎落平阳的自己。   他从来没敢想过。   .   南城的晚上带一点湿凉。   骆曲开着车,先是送闻朔回了家,而后车里只剩两个人,才朝后问了一句:   “季总,回家吗?”   季北秦靠在后座,鼻子里轻快的一声“嗯”。   感觉就像是在外面打转了一整天的大狗,正在嘘嘘舌头,要回窝趴地。   先前闻朔在,骆曲并不好多言,到了这会儿,才赶紧开口道:“对了季总,先前傍晚的时候,我在包厅门口看见江先生了。”   季北秦:“......”   .   江洛刚撕开薯片袋子,就听到身后的门“咔嚓”一声响。   按照往常,他只有两条路可走。   第一条是趁着季北秦换鞋放衣服的功夫飞快的冲进厨房把薯片倒了,再喷点香水消除一切作案痕迹。   第二条就是死乞白赖的撒娇,喊几声老公凑过去蹭一蹭,让季北秦饶他一回吃点垃圾食品。   但今天江洛哪条路也不想走。   他抱着膝盖用力揪开带子口,伸手拎了两片出来,带着人工调味剂的膨化食品味道迅速弥漫在餐厅。   “洛洛?”   季北秦喊他,江洛没说话,屋子里只有“咔嚓咔嚓”嚼薯片的声音,格外立体。   “......”   季北秦站在门口,皱了皱眉。   光光的桌子,江洛显然没做饭,只打算吃薯片,而且还是十点多才坐在这里吃。   桌上自己的位置也没有别的饭菜,只有一小盒包装精美的蛋糕,盒盖已经打开,上面插着一小块立牌,写的是酒店西点屋的花体英文字。   意思不言而喻。   季北秦神色敛了一下,走上前。他向来是说一不二,不管江洛现在心里闹着多少脾气,也不会随便松口。   “你干嘛!”   一只大手从天而降,拎起江洛面前的小龙虾味薯片就往厨房走,江洛也不知道是真不想他拿还是脾气闹上来,拉着季北秦的手肘就往回扯:“我晚饭还没吃呢,就许你吃大餐,不许我吃薯片...”   “季北秦!老东西!你放我下来!”   每到这种时候,江洛就恨自己不是特种兵,车祸之后身体也没太锻炼过,纤瘦的一条,季北秦一只手拦上腰,就能把他扛起来。   “别闹。”   江洛被人从餐厅带到客厅,放在小沙发上,季北秦亲了他一下,转头就把薯片扔进垃圾桶里:“我去做。”   也不等江洛回话,就自顾自进了厨房。   “......”   江洛被抱过来,地上没有拖鞋,他只能窝在沙发上,对着厨房响起的打火声气的脸红,咕哝一声:   “老东西,谁稀罕!”   也不跟他解释,也不跟他道歉,就这么想蒙混过关,门都没有。   江洛饿的肚子咕咕叫,一边做心里建设,一边坚定意志,嘴咬的跟上了锁一样,打定主意不吃季北秦做的饭,满汉全席也不吃。   季北秦倒没在厨房耽搁太久,他知道江洛挨到这个点跟他闹脾气,肯定是饿了,再加上他现在得哄人,干脆破了一把例。   没过二十分钟,季北秦就从厨房出来,走过客厅的时候再像来的时候一样捞起江洛,把人抱到餐桌上,碗一掇,江洛看都没看。   “不吃。”   他话音还没落,就闻到一点不太常见的味道。   头一低,季北秦居然给他煮了碗泡面。   “......”   只不过面饼先用水煮开了一次,然后又过了一次凉水,很清爽。他只放了一点点自带的调料包和脱水蔬菜,然后自己炒了个浇头淋上去,倒也色香味俱全。   江洛瞪眼,季北秦摸摸他的脸颊,淡声说:“你藏在水表后面的。”   “......”   江洛差点嘴都要气歪。   藏货都被翻出来了,不吃白不吃。   他掇掇筷子就埋头吃起来,看也不看对面的人。   季北秦也没说什么,先换了居家服,走回来的时候江洛已经吃的差不多,就是饿久了,一张小脸埋在碗里,连汤都喝干净了。   江洛刚放下碗,就感觉身后来了人,拢共那么点大的椅子,季北秦硬生生的挤上来,再掐着少年细细的腰身一提,江洛就坐到了他腿上。   “......”   这都叫什么事儿。   他明天就去办健身卡。   江洛被迫坐在季北秦身上,看着他默不作声的把自己手里的碗挪出去,然后拉起右边的手腕,又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块表,戴上去。   江洛才不稀罕这些,蹙着眉就要缩回手,捏着他的人力道一紧,顺带着朝面前挪了挪。   季北秦没说话,但动作很霸道,不允许他有一点反抗,江洛这才看清楚,反光的表面里是暗蓝色的海底纹路,很别致。   他当然认得出,这是Atelie的男士深海系列。   和季北秦平常带的一是对。   江洛怔了一下,一时间忘记抽手,就那么让季北秦把表扣了上去,“咣”的一声,才回过神来。   “别来这套。”   说谎被他发现就买块表讨好他?这算什么。   江洛不缺这些物质,更不放在眼里,伸手就要摘,季北秦却按住了他。   “洛洛。”   两块表刚好叠在一起,江洛有片刻的恍神,而后身体轻微的一颤。   他刚才光顾着生气,没想起来,Atelie的深海系列是全球限量,只有高级VIP才能提前三个月预定,拿到一块。   季北秦如果想送他,自然不可能是今天掉了坑才临时买来讨好他,应该挺早就订了这块表。   察觉到怀里人的眸色软下来,季北秦眉梢轻轻挑了一下,把江洛的手捏住,放回去:“我不好,在酒店请人,没跟你说清楚。”   江洛眼尾朝下垂了一点。   他只穿着一件长袖T恤,季北秦的手很轻松就越过单薄的布料,摸上他的肚子:“吃饱了吗?”   那里很光滑,很平整。   江洛算是松口,平淡的“嗯”了一声,季北秦的手就慢慢往下,滑了进去。   餐厅里的声音很快变得旖旎。   两个人在床上向来是极为和谐的,江洛全身酥酥麻麻,只在最后快要睡着的时候,才抱着身上的人,嘟囔了一句:   “老季,你可千万不能骗我。”   窗外天色淡晓。   季北秦暗着脸,沉溺的把人翻过来,抱上去。   “嗯。” 第10章   十月的南城温度终于降下来。   到处都是茵茵绿绿,有国庆有长假,是出去玩的好日子。   但对于江洛来说,反倒像是最不平静的一阵,从月初开始就多了好些人。   中秋赶着国庆,季家人回来不少,季北秦少见的回了老宅吃中秋饭,惯例要呆上两天。   祁孜芸也从国外飞回来,说要跟江洛过中秋。   江洛许久没见她,却也觉不出她同半年前相比有什么变化。   祁孜芸修长的身形裹着一件驼色风衣,过膝的流苏麂皮长靴带一点少女感,说刚三十也不奇怪,一点没有四十好几的痕迹。   “妈妈还是这么好看。”   江洛嘴甜了一句,祁孜芸坐在副驾上看他一眼,唇角洋出一点笑:“不然怎么把你生的这么招人。”   她说完,给江洛发了一个地址,是家不错的生态餐厅,吃鱼的地方,很僻静也很隔生。   江洛有些意外,等车开到了地方,发现小包间里已经上好了菜,刚咽气的江团上一片青红,看上去很可口。   他琢磨出来。   祁孜芸这是有事要跟他说。   “洛洛,我打算让你留学。”   祁孜芸也不废话,坐下来给江洛夹了一片鱼:“不然你一个人离我这么远,太不放心了。”   “有季哥看着我呢。”   江洛一块鱼送进嘴里,很快烫的伸舌尖,借着猫吐舌头的功夫赶紧端起饮料喝了两口,想把这茬打过去:“妈,这次回来呆多久?我陪你出去转转?”   “就陪你过个中秋。”祁孜芸并不给他这个机会:“这件事我是认真的,申请的事已经找了最好的留学顾问在帮你问,到时候你把资料给她就行。”   祁孜芸和江洛的交流向来很平静。   因为这个家里从小就少了一个角色,祁孜芸既要顾着公司又要照顾他,很辛苦。   江洛一直很懂事,从来不会惹她生气,即使有分歧,多半是他妥协,或者找其他的时间再撒撒娇。   “可是你这么跟我说太突然了,研究生也是一个保送名额呢,而且学校里还有那么多朋友。”   江洛眨眨眼睛,小声的说:“妈,这学期念完好不好,我刚好做点准备。”   祁孜芸想了想,确实上来就让江洛接受有些突然,而且英语很多也应该好好准备。   “行吧,那这一年先在这边念。”   她松了口,江洛心里算松了一口气,只要能争取到时间,就能慢慢周旋。   既不让妈妈生气,又不用离开季北秦。   “不过你一个人在这我还是不放心。”   祁孜芸温柔的看着他:“我这次回来给你找了一个保镖...你就当是司机也行,以后出入他接送你,有什么事尽管让他做。你外婆老家那里的人,很能吃苦也很老实的。”   “......”   江洛刚张口要拒绝,祁孜芸就收起了笑容:“洛洛,这个没的商量。”   到嘴边的话被噎下去,江洛皱了皱眉,这意味着他和季北秦的事很快就要纸包不住火。   “而且你也这么大了,别总麻烦季总,他管着那么大一个公司,忙都忙死了,也没那么多精力照顾你的。”   江洛提了口气:“他有的。”   “那也不行。”祁孜芸少见听他顶嘴,加了块鱼过去说:“再说了,人家也该结婚了,总带着你像什么话。”   江洛神色一僵,低下头看碗。   其实他隐隐约约能感觉到,祁孜芸弄来这么一个保镖,未必全都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全。   南城就这么大,或者说这个圈子就这么小,来来回回的话传来传去,祁孜芸不可能没听过他和季北秦的那点风流事。   只不过当初是祁孜芸亲手把人交给季北秦照顾的,所以十分的流言到耳朵里,也都过滤的只剩两三分。   但即便是这样,久了也会起疑。   江洛原本想的就是让祁孜芸慢慢接受,听个三年五载的,也许真到了出柜的那一天也就不会太腥风血雨。   但祁孜芸显然不乐意被温水煮青蛙,已经主动探过来了。   “你知不知道,要是再出现三年前那种事,妈妈真的会接受不了的。”   祁孜芸看他低着头,生怕江洛想的太多,忍不住掏心窝:“我好几次晚上都是半夜醒过来,想到当时那个电话,突然就跟我说你出车祸了...妈妈还在国外那么远,当时都喘不过气。”   担心当然还是占绝大多数。   江洛看她眼眶已经有点泛红,忙答应下来:“妈妈,都听你的,你别老想着,都过去了。”   祁孜芸听他这么说,才算放下心,重新拿起筷子,又嘱咐起来:“以后也不准一个人开跑车上高速去远的地方。”   她一脸后怕的表情:“要不是当时小季开车就在你后面,第一时间把你捡到医院去,就那么多车追尾,等120来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一看祁孜芸脸色又拉下去,江洛赶紧哄着她吃菜。   母亲总免不了唠叨这回事,车祸的事这三年祁孜芸每次叮嘱就难免提到,只是江洛其实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   他当时有轻微的脑震荡,也可能是昏迷了很久,车祸之前为什么会开上那条高速,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其实都已经不记得。   所幸医生说只是短暂遭受剧烈撞击造成的失片,再加上江洛并没有忘记其他任何事任何人,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能捡回来一条命已经是万幸,别的自然顾不上。   一顿饭吃了个七七八八,祁孜芸第二天很快飞回去处理生意,江洛从别墅出门,刚走到车边,门旁已经站了一个魁梧高大的身影。   对方的普通话不算标准,见到他先是一愣神,目光从眉梢流连到那双漂亮的眼睛,直直的看了几秒钟,随后才有些局促道:“江先生,我是励笗。”   江洛反应过来。   是那个司机加保镖。   他记得他妈妈说过,对方才刚刚二十一,刚从警校毕业,其实比自己还小一点。   “呃,你好。”   江洛不太自在的把钥匙交过去,坐到副驾驶。   能多打半小时盹他倒是乐意,只不过他不在公寓睡的时候,早上习惯给季北秦打个电话,现在只能作罢。   江洛眯着眼睛刚打算开睡,车就一个起步,直直的冲了出去。   他从座位上往前一倾,将将抓住侧扶手才稳回来,旁边的人很快出声:“抱歉,以前都是手动挡,还不太习惯。”   “......”   江洛都快不记得,这世界上还有手动挡的车。   但看旁边的人又紧张又认真的模样,他也不好说什么,而且他想跟季北秦继续安安稳稳的,估计还得跟这个小保镖搞好关系。   江洛干咽一下,道:“没、没关系。”   旁边人厚实的声音又传过来,带着一点汇报任务一样的呆板:“我熟悉一下,很快的,您放心!”   “......”   江洛点点头,过了一会儿问:“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励笗。”   江洛感觉车又冲了一小下,平稳下来之后,声音才继续介绍道:“立冬生的,所以这么叫。”   “哦。”   江洛想了想:“加个微信吧,我听我妈说你现在也是毕业了在考研,以后有事我再叫你,没事的话你就...好好学习?”   励笗背挺直了一点,神色有一点纠结,过一会儿才道:“好,不过您要等等,我得...先注册一个。”   “......”   江洛眯眯眼。   他没想到都这个年份了,还有人连微信都没有...   察觉到旁边的目光,励笗的脸上局促又多出几分,解释道:“我很早就去大队里了,里面不让用手机的。后来去大学...也不怎么用的到微信,都是打打电话。”   江洛默不作声的闭眼,心里吐了吐舌头,也亏得祁孜芸能把这么个古董挖出来。   “嗯,注册好加我号码。” 第11章   玉苑,景山寺。   前两天在大宅圆完场面活,季北秦就送老太奶奶回了寺里。   老人家早就不过问公司里那些事,只对禅佛之类的上上心,性格也怪癖的很,她不喜欢季淮天,对季北秦到是能看进眼里几分。   虽然季北秦的母亲和季淮天的母亲都不是她心里门当户对的儿媳,都没能领到季家的一纸婚书,但季北秦的母亲是从季北秦父亲年轻时候就跟在身边的,见老人家的面自然也更多,至少混了个眼熟。   算上两个人相差两岁的年纪,其实就是季北秦出生的那阵子,家里又多了一口人。   后来季北秦的母亲得了产后抑郁,再加上身体一直不太好,早早落了一身病,最主要还是心病,走的很早。   季老太太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有点别扭着,几乎不怎么看季淮天。   寺里的住持也是出家的尼姑,见了季老太太向来是称贵人,双手合十,先递了两炷离尘香。   老太太出寺的时间很少,几乎一年也就中秋这么一次,香递到季北秦手边,他犹豫了一阵,并没接。   住持笑一下,很快退下去。   老太太年岁高,但脑子还很清醒,香灰落了一点下来,才道:“你也不小了,三十好几,什么时候结婚给我抱个重孙子?”   季北秦不着痕迹的打岔:“寺里说这些俗事做什么。”   老太太翻翻眼皮:“都不小了,成家立业,家成了,业立了,季家也好交给你。”   一缕香烟从细红的香头燃出来,蜿蜒飘上屋脊。   季北秦额角轻轻挑了下。   “听说你最近跟虞家走的挺近。”   老太太抹抹眼角,像是被香熏了,季北秦忙把炉子往里推了推。   “明天去趟京城吧,我刚好有些老团友要见见,顺便帮你看看姓虞那家,他们不是也回去过节么。”   季北秦眸色亮了一瞬,随即又暗下来,脸色反倒有一些复杂,只是他没有功夫细想别的。   老太太如果肯出面,宇辰的合作拿下来根本不成问题。   不光是宇辰,如果他陪着上京,能跟的局和能见的人都不是季淮天缩在南城到处谋营能比的。   甚至是刚才老太太看似玩笑的那一句话。   把季家交给自己。   如果这趟真的能让老太太放心,也不是没有可能。   季北秦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反而觉得有些空落落的,好像筑着一条空中楼梯,他快要上到顶头,却有什么要塌下去一样。   旁头一下没了声音,老太太半睁一只眼睛:“怎么?不想去?”   季北秦:“怎么会。”   婚他当然是不会结的,但现在无论怎么看,这出戏都得做到位。   他想要的太多,眼看着快送到嘴里,哪有功亏一篑的道理。   别说是只见一见吃个饭,就算真的订婚,他觉得自己都可以接受。   订婚的多了去了,拖个一年半载,自己把宇辰的路子摸到手里,把季家牢牢握着,谁还能管得了他结不结这个婚。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季北秦却没能这么干脆,好像有什么哽在路上,他想冷静的运营这一切,却有一点不安。   “那我去安排,您早上要诵经,我定下午的机票。”   老太太敲上木鱼,季北秦从寺里出来,转头就给闻朔先去了个电话。   “明天就去京城?”   电话那头的闻朔茶水烫了嘴:“可你不是不打算跟虞依依结婚吗?怎么还让老太太搅合进来了,这不是越闹越乱吗。”   季北秦靠在车后座,脸色冷了几分:“她松口了,只要我成家,季家就是我的。”   “......”   这句话的分量压的闻朔一时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等到他一口热茶暖了胃,才小声问:“那小朋友怎么办?”   季北秦稳下心神,语气恢复了平静:“他不会知道。”   江洛很乖,平常只喜欢呆在家里,不是做做饭就是看看书,最多玩一点手机游戏。   他这次过去远在京城,就算在那里吃饭的时候说了什么,或者虞家要订下什么,也是天高小皇帝远,哪里能知道什么。   等他拿到季家,坐稳位置,只要好好把人哄一哄,就没什么能再横在眼前。   季北秦的眸色深下去:“你准备一下,明天一起走,最少,宇辰的合同必须拿下来。”   闻朔应声,又确认了几个节点,最后电话要挂没挂的时候,才有些犹豫道:“我建议你还是先跟江洛说清楚,他能不能接受是一回事,但至少是你主动坦白的。”   季北秦压根没考虑:“不可能。”   就江洛那个小少爷脾气,他还能不知道。虽然平常看着没什么排场,但心气高着呢。   喜欢的东西就得是最好的。   完完整整的,漂漂亮亮的。   家里的碗但凡有一个缺口都不乐意拿来盛饭,哪能听得进去这些权宜。   “就这样,挂了。”   季北秦按了电话,前面的骆曲动了动脑袋,他惯是个活络的。   “季总,要先回一趟家吗?您的身份证好像不在公司,在家。”   季北秦眼睛眯了眯。   “嗯,你回去拿吧。”   .   “去京城了?”   江洛坐在车里,眼睛眨巴眨巴,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季北秦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但励笗在旁边,他并不好表现的太黏糊。   “嗯,陪老太太去玩两天。”   季北秦的声音很低,带一点独有的磁性,像是轻轻压在黑胶上的音摆,让人觉得很危险,又很温柔:“假期没陪你,回去补。”   江洛看了眼旁边的励笗,目光又飞快的缩回来,压低声音一口咬住话:“你、你怎么补。”   季北秦一听他这个紧张的小嗓音,就知道江洛想歪了,自己都没注意的笑了一下:“这么怕饿?”   “......”   江洛脸涨的粉红,又不能直说什么,好在季北秦没一直开他玩笑:“等回去带你出去玩几天。”   江洛心里瞬间长出一对小翅膀,扑闪起来,但只能很克制的“嗯”了一声。   季北秦似乎对他这个冷淡的反应有些不满,但江洛不敢多解释什么,匆匆挂了电话,才舒了一口气。   可他一想到整个国庆假期都见不到季北秦,心里还是没来由的有点失落。   其实国庆假期他也没太多的事,并不是不能迁就着季北秦去远一点的地方。   “小冬,你...能不能开车先送我回一趟公寓。”   这两天季北秦不在,他为了避免祁孜芸起疑,都没回公寓,而是乖乖住在别墅里。   “好的!”   江洛习惯性的抓住车门把手,身体往前冲一点,又弹回来,然后不出意外的听到一句抱歉。   “洛洛哥,再一天,我一定能熟悉好。”   江洛点点头,其实励笗已经比刚开的时候要稳的多,而且他开车很稳速度控制很均匀,江洛现在睡过去,几乎不会再醒过来,就是起步的时候还有点冲。   到了公寓,江洛自然不敢带他上去,让人在车库等了一会儿,但励笗等了两个多小时,也没见江洛下来。   浓黑的两道锋眉一竖,励笗突然睁大眼睛。   他可不光是司机。   他还是江洛的保镖。   现在已经两个小时没保到人了。   他想起祁孜芸交代过的,江洛的安全很重要,有事的时候一定要跟在后面。   励笗赶紧熄火拔钥匙。   这里都是入户式的电梯,一栋楼拢共没几户,这两个小时没人下来过车库,电梯还停在6层。   励笗皱着眉,对着6按了好两下,电梯门一开,果不其然看见了江洛熟悉的红色AJ。   只不过玄关的鞋柜上似乎并不止一个人的鞋,是整整齐齐分左右摆成的两个柜子,另一边的码数也明显要比江洛大不少。   不过这倒不算什么。   因为最显眼的门口,还有两双拖鞋。   两双蓝色小海豚,很明显的情侣款。   励笗顿了下,但公寓里很快传来一点翻箱倒柜的声音,他没想太多,敲了敲门。   江洛开门的时候脸色很拧巴,刘海被抓成了一团小鸡窝,看到励笗之后才飞快的把门关上。   “你上来干什么?”   江洛语气带着一点不耐,励笗忙解释:“看你这么久都没下来,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江洛叹口气闭眼:“我大白天还能丢了?”   他刚说完,又抓了抓头发:“也是见鬼了,大白天的找不到身份证和护照。”   江洛明明记得他放在抽屉里,现在却找不见了,他连季北秦的书桌都翻了一遍,但还是没找到。   励笗愣楞的“啊”了一声:“那怎么办!”   江洛不想跟他站在门口杵着,干脆又带着这个大尾巴下电梯回了车里:“也没什么,我呆在家里也用不着这些。”   他说着,声音又隐隐带一点失落:“本来想去趟京城的。”   季北秦好不容易有假期,实在很难得。   陪老太太当然无可厚非,但江洛觉得季北秦总有空下来的时候。   别的不说,老人睡的早,他晚上总能去找找人,稍微多相处一会儿。   但现在没有身份证和护照,他只能把刚买的机票退掉。   自从车祸以后,江洛几乎没有开车上过高速,更别提是开几个小时,他的身体也吃不消。   小少爷随口嘟囔了几句,却没想到旁边的人突然厚实的一声:   “那我开车送您去。”   “......”   江洛愣了一下,扭头看旁边。   励笗老实的摸出手机查了一下京城的公里数,然后干咽了一下口水:“也就七个半小时,你睡一觉,我保证给你送到。” 第12章   江洛一觉睡醒,果然和励笗保证的一样,他已经到了京城。   路边的叶子绿的有些差强人意,毕竟是北方,江洛扫了一眼窗外的景致,没什么意思的收回了头。   励笗把车停到江洛告诉他的酒店门口,因为两个人只有一张身份证,不得已,只能励笗去开房间。   江洛从微信上给小司机转了两万,两个房间定四晚,励笗进去很快付了钱开好房,等他拿着房卡进电梯,江洛才跟上去。   “你微信熟的还挺快。”   江洛打趣一句,励笗脸色僵了一瞬。   他既然已经背着季北秦来了,当然打算给人一个惊喜,江洛先去了一条微信。   洛洛:干什么呢?   洛洛:快给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在京城。   洛洛:不会在哪偷玩吧?   这种查岗的行为江洛以前也发过,但都是玩笑话,季北秦向来只当是情趣,没想太多。   季北秦:[定位.上京陆域.4782号]   他发了个定位,匆匆收起手机。   这是季家在京郊的一处别墅区,当做地产投资购置的联排别墅,江洛也知道,没什么好瞒着。   会客厅的主座上是季老太太,旁边坐的是虞仲天和夫人,季北秦扫过去两眼,倒是觉得他比上次生日宴的时候要更瘦了点。   “听说虞总有意向往实业发展。”老太太笑笑说:“我也是听小秦说的。”   虞仲天笑笑,一只手撑着膝盖:“是啊,还是想留点实在的家底。”   季老太太点点头,算起来她是长辈,说话自然有分量:“那是刚好,其他的事我也多少听说了,我老啦,就盼着小秦成家立业,东西也好都交给他。”   虞仲天闻言,撑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握了下,裤边皱起两道。   要说这场豪门联姻,门第上看是高攀了季家,但毕竟虞依依是二十多岁的姑娘,虞仲天心里也有个算盘,拨的叮咚叮当响。   现在有长辈给了这个保证,他心里一下就踏实下来。   旁边坐的虞夫人很快笑笑开口:“还是依依不懂事。每天就琢磨着别的,到了京城也没个样子,仗着她姥姥护,天天不着家,今天都没找见人。”   虞仲天更直接一点:“这样吧,明天晚上,把依依带过来。您就做个见证,咱们两家算口头先订个婚,这样我跟小秦谈起生意来,也贴心。”   这话已经算是明示,是季北秦想要的结果。   无论是季家,还是合同。   但他却突然有了一种不真实的虚妄感。   老太太笑笑说好,虞仲天看向一直淡着脸坐在旁边的季北秦,示好着:“季总,你看呢?”   客厅里突然安静下来,一下没了声。   闻朔看一眼季北秦突然发怔的神色,赶紧一只手拍过去。   季北秦淡着眸色,“嗯”了一声,结束了这场意料之中的谈话。   .   等人都送走,老太太回房念经冥想,闻朔点了根烟跟进季北秦房间,门一开,就被人眸光冷厉的一瞥。   “出去抽。”   “嘶...我说你这什么习惯。我上学就抽,以前可没见你这么计较。”   闻朔不甘心的掐了烟,看他一眼:“人活大了,倒是越来越金贵。”   季北秦倒了半杯酒坐上沙发。   他也不知道闻不得烟味的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仔细想想又好像是跟江洛在一起之后。   因为小少爷不喜欢闻烟味,出去吃饭一闻到就会捏鼻子,所以他把身边的人都换成了不抽烟的。   除了闻朔这个钉子户发小换不掉,其他都是没不沾烟酒,这样他回家身上也很少沾味道,江洛就很乐意贴上去抱他。   “你刚想什么呢?”   闻朔看看他,那一个发呆实在不像季北秦的风格,当场叫自己把合同打印出来按着所有人签字画押才是季北秦做事的风格。   “没什么。”   季北秦面无表情的否认。   但他心里知道,他刚才又想起了江洛。   想起对方给他发的那几条信息,想到对方抱着手机的样子。   毕竟这事不是密不透风的墙,如果真的让江洛知道了...   他想不通,只不过是最常见的联姻和打太极,他为什么会这么畏手畏脚,这么放不开。   “你不会后悔了吧?”   闻朔一击命中,季北秦直接关门把他赶了出去。   回到半暗的房间里,季北秦没脱西装,先摸了手机,打算给江洛发个信息,却刚好“嗡”的一声响。   屏幕上多了一条微信。   洛洛:[图片]洛洛:嘿嘿,你猜我在哪儿?   季北秦眸色一暗。   .   江洛这都不能算问。   也不能算让猜。   毕竟那张房卡上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写着上京FourSeason,连23层的房号都写的明明白白。   晚上十一点的外环已经不堵,季北秦自己开车,一路直接到了停车场。   他觉得自己简直有病。   那么费心费劲的瞒着这个人,为了不让他跟过来,还让骆曲拿走护照拿走身份证。   现在知道江洛就在离自己三公里的地方,又没有一点惊慌,反而是近乎偏执的急迫,想要把江洛抱在怀里,牢牢握在手心里。   房门一开。   江洛早就洗完了澡,有点不好意思的从里面探出小脑袋。   他害怕季北秦说他太幼稚,搞什么这种惊喜,都是小孩子的玩意,想一出是一出。   “咳,老季...”   他却没想到,自己还没能开口说一句话,就被门口进来的人托着屁股抱起来,直接抵上了墙。   门虚掩着一条缝。   急切而疯狂的亲吻像雨点般落下来,江洛甚至来不及反应,季北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拉开了他的睡裤。   他从来没见过季北秦这么急,急的像初尝情-爱的十几岁男生,没有什么章法,也没有什么技巧,单纯是最急切的占有。   做完两次,季北秦终于暂时作罢,抱着他洗完澡,上床睡了觉。   江洛被他圈在怀里,除了身体,心里也是难得有这样的满足感。   他很少见到季北秦为了他这么失控的模样,也没想到对方对他的思念一点不比自己少,开心的不停蹭鼻尖。   而且他也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他睁眼,季北秦还在,并没走。   见他醒了,男人很快压过来,江洛吓得赶紧缩着屁股求饶:“老季你不能下这么狠手...”   季北秦盯着他,无奈的把人拉回来:“不做了。”   江洛这才消停下来。   “那你...干嘛?”   季北秦看着他,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没有昨晚的那种意乱。   昨天夜里他确实有点上了头。   也许是心里想的太多,担心的太多,他只想确认江洛还是他的,并没仔细考虑什么,只有最原始的冲动。   现在大清早恢复了神志,开始觉出了不对劲。   “你护照和身份证都在我这。”   季北秦:“你怎么来的?”   江洛闻言,懊恼的掐了他硬邦邦的腹肌一下:“那你早不说,小冬开了七个多小时的车送我来,昨天一到就去补觉了。”   “小冬?”   季北秦眉头蹙的像水沟。   这是谁? 第13章   江洛想了想,没说祁孜芸要逼自己去留学的事,他觉得自己可以处理,也不想让季北秦多费心。   “就是我找的司机。”   江洛靠在他怀里,摸摸鼻子:“出远门什么的能开个车。”   他不擅长隐藏情绪,眼神中的闪躲落在季北秦眸中,变成了另外一种味道。   “多大?男的?”   江洛半眯着眼,并没什么察觉:“刚二十一,比我还小一点呢,警校毕业的,人挺老实的,力气大身材高还能帮忙搬搬东西...”   他数着励笗作为一个保镖兼司机的好处,想要瞒过那点留学的心虚,却全然没发现这些落在季北秦耳朵里,已经是罪恶滔天。   “开了。”   季北秦脸色很暗,心里一股莫名的火气攀上来,好像看江洛身边出现的一切生物都不顺眼。   “明天我配司机给你。”   他又添了一句,便起身穿戴。江洛抱着被子反应了一会儿,才觉出来季北秦的意思——   是要小保镖滚蛋。   江洛不知道他戳到了季北秦哪根神经,本来温柔的男人一下就变了语气。   但励笗不是随随便便说轰就能轰走的,祁孜芸梗在那儿不说,人家小同学这两天敬职敬责,还开了七个半小时送自己来京城。   一觉起来被辞了算怎么回事?   江洛带着商量的语气:“老季,我觉得小冬挺好的,他,”   “洛洛。”   季北秦很少用这种语气叫他。   江洛看着对方,那张极英俊的脸上露着厉色,眸子清冷的一条,不由分说:“听话。”   一个外人,他不觉得江洛有什么好坚持,更犯不着为这个争论什么。   也许是最近情况特殊,他格外的紧张江洛,害怕出现任何一丝变故。   恨不得把人的一切都握在自己手心里,哪里能容得下什么突然冒出来的年轻男司机。   “我会派新司机过来。”   扣好最后一粒衬衫扣子,季北秦一身修长而齐整,俯身在江洛额头上亲了一下:“老太太睡了就来找你。”   门声落下去。   季北秦回了大宅,眉头皱的比纸还难看,他不在南城,多少有些不方便,最后扫了眼凑上来的闻朔。“你那个司机我记得是个退伍的老兵?”   闻朔一脸懵:“对啊,都快六十了,怎么,羡慕我车稳?”   季北秦不跟他打岔:“让他给江洛开几天,你跟着我,爱去哪跟骆曲说。”   闻朔一脸拧巴,没有司机还是各种不方便,讪讪道:“你怎么不把骆曲给小朋...”   季北秦瞪他一眼。   那当然是怕江洛知道什么,毕竟骆曲知道自己的事情太多。   闻朔琢磨过来,挠挠头:“干嘛突然要司机?”   季北秦也没瞒着:“他那个小司机我不喜欢。”   什么刚刚上岗,什么开七个半小时夜车就为了送江洛来趟京城,还什么警校的身高马大,二十岁老实又能干。   季北秦听在耳朵里只像是只张牙舞爪的大狐狸,分分钟就要把江洛卷跑了。   闻朔当然知道他这副阴沉的表情是为什么,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不是我说,你也太双标了吧?”   他季北秦可以瞒着江洛谈联姻,甚至订婚,江洛连有个年轻小司机都不行,这不是双标是什么?   “那又怎么样。”   季北秦也不否认。   他现在一点也忍受不了江洛身边有这么亲密相处的人,不管是男的女的,司机还是什么别的。   就算是只小猫小狗,都得先绝育。   “就这么定了,回去补你。”   闻朔撇撇嘴,算是同意,只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晚上的订婚宴。   “你确定要这么急?其实慢慢周旋也不是不可以,我看你...”   闻朔顿了一下,道:“对江洛还是挺上心的。”   季北秦坐下来,手里是骆曲递来的合同,上面虞仲天已经签了意向。   宇辰的合同,季家,SLK。   季淮天还在南城和他那个妈精心算计,但只要过了今晚,他就都能握在手里,一步一步拿下来。   一个没结婚证的妈,怎么可能抵得过季家最有分量的长辈,在这场博弈中,获胜的必然是他。   季北秦:“你把司机送去洛洛那里,晚上一切照常。”   .   因为要励笗走人的事,江洛大半个白天都有些走神。   准失业司机却没察觉,励笗睡了个饱,但白天江洛又没什么目的地,所以只能由自己开着车带着乱转悠。   他皱着眉头看导航,找了好一会儿能让江洛玩一玩开心一点的地方,但实在是人生地不熟,最后七拐八拐到了个人挤人的景区。   江洛对这些当然没什么兴趣,干脆给励笗买了张票让他进去看看,自己靠在副驾驶凝神。   他很少反驳季北秦。   况且对方这是在乎他。   这段时间江洛甚至产生了一种感觉,季北秦越来越在乎他,好像离不开他了一样。   他心里是开心的,甚至昨晚那样霸道的性-爱都是甘之如饴的。   只是励笗关系祁孜芸,确实有些难以处理。   “洛洛哥。”   车门一开,半热不冷的风灌进来,江洛片刻发怔,扭头就看到励笗钻进来,手里还捏着两串长长的糖葫芦。   “你没去看景点?”   江洛好奇的看过去,励笗有些局促道:“没。你不是觉得没意思吗,我...我也不想看了。”   “那你干嘛去了?”   他走了很长时间,江洛把这些事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已经想了好几遍。   励笗眼神亮了一点,把一串满是橘子瓣的递过去:“我去排队给你买这个了,我看网上的点评,都说这个特别好吃,排队要一个多小时呢。”   “......”   江洛接了那一长串。   过午的日光里,现淋的糖浆和糖纸反射出一条金色的结块,最下面裹着棒子的餐巾纸带着温度,一捏就知道被捉了很久都没放开过。   再加上旁边絮絮叨叨的一点声音。   励笗很有精神:“咱们接下来去哪?其实我刚查了,还有很多好吃的,我都可以排队给你买,要不...”   江洛把本来要说的话咽下去,插了一句:“谢了,先回去吧。”   他得好好跟着小古董谈一谈,不管是为了瞒住祁孜芸还是为了不让人多想。   但车刚开回酒店停车场,江洛就看见车位上多出一个身影。   对方工整的穿着黑色西装,见到他先微微鞠了一个躬:“季先生让我来的。”   说完又看了眼从驾驶室里下来的励笗,顿了下,才继续对江洛道:“说是,您缺个司机。”   “啊?”   励笗一呆,忙一个步子跨上来,人高马大的挡在江洛前面:“叔叔您搞错了,我就是他司机。”   “......”   对方显然也有些懵,看看车牌号又看看江洛,这么好看的男孩子几乎不存在认错的可能,当即道:“是江洛先生吧?我是季总叫来的司机。”   “......”   连江洛的名字都叫出来,自然不是认错。励笗顿时竖起眉毛,超前微倾了半个身位:“我才是他正经的司机!”   “......”   气氛瞬间有些凝固,励笗抢着说完,又赶紧道:“咳,叔叔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不正经...”   “先回去吧。”   江洛实在不好当着这样的场合直接让励笗走人,只能先打发季北秦的人:“我去跟季总说,你放心。”   有这句话,对方也没多坚持,点点头要告辞,江洛多问了一句:“季总现在忙吗?他...是在外面办事还是在家?”   司机赶紧回身:“和闻总一起在上京别墅,老太太也在。”   那就是不忙。   拒了季北秦的人,算是驳了季北秦的意,他怕这人生气,当然要先知会一声,大不了晚上再慢慢撒娇哄一哄。   江洛摸出手机先给季北秦去了一个电话,并没人接。   他连着打了两个都是忙音,于是又发了两条信息过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到傍晚,都没有得到回复。   江洛后来曾自嘲过。   如果他这时候坐下来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这不过是季北秦很多次不回他信息的其中一次,也不过是很多次没接到他电话的其中一次。   并没什么好在意。   但此时此刻,他却并没想过这些。   江洛有些害怕。   因为司机肯定已经回到了那边,已经告诉了季北秦他拒绝的消息。   但他的手机却没有一点动静。   江洛觉得唯一的解释就是季北秦生气了,生他不听话的气,所以不回他的电话,也没有回他的信息。   他坐立不安,像一只闯了祸的兔子,心里惴惴。   江洛揉了揉刘海,脑子里胡思乱想了很多。   他甚至想到如果是季北秦身边突然出现一个年轻的男司机,又是开车七八个小时,又是拎东西聊天他会怎么样......   江洛眼睛闭了闭,漂亮的眼尾垂下一点懊悔的模样。   因为他估计会和季北秦一样。   一样斤斤计较。   江洛突然有些怪自己,怪自己没有好好体谅对方的感受。   他明明应该更成熟,更懂事一点。   “小冬。”听到江洛的声音,励笗很快看过来。   江洛微微低着头道:“抱歉,我...给你买了回南城的机票,还有这个月的薪水,已经三倍结给你了。”   “那个,我这边暂时不需要司机和保镖,我...会自己跟祁总说的。”   江洛小心的看他一眼,对面人眼神里的光果然瞬间暗下来。   励笗揉了揉膝盖,声音带一点哑:“洛洛哥,是不是我干的不够好”   “你很好。”   江洛很肯定的道:“但我现在不需要司机了,真的抱歉。”   励笗有些呆呆的站在原地。   随后才怔着点了一下头。   “好。”   江洛微微松了一口气:“对了,最后再麻烦你一下可以吗?送我去个地方。”   车里只有一本驾照,是励笗的,江洛想来想去,还是不好无证驾驶,打车也不是很方便。   励笗用力点点头:“不麻烦的,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江洛谢了他,然后把季北秦先前发过来的定位转过去:   “开到这里就好。” 第14章   订婚宴就设在陆域的别墅花园。   季老太太食素多年,出去总归不方便,再加上只是初步见面,还涉及很多商业合作,并不方便大张旗鼓。   后花园的装饰很简单,闻朔找的活动公司布置很低调,但带徽的乐队和法国厨师一看就价格不菲。   长桌上,虞仲天和虞夫人已经坐定,末尾坐着虞依依,脸上倒是兴致不高。   同样的还有季北秦,一杯香槟半端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闻朔成了桌上活跃气氛的人,先敬了老太太两杯茶,又招呼起了现场的厨师和乐队。   “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吧。”   商业联姻本就没太多人情可言,一阵寒暄过后,虞仲天开门见山:“现在季家的产业,SLK是季总在管,慈善拍卖和海外公司都是季淮天在筹理,不知道以后是不是都这么管下去?”   论实业,雄霸东南的SLK当然是大头。旗下产业从地产到互联网,餐饮酒店,影视娱乐。   只要是东南沿海地界,大的项目地块,几乎都沾着SLK的边。   而慈善拍卖和海外公司相比之下就弱的多,只是做一做账,走一走拍卖和美术馆之类的文旅项目,完全比不了SLK。   虞仲天话里话外的意思很白,虞夫人在一旁淡笑着看季老太太:“我们家就依依一个宝贝女儿,我知道季家家大业大,很多事不那么方便,但有的事也得尽早定下来。”   季北秦并没说什么,他一杯酒喝到大半,事情算是迈上了步子,却莫名的没什么兴致,还有些心乱。   “北秦管公司这几年,业绩我跟他父亲都看在眼里。”   季老太太对这门亲事以及和虞家合作的未来显然很满意,季北秦能让她满意,她自然认为这就是符合心意的人选。   “内部通函国庆假期一结束就会发出去,SLK,包括季家的三个基金会都会交给北秦打理。”   微凉的夜风下,虞仲天的眸中闪过一丝了然,虞夫人笑面如花点了点头。   这么大一个消息,季老太太一锤定了音,闻朔坐在旁边,心中落下一份惊叹。   争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有了结果。   他看着季北秦从小就活在这个笼炉桎梏里,上最多的课业,去最苦的部队,回来了就是尔虞我诈的商业游戏,一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   但他总算是把这一切拿到了。   只不过闻朔侧眼看过去,季北秦眸中却并没太多惊喜和雀跃的表情。   他有一点感叹,这人实在太过于城府,连这种时候都能喜怒不漏于形,像个没事人一样坐着,只顾喝酒。   他不知道,季北秦这会儿眼皮跳的厉害。   有种定律,叫做怕什么来什么。说是歪门邪道,但却偏偏在这种时候让人心神不宁。   宴席过半,乐队的小提琴声缓缓落下优美的降调。   许是因为音乐声淡了,一点嘈杂的低语声和稀落的掌声显得格外清晰。   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块红丝绒的方盒子,老太太笑笑,声音盖过了远处的低语:“隆重的将来再补,这是我给小孩子一点礼物,北秦。”   季北秦站起来,拿了递过去。   那片被高高的烛台和桌面盆景挡住的夜色终于出现在视野里,像是被心魔牵引着一般,他莫名的侧了头。   乐队的尾端,一根小提琴杆刚刚被收起,白色衬衫落下的肘边,站着一个人。   季北秦的动作瞬间凝固。   江洛就站在门口。   .   他很少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那里就像是一潭有序稳静的湖面,任何狂风暴雨都淹没在池底,化在平静的表面之下。   如今,却像是被重重砸下一块石头,溅起的涟漪泼散到四处,变的狼狈又错乱。   离着那张长桌远开十米的地方,侍者的声音还在江洛耳边继续。   “季先生有吩咐,今晚不接待来客,真的很抱歉。”   花园门口的声音很轻,无论是江洛费心的解释还是侍者再三的劝阻,在乐队的音响下都没于枉然。   “下一首是肖邦的Waltz No.1 op.18,以庆祝季先生和虞小姐的订婚宴。”   法国钢琴手略带生涩的中文,透过麦克风,溢满了整片静谧的空气。   那一瞬间。   嘈杂的低语声终于停下。   季北秦感觉心里那层空空的台阶。   终于塌了。   音乐声透过缠着粉色蔷薇的花门,慢慢响起的整个花园里,这是整个流程的最后一首曲子,餐桌上静的连刀叉碗碟声都不复存在。   季北秦怔站在原地。   江洛熟悉的身影正好落在他眼中。   门口的人身形很单薄,带着一点呆呆的怔立,仿佛上一秒还在努力的和侍者沟通解释,这会儿连声音都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收回嗓子里。   那双漂亮的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清亮,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又在看到季北秦之后慢慢停住了转动。   那一刻,江洛多希望他在这里并瞧不见这个人。   他只感觉耳边都是音乐声,钢琴和小提琴混杂出的交响,甚至看不清季北秦是怎么走到他身前的,又是怎么在那片高昂浑厚的音乐声中用极低的声音对他道:   “洛洛,回去等我。”   江洛没动。   他不明白,对着整个地方都不明白,对这里的人不明白,连钢琴的声音都听不明白,   更听不懂季北秦的这句话。   “你...在订婚?”   江洛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仿佛过了良久,才梳理了这一切,问出一句极其显而易见,又让人费解的话。   季北秦看着他,低声道:“不是你想...”   “你在跟女人订婚?”   江洛打断他,浅色的瞳孔并没有焦距。   仿佛他面前站的只是一片虚无,他看不清任何一个人,一张桌子,又或者一把椅子。   季北秦哽了一下,抬手的片刻,站在乐队一旁的骆曲很快到了身边。   “送洛洛去我房间,先陪着他。”   江洛耳边总算一丝清明。   季北秦没有否认,那就是承认。   他在跟一个女人订婚,即使他来了,看到了,也不会停下。   “走吗?”   薄长的白色T恤被风吹的直直贴在后背,江洛的手心攥成一个圈,中指狠狠的戳着手心的一条纹路,留下一道印子。   骆曲颔首,上前要引江洛上楼,但站在面前的人却没有动。   其实江洛看上去还是那副温顺乖巧的模样,他的眼神中甚至没有一丝难堪的神色,白皙精致的脸蛋漂亮的不似常人。   “走吗?”   他看着季北秦,又问了一遍。   毕竟在一起三年,江洛觉得自己还能听他说点什么,还能听这么一次。   长桌上,丝绒礼盒被孤零零的放在中央,闻朔看到门口,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赶紧站起来,代替季北秦递了过去,才算是缓解了尴尬。   都到这份上了,总不能功亏一篑。   但季北秦的反应太过反常,去的时间也着实有些久,桌上的虞家人还是不免偏头看了过去。   最先看到江洛的,是坐在最外面的虞依依。她先前端着笑了太多,脸已经很僵,但眼神扫到门边,表情却慢慢活络起来。   眸光很快中闪过一丝亮色。   虞仲天的神色也有一丝讶异,但隔得太远,他略微有些老花,瞧的算不上很真切。   “这位是?”   问询的目光看向老太太,闻朔很快接嘴:“季总的朋友,不打紧。”   说完又催魂一样朝门口喊了一声:“季总,等着呢。”   “走吗?”   江洛问了第三遍。   季北秦的眸色变得深厉,他看了一眼江洛,又回头瞥了一眼快要结束的桌宴,极尽温柔的对江洛道:“乖,回去跟你说。”   江洛的眼睛终于慢慢垂下去。   好只好在他身后的那辆车还没走,励笗并没先回酒店,反而一直停着在等他,怕有什么变数。   江洛扭头就走,身后很快传来追逐的脚步,但他认得出这轻快的皮鞋声。   是骆曲,并不是季北秦。   季北秦在部队呆过很久,走路从来不会拖沓,很齐整,很稳实。   励笗坐在驾驶座,远远看到江洛走过来,赶紧按了开锁,江洛上了副驾,脸上已经几乎没有温度。   励笗:“嘿嘿,洛洛哥,我就怕你临时要回去或者有变化,所以想等你一会儿。”   结果还真的等对了。   “咱们回酒店?还是你想吃夜宵?”   “回南城。”   “......”   励笗被这三个字惊到,但随即更被眼前的人惊到,因为他车前几米已经站了一个西装革履的骆曲,伸着手挡在正前方,大有拦路虎的架势。   季北秦说要他陪着江洛,意思就是这个人哪里也不能去,必须呆在他房间。   骆曲自然要照办。   以他对江洛这几年的了解,这个漂亮好看的男孩性格一直很温顺,很少违背季北秦的意思。   励笗摇下车窗喊了一声,骆曲的声音也通过玻璃传了进来:“江先生,季总说想您留下来,我带您过去吧。”   江洛:“回南城。”   “......”   别墅区里的路很窄,骆曲拦在正前方,励笗实在是无处发挥:“洛洛哥,这怎么走...”   骆曲笃定的站在前面,他在部队就跟着季北秦,虽然这些年当秘书生疏了很多,但对江洛这样孱弱的小少爷还是十拿九稳。   “江先生,请移步。”   骆曲又道了一声。   果不其然,车门很快打开。   江洛从副驾驶下来,精致的侧脸在夜色中白的透亮,他一只手甩上了车门,骆曲很快低头,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但人却没走到他跟前。   再抬头的功夫,驾驶座上已经换了一个人,天边月色一样的清冷。   骆曲微微一怔。   下一秒,几乎没有片刻的空隙,江洛踩着倒车直直的朝后退,拢共长不过几十米的别墅前路,眼看着江洛就要退到侧墙。   骆曲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慌,他不由自主的大喊出来,连带着朝前奔了两步,但江洛已经开上了别墅门前的草坪。   跑车一半在地,一半压着草,油门加速的引擎声带来巨大摩擦,就这么直直的飞快冲过来。   骆曲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退让到了对侧的墙角。   身边是一阵呼啸而过的凉风,带着一点刺骨的寒意,还有极速驶过的尘涩。   他回过神,浑身都是虚汗。   路的尽头已经没有车影。   不仅是他,坐在副驾的励笗也许久没敢喘气。   灯火通明的外环路,他一只手捏着握把,不可置信的看着江洛。   “开车,你复工了。” 第15章   车沿着高速一路飞奔。   励冬上来开了六个多小时,快到南城的时候,江洛自己上车,直径开到了他和季北秦的公寓。   天色刚蒙蒙亮,熹微的晨光照的大理石一片坚硬而冰冷。   公寓里还是略有些凌乱的样子,江洛反应过来,这是他走之前翻找护照和身份证留下的。   周身的空气安静下来。   眼前的狼藉像是一张讽刺的脸,在这个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嘲笑的不留痕迹。   江洛突然感觉到一丝迟缓的钝痛,心被揪成一团,狠重的揉捏。   他看季北秦,从来都是稳重又成熟的男人。   是救过他的人。   是父亲一样悉心照顾他的人。   他知道他的课程表,知道他哪一天打球,哪一天看电影,知道他每一个考试的时间。   季北秦会在生日的时候给他所有想要的东西,陪他做喜欢的事情,给他很多被爱的感觉。   甚至那天在酒店,季北秦说拿走自己的护照和身份证,江洛也只觉得,他可能是要给自己买张机票,又或者办个签证,   然后给他一个惊喜,   比如带他出去玩。   江洛从来没想过,季北秦拿走他的身份证,是因为要去一个没有他的城市,然后和一个女人订婚。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笑过自己。   翻箱倒柜的声音。   江洛不再去想他昨晚看到的一切,仿佛都是荒唐至极的梦境,只要他不想,就能从脑海中挥去。   他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东西,只想从这里搬走。   凌乱的房间。   每个地方都有他和季北秦留下的痕迹,江洛只拿最需要的东西,一个旅行箱装满又拿了另一个。   他收到书房,抽屉里大部分都是季北秦的文件,江洛从里面飞快的翻出自己的学籍资料,看也不看的往箱子里扔。   抬手关抽屉的动作一快,两个蓝色的B5文件夹刚好从缝隙掉出来。   江洛低头,又看见了那个带着贴纸的夹本。   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   清冷的目光扫过那上面,江洛有片刻的迟疑,眸中稍稍多出一丝温度。   本子上写着病历。   是之前骆曲搬过来的,季北秦的私人资料。   像是蚊蝇飞快叮过一般,江洛明明没有打开,却还是觉得心里漾起一丝波澜。   他想起了三年前的那时候。   车祸那时候。   他从昏迷里醒过来,每天都有不一样的病号餐送过来,寡淡的紫米和鱼汤做的像餐厅一样精致。   照顾他的护士也格外细心,一天三班轮倒,连换个吊瓶拔个针都是轻声细语的叮哄。   腰肺最顶尖的几个美国佬连夜从大西洋那头被嚎过来,没日没夜的守着他,治疗方案是最好的,医生是最好的,所有手术和用药都是最好的。   江洛后来才知道,这些都是季北秦的叮嘱,   他的伤口恢复很慢,站起来走路也需要很久,对方刚好也是一身病号服,一瘸一拐的陪着他慢慢复健。   那时候季北秦似乎还不用管季家这么多的事,也不是SLK的顶头,似乎有大把的时间陪他耗在医院里,一点点陪他恢复到原先的模样。   那几个月过去。   他却从来没忘记过。   江洛感觉眼前的字,慢慢重了影。   门外,客厅一声门响。   响声似乎带着急促,只有打开的声音,甚至没有关上的声音。   江洛一只手飞快的抹过眼尾,擦去那一点点迟疑,继续飞快的收拾起东西,直到手臂被死死的桎住,动弹不得。   “洛洛。”   季北秦的声音带一丝疲惫,桌上刚的机票上一秒刚被扔下来,折皱缓缓舒展开。   “证件还给我吧。”   江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右手被季北秦拉住就换了左手收,直到旁边的男人一用力,把他整个人都揽进怀里,用蛮力禁锢起来。   “别收了。”   江洛的力气和季北秦比不了,体格也比不了,往常这样被抱着的时候,都是很温顺的嵌在他怀里。手臂绕到后面扣起来,像只圈地的小猫,能多占几分钟都是好的。   但现在怀里的人却没有反应。   江洛不想做失态的动作,也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太狼狈,他知道挣不过季北秦,干脆动嘴:“放开,分手了。”   他说完,明显感觉到身前的人呼吸重了些。   在一起三年,两个人有很多不合适。   但却是第一次,出现这两个字。   “你先接一下这个电话。”   但季北秦既然回来,既然要留人,心里也算有准备。   他眸色很暗,绕过了这一句,只当做是江洛的气话,随即用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打通之后伸到江洛耳边。   江洛并没看他,睫毛垂着一个退避的弧度,心里想的是无论季北秦说什么,都不会原谅,都要离开。   但电话那头的声音响起来,他又没办法闭上耳朵。   恬淡的女声,有一点点的熟悉。   江洛感觉像在哪听过。   “我是虞依依…就是…就是…”   对方的声音有些犹豫,似乎想要介绍自己,但又不敢。只不过江洛已经从这个姓猜到了,她就是季北秦要订婚的对象。   他的眼神总算有了一丝焦距。   江洛看向季北秦的目光带着一点疑问,眉心稍稍蹙起来两道竖杠,疏离的表情叫人很想伸手去抚平。   “我们以前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电话那头的虞依依小心翼翼道:“就是以前在超市,晚上的时候,你帮了我,就是….”   江洛显然没想到是这么个展开,一时间有点愣,回忆片刻,才喃喃张口,接了话:“被缠上的女孩子?”   “对对!”   虞依依一听他想起自己,声音立刻雀跃起来:“当时我找你要微信,但是你没给我,我后来又去过几次超市,但是都没碰见你,我….”   电话开的是公放,季北秦越听越不对味,虎着脸喊:“说正事。”   “……”   电话那头的声音淡下去,很快又响起来,虞依依几句话把两家的情况大概说了下,最后概括就是季北秦需要这个订婚来拿到季老太太的应允,而虞家也需要借助SLK上岸,所以两个人并不会结婚,只不过是个糊弄长辈的形式。   ”我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不知道为什么,虞依依总觉得那天的江洛很亲切,好像真的多出了一个哥哥一样,长的还那么好看,心里一直惦记着:“能不能加个微…”   嘟嘟嘟。   “……”   通话瞬间被季北秦掐掉。   虞依依确实答应解释答应得快,但季北秦没想到还有这茬在,老母鸡看家一样赶紧收了手机。   “就是这样。我没跟别人在一起。”   季北秦觉得这个解释很充分,江洛没什么道理再不相信:“没提前跟你说是我不好,现在都说清楚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江洛站在原地,没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听到了这样的解释,他还是觉得周身很凉,好像一颗很软很细的枝桠,四摇八晃。   季北秦的风朝哪里吹,他就要往哪里晃。   先前季北秦说他在酒店是工作,自己就深信不疑,现在季北秦说订婚是权宜,自己又要晃过去。   “那如果将来,你告诉我结婚也是形式呢?”   江洛声音很淡,直直地看着他。   “不可能。”   季北秦眉梢一凛,似乎对江洛这个反应有些意外:“别乱想。”   一只手捏着江洛的手心,季北秦把略微发白的指节抬起来,放在唇边亲了亲:“洛洛,我只有你。”   他喜欢江洛。   即使最早始于兴致,现在也已经很难抽离。   闻朔曾经说过他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季北秦没什么不承认,季家和江洛他都想要,他就都要捏在手里。   江洛还是定定的站着,只不过反应没有最开始的激烈,也没有再去收东西。   他站了一会儿,掀起眼尾,含着一点水光看着季北秦:“我没有见过我父亲。”   “你当初救我,在医院照顾我,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我觉得我有你,有妈妈,就够了。别人有的我都有,我比他们还要幸福。就算别人说我是你养的男孩子,都无所谓。”   “我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的。”   季北秦莫名的眼皮跳了跳。   江洛低头:“这一年多,其实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我有时候常常想,你还爱不爱我。”   “但我又觉得自己很幼稚,你当时连命都不要的救我,我还怀疑这种事。”   季北秦救了他。   这是祁孜芸告诉江洛的,   当时的车祸是连环追尾,又在半夜,高速上反应很慢,最先到的一辆120车不大,只能带四名伤员。   当时季北秦把先上车的机会让给了靠后的江洛,一条腿活生生被多轧了一个小时。   江洛一直记在心里。   这个人是很爱他的,并不是随便说说。   即使过去这么久,即使江洛现在心灰意冷,但提起来这些,心里还是一片柔软。   季北秦下意识的张嘴想说什么,又因为江洛眼神中好不容易多出的这一丝爱意,选择了闭嘴,把话先吞回肚子里。   江洛合上行李箱,握上拉杆。   他没办法接受就这么跟季北秦在一起,但眼角瞥到那本病历,还是退了一步:   “老季,你给我一点时间想想吧。” 第16章   “小江,这么晚还不回家?”   南大一过晚上七点,人就骤少。再加上刚过国庆假期第一天,甚至人都只来了一半。   研究组的学姐背上包,看江洛还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做课题PPT,笑笑说:“以前你晚上可都跑的快。”   江洛抬头,冲她挤了一下眼。   自从那天拒绝了季北秦的解释和和好,江洛就带着行李回了祁孜芸的别墅。   别墅离学校远。   而且里面空落落的没有人。   江洛不知道他是不是跟季北秦在一起久了,习惯有个人会回家,习惯做点什么盼着这个人。   突然一个人起来,有些不习惯。   “学姐。”   江洛抱着电脑,往前挪了下:“我想问问,现在申请学校研究生宿舍,还能有吗?”   对方一愣:“你要住校?”   江洛点点头:“嗯。”   南大的研究生宿舍是两人一间。江洛倒不在乎什么大小,他这段时间都打算一门心思扑在课题上,也就是睡个觉。   但有人气的地方总比空落落的大宅子好,至少他不会瞎想。而且他住校就可以减少使唤励笗的次数,让人能好好准备考试,也不让祁孜芸知道太多情况。   “你要住校?”   一道男声从背后越过来,江洛回头,才发现魏子铭也没走,刚收拾完电脑端着咖啡走出来。   “家里有事吗?”   他下意识问。江洛顿了一下,并没说自己和季北秦正在冷静期要分手的事:“没有,就是想住校,多几个朋友。”   魏子铭眉梢挑了下。   “行,我帮你问问吧。”   他是学校教职工,问起来自然比学生要方便,江洛没拒绝,道谢之后看回了电脑前。   “SLK要换法人了。”   魏子铭站了一会儿,才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财经新闻都是这个,推来推去一天了,可真了不起。”   江洛“嗯”了一声,没抬头。   魏子铭看他的反应,眼神不自觉亮了一瞬。倒不是他盼着江洛不好,只是这两件事发生的太过巧合,让人不得不多想。   江洛没想到,他的宿舍批下来的格外快。   只不过舍友有点不太对劲。   研究生比本科生要好很多,是两人一间的Ensuit,厨房阳台共用,卫生间和卧室独立。   江洛刚放完行李不久,魏子铭居然也拎包进来,还对着江洛打了个招呼。   江洛眉头蹙起来,魏子铭干脆解释:“真没故意。刚回国住的Airbnb,转正之后一直住学校公寓。研究生公寓这么紧,早没地方了,这房间是我匀出来给你的。你要住就住,不住我就还当书房用。”   “......”   江洛撇撇嘴,魏子铭这话看上去也不像假的,只不过他还是觉得别扭。   但还没等江洛思考,对面的人就一个趔趄,一袋刚买回来的西红柿滚了几个到地上,江洛赶紧上去捡起来。   “你腿这么差?”   他顺带扶了一下魏子铭,对方一只手撑上膝盖,笑笑:“是有点,医生说是当时被车轧的久了,影响了神经,永久的损伤,很难恢复成原样了。”   江洛愣了一瞬。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听在他耳朵里格外的刺,好像每一个字都能让他想起一点什么,却又明明不是一回事。   “你...出的什么车祸?”   江洛问出口的时候,连自己都没察觉到。   魏子铭把几个西红柿放上桌,云淡风轻的笑笑:“以前的事,不提也罢。”   “嗯。”   江洛看他的神色,似乎是自己在白日做梦,不知道胡思乱想的什么。   “宿舍还是算了吧。是我申请的太晚了,你这是教职工的房间,我占用不好。”   江洛寻了个借口,就从公寓楼离开。   尽管他现在和季北秦几乎要分手,他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和别的男人住到一起,更何况这还是魏子铭。   只不过对方的话像是魔怔一样,总缠的江洛不停去想。   他实在是不记得当初上大学的时候魏子铭有出过车祸。而他车祸时候的事情也什么都想不起。   江洛就这么在脑袋里翻来覆去,到了家眉心还是微微蹙在一起。看到门口的人之后,才换了点表情。   季北秦这一天过的实在算不上好。   他先是在回公司的连续三天,没能吃下去午饭。   骆曲对着买了十三次的蜜汁鲍鱼饭和各式各样精品炖盅,十分无奈的告知了他实情。   以前的午餐都是江洛做好送过来,虽然有的时候会晚一点或者偷小懒,但大多都是在自己告诉他,季北秦中午有应酬上午要开会的时候。   现在就算季北秦再让他点十万次,也点不出一样的饭来。   “那他这几天都没来?”   季北秦刚刚接受完第一财经的采访,西装革履却饿着肚子,一张脸修整的极其英俊,却挎着副要吃人的神色:“是不是来了你没看见!”   “......”   骆曲喉咙一抖:“不会。”   他寻思,哪有人分手了还会给你做饭。有时候季北秦对江洛的乖顺有点太理所当然,甚至不相信江洛舍得饿着自己。   因为下午还有两个采访,季北秦最后不得不黑着脸将就了两口鲍鱼饭,然后收拾了表情。   两场采访进行的很顺利,就在骆曲以为老板的心情又能因为SLK的顺利接盘回到正轨上的时候,一个晴天霹雳又砸了过来。   南大的教委主任,又或者说是季北秦一年赞助好两千万让看着江洛的人,许久不见的一个电话打过来,带着十分振奋的口气:   “季总,听说小江同学要住校啊。”   季北秦当初脸就拉到了地上。   “现在咱们校舍不够,公寓楼也很少,他只能跟组长挤一个套间。啧啧,您看是不是考虑一下明年的投资?我跟您说,南大刚在新港区买了一大块地,那大的...”   嘟嘟嘟。   电话挂了没半个小时,骆曲就一路开车奔到了祁孜芸这栋别墅前,他怀疑如果江洛两个小时内没回来,南大现在的公寓楼也要被拆光。   好在人还是回来了。   “我说了,现在不想见你。”   江洛绕过他,开门进去。   季北秦脸色本来就很差,一听江洛这话,更是差到沟里:“你要冷静多久?”   已经三天了。   他不知道江洛有什么好想。   他为了江洛可以连婚都不结,孩子也不要,甚至欺骗老太太打太极,对方却一点也不受用,更不理解。   居然还跟魏子铭当起了室友。   一提到这个人。   季北秦就觉得后背发怵   。   如果说订婚这件事他至少有跟虞依依打过商量的底气,那么当初在医院骗了江洛的事,他几乎完全没有回旋的底牌。   他为了得到江洛做了那么多,连夜请最好的医生,安排最好的病房最好的看护,每一餐饭都是营养师精挑细选,汤都是他亲自熬。   脆弱的时候总是最容易产生依赖的时候,季北秦是商人,太明白这个道理。   他向来不放过机会。   在商场是这样,追人也是这样。   他极尽所能的对江洛好,无微不至。他笃定江洛会爱上自己,怎么可能允许突然跳出来一个别人,让江洛比对他更要动容?   好在魏子铭是个认钱的。   拿了几百万就如答应的那样去了美国。   季北秦在医院单腿跳了好几个月,终于抱得美人归,皆大欢喜。只是他没想到魏子铭还有蹦回来的一天,□□一样嗡嗡吵在他耳边。   “洛洛,别闹了好不好?”   季北秦揉揉眉心,掩去一丝厉色:“跟我回家,这里都没人照顾你。”   “我没闹。”   江洛平静的把东西放上桌,然后道:“我只是觉得,也许我们真的不适合。”   当初在医院的几个月显然是一个美好的幻觉,而现实中季北秦想要的很多,远远不是和他生活在一起这么简单。   上门被赶走。   这还是季北秦人生三十多年头一遭。   继连续一个礼拜,江洛对他不闻不问之后,季北秦终于在一个中午发了火。   两个负责定午餐的高级秘书被轰下了楼,连骆曲也发觉季北秦的情绪是真的越来越糟,只能找了闻朔来求救。   “一个礼拜不接电话不回信息!他想干什么!”   “想什么要想一百多个小时?!我当年在部队多想两秒就要被罚站一天!”   “我上门找他,连房间都不让进!碰都不让碰!说什么不适合...”   季北秦怒极反笑:“我拿公司,还不是怕没地位没身份,他不肯跟我!”   “......”   闻朔揉揉太阳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季北秦头冒黑气的怨怨叨叨,仿佛一个守家多年望夫不归的老妇,一边骂着,一边又不敢对江洛用一点硬手段。   闻朔也是觉得见了鬼。   按照他们这种身份,如果是普通的枕边人床伴,真的没玩够,大可以直接捉回来按着继续,就算在床上栓条链子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季北秦居然能放江洛回大宅“冷静”,又吃着闭门羹和分手气只在公司喊邪火,可能是真的要认命。   闻朔:“你要不敢对他用强的,你就...”   季北秦马上打断他:“谁说我不敢对他用强的。”   闻朔:“......”   “你要是不想对他用强的。”   闻朔勉强修改了一下措辞,总算让季北秦把冷脸收了回去,继续道:“那你就用软的。”   季北秦横着眉看他。   闻朔一个机灵:“你装个病吧。” 第17章   “装病?”   季北秦脸拉上去一点。   他从小到大,什么苦什么难都没当回事,就算当年被老头子送去当兵都没叫过一声“别”,独独没学会的就是示弱。   更别说是装病。   闻朔:“他要真的像你说的,就是闹,就是心里过不去坎。那你就生个病,让他心疼一下,其他的就顾不上了。”   他说完,看着季北秦一脸瞧不上的神情,扯扯嘴角:“爱信不信。”   “......”   .   周五的晚上,江洛又是在研究组呆到最后。   他发现自己先前的生活确实被季北秦占去了大块,每天想着要怎么给对方做喜欢的饭菜,要打扫家里,要在床上更乖一点满足对方重欲的索取,要好好在南城做一点事业留在季北秦身边。   现在家里有阿姨定期清扫,上下学有励笗接送,食堂的饭菜虽然难吃了点,但速度很快,江洛有大把的时间给自己,他甚至觉得祁孜芸提的留学也不错。   江洛已经开始准备相关的文书和成绩,他想去最好的学校,需要下的功夫自然很多。   不光语言要考到接近满分的水准,还有两个竞赛,如果能拿到名词,自然会加分很多。   除了研究组的课题,江洛用课程把自己塞的满满当当,几乎没再想过季北秦的事,只是在祁孜芸电话问起来的时候,还是没松口说出“可以”那两个字。   他知道,如果他选择了离开,选择了用两三年的时间出国上学,他和季北秦,也就彻底不可能了。   江洛还想再给自己多一点时间做选择,只不过这不妨碍他准备,给自己多几条路,不再把一颗心悬在季北秦身上。   入冬的南城很湿冷。   江洛关了别墅里所有其他的灯,只留下自己房间那一盏,一本题刷到一半,楼下的门铃响了起来。   门一开,是骆曲。   江洛下意识的朝他身后看,并没有季北秦的身影。   这个老东西几乎每天都会给他发信息,要么是早上,要么是晚上,定位或者一张照片,大概就是汇报自己睡在哪。   江洛从来不回。   中间急了,季北秦也摔过手机,停了一天不说话,但发觉江洛什么也没问之后,只能继续拎起手机老老实实的发。   他偶尔往上划过从前那一长片信息,刚好和现在是反过来的,江洛的那边总是很多,而自己总是很少。   也就比现在装死的江洛要强那么一点点。   季北秦心里冒烟,对着手机皱眉,他告诉自己这是因为忙,并不是和江洛二十来岁幼稚闹脾气一样,故意不理人。   但也只是慰藉罢了。   其实给人的伤害是一样的。   当你兴致勃勃的,嘘寒问暖的发过去一条信息,得到的却是良久的沉默,不管是因为什么,心里总不是滋味。   甚至季北秦开始恨自己没多看几眼江洛的信息,如果那天他看了,及时回了,江洛都不会去别墅,也不会看到订婚的事。   但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   最后季北秦总算认命,一场酒局五种酒混了个遍,不要命的喝下去,又淋了个冷水澡,折腾一宿,总算是把那副铁棒一样结实的身子骨闹的头痛脑热了一点。   他立马就让骆曲把自己拉去了瑞安医院——全国数一数二的私人医院,SLK控股,也是当初江洛车祸之后呆了几个月的地方。   骆曲此刻站在江洛的家门口,脸拧的十分不自然,他努力回想着季北秦躺在床上,十分精神的说:“去把洛洛叫来照顾我。”的模样,有点开不下去口。   江洛眨眨眼:“怎么?来给分手费?”   骆曲忙道:“没有,季总病了。”   江洛的脸上出现一丝狐疑。   骆曲忙把那张急诊科医生迫于董事长淫威哆哆嗦嗦开下的【头疼脑热,中风先兆,建议留院观察】诊单,拎着一个角抖了抖:“真的,季总在医院,这种近身的事,我不方便找外人照顾。”   骆曲顿了一下:“季总没什么亲人。”   他脑子里又是季北秦躺在病床上,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什么叫不愿意来?不愿意你就告诉他!我这辈子就剩他一个了!”   “说就剩您一个了。”   江洛:“......”   饶是江洛想关门,但心终归不是铁打的。   他跟季北秦在一起这么久,什么都见过,独独没有见过季北秦生过什么病。   这人的身体就像是铁打的,能连续熬三个通宵只为了拿下一单生意,拿下之后还能不睡觉再狠狠折腾他一顿,再硬圈着他一起睡过去。   现在突然就中风了,江洛也是有点心悸。   “没中风,是先兆。”   骆曲不得不在车上替自己别在裤腰带上的工作澄清一句,江洛随即不太在意道:“差不多,我就去看一眼,不会呆很久,你还是乘早联系靠谱的护工。”   “......”   骆曲感觉裤腰带上轻了轻。   江洛进病房的时候,里面的灯只虚虚点了一盏,季北秦穿着病号服靠在床上,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嘴唇也有点起皮。   江洛伸手探了探他额头,温度倒是真的有些烫。   看上去是真的病了。   他看着季北秦躺在病床上,磨不过心软,先去找医生问了问情况,回来的时候床上人已经睁眼,正眯着条缝看着他。   “怎么来了。”   江洛不客气:“你叫我来的。”   季北秦:“......”   他到底是混酒灌的太多,一皱眉,整个太阳穴都被牵引着,撑涨的血管透着暗红色,整张脸都暗了几分,样子似乎很不好受。   江洛看到,眼神不自觉的软了几分。   “睡吧,这瓶吊完了我喊护士换。”   季北秦却不肯闭眼,他脑子里一片清明,或者说这么多年就没人能在酒桌上灌倒他过,更不要说是自己。   “洛洛,回家好不好。”   他声音有些沙哑,喉咙因为淋了冷水有点发紧,听上去有些咳,嗓音深重:“先前是我错了。”   江洛插在口袋里的手攥了攥。   季北秦半靠在床上,眸色有些深厉,黄灯照的他脸色更白,高挺的鼻梁在枕侧落下一片阴影:“你当真就因为这个,不爱我了?” 第18章   江洛靠在椅子上没吱声。   他知道自己这两个多月的反应看在男人眼里,就是个在闹脾气的恋人,因为心里不畅快,所以也不让人畅快。   江洛有时候也会自问,他真的就不爱了吗?   当然不是。   但一杯水烧开,总是气泡一点一点往上漂。   也许开始只是对方越来越忙,零星几个小的飘上去,现在到了关键时候,飘了几个大的,比如订婚比如别的什么。   江洛只是觉得他现在越来越兜不住季北秦这杯水,沸腾的滚烫像是要溢出来,他怕最后自己被浇的体无完肤。   “你要说你不爱了,洛洛,我给你什么都行。”季北秦靠在床上,撑着眼睛撩嘴皮:“你以后跟谁在一起,我给你们送个别墅冲喜。你要是喜欢姑娘,我认你儿子当季家干孙子。”   江洛抬头,眼神里尽是揶揄。   季北秦忍着心里要吃人的念头,把这几句荒唐且不可能的话说完,暗着脸色:“但你不是,你放不下。”   低哑的嗓音又咳了一下,季北秦宽厚的手掌从被子里伸出去,捏上那一对略有些冰凉的白皙,拉进自己被窝里捂了捂。   “订婚的事我跟你解释了,是我错了。”   “这两年公司的事太多,很多时候忽略了你,我在改了,恨不得哪儿也不去就回家找你。”   “就算判刑都有个缓期,洛洛,你不能一点机会也不给我。”   病房里昏着光。   江洛目之所及一片熟悉。   季北秦看他的眼神很熟悉,那张带着浓重欲望和占有的情意。   这张病床也很熟悉,他曾经躺过好几个月,放下挑起的桌板,床侧的摇杆。   江洛毫不怀疑,季北秦是故意来的这家医院,这间病房,为的就是要一脸难捱的靠在这里,对他说这些话。   他不择手段。   他知道江洛会想起以前的好。   被子里的手被捂的很暖,察觉到那上面一丝丝的柔软,季北秦沉下脸,目光朝房门的缝隙瞥过去,眸色变得干冷淡凉。   “我没什么亲近的人,你知道的。”   季家人当然不能算。   照实了说就是一个已经被利益吞噬的共同体,不管是连结婚证都不愿意同他母亲领的父亲,还是一心看着利益的季家老太太。   从母亲离世,他就没再有过家的感觉。   直到这半年,才从江洛身上找到一点,还是差点被他忽视,弄丢了的。   “最开始跟你在一起,我没期望过这些。”   但季北秦没想到,江洛这样娇生惯养金贵大的小少爷,愿意为他每天做饭,不要保姆,自己守着一方只属于两个人的地方,天天等他。   “后来反应过来,有些晚。但你给我尝过这种好,我就舍不得放开了,江洛。”   季北秦捏着人的手紧了很多。   其实他是极不愿意提这些的。   如果闻朔或者季淮天坐在这里,恐怕会觉得这人已经失了心智。   但为了挽回江洛,他别无他法。   只能把自己最难堪的地方撕了开,拿来换取少年一点怜惜。   只要江洛愿意回来。   他就能慢慢的哄。   江洛也从没见过季北秦有这么向他示弱的一面,或者说对任何人,都没有过。   这人就像是一个迎路开过来的装甲车,他想从路的缝隙溜走,却发现对方有打开了车门,竖起了车顶,连车底也放下挡板,将路堵得严严实实。   连狭路相逢的地点,都是江洛的软肋。   他铁了心要把人哄回去。   什么都不放在面子上。   病房里响起一声叹息。   江洛眼睛里的微红藏在半昏的灯光下,他知道自己心软了,熬不过季北秦的这些话和发烫的额头。   毕竟是他爱了三年的男人。   “睡吧,等出院再说。”   总算换了个死缓。   .   江洛这几天的生活总算从两点一线换成了三点一线。   他磨不过季北秦,按照骆曲的话,对方把所有公司的事都搬到了医院里,但是每天从早上醒了就处理公事,一喊吃饭就皱眉。   “等洛洛来再说。”   不管谁问都是这句话,副院长来了也不好使,从中午就能念到晚上。   第一天江洛心乱没去。   夜里季北秦就真把自己饿成了低血糖,外加胃里前一天空腹灌的混酒,直接发了炎。   往后两天江洛都不敢再晾着他,早上在家里做好饭菜,中午午休就送过去,一般要被季北秦缠着眯个午觉,下午从研究组结束再去陪人吃极其奢华,类似病房烛光晚餐的“病号晚餐”。   来回跑的一多,整个研究组的人大抵都知道江洛家里有个粘人的病号,非得看脸下餐。   “什么病啊这么难伺候?”   小学姐看江洛又抱着保温盒要出去,好奇的插了一嘴。   “也没什么,就是积劳成疾,胃不好,头疼又有点发烧。”   江洛皱着眉,其实他也数不清季北秦是什么病,这些天光是词儿医生就对他念叨了好不少:“还有点炎症,说是过敏,而且食欲也不太好。”   小学姐久坐研究室深有其感:“现在人就是这样,越是这些算不上毛病的病,越是治不好又烦心。”   魏子铭从后面走过去,像是碰巧听到:“你奶奶不是老中医吗,这方面一看一个准,也许比在医院里耗着有用。”   小学姐一愣,自己倒是没想到。   “对啊,小江。我奶奶是中医,还是中医协会副会长呢,你家里人要真是这些个毛病,要不让她瞧瞧吧。”   江洛步子顿住,表情有些纠结。   倒不是不行,季北秦这么一直卧床也不是事儿,身体再怎么硬朗也吃不住病来如山倒,确实该看看中医。   只是他不确定季北秦愿不愿意。   看他神情不定,魏子铭道:“你要怕白耽误时间或者不对口,就先把病例拿给小陈去瞧瞧,舌苔舌侧拍几张照片,要是对口,再带人过去。”   “对呀对呀。”   小学姐笑笑:“拍照就行,刚好晚上我回奶奶家吃饭,让她给瞧瞧。”   江洛点点头,乖巧:“那麻烦了,改天请学姐吃饭。”   “哇塞!!”   小学姐咋呼着,奔走相告自己即将和校草共宴的盛约,研究室里一阵笑,江洛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出门到了医院。   这已经是季北秦住院第四天,男主任医生抱着夹子,左左右右看了一圈,又问了一遍,最后问诊薄一合:   “发烧和胃炎基本好了,但还是不能大意,有些并发症可能当时不注意,后面又出来,这两天再留院观察一下,家属要注意,多盯一盯。”   这病房里没别人,就只有江洛,他看了一眼季北秦,闭眼撇头。   男主任得了病床上的阎王一个眼神,赶紧夹着自己的薪水灰溜溜的走人。   “洛洛。”   季北秦伸手过去拉他,这人这几天倒是学的精,只要江洛在这里,绝对把工作都推的干干净净。   不是拉着他说那些忏悔和反省有的没的,就是唠叨以前陪江洛住在这里的时候,怎么一点点伺候的小少爷复健。   一句一句直往江洛心坎里戳,戳的仿佛那场两个月前的订婚宴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早就烟消云散,也再也没有虞家的那些糟心事儿。   江洛把他的床板放下去,盖上被子,转身要走,又被季北秦拉住。   他本来心里就有些松动,叫季北秦用力一扯,又坐回了床边上。   这几天季北秦装着病,都没怎么敢对江洛使力气,要走也只能看着人走,生怕一个不留神让江洛看出端倪来。   现在医生一句大体好了,才敢稍微拉一拉,把江洛圈进怀里:“今天别走了,明天周末,你不去学校。”   江洛瞪了他一眼。   倒没病糊涂。   “等元旦,陪你去云南。”   季北秦低声下气的哄着:“以前你不是想去吗,我让骆曲空了十天,想去看小海鲸也行,包机就飞到欧洲去,顺便见见咱妈,把事情跟她说说。”   “......”   江洛惯是受不了他这么哄的,两下就被磨的起身要走,季北秦干脆不收力道,直接把人按上床。   “老婆,洛洛,别闹了。”   “谁是你老婆!”   江洛推他,声音已经有点哑:“你未婚妻不是我!”   季北秦两只手掐着他的腰,许久没碰过的身体像是应激反应,变得经不起撩拨。   江洛被人圈在床上,身体发软,只有脑袋硬硬的扭着,不肯看人。   “再给我半年,我们就公开关系,去国外领证,办婚礼,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季北秦捏着他亲了一口:“洛洛,你相信我,我一定改。”   那双深邃的眸子死死盯着江洛,里面仿佛有什么叫人呼吸不得的魔怔,压的他张不开口。   季北秦是真的心里下了誓。   毕竟这哄一把的代价太大,他这两个多月都没怎么睡好觉。   从前江洛温顺的时候并不觉得太难搞,现在把他当空气,真是一分钟都觉得火气上头,过不下去。   “行不行?”   季北秦抱着那张桃心脸扭过来,对着自己。   他擦掉上面一点泪痕,少年模样的精致面孔,好看的叫人沉沦。   他在床上喜好不少,一直很喜欢弄的江洛半哭出腔,好看,又勾人。   几乎是同样的面容,但季北秦现在看在眼里却很不是滋味儿。   从前那都是因为情动,并不是因为现在这样,让江洛伤心难过的哭出眼泪。   季北秦忽的发觉心里难受,向来没心没肺的里头一下揪起来不少,是真的后了悔。   他成年之后已经很少有这样,为了旁人心里发紧的感觉。倘若现在叫他重新选,他甚至觉得自己不会再急着一蹴而就,办那门糟心的订婚宴。   但他说不出口。   他没有过这样稀碎的情感,说出来没有半分他季北秦的男人霸气,倒是显得扭扭捏捏,像被束住了手足一样小气。   季北秦忽略过这一点情感。   他只是低声哄着,一点一点亲着身下人的眼眸,直到最后。   江洛半丢盔半弃甲,声音清沉:   “你还瞒着我什么吗?”   也许这几年来,他从季北秦那里丢失最多的就是信任。   他越来越没有安全感,对方的不择手段和狠厉就像是一把悬在脖子上的刀。   江洛不知道,今天这把刀悬着是为了自己,男人不择手段是为了得到自己。   明天自己会不会就成了刀下的牺牲品?成了季北秦不择手段的那个“手段”。   俗话说爱一个人是有了软肋。   但他觉得自己浑身都是软肋,季北秦浑身都是硬骨,哪里都戳不痛。   仿佛随时都可以割舍。   伏在他身上的人却早想不到这么多,季北秦眸色亮起来,他知道江洛这是松了口。   汹涌而来的舒心俯身贴上那双柔软、又阔别已久的唇瓣,季北秦朝圣一般舔舐。   “没有了,洛洛。” 第19章   “再张开一点。”   “学姐说舌苔要拍完整。”   季北秦靠在床头,皱着眉,一张嘴叫江洛喊的大张着,面前的人抱着手机对在上面拍。   江洛神情很认真,和不和好另说,总归他现在被季北秦抱着动弹不得。   季北秦在取悦他这一方面已经炉火纯青,对江洛的每一个敏感点都了如指掌,他挣脱不开,只能先撩了件别的事来挡住,不然下一秒就得让饿久了的老虎直接吞进肚子里。   “这么多毛病,看看中医。病历也给她瞧瞧。”   季北秦两个多月没碰到人,这会儿眼神暗的什么都想不起,给他十万个胆子也不敢在这种时候驳江洛的意思,一边老老实实照做,一边贪恋的揉着江洛后脑勺的碎发。   “好了,我先走了。”   小小的病房□□的味道越来越重,江洛收了手机,拿了病历就赶紧走人,生怕再呆下去就会被欲念吞噬,什么都忘的一干二净。   季北秦毕竟装着病,不好太生龙活虎。   江洛的态度已经软下来,和好是迟早的事,他忍了忍下面蠢蠢欲动的念头,把人放走。   一晃两天,季北秦已经正式出院,赖着江洛回到了两个人的公寓,一回去就没让江洛再出那扇门。   “放开,我要回家。”   “小冬还等在下面。”   “我现在不住这儿了。”   江洛一句一句喊着,季北秦哪里肯再放他走。   荒唐无度的两天,身上人哪里有一点大病初愈的积弱,季北秦喂他喝粥的时候江洛已经彻底没了力气,一双眼睛瞪得发红,恨不得把他这副皮囊看穿了去。   “你到底有病没病!”江洛哑着声音。   季北秦不给他正脸,放了粥就压回床里:“你回来就都好了。”   江洛气结:“…….”   偏偏身上的人一声一声叫他,就跟没了他不行一样,季北秦后面干脆喊上老婆,江洛想伸手去捂他的嘴,被狠狠一顶,一点使不出力气。   淡金色窗帘掩着傍晚的霞色,就像一段将了的梦境,在醒来之前,炫目的迷了眼。   江洛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即使季北秦认了错,保了证,心里却还像是空出一块。   细碎的沙从四周漫过来,一点点漏下去,即使季北秦不停的灌进去更多,也总填不满,抓不住。   .   还有两天就是元旦假期。   研究组的工作也到了收尾阶段,江洛送过去的病历和照片,过了一礼拜算是有了回音。   小学姐把一长段微信聊天记录发过来,江洛皱着眉,看了几行,对面声音清甜道:“总的来说没什么毛病,就是火气旺了点。”   江洛嘴角抽了下。   “我奶奶几十年老中医了,看不走眼的。”   小学姐说完,又把病历递回去:“你放心吧,你这个朋友健康的很。”   “……”   虽然这几天,江洛已经对季北秦的“生龙活虎”有些预感,但明晃晃的听到,还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看他表情不太好,小学姐忙指着病历道:“喏,这些发炎发烧的,舌苔上看已经没事了,而且我奶奶说,他身体应该很硬朗,没受过什么大病。”   江洛哽了有三分钟没说话。   只留下淡淡一声叹息。   虽然季北秦驴了他,但身体健康总是好的。季北秦病在床上这几天,他其实都有些睡不太好。   小学姐说完,把病历递过去:“瞧你前段时间紧张的,我还以为是大病,结果一翻病历,白花花的,一点毛病都没。”   “谢谢了,学姐。”   江洛把病历接回来,回身要坐下。   但下一秒,又像是被拉了线的木偶,顿在原地。   “怎么了?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小学姐看着江洛突然面色僵住,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但江洛似乎出了神,并没什么反应。   他只觉得有什么听着刺耳,却又反应不过来,直到想起手上捏的小蓝本,才有些发怔的低下头。   白花花的。   怎么会白花花呢?   是不是拿错了?   江洛翻开了病历,从后往前,除了这两天医生龙飞凤舞的几行字,再往前,却没有更多。   江洛一页一页翻回去,再一页一页翻回来,整本就只有两次就诊记录,一次是连墨水都已经变色的七八年前,一次是现在。   他怎么也没找到三年前,季北秦车祸之后在医院的那一页,季北秦惦记着要先救他的那一页,季北秦瘸着腿在医院陪他复健的那一页。   江洛的脸色有些苍白。   中间换了病历?   有什么特殊情况?   江洛一整个中午都有些心不在焉,一个三明治没咬两口,最后还是请假出了学校。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意这么零碎的事,但心里那种隐隐的怪异感却又挥之不去。   如果在以前,也许江洛只会草草扫一眼,然后就当做是病历没带全,或者中间有什么意外。   但现在的他,却好像个不停旋转的螺丝,不刨根问底,把自己紧紧卡在真实上,就连呼吸都不能踏实。   他很失落。   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对季北秦已经没有了太多信任。   这种感觉让江洛觉得很疼,却又没法说服自己放下。   他把车开到SLK楼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出来的人是骆曲。   “江先生,季总出差了,要明天才回来。”   “我知道。”   江洛的声音有一点哑,骆曲看看他,眉梢一动:“您…是来找我?”   江洛点点头:“你跟着他好些年了吧。”   骆曲:“嗯,部队毕业就到了SLK。”   “他这两天怎么都不在,工作堆的多?元旦还有空吗?”   江洛的眼神带一点落寞,看上去像是在计较时间的小男朋友。   骆曲第一次应付这种,有些愣:“是,季总交代,您来了就不谈公事,住院一个多礼拜,自然耽误了很多。”   他顿了顿,又道:“元旦安排就不知道了,我不能打听这些。”   江洛的头低下去,声音很低,语气中带着犹疑:“之前车祸在医院呆了那么久,他都没忙成这样,怎么现在就忙没影了?是不是不想见我?”   “没有,江先生。”   骆曲忙解释:“之前季总晚上有回公司…”   车里突然安静下来。   江洛微微愣神,骆曲即刻收了音。   当时季北秦白天在医院装病号,晚上江洛睡着了,就会回SLK处理工作,其实并没落下很多。但这次躺进医院里,是实打实的摊着,只要江洛来了,就什么人也不让进。   骆曲的表情变的太快,江洛心里徒然落下去一截,手指紧紧的抠着座椅,指节有些发白:”你不用瞒着,以前的事他都告诉我了。他…现在去哪了?是不是不想回公寓?”这可是季北秦好不容易哄回来的宝贝,要是在自己这里被气走了,骆曲还不知道要怎么圆。   再加上他实在不擅长处理这种事,神情变的有些焦急:“江先生,绝对没有,车祸那次季总白天在医院陪您,但晚上都会回公司处理公务,应酬也都没落下,前段时间是真的没管公司…他,”   “应酬?”   江洛倏地打断他:“喝酒的那种?”   “是,季总当时把工作应酬都放在晚上,白天在医院陪您,但这次不一样…”   骆曲还在解释着季北秦这两天的忙碌,但江洛的表情已经慢慢暗下去,他甚至听不进一句,满脑子只有那本病历。   为什么车祸断了腿还能自如进出医院?   为什么晚上还能回公司?   为什么季北秦还能应酬?   江洛突然感觉背后发冷,像是一只被网住的鱼,快要脱离水面和呼吸。   骆曲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江洛一直没什么反应,直到下一秒,车门的锁“咔嚓”一声弹起来。   江洛:“知道了,你走吧。”   .   季北秦忙了两天没合拢眼,元旦前一天才从海城机场登机,往南城回。   为了履行元旦带江洛出去玩的事,他把所有工作堆积到了这几天,几乎没怎么睡过。   但说了的事,他必须要做到,不敢再让江洛有一点点失望。   好在事情还算顺利,能在晚上赶回家,季北秦下了飞机重新开机,才看到手机里有两条江洛发过来的信息,一个电话回过去,却没人接。   “季总,飞机航线已经批下来了,酒店也订好了。”   骆曲想了想,明天季北秦就要带着江洛去旅游,江洛总能被哄开心。   小小一个插曲,没必要再汇报,给自己惹不痛快,于是没出声。   季北秦“嗯”了一声:“回家。”   一切都在朝他希冀的方向发展。   他拿到了SLK。   他得到了江洛。   母亲没有季家的结婚证又怎么样?从小没有亲情又怎么样?   他现在照样有SLK,有事业,有爱人,有家。   两天没休息的男人面容没有一丝疲倦,反倒是精神英挺。   没什么再能让他心生忌惮,没什么再能脱出他的控制,   直到季北秦站在自己和江洛公寓门口——   门,却打不开。   他第五次把食指按上去。   依旧打不开。   点开面容识别。   显示的却是一个小小的,刺眼的红叉。   小红叉映在那双深邃的眸中。   无比惊震。 第20章   季北秦站在门口,第一反应居然是不信邪。   他怎么可能打不开门?   手机屏幕很快被按亮,江洛的号码是快捷的第一个,季北秦按下去就到了拨号界面,但那一串省略号却再也没变成过秒时。   连续三个电话都是忙音,就像远远离开地面的飞机,在一片没有信号的高空中,下面的人想够,却够不着。   半小时之后,骆曲第一次看到季北秦的眉间深皱,仿佛晕着一团清晰可见的黑气。   “查一下他车开去哪儿了,再打电话给物业,问问这两天谁进出了公寓。”   季北秦的声音极冷,没有一丝温度,骆曲一边照办,心里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季总,江先生中午找过我。”   早说也许还能保个命。   季北秦眉梢一抬,话脱出口:“你早不说?!”   骆曲半低头:“季总...抱歉,是我失职。”   “但江先生并没说太多,也不是找您有事,他只是问您去哪里了,我告诉他您在出差,他现在有些...不信。”   季北秦眸色一沉,骆曲马上跳过道:“他不知道您以前在医院都是夜里回去处理工作应酬,我已经同他解释过了...”   骆曲低着头,因为没听到季北秦的声音,只当对方还在等行车记录,忙调出来,道:“季总,定位从家里开到了南大,然后就没再动过。”   “门口监控我现在就打电话给物业,您稍等。”   “季总,今天下午就只有江先生回去过,没有别人。”   “季总?”   良久。   骆曲才意识到,季北秦一直没说话。   这种沉默在季北秦身上是很少有的。   他很少犹豫,或是迟疑。   不管是生意还是生活,季北秦一直延续了在部队的作风,骆曲习惯了他的雷厉风行,习惯了他的冷情决绝。   只要自己上半句出口,很快就能听到季北秦的决定和吩咐。   但这次却不太一样。   他回头,有些不解的看着后座的男人,季北秦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前面,钉在他脸上,但眼神却又没聚焦。   骆曲甚至觉得他没在看自己,只是定定的僵着,仿佛陷在深烂的泥潭。   他从没见过季北秦这个表情,这样一言不发,连引擎声都刺耳的吓人。   “季总,要不要我...”   “下车。”   骆曲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的眼神中扫过一丝诧异,但随即被后座人淡薄无边的余光掠过。   骆曲知道。   季北秦是让他滚下车。   傍晚路灯刚明,车开出去的地方留下一条淡淡的白迹,驾驶座上的人脸色沉的像碳,骆曲远远地落在后面,甚至觉得车身摇摇晃晃,都有些不平不稳。   车停到南大的时候,已经快晚上。   季北秦推开研究组的门,领导飘一截上肩头。   好在表情不算失态。   他知道江洛在哪就好,只要能见到人,他就可以解释,可以慢慢哄。   “江洛呢?”   但他的脸色实在臭的吓人,研究组里剩下的一个小寸头扶了扶眼睛,干咽下一口口水:“早走了啊。”   “走了?”   季北秦声音瞬间震开。   “对...对啊。”   寸头活生生叫他吓成了结巴:“小江回来就找...找了魏组长,他...他们就出去了。”   .   江洛曾经无数次同季北秦讨饶,撒娇一般抱怨,最常用的词就是严肃。   他不吃速食,不吃零食。   家里的东西从哪里拿就要规整到哪里去。   早上出门一定会规规整整,连袖口都不会少一次。   公司所有的事条条框框,一条也都不会漏。   连通知骆曲开车,都是精准在带完表出门的前十五分钟。   季北秦此刻站在南大的地下停车场,摸遍了两个口袋,才想起车钥匙落在了研究室里。   他顾不上回头,直径走到学校门口,要打车回公寓,却又发现手机扔在了车里。   简直可笑。   甚至荒唐。   路边碰巧驶过的出租车终止了这一场尴尬,他上车回到公寓,直径到了物业。   身为南城单价最昂贵的几栋楼之一,业主要求撬锁开门这种事实在是鲜少有见。   季北秦光落落一个人站着,最后几乎是用吼的把物业吓去翻了采访视频确认身份,然后叫来两个娴熟的开锁工,叮呤咣啷了一个小时。   江洛是他的人。   没有说不见就不见的道理。   他想见,就一定要见到。   “咣”的一声。   漫出来的尘埃流淌在空气中,朝季北秦扑过来。   他几乎是踩着门板进去的。   “洛洛。”   江洛换门锁,无非是知道真相了生气,埋怨,要置气,不想见他,要把他赶出家门。   公寓很大,季北秦往里大步直驱,他当然不会坐着承受,他向来是不会等的性格。   但偌大的卧室空空如也,其实连门口的物业都能感觉得到,这间公寓里没有人。   但季北秦却像是停不下来,一间房门一间房门的推,好像江洛会躲起来同他置气一样。   直到他走到了洗手间。   洗手台很精致,却不大,因此一点点的变化,都那么显眼。   季北秦站定在原地。   看着面前的电动牙刷少了一支,杯子也少了一个。   那一瞬间,他竟然有些失神。   再回到走过的卧室和书房,季北秦打开柜子,才发现少的并不只是那一支牙刷,一个杯子。   这个家里少了很多东西。   很多江洛的东西。   他清爽的衬衫,学生模样的牛仔裤和运动裤,冬天爱带的毛线帽,印着机器猫的T恤,还有东塞西藏的泡面。   可惜这间公寓称不出重量。   没有人汇报,没有人统计。   他没有办法坐在办公桌上,就知道在哪里、什么时候,家里的重量轻了哪一点。   季北秦的脸色极阴,又有些煞白,仿佛一只即将暴怒的狮子,又像是一只哀瑟的鲸。   物业和锁匠早早离开了这沉闷的空气。   季北秦渡步在屋里,妄图像平时一样冷静,理智的去调监控,找人。   但手里没有手机。   楼下也没有车。   他从没这样和江洛失去联系过。   这种不知道对方在哪里,什么时候会出现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季北秦很躁郁。   但这种感觉很快又消弥下去,被随之而来的、另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所取代。   因为在那道玄关,进门最显眼的台子上,还有一个他原本应该最先看到的东西——   一块和他手腕上一模一样的表。 第21章   “季总,我进来了。”   办公室里没有声响,骆曲提着嗓子,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季北秦的办公室。   里面的人靠在椅背,榆木桌上一只表,目光沉寂。   “季总,我找人查了,江先生…”   骆曲被低沉的气压冻到,哆嗦一声:“江先生最后一次使用的是护照,在南城机场,昨天晚上零点的飞机,GY2387,公务舱,目的地是英国,飞机早上在曼城机场落地。”   骆曲有些怵。   季北秦的表情太过不同寻常,他多少意识到这次不是小事,甚至原因之一就是自己的多舌。   但季北秦并没多看他一眼。   仿佛这些都是后话。   “买票。”   硬冷的一声。   “......”   骆曲顿了一下,问:“您大概去多久?”   季北秦:“不用管。”   骆曲想了想,还是提醒道:“之前按照您的要求,元旦空下来这一周,所以重要的几个会议和启动仪式都推到月底了...最好”   季北秦:“知道。”   骆曲噤了声。   季北秦脸上的神色说不上来是缓和还是更厉。   好是好在祁孜芸在英国。   江洛过去无非是找妈妈,倒并没有干什么太出格,太让自己无法控制的事。   坏在他根本不能接受。   江洛要分手。   “还有人跟他一起吗?”   季北秦冷冷色看着桌上的表问,镜面的反光落在眼里,像是跟冰冷的针,刺的人心颤。   “有的。”   骆曲点头,继续道:“一名21岁男性,名叫励笗,而且…”   他停了一下,站远了两步,才继续:“我查了江先生的这段时间的信用卡,他一直在上英语类的课程,还有一些出国文书的准备,恐怕…”   骆曲点到为止,留出足够玻璃杯砸下来的空地。   但桌前的人像是怔怔愣住,并没有他预料之中的激烈反应。   季北秦知道他的意思。   江洛早就有去留学的打算,现在走了不是一时生气,更不是冲动。   他只是一直下不了决心,一直存着念想,现在有一次被打破,不想再停留一秒。   “定最早的票。”   过了许久,季北秦低哑的声音才响起在空气中。   他把桌上的表收进口袋,打算用最快的时间解决这件事,不能给这份感情冷却的机会。   追到欧洲。   江洛总不至于无动于衷。   但这次季北秦却没能如愿。   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又等了一个时差的晚上,季北秦见到祁孜芸,对方却是一脸意外。   “洛洛没到我这来。”   “......”   祁孜芸对他一脸凝滞的表情,显然不太能理解:“他怎么了吗?”   “他没有联络过您?”   季北秦还是不愿意相信。   江洛并没有别的亲人,也没有多么要好的朋友,除了祁孜芸,他想不出江洛出了国,还能去哪里。   “没有。”祁孜芸干脆道。   季北秦和她面对面坐着,现下却没有一丝原本以为的安心:   “那您是不是给他派了个保镖,叫励笗的。”   季北秦冷静道:”麻烦您给我个联系方式,或者帮忙联系一下。“   江洛不接他的电话,也不回信息。   季北秦没有别的方法,只能靠这个自己曾经嗤之以鼻的小保镖。   只是他没想到,祁孜芸的态度是拒绝。   ”季总,毕竟是寒假,洛洛可能出去玩了,他现在带着励笗,有人开车有人拎包,也不会出什么意外,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祁孜芸一脸温润:”这几年让你照顾洛洛真是给你添麻烦了。这样吧,我来问问他,没事就给你报个平安,你回去忙公司的事吧。”   小小的咖啡厅。   季北秦脸色瞬间阴下来。   他没想到祁孜芸在这个节骨眼上要让江洛跟自己划清界限,要把他撇开。   他加了几分音量:“祁总,我急着找洛洛,麻烦了。”   他不信江洛出门没有告诉过祁孜芸,也不信对方什么消息都没有,现在还能这么淡定。   退一万步,江洛有签证可以随时离开很正常,但励笗这种恨不得刚才土里□□的笋,怎么可能说带出国就出国?   定然是祁孜芸早有让他跟着江洛出国,继续当保镖司机的打算。   “你都跟虞家小姑娘订婚了,别为了外人耽误自己的事,现在可是假期。”   祁孜芸也不否认,笑笑:“洛洛那边我会联系他的,别担心了。”   这种落井下石一般的感觉,季北秦是第一次尝到,却不能反抗。   因为这是江洛母亲。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季北秦索性不再藏着,敞开话头:”祁总,洛洛不是外人。这几年我跟他什么关系,你应该...”   “季总!”   祁孜芸听不得他后面的话,脸上的妆都暗了几分:“我很感谢你这三年照顾他,但你也说了,他是自己走的,没有告诉你。既然他这么决定,你就放过他吧。”   南城就那么大。   她并非猜不到江洛和季北秦的关系。   只是比起一段不那么称自己心意的,有些出格的恋爱,这几年她更在意的,显然是江洛的安全。   知道情况之后,季北秦确实让她如鲠在喉。但可惜,这也是眼下最能护江洛周全的人。   只不过这一切都该有个时限。   而不是永远。   其实这段时间祁孜芸一直在忧心,要怎么不破坏自己和儿子的感情,还能让他和季北秦断了,心甘情愿的到自己身边来。   只不过她没想到,是江洛自己先松了这根难斩的绳,那她没有不顺水推舟的道理。   祁孜芸深吸一口气:“季总和虞家的婚礼,我会好好挑礼物的。”   咖啡的热气已经变冷。   季北秦了然,不再强逼。只是出于镇定,半调侃了一句:“祁总好像很盼着我跟虞家联姻,怎么,你有好处?”   “说笑了。”   祁孜芸随意的端茶:“我是长辈嘛,只会说这些。”   从咖啡厅出来,季北秦坐回车里,表情已经不复来时的冷静。   他叮嘱骆曲跟着祁孜芸,又在祁孜芸曼城的洋房门口等了三天。   但对方没说谎,这里确实没有江洛的身影。   ”季总,接下来去哪?”   到英国的第四天,骆曲没了目的地,有些懵。   季北秦靠在酒店套房的沙发,下巴上一点淡淡的青渣,睡衣皱着边,脸色却像是一夜没睡。   这是在国外,他不可能像在国内一样,对江洛全方位的派人,放定位。   也不可能用一个名字和季家的权利,就把这个人的轨迹全部握在手里。   祁孜芸其实是他最后的希望。   走到这一步,季北秦真的不知道,他去哪里还能再找到江洛。   沙发上的人一直没说话,骆曲站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程,忍不住提醒:   ”季总,我们最迟明天要回程。詹总和宇辰的启动仪式是下周一。还有公司年会,您接手的第一次,闻总的意思是办的隆重一点。海城还有三个项目的最终审批,还有时代财经的开年封面拍摄…”   骆曲的声音他已经听了很多年,却从来没有觉得这么陌生过。   季北秦突然觉得,这些事情似乎都和自己无关,听上去除了繁琐,并没有太多意义。   他甚至动不起脑袋思考。   桌上的西餐早就凉了个透,最后还是骆曲皱着眉叫醒了他,确认定好的回国机票。   季北秦看着那两个大大的“南城”,说不出话。   他发觉自己竟然不想回国。   也没有心思处理骆曲刚才罗列的所有公事。   他甚至有一种再拖下去江洛就会慢慢忘了他,感情不复存在的中年担忧。   窟窿越变越大,再也补不上。   .   爱丁堡。   离曼城好几个小时车程的英国北边,公路上停着一辆金色迈巴赫,车里坐着两个人。   励笗在副驾,他从出了国,就陪着江洛漫无目的的闲逛,对方倒是不怎么需要他开车,只是简单的拎拎东西,买买菜。   车是江洛今天新提的,祁孜芸对他肯尝试出国生活很欣慰,二话没说就点了头。   只是励笗看江洛这么反反复复的开在路上,觉得有些好奇。   “洛洛,你想去哪?要不我送你吧。”   他是发自内心的建议,因为路边这两个tesco,他已经来来回回看了十几遍,快吐了。   “不用。”   江洛似乎很执着自己开车,从拿到车,就没下来过。   其实励笗看得出,江洛的心情并不好。   甚至是很差。   只不过因为这趟出来太突然,才一直没机会开口问什么,这会儿坐在副驾驶百无聊赖,励笗索性张口道:“是不是那个季总又欺负你了?”   他虽然认识江洛的时间很短,但除了季北秦,还没见过江洛为别的反常。   他也记得,江洛从公寓把行李拖出来的时候,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那张精致的桃心脸白的像纸,仿佛身后追着一个巨大梦魇,连开车门的手都在颤抖。   江洛坐下就没再回过头。   直觉告诉励笗,一定是季北秦这个老王八蛋有问题。   “你放心,他再来我就使擒拿,给他拷起来。”励笗恶狠狠道。   江洛淡淡的应了一声“嗯”,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其实到现在,他的心里已经毫无波澜。   这几天他回顾了自己和季北秦在一起的种种,睁着眼睛会想,闭上眼睛也会想。   才发现这并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   季北秦在他身上使的手段几乎无计其数,比如他一直知道,自己身边跟着人,也一直知道,他的车上有定位。   还有他是最后一个知道季北秦订婚的人,季北秦可以轻而易举的把他关在南城。   回过头来,对方没舍身救他,装瘸这种事,其实并不是那么耸人听闻。   只是有些可笑罢了。   江洛唯一想不通的,就是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就忘的一干二净,怎么就连车祸时候的一点点都想不起来。   活该让季北秦玩弄了这么久。   他选择出国,一方面是不再想看到季北秦,另一方面也是想恢复车祸时候的记忆。   江洛回忆起那场车祸,就只记得当时他在医院呆的三个多月,车祸之前和当时的情景都不太能记的起。   出院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心理问题,江洛也都没碰过车。   后来阴影慢慢散下去,再重新握上方向盘,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祁孜芸禁止他上高速或者开的太快,基本只让他在市区上下学,江洛也对开快车敬而远之。   现在他到了祁孜芸身边,对方倒没再坚持要励笗当司机,像是放心了很多。   江洛握着方向盘,速度慢慢加上去。   这条路和当初的高速有些相像,两旁都是一派低矮的灌木,甚至连路边的短杆都是青草的深绿。   江洛反反复复的开,脑海中不停强迫自己去回想车祸那一天的情景,哪怕只想起来一点,都是好的。   他已经没什么可怕。   左右他和季北秦这份感情,他这些年笑话一样的感动,不会再比现在更难堪。   励笗见江洛没有要使用自己这个司机的意思,只能乖乖坐在旁边,晒着太阳打瞌睡。   他反复的看江洛踩油门,松开离合,打方向,再刹车,再踩油门。   仿佛这样的引擎声能让他想起一些什么。   励笗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要找些话,填补车里的安静:“对了,洛洛哥,之前在京城,你把我赶下去自己开车从别墅区冲出来那次,你还记得吗?”   江洛应了一声:“嗯。”   励笗笑一声,坐起来凑过去:“你是不是经常那样提速啊?我看你那一套太刺激了,我从来不敢那么开车。”   略带一点惊叹的声音回荡在车里,励笗话里的语气很真诚,因为他那天确实被江洛吓了一跳,连后来上路都还在愣神。   所以决定提上一嘴:“祁阿姨说你开车不行,我还以为你是车技太烂,或者不会开,所以才让我当司机。但我没想到,你车开的那么好。你不知道,你那天跟路墙就差那么...”   励笗还在滔滔不绝的赞美。   但这些话听在江洛耳边,却像是一盆水,骤然浇醒了沉沉欲睡的人。   他握着方向盘,脚上的动作并没停下,低烈的引擎声又响起来。   片刻的出神。   江洛对着挡风玻璃上虚无的倒影,问了一句:   “我以前...好像很喜欢飙车?” 第22章   骆曲很少见到季北秦这么狼狈的一面,短短一周,天天都魂不守舍。   季北秦几乎没离开过公司,吃睡都在SLK顶层的休息间。   回国的第一天他其实回过一次公寓,但几乎是一进门就逃窜一般离开。   他不知道,要怎么在一间安静的公寓里等待,等待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人,甚至也许很久都不会再回来的人。   公寓里处处都是江洛的影子,他连闻到那里淡淡的木香,都会忍不住想起江洛在家等他的样子。   季北秦干脆住在了公司。   他没法接受自己在那里毫无期待的等下去,尽管他知道,一年里有一大半的时间,江洛都是这么等着自己。   除了委派在英国的朋友帮忙找人,季北秦就只剩下没日没夜的工作。   快到年关,整个SLK的气氛却极其凝重,会议上一个不小心,可能就要走人。   身为助理,老板的心情自然直接关系到骆曲的薪水。   眼看着一年就要走到头,骆曲就没听季北秦提过一个字的年终奖金,心里不由开始打鼓。   他跟着季北秦,思维早就被训练成同样的模式,思前想后,终于寻了个机会,站在办公桌前张口:“季总,如果您想从励冬那里着手,我可以去调取他的所有资料。”   骆曲语气平缓,早就考虑周全:“您如果担心他在国外联系不上,我可以先找他的熟人或者家里人,让他们帮忙联系,这样总能找到江先生的,您...大可以交给我。”   季北秦瞥他一眼。   骆曲表情带着一丝委屈。   确实,就算江大少爷一走了之洒洒脱脱,但毕竟还带了个人。   励冬有家里人。   一家老小都在乡下,他一个一个找过来,父母亲人一起,都薅过来联系这一个人,不存在联系不上,没准很快就能接到励笗打过去报平安的电话。   季北秦狠惯了。   甚至得到江洛,都是用的差不多的方式。   在他前半辈子的人生中,从来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因为季家教给他的生存方式就是这样。   放在平常,甚至不需要等骆曲开口,季北秦早就嘴一张吩咐下去,把这个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立冬还是立春,家里挖个底朝天,不择手段也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但现在,他居然在迟疑。   “再说吧。”   季北秦声音有些疲惫。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但直觉告诉他,这样只会离江洛越来越远。   骆曲的表情很是惊异。   他甚至在告诉季北秦的上一分钟,已经联系了人,准备着手去调查。   骆曲:“不用吗?”   季北秦:“不用。”   他不知道是什么,让自己快修炼到六亲不认的老板产生犹豫,只能先乖乖闭上嘴出门。   但年终就在眼前,季北秦明显对他嘴滑导致被甩的事还耿耿于怀,骆曲不敢懈怠,一条路走不通还有别的,快车道开不了还有慢车道。   没过两天,骆曲又站了回去。   “季总,我昨天去同学会,刚好有个老朋友是励冬学长,这是他的微信号。”   骆曲脸不红心不跳的把手机递过去。季北秦只是否定他去挖人户口本,没说不让加个微信。   再说现代人的手机号,本来就算不得什么隐私,问个微信号而已。   季北秦从办公桌前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同学?”   骆曲装作没听见。   通天大道已经摆在眼前,自然没有不用的道理,季北秦皱着眉。   但他别无他法,他走到了绝境,只能接过骆曲的手机,对着那个名叫“立冬2020”的账号拧了拧脸。   朋友圈没几条,却都是最近几天发的,而且图文并茂,相当丰富,俨然是没什么好友,当成了日记本在用。   季北秦透过屏幕,仿佛都能看到那头欢快的狗腿影子。   12月30日   第一次出国,好激动。[龇牙][定位.英国]【图片】【图片】   12月31日   撑坏了。洛洛哥什么都吃不下,全兜给我了。[伤心][龇牙]原来这就是痛并快乐。   【图片】【图片】   1月1日   真冷,祁总给我买了一件大棉袄,听说是鹅做的,特别暖和。[龇牙] 洛洛今天也没理我,一直呆在房间。[可怜]   【图片】【图片】   1月09日   陪开车的一天。[龇牙]   【图片】   1月12日   陪开车的一天。[龇牙]   【图片】   1月14日   洛洛居然说他以前喜欢飙车,没看出来。[龇牙]   【图片】   “…….”   下面还有好几条,季北秦脸色越看越黑,骆曲眼看着自己的手机就要碎在地上,忙上前拿了回来。   季北秦头顶冒烟,他恨不得捏碎那个龇牙的圆脸。   “加他,问出来他们在哪,订机票。年终奖金自己去财务提。”   骆曲眼神一亮:“是。”   .   圣诞的假期过的很快,国内的春节边上,江洛已经入学,祁孜芸替他在爱丁堡买了一栋漂亮的小洋房,励笗也跟着读了个旁边大学的管理学科。   完全崭新的环境倒是帮了江洛很多,他没什么会睹物思情的东西和地方,更没有那个人。   英国的北部二月是漫天的大雪,厚厚的一层积在路边,仿佛盖过了不想记起的一切。   也许是身边景致和人的不同,江洛仿佛感觉他和季北秦朝夕相处的日子已经是上辈子,这一个月像是半个世纪那么久。   他的生活很平静,好看的男孩子到哪里都少不了人喜欢,江洛的女人缘比起在国内稍稍一般,但是男人缘简直是绝佳的好,算是对得起这个国家的外号。   只不过他读完了语言课,正式开学的时候,发现身边多了一个有些意外的面孔。   虞依依看到他,倒不显得惊讶,更多是开心:“江洛哥哥!”   如果说季北秦算得上是积雪下面的斑驳路面,那虞依依也得沾着一点,江洛眼神暗下去不少,但他倒对虞依依没太多意见。   江洛淡淡问:“你怎么在这?”   “来读书啊。”   虞依依放下挂着链条的书包,冲江洛笑笑:“我听说你出国来念研究生了,特地来跟你一起的。”   她很喜欢江洛,从当初对方在超市帮自己的时候就喜欢,并不遮掩。   即使之前一直没能得到联系方式,但现在有机会,照样粘了上来。   只不过江洛看上去比之前要瘦了太多,鼓起来的白色羽绒服里仿佛空空的能捏成一条。   他也没有之前的活泛,表情淡淡的,声音中听不出太多的情绪:“家里人知道吗?”   虞依依摇头,随即又点头:“我爸知道,但我妈还不知道。嘿嘿,她老管着我,等放假回去再告诉她。”   江洛点点头,灰色羊绒围巾裹着细长的脖颈,清瘦的下颌线缩在里面,整张脸格外的小,恨不能一只手握住。   只要父母知道,他就不用太在意。   毕竟在哪里读书是别人的事,他管不着。   “吃个饭吧。”   毕竟离家远,江洛想了想,虞依依一个小姑娘,他虽然回应不了什么感情,但请人吃顿中餐还是绰绰有余。   虞依依很快答应道好,江洛下课之后从中国超市买了菜,就带着人上了车。   “哇,你在这都自己做啊。”   虞依依扒开袋子,看到里面的鸡翅和排骨惊了惊,她过来也有好几天,基本都是土豆和马铃薯打架。   “嗯。习惯了。”   江洛把东西放好,开车上路。   如果说有什么能证明这一段感情确确实实的存在,也许就是这些季北秦带给他的习惯。   江洛曾经以为,离开了季北秦,他就会恢复偷懒速食的生活,结果却并不然。   因为从前他多半都是为了让季北秦心疼自己,看不惯到皱着眉把他拎上桌,再给他做一顿好的。   现在这些都没有了意义。   他也不打算亏待谁。   江洛的小洋房离校区不远,虞依依跟着他上楼,才发现家里还有一个正在打扫屋子的励笗。   对方把花园的栅栏都捆扎了一遍,愣是在二月隆冬热出一层薄汗,像一只傻兮兮的看家大狗,见了江洛就跑过来:   “下课了?”   励笗瞧见后面的虞依依,愣了一瞬,跟着又重新打了个招呼。   江洛随口介绍:“以前认识的。”   “现在的同学。”   虞依依见缝插针的自我介绍,跟着换完鞋,又脱了大衣外套,却发现励笗还在盯着自己看。   江洛也感觉他发呆有些久,出声问:“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励笗一下回神,随即笑了笑:“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俩长的有一点点像。”   . 第23章   刚开学不忙的几天,虞依依经常过来蹭饭。后来课程多起来,江洛中午都留在学校,倒是励笗,念的是个闲散专业。   周末,难得小洋房里有饭香。   江洛这是第三次看他一边吃午饭一边打字,忍不住好奇:“看什么呢?”   励笗以前都没有聊微信的习惯,或者说微信里压根没几个人,最近倒是频繁起来。   励笗:“就是一个小姑娘。”   江洛:“小姑娘?”   励笗:“嗯,上个礼拜加我的,人挺小,说也是来留学,什么都不会,连路都不认识。”   江洛并没放在心上,“哦”了一声。   励笗从来不会遮掩,一直是有什么说什么:“长的挺漂亮的,头发老长老长,特别有礼貌,问我们在哪住方便,怎么找的房子。哦对了,她还说等房子租好要来谢谢我,嘿嘿。”   江洛笑了一下,放下筷子:“饱了,你洗碗,我去午睡。”   励笗自然乐呵应下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江洛这么稀松平常毫不在意的反应感到有些失落。   也许是脑袋被门踢了,励笗发现自己居然自动对比了季北秦,他记得原来,江洛对对方的每一件事都特别在意,尤其是跟小姑娘怎么怎么样。   换到自己身上,似乎只是寒暄。   励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洗完两个人的碗碟,还是觉得心里有些乱。   他走到江洛的房间门口,想要再问问,却发现门被吹得半开,江洛躺在床边,已经睡了过去。   励笗顿了一下,轻手轻脚的走远。   自从到了这个地方,江洛的睡眠就不太好,晚上经常睡不着,反倒是白天让太阳晒着,能眯上一会儿。   励笗干脆打开门,出去散步顺带消食。   爱丁堡这片住宅区只有稀稀落落几栋楼,励笗沿着河边小跑了一会儿,把自己脑海中的胡思乱想都往后抛了抛。   等人清明不少,再回到小洋房的时候,却倏地发现门口多了一辆车、和一个人。   季北秦的身影他认得,肩宽体阔,标准挺拔的男人身材,像是一竖夹杂着寒风的劲松,树立在静默的门前。   墨蓝色的长衣袖口,黑色手套眼看着就要拍上门,但他似乎有些迟疑和静默,动作又缓下来。   趁着空隙的功夫,励笗一个健步冲上去,擒拿小招式没忘,直接按照他对江洛保证的,把季北秦的手反扣了回去。   “你来干嘛!”   “好好站着!”   他一脸严肃,正要质问季北秦,却没想到上一秒被扣住的男人反应极快,一个侧腕加上背身反擒,直接从他的禁锢中挣脱出来。   明显是练过的。   手臂扣着手臂,季北秦收拾齐整的发梢微微落下一点,瞧见是励笗,眼神暗了暗:“我找江洛,没你的事。”   “废话。”   励笗看他一脸大言不惭,还穿的这么人模狗样精神抖擞,就气不打一出来:“我是洛洛哥保镖,当然管我的事。”   “他说了不想再看见你,你走吧。”   励笗斜眼瞪过去,季北秦长在他眼睛里就像一只招摇过市的孔雀,正要进去对着江洛开屏。   “让开。”   季北秦冷冷的盯着他,这个地址是骆曲刚刚发过来的,他几乎是立刻从酒店赶了过来,却没想到没见到江洛,倒是先碰到这么个麻烦。   “你做梦。”   励笗结结实实的拗着他,一股脑道:“洛洛哥正在睡午觉,我怕打扰他才出来的,你知不知道他现在每天晚上都睡不着,现在好不容易睡一会儿。”   季北秦皱眉盯着他。   他并不记得江洛有睡午觉的习惯,况且以前晚上,对方也都睡的很安稳。   但励笗这么一说,他倒确实没再想拍那扇门,只是脸色阴郁的看过去:“你晚上吵他了?”   “......”   励笗瞬间黑脸:“你胡说八道!我跟洛洛哥都不在一层,他睡三楼我睡一楼,我才没吵他!”   季北秦拍拍袖子,冷淡的一哼。   还好,至少江洛没和别人在一起,跟这个小保镖也只是普通的随从关系。   “开门,我在客厅等。”   季北秦看着他道。励笗像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眉峰一竖:“他不想看见你,你没听到?”   “不会。”   季北秦面容微微抽动,但还是维持了冷静:“他在跟我生气,我现在来了,他会想见的。”   只要他愿意哄,愿意放下姿态,江洛怎么会不想见他?   季北秦心里有七成的把握,毕竟他追了这么远过来,是人都会有些动容。   励笗在话术上远远敌不过他,张嘴说不出反驳的话,好在门里传来一声响,是电热水壶被打开的声音,江洛已经起来了。   励笗干脆省了废话,他趁着季北秦听不出什么动静,一个闪身飞快进了门,然后按了反锁。   “洛洛哥。”   励笗一脸严肃的走过去,打算提醒江洛,季北秦来了,让他先回房间里休息,自己解决好再出来,却倏地看到对方脸色苍白,正在对着水杯一点一点伸舌头。   那样子很像是受了惊吓的幼犬,眼神有些发滞,甚至没注意门口传来的拍敲,对励笗喃喃道:“你回来了啊?”   “嗯。”励笗:“洛洛...”   江洛自顾自的道:“我刚好像听见有什么声音。”   励笗刚想告诉他是季北秦的声音,江洛却跟着松了口气:“特别真,吓得我做了个噩梦。”   热气蔓延上杯壁,一时间分不出是水气还是江洛的叹息:“我还以为我又回了南城,逃不出来了。”   “......”   江洛的声音很清淡,少年的嗓音带一点刚睡醒的沙哑,他说的很慢,似乎还在压惊,有些缓不过来神。   季北秦拍门的手,下意识的一停。   老式的花园洋房,隔音并不好。   江洛的声音他也不会认错,一字一字说的清清楚楚。   “特别真,吓得我做了个噩梦。”   “我还以为我回了南城,逃不出来了。”   他以为江洛见到他至少会顾及着感动,给他一个坐下聊聊的机会。   却没想到对方只是在梦里听到他的声音,就困扰的无法安寝。   拍门声停下来,励笗看江洛这个反应,突然有点不舍得告诉他这个梦魇还真的追过来了,而且就站在家门口,气势汹汹的要进来。   他两句话安慰了一下江洛,把人又送上去午休,转身就攥着拳头走向门口,打算打也要把人打走。   门一开,却没有季北秦的身影。   .   季北秦坐在来时的轿车里,脸上却没有一丝过来时候的沉稳,以及精心打扮过的巍然。   他这趟甚至没带骆曲,这会儿车开的像是要离开地面,心里都是江洛平平无奇的那两句话,刺的心绞痛。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在江洛心里会以这样的方式存在,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江洛的决绝出乎他的意料,以至于季北秦甚至没敲开那扇门,害怕从那张水润可人的小嘴里说出来更让自己受不了的话。   人意识到自己的脆弱也许只在一瞬间。   季北秦曾经以为自己心硬的像铁,母亲去世之后,这世界上没什么能再叫他害怕,成为他的弱点。   这一刻,他却徒然发现。   他受不了江洛这么对他。   骆曲整整一天都没能联络上大洋彼岸的季北秦。   对方就像是消失了一般,不回信息,也不接电话。即使是他告知很重要的工作,软件那头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开着变声器问了一下励笗,但得到的答复却是对方正在和江洛一起清扫屋子,并没有一点江洛被掳走,房子里来了奇怪男人的意思。   骆曲大概知道他无所不能的老板这是碰了壁,但工作不能不办,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联系上闻朔,盼望着这个老油条能香脆一声。   “工作也不管?”   “不管。”   骆曲咳一声,道:“准确来说,季总已经消失了。”   “......”   好歹是和季北秦混到大的,闻朔瞬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好在春节的关头,他也没太多事,干脆一张机票飞到了英国。   他按照骆曲给的酒店地址寻过去,套房倒是续订了一个月,只不过服务生反应里面已经三天没叫过room service。   闻朔解释了来意,对方想换毛巾的心也冲破了壁垒,两下从兜里摸出房卡,“滴”了一声。   门一打开,闻朔骤然闻到一阵浓烈的烟味,他走过奢华的套房客厅,又走过书房,最后总算在卧室里看到了一脸颓丧的季北秦。   放酒水单的托盘里满满的烟头,三十几岁的男人胡子拉渣,一点没有往常气宇轩昂的精英模样。   “怎么不接电话。”   闻朔问完,瞥了一眼床头的手机,上面早就黑屏没了电。   季北秦像是抬眼看了他一下,又像是没有,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甚至没什么焦点和内容。   良久,直到闻朔快要站不下去,打算寻把椅子来坐着等,房间里才响起一点声音。   “我后悔了。”   季北秦的声音很慢:“我想把婚约解了。” 第24章 完结(上)   “解除婚约?”   闻朔一脸不可置信, 两条眉毛像是要挤到一起去,直接否决:“开什么玩笑,老太太这刚放手回庙里去,你现在解除婚约, 玩儿呢?”   季北秦不说话, 那张脸瞧上去着实神色低沉,闻朔松了松语气:“老季, 怎么也要等到公司年会之后, 过完这个春节, 你再想这码事, 当初不就是这么打算的吗?”   “我改主意了。”   季北秦的语气中并没有商量的余地:“你让人写两封邮件发给虞仲天。”   “......”   闻朔知道,他这个语气, 便是没有更改的余地,只能挑着痛点摆。   “何必呢,我当初就提醒过你,现在人家小朋友脾气已经闹了, 你还不如再忍几个月...”   “不行!”   季北秦像是一分钟都忍不下去,别说几个月, 现在就算是几天,他都觉得江洛在离他越来越远。   季北秦说完, 瞥他一眼:“你来干什么?”   “......”闻朔干咽一口气:“废话,当然是来看你在这闷头生什么蛋。”   “公司里事都堆成山了,你不管?”   季北秦听到生意, 眼神里没有了从前的光亮,淡淡“嗯”了一声:“怎么?我不能给自己放两天假?”   和季北秦认识十几年,这还是闻朔第一次听到“放假”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   “我给季家卖命这么多年,难道没有年假?就算没有, 现在是不是春节,我他妈不放假?找我干什么?”   闻朔像是听到什么荒唐话,他环视一圈确认这间屋里没别人,这话铁板钉钉是从季北秦嘴里说出来的,差点掉了下巴。   没人不知道,季北秦执掌SLK办事风格一直是雷厉风行,能办完的事绝不拖到下周,能熬夜的事就不准拖到明天。   现在这老东西居然在提放假。   季北秦义正言辞:“刚好你来了,回去告诉一下骆曲,从现在开始,我每周休三天假。”   闻朔机警:“什么意思?”   季北秦:“一周三天我呆在这里,线上工作。”   闻朔:“开什么玩笑?”   “没开玩笑。”   季北秦平静道:“除非特别重要的会议和材料等我回南城,其他都线上解决,这间套房我已经订了包年。”   “......”   闻朔僵硬的回头,看看墙,又看看房,嘴里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一周?”   “三天?”   “还有一天来回坐飞机?”   季北秦鼻子哼了一声:“嗯。”   到此刻,闻朔总算是明白,骆曲跟他说江洛跑了,真不是开玩笑。   但他没什么资格否定季北秦的决定,即使这会给他的工作带来不小的难度,但大半南城的企业都依靠季家生存,这是不争的事实。   闻朔只能皱着眉,把话往前说了说:“北秦,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会被季淮天抓住把柄,你这么多年努力,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就为了一个江洛?”   “我心里有数。”   季北秦模样落魄归落魄,但那只是两天没起来床,没收拾的缘故。闻朔一说到另一个姓季的,精气神立马浮在眼上,丝毫没少。   看他这个语气,闻朔稍稍放心下一点,他改变不了季北秦的决定,只能按照他的吩咐照办。   季北秦的套房一共三张房卡,闻朔走的时候帮他带了一张放在江洛洋房的信箱里,信封没有落款。   本来闻朔要写两个字上去,季北秦咬着烟撇了笔,生怕江洛看到直接扔进垃圾桶。   他知道自己让江洛失望的地方太多,不是几句承诺,一两个礼物能哄好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但至少他不能离开太远,慢慢的等,总能有机会。   季北秦突然发现他把前二十年用在季家的心思又花在了江洛这里,除了自嘲,脸上再没剩下什么表情。   就像是一只贪心的猴,为了捡西瓜丢了芝麻,现在又为了芝麻想扔了西瓜。   励笗每礼拜都会清理信箱,里面大多都是外卖单和广告纸,但也有不少学校银行的信件和健身房的打折券。   周日下午,励笗抱回来一大坨,江洛就坐在桌边,和他一起拆,再顺便喝一点煮开的奶茶。   江洛现在晚上吃的很少,几乎不大吃东西,食欲不好是个问题,但看过两次医生,金发碧眼的洋大夫都说无解。   为了让自己不再瘦下去,江洛想了好些办法,比如在下午多给自己带一些小零食,在家的话就会煮一些不常见的东西,争取多吃一点。   他希望自己健健康康,能在这里过的很好,没有季北秦也过的很好。   “洛洛,你们是不是下周deadline?”   励笗一边拆信,一边问:“那我们周末去吃好吃的?”   江洛眼神一亮:“你有空?”   他记得励笗的考试周似乎比他晚一周,但还是下意识问:“有空的话,要不要去海洋馆?”   离这边最近的海洋馆是苏格兰国家海洋馆,因为有限定冬季的小海鲸馆。   江洛一直都很想去看,只是课程排的紧,一直拖到了现在,展览的最后一个月。   励笗并不太了解这些,顿了顿老实道:“那可能得等等,洛洛,我...还得复习。”   他本来就不是学霸,英语又吃力。陪江洛出去吃个饭还算勉强,跑出去玩对于考试周来说就有些奢侈了。   励笗顿了一下,又道:“等我也考完,考完下个月陪你去。”   江洛愣了一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好。”   说完,又补充了句:“开车去吧,我开。”   励笗没说什么。   自从那次开车想起来一点以前的事,江洛就对自己开车很执着,只要是去远一点的地方都要求自己开车。   “咣”的一声,励笗手中的白色信封被打开一个口,掉出来一张淡金色的房卡。   “这是什么?”   房卡上只有低调的一串英文名称,信封的纸质很厚,但并没落款。   江洛伸手接过去看了看,励笗像是想到什么,飞快的把房卡抽回来,放回信封里,辟邪一样放的老远。   他懂得少,也不太会说谎,光是不告诉江洛季北秦来过这件事,就好几天没敢上桌一起吃饭,现在更是舌头打结:“洛洛,我...我听说现在有...有些骗子就是寄这种卡,你一碰,钱就没...没了。”   “......”   江洛面色稍拧的看着他,但也没有要把房卡拿回来的意思,只是跟着“嗯”了一声。   不管是信封的质感,还是房卡上那一连串的英文字母。   江洛都能认出,房卡属于这里极端奢华的一家安缦酒店,普通人连预定上都很难。   他跟季北秦分开也才不过两个月,不会不记得,对方就是这里的顶级会员。   只不过江洛没多看那张房卡一眼。   他不知道那里呆的是谁,骆曲还是季北秦,即使季北秦真的来了,他也不打算见这个人。   “那就扔了吧。”   江洛随意道:“我上去复习了,下周要准备考试,中午都在图书馆吃饭,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励笗心虚,到底没敢把房卡真的扔掉。他害怕江洛知道会生气,于是找了个桌角压在下面,就当是镇邪祟。   一周一晃过去,季北秦中途回国了两天,其余都呆在宾馆,夜里开着视频会议,白天就从江洛的学校开车到洋房,停在马路对面,抽两根烟。   他好像突然多出很多的时间,没事的时候就会把车开到周边的超市和餐厅转一转,路过水果和蔬菜总忍不住伸手拿起来看一看,就好像是在跟江洛一起逛超市一样,这颗白菜江洛应该也抱起来摸过。   也是意料之中的,他期待的那一声“滴”一直都没出现,江洛没有来找他。   季北秦大概猜到是这么个结果,小东西这回是铁了心不要他。   但他倒是没急着去找江洛。   这样跨越半个地球来回奔波的生活持续了快三个月,说是休假三天,但折腾起来比原来竟累了不知道多少倍,SLK的事,虞家的事,老太太的火气,季北秦坐在飞机里都不得安生。   闻朔劝了三四次,但他还是坚持这样。   如果他做不到把生活和时间匀出来,他确实不配谈恋爱。哪有总叫一个人等的道理,季北秦打碎了牙,总算是知道这种滋味有多难受。   他明明知道你在等。   他明明知道你在哪里。   却就是不来。   就算他抓心挠肝这么久,江洛也不过晾了他三个月。从前他晾着江洛的时间,又何止是月。   现在人人都知道SLK顶层不好上,必须瞅准了日子,瞅准了时间,否则公司里哪还能看到季北秦。   不过动静总归是闹的大了些,尤其是解除婚约的事情从内部被散出去,闹上了热搜以后。   “啊?你又不结婚啦?”   励笗一口饭扒到一半,看着旁边来蹭吃蹭喝的虞依依,道:“姓季的提的?”   “对啊。”   虞依依一脸无所谓,虽然本来也是假的:“嗬,你不知道,我爸妈发了好大的火,但是最后不知道怎么的,又没声儿了。”   江洛低着头,没听见一样给自己夹鸡翅。   虞依依:“江哥,你们不是都分手了吗,他干嘛还要解除婚约。”   “不知道。”   江洛嘴里包着一小撮米饭,却觉得难以下咽,好像是触发了什么敏感的神经,一桌子的菜,顿时都没了胃口。   “你们吃吧。我饱了。”   江洛放下筷子,励笗有些担心的敛眉:“太少了吧,洛洛,再吃个虾?我炸的...”   一旁的虞依依飞快的碰了一下他的手臂,使眼色小声道:“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看不出来江洛哥哥心情不好吗?”   “......”   励笗向来看不出这些,但还是强行保持了镇定:“我当然看出来了,人是铁饭是钢,他心情再不好,饭也得吃,你懂什么。”   “......”   虞依依来蹭饭小半年,最受不了的就是励笗这一根筋:“就你这点情商...怪不得你趁虚而入都追不到人家。”   客厅的空气瞬间凝固。   她突然这么一说出来,励笗一下涨红了脸:“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是洛洛保镖,我是来保护他安全的...”   虞依依还给他一个“你自己心里清楚”的表情,小声道:“那你干嘛一直偷偷叫他洛洛?你原来不是叫洛洛哥的吗。还有季北秦在爱丁堡,你干嘛一直不告诉他?”   励笗哑口无言。   他正要张口辩驳,门铃却响了一声。   励笗打开门,快递员送进来一个大箱子,然后操着浓厚的口语递单签字。   上面的收件人是江洛,励笗不敢随便拆,于是上去叫了江洛下来。   “我没买过东西。”   江洛有些诧异,况且这箱子着实有些大,包装的还格外高级,甚至连签了单的快递员都一直站在门口没有离开,一看就是贵重品类。   江洛看着虞依依和励笗拆开,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叫声,一只胖圆金褐的脑袋顶从箱子里钻出来。   江洛有些意外,但这只小猫显然是认得他的气味,一从箱子里跳出来,就扑到了他身上,蓝绿色的瞳孔像宝石一样圆,浑身胖金,很是可爱。   “我第一次见品相这么好看的金渐层。”   虞依依稍微懂一点宠物,凑近看了看:“好可爱啊江哥。”   江洛蹲下去,把猫抱起来,这只猫显然已经发腮,胖胖的毛色极亮,脖子上还挂着一张“身份证”:LuoLuo   励笗一眼认出身份证用的纸卡,和上次的信封是一款。   这是季北秦送来的猫。   连他都认得,江洛自然也看到了,但是这只猫的确太可爱,又温顺又粘人,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跳上江洛的膝盖,姿势妖娆的掀肚皮。   季北秦以前不喜欢他养小动物,因为讨厌飞来飞去的毛和叫唤。现在为了讨一点好,倒是把以前漏掉的都捡了回来。   “不是你买的就别养了。”   励笗现在怎么看这只胖猫怎么生气,甚至感觉它摇着尾巴黏在江洛身上的模样和季北秦一模一样。   励笗说着就要把猫拎走,小东西立刻往江洛脖子上钻,就跟成精了一样。   “呃...你要把它拿去哪里?”   江洛知道这是季北秦送来的猫,但箱子上没有寄件人,退也退不了,要让励笗抱去扔了,那他是万万不会答应。   “我...”   励笗气结:“我让它回归大自然。”   江洛:“不行。”   励笗:“......”   江洛顿了一下:“先养着,找机会送给喜欢的,养过猫的吧,我...去学校问问看。”   胖猫“嗷”的一声摇了摇尾巴。   它只是一只猫,千错万错小动物总没有错,可不能扔了它。   励笗无话可说。   他郁闷了一整天,但无处可说,只能在晚上打开微信,对着网络情缘一线牵的知心小妹妹倾诉了一下今天的心情。   骆曲抱着手机,他是来送猫,变声器没带在身边,只能看着励笗那边的消息一条一条发过来。   【我好像喜欢上了我的小老板】   【他的渣男前任今天给他送了一只猫,跟个金元宝似的】   【早知道他喜欢,我也可以送他一只猫。】   骆曲十分不忍心,但还是抬手打字。   【会有点贵。】   这只猫是大赛公种,季北秦等了两个多月,花了十几万买下来,细皮嫩肉的养着,窝里放的都是江洛留在他身边的东西,极尽讨好。   放在从前,他根本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要靠一只猫来讨好江洛,对方看见猫要比看见自己开心的多。   骆曲走了之后,季北秦躺在酒店,心惊胆战了一整天,好在门铃没响过。   要是连猫都被退回来,他真的要拿头撞南墙,或者去海里捞一只鲸上来。   励笗倒是很快也接受了这只胖猫在家里的存在,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多了这么个小玩意之后,江洛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连食欲都好了一点。   因为只要一到饭点,江洛不管吃什么,胖猫都会哒哒哒的溜过来,盯着江洛碗里的东西,叫的像饿了三天。   江洛甚至不知道季北秦是怎么把一只小猫养的这么馋,但他确实吃饭香了很多,餐桌旁边也慢慢多出了一个微型餐位,甚至吃着吃着手边就会蹭过来一只毛茸茸的小肉球,粘人的紧。   反而季北秦却没有像励笗担心的那样,借着这只胖猫来骚扰江洛。   对方似乎只是想让江洛开心一点,送了这么一只猫,就安分的停在原地。   骆曲第五次到英国给季北秦汇报工作,递文件,赫然发现自家老板已经把住了好几个月的酒店包房退掉,转而变成租了一间国际公寓。   里面的客厅和卧室相较之下都差了酒店十万八千里,唯一大的就是有一个五十多平的共用厨房,只不过季北秦租了一整层,所以是独占。   骆曲进去的时候里面的排烟机正在嗡嗡作响,季北秦面色不善,一边把鱼条过粉,一边拧着眉。   “给我叫个换灶具得来。”   这种欧洲的老式公寓基本都是电炉,季北秦觉得大大的影响了自己的厨艺发挥,甚至连颠勺都颠不出个火花来。   “换...灶具?”   骆曲仿佛一条走在砧板上的鱿鱼,既要滑着,又不能把自己滑到地上摔死:“季总,这栋公寓好像没有天然气。”   季北秦一撂勺子:“那就去买罐装的!”   “......”   骆曲万万没想到,他堂堂SLK首席特助,居然最重要的任务变成了买火锅炉和燃气罐,跑了三家超市屯回来二十几个,总算让老板的脸色由阴转晴。   他也不知道季北秦要这么大厨房做什么,什么也不敢问,只能抱着文件逃命一般的离开了季北秦的厨房公寓。   春末入夏。   江洛素来怕热。   即使他想要好好吃饭健□□活,但再怎么雄心壮志的往灶台前一站,夏天的一个小时之后,也跟泡了澡一样。   小少爷自然不乐意,但励笗做的饭实在是不忍入口,一来二去,江洛要么就是做些不需要烧炒的冷盘,要么就是叫外卖。   中国人到底是中国胃,披萨薯条一两顿还行,后面连看都看不下,励笗清理完信箱,倒是发现了个不错的小广告纸:   “这家J.Lao好像是新开的中餐。”   江洛眯眯眼扫了一下,确实菜色都很合自己的口味,而且写着24HDeliver,还可以备注酸辣程度,送小菜。   “那尝尝。”   江洛吹着空调,要了一个牛肉拍黄瓜,又要了一个棒棒鸡,还有一份滑蛋虾仁,目光往下扫了扫,却发现除了这些家常菜,还有不少品类高级的海鲜和M7和牛。   励笗睁大了眼:“学区开这种,不会倒闭吗?”   江洛也有点好奇,干脆点了两个烤花鲍。   这种步入夕阳的资本主义国家,人力总是尤其的慢,江洛一般都是提前一个多小时点餐,这样才能刚刚好送过来。   但今天却有些例外。   饭像是刚做完就送过来,一共才30分钟,揭开盖子还冒着热气。   菜色看上去比以往的外卖都要鲜美的多,励笗夹了一筷子滑蛋虾仁,满意的冲江洛点点头:“洛洛,这家口味你应该喜欢,跟你的手艺还挺像,挺好吃的。”   江洛有些意外,坐下尝了几口,确实很合口味,菜色也很新鲜。   “而且分量也很足。嚯,12磅这么一大盘虾,有点夸张。”   胖猫一瞬间就溜上了桌,不过和往常直往江洛碗里钻不同,倒是先去餐盒边绕了两圈。   江洛盯着猫看了几秒,又收回目光,低下头开吃。   刚才那一瞬间,他居然有一种菜是季北秦给他做的的错觉。   理智一想,哪里有可能。   对方不过是像以前一样,把他当成宠物一样哄着,高兴了给他送一点喜欢的东西,比如猫,但忙起来就不会再想起他。   时间对于季北秦来说是最奢侈的东西,对方从来不会优先在他身上。所有的事都是最投机取巧的手段解决。   又到哪里去谈一辈子呢。   但是炎炎夏日,有一家称心如意的外卖餐厅总是件好事。   江洛几乎隔三天就会点一次,后来发现菜单页面又多出了早餐,干脆保存在手机主页,每天都定一份早茶和晚餐。   只不过这家餐厅显然不太会推广,江洛发现除了自己,几乎没有其他留学生知道,甚至连爱好吃喝玩乐的小公主虞依依也不知道。   “J.Lao?”   虞依依是特地来学校图书馆找江洛的,一听说有自己不知道的中餐外卖,一脸不信:“我搜搜。”   她在当地的外卖平台一搜,居然还真的有这家店,评价是0,出餐量也只有寥寥的几十次,看上去像是快要倒闭的无名餐馆。   “挺好吃的,你可以试试。”   快到暑假,考试也越来越临近,江洛一边低着头看书,一边问虞依依:“找我有事吗?”   其实虞依依过来之后玩开了不少,毕竟是年轻小姑娘,献了几次殷勤见江洛对她毫无感觉,也就不那么执着,现在反倒有点像兄妹,更多是在生活上照应着。   “哎,你不知道,我爸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突然说要来看我,还要来看看你,说谢谢你们照顾我。”   江洛皱眉:“你爸?”   “是啊。”   虞依依按照江洛说的,在菜单里点了好几个清爽可口的小菜:“我跟他说中秋节回去都不行,非得现在过来。”   “可能是想你了。”   提到中秋节这几个字,江洛莫名的有些后背发凉。他觉的应该是因为自己不太擅长父亲的话题:“没关系,不用谢。”   虞依依转头又给自己加了个松茸菌菇汤,然后点了下单付费,撇撇嘴:“你不知道,我们家平常也没这么多虚的,我爸一年到头都看不见人,除了中秋节要回京城吃顿饭,都...”   虞依依话音一顿,睁大眼睛:“不对啊,我刚刚明明下单了。”   但手机刚才一震,却明晃晃的跳出来一条:【订餐失败】   跟着就是短信   【49.7退款已到账,请注意查收。】   虞依依气的拎嘴,又重新点了一遍下单,甚至备注了一下,没有的菜可以退掉。   可惜,这次对面依旧是秒退,甚至在她滑到商家信息要打电话去质问的下一秒,J.LAO的朴素餐厅标致就灰溜溜的暗了下去——   虞依依再一刷新:   【店家已关门休息。】   “......”   “什么玩意。”   虞依依不可置信的看着手机屏幕,抬头想问问江洛,却发现对方也呆呆的怔在桌边。   江洛:“你刚刚说什么?”   虞依依气结:“这店不给我做饭。”   江洛完全没心思想这个:“不是,之前的。”   虞依依一愣,抓抓刘海,往前又退了退:“我爸一年到头都看不见人,除了中秋节要回京城吃顿饭?”   她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感觉江洛明显的神情微诧,像是听到了什么值得深思的话,又像是听到了什么很熟悉的声音,整个人都有些出神。   中秋节。   要回京城吃顿饭。   只是短短一瞬间的提醒,江洛却觉得脑海中像是有什么碎片突然闪现,拉扯出一丝被忘记很久的事。   他突然想起来,似乎三年前的那场车祸之前,他开车上高速之前,祁孜芸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中秋节嘛,去京城吃顿饭。”   江洛不记得具体是什么顺序,什么语气,但内容就是这几个字,绝不会有错。   为什么?   为什么祁孜芸会让他中秋节去京城吃饭?   江洛想不明白。   .   临近考试周,季北秦回了一趟南城,呆了一个礼拜。   闻朔看到他,几乎感动到要流泪。天知道他已经多久没在南城,没在季家,没在SLK看到这个男人。   几乎整个圈子里的人都以为季北秦在外面风流倜傥,只有骆曲和闻朔知道季北秦每天扎在烟熏火燎的厨房里,几乎从早就候到晚上。   两个多月下来,季北秦的身形瘦下了一些,手臂和腰腹的肌肉却更显虬实。   骆曲照例先汇报处理了工作,然后又说了一件有些令季北秦意外的事:“听说虞总去英国了。我想应该是看虞依依,但您...”   他想说您毕竟在那里当厨子,碰见了不好,但还是努力用理智把自己掰正回来:“毕竟您在开发海外市场,我怕会有什么牵扯,所以先汇报一下。”   季北秦眉梢一竖:“他去爱丁堡?”   骆曲看了一眼文件,纠正:“虞总是在曼城落地。但应该是要去爱丁堡看虞小姐的。”   季北秦脸色暗了几分。   虞家人很宠虞依依没错,但最近正是宇辰和SLK合作项目最忙最忙的档口,连J.LAO都被迫停业了两天,季北秦回来处理公务。   虞仲天这么急着要在这个档口去看虞依依,着实有些奇怪。   况且爱丁堡在最北边的苏格兰,曼城靠南部,如果是抽空看虞依依,没必要绕这么一个大圈。   “你去打探一下姓虞的最近在搞什么名堂。”   季北秦吩咐完,脑海中隐隐想到了点什么,但又不敢深思。   接连处理了三天公务,季北秦快要启程回英国,他现在对倒时差这件事已经手到擒来,甚至能三十多个小时靠在飞机上不睡,看完一整季的《厨王争霸》。   他不知道江洛知不知道菜是自己做的,对方一直没有要同他恢复联系的意思,季北秦不敢催,不敢问,只能默默地等。   好在江洛快要放暑假之前,他终于辗转多处关系,同欧洲海洋集团的VP见了个面,对方显然对进军中国市场很有想法,一连提了好几个策划案和海洋馆选址,季北秦都全盘接下,交给骆曲跟进政府谈判。   对于分红和地块保值利息,季北秦也几乎不争不抢,光头栗金的法国佬甚至有点怀疑这是不是大洋彼岸的东边巨鳄,因为季北秦提出的条件近乎幼稚。   “让小海鲸再回英国游一次。”   季北秦的原话和这个差不了多少,对方立刻欣然同意,甚至表示愿意让野生鲨鱼和几十米长的蓝鳍鲸也过去游一游,吓得季北秦一头冷汗。   “不用,我夫人不喜欢。”   如愿拿到两张幼小海鲸展馆的票,季北秦乐颠颠的夹在江洛点的外卖盒里,没考虑别的。   于是这一顿外卖江洛吃的大惊小怪,抱着猫感叹了好几句冬季限定的小海鲸馆居然走了还能回来,高兴的像是几岁的孩子,立刻排起日程表。   要说没一点小心思那是不可能的,季北秦查过励笗大学的日程,知道他考试比江洛晚一周,所以归馆日期特地挑了个对方考试的点。   到时候来个偶遇也好,送个外卖也罢,他不信江洛能舍得不出门。   就算舍得他。   也舍不得小海鲸。   海洋馆虽然不算远,也还是有一段路程,江洛考完试,时间并不紧巴,也想好好逛一逛,干脆定了两天两夜的酒店。   只是他没想到励笗也表示要一起去,并且憨憨的收拾好了行李,人也穿戴整齐。   江洛有些不确定的看着他:“你确定有时间玩两天?”   励笗几乎是咬着牙:“有,我都复习好了。”   看到小海鲸的门票,他才知道自己当初让江洛晚一个月跟自己一起去的说法有多可笑。   这回下定决心要弥补,还想顺带把两个人的关系往前拱一拱。   毕竟江洛和季北秦分手也有大半年,他骨子里还是老套思想,觉得人要缓一缓,起码空窗个一段时间,才能开始下一段感情。   “洛洛,两天两夜,我跟祁阿姨说了,她也不太放心,我跟着你吧。”   江洛还是有些狐疑,励笗的学习他大概是知道的,几乎属于抱佛脚老大难选手:“你真的没问题?”   励笗斩钉截铁:“没问题!”   于是本来的单独旅游变成了两个人,别的倒都还好说,江洛加了酒店的房间,又稍微缩短了行程变成一夜,就是剩下家里的小金胖子,有些不太放心。   两个人都走了,没人照顾猫。   想来想去,江洛干脆叫来了虞依依。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虞依依拍着胸脯保证,她早就想对这只胖猫下手,这回总算是能撸个够。   “它不习惯新环境,而且我们一天多就回来,你就住在这吧,或者来倒个猫粮就行。”   虞依依一口应下江洛的嘱托,然后把江洛和励笗送出了门。   先和小胖子玩了一会儿过了把撸猫的瘾,没过几分钟,到了午饭的点,鬼使神差的,虞依依心里又惦记起了那家神出鬼没的外卖。   J.LAO   俗话说得好。   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   这段时间虞依依没事就要掏出手机来点一点,但没有一次能成功,也一次没吃进嘴里过。   她不信邪,抱着猫坐在桌边,又扒拉出来点了几个菜,填完地址,然后直直的盯着外卖界面。   往常这种时候不过五秒,店面就会暗下去,变成关闭,今天倒是反应的有些迟缓。   紧接着。   大白天见了鬼。   虞依依破天荒的看到上面显示:商家已接单。   活像捡到了拼图的最后一块,虞依依差点蹦起来。   季北秦本来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出发,临走前手机一声响,又多了一个订单。   江洛的地址他熟记于心,换句话说除了这个地址他一概不接。   只是简单两个炒菜和一份蒸蛋,想到江洛可能打算吃饱了再出门,季北秦不敢耽搁,忙摘了表换了衣服,又回到厨房。   既然如此,干脆就拎着饭送过去,江洛看在吃的面子上,应该也不能太生气。   季北秦小心翼翼,两道菜恨不得做出花儿来,甚至外卖袋子上都系了丝巾,亲自开车送过去。   过了这么久。   江洛应该能见见他。   季北秦是这么想的,在心里都做好了建设,却没想到那扇大门一开,门里连江洛的影子都没有。   虞依依看着他。   他看着虞依依。   两个人四只眼睛活活直对了一分支,季北秦脸色垮下来扭头想走,虞依依倒是把菜拉了进去。   “是你啊季总。”   虞依依笑眯眯:“我说呢,怎么点都不接单。”   季北秦不说话,只淡淡的问:“洛洛呢?”   虞依依拎着菜进去:“跟励笗去海洋馆了,我来看猫。”   季北秦眉头一紧,忍不住跟着进去:“两个人去的?”   “对啊。”   虞依依把菜放上桌,开了盒子,尝了几口才道:“明天才回来呢。”   季北秦脸色暗下去,进都进来了,所幸靠着沙发坐下来:“什么时候走的。”   “有一个小时了吧。”   虞依依看他脸色极差,心里有点怵的慌,也许是年龄差距,她面对季北秦做不到像江洛那样泰然处之,总有种压迫感,不自觉就放下筷子,坐到了沙发上。   “你、你可别拿我撒气,来爱丁堡这么久了,也没见你来追回他,江洛哥哥很抢手的,学校里到处都是请他喝咖啡的小哥哥...”   季北秦脸色更黑了点。   虞依依赶紧换了话茬,又瞧见人站起来:“打个电话问他们到哪儿了。”   虞依依一愣:“你要去追?”   季北秦没说话,不置可否。   他还没心大到放江洛和别的男人出去玩两天一夜的程度,况且这是他好不容易请回来的小海鲸,哪能便宜了别人。   “问到了短信我。”   丢下短短一句话,季北秦就起身要出门去追人,还没走出两步,却听见身后的虞依依倏地一喊:“哎呀!小胖子!”   离沙发好几米的白色餐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金胖金胖的身影,正在埋头大吃。   虞依依飞快的冲过去把猫抱起来,但显然已经晚了,胖猫已经舔走了小半盘的葱花跑蛋,正在餍足的舔爪梳毛。   “完了!!完了完了!!!”   虞依依先扒开小祖宗的猫嘴,里面已经什么都不剩,她对宠物本来就算不得了解,最多只能倒个猫粮。   “我的天。”   虞依依一下慌起来:“怎么办?这可是江洛的宝贝,生一点小病都心疼的不得了,要是栽在我手里...”   虞依依一脸菜瓜色,她估计江洛以后再也不会交给她任何事。   也许是她的某两句话取悦了季北秦,男人眉色舒展开一点,随后才定了定神,像在思考着什么。   “抱来我车上,去医院看看。”   如果是普通的小猫吃了也许没事,但这毕竟是娇金贵养的猫,平时江洛喂的都是最顶级的猫粮,突然吃了猫咪不该吃的,难保不会有什么反应。   虞依依忙点头,点完头又想起来,问:“那你...不去追他们了?”   季北秦没说话,但好像当下这一会儿,他居然觉得这只猫更重要一点,如果它平安,江洛会放心很多。   “那我跟洛洛哥说一声。”   虞依依不敢瞒着,坐上车就摸出手机,季北秦瞥了她一眼,干脆道:“不用。”   别说是去医院,就算是找来当初繁育它的国际机构都不在话下,区区一点小事,季北秦下意识觉得,没必要让江洛担心。   况且真的把江洛叫回来,确实可以让他跟励笗出去玩的事泡汤,但也很有可能今天看不上小海鲸,夜里指不定揪着被子可惜。   “我会处理。”   季北秦皱皱眉,瞪了只会嗷呜叫唤的胖猫一眼,他还能搞不定一只猫?   .   “洗胃吧。”   宠物医院。   虞依依看着蓝色小台子上温顺的小金球,心里很是自责。   江洛平常一日三餐照顾着,都是小心又仔细,这下突然要洗胃,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好。   季北秦缴了费,怀里的猫显然还没能预知到等待自己的悲惨命运,不停舔着季北秦环着它的那只手臂,抖了抖胖胖的尾巴,像是在陌生环境里寻求主人的抚慰。   季北秦这辈子都对这种毛茸茸的小玩意没什么兴趣,但也许因为这是他现在跟江洛唯一还有的一点牵扯,他突然生出一点不一样的情感。   “我挑的猫,不准丢脸。”   季北秦胡撸了一把猫头,就把自己的半个儿子送进去。   他季家的猫。   必须和他一样,有骨气。   但可惜,他高估了自家的基因,   他季北秦亲自挑选的胖猫自从洗完胃打完针被抱出来,就认定了季北秦是个送他进刑场的老王八蛋,浑身金毛直竖着,说什么也不让碰,柔柔弱弱像个胖黛玉。   于是江洛急匆匆赶到宠物医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凶残暴力”的一幕。   “喵呜”一声叫唤,季北秦的手肘就多出一条半大不长的痕子。   对方一身西装革履,个头快顶上天花板的人,这会儿正在指着个巴掌大的小猫头放狠话:“挠!我就生怕你不挠我!”   “嗷!”   江洛:“......”   这一幕景象颇有些滑稽,也有些猎奇。   放在以前,季北秦对着一只猫放狠话,是江洛从没想过的画面,因为这在对方的话里就叫做:浪费时间。   察觉到熟悉的气息,最先反应过来的当然是受尽委屈的金胖子,像是终于看见了判官,“嗷呜”一声苦叫,就一瘸一拐的奔到江洛怀里。   留下刚转身的季北秦和虞依依,一个瞪大眼,一个闭着眼。   季北秦突然发现,他是有半年多没见过江洛了。   虽然他自诩从来没有离开过江洛的生活,但连对方换了头发颜色,他都不知道。   江洛换了一头浅栗色的漂染,短发刚刚抵过指节,刘海全都修成了朝天的中寸,配上那张有些过分漂亮的面容,竟然有些混血的惊艳感。   身形也瘦了不少。   虽然这段时间季北秦外卖喂养着,但江洛在学校隔一天就要去一趟健身房,到底也没能多长出几斤肉来,反倒是都紧实的贴在了骨线上,整个人格外清瘦修长。   这并不是季北秦意料之中的重逢,他没有很完美的形象,甚至还在与非人类的斗争中显得有些狼狈,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怎么回来了?”   虞依依老实道:“我不敢瞒着,告诉江哥了。”   江洛抱着委屈的胖子,顺毛哄了一会儿,季北秦把药和单子递过去:“医嘱都在上面。”   “谢谢。”   江洛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也没再多看他一眼,只是接过单子,然后按照那上面最后一行数字往季北秦以前的卡里转了相应的钱。   “麻烦了。”   他太好看,季北秦甚至觉得这个发型比从前的黑色刘海还要漂亮很多。   白皙的皮肤在淡金色的头发里几近耀眼,高挺精致的眉骨和鼻梁像是画出来一样,在脸颊投下一片好看的阴影。   只可惜这张脸并没在他面前停留多过一分钟。   江洛就像是一个陌生人,对他没有一点多余的情感,只是转完钱,道了谢,就抱着猫离开。   更可怕的是,季北秦再也没有收到过来自江洛的外卖点单,一切好像都是徒劳,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久等,评论发大红包。爱大家,最后一章下会在周日更完哒。感谢在2020-08-13 23:13:05~2020-08-15 19:4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鎏沭、看这个白色手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完结(下)   这对季北秦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他没想到江洛的心里真的一点都没再留给自己, 即使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没有一点动容。   季北秦消沉了一段时间,他突然发现,当江洛不把他当宝贝, 他做什么都不再值钱。   他的小海鲸不会让江洛开心的抱住自己;他做的饭不会再让江洛舍不得到最后一点都要塞进嘴里;他在哪里, 在做什么,累不累, 对方也都视若无睹。   从英国回来, 季北秦到是真大病了一场。   之前暗骂他没病找病的主任医师义正言辞的通告骆曲, 他不可以再连轴转, 也不可以再这么频繁的坐长途飞机,对耳膜和心脏都有不小的影响。   季老太太找来了一位德高望重的中医调理师, 每天早上都要号脉问诊,季北秦被按着呆在南城修养,抬头不是大宅就是公司。   虽说是病着,他倒觉得比在英国的时候要身轻的多, 因为心里没有了可惦念的,也没有机会再费劲费心的讨好, 和想着挽回江洛。   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也许这辈子, 江洛都不会再回来;也许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剧烈的咳嗽像是身体和意识在抗争,他没有做不成的事,没有谈不成的生意, 但他已经失去了江洛。   不是什么都可以挽回。   有时候只能认命。   季北秦不知道自己还能为江洛做些什么,最后只想到了一件俗不可耐的事,但也是最叫人不牵挂的事。   第二天,骆曲按照他的吩咐, 带来了两个律师。一段连他都听不得的密谈之后,律师出门离开。   送走了人,骆曲递过去一份文件:“季总,之前您让我查的,宇辰和虞家最近的动态。”   “说。”   季北秦一小杯红酒捏在手里,指心揉着眉头。这段时间他只有这样才能睡着,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否则就得去喝那难入喉的中药,更要命。   骆曲打开资料:“最近宇辰名下的两家分公司法人从虞仲天变成了虞夫人,还有虞仲天名下的六处房产,名字也换成了虞依依。”   季北秦闭着眼睛恍神,骆曲继续道:“这一段时间虞依依一直在英国上学,虞仲天一般一个月会过去两次,都是先到曼城落地,再去爱丁堡。”   季北秦:“没了?”   骆曲:“......没了。”   看上去无论是财产转移还是虞仲天的行迹,不过都是家里的家务事,骆曲觉得并没什么奇怪,合上了文件。   下一秒,却倏地听见季北秦道:“明天去趟曼城,你安排一下。”   骆曲站在原地没动。   季北秦现在不适合长途奔波,也不适合劳累,这是中西医都达成共识的事。   调理师更是直言他心火太急,不能再钻牛角尖,惦记不可求的事,然后当场被“请”出了门。   现在突然又要去英国,骆曲有些拿不定主意:“我跟老太太说一声?”   季北秦:“季家换成你做主了?”   骆曲:“......”   .   江洛考完试便到了暑假。   他有一点趁着暑假的机会去实习的想法,联络了两家在伦敦的公司,对方都抛出了橄榄枝。   原本祁孜芸打算让励笗跟着江洛过去,最好江洛的工作能稳定下来,将来就定居在这里。   但中途却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励笗挂了一门很重要的必修课,导师是个很难说话的乌克兰老奶奶,直接给了F。   这意味着他不得不留在这里,趁着暑假两个月的功夫,把这门课重修一遍,参加补考。   励笗有些懊恼,其实他离及格线差的并不多,只是几分而已,如果考试前再多花一天的功夫在复习上,就不会这样。   但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吃,他没法和江洛一起去伦敦。   倒是虞依依听说了这个消息很兴奋,吵着要和江洛一起去。   因为伦敦的房子订的是独栋,房间有很多,江洛想了想,便答应下来,只不过他也有一点自己的计划。   从爱丁堡到伦敦,可以坐飞机坐火车,但江洛打算开车。   他很执着于把车祸的事情都想起来,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于是拒绝了祁孜芸的劝说。   这大半年,江洛在英国的表现确实很乖,祁孜芸很满意,好不容易放假,她也不像拂儿子的兴,干脆点了头。   毕竟单单是让季北秦吃闭门羹这一件事,江洛就很让她暖心。   再加上季北秦人是回了南城,但照样留了人在英国,保持着十分适当的距离,保护和汇报江洛的情况。   想来出不了什么大事。   她点头应允。   但季北秦留的人显然不光在江洛身边,还零零碎碎主意了一些别的什么事,于是在周日的傍晚,她有些意外的被季北秦请去了一家清吧。   “听说季总身体不好,怎么过来了?”   季北秦并没什么笑意:“那当然是有重要的事。”   祁孜芸原本想直接拒绝这次会面,但她毕竟贪着季北秦对江洛的保护和照看,心里还是虚了几分。   “我一直好奇,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和洛洛的关系,却对我和虞家订婚的事反应这么平淡。”   季北秦看着面前的女人。   祁孜芸是江洛母亲,但也是个纵浮商场多年的商人,无利不起早,不会真的实心眼到希望他好好成个家。   “祁总是不是觉得,我和虞依依结婚,对你,对你将来的打算,是一箭双雕?”   祁孜芸轻轻歪头,一脸不太听得懂的模样,并不接话。季北秦干脆说的直白了一点:“江洛是你和虞仲天的儿子。你觉得我和虞依依结婚,既能从法律关系上断了江洛的念想,将来虞仲天把他认回去,他又能靠着季家的权势,是吗?”   他们用的是中文交流,清吧的酒保听不懂,微笑着端上两杯调好的威士忌,乍一看上去,这两个人似乎只是在闲聊。   “我没想这么多。”   祁孜芸转了转杯子:“或者说只有前面,并没有后面。”   “做母亲的,不可能不希望他跟你断个干净,没有任何可能。但我没想过要让他认回去。”   祁孜芸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甚至连此刻说出这句话,她都能感受到短暂的心惊和不寒而栗。   当初她动过这个念头。   明明她才是和虞仲天一路打拼的人,刚刚怀上江洛的时候,两个人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哪知一转眼,虞仲天却突然娶上了京城的女人,成了别人的乘龙快婿。   对方家底殷实,权势惯人,她成了横更在其中的多余,往前进不得,往后退又咬着牙,恨不能咬出了血。   她曾经不甘心过,想让江洛认回父亲,拿回属于自己的亲情和地位,但付出的代价是惨痛的。   那么巧,偏偏是那个中秋。   江洛就出了车祸。   “我看淡了。”   祁孜芸道:“我有公司,有能力,我自己会好好养他。你既然查到,又过来找我,是想谈什么条件?”   无利不起早。   更何况是季北秦。   祁孜芸已经做好准备,除了同意对方和江洛在一起,哪怕是股份或者生意,她都可以割让送去当成封口费,只要江洛能开开心心的生活。   “没有。”   “没有?”   季北秦面色沉静,杯子里的酒被一饮而尽:“当初的车祸我查过,但找的调查团都告诉我,是普通追尾。”   祁孜芸闭眼,不想听似的撇过了头。   “我并不是跟你谈条件,只是了解情况,也不会对洛洛说,你放心。”   祁孜芸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打量。说实话,她不相信季北秦的目的这么纯粹,会一点好处都不要。   但对方只是买了酒单,就挥手离开。   能知道江洛的身世于季北秦而言,算是一种抚慰式的贴近,即使在他们已经分手之后,这也让季北秦觉得心里踏实了几分。   再就是面对虞家。   也许他高估了对方现在的状况。   季北秦和闻朔通了三个小时的电话,骆曲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他已经很久没在老板脸上看到这种志在必得的表情,深邃的眼眸中散出坚利的光,让人不敢对视的压迫。   处理完一切,季北秦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已经快夜里一点。   他回国的机票定在明天早上,从曼城走,并没有爱丁堡的行程。   冷静泰然了一晚上的面容,终于浮现一丝淡淡的苦涩,季北秦只能告诉自己,去了也没有用,江洛不想再见到他。   他不知道是不是人过三十,就会越来越自怨自艾,季北秦一直靠在床头,翻手机到两点,想了无数放过江洛的理由说服自己,直到一通电话打进来,把他好不容易催生出的一点睡意,敲的支离破碎。   虞依依在电话那头声音很委屈,带一点娇气:“我妈妈不让我和江洛哥哥去伦敦。”   在天真少女的意识中,季北秦是这一年间最能拿捏她父母的人,也是整个南城最说一不二的人。   虞依依小声的哀求:“但是我想去,我连裙子都买好了,你能不能帮我一下,明天早上跟我妈妈说你送我。”   只是一个任性又幼稚的要求,季北秦原本打算拒绝让裙子吃灰,但不知道为什么,左眼皮却掀了两下。   “我说就可以?”   他的声音很低沉,虞依依吓了一跳,忍着害怕同老虎谈条件:“嗯,我妈妈只是说不让我和江洛哥哥一起去,但我可以先去伦敦,再去找他。”   “如果...如果你帮我,我到时候可以给你拍一张他睡觉的照片,很好看的。”   季北秦:“......”   小姑娘虽然任性了些,但猜人心思倒是一猜一个准。季北秦既不想直言他被一张照片诱惑,又舍不得不要,于是“嗯哼”了一句:“什么时候出发?”   虞依依:“明天早上,但我妈妈刚才在电话里发了火,说要是去...就没收信用卡。”   季北秦:“知道了。”   虞依依这边开心的挂了电话,但季北秦却靠在床头,半天也没能合眼入夜。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虞依依的话里有一些矛盾和问题,但疲劳了一天的大脑却又反应不出。   虞仲天三番四次来英国,想来已经知道了自己有一个儿子的事情,而宇辰内部频繁的财产转移,也许最近这件事正到了矛盾爆发的临界点。   虞夫人歇斯底里,不愿意虞依依同江洛接触过密,也很正常。   但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黑夜忽的发明,季北秦从床上一下坐起来,疲惫的神色一扫而空。   骆曲从未见过他如此慌张的模样,好像晚一秒就要被身后的梦魇吞噬一般,急于奔命。   夜里已经没有飞机,也没有火车,季北秦撇了骆曲和所有行李,仿佛车轻一点能开的快五码一样。   漆黑的宾利飞驰在被夜凝固的路面,两行灯柱仿佛要照到天边一样,裹夹着尘埃。   季北秦在路上尝试给江洛的手机打了两个电话,但原先的号码已经停机,江洛已经没有再用。   不得已,他加踩油门,几乎一路都在亮红灯。   如果对方不让虞依依和江洛同去伦敦,那为什么虞依依会打这个电话,觉得自己送她,就可以呢?   他并不知道那边母女之间的对话,但季北秦隐隐的有一种预感,也许虞依依是按照对方话里的意思,在争取机会。   比如她母亲说的是——   不许她坐江洛的车去伦敦。   .   季北秦只希望一切都是自己想太多了,这不过是女人的小心眼和姿态,但他冒不起这个险。   他只能感谢上帝没让这个小岛生的太大,从南部开到北部,也只有短短的四个半小时,他赶在早上8点半到了江洛家附近的公路边,并且看到了江洛的车。   那一瞬间,季北秦感觉整个身体的神经都像是松了一个度。   江洛穿一件蓝色的小海豚T恤,正拖着行李箱从家里出来,他按开后备箱,放好东西才坐进了驾驶座。   季北秦突然发现,他居然比拿了SLK接受采访还要开心的多。   一秒钟锁车下车,下一秒季北秦就趁着江洛还没落锁,开了副驾驶的门。   “洛洛,下来。”   .   如从前一般的语气,江洛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居然有片刻的失神,然后才回归冷淡和陌生。   “季总,我要出门。”   疏远的称谓和平淡的语气如同这大半年来的种种,无不让季北秦觉得心里绞着疼。但今天他顾不得太多,就算江洛恨他,也要把这人从车里扒出来。   眼看江洛要转钥匙,季北秦干脆一跨腿坐进车里,然后带上了副驾驶的门。   “洛洛,我不是跟你开玩笑,这趟去伦敦不安全,交给我安排。你先下车,其他我什么都听你的。”   这些话听在江洛耳朵里,不过是季北秦惯用的说辞,他已经欺骗他不止一次。   江洛不看他:“你再不下去我报警了。”   季北秦嘴角一抽,也许是江洛许久没对他说过这么多字,他竟然有一点惊悦,几乎都忘了脸面:“报,报了我就告诉他们,你是我老婆,我们正在吵架,你不要我了。”   “......”   江洛扭头,几乎不可置信的看着季北秦,他不知道这大半年过去,季北秦居然连自尊心都不要了,连这种流氓杜能耍起来。   “你下去!”   江洛按了一声喇叭,车“滴”的一叫,季北秦非但没动反而凑过去把江洛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捉了回来,硬圈在怀里:“宝贝,洛洛,你想打想骂都行,但今天必须下车,听我的——”   话音将落,车里就响起一声清脆的耳光声。   江洛一点没客气,季北秦也没想到他真的会打,滞在原地,眸子死死的盯着江洛抽回去的手。   “季总,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自重!”   车内空间不大,人的一丝一毫反应都被无限的放大,江洛的胸口剧烈的喘息,碰触过季北秦的手还火辣辣的发疼。   季北秦看着他,却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因为心里的难过已经蔓延了所有知觉。   良久,车里才响起一道声音。   “是我不好。”   两个人分开,江洛连解释的机会也没有给他,导致这些话哽在心里,到今天,他才找到机会说出来。   “是我骗了你,当初跟你一起发生车祸的不是我。”   季北秦声音暗哑,江洛撇过了头,看向窗外,连余光也不想施舍。   “我看不得你把别人放在心上。”   季北秦目光恨恨,这几年他几乎骗着骗着连自己都忘了,好像当初跟江洛一起在那条高速上的就是自己,再没有别人。   “你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我。”   江洛的指节攥的发白,喉咙发紧:“但你一直在骗我。”   “是。”   季北秦说:“我这个人就是贪心,得了你那么多好,舍不得放开。”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到底剩下什么,能让江洛一直跟着。   脸和身材都不能作数,以江洛的姿色,想要什么样的男人都是手到擒来。季北秦抱着算盘数来数去,也就只有这件事,还有季家。   就好像一堵城墙,只有这两块砖,抽走哪一块都不行,都要塌。   他也曾经告诉自己,感情并不是筹码能算清楚的事,但他控住不了自己,因为这几十年,他都活着这样的计算中。   比如他剩下什么,能稳稳当当的坐在SLK的办公室里;又或者母亲去世之后,他还剩下什么,能证明他的身份。   “但我在乎的不是这些!”   江洛并不想失态,但这些原本在分手时就应该倒出的话实在是压的太久。   有时候委屈就像一口井,不提的时候平静无波澜,一旦放一只桶,便一下要满上来。   江洛感觉眼眶越来越酸,语气烦躁起来:“季北秦!你下车!”   “不下。”   季北秦一只手拦在方向盘上,面色平静。他的态度很坚决,就算江洛要卸了他的胳膊,他也不能让江洛冒这种危险。   没过几十秒,腕表旁的麦色皮肤上就多出两道深紫发红的牙印,但身旁的人甚至没有喊一声疼。   “你流氓!”   江洛气极,拳头胡乱朝身侧飞过去,季北秦不敢还手,只能任凭他一边打一边踹,开了车门要把自己往外踢。   “滚下去!”   “以后别让我看见你!”   “季北秦,我恨死你了。”   江洛使了十足的力道,毕竟是男人,季北秦哪哪都叫他踹的发疼,但位置却没挪开半分,等江洛气力使的差不多有些发虚,立刻反身把人拉进自己怀里:“洛洛,你听我说...”   “滚!别碰我!”   江洛整张脸发红,之前控制不住的情绪像山洪暴发一般倾泻出来,季北秦的衬衫早就叫他弄的挂了彩,现在直接一口咬上去,恨不能让人皮开肉绽。   “嘶!”   季北秦疼的直咧嘴,但手上一点没松开,反而抱得更紧了几分,好像抱着稀世珍宝,松松手就要丢了似的。   “洛洛。”   暗蓝色的衬衫上冒出点点红痕,季北秦还是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江洛泄气一般松了口,整张脸埋在半湿的衬衫里。   季北秦能感觉到,江洛轻轻的抽泣。   他是很少这样任性的。   单亲家庭长大,他很小就学会了体谅和不吵不闹的乖巧,即使是分手,也是最悄无声息的方式。   到如今,才算泄了愤。   “洛洛,婚约我已经解了,从前车祸的事情我认,我保证再也没有别的瞒着你,你能不能就听我一次,跟我下车。”   季北秦不敢奢求江洛会原谅他,只想先把人劝下车,他轻轻揉着江洛的短发,不敢亲那樱红白皙的脸颊,只能哀求的看着怀里的人。   “为什么?”   江洛哭够,打也打够,一顿压抑许久的气撒完,恢复了冷静。   他挣脱开季北秦的怀抱,坐正回驾驶座,从“滚下去”到“为什么”着实是很大的进步。   季北秦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说辞,但话还没出口,却倏地一个倾身朝前,差点栽在挡风玻璃上。   江洛没在意他的回答。   直接开车上了路。   左右不过是求和的话,江洛没想过任何和季北秦复合的可能,自然也不需要听:“季总,我明早还要去公司实习,你如果不下车,就别怪我耽误你时间。”   江洛红着鼻头,像一只竖着耳朵的兔子,也不再理会季北秦的死缠烂打,一脚油门加上去,迈巴赫直接飞驰出路。   “江洛!”   季北秦脸色即刻沉下来,但车已经开起来,这种时候他更不敢动江洛一分一毫:“我说了,就这一次。”   “你每次都是这么说。”   江洛一个反拐,上了国道:“季北秦,我说了要跟你分手,我们已经没有可能了,我...”   “轰!”   ————   一秒没到的时间。   江洛眼睁睁看着正对面一辆两米高的红色货车开过来。   那红就像是白日里的一个艳治妖怪,出现在本该单行的国道,并且没有一丝减速的预兆。   就那么直冲冲的撞了过来。   他甚至没有反应的时间,脑海中只剩下空白,熟悉的空白,和几年前一样的空白。   巨大的冲击力让人失去了听觉和知觉,翻滚的车身和引擎的温度似乎环绕成一个虚幻的梦境,江洛感觉自己飘在空中,又重重的跌回现实。   刺鼻的味道像是浓烟,又像是消毒水,江洛拼命的挣扎,终于挣脱了禁锢,从那个狭小的空间里爬出来。   睁开眼。   是清明的白净。   .   江洛在入院的第二天清醒。   虽然祁孜芸哭的泣不成声吓了他一跳,但很快医生过来,江洛得知自己除了头上缠着一圈纱布,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车很好,安全气囊救了命。”   处理事故的交警是这么对江洛解释的,做完笔录,励笗送走医生和警察,祁孜芸坐在床边给削苹果。   江洛看了一眼祁孜芸,顿了顿,然后咬着下唇,张口:“妈...”   “走了。”   江洛的瞳孔瞬间放大,感觉心脏被割裂成两半。   祁孜芸看他一眼,手敲上他脑门:“我说我要走了。”   江洛失力,跌坐回床头。   “季总还在手术,这几天看不了,你先安分呆着吧。”祁孜芸把苹果递给他:“别想太多。”   江洛隔了半天,从骆曲的嘴里,才知道祁孜芸这句别想太多是什么意思。   因为这已经是季北秦第三次被推进去手术,整个肺部因为过力的冲击被摘除了三分之二,脖颈只能带着固定器,还断了一条腿。   全身多处内出血,脑部也有两次的溢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哪根血管就会再裂开,一刻都离不开监护室。   江洛的手藏在被子里发抖,骆曲抱着一沓文件,平静道:“您是司机位置,即使有气囊,也会受方向盘的挤压,季总护着你,是他心甘情愿的,您不用有负担,医药手术老太太都说了,尽全力。”   江洛:“......”   骆曲把手里的资料夹递过去:“可能比较巧,之前季总回国的时候生了场病,当时叫了律师团队,进行了一些财产方面的预留处理...”   江洛的目光有些茫然,骆曲咳嗽一声:“通俗一点说,就是遗嘱。”   江洛:“......”   骆曲:“因为涉及到您的部分比较多,法律团队那边建议我先拿来让您过目,如果万一季总那边出现意外,您有什么要求方便第一时间处理。”   江洛坐在床头没动,骆曲只能把文件轻轻放上去,然后低头离开。   直到他离开江洛的病房,走出了医院,江洛才轻微的动了一下手指,像是突然从什么事情里反应过来,脸色涨红。   全天下的手术室几乎都长一个模样,红绿成荧光色的灯,紧闭的两扇门,门外看不见门里的情况,门里也几乎听不见门外的撕心裂肺。   但江洛并不在意。   “啪!”的一声,文件夹被摔在地上。   旁边几个路过的白人壮汉纷纷侧目,看着手术室门口这个叉腰伫立的东方少年,听对方嘴里蹦出来一长串自己听不懂的字符。   “季北秦你个王八蛋!给我出来!”   “你说订婚就订婚,把我当成家里养的,你以为你这就算够了吗!你以为你退婚我就舒服了吗!我告诉你没门!”   “我江洛不要订过婚的破鞋!”   旁边很快出现两名要来拉走江洛的小护士,但凑近一看,江洛一双眼睛里已经红成了兔子。   “你还敢骗我,你...你以为你现在补回来了,被车撞了,我就会原谅你?你想得美!”   江洛气的在那份文件上跺了两脚:“你赶紧给我滚出来,说清楚!这是狗屁玩意!现在就给我滚出来!”   也许是他情绪太激动,小护士和围观的白人壮汉都没上前阻拦,毕竟这是手术室门口,哭闹也是常有的事。   “我告诉你!你今天就呆在里头,我明天就去伦敦,我上我的班,我实习定居!我喜欢男人就找个混血去领证!我看都不会看你这个骗子一眼!王八蛋!”   “哔——”   江洛双手撑着膝盖,收了音。   他的头发都被纱布缠到了头顶,眼前是一览无余的地面,那扇白色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走出来四条蓝绿色的裤腿。   江洛抬头,闻朔从人群里挤出来,结束了装作不认识的几分钟,四只眼睛盯过去,洋医生差点被瞪出花来:   “暂时脱离危险。”   .   季北秦清醒过来是一周以后。   那双多了条痕的眼睛一睁开,就在整间病房里来回的扫视。   闻朔和骆曲感觉像是多了个探头,不停地上下左右,360度无死角转动,仿佛江洛能出现在天花板上。   季北秦还带着呼吸机,插着管,并没有说话的能力,但那双眼睛一盯过来,骆曲就能想象到他想问什么。   毕竟要是这样江洛都不要他,他这辈子也就没指望了。   但他等了四五天,都没有江洛的影子,呼吸机里的雾气一下就微弱下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咽气,骆曲赶紧抽抽嘴道:“江先生回南城处理事情了,他说...处理完了有空就回来。”   季北秦一口气又吊回来。   如果说几年前的那次车祸,江洛还有些云里雾里,祁孜芸担惊受怕,但却苦于没有证据,那么这一次季北秦的反应,足够留下了太多的疑问。   只是刚巧,江洛回到南城报案,准备起诉事宜的时候,刚好传出了SLK和宇辰终止合作的消息,紧接着就是京城的某位人物落马倒台,虞家一瞬间落入了水深火热的境地。   虞仲天去到法院起诉离婚,整个公司的资产都进入了破产清算,而刚刚好,在过往烂账的经济督查中,出现了两笔汇往境外的,不明目的的款项,以及购买无牌走私车的记录。   虞依依的母亲被带走拘留,取保候审的金额巨大,虞仲天自然不愿意承担,干脆一走了之,没了音讯,宇辰以近乎低到可怕的价格直接被SLK接盘,成了白送。   而这一切,季北秦即使躺在大洋彼岸的病床上,也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   江洛录完口供和证词,坐在车里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订了机票。   他走进病房,骆曲瞬间感觉探头卡了壳,季北秦两只眼珠冒光,呼吸机一片白雾,恨不能从床上跳起来。   但他不行。   一条腿高高的吊在床头,上面石膏裹的又重又厚,江洛扫了一眼,又把目光挪回了床头。   季北秦脖子带着固定支架,扭动不得,只有那双眼睛不停地飘过来,想要说话。   江洛没看他,揉揉鼻子,在床边坐了下来。   “我想起来了。”   季北秦眨眨眼。   江洛声音很轻,低着头,像在自言自语。   “从前那次,你骗我的那次车祸。”   季北秦一听到这个“骗”字,眼神马上弱下去,一副要孤独终老的苍凉漫上呼吸机。   “我那时候,刚刚十八岁。”   距离当初那次车祸已经过去了四年,江洛习以为常的开车,一时间早就忘记了当初最让自己头疼的事。   没有男孩子不喜欢车。   他不光喜欢,还喜欢好看的跑车。祁孜芸给他买了一辆,但那时候江洛刚刚十八岁,驾照刚考完还没拿到手里。   平常在南城玩乐很随意,但那个中秋,当祁孜芸告诉他要去京城吃饭,江洛动了小心思。   “是我把你驾照放车里的。”   所以后来出了事,祁孜芸听了交警含混的几句话,下意识以为和江洛呆在一起的是季北秦,便那么告诉了江洛。   小小的人靠在床头,一听到眼里就泛了酸。再加上后来无微不至的照顾,爱意便肆意而疯狂的生长,季北秦哪里舍得这种好,硬着头皮也要归到自己身上,几百万打发了魏子铭。   “就算是我自找的吧。”   江洛抬头,刚才的苍凉早已经从呼吸机里消失,转而又变成了一片白雾,可以预想到那里面的激动。   闻朔实在是看不下去,抬手叫来了护士,短暂的摘了呼吸机,又用吸管喂了两口软水。   低哑的声音从耳边传出来,江洛感觉到手心被一阵温热抚上:   “洛洛,再给我一次机会。”   .   九月底,江洛开学。   他的研究生还有最后一年的课程,季北秦还没出院,但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每天可以说话可以吃饭,除了脖子还需要带固定器,腿已经在尝试复健行走。   励笗整个暑假都在忙着补考,考完结束,便同祁孜芸辞了行。   说保镖他算不上很好的保镖,甚至连自己的成绩和工作都很难兼顾,离照顾江洛这个任务还差的太远。   “洛洛...哥,我打算回去工作了。”   励笗紧张的手都有些无处安放:“其实我...我特别,特别喜欢你。”   “就是那种喜欢。”   他说完,抬头瞄了江洛一眼,发现对方并没有露出太奇怪的表情,倒是松了一口气:“但我现在还不太够,你等我回去...再多读一点书,拼一拼事业。”   下半句他有些心虚,并不敢直接说出来,其实他知道要照顾江洛他还差的很远,不管是物质还是精神。   江洛把他当成朋友,并没有强留。   因为季北秦还在住院的关系,江洛除了学校,还是有些忙,祁孜芸趁着公司的空档到了爱丁堡,帮着江洛养猫,顺带说了一些别的事。   “虞仲天找过我,说想和你谈一谈。”   她本来想直接拒绝,但一想,也许是该由江洛自己选择:“其实他走的时候带了不少宇辰的核心技术员,还有一些专利。我不贪图这些,但他有意要认你,我想还是你自己做选择。”   江洛吃完饭,抱着猫到了医院。   季北秦让骆曲扶着正在复健,一步一步都走的极其艰难,额头的汗珠一颗一颗往下掉。   “季总,不能扭脖子!”   但话已经迟了,季北秦眼巴巴的看向江洛那边,“咯吱”一声也像没听到:“洛洛。”   江洛:“......”   骆曲把季北秦扶上床躺下,三秒就消失无踪,江洛抱着猫玩,季北秦说十句,勉强能回上一句。   “老婆。”   “别乱叫。”   这一句回完,又没了动静。   季北秦只能耐着性子,保持着每二十分钟麻烦江洛倒一杯水的频率,从最底层艰难做起。   好在隔一会儿,江洛终于张了口:“虞仲天要开新公司了你知道吗?”   “嗯。”   季北秦对他这个话题有些意外:“骆曲下午汇报过,我那时候等你等的无聊,就听了一会儿,他还跟我说你今天没吃午饭,洛洛...”   “别打岔。”   江洛扫他一眼,睫毛垂下去一点:“你不是想要他手里那几张专利吗?他说要留给我。”   季北秦神色复杂的看过去,然后听见江洛道:“但我不打算要,也不会跟他相认。”   江洛理直气壮:“我带给不了你什么好处,先告诉你一声。”   “......”   季北秦的心像坐了过山车,差点抖成筛糠。   “那就不要。”   他一脸的惊吓,生怕江洛要说什么离开的话,竟像是一点没把这事放在眼里:“他求上来也不要,跪着懒得看他一眼。”   “哦。”   灯光下,江洛的眼神柔和了几分,胖猫已经被撸的昏昏欲睡。   季北秦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两张有些发皱的票:“洛洛。”   江洛:“嗯?”   之前一番白忙活,他没想到再怎么心急,还是得等到冬天。   有些东西贪不来。   “我约了两张票。”   季北秦小心的塞到他手里:“12月能看小海鲸。”   江洛看了一眼表,还有两个月。   “哦。”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啦,小短文,算是满足我狗血的心吧。   万分万分万分感谢大家包含包容我,这章评论也发红包。   然后安利一下隔壁预收《小乖崽》,不出意外月底开,团宠甜爽中长篇。   文案:   纪冉命短。   走马灯的十六年,最后悔的一是没听父母的话多吃早饭别熬夜,二是吊死在傅衍白这棵歪脖树上,对方一直没开窍。   闭眼的时候纪冉想,如果有来世,他一定要乖乖听话,早睡早起,认真学习,绝不倒追长得好看的冷酷校草同桌。   小板凳上排了一年队,终于投胎。   兴许是上辈子亏欠,纪冉掉进金碧辉煌的大别墅,咿咿呀呀长到十二岁,奶白健康的小少爷,人见人爱,谁见谁宠。   纪冉小日子过的如鱼得水,却没想到初一开学第一天,大门一开,他新妈指着门口的男人道:   “这是你傅叔叔,你要乖乖听他的话,早睡早起,别熬夜。”   纪冉:“……”   团宠甜文/1v1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