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照片不一样 作者:余酲 文案: 顾宜乐,性别男,取向男,爹妈给介绍了个对象,人在国外留学,还半年回国,让先加个微信培养感情。 加上好友的第一天,对方:您好,我叫梁栋,痴长您1岁。 第二天:您好,早安。 第三天:您好,吃了吗? 第四天:您好,多喝热水。 顾宜乐憋不住了,上网提问:这个死直男是不是把我当打卡机? 一周后才想起来互换照片看合不合眼缘。 顾宜乐发的假照片,网上搜的性感黑丝女装大佬,问:感觉怎么样? 梁栋:尚可接受。 顾宜乐觉得这小伙子不一般,也看了他的照片,剑眉星目盘靓条顺,意外的很可接受。 又过几天,混熟了放得比较开了。 顾宜乐:在?看看腹肌? 梁栋:[图片] 顾宜乐:卧槽你还真发自己的! 梁栋:你还想看谁的? 顾宜乐眼皮一跳,心想,咋不“您”了? 晚上睡不着琢磨半天,哦,这是生气了。 ————— 有点酷的老实人攻梁栋X有点傻的小机灵鬼受顾宜乐 网恋转现实,甜文 ————— 第1章 稍等,我绑一下银行卡 下午两点五十九分,刚下公交的顾宜乐脚下生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蹿进校园。 七绕八拐到东面的排练厅,爬台阶的时候不慎绊了一跤,幸得擦身而过的同学拽着他的琴盒一把扯回来。 待站稳,扶他的同学提醒道:“悠着点儿,人摔伤是小事,琴摔坏有你哭的。” 顾宜乐自己也吓得不轻,扭头见是同系的学姐卢箫笛,才松口气:“姐,你别吓我。” “姐从来不吓唬人。”卢箫笛抬手指刚走过去的一位眼熟的同学,“喏,你们班的,在我们乐团,上周琴盒没扣好,琴掉出来摔了,刚花三十万换了把新的。” 顾宜乐猛打一个激灵,忙把琴盒卸了检查,确认一切安好,长嘘道:“我琴盒结实着呢,上回从楼梯上滚下去都没事。” “那是你运气好。” “可不嘛。”顾宜乐把琴背回去,笑成眯眯眼,“摔跤都有美女出手相救,我这运气绝了!” 卢箫笛嘴上嫌他贫,被夸依旧笑得开怀。 两人闲聊几句,说到卢箫笛所在乐团的首席心高气傲难沟通,顾宜乐拍胸脯道:“改天你们想通了要换人,我去给你们当首席。” 又引来卢箫笛一阵银铃般的笑:“就你这吊儿郎当的总迟到,不得把我们团长气死。” “我这不是带学生嘛,路上堵车,一个不留神就……” 讲到一半,顾宜乐才抓住重点,脑门一拍拔腿就跑:“我先走了啊姐,改天再聊!” 着急忙慌紧赶慢赶,到底还是迟到了。 猫着腰从排练厅后门往里头挪,再见缝插针一排排往前钻,顾宜乐无比庆幸这次演出被安排在二提,位置靠后不引人注目。 坐到好友彭舟给留的位置,摸出琴架在肩上。 老柴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第一乐章,一弓下去,流泻而出的旋律与大部队融合,顾宜乐不禁闭上眼睛,一派熏然陶醉,岁月静好。 如果他的手机没有响的话。 正是两个乐章交界处的休息时间,台上的特邀指挥孙老师借机拎了几个重点正讲着,一段炸耳的铃声打破了平静。 顾宜乐几乎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将来自母上的电话挂断。 然而还是晚了,孙老师指挥棒一甩,隔空准确点住他的印堂,凶悍而不失优雅:“你,solo。” 傍晚排练结束,前排的彭舟转过身来:“看你魂不守舍的,那臭小孩又不听话了?” 说的是顾宜乐最近接的上门陪练的活儿,位于城南富人区。那家的孩子今年6岁,刚入门,还在拉空弦阶段,每一弓带来的都是耳朵与心灵的双重折磨,要不是看在课时费高的分上,顾宜乐才不受这个罪。 “没……”刚在全团的目光洗礼下经历一场独奏的顾宜乐宛如废人,“延长课时了,来的时候太赶,忘了给手机静音。” “跑着来的啊?”彭舟伸手拿过顾宜乐的琴,掰了两下琴轴,“够剧烈的,弦都跟着跑了。” 顾宜乐有气无力地点头,要不是跑弦,刚才也不至于拉那么难听,丢了好大一个人。 见他蔫头耷脑弓毛都拧不动似的,彭舟安慰道:“没事,你的实力咱们有目共睹,这次分到二提也是意外,老孙就气你迟到,故意给你个教训,他一准儿早就听出你琴没调音了。” 顾宜乐摇头叹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solo。” 幸而除了实力,顾宜乐的自我调节能力也是出名的好,不多时就又嘻嘻哈哈原地复活,和彭舟勾肩搭背出门,讨论晚上吃什么。 “今天必须得吃顿好的,治愈我千疮百孔的心。”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失恋了呢。” “没人可恋,怎么失啊。” 顾宜乐再度掏出手机,点开未读信息愣了一下,而后把手机横向翻转90度,顺势翻了个白眼:“刚还说没人,这就送上门来了。” 彭舟凑过去,屏幕上赫然是来自顾宜乐母亲声嘶力竭的呼唤——觅得猛汉一名,妈给你扣下了,速归!!! 同一时间,地球的另一头,洗漱完毕回到卧室的梁栋收拾着带去教室的书本,看着桌上的手机,再三思索,还是拿起来塞进书包侧边口袋里。 他上课一般不会带手机,怕分心。这个习惯曾遭到母亲多次诟病,说隔着七八小时时差已经够呛,偶尔打个电话还没人接,十分空虚寂寞冷,觉得儿子白生了。 于是这天,梁栋在教室里坐下后,掏出手机登微信给亲妈发了个微笑表情,对面不到三秒就回了一排[/惊讶]。 梁栋平时与同学老师沟通不是打电话就是发邮件,实在不擅使用此类与学习工作无关的聊天软件,点开表情界面翻了几页,也没找到适合表达自己当下心情的emoji。 对面等不住,率先开腔:【都说联系上了,妈妈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看到这行字,梁栋抿了抿唇,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拇指在键盘上滑动,选了个表情发过去:[/害羞] 发完他就把手机放到一边,打开笔电。 上午只有一节大课,下课后梁栋摘掉眼镜,拿起冷落已久的手机,看见母亲发来的两条“忠告”。 【儿子,听妈的话,能打字咱就别发表情】 【尤其是这种小黄脸,会让你的帅气值暴跌】 梁栋思索片刻,没捋清楚小黄脸和帅气之间的关联。 他觉得与人交流贵在表达精准,双方直抒胸臆以减少无效沟通最重要,按自己的心情选择表情,何错之有? 出教室的时候,在走廊碰到拼房同住的舍友,喊他一起去留学生聚会凑人头。 梁栋拒绝道:“不了,有安排。” 舍友猜测:“不会又要回去拼模型吧?” “不是,”梁栋说,“要相亲。” 他不参加聚会是情理之中,舍友发出邀请时也没抱什么希望,纵然如此,这个回答依旧令人大惊失色。 “相亲?在这里?” “他人在国内。” “跨国相亲啊……那怎么见面?” “通过网络。” “也是,再有半年就回国了。”说着,舍友仍有些不可思议,“太突然了,看你平时独来独往的,还以为你早就断了七情六欲呢。” 梁栋微微蹙眉,表示不赞同。 他面容生得深邃锋利,不苟言笑的时候显得异常冷峻,加上平日里惜言如金,做事认真到有些刻板,给人的印象便是一枝高不可攀的天山雪莲,谁都采摘不下。 果然,梁栋给出了简短有力的回答:“没有。” 他说没有那就是没有,不需要任何证据支撑。 许是即将相亲的期待让今天的梁栋沾染了一丝人气,平时与他甚少交流的舍友胆子也大了起来,八卦地打听:“既然是相亲,应该是双方父母认可的吧?” 梁栋点头:“嗯。”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难住梁栋了。 他不希望从自己嘴里出去的话不准确,于是本着科学严谨的态度思索片刻,沉声答道:“是一名艺术家。” 此时,顾·艺术家·宜乐吃得肚子饱饱,打着嗝推开家门,一脚刚踩进去,就被从边上横伸出来的一根扫帚绊了下,连蹦带跳呲出去两米。 将将稳住身形,顾宜乐一手扶桌一手护身后的琴盒,无奈道:“琴要是摔坏了,妈你给我买新的啊?” “买个屁!”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的管梦青骂道,“摔坏趁早别学了,烧钱得慌。” 今天第二次险些摔跤的顾宜乐委委屈屈:“还是要学的,难道您忍心看着一颗音乐界的新星陨落吗?” “落,赶紧给我落,别落我们家屋顶上就行。” 母子俩的每日斗嘴以顾宜乐一屁股坐在管梦青身旁并抓起一把瓜子告一段落。 排排坐嗑瓜子,管梦青对儿子晚归很是不满,挑着眉梢问:“帅哥从哪儿来啊?” 顾宜乐:“从东土大唐来。” 管梦青翻白眼:“哟,皈依佛门了,难怪乐不思蜀,连家都不回。” 顾宜乐叹气:“您少把我往盘丝洞里扔,这个家还是能回的。” “什么叫盘丝洞?”管梦青不服,“妈给你介绍的对象哪个不是人中龙凤业界翘楚?” “是是是,上回那个确实业务能力出众,屁股还没坐热呢就给我推荐保险,还是养老型的,说我二十一了年纪不小了,是时候未雨绸缪了。” “上回你王姨远房亲戚家的那个企业高管,不也挺好?” “挺好的,吃饭戴手套比我们搞音乐的都讲究,摘下一看,十根手指荧光粉,整个一芭比娃娃。” “那再上回那个大学教授……” “别提了,看着挺正经一人,吃完饭他蹲下系鞋带,好家伙露出一截蕾丝内裤边,我跟他是不是还得比比谁更艳压群芳?” “那必须是我儿子!”顾宜乐的亲爹顾东捧着果盘从厨房里出来,管他前因后果先搭上话,“怎么的,又来新人给我儿祸祸了?” 每逢此刻,顾宜乐就不禁为父母的开明感到头疼。 自他向父母坦白性取向并得到理解以来,这种介绍对象的事就隔三岔五在家中上演。用管梦青的话说就是:“这年头好男人少,同理可知好gay更少,再不抓紧就没的挑了。” 因此顾宜乐年纪轻轻就辗转于各个相亲场之间,明明风华正茂却被视为一块滞销的五花肉,再多相几次,就快变成风干的腊肉了。 他做了个“stop”的手势,抓了把瓜子起身要走:“给谁祸祸也别给我,消受不起。” “这回这个不一样,真不一样!”管梦青伸腿拦住顾宜乐,“信妈妈的,错过这个肯定抱憾终身!” 因为好奇她这回打算怎么吹,顾宜乐留步,洗耳恭听。 不出所料,管梦青女士约用时二十分钟讲述前情,仅用三分钟介绍对方情况。 简言之就是——她在首都老家的时候有个关系很好的闺蜜,两人在少女时期曾因性别相同不能永结同心而痛心疾首,并许下心愿让将来的后代共结连理,如今时机成熟,孩子们也到年纪了,兑现承诺便势在必行。 顾宜乐听完觉得荒唐:“不是,你俩怎么知道将来生的娃一定能凑成对?” “先是她生了个儿子,然后我又生了你,本来以为没戏了,谁想峰回路转,继你出柜之后他也跟家里出柜了。” 顾爸一拍大腿:“这可不就巧了吗?” 管梦青捧哏:“这简直就是命运的安排!” 是不是命运顾宜乐不知道,反正相亲什么的还是一如既往地不靠谱。 最离谱的是由于对方在国外尚未完成学业,本次相亲竟然不是找个餐厅见面顺便解决温饱问题,而是先加微信联络感情。 这仿佛网络诈骗的套路令顾宜乐直呼无语,心想这也太尼玛扯淡了。 不过鉴于管梦青做事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难搞程度,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洗完澡,顾宜乐举着手机站在客厅正中,浮夸地叉腰:“哎呀到现在都没加我,八成是没戏了……妈我看你还是把那闺蜜拉黑吧,她耍你呢!” “胡说!”隔着一扇门,管梦青的嗓门依旧嘹亮,“人家在y国有时差,这个点在上课呢,以为都跟你一样闲着没事干天天捧个手机?” 推托不成反挨骂的顾宜乐心里苦,回自己房间立马掏出琴拉了半小时音阶。 拉完时间刚过八点半,还没到扰民的时候,顾宜乐打开乐团下次公演的协奏曲的乐谱,打算把一提的部分练练,争取下次往前排坐。 谱子刚打开摆好,手机叮咚一响。 歪头凑过去一看,新的朋友。 想着八小时时差,相亲对象上完课怎么也到首都时间的半夜了,这位顶着中老年风景画头像来加他的必然是那琴童的家长了! 中午给延长了半小时课,当面跟孩子爹说好了按标准加课时费,留下微信号就等着那边打钱,他好凑凑把垂涎好久的电提琴买了。 顾宜乐来了劲,把琴放好,拖鞋一蹬跳上床,急不可待地点了通过验证。 正组织语言准备跟老板打个招呼,对方先说话了。 liang:【您好,我叫梁栋,痴长您1岁。】 愉快摇晃的双腿停在空中,趴着的顾宜乐:? 少打一个0? 况且商业往来而已,用得着自报家门吗? 不过语气倒是挺贴脸的,本着互相尊重的原则,顾宜乐没好意思纠正,客气回应:【您好您好[/握手]】 然后对方发来一个[/微笑]。 顾宜乐回复[/龇牙]。 那边回了个[/愉快]。 顾宜乐:…… 差不多得了,该给钱了亲。 停止斗表情,掐着表等了三分钟,对话框安静如鸡,一毛钱都没丢过来。 顾宜乐急了,心想这人怎么回事,上厕所去了?还是忘记支付密码了?难不成要本帅哥亲自开口? 晃着腿又等了两分钟,耐心告罄,卑微小顾委婉催债:【时间不早了,不如先把费用结一下?】 liang:【什么费用?】 today宜happy:【就今天的陪练费】 又是两分钟鸦雀无声。 顾宜乐不禁开始寻思对方是不是想赖账,可是不想给的话别加他不就好了,犯得着加完了再装死吗? 有钱人的心思你别猜。 百无聊赖地在床上打了几个滚,正当顾宜乐打着哈欠打算明天再问时,熟悉的叮咚声响起。 liang:【稍等,我绑一下银行卡。】 作者有话说: 小顾:我老艺术家了! 小梁:相亲对象刚加微信就跟我要钱,正常吗? 第2章 他是个内敛的人 第二天还有排练,顾宜乐不敢迟到,早早坐在排练厅里刷手机。 彭舟也来得早,拿出琴弓边上松香边凑过来看顾宜乐在玩什么,瞧见屏幕上衣着清凉八块腹肌的男模,啐道:“我就知道,你的表情越是严肃,就越是没在看什么正经东西。” “怎么就不正经了?”弯得正大光明的顾宜乐反驳道,“你平时不也爱看大胸美女?” 说着点开评论栏输入“眼泪止不住地从嘴角流了下来”,点击发送。 钢铁直男彭舟稍一琢磨,觉得有道理,转念又问:“那你干吗不找个对象?不仅能看,还能摸呢。” 意犹未尽地再把那张照片放大欣赏,顾宜乐摇头:“免了,看看又不要钱,谈恋爱多麻烦。” 此时来这边找朋友的卢箫笛路过,听到这句,忍不住加入话题:“学弟说得对,同理可得:与其结婚把自己套牢,还不如多睡几个帅哥。” 彭舟一时接受不了这个逻辑:“话也不能这么说……” 卢箫笛靠在椅背上,掰着手指算账:“你们看啊,‘睡男人’等于‘吃肉’,而‘结婚’等于‘养猪’,对不对?” 顾宜乐扑哧笑出声,比大拇指:“太对了。” 卢箫笛接着说:“所以,你想吃肉的时候买肉就行。” 顾宜乐无缝接下半句:“不用为了吃肉专门养一头猪。” 说完师姐弟俩默契十足地击了个掌。 彭舟有些怀疑人生,抱着琴拨弦弹了一段猪之歌,突然想到什么,唰地抬头:“那你小子还相亲?” “那不是我妈介绍的嘛。”顾宜乐点开微信看了一眼,“别提了,人家贵人事多,到现在还没来加我。” 卢箫笛学的是大提琴,正拎着顾宜乐的琴摆弄,体验轻便的快感,闻言好奇地插嘴:“多贵啊,有钱吗,帅不帅?” “按照我妈的描述,那男的简直人间极品,还特年轻,就比我大一岁,嫩得能掐出水来。” 彭舟打了个寒战:“你这分明是在拐着弯夸自己嫩。” “那就是富二代咯。”卢箫笛说,“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们学校富二代不是满地跑?” 家境勉强达到小康水平的顾宜乐“啧”了一声:“也是,满地跑,还都不把钱当钱花,就昨天南山别墅区那家延长半小时陪练课的家长,眼一闭给了我翻倍的课时费。” 说着,顾宜乐点开某个以风景作为头像的聊天框,看着最近的[转账:¥520]若有所思。 翻倍就翻倍呗,用得着凑个吉利数字吗? 不过怎么说也是自己劳动所得,顾宜乐还是把红包给点了,心想说不定人家土豪现绑的银行卡里正好剩这么多呢。 点完立马打开官网,找到几个月前就看中的电提琴。 顾宜乐的父母都是普通职工,学艺术成本高昂,虽谈不上砸锅卖铁,但这个家也难有富余。 因此顾宜乐从不随便张口向父母要钱,基本生活需求以外的东西,攒零花钱也好,打工也罢,他自己想办法。 怀着激动的心,用颤抖的手点击下单,看到“付款成功”的提示,顾宜乐的心痛并快乐着,他嗷了一嗓子,按惯例跳到床上打了几个泼猴滚。 然后摸到手机,向金主爸爸表达感谢:【谢谢您,您真是太大方了!】 不多时,金主爸爸回复:【不客气。】 拿人的手软,顾宜乐想了想,说:【下回给您再延长点时间吧,多练才能取得进步!】 liang:【好。】 顾宜乐心安理得地放下手机,刚站起来,手机又响了。 liang:【吃晚餐了吗?】 顾宜乐:? 咋还聊上了? 算了,给钱的是爸爸,就再聊两句吧。 today宜happy:【准备吃了,您呢?】 liang:【我在国外,还没到午餐时间。】 昨天还在国内,一眨眼就飞国外去了,有钱就是任性。 阶级壁垒横在中间,顾宜乐实在想不到能说什么,只好硬着头皮回复:【那提前祝您用餐愉快![干杯.jpg]】 要是知道吃个晚饭会被母上大人拉着唠叨那么久,顾宜乐可能会选择躲在房间继续和金主爸爸尬聊。 “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小梁这么好的小伙子。他爸身家丰厚,家里除了他就一个妹妹,将来就算对半分也不少呢,你跟他要是成了,那就是真正的脱胎换骨,阶层跃迁。” 瘫在沙发上的顾宜乐兴致缺缺:“还是花自己挣来的钱踏实,再说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要那么多有什么用?” 管梦青又说:“那小梁不仅学习好,长得也标致,他妈说他在国内上高中的时候好多女孩追。” 顾宜乐摇头:“万人迷那更不行了,到时候一个没看住头顶青青草原,我找谁说理去?” 两计不通,管梦青再换一计:“你不是喜欢高大结实的男孩吗?小梁妈说他有一米八七,你想想,带在身边多有安全感。” 顾宜乐默默举起手臂,展示自己略有弧度的肱二头肌。 管梦青抬手就一巴掌上去:“你这细胳膊,一拍就折了。” 顾宜乐嚎了一声,龇牙咧嘴地揉胳膊:“妈你下手好重……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啊?” “听话,好好跟小梁培养感情,你就是妈的亲儿子。” “他都没来加我,怎么培养?” “还没加你?等等我问问你冯姨……应该是太忙了,又有时差,怕打扰你休息。” 顾宜乐打了个哈欠:“好贴心哪。” “可不是嘛,这孩子教养好,从小就懂礼貌,像个绅士一样斯文得不得了。”管梦青拿起手机摆弄,嘴巴还不闲着,“说起来你俩小时候不是见过吗?就你冯姨一家来s市的时候,你还拿玩具跟小梁一起玩呢。” 许是把记忆方面的天赋点都留给了记乐谱,顾宜乐一觉睡醒,也没想起这位儿时玩伴长了几个鼻孔几只眼睛。 不过想来管梦青女士采用了夸张手法,先前几个她也差不多是这么形容的,每次顾宜乐美滋滋地打算大饱眼福,赶过去才发现货不对板。 提前看照片也不管用,这年头连基佬都熟练掌握p图技能,什么牛皮不敢吹? 因此顾宜乐左耳进右耳出,并在心里把这位小梁同志想象成一位相貌平平的工科男。 听说去国外交换的资格是他自己凭实力争取的,姑且算是个头脑比较聪明的工科男吧。 如果真像传闻中那么好,早该是圈里那帮饥渴小0为争他打得头破血流的香饽饽了,怎么会找不着对象,沦落到跟自己远程相亲的地步? 所谓的“斯文”多半就是话少,话少约等于宅,而宅男多半无趣得很,社交达人顾宜乐爱不起来。 比如这位痴长他1岁的金主爸爸。 洗漱完毕的顾宜乐叼着包子拿起手机,屏幕上赫然出现一条斯文得不得了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消息。 liang:【您好,早安。】 这边阳光普照好一个大清早,那边夜半三更又一个不眠夜。 梁栋卡时间发完短信,打开笔电写了会儿报告,眼睛酸涩疲劳,摘下眼镜刚打算闭目养神,手机响了。 消息来自妹妹梁瑗:【刚认识就给人家发红包,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黑人问号.jpg]】 梁栋打字回复:【我没有经验,如他所说,需要多练习。】 梁瑗:【!!!】 梁瑗:【哥你还没睡??】 兄妹俩切换视频聊天。 由于梁栋鲜少使用微信,视频刚接通就来了个脸怼摄像头,梁瑗猛拍小心脏:“要不是你颜好,我就要叫了啊。” 梁栋往后退两步:“这个位置呢?” “好多了……欸,别退了,再退出框了!” 花了点时间教兄长如何找到最佳角度展露盛世美颜,梁瑗回归正题:“昨晚聊到一半睡过去了……哥你那边现在凌晨两点多了吧?怎么还不睡?” “不困。”梁栋说。 梁瑗咋舌:“我都一觉睡醒了,怎么,还在想红包的事?” “嗯。”梁栋坦率地点头,“我和他多年未见,那样似乎有些唐突。” “是啊,你昨天突然问我微信怎么转账,吓我一跳,还以为你被盗号了。”梁瑗起床没多久,歪在床头打哈欠,“不过没想到他居然收了。” “他过了二十二个小时才收取,并且对我说了谢谢。” “那他怪含蓄的呀。” 梁栋回想这两天点到即止的交流,认可道:“他是个内敛的人。” 梁瑗扶额:“完了,寡言碰上内敛,你俩在一块儿不得闷死。” 事实上梁栋对此全无担心。 拿到顾宜乐的联系方式时,他就在某同性交友网站上用手机号搜索到了顾宜乐的论坛马甲。 顾宜乐的空间对外公开,里面发了许多与兴趣爱好相关的内容,其中摆弄和拼装模型这项与梁栋契合,相信他们之后熟悉起来,会有说不完的共同话题。 l市时间凌晨两点四十分,梁栋回想着半个小时前含蓄内敛的相亲对象回复的“早安”加一个太阳表情,在床上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 某位伟人曾经说过,睡不着的时候与其强迫自己硬睡,不如起床干点有意义的事。 梁栋便坐了起来,打开手机上论坛。 进入“today宜happy”的个人空间,回顾一遍昨天看过的内容,刚要退出时,梁栋的目光被右下角的浏览足迹版块吸引了。 为了保护隐私,这项功能大多数用户选择关闭,并且在回帖时切换为匿名。而顾宜乐虽然内敛却为人坦荡,行动轨迹完全不怕被人看到。 于是梁栋在一个名为“零の快乐园”的贴满肌肉猛男照片的帖子里,一眼捕捉到顾宜乐于十五分钟前发出的新鲜评论。 today宜happy:谢邀,人在床上,刚睡醒,代入感很强,已经开始孕吐了[/舔屏] 梁栋:…… 第3章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只在一瞬间 顾宜乐买的电提琴是同城发货次日达,一大早收到快递,他直接扛学校去了。 上午有课,顾宜乐早到半小时,拆了琴的包装,插教室里的音响试了起来。一曲摇滚版的《查尔达斯舞曲》演奏完毕,他举着琴弓破口大骂:“这拉的什么玩意儿!” 一旁围观的彭舟:? 顾宜乐抹了一把额头上因为兴奋沁出的汗:“就没有一段是不好听的!” 彭舟:…… 今天是孙老师的课,打铃不到十分钟,顾宜乐就开始犯困,掏出手机放在书旁边摸鱼。 逛了一圈论坛,没有好玩的新帖,顾宜乐打着哈欠发了条动态:新琴到手,恨不得抱在怀里睡觉[/awsl] 退出论坛,点开微信,那位日理万机的高富帅相亲对象还是没出现。 顾宜乐开始不爽了,是小爷我长得不好看,还是琴拉得不好听,居然还不来加我? 为证明自己魅力不减,顾宜乐把刚才发在论坛空间里的内容同步发到朋友圈,配了露半张脸的自拍,不出五分钟,评论过两位数。 学妹a:用脸杀人 学弟b:师兄好帅 老同学c:周末有空吗?出来吃个饭啊 远房亲戚d:两年不见长这么大了,谈对象了吗? 看得正开心,刷出来两条煞风景的—— 彭舟:报告老师这里有人玩手机[/傲慢] 卢箫笛:好好听课别钓鱼[/吃瓜] 顾宜乐撇撇嘴,刚要切出去,看见liang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他便顺着网线爬过去,礼尚往来地给对方朋友圈里时间最近的一条点了个赞。 然后金主梁先生就来高强度互动了。 liang:【在上课?】 today宜happy:【是的[/社会社会]】 liang:【很无聊吗?】 顾宜乐心想:无不无聊跟你有啥关系? 不过怎么说也是点赞之交了,这么回怪没礼貌的。 today宜happy:【弦乐艺术史,密密麻麻全是字,看着头疼[/晕]】 liang:【不舒服?去医院检查一下。】 today宜happy:【那倒不必……您看那种大部头的书就不会犯困吗?】 liang:【不会。】 眼前浮现出中年谢顶的暴发户在三百平豪华办公桌前翻阅世界名著的画面,顾宜乐吐了吐舌头,心道:何苦装逼哉。 正琢磨着怎样不着痕迹地拍金主爸爸的马屁,争取下次再捞点外快,手机接连振动了两下。 liang:[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liang:【回去多休息。】 下午有两个小时的陪练课。 进到雇主家中,上楼的时候顾宜乐鬼鬼祟祟四处打量,唯恐在下一个拐角遇到金主爸爸。 好在除了孩子和保姆没别人在家,顾宜乐将琴房的门关好,还是不太放心,听到点动静就往门口方向张望。 六岁小孩都发现他心不在焉,停止锯木头,问:“你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顾宜乐装傻,“就看看你家装修,学点经验。” 小孩瞥他一眼:“看了你也买不起房子。” 顾宜乐:…… 这熊孩子,怪不得拉琴这么难听,艺术细胞都给这张损人的嘴给吞了。 让是不可能让着他的,顾宜乐耸肩:“无论我买不买得起房子,你都要练琴……谁让你停下了?继续!” 小朋友把琴架到肩膀上,鼓起腮帮子,满脸不情愿。 顾宜乐觉得他像极了小时候成天想出去玩不想练琴的自己,笑眯眯地问:“这么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学?” 小孩愤愤道:“才不是我要学,是爸爸让我学的!” 想到那位酷爱装逼的爸爸,顾宜乐充满理解地点头:“那你可以跟你妈妈说不想学啊。” “妈妈总是不回家。”小孩哼了一声,“不回就不回,反正一回家就跟爸爸吵架,烦死了!” 顾宜乐开始慌了。 liang给他发红包让他多休息那会儿,他就察觉出些许微妙,听孩子说父母关系不好,更坐实了他的猜测。 难怪自我介绍,难怪补差价还凑个520,难怪有事没事找他闲聊……原来金主爸爸看上他了,想做他真正意义上的金主爸爸! 收工回到家,顾宜乐先冲了把冷水脸,抬头看着镜子里的盛世美颜,扼腕道:“原来‘祸水’这个词,是这么来的……” 要怪只能怪自己长得太好,还男女通吃,人见人爱。 被无辜卷入婚外情事件的顾宜乐用毛巾盖住祸国殃民的脸,回到房间趴在床上苦恼。 红包是不敢点了,甚至想把之前的520还回去。 可是卡里没钱了,下回上陪练课当面还吧。 把脸从枕头里拔出来,顾宜乐扭头看摆在书桌上的新琴,心想:不然先退了,把钱还掉,话说清楚,以后手头宽裕了再买。 可怜他都给新琴取好名字了,等退了,以后到他手上的就不是这把琴了。 顾宜乐手脚并用爬下床,抱着就要离他而去的宝贝琴,蹲在地上抹眼泪。 倒也没真哭,主要是气的。 怎么能怪他魅力无限呢?分明是那个老男人的问题,有妻有儿的还打良家妇男的歪主意,d区,真不要脸! 过了俩小时,顾宜乐发现骂他不要脸都算轻的。 这家伙居然还好意思给他发消息! liang:【头还疼吗?】 顾宜乐气呼呼地打字:【本来不疼的,看见您就疼了】 liang:【为什么?】 today宜happy:【您心里有数】 过了约莫三分钟,对面回复:【我不懂。】 顾宜乐两眼一翻,心道:你再给我装。 today不宜happy:【别装傻】 liang:【为什么改名?】 today不宜happy:【你说呢?!】 liang:【我不知道。】 顾宜乐肺都快气炸了:【我现在给您发的每一个字都是竖着中指一个一个敲出来的!】 liang:【哦。】 liang:【好厉害。[/强]】 顾宜乐,炸了。 躺下平复了一阵心情,顶着满头炸毛的顾宜乐坐起来准备继续跟老男人讲道理,对方刚好发来一条新消息。 liang:【和我说话可以不用这么拘谨。】 那怎么的,应该狂野一点? 顾宜乐也没打算再装乖,手指狠狠戳屏幕:【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奉劝你好自为之!】 liang:【对不起,也许我的主动吓到您了。】 liang:【我只是觉得,我们可以有更深一步的交流。】 更、深、一、步、的、交、流。 顾宜乐被这老男人的厚脸皮程度惊呆了,心想这年头耍流氓都这么温文尔雅道貌岸然的吗? 事情总要解决,这么兜圈子不是办法,顾宜乐一不做二不休,发了一句掷地有声的:【可是我不想,别再骚扰我了!】 然后把人拉黑了。 一顿操作猛如虎,简直大快人心,顾宜乐胃口大开,晚饭都多吃了一碗白米饭。 就是一场酣战后手有点软,筷子伸菜碗里半天,一根菜叶都没夹起来。 管梦青拿勺给他舀碗里,顺势用勺柄敲了下他的脑袋:“坐直了吃!还学艺术的呢,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顾宜乐挺直腰板,端起碗往嘴里扒饭。 看见儿子吃得香,顾东欣慰之余难免惆怅:“等以后去了首都,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惯那边的菜。” “乐乐身上流着一半我的血,怎么会吃不惯?”管梦青挑眉,“再说他从小就不挑嘴,好养活。” 顾宜乐反应慢半拍,把脸从碗里抬起来:“谁要去首都?” 父母二人异口同声:“你啊。” 没等管梦青把梁家的背景介绍完,顾宜乐就表示反对:“我不去。” “我和你冯姨都说好了,到那儿有吃有住有人照顾,干吗不去?” “先不说我跟那个谁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算万幸之中的不幸,我跟他成了——”顾宜乐一拍桌子,“为什么是我去首都,而不是他来s市?” “你当年不就是想考首都音乐学院,后来为了离家近选了本地的音乐学院……” “我那是为了离家近吗?我那是为了省钱。” 热闹的饭桌突然安静下来。 顾宜乐自知嘴快失言,试图挽回:“我不是那个意思。” 沉默又延续了一阵,管梦青说:“爸妈知道,你不只想去首都,还想出国深造。” “也是……”顾东接话,“好好一个西洋乐器,只能在我们这小小的两室一厅里演奏,难为我们乐乐了。” “不是,我真不是那个意思。”顾宜乐难得笨口拙舌,都快结巴了,“我只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塞去别人家,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很开心,不能出国就不出,s市也没比首都差,你们不用费劲为我铺路。” 他看着已经不再年轻的父母:“我对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很满足……真的。” 顾家合家上下都是开朗性子,上一次气氛沉重还是在顾宜乐艺考的时候。 是以听了这番剖白,管梦青更缓不过来了:“妈妈知道你懂事,我们家乐乐最懂事了……妈妈只是想帮你把把关,让你少走弯路。” “咱们家觉得无所谓,儿媳儿婿都一样,可外面的人不会这么宽容,听说这个圈子乱得很,固定伴侣极少……妈妈只是想帮帮你,想你以后过得好。” “瞧你这话说的,跟演电视剧似的,把孩子都吓着了。”顾东适时接话,“我看我们家乐乐不只懂事,还聪明得不得了,能分不清是非好坏吗?” 他拿起筷子,夹了只大虾放顾宜乐碗里:“先前不是说想考首都音乐学院的研究生吗?让你去首都,不是嫁人,更不是入赘,是送你去追梦呢。” “你跟那小梁看对眼那敢情好,两个小伙子岁数相当,一起走上社会,互相也有个照应。要是没成,你也尽管考,爸爸马上拿退休金了,身体硬朗还能再干几年,考上了爸爸供你念!” 顾宜乐又要哭了。 这回是被感动的,仰着脖子憋了半天,正回来的时候眼眶还是红的。 甚至开始后悔上午的课没有认真听讲。 “知道啦。”他说。 管梦青扯了张纸巾拭泪:“知道什么了?” “知道我爸妈特别牛,还知道咱家有皇位等我继承,绝对不能入赘去别人家!” 母子二人破涕为笑,管梦青站起来边收拾桌子边骂儿子贫嘴。 顾宜乐仗着还有一只大虾没吃完,抱着自己的碗不肯放:“欸,妈你先玩儿去,待会儿我来洗碗。” “可不能让我们艺术家洗碗,伤了手怎么办?” 被揶揄的顾宜乐一点都不害臊:“那您先帮我问问那个冯姨,她儿子怎么还没来加我,交不上我这个艺术家朋友可是他的损失。” “还没加你?不会吧?” 管梦青放下碗筷,随便擦了擦手,拿起边上的手机:“正好,你冯姨来消息了。” “怎么说?” “说你把她儿子……拉黑了?” 顾宜乐忙着啃大虾:“不可能,我从来不拉黑人。” “喏,你自己看。”管梦青把手机送到顾宜乐眼皮底下,“说聊得好好的,消息突然发不出去了,那孩子是个实诚的,还以为手机坏了,差点拿去修。” 扫了一眼对话,顾宜乐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微信上下滑动:“他就胡扯吧,根本没来加我,哪来的被我拉黑……” 话没说完,只听啪嗒一声,顾宜乐嘴里叼着的大虾掉在了桌上。 他像个刚苏醒的植物人,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然后一卡一顿地扭动脖子,与管梦青对视。 “妈。” “欸。” “那个人,我是说冯姨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这我没问。” “那您之前管他叫什么?” “小梁啊,他跟他爸姓。” “哪个梁?” “哎哟记不清了,我看看啊。” 正当管梦青拿起手机打算翻聊天记录,刚还纹丝不动的顾宜乐诈尸般地站了起来。 表情中蕴含着四分茫然无措三分视死如归两分悲痛欲绝还有一分不那么坚定的坚强。 这是顾宜乐今天第三次想哭。 “不用看了……是凉凉的凉。” 第4章 他不会生你的气 这天夜里,顾宜乐抱着新琴也没能睡个好觉。 他没敢把这场乌龙告诉父母,也没贸然把人加回来。长这么大头一回在人际关系处理上遇到问题的顾宜乐次日又起了个大早,去学校向同学讨教经验。 卢箫笛正在给琴调音:“得罪?怎么个得罪法?” 见学姐拧琴轴吃力,顾宜乐撸起袖子帮忙,让她坐旁边休息。 “也不算得罪,就是把他认错成别人,说了几句……重话。” “有多重?” 顾宜乐拨了下琴弦听音,边拧边回想:“就是让他好自为之,别再骚扰我之类的。” “这还好吧。”卢箫笛喝着学弟进贡的热牛奶,拨弄飘逸长发,“把他加回来,跟他道个歉,就说认错人了。” “可是给人留下了糟糕的第一印象……”顾宜乐脸皮薄,把面子看得比天大,“那人的妈妈和我妈是闺蜜,以后要是碰上了,怪尴尬的。” “谁啊,你那相亲对象?” “……对。” 卢箫笛差点笑喷:“他到底干什么了,竟然让你把他当成流氓了?” “这就牵扯到另外一个魔幻事件了。”调完一根弦,顾宜乐长长呼出一口气,“说来话长,总之就是,想不到我也有今天。” “放宽心啦,无心之失,大家都能理解。”卢箫笛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况且我顾学弟长这样一张脸,怎么会有人忍心责怪啊?” 顾宜乐觉得学姐说的有道理,为了让美貌作为加分项延续,下课先去找tony老师剪个新发型。 彭舟和他一起,在等候区闲着没事干,凑过去瞧瞧顾宜乐又在欣赏哪路美男。 论坛还是那个论坛,不过没看到美男。 “如何与相亲对象打招呼不失礼……那高富帅终于来加你了?” “嗯。”顾宜乐全神贯注地阅读精华评论的内容,“不过被我拉黑了。” 彭舟竖起大拇指:“乐哥牛逼!” 轮到顾宜乐剪头,tony老师问是否要尝试新发型,他扭头看向在鬓角处剃了个闪电图案的客人,抬手指自己脑壳顶:“能不能给我在这儿剃四个字?充满英雄气概的那种。” tony老师想了想:“精忠报国?” “不。”顾宜乐看着镜中的自己,“视死如归。” 彭舟&tony老师:…… 捯饬完头发,在路边摊吃了顿麻辣烫,多油多辣,回到家刚过中午。 下午没课,乐团也休息,顾宜乐给电提琴插上耳机,拉了一曲维瓦尔第小提琴协奏曲《四季》之《夏》的第三乐章,随后借着这股上头的冲劲打开微信。 他算好了,现在是首都时间下午一点半,l市时间凌晨五点半,熬夜不至于这么晚,早起也起不来这么早,发消息出去一时半刻肯定收不到回复,正好避免打照面的尴尬。 打照面=在线被对方逮个正着。 等到对方醒来回复了,还可以借上课忙没空看手机为由拖个俩小时再出现。时差加上两人“不凑巧”的时间安排,连续不断地完成一段聊天的可能性比调音时琴弦断了崩脸上还低。 算法严密,简直完美。 于是,当顾宜乐鬼鬼祟祟地把liang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小心翼翼地点了个表情发过去,那边秒回复时,他吓得双膝一软,差点滑跪。 距离s市九千多公里的l市,梁栋对于顾宜乐的主动也很意外。 他没有特地在等,只是睡不着,平躺呼吸沉,侧躺胸口闷。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事,便披上衣服起来,坐在桌前摆弄新入手的飞机模型。 与其他爱好者习惯收集自己常坐的航线的模型不同,梁栋手上这架飞的是首都到s市这条线,涂装普通,做工也称不上精细,放在桌面上,水平面尾翼甚至有点歪。 梁栋将它拿起,对着主翼发动机吹了口气,让螺旋桨叶片转动起来,仿佛飞机真在天上飞,去往未知的方向。 摆弄了一会儿,目光不由得看向一旁安安静静的手机。 作为一个模型及拼装爱好者,就算只出国交流两年,本着说不定会用到,带上总没错的原则,梁栋还是带齐了常用的工具。 正当他给加热垫插上电源,手掌悬于上方感应,等待温度上升到适合熔胶拆卸后盖的时候,手机仿佛接收到危险讯号,适时响了起来。 today不宜happy:【[/委屈]】 梁栋先是一愣,旋即够到眼镜单手架在鼻梁上,看向手机屏幕,又确认一遍。 是真的,顾宜乐把他加回来了。 指尖一滑,一个无意义的句号发了出去,梁栋不知道消息可以撤回,忙补了句:【抱歉,按错了。】 然后他看着聊天框顶部的名字变成“对方正在输入”。 足足等了两分多钟,那头才小心翼翼地回复:【该道歉的是我,打扰您休息了吧?】 没来由的,堵心的那口闷气消失了,连同聊天记录里那长串被拒收的消息一起。 按照常规程序,此时本该问对方为什么把自己拉黑,或者干脆发一通脾气宣泄不满,而此刻的梁栋双手捧着手机,愣了半晌,只输入两个字:【没有。】 他不想用尖锐的语气质问,更不想让对方看出他的无措。 好在这回对方主动,连珠炮似的说开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弄错了,不是故意把您拉黑的】 【是我不过脑子太冲动,应该先问清楚的】 【您的手机没坏,是我坏了】 【怎么不说话了……tat】 梁栋看着接连蹦出的消息,一时反应不过来,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悬了半晌,看到最后一条才不太确定地按下去:【嗯,没事。】 today不宜happy:【真的吗?】 liang:【真的。】 today不宜happy:【我不信】 梁栋:…… today不宜happy:【没事的话,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 看了一眼桌上的飞机模型,还有手中差一点就被自己拆了的手机,梁栋回答:【赶论文。】 today不宜happy:【真的吗】 liang:【真的。】 对面似乎还是不放心:【不然您也拉黑我一次吧……骂完再拉黑也行】 liang:【为什么?】 today不宜happy:【因为我先骂了您,还把您拉黑了tat】 liang:【您不是有心的。】 today不宜happy:【那也是我的错,做错事就该承担责任】 liang:【已经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了。】 liang:【这就够了。】 这个回答似乎令对面的人松了口气:【可是我还白拿了您的红包……】 梁栋也呼出一口气:【那是陪练费。】 today不宜happy:【……那是我搞错,把您当成琴童家长了】 想到梁瑗说的“虽然刚认识就发红包怪怪的,但是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发红包肯定不会错”,梁栋呼出一口气,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liang:【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today不宜happy:【不不不,是我的问题,总往歪了想】 梁栋刚要问他往哪里想了,对面紧接着说:【但是现在我卡上没钱了,等下个月工资到账就还给您tat】 之前的教训告诉梁栋,这会儿如果说“不用”,对方大概率会不高兴。 他思索片刻,打字问:【“tat”是什么意思?】 许是话题转换有些生硬,对面愣了一小会儿。 today不宜happy:【是一个象形表情,张大嘴巴哭的意思】 梁栋以为他哭了,心头倏地一紧。 没等他想到该如何安抚,对面连着发来三条消息。 today宜happy:【微信的哭哭表情好丑,只能手动打了】 today宜happy:【加上引号好可爱,像贴了假睫毛】 today宜happy:【“^o^”】 把名字改回来的顾宜乐眯起眼睛,越看这两个表情越觉得有趣,浑然忘了十分钟前自己是如何卑微请罪的。 他做了个迟来的自我介绍:【我叫顾宜乐,小您的一岁可以忽略不计,今后多多关照!】 liang:【好的。】 liang:【“^o^”】 顾宜乐欣慰地想,学得很快嘛。 了却一桩心事,没有午睡习惯的顾宜乐感觉被掏空,瘫在床上打算睡一觉。 当他放松地合上双眼的时候,并不知晓九千多公里以外的地方,有个人因为他的笑,在雾都灰蒙蒙的曦光里,终于沉沉睡去。 还有一只功能完好的手机,因此逃过了被肢解的命运。 更不知道几小时之前,他在论坛发帖求助“怎样道歉能让对方快速消气”,评论里除了千奇百怪的建议,有位和他一样没有匿名的网友留下了幸运的预言。 dong:他不会生你的气。 作者有话说: 梁栋,一个平平无奇的取(chāi)网(shǒu)名(jī)小天才 第5章 吃了吗您 对于艺术生来说,星期天多半比工作日更加忙碌。 上午系里安排听讲座,讲座听完乐团排练,下午还有一场小型音乐会要观摩。 酷爱睡懒觉的顾宜乐从清晨浑浑噩噩混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才掏出手机,liang发来的【您好,吃了吗?】已经被冷落了三个多小时。 顾宜乐顿时精神了。 他不是那种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好的人,他斗志高昂,想着昨天刚把人得罪,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好好表现。 today宜happy:【不好意思上午忙,没看手机[/可怜]】 liang:【嗯。】 顾宜乐掐指算了下时间,那边凌晨四点多,忍不住问:【您是没睡还是早起?】 liang:【赶论文。】 today宜happy:【赶到这么晚的吗[/发呆]】 liang:【嗯,与工业设计有关,需要查资料。】 这样听起来就有说服力多了,顾宜乐放了心,不是特地在等他就好。 liang:【午餐吃了吗?】 已成年的顾宜乐上回被这样细致关心还是在高中去外地参加比赛的时候。 关心他的是他爹顾东。 被同龄人问候三餐的感觉有点奇妙,回答正在吃之后,顾宜乐开玩笑说:【首都人不都挺豪爽的嘛,像您这么细心的真少见】 他以为对方能听出他的潜台词,以后说话正常点,谁知小梁同学完全跑偏了。 liang:【首都人一般不这样问。】 today宜happy:【?】 liang:【他们一般会问:吃了吗您?】 顾宜乐表面:【哈哈哈我知道,这叫倒装!】 顾宜乐内心:老干部的思维方式果然与众不同。 下午听完音乐会,有幸在老师的带领下参观了几把从欧洲运回的老琴。 顾宜乐看上了其中一把斯琴,纹理漂亮,连身上的伤疤都如同时光的馈赠,充满了故事。 手痒想试,彭舟劝道:“这琴比你人都贵,磕着碰着赔不起。” 顾宜乐指着场馆正中在拉琴的隔壁乐团首席:“他不是也在拉吗?” “能一样吗?yc集团董事长知道吧?”彭舟说,“这琴是那个刘董在国外拍下,送给他用的。” “送?不是借吗?” “说是借,一般借出去哪好意思收回啊。” “我拉得也还不错吧。”顾宜乐叹气,“怎么就没人借我一把呢?” 彭舟“啧”了一声:“这就跟赞助似的,收了人家的东西就得扛责任,不去国外比赛拿几个有含金量的奖,都不好意思霸占着这几百万的琴。” 众所不周知,顾宜乐是个不勤于参赛的佛系选手。 从前因为出国既费钱又费精力,而且国内外高手如云,去了多半也是陪跑,等到后来有了点积蓄想去历练一番,年龄却上来了,许多面向青少年的比赛都和他say了bye bye。 于是当躲在老师办公室里吹暖气的顾宜乐看到摆在面前写满英文的表格时,第一反应是:“俺老了,俺不行。” “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怎么就老了?”孙老师把报名表往他跟前推了推,“青年组16到21岁,每两年举行一次,明年是你最后一次参赛机会。” 顾宜乐挠头:“那我岂不是参赛者中年纪最大的?” “重要的不是年龄,是你想不想去。拿奖是其次,开阔眼界,感受氛围才是此行的目的。” 顾宜乐低头抠指尖的茧:“我们学校氛围也挺好的。” “不一样。”孙老师说,“在这里拉得再好,也就这一亩三分地的人能听到,学琴这么多年,难道就不想出去看看,让更多人听你拉琴?” 怎么会不想呢? 傍晚,顾宜乐调好节拍器摆在桌上,在规律的嗒嗒嗒节奏声中,撑着下巴陷入沉思。 回想那些年由于种种原因放弃的比赛,再回想小时候守在电视机前看维也纳跨年音乐会时的心情。 金色大厅闪耀辉煌的水晶灯映在眼底,或激昂或柔缓的旋律灌入耳中,回荡在心间,没有哪个小孩能不向往、不动容,不想把音乐作为毕生的热爱。 眼前的这个拉琴如同锯木头的小屁孩除外。 思绪被一声堪比指甲盖划黑板的噪音拽回当下,顾宜乐长叹一口气,扶了一把耷拉的琴头:“说了多少遍了,慢拉,懂什么叫慢拉吗?” 小孩“哼”了一声:“你就是想拖延时间,早点下班。” 想起上回延长的课时费还没拿到手,顾宜乐就没好气:“嘿你个小屁孩,哥哥我是那种人吗?” “我不管。”小孩琴弓一甩,“我要拉曲子,不要拉空弦,难听死了!” “空弦都拉不好,学什么曲子?” “都不能拉曲子的话,为什么要学琴?” “你学琴就是为了拉曲子吗?” “不然呢?” “……” 顾宜乐差点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为了显示作为成年人的优雅成熟,顾宜乐耐着性子娓娓道来:“上学的时候,老师有没有跟你讲过一个故事?就是从前有个憨憨皇帝,他想住在第三层楼……” 小孩毫不留情地打断:“没听过。” 顾宜乐手中八十米的大刀举起又放下,咬牙道:“行,简单点说,看你现在运弓抖的,手腕晃的,琴都夹不住,每次听你拉完都想重金求一双没听过的耳朵,就这样还想拉曲子,你怎么不直接一脚跨到维也纳金色大厅去?” 话音落下,空气也随之沉默。 小孩垂了脑袋,低头看向手中的琴弓,似乎被打击到了。 见他这样,顾宜乐反倒松了口气。 能被打击到,代表还是想好好学的。 顾宜乐清了清嗓子,打一巴掌给块糖:“不过你节奏感还是不错的,只要肯练,假以时日……” 没等他说完,小孩突然握着琴颈将琴举高,推到他面前。 顾宜乐摆出尔康手:“别砸!” “没砸……”像是觉得丢脸,又或是在赌气,小孩低着脑袋,闷声道,“你、你拉首曲子给我听。” 华灯初上时分,顾宜乐背着琴盒从南山别墅区信步而出,哼着刚才拉的一段小步舞曲,脚步轻盈得像在跳舞。 虽然小屁孩傲娇得很,最后只昂着下巴说了句“算你有两把刷子”,顾宜乐仍是从他全神贯注的眼神中看出了向往和崇拜。 就像自己小时候看演奏会时那样。 上了公交车,顾宜乐才想起上回延长陪练课的费用忘了要。 “算了。”他耸肩自言自语,“就当做慈善了。” 看在那个小屁孩总是一个人待在空旷又冷清的房子里等父母回家的分上。 正值晚高峰,车上没座,顾宜乐一手吊拉环,一手刷手机,耳机里放着柔缓的轻音乐。 点开微信,忽然想到liang现在独在异乡,也没有父母在身边,还有那句朴实无华的“吃了吗您?”。 算了下那边现在上午十一点,便顺手打出这四个字发了过去。 这回没得到秒回复,大约一刻钟后,liang发来消息:【吃了。刚才在上课。】 顾宜乐问:【上课打瞌睡没?】 liang:【没有。】 这话要是别人说,顾宜乐八成不信,但要是liang说的,可信度就莫名上升了不少。 liang:【您呢,吃晚餐了吗?】 话头起得不好,兜兜转转又回到和吃有关的话题。顾宜乐叹了口气,点进他的头像,回顾上次商业点赞过的那条朋友圈。 是一张照片,发布于五天前,雾蒙蒙的日出,与他的头像一致。再往下就没有了,干净得像个新开的小号。 事实上看他表现也确实不像常用社交软件的样子,表情包不会用,连语音都不会发。 这令顾宜乐有些迷惑,难道他都不用跟家人朋友联系的吗? 没找到新话题的顾宜乐非常没水平地回复:【回家吃[/饭]】 liang:【在路上?】 today宜happy:【嗯嘛,公交车上好多人[/晕]】 liang:【注意保管好随身财物。】 顾宜乐看了直乐,心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刚要回复点什么,前面司机在路口猛打方向盘,车身向侧边歪倒,顾宜乐的身体也跟着倾斜成120度角。 他忙收拳握紧手中的东西,待直立站稳,才发现抓手机的拇指按在了语音键上,指腹一松,一段长达三秒的语音发送了出去。 手忙脚乱按撤回,顾宜乐解释道:【不好意思按错了!】 liang:【没关系。】 liang:【原来消息可以撤回。】 顾宜乐失笑:【当然,不信你试试,长按气泡框就行】 于是顾宜乐看着屏幕上出现一个数字“1”,然后眨眼变成了“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liang:【学会了,谢谢您。】 可能是经常网上冲浪的关系,顾宜乐对“您”这个字以书面形式出现总觉得有些别扭,尤其是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用“您”完全是为了配合对方的习惯。 说好听点叫尊重人懂礼貌,说难听点叫阴阳怪气中还带着一丢丢难以言明的诡异。 顾宜乐委婉开口:【相逢即是缘,我觉得以后可以不用这么客气[/憨笑]】 唯恐对方get不到,还补充一句:【指的是称呼】 对面虚心求教:【那以后怎么称呼?】 顾宜乐以身作则,率先弃用尊称:【你看着办,我都可】 发完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让他看着办,他不会管我叫小顾吧? 或者顾先生? 别说,还真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正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再给点提示,比如先叫他“梁哥”做个正确的示范,手机振动了一下。 liang:【乐乐。】 又振动一下。 liang:【可以吗?】 没来由的,顾宜乐的心脏在胸腔里颠簸了一下。 像行驶的车轮碾到地上的石块,不同的是这石块颠他之前征询了车的意见,颠得理直气壮,气势磅礴。 顾宜乐舔了下嘴唇,有点犹豫地回复:【可以啊,不过就是……搁大街上这么叫的话,回头的八成是宠物狗】 liang:【不会,名字很好听。】 顾宜乐打字输入:【看着还行,念起来就……】 尚未打完,耳边咻的一声,进来一条语音消息。 眨巴两下眼睛,顾宜乐愣了片刻,然后暂停音乐,点击语音。 入耳的先是两秒左右的空白噪音,对方像是第一次发语音,不太确定地问:“能听见吗?” 他的声音低沉,吐字缓而清晰,与他打字时的刻板保守相似,又有种难以形容的微妙差别。 大约是注意到了波形的起伏,确定声音有被收录,对方的声音再度响起。 “顾宜乐,乐乐。”他用两种方式喊出同一个人的名字,而后得到证实般肯定地说,“很好听。” today宜happy:【这么一听还蛮不错的,感恩父母[/憨笑]】 回完这条,顾宜乐按灭屏幕,把手机揣进衣兜。 然后抬手把一边耳机摘了,看向车窗外的人影幢幢和霓虹闪烁,状似不经意地顺手揉了下耳廓。 有点烫。 一定是因为车里暖气打太高了,顾宜乐想。 作者有话说: 梁栋:感恩父母给了把好嗓子。 第6章 气质这块拿捏得死死的 学音乐的对声音总是格外敏感。 新的一周,顾宜乐坐在楼上教室里,摆弄卢箫笛的大提琴,顺便提问:“学姐,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比喻,就是形容人说话的声音像大提琴一样低沉动听?” “听过啊。”卢箫笛答,“能用这种比喻,明摆着没拉过大提琴。” 顾宜乐拨动g弦,品了品:“我觉得还是有点像的。” 卢箫笛敏感地察觉到什么,忙八卦:“谁呀谁呀,谁的声音像大提琴?” “没谁。”眼神四处乱飘,顾宜乐咕哝,“就刚好想到了。” 卢箫笛还想追问,顾宜乐兜里的手机响了。 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九点整,顾宜乐怀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掏出手机,解锁进入微信界面,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霎时僵住。 liang:【您好,天冷,多喝热水。】 昨天还一口一个乐乐,睡一觉又回去了。 不对,他那边现在凌晨一点,中途应该没睡觉。 顾宜乐磨着后槽牙回复:【您也是[/龇牙]】 原以为这家伙能get到他的意思,谁想他发来一句“好的”,就没声了。 弄得顾宜乐一脸懵逼,上论坛发了个帖子——这个死直男是不是把我当打卡机? 评论都在幸灾乐祸地哈哈哈,说这人八成是个ai,设定好程序的那种,每天定时发送直言直语。 还有人说现在不流行喝热水了,应该喝烫水。 顾宜乐更郁闷了,直到出现一个和他一样没有匿名的网友评论。 dong:他觉得确认关系之前有必要继续使用敬语。 顾宜乐在楼中楼里问:你咋知道? dong回复很快:猜的。 “猜的语气还敢这么肯定……” 顾宜乐嘴上吐槽着,心里却信了七八分。毕竟按照梁栋的古板性格,说不定真是这么想的。 可是确定关系……顾宜乐捧腮思索,为什么一定要确定关系呢,当朋友不好吗? 下午乐团有排练,占座的人换成顾宜乐。 彭舟来晚了,拉曲子的时候疯狂错音,被指挥的孙老师点名好几次,顾宜乐坐在后面盯着他的后脑勺,感觉这小子都快哭了。 排练结束,顾宜乐拍拍他的肩,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彭舟琴也顾不上收拾,扭身就扑进顾宜乐的怀里:“这个世界好可怕啊乐哥!” 听说有个男的向他表白,顾宜乐扑哧一声,把刚喝进嘴的奶茶连茶带珍珠喷了出来。 周围人纷纷侧目,隔壁双簧管班的姑娘路过,好心递了一包纸巾。 把嘴擦干净,勉强停止咳嗽的顾宜乐说:“那证明你有魅力啊,应该高兴才对。” 彭舟愁眉苦脸:“我一个直男,吸引男人的魅力还是免了吧。” “那就拒绝他,告诉他你是一块钢筋混凝土。” “我就是这么说的啊……他居然笑了,让我好好想想再答复他。” “那就答应他,跟他玩玩,让他知道什么叫宁折不弯。” “我可不是这种人,我对待感情很认真的。”彭舟摆手道,“不像你和卢学姐,什么猪啊肉啊的,我要找就要找个能跟我过一辈子的。” “思想觉悟挺高。”顾宜乐欣慰点头,“现在像你这么想的年轻人很少了。” 彭舟被夸挺高兴:“是吧是吧,我这样的男的要是进了你们圈,就是小说里的绝世好攻!” 顾宜乐斜睨他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傍晚校园的林荫道上走着,教学楼里声乐班洪亮的歌声、各种乐器发出的声响混合成一段莫名和谐的旋律,路上背着乐器的学生们说说笑笑,嘈杂又热闹。 目睹一个男生骑自行车载另一个男生,两人姿势亲密,彭舟不禁感叹:“都说咱们学艺术的直不到哪儿去,不弯的是因为没遇到对的人,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弄得我怪慌张的。” “假的。”顾宜乐喝完最后一口奶茶,在三米开外准确地将空杯子掷入不可回收垃圾箱里,“真的直哪儿那么容易弯,不当面骂恶心都算素质高了。” 顾宜乐其实不太喜欢喝奶茶,嫌腻。 逛小卖部的时候原本想拿可乐,鬼使神差地想到那句“多喝热水”,临时改道去隔壁要了杯热奶茶。 此刻走在办公楼阴冷的走廊里,顾宜乐蜷手蜷脚团得像只球,心想:好在喝的奶茶,不然从里到外都要给冻结实了。 他是来交报名表的,昨晚跟家里商量了一番,明年四月比赛,从现在开始全家勒紧裤腰带,到时候凑个路费和住宿费还是ok的。 顾宜乐自小就懂事,头一回向家里提出点“非分”要求,管梦青和顾东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生怕他反悔,差点跟来学校亲眼看着他把报名表交上去。 孙老师对于他这么快决定也有些意外:“怎么,上次我说的话让你有所触动?” “嗯啊。”顾宜乐大方承认,“毕竟不想当首席的小提琴手不是好钢琴家。” 跟老师另约了时间讨论参赛曲目,时间刚过七点。 顾宜乐刷着手机下楼,正回复来自liang的晚餐问候,迎面撞上一个人。 他开始后悔刚才胡扯什么“钢琴家”了。 楼梯拐角空间狭窄,将将够两个人并排,顾宜乐看清来人,二话不说侧身要走。 却被对方拦住了。 穿着挺括大衣的年轻男人率先打招呼:“好久不见。” 顾宜乐垂眼看向横在自己身前的一条胳膊,冷声道:“让开。” 那男人笑了:“现在倒是挺凶的,不像当年,软绵绵的,一碰就哭。” 低垂的睫羽狠狠颤动了几下,顾宜乐轻哼出声:“人都会变的,毕竟像你这种从小坏到大的,罕见得很。” 笑容僵住,男人面上隐现戾色,许是顾及公共场合,转瞬便收敛干净。 “牙尖嘴利倒是一点没变。”他语气轻松道,“听说你在孙瑞的乐团里拉二提?怎么,从前不是非首席不可吗,能受得了这个委屈?” “关你屁事。” 听出顾宜乐藏在冷静之下的咬牙切齿,男人反而觉得畅快。 他的个子本来就高,抬起下颌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顾宜乐:“我刚从国外回来,会在你们学校待一阵子,以后如果有需要,欢迎继续来找我当你的钢琴伴奏。” 趁顾宜乐前后都是台阶退无可退,男人凑过去贴近他耳边,嘴角再度弯起:“加油啊,乐乐。” l市时间下午一点五十分,眼看国内临近晚上十点,梁栋拿起手机,点亮屏幕,没有来自顾宜乐的消息。 明明中午之前还聊得好好的,顾宜乐说晚上和父母一起在家煮火锅,还问他想不想念国内的美食,可等他回复了“想”,那边显示了两秒“对方正在输入”,就没了反应。 三个小时,火锅应该吃得差不多了吧。 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搭话的梁栋十分不善与人攀谈,加上先前学的一些所谓的技巧在实践过程中屡屡碰壁,出于谨慎,他还是斟酌了一会儿话术。 就这两分钟工夫,妹妹梁瑗见缝插针地发来视频邀请。 想着晚五分钟也不要紧,梁栋按了接听。 刚接通,梁瑗就“嗷”了一嗓子:“哥你戴眼镜也太帅了吧!” 梁栋近视度数不深,配了一副普通的金丝边眼镜,只在听课或者看书的时候戴。 这会儿他在宿舍,拿手机之前正为下午的小组课题做准备,闻言才意识到还戴着眼镜,抬手便要摘掉。 “住手!”屏幕那头的梁瑗吼道,“戴着,就这么戴着,老斯文败类了!” 梁栋:…… 到底是没摘,梁瑗美滋滋地截屏,并给出意见:“到时候见嫂子,就这么打扮。” 梁栋想了想:“还不是嫂子。”停顿片刻又说,“他不喜欢这样的。” 梁瑗问,那喜欢什么样的?梁栋想起那些肌肉男的照片,默默用电脑打开网页,看前天在亚马逊下单的一对哑铃出货没有。 “不能够吧,我哥这模样,会有人不喜欢?”梁瑗还在嘀嘀咕咕,“要不改天我帮你打听打听……” “不用。”梁栋斩钉截铁地拒绝,“以后也不要告诉别人,我和他之间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好。” 被兄长的威严震慑住的梁瑗捂住嘴,拼命点头:“嗯嗯嗯,我绝对不会把你早就看上嫂子的事告诉咱妈!” 梁栋眼帘半垂,淡声说:“这个她知道。” 旁人眼中的梁栋,有显赫的家世,出众的外貌,和轻轻松松就能取得优异成绩的聪明头脑。 却鲜少有人知道,自懂事以来,他就把见到父母的机会屈指可数当作习以为常,习惯了用成果交换想要的东西,习惯了在空旷的大房子里日复一日地等待新的任务,或者说新的期望。 因为习惯了等待,所以独自一人的时光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难熬。 不过晚上,当梁栋收到来自顾宜乐的520元转账时,还是愣了半晌。 反应过来之后便问:【这么晚还没睡?】 凌晨三点的顾宜乐与往常很不一样,具体表现在先是发来好几条前言不搭后语的句子,后来索性放弃了编辑,用语音模式对着麦克风大喊:“发工资了,老子来还钱了!” 梁栋将这条带着酒气的语音听了两遍,确认周围很安静,人应该没在外面逗留,才打字输入:【现在在家吗?】 “不在家在哪儿?你以为我在外面花天酒地?才不是,我在家喝的,和我亲爱的爸爸妈妈。”不知道喝了多少的顾宜乐疑似发酒疯,“记住了,我顾宜乐,不是那种人!就算喝了酒,我气质这块,也、也拿捏得死死的!” 听他说在家,梁栋放心了。 没等他打字回复,对面的顾宜乐先坐不住:“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不敢跟我说话?!” 梁栋有些无奈地长按发语音:“嗯,知道了。” 简单的四个字,仿佛一针镇定剂,令对面瞬间安静下来。 开口讲话还是稀里糊涂的,哼哼唧唧像在撒娇:“那你、你为什么不叫我……乐乐。” 梁栋按住语音键,唤道:“乐乐。” “再叫几声。”顾宜乐理直气壮地命令,“给我洗洗耳朵。” 虽然不知道“洗耳朵”是个什么操作,梁栋还是顺着他多喊了几声。 等听够了,顾宜乐大着舌头表达感谢:“谢谢您——嘞。” 一个“您”字九曲十八弯,其中的不言而喻令梁栋唇角微微勾起。 他心甘情愿将主导权交到对方手中,哪怕对方现在不太清醒,梦游般地又跳往别的无厘头话题。 “那什么,你、你知道y国吗?” “嗯。”梁栋回答,“我就在y国。” “那里冷不冷啊?” “冷。” “比s市还要冷吗?” “嗯。” “那怎么办?”顾宜乐吸了吸鼻子,“我过几个月,要去那边比赛。” “到时候就不冷了。”梁栋说,“春天,不冷。” “哦……” 沉默了一阵,顾宜乐像是爬进了被窝,棉布摩擦窸窸窣窣,嗓音也变得黏糊:“那、那里,有坏人吗?” 梁栋思索片刻,说:“有。” 世界上每个地方都有不怀好意的人。 理智告诉梁栋,顾宜乐多半是碰到了什么烦恼,他该做的是倾听,然后静静等他睡着。 可他还想说点别的,那种平时不敢说的、可能会像发红包一样吓到顾宜乐的话。 抿着的薄唇复又轻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变得很近,如同一支令人安心的催眠曲。 “但是我不会让你碰到坏人。” “睡吧,晚安。” 作者有话说: 酒醒后的顾宜乐:耳朵是洗干净了,脸也丢完了 第7章 多个老公多个家 顾宜乐觉得自己最近可能水逆,碰上的都是些伤脑筋的事。 心烦喝点小酒都能摊上大事。 清晨,他垂死病中惊坐起,捧着手机一顿猛翻,点开与liang互发的那几条语音时甚至不敢呼吸。 仿佛被命运之手扼住了喉咙,越往下翻表情就越狰狞。 先是在素未谋面的相亲对象跟前自称“老子”。 然后大言不惭地夸自己气质绝佳。 再用挑衅之言逼迫对方语聊。 最后甚至还向对方撒娇。 猛、男、撒、娇。 …… 迫于他的淫威,liang共喊了七声“乐乐”。 听一条数一条,顾宜乐已然忘却昨天的快乐,只想按捺住身体发自本能的冲动。 把昨天的自己按在地上胖揍一顿的冲动。 上午有课,食不知味地吃完早饭,出门前,顾宜乐幽灵般地飘到厨房。 听到脚步声,正在洗碗的管梦青头也不抬:“不是说了不要你帮忙吗?” “妈,我昨天喝了多少?” “三五罐吧,啤的,你那破酒量能喝多少。” “那酒没过期吧?” “当然,你爸为庆祝你出国比赛特地买的,咱家什么时候存过酒?” “妈,看看我。” 管梦青就扭头看了一眼:“啧,我儿子宿醉都这么帅。” 顾宜乐意义不明地摇了摇头:“妈你看我脸上,是不是有字?” 于是管梦青凑近了看:“没有啊。” “再仔细看看。”顾宜乐抬手指额头,“这儿,肯定有五个字。” 知子莫若母,管梦青心领神会,配合道:“哦,看到了,‘绝世大帅哥’。” 然而这次母子俩没对上线。 顾宜乐指着自己的额头从左点到右:“不,是‘社会性死亡’。” 到学校,连好基友彭舟听了他昨晚最后回复的那句“哇哦,你真好”,都鸡皮疙瘩抖落一地,问他是不是喝多了在玩角色扮演。 “可能是我的第二重人格。”面如死灰的顾宜乐说,“之前藏得太深没发现。” “啧,还是被动激发型的呢。”彭舟嘿嘿直乐,伸手指这条语音往上一行,“那这条他说了什么,为什么撤回?” 顾宜乐按着脑袋,闭上眼睛拼命回想,还是想不起来。 反正就是非常后悔,后悔心情不爽乱喝酒,更后悔教liang如何撤回消息。 “谁知道呢。”他破罐破摔,“可能是发错了。” “不应该吧,你不是回复了‘你真好’吗?” 结合上下文,彭舟开动小脑筋:“我知道了,他说的肯定是‘不要怕,哥哥保护你!’” 这回轮到顾宜乐抖鸡皮疙瘩了:“他不是那种人。” “那是哪种?” 就在这时,每天雷打不动的早安消息到了。 顾宜乐盯着对话框里的“您好”,皮笑肉不笑:“正经到让人想给他敬礼的那种。” 今天的消息,顾宜乐没有及时回。 他怕回复了,liang跟他聊起凌晨的醉酒翻车事件。 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出于避世求稳的心理,顾宜乐还是觉得这种丑事能不提起就不提起,像夏天一样,让它悄悄过去就好,别留下小秘密。 又是弦乐史课,彭舟那家伙捧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聊天,手指在键盘上溜得飞起。 顾宜乐倒也不是没人陪聊,是不敢跟人聊,怕被在线逮个正着。 他做贼似的退出微信,上论坛找乐子。 上周他在个人空间里晒了新琴,询问如何在琴上刻名字,当时有几个相熟的网友来留了评,说琴不错,名字取得也带劲。 顾宜乐给琴取名瑟瑟,风声,青绿色,都是清新又美好的意象,而且“瑟”字单独拎出来指的是古老的弹弦乐器,他是学弦乐的,正好不谋而合。 顾宜乐觉得自己老取名天才了。 也就论坛上这些骚话连篇的死基佬非要把这风雅的名字跟ghs扯一起,顾宜乐边刷评论边腹诽,心想:这个世道果然是曲高和寡,知音难觅啊。 这时,一条与众不同的评论吸引了他的注意。 dong:建议用丙烯颜料在琴身写字,以免刻字对木料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顾宜乐对这位网友有些印象,听他这么说,觉得蛮有道理,电提琴材质虽不是影响音质的重点,但挺漂亮的花纹刻坏了也怪可惜。 难得碰到个好好回答问题的,顾宜乐追问:丙烯颜料?网上可以买到吗? 名叫dong的网友在线回答:可以。 顾宜乐便打开网上商城,逛了一圈,又回来问:这个难吗?我看还要调色什么的…… dong:不难。 顾宜乐试探着问:朋友可以教教我吗? dong:我没学过绘画。 既然没直接拒绝,代表人家还是愿意的。顾宜乐忙拍马屁:那肯定也比我强! 两人从评论区转战论坛私聊。 today宜happy:朋友我一看你名字就觉得特别亲切! 对面沉默了两分钟,像在思考。 dong:是吗? today宜happy:是啊,我爸的名字里就带个dong[/哈哈] 那头又沉默了,许久才回过来干巴巴的一个字:哦。 下午顾宜乐在学校宿舍楼下的智慧琴房里练琴。 智慧琴房是学校为缓解琴房楼的使用压力新增的设施,里头空间够用,隔音好,在临近期末的当下十分抢手,顾宜乐拜托住宿的学弟提前来帮他扫码预约,才抢到一间。 不过没舍得花钱开空调,练着练着有点冷,顾宜乐趁休息放下琴原地蹦跶取暖,顺便拿起手机玩一小会儿。 论坛有显示在线/离线的功能,顾宜乐接收了dong发来的几张资料图,看见dong头像下面的小绿点亮着,热情打招呼:嘿,抓到你了! dong:嗯。 冷淡的回复并没有令顾宜乐退缩,他先表达了感谢,然后套近乎:我看你这个号刚注册不久,是来交友的吗? dong:嗯。 today宜happy:找1? dong:什么1? today宜happy:那就是1了 作为该论坛三年老用户,过来人顾宜乐提点道:这地方,交普通朋友还ok,找对象还是免了 dong:为什么? today宜happy:你真是圈里人吗? dong:是。 today宜happy:这个论坛的前身是知名yue pao软件,你不知道吗? dong:知道。 顾宜乐放心了:听哥一句劝,在这里找对象,比相亲还不靠谱[/吐舌头] dong:相亲哪里不靠谱? 新朋友的出现,令顾宜乐从社会性死亡的沮丧中暂时挣脱出来。 想着隔着网线对方又不知道他姓甚名谁,顾宜乐坦言道:明明不合适,还要被拉郎 dong:那个死直男? today宜happy:算是吧……死直男在我这儿是个形容词,不含贬义 dong: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合适? 见对方话多了起来,顾宜乐也来了吐槽的兴致:我每次跟他聊天,都觉得对面是长辈在跟我说话 dong:家里介绍的,应该年龄相当。 today宜happy:是啊,就比我大一岁,不知道怎么回事,说起话来仿佛跟我隔着八条代沟 dong:个体存在差异。 today宜happy:这个我懂,就是压力着实很大 dong:为什么? today宜happy:怕万一聊崩了,朋友都做不成 dong:你想和他做朋友? today宜happy:嗯嗯,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老公多个家嘛[/憨笑] 顾宜乐觉得新朋友好像不高兴了,具体表现为之后的回复越来越慢,字数也越来越少。 网上交友太难了,顾宜乐不由得感叹,还是三次元在身边的朋友靠谱。 练完琴出校门,碰到了要去买东西喝的三次元好友卢箫笛。 大提琴体积大分量重,顾宜乐主动跟学姐换琴背,卢箫笛一身轻松地钻进人群,几分钟后捧着两杯奶茶出来,其中一杯递给顾宜乐。 “听说你终于想通了,决定报名参加明年开春的比赛。”卢箫笛眨了下眼睛,“这杯奶茶预祝你取得好名次,为我校管弦系争光!” 顾宜乐不客气地接了过来:“借学姐吉言,拿不到名次我立马转系,绝不给咱们系丢脸!” 两人并排而行,闲扯了几句。 卢箫笛问:“今天你怎么没跟彭舟一块儿?” “他说下午家里有事。”顾宜乐说。 “不是吧,我刚还在琴房楼那边看到他了,和我们团首席在一起。” “你们团首席……姓蒋的那个?” “对,我之前跟你吐槽过,那家伙平时对我们爱搭不理的,特别傲。” 顾宜乐对此人印象最深的事是在上次参观老琴时,他把其中最名贵的一把琴随便拿起来拉着玩,彭舟那会儿好像说是什么刘董送他的。 “哦,他啊。”想到琴顾宜乐就酸溜溜,“彭舟原来和他认识。” “说不定是刚认识的。”卢箫笛无所谓地说,“没关系,蒋榆那家伙脾气古怪,没人受得了他。” 因为同路,两人在同一个站台等车时,又聊了点别的。 “你和那个相亲对象怎么样了?”卢箫笛吸着奶茶问。 顾宜乐差点把自己呛着:“不,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是怎么样?” “就在昨晚……”顾宜乐长叹一口气,“我在他面前全方位展现了真实的自我,他这会儿说不定在谷歌搜索:如何摆脱难缠的相亲对象。” 卢箫笛笑说:“我看是你想摆脱他吧?” 顾宜乐挠挠脸:“也不是……我觉得当朋友挺好的,非要凑作堆谈恋爱,那要考虑的就多了。” “也是。”在这一点上,卢箫笛永远能和顾宜乐达成一致,“一个人最舒坦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干啥就干啥。” 呼吸了几口自由的空气,卢箫笛状似不经意地说:“那个姓谭的来我们学校钢琴系当顾问了,你知道吧?” 顾宜乐反应平平:“嗯,我知道。” “学姐我呢,作为过来人,只能给你两条建议。” “让我放宽心,然后原谅他?” “当然不是。” 公交车远远驶来,卢箫笛接过顾宜乐背着的琴盒,潇洒地撩了一把齐腰长发:“一,离他远一点;二,永远不要原谅这种有害垃圾。” 顾宜乐笑了笑,心想:那家伙才不会觉得自己有错,何谈原谅? 目送卢箫笛上车,顾宜乐扭身刚要走,听见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还有,听姐一句劝。”趁车门没关上,卢箫笛冲外面喊,“不想跟人家谈对象尽早说清楚,这么拖着迟早会被当成渣男!” 背对着公交车的顾宜乐:…… 好奇打量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涌来,顾宜乐叹了口气,心道不用迟早了,现在我就是了。 顾·渣男·宜乐回到家,瞧着时间合适,捧起手机上微信,打算听学姐的,快刀斩乱麻,跟人家说清楚。 来回打了几行字都觉得不妥。 “昨天晚上我喝多了,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好丑事不要再提,不行不行,重来。 “我对你没那方面的兴趣,我们还是做朋友……” ——等下,万一人家对我也没有那方面兴趣,这样说岂不是自作多情? “其实我还没玩够,不想耽误你……” ——卧槽这也太渣了,哪有这样自毁声誉的? 直说当然也不行,这次相亲全程在双方家长的监控之下,如果直接和对方说不想谈恋爱,传到管梦青耳朵里,家里少不得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为找个合适的理由,顾宜乐差点把自己的头发抓秃。 在房间来回踱步时,余光瞥到桌上摆着的全家福相片,他灵光噼啪一闪,突然有了主意。 于是l市时间下午一点半,习惯在出门前洗澡的梁栋披着浴袍从盥洗室出来,走进房间拿起手机,看到的就是这样一条消息—— today宜happy:【在吗,看看自拍?】 梁栋想了想,回复:【我没有自拍。】 today宜happy:【那就现拍一张嘛[/龇牙]】 吧嗒一声,发梢滴落的水砸在手机屏幕上。 其实顾宜乐的动机并不难猜,毕竟见光死是远距离网恋的第一大拦路虎。 又毕竟,通过另一个身份与顾宜乐交流之后,他了解到对方并不想和自己交往,或者说顾虑很多,而自己展现出来的并不能引起对方足够的兴趣。 想到那句“多个老公多个家”,梁栋眼中的复杂一闪而过,随后修长手指抹开屏幕上的水渍,做最后的确认:【现在吗?】 消息发出去的同时,又是吧嗒一声。 刚洗完澡的梁栋浴袍没系带。 循声望去,沿着敞开的衣襟往里,再往下,有更多水珠缀在胸膛紧致却不夸张的肌肉之上,自排列整齐的腹肌凹陷处缓慢滑下,没入裤腰隐秘的人鱼线里。 today宜happy:【就现在!你给我看,我也给你看[/害羞]】 作者有话说: 乐崽,你准备好了吗? 第8章 他果然是个1 顾宜乐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且不说对方长相如何,他都能以“不合眼缘”或者“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拒绝,就单说他发过去的照片,对方不连夜把他拉黑,都算心理素质过硬了。 他在网上搜到了一张女装大佬的照片。 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女装大佬。 如果说金发、兔耳朵、黑丝、女仆装这几样凑到一起非但不劝退,甚至是让某些宅男春心大动的萌点,那么与之毫无匹配之处的壮硕身材、黝黑皮肤以及茂盛腿毛,只能是全世界男人的噩梦了。 顾宜乐怀着必胜的信心,把这张精心选择的照片发了过去。 几乎是同时,他收到了liang发来的照片。 准确地说,是照片的照片。 图上是一张蓝底证件照,摆在桌子上,看样子是用手机现拍的。 照片上是个表情严肃的男生,顾宜乐没耐住好奇,加载原图,再双指放大……白折腾,这照片没对上焦,拍虚了,距离又远,放大直接糊成一团。 盯着瞧了半天,就瞧出个俊朗的轮廓,至少能证明母亲这回没有过度吹捧。 这让顾宜乐莫名不爽,心想:这人怎么回事,发个照片gv画质也就罢了,还不是近期的照片,这一看就是高中毕业证书上贴的那种嘛,没诚意。 不过这脸倒是和他声音挺贴的,五官端正,打扮一丝不苟,眉眼间带点引人探究的冷酷和神秘感,别说搁gay圈里,放到外面小姑娘也爱他这款。 看来说他高中的时候很多女孩追,也不算太夸张。 好奇心被勾起来的顾宜乐抓心挠肝想看人家的清晰大图,又惦记着找人家要照片的目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左移右晃,一会儿输入“一般般吧”,一会儿改成“不过如此”,由于不善说谎,磨蹭半天也下不去手按发送。 好在对方先给反应了。 liang:【喜欢女装?】 顾宜乐来劲了。不好意思黑对方,黑自己他再拿手不过。 today宜happy:【对呀,我这么穿美吗?[/害羞]】 做作至极。 发完顾宜乐拿起水杯喝了两口压压惊,听见振动再次拿起手机时,半口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水差点把自己呛着。 liang:【还行。】 小伙子心理素质不错啊,顾宜乐边咳嗽边想。 他开始写小作文,边打字边念:“咱们已经是少数群体了,我这种癖好更是少数群体中的边缘,我被人怎么说都没关系,可如果连累了你,让你有压力,那就……” 没等他打完,对面又发来一条言简意赅的消息。 liang:【尚可接受。】 顾宜乐震惊了。 睡了一觉都没能缓过来。 上午他又租了间智慧琴房练琴,先拉门德尔松,再拉帕格尼尼,然后搁置参赛曲目,拉起了《茨冈狂想曲》。 前半段的忧愁缓慢过去,后面的快板部分,顾宜乐几乎全程闭着眼睛在拉。 漆黑的舞台中央,有许多小人在跳舞,蓝的白的黄的紫的,有的穿芭蕾裙,有的穿蓬蓬裙,滑稽的,端庄的,还有穿女仆装戴兔耳的。 他们跳啊笑啊,转着圈退到两边,自发地让出一条道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从尽头的光门处阔步走来。 待稍稍走近,便可发现此人长了一张顾宜乐昨晚看到过的脸。即便不甚清晰,依旧可窥见其王子一般俊朗非凡的面容,像在发光。 最后一个音高盘旋上升节奏不断加快的段落结束,顾宜乐没睁眼,将琴从肩上缓慢放下,抬起握着弓的手,在独自一人的静谧空间里深沉捂脸。 “操——”反应来得迟滞,他面染红晕,喘息着骂道,“也太他妈帅了。” 把处处都是家当作音乐之外第二个梦想的顾宜乐,不禁开始思考要不要安个家玩玩。 下午,他去南山别墅给小孩上陪练课。 经过上次的教育,小孩听话了许多,这次还主动自我介绍:“我叫于皓轩,以后别叫我小屁孩。” 小孩不吵不闹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顾宜乐笑得欣慰:“好的,浩浩。” “是皓月的皓。”小孩提醒道,“你笨死了,肯定以为是三点水那个。” 顾宜乐一噎,抬手狠狠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你那么聪明,怎么没见你把弓子走直?” 今天这个偌大的家里又只有小孩和保姆在,顾宜乐舒了口气。好在工资微信打,平时也没机会碰上这家的家长。 前两天真家长来加好友的时候,顾宜乐如履薄冰瞻前顾后,确认这回没弄错才点了同意。 这种乌龙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脸还要不要了? 说到脸……顾宜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闭上眼,在节拍声中展开想象,想着正在摸他弧度美好的薄唇,高挺的鼻梁,刀削面般的轮廓…… 幸好配乐是没比拉锯子好听到哪里去的《小星星》,要是再来个什么狂想曲,顾宜乐说不定会当场露出痴汉脸。 快下课的时候,于皓轩小朋友发问:“为什么所有乐器,学的第一支曲子都是《小星星》?” 顾宜乐:“看不出来啊,你还学过别的乐器?” 于皓轩掰着手指开始数:“小提琴,钢琴,口琴,古筝,葫芦丝……都上过试听课。” 顾宜乐在心里狂翻白眼,心道:这家还真是望子成龙,也不怕孩子累着。 “都上过试听课啊……”顾宜乐问他,“那这些乐器当中,你最喜欢哪个?” 于皓轩鼓着腮帮子,嘴硬道:“反正最不喜欢小提琴。” 说着瞥了一眼自己的琴,有点不舍地咕哝:“就不能都喜欢吗?它们都很好听啊。” 顾宜乐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一个六岁的小孩点拨到。 人帅则帅矣,多看几眼也就腻了,真要为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树放弃整片森林吗? 还是不了吧,毕竟他们都很好看啊。 而且liang那种级别的颜,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带在身边都让人心慌气短。 连顾宜乐自己都没发现,在感情方面,他的乐观勇敢形同虚设。 笼罩在与恋爱有关的阴影中,他惯于为自己找好种种借口,蜷在壳子里,像个怕受伤害的软体动物,脑袋刚伸出来,一滴雨落在头顶,就吓得抱成一团缩了回去。 接着之前的话题,他给liang发消息:【你能接受,我不能啊……我不喜欢你这型】 违心话说得心里发虚,顾宜乐打字的手都有点哆嗦。 liang回复很快:【您喜欢哪型?】 顾宜乐想说我喜欢不说“您”的型,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我喜欢跟我志趣相投的】 liang:【指的是相同点吗?】 today宜happy:【算是吧】 liang:【我喜欢黑色。】 today宜happy:【我喜欢蓝色】 liang:【我喜欢看书。】 today宜happy:【我喜欢音乐】 liang:【我喜欢攀岩。】 today宜happy:【我讨厌运动】 liang:【我偏好甜食。】 today宜happy:【巧了,我爱吃辣】 liang:【我看到您朋友圈 里有晒模型。】 today宜happy:【那是一个朋友送的,拼了好久,还划伤了手,两天没能拉琴,当时我就发誓以后再也不拼了】 today宜happy:【你看,我们俩一点都不合适】 发完这句,顾宜乐长长舒了一口气。 话说到这份上,对方怎么着也该明白了。 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原则,他还补了一句:【我知道你每天跟我问好是因为家长施压,咱们不如放弃这些繁文缛节,轻轻松松交朋友,多好[/憨笑]】 过了一会儿,liang回复:【不是。】 紧接着又说:【不好。】 然后三连发:【正因为不同,才更加合适。】 顾宜乐仰天长啸:【谈恋爱又不是查漏补缺,所谓互补说直白点就是没有共同点,找不到共同话题[/晕]】 liang:【我们都是gay。】 liang:【一样的。】 ……这算哪门子共同点? 照这么说,我俩还都是男的呢。 顾宜乐想不通,好好一帅哥,这么努力到底图啥? 他深吸一口气,再从鼻孔里狠狠呼出来——看来必须亮出杀手锏了! 他面色沉痛地打字输入:【可惜,我和你型号不匹配……别看我爱穿女装,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猛1,梦想除了世界和平,就是睡遍天下小0】 【[音乐:《处处零》]】 【这首歌都把我听哭了,当0太不容易了,我必须去拯救他们[/强壮][/强壮][/强壮]】 对面不说话了。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二十分钟过去,顾宜乐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他果然是个1。 得出这个结论的顾宜乐不知该惋惜还是庆幸,想着自己这个没定性的小混球至少没耽误人家,心里到底是舒坦多了。 顾宜乐对自己尚有自知之明,与其说不相信爱情,不如说他不信任的是人与人之间靠所谓的承诺来维系的脆弱关系。 回想高三快毕业那阵子,一涌而上的轻蔑眼神、鄙夷笑容、嘲讽言语……顾宜乐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寒战,拽起被子蒙住整颗脑袋。 过了一会儿,又悄咪咪探出半颗,抱着手机上论坛找乐子来平复心情。 网上的他是另一个他,不需要掩饰,即便袒露本性也无人指点苛责。 他像皇帝巡视后宫一样大摇大摆地翻阅论坛新帖,感兴趣的留下足迹,不感兴趣的留赞以示鼓励,热心网友today宜happy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祥和温馨。 与此同时,欧洲某国某学校的某间教室里,梁栋罕见地握着手机,腾出手推了推眼镜,默念一个关于运动的帖子里某人的评论—— today宜happy:我最擅长的运动除了反复横跳,仰卧起坐,还有床上挨艹[/awsl] 然后回到微信,盯着那句“货真价实的大猛1”看了足有半分钟。 就在不久前,他刚通过互联网搜索获知“大猛1”的含义。 切回论坛的时候,梁栋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翻江倒海。 宁愿骗我,都不愿意跟我试试吗? 海水既苦又酸,令梁栋心灰意冷,手滑按错了键也没注意。 于是正当顾宜乐在某个图片帖里吸食美好肉体时,就见屏幕顶部跳出一条消息——dong踩了你的评论。 他揉眼睛确认了三遍,确实是踩,不是赞。 倒着向下的大拇指仿佛在无情地告诉他——你骚得连网友都看不下去。 顾宜乐点开和dong的私聊:干吗呀……tat 然后更让人tat的事情发生了,消息发出去好一阵,dong都没有回复。 顺着头像点进去,下面的绿点已经灭了,离线状态。 顾宜乐咬紧小被子,看不见的泪花在眼底打转。 现实里拒绝帅哥已经痛得无法呼吸,怎么上个网还被鄙视? 这位新人小0同志真是过分,昨天还一起聊老公呢,今天就不回复装高冷?! 正委屈着,手机振动,微信有新消息。 liang:【我也可以做0。】 …… …… 花了十多秒才反应过来的顾宜乐:我了个大艹!! 第9章 真的生气了 顾宜乐又想把名字改成“today不宜happy”了。 为了把人吓跑,他撒了一串谎。 除了型号作假之外,其实他挺喜欢运动的,初中时还每周都会和朋友一起打篮球,后来走小提琴专业,为了保护手才不怎么打了。 他也喜欢拼模型,因为很有趣,拼完很有成就感,就算划伤手也值得。 他本就心虚,liang的一再退让令他更加无所适从,裹着被子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声嘶力竭地号叫:“我顾宜happy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这么高,我不行,我肯定不行!” l市中心的一家室内攀岩馆里,梁栋的舍友董俊哲面对高耸的人工岩壁,头摇得像拨浪鼓。 “这条路线不算很高。”梁栋说,“可以选toprope攀登,会有工作人员保护。” 董俊哲还是害怕,指着场馆侧边低矮的岩壁:“我没练过,还是去那边儿童区爬着玩吧。你玩你的,不用管我,我就是来见识见识。” 梁栋便点点头,检查一遍行装,示意工作人员可以开始后,抬头最后一次确认路线,手脚并用攀上岩壁。 即便是条新路线,他的攀爬速度还是很快,身姿矫捷如同猎豹,每个大幅跨越都能做到快而稳,选取支点也足够恰当,引来好几名初学者围观。 董俊哲拿了瓶饮料坐下看,有穿着场馆工作服的工作人员用英语搭话,说你朋友身体平衡感和力量都很强,像专业运动员。 “他还真不是。”同为工科生的董俊哲摊手道,“说实话,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他如此擅长运动。” 今天的攀岩馆之行,是董俊哲自己要跟来的。 他和梁栋同住一个屋檐下,却交流甚少,这回的小组讨论被分到一起,两人碰头的次数才多了起来。今天上午有课下午休息,董俊哲睡午觉醒来,打算去冰箱里找东西吃,出房门就看到一身运动装的梁栋要出门,随口一问听说他去攀岩馆,好奇之下便跟了过来。 眼下见平日里沉静寡言的梁栋在岩壁上迅捷攀爬,董俊哲吃惊之余不由感叹:“果然,越是看似冷酷的人,越是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啊。” 半下午,两人在场馆里的咖啡厅稍做休息。 运动完的梁栋在场馆提供的盥洗室里快速冲了个澡,披上大衣,拿出镜盒开始摘隐形眼镜。 十二月初的l市呵气成冰,靠窗的玻璃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霜。 同行的董俊哲没话找话说:“没想到你还会攀岩,还这么厉害,那边的工作人员都以为你是专业的。” 梁栋近视度数不深,戴隐形只是为了运动方便,故而不常戴,动作称不上娴熟。 “不专业,随便学的。”他边说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很减压。” “是需要减压,快期末了,想到圣诞假一过就考试,我头都大了。” 将镜盒放回背包里,梁栋没有戴上框架眼镜,眼神因此有轻微的涣散迷离。 听了董俊哲对减压的解读,他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抿唇,淡淡“嗯”了一声。 咖啡袅袅升起的醇香热气中,两人边喝边聊小组课题。 说话间隙,梁栋从背包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随后面无表情地塞了回去,仿佛看的是一条推送广告。 这倒是让董俊哲想到了什么,随口问:“上回你说的那个网络相亲对象,处得怎么样了?” 一块方糖在梁栋指间兜了个圈,还是回到了原来的圆盘里。 “不合适。”梁栋垂眼敛眉,叫人瞧不出情绪,“他觉得,我跟他不合适。” 晚餐梁栋一个人吃。 董俊哲去宿舍楼那边参加厨房party,叫他一起,他不想浪费时间去听那些让人无动于衷的冷笑话,像平时一样随便找了个理由推托了。 他在回来的路上买了些食物,到住处时炸鱼薯条已经凉了。 微波加热后,梁栋坐在桌前,动叉子之前想了想,又在上面堆了一层辣椒粉。 高估自己承受能力的结果是第一口就被呛到,梁栋用面纸捂住口鼻,咳嗽不止,被辣得脸都涨得通红。 等喝完三杯水缓过来,他打开音乐app,点开小提琴曲合集,在一支名为《concerto in a minor,rv.356(1987 digital remaster):Ⅲ-presto》的曲子称得上激昂的音乐声中,撑着下巴睡着了。 醒来时,曲子已经播放到合集的第四首,旋律明亮辉煌,听起来跟第一首并没有什么不同,连名字都差不多。 梁栋戴上眼镜,许是被音乐声催眠得太彻底,点开梁瑗发来的图片时还有点蒙。 梁瑗:【我找到嫂子的照片了!】 屏幕上是一张乐团合奏时的照片,专门截取了左手边小提琴手的部分,在第二排中间的人身上画了个醒目的红圈。 梁瑗:【在他们学校公众号上找的,我照着乐团的名单核对过了,这个就是嫂子!】 在妹妹的欣喜若狂的衬托下,梁栋冷静得有点过分。 他左手捧手机,右手将图片放大,将圈起的人的模糊五官与脑海中稚嫩一些的版本重合,然后打开手机相册,点开顾宜乐发来的女装照。 从眉毛到嘴巴,再自下往上比对,连下巴的宽度和两眼之间的距离,都不一样。 那头梁瑗还在叽叽喳喳夸嫂子长得好看,拉琴肯定也好听,这头的梁栋却像个误入的局外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对他来说,任何事情都是与其设定目标,不如直接付诸行动。 所以行动一旦受阻,经过不遗余力的试错以及反复验证,结果均让他失望到开始自我怀疑,他便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出于谨慎,梁栋不得不在输入框里再次强调:【他还不是你嫂子。】 临发送时,手指在键盘上停顿几秒,移到句子开头,把“还”字删掉了。 十二月的某天下午,顾宜乐所在的乐团的首场表演在校音乐厅圆满落幕。 虽然不是第一次上台表演,顾宜乐依然兴致高昂,听指挥孙老师说有意将他调回一提,更是夸张地手舞足蹈,扬言要请全乐团吃饭。 不过没几个人来。乐团的演出结束后,有一场钢琴系新顾问谭迁的小型演奏会,大家都去听了,只有顾宜乐,背着琴蹑手蹑脚地从后台的小门往外挪,做贼似的。 跟他一起的彭舟问他这是干吗,他竖起手指压在唇边“嘘”了一声,压着嗓子说:“小点声,捉迷藏呢。” 半个小时后,坐在kfc里的彭舟一脸无语地往嘴里塞鸡块:“可真会找地方藏。” 顾宜乐豪饮一口可乐:“这不是正好请客吃饭吗,来来来都别客气,敞开肚皮吃!” 作为唯二客人之一的卢箫笛看着满桌的炸物很是无奈:“姐姐我正减肥呢,要知道你请这个,就不来了。” “炸鸡的热量没比奶茶高多少。”顾宜乐不以为意,“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 三个人就开始埋头苦吃。 两个汉堡下肚,彭舟瘫在座椅上打了个嗝,叹息道:“唉,这样的生活太糜烂了,应该去听那位谭老师的演奏会涤荡一下灵魂。” 顾宜乐和卢箫笛在啃鸡翅,都没搭理他。 “听说那位谭老师和我们年纪差不多大,已经在国外拿了好多奖……” 还没说完,卢箫笛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彭舟莫名其妙:“这也不能说吗?” “要看对谁说。”卢箫笛瞥了顾宜乐一眼,又将视线移回彭舟身上,略带玩味,“我要是在你面前提蒋榆,你高兴吗?” 听到蒋榆的名字,彭舟条件反射地来了句国骂,然后拿起一个空托盘举在头顶,缩头缩脑四处张望:“蒋蒋蒋榆没在这儿吧?学姐姐姐你可别吓我!” 听说向彭舟表白的正是隔壁团的首席,顾宜乐也没有特别惊讶。 卢箫笛吃完回团里排练了,为照顾彭舟这个大胃王,顾宜乐带着他去隔壁麦当劳续摊。 “还记得上回吗?”顾宜乐尝试新吃法,用薯条蘸甜筒,一面吃一面说,“就我们两个团一起在阶梯教室听讲座,那位蒋首席来晚了,经过你旁边的时候手里的水洒了你一身,当时我看他瞧着你的眼神就不太对。” 经顾宜乐提醒,彭舟也想起来有这么一茬:“卧槽,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刚想起来啊。”顾宜乐摊手,“那次学姐说看到你俩在一起,我回家才想起这件事。” 彭舟忙撇清关系:“别别别,我跟他可没在一起啊,那次琴房楼底下是他堵我。” 并不嗜甜的顾宜乐发现薯条这么吃别有风味,咂巴两下嘴,开玩笑说:“他堵你干什么,要把百万名琴借给你拉?” “不是……” 彭舟面露难色,搓着裤缝纠结半天,凑到顾宜乐耳边说:“他跟我说,只要我肯接受,让我做1,他做0。” 晚上回到家,喝汤时顾宜乐还在纳闷,这都什么破事? 一个个争着做0干什么,做1他不香吗? 再说含泪做0是个什么操作?给我们天然0留点机会不行吗? 汤是管梦青煲的,她最近在学,说要在儿子出国比赛前把他养得白白胖胖,为国争光。 “我们乐乐真是越看越好看。”管梦青慈爱地看着喝汤的儿子,“照片和小梁交换过没有啦?” 旁边蹭汤喝的顾东插话:“交换什么照片,现在的小年轻都直接开视频。” “那更好。”管梦青眉开眼笑,“小梁的妈妈就长得老漂亮了,儿子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为避免父母发散思维,顾宜乐及时制止他们的想象:“交换过了,不合眼缘。” 管梦青惊:“怎么不合,你看不上他还是他看不上你?” 顾宜乐心说要不是您夹在中间我至于绕这么大个圈子吗,现实却是头都不敢抬,含糊道:“就互相……都没看上吧。” “怎么可能?”管梦青腾地站了起来,搬出家里的相册,唰唰抽出几张,“乐乐你把这几张发过去,我就不信那个小梁不心动!” 顾宜乐捧着母亲精心挑选的靓照回到卧房。 拧亮台灯,他把几张照片摊在书桌上,长长叹了口气:“已经晚了……” 拿起手机打开微信,与liang的聊天进度还停留在昨天晚上,liang说可以做0,顾宜乐回复说不喜欢硬邦邦的0,那头就再也没回消息过来。 顾宜乐不由得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过分了,人家步步退让,哪怕拒绝也应该极尽委婉,不该如此生硬,如此不近人情。 原以为他不回复了,自己便能轻松一些,可事实上并没有,心里还是沉甸甸的,难受得要命,香辣鸡翅都拯救不了沮丧的心情。 顾宜乐趴在桌上,把脸埋进臂弯里,觉得自己简直有病。 趴了一小会儿,又坐直身体,借着最后一点勇气打开和liang的对话框,打算说点什么挽回局面。 以普通朋友为出发点的交流,顾宜乐有信心和他聊上一箩筐,比如y国的天气,国外大学课程的设置,网络上形形色色的人,还有今天刚尝试的薯条的甜食吃法。 liang喜欢吃甜,一定是个内心柔软的人。他的声音那么温柔,还带着点一本正经的可爱。 顾宜乐的后悔来得措手不及,铺天盖地,渴望和他做朋友的手指在输入框里滑来滑去,一个不慎,把选好的图片发了出去。 手忙脚乱地把薯条蘸甜筒的照片撤回来,又觉得多此一举,毕竟这照片本来就是要发给他看的。 撤回痕迹已经留下了,顾宜乐嫌打字慢,火急火燎地发语音:“我按错了……对不起!” 然后盯着对话框目不转睛。 现在是首都时间晚上八点,l市时间中午十二点,liang肯定醒着。 这句“对不起”里有两重意思,希望他能感受到。 感受不到也没关系,顾宜乐想,我可以再说一遍。 两遍也行。 果不其然,不久后,对话框上方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顾宜乐狠狠松了口气。 然而,这字样不到两秒就消失了,和脸上的笑容一起。 顾宜乐捧着手机等啊等,直到开始打哈欠,在床上躺下,那边的l市市民也该吃过午餐投入下午的学习和工作中去了,都没等到liang的回复。 等关掉床头灯,最后的光源熄灭,身处黑暗中的顾宜乐反而不困了。 他睁大眼睛瞪天花板,喃喃自语:“生气了,他真的生气了。” 接着手握成拳,捶打自己因为经络阻塞隐隐作痛的胸口,恨铁不成钢地唾骂:“顾不宜乐,你活该!说什么不好,非要说人家硬邦邦……你真是活jb该!” 第10章 倒计时开始 周四上午有专业课,下午有排练,一天排得满当当,中途吃个午饭顾宜乐还挤出时间,找琴房练了一个小时。 排练的时候顾宜乐和彭舟坐一起,两人共用谱架,翻谱的时候几次打到对方的手,引得孙指挥频频侧目。 休息时间,彭舟关心道:“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嘘,别说话。”顾宜乐举着琴弓,“让我再拉会儿。” “平时也没见你这么用功,怎么,明年真打算拿奖?” 顾宜乐闭上眼睛:“只要我拉得够快,烦恼就追不上我。” 彭舟:…… 在速度有余动听不足的琴声中听顾宜乐讲完事情经过,彭舟扶额:“乐哥你也太牛了,别人单纯翻车,你这是在高速路口把轮胎卸了刹车拔了,压根没给自己留后路啊!” 顾宜乐叹气:“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也是,不拒绝怎么知道自己会后悔呢。”彭舟给他找台阶下,“我看你不如好好跟人家道个歉,然后从了人家吧,毕竟人家都愿意为爱做0了。” 顾宜乐睨他:“昨天我就想问了,你不是钢铁直男吗,这些1啊0的都是从哪儿学的?” “网上呗,不到处都是嘛……嗐,说你的事呢,干吗往我身上扯?”彭舟心虚地把话题带回去,“乐哥你真不打算跟你那相亲对象试试?我觉得可以试试啊,反正他远在天边,看不见摸不着的,你俩谁都不吃亏。” “不试不试。”顾宜乐夹着琴摇头,“打输住院,打赢坐牢。” “谈恋爱又不是打架。” “差不多。”顾宜乐想了想,改口道,“不,比打架还恐怖,社会新闻上尽是因为谈崩了喊打喊杀的,我还想多活几年。” 彭舟往后仰靠在椅子上,摇头叹道:“唉,谁能想到在网上叱咤风云骚话连篇的我们乐哥,长这么大了竟然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呢?” 二十一岁的顾宜乐属性和恋爱经验都为零,却完全不觉得丢脸,毕竟交友论坛上母胎solo满地跑,秀恩爱的混在其中才像异类。 论坛今日热门上就有这么个帖子,是个自称猛1的小零(论坛上很多零都这么干),说自己爱上了一个直男,并且觉得那个直男对他也有意思,只是碍于世俗观念不敢承认。 他说:有次我不小心把水洒在他身上,他立刻就脸红了,捂着裆不让我看。 顾宜乐觉得有趣,评论:这事谁碰到都尴尬,都湿身了,还不让人家挡一下重点部位? 点发送的时候不小心按了分享键,同步到个人空间的同时,论坛好友也收到了他的动态推送,顾宜乐手忙脚乱地点进和dong的聊天界面,发现这论坛功能没跟上,已发消息不能撤回。 today宜happy:不好意思啊点错了,无视就好 自从上次dong踩了他的评论,并且忽略私信,两人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再也没说过话。所以这次顾宜乐没放心上,想着翻就翻了呗,你乐哥我男朋友不敢找,普通朋友还不是遍天下吗?不差你一个。 然后在对方回复之后啪啪打脸。 dong:嗯,没事。 本来都熄灯准备睡觉的顾宜乐噌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today宜happy:终于理我了……tat 网友dong说前两天忙没上论坛,所以没看到消息,点踩也是按错了,并非有意。 顾宜乐舒坦了,呼出压在心头的一口浊气,歪靠在床头回消息:吓死我了,还以为说错了什么让你生气了呢 dong:没有。 today宜happy:那就好[/哈哈] today宜happy: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dong:在国外,这里白天。 today宜happy:哇,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在国外 dong:还有谁? today宜happy:上次跟你说过的相亲对象 dong:哦。 today宜happy:说起来,你跟他还挺像的 dong:是吗? today宜happy:嗯,都很可爱 dong:…… today宜happy: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噫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哈着哈着就哭了起来,对面的网友懵逼:怎么了? 深夜总是多愁善感,面对算不上熟悉的网友,顾宜乐还是忍不住倾诉。 today宜happy:可是他现在不理我了tat dong:为什么? today宜happy:因为我惹他生气了tat dong:可能没生气,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today宜happy:完了,都无话可说了,更严重tat dong:不想相亲的话,摆脱他不是很好? today宜happy:虽然我在性格方面和他差很多,但是他很有趣,和他聊天很开心 dong:有趣? today宜happy:是的,“tat”这个表情还是他发明的呢,你看像不像戴着假睫毛在哭 dong:嗯。 today宜happy:“tat”“tat”“tat” today宜happy:阿东,我好难过啊 获得新名字的网友dong,就此肩负起了听顾宜乐倾诉苦闷,以及继续帮助他给琴刻名字的使命。 周六原本没课,晚上系里临时安排了一场与室内乐有关的讲座,要点名的那种,全系学生一个都跑不掉。 而彭舟那家伙,以姐姐结婚为由,正大光明地请了假。 临近期末,又有比赛要准备,顾宜乐从早到晚练了一整天琴,任台上的教授讲得多么声情并茂,ppt做得如何精妙绝伦,他都听得哈欠连天,脑袋都抬不起来。 他扭头看向右后方,连卢箫笛和隔壁团的蒋首席都听得哈欠连天,刚升起的负罪感顿时烟消云散。 幸好有阿东陪他聊天。 顾宜乐擦擦眼角困出来的泪,低头摆弄手机。 dong:如果担心写中文破坏整体效果,不妨尝试用首字母缩写。 today宜happy:你的意思是,瑟瑟……ss? dong:嗯。 顾宜乐揉了下眼睛,把桌子当琴板,用手指在上面比画两下。 today宜happy:感觉会很好看,阿东你好会哦[/星星眼] 对面似乎一直不太认可这个新名字,又简单敷衍地发来一个“嗯”字。 正当两人开始讨论如何搭配颜色的时候,台上念经的教授忽然站起来,宣布道:“接下来,就有请我校钢琴系顾问谭迁先生,来为大家讲一讲合奏技巧方面的内容。” 听到某个名字,顾宜乐浑身一僵。 面积不大的礼堂里,热烈的掌声过后,一个穿着讲究、身形高大的男人缓步走上台:“同学们好,我是谭迁,下面由我接着方教授刚才的话题,发表几句拙见。” 虽然顾宜乐很困,但讲座的前半段至少还能听进去一些,后半段他只恨不能提前离席或者捂住耳朵。 他一个字也不想听。 这不亚于一场酷刑带来的煎熬,以至于听到台上讲到总结时,他就开始裹围巾戴手套,整装待发。 走之前,还不忘跟网友阿东交代一声:快结束了,等下到家说 dong:嗯。 today宜happy:待会儿我要第一个冲出去 dong:有急事? today宜happy:现在台上在讲话的是个坏人,我不想和他碰面 顾宜乐说到做到,台上话音刚落,台下掌声未息,他就噌地站了起来,一边低声说着“借过”,一边弓着腰往礼堂后门挤。 自以为安排妥当,万无一失,却在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想起,傍晚特地跑去美院门口的美术用品商店买的丙烯颜料忘在礼堂了。 纠结了不到五秒,顾宜乐就扭头往回跑。 这颜料是在dong的指导下选购的,两人讨论许久才定下这个牌子和颜色种类。虽说网上也能买到同款,但到底麻烦,而且他和dong说好了晚上回去就试试调色,到时候反馈效果,他不想失信于人。 他抱着侥幸心想,这会儿礼堂八成在做清扫,人肯定都散了,总不能这么巧碰上那家伙。 然而,这种低概率的事件,总是会发生在顾宜乐以为“不至于那么倒霉吧”的时刻。 回到礼堂,从座位下面把装着颜料的袋子取出,顾宜乐刻意压着呼吸,轻手轻脚地往礼堂后唯一开着的那扇门走去。 在门口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时,他还试图假装没听见蒙混过去,却在一个高大身影立在面前时,不得不停下脚步。 谭迁唤他的名字,道:“刚才在台上就看到你了,上回见面太仓促,还想着散场之后跟你叙叙旧。” 顾宜乐试图从边上找个缝溜出去,无果,有些丧气地撇开脸:“没什么好叙的。” “是吗?”谭迁带着与在台上讲话时如出一辙的微笑,“我们有三年没见了吧?从当年艺考的时候算起……” “我不记得了。”顾宜乐当即打断他,“让开,我要回家了。” 意料之中的玩味浮现眼底,谭迁前倾身体,压低声音:“怎么,就这么怕我?” 像碰到什么脏东西,顾宜乐猛地向后退了几步,抬头的时候呼吸都变得急促。 “躲什么?这里有监控,我可没碰到你。”见他反应激烈,谭迁举起双手自证清白,神情却完全不无辜,“不过,当年你不是很爱黏着我吗?现在这避如蛇蝎的样子,演给谁看?” 唇剧烈地开合几下,顾宜乐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临到嘴边只剩下一句打着战的话:“恶心,你真让人恶心!” 他明知道自己越是表现出情绪波动,面前的这个浑蛋会越发得意,可他因着几句话,就被轻易带到了锁着那段噩梦般的往事的门前,根本无法自控。 果然,谭迁见他这模样,嘴角上扬,得逞的恶劣昭然若揭。 “我恶心?”谭迁向前迈一步,“你是同性恋,全校都知道,我可不是。” 他步步紧逼,迎着顾宜乐愤恨的目光,因为明确地知道他拿自己没办法,心中快意非常。 “别忘了,当初是你向我表白,想跟我谈恋爱……全校都知道。” 轻飘飘的话语灌入耳朵,落在心上却有千钧之重。 顾宜乐避无可避地被拽回那段尘封的过往中,一脚踩进旋涡般不断下坠。 同学的嘲笑,老师的嫌恶,被当成异类指指点点的片段,辩解无门的痛苦……雪片一样砸下来,令顾宜乐牙关打战,脸色发青。 理智告诉他应该赶紧离开,他就快撑不住了,和这个浑蛋多说一句都是对身心的折磨和损耗,可机会难得,他必须为自己再努力一次。 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懦弱了。 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捏住手机,顾宜乐设置的解锁密码很简单,凭借肌肉记忆点了六个连续的数字,大拇指在屏幕上轻轻左滑,试图点开位于左上角的录音程序。 顾宜乐强迫自己镇定:“当初的事实究竟是怎样的,你心里应该清楚。” “那又如何?反正他们只知道你恬不知耻地纠缠我。”谭迁口吻轻松,“有时候,流言比证据更能俘获人心。” 心脏在胸膛里跳得飞快,顾宜乐的专注力有限,其实并不能听清什么。他知道时机差不多了,在屏幕上滑动的指尖发着抖,手心都沁出冷汗。 谭迁又上前一步,许是看他害怕的样子有些心软,稍稍放缓了语气:“尝过教训,就该知错,我从前对你那么好,只要你乖乖的,不说出去,我还可以——” 他自顾自说着,突然,一道突兀的乐声响彻礼堂。 由于看不见手机屏幕,还有过度紧张,顾宜乐的手指点开录音软件后不慎按偏,播放起了存在里面的演奏录音。 完了。 顾宜乐的脸色瞬间煞白,他借着最后一点力气拔腿往谭迁身后的门跑,却因为位置的劣势被谭迁拽住胳膊往回扯。 力量悬殊之下,顾宜乐只来得及挣扎几下,就被一把摔到门边的墙壁上。 “在我眼皮底下耍滑头?信不信我让你在这个学校也待不下去!” 眼看谭迁又露出似曾相识的狠戾面目,拳头高举过头顶,顾宜乐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双手紧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弯曲的拇指不知按到了屏幕哪处,音乐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低沉嗓音。 “乐乐。”有人在喊他,停顿片刻,又唤了一声,“乐乐,在听吗?” 谭迁也被突发状况弄得措手不及,忙想夺过他的手机。 这回被顾宜乐抢先一步,他举起手机贴到耳边,喘息着应道:“在、在的。” “听声音不太对劲,是不是感冒了?” “嗯,今天降温,可能、可能是着凉了。” 对面安静了片刻,说:“周围很吵,开一下免提。” 若是此刻顾宜乐稍稍留心,便能察觉到什么,毕竟礼堂里只有他和谭迁二人,怎么会吵。 可他顾不上思考,只能循着唯一能给他安全感的来源的指示,放下手机看一眼界面,机械地说:“已经是,是免提了。” “好。”对面应了一声,然后说,“下课了吗,怎么还没出来?” 顾宜乐干咽一口唾沫,在谭迁的虎视眈眈下回答:“下了,这就出去。” 他整个人都处在茫然之中,盯着屏幕上名为“liang”的语音通话,给出的所有回答都出于下意识。 他被迫站在万丈高的峭壁悬崖之上,只想尽快下去,想赶紧逃离。 于是,网络那头素未谋面的男人,为他递来了一架结实稳固的梯子,并敞开双臂尝试接住他。 “嗯,我在你学校门口,给你三分钟时间。” liang说话的时候不急不缓,声线沉着而温柔。 有那么一瞬间,顾宜乐觉得他似乎就在自己身边,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恐惧都消失了。 “如果三分钟后没有看到你,我就进去找你。”他一字一顿说得认真,任谁也不会以为他在开玩笑,“现在,倒计时开始——” 第11章 那我们试试吧 礼堂离学校西门近,顾宜乐跑到车来人往的大街上,共耗时两分十七秒。 他喘得厉害,白雾般的热气一团接着一团挥散在寒冬的冷空气里,像留存不住的温度。不过他并不害怕,因为语音电话一直通着。 liang没有挂断,也不说话,像在静静地等待,如果没有发觉危险,他可以永远不出声打扰。 顾宜乐停在人行道旁的一家奶茶店门口,稍微平复呼吸,就举起手机让麦克风靠近唇边:“我出来了。” 通话进行到五分零二秒,liang终于再度开口:“嗯。” 顿了顿,他问:“现在在哪里?” “在学校门口。”顾宜乐抬手揩了一把额角的冷汗,还有点喘,“这里很多人,你不用、不用担心。” 刚才他从谭迁眼皮子底下溜走,奔跑在路上时,就把事情差不多捋清楚了。liang一定是听出他状态不对,经过试探觉得他有危险,所以让他开免提,还说在门口等他。 甚至还规定了时间,说三分钟后看不到他就会进来找,这样的警示与威胁无异,只不过受威胁的不是接电话的顾宜乐本人,而是一旁在听的谭迁。 但凡他浑然无觉,或者表现出与顾宜乐如出一辙的慌乱,现在的顾宜乐都不知道是否能够顺利逃脱。就算谭迁顾及这里是学校不敢搞出大动作,也不可能轻易放他走。 劫后余生令顾宜乐既庆幸又后怕,那头的liang回了个“嗯”,看样子打算挂断的时候,他立刻接了一句:“谢谢你。” 那边静默几秒,说:“没事就好。” “本来也没、没什么事。”顾宜乐最怕被刨根问底,好在liang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一点小意外,要不是回去拿东西,也不至于这么倒霉碰上那家伙。” liang果然听出他的回避,什么都没问,只说:“下次遇到危险,记得求救。” 顾宜乐笑了笑:“能有什么危险啊,我一个大老爷们,再说了真没什么事,要真的很危险,就不是下次注意,只能下辈子注意了。” 这话倒是没掺假,谭迁此人把自己的脸面和前途看得比命还重,作奸犯科的事不敢做,倒会使些让人抓不到把柄的阴损手段,也因此伤不及根本,至多叫人心里硌硬罢了。 方才他举起拳头多半也是吓唬人,礼堂有监控,哪怕那块地方挨着死角拍不到什么,也拿不出确实的证据,只消第二天顾宜乐带着伤在学校里四处散播消息,对他的形象都会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 谭迁那种人,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嗯。”或许也想到了这一层,或许是相信顾宜乐所说,liang应道,“那也要小心。” 顾宜乐歇息够了,站直身体,慢吞吞地往站台方向走。 他还不想挂断,另起了个话题:“你怎么知道我遇到麻烦了?” 这回没沉默太久,liang似乎知道他会问,游刃有余地答道:“按错了,接通之后听您的声音不太对,就随便试探了下。” 顾宜乐:…… 按错了,您,随便。 短短的一句话,槽点过于密集,叫人一时不知该从何吐起。 顾宜乐只好拣了个最在意的:“不是说好了以后不‘您’啊‘您’了吗?像刚才那样叫我乐……嗯,叫我名字,或者‘你’,不是挺好?” “不方便。”liang说。 “你是不是……”顾宜乐咬了下嘴唇,有些艰难地开口,“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不是。”liang平淡地叙述理由,“刚才情况特殊,算是权宜之计。我与您现在的关系,还不方便逾矩。” 周末,难得没有乱七八糟的事,顾宜乐睡到八点起,边吃早饭边刷朋友圈,给记录彭舟亲姐婚礼盛况的短视频评论“百年好合”,再给卢箫笛昨晚发的自拍点个赞,事毕,回到房间马不停蹄上论坛。 today宜happy:[ss1.jpg] today宜happy:我画在纸上了,阿东你看怎么样 dong:笔画起始和收尾处可以再细一点。 today宜happy:!你还没睡啊 dong:就睡了。 today宜happy:那你先睡,我等下改改再给你看 发完这句,顾宜乐就放下手机,先把字母画稿修了修,然后练琴。 练到中午,他估摸着阿东应该睡得正香,想着先把图片发过去,这样他醒来就能看到。 today宜happy:[ss2.jpg] 谁想那头秒回复。 dong:可以了。 today宜happy:!!我把你吵醒了吗? dong:没睡着。 顾宜乐松了口气,然后又担心上了:怎么回事啊,你也失眠…… dong敏感地抓住了“也”字,两人就着这个话题聊了起来。 today宜happy:昨天不是碰到坏人了嘛,虽然没发生什么,但总归有点后怕 dong:以后天黑少出门,不要落单。 想到昨晚脱困后上论坛,看到dong发来的一长串消息,顾宜乐的心顿时软成一摊水。 他翻回去又看了一遍,从“在吗?”“讲座结束了吗?”“到家了吗?”“收到请回复。”几条消息中感受到对方的着急,他觉得既愧疚又暖心。 多好的一个小0啊,顾宜乐想,要不是型号不匹配……不,就算型号匹配,也不能祸害人家。 today宜happy:你才多大,就教我做事了[/哼哼] dong:我比你大。 today宜happy:我不信,除非亮出来看看[/挑眉] dong:…… today宜happy:哈哈哈开玩笑的,知道你这个古板小0害羞得很! dong:…… today宜happy:好了别点点点了,说说看,你是为什么失眠? 似是羞于启齿,那头过了两三分钟才回复。 dong:我喜欢的人,他并不喜欢我。 梁栋也是在这条发送出去之后,才发现该论坛无法撤回消息。 凌晨三点半,他单手摘掉眼镜,揉了揉太阳穴,复又睁眼时望着面前略带重影的世界,心想:算了,反正他不知道马甲背后是谁。 他应该也无法想象,会有人为了接近他做这么多迂回曲折的事。 要是知道了,他会害怕吧? 这么想着,梁栋对目前的形势便也没太多不满了。 至少他愿意与自己亲近,哪怕他表现出抗拒,下意识的依赖和信任却骗不了人。 梁栋拿起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today宜happy:他是同类吗? 想起顾宜乐在网上的“处处留情”,梁栋回复:是。 today宜happy:确定吗? dong:确定。 today宜happy:那还等什么,追啊!没有谁生下来就喜欢谁,感情都是要培养的嘛! dong:他对恋爱这件事,似乎有心理障碍。 这句话说得很冒险,但凡顾宜乐机敏一点,都能发觉这分明说的是他的“症状”。 today宜happy:那就努力攻破他的心理障碍嘛! 梁栋:…… 算了,还是另想办法吧。 实际上顾宜乐并非没听懂,在看到“心理障碍”四个字的时候,他已经对号入座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种障碍有多难克服,他只能假装乐观地给阿东加油打气,心里想的却是:阿东也太惨了,碰上跟我一样的神经病。 没错,顾宜乐终于把自己归类到脑筋不太正常的那类人当中去,并就这个问题,和朋友们进行了深刻探讨。 讨论半天,卢箫笛做总结:“也就是说,你觉得他很好,却不想跟人家谈恋爱,只想做朋友?” 顾宜乐点头:“对。” “渣男,简直太渣了。”彭舟在一旁咂舌,“这跟说‘你很好但是我不喜欢你’有什么区别?” “也不是不喜欢……” “那就是喜欢咯。” “不不不,我不想谈恋爱。” “那还是渣男。”彭舟一针见血,“说白了,你就是怕担责任。” 顾宜乐撸了一把头毛:“算、算是吧,这么大的事,我哪儿负得起责任啊。” “噗——”卢箫笛笑出声,“什么责任不责任的,你俩是打算生个娃,还是准备一起供套房啊?” 顾宜乐想也没想就说:“他家有钱,不用贷款。” “靠!”同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彭舟怒道,“敢情你把我们叫来不是为了情感咨询,是为了炫耀呢?” 顾宜乐当然不是这意思。 况且人都已经被他吓跑了,除了必要时刻的出手相救半句话都不多讲,冷酷到结冰,每次点开和liang的对话框,他都被冻得直打哆嗦。 晚上到家,顾宜乐点开微信,和liang的聊天停留在他发了一张s市特色糕点的照片上。 他告诉liang这个很甜,对面只回了一个敷衍的“嗯”,顾宜乐看几次心塞几次,两眼一黑,仰面倒在床上。 果然是凉凉的凉啊。 晚点卢箫笛发来自拍炫耀,顾宜乐有气无力地回了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 卢箫笛嫌他敷衍,让他好好夸,他不想打字,用语音声情并茂:“看小图还以为是美女,点开看才知道,哇哦,惊天大美女!” 卢箫笛开心了,在那头咯咯地笑。 笑完对他说:“彭舟不了解情况,你别放心上。姐姐明白你有多难,也知道你不是故意吊着人家。” 顾宜乐和卢箫笛在高中时期就是学姐与学弟的关系,艺考的时候卢箫笛还给了他不少建议。除此之外,卢箫笛也是亲眼看着他经历那件事之后,少数几个选择相信他的人之一。 幸好当时有父母和学姐撑着他,支持他,不然…… 想到那时的状况,顾宜乐的眼睛里就仿佛进了石子,那叫一个酸爽。 他说:“姐,我现在特别想给你拉支曲子。” 卢箫笛:“什么曲子?” “《爱的礼赞》。” 卢箫笛又给他逗笑了:“姐姐只是希望你能放下,学着敞开心扉享受爱情带来的愉悦,而不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听得顾宜乐几欲落泪,刚要哭着说“姐姐真好”,卢箫笛又发来一段语音:“《爱的礼赞》就免了,想给人家道歉的话,就喝点酒,再点上一首《流浪者之歌》,绝对惊艳全场。” 热泪盈眶的顾宜乐:…… 孙子有云,人生在世,谁还没点口嫌体正直的臭毛病。 时针转过十二点,顾宜乐放下手中最后一个空啤酒罐,摸了半天拿起手机,用尚存一线的理智打字:【现在有空吗?】 没等多久,liang回复:【什么事?】 那就是有空了。 顾宜乐的手指在屏幕上摸索半天,发出了语音通话邀请。 对方很快接了,语气有点着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嘘——”顾宜乐对着手机吹了口气,“听,这是我的心声。” 他打开床头的小音箱,开始播放《流浪者之歌》。 被开头强有力的凄切旋律冲击到的梁栋:…… 有音乐做伴,顾宜乐很快进入状态,鼻头眼眶都红了个彻底,被人欺负了似的,说话都一抽一抽的:“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骗你的……要不然我现在给你磕个头吧,磕完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梁栋:“你喝多了。” “我没有!”顾宜乐坚决否认,并呈上证据,“我还记得,你生我气是因为我说你硬邦邦,你看,我、我清醒着呢!” 梁栋拿他没办法,轻轻叹了口气:“不全是因为这个。” “我知道!”醉醺醺的顾宜乐格外爱抢答,“你等我,等我一条条,说给你听。” 悲伤婉转的弦乐声中,他像只被遗弃的小狗,跪趴在床上,屁股朝天,身体伏低,双手撑在脸下,艰难地掰着尚能活动的手指。 “首先,我不是大猛1,我只是个小弱鸡罢了。” “……” “然后,模型其实挺好玩的,不怎么玩是因为没钱,买不起。” “……” “运动我也喜欢,我以前篮球打得可好了,好多女生给我送水呢。” “……” “还有,我不挑嘴,甜的辣的都爱吃。” “……” “你怎么不说话,不是你说喜欢甜的吗?我也喜欢,你不高兴吗?” 本着不与醉鬼论短长的原则,梁栋说:“高兴。” 顾宜乐咧开嘴,哭丧多日的脸上总算有了笑容。 他吸吸鼻子,接着说:“但是,但是喜欢蓝色是真的,因为我喜欢《蓝色多瑙河》……你听过《蓝色多瑙河》吗?” 梁栋刚要说听过,对面就唱了起来。 “嗒嗒嗒嗒嗒,滴滴,嗒嗒……就这首,耳熟吧?” 唱得还挺好听,梁栋只能回答:“嗯,听过。” 顾宜乐更开心了,一开心就有点蹬鼻子上脸:“说你硬邦邦也没错啊,哼,真男人怎么能承认自己硬不起来?” 真男人梁栋再度无言以对。 “所以,所以你就别生气了……”顾宜乐开始发挥特长,哼哼唧唧,“我把我老底都掀给你看了,还不够有诚意吗?” 确实挺有诚意,但是不够。 “我说了没生气,不需要道歉。”梁栋说。 顾宜乐急了:“那你想怎么样嘛!怎样才能变回那个可可爱爱的好朋友嘛!” “我也说过,不做朋友。” “做朋友哪里不好?” “哪里都不好。” 不能以你男朋友的身份爱护你,不能以合适的立场关心你,不能随时随地给你打电话,不能抱你、吻你……所有梁栋想做的事,全都不可以。 背景音乐适时来到后段快板部分,顾宜乐的心跳和纠结一并飙升到临界点。 他撇着嘴,声音闷在喉咙里,问得毫无底气:“就只能……只能谈恋爱吗?” 梁栋再度轻叹了口气,像是无可奈何,给出的回答却无比肯定。 “对。”他说,“只能谈恋爱。” “那要是……我不想谈呢?” “我会把联系方式删除。” “以后要是碰面呢?” “就当不认识。” 顾宜乐被这老死不相往来的后果吓到了。 “别,别别别,千万别删我!” 伴随着逐渐激昂的旋律,急切的心情化作燎原之火,烧光了那些恼人的顾虑,一股神秘的力量推着顾宜乐向前进。 对啊,爱情来了就享受它,为什么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那我们……试试吧!” 摇晃着从床上坐起来,顾宜乐挺直脊背,气沉丹田,拍拍胸脯以表郑重:“我叫顾宜乐,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男朋友了!” 第12章 卷云和月光 许是这次喝的啤酒和上次牌子不一样的关系,次日醒来,顾宜乐在床上来回扭几圈,滚到床底下的时候,连唱了一段《蓝色多瑙河》这样的小细节都记起来了。 奇怪的是,这回发生的事比上回冲击力大得多,他却远没有上回那么慌张,至少称不上垂死病中惊坐起。 待顾宜乐顶着鸡窝头,揉着尾椎出卧室时,管梦青盯着儿子前瞧后看,欲言又止。 今天起得早,一家三口围坐在小圆桌边喝豆浆吃油条。顾东讲到公园相亲角现在都有给孩子找同性伴侣的了,感慨现如今民风开放的同时,又叹当年自家儿子遭了好大的罪。 管梦青瞪了他一眼:“现在知道心疼了?当年你可是第一个不同意。” 顾东讪讪道:“那不是一时半会儿没想通嘛,现在让我去公园举牌替儿子找对象,都没有二话。” “去去去,那你赶紧去,没找到十个八个不准回来。”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顾宜乐叼着小半根油条站起来,拎上琴盒:“我去上课了。” 走到门口,他忽然扭头:“爸,那个相亲角就不用去了。” 父母二人异口同声:“为啥?” 顾宜乐很跩地冲他们挤了下眼睛,宣布道:“你们的儿子我,脱单了!” 新鲜的周一,顾宜乐终于收到了来自彭舟姐姐的喜糖。 感受着这份喜悦,他当即拉了一首《四季调》,祝姐姐姐夫百年好合,爱情四季常青。 “这是我七八岁考级的时候拉的曲子,”彭舟嫌弃道,“好歹是音乐学院的,能不能换首有难度的?” 顾宜乐摇头:“不行,今天就想拉这个。” 卢箫笛了然道:“让他拉,他庆祝自己脱单呢。” “哦,脱单。” 起先彭舟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便大呼小叫起来:“什么,脱单?你昨天不还单着呢吗?” “找对象还要铺个垫不成?”顾宜乐说,“想找就找了呗。” 问他怎么想通的,他逻辑清晰:“打输住院,打赢坐牢,打不过就加入嘛。” “看来这位相亲对象很强。”卢箫笛了然地说,“人类的本质还是慕强。” “看来这位相亲对象很帅。”彭舟若有所思道,“乐哥的本质还是颜控。” 上午有专业课,刚从琴房楼转移到教室,顾宜乐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 管梦青声音压得很低,鬼鬼祟祟的:“早上你爸在我不方便问,你昨天是不是……嗯?” 顾宜乐没明白:“昨天怎么了?” 管梦青憋不住了:“你说怎么了,一大早就在那儿揉屁股!” “妈你想什么呢?”顾宜乐听了都害臊,“那是摔到床底下,尾椎疼。” 电话里的管梦青大松一口气:“吓我一跳,还以为你不学好出去约炮。” “大老远的,想约还得打飞的,不划算。” 迟疑片刻,管梦青问:“确定是他了?要不妈再给你物色几个好的挑一挑?” 先前催着自己儿子跟闺蜜儿子培养感情的是她,现在不放心的还是她。 “又不是菜市场买菜。”顾宜乐说。 “妈担心你再给人骗。” “吃一堑长一智,我有那么笨吗?” 就在这时,手机一振,liang的早安消息到了,顾宜乐看了一眼,老模样,连格式都没变。 他笑得眼眸弯起,对着电话继续说:“再说,他不是那种人。” 要问他是哪种人,顾宜乐大概只能回答,liang是个很稳定的人,他不会给不切实际的承诺,更不会凭空捏造幻想。 他给的都是真诚的,可靠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哪怕不在身边。 顾宜乐觉得非常踏实,所以既不慌张,也不害怕,甚至愿意鼓起勇气探出软绵绵的触角。 可惜隔着距离和时差,不是想触就能触,那边道早安这边道晚安,就得在网络世界暂别了。 不过顾宜乐也忙,期末考将至,系里的平安夜音乐会却照常举行,同学们拉帮结伙,光是组团邀请,顾宜乐这两天就收到好几个。 下午三时许,被学姐在琴房堵到的顾宜乐举起琴弓当武器:“你们要四重奏找别人,我不拉中提!” “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嘛,干吗找别人?” “那我拉小提,中提太沉了,我脖子软,夹不住。” “彭舟脖子非但软而且短。”卢箫笛呈大字型挡在门口,苦口婆心地劝,“而且中提你拉过,顺手,咱们就一支曲子,排练十天拉完就算,论配合默契,哪儿还找得到比你更合适的?” 顾宜乐有点动摇:“可是,加上我也还差一个人啊。” 这时,短脖子彭舟的声音自窗口传来:“另一个拉小提的我带来了!” 卢箫笛和顾宜乐扭头看去,表情齐齐由惊讶转为沉默。 站在彭舟身后背着琴的,不是蒋榆还能是谁? 琴房太小,四个人坐不下,只好战略转移。 路上彭舟和蒋榆走在前面,落在后面的学姐弟俩挤眉弄眼地交流。 卢箫笛以手掩唇:“他俩是不是好上了?” 顾宜乐偏头凑过去:“应该没有吧,没听说啊。” “中午彭舟说给我找个顶厉害的小提琴手,我还以为他在夸自己呢。” “确实厉害。”甘心拉中提的顾宜乐耸肩,“就他那把百万名琴,至少咱们排面有了。” 彭舟扭头:“你俩干吗呢?快点的,别到那儿地方给人占了。” 顾宜乐应了一声,两人小跑跟上。 楼梯拐角处碰上一拨钢琴系的人,顾宜乐条件反射地侧身回避,卢箫笛比他还快,举起她硕大的提琴盒,给顾宜乐从脸到屁股挡了个严严实实。 “别怕。”她警惕地环视四周,“姐在这儿,不会让你和那个人渣打照面。” 顾宜乐既感动又哭笑不得,接过她的琴盒扛在肩上:“没事,等我练练,以后谁把谁按在地上揍不一定呢。” 到地方,卢箫笛去隔壁拿四重奏乐谱,彭舟负责去买喝的,剩下顾宜乐和蒋榆大眼瞪小眼。 顾宜乐先忍不住:“看我干吗?” 蒋榆理直气壮:“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我在看你的琴。”顾宜乐酸道,“长这么大还没碰过这么贵的琴呢。” 蒋榆倒是大方,当即把自己的琴递过去:“那你碰咯。” 咽了一口唾沫,顾宜乐还是没抵挡住诱惑,双手接过琴,指尖轻触琴板上细腻的纹理。 一支拧紧的弓子递到眼前,蒋榆抬下巴示意:“拉拉看。” 顾宜乐就试拉了一段,合上眼睛感受,跃出的每个音符都充满金钱的声音。 “欸。”蒋榆喊醒他,“你喜欢男的吧?” 顾宜乐猛睁开眼:“你、你怎么知道……” “同类雷达,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了。”蒋榆说,“而且那位谭顾问,上回那场讲座,他在台上看你的眼神像要把你生吞活剥了。” “看错了吧。”顾宜乐装傻,“能有你看彭舟的眼神露骨吗?” 蒋榆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露了笑:“那可能还真没有。” 两个不相熟的人坐在一起,哪怕同属性并且学同一种乐器,也很难找到话说。 安静了一阵,蒋榆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那个谭顾问,是你男朋友?” 顾宜乐针扎屁股似的从椅子上跳起来。 “才不是!”顾宜乐举起手机,把刚添加的世界时钟界面亮出来,“我男朋友在国外呢,你可别瞎说啊!” 首都时间下午五点,l市时间上午九点,顾宜乐点开微信,进入与liang的对话框,不甚熟练地输入“早安”两个字,点击发送。 对面很快回复:【下课了?】 顾宜乐坐在学校食堂里,一手拿筷子一手慢吞吞地打字:【嗯,不过晚上还要接着排练】 liang:【圣诞节?】 today宜happy:【对,系里安排了一场小型音乐会,我和几个朋友一起四重奏】 liang:【那晚饭多吃点。】 today宜happy:【?为啥】 liang:【吃饱才有力气排练。】 看到这个回答,顾宜乐先是一愣,然后叼着根青菜扬起嘴角。 坐在他对面吃饭的彭舟见状,做了个呕吐的表情,又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表示受不了这酸臭味。 顾宜乐在桌子下面飞起一脚,手上打字没停下:【你要上课了吗?】 liang:【嗯,在上。】 today宜happy:【那我不打扰了[挥手绢.gif]】 liang:【第一天。】 顾宜乐眨眨眼睛:【什么第一天?】 liang:【交往,第一天。】 本来还没什么恋爱的实感,毕竟人不在身边,可被对方这么一强调,顾宜乐反而开始觉得浑身不对劲了。 小脸通红一整晚,排练完坐车回家的路上,顾宜乐才后知后觉对方可能是对他的酒品持怀疑态度,当即发消息质问:【你是不是以为我醒来之后会翻脸不认人?】 liang:【不是。】 liang:【不过有前车之鉴,所以做了两手准备。】 顾宜乐问什么准备,对面发来一条短音频,正是昨晚的通话录音。 只截了最后一段,听到自己大言不惭的“男朋友宣言”,顾宜乐还是羞得恨不能钻地底下去:【居然录音了……这个,不准给别人听![磨刀霍霍.gif]】 liang:【嗯,就我自己听。】 自己听……听几遍?戴耳机听,还是外放听? 顾宜乐脑内偷偷想象了一下那场面,然后不动声色地抬手,把围巾拉高,挡住大半张白里透红的热脸蛋。 这天晚上,顾宜乐在远方一声温柔的“晚安”中,安然沉入睡眠。 梦里全是拿着大喇叭喊“我是你男朋友”的铁憨憨,凑近一看,嚯,可不就是他自己吗? 睡得好自然醒得早,七点睁眼时天刚蒙蒙亮,想着那边已经夜里十一点,说不定liang已经睡了,顾宜乐趴在床上上论坛,找网友dong玩。 阿东没回复,倒是liang发来消息:【醒了?】 顾宜乐惊:【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liang:【猜的。】 顾宜乐信了,心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恋人的默契吗? 都不需要培养几天的吗? 也太神奇了吧! 两人开了语音。 对面问能听到吗,恋爱新手顾宜乐清了半天嗓子,略显扭捏地回答:“嗯,能。” 梁栋在那头低笑一声,顾宜乐登时炸毛:“你、你笑什么?” 对面立马恢复严肃:“没什么。” 分明聊的都是寻常话题,顾宜乐偏偏觉得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比如问对方圣诞假期有什么安排,从前直接问就好了,现在还得斟酌一下再开口:“圣诞节,你们学校放假的吧?” 梁栋回答:“嗯,三周假期。” “你不回来?” “不回,最后一学期了,课多。”停顿片刻,梁栋问,“想我回来?” 顾宜乐忙说:“不不不,你忙你的,我就……就随便问问。” 梁栋又“嗯”了一声,没再接话。 七点十五分,外头传来管梦青来回走动的脚步声,不多时,家中的大门开了又关上,顾宜乐知道,今天还吃楼下早餐铺的豆浆油条。 他磨磨蹭蹭地爬下床,拖鞋还没穿好先伸个懒腰,出门前没忘把手机揣睡衣兜里。 洗漱完回到房间,掏出手机,语音还没挂断。 “你还不睡吗?”顾宜乐问。 “不困。”梁栋说。 “不困也早点睡啊,小心掉头发。”顾宜乐掰手指算他每天的睡眠时间,“y国秃头特别多,那个威廉王子,还有哈里王子,都英年早秃了。” 这番“恐吓”威慑力不足,梁栋似乎又笑了,发出一个短促的气音,顾宜乐没听清。 他便凑近了些,听到梁栋应了声“好”,又听见他问:“圣诞节,你们表演哪支曲子?” “巴赫的一首四声部对位赋格。”想到对面的人是个工科生,顾宜乐改换通俗语言,“就是两把小提、一把中提和一把大提一起拉的曲子,很短,不过挺治愈的。” “可以听听吗?” 顾宜乐手头刚好有昨天练习的录音,便连接音箱,开始播放。 大提琴醇厚的低音起头,温润的中提和轻盈的小提次第跟上,弦乐明亮柔和的重奏缓缓流入耳朵。 “音量大小合适吗?” “嗯。” 顾宜乐在书桌前坐下,双手托腮,在冬日晨曦初露的早上,和九千多公里以外的深夜一起,欣赏宁静优美的旋律。 如同遥遥相伴的卷云和月光。 临近三分钟,一曲毕,手机扬声器里传来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小心翼翼地贴到麦克风旁,顾宜乐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晚安。” 然后食指轻点屏幕,将通话挂断,打开手机备忘录,输入一行字—— 和liang在一起的第二天。 第13章 在?看看腹肌? 顾宜乐此人,时而敏感细腻,时而迟钝大条。 后者主要体现在新踏足的领域,比方说和liang在一起的第五天,他才发现每天早起都能遇到liang并非巧合,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我七点醒你在,我十点醒你也在。”顾宜乐对着手机说,“难道你不用睡觉的吗?” 梁栋:“嗯。” 顾宜乐:…… 瞧把孩子困的,都神志不清了。 怎么办呢,只能继续劝:“别啊,不睡觉长不高。” “二十二岁,理论上来说不会再长了。”梁栋想了想,补充说明,“我一米八七。” 一米七五的顾宜乐有被冒犯到,默默收回刚才的小心疼,心想困死你算了。 去学校的路上顾宜乐又坐不住,打开微信发语音:“有那么多论文要写吗?能不能给老师打个申请晚点交?” 梁栋说:“没有论文。” “那你还不睡?” “嗯,看书。” “我把上次那支曲子发给你听?” “不用,听了犯困。” “就是给你当催眠曲用的啊。” “想睡的时候自然会睡着。” 顾宜乐彻底没辙,一路握着手机到琴房,巧得很,刚坐下手机就振动了。 liang:【到教室了吗?】 today宜happy:【刚到[气喘如牛.gif]】 liang:【好,我睡了。】 …… 恍然大悟。 唇角不受控制地上翘,顾宜乐边翻乐谱边咕哝:“想送我上学直说嘛,拐那么大弯干吗?” 其实单就恋爱这一件事,新手学徒顾宜乐经观察发现,每个人采用的方法都各不相同。 卢箫笛最近看上了民乐系那边一个学古筝的男生,觉得他弹起筝来有种睥睨天下的霸气。她本来就是美女,这些天在穿着打扮上更讲究了,排练中途时不时去琴房楼“查房”,盼着能在下一个转角偶遇。 被问到何必这么折腾,直接表白不就完了,卢箫笛说:“那多没面子,我得等他发现我的美,主动来追我。” 那边蒋首席就不一样了,穷追猛打,花样繁多。今天排练四重奏,看见彭舟捧着一束鲜花进来,顾宜乐都看傻了。 他把人拉到角落里:“这花,蒋榆送你的?” 彭舟乐颠颠的:“嗯啊,你闻闻,香不香?” “香你个头。”顾宜乐被好友的少女娇态弄得起鸡皮疙瘩,“你不是直男吗?” “对啊,我钢管直。” “那你还收他花?” “这是百合花,代表友谊。”彭舟自己凑过去闻,满脸陶醉,“他说不会逼我,如果做不成恋人,做哥们儿也不错。” 顾宜乐扶额:“我怎么会有你这么好骗的哥们儿。” 下午休息时间,彭舟被支开去买水,卢箫笛不放过任何一个偶遇机会出去巡楼,琴房里只剩下两个人。 顾宜乐开门见山地把手机往蒋榆跟前一拍:“这是你吧?” 屏幕上是他常上的同性交友论坛中最近热度最高的帖子,从喜欢上一个直男,故意把水洒到该直男身上讲起,现在已经讲到直男守身如玉,楼主只得以退为进,说愿意跟他做好兄弟的精彩桥段。 蒋榆凑过去扫一眼,犹自镇定,至少神态上完全没有被抓包的慌张:“对,这是我发的,刚更新到缓兵之计。” “缓兵之计?”顾宜乐翻白眼,“我看是每日一个恐同小技巧吧?” “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蒋榆无所谓地笑笑,“我只是想追他。” “他是直的。” “他深柜而不自知。” “我看你说话口气也不怎么弯。” “我不弯能察觉到你是弯的?” “你这么聪明,他不是你的对手,不如换一个挑战。” “没事,我喜欢扶贫,到床上我让着他。” “可我看你对他不像是真心的。” “要不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看?” 说着,蒋榆作势要脱衣服,吓得顾宜乐弹出去三米远,心想学姐没说错,这人确实奇奇怪怪的,得离他远一点。 唯恐这位脑回路不正常的首席又做出什么惊人之举,顾宜乐缩在墙角抱着手机上论坛。 today宜happy:最近我身边发生好多事哦 dong:什么事? today宜happy:我有个直男朋友被一个gay缠上了,那个gay在咱们论坛发的帖子还被我挖到了 dong:感情方面,作为朋友提建议即可,最好不要出手干涉。 today宜happy:嗯嗯,我就是有点担心,直掰弯什么的难度系数太大,万一弄得两败俱伤…… dong:这不是你能控制的。 today宜happy:唉,也是 dong:还发生了什么事? today宜happy:我和朋友们组了个四重奏,会在平安夜音乐会上表演 dong:厉害。 today宜happy:但是我被分配去拉中提了[/丧] dong:中提不好吗? today宜happy:我们系里流传着一个说法,如果担心自己的小提琴被偷,就把它放到中提琴盒子里 dong:…… today宜happy:哈哈哈哈哈……哈呜呜呜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嫌狗不待见tat dong:琴是自己的? today宜happy:嗯啊,我从中学起就是中提候补位常客了tat dong:不如跟之前那把电提一样,给中提也取个名字。 today宜happy:好主意!等我想想,想到了来找你一起设计! dong:嗯。 过一会儿,顾宜乐终于没忍住,分享了好消息。 today宜happy:还有就是那个……我谈恋爱啦[/撒花] dong:恭喜。 dong:是相亲对象? today宜happy:是的! dong:不是说跟他隔着八条代沟吗? today宜happy:哈哈哈你还记得这个呢……现在代沟被我消灭了,就隔着八小时时差 dong:异地挺辛苦的。 today宜happy:还好啦,无聊的时候还有阿东你陪我呢,我不会因为谈恋爱就抛下你的! today宜happy:[链接:零の快乐园(12.19更新18p)] today宜happy:来来来,一起舔新鲜猛男![/awsl] 远方的梁栋刚才还因为顾宜乐的坦诚心情舒畅,点开链接,就沉默了。 他从来没觉得“猛男”二字如此刺眼,木着脸打字输入:有那么好看? 临发送时觉得语气不像普通网友,删掉。 改输入:你喜欢这样的? 窥探的意图太明显,再删。 最后输入:你的男朋友不介意吗? 反复斟酌觉得没问题了,点击发送。 顾宜乐应该还挂在论坛上看帖子,秒回复:不介意啊,他才没那么小心眼呢[/哈哈] 梁栋欲言又止,心情复杂,看着帖子评论里顾宜乐刷的一排[/舔屏],头顶甚至隐隐在冒绿光。 顾宜乐哪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边看猛男边拉着阿东品评,从头型与面相,到肩宽与衣品,到腰胯与x能力,再到股四头肌与下盘的稳定性,连脖子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today宜happy:阿东你看,更新的倒数第四张这个男模,脖子是不是特别粗? dong:还行。 today宜happy:我妈说,脖子粗的男人力气大,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dong:不一定。 today宜happy:哎呀你就别在我面前装矜持啦,都是0,你想什么我能猜不到吗?[/媚眼] dong表面:…… dong内心:你还真猜不到。 顾·色批·宜乐披着自以为没人知道的马甲在网上浪得飞起,晚上跟男朋友聊天,又变回端庄保守的良家妇男。 今天排练结束得晚,散伙的时候公交车已经停运。 彭舟和蒋榆住校,勾肩搭背地回宿舍去了。顾宜乐把先来的出租车让给卢箫笛,自己哆哆嗦嗦在校门口等了十来分钟才等来下一辆,上车的时候掏出在兜里振动的手机,想都没想就按绿键接听。 然后到处找耳机,好不容易从裤兜里摸出来戴上,看见手机屏幕上的画面在动,顾宜乐心里一咯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了挂断。 心脏因为刺激怦怦乱跳,平复了好一会儿,顾宜乐才再度拿起手机,按语音键:“怎么……发的是视频啊?” liang也回语音:“按错了,抱歉。” 顾宜乐拍拍胸口,心想幸好车里乌漆麻黑什么都看不见。 “没事没事,好在我挂断按得够快。”他说着,还不忘给对面的人吃颗定心丸,“放心,我连你几只鼻子几双眼睛都没看清。” liang似乎也被这意外弄蒙了,沉默一会儿,才问:“排练结束了?” “是啊,我在回家的车上了。”顾宜乐说,“要不是彭舟和蒋榆那两个神经病非要比赛谁跑得快,还拉我当裁判,说不定能赶上公交车。” “蒋榆?” “啊忘了介绍,蒋榆就是我们四重奏里拉主旋律的小提琴手,他最近在追彭舟……就是之前跟你说过的我哥们儿,所以跟我们走得比较近。” “嗯。” 第七七四十九感告诉顾宜乐,liang今天情绪有点低迷。 他不明原因,又不好意思直接问,便发挥特长调动气氛:“他俩可傻了,大冬天的,脱了棉袄比谁的腹肌块数多,你猜怎么着?两人憋气拗了半天,加起来就拗出四块。” liang又“嗯”了一声,接着没头没脑问了句:“想看吗?” “啊?”顾宜乐没反应过来,“腹肌吗?想啊……说到这个,我又想起来,某交友网站上曾经有个版主的签名就是‘在?看看腹肌?’哈哈哈。” “看什么?”liang问。 顾宜乐以为他没听清,重复了一遍:“在?看看腹肌?” 话音落下没多久,手机一振,对面发来一张图片。 看小图,顾宜乐:? 点开看大图,顾宜乐:!!!!!!!!!! liang发来的是一张自拍。 准确地说是一张不露脸的对镜自拍,白衬衣被卷到胸前,露出男性平坦结实的腹部,肌肉线条整齐,块块分明,保守的黑长裤也不曾遮掩半分蓬勃而出的荷尔蒙气息。 顾宜乐提着一口气,以比刚才按挂断更快的速度,把手机倒扣在腿上,脑子里刷弹幕一样飞过一行行令人眼花缭乱的汉字—— 苍天啊大地,这就是传说中的会心一击?! 虽然在论坛看过很多这样的自拍,但是…… liang的动作看起来很不专业,一看就是第一次拍,可是…… 这身材也太他妈好了吧,说好的工科宅男白斩鸡呢? 裤腰边缘那是人鱼线吧是吧是吧?? 好man,好热,好强壮…… 可惜摸不到,只能待会儿找个没人的地方再仔细看看了…… 真是的,大庭广众之下,他竟然就这么发过来了,难道不怕被路人…… 等等。 顾宜乐抓住了重点——要是被别人看了去,我不就亏大发了? 一句“卧槽”终是没忍住,顾宜乐想到刚才差点面临的风险就头皮发紧。 他把手机翻回来,左手将上面的照片挡严实,右手按语音键:“你、你还真发你自己的?” 对面的liang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嗓音低沉得有些阴郁:“你还想看谁的?” 第14章 这样的我你爱吗 还想看谁的? 深夜,顾宜乐躺在床上,思考着这个问题。 准确地说,在看腹肌这件事情上,他没有目标,路过就瞧一眼,有的看就进去捧个场。出于欣赏美好事物的心态,他嘴上骚话连篇,其实看的时候并没有怀揣多余的幻想。 而且即便在网络上,顾宜乐认为给予尊重和鼓励也非常重要。 人家都把这么好的东西拿出来分享了,不说点“舔舔舔”“快来艹我”之类的,下次没人发了怎么办?论坛上占比高达百分之八十的0都会失去快乐园。 但是这张不一样。 顾宜乐翻了个身,面向墙壁侧卧,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打开相册,三更半夜来偷鸡……不,来舔屏。 作为熟练运用p图软件的当代年轻人,不出五分钟,顾宜乐就把liang先前发来的证件照的脑袋抠出来,安在今天发来的半身照片上。 拼得挺巧妙,身材跟脸都搭上了,虽然高糊,还是看得顾宜乐呼吸在嘶吼,心跳在咆哮。想到这是自己的男朋友,他裹着棉被又是一顿滚筒洗衣机,快乐得直想尖叫。 男朋友这会儿应该在学习,顾宜乐不便打扰,打开聊天框自己寻乐子,把前面所有的语音消息一条一条点开听,试图把声音和脸也对上号。 又一次听到“你还想看谁的?”那条,顾宜乐先被liang罕见的霸道爽得手脚蜷缩,再听一遍,才注意到开头的“你”。 他之前用的称呼明明都是“您”,顾宜乐上回主动要求改口,他还以“现在的关系不方便逾矩”拒绝了。 意思是现在的关系方便了? 可是交往以来的早安消息还是以“您”开场的啊。 顾宜乐心觉不妙,回翻聊天记录,把晚上的对话捋了一遍。 liang问他想不想看之前,他正在兴高采烈地讲彭舟和蒋榆的比腹肌事件,一句“想啊”脱口而出。 看完照片之后,他没过脑子就问:“你还真发你自己的?” 现在一琢磨,这话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意思是:我还以为你要发别人的呢。 稍微延伸发散一下,就是:你的不如别人的好看。 …… 难怪liang会问还想看谁的,用不太开心的口吻。 难怪把“您”换成了“你”,看把孩子都气成什么样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一条胳膊从被窝里伸出来,抬高,然后一巴掌拍在脑壳顶。 “完了。”顾宜乐生无可恋,“我长颗脑袋不会就是为了显高吧?” “还为了做发型。” 次日,理发店,彭舟一边翻茶几上的过期时尚杂志一边说。 “也是。”躺在洗头椅上的顾宜乐叹了口气,“俗话说改头换面,每次弄完头发,都感觉自己重新做人了。” 众所周知,顾宜乐十分爱美,头发三天一小修五天一大剪。这次tony老师建议他剃寸头,他还犹豫了下,最后是跟彭舟一块儿来看热闹的蒋榆说剃了像劳改犯,他才放弃了。 由于头发有点自然卷,顾宜乐每次进理发店都要大费周章把新长出来的一截烫直。他顶着圆咕隆咚的罩子打了会儿瞌睡,醒来的时候彭舟不在,不知道又去哪儿浪了。 蒋榆倒是没走,坐在门口的美甲隔间里,伸着手给美甲师姐姐涂护甲油。 顾宜乐好心提醒:“小心你们团长拔刀剁你手指。” “又没留长指甲。”蒋榆无所谓道,“涂个色既不影响拉琴又能吸引目光,一举两得。” 他在美甲师推荐的几种颜色中挑来拣去,最后选了个芭比粉,拧眉问:“你确定直男喜欢这个?” 见惯了大场面的美甲师道:“必须喜欢,妥妥的直男审美,你冷白皮,涂了也不难看。” 蒋榆满意地点头首肯。 顾宜乐见状,问:“敢问蒋首席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继续推进我的三十六计咯。”蒋榆摊开手,扭头看向顾宜乐,眼神颇有些风情万种,“这回是美人计。” 对于男生美甲这件事,顾宜乐先用面部表情将嫌弃表现得淋漓尽致,然后从美发椅上跳下来,屁股一甩坐到蒋榆身边。 “满手都涂啊。”他探头探脑地观察,“这个夜里不会发光吧?” 美甲师姐姐说:“想要荧光的话,我们这里也可以做。” 顾宜乐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就看看。” 他坐着研究了会儿甲油胶烘干机,蒋榆睨他一眼:“怎么,你对象也是直男?” 顾宜乐想了想:“思维比较直男。” “那就是直男想尝鲜。”蒋榆不咸不淡地说,“你小心点吧,别谈着谈着人家找女孩子结婚了,你人财两空。” “他才不会,我们俩是家里介绍的,知根知底。”顾宜乐反驳道,“再说我又不是图他钱。” “那你图他什么?” “图他腹……”话说一半,顾宜乐改口,“谁说一定要图什么?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强掰直男,不安好心。” “我跟彭舟在一块儿,只存在他图我,不存在我图他。” “你就吹吧。”顾宜乐瞥一眼蒋榆放在身边的琴盒,“你敢说和那个什么刘董走那么近,没图人家什么?” 蒋榆诧异挑眉:“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那个什么刘董,是我亲舅舅?” 由于受到惊吓,下午给小朋友上陪练课的时候,顾宜乐满脑子豪门虐恋强取豪夺,蒋榆就是那个霸总,彭舟就是那朵被豪夺的寒门小白花。 难怪说扶贫呢,一切都讲得通了。 不过阿东说得对,感情的事外人不该插手,顾宜乐便收起想象,开始琢磨自己的事。 liang跟我谈恋爱,到底图什么呢? 他长得帅,成绩好,腹肌邦硬个子还高,稍显木讷的缺点被光芒挡得严严实实,这样的条件别说找个同性对象了,想找个外星人恐怕都不是什么难事。 顾宜乐打开手机相机,调到前置摄像头,让自己的脸入镜。 还是挺般配的嘛…… 可是等等,liang唯一拥有的他的照片应该是那张金刚芭比女装大佬,这种情况下还敢谈恋爱,口味是否太重了点? 顾宜乐打开微信,确认是把liang单独分组在了看不到朋友圈照片 的那一栏,不由得陷入更深的迷思。 最后艰难得出结论——他多半就好这一口。 另一边,l市难得出太阳,梁栋出门前还是往背包里塞了把伞。 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犹豫片刻,他又反身回房间,把放在桌角的一对哑铃带上。 圣诞假期伊始,运动中心人满为患,攀岩馆里更是挤进一群闹腾的少年儿童。梁栋不喜吵闹,爬完一条路线,就脱掉装备,拎着包去旁边的自由活动场。 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坐下,梁栋拿出背包里的哑铃,在手上掂了掂。 这引起了场中一名工作人员的注意。 黑人小哥小跑过来:“嘿,先生你为什么用这么轻的哑铃?” 梁栋用英语回答:“需要一对哑铃,就买了它。” 黑人小哥上下打量他,说:“以先生你的身材,用这个恐怕是难有成效。” 梁栋垂头看手中的袖珍哑铃,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按照亚洲的审美,先生你的身材已经很棒了,线条也很赞,没必要追求极低的体脂或者特工电影里那种大块肌肉,那太难了,光是维持都要每天举铁,还要吞下一卡车蛋白粉。” 黑人小哥似乎对健身很有一套,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堆经验之谈。 梁栋把东西塞回背包,待他说得差不多了,才淡淡开口:“但是他喜欢。” 隔着近万公里物理距离的两个人,悄悄揣测着对方的喜好,在s市的冬夜里,l市的阵雨中,打了一个互相试探的语音电话。 以为把人惹生气了,顾宜乐心虚声音也虚:“昨天,就是昨天那个照片……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梁栋说,“我知道。” 他其实是在气自己,尤其想到顾宜乐在网友面前对男朋友的评价是“他没有那么小心眼”,就不禁为自己小心眼的举动感到惭愧。 包括顾宜乐挂断视频,他对此产生的郁闷都很不讲道理。 因为梁栋知道顾宜乐对他至少现阶段还谈不上喜欢,只是那天被他逼了一把,话赶着话,第二天拉不下脸反口不认罢了。 他甚至没想到能这么快进入交往阶段。 顾宜乐看似勇敢活泼,实则比谁都胆小,他的安全界线画得道道分明,每道都需要梁栋不得其法地多次尝试才能攻陷小小一角。 先前认为当朋友比交往安全,现在觉得语音比视频安全,接下来便是视频比见面安全……路漫漫其修远兮,早该做好心理准备了。 梁栋为自己的鲁莽冲动表达歉意:“昨天,我也不是故意那么说的。” 顾宜乐像是愣了,半晌才说:“啊……你也后悔了啊?” 紧接着又道:“可是照片我都看了,就算删掉,闭上眼睛就能想起来,怎么办?还是你比较吃亏欸。” 这回轮到梁栋愣了。 他没想到顾宜乐会另辟蹊径,轻松化解了这段不算矛盾的尴尬。 脑中紧绷着的弦松弛下来,梁栋顺着顾宜乐的话说:“那你也拍给我看。” “不不不,不行。”顾宜乐当即拒绝,“我的腹肌九九归一了,不好看。” 待弄明白九九归一的意思,梁栋没忍住笑了。 那头的顾宜乐松了一口气:“呼——总算会笑了。” 问他在担心什么,他说:“我还以为你吃醋了呢,原来是一场误会。” 确实吃醋了的梁栋:…… “我还做了个视频想逗你开心,结果技术不到家烂得没眼看,幸好没用上。” 既然他都开口了,梁栋自然好奇:“那个视频,我想……” 顾宜乐无情打断:“别想了哈,已经删除并清空回收站了。” 三分钟后,梁栋在某论坛上某位名叫“today宜happy”的网友的个人空间里找到了一段仅好友可见的视频。 不长,就十来秒,点开就直奔主题,一排穿着裙子的小黄鸡妖娆地转过身,每个撅着的屁股上都写了字,连起来是——这样的我你爱吗? 再扭过身,肚皮上的字拼成另一句——你的腹肌最好看! 最后屏幕上印了个鲜红饱满的大嘴唇。 梁栋一言不发地看了五遍,然后长按保存到本地。 再晚一点,已经说过晚安去睡觉的顾宜乐忽然发来一段语音。 “那个……我俩都这关系了,以后就别‘您’了,冷不丁改成‘你’,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梁栋打了个“好”字,正想着要不要解释一下最近偶尔出现的“您”是因为打字习惯,并不是为了吓唬他,那边又发来一段十五秒的语音。 “还有,虽然你不是故意那么问的,我还是想说……” 顾宜乐似乎蜷在被窝里,许是困极了,原本清亮的嗓音变得有点闷,像贴在耳边说的。 尾音拖得软而长,符合某种经常出现在恋人之间的用来增进感情的表现。 他说:“除了你的,我还能看谁的啊?” 第15章 心在跳情在烧 次日,顾宜乐与好友彭舟一同被恶心到了。 前者因为回顾了自己昨晚发给对象的腻歪语音,后者因为看到隔壁乐团首席新涂的粉指甲。 “卧槽,我竟然会发出如此少女的声音?”顾宜乐觉得自己脏了。 “卧槽,我就离开一小会儿你就整了个少女指甲?”彭舟觉得蒋榆疯了。 蒋榆把手伸到远处欣赏了下:“哪有,这不是挺好的吗?”说着冲在场唯一直男抛了个媚眼,“你不喜欢?” 彭舟看了一眼,又看一眼,竟慢慢习惯了:“你皮肤白,就还、还不错吧。” 顾宜乐直摇头,趁彭舟出去给大家买早餐,对蒋榆说:“先前看你行事作风攻里攻气的,还以为……没想到……唉。” “这叫追求的路上有必要的牺牲。”蒋榆边吹指甲边说。 卢箫笛正捧着手机恶补民乐知识,试图和心仪的男生找到共同话题,闻言也凑过来,问蒋榆这指甲哪里做的,是不是直男都会喜欢。 “那得看对方真直还是装直了。”蒋榆瞥向顾宜乐,“听说钢琴系的谭顾问和他们系的系花在谈恋爱,你们说他是真直还是装直啊?” 谭迁那厮究竟什么属性,顾宜乐不知道也不关心。 虽然知道这家伙最终一定会走上结婚生子的“正常人”道路,但是听说他找了女朋友,顾宜乐还是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就真的桥归桥路归路,以后不会再有交集了吧。 心情不错的顾宜乐疯狂骚扰远在国外的男友,一会儿问他在干什么,一会儿问他吃了没,还把蒋榆的手指甲拍给他看,问他觉得这个颜色怎么样。 liang:【谁?】 today宜happy:【一个朋友】 liang:【哦,一般。】 today宜happy:【要是我涂这个色呢?】 liang:【好看。】 顾宜乐一面偷偷吐槽他双标,一面美滋滋笑嘻嘻,心想他也没那么直嘛。 梁栋放假在图书馆学习,有点时间就陪着顾宜乐天南海北瞎聊。 听说他轻度近视,顾宜乐猜测道:【是不是小时候躲在被窝里看书,把眼睛看坏了?】 liang:【不是。在被窝里拼模型。】 today宜happy:【哈哈哈没区别,我小时候就爱打着电筒在被窝里看漫画,我爸妈都不知道[略略略.gif]】 liang:【我知道。】 today宜happy:【??你是怎么知道的?】 liang:【猜的。】 又来……顾宜乐不满地撇撇嘴。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想到liang的脸和腹肌,顾宜乐很难不对他戴眼镜的样子产生好奇。 today宜happy:【在?看看照片?】 liang:【什么照片?】 顾宜乐觉得自己现在像个调戏良家妇男的臭流氓,瞧着四下无人,清清嗓子按语音键:“就是、就是那个眼镜的嘛。” 一分钟后,liang发来了一张眼镜的照片。 顾宜乐:…… 真的只有眼镜,放在纹理漂亮的榉木桌面上,一缕珍贵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浅金色的镜腿上,画面宁谧美好得让人想奏一曲《沉思》。 好在有两根搭在镜框下缘的修长手指入镜,够顾宜乐舔上一阵子了。 作为过来人,他不得不送上诚挚建议:“那什么,朋友圈是用来发照片的,不是用来长草的,一天发三张也不算多。” liang耿直回复:【可是你的朋友圈也没有照片。】 下午上陪练课的时候,顾宜乐捧着手机纠结该给liang放在哪个分组。 朋友家人那栏,所有动态均可见,就意味着平时发的臭美照片藏不住,回头liang拿着朋友圈的照片和女装大佬照一对比,不就知道他骗人了?不行。 老师和普通同学那栏的话,只能看到他发的一些练琴视频和音乐感悟,就差在文案里打上“装逼”tag了,不行不行。 还有liang现在所在的路人栏,里头多是业务往来人员,比如于皓轩小朋友的爸爸,属于外人,而liang现在是内人,无论如何也不该待在这里了,掉位分,不行不行不行。 思来想去,顾宜乐给liang单独建了个分组,取谐音名“凉冻” ,“凉”是高冷,“冻”取自“果冻”,连起来就是高冷得很可爱的意思。 顾宜乐再次觉得自己老取名天才了,并上论坛跟网友分享喜悦:阿东阿东,重大新发现! dong:? today宜happy:我男朋友的名字跟你的也差不多! dong:…… 新建完分组,顾宜乐马不停蹄发了张仅该分组可见的照片——一只以提琴为背景比“耶”的手。 liang点了赞,并礼尚往来地在自己朋友圈丢下一枚新照片——一只以书本为背景比大拇指的手。 顾宜乐点击保存,心想这波不亏。 正开心着,旁边在拉音阶的小朋友不高兴了,琴弓一甩:“我不练了,你就知道自己玩!” 顾宜乐大呼冤枉:“我是陪练,仅负责纠正你的姿势和音准,不吱声代表你拉得没问题,你该高兴才对啊。” “哼。”于皓轩鼓着腮帮子,“对着手机笑得那么开心,肯定是外面有人了!” 顾宜乐:“……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是跟谁学的?” 后天就是平安夜,不合格的父母不在家,孩子心都野了。 连哄带骗看着孩子练完琴,顾宜乐背起琴盒就走,到门口扭头见于皓轩还跟在他屁股后面,眼珠一转:“是不是想跟老师出去玩?” 于皓轩人小鬼大,知道这个姓顾的哥哥只是爸爸花钱请来管着他拉琴的陪练,从来没喊过他老师。 不过利用一下也未尝不可。 他很乖地点头:“你带我出去玩,我以后就喊你顾老师。” 于是下午,彭舟给顾宜乐打电话,甫一接通就听见那头传来欢快的童谣声。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呆了几秒,彭舟问:“乐哥,你有儿子啦?” 顾宜乐翻白眼:“这么大个儿子,我发育得够早。” 听说他正带雇主家的琴童在儿童游乐场玩,彭舟直呼乐哥大善人:“要是可怜的中提能得到乐哥的一丢丢关注,也不至于被蒋榆玩坏了。” 顾宜乐:“什么玩坏了?你给我说清楚!” 彭舟用三言两语,把蒋榆拿顾宜乐放在琴房的中提当吉他玩,然后嫌它音不准亲自调弦结果把琴轴掰断一根的事说了。 “后天晚上就要登台了。”琴虽不值钱,顾宜乐还是有点犯愁,“现在让我去哪儿再找一把顺手的中提?” “这个你放心,我已经去乐器行买了新琴轴,就是大小不太合适,蒋榆正在调整……” 顾宜乐忙阻止:“让他放下我的琴,等我回去弄,别回头给琴板也掰裂了。” “好嘞。”顺利过关的彭舟开心得像个傻子,“那我们等你啊!” 送于皓轩回去的路上,顾宜乐一手牵着小朋友,一手握按语音键向liang吐槽:“彭舟这家伙,竟然帮着把我琴弄坏的人说话,见色忘义,气死我了。” liang在午休,也发语音回复:“董俊哲也这么说我。” 待得知董俊哲是他同学,并且得知他为了跟自己多聊天好几次小组实验都是第一个走,顾宜乐有点不好意思:“啊……耽误你学习了。” “没有,本来做完就可以先走,他们慢是因为准备不充分。”liang说。 顾宜乐感受到了来自学霸的俯视众生,并摸摸自己隐隐发烫的脸,心说原来被偏爱是这种感觉啊。 正陶醉着,于皓轩拽拽他的手:“顾老师,你的女朋友不在s市吗?” 顾宜乐懒得纠正并非女朋友而是男朋友,答道:“嗯啊,他在国外念书。” “哦——”于皓轩舔了舔手中顾老师给他买的棒棒糖,“我知道了,你们在网恋。” 现在的小孩子懂得可真多,骑着共享单车的顾宜乐在回家的路上想。 可是他一点都不喜欢“网恋”这个词,就好像……好像他和liang之间除了网络一线牵,就再没有其他联系了。 而且网恋什么的,听上去就不靠谱,仿佛在虚拟世界找了个精神依托,其实现实世界无人问津似的。 我这么优秀,liang那么优秀,我们俩在一起是强强联合,简直不要太靠谱好吧? 优秀的顾宜乐回到家,给优秀的对象打了个语音电话。 liang许是在做什么运动,喘得很凶:“到家了吗?好……我刚吃过午餐。” 问他在干什么,他说在爬楼梯。 呼…… 哈…… 呼哈……呼哈…… 顾宜乐一个人在房间里,戴着耳机,每一声或粗重或急促的喘息毫无阻挡地打在耳膜上,听得他提心吊胆,又舍不得摘下耳机或者暂时挂断。 “吃、吃的什么啊?”他结巴着问。 “三明治。”liang喘着回。 “哦哦,好吃吗?” “还行。” 把台灯拧亮,顾宜乐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如果我有罪,请用法律审判我,别让我看不着也摸不到受折磨。 待稍微没那么喘了,liang问:“怎么回来的?坐公交还是打车?” 听在顾宜乐耳朵里还是很喘。 他稀里糊涂地回答:“骑、骑动感单车。” “……动感单车?” 顾宜乐捂住自己活蹦乱跳的小心脏:“对,动感……特别动感。” 这天晚上顾宜乐起夜,解决完鬼使神差地带着一卷纸出来,抱着睡了半宿,梦里都是性感的“呼哈”声。 醒来之后,他打开浏览器百度百科,上面说网恋具有隐瞒性、欺骗性、虚伪性、短命性等危害,顾宜乐自我测评了下,认为短命最真实。 毕竟那些成天高频率靠右手发泄的朋友,据传闻都不太长寿。 “那个什么……” 次日早安语音电话的时候,梁栋发现顾宜乐又开始吞吞吐吐:“以后乘电梯吧,别爬楼梯了,多累啊。” 梁栋前往24h健身房的脚步停住了。 “我锻炼身体。”他说。 “你不是每周都会去攀岩吗?” “攀岩是为了减压。” “那运动量也够惊人了,你学习不是很忙吗?有空不如多睡觉。” “可是你不是喜欢——” “肌肉男”三个字梁栋没说出口。 “我是喜欢你的腹肌啊。”顾宜乐也没get到,不过他够耿直,“还很羡慕呢,你别再练了,弄得我压力好大。” 梁栋想了想,掉转方向,开始往回走。 “你不需要有压力。”他说。 对面的顾宜乐不知想到了什么,深深叹了口气。 由于堕落性和颓废性也是网恋的危害,为了杜绝这种可能,每当话题的情绪往低处走,顾宜乐都会努力把它拽回来。 他顺着刚才的话题问:“除了攀岩、拼模型,你还有其他爱好吗?” 梁栋如履平地般地爬着楼梯,说:“有。” “什么呀?” “拆东西。” “什么都拆?” “嗯。” “装得回去吗?” “可以。” 顾宜乐笑了起来:“我突然想起,刚加好友的时候我把你拉黑了,你妈说你以为手机坏了,不会那时候把手机给拆了吧?” “嗯。”梁栋说,“差点拆了。” 一阵诡异的静默后,顾宜乐半信半疑地问:“真的?” 梁栋承认了,并说:“不过现在不拆了。” “碰到更感兴趣的东西了?” “嗯。” 不过不是东西。 梁栋自幼就很难对周遭事物产生兴趣,经常是父母给他什么他就要什么。 无论什么玩具,无论哪项技能,他都是周围小孩当中玩得最好、学得最快的,却不会对该事物抱有依赖或者寄托感情,下一个来了,也只有他能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去。 心理医生说,这是一种比较特殊的选择法,当他遇到能真正激起他兴趣的人事物,就算表面上看起来依旧波澜不惊,其实内里已经在积累冲动的能量。 持续、成倍地积累,然后等待一个不知道何时会来的瞬间无预兆地爆发。 那头,顾宜乐还在不停追问,篮球、游泳、晨跑挨个猜过去,甚至提到了学习和做实验。 “你不会喜欢上社交了吧?因为那个董什么哲的说你不合群?”顾宜乐急了,“别听他胡说,你现在这样多好,荤素搭配,健康养生,国外总爱搞那些乌烟瘴气的party,万一沾上什么坏习惯……” 坏习惯主要指吃喝嫖赌,其中“嫖”字最甚,顾宜乐远程警惕,不希望这段他不想承认是网恋的网恋这么快就输给现实。 在他的语音轰炸下,liang总算开了尊口,告知答案。 就一个字,顾宜乐没听清,或者说没听懂。 “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像被老师点名的学生,一下子安静了,蜷手蜷脚蹲在椅子上,大气都不敢出,唯恐错过同桌雪中送炭的提示。 许是这个答案对于liang来说仅仅是一个答案而已,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好比在道出一个众人皆知的浅显事实。 “我现在唯一的兴趣,是你。” 第16章 快把脸埋进他的胸大肌 因着liang这句话,顾宜乐晚上做梦都在荡漾。 距离登台表演还有不到四十个小时,他在琴房里拉起了琴童必学曲目《轻舟荡漾》,彭舟弹钢琴给他伴奏。 蒋榆上完课过来,站在门口嗤道:“返璞归真呢这是。” 耳朵很灵的顾宜乐斜他一眼:“那你还跟着唱谱?” “小时候学过,惯性使然。”蒋榆走到钢琴旁边,拍拍彭舟的肩,“弹得不错啊,应该走专业,做我的钢伴。” 彭舟骄傲脸:“想当初在少年宫学电子琴,我可是所有小朋友当中弹得最好的。” “啧,怎么就来学小提了?” “因为钢琴太贵,家里穷,买不起。” 顾宜乐听了直乐:“结果学小提也没省钱到哪儿去。” 彭舟沉痛道:“可不是,每次换琴,我爸妈都要抱头痛哭一场。” “那你坚持到现在真不容易。” “还行吧,毕竟对南丁格尔发过誓,生是弦乐的人,死是弦乐的死人。” “南丁格尔听了这话都气活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琴房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总之今天我们能聚在这里,都是命运的安排。”卢箫笛作为总指挥,举着琴弓道,“我们弦乐四人组就是明天舞台上最亮的那颗星!” 明天舞台上有没有星不知道,反正今天下雨,肯定看不到星星。 属于北亚热带季风气候的s市冬季鲜少降雨,是以外头有动静的时候,在教学楼上课的学生们都以为下雪了,纷纷跑出来看,发现至多算个雨夹雪,又无精打采一哄而散。 不巧的是,顾宜乐他们几个此刻正混在其中往教学楼赶。 顾宜乐被人群挤得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还糊了一脸雨水,混乱中抬头望,撑着伞的彭舟伸长脖子冲后面喊:“蒋首席,快过来!” 接着他的左手就被后面的人握住,扭头看,蒋榆正冲前面喊:“彭舟,我抓到你的手了!” “你确定那是我的手吗?” “指尖有琴茧,肯定是你的!” 于是顾宜乐就一脸懵逼地被蒋榆连拖带拽到伞底下,夹在两个“有情人”中间,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场面何其尴尬。 顾宜乐:“……你们幸福就好,细节就不必对我交代。” 不出俩小时,顾宜乐被拉错手的事就传遍了整个管弦系。因着人缘好,一下午他的手机丁零哐啷就没停过,都是来送上关心表示慰(chao)问(xiao)的。 放下手机,看见两个害他陷入舆论风波的家伙坐在窗台边“你侬我侬”地练二重奏,顾宜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明天有演出,现在把他们打残了不值当。 怎么办好气哦,发条动态降降火。 顾宜乐第一次在朋友圈说骚话,有点小激动还有点小害羞,勾选完可见发完就跑。 再次拿起手机的时候,发现手滑多勾了一个分栏,把家人朋友也放进去了。 …… 虽然他只发了一句话:好想埋在男朋友的胸肌里大哭一场“tat” 留言却有四五十条。 彭舟:? 蒋榆:好酸哦 卢箫笛:啧 学弟a:哇,高调出柜[/撒花] 学妹b:什么??师兄竟然有男朋友了!!! 亲戚c:那上次给你介绍的男孩子还见不见啦? 管梦青女士:儿子出息了[/偷笑] ………… 倒是最希望看到的人没留评,只点了个赞。 顾宜乐委屈巴巴地追到私聊:【他们欺负我对象不在身边tat】 liang那边应该刚起床,回复还算及时:【想我回来?】 如果没记错,这是liang第二次这样问了。 但凡有点常识的都知道,近万公里的距离,回来一趟哪有那么容易。 可是哪怕知道对方可能是随口一说,顾宜乐的心脏还是不讲道理地错跳了一拍。 收到回复的时候,梁栋最后一遍清点行李箱中的物品,然后背上包,出门往实验楼方向去。 手机在兜里振动两下,他边走边拿出来看,即便答案在意料之中,梁栋看着屏幕,眼底还是染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 【不不不,我说着玩呢】 【你好好学习,毕业了再回来[刚把爹.gif]】 他不知道顾宜乐是以何种心情打下这两行字的。 这里头必然有为他着想,不希望他来回折腾的成分,但更多的必然是出于顾虑,觉得现在见面为时尚早,或者根本不想见面。 这并不是个好现象,梁栋已经可以预想,到时候哪怕时机成熟,光是把人约出来可能就要费好大功夫。 或许是因为着急拥有,又或许因为怕他溜走,面对顾宜乐,他的耐心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少一些。 梁栋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操之过急。顾宜乐正在学着接受和依赖,总有一天,他会毫无负担地敞开心怀。 上午有个小组研究,算是假期作业的一部分。 到地方时五个人只来了三个,还有两个回家了。 “梁哥家在首都吧?有直达飞机。”董俊哲吃力地把假期前从工厂弄来的材料往桌上搬,嘴还闲不住,“大家都回家过节了,看这学校里冷冷清清的,怎么样,要不要也回家待几天?” 梁栋换上实验服,走过来和董俊哲一人一边协力把东西扛上桌。 “票已经订了。”他说,“晚上出发。” 董俊哲一愣:“还以为你这个假期不回家了呢,谁知道闷声不响的都要走了。” “临时决定的,待一天就回。” “在天上来回飞一圈都不止二十四小时,不干脆在家多待几天?” “不了。”梁栋拿起手套往手上戴,“回去办点事,不是为了休假。” 正好这边实验室离不开人,他们组全靠梁栋带着,要是他不在,这个项目说不定得拖到临开学。 思及此,董俊哲代表全体组员向梁栋表达最诚挚的感谢:“谢梁哥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回头嫂子来这儿看你,咱们几个一定把活儿都包揽了,给你放个十天半个月的婚假!” 梁栋很浅地笑了笑,没回话。 上午的研究工作扫尾的时候,梁栋拿起手机,想着要不要告诉顾宜乐他要回国一趟。 这次回去是为了爷爷的八十大寿。 原本说好不必回的,昨天接到来自母亲的电话,说老人家自今年入秋身体就每况愈下,年纪大了多愁善感,嘴上成天念叨孙子,梁栋的父亲当即就下了命令让梁栋买机票回来。 梁母知道儿子不想回,帮着尽力推托,到底没能扛住压力。昨天她在电话里几度哽咽,说老爷子糊涂,当年因为梁栋出柜死活不肯认这个孙子,如今身体不行了又惦记,最后用一句“他终究是你爷爷”令梁栋彻底丧失了反驳的立场。 梁栋当晚便在航空公司的网站订了往返机票,二十四号下午到首都,晚上回家,第二天中午参加寿宴,晚上赶往机场飞l市,时间安排得很紧凑,一点空隙都没留。 这样安排的原因也很简单,一来,他不愿在家里多待;二来,他担心万一有多余的时间,会忍不住动别的心思,比如看一看从首都飞往s市的机票。 梁栋还是压下了这个念头,心想等快登机的时候给顾宜乐发条消息吧,就说要去工厂实地考察,那边信号不佳,会失联十几个小时。 比起短时间内无法见面,他更不想让顾宜乐害怕。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正当梁栋安排好一切,打算中午啃个三明治果腹,争取抓紧做完早点收工去机场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先是振动几秒后停止,再如此反复三次。 梁栋摘下手套解锁手机,看见打来的是视频通话而非语音电话的时候还在疑惑,一旁的董俊哲凑过来瞧了一眼来电备注,就识趣地走开给他腾地方。 到门口见梁栋还愣着,董俊哲催道:“梁哥赶紧接啊,别让嫂子等急了。” 梁栋便接了起来。 实验室的无线信号不错,刚接通就能看到画面了。 不过很乱,声音也杂,不知是谁在掌镜,可能手盖住了镜头,屏幕里黑乎乎的,偶尔有光线闪过也只是短短一瞬,别说人影,连个轮廓分明的物件都看不清。 梁栋听见有人在说“疼不疼”“他怎么还不接”,有人在说“通了通了”“乐哥快看啊好大一只帅哥”。 还有一个人,断断续续似在抽泣,呜咽中混着几句诸如“不要”“挂掉”“我不看”之类的抗拒言语。 连续多日的语音聊天让梁栋能迅速在嘈杂中辨别出属于顾宜乐的声音,确认在哭的是他之后,梁栋心里发慌,忍不住唤道:“乐乐。” 没得到回应,他接着问:“乐乐,你怎么了?” 那边又是窸窸窣窣一阵杂响,梁栋听见一个女孩说“他在叫你呢”,又听见一个略显粗粝的男声说“快把脸埋他胸肌里”。 等了约莫半分钟,手机被另一人接过,镜头慢慢见了光,屏幕里出现一截白生生的脖子和一段隐约发红的下巴。 下巴尖垂着一滴疑似眼泪的液体,被一只轻微发着颤的手抹掉了。 哭过的嗓音不复平日里的清亮,变得瓮声瓮气,不过梁栋还能肯定是谁在跟他说话。 “我说不用给你打,他们偏要打。”画面里的身体随着抽气微微动着,偶尔露出一开一合的嫣红唇瓣,“我没什么,就是、就是调琴轴的时候琴弦断了,崩到脸,有一点小、小疼。” 见他还能握着手机说清楚话,梁栋稍稍放心,说:“退后,让我看看。” 顾宜乐身边围着的一圈人,也催他赶紧让他看。 女孩说:“你看看呀,没毁容。” 男孩劝:“真没事,就是有点红,睡一觉就好了。” 还有人拿亲身经验安慰他:“我上回被琴弦弹了手,也就麻了俩小时,晚上回家就没事了。” 听到这些,顾宜乐反而更无法淡定,眼圈一红又要掉眼泪:“丑死了丑死了,我不要视频,明天也不要上台了!” 梁栋明白了,原来是怕丑。 他不紧不慢地说:“麻烦周围的同学暂时回避一下,我和顾宜乐单独说两句。” 围着的一圈人陆续离开,安静的氛围抚平躁郁。 就这样过去两三分钟,顾宜乐终于忍不住:“你要跟我说什么啊?” 梁栋看着屏幕里的很小的半张脸,问:“打到哪里了,脸颊吗?” “嗯。”顾宜乐像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样点头,露出圆润挺翘的鼻头,“左边脸,又麻又疼,可能破相了。” “碰到眼睛了吗?” “没有。” “那就没关系。”梁栋温声道,“就算真破了,现代医美发达,一定能修复到不留痕迹。” “要是,要是这边的医生技术不行呢?” “我带你去国外修复。” “国外也不行呢?” “那也没关系。喜欢你的人,不会因为这个就不喜欢你。” 似是被安慰到,顾宜乐安静了一会儿,再度开口时,变得理直气壮:“可是你跟照片上不一样……你骗我,你比照片好看多了。” 即便没理顺前后的逻辑关系,梁栋还是说:“你也比照片好看。” “胡说。”顾宜乐抬起一只手遮住半边脸,“你又看不清,而且我都、都破相了。” 梁栋也抬起手,指腹拂过屏幕上留有泪痕的小半张面孔,描绘着记忆里的样子。 “没关系。”他今天第三次这么说,“我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不喜欢你。” s市天色暗了,顾宜乐在隔壁琴房叮叮咚咚的琴声中,絮絮叨叨地跟梁栋说了些话。 比如这把中提琴年久失修,用的又是质量较差的钢弦,加上琴轴大小不合适调整了半天,不然也不会突然断掉。 比如断的是最粗的那根弦,隔壁团蒋首席说这概率比陨石砸中脑袋还低,他今晚回家就去买几注彩票,说不定能从此脱贫。 再比如明天就要上台表演了,为了不让丑脸录进视频,他打算坐侧朝台下的位置,全程不扭脖子,眼睛都不带睁一下,必要的话说不定会选择戴面具。 说着说着,顾宜乐迟钝地回想起自己刚才哭哭啼啼好丢脸,抹了下红通通的眼角,没什么底气地命令道:“把这件事忘掉,明天就忘掉。” 梁栋说好。 “还有上午埋胸肌的事,也忘掉。” 梁栋又说好。 顾宜乐刚从惊吓中挣脱,正是需要人陪的时候,两人第一次对话超过半个小时,谁都没有先挂断的意思。 “明天就是平安夜了,”顾宜乐一面说,一面用露在外面的眼睛在屏幕上四处瞧,耳廓也跟着泛红,“你们学校有安排什么庆祝活动吗?” 想到明天就在国内了,梁栋如实回答:“不知道。” “西方节日,应该有活动的。”顾宜乐觉得独在异乡的liang有点可怜,所以昨天阻止他社交,今天就松口了,“如果有的话,你就去参加吧。” 梁栋应了,顾宜乐又说:“如果真的没有,你就去麦当劳点一份薯条和一个甜筒。” “你不是喜欢吃甜吗?可以用薯条蘸甜筒吃,我帮你试过了,很好吃的。” 其实梁栋知道薯条蘸甜筒的吃法。 许多天之前,不肯接受他的顾宜乐曾发给他一张这样吃的照片,虽然很快就撤回了,梁栋还是看见了,并手快保存了下来。 后来,他没有回复顾宜乐的消息。 他其实是想回复的,因为和顾宜乐的每一句对话都令他发自内心地感到愉快。 可是他不能回复,因为一旦回了,可能会自此导向另一个他不想要的结果。 就像视频挂断后,他就将机票的目的地从首都更改到s市一样,这件事在顾宜乐自己发现之前,绝不能说给顾宜乐听。 第17章 不远万里 今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s市天气阴,西北风三到四级。 没有下雪的圣诞节总好像缺了点什么。 音乐学院里,畏寒的学生们来去匆匆,围巾帽子将脸遮住大半,谁都不愿意在寒风里多待。音乐厅外头也门庭冷落,偶有拎着乐器的学生从通往后台的小门进去,也不过发出一阵门扉开关的嘎吱声。 经过一条昏暗狭长的过道,嘈杂渐起,里头倒是热闹,晚上要演出的学生们聚在这里排好顺序,听叫号挨个上台彩排。 台前乐声叮咚,台后人头攒动,调琴的、练习的、背谱的、化妆的,还有抓紧最后一点时间吃东西的,蒸腾的热气将不大的空间熏得暖意盈盈,笑闹声穿插其中,倒有了些过节的气氛。 顾宜乐和蒋榆就坐在其中,面对面捧着手机,脸上都带着迷之陶醉的笑。 “欸。”蒋榆先得空给了对面一个眼神,“晚上什么安排?” 顾宜乐掀起眼皮和他对视:“干吗,想约我?” 蒋榆嗤道:“约你干吗?你不是彭舟的兄弟嘛,借你确认下他晚上有没有空。” “你不也是彭舟的兄弟?” “我是他老公。” “说好的为爱做0呢?” “等追到手还不是任我摆布?” “哦,你使诈!” “这叫策略。” 顾宜乐瞠圆眼睛,随即又觉得跟自己没啥关系,说:“彭舟宅得很,晚上回宿舍就打打游戏,能有什么安排。”想了想还是提醒一句,“蒋首席你追归追,可别搞强制爱啊,犯法的。” 蒋榆自信一笑:“我会让他心甘情愿成为我的人。” 顾宜乐对霸总语录不感冒,抖落一地鸡皮疙瘩,抬屁股往旁边挪了挪。 “欸。”谁想蒋榆又跟了过来,挑起另一个话题,“平安夜你和你对象怎么过啊?” “没过过,不知道。”顾宜乐摇头。 “也是,你俩网恋,看得见摸不着的,能怎么过。” “嘿,你还对比上瘾了?”顾宜乐冲他凶巴巴地龇牙,“就算见不着,我俩也好着呢。” “是哦,好着呢,昨天也不知道是谁哭唧唧找男朋友,视频拨通了又扭扭捏捏不肯说话。” 中枪的顾宜乐炸毛了:“要不是你把我的中提搞坏,我怎么会被琴弦崩脸?”他摸了摸脸,“现在还红着呢!” “就一点点,瞧把你臭美的。”蒋榆强词夺理道,“要不是昨天那事,你俩说不定还没视上频。” “那我还得谢谢你咯?” “不客气。” 顾宜乐一面唾骂他大言不惭,一面拿起手机打开相册,继续欣赏照片。 照片上的liang似乎在实验室,白大褂的一截衣领入了镜。他的五官比之前那张证件照上的看起来还要英挺几分,轮廓硬朗,眉眼深邃,不算明显的重睑自眼角开到眼尾,为他略狭长凌厉的眼型勾勒出一弯柔和弧度。 再往下,鼻梁挺拔,唇薄色淡,就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平淡而温和,光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干,就能给人足够安心的力量。 幸好截屏速度够快。顾宜乐觉得昨天忍着疼痛还不忘截屏的自己简直是身残志坚,可以被颁发“感动网恋十大人物奖”的那种。 看着看着,他又不禁开始想,liang这会儿在干什么?昨天说要去工厂考察,现在到地方了吗?什么破工厂信号这么差,消息都不能发一条? 晚上我和朋友们的表演,他会想看吗? 顾宜乐平生头一次感受到恋爱带来的焦急与烦恼,犹如刚迈入青春期的少年,表面茫然无措,心里小鹿乱撞,每天恨不得看八百遍手机才好。 就在此刻,去台前打听消息的卢箫笛和彭舟自登台的入口处探出脑袋:“十二号,准备上场!” 不知飞到何处的思绪瞬间归位,顾宜乐放下手机拿琴,和蒋榆一同站起来,异口同声道:“来了!” 与此同时,一架自英吉利海峡和欧亚大陆上空经过的飞机放下起落架,缓缓停在s市郊外国际机场的跑道上。 经过十多个小时的飞行,舱门终于开启,行走于廊桥上时,梁栋便感受到独属于这座城市冬日的气氛,寒冷却不萧瑟,繁华而不喧闹。 s市的体感温度比l市要高,取行李的时候,他将脱下来的大衣搭在臂弯,推着行李往外走的时候,刚收到信号不久的手机响了。 是母亲打来的电话,看样子收到他登机前发的消息了。 “好好的怎么突然改道去s市?”梁母的语气中有些许责备,“你爸都吩咐司机去接你了,等下空车回来,他又要发火。” 梁栋说:“抱歉,临时决定的。” “为了见小顾?” “嗯。”他坦然承认了,“时间紧,我就去看看他,回首都的机票已经买好,晚上出发凌晨到家。”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说:“你自己有数就好,别太累了。” 因为爷爷的事,梁母这些天里外操劳,寥寥几句话不复往日开朗,反而疲态尽显。梁栋在电话里安抚她几句,答应她会准时回家,她才放了心。 挂电话之前,她忽然想起什么,问:“你和小顾第一次见面,留下好的印象很重要,穿的哪套衣服?带礼物了吗?” 见母亲忙碌之余还有空关心这个,梁栋扯了下唇角,说:“日常着装。” 他走到外面,在人来人往中深深吸进一口清冽的空气:“不过准备了礼物,希望他喜欢。” 来到位于s市中心的音乐学院时,天已经快黑了,道路两旁的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许是恰逢节日的关系,门口人并不多。梁栋和出租车司机约定了返程时间,将行李寄放在车上,只身一人走了进去。 沿着两边欧式老建筑中间开辟的一条砖石路往里走,穿过以木材为顶盖的长廊,路过食堂前的山水鲜花景墙,梁栋驻足片刻,想象顾宜乐在这里给他发消息的时候,是否也看着这处古朴景致,心中百花盛放。 夜幕真正降临时,梁栋以网友dong的身份,收到了来自网友顾宜乐的消息。 today宜happy:彩排完毕,等待上场,我的妈呀,有点紧张! 他回复一句加油,然后切换到微信,给改名的顾宜乐发了条表示出现的消息。 today宜紧张:【!!!】 today宜紧张:【再有一会儿我就上场了,你终于来了![猛虎落泪.gif]】 梁栋回复:【嗯,我来了。】 在一位学生的指路下,梁栋一面往音乐厅方向走,一面和顾宜乐聊天。 today宜紧张:【刚才去看了下,台下好多人!】 liang:【人多不好吗?】 today宜紧张:【不好!下午明明还没什么人,学校是放了多少社会人员进来啊[以头抢地.gif]】 社会人员梁栋:…… liang:【可以试着无视台下的观众。】 today宜紧张:【事到如今,只能顺其自然了[阿弥陀佛.gif]】 liang:【顺其自然是接受努力后的任何结果。】 liang:【乐乐已经努力了,所以不用紧张。】 首都时间晚上八点,音乐会准时开始。 厅里早已坐满人,梁栋在最后排靠近安全出口处,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站着。 悠扬的校歌合唱之后,主持人上台报幕,乐声奏响,流动的音符将置身于其中的人们带往一片广袤无垠的梦境。 毕竟是属于学生们的平安夜音乐会,除了传统的古典曲目,不乏一些活泼有趣的穿插其中活跃气氛。 在听完小提琴与钢琴合奏的《jingle bells》和木管四重奏的《last christmas》后,主持人宣布接下来上场的是名叫乐箫舟榆的弦乐四重奏乐团。 “乐箫舟榆……” 梁栋用嘴型无声地念了这四个字,又回过头重复开头的“乐”字,唇边漾起一抹浅笑。 不愧是取名小天才想出来的名字。 幕布暂时被拉上,再次向两边打开时,台上摆了四把椅子,顶灯的光将四名演奏者笼罩其中。 借着身高优势,梁栋本可以将整个舞台尽收眼底,可是他的视线先他一步做了选择,牢牢锁在坐于左边内侧的人身上。 就像那年冬末,枯坐在路边的他,一眼就看见那个背着琴的男孩。 刚到l市的那阵子,梁栋难以适应环境以及饮食习惯的变化,成夜失眠的时候,曾无数次回想那天的情景。 春节过后,天气开始回暖,位于北方的首都还是比别处要冷,走累了在路边歇一歇,口中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 这处足够僻静,前面是一条人烟稀少的水泥路,背后是某学校的后门,周遭有树木庇荫,梁栋决定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他放任自己想了很多没有结果的事——念了半年被强行转走的专业,自说自话一团乱的家里,通过考核却已经作废的体检单,还有头顶的广阔天空。 他仰头望,天似乎变小了,不断向下压,将渺小的他困在里面。 就在他开始觉得喘不上气的时候,一串急促的脚步声靠近,待他闻声扭头,一个身形纤瘦的短发男孩已经坐在了他的身旁。 男孩比他喘得还厉害,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梁栋以为他在生气,见他抬起胳膊抹了下脸,才知道他在哭。 又抹了两下,男孩扭过头,落入眼中的是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入耳的话语却不太友善:“看我干什么?” 这个问题把梁栋问住了。 他只是被吸引了注意,想看便看了,并没有具体缘由。 既然对方并不想被注视,他便别开脸,继续目视前方,竭力克制扭头的冲动。 梁栋当时猜测,自己的变化一定很大,或者天太黑对方没看清,不然没道理认不出。 他甚至还清晰地记得对方的名字。 想起当年一起拼过一只名为变形金刚的玩具,距今已经过去整整十二年,梁栋正打算以此惊人的数据作为切入口,与看上去心情很差的男孩搭话,对方抢先道:“你是不是没发挥好,所以没考上?” 说着,他指指身后的学校:“还是跟我一样,除了没发挥好,也没钱来首都上学?”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梁栋这才瞧清楚背后是全首都乃至全国首屈一指的音乐学院。 梁栋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突然站了起来。 “不管怎么样,能在这里遇到,也是缘分一场。”他说,“我给你拉支曲子吧。” 他打开琴盒,将小提琴拿了出来,低头看了须臾,嗓音变得喑哑。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在s市以外的地方拉琴了,你要好好听啊。”他背过身去,把琴架在肩上,“听完回去睡一觉,别一个人躲在这里伤心了。” 原来这种表现叫作伤心。 伤心是一种情感。 音乐能反映人类的情感——梁栋曾从书上、电影里,或者心理医生口中听过很多次这样的话。 或许是天生缺乏共情能力,又或者像母亲说的,在生他的时候忘了打开音箱播放一支奏鸣曲,梁栋自懂事以来,认为音乐于他而言的“作用”只有催眠而已。 没有它,也不是无法入眠。 情感不像数据有标准可丈量,它是一种存在感极高的物质,不去抓它,显得自己与世界格格不入,去抓它,又不知该把它放置在何处才算恰当。 做大概率没有结果的事于他而言都是浪费时间,比如坐在路边听人拉琴。 然而那次,他耐着性子认真听了。 这次也一样,梁栋看着台上热爱音乐的男孩拉着并不能引起他特别反应的旋律,挪不开眼睛,旅途的劳累在此刻一扫而空,黑白的世界涌入大片绚丽色彩。 吸引他的,从来只有这个人而已。 所以他不甘心只做他生命里的匆匆过客,不远万里,也要来到这里。 第18章 飞行员和洒水车司机 平安夜,乐箫舟榆乐团除了排练的曲目,还多演奏了一曲海顿的四重奏。 在礼堂外的空地上,兴致高昂的学生们不畏严寒,围成一圈,风声缠绕琴弦,凄寒化作澄谧,美好的乐声飞到半空,归家的人们也不由得放慢脚步。 尽兴后,顾宜乐哼着小曲收拾乐器,人群中有个学妹挤进来,跑到他面前说:“学长,有人拜托我把这个送给你。” 看着她手中方方正正的信封纸包,顾宜乐愣了下:“谁给的?” “一个穿着黑色大衣,很高的男人。”学妹抬手比画了下高度,补充道,“还很帅。” “是我们学校的吗?” “好像不是,以前没见过。” 顾宜乐先在脑中将某个浑蛋排除了,然后一阵筛选,也没将学妹的描述和印象中的亲朋好友对上号。 倒是谢幕退场的时候,他鞠完躬直起腰,看向台下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最后排靠门的一个高个子男人身上。恍惚的瞬间,顾宜乐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可惜光线太暗看不清脸,到后台也没想起此人姓甚名谁。 说不定也是受人所托来送东西的? 他接过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张黑胶唱片,出自rca,是海菲兹演奏的门德尔松小协。报名参加比赛之后,他曾对外宣称如果能得到海爷的这版唱片,就拿个一等奖回来给大家看看。 原本只想重在参与的顾宜乐:…… 不过能收到惦记许久的宝贝,喜悦仍是盖过其他担忧占了上风,顾宜乐对着油画风的封面摸了又摸,恨不能插上翅膀现在就飞回家用唱片机播放。 然后把送他这个的人找出来,狠狠亲上两口! 他加快收拾的动作,琴颈拴上扣再胡乱把琴盒一盖,背上就走。 走出去没几步,顾宜乐感觉到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鼻尖,抬手一抹,就化成了水。 有女孩子惊呼:“下雪了!” 仰起头,细碎的白色颗粒自黑色的天幕中落下,顾宜乐呆看了片刻,立刻掏出手机,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此刻第一个浮现在脑海中的人。 收到顾宜乐发来的短视频时,梁栋已经返回s市机场,距登机还有五分钟。 视频光线不足,其实看不清什么,但听到顾宜乐充满喜悦的声音,梁栋也觉得开心。 “我们这里很少下这么大的雪。”顾宜乐像在强调一件很重要的事,“去年就没下雪。” 约莫两个小时前,梁栋看完顾宜乐拉琴,目送他下台,再自礼堂外围绕到后台,远远地见他和朋友老师正聊得开心,没有上前打扰。 等了一会儿,出租车司机打来电话,说这个点到处都堵车,要赶飞机现在出发正好,梁栋看了一眼时间,再抬头,越过人群看向笑逐颜开的顾宜乐,把带来的礼物交给门口学生模样的路人 ,便转身离开了。 他今天第二次后悔没戴眼镜,机场的玻璃窗厚实,更看不见外面的情况。 他只好用语音告诉顾宜乐:“l市每个冬天都会下大雪。” “你是在向我炫耀吗?” “不是,我想带你来看。” 许是觉得未来有很多不确定,或者更想把握当下,顾宜乐叹了口气,说:“要是你也在该多好。” 因着这句话,梁栋甚至动了将机票改签到明早的念头。 到底是没这么做。母亲一晚上发了三条消息来确认他的位置,字里行间隐含希望他这次不要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付过去的意思。 为了不让母亲难办,梁栋准时登上了前往首都的飞机,并于首都时间凌晨一点抵达,坐上了父亲安排的接机车。 司机老王大概是困了,路上时不时跟后座的梁栋搭话:“少爷好些日子没回来了,老爷夫人还有小姐都很想您,前两天冬至包饺子,还念叨着您最爱吃芹菜猪肉馅儿的。” 梁栋是大三那年出国的,之后因为学业忙,逢年过节都没回家。 “一年零四个月。”他望着窗外变化不大的夜景,“不算很久。” 到家时只有梁母还醒着,披了外套等在门口。 “你爸这几天都住在那边陪你爷爷。”她将梁栋迎进门,说,“瑗瑗这阵子学习辛苦,我让她先睡了。” 冰箱里留了饭菜,梁栋只喝了点热汤,梁母问好不好喝,他点头说好喝。 “瘦了。”梁母眼眶发红,“都怪你爸,让你念这个劳什子专业,还非要把你送出国。” 梁栋放下汤碗:“是我自己要出国的。”顿了顿,又说,“妈,很晚了,去睡吧。” 回房之前,梁母又拉着他问了些别的。 听说他去s市看见了顾宜乐,不过因为时间关系放下礼物就走了,梁母脸上总算露了笑。 “这样也好,你们刚认识不久,给彼此都留点空间,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梁栋与顾宜乐已经认识十五年了,他没有纠正母亲口中的“认识不久”,而是郑重地问母亲,发系统表情是否真的会损害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形象。 想起帮忙牵线时给的建议,梁母嘴角笑意更深,她拍了拍梁栋比她大一圈不止的手:“如果他喜欢你,你发什么他都会觉得可爱。” 于是第二天一早,好不容易和顾宜乐对上时间的梁栋,改变了道早安的形式,发了个[/太阳]。 today宜紧张:【……不是本人?】 liang:【是。】 today宜紧张:【这个表情……[欲言又止.gif]】 liang:【怎么了?】 today宜紧张:【没什么[/太阳]】 liang:【我以为当时被拉黑,与使用系统表情有关。】 today宜紧张:【怎么会,我自己也用呢[/吓]】 liang:【不是就好。[/微笑]】 “这就是你和他的聊天方式?”与梁栋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用早餐的梁瑗笑得直不起腰,“难怪磨蹭这么久,还没把人追到手。” “没磨蹭,每天都有进展。”梁栋说,“而且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他打字输入“音乐会结束可以改名了”,刚要点发送,对面先发来新消息。 today宜紧张:【啊居然才八点,我再睡会儿[小猪呼噜.gif]】 梁栋便停手,把字删掉,改发了个[/ok]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点进朋友圈,确认顾宜乐没把他拉黑,悄悄松了口气。 由于坚信能量守恒说,中午坐在爷爷家餐桌上的时候,梁栋觉得自己今天的好运已经见底了。 自进门起,爷爷就没给他好脸色,坐在轮椅上对他吹胡子瞪眼:“还知道回来?” 梁栋心说是您叫我回来的,想到来前母亲的嘱咐,只恭敬地唤了一声“爷爷”,别的什么都没说。 越是根基稳固的大家族越是不喜布置过分高调的排场,这次梁家老爷子的八十寿宴,只摆了张大圆桌,叫了几位直系亲属,其中孙子辈的比例过半。 从大伯和小叔殷勤伺候老人的举动中,梁栋不难明白这顿饭的目的。 他认为这事与他无关,安静地坐着,慢条斯理地用餐。可长辈们实在不懂事,说点什么都要将他捎带上。 “我们家小枫,明年就要考mba了,毕竟年轻,多学点东西没坏处。”大伯宣布完这个消息,看向梁栋,“不知道小栋最近怎么样?听说你读的专业跟我们研发部在搞的新材料搭点边,等回来了,有没有兴趣来当项目经理?” 梁栋刚要说不,大伯母抢了话:“哎呀小栋哪愿意做什么项目,要不是老二出面改了他的专业方向,这会儿小栋说不定在天上开飞机呢。” 老二便是梁栋的父亲,此刻面色微沉地坐着,不发一言。 菜没上几个,小叔也开了腔:“我们家琬琬,最近正和钱家的长孙交往,前阵子带回家给老爷子见过了,梁栋什么时候也把对象带回来,让爷爷高兴高兴?” 梁琬掩唇一笑:“梁栋年纪还小,不用着急。再说前两年不是……要是带个男孩子回来,让爷爷叫孙媳还是孙婿?” 面对夹枪带棍的话语,梁栋既不觉得被冒犯,也不生气。 他只觉得滑稽,一帮各怀心思的人将无心恋战的他围在中间,耀武扬威地叫嚣,浪费了一桌精致菜肴,才令人惋惜。 饭后,爷爷把他叫去书房谈话。 “从你父亲给你改专业那天算起,大概有三年了,你现在想通了吗?” 梁栋说:“我仍然认为那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爷爷的状态远比想象中好,一声冷哼都掷地有声:“当时是你答应的,用了不菲的条件作为交换。” 梁栋点头:“是的,所以我遵守诺言,去学您安排的专业,希望您也能信守承诺,不再干涉我的婚姻自由。” 一顿谈不上融洽的筵席散了,回去的路上,梁栋的父亲忍不住数落:“爷爷都给你台阶下了,你偏要嘴硬。” 梁栋没听懂。 接受家里安排的专业是他用其他属于人身自由的条件交换的,公平,等价,三年来他对此未曾有过任何怨言,为何这些长辈却隔三岔五地提起,言语中还总有要推翻承诺的意图? 于是梁栋没有回答,无视不守规则、不讲道理的人。 这是他避免与他人产生矛盾的方法,哪怕他认为,就算真正争论起来,他肯定不会输。 可惜,他为了母亲渴望的家庭和睦做出的退让,父亲非但不领情,还气急败坏,斥责声一路从外面蔓延到家里。 长了嘴不会说话,只会忤逆长辈,空长一副好皮囊,养不熟的白眼狼。 梁栋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他闲来无事又睡不着,将这些从小听到大的话按从轻到重排了个顺序。 晚上去机场之前,母亲将他送到门口,拉着他的手说:“我们小栋很好,长得帅,又聪明,不善社交算不上什么大毛病。” 看着他上了车,她又弯腰对窗户里面的他说:“爸爸和爷爷也是喜欢你,在你身上寄托了期待,才会那么着急。” 可是梁栋认为,稳定情绪的秘诀,就是把对他人的期望值降到最低。 比如又一次独自坐在候机大厅里,顾宜乐听说他又要失联十几个小时,着急忙慌地发来语音通话。 这对于梁栋来说是意外之喜,毕竟之前都是由他发出语音邀请。 “什么工厂,圣诞节都不休息?”顾宜乐嘀嘀咕咕很是不满,“一去就是半天,这算压榨劳动力吧?” 梁栋无法预测顾宜乐得知自己去看过他之后的反应,所以没有说,不甚擅长地编着谎:“开学要交作业,所有人都必须去。” 顾宜乐问:“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专业?” 梁栋愣了下。 在他的印象中,自己并没有向任何人表达过对所学专业的不满。 “除了赶作业,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专业相关,好像完成它只是一项任务。”顾宜乐说,“我就不一样了,时时刻刻都想和音乐在一起,根本不会腻。” 原来喜不喜欢做一件事,用不着口述,也能被对方发现。 “我小时候,想当飞行员。”梁栋说。 “那不巧了吗?”顾宜乐道,“我小时候想当洒水车司机!” 虽然飞机和洒水车之间的联系大概只有都是交通工具,但梁栋仍为找到和顾宜乐的共同点感到高兴。 “天空宽阔,可以飞去很远的地方。” “地球也很大啊,可以边洒水边唱歌。” 为了听顾宜乐唱歌,梁栋又编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无视了舍友董俊哲发在朋友圈的圣诞树,说学校并没有组织圣诞活动。 果然博得了顾宜乐的同情:“啊,太可怜了,没的玩,还要去工厂。” “嗯。”梁栋说,“太可怜了。” 没犹豫太久,顾宜乐宣布道:“那我给你唱首歌吧。” 他想了想,提前声明:“你不准笑我发音不标准……更不准听睡着!” 窗外有飞机起飞,红色的信号灯在夜幕中越闪越高。 耳边是顾宜乐随性自在的清唱。 i don't want a lot for christmas there is just one thing i need and i don't care about the presents underneath the christmas tree i don't need to hang my stocking there upon the fireplace 即便对音乐不敏感,刚起头,梁栋便知道这是什么歌了。 圣诞前夕,学校餐厅、超市,甚至通往机场的大巴上,都在循环播放这首歌。 但是不妨碍他把顾宜乐唱的版本当作一首全新的歌来听。 i just wanna see my baby standing right outside my door oh i just want you for my own 听到这里,梁栋第三次动了更改机票 的念头。 可他觉得总是撒谎不好,并且这已经超出了善意谎言的范畴,是他出于一己私欲想去,而非顾宜乐想他去。 他也不希望顾宜乐以后不再信任他。 毕竟以世俗的眼光来看,他和顾宜乐如此有缘。 回国的时候他走得匆忙,只来得及在临时带上的礼物背面写一行字。 “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正是这首歌的名字。 第19章 因为你并不喜欢我 这个圣诞,顾宜乐过得很开心。 下了一场雪,拉了他喜欢的曲子,收到了眼馋许久的礼物,还在liang面前展露了歌喉。 虽然严格来说,先前醉酒那天晚上已经展露过一次了,但是这回liang没听睡着,是质的飞跃,可喜可贺。 十几个小时后,刚起床的顾宜乐和从工厂里出来的liang说早安,并告诉他自己收到一张黑胶唱片的好消息。 “rca的经典唱片,双声道,收藏得很好,几乎全新。”已经习惯语音的顾宜乐声情并茂地分享快乐,“可惜我家的唱片机唱针坏了,暂时听不成。” 梁栋刚下飞机,在去往学校的车上说:“是我的疏忽,应该给你买一台的。” “嗯?你要给我买?”顾宜乐没察觉他话里的其他信息,“别别别,我爸已经带去厂里帮我修了,过两天就能听。” 连续两天没睡好觉的梁栋歪靠在车窗边,抬手捏了捏眉心:“嗯。” 顾宜乐听出了他的疲惫,劝道:“瞧你累的,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出发时是黑夜,抵达又是黑夜,过于频繁的时差调整令梁栋整个人都不太舒服。 他凭着毅力强撑:“不了,上午要去实验室,万一睡过。” “这样吧,你告诉我能睡多久,到时候我叫你。” “怎么叫?” “电话咯,morning call。” 梁栋精神了:“我睡到l市时间上午七点,也就是首都时间——” “下午三点。”顾宜乐算得飞快,“ok,记下了!” 回到住处,梁栋躺下之后忽然想起什么,向顾宜乐索要平安夜的演奏视频。 “啊那个……”顾宜乐有些为难地说,“宣传部的设备出问题了,后半截没录上,只能给你听录音了。” 虽然不知道是设备真的坏了,还是顾宜乐不想给他看,梁栋倒没有很遗憾,毕竟他亲眼看过了。 他说:“一定很好看。” “那可不。”不用当着面,顾宜乐比蒋首席还大言不惭,“观众都说台上的我在发光。” 更甚至于,挂了语音电话,顾宜乐立刻改了个微信名。 today宜发光:【你安心睡吧,叫早包在我身上![昂首挺胸.gif]】 后来,顾宜乐一度认为这个名字改得不吉利,害他新年伊始就觉得自己像个发光电灯泡,舍弃了自己,照亮了他人。 原因无他,平安夜那晚不知发生了些什么,此后彭舟和蒋榆二人越发黏黏糊糊没羞没臊,元旦跨年期间两人竟一块儿报了个短途旅行团,上山泡温泉去了。 卢箫笛那边也进展飞快,圣诞当天收到了从不过洋节的民乐系古筝男孩送的玫瑰花,两人迅速陷入爱河,顾宜乐已经连续好几天没在琴房楼找到她人了。 乐箫舟榆组合分崩离析,顾宜乐深深叹气。 新年是全世界的新年,还在假期中的liang却忙得脚不沾地,五天有四天半在实验室,叫早的鸟儿都乏了,他还在忙这忙那,忙到连续几天都没能说上超过五分钟的话。 网友阿东似乎也公务缠身无心上网,顾宜乐几次上线,他头像下面的点都是灰的,回复留言也没从前那么及时了。 好在期末加上准备比赛,顾宜乐这阵子也不算清闲,这其中还包括作为团长帮着处理感情纠纷,真真是日理万机,鸡飞狗跳。 事情的起因正是那场令顾宜乐无比羡慕的温泉之旅,彭舟和蒋榆二人去的时候还笑语晏晏称兄道弟,回来就琴瑟不调反目成仇。 问彭舟,彭舟支支吾吾把脸憋红了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顾宜乐只好去问蒋榆:“你该不会是把人强上了吧?” 蒋榆很不优雅地“操”了一声,一屁股坐下,又光速弹了起来,在顾宜乐惊讶的眼神中恶狠狠道:“被上的是老子我!” 原来,平安夜结束演奏后,蒋榆和彭舟一起喝酒去了。 彭舟此人酒量极浅,上点度数的两杯就倒,顺带智商滑坡,那天晚上蒋榆趁机占了他不少便宜。 于是尝到好处的蒋榆故技重施,刚到度假区的那天晚上,就开了带去的两瓶酒。 他算盘打得啪啪响,倒了可不就得任他为所欲为吗?第二天早上醒来强制变合x,可不就什么都得听他的吗? 他耍了点心机,假装自己也喝醉了,酒后乱性什么的是再好不过的借口,直男多有初夜情结,不甘心被他白搞,那多搞几次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他以为万无一失,奈何百密一疏,败给了收集信息不够充分。 “也没人告诉我这家伙喝了酒就跟大力水手吃了菠菜似的,力气这么大啊?”蒋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是恼的还是羞的,“他一只手就把我两条胳膊按住了,我让他清醒点,他就冲我傻笑。” “他平时笑起来也不是很聪明。”顾宜乐客观地评价。 “看着傻,做的事倒是一点都不含糊。”蒋榆沉痛扼腕,将少儿不宜的内容咽回肚里。 “之前劝你别碰直男你还不信。”顾宜乐既觉得他可怜又觉得他活该,“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蒋榆把琴收拾好,拎在手里,恢复了初见时的高贵冷艳,红唇轻启,缓缓吐出两个字:“告辞。” 临走前,他留给顾宜乐一句话:“小基佬同志,切记别太招摇,当心哪天一个不留神,被不知道真直还是假直的臭直男啃得渣都不剩。” 以顾宜乐豪放不羁的性格,这话当玩笑话就行,左耳进右耳出,听个响。 又一个liang泡实验室的晚上,结束了一天的考试,顾宜乐应同专业学长的邀,参加他的生日聚会。 原本以为地点是家饭店,到地方才知道是个名字风雅的酒吧,还被包了场,里头乐声轰鸣,灯红酒绿,顾宜乐闻到那呛人的烟酒味就忍不住皱眉。 学长已经看到他了,跑不掉,只好既来之则安之。 “古典听多了腻得慌,偶尔也要来点摇滚洗洗脑嘛。” 学长端着酒杯带着顾宜乐往里走,讲起歪理一套一套的,还问他什么时候生日,要不要也来这儿办。 顾宜乐委婉拒绝了,找了个人少的卡座待着,喝一口果汁,掰掰手指算,距离自己的生日竟只剩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一时竟不知该为自己又长大一岁而欣喜,还是为到时候liang可能还在忙而郁闷。 晚些时候,酒吧里停了一会儿电。 大家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惊喜多过害怕,先前兴致缺缺的几名宾客也借机下来走动,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气氛暧昧迷离。 乖宝宝顾宜乐对此并无兴趣,只想等待会儿来电就找个借口先走。 他坐在原地没动,感觉身旁的沙发凹陷下去,有个人坐在了他身边。 这里都是同学院的学生和老师,他便没管那么多,举起手中喝了一半的玻璃杯,对着吧台处唯一有亮光的充电灯摇了摇,眯起眼睛,观察光线透过液体的折射。 然后,他感觉有一只手搭在他的腰际,迅速下滑,隔着裤子厚实的布料重重揉了一把他的臀。 顾宜乐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手中的杯子砸在地上,果汁洒得到处都是,引来周围女生的尖叫。 他冲着手伸过来的方向呵道:“谁?谁在那里?” 无人应答。 等他摸到手机,打开电筒将整条沙发里外都照了一遍时,却一个人影都没逮到。 被变态骚扰这种事不分性别,回去的路上,顾宜乐像只受惊的兔子,周遭有点风吹草动就东张西望。 事实上,被人盯视的感觉自他从酒吧出来就如影随形,从小区门口到楼下的那条路上尤甚,致使顾宜乐不得不加快步伐,楼道里也不敢耽误,平时哼一支奏鸣曲正好到五楼,这回噌地就上去了。 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想,奈何找不到证据,说出来反而显得矫情,任谁听了都会觉得他小题大做,想太多了。 更不能告诉父母。想起高三因为那件事弄得父母心力交瘁,顾宜乐就闭紧了嘴,汤都少喝好几口。 “我的儿,你减肥呢?”管梦青不无担忧地问。 “嗐,肯定是着急回房跟小梁视频呢。”顾东乐颠颠地把儿子没喝完的汤端到自己跟前,冲他挥手,“去吧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顾宜乐如蒙大赦,拔腿就跑。 回到房间掏出手机,liang竟然真的给他打来过语音电话,两条,都未接通。 顾宜乐赶紧回拨过去:“你今天不忙啦?” 梁栋没答他的话,而是问:“刚才去哪儿了?” “去我一个学长的生日聚会啊,中午跟你说过的。”顾宜乐一心虚就话多,对面还没问,他就一股脑都说了,“刚路上走得匆忙,回来就喝汤,不趁热喝我妈要揍我的,就没注意看手机。” “就这样?” “就、就这样啊。” 对面沉吟片刻,问:“是不是碰到坏人了?” 顾宜乐还处在惊慌之中,说到坏人,眼前冷不丁又蹦出那个浑蛋的脸。 “没有。”他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想也没想就否认道,“我们这片治安好着呢,哪有什么坏人。” 梁栋不说话了。 怎么说也网恋了好一阵子,顾宜乐把梁栋的性格摸了个八九不离十,知道他不说话代表怀疑,紧接着就是生气。 顾宜乐逐渐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掩饰有多假,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妥协道:“好吧是有那么一个小插曲,就是聚会的时候,停了一小会儿电,有个人摸了我一下……不过也可能是误摸,我一个男的被摸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尽量轻描淡写,并且隐藏了自己的猜测没讲,以为梁栋会就此罢休不再追问。 谁想没过多久,那头突然开始下达“命令”。 “以后不要参加晚间的聚会活动。 “回家时间不得晚于八点。 “早上出门也不宜过早,天太黑不安全。 “在学校琴房必须锁门,下课走正门,尽量和朋友结伴。 “明天开始会有车接送你上下学,司机的信息我晚点发到你手机上。” …… 顾宜乐听得目瞪口呆。 他又用力抓了把头发:“不是……真没什么事,用不着给我安排这些。” “用得着。”梁栋说,“我想保护你。” “不需要。”顾宜乐说,“你这样会让我更害怕,感觉自己身边危机四伏的。” 梁栋固执己见:“交给我就好。” “可是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特别……特别……” “没用”两个字到嘴边,顾宜乐忽然觉得有点泄气,无论说什么对方都听不懂似的。 他无力地呼出一口气:“梁哥,你别这样好不好?” 这是顾宜乐第一次用“你”以外的称呼,像在告诉对方,我们连面都没见过,其实并没有那么熟,至少没有熟到能干涉对方生活的地步。 沉默了两三分钟,顾宜乐听见梁栋用很低的声音唤他:“乐乐。” 然后说:“你没有把我当成男朋友。” “怎么会?”顾宜乐下意识反驳,“我周围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男朋友。” “发生了这种事,你都不愿意告诉我。” 顾宜乐又急了,语速很快地说:“这算什么事啊,说不定就是一个乌龙。再说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在九千公里之外,又成天那么忙,我要是真出点什么事,你能赶到我身边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 这都是什么混账话?梁栋本来就在国外,身不由己,用无法扭转的既定事实作为依据打压别人的话语权,这种行为简直可耻。 顾宜乐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刚要说点什么挽回局面,梁栋又开口了。 “嗯,是我太冲动。你的反应是合理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顾宜乐却觉得字字沉重,仿佛心都被攥住。 “我……不是……”顾宜乐张口结舌,有心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过分安静的时刻,秒针只走过一小格,也难熬得如同长夜漫漫。 不久之后,梁栋道出了让他得出以上结论的原因。 “因为你并不喜欢我。” 第20章 谁哭谁是小屁孩 这天夜里,顾宜乐做了个梦。 他梦到一架直升飞机停在楼顶,他拼命地爬台阶,顺着楼梯转了一圈又一圈,好不容易爬到最上面,隔着铁栏门看到直升机的螺旋桨已经哗哗哗地转了起来。 那门太高,栏杆又滑,顾宜乐怎么都翻不过去,急得直跳:“等等我,等等我啊!” 接着飞机驾驶座的窗户便打开了,liang扭头,把一张帅得百花都失去颜色的脸朝向他。 “梁哥!”他边跳边喊,“你回来,我还没上去呢!” liang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别光摇头啊,”顾宜乐慌了,“先回来,咱们有话好好说!” liang还是没说话,伸出一只手,指向某个方向。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顾宜乐傻眼了。 只见楼顶空地的角落里,停着一辆绿油油的洒水车。 被吓醒的顾宜乐出了一身冷汗,胸膛剧烈起伏,坐在床上好半天没缓过来。 这梦的意思是你开你的飞机,我开我的洒水车,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呗? 好在洒水车不可能停在楼顶,不然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劝服自己相信这个梦纯属虚构。 起来倒了杯凉水,猛灌两口,拿起手机,屏幕亮光映在顾宜乐的脸上,眼睛里的聊天内容终止在晚上九点半结束的语音通话。 等凉水经过喉管抵达胃部,不负所望地把顾宜乐冻得一激灵。 他捂着胃捶胸口,紧闭双眼,用隔壁房间听不到的音量痛呼:“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第二天一早,顾宜乐又不负众望地在天气回暖的节骨眼染上感冒。 管梦青一边给他找药一边唠叨:“就说你穿少了,还不听,昨天在外面疯到那么晚才回来,哪像有男朋友的人?我要是小梁就把你甩了,找个乖的!” 听得顾宜乐欲哭无泪:“妈你别说了……” 回头他真把我甩了怎么办啊。 倒也不至于。 顾宜乐自起床就把手机捏在手里,仿佛粘了强力胶,上厕所都没放下,终于在首都时间上午九点整收到了来自liang的信息。 不过不是早安,而是一串车牌号。 liang:【sxxxxxx】 liang:【司机姓李,核对过照片再上车。】 liang:【[李司机档案.jpg]】 顾宜乐面对这三条冷冰冰的消息,怀念着从前每天早上的爱心语音,心比昨天半夜还拔凉。 today不宜发光:【昨天我说了不需要,让司机回去吧】 等了半天,车都等来了,liang还是没有回复。 穿着制服的国字脸中年男子大步上前:“请问是顾宜乐顾先生吗?” “啊?您怎么知道我是……” 中年男子不欲多解释,打开后座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车牌号和人脸都对上了,被这阵仗尴尬到的顾宜乐挠头:“不好意思啊李师傅,这车我朋友租错了,您回去吧。” 说着就往人行道走去。 李师傅话少但能干,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见顾宜乐不肯上车,便发动车子,贴着人行道慢慢开,始终与在人行道上步行的顾宜乐保持三到五米的距离。 洗得发亮的一辆宝蓝色suv,跟在屁股后面存在感高得离谱,快到地铁口禁止停车的区域时,顾宜乐实在忍不住,指着前面对后侧方说:“李师傅您看见了吗?一次罚款五百呢。” 李师傅通过打开的车窗向他出示合同:“一切交通惩罚均由雇主承担。” 顾宜乐:…… 替人心疼钱的老毛病又犯了,顾宜乐一咬牙一跺脚,气冲冲地上了车。 专职司机新上岗,恪尽职守地把人送到了学校门口。 还亲自下车为顾宜乐开门,顺便询问今天的日程安排。 顾宜乐原本不打算说,想起合同上写的已经付了两个月的定金,甲方单方面违约定金不退,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下午考试,大约三点结束。” 李师傅摆出职业微笑:“好的。” 他扭身走向学校大门,好巧不巧碰上背着琴来考试的卢箫笛。 看见顾宜乐从车上下来,她掩唇惊呼:“我的乐嫁入豪门了?” 顾宜乐接过她的琴盒背着,在通往教学楼的路上把事情掐头去尾囫囵讲了一遍,听得卢箫笛震惊不已:“哪个流氓胆子这么大?” 在顾宜乐欲言又止的表情中,她自然也想到了某个人。 “既然在场都是学院的老师同学……”卢箫笛小声大胆地猜测,“除了姓谭的没别人了吧?” 顾宜乐打了个寒战:“也不一定,可能真是认错人了呢,当时那么黑……” “那家伙就是仗着停电,监控也不运作,挑准时机下的手。”卢箫笛侠肝义胆,“你且等着,放假之前姐就把昨晚参加聚会的客人名单弄来。” 顾宜乐有被感动到,鼻子一抽,就要扑到姐姐温暖的怀抱里哭一场。 卢箫笛闪身躲开:“瞧瞧你这呼之欲出的大鼻涕,别把姐姐的新衣服蹭脏了。” 不幸身染风寒的顾宜乐只好掏出面纸擦鼻子。 正吸溜着,听见卢箫笛用低不可闻的声音打探:“那你这感冒是怎么来的?昨晚干什么不正经的事了?” 不止学姐这么想,考弦乐艺术史之前在考场门口碰到蒋榆,蒋榆见他喷嚏连天,表情也意味深长。 “怎么,昨晚和你远在y国的亲亲男友裸聊了?” 顾宜乐差点用擦过鼻涕的纸堵他的嘴。 作为艺术生最嫌弃的理论类书面考试,弦乐艺术史什么的暂时被丢在一边,考前宝贵的十分钟被两人用来聊天。 听说顾宜乐远在y国的男友为了保证他的安全,给他安排了一辆车和一名专职司机,蒋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他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菊花茶降火,“我这边无辜被日臭直男不负责任,你这边面还没见小两口如胶似漆。” 顾宜乐听着觉得挺押韵:“横批?” 蒋榆啐道:“气死我了。” “据我了解,彭舟不是那种人。”顾宜乐笑完,说,“可能是觉得上当受骗了,脑袋一时拐不过弯。” “那他最好别弯了,省得最后忍辱负重加入行列,还要怪我把他带坏。” “你想通了?” “昨天他把测试结果分享到朋友圈,然后秒删,你看到了吗?” “没看到,什么测试?” “‘测测你是直男还是gay’。” “结果呢?” “百分之百铁血直男。” “……” 蒋榆叹了一口很不符合他气质的气,拍了拍顾宜乐的肩:“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好好珍惜吧。” 下午三点还差五分钟,考完试的顾宜乐握着手机走在通往学校大门的路上,手指在键盘上方悬而不落,犹豫要不要morning call。 他既怕liang不回复,又怕liang提起昨天的事。 当时他把语音挂断完全是慌乱之举,挂完就后悔了,心想这有什么心虚的?难不成我是因为不喜欢他才跟他在一起的? 当然不是。 他对liang是有好感的,不然在liang不理他的时候他不会那么难受。 可是他明白liang口中的“喜欢”,是比这种喜欢更上一层楼的喜欢。 他的喜欢既属于管梦青和顾东,也分给了卢箫笛、彭舟以及一众亲朋好友,liang的喜欢只给他一个人。 但是这么算也不够科学严谨,顾宜乐想,就算liang同样位列其中,也是最特别的那个存在,至少我从来没对别人脸红心跳过啊。 这与liang口中的“喜欢”,是不是同一种“喜欢”呢? 毫无恋爱经验的顾宜乐在把自己的脑袋抓秃之前,一不做二不休把叫早信息发了。 没敢打语音电话,害怕被挂。 发出去没多久,坐上接送车的时候,他收到了回复。 liang:【谢谢。】 顾宜乐眼前一黑,心道不会下一句就要加上“您”了吧? 为了限制对方发挥,顾宜乐选择不回复。 他觉得自己这种意在躲避的行为特别不爷们,懊恼地问前排的司机:“李师傅,他让你来接我的时候,是怎么跟你形容我的体貌特征的?” 李师傅但笑不语。 “是不是说我是个特别胆小,什么都怕的人?” 李师傅抬眼看后视镜,说:“雇主说,顾先生形象好,气质佳,是一位德艺双馨的艺术家。” 顾宜乐:“……真的吗?” “真的。”李师傅肯定道,“他还说,您很容易辨认,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一群人当中笑容最坦率最纯粹的,一定是您。” 顾宜乐觉得李师傅很不错,收到如此抽象的描述都没有甩手不干,更没有背后吐槽雇主,其职业素养可以说是行业领先级别的了。 相比之下,他的东躲西藏、畏首畏尾就显得更加上不得台面。 第二天上午还有一门考试,下午有陪练课,时间有点赶,顾宜乐中午在学校食堂随便对付了点就出发了。 李师傅听他说要去南山别墅区也没表现出惊讶,油门一踩就往南开,到地方还不忘提醒顾宜乐注意看路,说这小区不让外来车辆进,还七绕八拐的很不好走。 “我就在门口。”李师傅亮出手机,“有事随时联系。” 顾宜乐开始怀疑自己身上被安了追踪器,带着满脑袋问号两步三回头地进去了。 一月中旬,大学生的假期开始,小学生也临近期末。 还在上幼儿园大班的于皓轩却没那么好运,上周由于课外活动少上的一节陪练课挪到了今天,连着拉四个小时琴的他扁着嘴快哭出来了。 陪练老师顾宜乐都看不下去,摇着头想这哪是在学小提琴啊,简直是“学小提琴——从入门到入土”。 上完课,顾老师好心给小朋友按摩手指头,边按边安慰:“等以后习惯就好了,老师我现在一天拉十几个小时手都不带麻的。” 于皓轩倔强地不掉眼泪:“因为老师的皮厚。” 顾宜乐:…… 手上有茧也算皮厚,行吧,不跟小孩一般见识。 这天,皮厚的顾老师走到门口,又被小孩叫住了。 “你的女朋友不是在国外吗?”于皓轩仰着小脸,“反正也没人和你约会,不如和我一起看电影吧。” 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每一句都精准捅进顾宜乐脆弱的心窝。 “行。”本着互相伤害的原则,顾宜乐转身往回走,“那老师就陪你这个爸妈总是不在家的小可怜看一部电影吧。” 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顾宜乐今天才知道,有钱人家里真的存在放映室这种地方。 坐在宽敞舒服的真皮沙发上,顾宜乐愣愣地盯着大屏幕发呆,听见有人喊他才回神。 于皓轩熟练地投了几部电影在屏幕上:“这三个,你想看哪个?” 都是小孩爱看的,顾宜乐随手指了两个:“就这两部当中选吧,另一部我看过了。” 提前进入叛逆期的于皓轩小朋友点点头,选了顾宜乐没指的《寻梦环游记》。 顾宜乐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耸肩道:“选这个,可别扑到老师怀里哭。” 于皓轩冲他扮了个鬼脸:“谁哭谁是小屁孩。” 然后顾宜乐就看哭了。 边哭边嫌弃自己,上回在电影院看明明没哭,怎么这回换个环境,眼泪就跟泄洪似的止不住。 尤其是看到对“终极死亡”的解释是人世间再没人记得你,顾宜乐很难不想到远方的liang。 他们的“冷战”已经维持了四十多个小时,再冷一会儿,liang说不定就能把他忘了。顾宜乐甚至已经看到自己化作金色粉末从liang心里离开的情景了。 简直是比社会性死亡还要惨的人间惨剧。 于皓轩本来专心致志憋泪,扭头见顾宜乐哭得涕泪齐下,哇的一声也哭了出来。 “呜呜呜,我以后再也不嫌练琴辛苦了。”他抽了好几张面纸递给顾宜乐,“老师,你别哭了呜呜呜。” 回去的车上,顾宜乐在后座用手机前置摄像头观察眼周,被眼泪凝成簇的睫毛也挨根搓开,就怕到家被眼尖心细的管梦青女士发现,又问个没完。 搓着搓着,想起前面还坐着个人,他小声问:“那什么……李师傅您的工作任务不包括向雇主打小报告吧?” 李师傅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顾宜乐放心了。 顾家在s市城东的老小区,没有停车场,外来车辆在岗亭登记便可进入。 今天回得晚,李师傅直接把车开到了楼下。 下车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家家户户亮起了灯。顾宜乐过意不去,觉得耽误了李师傅用餐,想请他到楼上坐坐,吃点东西再走,被李师傅拒绝了。 “我在后备厢放了即食食品,您出来之前我就吃过了。”说着,李师傅偏头看向楼道口,“而且,那边有人在等您。” 顾宜乐也扭头去看,只见一名穿裙装披大衣,看打扮就来头不小的中年女人正站在楼道的门廊下朝他微笑。 第21章 夜空里唯一的星星 十分钟后,顾家拿出了接待客人专用的紫砂壶,端坐在沙发上的顾宜乐盯着杯子上的迎客松,整个人还是蒙的。 想到刚才走在楼道里,和蔼可亲的中年女人自我介绍说是梁栋的妈妈,顾宜乐就神志恍惚,心想下一句难道不是“给你五百万离开我的儿子”吗?眼前这亲家登门举家欢庆的气氛是什么情况? “我们家乐乐呀,也就长得还凑合,还会拉点小曲助兴,别的样样都不行。”管梦青已然开始走吹捧流程,“不像你们家小梁,名校毕业,将来肯定有出息。” 梁栋的母亲呷了口茶:“哪里,还没毕业呢,将来怎么样没个准。哪像你们家小顾,完全继承了你的优点,长得好不说,性格也开朗,难怪我们家小栋喜欢得不得了。” “瞧你这话说的,念高中的时候,你可是咱们班班花,谁见了不夸一声美女?有你这么漂亮的妈,小梁肯定也是个大帅哥。” “我怎么记得高中那会儿追你的比较多?我天天替你收情书,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小顾这模样,简直长到我心坎里去了。” “你是不知道,当年我瞧着那帮男生看你的眼神就恼火,恨不得把你藏家里不给他们看。” “我也是啊,给你的情书大部分都被我扔垃圾桶了,还总恨自己不是男生,不能追你。” ………… 顾宜乐和亲爹顾东就这样静静地听两位美女“秀恩爱”,一壶甘中带苦的茶全进了他俩的肚子。 梁栋的母亲与顾宜乐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虽然打扮贵妇,却意外地接地气,留她吃个便饭她就落落大方地坐下了,边吃家常菜边夸管梦青手艺好,说顾东娶了她真是好福气。 “当年你要嫁来s市,我在家哭了一宿,心想哪个男人敢把我的青青拐走,我总有一天要让他血债血偿。” 此话一出,顾东放下筷子的手猛地一抖,管梦青笑得前仰后合。 “不过后来我想通了,你是心甘情愿嫁的,过得幸福就好。”梁母微笑着看向顾宜乐,“况且,现在孩子们又联系上了,这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吃完收拾碗筷,顾宜乐起身要跟进厨房,被管梦青叫住。 “厨房小,站我和你爸两个人都够呛。”她示意他坐下,“水果马上就到,陪你冯姨聊一会儿。” 顾宜乐只好坐了回去,紧张得贴着椅面的屁股尖都绷紧了。 她会对我说什么? 照这个双方和睦融洽的架势,给支票什么的不可能了,难道是听说我和liang闹矛盾了,来劝和的? 这事怎么看都像我欺负了她儿子,不会是来找我算账的吧? 顾宜乐心里直打鼓,完美继承了顾东的手抖,给梁母倒茶的时候不慎洒了几滴在桌上。 梁母问:“小顾,你是不是有点怕我?” 顾宜乐忙说:“哪有,谁会怕漂亮姐姐?” 梁母笑着夸他嘴甜,随后叹了口气,说:“我们家小栋,要是有你一半会说话,也不至于……” 后半句顾宜乐竖起耳朵也没听清。 “嗐,说这些干什么。”梁母打起精神,扯开话题,“我这次是来s市办点事,顺便替梁栋来看看你,你千万别有压力。” 顾宜乐眨了眨眼睛:“替梁栋……看我?” “准确说是借他的名义。”梁母面上又带了笑,“其实是我想来看看,那个能让我从小就无欲无求的儿子牵肠挂肚,恨不得当宝贝藏在家里的男孩,究竟有多好。” 在管梦青的挽留下,梁母决定在此留宿一夜。 闺蜜相见有许多悄悄话要说,顾东主动把床让了出来,铺盖一卷来到顾宜乐房间,父子俩挤挤凑合一晚。 许是太久没跟别人一起睡的关系,顾宜乐这一夜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他用手机上论坛,想到网友阿东曾经说过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他,给他发了条消息—— 阿东,你觉得愿意在一起是不是就等于喜欢对方?或者换句话说,恋人之间确定这种“喜欢”,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顾宜乐自认为就是个普通人,liang对他的喜欢才是最坦率、最纯粹的。 所以他又胆怯了,收起触角缩回壳里,不敢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回馈这份独一无二的喜欢。 第二天一早,顾宜乐顶着两个黑眼圈到学校,把彭舟吓一跳。 “都考完了还这么疲惫?昨晚和你对象视频干少儿不宜的事了?” “你们一个两个的,脑子里就不能想点绿色健康的画面?”顾宜乐打了个哈欠,“昨晚我跟我爸睡,他打呼噜,我没睡好。” “哦。”彭舟点头,“我也没睡好,有点低烧,等下拿了成绩单去校医务室挂个点滴。” 顾宜乐适时打了个喷嚏,瓮声道:“我感冒也没好,跟你一起。” 参加完本学期的散学典礼,顾宜乐被孙老师叫到办公室,听了些距离比赛只剩不到三个月,假期也不可懈怠之类的话后,头昏脑涨地出来,和彭舟互相扶持着往校医务室去了。 顾宜乐体质不错,感冒来得快去得也快,吃药就能好,挂一针完全是为了加快进程巩固疗效。 彭舟就不同了,针头扎进手背就进入状态,坐在输液椅上像个垂死的老人,唉声叹气,仿佛时日无多。 他告诉顾宜乐:“这个寒假我不打算回老家了。” 顾宜乐捧着手机刷论坛,抽空问:“为什么啊?” “蒋榆也不回去。” 顾宜乐唰地扭头看彭舟:“你俩不是掰了吗?” 彭舟又叹了口气:“都没开始,怎么能用‘掰’这个字眼呢?” “你想通了?”顾宜乐试探着问,“打算从了他了?” “我是1。”彭舟强调。 “我只记得你是直男。”顾宜乐觉得这个世界很魔幻,“你做的那个什么测试,不是还百分百铁血直男吗?” 彭舟一脸沉痛:“那是我照着相反的答案选出来的结果。” 顾宜乐:……好好的直男说弯就弯。 “那你也别贸然重新接近蒋榆,等想清楚再说。”顾宜乐劝道,“蒋榆那人看着没心没肺,其实很容易受伤。” “我就是自己一个人想不清楚,才要接近他啊。就先跟他试试呗,反正谁都不吃亏……” 听到“试试”两个字,顾宜乐忽然想起那天,他也是这样对liang说的。 那我们试试吧。 试试不等于喜欢,更像在说:我接受你,会尝试着喜欢你。 如此展开的一段关系对liang何其不公平,难怪他会以为自己并不喜欢他。 下午还没到三点,顾宜乐就已经点开微信准备就绪。 他都想好了,先morning call,再感谢liang给他安排的接送车。 虽然他一介草民,拥有专属司机什么的有点过了,但是这几天有车接送安全感倍增,那件事对他的影响一下子削弱了不少,顾宜乐决定借题发挥,让liang不好意思不回复。 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你尽管凉冻,就算是冰山,我也会用热情的火焰将你融化! 十五点整,顾宜乐热情似火的叫早短信发送成功。 整整过去五分钟,都没等到回复。 以为对方没收到,顾宜乐又发了一条,还是没动静。 顾宜乐慌了,像个产房门口等媳妇孩子出来的父亲一样背着手在医务室里来回踱步,差点就等不住拨语音电话了。 十五点十三分,终于盼来回复。 liang:【谢谢。】 顾宜乐又化身久旱逢甘霖的农民,打字飞快。 today宜发光:【不客气[/心]】 liang:【不过我今天请假了,不去实验室。】 today宜发光:【??怎么了?】 liang:【发烧。】 于是十五点十五分,虚弱地歪在输液椅上的彭舟,被顾宜乐拎起背包往外冲的巨大动静吓醒了。 他扬起脖子喊:“乐哥你干吗去?” 顾宜乐头也不回:“男朋友生病了,去陪他。” 彭舟委屈:“我也生病了呀。” 顾宜乐一脚已经跨到外面,扭头丢下一句:“你能跟他比吗?” 然后闪身出去,砰地甩上门。 又被摔门声吓得一跳的彭舟:tat 都说关心则乱,顾宜乐一口气冲到车上,指方向的时候才反应过来,liang不在祖国s市,在y国l市。 他只好让李师傅往家开,抱着手机挣扎了一小会儿,按下视频通话。 对面也磨蹭了一小会儿,接了。 顾宜乐做贼似的眯着眼偷瞥屏幕:“我就是不放心,看看你怎么样。” liang似乎躺在床上,镜头摇晃一阵才对准脸,顾宜乐立马闭紧双眼,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可惜耳朵没有门,liang处在病中更显低哑的声音尽数灌入耳中。 “我没事。”他说,“睡一觉就好。” 顾宜乐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拧着脖子面向屏幕,再次将眼皮悄悄掀开一条缝。 liang睡眼惺忪的面容便如天使降落般落在顾宜乐的视网膜和取向狙击上,怎稳准狠三个字可以形容。 当然,他也注意到了liang眉眼间难掩的憔悴。 将围巾拉高一寸,毛线戳着鼻尖,顾宜乐慢吞吞地凑到麦克风前:“吃药了吗?” 这话乍一听像在骂人,好在liang老干部作风不懂网络用语,老实地回答:“吃了。” “那怎么还没精打采的?”顾宜乐忘了在哪儿听说过国外不好买药,不由得担心道,“什么药啊,是退烧用的吗?” 只听窸窸窣窣一阵响动,liang的脸离开镜头片刻,回来的时候,面前多了盒包装上写满英文的药。 “phenylephrine,guaifenesin,paracetamol……”他念了外包装上的几个单词,说,“是用来退烧、缓解咳嗽和头痛的。” 顾宜乐哪里听得懂,想着liang也没必要拿盒假的骗他,便点点头:“哦哦,那就好。” liang把药放了回去,躺回床上,继续用脸杀人。 顾宜乐如坐针毡,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冷不丁想起一句歌词——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幸好没话找话也是顾宜乐的强项之一,他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对着镜头,清清嗓子,说:“真好,今天不用去实验室了。” 说完才觉得这话对于热爱学习的人来说多半是一种打击,只有他才会觉得真好,可以趁机跟对象好好聊天了。 于是他赶紧换个话题:“我之前就说再忙也不能挤压休息时间,你看,身体垮了吧?”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口气多像一位老父亲,不过梁栋似乎也没听出来,坦然承认道:“嗯,等好了,就去攀岩。” 顾宜乐忙阻止:“别别别,大病初愈禁止剧烈运动,有这时间不如在床上多躺会儿。” 看见屏幕里liang略显落寞的神色,顾宜乐又于心不忍:“多休息几天再运动嘛,又不是以后都不让你攀了。” 梁栋低低“嗯”了一声。 顾宜乐想了想,说:“其实我也很喜欢运动,以前还是校篮球队的呢,这个跟你说过吧?” “嗯,说过。” “你看我们俩这么多共同爱好,”顾宜乐的声音越嘀咕越小,“多合适啊……” 梁栋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想到之前说“我俩不合适”的正是自己,顾宜乐挠了一下发烫的面颊,觉得脸挺疼的。 谁也没提那天的矛盾,话题不知怎么跑到穿着打扮上去了。 梁栋问:“穿这么多,车里没开暖气吗?” 羞于露脸的顾宜乐摇头:“不是啊,车里很暖和,我只是……嫌麻烦不想摘。” “嗯。” 顾宜乐也有好奇的事:“你今天怎么没戴眼镜啊?” “平时就不怎么戴。”梁栋说,“度数不深,能看见你。” 顾宜乐巴不得他看不见自己,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梁栋就配合他将手机拉近寸余,以致半边面孔在镜头中倏然放大。 顾宜乐的呼吸也倏地一停。 由于没戴眼镜,liang的目光有些微的涣散,视线没有焦点似的以瞳孔为圆心晕开。浓密的睫毛将他的眼尾拉得很长,恍惚间,顾宜乐以为这是一片缓缓流动的幽邃夜空。 而顾宜乐,想做里面唯一的星星。 打好的腹稿统统没用上,胸腔里隆隆的心跳取代了一切。 顾宜乐睁大眼睛,较量般地同liang对视,张口就是没什么威慑力的心理打击:“你好傻哦。” liang迷茫地眨了下眼睛。 顾宜乐赢了。 赢了也并没有很高兴,甚至有些五味杂陈,毕竟付出的代价是一颗活蹦乱跳的心。 车即将行到目的地,顾宜乐不得不当场宣布这个于他来说有些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说的消息。 “要是不喜欢你……”他的嘟哝里混杂着这些天的担忧、不安,与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谁会跟你谈恋爱啊?” 作者有话说: 开启隐身技能的李师傅:[/微笑] 第22章 到时候就可以那个了 “嗯?” liang又眨了下眼睛,像是没听清。 车缓缓停在楼下,顾宜乐跟李师傅道了别,走进楼道时,已然失去了再说一遍的勇气。 而liang还在屏幕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等待解答。 “呃,就是……你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养病。”顾宜乐故作正经,“反正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他觉得这样表达也足够清晰,负责任=不是随便跟你在一起=会好好对你,瞻前顾后这么些天,顾宜乐终于觉得自己高大了起来。 liang又“嗯”了一声,应该是听懂了。 兜了一大圈,总算切入正题。 顾宜乐刻意放慢上楼梯的步伐:“谢谢你给我安排的车和司机,我当时觉得没必要,后来想想,你也是担心我,是我不识抬举……哦不,不识好人心。” 那头的liang依旧淡淡的:“是我的错,吓到你了。” “没有没有,我胆子很大的。”顾宜乐急于让对方了解自己的歉意,“你尽管吓我,我一点都不害怕!” liang愣了一下,然后微微扬唇。 第一次亲眼看到他笑的顾宜乐差点顺拐,围巾盖着的脸烫得惊人,掩饰般地咕哝道:“笑什么……” “没什么。”liang问道,“知道是谁欺负你了吗?” 先前顾宜乐顶多觉得自己被揩了油,liang用了“欺负”两个字,性质就变了。 好像有人为他撑腰了,他可以什么都不怕。 “还没呢,学姐去帮我找那天的宾客名单了,估计很快就能发来。”顾宜乐小孩一样鼓着腮帮子,“等我抓到他,非得揍他一顿才能解气。” liang附和道:“嗯,揍他。” 找到同盟的顾宜乐很高兴,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问:“你手酸吗?” liang一直举着手机,俯拍这种死亡角度下都帅得无可挑剔,顾宜乐截够了图,便开始担心他的胳膊。 “不酸。”liang说,“到家了吗?” 其实只剩最后一段楼梯了,顾宜乐舍不得挂断,倚着扶手摆了个荡漾的姿势:“还早着呢……” 就在这时,五楼其中一家的门开了,两位漂亮姐姐手挽手从里面走出来。 站在四楼通往五楼的楼梯拐角处的顾宜乐愣愣地扭头,喊了声:“……妈。” 手机前置摄像头刚好对准上方,屏幕里的liang也跟着喊:“妈。” 后来,顾宜乐的手机被征用了五分钟,用来给梁母和他儿子联络感情。 “发烧了?怎么不告诉我……吃过药了?好,这两天就多休息,别着急回去上课……我啊,来这边办点事,顺道来看看,马上就走……这是你管姨,你喊她伯母,或者干脆也喊妈……” 见家长的氛围过浓,顾宜乐在边上如坐针毡,十分后悔今天这么早回来。 “本来还想着等下给你打个电话,正赶上小顾在跟你视频。”那边梁母还在滔滔不绝,“今天是你的生日,妈妈给你寄的礼物应该差不多到了,记得去拿,有什么想要的尽管买……” 竖着耳朵的顾宜乐一愣,什么,今天是liang的生日?! “没什么想要的?好,妈妈懂,这就把手机还给小顾。” 还蒙着的顾宜乐接到手机,没头没脑地问:“你过生日怎么不告诉我?” “忘了。”梁栋说,“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他说不要紧,顾宜乐却没办法不放在心上。 握着手机在屋里来回转悠几圈,顾宜乐挠了挠头:“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我先给你唱首生日快乐歌吧。” 这回轮到两位母亲竖起耳朵了。 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顾宜乐第一句就唱跑了调。 幸得梁栋及时解围:“在这里唱听不清。” 顾宜乐丢下一句“那我回房间”,拔腿就跑,进屋还不忘把门带上。 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再度开口的时候果然不紧张了。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 中英双版,十分隆重。 唱完顾宜乐把手机放在桌上,自己带头鼓掌:“恭喜梁哥又长大一岁!” 梁栋似乎不太喜欢这个称呼,脸上的笑容都淡了。 顾宜乐不懂就问:“你想听我怎么称呼你?” “都行。” 顾宜乐:……口是心非。 不过谁让人家是病人兼寿星呢,而且耍点小傲娇反而更可爱了呢。 顾宜乐眼珠一转,心生一计,凑过去喊了声:“宝贝。” 对面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嗯?” “乖。”顾宜乐当他应了,笑得眼睛眯成缝,“祝我的宝贝又长大一岁,以后是大宝贝啦!” 梁栋愣了半晌,耳廓悄无声息地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嗯。”他垂了眼,不甚习惯地应道,“好的……宝贝。” 成为某人的宝贝的顾宜乐开心得飞起,次日听卢箫笛说弄来了名单和监控,也没有因此毁了心情。 两人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卢箫笛指着监控里停电前一分钟的画面:“你看他,一直盯着你在的方向看,说不定早有预谋。” “也有可能是临时起意。”顾宜乐多看他一眼,撇开视线,“毕竟停电什么的他又算不准。” 卢箫笛想象了下当时的情况,肩膀猛地哆嗦:“臭不要脸,他怎么没客死他乡呢,跑回来净祸害人。” 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非但无法定他的罪,找他当面对质八成还会被他事不关己的一句“你在说什么”气个半死,顾宜乐猛灌一口咖啡,心想哪天给他套麻袋揍一顿得了。 卢箫笛似乎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既然法律惩处不了他,不如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行。”顾宜乐不想把朋友拉下水,当机立断拒绝,“太危险了,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这成语用得不对,谁偷鸡了?”卢箫笛铁了心要干这一票,“再说我们四个人呢,彭舟和蒋榆马上到,待会儿好好商量一下。” 顾宜乐惊:“你把他俩也叫来了?” 话音刚落,咖啡店门上的风铃作响,蔫头耷脑的彭舟进来了,一屁股坐在顾宜乐身旁的座位上。 “瞧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发烧还没好……卧槽!”顾宜乐发现彭舟的脸上多了一大块青紫,大惊道,“你这脸怎么回事,谁打的?” “我打的。” 一道声音自门口传来,后脚进来的蒋榆坐到了卢箫笛身旁,懒散地瘫在座椅上:“他手贱摸我,你们说该不该打?” 听说摸的是手,卢箫笛觉得他小题大做:“你俩之前不也牵手玩吗?” 顾宜乐接话:“何止,更深入的交流都玩过。” 蒋榆手上把玩着带来的保温杯:“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一直没吭声的彭舟开口了,“你骗我,说跟我做兄弟,把我耍得团团转,我就摸你一下不行吗?” “现在想起来翻旧账了?”蒋榆差点给气笑了,伸出手拍在桌上,“喏,要不你现在摸,争取摸个够本。” 彭舟就摸了。 手掌刚覆上去,蒋榆飞快抽回胳膊,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你是不是有毛病?” 就摸了一下,彭舟还脸红了,忸怩道:“你的手真滑。” “操——”蒋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恶心。” “现在发现也不晚。”彭舟厚着脸皮说。 除开蒋榆,围观的两个人都看呆了。 顾宜乐:“这是在干什么?” 卢箫笛:“追妻火葬场吗?” 蒋榆忍不了,凑上前指自己的脸:“来,你打回来,就当报被骗的仇。” 彭舟摇头。 “有种刚才那一拳你也打回来,”蒋榆煽风点火,“不打不是真男人。” 彭舟还是摇头。 吧台那边的收银员听到动静向这边张望,顾宜乐生怕他们打起来,劝彭舟道:“不然你就打一下吧,轻轻打一下,这样你俩不就两清了?” “清不了。”彭舟抬头看向对面的蒋榆,眼神中竟有一丝诡异的羞涩,“再说,我妈告诉我,男人不能打老婆。” …… 时间静止,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蒋榆站起来的瞬间,卢箫笛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念道:“蒋首席,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顾宜乐则夺过他面前的保温杯拧开,亲自送到他嘴边:“蒋首席,先坐下,喝口花茶消消气。” 蒋首席心里苦,上论坛更新帖子:没想到本大猛1还有被人叫老婆的一天[/微笑] 在一群小0的心疼中,热心网友today宜happy回复:希望人没事[/祈祷] 事情没谈成。晚上回到家,梁栋醒了,顾宜乐突发奇想,把那个基佬测试发过去让他试试。 today宜做小宝贝:【来试试这个,记得别点分享,结果告诉我就行】 过了五分钟,liang发来截图,鉴定结果:百分之二百宁折不弯钢筋直男。 today宜做小宝贝:【你没按照相反的答案选吧?】 liang:【没有。】 顾宜乐:……怎会如此! 梁栋那边的假期即将结束,今天还有点时间,两人开了语音。 “这个测试不太准。”刚接通,梁栋就说,“并且没有科学依据。” “嗯嗯,不准。”顾宜乐憋着笑应下了,问,“你身体怎么样了,明天要不也请假吧?” 梁栋摇头:“不用,已经退烧了。” 顾宜乐听他声音确实精神多了,稍稍放了心。 “好好的生日,就在床上度过了。”顾宜乐想想还是觉得可惜,“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就……” “就会过来陪我过生日?”梁栋问。 这话接得妙,妙就妙在弄得顾宜乐张口结舌,回什么都觉得烫嘴。 “我的意思是,可以提前准备礼物,给你寄过去。”顾宜乐小声说。 沉默片刻,梁栋应道:“嗯,谢谢。” 听出他情绪低迷,顾宜乐给了他一点小期待:“还有两个月零十三天。” “嗯?” “我会去那边比赛,今年四月。”顾宜乐说,“到时候不就可以……那个了吗?” “哪个?” “就是那个呀。” “拿奖?” 顾宜乐没办法了,挑明道:“就可以见面了!见面!” 虽然但是,顾宜乐还是给他寄了个包裹。 地址是问梁栋的妈妈要的,她说梁栋什么都好,就是跟谁都不亲,给他寄点东西他能拖两个月不去取,问起来就说忙,没时间。 因为寄的是食物,顾宜乐斥巨资选了最贵的一家国际快递。 填单的时候顾宜乐就在琢磨这邮费不能白花,要不要顺便寄点别的。 比如把自己塞进去什么的。 这边的工作人员似乎很有经验,见他对着特大号的箱子比画来比画去,提醒道:“我们这里不接活体投运。” 被看穿的顾宜乐扭身回来继续填单,咕哝道:“我就看看……” 最后,他多写了张卡片塞进去。刚寄出去就后悔了,觉得写的词太露骨,梁栋一根筋也未必能看懂,简直多此一举。 但是他更后悔梁栋生日当天,没有把那句告白大声说出来。 那天晚上,顾宜乐在论坛上收到了dong对于让对方确认自己心意的回复:我觉得很重要。 错过的时机再难寻回,顾宜乐只好惴惴不安地将心情写在一张巴掌大的纸上,想着梁栋那么懒,说不定两个月之后才会看到。 孰料梁栋这回转性了,听说顾宜乐给他寄了东西,一天查好几次物流,待包裹到本地,没等往学校分拨派送,就自己打车去取了。 满打满算,这个包裹从顾宜乐手上到梁栋手上,只花了不到五天的时间。 顾宜乐听说他已经拿到包裹,慌了:“你不是在实验室忙吗,怎么有空去邮局?” 梁栋没告诉他前阵子在忙什么,心想他过几天就会知道,只说:“这几天不忙。” 趁梁栋还没打开包裹,顾宜乐一不做二不休把电话挂了。 这令梁栋更好奇包裹里装了什么,在路上就迫不及待开始拆。 里面是一个更小的盒子,打开纸盖,装着一块巧克力。 心形的,跟街上能买到的差不多,能看出来是用模具制作的,区别在上头的字母歪歪斜斜,显然出自非专业人士的手。 znsrkl——梁栋拼了下,“祝你生日快乐”,可能是因为巧克力不够大,刻不下happy birthday。 挺大一个箱子,塞满泡沫纸,就放了小小一盒巧克力,不可谓不奢侈。 回到住处,梁栋把巧克力拿出来摆在桌子正中,目光掠过箱子,发现下面还压了一张卡片。 卡片正面画了一架胖胖的圆头飞机,上书一句跩跩的话:你喜欢的甜食! 翻过来,背面的那句话倒是让梁栋愣住了。 挂掉电话的顾宜乐坐立不安,大冬天的凭空把自己臊出一身火。 他在卡片背面写的是“我想做你永恒的兴趣”,对应的是那天早上梁栋说的“我现在唯一的兴趣是你”。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想在你心中永远占有一席之地。 寄包裹的时候脑抽了,顾宜乐现在越想越觉得羞耻,而且梁栋当时随口一说,八成早忘了。 想到梁栋现在应该已经看到这张卡片,顾宜乐就尴尬得脚趾抓地,恨不能挖出个没有信号的防空洞钻进去。 不多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 顾宜乐盲猜liang发来的信息内容:“他那么绅士,这条肯定是‘谢谢’。” 又响了一下。 “同上,这条是‘很好吃’或者‘很喜欢’。” 过了约莫两分钟,响了第三下。 这条是什么呢?顾宜乐想不出来。 他既想知道,又怕梁栋记不起那段对话觉得答非所问,纠结得在床上滚筒洗衣机。 滚累了,到底还是爬了起来。 顾宜乐裹着小棉被,蜗牛似的从床上蹭到桌前,探出一只手,摸到手机,嗖地收了回去。 一束光自头顶的出气口透出来,屏幕亮了。 十秒钟后,只听“嗷”的一声,顾宜乐蹦蹦球一样弹起来,表演了个空中360度托马斯回旋。 由于动作幅度过大,手机从被子里掉出来,咚地砸在地上。 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和liang的聊天界面。 从下往上数第一条果然是“谢谢”,第二条也与顾宜乐的猜想一致,表达了对礼物的喜爱。 第三条同样是梁栋平日里的作风,言简意赅,朴实无华,却有着激起惊涛骇浪的神奇力量。 liang:【你已经是了。】 作者有话说: 小梁:第一次那个,你会紧张吗? 小顾:当然会啦~还会很激动呢! 第23章 给我弄个真的呗 为响应放假前孙老师的号召,顾宜乐假期伊始就保持每天至少八个小时的练琴量,有陪练课的日子也不例外。 这天,他正用自己的勤学苦练作为例子教育学生,于皓轩听得直撇嘴:“我觉得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顾宜乐眨眨眼:“什么?” “减肥。” “为什么?” “冬天最容易发胖了。”于皓轩上下打量他,“过两个月不是要见女朋友吗?” 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肉,顾宜乐一拍脑门:“对哦!” 俗话说,人在即将面基的时候,总会觉得自己是个丑八怪。 只比夏天胖了两斤的顾宜乐开始减肥了,琴都站着拉,差点效仿lindsey stirling边拉边跳舞。 管梦青最近新加入了一支广场舞队,晚上顾宜乐也屁颠屁颠跟了去,跳得热火朝天,回来的路上跟liang打语音电话的时候还在喘:“呼,你别说……哈这舞还挺难跳,特别……呼考验肢体协调性……哈,刺激!” 本来有点困硬生生听清醒了的梁栋:确实刺激。 回去上论坛,顾宜乐将运动的喜悦与网友阿东分享。 today宜happy:照这么下去,四月见他之前我肯定能瘦十斤! dong:你胖吗? today宜happy:脸有点婴儿肥tat dong:和照片差很多? today宜happy:照片……卧槽! 顾宜乐想起唯一给liang的照片还是那张女装大佬。 today宜happy:不减了不减了,再减更不像了[/升天] 网友阿东凭一己之力成功打断顾宜乐的减肥计划,对此甚感欣慰。 today宜happy:不过阿东,我有一个疑问 dong:什么? today宜happy:为什么我男朋友忙的时候你也忙,现在我男朋友有空了,你也有空了? dong表面:…… dong内心:要被发现了。 today宜happy:一定是因为我们俩特别有缘分![/亲亲] dong表面:嗯。 dong内心:虽然没被发现,但是他为什么亲网友不亲我? 不过这回没等多久,在一月末顾宜乐生日这天,梁栋收到了一枚新鲜的亲亲。 准时收到邮寄礼物的顾宜乐二话不说给liang拨了个视频。 “我的天哪!”他戴着口罩在视频里惊呼,“你居然给我寄了辆洒水车!” “是八音盒。”梁栋说,“拧下面的发条,会转。” 顾宜乐就拧了,圆咕隆咚的八音盒收到指令开始运作,木质的洒水车和飞机围着中间水蓝色的地球转起圈来,摇头晃脑,慢吞吞地互相追逐。 顶端留声机的大喇叭是固定的,附耳去听,音乐是舒伯特的《小夜曲》,节奏的加快使得这段曲子的忧郁减淡,反添几分轻盈的欢快。 把手机放在桌上,顾宜乐捧腮欣赏,一轮循环结束,他说:“我上一次拉这支曲子,是在首都。” “嗯。”梁栋说,“我知道。” 顾宜乐笑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梁栋没告诉顾宜乐,那天在首都音乐学院外面坐着的就是自己,更没有告诉顾宜乐,这支曲子当时他就记了下来。 手指拨弄着用木支架撑起的小飞机,顾宜乐又仔细观察了下:“这是你自己做的?” “嗯。”梁栋说明道,“材料是实验室用剩下的,我手头工具也齐全,想到就做了。” 顾宜乐惊了,睁大眼睛又靠近观察一番,八音盒每个部件都打磨得细致光滑,上色均匀艳丽,哪像手工制品,简直比商场买的还要精致。 “天哪!”顾宜乐感叹道,“我的男朋友也太厉害了吧!” 梁栋垂低眼帘,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然后让人更不好意思的事情发生了,顾宜乐凑到镜头前,隔着屏幕和口罩,狠狠啵唧了一口。 “谢谢宝贝,这个礼物我太喜欢了!” 看着顾宜乐笑得弯弯的眼,梁栋又有了脸红的迹象。 幸好光线暗瞧不清,顾宜乐自己没露脸,也没底气一个劲盯着人家看。 多拧几下发条,让八音盒持续唱歌,顾宜乐越看越喜欢:“难怪那阵子你忙得天天去实验室,做这个花了不少时间吧?” “也没有,挺简单的。” 顾宜乐又不傻:“肯定比做巧克力难多了。”对比之下,他越发觉得羞愧,“上次给你的生日礼物准备得太仓促了,也不够正式,等下回我一定好好准备。” “下回。”梁栋低声重复一遍,“下回,我就在你身边了。”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违背心意地操控着,等待的时间被拉得很慢、很长。 除夕那天,顾宜乐一早起来,先在手机备忘录“和liang在一起的第59天”下面记录:距离和liang见面还有50天。 待把熬夜的男友哄去睡觉后,洗漱完毕的顾宜乐和管梦青一起去街上采购最后一批年货。 顾家向来分工明确,父母负责做饭,儿子负责贴对联。 回到家的顾宜乐刚爬上小板凳,兜里手机响了。 是彭舟打来的:“乐哥,江湖救急!” “怎么的,想通了,打算来我们家吃年夜饭?” “不是。”电话里的彭舟急道,“蒋榆把我拉黑了!” “……”顾宜乐觉得自己像居委会主任,大过年的还要帮着处理感情纠纷,“说不定拉错了,你当面问问他。” “他不见我,宿舍没人,电话也打不通。” 顾宜乐叹气:“你也太菜了,不是为了他才没回家过年吗,现在连个人都找不到?” 彭舟也叹气:“我哪知道他这回铁了心躲我啊。” “话说,”顾宜乐把手机夹在肩膀上,拎着抹了糨糊的对联往门上比画,“你确定想通了吗?我记得上个月你还在看大胸美女,蒋榆硬邦邦一大男人,你能受得了?” “谁说他硬邦邦?他在床上软着呢。”彭舟说着又羞涩起来,“而且,他胸挺大的,手感……也特别好。” 因着这句尺度不小的爆料,顾宜乐给蒋榆打电话的时候,差点脱口而出喊他“大胸”。 “蒋大……首席,年夜饭在哪儿吃啊?” 彭舟说得没错,蒋榆只拉黑了他,其他人的电话还是接的。 “外面吃。”蒋榆口气轻松,“怎么,顾选手要请我吃饭?” “来啊,吃得惯家常菜不?” “等会儿,彭舟不会在你家吧?” 被识破来意的顾宜乐完全不慌:“彭舟是谁,就是最近在追你的那个铁憨憨?” 蒋榆笑了一声:“果然,你也是来劝和的。” “这不叫劝和,这叫撮合。”顾宜乐说,“你之前不是气他不负责吗?他现在愿意负责了……” “谁要他一个臭直男负责?” “那换个说法,他现在心甘情愿成为你的人了……” “呵,我不需要。”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之前怎么说的?” “你说到床上可以让着他。” “对啊,我让他可以,他比我强不行。” 顾宜乐被这逻辑弄晕了:“反正您就是仗着有钱有颜为所欲为呗。” “已经遭报应了。”蒋榆说。 “是你先撩的他,被上一次不算报应吧。” “先撩者贱,确实不算。”蒋榆缓慢吐出一口烟,“但是他说要跟我试试,接受得了再谈以后……这特码才是最大的报应。” 晚上吃过年夜饭,顾宜乐陪父母看春晚。 看出来儿子身在曹营心在汉,管梦青大手一挥:“回房去陪小梁吧,他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怪可怜的,给他讲讲今晚都吃了些什么好东西,让他明年来我们家过年。” 顾宜乐直呼母亲残忍,然后回到屋里开视频,把刚才吃下肚的菜一个不落地描述给梁栋听。 “海蜇你知道吧?和萝卜一起切丝,葱油拌一拌香得不得了……八宝鸭吃过没?鸭肚子里塞了什么你猜猜……对了还有油爆虾,我妈的拿手好菜,甜口的,你肯定喜欢。” 眼看着视频里梁栋的喉结上下滚动,顾宜乐笑得直打跌:“馋了吧?我就知道你想吃!” “嗯。”梁栋干脆地承认,“这里的中餐馆做不出家乡的味道。” “家乡的味道……”吃饱的顾宜乐趴在床上,“你们家也是妈妈做饭吗?还是专门请厨师做啊?” “都有。以前是阿姨做,后来我妈辞掉工作,就开始学做饭了。” 话说得轻飘飘的,所谓的“以前”也没给具体的范围,要不是顾宜乐上回听他的妈妈讲了些关于他的事,根本不会知道其中不为人知的曲折。 还记得梁栋的妈妈说,那时候她事业心重,刚把梁栋生下来就丢在家里让保姆带,她自己则跟着梁栋的爸爸天南海北到处谈生意。她又要强,不允许自己的孩子落后,难得回家或者打电话也只是关心他最近学了什么,进步有多大,是否受到老师的认可和表扬。 “等到发现他不爱说话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各科成绩都很拔尖,学什么都快,却连最基本的与人交流都做不到,我们喊他名字,他总是无动于衷,心理医生说他不是听不见,而是拒绝沟通,装作没听见。” “我还因此责怪他的父亲,其实我也有错。”说到这里,梁母懊悔又自责,“虽然现在已经好多了,可我总是会想,如果当时我能多给他一些陪伴,像现在这样关心他,他也不会变得那么冷漠,更不会对家庭如此抗拒。” 虽然梁栋的妈妈这样说,顾宜乐却从未打算把这些说给梁栋听,偶尔睡不着想起来,也只当成一个令人唏嘘的故事。 毕竟他眼前的liang温柔善良,聪明勇敢,连无意识流露的一点点小木讷都那么可爱。 顾宜乐唤他:“男朋友。” 梁栋抬眼:“嗯?” 顾宜乐咧开嘴笑,心想这就够了,还要啥自行车。 不过话又说回来,过年就是应该提点平时不敢提的要求,反正无论造成什么样的后果,都有一句“大过年的”兜着。 顾宜乐不肯露脸,要求倒是挺多,一会儿要求梁栋戴眼镜给他看,一会儿又想看腹肌。 戴上眼镜的梁栋和他想象中一样好看,周正的五官硬生生沾染了一抹邪气,看得顾宜乐口水滴答,直呼斯文败类。 对面的梁栋沉默了一阵,说:“我妹妹也这么说。” 顾宜乐竖大拇指:“妹妹行家啊!” 梁栋此人实诚,听顾宜乐说要看腹肌,在教室自习的他就起身打算去卫生间脱给他看。 “住手!”顾宜乐此人嘴上骚,碰上真枪实弹又怂得比谁都快,“我就过过嘴瘾,没让你真脱!” 梁栋便坐了回去。 吓得顾宜乐三魂去了两魂半,佯作凶狠道:“以后在公共场合不允许脱衣服,一件也不行!” “为什么?” “万一被别人看了去,我不是吃大亏了?” 梁栋愣了下,似乎在计算这个等式是否成立。 算法很简单,只需回答一个问题:如果要在公共场合脱衣服的换成顾宜乐,可以吗? 答案是不可以。 梁栋想通了,点头认可道:“你是对的。”停了停,补充一句,“等你来了,可以直接看。” 顾宜乐在无人得见的地方猛吸一口气,而后凑到麦克风前,蚊子哼哼般地说:“那、那一言为定。” 这次的视频持续了很长时间,中途梁栋上了两堂课,顾宜乐睡了一觉。 醒来时,外面电视机里传来新年倒数声,顾宜乐也跟着数,卡点戳了戳屏幕:“新年快乐。” 梁栋在从教学楼回住处的路上,人声嘈杂没听清,等到安静的地方,顾宜乐家的电视里已经在唱《难忘今宵》了。 他回了句“新年快乐”,并为自己的迟到表示歉意。 顾宜乐倒是很想得开:“反正再过几个小时才是你那边的春节,到时候再来一遍。” 再度醒来时,又是清晨与黑夜的相遇。 顾宜乐揉着眼睛和梁栋道早安,问他们留学生有没有安排什么活动。 “有,但是我不想去。”梁栋说,“那边很吵。” “那你吃什么?”顾宜乐问。 “泡面。” “……” 顾宜乐开始能体会远在异乡的孤独,虽然梁栋极有可能把这当成一种清净自在的享受。 “我有两个朋友,就是之前跟你说过的彭舟和蒋榆,你还记得吗?” “记得。” “他们俩因为闹别扭,明明都没回老家,却没在一起过年。” “为什么?” “因为其中一方不确定自己的心意,想和另一方试试再说,另一方却不想要一段朝不保夕的感情。” “站在双方不同的角度,都有其道理。” “我也这么认为。”顾宜乐翻了个身,“可我还是觉得他们俩很傻,要是我,肯定不顾一切地去到对方身边,和他一起迈向新的一年。” “嗯。”梁栋说,“我也是。” 在手机上把数字“50”改成“49”之后,顾宜乐才想起来问对方的新年愿望。 梁栋思索片刻,说:“希望乐乐什么都愿意对我说。” 顾宜乐很难不想到自己披着马甲在论坛留的那些骚话,心道:说出来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可是大过年的,既然梁栋提了,他无论如何也要满足。 他让镜头对准下巴到脖子这截,仰头扯低衣领,问梁栋能不能看清左腮下的一块淤青。 “这是夹琴磨出来的痕迹,跟了我十几年了。”顾宜乐摩挲着手感粗糙的那一小块皮肤,“他们都管这叫琴吻。” “不过我对这个名字不感冒,又不是真的吻。” 梁栋“嗯”了一声。 顾宜乐不确定梁栋有没有领会到自己的意思。 这比在论坛上闭眼讲骚话难多了,他心跳得很快,睫毛簌簌地颤,甚至不敢瞅一眼屏幕上梁栋的表情。 “所以,”顾宜乐干咽一口空气,“等四十九天后,你可以给我、给我弄个真的吗?” 由于不敢看也不敢听,顾宜乐并不知道暴露在镜头里的皮肤有多白,吐露的话语有多引人遐想。 看着那段白皙脖颈,红潮自上而下蔓延,胸膛的起伏与锁骨的颤动连成一片轻漾的波浪,梁栋也口干舌燥起来。 他觉得室内温度突然升高了,怀疑是舍友董俊哲参加完聚会回来,不小心碰了热水器旁的暖气调节开关。 不过他不排斥这种感觉,也喜欢顾宜乐在他面前展露别人看不到的一面。 不答应是不可能的。 梁栋像往常一样板着脸,哪怕泛红的耳廓已经出卖了一切。 他一字一顿地郑重回答:“当然,可以。” 第24章 一切都会变好 年初六,s市音乐学院举办了一场小型春节音乐会。 作为校乐团骨干分子以及本地学生,顾宜乐当仁不让地参与了。s市已经开始回暖,这次的舞台直接设在学院外的林荫道上,春风拂面,乐声飘荡,不少周围的居民前来围观,场面不大却很热闹。 因为是传统节日,顾宜乐和彭舟一起拉了段《梁祝》,街坊们都爱听,碰巧情人节刚过,还有小朋友在路边买花送给他们。 散场的时候卢箫笛让他们先别走,说有事商量,顾宜乐和彭舟便去上次那家咖啡馆等她。 刚坐下,彭舟就掏出家伙什——一团毛线和两根竹棒针,开始织围巾。 无处安放的一枝红花被他夹在耳朵上,从顾宜乐这个角度看过去,眼前坐着的俨然是位勤劳手巧的花姑娘。 “这是太闲了,开始自给自足了?”顾宜乐问。 “再有一截就织完了。”彭舟头也不抬,“新年礼物。” “给谁的?” “蒋榆。” 顾宜乐明白了,这也是计谋,蒋榆设美人计追他,他设苦肉计追蒋榆。 令人不禁吐槽这两人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趁早在一起算了,省得祸祸别人。 嘴上嫌弃,眼睛却不由得一直盯着彭舟的动作。 到底是没忍住,顾宜乐前倾身体,手指叩了叩桌面,打听道:“欸,这个简单吗?几天能织完?” 卢箫笛忙完来到咖啡店,看到的就是两个男生面对面做编织的温馨画面。 顾宜乐头一回干这个,动作生涩姿势别扭,棒针几次戳到手,织出来的一小截也松紧不一,歪歪扭扭,毫无美感可言。 只听几声咔嚓,卢箫笛给他俩拍了下来:“给我们学校的树洞栏目投稿去。” 两位当事人只有一个要求,异口同声道:“把我拍帅点。” 卢箫笛十分厚道地给加了厚厚几层滤镜,登上校园论坛发帖的时候,照片还没发出去,先被一则新帖吸引去了目光。 “我去,这也太不要脸了。”她边看边骂,“我们还没动手呢,他先倒打一耙?” 顾宜乐听到学姐的口气就知道没好事,放下手里的活儿凑过去看,白底黑字讲故事般的描述映入眼中时,他的脸色瞬间铁青,紧攥的双拳也不住地颤抖。 他实在不想和那家伙面对面,回去的路上,按照卢箫笛打听来的号码,拨了过去。 嘟了三声就接通了,没等顾宜乐自报家门,那头便用带笑的语气说:“没想到乐乐会主动给我打电话,人活久了果然什么奇事都能见到。” 一句“那你怎么还没死”差点脱口而出,想着是来确认事情的,顾宜乐咬牙沉住气:“论坛那个帖子,是不是你找人发的?” “什么帖子?”谭迁装了会儿傻,然后恍然大悟般地说,“哦,你说的是讲我俩高中时期的那个吗?” “对,就是那个,是不是你?” “当然不是,这可是我和你之间的私事,我怎么会发到那种地方让那么多人欣赏呢?” “不可能。”他说的话顾宜乐一个字都不信,“除了你还有谁?” 谭迁在电话那头从容地轻笑一声:“虽然我不想给别人提供茶余饭后的笑谈,可是这事当时闹得举校皆知,现在我们俩又在一所学校了,被人翻出来也是情理之中……” 顾宜乐听不下去,也不想再跟他打太极:“上次赵学长的生日聚会,停电的时候,是不是你偷袭我?” “偷袭?你在说什么?” “就是摸、摸我。”难以启齿的话令顾宜乐闭了闭眼睛,“我知道你也在受邀之列,我都看到了,现场也有别人看到。你究竟想干什么?” 对面安静了,顾宜乐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他撒了谎,以为这样就会让对方忌惮害怕,从而露出破绽,没想却低估了此人的无耻程度。 “看到了?怎么可能,肯定是看错了吧。”谭迁理直气壮地说,“你们如果没有证据就凭空污蔑我,我有权向政教处打报告,请求对造谣者进行惩处。” 相似的威胁话语,令顾宜乐瞬间记起从前的遭遇。 仿佛被扼住了喉咙,呼吸都变得困难。顾宜乐面色如土,抖着唇道:“谭迁,你还是不是人?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同学你说这话我就听不懂了。”谭迁说,“我只是欣赏你的才华,加上在高中时和你有点交情,想帮帮你罢了。” “你竟然觉得我会害你?乐乐,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电话挂断不久,顾宜乐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你开了录音,对吗? 正发愣,又进来两条。 ——我想怎么样,你还不明白吗? ——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会像从前一样对你好。 看完这些令人汗毛倒竖的话,顾宜乐捂着嘴冲到路边,扶着行道树干呕起来。 下午他没回家,找了家书店待着。 春节期间店里客人不少,点杯果茶都半个小时才送到。顾宜乐叼着吸管,左手在面前摊开的书上敲指法,然后又打了会儿瞌睡,醒来时倾诉欲空前旺盛,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 想着这个时间liang在上课,顾宜乐上论坛,点开和阿东的私信,管他在不在线,先把故事讲了再说。 today宜happy:我有一个朋友,高中时意识到自己是gay,怕不被周围人接受,谁都没敢说。他甚至不敢跟别人走得太近,以为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 today宜happy:后来,我朋友他们班有个男生(以下简称狗男)主动接近他,说要和他做朋友。他起初有些害怕,可是狗男对他很好,还表示能理解lgbt群体,我朋友被狗男打动了,觉得他是个值得信任的好人。有一天,我朋友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狗男。 讲到这里,顾宜乐放下手机缓了缓,再度拿起手机时,看到一条新消息。 dong:狗男把他的秘密说出去了? 顾宜乐一惊,打字道:阿东你在啊[/擦汗] dong:嗯,没事,你继续。 到底不是面对面,文字交流令安全感直线上升,顾宜乐做了两个深呼吸,继续输入。 today宜happy:是的,他确实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了。不过在此之前,他做了更过分的事。 today宜happy:狗男开始有意无意地过分接触我朋友,肢体接触,包括隔着衣服触摸他的私密部位。我朋友一开始以为这是狗男表达友好的方式,直到某天他被狗男灌醉,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捆了手脚丢在陌生的房间里,才知道狗男别有所图。 today宜happy:那次我朋友侥幸逃了出去。起初他还犯傻,以为狗男是同类,是喜欢他才这么做。可是哪有喜欢是这样的啊,频繁地摸他、抱他,甚至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拿对方的秘密威胁恐吓,强迫对方按照自己的要求做。狗男的家庭传统保守,父母对他寄托了很高的期望,因此他在人前从来不会表现出自己不正常的癖好,包括是同性恋这一点。 dong:可是他在你朋友面前暴露了。 today宜happy:所以他对我朋友有着近乎变态的控制欲,加上他本就疑心病重,我朋友再三保证不会说出去他也不放心,用尽手段抢占先机。比如将我朋友的秘密抖出去,并污蔑我朋友私下纠缠他,说我朋友为了和他谈恋爱无所不用其极,事实上明明是他在步步紧逼。 today宜happy:狗男人缘好,大家都相信他的话,他伪造一封所谓的情书,再捏造一段被同性恋纠缠的故事,就轻易博得了大家的同情。他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我朋友身败名裂,求助无门,再也没人相信,从此只能服从于他。而我的朋友光是抗争已经很难,遑论抓住证据将他绳之以法。 讲到这里,顾宜乐低头趴在桌上,脸朝下,大口而急促地呼吸。 好不容易将卷土重来的呕吐感压回去,抬头看见阿东发来的消息,顾宜乐先是一愣,而后扯开嘴角,露出一个略显苍白的笑。 dong:但是你的朋友没有就此屈服。 顾宜乐问:你怎么知道? dong:猜的。 熟悉的回答差点令顾宜乐忍不住翻白眼,倾诉完的畅快又让他觉得一身轻松。 today宜happy:恭喜你猜对了,他撑过来了,现在很好,非但不再抗拒恋爱,还交了个非常帅的男朋友[/赞] dong也回了个[/赞]。 today宜happy:不过他的男朋友还不知道这件事……他怕他的男朋友生气[/可怜] 顾宜乐这样说,其实是在征求阿东的意见。他想起liang的新年愿望,对自己的隐瞒感到愧疚。 他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不多时,收到了阿东的回复。 dong:他只会心疼。 可是比起让liang生气,顾宜乐更不想他难过。 所以晚上语音的时候,顾宜乐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将这个故事同样以“我朋友”的形式讲给梁栋听,还自作主张做了些美化,削弱了这件事对“我朋友”造成的打击,深重的心理阴影也顺带抹去。 “虽然因为狗男没能去自己心仪的学校,可他好歹在做自己热爱的事。那场堪比蝗虫过境的灾难对他的影响越来越小,他现在有很多朋友,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顾宜乐做完总结陈词,过了好半天,才听见梁栋“嗯”了一声。 “你不会又睡着了吧?”顾宜乐拔高音量,“醒醒啊,太阳晒屁股啦!” 震耳欲聋的一声吼成功地将梁栋从思考中唤醒。 他扭头看窗外阴沉的天气,说:“今天没有太阳。” “l市是不是一年到头都不出太阳?”顾宜乐思维跳跃,刚还在讲故事,转念又开始担心四月的比赛,“那边潮湿还是干燥啊?我怕我的琴到那边水土不服。” “海洋性气候,偏湿润。”梁栋翻了下手机,“如果担心湿度影响琴的音色,可以根据天气预报提前做准备。” 顾宜乐在那头嘿嘿地笑:“我男朋友在那边,不需要天气预报。” 梁栋自然乐于被顾宜乐这样依赖着,他随手新建了一个表格,打算从今天开始记录l市的天气变化,到时候给顾宜乐作参考。 周日没课,两人连着语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顺便做了些别的计划。 “大钟塔真的很大吗?”顾宜乐问。 “大。”梁栋答。 “伊希斯河呢?” “长。” “y国博物馆里是不是有很多好东西?” “是。” “那你知道l市之眼吗?就是摩天轮。” “知道,在伊希斯河边。” “坐过?” “没有。” “西敏大教堂呢?” “知道。” “那边可以进去拉琴吗?我听说哥特式教堂适合声音回荡。” “不清楚,等我发邮件去问。” ………… 待盘点得差不多了,顾宜乐长舒一口气,宣布道:“以上,我全都要去!” 梁栋沉声应道:“好。” 快睡着的时候,顾宜乐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问:“如果你是我朋友的男朋友,会觉得他很笨……会生气吗?” 他还是想得知梁栋的反应,所以在最不设防的时刻问出了口。 而梁栋什么都知道了,很难装作无动于衷。 “不会。”他只得尽量采用不让顾宜乐害怕的方式回答,“我会拉着他的手,带他去一个没有坏人的地方。” 听到这个回答,顾宜乐下意识伸出手,抓到一团空气,闭着眼咕哝道:“啊,怎么办,我现在就想去找你了。” 我也想——梁栋在心里说。 薄唇弯成柔和的弧度,梁栋将嗓音压得更低,让它轻轻落在顾宜乐的耳畔和梦里。 “睡吧,不要怕。明天醒来,一切都会变好。” 毕竟摆脱噩梦最好的方法,就是制造更多美好的记忆覆盖它。 第25章 我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围巾织好的那天,正赶上开学。 李师傅准时到岗,被后座的乘客问到这围巾好不好看时,面带微笑点了点头。 “我也觉得还行。”顾宜乐把灰色的围巾叠起来抱怀里,“到时候l市应该还挺冷的,实在赶不上就明年用,反正不会浪费。” 他织的是浪费不了,彭舟织的就不一定了。 开学典礼散场,众学生回教学楼的路上,就见彭舟单枪匹马杀出一条血路跑在前头,后面蒋榆举着一条粉色的围巾边追边骂:“粉色是几个意思?你特码给老子站住!” 战况激烈,顾宜乐很难不凑这个热闹。 跟着追到教室,彭舟举着垃圾桶挡在身前,憋屈地缩在墙角:“你不是喜欢粉色吗?上回涂指甲还是粉色的呢。” 蒋榆自己挖坑自己跳,气得要把围巾塞垃圾桶里。 “我织了大半个月呢。”彭舟更委屈了,“别扔好不好?” 蒋榆下不去手了,瞠圆眼睛瞪着彭舟:“你到底想干吗?” “追你啊。”彭舟说。 “追到手再试试?” “是啊。” 蒋榆扭头就走。 “欸。”彭舟抱着垃圾桶跟上去,“不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嘛,我好好一直男就这么弯了,还不兴我纠结一下?” 蒋榆终于忍不住,抬手把围巾绕在彭舟脖子上扎了个死结,并挥出一拳砸瘪了垃圾桶。 垃圾桶被震得脱手,哐地掉在地上。 “那你慢慢纠结吧,好好一直男。” 说完这话,蒋榆在被吓得眼都不会眨的彭舟的注视下,潇洒地走出了教室。 “乐哥你说他怎么能这么狠心?”中午在食堂,彭舟吃不下饭,抱着他的粉围巾抱怨,“还那么凶,一点都不像当老婆的。” 顾宜乐环顾四周,小声道:“你可闭嘴吧,再让蒋首席听到你喊他老婆,小心他打断你第三条腿。” 彭舟条件反射地捂裆。 顾宜乐看了发笑:“依我看,你都弯成这样了,就别总直男啊试试啊的放在嘴边了,谁听了都想抽你。” “可是我不能骗他啊。”彭舟说,“试试才好确定能不能结婚……” 顾宜乐一口汤差点喷他脸上:“结婚?你都想那么远了?” 说到这个,彭舟又开始羞赧:“是啊,我跟你们可不一样,既然要在一起肯定是奔着一辈子去的。” “你早把这话跟蒋首席说,说不定还能少挨一顿打。” 顾宜乐被他的一根筋打败了,回味了下,又觉得哪里不对。 “等会儿,你什么意思?”他把汤碗往桌上一拍,“你谈恋爱是奔着一辈子去的,难道我们不是?” 当然是。 毕竟有了男朋友之后,顾宜乐收心不少,都不怎么上论坛看肌肉男了。 这天难得空闲,他在论坛发了个帖子,求问网恋第一次见面应该准备些什么。 网友a:套 网友b:各种型号的套 网友c:同上 顾宜乐一边想着这帮人怎么这样,一边匿名潜入sex版块,窃取学习资料。 论坛没有收藏功能,顾宜乐把认为会用到的帖子都转进自己的空间里,设置好友可见,并十分慷慨地通知网友阿东:我转了点好东西,你有需要也可以看看,有备无患! 看完回来的网友dong:…… today宜happy:怎么了,又害羞啊? dong:没。 today宜happy:没想到上个床有这么多讲究?哈哈我也没想到! today宜happy:[链接:这样做扩张,doi不慌张] today宜happy:[链接:学会做前戏,高潮不费力] today宜happy:[链接:教你从对方的面相判断丁丁的大小] today宜happy:按照这个标准,我男朋友应该挺大的[/羞] dong:…… today宜happy:干吗又点点点,这不都是常规话题吗? dong:你很在意对方在这方面的能力? today宜happy:还好吧,这方面的能力强总比不强要好嘛[/羞] dong:嗯,知道了。 today宜happy:??你知道啥了? 事实上,论坛的朋友们也给了些别的建议,比如网恋奔现跟约炮没差,小心被骗。 “姐姐之前就提醒你了,网恋见光死几率很高,别陷太深。”卢箫笛也表达了相同的担心,“而且隔这么远,你哪知道他在那边是不是有别的女朋友男朋友?” “他不会的。”顾宜乐坚决道。 “那可不一定。”卢箫笛嗍着奶茶,“弹古筝那个,昨天和他们系的学妹撩骚,被我抓个正着。” 顾宜乐惊:“你们不是刚谈不久吗?开学前还说要请我们吃饭互相认识一下呢。” “是啊。”卢箫笛耸肩,“所以饭也免了,他现在是你前姐夫了。” 顾宜乐远没有卢箫笛这么洒脱,他设想了下抓到liang和别人撩骚的场景,脑袋还没转过来,拳头先硬了。 他向liang提出要看他上课的“合理要求”,liang欣然应允,上课用笔电的时候顺便把摄像头打开了。 顾宜乐边拉琴边监视,蛛丝马迹没逮到,先把自己看得起了反应。 要怪只能怪liang穿得太性感,衬衫开了两颗扣,刚好露出喉结和隐约的锁骨,镜头正对着他胸口,挽起袖口的手臂搭在键盘上,光那截腕骨和修长有力的手,顾宜乐就能舔俩小时不带停。 梁栋下课后,顾宜乐放下琴,刚要跟在收拾东西的梁栋聊两句,突然看见一个女孩出现在镜头中。 摄像头范围限制看不到脸,只见女孩身材曼妙,一个劲儿往梁栋身上贴,规模雄伟的胸都蹭到他手臂了,两个人在用英文说专业相关的东西,顾宜乐听不懂,只能干着急。 等女孩走开,梁栋把笔电收进书包,顾宜乐的语音电话就打过来了。 “刚才那姑娘是谁啊?” “同学。” “中国人?” “嗯,也是交换生。” 想起百分之二百宁折不弯钢筋直男,又想到相亲那会儿管梦青说梁栋在国内好多女孩追,顾宜乐心中警铃大作。 他试探着问:“她对你有意思?” 梁栋想了想:“应该没有,董俊哲在追她。” 顾宜乐松了口气:“那让董同学加把劲。” 不然十来天后,他就要去会会这位姑娘了。 备赛中的顾宜乐每天除了练琴就是练琴,回家的路上和男友聊会儿天相当于放松。 “最近还有人骚扰你吗?”梁栋问。 顾宜乐刚从智慧琴房出来,搁在椅背上的脑袋有气无力地摇了摇:“没有啊,每天都有李师傅接我,风平浪静。” “好。”梁栋说,“以后再碰到这种事,一定要告诉我。” 这种事哪能经常碰到。 顾宜乐认为,碰上谭迁就是他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如果谭迁能消失,他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宝贝,没有之一。 然后谭迁就消失了。 消息是卢箫笛打听来的,说钢琴系那边挂在橱窗里的教师资料上周就更新了,谭迁的顾问位置已经被另一位老师顶上。 “听说是生活作风问题,被举报到校长那儿了。”卢箫笛兴奋道,“钢琴系那边都在谈论这事,说谭迁这浑蛋在国外时就私生活混乱,对好几名男同学进行过性骚扰,先前大家不知道是因为这事没传到国内,这不,现在被人捅出来了,咱们校长二话不说就把他开了。” 事情来得太突然,顾宜乐半晌没能消化:“性骚扰?” “是啊,据说是之前有人匿名发到咱们学校论坛上的。”卢箫笛拿手机翻了翻,“不过都是英文,看着费劲。” 顾宜乐也没看懂,只觉得那帖子图文并茂,格式严谨,似乎很具说服力。 卢箫笛心情大好:“还想着我们动手呢,他自己先栽沟里了,这就叫恶人自有天收。” “那他人呢,现在去哪儿了?”顾宜乐问。 “圈子就这么大,他还能去哪儿,哪个学校敢要?” 顾宜乐机械地点头。 卢箫笛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怎么,高兴傻了?” 顾宜乐回过魂来,抬手捂着额头,果然咧开嘴傻笑起来。 否极泰来的顾宜乐快乐得像只飞出笼的小鸟,正赶上签证下来,双喜临门,晚上在家喝了点果酒又清醒着发酒疯。 “他还给我、我朋友发消息,说什么‘算你狠’。”顾宜乐口齿不清地对着手机,“我、我朋友就回他一个字,‘滚’,是不是特别霸气?” “是。”梁栋回答。 顾宜乐指自己的脸:“那……那可不可以亲我朋友一下?” 梁栋就凑上前,抿唇很轻地碰了下麦克风的位置。 顾宜乐被亲得小脸通红,伸出一只手到镜头前:“那我也给你,看点东西。” 他的手跟他的脸一样白,手指纤细,常按琴弦的关节灵活,随便一摆就很漂亮。 “这是我的手。” 往下,他给梁栋看了一截藕白手臂,只有胳膊肘带点红。 “这是我的胳膊。” 紧接着再往下,是一段裹在卡通睡衣里的身躯。 “这是我的腰。 “我的屁股。 “我的腿……还挺长的吧?” 他看不见梁栋的脸,只听到梁栋很低地“嗯”了一声。 “脸就先不看了,留点悬念。”顾宜乐直起腰,放下手机,“这样,你到时候不会认错我吧?” “不会。”梁栋说。 “我和照片不太一样。”顾宜乐下巴抵着桌面,哼哼唧唧地说,“如果你没认出我,也没关系,反正我能认出你。” 等到坐在候机大厅里,还有十几个小时就要飞过欧亚大陆和英吉利海峡抵达陌生的国度,做足准备的顾宜乐还是没出息地冒了一身冷汗。 “这是我这辈子第二次坐飞机。”他对电话那头的梁栋说,“上回是去首都参加艺考。” “没事。”梁栋安抚他,“只是旅途长了点,其他没有区别。” 顾宜乐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如果出点什么事,记得把我书柜从上往下数第三层的八音盒烧给我。” “不会出事的。”梁栋说。 “你先答应我。” “……好。” “至于我的琴,就送给住在南山别墅的于皓轩小朋友吧,他是我的嫡传弟子。” “……行。” 同行的参赛者给他端来一杯热茶,顾宜乐喝了两口,镇定多了,开始为自己的恐飞症找借口。 “还是地上跑的安全,比如洒水车。”他咽了口唾沫,没什么底气地说,“如果这飞机是你开的,我就不怕了。” 紧张就话多的毛病在顾宜乐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絮絮叨叨像个小老头,没话说了就点开手机备忘录:“距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再对一遍行程。” “如果不延误的话,晚八点出发,十二个小时飞行,抵达希斯罗机场应该是当地时间零点……” “一点。”梁栋纠正道。 顾宜乐掰手指算了一遍:“是零点啊,八小时时差。” “七小时。三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过去了,现在实行夏令时。” 顾宜乐呆呆地“啊”了一声:“变快了一个小时。” “客机的速度是每小时八百千米。”梁栋说,“我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因着这句话,顾宜乐此次登机没有借助外力,是自己心甘情愿爬上去的。 舱门关闭,飞机在跑道上滑行,夜色在舷窗里倒退,起落架倏然腾空,闪烁的信号灯直冲云霄。 顾宜乐的心也飞了起来,在空中飘啊飘,随着物理距离一点一点缩短,奔赴那个有心上人等待他的地方。 第26章 带我走吧 这趟飞机坐得出乎意料地顺利,除了起飞时顾宜乐局促了一小会儿,其余时候呼吸正常、心率平稳,中途还戴着耳塞睡了一觉。 甚至做了个梦。 他梦到自己站在偌大的机场里茫然四顾,入目人头攒动一个也不认识,入耳叽里呱啦一句也听不懂,他转了好几圈也找不到想找的人,又急又慌,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醒来时邻座的同行者正用手推他:“快到了,醒醒。” 顾宜乐摘下耳塞,顺便擦了下眼角,发现没有泪,才知道又是个扯淡的梦。 取行李的时候,同行的女孩见他魂不守舍,揶揄道:“马上要见到男朋友了,激不激动,兴不兴奋?” 整个管弦系也就百来号人,学小提的顾宜乐去l市比赛顺便见网恋对象的事早就传开了。 此刻被问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他夸张地咽了口唾沫,说:“怎么说也是人生第一次,紧张一下不不不过分吧?” 顾宜乐把琴背在身上,推着行李箱往出口处走。 想着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他其实并没有很担心liang不来接他。 他比较担心的是到时候该说什么,“你来了”“等很久了吧”“吃了吗您”还是“我想死你了”? 无论说什么好像都有点傻气,liang会不会笑他? 就这样魂不守舍地走着,临近出口才想起来整理一下发型。 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的顾宜乐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水土不服了,脸都没有在国内的时候好看,随便揉了两下,视线刚从手机上移开,恰好撞上前方一道视线。 顾宜乐心跳猛地乱拍,脚尖转向,飞快地背过身去。 直到把墙上的“arrivals”拼了三遍确定记住了,他才连人带行李箱慢慢转过来,再混在人群中慢慢地往前挪。 或许这就是网恋的弊端了,顾宜乐想,一切都是那么出乎意料。 出乎意料地打照面,出乎意料地看向对方,还有出乎意料地……好看。 顾宜乐不确定对方是否认出自己,他像一只摇摆的企鹅,每一步都仿佛要摔倒,隔着栏杆也只敢抬头瞅那么一眼,确定自己没认错。 脑中模拟好的对话全都没用上,顾宜乐像个不怎么高明的搭讪者,对面前的男人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约莫十分钟后,顾宜乐暂别同行的朋友,跟着初次见面的男人一起来到停车场。 打开后备箱,男人轻松地将顾宜乐硕大的行李箱扛起来放进去。在视频里见过的修长的手伸到面前时,顾宜乐下意识抬手,发现不对劲又赶紧抽回来背在身后,把琴盒往上掂了掂:“这个我自己背。” 男人“嗯”了一声,把后备箱关上了。 等坐进车里,顾宜乐才想起来问:“你买车了啊?” “没有。”前排发动车子的男人稍稍回了下头,“跟同学借的。” “董俊哲?” “嗯。” 直到车开出机场,平稳行驶在路上,顾宜乐才意识到坐后座有把人家当司机的嫌疑。 可是坐都坐了,现在提出要换位置显得更刻意,顾宜乐只好在心里把自己当沙袋捶了一千遍,并发誓明天一定要坐副驾。 路途不算短,深夜的l市街头阒静无声,地面湿润反光,像刚下过雨。 端正地坐了十分钟,顾宜乐就耐不住了,看见身旁的座位上放着什么东西,拿起来一看,是块泡沫板。 “这是什么?” 他说着把泡沫板翻过来,只见上面写了两行字——热烈欢迎顾宜乐老师莅临指导,其中名字被加粗放大,并涂了醒目的蓝色。 是块接机牌。 在顾宜乐发问之前,梁栋先开了口:“董俊哲让做的,没用上。” 憋笑对于顾宜乐来说颇有难度,好在车里光线暗,他低头把笑吞回去,抬头时一脸正经道:“嗯,你要是用了,我可能就不搭讪你了。” 梁栋没说话,兀自开车,过了约莫三分钟,突然问:“为什么?” 对于梁栋的慢半拍,顾宜乐完全不意外。 他心想我就知道,唇角又浮现笑意:“因为好傻哦,我的男朋友才没有那么傻。” 因着一块没用上的接机牌,初见的拘谨消散了大半,后半程两人自然地聊了起来。 顾宜乐又掏出了他的行程安排宣读,梁栋沉吟片刻:“也就是说,比赛之前有三天休息时间?” “对。”顾宜乐说,“不过最多只能玩一天半,要练琴,还要去比赛场地踩点。” “嗯。”梁栋点了点头,“比完赛之后呢?” “要看有没有拿奖,前几名要留在当地参加音乐节活动,没拿名次的就可以收拾收拾滚蛋了。” 顾宜乐说完自己都有点丧,问梁栋:“你希望我拿奖,还是……” 几乎没有思考,梁栋说:“都行。这几天我请了假,你待多久,我就陪多久。” 到l市的第一晚,顾宜乐被送到了下榻的酒店。 看着走在前面推行李的梁栋,顾宜乐突然发现他真的很高,自己走到他身边最多齐他鼻尖。 他穿了一件深色的长风衣,越发衬得腰高腿长,头发理得短而利落,在酒店门口回眸望过来的时候,顾宜乐恍惚以为看到了画报里的男模。 还是个会说英语的男模。 有个英语好的男朋友就是好,好就好在不用自己开口。 梁栋在跟服务员沟通,顾宜乐倚在柜台前换手机卡,有信号之后先给父母去消息保平安,然后登录论坛,向网友阿东简单汇报面基情况:非常紧张,少许尴尬,比想象中还要冷,比视频里还要帅[/赞] 办理完入住,梁栋把房卡递给顾宜乐的时候,顺便交代了一些事情,比如酒店里没有拖鞋,比如房费含早。 大部分顾宜乐来前就知道,但他没有打断梁栋说话,而是耐心听着,在l市一点都不安静的深夜里。 梁栋把顾宜乐送到电梯口,按下按钮,扭过头来时突然愣了一下。 “换发色了。”他说。 顾宜乐闻言抓了一下头发:“你怎么知道?” 头发是来前染的,浅栗色,只比原先的发色浅一点,在他印象里之前没说过这事。 梁栋抬手指了指上方的水晶灯:“这里光线足。” 等待电梯下降的过程中,顾宜乐也没弄明白光线足和能看出换发色之间的关系,电梯快到的时候,他用余光瞥到梁栋把手伸进风衣口袋,又掏出来。 摊开的手心里躺着三个写满英文的小纸包。 “干燥剂。”梁栋解释道,“最近降雨频繁,可以放在琴盒里降低湿度。” 顾宜乐点点头,接了过来,正好电梯到了,他带着行李走了进去。 酒店的电梯门合得很慢,慢到顾宜乐总觉得自己有什么话忘了说。 可他一时想不起来,只好在电梯门即将闭合的时候,冲外面没头没脑丢下一句:“明天早点来。” 待电梯抵达入住楼层,在走廊里行走的顾宜乐听到兜里手机一振,拿出来看,是一条消息。 liang:【好。】 在异国他乡的第一晚,顾宜乐和他的宝贝琴都睡得很好。 醒来时是当地时间早上七点,他和同行者一起去餐厅用了自助早餐,乘电梯的时候还在聊刚才吃的华夫饼味道不错,到一楼踏出轿厢,就看见梁栋已经等在酒店大堂了。 顾宜乐快步上前:“怎么来这么早,这才睡了几个小时?” 梁栋接过他手中的琴盒,说:“没事,我本来就睡得少。” 坐到车上,顾宜乐又想起什么:“你还没吃早餐吧?” “吃了。”梁栋说。 顾宜乐不信,从梁栋的住处开到这儿少说四十分钟,天都没亮去哪里买早餐? 可惜带上飞机的零食在过海关时都被没收了,导致顾宜乐一路都趴在车窗前盯着外面看有没有能吃的东西卖。 由于时间紧,博物馆之行暂时延后,梁栋先带顾宜乐去西区自治市转了转。 四月的西敏皇宫并不对外开放,所幸顾宜乐对皇宫兴趣不大,在广场前待了一会儿便打着哈欠望天犯困。 参观大教堂时倒是来了点兴致,到处拍了些精致的雕像,在听说嵌在地里的那些石碑是为人类文明做出巨大贡献的伟人们的墓碑之后,他双手合十念了声“安息吧”,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怎么讲话。 梁栋作为向导,要做的就是陪同解说,雇主心不在焉,他也没了主意,只好默不作声地跟着。 y国的午餐简单,顾宜乐入乡随俗,路边找了家快餐店拉着梁栋进去了。 三明治的味道中规中矩,顾宜乐要了三个,自己吃一个,给梁栋两个。 梁栋果然饿了,全都吃了下去。 下午去伊希斯河坐轮渡,顾宜乐百无聊赖地数河面上的天鹅,一边数一边念念有词。 梁栋听了一耳朵,这只清蒸这只盐焗这只刷油进烤箱,这只孜然这只麻辣这只裹上甜辣酱,每只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在听说这些天鹅都属于王室财产之后,顾宜乐瞪圆眼睛:“这么讲究?” 梁栋回答:“嗯,每年七月会有专人进行天鹅普查。” “嚯。”顾宜乐咽了口唾沫,转脸对天鹅们虔诚道,“冒犯了。” 坐完轮渡之后,去坐顾宜乐心心念念的摩天轮。 l市之眼就在伊希斯河边上,买票排了二十分钟的队,两人被安排进一个四面都是玻璃的座舱里。 顾宜乐的恐飞症源于恐高,因此有点坐立不安,又不想被梁栋看出来,摸出手机横着佯装在玩。 他熟门熟路地上论坛,点开和dong的私聊:我在坐摩天轮啦! dong回复很快:好玩吗? today宜happy:还行吧,就是跟想象中不太一样[/叹气] dong:怎么了? today宜happy:他不怎么说话,总觉得不像男朋友,像专业导游,问一句答一句 dong:…… today宜happy:阿东你觉得,他打算什么时候亲我啊? dong:合适的时候吧。 today宜happy:你看你回答都不坚定了……我不会回去的时候还是处男之身吧tat l市之眼转一圈要三十分钟,其中二十分钟用来玩手机,十分钟用来看风景。 下来的时候,顾宜乐感觉手被碰了一下,然而梁栋只扶着他到站稳便松开了手,一秒都没多停留。 顾宜乐彻底没脾气了,心想实在不行晚上我霸王硬上弓,亲不上也至少拉个小手吧? 回头又想,他会不会没看上我的颜? 吃晚餐的时候,顾宜乐发问:“我是不是和照片上差很多?” 梁栋想了想:“是的。” 顾宜乐嘴上:“我这阵子在家闷白了,顺便减了个肥。” 顾宜乐心里:完了,他果然喜欢黑皮肌肉女装大佬。 晚上逛街的时候越发兴致缺缺,顾宜乐无精打采地走着,眼神无焦点地四处乱飘,直到一道明亮的乐声闯入耳朵。 这条街很热闹,到处有各种肤色的人载歌载舞。前方有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站在路边拉琴,拉的是首匈牙利舞曲,难度不高,胜在欢快悦耳。 顾宜乐被起伏热烈的乐声吸引过去,听着听着,手就痒了。他扭头想回车上取琴,看见梁栋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将琴盒递了过来。 顾宜乐不记得下车的时候梁栋是不是就把琴带上了,但时间不等人,他把琴取出来,稍微调了下音,在一个小节过去之后拉动琴弓,适时加入演奏中去。 两重琴声令曲调更加饱满醇厚,却轻盈更甚,络腮胡大叔笑着欢迎同道中人加入,主动拉起了和声旋律。 音乐会说话,无需沟通就配合融洽,抑扬顿挫,起承转合,跳动的音符自琴弦流泻,短暂的一曲结束,驻足欣赏的路人纷纷鼓掌,奏乐者亦酣畅淋漓。 放下琴的络腮胡大叔冲顾宜乐比大拇指,顾宜乐也笑着回了个大拇指,伴着略显急促的呼吸回身时,刚才为他递上琴的人站在人群之外的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暮色四合,灯火阑珊,顾宜乐捕捉到梁栋嘴角的浅笑,忽然间,初次见面的生疏,惴惴不安的惶恐,摸不准对方心思的颓丧,一切的不确定仿佛都凭空消失了。 他飞过九千多公里来到这里,为的就是让无数次出现在手机屏幕里的面孔、被软件压缩失真的声音,还有属于他的微笑,与真实世界严丝合缝地重合在一起。 夜里又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走在路上,梁栋要把风衣脱下来给顾宜乐挡雨,顾宜乐抓住他的手说不用,许是怕路滑摔倒,两人自然而然地牵住对方的手,沿着潮湿的石板路向前走。 车就停在前面,顾宜乐走到路缘石下方,仰头望时,梁栋也在看他。 雨声静谧,心跳喧嚣。 鬼使神差地,顾宜乐垂眼,目睹着地上的影子一点点靠近,他提起一口气,在气氛正好的时候又猛地抬头。 意外就发生在瞬间,两个互相接近的人由于没把握好距离和力道,一个低头去寻一个仰头去够,仓皇之下猝不及防错了位,牙齿撞上嘴唇,痛呼和闷哼同时逸出喉咙。 本该缠绵旖旎的初吻场合,演变成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流血事件。 十分钟后,顾宜乐等在二十四小时药店门口,手指摩挲着唇角新鲜的伤口,明明又麻又疼堪比琴弦崩脸,却一点都不难过,甚至没忍住笑出声音。 雨下了一会儿就停了,街道凉风习习,两人没回车里,在路边找了把长椅,坐下给对方上药。 梁栋的伤口在下唇角,回想当时似乎是下牙碰的,顾宜乐又想笑,弯唇牵动伤口,痛得直皱眉。 “幸好我学的不是吹奏乐器。”他咝咝地吸气,“不然就得退出比赛了。” 换梁栋给他抹药,沾着药水的棉签轻轻在伤口涂开,梁栋很低地说了声:“抱歉。” “有什么好道歉的?要不是我……” 要不是我起色心,也不至于…… 顾宜乐臊得说不下去,又觉得确实得怪梁栋,今天那么多机会他不亲,偏偏跟自己撞一起,这难道又是什么情侣间的神秘默契? 他站了起来,搓了搓发烫的脸,说:“很晚了,走吧。” “去哪里?”梁栋问。 这段对话顾宜乐曾在脑海中演练过,按照原设定,他应该觍着脸大言不惭地说“跟你回家”,可实践高于理论,此刻话到嘴边,愣是开不了口。 梁栋也站了起来。他身量高,肩膀宽而平,头顶有一盏路灯,落在地上的影子刚好将顾宜乐笼罩其中。 这让顾宜乐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全。 于是勇气复燃,顾宜乐飞快转过身,抬手环住梁栋的脖子,脚后跟离地,再次尝试用自己的唇去够他的。 许是在刚才的几分钟内做好了准备,这次梁栋的回应恰到好处。他微微躬身,低头压下,臂膀揽住顾宜乐的腰,温柔地回应这个吻。 两人的动作很轻,缓慢、青涩地互相试探,把对方的气息纳入自己的领地。 分开时,顾宜乐伸出一截舌头舔了下嘴唇,因为缺氧而潮红的面颊染上一丝难掩的尴尬。 “药味的。”他皱着鼻子说。 梁栋又笑了,不过依旧很淡,不仔细分辨看不出来。 他毫不避讳地直视顾宜乐的眼睛,说:“你和照片不一样。” 顾宜乐怔住,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他说:“乐乐更好看。” 后来,在雨后的路灯下,顾宜乐还是回答了梁栋提出的问题。 他把手伸过去,掌心向下,摆出等待握住的姿势。 人地生疏算什么,不解风情又怎么样?他想,谁还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了? 只要满溢的喜欢藏不住,就总会找到属于他们俩最合适的时候。 “手给你了。”顾宜乐昂着下巴高调宣布,“带我走吧。” 第27章 别看它,看我 回去的路上,短暂的车程,梁栋抽空想了些有的没的。 他很少想没有结果的事,这次例外。 他在想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房间是什么状态,算不算干净整洁。 又想客厅收拾了没,不知道董俊哲有没有乱扔垃圾。 还有冰箱里除了速食还有没有别的食材,顾宜乐晚餐吃得不多,要是饿了怎么办。 最后想,房间的床似乎不够大,顾宜乐今晚留宿的话会不会嫌挤。 ………… 梁栋在等红灯的间隙偏头看向副驾,打算问顾宜乐是否介意睡一米五的床时,发现人已经睡着了。 难怪好半天都没说话。 顾宜乐歪着脑袋靠在车窗上,浓密的睫毛覆在眼下,这双眼睛睁开时瞳仁黑而亮,注视着谁的时候,仿佛能把人融化在其中。 说不清是因为喜欢这张面孔而喜欢这个人,还是因为喜欢这个人才觉得这张面孔好看,这种目光只能聚集在一个人身上的感受梁栋只体会过一次。 所以梁栋只花了很短的时间思考,毕竟问题就是用来克服的,与其忐忑地做计划排步调,不如事到临头视情况而定。 所以哪怕问题很多,想把顾宜乐带回家的迫切仍然占据上风。 顾宜乐这一觉睡得并不沉,也没做乱七八糟的梦。 他醒来的时候车刚停,副驾门是开着的,梁栋躬身看着他,一手搭在他后颈附近。 “醒了。”梁栋见他睁眼,松开手直起腰,“下车吧,到了。” 跟着梁栋进到屋里,顾宜乐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梁栋可能是想把他抱出去。 顾宜乐用手拍自己的脑袋,拿来一双新拖鞋的梁栋问他怎么了,他叹息着回答:“别问。” 问就是后悔。 梁栋住的地方是一幢离学校不远的二层小独栋,领着顾宜乐上楼的时候,他说:“一楼是公共区域,我的房间在二楼右手边第一间。” 说是公共区域,其实也就他和董俊哲两个人用,二楼的其他房间和阁楼都是空着的。 听说学校提供宿舍,交换生亦可申请,住校外的人并不多,顾宜乐故作明了地点头:“有宿舍不住非要租房子,肯定经常带人回来。” 梁栋在用钥匙开房间门,闻言偏头与顾宜乐对视。 “没有。”他的眼神坦荡,“你是我第一个带回来的人。” 进入房间,顶灯亮起,顾宜乐环顾四周,才大概明白梁栋要独住的原因。 不是因为东西多、生活习惯差,更不是因为不为人知的癖好,相反的,梁栋的房间整齐又干净,多余的陈设一概没有,冷调的墙纸与床品令暖气充足的房间都有些空旷冷寂,让人一看就知道是独居住所,并且主人不需要也不欢迎拜访和打扰。 顾宜乐甚至有种不该走进来打破这份平静的错觉。 把他的琴盒横放在桌上,梁栋看向门口:“不进来吗?” “啊?哦……进。” 顾宜乐就硬着头皮进去了,感觉比白天意淫那几只皇家鹅还要冒犯。 l市时间晚上九点半,梁栋先洗澡。 顾宜乐在床沿坐了会儿,趿着拖鞋走到书桌前。 木质桌面上摆着笔电、几本书和一个笔筒,墙上钉了两排置物架,下层有一只工具箱和一面数字挂钟,上层摆了几架飞机模型。 乱动别人的东西是不礼貌的,尤其是宅男珍藏的手办模型。顾宜乐只凑近观察了一下,发现其中一架飞机模型出自国航,样式最普通也最常见,当年从s市去首都艺考,乘坐的客机貌似就长这样。 顾宜乐掏出手机给阿东发消息:我在男朋友住的地方啦[/羞] 等了两三分钟阿东没回,顾宜乐倾诉欲爆棚,又发了几条。 today宜happy:我是他第一个带回来的人[/羞] today宜happy:他刚才亲我了,在外面[/羞] today宜happy:他在洗澡,你说等下我洗的时候,要不要把准备工作先做了啊? today宜happy:算了还是先不急,免得他以为我是个色鬼[/羞] 这边秀完那边秀,顾宜乐退出论坛切微信。 today宜奔现:【蒋大首席,猜猜我在哪儿?】 这个点是国内凌晨四点多,蒋榆不知是没睡还是已经醒了,回复挺快。 蒋榆:【在你男人肚子里】 today宜奔现:【?】 蒋榆:【被吃干抹净了么】 today宜奔现:【其实还没呢[/害羞]所以向过来人取取经】 蒋榆:【你说谁过来人?】 today宜奔现:【你呀,上回彭舟不是……感觉怎么样?】 蒋榆:【操】 today宜奔现:【说说看嘛】 蒋榆:【真要听?】 today宜奔现:【嗯嗯】 蒋榆:【跟被狗咬了一口差不多】 顾宜乐当然是不信的。 要是跟被狗咬差不多,为什么论坛的含0量还是那么高? 蒋大首席不过是嫉妒罢了,呵呵。 又等了一会儿,阿东还是没上线,梁栋洗完澡回来了。 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门被推开,顾宜乐用自以为端庄得体的表情看过去——想象中的裸男出浴的场景没有出现,梁栋将家居服穿得一丝不苟,十分防狼。 不过他靠近时,散发的沐浴乳香仍然让顾宜乐心驰神荡。 接过梁栋递来的换洗衣服,顾宜乐研究了半晌,像在确认是不是真的可以穿上身。 梁栋以为他穿不惯别人的衣服,说明道:“刚洗过,干净的。” 顾宜乐噌地站起来嗖地溜了出去。 跑到走廊尽头发现弄错方向,回头时看到梁栋站在房门口为他指路:“卫生间在那边。” 觉得很丢人的顾宜乐低头看地板:“我知道,就是想看看那边有什么。” 经过梁栋身边的时候,顾宜乐听见他低低笑了一声。 “嗯。”梁栋总是能很轻易地接受顾宜乐的解释,“快洗吧,趁里面暖和。” 置身于卫生间里,被热气包裹的顾宜乐才明白梁栋为什么要让他后洗。 对于一个仅用于洗漱的房间来讲,这里实在有些大了,面积一大就容易存不住热气,就容易冷。今天在外面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下雨梁栋就着急脱衣服给他披,要不是了解他的秉性,顾宜乐简直要以为这家伙是个情场老手了。 也正因为知道梁栋从未这样照顾过别人,顾宜乐心里暖得冒泡,真切感受到了当小宝贝的快乐。 没有谁喜欢与别人共享一份爱,被偏爱除了会让人有恃无恐,更会教人懂得珍惜。 于是顾宜乐在有着梁栋气味的卫生间里待了足足半个小时,连用嘴撕套的动作都对镜练了不下十遍后,才穿上梁栋的衣服,哼着歌出去。 开门时撞上一个人。 男的,同龄人,染了头黄毛,应该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寒气。 没等顾宜乐把他和名字对上号,黄毛一拍手:“嫂子来了,热烈欢迎!” 睡觉前,顾宜乐在楼下和梁栋的同学喝了杯茶,顺便消化这个新鲜的称呼。 说是喝茶,其实喝的是牛奶。茶刚泡好还没递到面前,就被梁栋拦路劫走:“睡前别喝茶。” 董俊哲:“花茶也不行啊?” 梁栋没理他,把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的热牛奶摆在顾宜乐面前:“喝这个。” “啧,嫂子待遇就是不一样哈。” 在董俊哲的酸言酸语中,顾宜乐摸了下发烫的耳垂,埋头喝了口牛奶,心想嫂子什么的是别扭了点,但偶尔被这么叫也不是不能接受。 董俊哲刚从实验室回来,抱怨了同组的同学不作为。 “没有梁哥在,咱们整个组都没干劲了,一组数据测了几天都没出结果。”他有气无力地用勺子搅着花茶,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梁哥,你笔记借我看一眼,我明天再去核对看看哪里出了错。” 梁栋不喜拖延,直接起身上楼去拿了。 客厅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顾宜乐以为会听到什么吐槽或者秘辛,没想董俊哲只感叹了一句:“恋爱中的男人就是不一样,连梁哥这样的也不能免俗。” 顾宜乐问:“他原本是什么样的?” “就一个人能搞定一切,别人都是累赘那样的吧。”董俊哲说,“能想象吗?来交换的第一年,我和他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五句。” 朋友很多的顾宜乐的确不能想象,他和班上关系最普通的同学也有许多话可说。 “为什么?他不理你吗?” “理啊,能不开口就用点头摇头解决,能不接触他一个眼神都不会多给。”董俊哲耸肩,“冷酷这词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本来咱们来交换的这批同学中几乎所有女孩都心仪他,不到一年,全都被冻跑了。” 对于这个结果,顾宜乐是满意的,心想凉冻不愧是你。 董俊哲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顺便指了指唇角:“所以嫂子你要常来啊,给咱们这儿驱驱寒,添点活气。” 事实上,顾宜乐的到来的确给梁栋的房间带来了不同的色彩,比如他的蓝色琴盒、蓝色背包,再比如虽然是灰色但是戴着很暖和的围巾。 顾宜乐让梁栋坐在床沿,把带来的围巾从正面给他绕在脖子上,两圈,系了个松松的结,退后欣赏了下,觉得很完美。 “不准说‘谢谢’,也不准说‘很喜欢’。”顾宜乐抢话,“我们是情侣,你得说点让我浑身发麻的。” 做点什么也可以。 这句顾宜乐没说出口,梁栋就没get到。他低头看脖子上的围巾,用手捏了捏,说:“很舒服,辛苦了。” 顾宜乐:……罢了罢了,就不该对一根木头抱有期待。 好在梁栋虽木,倒也没到不可雕的地步。铺床的时候,顾宜乐使尽眼色咳了又咳,梁栋到底是明白了一回,把新加的枕头也放在床上,单人床变双人床。 穿着男友睡衣的顾宜乐闻着男友的味道,侧卧着摆弄手机。 today宜happy:我已经躺在男朋友床上了[/羞] dong:[/羞] today宜happy:阿东你终于出现了!等等,你在害羞啥? dong:我也和喜欢的人躺在一起。 today宜happy:!!!进度这么快! dong:嗯。 today宜happy:唉,我男朋友好冷啊,我怀疑他x冷淡 dong:为什么这么想? today宜happy:他的舍友说他平时可高冷了,谁都不爱搭理 dong:…… today宜happy:算了还是说你吧,你一个当0的,还是别太主动比较好 dong:应该当1的主动吗? today宜happy:也不是,我觉得当1的主动,场面会比较刺激 today宜happy:[链接:床咚十八式] today宜happy:[链接:被猛1强吻的感受] today宜happy:光想想口水就下来了 dong:明白了。 today宜happy:??你又明白什么了? 互道晚安后,随着顶灯熄灭,心脏也一同坠入黑暗,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不止。 一米五的床睡两名成年男性有些局促,何况其中一名又高又壮,长手长脚蜷在那儿肯定不舒服。 说到壮,顾宜乐很难不想到曾在照片中见过的梁栋的腹肌。 不知道真实的手感是怎样的,是不是跟照片里一样块块分明。 顾宜乐转了个身,平躺在床上,胳膊隔着布料贴着梁栋的胳膊,无需摩擦都热得像要着火。 他在心中默念:啊——好想摸。 象征性地挣扎了一小会儿,顾宜乐便撑着胳膊坐了起来。 床头亮着一盏夜灯,借着微弱的光勉强可以看清身边人的轮廓。梁栋昨天没睡几小时,如今紧闭双目,呼吸均匀绵长,看样子睡得很香。 顾宜乐一面因为同床共枕的第一晚没能成功失身而遗憾,一面又觉得天时地利人和,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时机了。 他小心翼翼地倾身靠过去,掀开盖在腹部的薄被,然后用罪恶的手钩起梁栋的t恤下摆,慢慢往上拉。 大约拉到胸膛以下,就停手了。 坐这儿有点挡光,顾宜乐动作很轻地挪动屁股,打算换个角度欣赏。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好不容易挪到位,一抬头,冷不丁对上梁栋扬起脖子看过来的目光。 顾宜乐心里:卧槽他什么时候醒的?? 顾宜乐表面:“突然想起琴盒没盖好,我去看看……欸!” 话音未落,他就被扯着胳膊拽到床上,后脑勺刚挨到枕头,就见一道黑影压了下来,紧接着唇被封住了。 梁栋连鼻息都比一般人的冷,喷在顾宜乐颊边却能引发连片燥热。 他的唇在顾宜乐的唇上辗转厮磨,无视未愈的伤口连吮带吸,再往下,让吻落在下巴尖、脖子,以及领口大敞的前胸。 他的衣服对于顾宜乐来说偏大了,挂在肩膀上都能看见锁骨和背后肩胛的形状。恍惚间,顾宜乐想起刚才在楼下,梁栋曾伸手过来帮他把衣领往上扯。 没来得及细想,很快又无法思考了。 顾宜乐被亲得喘不上气,觉得梁栋这样子有点凶,唇被放开后,抬手推了他一下:“干吗呀?” 梁栋把手臂撑在顾宜乐身侧,黑沉沉的眸子自上而下俯视他:“他还对你说什么了?” 愣了半晌,顾宜乐才弄明白梁栋口中的“他”指的是董俊哲。 “他没说什么……他能说什么啊。” 如同一只因为贪吃落入陷阱的猎物,顾宜乐又羞又臊,本能地想找个地方躲一躲。 他扭头看向书桌方向,想伺机逃走:“让我去看看我的琴……” 梁栋自是不会让他走的。 三下五除二脱掉短袖,晦暗的光流过平滑结实的肌理,与喘息一并起伏。 顾宜乐的目光成功被吸引,牢牢锁在梁栋赤裸的上半身,得偿所愿的刺激让他动弹不得,甚至夸张地咽了口唾沫。 网上兴风作浪现实怂成一团的顾宜乐连呼吸都在哆嗦:“干……干吗脱衣服?” 梁栋重新压了下来,埋在顾宜乐颈窝里,分明说着命令的话,口吻却很轻很温柔:“别看它,看我。” 第28章 嫂子现在就想试 灼热的气息喷薄在颈侧,燃烧的却是整具身体。 梁栋主动把衣服扯了,并换了个正面朝上的姿势,让顾宜乐跨坐在他身上。位置的掉转让顾宜乐晕了一阵,待回过神,他的手已经放到位了。 飞越半个地球来到l市的顾宜乐,终于如愿以偿地摸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腹肌。 真皮,自动加热,坚硬中不乏柔软,手感可谓上佳。 就是更烧得慌了。 顾宜乐挣扎半天,憋出来一句:“你……你没睡着啊。” 梁栋第一次被人摸这个部位,还是自己送上门的,本来紧绷的身体因为这句话莫名放松不少。 他“嗯”了一声当作回答。 昏暗的环境将羞耻感藏匿,顾宜乐的无所适从渐渐被恼羞成怒取代。 他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掌心下的紧实肌肉:“好啊你,装睡骗我!” 梁栋撇开视线:“没有,只是……睡不着。” 顾宜乐坏心眼地追问:“为什么呀?” 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复又抬眼时,梁栋的目光直直看向位于上方的人。 对此他从无隐瞒的打算。 “因为你躺在我身边,所以睡不着。” 顾宜乐咬了下嘴唇,愤愤地想:谁再说梁栋是根木头不会说话,我就跟谁急。 其实不消他说,那处硌人的物件已经无声地证明了一切。 反正也摸够了,顾宜乐打算实践一下前阵子的学习成果。他抬起屁股,一手撑床板,一手往后摸,在感受到位于后方不容忽视的存在时,吓得手腕一抖。 “这、这么……?” 躺着的梁栋先是一愣,随后不知想起了什么,握着顾宜乐的肩膀一使劲,又变回他压在上方的体位。 “不好吗?”他粗喘着问,“乐乐不喜欢?” 每次听梁栋叫“乐乐”,顾宜乐的耳朵都会被震得一麻,紧接着就是痒,得找个东西挠挠才能好。 因此顾宜乐自己也没想到,在这种箭在弦上的情况下,他还能守住最后一丝理智。 “不是不喜欢。”顾宜乐也喘得很急,拼命咬唇才克制住生理本能,“我带来的套没有……没有这么大的。” 同睡的第一晚,顾宜乐还是那个不快乐的小处男。 次日清晨睁开眼,他盯着天花板看了足足三分钟,就差把“欲求不满”几个字刻脸上。 吃早餐的时候,日常打脸的顾宜乐一手拿叉子一手握手机,蔫头耷脑地找阿东聊天。 today宜happy:不知道论坛能不能改名,我想改叫“不宜happy”了 dong:怎么了? today宜happy:我按照帖子里的指示准备了好几个型号,没想到还是小了……唉,其实套小了可以干脆不戴的嘛 dong:你是对的,安全第一。 today宜happy:听说无套内x蛮爽的,我男朋友那么大,做起来肯定带感[/羞] dong:…… today宜happy:不过我和他用手互相帮忙了,也挺刺激的[/羞] dong:[/羞] today宜happy:对了,阿东你昨天怎么样? dong:跟你一样。 today宜happy:他没上你啊? dong:没。 today宜happy:谁啊这么傻,这都不上? dong:他有他的顾虑。 today宜happy:没关系,来日方长[/抱拳] dong:嗯,长。[/抱拳] 聊完这段,在厨房忙活的梁栋端着盘子出来,将煎好的培根和鸡蛋放到顾宜乐面前。 把它们夹到烤好的吐司里,顾宜乐拿起来咬了一大口,毫不吝啬地夸道:“好吃,比昨天买的那家好吃多了。” 梁栋默默挨夸,坐在顾宜乐对面:“嘴唇还疼吗?” 顾宜乐摇头:“早不疼了。” 梁栋嘴角的伤口也结了痂,只是他唇色淡,看起来反而比昨天更显眼,无怪乎董俊哲下楼的时候表情别有深意,活像听了一夜墙角。 由于借车有功,董俊哲分得手作三明治一个,他边吃边问:“梁哥和嫂子今天用车吗?” “不用。”梁栋说,“他今天在这里练琴。” 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董俊哲走到玄关拿起车钥匙:“那行,今天我开车去学校,有需要随时打我电话。” 梁栋应下了。 今天确实用不着车。 顾宜乐原本打算回酒店跟同行参赛者一起练琴,想着安弱音器效果不好,梁栋这边住的是独栋谁也打扰不到,便干脆留下在这里练琴。 反正梁栋也希望他留下,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心细如针的顾宜乐发现了。 比如现在,顾宜乐拿出琴安上肩垫,刚拧好琴弓调了两根弦,就见梁栋推门进来,在桌上放下两杯水。 “你练你的,不用管我。” 说着,梁栋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翻开一本内页密密麻麻全是英文的书。 顾宜乐表面:“好的,你不嫌吵就行。” 顾宜乐内心:男朋友可真黏人啊嘻嘻。 雨后天晴的早上,阳光从开着的窗洒进房间,外面的草坪也冒了绿芽,虽然l市的四月只有十来度,春的气息仍然充足满溢。 于是顾宜乐今日份的练习从贝多芬的f大调第五小提琴奏鸣曲《春天》开始,用轻盈悦动的音符唤醒了崭新的一天。 一练就是四个小时,中途除了跟在国内的孙老师视频沟通了下炫技曲目的指法问题,其余时间顾宜乐全神贯注,一刻也不曾松懈。 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顾宜乐才暂时放松,放下琴扭过身去,梁栋果然趴在桌上睡着了,没了乐声相伴反倒醒了过来,支起脖子呆呆地看着顾宜乐,像是不明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下楼的时候,顾宜乐开玩笑问:“你的英文名是不是路威?” 梁栋用茫然的神情发出疑问:“?” 顾宜乐说明道:“《哈利·波特》里看守魔法石的三头犬,弱点是听音乐就会睡着。” “我没有英文名。”梁栋想了想,“动听的音乐才会让我犯困。” 顾宜乐被这一本正经的回答取悦到了,得意地在楼梯拐角连蹦带跳地转了个圈。 一脚差点踩空,被梁栋眼疾手快地一把拽回来。 “摔”进梁栋怀里的顾宜乐笑得眉眼弯弯,伸出一截红舌舔了下嘴唇,温软嗓音伴着呼吸拂过脸侧:“来前的承诺,打算什么时候兑现?” 昨晚本就没能尽兴,大中午的又被撩,梁栋礼貌地有了反应,扶在顾宜乐腰上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他说:“现在就可以。” 顾宜乐有种耍流氓的兴奋,在狭小的角落里往梁栋耳边凑:“等比赛之后,我们……” 接下来的话消失在大门打开的动静里。 董俊哲把车钥匙往玄关的柜子上一扔,高声喊道:“surprise!一起吃火锅吧!” 约莫一刻钟后,打断情侣亲昵还不自知的董同学把买回来的食材又翻了一遍,拍着脑门道:“糟糕,忘了买辣酱。” 和他一起来的名叫李嘉怡的女孩从厨房里探出脑袋:“那你赶紧去买,这里有我和梁哥就行。” 厨房站不下这么多人,顾宜乐闲着没事,便从沙发上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董俊哲开车带他来到最近的一家便利店,许是留学生多的关系,此处货品齐全,甚至有火锅底料售卖。 顾宜乐第一次逛国外的超市,很是新鲜地逛了一圈,拿了盒口香糖,又拿了几条巧克力,将此行最重要的目标商品混在其中,结账的时候董俊哲果然没发现。 回去的路上,顾宜乐问:“那个女孩,就是李嘉怡,你们在一起了?” 董俊哲有些不好意思:“在追呢,今天她答应跟我来这边吃饭,我还挺意外的。” 顾宜乐闻言猛一跺脚:“快开,快点开。” 董俊哲莫名其妙:“怎么了?” 顾宜乐顾不上许多,信口胡诌道:“我尿急。” 回到住处,门刚开一条缝,顾宜乐就泥鳅一样挤了进去。 厨房门半开着,可以看见梁栋的半个肩膀,李嘉怡也站在料理台旁,离梁栋很近,胳膊蹭着胳膊,一头如瀑的长发几乎垂在他身上,听见外面的动静,才往边上退了退。 顾宜乐耳朵尖,听见她管梁栋叫“梁哥”,尾音软软的,还向梁栋咨询健身心得,问他能抱得动多少斤的姑娘。 吃火锅的时候,顾宜乐无意冒犯地观察了下李嘉怡的身形,确认她就是上回视频时在教室里和梁栋说话的姑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方便多问,他只好用吃的堵自己的嘴,往辣锅里下了好几盘牛肉。 董俊哲是清汤党,看顾宜乐这架势咂舌道:“嫂子今天还能吃辣吗?” “什么嫂子?”李嘉怡看了看顾宜乐,又看向梁栋,笑道,“你们男生啊总是满嘴跑火车。” “我没……” 没等董俊哲说完,顾宜乐夹着片被红汤浸透的肉,悠哉答道:“嫂子能不能吃辣,得看你梁哥行不行。” 如果天气会根据人的情绪变化,那么午饭前是晴空万里,午饭后就是乌云蔽日。 火锅吃完,顾宜乐主动请缨收拾残局,全程共计摔坏两只碗一只盘子,还有瓷勺两根。 “艺术家的手干不惯这些粗活,都懂都懂。”董俊哲十分善解人意地说,“损失都记梁哥账上对吧?ok,等我下课顺路买回来。” 说完就拉着看样子不太情愿走的李嘉怡溜之大吉。 顾宜乐洗完手时,梁栋正拎着簸箕到厨房扫地,两人撞了个正着,顾宜乐甩了甩手上的水,侧身要走,被梁栋用扫帚拦住去路。 “你生气了。” 他蹙着眉,像是没弄明白顾宜乐为什么会不高兴,说出口的却是肯定句。 “没有。” 顾宜乐回答得也很干脆,踢开扫帚硬挤出去,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过了一会儿,梁栋走了过来,存在感极强地站在他身旁。 两人都沉着脸,像在比拼耐力,谁先说话谁就输了。 可两人心里都急,没过一分钟,就双双开了口—— 顾宜乐:“她跟你说什么了?” 梁栋:“他跟你说什么了?” 异口同声,理直气壮,弄得顾宜乐自己都恍惚了,觉得这话似乎在哪儿听过。 不多时便想起来了。 “‘他’指的是谁,董俊哲?”顾宜乐摸不着头脑,“昨晚你也这么问。” 梁栋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晕开的墨色却揭露了他内心的阴郁。 一个大胆又荒谬的想法在顾宜乐脑海中逐渐成形:“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梁栋不作声,多半是默认的意思。 顾宜乐目瞪口呆,觉得这个世界疯了。 他抓了把头发,站起来又坐下,拧着脖子和我自岿然不动的梁栋面对面。 “董俊哲一个直男,能跟我说什么啊。”把事情从昨天开始捋了一遍,顾宜乐竟然也觉得自己行径可疑,话都说不利索,“昨天那一小会儿,我、我跟他就聊了点关于你的事,今天去便利店也是为了买……买那个东西。” “什么东西?”梁栋问。 “就、就那个啊。” “哪个?” “套,超大号的套!” 顾宜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纸盒,闭眼拍在木质茶几上,又觉得臊得慌,睁开半只眼,拿起来反着拍在茶几上。 “你都不知道准备,只能我来咯。” 话说得颇有些委屈,顾宜乐觉得自己凄惨又可怜,千里送还要自己准备工具,简直是0界耻辱。 梁栋垂眼盯着那盒套看了片刻,面色缓和的同时,说:“我准备了。” “?”顾宜乐懵逼,“那昨天为什么不拿出来?” “马上要比赛了,如果我技术不到位让你身体不适,得不偿失。”挺羞耻的话,从梁栋嘴里说出来竟庄重得如同在做学术报告,“我行不行,等试过……” 听到一半,顾宜乐就坐不住了。 他噌地跳起来往梁栋身上扑,已经在千锤百炼中掌握要领的梁栋眼明手快地捞住他的两条腿。 眨眼工夫,顾宜乐树袋熊般地挂在梁栋身上,双腿夹着他的腰,手臂圈着他的颈,稳当得像原本他俩就该长在一起。 “怎么办啊梁哥,”顾宜乐垮着嘴角嘟哝,“嫂子现在就想试了。” 谈恋爱之前,顾宜乐想不到醋还可以双向吃。 也没想到自己长这么大了还能被除父母以外的人这样抱着。 试是暂时不能试了,比赛在即不宜造次,顾宜乐换了个思路:“她问你能抱动几斤的姑娘,你怎么回答的?” 梁栋如实回答:“我说不知道。” “现在你知道了。”顾宜乐说,“下回告诉她,可以抱得动一百二十斤的帅小伙。” 梁栋刚要应下,顾宜乐就改主意了:“算了还是别告诉她,我看见你跟她说话肺都要气炸了。” 被这么抱着还挺舒服,上瘾的顾·帅小伙·宜乐不想下来了。 好在梁栋个头高,力气也足够,抱着一名成年男性上楼游刃有余。 两条腿在空中悠闲地晃荡,顾宜乐趴在梁栋肩上问:“你真不知道那女孩喜欢你?” 梁栋坦言:“不知道。” 顾宜乐一面放心,一面觉得这人未免太迟钝。 “那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登台阶的脚步一顿,恰逢拐角,梁栋顺势将顾宜乐抵在墙面,上半身稍稍退后,双手仍托着他的腿根,与他对视。 许是此处光线偏暗的关系,又或许是因为很近,顾宜乐能从梁栋深邃的眼眸中看到很多平时难以窥见的东西。 情欲、爱欲、渴望、占有……浓烈痴缠,仿佛要将他吞噬。 对此顾宜乐一点都不害怕,只是恍然大悟地想,他也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孩啊。 “你应该回答,‘知道’。” 小声地说着,顾宜乐伸长脖子凑过去,唇瓣抵着梁栋温度略低的耳廓轻轻蹭了蹭,用自己的方式传递确信,释放安抚。 “乐乐喜欢你,最喜欢你……只喜欢你。” 第29章 是暗恋成真 他们在木质楼梯的逼仄角落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简单的唇与唇触碰,黑暗将感官功能放大,也把生涩羞赧隐藏,两人学着用肢体交流,慢慢地,吸取对方身上独有的气味,再据为己有。 湿热的鼻息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黏腻,分开的时候,顾宜乐用额头抵着梁栋的,咬着唇喘气,被亲得发红的嘴角悄悄上扬:“我们的进度是不是有点快?” 梁栋:“嗯。” “按照你原本的计划,现在应该进行到哪一步?” “进行到我送你去比赛场地。” “把我送去了,你呢?” “我在外面等你。” 顾宜乐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可是我现在挂在你身上。” 这个姿势令两个人的高度在同一水平线,梁栋看着近在咫尺的顾宜乐,说:“没关系,偶尔换一下顺序,更符合故事发展的逻辑。” 晚上睡前,梁栋兑现承诺,给顾宜乐弄了个比琴吻更具真实性的吻痕。 “先练习一下,到时候争取一次成功。”那股上头劲儿退去,顾宜乐也开始讲逻辑,“毕竟是来比赛的,比赛也就一天工夫,万一亲得太狠影响发挥……你说是吧?” 梁栋想了想:“是的。” 顾宜乐伸出手,手背向上:“那你给我在这儿亲一个吧。” 于是梁栋便握住他的手,前凑,用了点力气,像喝奶茶一样在他手背吮了一口,顾宜乐皮肤白,当即便出了个硬币大小的红印子。 梁栋连低头亲手都专注得像在做实验,顾宜乐却觉得好性感啊,指尖在手背新鲜的痕迹上摩挲了几下,他羞答答地把另一只手也伸过去:“这只也要。” 亲完看了又看,塞到被子下面藏起来,闭了会儿眼睛又睁开,顾宜乐问:“比赛的时候,万一评委问起来,我该怎么回答这俩吻痕的来历?” 躺在他身旁的梁栋偏头与他对望,表情有些茫然,似乎也没想到这一层。 “逗你玩的。”顾宜乐咧开嘴笑起来,“赛程安排很紧张,哪有时间聊这个。” 梁栋便放了心,扭回去继续盯天花板。 感觉到藏在被子下面的手被另一只伸过来的手虚虚握住,顾宜乐满足地长叹一声。 “不过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是男朋友给的幸运之吻吧。” 可惜幸运有存储期限,次日早上醒来,顾宜乐手背上的红痕就没了踪迹。 早餐还是梁栋做的,顾宜乐趁爱吃醋的男朋友在厨房,抓紧时间上论坛找朋友聊天。 today宜happy:吻痕原来这么容易消啊,电视上都是骗人的 dong:在皮下脂肪含量高的部位不容易消。 today宜happy:我们小阿东偷看学习资料啦[/偷窥] dong:嗯,看了一些。 today宜happy:唉,早知道让他亲我大腿根了,那边肉肉多,还隐蔽[/羞] 这条刚发出去,就听见厨房里传来哐当一声,顾宜乐忙起身跑过去看,就见锅铲掉在地上,梁栋正到处找厨房用纸。 看见被随手扔在锅边的手机,顾宜乐便明白了。 他学管梦青,过来人似的批评道:“说多少次了不要总是抱着手机,看看,翻车了吧?” 梁同学虚心受教,将手机上交领导:“下次不会了。” 虽然顾宜乐没有检查对象手机的习惯,但既然送上门来了,不看岂不是亏了。 梁栋的手机连密码都没设,界面也很简单,除了电话短信相机等基本功能,就只有浏览器邮箱还有微信,别说游戏了,连听音乐的app都没安。 作为第一次“视察民情”的领导,顾宜乐不欲窥探隐私,只点进相册扫了一眼,里面除了课件就是各种扫描的书本内页,近期正常点的生活照只有前天出游的时候拍的几张,主角都是顾宜乐本人。 顾宜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被拍了,亲眼看见才知道当时对着那群皇家鹅,自己原来是这副垂涎三尺的表情。 忍了又忍才没把这张已经成为黑历史的照片删除,顾宜乐心想我现在不馋鹅了,改馋拍照的人的身子了,照片上这个憨憨才不是我。 这么自我安慰着,刚退出相册打算放下手机,机身连续振动,进来两条消息。 梁栋连密码都懒得设,自是不会去捣鼓什么消息隐藏,于是无意窥探的顾宜乐眼皮一抬,就瞟见了顶部的消息内容。 怡:【董俊哲说的都是真的吗?】 怡:【你不会是为了躲我,故意让他那么说的吧?】 代入感很强,前后不过两分钟,顾宜乐已经开始生气了。 他回到厨房,把手机拍在料理台上:“有人找你。” 梁栋把蛋打进锅里:“谁?” “应该是昨天的姑娘,叫李嘉怡对吧?” “嗯。”梁栋专心盯蛋,没抬头,“我让董俊哲给她带话了。” “什么话?” “我有男朋友了。” “可是她不信。” “随便她信不信。” 梁栋是随便了,顾宜乐做不到啊。 “说不定以为你拿我当挡箭牌呢。”在狭窄的厨房里踱步两圈,顾宜乐酸溜溜地问,“我看你应付自如的,经常碰到这种事?” 好家伙,怪不得梦里的洒水车都是绿色的! 梁栋没肯定也没否认,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用刚洗干净的铲子把蛋盛到盘里。 然后抬头看向顾宜乐:“如果你愿意配合,我可以让他们现在就相信。” 吃过早餐,前往比赛场地的路上,顾宜乐坐在车里抱着手机,将梁栋发在朋友圈里的照片偷偷存到手机里。 那是一张自拍,两个人,背景是橱柜,个子高的从背后抱住个子矮点的,姿势亲密,构图温馨,但凡不是瞎子,都能看出照片上俩男的什么关系。 何况文案还配了个爱心,潜台词便是——有对象了,别烦我。 对全部联系人公开,也就是所有人都能看到,顾宜乐满意了,摇头晃脑哼起了歌。 哼着哼着想到什么,问梁栋:“董俊哲好像不知道李嘉怡对你有意思,你怎么跟他说的?” 梁栋言简意赅道:“直说。” 顾宜乐为难道:“这样不好吧,你和他是朋友,他喜欢的女孩喜欢你,稍有不慎,你俩就得反目成仇。” 梁栋说:“不至于。” “欸等一下!”顾宜乐又有新发现,“难怪你今天租车了,董俊哲是不是气得不想把车借你了?” “如果因为这种事情就反目,这个朋友不交也罢。” 梁栋的声音很平静,好像完全没把这些普通人会觉得苦恼的事放在心上。 一点也不稀奇,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只不过他的冷漠在面对顾宜乐时,会露出一条不明显的缝隙。 因此回答后面的问题时,顾宜乐明显感觉到梁栋认真了起来,是盼望得到理解和回应的姿态。 “租车是因为那辆车可能会让你生气。”稍停片刻,梁栋接着说,“而且你喜欢蓝色,租一辆蓝色的车,你会喜欢。” 顾宜乐不解地问:“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梁栋说,“如果你喜欢,心情会变好,从而有助于比赛发挥,甚至提高获奖概率。” “你也希望我拿奖?” 梁栋摇头:“与其说希望你拿奖,更让我在意的是拿奖之后,你能在这里多待几天。” 后来顾宜乐总是会想,梁栋要是早点说这话,他再努努力,一等奖恐怕都可以肖想。 毕竟爱情这东西真奇妙,妙就妙在可以无缝转化为动力,让人愿意为之争取哪怕一分一秒,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可惜顾宜乐醒悟得晚,坐在比赛现场的后台才感受到压力,看着来往穿梭的不同面孔,有几位甚至在他们学校的音乐厅开过个奏,他抱着琴慌得直抖腿。 “我现在开始想拿奖了。”顾宜乐有些迷茫地问,“这样对那些准备了许多年的参赛者来说,是不是很不公平?” 坐在他身旁的梁栋说:“不,这是你个人的欲望,与其他人无关。” 顾宜乐面色凝重:“我一直以为支撑着我拉琴的动力是爱与梦想,没想到我也是个有欲望的俗人了。” 梁栋安慰他:“欲望是社会进步的源动力,个体为了满足欲望做出的努力推进了群体文明的升级,所以从理论上来说,有欲望是件好事。” “好吧。”顾宜乐只好接受了这套无懈可击的理论,并扯开话题,“我们还是聊点别的吧。” 他们聊起了小时候的事。 “我妈说我小时候见过你,还和你一起玩过。”说到这个,顾宜乐面露苦恼,“可是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梁栋应了一声,道:“那时候你还小,不记得很正常。” 顾宜乐撇嘴:“你就比我大一岁。” “那时候我比你高这么多。”梁栋比画了大半个头的长度,“你还很小。” “好吧好吧,我小。”顾宜乐索性承认了,又忍不住挽尊,“那是发育晚,我以前可是校篮球队的。” 想了想,他不服输地补充一句:“也很招女孩子喜欢的。” 梁栋勾唇:“嗯。” 顾宜乐小时候有多招人喜欢,他怎么会不知道? 七岁那年,梁栋随父母南下前往s市,名为旅行,实际上是找当地一名心理学专家治病。 梁栋不觉得自己有病,可是母亲近来总是用担忧的眼神看着他,深夜经常坐在他床边哭泣。 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不一样的,越来越少的人愿意和他说话,他也从未觉得孤单。 那时的梁栋想,我可能真的病了。如果听话可以让妈妈开心一点,不要总是掉眼泪,那他愿意去不同的医院,愿意回答来自不同的叔叔阿姨的奇怪问题。 书上说,能记住某件事、某个场景,必然是因为感官上的刺激,比如不同寻常的颜色和气味。 所以在见到那个愿意拉着他的手,和他分享玩具的小孩时,梁栋一下子就记住了。 记住肉乎乎的小手递过来的糖很甜,记住他们一起玩的玩具叫变形金刚,记住这个比他矮一些的小孩叫乐乐,记住他眼里有光芒的颜色,身上有阳光的味道。 那也是梁栋第一次知道,哭可以不是因为难过,可以是为了追寻梦想。 六岁的顾宜乐拉着1/4的琴,因为没有老师录音里拉的好听而哭得像只小花猫,哭完用袖子擦擦脸,扛起琴继续练。 他信心十足地说:“等我以后拉好听的曲子给你听。” 拉了一会儿,又气急败坏地挥舞琴弓:“不准睡,你不准睡!再睡我就不跟你玩了!” 自此,梁栋看见色彩,尝出甜苦,懂得孤独,有了渴望。 从小到大,梁栋都不计较所谓得失,可在当下,他将过去与现在串联,才发现一切都是因与果的良性循环—— 顾宜乐答应会为他拉好听的曲子,所以十二年后他在首都音乐学院门口听到了。 七岁的他坚持不睡着,顾宜乐便遵守诺言,十五年后的今天仍和他在一起。 人声鼎沸的后台,有人在用英文宣读上场顺序,顾宜乐站了起来:“到我了。” 梁栋也站起来,帮他整理领结,抹平衣领褶皱,让他不要紧张。 “好。”顾宜乐很配合地伸长脖子,“待会儿自我介绍,我就说,我叫顾不紧张。” 整理完毕,拎着琴颈走出去几步的顾宜乐又返回来,用有些可怜的语气说:“如果我没拿奖,你还会让我摸腹肌吗?” “会。” “接吻呢?” “可以。” 顾宜乐压低声音:“那……那个呢?” 梁栋回答:“好。” 顾宜乐深吸一口气,觉得浑身充满力量。 再回身走几步,又扭头:“那你不准睡,至少在我表演的时候,你不可以睡着,不然我就……” 磨蹭一会儿,没找到足以产生威胁的事,顾宜乐从鼻子里短促地哼了一声。 即便如此,梁栋还是点头答应了。 毕竟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毕竟如今能站在这里,作为陪同者目送顾宜乐登台,是恍如梦寐,是如愿以偿,是久别重逢……也是暗恋成真。 第30章 大好的日子 这是一场面向全世界的小提琴比赛,初赛视频筛选晋级,高级组决赛现场评分,表演时间三十分钟,包括固定曲目、自选炫技曲目以及与乐团合作的协奏曲。 后台有实况转播,梁栋全程目不转睛,顾宜乐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不曾错过。 第一次参加国际大赛的顾宜乐看上去有些紧张,远没有那天在l市街头拉琴时恣意畅快。周围偶有观赛者交头接耳,梁栋不懂音乐,大致能听出他们在讨论这位亚洲面孔的参赛者刚才拉的某个音音准有误。 好在顾宜乐并没有因为失误影响心态,最后的协奏曲选段拉得很漂亮。 这支曲子梁栋有印象,顾宜乐在朋友圈提过,说永远喜欢海爷拉的门e,当时的梁栋特地去查了海爷是谁,门e是什么,并寻来了顾宜乐心心念念的那张黑胶唱片,在平安夜那天借由他人之手送给了他。 十来分钟的演奏结束,台下掌声雷动,后台也有观众喊“bravo”。 镜头拉近,台上的顾宜乐出了满头的汗,他收了弓,先是在观众们的热烈反响下怔然片刻,旋即松一口气,扬唇绽开笑容,在欢呼声中抱着他的琴弯腰,向台下深深鞠躬。 顾宜乐的出场次序偏后,演奏完不久,在后台只来得及喝口水擦把汗,就得赶紧回到台上等待公布结果。 最终顾宜乐取得了第四名的好成绩。 梁栋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看着屏幕上听评委用英语点评满脸云里雾里就差在脑门上写“我听不懂”几个大字的顾宜乐,紧绷数个小时的嘴角松弛舒展,露出淡淡的笑意。 台上半个小时的全情投入几乎耗光了顾宜乐的精气神,他婉拒了同行者要为他办的庆功宴,推说回去请大家吃饭,打开车门往后座一躺,就没了动静。 问他去哪儿,他哼唧道:“你说呢?” 梁栋便发动车子,沿来时的方向往自己的住处开。 半路上,恢复少许元气的顾宜乐叹了口气:“唉,订了一周的酒店,都没怎么住。” 梁栋原以为他叹气是因为没拿到一等奖,闻言先是倍感意外,而后道:“不是拿了奖金吗?” 顾宜乐蜷在后座掰手指:“四等奖,英镑五千,人民币四万多……哦了,这趟不亏。” 能想通就好,梁栋放心了。 “可是第一名有两万英镑呢。”没过多久,顾宜乐又开始纠结,“十七万多,够给你买辆代步车了。” 梁栋:…… 花了点时间让顾宜乐明白他不买车是因为在这里待不长,学校离得近也没有必要,顾宜乐才勉强收拾了遗憾的心情,坐直了给家人朋友报喜。 要通知的人太多,干脆拉了个临时群。 today宜那个:【[图片.jpg]不多不少,刚好四等】 此刻是国内时间的早上,许多人在线。 管梦青:【儿子牛逼!!!】 顾东:【同上[/强]】 孙老师:【戒骄戒躁,继续努力】 卢箫笛:【学弟威武!】 彭舟:【哈哈哈我们乐哥从此可以横着走了】 顾宜乐一一谢过,并在群里斥巨资发了个两百块的拼手气红包。 喜气洋洋中总有不和谐的声音,比如蒋首席,另辟蹊径地发问:【那个是哪个?】 顾宜乐哽了一下,点他头像私聊:【嘘,小点声,我妈在呢】 蒋榆:【哦,我明白了】 today宜那个:【[小脸通黄.gif]】 蒋榆:【[退下吧.gif]】 today宜那个:【事业爱情双丰收,我知道你羡慕死了[叉腰狂笑.gif]】 蒋榆:【这个比赛,老子十二岁的时候就拿少年组一等奖了】 today宜那个:【哦,这么牛逼啊】 蒋榆:【[呵呵.gif]】 today宜那个:【那怎么还让彭舟给压了?】 蒋榆:【操】 压人一头的顾宜乐心情大好,回到梁栋住处就原地复活,一口气爬二楼不费劲。 对着镜子解开勒了他一天的领结时,想到梁栋还没对他这身装扮做出评价,顾宜乐效仿古代黄花大闺女出阁,迈着小碎步下楼挪到厨房门口,细声细气地问:“我穿西装帅不帅?” 梁栋在烧水,掀眼看过来:“帅。” 手指钩着领结,扒拉衬衫领口,顾宜乐斜倚门框不怎么熟练地抛了个媚眼:“除了帅,没有别的想法?” 梁栋:“有。” “什么想法?”顾宜乐追问。 梁栋没回答,给水壶插上电,转过去洗杯子。 这可把顾宜乐急坏了,在梁栋拿着两只杯子转身时终于忍不住,一掌拍在门框上拦住他的去路。 也顾不得来前学的什么勾引策略,顾宜乐抬高下巴,理所当然道:“我还有九个多月就过生日了,现在想那个一下,不过分吧?” 大好的日子,当然不过分。 被梁栋抱起来扛到楼上,再扔进床里,顾宜乐晕头转向之余还不忘赶紧脱衣服。 自己的不好脱,转而去扒梁栋的。扒着扒着就骑人家身上了,还觉得自己特别勇猛,他攥着梁栋即将失守的皮带扣,瞪圆眼睛佯作凶狠道:“就算你叫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你!” 根本没打算叫的梁栋:…… 不过形势很快反转,顾宜乐身上的正装脱起来费劲,梁栋不得不坐起来搭把手。 刚把领结解开,衬衫下摆从裤腰里抽出来时,顾宜乐就被无意蹭过他腰际的手心弄得浑身燥热,一段带着气音的呻吟逸出喉咙,软得他自己都头皮发麻。 顾宜乐内心:卧槽我怎么会发出如此恶心的声音! 顾宜乐表面:“我都叫了,你也给我叫!” 他又使出吃奶的劲要推倒梁栋,却因力量悬殊被梁栋反客为主抱着滚一圈,眼一闭一睁,就被严严实实地罩在了梁栋身下。 被那双越发深暗的眼眸注视着,顾宜乐脸红心儿跳,狠咽一口唾沫,脑中闪过长串弹幕,包括但不限于好霸道好强壮好性感好刺激,还有好喜欢。 梁栋看着被禁锢在怀中的人,呼吸前所未有地粗重,眼底有风暴在酝酿。 “除了帅,”他用低沉的嗓音公布刚才的答案,“还想一件一件,亲手帮你脱掉。” …… …… …… 事后,好不容易缓过来的顾宜乐要求梁栋把眼镜戴上,看看他被打疼的屁股。 梁栋就戴上了,掀起被子看了看,白茫茫的山丘里落了一片嫣红,视觉冲击不可谓不震撼。 顾宜乐撅着腚,半天没等到梁栋的反应,扭头便惊了:“被打的是我,你害什么羞?” 直到顾宜乐举着手机开着前置给他看,屏幕里的人戴着金丝边眼镜,唇角下压面容冷峻,耳朵尖却突兀地红了两块,梁栋才知道自己害羞的时候也会出现面部毛细血管急剧扩张的表象反应。 “不过好可爱哦。”顾宜乐凑过去亲了他耳廓一口,“我的宝贝,连害羞都那么性感。” 梁栋一挨夸就没辙,乖乖躺着给顾宜乐当人肉靠垫。 顾宜乐头枕胸肌,手揉腹肌,觉得自己不是古代的黄花大闺女了,摇身一变成了荒淫无度不理朝政的君王。 梁妃艳压群芳,床上功夫又如此了得,可不得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吗? 顾宜乐心里美,捏了一把手感极佳的腹肌:“说实话,你是不是偷偷练了?” 梁栋坦然地“嗯”了一声。 “怎么练的?”顾宜乐唰地竖起脑袋,“看片?” 梁栋点头:“看了几部。” 顾宜乐开始警惕了:“好看吗?” “一般。” “我好看还是片里的0好看?” “你。” “以后不准看了。” “好。” 交代完,顾宜乐躺回去,越想越不是滋味,总觉得片里被看的0占了大便宜。 他想了个好办法:“片在哪儿呢?我也要看。” 梁栋:? “你看0我看1。”顾宜乐振振有词,“你给我戴绿帽,我也给你戴一顶,这样就扯平了。” 梁栋:…… 第31章 我很想你 实际上“一般”对于梁栋来说等于“没感觉”。 他是带着学习的目的去看的,旁的不关心也不在意,既然追求公平,那么顾宜乐在意了,他便不痛快了。 最后到底是没看成。 顾宜乐被压着又办了一次,最后撅着腚哭唧唧地求饶:“不看了不看了我再也不看了!呜呜呜再搞要摩擦起火了!” 又逢休息时间,顾宜乐趴在梁栋身上满足地长吁:“啊,真好。” 本以为这是关于性生活初体验的感叹,顾宜乐紧接着说:“能在那么大的音乐厅,拉琴给那么多人听,真好。” “从今以后,我就是驰名中外的顾宜happy了!”他振臂高呼,单手握拳假装拿着话筒采访梁栋,“那么作为知名演奏家顾宜乐的男友,请问梁先生有什么感想?” 梁栋思索片刻,煞有介事地说:“真好。” “您觉得现在的进度,符合逻辑吗?” “符合。” “听说拿奖的顾先生可以在这里多待几天,对此您怎么看?” “高兴。” “大好的日子,叫一声听听?” 顾宜乐还在为方才自己叫得房顶都要掀了,梁栋却一声都没吭的事不爽,逮住机会就要提一嘴。 于是梁栋酝酿了一会儿,低头亲了下顾宜乐的额头,有来有往地叫他:“宝贝。” 虽然此叫非彼叫,顾宜乐还是心满意足地收下了。 贴着耳朵叫与在手机语音里叫相去甚远,只听一遍哪里够,顾宜乐央着梁栋叫了好几声,瞧见梁栋耳尖隐约泛红才罢休。 “干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臊。”顾宜乐嘀咕。 梁栋没听清:“嗯?” “没什么。”顾宜乐说,“我问你是不是喜欢女装大佬。” 梁栋回答:“你穿什么我都喜欢。” “那就是喜欢了。”顾宜乐撇嘴吐槽,“果然直男审美。” 这就有点冤枉了,梁栋想了想,说:“小时候,你就穿裙子。” 顾宜乐又唰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说起七岁之前因为长得秀气而常被管梦青当女孩打扮的黑历史,顾宜乐当场黑脸。 “那天我也穿裙子了?天哪,你不会以为我是女孩吧?” “不会。”梁栋摇头,“你告诉我你是男孩,还带我一起看漫画。” “在被窝里看?” “嗯。” “难怪你知道我喜欢看漫画。” 顾宜乐了然,旋即感慨般地说:“没想到啊,小时候在被窝里看漫画,长大了在被窝里啪啪啪。” 梁栋的耳朵差点又红了。 在当代年轻人眼里,只要外头天没亮,今天就还没过去。 拿奖的喜悦令顾宜乐处在一种微妙的兴奋中,他不想睡,话很多,拉着梁栋又说起小时候的事。 “开始学的时候,我可烦练琴了,总是拉得那么难听,楼下邻居还来敲我家门,问能不能小点声,他家孩子一听就哭个不停。”顾宜乐自己说着都觉得好笑,“我就好生气呀,丢了弓子说不练了。” “后来呢?”梁栋问。 “后来我爸说,琴都买了,学费也交了,按计算器给我看数字,说要断我两年零花钱。我一琢磨,两年后我都七岁了,得少吃多少根辣条啊,亏死了,还是继续练吧。” 梁栋笑了,说:“你爸很懂你。” “可不是嘛,简直是掐住了我的命门,捏紧了我的软肋,挖好坑等我往里跳。”说着,顾宜乐泄愤似的戳了一下梁栋的腹肌,“想想我这些年吃的苦,有时候睡觉都梦到自己变成了灭霸。” 弄明白灭霸=灭爸的谐音梗后,梁栋唇角的弧度更明显:“叔叔是为你好。” 小孩子多半没定性,难坚持,家长便要发挥督促作用,必要时刻用些手段也无可厚非。 顾宜乐自是明白的:“小时候没有我爸我妈押着我练琴,就没有今天的我。”他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音乐这东西吧,学起来头疼,不学呢又觉得生活没滋味,这可能就是梦想了吧,没那么多轰轰烈烈,但就是离不开它。” 梁栋“嗯”了一声。 “你呢?”说完自己,顾宜乐来找梁栋交流经验,“小时候就喜欢飞机吗?” “嗯。” “那为什么没去当飞行员?” 梁栋半晌没说话。 他用唯一可以被称之为梦想的东西交换了别的,遗憾固然有,但远远谈不上后悔。 于是他随便找了个理由:“因为视力不达标。” “啊……”顾宜乐叹道,“好可惜。” 梁栋心说,不可惜。 你现在在我怀里,一点都不可惜。 在一起的时间过得很快,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想到这个比喻的顾宜乐摸了摸瘪瘪的肚皮,才记起两个人都没吃晚饭。 梁栋披上衣服去厨房,顾宜乐黏着他,闻到煎培根的香味就张开嘴,像嗷嗷待哺的小鸟,梁栋便用筷子夹起来吹吹,等不那么烫了直接投喂到顾宜乐嘴里,盘子都省了。 “来y国还没吃过正经的大餐呢。”顾宜乐边嚼边含糊地说,“明天我要吃顿好的。” 这原本就在梁栋的计划中,他应下了。刚要把煎好的蛋弄出平底锅,顾宜乐丢在外面的手机响了。 “这个点,谁啊?” 顾宜乐软骨动物似的粘在梁栋身上,磨蹭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出去接。 回来的时候步伐迅猛,慌得拖鞋都跑丢一只。 “我爸进医院了。”顾宜乐满目惊惶,“我、我现在就要回去。” 电话是管梦青打的,太平日子过惯了,突发事件令她乱了阵脚,讲电话的声音都在哆嗦。 原是顾宜乐在国外拿了奖,顾东高兴得到处通知亲朋好友,街坊邻居也不放过,吃过午饭就出门去了,楼上楼下挨家敲门送喜报,被邻居们的恭维吹捧得飘飘然,走到楼道口的时候一脚踩空,栽了下去。 “骨折了,医生正在里头给他接,脑袋也撞到了,待会儿还要拍片。”管梦青抽泣着说,“儿啊,你爸要是傻了,你可不能不管他啊。” 顾宜乐掷地有声道:“不管摔傻了还是摔瘫了,他都是我爸!” 在网上改签完机票,前往机场的路上,顾宜乐才开始后怕。 父亲顾东五十多岁了,虽说每天上班做家务,还有空陪管梦青跳广场舞,成天笑呵呵像个快乐的小老头,可每逢换季就感冒发烧不断,身体到底不比年轻时硬朗,哪经得住摔。 顾宜乐甚至开始埋怨自己乌鸦嘴,瞎说什么灭爸,顾东要是真被他这个“不孝子”咒出个好歹,他也不想活了。 快到机场的时候,接到了彭舟的电话。 “我和卢学姐都在这儿,叔叔没什么大问题,骨头已经接上了。”他说,“乐哥你别着急回来,在那儿安安心心参加音乐会。” 顾宜乐吸吸鼻子:“我已经改签机票了。” 彭舟“嗐”了一声:“那行吧,回来看看也好。总之这边有我们呢,你别担心。” 顾宜乐应了。 到地方开门下车,他忙拎起琴就往航站楼跑,听到身后有人说“不是这边”,又没头苍蝇似的转回来,然后一头撞进梁栋胸口。 梁栋腾出一只手扶他:“别急,跟我走,赶得上。” 顾宜乐深吸一口气平复呼吸,点了点头。 等他跟在梁栋身后,抬头才发现梁栋一手推着他的行李箱,一手拎着他的背包,一件东西都没落下。 顾宜乐神魂归位,想起刚才在梁栋住处,他着急忙慌地要回国,越是着急就越是六神无主,行李都是梁栋在他焦躁地打电话时默默帮他收拾好的。 他甚至忘了对梁栋说一句“事出突然”,还有“对不起不能陪你了”。 而那个时候梁栋还在给他做吃的,连口水都没喝上,二话不说就开车送他来机场。 眼下面对近在咫尺的安检口,临别的不舍和迟滞袭来的愧疚令顾宜乐的腿如灌了铅般沉重。 抵达希斯罗机场,看到硕大的“arrivals”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怎么今天就要走了呢? 顾宜乐快步上前,轻轻抓住梁栋的衣摆。 梁栋偏头看他,眼神疑惑,像在询问怎么了。 “我要走了。”顾宜乐说,“可是我们还没……” 还有好多事没做——没有一起体验英式下午茶,没有一起尝尝y国的薯条蘸甜筒,没来得及用草莓覆盖琴吻,也没来得及展示他练习很久的用嘴撕套的绝技。 他们相识数年,相恋四个半月,见面时间却只有短暂的四天,顾宜乐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提臀无情受,打完炮就跑,没有心。 距离登机还有些时间,梁栋站定脚步,面向顾宜乐。 他接了话:“我还没带你吃顿好的。” 顾宜乐摇头,接过背包,从里面掏出几条巧克力:“上次去便利店买的,你垫垫肚子。” 梁栋接了过来,低头看了一会儿,说:“你送我的那块巧克力,还没吃完。” 想起那份通过邮寄送去的生日礼物,顾宜乐有些惊讶:“为什么不吃?” “温度低,不容易坏。”梁栋先说了客观理由,顿了顿,才道出真实原因,“是你给我做的,舍不得。” 听到最后三个字,顾宜乐鼻尖猛地一酸。 真奇怪啊,他想,见面的时候那么激动没有哭,身体交流那么热烈也没哭,连拿奖都没掉一滴眼泪,却在如此不合时宜的当下,他想哭了。 来l市之前,顾宜乐无数次想,梁栋是个什么样的人,见面之后会不会幻灭,会不会觉得还是距离产生美。甚至悲观地想过如果没看对眼,这场恋爱是不是就跟百度百科上的网恋案例一样,变成一场留有遗憾却又理所当然的错误。 相聚的时间那么短,短到顾宜乐来不及了解梁栋的全部,却足够他确认梁栋的心意。 梁栋是个简单到纯粹的人,他对不喜欢的人事物从来不留余地,然后把所有的耐心和柔软都留给了一个名叫顾宜乐的人。 四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他们做了许多列在计划中的事,也忽略了很多唾手可得的风景。 广播里的女播音员用没有温度的语调播报航班登机通知,即将分别的恋人只好抓紧最后的时间,第一次好好拥抱。 “巧克力吃完,我再给你做。”顾宜乐说,“以后时间多着呢,只要你不怕胖。” 梁栋抱着他,说:“吃完可以攀岩。” 顾宜乐破涕为笑:“我也要学攀岩,你教我。” “好。” “围巾别舍不得戴,我再给你织新的。” “好。” 顾宜乐深喘一口气,通红的眼眶埋在梁栋特意伏低的肩窝里,几近乞求地说:“早点回来。” 箍着身体的手臂收得更紧,即便不曾诉诸于口,行动也已经替他说明。 梁栋闭了闭眼睛,笃定道:“好。” 飞机升向高空,在云层中颠簸又降落,抵达s市机场时天刚蒙蒙亮。 下飞机时,顾宜乐走在廊桥里回头望,曦光落在线条流利的机翼边缘,亮得并不刺目,他便多看了几眼。 彭舟说会来接他,来的却是蒋榆。 许是担心人多走丢,蒋榆举了块上书“顾宜happy”的接机牌,到车上顾宜乐拿着这块泡沫板傻愣愣地看,想起梁栋准备了却没用上的那块,心里又开始密密麻麻地泛起一种似痒非酸的疼。 开车的蒋榆往后视镜看了一眼:“怎么了失魂落魄的,玩得乐不思蜀了?” 顾宜乐摇摇头,没力气搭理他。 到医院直接去病房,除了卢箫笛有事先行离开,其他人都在。 大致了解了顾东的情况后,忙活了一晚上的彭舟和蒋榆也起身告辞。 顾宜乐把他们送到楼下,难得郑重地向他们道了谢,彭舟摆摆手:“小事,回头请我们吃顿火锅就行。” 把朋友送走,顾宜乐回到病房,床帘拉开半边,顾东用尚能动弹的那条胳膊招他进来:“都说了没什么事,让你不要回,难得出趟国,多玩几天再回来嘛。” “该玩的都玩过了。”顾宜乐说,“早晚回来都一样。” 管梦青这会儿不哭了,嗔怪道:“让你走路不长眼,看把儿子吓的。” “还不是你,非要打电话,不就摔了一跤断条胳膊嘛,大惊小怪。” “行,那以后你从六楼滚到一楼,我都不带看你一眼。” “瞧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 父母温馨的斗嘴在s市春天温暖的午后渐渐止息,看着顾东挂完吊针后睡去,顾宜乐将隔音帘拉上,留一条能听见里面动静的缝隙,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发呆。 今晚他陪床,管梦青早早做了饭送来,吃过之后顾宜乐便请护士打开折叠床,蜷卧在上面捧着手机打哈欠。 去的时候没有感觉到的时差,回来之后隐有倒不回来的趋势。 顾宜乐不想睡这么早,点开微信拍了拍梁栋的头像,不一会儿,梁栋也拍了拍他。 紧接着语音通话就发了过来。 梁栋那边似乎恰逢课间,周围有人声喧闹。 “叔叔怎么样?”他问。 “没事,左臂骨折,已经打上石膏了。” “嗯。”梁栋又问,“吃晚餐了吗?” “吃了。”顾宜乐也问他,“昨晚都没休息,今天就上课?” “那是前天晚上,昨晚睡了的。”梁栋说,“没别的事,就来上课了。” “哦。” 两人对着手机沉默了一阵。 没见过面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如今做过所有情侣间亲密的事再仓促分开,这感觉与由奢入俭难无异——用肉眼看过,掌心触摸过,被对方的气息环抱过,如何还能忍受这种隔着千山万水,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沟通方式? 顾宜乐觉得心口空荡荡,被剜去一块似的,算不上很疼,就是难受极了。 不知道梁栋是否也一样,还是说他一个人习惯了,有他在没他在都无所谓。 冷不防地,顾宜乐打了个喷嚏。 初春的夜晚温度比白天低,想起窗户还开着,顾宜乐站起来,走到窗边,一面拉动窗户,一面没话找话地对手机说:“忘了听谁说过,打喷嚏是因为有人在……” 还没说完,那头自他离开起就表现得十分平静的梁栋突然抢了话。 “我想你。” 在分别仅二十六个小时后的夜晚,顾宜乐握着手机的手倏然一紧。 许是受情绪影响,梁栋的声音变得低哑,令人无所适从的思念融在两边截然不同的春风里。 唯恐对方听不清,更怕对方不相信,他强调般地不断重复:“我想你……乐乐,我很想你。” 作者有话说: 乐崽:俺也想你“tat” 第32章 好的老公 在医院陪床的第一晚,顾宜乐梦到自己开着洒水车,冲到了天上,在追前面的直升飞机。 飞机的螺旋桨哗哗地转着,速度很快,他把油门踩到底都追不上,急得直按喇叭:“你等等我,等等我呀!” 有人在他耳边嘻嘻哈哈地笑,告诉他:“追不上的,追不上的。” 气得顾宜乐在梦里打了套军体拳,醒来发现自己坐在地上,一脸懵逼。 动静不小,吓得顾东都从床上坐起来,担忧地问:“儿子没事吧?” 顾宜乐揉揉脑袋,又扶着折叠床站起来揉尾椎,坚强地说:“没事。” 正是清晨,管梦青已经来了,正把粥和小菜往小桌板上放,见儿子恍恍惚惚,说:“要不回家睡会儿吧,我上午请个假待在这儿。” 顾宜乐摇头:“不用,睡得挺好的。” 就是做了个还蛮恐怖的梦。 饭后管梦青把顾宜乐叫到外面说话,安慰他说梦境和现实都是相反的,越是噩梦越是代表有好事要发生。 想起在去伦敦的飞机上做的那个找不到梁栋的梦,联系后来在机场一眼就看到梁栋的现实情况,顾宜乐松了口气。 “瞧瞧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管梦青叹息道,“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人在这儿心还在英国,妈给你买张机票飞回去得了。” 顾宜乐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比赛已经结束,奖也拿到手了,音乐会在回来前就拜托同行者帮忙请了假,等顾东出院他就该回学校上课了,再者机票那么贵,哪是说买就能买的。 管梦青见他还有理智在,欣慰道:“小梁不是还有两个月就回国了吗?以后你俩在一起的时间多了去了,不必急在一时嘛。” 话是这么说,等顾宜乐把备忘录里“距离和liang见面还有0天”改成了“距离liang回国还有59天”,还是长叹一口气。 数字又变大了,一只手都数不过来,这可怎么熬啊。 语音通话已经难以满足吃过肉的顾宜乐的需求,但凡有空闲他就拉着梁栋视频,上课要看,到住处要看,梁栋煎个鸡蛋他也要看。 某天,因为放在窗台上的手机拍不全梁栋做饭的英姿,顾宜乐提议道:“我给你邮个手机支架吧。” 梁栋说:“这里可以买到。” “那就去买。”顾宜乐下令道,“今晚做饭不准穿衣服。” 梁栋:…… 回头顾宜乐上论坛,向网友阿东日常炫耀男朋友身材棒的时候,收获了对方的质疑。 dong:你喜欢他的人,还是喜欢他的腹肌? today宜happy:都喜欢啊,只要是长在他身上的,我都喜欢[/羞] dong:[/羞] today宜happy:太帅了真的太帅了,拿锅铲的姿势都那么帅,等他回来了,我要每天躺着被他日[/色] dong:好。 today宜happy:??你又在好什么? 倒不是顾宜乐成天满脑子想ghs,只是太想梁栋了,从心灵想到肉体,很难不回忆梁栋的宽肩窄腰和八块腹肌,以及在床上的勇猛英姿。 连蒋榆都好奇他俩的“那个”,顾东出院那天他开车来接,把人送到家,载着顾宜乐去学校的时候,他边开车边问:“看来你俩的第一次,很顺利?” 顾宜乐:“你怎么知道?” “比赛完你说要那个,然后没过几小时就去机场了,紧接着坐了十二小时的飞机。”蒋榆睨他一眼,“都没见你屁股疼,还敢要辣锅。” 顾宜乐不禁有点小骄傲:“代表我和他身体契合。” 蒋榆轻嗤一声:“一般这种情况,多半是对方太小……” “他大着呢,用超大号的套!”顾宜乐忙辟谣。 “那就只能是你天赋异禀了。”蒋榆耸肩,“不过这好像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顾宜乐:……卧槽,被算计了。 都说风水轮流转,吃瘪的顾宜乐进到火锅店里,目睹彭舟跟个小媳妇似的鞍前马后伺候蒋榆,又是帮着弄酱碟又是帮着烫羊肉,觉得这个世界不能好了。 一半还没吃下来,彭舟第五次被蒋榆支使去重新调蘸酱,顾宜乐看不下去,拍桌子道:“我兄弟不是给你这么欺负的!” 蒋榆刚吃下一颗牛肉丸,漫不经心地抬眼:“谁欺负他了?他自愿的。” 卢箫笛插嘴:“你俩这回来真的?” “他说来真的,我还没想好。”蒋榆说,“先看他表现吧。” 顾宜乐唾骂:“渣男。” 蒋榆拿来主义,直接套用:“不渣一下怎么知道行不行嘛,我好好的一个大猛1就这么当了0,还不兴我纠结一下?” 端着酱碟回来刚好听到这句的彭舟:…… 后半段说到比赛的事,几位学琴的都很有感触,围锅进行了一番学术交流,并拉了个群,决定以后在群里分享心得,共同进步。 卢箫笛将群名改成“乐箫舟榆”后,突发奇想道:“既然咱们群已经有一对预定情侣了,我可以带家属进群吗?” 一问才知道,顾宜乐去国外比赛这几天,学姐已经翻开了新篇章。 “民乐系学二胡的,《赛马》拉得特别酷。”卢箫笛简单介绍了下新男友,“大家都是学弦乐的,交流起来也没什么障碍。” 蒋榆听了直摇头:“肥水又流外人田。” 彭舟也想不通:“咱们管弦系的男生不够帅吗,学姐你干吗总在民乐系找对象?” “够啊,全校平均颜值最高的就是我们系了,就说你们仨,美的美帅的帅,尤其我们乐乐,长得跟从画里走出来的似的。”卢箫笛撇嘴,“可是有什么用呢,要么天然弯要么后天被掰弯,gay含量高成这样,谁敢在本系找对象?” 彭舟&蒋榆:…… 顾宜乐点头表示赞同,并提问:“既然这样,可以把我男朋友也拉进群吗?” 晚上回到家,顾宜乐就把liang拉进了微信群。 卢箫笛眼明手快地把群名改成“乐箫舟榆及其家属”,带头发红包热烈欢迎新成员。 为了交流方便,群里大家默认用真名。 顾宜乐:你来啦[羞答答.gif] 梁栋:嗯,大家好。 蒋榆:您好,欢迎收看贺岁档电影《川剧变脸之我的对象进群了》 卢箫笛:哈哈哈哈哈 彭舟:我的对象也在呢[画圈圈.gif] 蒋榆:[滚滚滚.gif] 姐夫:哈哈哈你们好有趣 彭舟:? 蒋榆:?? 顾宜乐: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取名? 卢箫笛:[/害羞]你们想用称谓也行啊 彭舟:[蠢蠢欲动.gif] 蒋榆:收起你的想象 顾宜乐:@蒋榆 彭舟的老婆 彭舟:[羞答答.gif] 蒋榆:操 由于群的性质发生改变,大家又都是熟人,有事没事就唠两句,近来顾宜乐和梁栋的私聊都变少了。 这天聊到组四重奏乐团,卢箫笛在群里鼓吹:我们四个不如固定了吧 拉中提的顾宜乐不乐意了:固定啥?又没有演出 彭舟:有啊,去年圣诞之后,好几家西餐厅找咱们驻场呢 蒋榆:给的时薪还不低,够天天吃火锅了 顾宜乐:我不! 彭舟:别介啊乐哥,我们不能没有你 顾宜乐:让本国际小提琴大赛第四名选手拉中提,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卢箫笛:痛啊,但是只有你会拉中提,这是对你实力的一种肯定 顾宜乐:多谢抬举啊 蒋榆:不客气 这趟活儿本就接得不情不愿,顾宜乐中提拉了没两天,就开始后悔了。 顾宜乐:不行不行,中音谱号太难记,曲子少还好,曲子多了就乱,我现在高音谱号都有点看不明白了[/晕] 蒋榆:你给大脑分个区,一边记高音,一边记中音 顾宜乐:说得倒轻松,你给我分分看啊[/菜刀] 卢箫笛:人家弹钢琴的也记两个谱号呢,学弟克服一下 顾宜乐:程序员跳槽还得花俩月熟悉代码呢,就给我一周时间,闹着玩啊? 彭舟:可是餐厅那边都答应了…… 顾宜乐:就不该答应拉中提 顾宜乐:我不拉了,你们另请高明吧 遇到困难已经很窝火了,这帮人非但不帮他想办法,还把换谱号说得轻飘飘,顾宜乐怒从心起。 不过他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毕竟也不算什么大事,记不清就多花点时间练呗,形成肌肉记忆就好。 顾宜乐喝了杯水消消气,拿起手机打算看看群里的朋友们是如何各显神通安慰他的,刚点进去,脸色就变了。 具体聊天内容如下—— 彭舟:乐哥你冷静点[冰可乐.gif] 蒋榆:哟,生气了[看热闹.gif] 卢箫笛:学弟别这样嘛,晚上姐陪你一起顺谱子 姐夫:是呀,姐夫也可以帮忙 到这里一切正常,接下来画风陡然一变—— 梁栋:历史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梁栋:答应过别人的事,就应该遵守承诺。 这下顾宜乐真的生气了,学姐来劝也不好使。 晚上,琴房,卢箫笛拉了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你看小梁这孩子多聪慧,还特别透彻,三言两语直切重点。” “他跟你同龄,还比你大两个月。”顾宜乐没好气地说。 “那老梁,老梁行了吧。”卢箫笛接着劝,“他也就是给你摆事实讲道理,虽然话有点直接了,但是理没错啊。” 顾宜乐对着中音谱号翻了个白眼:“是没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教我做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找了个爹。” 卢箫笛没忍住,扑哧笑出声:“你自个儿认的男朋友,他什么品性你没摸透?” 就是因为摸透了才生气啊,顾宜乐想,见过了亲过了摸过了,生命的大和谐都完成了,你梁栋还不知道我顾宜乐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我跟谁闹到脸红脖子粗过? “不就耍点小脾气嘛,亲亲抱抱举高高不就完了,居然教训我。”顾宜乐越想越委屈,“梁栋你没有心!” 九千多公里外,梁栋在课上打了个喷嚏。 用纸擦鼻子的时候想起打喷嚏与想念的关系,拿起放在桌角的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新消息。 虽然他在感情方面比较迟钝,倒也没笨到那个地步。他知道,顾宜乐生气了。 回到群里翻了下聊天记录,顾宜乐的最后一条发言在三个小时前,就一个[/微笑]表情。 记得妹妹梁瑗曾经告诫过他慎用这个表情,说这个表情yygq的。梁栋当时上网查了,yygq是“阴阳怪气”的拼音缩写,发这个表情的人心情一定很差。 可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在比赛后台,他也是用科学依据安慰顾宜乐,让他不要紧张,为什么现在这招非但不奏效,还把人弄生气了? 思来想去,问题还是出在距离上。面对面可以看到对方的表情,听清对方的语气,打字只会给沟通增添阻碍,因此出现信息不对等的情况。 梁栋打开浏览器登录航空网站,开始查询复活节前后的机票。 不过这样的话,原本预计可以提前修完的课程就要往后拖一拖了,回国的时间也会延后。 两难之下,他前往论坛,征询网友的意见。 网友今天不太happy。 today宜happy:二话不说就回国,好羡慕你的对象哦 dong:你的男朋友对你不好吗? today宜happy:好啊,就是他不太会说话 dong:惹你生气了? today宜happy:嗯哼 dong:如果他回国,你还生气吗? today宜happy:我会更生气 today宜happy:一句哄就能解决的问题,非要来回跑一趟,闲得慌还是钱多烧的? dong:…… today宜happy:没有骂你的意思哈,我在说他 dong:嗯,我知道。 梁栋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一句哄”,只好继续虚心请教。 dong:他怎么哄你,你会开心? today宜happy:这个怎么能随便说,得让他自己领悟 dong:…… 其实顾宜乐没被哄过,说是让梁栋自己领悟,想的却是:说点啥都行,只要你主动点,我立马就不生气了。 要求很低,毫无原则。 他把手机立在谱架上,练琴过程中时不时瞄一眼。 他等啊等,抓心挠肝地想,要不拍拍我也行啊,我很好哄的,不需要道歉也不需要做沙雕视频,你招招手我就屁颠屁颠过去了。 这么想着,顾宜乐又觉得自己拖本届0的后腿了,是发到论坛会被全员耻笑的程度。 他咬牙切齿地掐秒等,差点把琴板按出一排窟窿眼,终于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收到了梁栋的消息。 不过不是私聊,是发在群里的。 顾宜乐的老公:我错了,宝贝别生气。 …… 顾宜乐来回看了好几遍,确认这个黏糊糊的昵称属于梁栋,抬头时看见在旁边陪他练中提的卢箫笛用后背对着他,肩膀在不住地抖,笑得可开心了。 群里寂静了约莫三分钟,纷纷开始发来贺电。 彭舟:哟[有点意思.gif] 蒋榆:@顾宜乐 出来丢脸 卢箫笛:老梁牛逼 姐夫:后生可畏 顾宜乐一张小脸臊得通红,什么生气,什么等哄,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过奇怪的是,除了害羞,还有点小兴奋是怎么回事? 又过去两分钟,握着手机等待回复的梁栋看到群里顾宜乐发了个[/流汗]的系统表情。 他想,顾宜乐脸皮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意思很正常。 至少愿意理他了,取得阶段性胜利,接下来应该乘胜追击。 照着网上查来的哄人宝典继续往下看,“无条件承认错误”之后是“送他/她想要的礼物”,梁栋推了推眼镜,刚要打开购物网站,手机一振。 顾宜乐又在群里发了条消息,只有四个字和一个表情,却让梁栋呼吸凝滞,耳根迅速升温。 梁栋的宝贝:好的老公[/嘴唇] 作者有话说: 小梁日记:今天乐乐说回国之后要每天躺着让我日(动词),我答应了。 第33章 谁也不许抢走 群里又寂静了两三分钟。 蒋榆反应最为激烈,发了个呕吐的表情。 梁栋的宝贝:蒋首席有喜了? 彭舟:[哎哟讨厌.gif] 蒋榆:@卢箫笛 学姐把他们仨踢出去 彭舟:我错了,老婆别生气 蒋榆:操 扳回一城的顾宜乐得意扬扬,转脸点开和梁栋的私聊,发出视频通话邀请。 梁栋这会儿刚下课,接起来的时候正走在通往餐厅的路上,镜头有点晃。 “上回都没来得及去你学校看看。”顾宜乐在往学校外面走,不过这边天黑,能见度低,“你们学校真漂亮。” 梁栋便改了后置摄像头,给顾宜乐看学校的草坪、建筑,还有来往的学生。 看了一会儿,又切回去了。 “还是看你吧。”因为顾宜乐提出要求,“学校以后有的是机会看,老公可不是随时随地都能见到的。” 重新回到镜头里的梁栋凑得很近,没露耳朵,顾宜乐龇牙偷笑,像抓住别人弱点的捣蛋鬼。 待顾宜乐坐上车,梁栋也买好了午餐三明治。 他没有当即拆开吃,而是站在餐厅的吧台边上,捏了捏包装边缘,语气僵硬地问:“不生气了?” “生什么气?”顾宜乐装傻,“我为什么要生气?” 梁栋不戴眼镜的时候目光有些涣散,但是笑起来格外好看。 他的笑容很浅,很容易被人忽略,除了顾宜乐。 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击,顾宜乐戳了一下梁栋的嘴角:“你可能是第一个教训我,还不会让我生气的男人。” 刚说不生气,话题就往危险的方向去了。 梁栋说:“那不是教训。” 顾宜乐问:“不是教训是什么?” “提醒。” “……?”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梁栋说,“希望你能和你的朋友好好相处。” 顾宜乐两眼翻白,心想跟这位理性过头又没什么朋友的臭直男简直没法聊。 “我和他们平时就是这么相处的,打打闹闹,互相开玩笑什么的,以后你就习惯了。”已经摸出门道的顾宜乐赶紧换话题,“中提真的好难拉啊,还沉,我脖子都被压出痕迹了。” 梁栋的关注点登时被带跑:“哪儿?我看看。” 顾宜乐在车后座扯开衣领,露出脖子和一小截锁骨。 梁栋观察了下,蹙眉道:“红了。” “嗯,压着骨头,可疼了。”顾宜乐稍稍采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今晚可能都睡不好了。” 梁栋抿着唇,神情严肃,似乎在思考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这可把顾宜乐急坏了,他就差把“我在撒娇”几个字刻脸上了,梁栋还像根木头似的杵着。 “你小时候摔跟头什么的,伯母是怎么让你不哭的?”顾宜乐循循善诱。 梁栋说:“我摔跟头不会哭。” “那磕碰、受伤,总有吧?” “有。”梁栋想了想,“自己擦药,或者等伤口自愈。” 原本来讨要安慰的顾宜乐,听了这话反而心疼起来了。 想起冯姨口中梁栋的孤单童年,顾宜乐姨父心泛滥,又伸手揉了揉屏幕里面容英俊的男人:“苦了我的宝贝。” 梁栋有些不自在地垂了眼,复又抬起时眸底澄亮,定定望向屏幕里小小的顾宜乐,并凑近,轻轻吹了口气。 “听说这样可以缓解疼痛。”他离得很近,问顾宜乐,“现在呢,感觉好点了吗?” 岂止是好,简直好得要上天。 这一吹直愣愣吹到了顾宜乐心坎里,犹如春风吹绿了神州大地,他腰不酸了胳膊不疼了,还能再拉八小时中提。 回过头来才想起问:“这招是跟谁学的?” 梁栋:“网上。” 顾宜乐了然,改群名什么的八成也是跟着学来的,不愧是学霸。 招不在老,管用就行。临睡时两人还连着语音,谁都舍不得挂。 顾宜乐困得睁不开眼,口齿不清地说:“我想到上回被琴弦崩脸,就……就怕得很。你说,我该怎么跟我的中提培养感情,让它听我的话?” 梁栋下午的课刚结束,边收拾课本边出主意:“给它也取个名字吧。” 顾宜乐咂巴两下嘴:“你……你怎么知道我会给琴取名字?” 梁栋故技重施:“猜的。” “你那么会猜,”顾宜乐迷迷糊糊,“下回帮我猜彩票中奖号码吧。” 梁栋:…… 第二天早上刷牙的时候,顾宜乐叼着牙刷盯着镜子里面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人瞅了半天,总觉得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 不过给琴取名字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他上论坛和阿东讨论,最后决定给中提琴取名“萧萧”。 萧萧瑟瑟,一看就是一家子。 today宜happy:如果刻缩写的话,中提上岂不是要刻字母xx? dong:要刻吗? today宜happy:不了,电提没有共鸣箱可以随便刻,普通琴还是算了,可能会影响音质 dong:嗯。 today宜happy:其实可以打印几张贴纸贴琴板上,我看最近学琴的小孩都这么玩[/期待] 学琴的于皓轩听到这话,不乐意了。 “又不是小孩子,还在琴上贴贴画。”他嫌弃地撇嘴,“好幼稚。” 幼稚小孩顾宜乐:…… 手中的八十米大刀举起又放下,顾宜乐掏出一沓在小学门口商店淘来的贴纸,数钱似的在于皓轩面前一张张翻,嘴也不闲着,一会儿嫌这张颜色不好,一会儿觉得那张不够酷。 于皓轩正在拉空弦,眼神不住地往那沓花花绿绿的贴纸上瞟。 顾宜乐早就发现他的小动作,故意挑出几张带超人的放边上,说这几张不好看,回头丢掉。 “你要是不要的话……”于皓轩终是没忍住,纡尊降贵道,“我帮你处理好了。” 下课后,师生二人坐在一起,头挨着头分享贴纸。 选了个蜘蛛侠贴在正面,于皓轩问:“老师,你在y国拿的奖很厉害吗?” 顾宜乐骄傲地挑眉:“当然,要不然你爸能给我涨工资?” 于皓轩不屑地哼了一声,又问:“那你见到网恋女朋友了吗?” “当然。”说到梁栋,顾宜乐喜笑颜开,“以后管他叫师娘。” “师娘长得好看吗?” “一等一的好看。” “师娘成绩好吗?” “国外名校学霸。” “师娘有钱吗?” “有,老富二代了。” “我看到电视上说,最近有诈骗团体伪装成很厉害的人,在网上和别人恋爱,为的是骗钱。”于皓轩挑了个小猪佩奇贴在琴背面,严肃道,“老师你一定要小心,不要随便给她发红包。” 顾宜乐:…… 小小年纪就正经又古板,果然每个懂事小孩的背后都有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 摸了摸于皓轩的头,顾宜乐慈祥地说:“我有预感,你会和你师娘相处得很好。” 后来,顾宜乐把这事讲给群里的大伙儿听。 梁栋的宝贝:要骗也是我骗他好吧 顾宜乐的老公:? 梁栋的宝贝:你看你,被我骗身骗心,整个人都是我的了[/害羞] 顾宜乐的老公:[/害羞] 蒋榆:@卢箫笛 为了全群的生命安全,再次请求把他俩踢出去 彭舟:今天不踢我啦,谢谢老婆[/嘴唇] 蒋榆:你等演出完再踢 卢箫笛:哈哈哈哈哈 姐夫: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哈 乐箫舟榆的第一场“商演”安排在四月末的某个周六的晚上。 前往餐厅之前,顾宜乐收到了来自l市的特快专递。 老大一个箱子,拆开里面放着两个不同型号的琴盒,一个小提用一个中提用,海蓝色和宝蓝色,很容易分辨。 送礼物的人留了卡片,简单的一句话——祝演出顺利。 落款是liang。 收到这份投其所好的礼物,顾宜乐当然高兴。 他在用的琴盒是方形的,很沉,用了许多年,有些破旧,螺丝也生了锈,每次打开关闭都发出伤筋动骨的嘎吱声。 而梁栋送给他的琴盒是碳纤维材质,抛光的表面颜色靓丽,流畅的线条时尚感十足,扣上搭扣时清脆的咔嗒声令顾宜乐倍感舒畅。 价格就不那么美好了,卢箫笛把网上代购的页面翻出来时,看到数字的顾宜乐差点跳起来。 虽说梁栋家境富裕,却没那些骄奢淫逸的毛病,因此顾宜乐跟他在一起时几乎感觉不到他们俩处在不同的阶级。 如今贫富差距被两个琴盒赤裸裸地摆在眼前,顾宜乐抱孩子似的小心翼翼地将中提安放进去。 算了下这把琴的价格还不到琴盒的一半,他负手叹息:“世道变了,子凭母贵啊。” 因盛放的容器身价暴增的中提,在这天晚上发挥了重要作用,几首古典四重奏表现良好,收获掌声无数。 他们从莫扎特拉到海顿,又拉回巴赫的赋格,最后以德沃夏克的《幽默曲》作为收尾。 其间顾宜乐好几次抬头看见彭舟对着客人的餐桌咽口水,证明美妙的音乐的确有促进食欲之功效。 工资日结,收工后四人在西餐厅隔壁的火锅店搓了一顿,剩下的平均分。 “我的那份给彭舟吧。”蒋榆说。 卢箫笛揶揄:“哟,你俩都不分彼此了?” “这点小钱没地方放,让他拿去玩。” 顾宜乐觉得这种行为是对一个男人的“侮辱”,刚要帮彭舟说话,没想这家伙欣然递出付款码:“没问题,交给我吧。”然后掩唇小声道,“老婆的就是我的。” 顾宜乐:“……出息。” 吃完在火锅店门口散伙,彭舟和蒋榆回宿舍,顾宜乐有车接,听说姐夫在赶来的路上,于是陪卢箫笛在路边等了会儿。 两人讨论下周的选曲,又扯了点别的。 通过几天的群内相处,卢箫笛对梁栋赞不绝口:“老梁真不错,虽然说话老派了点,但是肉眼可见的靠谱,我们乐乐也算苦尽甘来了。” 顾宜乐笑嘻嘻:“等他回来了,我俩一块儿请大家吃饭。” “要吃米其林。” “也别太贵吧,费钱。” “你小子,还没怎么着呢就替人家省钱了?” “他的钱就是我的钱嘛。” ………… 拉二胡的姐夫来了,寒暄过后,顾宜乐帮卢箫笛把大提琴盒放在后座,关车门时扭头往身后看。 “怎么了?”坐副驾的卢箫笛打开车窗问他,“落东西了吗?” 目光沿街扫视,没寻到可疑人物,顾宜乐转回来说:“没什么,可能是果酒喝多了,总觉得有人跟着我。” 卢箫笛笑了:“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啦,还有专车接送,怕什么?” 顾宜乐挠挠头,也觉得自己有点草木皆兵了。 开学后李师傅重新上岗,顾宜乐还没来得及说不需要,梁栋就先斩后奏支付了一学期的费用,为了不浪费,顾宜乐只好继续坐。 车一直开到楼下,下车后顾宜乐回身往来时的路张望,老小区路灯昏暗浑浊,头顶黑云压城,只依稀可见几个模糊人影。 有风迎面吹来,他打了个寒战,与李师傅道别后扭头便往楼上走。 边爬楼梯边摸手机,刚给梁栋发消息说快到家了,手机就叮咚作响,进来一条消息。 又接连响了几下。 顾宜乐设置了信息隐藏,许是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点开信息界面的手指有些犹豫。 还是点进去了,入目的是个陌生号码,密密匝匝的六条信息。 ——乐乐,你今晚真美 ——你的男朋友呢,怎么没来接你? ——他是不是已经上过你了? ——你皮肤那么白,那么滑,想到你被他碰过,我就很生气 ——好好洗个澡吧,我不想看到你身上有其他男人留下的痕迹 ——虽然你把我害得很惨,但我还是很想你 每往下翻阅一条,身上就好像多了一条扭曲蠕动的虫,恶心得让人汗毛立起。 顾宜乐深深喘气,拼命克制住把手机丢出去的冲动,他按灭了手机屏,却令自己陷入黑暗。 楼道窗户外透进的稀薄灯光将台阶照得幽暗漫长,如同将要一口把人吞噬的兽嘴。老小区楼道没有感应灯,顾宜乐一鼓作气往上冲,不慎被台阶绊倒,干脆四肢并用地爬,顾不得狼狈。 中途梁栋拨来一次电话,他发抖的手误按了挂断。 被跟踪的感觉令他毛骨悚然,全身的感知系统仿佛都被屏蔽,直到进到家里,冲进房间关上门,顾宜乐才听见自己剧烈的喘息,摸到满头的冷汗。 今天回来得晚,家人已经睡下。管梦青闻声走到房门口,说汤热在锅里记得喝。 顾宜乐应声时语调都在打战,幸而隔着门,管梦青没听出异常。 就在这时,手机再度振动。 掌心传来的振感令顾宜乐剧烈哆嗦了一下,见屏幕上是liang的名字才稍稍放松。 僵硬的拇指按下接听键,他凑近麦克风,一声干哑的“喂”之后,对面很快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刚才按错了。”顾宜乐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不小心,摔了一跤。” 下一秒,梁栋发了视频过来,顾宜乐狠狠搓了几下脸才接。 饶是如此,梁栋看到他的脸色时还是愣了片刻,而后拧眉说:“让我看看。” 顾宜乐便坐到床边,弯腰卷起裤腿。 摔得不严重,只膝盖下方青了一块。他用镜头对准给梁栋看,故作轻松地说:“磕台阶上了,你给我吹吹就好啦。” 梁栋拿着手机走到图书馆外面,很仔细地吹了吹。 吹完问:“是碰到……碰到什么事了吗?” “没有。”顾宜乐不善撒谎,垂眼作答之后,扭头望向窗外,“好像要下雨了。” “不喜欢下雨天?” “嗯。”顾宜乐有些出神,“会打雷,还会……” 还会碰到坏人。 安静持续了一阵,梁栋再度开口时没追问他没说完的话,转而问:“在自己房间吗?” “嗯。” “那现在,把窗户关上。” 顾宜乐还没缓过来,大脑运转极慢,收到指令后什么都没想,行至墙边将窗户关严,窗帘也拉上。 “好了吗?” “好了。” “接下来,脱掉外套和鞋,躺下。” 顾宜乐照做了,在床上侧身蜷卧:“然后呢?” “盖上被子。”梁栋说,“确保不会着凉。” 顾宜乐乖乖应着,拉开被子,手脚缩进被窝里,只留半颗脑袋在外面。 身体被包裹令安全感上升,失措的呼吸也平复些许。视野受限,顾宜乐把手机当作救命稻草一样攥着:“再然后呢?” “闭上眼睛。” “我……我害怕。” “我在这里。” 梁栋的声音很轻,犹如支起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所有的风雨都隔绝在外。 他说:“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于是顾宜乐听话地合上眼,松手让手机落在枕边,眼皮从不住颤抖到渐渐发沉。 黑暗也被光明和温暖取代,半梦半醒间,似乎听见有人对他说——我不会让你碰到坏人。 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是困意席卷,仅剩的一点思考能力不足以让他想起在哪个时间节点听到过。 陷入沉睡前,顾宜乐想,要怪只能怪梁栋的声音太好听了。 也太好了,让人只想紧紧攥在手心,藏起来,谁也不许抢走。 作者有话说: 在第6章 听到过吼 小梁日记:谭迁你完了。 第34章 永远会有交点 这晚,顾宜乐睡了个好觉。 醒来时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插上充了会儿电,打开微信的时候看见和liang的视频通话结束在一小时之前,时长九小时三十二分,手机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没电的。 梁栋果然信守诺言,一直陪在他身边。 顾宜乐心里暖热,发了个小猫亲脸的动图过去。梁栋还没睡,也回了个亲亲的表情。 today宜想你:【我醒了,你快去睡吧】 liang:【腿怎么样?】 today宜想你:【没事,家里的红花油抹一抹就好】 liang:【还害怕吗?】 today宜想你:【不怕[两手叉腰.gif]】 嘱咐了几句早点回家注意安全之类的,梁栋便去睡了。 勉强过关,顾宜乐松了口气,硬着头皮推开房门,开始过第二关。 “锅里的汤怎么一点没少?”刚起床的管梦青在厨房大呼小叫,“顾宜乐你给我过来!” 被直呼大名的顾宜乐怂哒哒地上前:“到。” 管梦青指着锅发飙:“昨晚还提醒你记得喝记得喝,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 顾东从房间里出来,打着哈欠道:“儿子不喝我喝嘛,正好给我养养骨头。” “天越来越热了,汤不放冰箱一晚上指定坏。”管梦青痛心疾首地用勺子敲锅沿,“你看看,这还能喝吗?” 顾东凑过去闻:“味道是不太好了。”说着面向顾宜乐,在管梦青看不到的地方挤眉弄眼,“啧,半锅汤就这么放坏了,看把你妈气得。” 接收到指令的顾宜乐忙滑跪:“妈我错了,我闻着这锅汤也没怎么坏,不然热一下我……” 管梦青立马把锅收回来:“都变味了还怎么喝?你俩赶紧去桌上坐着,马上吃饭了。” 如蒙大赦地回到饭桌上,顾东压低声音对顾宜乐说:“都说了让你不想喝就给爸爸喝,你妈眼里只有你,我这个伤员都别想多喝一口。” “昨天回来晚了,给……给忘了。”顾宜乐心虚道。 “没事,年轻人嘛,在外面玩得晚一点很正常。”顾东用能动的那只手整了整兜着胳膊的绷带,“就是千万要注意安全,别让爸妈担心。” 顾宜乐点点头,看着顾东打着厚厚石膏的胳膊,到嘴边的话还是吞了回去。 周日没课,顾宜乐在家窝了一天,练两小时琴和群员们扯五分钟闲话。 彭舟:春困春乏,每天都睡不够 [哈欠连天.gif] 蒋榆:琴练了吗 彭舟:[瑟瑟发抖.gif] 姐夫:中午不宜练琴,可以来聊聊天嘛 卢箫笛:既然大家都这么闲,不如来玩个游戏吧 梁栋的宝贝:??谁说我闲? 不管闲不闲,群主说了算。 游戏规则很简单,六个人抓阄决定做群里除自己以外其中一人的守护者,为期一个月,守护期间要默默关心对方,但不能让对方知道。 彭舟:要是没抽到老婆怎么办?[对手指.gif] 蒋榆:感觉像在聚众ntr 卢箫笛:这就是该游戏的魅力所在 姐夫:什么叫ntr? 顾宜乐的关注点与众不同。 梁栋的宝贝:可是我老公还没醒呢 卢箫笛:没关系呀,他最后一个选,剩下谁就是谁咯 总之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作为发起人和裁判,卢箫笛心急火燎地捏了六个外形相似的纸团,打乱之后再一字排开放在桌上,拍照发到群里让大家选,选完用胶带缠好并编号,等周一当面拆。 蒋榆:不会六个里面都写着同一个名字吧 卢箫笛:我倒是想同时被五位帅哥关怀呢 姐夫:? 卢箫笛:不过你们放心,我是一个有职业道德的人,绝对干不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梁栋的宝贝:[为你打call.gif] 作为学姐的忠实拥趸,周一顾宜乐起了个大早,热情地在群里同朋友们打招呼。 梁栋的宝贝:真羡慕即将被我守护的人 蒋榆:? 梁栋的宝贝: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蒋榆:有不要的脸建议捐给美容机构 顾宜乐笑得满床打滚。 经过一整天的调整,周六晚上的恐怖事件对他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 后来他仔细想过,谭迁现在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相当于有前科的刑满释放人员,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警惕提防。 先前听卢箫笛说他在外地一家普通的综合性大学找了个音乐老师的工作,上岗不到一周就被家长举报。后来校方看在他琴艺高超履历漂亮,加上流言终归是流言到底没涉及违法乱纪,请人签了担保书才勉强稳住他的职位。 也就是说,现在的谭迁时刻处在无数双眼睛监控下,大概率不敢动真格。 要是真这么大胆,就不会只跟踪和用无署名电话卡发/骚扰短信了。这家伙还跟以前一样面子大过天,保住最后一点脸面比什么都重要。 因此顾宜乐悄悄放了心,甚至觉得周六晚上自己大惊小怪了。 幸好没让梁栋发现。顾宜乐一面沾沾自喜,心说我可真是个懂事的男朋友,一面又为隐瞒心怀愧疚。 可是还有一个月零五天梁栋就要回国了,顾宜乐实在不想在这种关键时刻因为这点小事让他担心。 上午有课,顾宜乐背着新琴盒轻装出门,从楼道的窗户里就看见李师傅的车停在楼下。 许是从后视镜里看见了他,李师傅下车来迎。 顾宜乐小跑上前:“李叔早!” 李师傅微笑着:“顾先生早。” 本来打算坐副驾,手搭在车门上时,顾宜乐透过车窗看见里面有人。 “李叔还接了别的活儿吗?”顾宜乐猜测,“顺风车之类的?” 李师傅摇头,为顾宜乐打开后座车门:“先上车吧。” 等车开到路上,听说坐副驾的这位身材魁梧表情严肃的年轻人是来保护他的人身和财产安全的,顾宜乐的下巴差点惊掉。 “这不就是……保镖吗?”他眼睛瞪得滚圆,“也是梁先生安排的?” 李师傅淡定回复:“不,这是增值服务,协议满一年免费赠送。” 顾宜乐:…… 半个小时前刚视频过,赶紧掏出手机给梁栋发消息:【还醒着吗?】 梁栋果然没睡,拍了拍他,顾宜乐立马发出语音通话邀请。 刚接通,被拙劣手段气到的顾宜乐就开门见山:“请司机送保镖?怎么不干脆订一年送一年呢?” 像是料到他会这么问,梁栋说:“有道理。电话给李师傅,我跟他谈谈。” 顾宜乐感觉智商受到了侮辱:“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不是。”梁栋说,“确实是送的,不信你问他们。” 前排的李师傅和保镖先生齐齐点头。 顾宜乐再度无语。 “可是我身强体壮能吃能睡的,不需要人保护。”找不到突破口,顾宜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说我是去上学,旁边杵着个大块头,多吓人啊。” “你上课他不会进校门,其他公共场合,也只守在不碍事的地方。” “那也太夸张了……” 未说完的话被梁栋堵了回去。 “乐乐。”他先唤了顾宜乐的名,语气很淡,却如同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听话。” 没来由的,顾宜乐被震慑住了。 “那、那行吧。”声音都小了下来,顾宜乐像个被老师批评的学生,“反正再过一个月你就回来了。” 那头的梁栋似乎松了口气:“嗯,乖。” 上午课满,过得还算平静,等中午和朋友们聚在校外的kfc里,顾宜乐还是被尴尬到了。 彭舟指指大马金刀坐在隔壁桌的男人,问顾宜乐:“这是你带来的……守护者?” 蒋榆嗤嗤直笑:“你对象也太心急了,没看结果就先安排上了?” 顾宜乐臊得老脸没处放,催促道:“那我们赶紧拆纸团,弄不好他要守护的真就是我呢。” 其实顾宜乐没太把这游戏当回事,等彭舟和蒋榆把选好的纸团拿走,他才在剩下的当中找到自己选的那个。 后仰身体躲开视线,顾宜乐将纸团慢慢展开,只见里面白纸黑字,赫然写着梁栋的名。 拆完纸团的大家神色各异,你看我我看你,欲言又止。 彭舟脸上带着迷之兴奋的红晕:“学姐你……” “我可没动手脚啊。”卢箫笛举起双手自证清白,“不信你们问他,我弄这个的时候他在旁边看。” 被点名的姐夫提供了现场操作视频,打消了众人的疑虑。 蒋榆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看完就起身:“下午乐团排练,我先走一步。” 彭舟跟他一起走了。 趁迄今为止还未透露过真名的姐夫去洗手间,顾宜乐以手掩唇,小声问:“学姐,你没给我开后门吧?” “你抽到老梁了?”卢箫笛高兴道,“这是你俩的缘分啊。” 顾宜乐盯着还没拆开的最后一个纸团蠢蠢欲动:“那他抽到了谁啊?” 卢箫笛耸肩:“不知道,回去拆了拍照私发给他。” “就不能先……” “不能。”卢箫笛斩钉截铁,“当裁判,姐是认真的。” 顾宜乐说:“我就不信你不知道姐夫抽到了谁。” “真不知道啊,他刚才就怕我看到,躲厕所里去拆了呢。”卢箫笛挑眉,“小样,他眼睛一眨我都知道他想干什么,还躲我。” 莫名吃了口狗粮,顾宜乐撇嘴嘟哝:“能天天见面了不起啊。” 确实了不起,毕竟多少羡煞旁人的恋情都死于异地,遑论顾宜乐和梁栋还隔着时差,这边道早安那边说晚安,再牢固的感情也经不起这么消磨。 顾宜乐突然有了危机感,借守护者之名更加频繁地给梁栋发消息,饿了吗吃了吗渴了吗睡了吗,极尽嘘寒问暖。 好在梁栋这阵子学习忙,对其他事不太上心,没发觉他的异常。顾宜乐还想借机偷偷问他守护的人是谁,没想梁栋忙归忙,游戏规则还是看了的。 liang:【规则说不可以透露给其他人】 today宜想你:【不要这么死脑筋嘛,我们俩谁跟谁呀[/害羞]】 liang:【遵守规则,不然游戏就失去了意义】 顾宜乐:……又被教训了。 没办法,只好当个睁眼瞎了。 不得不说,蒋榆这个“ntr”用得相当精准,刚过去一周,顾宜乐和梁栋聊天的时候就开始疑神疑鬼,听到点风吹草动就竖起耳朵。 这天晚上视频,梁栋的手机响个不停,平均每隔五分钟就进来一条短信。 顾宜乐不好意思问是谁,拐弯抹角地打听:“你最近挺忙哈。” 梁栋“嗯”了一声,说:“有几篇论文要写。” “哦……那你写吧。”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顾宜乐叹了口气,撑着下巴摆弄手机,做一个安静的陪写。 他上论坛找网友阿东:我好羡慕被他守护的人啊“tat”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梁栋刚处理完来自国内的几条汇报短信,给出具体的处理办法。 看到末尾熟悉的表情,他会心一笑,拿起手机见屏幕里的顾宜乐已经趴下了,镜头里只留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切回论坛回复:万一是你呢。 对面回得很快:肯定不是我,他最近忙死了 dong:应该是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做。 today宜happy:希望如此吧 dong:[/微笑] today宜happy:阿东,你有没有觉得,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像两条平行线? 性格使然,顾宜乐说话直来直去惯了,突如其来的哲学话题令屏幕前的梁栋一愣。 dong:怎么说? today宜happy:原本毫无关系的两个人,遇见已经很难了,要成为朋友或者爱人,必须用很大的力气将两条线的脑袋推到一起,让平行线成为相交线 dong:嗯,有道理。 today宜happy:在这其中,又有很多线在相交之后渐行渐远 dong:怎么会想到这个? today宜happy:就突然想到了呗,虽然我叫happy,但是偶尔也会忧郁一下嘛 dong:担心你的男朋友变心? today宜happy:也不是……可能看不见摸不着,就容易胡思乱想 today宜happy:上次的见面好比我们之间的一次相交,未来会怎样,谁也无法预料 春末夏初,s市的夜晚风都是暖的。 顾宜乐趴在桌上睡了一觉,醒来摸手机,看到视频已挂断,还有点懵。 算了下时间,这个点梁栋去上课了。 后台还挂着论坛,顾宜乐边揉眼睛边回顾自己深夜有感而发的一堆废话,笑骂自己神经病,心说不知道有没有吓到阿东。 手指往下滑动,有新消息映入眼帘。 ——从你平时的描述来看,你的男朋友很在乎你。 在旁人口中被验证的感情总会让当事人心情愉悦,顾宜乐也不例外。 唇角翘起,他继续往下翻。 最近的一条消息在十分钟前,阿东大约是没等到回复,又随便说了句感想。 ——哪怕你站在原地不动,只要他不断向你倾斜,你们之间就永远会有交点。 作者有话说: 小梁日记:只要我不断向你倾斜,我们之间就永远会有交点。(不是随便说的) 第35章 你也是我的 第三次去西餐厅演出,结束时外面又在下雨。 地处长江三角洲的s市还没进入梅雨季,空气湿度已经超标。顾宜乐今天出门的时候看见一楼的住户家门大敞,屋里的木质家具都被垫了砖头抬高,提前防止衣物遭殃。 等在门口屋檐下的顾宜乐伸手向前,细密如织的雨点落在掌心里,像在挠痒痒。 其实也没那么讨厌下雨天。 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同阿东的聊天,拿出手机拍了一张雨丝清晰的照片,发到朋友圈——平行还是相交? 卢箫笛去跟老板结算工资了,彭舟去隔壁火锅店拿号等位,闲人顾宜乐玩了会儿雨,看见蒋榆优哉游哉地从餐厅里出来,问:“你怎么没跟彭舟一起?” 蒋榆亮出手中印着餐厅logo的纸袋:“买点饭后甜品。” “给彭舟的?” 蒋榆不置可否地挑眉:“道具。” 虽然不知道怎么当道具,顾宜乐还是很感兴趣,探头探脑地看:“什么呀,怎么店长推荐的?” “你不是不爱吃甜吗?” “梁栋爱吃啊。” 蒋榆嫌弃脸:“别给我塞狗粮了啊。” “你和彭舟给我塞的还少吗?”顾宜乐清清嗓子,学彭舟粗声粗气地喊,“好的老婆!” “操。”蒋榆又要吐了,“能不能让我今晚睡个好觉?” “那你先给我朋友圈点个赞。” “不点,早把你屏蔽了。” …… 两人互怼权当热身运动,待气氛热络了,顾宜乐问:“蒋首席,你守护的是谁呀?” 蒋榆把纸袋挂在腕上,两手插兜:“你先说。” “梁栋。” “巧了,我是彭舟。” “原来道具是这个意思。”顾宜乐有点不敢相信,“那你还整天对他非打即骂?” 蒋榆扯了下嘴角:“做做样子得了,想我对他好,下辈子吧。” 顾宜乐也双手抄兜,深沉地望向檐外雨幕:“怎么的,还是迈不过心里的坎儿?” 蒋榆摇摇头:“坎儿已经快踩平了。” “那你……” “我觉得彭舟弯得不彻底。” 顾宜乐在头顶打了个问号:“弯就弯直就直,还有弯得不彻底这说法?” 蒋榆避开杵在一旁的保镖大哥,往顾宜乐耳边靠了靠:“他老盯我胸看,一副想喝奶的色批样。” 话题突然劲爆,顾宜乐也压低声音:“可能是惯性吧,他以前最喜欢看大胸美女了。” “他就是把我当女的。”蒋榆面露狠色,“老婆来老婆去的,还给我织粉色围巾。” 顾宜乐想了想:“其实围巾这事吧,不在颜色,我觉得织它的人更受一点。” 轮到蒋榆头顶打问号了:“是这样吗?” “是啊,在一段关系中处于主导地位的才是真的强。”顾宜乐头头是道地分析,“就比如你和彭舟,是你牵着他的鼻子走,勾勾手指他就过来了,显然是你处在强势地位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才是他老公。” 蒋榆有爽到,点头赞许:“你这家伙看着不靠谱,讲道理还蛮有一套。” 顾宜乐当月老功德圆满,心想回头得跟彭舟要个大红包。 作为一家子,蒋榆先给了利息,大方地将纸袋递了过去:“喏,这个你拿去吧。” “你不是要拿去当道具吗?”顾宜乐问。 “用不着,我亲他一口他就找不着北。” 顾宜乐酸了,不客气地接过纸袋:“对象在跟前就是好哈。” 蒋榆眼珠一转,用肩膀撞了下顾宜乐:“不在跟前,也能当道具玩啊。” 看一眼纸袋里码得整整齐齐的甜品,顾宜乐懵懂地问:“怎么玩?” 夜宵喝了两罐啤酒,回家时保镖一直把顾宜乐送到家门口。 躺在房间的床上摸了摸鼻子,顾宜乐恍惚间以为自己是被牵着回来的。 在这段关系中,好像确实一直是梁栋在牵着他走,去英国的时候为他安排行程,遇到危险为他解围,为他雇司机和保镖……为他遮风挡雨。 不过就在今天,他顾宜happy就要成为真男人,就要站起来了! 他不仅要梁栋被他牵着走,还要梁栋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 熊熊燃烧的征服欲令顾宜乐燥热难耐,他出去找水喝,看见锅里有汤,闻着是羊肉味,端起来一饮而尽。 起夜的管梦青看见空锅吓一跳,敲房门问:“臭小子怎么全喝光啦,小心睡不着觉!” 顾宜乐哪知道羊骨汤的除强壮筋骨以外的功效,只觉得身上更热了,嚷道:“我今晚不睡啦!” 门外管梦青唠叨了几句,脚步声便走远了。 门内的顾宜乐在床打滚,心想怎么回事啊还没下课吗为什么还不回我消息? 不会又去写论文了吧? 顾宜乐倒吸一口气,难以接受自己还没有论文吸引人的结论。 l市时间下午四点半,梁栋结束课程,站起来收拾书包。 距离他上一次拿起手机是二十分钟前,确认顾宜乐安全到家,他就把手机设置了静音。因此看见屏幕上4条未读消息,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打开一看,都是顾宜乐发来的。 【有空吗,视个频呀帅哥[勾引.gif]】 【怎么不理我[撅屁股摇尾巴.gif]】 【今天喝酒了,好热,好想你】 【[图片.jpg]】 周围人来人往,梁栋没点放大。 小图就够了,照片上的顾宜乐只露了半个下巴和一片胸膛,模糊的白里透着朦胧的粉,和上个月在床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梁栋盯着看了半天,仿佛也喝多了,有点上头。 更上头的在后面。 回到宿舍,梁栋关上房门,放下背包便发送视频邀请。 接通后,画面里先出现顾宜乐的蓝色床单,然后是头发,最后才是他醉醺醺的一张脸。 本想问他喝了多少,被那双欲语还休的美目一瞪,话到嘴边就成了:“我下课了。” “讨厌。”顾宜乐嗔怪道,“让人家等了好久。” 没见过这场面的梁栋吸了口气,将手机握得更紧。 顾宜乐不以为意,伸舌头舔了下嘴唇:“那我开始了哦。” “开始……什么?” 顾宜乐冲镜头眨眨眼:“等下就知道了。” 窸窸窣窣一阵挠人心痒的动静后,顾宜乐重新出现在镜头中,问梁栋想不想吃甜品。 梁栋有点懵:“甜品?” “就是你喜欢的甜品呀。”顾宜乐操着自己都嫌腻的嗓音,“哥哥学习这么辛苦,不想放松一下吗?” 做戏做全套,连称呼都改了。 梁栋被这声“哥哥”弄得耳尖发热,一个“嗯”字不由自主地逸出喉咙。 听到满意的回答,顾宜乐凑近麦克风,用说悄悄话般的音量问:“那哥哥想从哪里开始吃啊?” 顾宜乐嗓音清亮,刻意压低变得有些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看不见的小钩子,像在勾引人。 不,就是在勾引人。 梁栋知道顾宜乐想干什么了。 他向来拿顾宜乐没办法,只好回答:“都可以。” “那你是怎么想的?”第一次干这种事,顾宜乐呼吸因为紧张开始急促,“想我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拉琴的手很漂亮,纤长又灵活,随着话语先拂过修长的脖颈上,又落在寸丝不挂的胸膛,最后放在瘦薄的腰际,镜头里圆滚滚的肚脐眼都那么可爱。 梁栋才发现,他身上什么都没穿。 喉结上下滚动,面对喜欢的人使劲浑身解数的诱惑,定力再好的人都不可能没有反应。 “都想。”梁栋低声说,“哪里都想。” 顾宜乐便打开床头的甜品包装,将奶油和果酱抹在嘴角、脖子、胸前和肚皮上。 边抹边抱怨:“为什么我的肚子软绵绵的,你的硬邦邦?” 梁栋说:“我有锻炼。” “给我看。”顾宜乐理直气壮,“不能光你看我啊,我也要看你。” 梁栋便把手机支在桌面上,将外套和衬衣脱掉。 他的身材是那种不夸张的好,肩宽而平,看着瘦却肌骨匀称,关节动起来会有肌肉被牵着绷紧,尤其是胳膊,让顾宜乐瞬间想起被这双有力的臂膀抱起来扔在床上的眩晕感。 而且通过手机看,总有一种在看社情直播的错觉。顾宜乐小脸通红,心想这服务这质量,让我不吃不喝送礼物都愿意。 “手也要看。”他在这种事上一向直率,想要什么便提要求,“摸摸我,都是甜的,哥哥来摸。” 梁栋的手也赏心悦目,指节修长,掌心干燥,放在他身上的时候总是力气很大,有点凶。 顾宜乐模仿这双手在自己身上肆虐的样子,狠狠地摸,圆润的,柔软的,凸起的……各个部位,琴茧的粗糙弥补了力道的不足,所经之处留下深浅不一的红。 他又伸出手,隔空摸梁栋的腹肌,幻想着结实柔韧的触感。 “好硬……”顾宜乐喃喃自语。 羞涩又痴迷的神态轻易撩动了梁栋的心弦,欲望自下腹燃烧,一路张牙舞爪地蔓延。 顾宜乐也把手机放在固定位置,转过身。 他的腰很细,屁股却有肉,腰与臀的连接处还有两片小小的阴影,是腰窝。 沿着脊背诱人的凹陷一路向上,两边的肩胛如翅膀般颤巍巍地扇动。顾宜乐拧着脖子往回望,泛着水光的眸子让他看起来有点可怜,眼尾的一抹红又让人想把他弄哭。 “还有更硬的吧?” 顾宜乐把手放在梁栋打过的位置,对在看这个画面的人比了个嘴型。 仅用两个字,就让梁栋抛却了最后一丝理智。 当幻想与现实的界限消失,谁都别想好好睡觉。 凌晨酒醒,顾宜乐大呼“酒壮怂人胆”,觉得自己赚了,因为自己那什么的次数比梁栋多。 并在梁栋担忧的眼神中强词夺理:“这不是肾虚哈,只能怪你太性感,换谁都顶不住。” 道具甜品还剩不少,顾宜乐歪在床上,用手指挖蛋糕往嘴里送。 不是他不爱干净,反正刚才都全身上下抹一遍了,现在才嫌脏未免太矫情。 倒是梁栋,看到他把两根手指塞嘴里,伸出一截舌头从指腹舔到指节,脸色微微一变。 “以后用勺子吃甜品。”他用近乎命令的语气,“尤其在外面。” 起初顾宜乐没明白,问为什么,梁栋抿唇沉默,就是不说。 等切换前置摄像头,被少儿不宜的画面惊到,顾宜乐才红着脸把手指从嘴里抽出来,小声嘀咕:“臭直男,懂的挺多嘛。” 臭直男非但不臭,还会撩人于无形。 看着梁栋把衬衫穿回去,用打过他屁股的手慢条斯理地系纽扣,顾宜乐差点流鼻血。 他流氓地吹了声口哨:“怎么感觉我在嫖你?” 梁栋掀眼,往镜头方向淡淡一瞟,顾宜乐就条件反射地腰酸腿软,举手投降:“是你嫖我,你嫖我。”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亏了:“那嫖资呢?” 梁栋便拿起手机,发了个520红包。 这让顾宜乐想起当初刚加微信时的乌龙,怀疑梁栋是故意的。 他也给梁栋发了个红包,419元整,誓要将角色扮演进行到底。 并附赠一个跳钢管舞的小黄鸡,妖娆地甩着手帕喊:“客官下次再来呀!” l市的天渐渐黑了,s市即将迎来雨后的天晴。 听着残雨轻轻敲打窗户,顾宜乐的心也酥酥痒痒的,泛开层叠涟漪。 他觉得自己真的没那么讨厌下雨天了。 把手机放在枕边,顾宜乐懒懒地问:“你最近在忙什么呀?” “没什么。”梁栋说,“实验室的项目还没结束。” “难怪。”顾宜乐长叹一口气,“再忙碌也要适当放松啊,别把自己憋坏了。” 放松过的梁栋“嗯”了一声,说:“和你聊天就是放松。” 经此一晚,“放松”这个词很难不沾上点别的含义,顾宜乐突然想到什么,试探着问:“那你平时有没有像今天这样,想着我偷偷打飞机啊?” “有。”梁栋坦然道,“不过不是偷偷。” “嗯?”顾宜乐对着天花板眨眼。 梁栋用陈述事实的口吻说:“你是我的,不需要偷。” 又被撩到的顾宜乐沉痛叹息:“怎么办,又想那个了。” “哪个?”梁栋问。 “被你干。” “……” “你也是我的。”手指狠戳屏幕里的人,顾宜乐催促道,“快点回来,我要实地演练,听到没!” 分离就像轻微死亡,两人物理上呼吸着同一片空气,理论上却相隔深空宇宙,所以怎样靠近都觉得不够。 梁栋也摸了摸屏幕里的人,从眼睛到鼻子再到看不见的地方,隔着似远非近的距离,描绘深藏心底的思念。 最后给出必定兑现的承诺:“嗯,听到了。” 作者有话说: 知道是哪两个字吧? 小梁日记:老婆真会玩。 —————————— “分离就像轻微死亡”化用自埃德蒙?阿罗古的诗“分离就是轻微的死亡”。 第36章 小灰机 距离liang回国还有24天,乐箫舟榆及其家属群的守护者游戏还在火热进行。 分明信息已经错位泄露,可在座各位偏偏玩出了一种幼儿园小朋友玩捉迷藏般的认真,弄得想尽各种方法获取情报的顾宜乐都觉得自己有扰乱公共秩序之嫌。 梁栋的宝贝:今天又有位朋友在我这里暴露了 卢箫笛:哦? 蒋榆:哦 梁栋的宝贝:你们都不好奇吗? 姐夫:到时候自然会知道嘛 彭舟:[默默举手.gif] 蒋榆:? 彭舟:[把手放下.gif] 顾宜乐的老公:好奇。 梁栋的宝贝:你先告诉我你守护谁[/坏笑] 顾宜乐的老公:那算了。 梁栋的宝贝:呜呜呜说好的群宠呢 蒋榆:群欺罢了 梁栋的宝贝:@卢箫笛 学姐你是不是把我漏掉了啊,我怎么觉得我没有守护者tat 卢箫笛:你有的! 梁栋的宝贝:我亲爱的守护者,你是不是看错名字,守护别人去啦?tat 下午的乐团排练因为指挥临时有事取消,顾宜乐和彭舟围观了一会儿隔壁团的排练,勾肩搭背去找tony老师。 这次是彭舟理发,顾宜乐给他推荐了个红色,他染得不情不愿,说像杀马特。 “你不是在追蒋榆吗?”顾宜乐劝他,“孔雀求偶还知道开屏呢,你能不能注意点个人形象?” 平时邋遢得连胡茬都懒得刮的彭舟看镜子里的自己:“我这样难道不man吗?” “特别直男。” “人家已经不直了啦。” “蒋首席觉得你直。” 彭舟委委屈屈:“那好吧,等下顺便帮我把胡子剃了。” tony老师:“好咧。” 弄完头发时间还早,tony老师热情推荐:“两位帅哥要是不赶时间的话,不如去做个指甲,最近搞活动半价。”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顾宜乐带头坐下,拍拍身旁的座位:“来吧,等什么呢,老婆还要不要了?” 顾宜乐选了天空蓝,问美甲师:“能不能在大拇指上画一架飞机?” 美甲师是个二十出头的甜系女孩,听到这个要求很感兴趣:“能啊,帅哥你男朋友是飞行员?” 刚才那番直男间的对话显然都被她听见了。 “不是,他喜欢飞机。”反正也没什么好避讳的,顾宜乐说,“他马上回国了,我试试看,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女孩“哇哦”一声表示羡慕,彭舟撇嘴:“你确定不是惊吓?” 彭舟卡在了选择颜色上,顾宜乐认为体现诚意就得选粉色,上回蒋榆也涂的粉色。 “我们这儿有好几种粉色呢。”美甲师把色卡摊放在桌上,“芭比粉,樱花粉,珊瑚粉,脑残粉,任君挑选。” 彭舟觉得每个都辣眼睛,生无可恋地说:“我能接受的只有螺蛳粉。” 美甲师:? 最后顾宜乐给他选了个没比芭比粉好多少的蒂芙尼蓝,涂的时候彭舟的脸都快拉到地上,弥漫着一股逼良为娼的气息。 顾宜乐劝他:“你应该这么想,虽然你看起来变娘了,但是到床上,蒋首席还是得被你压,这点牺牲就当让让他,怎么说你也是做人家老公的。” 彭舟觉得有道理,终于心甘情愿地把两只手伸给美甲师折腾。顾宜乐深藏功与名,觉得百年之后月老庙或许有他的一席之地。 回学校的路上,顾宜乐刺探军情:“欸,你守护的是蒋首席吧?” 彭舟惊:“你怎么知道?” 一试一个准的快感令顾宜乐尾巴翘到天上去:“猜的呗,你个笨蛋。” 彭舟自觉失言地捂嘴,又追问:“你是不是知道我老婆守护谁?” 顾宜乐得意点头:“但我不会告诉你。” “……” 彭舟捏紧了小拳头,碍于身后跟着保镖,一时不敢发作。 进到学校里,保镖留在门外,彭舟刚要威逼利诱不惜用点强从顾宜乐嘴里撬话,就见顾宜乐停住脚步,面前三米远处站着个长发披肩的女生。 “管弦系的顾宜乐吗?” 女生上下打量他,轻蔑中带着点微妙嫉妒,尤其当看到他的脸时。 “我是季莹雅,钢琴系的,有点事想找你谈谈。” 傍晚,乐箫舟榆除了顾宜乐以外的三人聚集在校门口的奶茶店,透过朝向校园里的玻璃窗观察在树下面对面站着的一男一女。 蒋榆一巴掌拍在彭舟露在外面的胳膊上,发出清脆响声:“操,这个天气都有蚊子了。” 彭舟把这当成关爱,心想指甲果然没白涂,笑得像朵花:“谢谢老婆。” 三人中卢箫笛最耐不住性子,起身撸袖子:“我去送瓶花露水。” 被蒋榆拽着包扯回来:“去了只会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卢箫笛着急,“就看着她欺负我们乐乐?” “学姐你可别小看顾宜乐。”蒋榆道,“谁欺负谁还未可知呢。” 彭舟也很放心:“是啊,乐哥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乐哥了,左司机右保镖的,还有我们三个在,真打起来谁怕谁啊。” 卢箫笛坐了下来,担忧道:“我怕那女的受谭狗指使,耍什么手段。” 刚才她用几分钟时间大概讲了顾宜乐和钢琴系前顾问谭迁的纠葛,听说这女生名叫季莹雅,正是传闻中曾经和谭迁交往过的钢琴系系花后,几人一顿头脑风暴,得出结论——难不成是来示威的? 可如今谭迁落魄至此,好好的系花还跟着他图啥? “大庭广众的,她不敢怎么样。”蒋榆冲两人所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再说你们看,她的表情像是在放狠话吗?” 众人看过去,彭舟摇头:“不像,倒是有点像有求于人,要卖身葬父似的。” 在万众期盼下归来的顾宜乐被簇拥在中间,看看卢箫笛,又看向彭舟和蒋榆:“你们都知道了?” “咱俩都这关系了,乐哥你居然对我只字未提。”彭舟不满道,“有没有把我当兄弟啊?” 对此蒋榆表示理解:“又不是什么好事,谁乐意天天挂嘴边?想想都心塞,要是我,一板砖把他拍晕,再把他直肠拽出来打个结。” “……老婆你好凶。” 卢箫笛还是着急:“那女的跟你说啥,是不是来拉帮结派,要跟你同仇敌忾?” 被他们叽叽喳喳弄得头晕,顾宜乐坐下喝了口奶茶,说:“没什么,她找错人了。” “找错人?” “她来拜托我放过谭迁,说他现在已经很惨了,被学校开除还被警察押走讯问拘留,让我别搞他了。” 彭舟不明所以:“谁搞他了?学姐你吗?” 卢箫笛也莫名其妙:“我还没来得及动手呢。” “那就是他的报应来了。”蒋榆双手抱胸,“老天收拾他呢。” 顾宜乐也找不出其他可能:“也许吧。” 回想起刚才女孩哭泣着求他放谭迁一马的样子,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当年懦弱的他就是这样卑微地求谭迁放过的吧? 而当年没有人救他,所以现在也没有人会救始作俑者。算不算报应不爽顾宜乐不知道,因与果倒是形成了一个闭合的循环。 怪有趣的,顾宜乐无声地笑了下,心里只觉得轻松,几乎没有快活可言。 或许是因为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又或许是因为事情在这里了结,当年的种种便真的没机会沉冤得雪了。 晚上到家的时候正是梁栋的上课时间,顾宜乐不想打扰他,便上论坛找阿东聊天。 today宜happy:今天发生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dong:什么? today宜happy:狗男被警察抓起来了! dong:恭喜。 today宜happy:难怪半个多月没给我发/骚扰短信 dong:嗯。 today宜happy:你怎么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窥视] dong: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today宜happy:噗,阿东你是学法律的吗? dong:最近看了几本法律相关的书。 today宜happy:哇哦,阿东什么都会,好棒[/星星眼] dong:也没有,为了帮一个朋友。 today宜happy:啧,当你的朋友可真幸福啊 在实验室的梁栋看到这条消息不禁失笑,心想你都是我男朋友了,却连这种事都不告诉我,我是该高兴你把我区别对待,还是该气你隐瞒不报? 顾宜乐的心思其实很好猜,距离那么远,告诉他也只能让他干着急,远水救不了近火,只好把网友当树洞吐槽一下了。 眼前的仪器在运作,还要等几分钟出结果,梁栋摘了手套打字:你不幸福吗? 那头回复很快:我也幸福啊,男朋友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回国啦![/转圈] dong:不错。 today宜happy:嘿嘿嘿,可以真枪实弹了[/色] 想起上次作为网友被迫收听自己和对象phone sex全过程,梁栋耳尖泛红:你不是说视频也很好吗? today宜happy:是挺好的,但到底是隔靴搔痒,差点意思 dong:…… today宜happy:下次我要玩无套内x[/色] dong:玩。 today宜happy:[链接:新版龙阳十八式] today宜happy:还要挨个试过去,尤其是那个被按在墙边跪着艹的[/色] dong:腿不疼了? today宜happy:早好了 today宜happy:等下,你怎么知道我摔跟头了? 梁栋放下手机,心想等再度拿起来的时候,顾宜乐肯定能为他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 他调整了下仪器的位置,刚到实验室的董俊哲边套白大褂边走进来:“梁哥你放着我来吧,之前说好了这个项目交给我们收尾的,本来这会儿你都该回国了吧?” “没事。”梁栋边抄数据边说,“不差这几天。” 董俊哲双手合十虔诚道:“梁哥神仙下凡普度众生,我们这帮废柴要是没你带着,别说提前毕业了,估计按时毕业都费劲。” 梁栋笑了笑,没接话。 毕竟他拼命赶进度并不是为了他们。 出实验室的时候天色已晚,打开论坛看到三条留言。 ——完了,连阿东你都知道我总冒冒失失摔跟头了[/扶额] ——[中提.jpg]我给萧萧换了新贴纸,是他喜欢的小灰机 ——不说了我去睡啦,醒来就只剩23天了,希望他能准时回来[/月亮] 打开微信,顾宜乐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男朋友和贴心守护者,变得理智又克制,只给liang发了两条消息。 today宜等你:【还没下课?】 today宜等你:【我先睡啦,你忙完也早点休息,如果我早上醒来看见你还在写论文,你就完蛋了![斩首示众.gif]】 梁栋被小黄鸡吊在城门上摇晃的表情逗笑,然后切回论坛,默默在数字23后面减去18。 是5天,我的宝贝。 作者有话说: 小梁日记:没想到吧? 第37章 我是你的守护者 五月的第三个星期六,顾宜乐和彭舟前往学校音乐厅观看某知名小提琴演奏家的演出,卢箫笛和蒋榆所在的管弦乐团在台上为其伴奏。 顾宜乐边听边在扶手上敲指法,观众鼓掌的空档,彭舟问他:“以后在这里开个奏怎么样?我们几个免费给你伴奏。” “个奏?”顾宜乐一愣,“算了吧,到时候没人来听,自己在家拉拉得了。” “好歹也是拿过国际大奖的人了。”彭舟恨铁不成钢,“能不能有点追求。” “蒋榆也是拿过国际大奖的呢,你看他有追求吗?” 彭舟灵机一动:“要不你俩整个双小提协奏吧,从巴洛克时期开始,我和学姐负责宣传。” “我是拉中提的。”顾宜乐装傻,“不会小提。” 彭舟:…… 这就是逼小提琴手拉中提的报应吗? 演出结束已经傍晚,四人拎着乐器横冲直撞地跑出校园,晚高峰堵车就挤地铁,不仅没迟到,抵达餐厅时距离晚餐开席还有点时间。 调完音,卢箫笛挥弓提议:“要不我们下一首排练《d大调卡农》?三小提一大提刚刚好。” “怎么想起来拉这个?”彭舟问。 “乐乐家的老梁不是快回来了吗?”卢箫笛说,“这曲子最适合结婚用了,让乐乐拉一提。” 蒋榆拿起旁边的保温杯喝了口枸杞茶:“我都行,只要学姐不介意从头到尾重复拉八个音。” 扛着大提琴的卢箫笛仰天长啸:“我已经习惯在乐团里当绿叶了!” 顾宜乐羞涩道:“谁说我要结婚?” 放下保温杯,蒋榆慵懒地夹起琴:“那不练了,反正没有挑战性的曲子拉着没意思。” “我没说不练啊。”顾宜乐忙改口,“我觉得为了避免学姐无聊,可以把莫扎特《g大调小夜曲》一块儿练了嘛,这首大提声部丰富些。” 彭舟:“……我就知道。” 收工后,大家先找地方把乐谱印了。 趁火锅还没上桌,四个人分了下声部,约好明天琴房见。 今天姐夫也在,跃跃欲试地问能不能给他也安排个伴奏位,他还会弹低音贝斯。 顾宜乐开玩笑问:“姐夫你不会是我的守护者吧?” 姐夫连连摆手:“还真不是。” “掐指一算,我们的守护者游戏就快结束了。”卢箫笛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 游戏进行到这里已经没有秘密可言,靠推算也能大致猜出自己的守护者是谁。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有顾宜乐还在为自己的守护者太低调而悲伤,把辣锅里的白菜全捞自己碗里,边吃边唱小白菜地里黄,二十一岁便宜了大灰狼。 周末上午排练完,中午吃过饭,顾宜乐找了间智慧琴房练琴。 春末夏初,还没到开空调的时候,狭小的空间聚热快,一热就犯困,顾宜乐便趴下睡了会儿。 就这十来分钟,竟做了个梦。 他梦到自己站在高高的山上,周遭石壁嶙峋,山崖陡峭,头顶层云遮蔽,不见天日。 他想离开,找不到下去的路,想呼救,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上前两步,一脚踩在摇晃的山石上,碎石块坠下无尽深渊,许久听不见落地的动静,耳边唯余呼啸的风声。 被手机铃声吵醒时,顾宜乐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他揩了一把额角的冷汗,接起电话时还有点喘:“喂,请问哪位?” 是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接通后半天没出声,顾宜乐还以为打错了,刚要挂断,那边传来小孩的呜咽声。 “老师,顾老师……我好难受,我以后睡觉再也不踢被子了呜呜呜。” 赶到南山别墅区的时候天还亮着,敲了半天门于皓轩才来开。 顾宜乐探头望向屋里:“你父母呢,还有保姆,都不在?” “爸爸妈妈的电话打不通。”于皓轩裹着小毛毯,眼神发飘,站着都摇晃打摆,“阿姨做完饭就走了。” 蹲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烫手得很。 孩子发烧,多半是废了。 顾不上谴责不负责任的家长,顾宜乐将于皓轩拎起来夹在臂弯里:“走,老师带你去医院。” 李师傅见孩子烧得厉害,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开得飞快,不到一刻钟就停在最近的医院门口。 顾宜乐抱着于皓轩从后座下来,对李师傅说:“医院门前不方便停车,李叔你把车挪到停车场吧,在车里等我就行。” 坐在副驾的保镖尽责地跟下了车,一路跟着顾宜乐进医院排队挂号取药,还帮他抱了会儿娃。 流行感冒高发期,输液室面积小座位少,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空位,顾宜乐调低座椅让于皓轩躺着,护士来扎针的时候见于皓轩不哭也不闹,只睁大眼睛看顾宜乐,问:“你是他的……” “老师。”于皓轩说。 护士又看向保镖:“那这位……” 许是一身黑衣人高马大的保镖气势太强,于皓轩瑟缩了下,没敢说话。 病人最大,顾宜乐让保镖去外面等着:“这里这么多人,不会有事的。” 保镖犹豫了片刻,点点头,退到输液室外面去了。 小孩血管细输液慢,四十分钟过去一瓶点滴才下去一半。 旁边的病人也走了,背着琴盒的顾宜乐一屁股坐下,把于皓轩的小手拿起来搭在自己手心里,问他:“冷不冷?” 于皓轩摇头:“不冷。” “想不想吃零食?” “不想。” “棒棒糖也不想?” “老师你好吵。”于皓轩小大人似的皱眉,“妨碍我听音乐啦。” 原来输液室架在墙角的电视停在音乐频道上,有个身穿燕尾服的欧洲人在拉小提琴。 给顾宜乐整笑了:“你知道他拉的什么曲子吗?” 于皓轩:“《卡门幻想曲》。” “嚯,知道的挺多。”顾宜乐夸道,“不愧是我的嫡传弟子。” 于皓轩难得没傲娇否认,安静听了一会儿,用稚嫩童声问:“等针打完了,可以教我拉这个吗?” 顾宜乐心想以你的进度估计还得等几年,到底没打击孩子的积极性,说:“行,等你挂完这两瓶水,烧退了,老师就教你。” 于皓轩点点头,扭过头去继续盯电视。 顾宜乐也跟着听了会儿,想起小时候看动画片经常听到这支曲子,又忍不住想,那个时候的梁栋在干什么? 他肯定不会看这种幼稚动画片,所以是在拼积木,还是在玩模型呢? 有没有遇到因为这首曲子刚开始学琴的顾宜乐呢? 掏出手机才想起昨天睡前梁栋说又要去工厂实地考察,会失联十几个小时。 顾宜乐叹了口气,把手机塞了回去,心想异地真苦啊,等下得买根棒棒糖给生活加点甜。 傍晚六时许,盐水快挂完了,顾宜乐去配药室找护士拔针。 跟着护士往于皓轩那边去的时候,他顺势从旁边的小门拐出去看了看。 郊区医院地处偏僻,输液室在一楼,这道门正对一块杂草丛生的空地,似乎是该医院疏于管理的后门,围栏那头停着几辆看不清牌照的车。 天色渐晚,零星几盏路灯亮得萎靡,顾宜乐没找到小卖部,刚要退回去,忽然看见几步之遥的前方有个熟悉的身影。 依稀看清那人的面孔,顾宜乐有点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是那天找他求他放过谭迁的钢琴系系花,季雅莹。 她似乎想进去,又好像刚刚从里面出来,进退两难,神色慌张得有些奇怪:“我、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保镖就在正门守着,想来这种公共场合不至于出什么事,顾宜乐狐疑地上前:“你生病了?还是说你是跟踪我……” 掌风自身后劈来的前一秒,顾宜乐借着头顶微弱的光,捕捉到了季雅莹眸中的惊惧。 可是来不及了,被击中颈侧的顾宜乐暗叫失算,然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度睁眼时,入目的是一片斑驳墙面和一张生锈的铁床。 双脚能够到地,屁股下面是一把折叠椅,手被反绑在身后不能动,头顶有一盏瓦数很低的灯,而他随身携带的琴盒被扔在脚边不到半米处,表面蹭了好几处灰。 顾宜乐扭了扭僵硬酸痛的脖子,观察环境后迅速在心里做出判断——这里就是当年谭迁把他捆来过的郊区旧屋。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三年前。 他狠狠咬牙,咬出满嘴铁锈味,强迫自己不要发抖,保持清醒。 清醒之后便是冷笑。三年过去了,这家伙果然毫无长进,手段还是如此低劣。 手法倒是精进不少,顾宜乐拧着手腕拼命挣扎,也没能像上回那样把胳膊从绳子里挣脱出来。 突然,背后传来“嘎吱”一声响,顾宜乐停下动作。 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听脚步声穿的是皮鞋,连绑架都要打扮得体,除了谭迁也确实没别人了。 “醒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越来越近,“我抽了支烟,你就醒了,要是我再晚点,你会不会像上次那样逃跑了?” 谭迁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绕到顾宜乐身前,弯腰蹲下。 顾宜乐别开脸不想看他,被他扳着下巴硬是转过来。 “乐乐,你知道我平时不抽烟的,今天我为什么要抽烟呢?”谭迁的目光落在顾宜乐脸上,细细打量五官的每一寸,眼底渐渐流露类似痴迷的情态,“因为我太高兴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顾宜乐躲不开,皮肤接触的恶心如骨附蛆地沿脊背攀爬扩散。 “我也很高兴。”灯光照在他惨白的脸上,他竭力克制恐惧,用堪称平静的语调说,“你马上就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听前半句,谭迁差点笑起来,等到后半句,他又猛然沉下脸,面露阴狠。 扳着顾宜乐下巴的手力气很大,谭迁咬牙切齿地说:“果然是你,我被拘留,果然是你搞的鬼!” 顾宜乐冷眼看他:“今天之后,可不止拘留这么简单。” 谭迁的表情因用力变得狰狞丑恶,不过几秒,又松弛下来。 “乐乐学坏了,会吓唬我了。”他的话语飘在空中,如同鬼魅,“不过你还是低估我了,这地方,没有人能找到。” 说完他松开手,缓缓站了起来:“今天之后,你就是我的了,再没有人能阻止我和你在一起。” 三年来,在顾宜乐的梦里,曾出现过无数次危险。 这并不是最可怕的一次,所以他比任何时候都镇定,甚至能在谭迁解裤子的时候,伴着皮带扣碰撞的刺耳声响,与他言语斡旋。 “即便你这么对我,乐乐,我还是喜欢你。”时至今日,谭迁还在试图粉饰自己的恶劣行径,“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我对你好,你的那个男朋友也不会。” “别提他……”顾宜乐手指扒着折叠椅边缘,用脚跟和地面的接触缓慢挪动位置,“你不配提他。” “他能给你的,我也能。”谭迁最是不服输,沉浸在幻想中慢慢地说,“我会把他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全部消除,给你覆盖上新的……我会让你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一夜。” 等到谭迁再度转过身,顾宜乐的脚尖已经顶着琴盒边缘。 “是吗?”他抬起被捏红的下巴,近乎挑衅地看着谭迁,“就用你这根金针菇?” 他也没想到自己能镇定至此,在心中不断地鼓励自己——就这样,激怒他,顾宜乐好样的! 如果三年前的他能勇敢一点,哪还轮得到这人渣兴风作浪? 被成功刺激到的谭迁提着裤子上前:“我就喜欢你这牙尖嘴利的样子,不如先用你这张小嘴给我口……” 顾宜乐看准时机腿部发力将琴盒一脚踹向前,恼羞成怒的谭迁根本没注意他的动作,提防不及脚下一绊,重重摔倒在地。 场面一度混乱到让人理不清状况。 有车灯光亮透过污迹斑斑的玻璃窗扫进里屋,外面隐隐传来刹车声和脚步声。 顾宜乐顾不上许多,连人带椅子站起来扭身往门的方向跑去。 糟糕的是门被锁了,他手被绑着没法开,退后两步刚要撞,谭迁爬了起来,从身后提着他的衣领往后拽。 横竖都是撞,顾宜乐抬腿狠狠踩他的脚,然后伺机伏低身体用全身的力量去撞他。 扭打间捆在椅子上的绳索松开,胳膊一时半会儿还抽不出来。被谭迁按压在地上的顾宜乐呼哧呼哧地喘气,屈起膝盖给露着下半身的变态一记重击,啐骂道:“口你大爷!” 谭迁闷哼一声,背着光的脸埋在阴影中,变得极其难看。 他一手捂裆,一手掐住顾宜乐的脖子,趁顾宜乐的手臂暂且不能动弹,按住他不让他跑。 “怎么,不愿意?”谭迁忍着痛,眼中的血丝连成一片贪婪的鲜红,“你早就该被我干了,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 可惜,没说完的话在一声轰然巨响里戛然而止。 压在身上的重量消失,阴影软绵绵地歪倒。 没人知道一个变态等了多久,也不会有人想知道。 许是因为缺氧,一阵刺耳的眩晕后,顾宜乐听见了琴弦崩断的声音。 a弦和e弦,最常拉也是最脆弱的两根弦。 后背离开冰冷的地面,被拥入一个宽阔怀抱的时候,他的耳边不合时宜地响起在医院听过的《卡门幻想曲》——音乐进行到中后段,他看见卡门笑着将一朵鲜花抛给了何塞,伴着热情的旋律为他舞蹈。 顾宜乐闭上眼睛,大口呼吸自大敞的门外灌入的新鲜空气,心想我也要把花送给这个人,就算被他刺死也心甘情愿。 幸好他不是何塞,他不会为世俗陈规约束,不会摇摆不定,更不会怯懦退缩。 他那么那么好,会坦然地接过顾宜乐递来的鲜花,然后将顾宜乐紧紧拥抱。 “乐乐,别怕。”一道很轻的声音盖过音乐响在耳畔,“是我。” 深吸一口抱着他的人身上清冽却温暖的味道,顾宜乐喘息着回应:“我知道。” 两人就这样抱着,无视周遭所有的喧嚣。 待尘埃落定,邪恶远离,一切令人胆颤的恐惧都撤出身体,思绪被拉回现实的顾宜乐倏地攥紧掌心的布料。 “你不是去工厂了吗?”还在发懵的顾宜乐问,“怎么跑这里来了?” 当筹谋已久的惊喜真变成了惊吓,沉稳如梁栋也难免乱了阵脚。 缓慢呼出一口气,梁栋平复了心绪,选择性地略过为了赶到这里所做的种种努力。 他只说:“因为……我是你的守护者。” 第38章 人家喜欢死了 顾宜乐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可能是被梁栋抱到车上的时候,也可能是行驶在郊区通往市区的路上。路面太平稳,车里也没人说话,昏昏沉沉间,他不睡一觉都对不起这份得来不易的安静。 于是他又做梦了,接着下午的那场。 还是那座很高的山,风景却大变样。乌云褪去,暴风止息,露出黄澄澄的一颗太阳,他顺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找到了一条通往山下的路。 路不长,笔直平坦,两旁的树丛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荡,他看见路的尽头站着一个人,与他对视后,毫不犹豫地向他敞开臂膀。 风雨过后应该是岁月静好的苏醒,可顾宜乐偏偏不走寻常路,掀开眼皮,双眼对上焦,看见背朝他站在窗口的身影,便条件反射地从床上跳了起来,脚一沾地就跨步上前,从背后将这道身影抱住。 “你回来了。”他将准备许久的欢迎致辞轻易地说出了口,“你还知道回来啊?” 被猝不及防抱住的梁栋将将怔住,就被顾宜乐的隐含抱怨的言语逗笑。 他没有立刻挣开,而是用手握住顾宜乐圈在他腰上的手,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顾宜乐又拼命摇头:“不,一点都不晚,刚刚好。”脸贴着梁栋的后背蹭啊蹭,说着又有点委屈,吸了吸鼻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梁栋拍了拍顾宜乐的手:“先松开,把鞋穿上。” “不穿,就不穿!”好不容易抓到真人的顾宜乐就是不撒手,“你回来都不告诉我,好气哦。”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我不听我就不听”顾宜乐撒娇上瘾,抱着梁栋的不倒翁似的腰左摇右晃,“呜呜呜老公,人家好想你。” 梁栋身体一僵,耳尖被这称呼弄得骤然升温。 神经大条的顾宜乐完全没意识到问题,树袋熊一样挂在梁栋身上,晃晃悠悠转过身面向门口,才发现病房里还有其他人在。 12345,一个都不少。 彭舟满脸“这竟然是我乐哥”的惊恐表情,蒋榆一副 “我就知道”的不屑神情,卢箫笛就差在脑门写上一句“我是谁我在哪儿”了。 两位上了年纪的家长稍微淡定一点,管梦青放下手中削了一半的苹果,催促着同样在发呆的顾东:“走了走了,还不赶紧出去给俩孩子腾地方?” 来者是客,到底是没把人轰出去。 正好警察来做笔录,顾宜乐把记得的事情经过讲述一遍,说到是在医院遇袭,他又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孩子呢?我说于皓轩。” “放心吧,那小孩没事。”彭舟说,“你们家保镖发现你人不见了也没慌了阵脚,把孩子一块儿捎带上了。” 卢箫笛接话:“昨天那一遭把孩子吓坏了,哭了一宿,这会儿哭累了正在隔壁睡觉呢。” 顾宜乐放心地躺了回去,偏头看向梁栋:“那你怎么知道我会在那里?” 梁栋抬手轻轻碰了下他额角贴着的纱布:“先休息,等下慢慢告诉你。” 休息是暂时休息不成了,警察走后几个年轻人还围绕着昨晚如同电视剧般惊险刺激的情节讨论不休。 “我真是服了谭迁那狗东西。”卢箫笛骂道,“还以为他吃够教训就能消停了呢,没想到胆儿肥了,居然敢绑架我们乐乐。” “变态之所以是变态,就是正常人想象不到他会在何时何地发什么疯。”蒋榆说。 彭舟也参与分析:“听警察那口气,谭迁是早有预谋,还拉了系花下水?我的天,真是丧心病狂。” 蒋榆斜他一眼:“我看你关心的是系花吧?” “天地良心,她也是帮凶,谁关心她谁是小狗。” “你就是狗。” …… 那边年轻人的话题说着说着就跑偏了,这边管梦青和顾东作为家长更担心顾宜乐的身心状况,一人一边握着他的手。 “我的儿,遭大罪了。”管梦青哭了。 “都怪爸爸不好,当初要是早点接受,早点收集证据把那家伙告上法庭,你也不会……”顾东也要哭了。 当事人顾宜乐全场最镇定,哭笑不得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就身上磕破点皮,养几天就没事了。” 对于真心待他好的人,顾宜乐向来只记好不记坏。再者当年事情闹得那么难看,先是被同性绑架再是暴露性向,一般的家长如何受得了? 能有愿意查阅资料、学着接受孩子性向的开明父母,已经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幸事了。 父母抹了会儿眼泪,欲言又止,看样子还有话要说。 梁栋和其他三人识相地出去了,门带上,管梦青凑近了点:“儿啊,小梁平时管你叫什么?你都叫他老公了,他怎么也不表示表示?” 顾东也瞎着急:“爸爸瞧着他人高马大的,力气肯定不小,平时不会家暴你吧?” 顾宜乐:…… 果然是亲爹亲妈。 待到病房里只剩两个人的时候,顾宜乐把来自父亲的担心转达给了当事人,梁栋听完迷茫了片刻,然后摇头说:“我不会对你使用暴力。” “我不信。”顾宜乐撇嘴耍赖,“我都看见你打谭迁了,那么沉的铁椅子扛起来就照着他脑袋砸。” 梁栋忙碌一夜,都快忘了自己干过什么了,闻言稍稍回忆了下,说:“他欺负你。” 不知怎么的,顾宜乐的泪点又冒了头,并长在了奇怪的地方。被谭迁绑到那个可怕的屋子里没哭,打斗中撞到头蹭到胳膊也没哭,这会儿从梁栋口中确认自己挨了欺负,顾宜乐强打的精神和伪装的坚强土崩瓦解,化作一捧细软的沙。 他张开双臂要抱抱,梁栋便起身上前拥住他。 泛红的眼眶埋在梁栋胸前干燥的布料里,顾宜乐突然开始后怕,如果他醒得不够早,如果他没有拼命反抗…… 顾宜乐闭上眼睛,阻止自己去回想那些肮脏的片段,忘掉那些曾经设想过的可怕场景。他现在抱着的是全世界令他最有安全感的人,他可以什么都不怕。 “你好凶哦。”顾宜乐还是谴责了梁栋的冲动行为,然后再给一颗甜枣,“不过也好帅,特别man……人家喜欢死了呜呜呜。” 阳光明媚的清晨,藏着许多小秘密的顾宜乐终于愿意敞开心扉透露一二,将过去的事讲给梁栋听。 不是他想讲,是事情发展到这份上不讲不行。饶是如此,他还是有选择性地省略了部分细节,只讲了大概,包括谭迁当时是如何借和他做朋友接近,又对外抖露了他的性向以作威胁。 梁栋的反应比想象中冷静,似乎早就听说过这些事。顾宜乐难得敏感一回,问:“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所以给我安排保镖?” “嗯。”这回梁栋承认了,“上回你在酒吧被人偷袭,我就担心你再遇到危险。” 顾宜乐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抓不到头绪:“没别的了?” 梁栋坦然面对他的质疑:“比起被你不理解,我更怕你受到伤害,所以就算是多此一举,我也必须要做。” 顾宜乐又被他一句话说得心软:“谁不理解了,谁说多此一举了?要不是保镖在,昨天我就……” 握着顾宜乐的手掌骤然收紧,看似镇定自若的梁栋一改常态,承受不了这种假设的结果般,攥紧了顾宜乐的手。 “没事了,都过去了。”安慰顾宜乐的同时,梁栋也在安慰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中午吃完饭,警察又来了一趟,告知谭迁已经醒了,季雅莹也被逮捕,两人正处在严密的控制下,让顾宜乐不用担心,顺便核实了几个细节。 “季雅莹说谭迁一个月之前就在跟踪你,还给你发送过骚扰短信?” “是的,用无署名卡发的,需要的话我可以提供。” “之前谭迁曾因为对其他人性骚扰被举报拘留,这件事你是否知晓?” “当然,他得到惩罚我当然要凑热闹。” “那么谭迁说他和你是恋人关系……” “那他可真够不要脸的。”没等警察说完顾宜乐就抢了话,指了指床边的梁栋,“这才是我恋人,警察叔叔千万别信他的话。” 中年警察干咳一声,切到下一条:“他说把你带到那种地方是为了讨论演奏曲目……” 顾宜乐猛翻白眼,伸出被绳子绑过的红痕未消的手臂:“什么绝密讨论用得着上麻绳?”说着努嘴示意边上站着的三位朋友,“这几位才是我的学术好友,我们搞音乐又不是干坏事,要么在琴房要么在饭店光明正大地聊,把人弄到那种地方谈音乐,警察叔叔您信吗?” 警察叔叔当然不信,公事公办地确认完就告辞了。 没有外人在,卢箫笛差点当场呕吐:“我知道这家伙恶心,没想到这么恶心。” 蒋榆也皱眉:“别提了,我现在想到他露着下体被抬走的样子,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彭舟则忧心忡忡地看着顾宜乐:“可别给我们乐哥整出什么难以磨灭的阴影……” “什么阴影?”顾宜乐一脸“老子很强他不配”地昂着下巴,拉住了梁栋的手举高,“哥的太阳在这儿呢,再多的阴影都给他照亮了。” 被亮瞎了的三个人更想吐了。 送走从昨晚开始就跑前跑后帮忙的几位朋友,病房里又只剩下两个人。 纠缠折磨了顾宜乐整整三年的阴影一朝被消除,眼看真相即将重见天日,倍感轻松之余,顾宜乐长长地叹了口气,有种说不出的怅然。 “现在可以出院了吗?”顾宜乐举手发问,“我想回家,不想待在这里。” 梁栋抬手探了探他的体温,无情拒绝:“不行,ct结果还没出来,确认没事了才可以回家。” 顾宜乐蔫巴巴地躺回去,眼睛还黏在他身上:“那你就不想回家吗?” 从y国直飞s市的梁栋摇头:“等你好了我再回首都。” 顾宜乐立马闭上眼睛:“啊,脑壳突然好疼,看来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被他“精湛”的演技折服的梁栋牵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 分隔两地许久的情侣突然拥有了大把的相处时间,攒在心里的话如同开闸的水,汪洋恣肆无穷无尽。 当听说梁栋前阵子没日没夜的忙就是为了早点回来,还有机票直接买到s市是为了制造惊喜,顾宜乐笑得嘴巴咧到耳朵根,不吝夸赞道:“还挺会的嘛小直男。” 他礼尚往来地摊开手,把刚做不久的指甲给梁栋看:“你看,小灰机……啊,可能是昨晚手蹭麻绳磨掉了,回头重新涂一个。” 梁栋抓着顾宜乐的手仔细端详,对于磨得什么图案都看不清指甲并没有表现出太多遗憾,倒是为指节的几处挫伤紧拧眉头。 “这都是小伤。”瞧见他的表情,顾宜乐就知道他在担心,忙道,“琴盒坏了我才心疼呢,那是你给我选的……” 正说着,就见梁栋低下头,弧度平缓的唇贴在他布满伤痕和琴茧的指尖上。那里曾奏出过美妙的旋律,制造过色彩斑斓的希望。 触感分明是柔软温润的,却引得顾宜乐浑身一颤。 他清晰地知道,梁栋的所有行为都发自本心。 梁栋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这样做只是出于心疼,还有无与伦比的珍视。 “琴盒坏了就买新的。”梁栋说,“那些都不重要。” 鬼使神差的,明明能猜到答案,顾宜乐还是问:“那什么重要?” 近乎虔诚地吻过顾宜乐的每一根手指,梁栋抬起头,让同样渴望得到偏爱的顾宜乐落在瞳孔正中,足够温柔也足够坚定地回答:“你最重要。” 第38章 那倒未必 临近傍晚,顾宜乐坐在病床上摆弄伤痕累累的琴盒,发现里头的琴确实断了两根弦,诧异于自己脚力之大的同时,又庆幸琴盒够结实。 他的小提虽然并非百万名琴,但也音色上佳,并且陪伴了他许多年,要是摔坏了他得难受死。 摸着被断弦划出凹痕的琴板,顾宜乐心有戚戚,想着回头用贴纸挡挡吧,就当给琴打补丁了。 正想着,熟练掌握给琴贴画技能的于皓轩听到召唤似的赶来了。 人未到声先至,小朋友平时很少哭,一旦哭起来就惊天动地,保镖抱着他进来的时候一脸生无可恋:“他醒了,不肯跟家人回去,吵着要见老师。” 于皓轩从蹲下的保镖怀里挣脱,风一般地跑到病床前,看见顾宜乐脑袋贴纱布,嘴角、下巴布满淤痕,小嘴一瘪开始新一轮嚎啕。 “老师,我错了,呜呜呜我以后再也不发烧了。” 比上回看《寻梦环游记》哭得还惨,听得顾宜乐心尖直颤,先探了探他的体温,感觉烧确实退了,才俯身揽着他的肩膀哄:“老师这不是好好的么?别哭了别哭了。” 小朋友还是哭。 “爱哭的小孩没有棒棒糖吃哦。” 小朋友不为所动,继续哭。 顾宜乐只好使出杀手锏:“再哭把上周学的练习曲多拉五十遍。” 于皓轩打了个嗝,擦擦眼泪,不哭了。 围观全程的梁栋:……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为素白的病房铺了一层暖融融的光,师徒俩盘腿坐在床上,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专心致志地研究贴画,间或闲聊几句。 “老师,你昨天是怎么被坏人绑走的?”于皓轩问。 顾宜乐用尽量温和的方式描述:“坏人打了我一下,我就晕过去了。” “打的是脑袋吗?” “嗯……算是吧。” “哦。”于皓轩明了地点头,“怪不得看起来更笨了。” 顾宜乐:…… 把顾宜乐给的贴纸随身携带的于皓轩十分嘴硬,拒不承认自己喜欢这些幼稚的东西,选了张海盗船的递过去:“呐,用这个吧,没那么像小孩。” 顾宜乐接过来,非常给面子地把它贴在了琴板正面,然后把琴抱在怀里模仿弹吉他,给于皓轩拨弹一段《加勒比海盗》的主题曲。 被旋律勾起回忆的顾宜乐弹完扭头问梁栋:“你去过s市迪士尼吗?那里有个项目就叫加勒比海盗。” 梁栋摇头:“没有。” 顾宜乐兴致勃勃:“等我出院了一起去呗,可好玩了。” 梁栋应道:“好。” 一旁的于皓轩不乐意了:“我也要去。” “你不是去过了么?”顾宜乐记得在他房间里看过在乐园里拍的照片。 “还想再去一次,不行吗?”于皓轩不好意思说想跟老师一起去,扭头冲梁栋哼了一声,“这么大的人还要老师带去,羞羞脸!” 无辜躺枪的梁栋:? 晚点顾宜乐去洗手间,一个小朋友和一个大人在病房里大眼瞪小眼。 “喂。”于皓轩不太客气地踢了踢梁栋,“你是我老师的网恋女友吗?” 梁栋沉默了会儿,纠正道:“男友。” “差不多。”于皓轩撇嘴,“反正都不是好人。” 梁栋:…… 于皓轩人小鬼大,拿出了家长把关的气势:“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骗顾老师跟你谈恋爱?” 一头雾水的梁栋:“何出此言?” “我的老师长得漂亮,琴又拉得那么好,谁不想跟他谈恋爱?” 梁栋无法全盘否认对这套逻辑,又不能草率承认。 “除了这些,他还有很多优点,他乐观,善良,聪明……这些都很吸引人。”梁栋耐着性子向小朋友解释,“但是就算他没有这些优点,我也一样喜欢他,一样会对他好。” 牙尖嘴利的于皓轩没想到自己会输给一个看起来不太会说话的大哥哥,可他又确实无话反驳。 毕竟他只喜欢顾老师长得好看又会拉琴,并且他不会照顾人,只会被人照顾。 他愤愤地哼了一声,学着电视里的台词:“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不然你就死定了!” 后来,差不多的话也从梁栋母亲的嘴里说了出来。 听说顾宜乐出事,梁母就急忙买机票从首都赶来,带着一位阿姨两名保镖走进病房时阵仗就很唬人了,等到各式清淡菜肴和汤品在不大的桌板上排满,顾宜乐暗自咋舌:这难道就是嫁入豪门的感觉吗? “来得匆忙,就准备了这些。”梁母满怀歉意地说,“不过我已经叫人在s市的桃源酒店订了一桌养身宴,等你出院咱们一起去吃。” 桃源酒店,传说中一桌五位数打底、料酒都用百年佳酿、煮白菜都配千年人参、平时顾宜乐路过只敢匆匆看一眼的土豪饭店。 何止受宠若惊,简直惊魂不定,顾宜乐直呼不必如此破费,梁母理所当然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再这么客气,伯母可就生气了。” 顾宜乐赶紧喝了口鸡汤压压惊:“好的好的,不客气。” 儿子回国了,梁母高兴,一边埋怨梁栋心里只有顾宜乐,家也不回就往s市跑,一边又兴致勃勃地为小两口张罗,让顾宜乐去首都读研的话就住家里,反正地方大,到时候给梁栋房间换一张两米二的床,怎么也够两个大男孩折腾了。 顾宜乐心里有鬼,听到“床”字就害臊,支支吾吾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怎么,怕住我们家挨欺负?”梁母给他撑腰,“梁栋要是对你不好,你就来找伯母。” 顾宜乐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他不会欺负我的。” 一旁的于皓轩插嘴:“他就是不想去嘛。” 梁母一愣:“小朋友,你怎么知道他不想去呀?” 于皓轩挺起胸膛:“因为我是老师的嫡传弟子。” 梁母被逗得发笑:“那小朋友知不知道,这位大哥哥是你老师的……” 她指着梁栋,于皓轩便看向梁栋,大声道:“我知道,他是老师的女朋友,我的师娘!” 梁母:…… 梁栋:…… 顾宜乐:-0- 吃过晚餐,在医院楼下遛弯的时候,顾宜乐避开梁栋,抱着手机找阿东诉苦。 today宜happy:天呐,谁能想到现在的小孩记性这么好,我随口提一句师娘他都记得! dong:哦? today宜happy:真的!刚才我男朋友的妈妈也在,我尴尬得差点用脚抠出一座迪士尼城堡 dong:是吗? today宜happy:等一下,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这些? dong:不知道。 today宜happy:阿东今天有点冷淡呢tat dong:这两天去哪儿了? 顾宜乐便简单讲了一遍昨天的遭遇,借“我朋友”的身份。 today宜happy:事情就是这样,我朋友之前的事都跟你说过啦,所以我这两天得照顾他,比较忙 dong:嗯。 today宜happy: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dong:没事就好。 由于害怕露馅,顾宜乐赶紧换话题。 today宜happy:话说,我男朋友提前回来了,你说我要不要给他点奖励? dong:什么奖励? today宜happy:就是那个那个嘛[/色] dong:可以。 today宜happy:可是我又怕他被我的热情吓到,毕竟我对外的人设是纯情小男生[/羞] dong:…… today宜happy:其实他比我更纯 dong:? today宜happy:之前我和他那个的时候,他唯一做过的出格举动就是打我pp[/羞] dong:…… dong:你不喜欢? today宜happy:喜欢啊,可是你知道的嘛,他那么正经,打pp已经是极限了……他不是那种会耍流氓的人[/羞] dong:那倒未必。 today宜happy:??什么未必? 住院的第二晚,梁栋陪床。 从窗户里看见梁母和管梦青手挽着手走出医院大门,顾宜乐轻手轻脚地把病房门带上,然后跳回床上,做贼似的打开刚下载的视频。 病房.avi,许是资金不足的原因,场景有些简陋,攻也油腻得很,进门就猴急地对着受的脖子又舔又啃,让顾宜乐不禁担心细菌滋生,心想你俩要不要先洗个澡? 还没开始脱衣服就点了关闭,顾宜乐抬眼偷瞟坐在沙发椅上抱着笔电的梁栋,确认他没注意到自己,捧起手机私信阿东:看了吗?感觉怎么样? 阿东过了两分钟才回复:看了,一般。 today宜happy:不过场景还蛮刺激的,看得我口干舌燥 today宜happy:要是我男朋友能这么主动就好了 dong:嗯。 这边正聊着,那边梁栋突然站了起来。 顾宜乐忙把手机塞被窝里,瞪大眼睛看着梁栋接了热水走过来,把杯子稳当当地放在床头。 “多喝水。”他说。 扑通扑通的小心脏并没有因为梁栋走开而平复,直到洗完澡重新回到床上,顾宜乐满脑子都是少儿不宜的画面。 他有点羞愧,转念又觉得没什么,反正除了面都没见过的阿东,没人知道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想这个。 嘻嘻嘻,真刺激。 咔哒一声,顶灯熄灭,顾宜乐在翻身在床上平躺,后知后觉想起一个问题——刚才梁栋好像没有把折叠床铺开? 没等他想完,脚步声靠近,身侧的床垫塌陷,刚闭上不到半分钟的眼睛睁开,看见压在上方的人影,下意识屏住呼吸。 梁栋的眸子在黑暗中依旧很亮,看着谁的时候,好像要把他吸进去。 顾宜乐听见自己的咽口水的声音:“不、不睡吗?” “睡。”梁栋的嗓音很低,撑在身侧的臂膀压得也很低,所以每一个吐字都很清晰,“睡之前,有几件事想跟顾老师确认。” 听到这声“顾老师”,大概就知道他要问什么了。 顾宜乐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你、你讲嘛。” “请问什么叫八字还没一撇?” 第一个问题就让顾宜乐百口莫辩:“不不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大家都是男的,干吗搞得跟入赘似的……如果我真去首都读研,我们可以在外面租房子住嘛,就我们两个人。” 他没什么底气,声音越说越小,“我们俩什么都干过了,八字有几撇,你还不清楚么?” 梁栋听完没点头也没摇头,慢慢俯下身,在顾宜乐唇上亲了一口。 大脑宕机n秒,顾宜乐才反应过来——亲亲是回答正确的奖励! 这下顾宜乐非但松了口气,而且开始期待下一个问题:“还有什么你快问。” 梁栋在黑暗中扯开嘴角,把顾宜乐迷得晕头转向,完全忽略了回答错误会受到惩罚的可能。 “请问谁是女朋友?”梁栋生怕他听不清楚似的贴在他耳边,连问两个问题,“师娘又是谁?” 顾宜乐哽住:“你……你明知故问。” 这个回答显然不够让人满意,梁栋没有亲顾宜乐,也没有笑。 他撑起上半身,窗外斑驳光影衬得他的面容愈发深邃。他不笑的时候模样并不凶,只是添了某种未知的危险。 下颌微微抬高,梁栋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欺负你?” 顾宜乐在心中默念——他不会欺负我,他不会欺负我…… 可是此欺负非彼欺负,十分想在床上被欺负的顾宜乐猛吸一口气。 卧槽,这才叫刺激。 作者有话说: 小梁:我来履行承诺了。 第40章 叮叮当当咚咚当当 众所周知,顾宜乐憋了很久了。 要不是想保持纯情小男生人设,他恨不得现在就趴床上撅屁股求欺负。 握起小拳拳捶了下梁栋的胸,顾宜乐压抑着迫切的心,忸怩道:“你就不怕我……告诉你妈妈?” “什么?” “就是你欺负我。” 梁栋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作势要起身,被顾宜乐抬起双手按住肩膀不让走。 “这就怕了啊?”顾宜乐的娇羞如同过眼云烟,说变脸就变脸,“你怎么这么胆小?” 梁栋便不动了:“嗯,怕了。” 没来由的,顾宜乐总觉得他的“怕”指的是别的,比如害怕失去。毕竟看样子他压根没打算走,如果他真要走,凭自己那点力气根本拉不住。 一段关系中,向来只有双方的退让才能很好地维持平衡,于是顾宜乐向梁栋伸展双臂:“来吧,别怕,乐哥的怀抱永远向你敞开!” 逞完英雄没多久,顾宜乐就开始鬼哭狼嚎。 还得怪那天晚上摔爬滚打太激烈,当时除了皮肤表面的挫伤以外没发现别的,医生来查房时说可能会出现软组织损伤引起的肌肉酸痛,他还不以为然,这会儿后遗症才显现出来,光是被梁栋抱一下,浑身的骨头仿佛都要碎了,疼得差点飙泪。 “嘶……轻点轻点,啊……别碰那里……那里也不行……噫呜呜呜怎么回事啊洗澡的时候明明还不是很疼。” 玻璃人顾宜乐被放回床上,梁栋的胳膊小心翼翼撑在身侧,担忧地说:“今天还是算了吧。” “不行,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顾宜乐不服,又实在怕疼,纠结半天,退而求其次道,“那不然,我们互相那个一下吧。” 好好的欺负变成了互相帮助,顾宜乐边爽边不满,毕竟本来可以更爽的。 伤在后腰、膝盖、手肘等关节处,他以一个哪里都不需要施力的姿势歪在梁栋怀里,一边动手腕一边唱歌。 “滴答答嘟嘟答答葫芦娃,滴答答嘟嘟答答本领大,啦啦啦啦。” 梁栋:……还挺应景。 欢快的歌硬是唱出了苦情味,发泄后仍觉欲求不满的顾宜乐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要梁栋给他洗耳朵。 梁栋便趴在他上方,从嘴角的淤青亲到下巴的红痕,再到身体其他各处的伤口,亲一下叫一声“乐乐”,顾宜乐将其称之为身体和耳朵的双重净化。 最后在琴吻处印上一个吻,顾宜乐仰着脖子让他亲重一点,再重一点。 一句“在我全身都刻上你的名字”让梁栋又起了反应,他掐着顾宜乐的腰胯,沉声道:“别闹。” 顾宜乐不怕死地蹭啊蹭:“就闹,你能把我怎么样?” 梁栋确实不能把他怎么样,只好多打几下屁股了。 那处肉多弹手,敏感如顾宜乐一面惨兮兮地叫唤一面嚷嚷着还要,红着眼眶吧嗒吧嗒地掉生理的泪水,场面一度真有点像在欺负人。 完事后,顾宜乐倾尽全力坐起来,埋首在梁栋的肩窝里,照着他的脖子咬了一口。 不太疼,但还是留下了明显的齿印。 被问到知不知道什么叫abo,梁栋摇头,顾宜乐也懒得解释:“记住这是我给你留下的标记就行。”想了想又补充道,“一个标记兑换一次那个,永久有效。” 于是在医院的最后两天,梁栋频繁遭受突袭,出院那天衣服下面全都是牙印,仿佛被狗啃了。 顾宜乐还嫌弃不好啃:“都咬不动,全是肌肉硬邦邦的,不然还能多咬几个。” 一旁帮忙收拾东西的卢箫笛听不下去:“矜持点宝贝儿,这么多人在呢。” 顾宜乐四处张望:“哪里有人,我怎么没看见?” 彭舟:“……我还是出去等吧。” 蒋榆耸肩,也跟了出去。 去往停车场的路上,卢箫笛公布了上个月守护者游戏的活动情况。 “恭喜大家,全部抽中了自己想守护的人!” 彭舟:“我就知道。” 蒋榆:“真没意思。” 梁栋:“学姐辛苦。” 顾宜乐:“等一下,这……确定没有做手脚?” “没有啊。”卢箫笛抬手指天,“这都是上天的安排。” 车上,彭舟举着他蒂芙尼蓝的爪子讨好蒋榆,被连着发色一块儿骂“红配绿赛狗屁”,委屈地求助顾宜乐让他证明这是蓝色,得到了极尽敷衍的对待。 “红配蓝招人烦。”顾宜乐抱着手机懒得理,“一边去,我忙着呢。” 回头就跟论坛上的网友聊得火热。 today宜happy:阿东,遇见你之后,我变得好幸运! dong:? today宜happy:每次跟你抱怨点什么,回头我男朋友就改了! dong:…… today宜happy:还有这次的守护者游戏……啊这个我是不是忘了跟你说?没关系不重要,总之你就是我的幸运星! dong:[/微笑] today宜happy:那我还能向你许个愿吗,你帮我施个法呗[/可怜] dong:什么? today宜happy: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我,但是我希望他能永远喜欢我,还有现在虽然是我依赖他多一些,我希望今后他也能依赖我 today宜happy:是不是太贪心了…… 坐在七座后排的梁栋看到这两条消息,先是一愣,然后很轻地呼出一口气。 手指在点击屏幕输入文字,不久之后,顾宜乐收到了想要的回答。 dong:恭喜你,施法成功。 出院的当天中午,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桃源酒店,梁栋的母亲在那里定了一桌养生宴,诚邀大家共品。 到地方才知道这算变相的见父母,虽然梁栋的父亲忙于公务没出席,有梁母和顾宜乐的双亲在,这顿饭多少有点令人局促。 尤其是在梁母从包里拿出一个看分量就知道不小的红包时,顾宜乐不由得绷紧了屁股尖,仿佛下一步就该夺门而逃了。 “来得匆忙,我这个当婆婆的也没来得及准备礼物。”梁母笑得慈祥,“这个就当给小顾的见面礼了。” 管梦青也有备而来,不遑多让地掏出一只厚度相当的红包递给梁栋:“嗐,谁不是呢,着急忙慌的也没顾上,问邻居才知道见儿媳都要包红包,喏,小梁拿去买点好吃的。” 奇怪的好胜心和火药味在席间流窜,顾宜乐心想传统习俗真是害人,想给钱你们加个微信直接转账嘛,何必在饭桌上争个你死我活。 接下来便是中华传统艺能环节——推来搡去。 顾宜乐用眼神请示父母,管梦青冲他眨眼的功夫,梁母就从桌子这头绕了过来,把红包往他怀里塞:“拿去拿去,不够再管伯母要。” 顾宜乐接了吧,管梦青“啧”一声:“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顾宜乐推辞不要吧,梁母一脸受伤:“伯母难得来一趟,小顾别不领情嘛。” 梁栋与他面临着同样的困扰,红包像个烫手山芋在席间传递,弄得围观的彭舟都看不下去:“我看叔叔阿姨都别纠结了,不如给我吧,我替他们俩把这钱花了。” 几位长辈这才觉得尴尬,各自把红包给了自家儿子,吩咐道:“你们俩回头交换一下。” 顾宜乐&梁栋:…… 早这样不就完了? 至此饭桌气氛趋于和谐,大家边吃边聊,互相询问近况。 顾宜乐很乖地回答了梁母关于未来几年的安排,并在管梦青的指点下敬了酒,好不容易结束话题,转脸就看到梁栋在被顾东押着对饮。 “没见小梁的时候我就想着这孩子肯定不错,见了才知道什么叫一表人才,来来来,干了这杯接着聊!” 眼看梁栋都快喝蒙了,顾宜乐在桌子下面猛拽顾东的袖子:“爸你干嘛呢,把他灌醉了怎么办?” 顾东凑过来压低声音:“都说酒后吐真言,要想知道一个人品性如何就看他醉酒后的表现,爸爸这是在帮你把关呢。” 顾宜乐:……行吧,您高兴就好。 把关的结果就是散席的时候一桌人倒下一半。 跟风把自己灌醉的彭舟歪在蒋榆身上直喊老婆,被蒋榆推开又八爪鱼似的黏上来;顾东也喝得烂醉,吐过一场,被梁母带来的保镖架到车上去了;卢学姐低估了五粮液的后劲,倒在桌上呼呼大睡,顾宜乐帮她叫了车。 送走这几位,桌上还坐着一个。 这位异常安静,不吐不闹也不睡觉,双手放在膝盖上,腰杆挺得笔直,像幼儿园最听话的乖宝宝。 梁母喊他:“小栋,梁栋,儿子,回家咯!” 甚至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还是毫无反应。 顾宜乐出马就顺利多了,刚伸出手,梁栋就把手搭上来和他牵住,眼珠缓慢地转过来,直勾勾看向他。 梁母见此情景既失落又欣慰:“唉,这就叫娶了媳妇儿忘了娘。” 顾宜乐把喝醉的大宝宝带回了家。 本意是想让这些天忙前忙后的梁栋好好睡一觉,床都给他铺好了,顾宜乐去厨房倒茶,回来一看,人还在床沿坐着,姿势都没变。 顾宜乐放下杯子,边搓手边上前,挑眉十足色狼地问:“怎么,要我帮你脱衣服?” 梁栋呆呆坐着不说话,顾宜乐当他默认,手刚搭在衬衫衣领上,就被一只大手制住了手腕。 “不用。”梁栋突然出声了,“我不睡。” 顾宜乐只好抽回手,小声嘀咕:“喝醉了防范意识都这么强……” 房间虽不大,待两名成年男性还算绰绰有余。顾宜乐整理了下从医院带回来的东西,合上柜门转身,看见梁栋的视线换了方向,正盯着他的书柜瞧。 确切地说是在看书柜从上往下数第三层,那里放着顾宜乐五岁刚学琴时的照片,还有一只木质八音盒。 顾宜乐走到他身旁坐下,和他看向同一个地方:“八音盒漂亮吧?” 梁栋没说话,顾宜乐自问自答:“嘿嘿,我男朋友给我做的。” 不知被哪个关键词触动,梁栋缓慢地扭头看向身边的人,目光有点散,不知在想什么。 这个角度刚好让顾宜乐看见他颈侧的半个牙印,想着有那么多次啪啪啪预定,可以先预支点利息,顾宜乐大着胆子用食指勾梁栋的下巴,调戏道:“谁家的小相公,生得这般俊俏?” 平坦的眉心微微打褶,梁栋的眼神更涣散了。 凭着几次醉酒经验,顾宜乐猜梁栋的意识正处于清醒和模糊中间线上,他可能知道自己是谁,但是想顺着这条线抓住别的信息就颇有难度。 顾宜乐心想还是不逗他了,给他泡点蜂蜜水解酒,放下手刚要站起来,胳膊被抓住了。 “嗯?”顾宜乐转头,“怎么了?” 梁栋的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掌心温度也比平时高,不过他的神情很严肃,几乎看不出醉鬼的憨态。 连吐字都是清晰的。 “漂亮。”他先回答之前的问题,“乐乐,漂亮。” 明白过来梁栋刚才看的是照片,顾宜乐害起了臊,捂着发烫的脸蛋:“干吗呀,这么突然。” 紧接着,梁栋口中又蹦出一个“你”字。 他看着顾宜乐,坚定地说:“你家的。” 顾宜乐找到了新的乐趣——和喝醉的梁栋交谈。 在酒精的控制下变得更坦率的梁栋有种别样的可爱,有问必答,并将一本正经发挥到了极致。 顾宜乐拉了不同的几段曲子,问他好不好听,他从头至尾面无表情,最后强打精神统一回答:“都一样。” 顾宜乐又从抽屉里拿出前阵子刚淘来的一对造型别致的耳环,水钻拼成的两个字,一个“草”一个“我”。本打算当情趣道具使用,谁想梁栋看到这对耳环眉宇深锁,满脸都写着不赞同。 顾宜乐心想不是吧,上回视频sex的时候你我说这俩字你恨不得隔着屏幕把我办了,现在装什么正经? 没想梁栋指着两个字,倒着念:“我,草。” 他念得字正腔圆,丝毫没有给人留下想歪的余地,然后摇了摇头,“脏话,不好。” 顾宜乐笑得停不下来,在梁栋的注视下把小提琴收回琴盒。 笑完向他介绍:“我的小提叫快快,快乐的快。因为我妈说当年差点给我取名叫顾宜快,我觉得不能浪费,就把这个神仙名字赐给了我的琴。” 梁栋点头。 “给琴取名字的习惯我应该跟你说过吧?之前的中提和电提都取了名,分别叫……” “萧萧,瑟瑟。”梁栋回答。 “对,萧萧和瑟瑟,听着就像一家子……” 话音戛然而止,停顿约莫五秒,顾宜乐唰地转过身,眼睛瞠得滚圆:“你怎么知道?!” 第41章 我的眼里只有你 梁栋还醉着,反应了好一会儿,说:“你告诉我的。” 顾宜乐带着满腹疑问仔细回想,甚至还掏出手机在聊天记录里搜关键词,均无果。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的?”他问,“我怎么都不记得?” 梁栋嘴角下沉,露出不太高兴的表情,像在谴责他连这都能忘。 掏出手机,点了几下举在顾宜乐面前,梁栋颇为不满地说:“是你告诉我的。” 凑过去定睛一看,顾宜乐犹如被五雷轰顶般石化了。 这骚包的彩虹界面,不是他常上的同性交友论坛又是什么? 醉酒的梁栋给了顾宜乐太多惊喜,多到他觉得这辈子的惊喜都被透支完了。 走到厨房,看见管梦青在煮醒酒汤,顾宜乐歪靠在门边有气无力地说:“给我也来一碗。” 管梦青搅动锅里的食材:“你不是没喝酒吗?” 顾宜乐扶额:“可是我头晕。” 管梦青闻言忙放下锅铲,走近了看见顾宜乐脸色确实不太好,紧张道:“晕得厉害吗?让你多住两天院你还不肯!” 摇了摇头,顾宜乐更晕了:“可能是脑震荡的后遗症吧,给我一口汤就行。” “是不是中午吃了顿大补的,身体不适应?”管梦青说着就要拆围裙,“哎哟这可不行,我赶紧去趟菜场买条草鱼,炖点平民汤中和一下。” 顾宜乐一把拉住管梦青:“别出去。” “嗯?怎么了?” “我怕家里没人,我会……”顾宜乐咬紧牙根,恶向胆边生,“我会忍不住对我房间里的醉鬼实施家暴。” 不明就里的管梦青:? 解酒汤用家里有的食材制作,山楂糕和陈皮煮出满屋酸甜味,喝的时候顾宜乐虎视眈眈地盯着梁栋,坐等他清醒。 年轻人代谢率高,醒酒也快,一碗汤下肚,梁栋的眼神光聚拢了,腿脚有劲了,刚才是幼儿园小朋友,现在像个沉默的中学生。 把房间门锁上,顾宜乐化身严厉的班主任,双手抱胸看着坐姿端正的学生:“说说吧,怎么回事。” 梁栋显然也不是喝酒忘事那挂的,当着面也撒不了谎,几乎没有挣扎便坦白了:“论坛上和你聊天的那个dong,是我。” 虽然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听到亲口承认的顾宜乐还是眼前一黑。 “从一开始就是你?” “嗯。” “你一直知道论坛上的是我?” “嗯。” “难怪一猜一个准!” “……” 想起曾经对阿东说的那些骚话,还有分享的那些最后都用在自己身上的学习资料,顾宜乐眼前两黑,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把自己噎死。 “为什么骗我?”顾宜乐猛拍胸脯顺气,“看我蒙在鼓里很好玩吗?” 话说得有点重,但是他想知道,必须要问。 梁栋没什么表情看似淡定,虚握成拳的手和僵硬的声音昭示着他也并不平静。 “我想对你多一些了解。”他说,“很多你不会对我说的话,会对dong说。” 顾宜乐一时无言以对。 可不是吗,他在梁栋面前至少会注意点个人形象,俗称矜持,在“素未谋面”的阿东面前则完全放飞自我,什么都敢说。 想到曾对阿东夸过男朋友器大活好,顾宜乐眼前三黑。 这岂止是人设崩塌,简直是人生毁灭。 顾宜乐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立了块卒于二十一周岁的墓碑,上书“死于掉马”。 然后抄起桌上的一本乐谱挡脸,扭头就往外跑。 “去哪里?”梁栋问。 “去抠迪士尼城堡。” “……” 梁栋起身拦住去路,手放在门把上:“如果你暂时不想看见我,我先回避。” 大门应声而关,顾宜乐跳到床上,脑袋闷在枕头里,直到快喘不上气才拔出来。 拿起手机,本想到群里找人闲聊,想到梁栋也在,并且卢箫笛和彭舟可能还醉着,顺着群成员头像点开和蒋榆的私聊框。 today宜自尽:【我好烦】 蒋榆:【记得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尽】 today宜自尽:【tat好狠的心】 蒋榆:【怎么了,你男人还没醒酒?】 today宜自尽:【有的人醒了,还不如没醒】 蒋榆:【当代文豪】 刚被当众处刑的顾宜乐给自己的嘴封了一层胶,什么都不敢说了,只问蒋榆对于换个身份接近交往对象的看法。 蒋榆:【只要对方不是变态,都还好吧】 蒋榆:【此处的变态指的是谭迁那种】 看到谭迁的名字,顾宜乐打了个激灵。 today宜自尽:【他应该就是想多了解对方,所以才……】 蒋榆:【那就更没问题了啊,任何事情都得看出发点,世界上也不全都是坏人】 today宜自尽:【可是这感觉,就像小时候被爸妈偷看日记一样,你懂不?隐私被扒光什么的,跟裸奔也没区别了】 蒋榆:【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那什么】 today宜自尽:【是吧是吧】 蒋榆:【不过日记被偷看,不应该怪自己没把日记本藏好吗?】 today宜自尽:【??这跟长得漂亮活该被人盯上的受害者有罪论有区别?】 蒋榆:【区别很大,你听我讲】 蒋榆:【你想想,人家能准确找到你,说明你缺乏基本的自我保护意识,至少社交论坛的账号没有做到常换常新】 懒得换名的顾宜乐中枪。 蒋榆:【再说,人家披马甲接近你,你就什么都说了?不对陌生人透露秘密是基本常识吧,幼儿园小朋友都知道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口无遮拦的顾宜乐再度中枪。 蒋榆:【这好在是老梁,要是我找到彭舟的社交账号,肯定把他扒个底朝天,把他的黑历史打印成传单四处分发】 today宜自尽:【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 蒋榆:【懂自懂】 第三枪,砰—— 蒋榆:【好了彭舟醒了,你跪安吧】 today宜自尽:【……】 顾宜乐觉得用不着自尽了,他已经苟延残喘,即将身亡了。 与此同时,在外头站着的梁栋也陷入了纠结与反思中。 他第一次有点后悔通过顾宜乐的手机号搜到他的网络社交账号,并为一己私欲和他在论坛展开了一段友谊。刚才他站在顾宜乐的角度设想了下,一直以来信任有加的网友竟然就是自己的男友,这转变正常人都无法接受。 所以他心甘情愿地在外头楼道里等着,等顾宜乐消气。 梁栋习惯自己的事自己处理,所以在收到彭舟发来的消息时,还不太习惯有人为他出谋划策。 彭舟:【老梁你是真猛啊,现实里当他的好老公,网络上当他的好姐妹[妙极了.gif]】 梁栋想了想,回复:【我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 彭舟:【没事,乐哥就是一时没转过弯来,他心软着呢,我把话放这儿了,不出俩小时,他就黏回来了[八爪鱼.gif]】 现在时间下午五点,再有俩小时天都黑了。 面对有关顾宜乐的事,梁栋的耐心格外不够用,他又想了想,打字输入:【我是不是应该去向他道歉?】 彭舟:【歉是肯定要道的,反正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认错再说】 想到曾搜到过差不多的恋爱指导,彭舟的话的可信度登时拔高。 何况他还是顾宜乐的哥们儿,对顾宜乐应该很了解。 梁栋点头:【好。】 彭舟:【不过现在道歉时机不对,八成会火上浇油……等等,按照乐哥的脾气,你现在四肢健全否?】 梁栋回答:【我在外面】 彭舟:【果然】 彭舟:【听我的,去外面开个房,然后敲门说“不打扰了,我先走一步”】 梁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彭舟:【这叫苦情计,我试过好多次,百试百灵】 梁栋还是没太明白。 彭舟:【最好咳嗽两声,怎么虚弱怎么来,你虚了他就跟着虚了,然后其实并不虚的你就可以乘虚而入了[起立鼓掌.gif]】 梁栋:…… 实诚惯了的梁栋干不出这种弄虚作假的事,但他还是用手机定了个酒店套房,毕竟照这情况,顾宜乐今晚怕是不会让他留宿于此。 晚点顾东睡醒,带着未散尽的酒气开门出去透透气,看见立在门口的梁栋,惊愕道:“小梁你怎么在这里?快进来快进来。” 窝在房间看了一下午电视的管梦青没听到梁栋出门的动静,这会儿出来一看,就知道俩小孩闹别扭了。 她猛拍顾宜乐的房门:“是你让小梁蹲在外面的啦?要是蹲出个好歹看我揍不死你!” 梁栋刚想说是自己要出去的,而且是站不是蹲,就听“砰”的一声,房间门从里面打开,扛着椅子的顾宜乐走到门口把椅子放下:“那就坐着吧!” 说完就扭头回房去了。 梁栋趁有限的时间观察了顾宜乐的脸色,不像在生气,看上去还是在难为情。 这让他不禁松了口气,然后拉过椅子,安心地在门口坐下了。 顾宜乐确实没在生气,他只想换张面孔重新做人。 他用被子蒙住头,嫌热,又用废弃纸箱剪了个头套套头上,嫌闷,最后翻箱倒柜找出了去年万圣节戴过的骷髅面具,盖脸上才觉得舒服多了。 有些事不能细想,越想越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梁栋=dong这一点在很久之前就有迹可循,从未晒在朋友圈里却被梁栋知道的模型,作息时间生活规律,还有关于谭迁的事……甚至给琴取名字的习惯也是通过阿东的身份知道并透露过,神经大条的他竟然完全没有起疑。 不,也不是没有过怀疑。 人总是看到自己愿意看到的,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因为他渴望一个可以敞开心扉畅所欲言的朋友,所以即便发现疑点,也会立刻找到借口为他圆过去。 明明梁栋给过很多次提示,并且马甲披得一点都不严实,至少从说话语气上来看,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连id都这么明显,一个liang一个dong,就差把“我是梁栋”几个大字贴个人简介上了。 抬手拍了拍骷髅的天灵盖,顾宜乐觉得自己智商堪忧,基本上可以告别网络世界了。 傍晚时分,楼道里,梁栋正捧着管梦青送来的一碗酒酿,计算它的酒精含量是否足以再让自己喝醉说胡话,后台挂着的论坛跳出新消息提示。 today宜happy:你到底是谁? 梁栋回答:我是梁栋,也是dong。 today宜happy:那liang呢 dong:也是我。 today宜happy:角色扮演好玩吗? dong:我展现给你的一直都是真实的我。 today宜happy:那起初你通过阿东的身份接近我,是故意的吗? dong:是的,我知道这个id是你,才给你留评。 today宜happy:可是是我先私聊你 dong:嗯,我也希望和你以这种形式保持联系。 today宜happy:为什么? dong:除了之前说的想了解你更多,还有想离你更近。 today宜happy:我们已经很近了呀 dong:不,不够。你每天会遇到很多的人,交很多的朋友,我想成为其中最重要的。 dong:甚至想你眼里只有我。 时间回溯到半年前,眼看学业即将结束,到了可以要求承诺兑现的时候,梁栋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希望母亲出面为他牵线。 当时的梁母说:“从小到大,这是你第一次向妈妈开口要什么,放心吧,妈妈一定帮你。” y国的初冬,夜风已有凛冽之势,站在阳台上的梁栋却全然不觉得冷。他的心脏在快而有力的跳动,胸腔里长期空缺的那块被一种名为期待的物质充盈。 他说了谢谢,听见电话里的母亲叹了口气,接着打起精神道:“真这么喜欢,怎么不早点跟妈妈讲?别说相亲了,就是娃娃亲,妈妈也有本事帮你早早定下。” 梁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他心里很清楚,是怕吓到他。 就像攒了许久的钱,即将把心心念念的模型带回家时,不免会想该怎样好好对待他,该如何填补错失的那些时光,还有如何向他表达喜爱。 何况顾宜乐是人,不是模型,他有选择和拒绝的权力,如果他不想要,随时可以竖起屏障,拒收一切讯息。 等了十分钟,那头久久没有回话,梁栋站起来,将空碗放在椅子正中,然后拾级而下,前往订好的酒店。 他觉得有些疲累,还没来得及将这种累与心情的失落联系起来,忽闻门锁转动声,站在台阶上扭头往上看,门开了,一颗模样搞怪的3d骷髅头嵌在门框边,问:“你去哪儿?” 是顾宜乐的声音。 梁栋想了想,说:“去睡觉。” 骷髅头一愣:“谁让你睡觉了?”他理直气壮地命令,“等我一下,五分钟。” 头刚缩回去不到两秒,又伸出来:“不,三分钟。” 实际上不到两分半就出来了,背着个不知道装了些什么的书包,还戴着骷髅面具。 暮色昏黄,下楼之后,装束怪异的顾宜乐被路过的街坊邻居们围观打量,他非但不在意,还嘻嘻哈哈地提醒大爷大妈们别光看他记得看路。 走到小区外的人行道,梁栋才得空说:“我认识路,你不用送我。” 骷髅头唰地扭过来,用铜铃大的窟窿眼盯着他看。 真实的眼睛藏得太深,梁栋没读懂其中的含义,就见顾宜乐加快脚步往前冲了五六米,然后掏出手机,把面具挪开解个锁,再扶正,双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打字。 梁栋福至心灵地掏出手机上论坛,果然有条新消息。 today宜happy:恭喜你,施法成功! 这话眼熟的很,是今天出院时,顾宜乐向“幸运星”阿东许愿得到的回复。 而顾宜乐这句回复的是…… 关于顾宜乐的事,梁栋总是格外谨慎,他来回确认了两遍还不够,正要联系上下文再看一遍,前方的顾宜乐等不住了,跺脚催促:“还傻站着干吗?” 视线从屏幕里抬起,梁栋看见顾宜乐终于舍得把面具摘掉,许是因为戴太久,松紧绳还缠了下头发,撩起头顶一撮呆毛。 他三步并作两步奔跑上前,一跃而起用双臂圈住梁栋的脖子。 梁栋也眼明手快地回抱住他。 “也好,这样也好。”埋在梁栋颈窝里,顾宜乐自我安慰般地说,“以后不用微信论坛来回切了。” “嗯。”梁栋微微弓着腰,贴着他的耳朵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哦,你说施法成功啊?”顾宜乐故弄玄虚地卖关子,“你猜咯,你不是很会猜吗?” 即便猜到了,梁栋也不会说,他希望顾宜乐亲口说给他听。 然而顾宜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当面说情话。 于是统一人设的第一天,s市夜幕将至的街头,顾宜乐照着梁栋的脖子咬了一口,留下一枚新鲜印记。 “我只对你做这种事,只跟你去开房。”顾宜乐声若蚊呐,失去遮挡的脸颊绯红,“这样,你能明白吗?” 因为我的眼里只有你,所以你是谁都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 小梁:幸好订的是大床房。 下章乐崽可以如愿了 第42章 你喜欢的样子 摘掉面具的顾宜乐羞羞答答,小媳妇似的跟在梁栋屁股后面,在酒店前台登记时都没好意思抬头。 刷门卡进房,灯一亮,顾宜乐被入目的景象震惊了。 位于高层的房间十分宽敞,床至少两米二宽,还带落地窗和圆形浴缸,拉开窗帘便是露天晒台,s市江边夜景尽收眼底。 “这、这是标准大床房?”顾宜乐不敢相信。 “嗯。”梁栋脱了外套挂到衣架上,“喜欢吗?” 顾宜乐扶着晒台栏杆,身体前倾探到外面,感受五月温热的风拂面,眼中印着斑驳的光影:“太喜欢了。” 梁栋心说不枉我在路上偷偷用手机上网升级房型,口头轻飘飘应和:“喜欢就好。” 吹了一会儿风,顾宜乐返回屋里摆弄浴缸,热水哗啦啦地拍在瓷白的缸壁上,手指撩起一串晶莹水珠,他眼珠一转:“我带了和这浴缸超配的好东西!” 以为是某些难以描述的小道具,看到他从书包里掏出两只小黄鸭,梁栋:…… 顾宜乐没觉得哪里奇怪,把小黄鸭放在浴缸里。胖胖的玩具鸭子随着起伏的水流摇头摆尾,顾宜乐心痒痒,脱掉衣裤就要下去一起游。 脱到一半扭头招呼梁栋:“一起来啊!” 奔放得仿佛刚才摘了面具小脸通红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 双人套房的浴缸虽不小,待两个成年男性还是有些勉强。 梁栋贴着缸沿坐下,顾宜乐自觉地坐在他怀里,两人形成背后环抱的姿势,身体浸入水中,不占地方。 两只小鸭子则在顾宜乐身前的一片水里游泳,顾宜乐一会儿戳戳这个的屁股,一会儿捏捏那个的脑袋,让小黄鸭发出嘎嘎的叫声,玩得不亦乐乎。 “我小时候就总幻想家里能摆这么大个浴缸,冬天泡澡夏天游泳,肯定很舒服。” 想起顾家卫生间的格局,梁栋说:“淋浴器下面也可以安装浴缸。” “别了,洗个澡还要爬高,我爸摔了可怎么办。”顾宜乐跟着小黄鸭摇头晃脑,湿润发尖一下一下轻戳梁栋的脸颊,“再说这得花多少钱啊,你这个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公子哥。” 梁栋不喜欢这个称呼,抱紧了顾宜乐的腰,说:“叫哥哥。” “嗯?”顾宜乐扭头,“这可不能随便叫。” “上次视频的时候……” “上次是为了给你放松,看你忙了那么些天,怪可怜的。” “现在……”轻轻咬了下顾宜乐的耳垂,梁栋说,“也需要放松,也可怜。” 顾宜乐被这一下咬得腰酥腿软,一面感受着身下已有抬头之势的某个事物,一面浑浑噩噩地想,这又是从哪儿学的? 待躺到床上,神智归位,顾宜乐才想起来前做的准备。 梁栋流汗了,去冲了个淋浴,出来的时候只在身上披了件浴袍,没系带,半片胸膛和腹肌线清晰可见。 顾宜乐流氓细细地冲他吹了声口哨:“帅哥好身材。” 被调戏的帅哥背过身去擦头发,顾宜乐又是一声口哨:“帅哥屁股也很翘嘛。” 梁栋忍无可忍地放下毛巾,转身走向床边,倾身压下。 湿漉漉的头发正滴着水,有一滴落在顾宜乐嘴角,他伸出一截舌头舔去,凝望着上方的男人:“我还没说完呢。” 梁栋被他撩得浑身燥热,呼吸都是烫的:“你说。” 顾宜乐抬手摸了摸梁栋泛红的耳廓,仰起脖子贴近,吹了口热气:“帅哥快艹我。” …… …… …… 后来,酒足饭饱的顾宜乐还是吃了点填胃的。 叫的客房服务,牛排披萨之类的西餐速食,按照顾宜乐的口味加了重辣。 一场运动消耗大把体力,顾宜乐捧着块跟他脸差不多大的披萨啃得满嘴油,看见慢条斯理切牛排的梁栋,他也放慢了进食速度,小口小口地啃,再拿起红酒杯小酌一口,叹息道:“早知道把快快带来了。” 快快是他的小提琴的名,梁栋今天刚得知。 “想拉琴?” “嗯啊,再点个香薰蜡烛,我在旁边伴奏,哇,烛光晚餐。” 梁栋:…… 敢情烛光晚餐自己演奏自己吃? 快快不在,顾宜乐只好人为制造音乐,继续唱歌。 “don’t you know that you’re toxic?”边唱边冲梁栋抛媚眼,“taste of your lips i’m on a ride.” 梁栋被撩拨得不行,把人抓过来又是一顿亲。 被亲得晕头转向的顾宜乐尝出来了,牛排红酒味的毒药。 酒味不够浓,他自己又补了几口。 顾宜乐酒量浅,喝着喝着就开始飘,裹着被子站起来转了个圈,问梁栋:“想看我穿裙子吗?” 梁栋思索片刻:“都行。” “嘤……”顾宜乐无理取闹,“我就知道你喜欢女装大佬。” 梁栋扶额,怎么又绕到这个话题上了? “其实,”顾宜乐在被子底下对手指,“其实那个,当时给你的那张照片,就是女装那张,不是我的。” “我知道。”梁栋说。 “你怎么知道的?”顾宜乐探出头,随后一拍脑门,“哦对,你就是阿东,阿东就是你……呜呜呜把我的阿东还给我!” 虽然这事阿东也不知道,沉默一阵,梁栋还是决定先道歉:“对不起。” 顾宜乐挥动小拳拳捶他胸:“对不起有什么用?以后再也不能向阿东炫耀了!” 梁栋不费力地捉住他的手:“能的,以后什么话都可以对我说。” “不一样。”顾宜乐哭丧着脸,“这种话对阿东才好说出口啊。” 手臂稍一施力,将顾宜乐拽到怀中,让他跨坐在自己腿上,梁栋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无法躲避视线。 “dong是为你存在的,我也是。”梁栋看着他,“所以什么都可以说,我和他随时待命。” 顾宜乐歪着脑袋,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梁栋点头。 “那我要见阿东。” “好,阿东来了。” 顾宜乐指梁栋肩上的咬痕:“阿东你看,我咬了我男朋友,你说他会生气吗?” 梁栋说:“他不会。”停了停又补充,“他说不定很爽。” 顾宜乐有被取悦到,又问:“我给他唱歌了,他喜欢吗?” “从他今天的表现可以看出,他很喜欢。”梁栋回答。 顾宜乐咧开嘴笑,凑前飞快亲了梁栋一口:“阿东你真好。” 梁栋愣了一下,随即移开目光,耳尖迅速发红。 “我帮你把男朋友叫来。”他垂低眼帘,低声道,“阿东不是用来亲的。” “为什么?”顾宜乐明知故问。 梁栋揽着顾宜乐,将他往怀里带,然后吻住他的唇。 这回亲得很久,也深,是男朋友该拥有的时长和分量。 分开的时候,两人鼻尖抵着鼻尖,呼吸密不可分地缠绕在一起 “因为只能亲男朋友。”梁栋在很近的位置说,“亲了别人,男朋友会生气。” “哇哦。”顾宜乐小声惊叹,“男朋友好小气哦。” 梁栋牵起唇角:“嗯,小气。” “那男朋友怎么知道阿东会和乐乐成为朋友?”顾宜乐发问,“万一阿东不是乐乐喜欢的类型,乐乐更喜欢阿南阿西或者阿北,怎么办?” 目光变得深暗,梁栋似乎顺着他的话在思考这种可能。 随后,箍着顾宜乐腰的手臂骤然收紧,梁栋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将他禁锢在怀里,似曾相识的危险再度弥漫。 嗓音却是温柔的:“那我会让他……变成乐乐喜欢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省略部分指路微博@余蜜糖酲 评论里 海棠暂时上不去,等能上了再补 看完记得回来留评嗷! 对了,三首小黄歌已收录到歌单,快去听~ 第43章 我来保护你 顾宜乐没请几天病假,出院第二天就回学校上课了。 今天课不多,下午两节专业课上完,乐箫舟榆聚在琴房里做排练前的热身运动——打牌。 彭舟今天点背,总是抽到地主被三人围攻。这轮又是他地主,捧着一把打不出去的牌愁眉苦脸:“乐哥你也太奇葩了,人家去开房带情趣道具,你带扑克牌。” 直接从酒店来学校的顾宜乐撇嘴:“我还带了小黄鸭呢。” 蒋榆甩出一对二:“啧,对自己的魅力这么没信心?” 卢箫笛选择不要,跟着揶揄:“还是对老梁没信心?” “哪有,当时时间紧迫,我只来得及随便抓几样东西。”顾宜乐有点不好意思,“结果除了小黄鸭都没用上。” 对k甩不出去的彭舟简直要哭了:“那也别把扑克牌带学校来啊,明知道我不擅长。” “人各有所长嘛。”卢箫笛抬下巴指放在琴盒边上的彩虹色琴弓包,“织得不错,看得姐也想学了。” 彭舟向蒋榆邀功:“老婆你看,学姐都说好。” 蒋榆但笑不语,顾宜乐举起扑克牌挡眼睛:“不行我不能看,怕看了风湿。” “什么风湿?” “太潮了。” “……” 卢箫笛笑得花枝乱颤:“你们都潮,又是小黄鸭又是彩虹包的。” “还有小黄歌呢。”顾宜乐碰了碰蒋榆的肩,“上回你给我推荐的那几首歌效果不错,再来几首呗。” 彭舟竖起耳朵:“什么歌什么歌?” 蒋榆一把推开他的脑袋:“好好打牌,再输以后都别出现在我面前,我没有这么弱的老公。” 彭舟:tat 卢箫笛看他可怜,帮忙扯开话题:“欸,说起来,谭狗的庭审安排在什么时候?” “暑假期间吧,没这么快。”顾宜乐边整理牌边说。 “去围观吗,带个放大镜,仔细看着他伏法。” “就……不了吧。” “怕什么?”卢箫笛劝道,“忍一时卵巢囊肿退一步乳腺增生,得让大家知道你没那么好欺负。” 顾宜乐还是有些犹豫:“回头我问问梁栋的意思。” “啧,”蒋榆甩出一个炸弹,“还没怎么地呢,就被人家吃得死死的。” 彭舟被炸懵了,垮着嘴角差点哭:“是啊,被吃得死死的,翻身的机会都没有呢。” 中场休息时间,按照惯例卢箫笛去找对象玩,处在乐团底层的彭舟去给大家买饮料。 顾宜乐把琴弓包拿在手上当剑挥来挥去,被蒋榆劈手夺过,皱眉道:“小心弄脏了。” “哟,”顾宜乐斜眼看他,“刚才是谁把人家逼得毫无还手之力,这会儿又心疼上了?” 蒋榆说:“我心疼我的弓。” 顾宜乐摊手,满脸都写着“我看你能嘴硬到何时”。 西餐厅那边对上回他们聊的《d大调卡农》和《g大调小夜曲》很感兴趣,说偶尔也要给客人们听点耳熟能详的。 这两首的四重奏可以三小提一大提搭配,放下中提拿起小提的顾宜乐浑身舒坦,唱了会儿谱觉得已经完全掌握了,又去跟蒋榆搭话。 “那什么,昨天谢谢你啊。” 说的是联合彭舟为掉马闹别扭的他和梁栋助攻的事。蒋榆正在擦琴弓,闻言轻飘飘看他一眼:“要是知道你俩会去开房,这个忙我肯定不帮。” “为啥?” “凭什么你们进度比我们快?” 顾宜乐:……蒋首席可怕的胜负欲。 “所以你接受彭舟了?” “算是吧。”蒋榆撇嘴,“不是你劝我接受他的么?” “对,是我是我。”月老顾宜乐上线,“你也看到了,彭舟这人除了偶尔犯傻,大部分时候还是很靠谱的,看他对你多好啊。” “呵。”蒋榆笑了一声,“应该把‘偶尔’和‘大部分时候’调换位置。” “……”顾宜乐无话反驳。 蒋榆把弓往琴弓包里塞,动作堪称小心翼翼:“不过我喜欢他不是因为他让着我,也不是因为他对我好。” 顾宜乐眨眨眼睛:“那是……” “那次被他压了之后,我拉黑过他。” “这事我知道,他还来求助我了。” “后来他换了好几个号码,我都不想搭理他,还说了不少难听的话,‘你琴拉得没我好’‘长得也一般’之类的,还嫌弃过他家穷。” 顾宜乐咬牙:“听得我拳头都硬了。” “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口不择言呗,想让他别再来找我了。” 蒋榆笑了起来,“即便这样,他也没把我的联系方式删除,问他为什么,你猜他怎么说?” “我最不擅长猜谜了。”顾宜乐颓废地抓头发。 蒋榆也没卖关子,直接公布答案:“他说他舍不得。” “舍不得?” “嗯,他说舍不得聊天记录,舍不得那些回忆。” 这话顾宜乐听了心里都发软,他长长叹了口气:“所以你俩就这样草率地决定了体位?唉,论坛上的小0们该伤心了。” 蒋榆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气质不会因为体位的变化而改变。” 顾宜乐:? “以后请叫我大猛0。” 顾宜乐:…… 傍晚下起了雷阵雨,天边闷雷一阵紧似一阵,刚出琴房楼,顾宜乐便看见撑伞站在台阶下的梁栋。 他整个人被包裹雨中,像是早就等在这里。 坐到车上,顾宜乐见梁栋的肩都湿了,拿纸巾给他擦,顺势往后座看一眼:“保镖大哥回家啦?” 梁栋“嗯”了一声。 顾宜乐双手合十:“谢天谢地,我的男朋友终于想起来我是个成年人了。” 梁栋牵起嘴角笑了下,抬手用指腹抹去顾宜乐额角的一滴雨:“以后我来保护你。” 周五晚上,坐在前往首都的飞机上打瞌睡时,顾宜乐还在迷迷糊糊地想,我也可以保护你啊。 可是梁栋太厉害了,什么都懂什么都会,缺乏表现机会的顾宜乐愁秃头,心想有个完美的对象压力好大。 这次来首都是应梁母的邀请,表面上说他刚经历了那种事,该带他散散心补补身,其实终极目的还是见家长,毕竟梁栋还有爹和妹妹。 下飞机就有车来接,到地方,盛装打扮的梁母将二人引进门,迫不及待地先带顾宜乐去楼上看她给布置的“婚房”。 “小栋说了你俩到时候出去住,我想着你们总有想回家住的时候,就给这屋随便收拾了下。” 通过一段时间的了解,顾宜乐知道她口中的“随便”一点都不随便。 床换了更大的,窗帘是温馨的暖色,原本挂电视的地方换成了年轻人喜欢的投影,独立洗手间里的浴缸一看就知道是新装的。 “我哥说你喜欢玩水,我妈第二天就给安排了,我爸上回想要个按摩椅都拖了俩月才买。”梁栋的妹妹梁瑗凑过来挤眉弄眼,“嫂,你现在是处在我们家食物链顶端的男人。” 顾宜乐表面:“怪不好意思的……” 顾宜乐内心:嘻嘻嘻好开心。 正赶上午饭,离厨房老远就能闻到香味。 梁母说梁栋的爸爸在赶回来的路上,先吃点心垫垫。顾宜乐边吃心里边打鼓,他从来没听梁栋提起过父亲,心想这位爸爸怕是不太好相处。 许是看出了他的紧张,梁瑗安慰道:“嫂子你别怕,我爸当领导当惯了,就脾气臭脸色难看,以后你们也不怎么住家里,用不着怕他。” 顾宜乐便稍稍放了心,心想怎么说四个人有三个站他这边,就算打起来也不至于输。 谁想等啊等,除了梁栋的爸爸,还等来四五个亲戚,其中包括梁栋的爷爷。 “爸爸要来怎么不早给家里打电话?”梁母责怪梁父一句,又冲梁瑗使了个眼色,转回来笑着说,“我去让厨房多加几个菜。” 说是在公司碰到顺路一起吃顿饭,可既然有长辈在,座次安排就得讲究。 顾宜乐左手边梁栋,右手边梁瑗,梁爷爷就坐在他正对面,抬眼视线不小心相撞,顾宜乐都头皮发麻,更别提梁栋那些叔叔婶婶们齐齐汇聚在他身上的审视目光。 他想完蛋了,这下要是打起来,怕是没几成胜算。 打起来倒不至于,梁瑗用手机在桌下输入一行字递给过来——这几位说话难听,造不成实质伤害,嫂嫂你左耳进右耳出,熬过去就好了。 顾宜乐心里一咯噔,心说不会要嘲笑我“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类的吧?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这种“大户人家”一般不会在明面上让人难堪,尤其是今天作为客人来访的顾宜乐。 他们的矛头出奇统一地直指梁栋,一会儿说他不读研就回国不明智,一会儿又说他专业冷门不好找工作,借着为年轻人规划职业道路之由,言语中尽是不赞同甚至贬损。 “上回不是说了嘛,让小栋到生产部做项目。”被梁栋称为大伯的中年男人说,“跟他的专业也算对口,上手应该不难。” 小叔接话道:“生产部要下工厂的,又脏又累,怎么能让小栋干这个?” “我倒觉得生产部不错,小栋不爱说话,去那儿再合适不过。”大伯母也插嘴,“老爷子您觉得呢?” 梁爷爷自开席之初脸色便不太好看,说:“这事从长计议,先吃饭。” 吃到一半,大伯母把目标转向顾宜乐,看似慈祥地问他是学什么的。 “拉琴的。”顾宜乐心情不好,懒得多说。 “听说是拉小提琴的,还拿过国际大奖呢?啧,长得也好,白白净净的。”大伯母掩唇笑,目光在顾宜乐和梁栋之间来回打量,“也不知道怎么看上我们小栋的,他呀,小时候连喊人都不会,见谁都板着张脸,我们总说他将来找对象怕是费劲。” 梁母勉强保持微笑:“不是也找到了吗?孩子觉得合适就行,我们当长辈的还是别瞎操心了。” 女主人的一番话起了点震慑作用,席间安静了十来分钟。 最后收菜上甜品,看见阿姨端来一个飞机形状的小蛋糕,梁琬——也就是梁栋的堂姐,噗嗤笑出声:“我记得小栋十岁的时候,婶婶就在家做小飞机蛋糕哄他开心,现在他快二十三了吧,还喜欢吃这个?” 十岁正是梁母发现梁栋与别的小孩不一样,开始回归家庭努力补偿的时候。 因此她的脸色顿时一沉:“习惯了,小栋回来厨房阿姨就会给他做。” “是哦,我们小栋本来是要当飞行员的。”大伯母捻起餐巾擦嘴,“也不知道他爸干吗阻拦,不然咱们成天国内国外到处飞的,也算照顾小栋的生意了。” 此言一出,不止梁母,梁瑗也在桌下捏紧了拳头。 梁父都听不下去,难得胳膊肘向里拐:“飞行员很难考的,我们梁栋……” “飞行员怎么了?喜欢吃蛋糕怎么了?” 几位长辈光顾着明朝暗讽明争暗斗,忽略了一直安静吃饭的顾宜乐。 也正因为来得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 “开飞机的可帅了,我就喜欢开飞机的,再说没有飞行员你们骑马还是坐牛车去谈生意?都是工作,还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顾宜乐扫视全场,接着道:“不爱说话又怎么了?他在我面前话多得很,作为长辈难道不该先反省自己的态度吗?” 全席哗然,大家都张口结舌。 梁栋和梁瑗一人一边拽住顾宜乐的胳膊,他还是站了起来:“我出身小门小户,没什么见识,今天才知道原来电视剧也不全是虚构,感谢在座诸位让我大开眼界。”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蓬勃的怒火:“各位慢慢吃,我先走一步。” 五月底的首都也不凉快,推开门,闷热的风扑面而来,顾宜乐非但没清醒,还想回去接着骂。 怎么说也是成年人,终究忍住了。 想着自己第一次登门就闹成这样,走在林荫小路上的顾宜乐有那么一丢丢的后悔,心想待会儿回去不知道还能不能进门,我琴还丢在沙发上呢,还有那么大个老公。 这个纠结很快解决了,因为老公追了出来。 梁栋先是小跑跟上,然后一声不吭地走在顾宜乐身边,要不是顾宜乐性子急,他俩说不定能这样一直安静地到走到大马路上。 “你出来干吗?”顾宜乐没什么底气地问。 “陪你。”梁栋说。 顾宜乐垂头看脚下的石板路:“你还是回去陪你家人吧……我指的是你的妈妈还有妹妹,嗯,你爸爸也勉强能算上。” 一顿饭的功夫,顾宜乐就分出敌友选好阵营,梁栋不禁弯唇。 “你还笑!”顾宜乐瞥见他的表情,气炸了,“你就不生气吗?他们那么说你!” 梁栋摇头:“我习惯了。” 顾宜乐一怔。 若是梁栋说“生气”,他就可以和他一起骂,若是梁栋说“不生气”,他还能劝自己“既然他不生气我犯得着么”。可梁栋说“习惯了”,想起从梁母口中得知的过往,顾宜乐心里又酸又疼,仿佛那些话都骂在了自己身上。 “可是……可是我生气。”顾宜乐闷声道,“他们凭什么这么说你?” 梁栋说:“从我记事起,他们就是这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用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衡量别人的价值。”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人人有权争胜负,无人有权论是非,论是非的都是些自己的日子都过不明白的人,和他们理论他们也不见得会听,遑论理解,所以不如省下这些口水和时间,把它用在值得的人身上。” 听完一番说教的顾宜乐有点晕:“值得的人?” 梁栋牵起顾宜乐垂在身侧的手:“比如乐乐。” 在喜欢的人面前从来没有原则可言的顾宜乐,立刻觉得梁栋说得非常有道理,跟他们生气的自己仿佛是个铁憨憨。 “不过我很高兴。”似是从他的神情中看出后悔,梁栋又说,“乐乐能为我说话,能理解我的爱好,我很高兴。” “真的?” “嗯,说明我在你心里比他们重要。” 安慰的话却让顾宜乐心疼得要命。孤独的童年,不被理解的梦想……光是设身处地想象,他都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他转过身,与梁栋正面对视:“你不仅比他们重要,你比全世界所有人都重要。” 说着,顾宜乐抬高手臂,手掌各自一边贴住梁栋的脸,稍用点力气往中间挤,让他的脸颊肉聚拢,嘴巴也嘟起来,尽失平日的稳重俊朗。 梁栋从小到大都是个周身自带冷气、对别人来说充满距离感的人,第一次被这么对待,他不知该作何反应地僵立着,像只任人摆弄的娃娃。 把顾宜乐看笑了:“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子吗?” 梁栋艰难地摇头。 “丑,丑萌丑萌的。” “……” 趁其不备,顾宜乐踮起脚,对着噘起的嘴巴狠狠亲了一口,发出“啵”的一声响。 “但是我喜欢。”顾宜乐看着梁栋,眼睛很亮,比他站在聚光灯下领奖时还要亮,“你什么样子,乐乐都喜欢。” 第44章 平行且相交(正文完结) (上) 两人在外面逛了一圈,顾宜乐牵着梁栋的手边走边甩,甩成了手拉手一起去春游的小学生。 “等我有钱了,第一件事投资做慈善。”顾宜乐昂着下巴高调宣布,“然后买一车《说话的艺术》分发给他们。” “那我呢?”梁栋问。 “你不用看这书。”顾宜乐煞有介事道,“你已经很会说话了。” 走在外面快活又潇洒,临近家门口,顾宜乐的担忧卷土重来,拖着梁栋的胳膊节节后退:“等等等一下。” 梁栋扭头:“怎么了?” “我刚才在饭桌上……言语造次。”好不容易找了个恰当的词,顾宜乐蚊子哼哼般地道,“是不是特别没礼貌?” “没有。”梁栋说,“你说的都是实话。” 顾宜乐还是不放心:“你爷爷也在呢……完了完了,我不配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配吃天鹅肉了。” 梁栋:? 在梁栋昂藏身躯的掩护下进了屋子,顾宜乐惴惴不安地缩着脑袋,看见梁瑗大步向他走来时甚至向后退了两步。 然后被梁瑗接见贵宾似的握住手:“嫂嫂牛逼,两句话就把那些家伙气得吐血三升,太爽了真的太爽了!” 坐在沙发上的梁父干咳一声,梁瑗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梁母再度把二人迎进门,面上笑容得体,顾宜乐却看见她眼眶是红的,好像哭过。 “实在对不住,第一次来就让你看笑话。”梁母的歉疚真心实意,“回头让小栋带你去外面玩,在家待着闷。” 顾宜乐忙说:“没有没有,是我不懂规矩……” “这也是你的家,哪有什么规矩?”梁母拍他的手安抚道,“拿别人的痛处当笑谈,是那些人没规矩。” 那几位叔叔伯伯及其家属已经走了,小飞机蛋糕还摆在桌上,梁瑗兴致勃勃地拉着哥嫂一起分蛋糕,说:“我小时候可盼着我哥不高兴了。” 顾宜乐:? “只要他脸上没笑容,我妈就让厨房做小蛋糕。”梁瑗挖了一大勺奶油塞嘴里,“嫂嫂你也知道我哥有多酷,他成天板着脸,我就成天跟着吃蛋糕,他没吃胖,我倒是蛀牙了。” 梁母在一旁笑道:“你呀,还好意思说。” 顾宜乐咬着勺子,看着这兄妹俩,心想养孩子这事果然也要学,同一个妈生的,前后差几年,性格居然能差这么多。 梁瑗是梁母失败后总结经验教训的成果,而失败的那个……顾宜乐看向梁栋。 梁栋正切蛋糕,切了块带樱桃的蛋糕,很自然地递过来,对上顾宜乐专注的视线时神情带了点疑惑,像在询问怎么了。 顾宜乐捻起那块樱桃往他嘴里送,梁栋提防不及被塞了个正着。 “甜吗?”顾宜乐问。 梁栋咬着樱桃,机械地点头。 顾宜乐咧嘴:“那笑一笑,像我这样。” 梁栋就扬起嘴角,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顾宜乐笑得眯起眼睛,心想小时候缺少的笑容,以后慢慢补回来呗,没有谁是一出生就什么都会。 况且梁栋就算不笑,带给他的温暖与快乐也足够多了。他这样好,还舍得伤害他的才是世界上最愚蠢、最讨厌的人。 回到s市,顾宜乐才从梁瑗口中得知那天他和梁栋接连离席后,梁爷爷稳住了局面,让大家多吃饭少说话,吃完赶紧去工作。 “爷爷还向爸妈问你的情况了。”梁瑗在电话里说。 顾宜乐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问什么了?” “家住哪里,多大了,家里父母支不支持什么的。” “就这些?” “嗯啊,我也很意外,本来以为爷爷会像以前一样发火,指着哥哥的鼻子骂什么错误的决定之类的,没想到他问完只点点头,说年纪挺合适的。” “什么错误的决定?”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当我小孩子,平时谈话都会避开我。” “……” “嫂嫂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思考这里面是否有诈。” 诈倒不至于,梁瑗挂电话没多久,梁母的电话也打来了。 “有些话当着大家的面不方便说,伯母只能通过电话向你说声谢谢。” 顾宜乐受宠若惊:“这有什么好谢的?” “你是第一个敢当着老爷子的面护着他、为他说话的。” 已经开始后怕的顾宜乐讪讪道:“这可能就是……无知者无畏吧。” “不,是我们太懦弱,总是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不用在乎别人的看法。”梁母叹了口气,“事实上小栋可能因此受了很大的伤害,哪怕他从不说出来。” 诚然,神经大条如顾宜乐都能发现,梁栋的不自信和安全感缺失多半来源于这里。 顾宜乐垂眼道:“他在乎的。” 两厢沉默一阵,梁母用略带哽咽的声音重新挑起话题:“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看你和小栋感情好,我也就放心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顾宜乐也不想再把她惹哭,拔高语调应道:“嗯嘛,我会好好待他的!” 梁母闻言笑了起来:“这回打电话除了谢谢你,还想跟你说一声,梁栋的爷爷也很喜欢你。” 顾宜乐愕然:“不是吧?” “老爷子这回本来就是来看看你的,你在餐桌上的那番话正中他下怀。” 原来梁家老爷子当年白手起家一穷二白,初次登门拜访出身书香门第的梁奶奶家时,被对方家里亲戚言语奚落,亏得梁奶奶站出来为他说话,他才觉得自己没那么糟糕狼狈。 听完顾宜乐不禁唏嘘:“原来是这样。” “是呀,老爷子嘴上不说,其实很疼爱小栋。”梁母也很感慨,“你对小栋的维护戳了他的心,他看到你的真心,自然不会再反对。” 虹销雨霁,头顶最后一片乌云悄然散去,现出万里碧空。 暑假将近,顾宜乐每天忙于备考首都音乐学院的研究生,还要抽空参加排练,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 梁栋也不清闲,他在首都找了份专业对口的实习工作,多半时间在实验室,偶尔要下工厂。 不过“没信号”的状况如今光明正大地被用于设置惊喜,每当听梁栋说未来的几个小时可能会失联,顾宜乐就知道他又要来了。 这天排练安排在下午,刚宣布收工,顾宜乐就飞快地收拾东西:“晚饭不跟你们一块儿吃了,我有事先走一步。” 卢箫笛懂了:“老梁又来了?” 蒋榆:“啧,打飞的约会。” 彭舟最近学坏了,跟着酸:“啧,有钱就是好。” “我工资不都在你那儿么?”蒋榆问。 “是呀,我都攒着呢,留着咱俩买房用。” “谁要跟你一起买房?” “说到房,等我去了首都,肯定要和梁栋搬到外面住。”顾宜乐插嘴道,“欸你们说,我俩是先去国外领证还是先买房啊?” “都不行!”蒋榆拍桌子,“让我们先!” 顾宜乐背上琴边往外跑边丢下一句:“那你们可抓紧了,再等等我和梁栋可能连孩子都造出来了!” 近来顾宜乐大胆不少,不仅对朋友,当着梁栋的面也敢说骚话了。 上了车,安全带还没系好,他就迫不及待地摸上梁栋的大腿,眨眨眼睛:“先生,需要按摩服务吗?” 负责在s市提供接送服务的李师傅瞟一眼后视镜,看见梁栋耳朵红了。 平时梁栋都是周六过来周日回,只住一晚,怕打扰父母,两人多在外面开房。 顾宜乐在车上给管梦青发消息说今晚不回去,管梦青就明白了。 ——又要抛家弃母夜不归宿了[/叹气] 顾宜乐觉得好笑,拿给梁栋看,问他:“你总往这儿跑,伯母不说你吗?” “说了。”梁栋说,“她让我早点把你拐回家,就不用来回跑了。” “哼。”想到要离家去首都求学,顾宜乐就心里不平衡,“你是不是算计好了要让我抛家弃父母,跟你去首都?” “嗯。” “你还‘嗯’?”顾宜乐眼珠一转,靠过去把下巴搁在梁栋肩上,“说起来,你是不是……早就喜欢我了?” 梁栋垂眼不知道看哪里:“嗯。” “不会是一见钟情吧?”顾宜乐倒吸一口气,“那时候我才六岁。” “那时候就记住你了。”梁栋偏头与他对视,“一直没有忘掉。” 惊叹于梁栋的记忆力的同时,顾宜乐忍不住开始好奇梁栋究竟是何时对自己产生谈恋爱的念头的。 他问梁瑗,梁瑗不知道,问梁母,梁母说这是小栋的秘密不能讲,只好求助朋友,让他们讲讲是怎么发现喜欢上一个人的。 卢箫笛:“还能怎么发现,就脸红心跳手心冒汗呗。” 蒋榆:“以为他是个0的时候。” 彭舟:“想叫他老婆……哦不,想照顾他的时候。” 以上听着挺有道理,可惜对于顾宜乐研究梁栋毫无建设意义。顾宜乐满床打滚,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难道六岁到二十一岁之间,我们还见过面? 然而这不是捶捶脑瓜就能回想起来的,况且顾宜乐还有其他要担心的事。 眼看快到谭迁庭审,顾宜乐已经申请不出庭,却还没决定要不要去围观。 梁栋提前一天到s市,在顾家待了一晚,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床铺右半边空着,去到房间外,看见顾宜乐坐在桌前,捧腮出神地想着什么。 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梁栋默默陪着他发呆。 过了几分钟,顾宜乐拿起手机,紧接着梁栋的手机响了。 today宜考研:【阿东在吗?】 梁栋便打开浏览器登录论坛,果然收到新私信。 today宜happy:狗男虽然狗,但是琴弹得很好,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变态了……他是不是就这么被毁了? dong:能毁了他的只有他自己,同情心不该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today宜happy:你是对的[/赞] today宜happy:说他是狗都抬举了[/呕吐] 吃过早饭,两人坐车出门,到法院门口,顾宜乐说:“停这里就行,我坐坐就走。” 他的坐是坐车里,透过车窗盯着巍峨建筑上方挂着的国徽看。 看了一会儿,又低头给阿东发消息。 today宜happy:狗男可恨就可恨在,他曾经让我觉得恋爱是件极度可怕的事 梁栋回复:现在呢? 车窗外烈日当空,梁栋看见埋头打字的顾宜乐翘起嘴角,笑得灿烂。 today宜happy:现在我知道恋爱是美好的,它和音乐一样,能给我氧气,让我可以大口呼吸 today宜happy:咻——哈——我顾宜happy又活过来啦! (下) 后来的后来,顾宜乐从卢箫笛口中听说谭迁数罪并罚被判了十年,正在上诉要求二审。 然而这些已经不在顾宜乐关心的范围内,他满脑子考研,多余的时间都分给了异地的男友。 直到入秋,梁栋都保持每周飞一趟s市的频率,顾宜乐还觉得不够,每当通话或者视频,句句都在暗示梁栋。 比如这天,顾宜乐把手机架在桌上,一边翻乐谱一边说:“听说我报考首都音乐学院,我的老师都生气了,要不我还是留在本校吧。” 梁栋:…… “于皓轩,就是上回医院那个小朋友,也舍不得我走,说我要是不教他,他就不学小提琴了。” 梁栋:…… “唉,其实还是s市好。”顾宜乐接着念叨,“我的家人朋友都在这儿,首都人生地不熟的,想想就孤独。” 梁栋叹了口气:“我明天过来。” 次日到s市才知道,顾宜乐所在的乐团今天有演出,他是首席。 因为是学生乐团,地点安排在校内的音乐厅。 临上场前的后台和去年平安夜一样热闹,看见蒋榆给一提的彭舟整理仪容,梁栋也上前为顾宜乐整了整领结,问他紧不紧张。 顾宜乐摇头:“我连国际大赛都参加过,怎么可能紧紧紧张。” 梁栋笑了:“上回不是也在这里表演了吗?” “上回是上回……”说着,顾宜乐意识到不对劲之处,“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表演过?” “猜的。” “又来……你不会换了个马甲在论坛窥屏吧?” 梁栋抬眼:“有这个必要?” “嗯,好像没有。”顾宜乐摸下巴,“毕竟阿东都被你收买了,没什么你不知道的。” 待演出结束,两人手牵手走在学校寂静的小路上,顾宜乐才想起来:“哎呀,刚才上台之前忘了要幸运之吻,难怪那么紧张。” 于是梁栋停下脚步,低头给顾宜乐补上一个轻轻的吻,唇齿相依地夸道:“乐乐真棒。” 顾宜乐被哄得高兴,竖起大拇指回夸:“乐乐的老公今天也很棒,都没有听睡着。” 走到校门外,沿着路牙,顾宜乐抬头看昏黄的路灯,又看身旁的灌木丛,对梁栋说:“我突然想起四年前,就是艺考那年,我在首都音乐学院门口拉过一支曲子。” 梁栋面色如常:“是吗?” “当时还有个路人坐在那儿,我就拉给他听了。” “那个路人真幸运。” “嗯?幸运什么?” “能听到这么好听的曲子。” “哈哈哈你怎么也学会无脑吹了?我还没说是什么曲子呢。” “舒伯特的小夜曲。” “啊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这事……哦我想起来了,你送我的八音盒就是这首曲子,我当时告诉你在首都拉过。” “嗯。” “唉……”顾宜乐扶额,“我这破记性,怕是没救了。” 梁栋笑了笑,心想忘记了也没关系,我都记得就好。 他记得那时候顾宜乐说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在s市以外的地方拉琴,可是三年后,顾宜乐就去到了遥远的y国,美妙的旋律在异国他乡辉煌的音乐厅里响起。 以后还会在更多地方响起,他会一直在顾宜乐身边,陪他去更多的地方,看他登上更大的舞台。 两人平日里都忙,这会儿压马路却不觉得浪费时间。 沿着人行道走到楼下,一路没停嘴的顾宜乐除了告诉梁栋虽然都叫小夜曲,莫扎特的《g大调小夜曲》却完全不悲伤,经常用于婚礼现场, 还把去首都要带哪些东西都安排好了。 “衣服随便带两身,到时候买新的……日用品就不带了,到时候我们俩买一对的……对了八音盒必须带上,回头我去网上淘个玻璃罩,省得落灰。” 梁栋连声答应。 说到八音盒,顾宜乐又想到一件事:“话说,你知道八音盒上的洒水车和小飞机,会在某个位置相交吗?” “嗯。”梁栋毕竟是八音盒的制作者,“在130度角交汇。” “一百三?” “一三零,你的生日。” “要是我不问,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说了?”顾宜乐双手捂心,一副受不了的陶醉模样,“这也太浪漫了吧。” 不多时,又有新的疑问:“那为什么洒水车在上面,飞机在下面?” “因为飞机可以带你飞。” “怎么飞?” 梁栋深深看了顾宜乐一眼,然后绕至他身前,弯下腰,双手抄起他的膝盖,一个利落的起身,将他背了起来。 “这样飞。”梁栋说。 突如其来的双脚悬空吓顾宜乐一跳,他哭笑不得地捶梁栋的肩:“我还没说完呢。” “你说。”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人和人的关系就像两条线吗?” “嗯,记得。” “我后来想了下,除了平行和相交,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 “平行且相交,两条线重合成一条线,就像洒水车和小飞机,完全重合在一起……就像我和你。” 半晌没得到回应,顾宜乐又拍了梁栋一下:“喂,我没在开车,别想歪了啊!” “嗯。”梁栋把人往上掂了掂,“乐乐说得对。” “那还不赶紧发车……哦不,起飞?” 有时候梁栋会觉得自己好像整个事件的旁观者,比如现在,他清晰地明白顾宜乐知道的虽不多,但已足够促使恋人间心意相通的默契发生在他们身上。 于是梁栋迈开步伐,背着顾宜乐向前走。 今年的冬天寒冷异常,两人紧紧相依的心却是热的。 他们将虚掷的光阴抛到脑后,盼望着,叫嚣着,热火朝天地制造新的回忆,让它们如同五彩缤纷的糖果,铺天盖地填满好不容易洗清污垢、亟待补给的空罐。 梁栋不由得加快脚步,好像只要他再快一点,明天就会来得更早一点。 趴在梁栋背上的顾宜乐则清了清嗓子,发问:“梁机长,请问此次航行的目的地是哪里?” 有风拂面而过,在耳边卷起呼啸。 头顶寥寥几颗星,梁栋抬首望前路,沉声答道:“未来。” 飞向属于我和你,平行且相交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感谢两个月以来的陪伴~ 第一次写稍长的甜文,希望大家有感受到小梁和乐乐的甜 也祝大家能拥有甜蜜美好的爱情? 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可以在评论提 下篇开隔壁的《太阳雨》,替身强制爱狗血虐,嘴硬攻x疯批受,感兴趣的可以收藏一下 顺便点一下关注作者嘛(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