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主有病 作者:水十三   文案:   屋漏偏逢连夜雨,入圈多年死活红不起来的十八线艺人韶子规,不幸被传说中又疯又残的祝二公子看上了。   一开始他身上每一个毛孔都是拒绝的,可回过头来才发现,旁人避之不及的祝二公子竟是一枚绝世好金主怎么办?   那个,祝先生,其实我是可以的……   怀揣着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奢望,小心压抑着想靠近想拥有的野心,害怕被太阳的光芒灼伤。   殊不知,在祝烨眼中,韶子规也是他的太阳。   出身权贵命途多舛身心皆残的懵懂金主攻 X 外形得天独厚压根没有想红的心十八线艺人受   世界本没有光,直到你出现。   一个避世而居,一个混吃等死,两个有伤的孩子相互温暖的故事。 第1章   今天是祝氏集团的大日子。   祝庆祥本是个在钢筋水泥里打滚的粗人,搞了一辈子的地产,这两年咬牙要转型做自持商业,于是花重金在绝好的地理位置打造了滨城面积最大的商业综合体。今天正是这座巨型商场的揭幕仪式。   祝氏的历史虽然不长,如今在滨城也是响当当的家族。本地的豪门卖祝庆祥三分面子,都派了人来道贺。再加上请来助兴的大小明星以及引来的记者,现场好不热闹,祝庆祥风头无两。   五十八岁的祝庆祥满面红光,身边站的是他的公子祝煜。两父子长得很像,都称得上笔挺英俊,可父亲上了年纪,已显出佝偻的老态;儿子的黑眼圈大眼袋看起来又不那么健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常年纵欲所致。   江湖上有传闻,祝庆祥之所以急着转型,正是因为他的公子烂泥扶不上墙,恐怕没有能力接手祝氏的地产业务。所以老头才赶着退休前养几只下金蛋的鸡,保他的败家子后半生无虞,这座商业综合体就是其中的大手笔。   场内热火朝天,有着磁石一般的魔力,吸引名流陆续抵达。   韶子规和组合的其他几个成员一起,来到滨城给这场活动助兴。   下飞机时他们遭遇了热情的粉丝围堵,人气最高的孔哲君和瞿一不住的点头和挥手,对着镜头肆意展示他们的英俊和亲切。经纪人林怡赶鸭子一样催他们快走,同时恨铁不成钢的回头瞪了韶子规一眼,逼他抬头微笑。   这个男团已经不愠不火的存续了六年,早已名存实亡,真正混出头的只有孔哲君一人。瞿一还能时不时上一下娱乐新闻刷存在感,另两人一直在十八线扑腾,没有水花。公司之所以还坚持组合不解散,八成是想借孔哲君拉一把瞿一,他们两人一个实力派,一个玩转流量,捆绑销售还算有点赚头。至于韶子规和木晨,顶多只能算添头。   其实男团刚出道时,韶子规曾是组合的颜值担当,公司很努力的给他打造忧郁贵公子的人设,奈何他个性太安静,面对镜头下意识的躲,实在捧不红。再者他忧郁倒是足够忧郁,贵则无从谈起,他不过是个苦哈哈的穷孩子,硬要凹王子的造型力不从心,装逼闪着腰就不大好看了。   这些年随着医美和化妆手段的改进,他的天生丽质也没了竞争优势,久而久之终于变成透明人。感觉熬不下去的时候,韶子规经常反省,自己是否入错了行,要不趁早改行刷盘子得了。   不过,今天他不在状态,倒不全是因为丧失工作热情,更因为滨城是他的家乡。他曾在这里陪伴病榻上的母亲在这里捱过了最后的时光,故而飞机一到滨城上空,他便近乡情怯,百感交集。   说是家乡,其实他在这里什么也没剩下。母亲的病押上了家里的现金和房产,还有还到现在也没还清的债。   这里,只有债主而已。   被林怡提点过之后,韶子规终于从神游天外的状态里挣脱出来,勉强营业。不过就算他笑得再好看,这些粉丝也不是冲他来的。   但是没关系,他习惯了被无视。他的梦想很卑微,大概是找一个属于他的角落藏起来,永远不要被人发现才好。   瞿一是组合里的刺儿头,最能找麻烦。等到孔哲君都上了车,他还在和热情的粉丝拉扯不清,抱了满怀的零食和小礼物,直至最后被林怡拖上车,他还隔着车窗送飞吻。   “哼。”孔哲君看不惯他的德行,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怎么,嫉妒我粉丝多啊?”车门一关,瞿一瞬间换了嘴脸,微笑变成讥讽,说话也阴阳怪气。   “哼。”孔哲君又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谁粉丝多自己心里没点逼数么?”瞿一穷追猛打。   坦白讲,孔哲君的实力肯定更强。但他个性持重,出道便是组合的队长,心智比另几人成熟。这几年靠着两部电视剧代表作还被大导演看上,进军电影圈,前途无量。但正因为工作太忙,他与粉丝的互动日益减少,也罕在娱乐节目上露脸,若单论微博关注量和脑残粉数量,可能还真不如天天忙着卖人设炒绯闻的瞿一。   瞿一得不到他的回应,拳拳打在棉花上,烦躁的的把手里的零食玩偶都甩给前排的林怡,大概是想让她帮忙收着。因为动作粗暴,东西洒了一地。林怡不悦的皱眉,嘴唇颤动之后终于还是没开腔批评这个小祖宗。   “瞿一,那不是粉丝给你的礼物么?”坐在后排的木晨小心提醒。   瞿一弹指把落在双腿缝隙的一个玩偶弹走,嗤笑:“都是些垃圾食品和便宜货,你爱吃你吃去。”   他说话时,林怡好不容易腾出一个塑料袋,把这些零碎小物件收拾起来。孔哲君不悦开口:“林姐难道是你一个人的经纪人么?”   “还不是公司规矩多,不让我带自己的人!”瞿一开口就喷。   “算了算了,”木晨做和事佬:“就一天嘛,明天就回去了。”   林姐年近四十,胖墩墩的,属于老黄牛型的经纪人,总是像个保姆一样去照顾新人,所以在这行很难混出头。这四个孩子自出道就跟着她,虽然现在孔哲君和瞿一都有了自己的专属经纪人和助理,不过这次作为组合出现,公司不让他们带太多人,所以还是由林怡带着他们过来。   说起来,瞿一嘴甜,起初还是林怡最照顾的孩子,没想到如今对林怡最不客气的也是他。林怡最后一次躬身把角落的零食袋勾出来装进袋子里,默默感慨自己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总是有眼无珠错看人。   她好不容易把怒火压下去,温和的开口与他们确认今天的行程和注意事项:“一会先去商场表演节目,唱三首歌,然后我带你们回酒店休息一下,晚上在庄园有个酒会。”   “林姐,酒会我能不去么?”韶子规安静了一路,终于开口。他不擅长喝酒,嘴巴又笨,一听酒会就怵得慌。再说在他的概念里,唱歌跳舞是工作内容他不得不去,参加酒会又算什么鬼?   “哼,”这回是瞿一发出冷哼,嘲谑道:“要不说你没前途呢。”他很清楚这行的潜规则,不管是搞绯闻还是找金主,这种高端酒会都是不容错过的重要节目。   “这也是祝氏安排的酒会,最好还是去一下。”林怡对韶子规耐心解释,又问:“你有什么特殊情况?”   “大姨妈呗。”瞿一嘴欠。   韶子规习惯了他的德行,只当没听见,小声说了理由:“滨城是我故乡,我想去看看我妈。”   “我想起来了,滨城是你故乡啊!”木晨眼睛一亮,比韶子规还兴奋。   “你妈不是死了很多年了么?”瞿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想……”韶子规紧了紧放在膝头的拳头,他再隐忍,还是被瞿一的一再挑衅扎疼了心,故而声音有些发颤:“去给我妈扫墓。”   “总不能晚上去扫墓吧,多恐怖啊。”林怡翻了翻随身带的小笔记本:“我看你这几天都没工作安排,可以给你两天假,不过今晚之后,你在滨城的食宿要自理。”明星得去给金主陪酒助兴是这行潜规则,她不知韶子规是故意装傻还是怎么着,但是无论是为他的前途着想还是为自己职责考虑,她都得把人弄过去。   “小韶,去吧。”孔哲君开口:“晚上能见到好多前辈呢,可以聊一聊。我听说盛佳舒虽然不来典礼献唱,但晚上也会来。”   “天后盛佳舒!”韶子规惊讶。虽然没比他大几岁,但因为盛佳舒是童星出道,已经红了好多年,说是韶子规的童年偶像也不为过。早几年孔哲君和瞿一没发迹时,四个人一起挤在公司安排的宿舍里住,都见过韶子规私藏的海报和周边产品。   韶子规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乖乖听话,没有再提请假的事。   林怡的揣测是对的,韶子规就是装傻。   他入行这么多年,不可能还参不透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他既没有孔哲君谈笑风生的本事,又跟削尖脑袋想红的瞿一不同,金主不需要他这种既不能陪聊又不肯陪睡的漂亮男孩,去了反而可能惹祸上身。早几年他粗暴拒绝过几个调戏他的老板后,一直心有余悸,能躲则躲。   车内终于安静,驶向今天要揭幕的商城。只有瞿一还在嘀咕:“盛佳舒要来你怎么知道的?”   孔哲君没有回答他。   典礼现场。   一个高挑清瘦的男人出现在入口处,因为没有请帖被人拦了下来。他肤色苍白,在阴天还戴着墨镜,可谓举止怪异,一下就吸引了保安的注意力。但他彬彬有礼,衣着考究,看模样怎么也和暴徒扯不上关系;再者,他个子虽高,却带着不健康的阴柔,并不会给人带来压迫感。两位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围着他,试图劝说他离开,不要把动静闹大。   男人缓缓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极其漂亮但难掩阴郁的眼,他颔首环顾四下。仗着过人的身高优势,远远瞥见了在会场忙着应酬祝庆祥父子。   “劳驾,”男人嘴角翘起,隐隐有讥讽之意:“你们能不能去和祝庆祥祝总说一声,就说他的儿子祝烨过来了。”   两位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虽然未听闻过祝总还有别的儿子,但男人举手投足之间的贵气不容亵渎,是不知要富养几代才能积淀出的底蕴,不像是他们得罪得起的人。最终还是心一横,决定去帮他通报一声。 第2章   贵宾室里。   三杯热茶冒着热气,蒸腾的茶香也抵不过这一室的寒霜。   祝庆祥老泪纵横,不时抽出餐巾纸揩泪,语无伦次的呢喃:“烨儿,你怎么突然就过来了?你的腿好了怎么也不和爸爸说一声,爸爸多担心你知不知道……”   祝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优雅的把茶杯放了回去,一直面无表情。瓷器摩擦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使祝老爷子的哽咽抽气声不那么突兀。   “家里这么大的事,我理应来看一看的。”他浅淡的说。   “对对对,看一看也好。”祝庆祥的情绪平复了一些,将助手叫过来,说要临时更改典礼安排,剪彩时安排祝烨站身边,主席台上也加一个位置。   “你一个人从首都过来的?”祝庆祥交代工作的间隙里,祝煜不相信的追问:“你外公放心你一个人出门,又舍得放你回来?”   “我是成年人了。”祝烨简单的强调了一句,不愿跟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争执。   祝煜的目光从对方的脸上挪到腿上,继续找茬:“你的腿好了?”   “你刚刚不是看见了么。”祝烨说。   “哦,腿是好了,”祝煜尾音上挑,这是他找茬的先兆,下一句问的便是:“那脑子呢?”   祝烨捏紧了茶杯,指节发白。那精美绝伦的瓷器薄得像纸,几乎要被他捏碎。   “煜儿!”祝庆祥喝止祝煜的挑衅,无力的打圆场:“嗨,你们两个都多大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见面就吵闹。”   “爸爸以为这是小孩子的吵闹?”祝烨的情绪被带起了一点,坚不可摧的假面出现一丝缝隙,经年发酵的仇恨露出端倪,但终被他的教养克制住,并未喷薄而出。   祝庆祥咽了一口唾沫,率先起身,息事宁人道:“今天是大日子,不能将客人放着不管,你们两都跟我出来迎客。”   又万分愧疚的搂着祝烨的肩膀说:“烨儿,你都十年没有回来了,想必生疏,爸爸今天带你认识一下滨城的朋友。”   “爸!”祝煜惊觉自己受了冷落,急得跺脚,口不择言道:“你带他见客,万一他又当场犯病怎么办?”   “够了!”祝庆祥忍无可忍的一声吼,几乎把这座新竣工建筑的屋顶掀开。   祝煜宠冠一绝,好多年没见过亲爹发怒,当场噤声,吓得腿软。   三人无言的从贵宾室出来,往典礼现场走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董事长的那一声怒吼连门也掩藏不住,裹挟着流言迅速扩散。   “你们知道么?祝老板还有二公子?”   “真的假的?”   ”我不信。他要是还有别的孩子,祝傻子也不至于嚣张至此,不就是欺负他爸没有别的接班人可挑么。“   “当然真的,刚才我领进去的!”   “我在祝氏十几年了,倒是知道这事。但我记得二公子是个残疾,要坐轮椅的,从来不出门。”   “我今天见那人好好的啊,还有点帅。”   “嗨,他又不说是天生残疾,可能后来治好了吧。”   “听说是因为脑子不好,发病时自己从屋顶跳下来,摔断了腰。”   “我还当祝傻子的好日子到头了呢,没想到他弟弟是个残废加疯子,那看来我们以后注定要被傻子领导咯?”   “不一定,不一定。”   “怎么不一定?祝煜是长子,就算再不上道,起码不残也不疯啊。”   “他是长子没错,但不是嫡出。真正嫡出的是二公子。”   “啊?小老婆生的孩子怎么会比正房的儿子大?祝老板也太不讲究了吧?”   “豪门秘辛听听就罢了,谁知道真假。”   “我知道!现在的夫人是多年小三转正,先熬死了正房,她进门后卓公主也生病去了,等到二公子再出事,便被外公接去了首都,所以现在压根没人提祝总前妻那一房。听说祝总的老丈人这些年都不许他登门看孩子,誓要和祝家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怪不得!听说原来的夫人家在首都家大业大,祝老板是仗着老婆才有今天。自打新夫人进门,祝氏在首都的业务就逐年缩减,现在只能在滨城偏安一隅,混得一年不如一年。原来是因为惹了老丈人生气啊!”   “这么说来二公子命苦啊,先死妈妈后死姐姐,自己还又疯又残。”   “你懂个屁!他苦什么啊!他就算一辈子瘫在床上,也过得比咱好。你看看祝氏这摊子多大?还有他外公那边的摊子,比这还大呢!那轮得到你同情!”   ……   现场的人山人海并未让祝烨表现出畏缩和不适,这令祝煜很失望。   祝烨看起来很正常,安静的站在祝庆祥身侧,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和各路叔伯打招呼,与记忆中不善言辞敏感易碎的精神分裂患者大相庭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八面玲珑了。更何况还有祝庆祥在侧亲切照顾,时不时揽着他的肩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疼爱这个病弱的小儿子。   “这是?”一个中年人握住了祝庆祥的手,好奇的盯着祝烨问。   祝庆祥高兴的介绍:“这是我的小儿子,祝烨!”   “哦!原来是二公子啊!好多年没见到,都认不出来了!”来人松开了祝庆祥的手,转而向祝烨伸去。   祝烨乖巧的握住,说:“刘叔叔好。”   “哎呀!这小子还记得我!”刘振华感激涕零,改用双手握住祝烨纤瘦的手掌:“听说你这些年一直在首都?也不知那边天气能不能适应?”   “没问题的,”祝烨接下他汹涌的热情,又说:“刘叔叔要是去首都出差,我可以给您介绍好吃好玩的地方。”   “好啊好啊!我顺便去你外公府上拜访。”刘振华终于说到主题。外行人看个热闹,他们这些人精却清楚里头的门道。   二公子之所以比大公子金贵,与嫡出庶出不搭噶,是疯子还是残废也不打紧,只因为他那个在首都只手遮天的老爷,更别提他现下还是卓老爷子唯一的血脉。   卓远航膝下只有一个独女,当年卓公主不惜忤逆父母的意愿,下嫁名不经传的祝庆祥,曾轰动整个滨城的名流圈。但凡记得卓依侬当年风光的人,谁都想来和祝烨攀关系套近乎。   “好的。”祝烨识相的应了,也不知是不是客套,竟然还说:“姥爷好客,这些年常嫌家中冷清,必定欢迎刘叔叔来做客。”   刘振华简直要飘飘然了,恨不得现下就敲定进京拜访的日子,逼祝烨应承下来。但祝烨是今天实至名归的主角,转眼又被别人抢去说话了,台上蹦蹦跳跳的男团也抢不了他的光彩。   被忽视了一路的祝煜气得脸色铁青,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烨儿,你这次回来,什么时候回首都?”祝庆祥问。   “明天就走。”祝烨很快回答。   “这……”祝庆祥犹如被人当头一棒,万分不舍的挽留:“难得回来,怎么不多留几天。”   祝烨只说:“出门太久,姥爷会担心。”   被老丈人支配的恐惧爬上心头,祝庆祥只能无奈的叹气,无言接受他的安排。   他对卓依侬不是没有爱情,只是放不下心头的白月光,才会两头讨好,把好好的婚姻搞得一地鸡毛。直至妻子郁郁而终,长女暴病身亡,儿子十年不得相见,说他不后悔、不惭愧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事已至此,祝庆祥赎罪无方解释无门,自此被迫绕着老丈人的势力范围走,除了不去想不去追忆,再没有别的好办法。   反正他这辈子就这样了,在两个女人之间稀里糊涂一世。哪怕白月光已经成了沾在餐桌一角的隔夜饭粒,还给他生了个败家子,变成此生的噩梦和枷锁,他也无力挣脱。   “回去也好,回去也好。”祝庆祥讪讪开口:“晚上的酒会,你也来吧,多陪陪爸爸。”   “不去了,”祝烨说:“腰不好,不能劳累。再说,我这次回来,只是想去给妈妈扫墓。”   “呵,去扫墓就不累么?”祝煜终于找到机会呛声:“大晚上去扫墓,也不怕被鬼抓去。”   周围都是生意上的朋友,祝庆祥这次没有吼他,只是狠狠的剐了他一眼。   “你想我去?”祝烨毫不客气的回敬。   他总是病弱谦逊的模样,唯有面对从小不对付的兄长,他才会露出骇人锋芒。   祝煜语塞,他当然是不希望祝烨去抢他风头。   剪彩仪式上,祝烨的表现也无可挑剔。镁光灯对着祝氏父子三人没完没了的闪,祝烨似乎是天生的贵族,面对媒体甚至比祝煜表现得还要从容。   祝煜可以想见,横空出世的祝二公子必将抢占明天滨城所有媒体的头版头条。   祝烨说他来去匆匆只为扫墓,鬼才信!扫墓为什么要挑今天?还特地来现场兜一圈耀武扬威!   “祝烨!”无烟鞭炮响完之后,祝煜在漫天飞舞的彩色纸片中叫住他。   祝烨扭头看他,那冰冷的眼神似在问:“什么事?”   祝煜见亲爹正忙着交际没空搭理他,抢一步走到他身旁,沉声逼问:“你今天到底干嘛来搅场?你都有卓氏了,干嘛回来和我抢食?”   “我说了,”祝烨一脸无辜的看着他:“扫墓。”   “扫墓为什么挑今天!”祝煜简直气得想去掐他那管苍白纤细的脖子,“既不是清明也不是鬼节,更不是你妈的忌日!”   “你觉得不是她的忌日么?”祝烨如今很擅长用反问句,句句让人难以下咽。他的微表情牵起睫毛的颤动,一点粉红色的纸屑正好粘在上面,衬得他俊美的面容更加魅惑,那一点病态的阴柔为他增色三分。   他觉得还不够近,主动贴到祝煜耳边,阴恻恻的说:“可我觉得,就是今天。”   镁光灯在闪,拍到了这一幕。看起来像是祝氏兄弟感情很好的样子。   祝煜想起来了,卓依侬的车祸确实是在春天。她在之后几个月的植物人生涯里,再也没机会睁开眼。   所以祝烨觉得是今天,倒也没错。   昔日卓依侬出事的日子,却成了祝氏揭幕的吉日,何其讽刺。   那一瞬,祝煜从头冷到脚。他几乎可以肯定,祝烨是回来寻仇的。 第3章   祝烨浅笑着应酬,在人群中周旋,很满意自己搅活了滨城这滩死水。   在最难捱的岁月里,他确实罹患过精神分裂症,在疗养院里住过几年。后来又因为如履薄冰的精神状态刻意远离门外的世界,久居在深宅中,宛若世间不存在他这个人。故而祝庆祥才会听不到他的一点消息。   祝煜指责他回来搅场,他承认,他就乐意搞得祝家不痛快;可若说他回来抢食,那纯属无稽之谈。毕竟他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都承受不了这样糟心的工作,摆在面前的卓氏他尚且没兴趣染指,一直不闻不问,任由卓远航交给职业经理人团队打理,更何况他见了就觉得倒胃口的祝氏。   祝烨在场上游荡了一圈,看够了祝庆祥的感慨万千和祝煜的咬牙切齿,觉得尽兴,开始想溜。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精神状态确实有问题,才会养出如此变态的爱好,白瞎了姥爷十年来对他的开导和训诫。他出门时只说扫墓,卓远航便放他出门了,来这里并未事先知会,也不知姥爷看到新闻会作何感想。   台上的男团刚刚结束表演,四个大男孩跳舞出了满头大汗。祝烨不认识他们,但猜想应该是小有名气的明星,才能在这种庆典上登台做压轴表演。惊鸿一瞥间,他觉得其中有一个男孩看起来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不禁多看了几眼。   “祝少爷对他们有兴趣?”一个年纪相仿的男人凑过来,祝烨卓越的记忆力告诉他这是谢家不成器的大儿子,小时候同校过,和祝煜是一丘之貉。那人指着谢幕的几人主动介绍:“中间那两个是孔哲君和瞿一,比较有名。旁边那两个叫……叫什么来着,不好意思,我给忘了。”   祝烨微微皱眉,倒不为这个半吊子的向导忘了演员的名字,而是试图努力理解“有兴趣”是什么意思。   谢辉见他没搭话,以为自己猜中了,越发热络:“祝少看上了哪个?要不先告诉我,晚上我让他陪您,不然我怕别人抢了先。”   “晚上?陪?抢先?”祝烨挑了几个字眼重复,想让他解释得更明白。   谢辉也知道这位二少爷脑子出过问题,不能强求他听得懂行话,耐着性子解释:“就是你看上哪一个,喜欢哪一个,今晚上的酒会我就让他陪你。是聊天还是干点别的,都行。”又补充说:“当然了,今天是祝氏的主场,谁也不敢和你抢啊。”   祝烨大概是听懂了,小心的点出一个疑惑:“他们都是男孩子?”   “女孩子也有啊!前边那个女孩有没有看上的?”谢辉挤眉弄眼:“其实吧,男孩子也得劲,你大可尝尝鲜。”又指着旁边个子最小的那个男孩说:“瞧见没,刚刚你哥就点了他。”   祝烨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正是他刚才觉得眼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的男孩。   韶子规完成工作,正要下场,感觉自己被人盯住了。   台下一个微胖的男人毫不避讳的指着他,正和另一个高个子说着什么。而另个人只露出侧脸,刘海太长遮住了眼睛。他既看不清样貌也不认识人,还来不及多想,就被队友推推搡搡的下了台。   林怡刚才已经收到消息,说祝公子看上了韶子规,让他今晚务必到场。她不禁长吁一口气,心有余悸感叹还好今早未雨绸缪,没有同意韶子规的请假申请,不然这会不知该怎么交代。   可待她回头瞥一眼毫不知情的韶子规,又有了新的担忧。   这小子但凡懂得审时度势,也就不至于到今天还不愠不火,白白糟蹋了老天给的皮囊。很有必要提前给他做一下思想工作,别让今晚搞得太难看。   瞿一方才在台上就注意到台下有人指着韶子规,又见林怡看着他欲言又止,心里已经猜到了怎么回事,讥讽道:“哟,某人的狗屎运来了啊。”   他嫉妒孔哲君的本事,也嫉妒韶子规的好皮囊,故而从不能对他们好好说话。再加上他近来备受金主冷落,更见不得旁人好,但凡谁有一点好运,都好似在拿刀子扎他的心。   平心而论,虽然平时化妆加滤镜粉丝难看出来区别,可他们四个毕竟在一个屋檐下处过,瞿一很清楚天生丽质是什么意思——就是韶子规那样的。如果撇开化妆和修图,他绝对是四个人里最出挑的。   瞿一想压他一头,只能玩命烧钱做医美,请最好的造型师,时刻不放松的补妆,还有无所不用其极的修图。   “什么意思?”韶子规问。他刚跳完舞曲,还在喘气。   林怡连忙把他拉到一边,小声交代:“祝少爷点了你名,你今晚好好陪他。”   韶子规动作一滞,问:“怎么陪?”   “我不指望你能和瞿一一样,”林怡已经打听了祝煜的花名,很是心疼这个乖孩子:“但你至少不能惹麻烦,好好说话,好好陪笑,知道了么?”   “嗯。”韶子规点头,表情如临大敌。   林怡咬咬牙,给他交底道:“如果他实在提了很过分的要求,你也不能直接拒绝。要是不愿意,不想去,就凭自己的本事把他灌醉,也是个办法。”   韶子规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感激的点头,说:“好。”   林怡言尽于此,在他肩上拍一把,忙别的去了。   瞿一看他转回来,阴阳怪气道:“也不知是哪来的少爷,什么品位啊。你可要好好表现,别害我们四个砸了饭碗。”   韶子规正一肚子的恐慌,没有理他。   祝煜好不容易脱身,急吼吼往后台跑,想趁艺人没走先撩上几句。   结果不幸遇到拦路的祝烨。   祝烨懒洋洋倚在门框上,这个动作能卸下腰上的力,让他觉得舒服点。他无意给祝煜让路,只问他:“你不招呼客人,是要干嘛去?”   “要你管啊!”祝煜一见他就冒火:“你不是走了么,还不去给你妈扫墓,非得等天黑再去么。”   谢辉本想跟过来打圆场,不想两兄弟见面就呛,没有他开口的余地。   祝烨嘲谑:“你倒是出息了,以前玩女人,现在连男人都玩。是因为男人不会怀孕上门来闹么?”   他饶有兴致的玩着自己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虚情假意的夸赞道:“也算吃一堑长一智。”   他在影射祝煜十七岁那年把女同学肚子搞大,闹得全校皆知的丑事。关键他那次还一口气搞大了两个,祝庆祥本想拿早恋给他兜住都没招,最后只能破财消灾。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最终还是传了个遍,祝氏脸上无光。   “胡说八道!”祝煜矢口否认,狠狠的瞪着谢辉,怪他大嘴巴泄了底。   “老祝,老祝,”谢辉连忙按住哥们,温声劝道:“你弟弟难得回来一趟,让着他呗。”   “连你也让我让着他!老子今天吃瘪还没吃够么!”祝煜甩开他的手,一脸遭到背叛的痛心。   谢辉也很无奈,我和你祝煜臭味相投不假,可我家的生意毕竟需要卓老高抬贵手啊,还不是得像金钱低头,照着亲爹的意思,前来拉拢传闻中的精神病患者。   他只得附在好哥们耳边劝说:“一个小艺人而已,你让他一天呗。我看他什么都不懂,就是这边没姥爷管着,想尝个鲜。”   又说:“他都算出了祝家的门了,才不介意得罪你家老头,可你不是还想好好表现么,何必为这种事起冲突。”   祝烨看他们当面咬耳朵,心想自己八成又被他们当成了傻子。   不过没关系,能达成目的就好。   他就是要让祝煜不痛快。   祝煜听完谢辉的解说,勉强接受了他的提议,转向祝烨道:“我看你身体是真的好了啊,平时也玩这些?你姥爷不管你?”   “谁管都轮不到你管。”祝烨盯着他,极黑的瞳色里看不出波澜。   祝煜挑衅:“我要是不让呢?你又去告诉爸爸?”   “这倒是个好主意。”祝烨微微抿嘴,浮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很清楚祝煜的命门在哪。祝庆祥交班在即,祝煜想搏个好印象,这几年闹事的频率明显低了,网上很少再蹦出他的花边新闻。   但祝烨可没有那些世俗的顾虑,反正他只是个神精病而已。他才不介意事事找祝庆祥仲裁,闹笑话也无所谓,反正亲爹一肚子愧疚,不用白不用。   祝煜磨了磨后槽牙,终究没有发作,恨然退开。   之前的艺人已经散了,后台没剩几个人,男团的节目压轴,所以还在收拾。   一行四人没有带助理,事事都要亲力亲为。韶子规和木晨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收拾得很利索。瞿一手忙脚乱,不停骂骂咧咧,八成还是不爽韶子规而在蓄意找茬。其他人已经打包好,都在等他一个人。   活动比预想的时间拖沓,林怡在说他们没有休息时间了,只能匆忙回酒店换身衣服,便要紧赶慢赶去城郊的晚宴现场   又有一群人人走进了后台,气氛不太好。领头的经理引着几个大少爷进来,走到他们化妆间的门口停下。   “那个就是韶子规。”低着头玩手机的韶子规先听见有人提自己的名字,又看见林怡迎上去打招呼。   一个高瘦的男人迈步进来,挡住了光线,影子被拉长,覆盖了韶子规单薄的身躯。他先看见一双质地考究的尖头皮鞋,目光顺着笔挺的西裤裤管往上挪,抬头才看见一张凝结着冰霜的脸。   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又听男人冷淡的说:“韶子规,你今晚跟着我。”   他那口气当然不像调情,但也不像下命令,就像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类似于学生时代扔给同桌理所当然的一句:“走啊,去食堂。”   面对如此简单明了的通知,韶子规都不知是否该作出回答。   他正在犹豫,又听传说中的祝少爷强调:“不要化妆。”   韶子规怔愣的点了头,那人便转身走了。   后台重归清净,又听瞿一在幸灾乐祸:“那哪里是大名鼎鼎的祝少爷,看起来跟个精神病一样,你到底招惹了个什么玩意。”   林怡瞪他一眼,示意他嘴巴放干净,小心惹祸。   同时暗自思量:难道是自己搞混了,先前确实说的是祝煜啊?刚才来的这个祝少爷又是谁?   祝煜在外头看了韶子规一眼,出门便不忿的骂开了:“真是个极品,可惜今晚搞不到手。”   谢辉却在憋笑,安慰他说:“老祝,瞅你弟那样,哪里会撩了,吓都能把人吓死。你要真喜欢,回头去安慰小韶几句,他肯定屁颠颠跟着你跑。” 第4章   祝烨突然回心转意,愿意来出席酒会,祝庆祥差点又感动得哭了一把。   晚宴不算工作场合,祝煜那个相当上不了台面的亲妈也来了。苏慧已经听闻下午揭幕会现场发生的事情,晚上打扮得珠光宝气盛装出席,像一只捍卫领地的斗鸡,挽着丈夫的胳膊不放。   苏慧据说十八岁就认识了祝庆祥,两人是大学同学。那时苏慧是班花,把祝大才子迷昏了头,一顿好追。所以这些年她揪着这一点不放,坚称卓依侬才是插足两人感情的第三者,似乎这样就能为自己正名。   祝烨第一次听见这个论调只觉得好笑,到底是先和谁结婚这事还能让你胡掰得过来么?再说另一个当事人祝庆祥至今都得求着卓远航,从来不附和苏慧的说法。   但两人在卓依侬的婚姻存续其间一直牵扯不清,确是事实。祝煜甚至和卓依侬的长女祝煦同年同月出生,祝庆祥一时间儿女双全,好不讽刺。   祝烨朝她点了点头,客气的喊她:“苏姨。”   她那张过早衰老的脸上堆砌出不自然的笑意,用甜腻的声音回应:“烨儿的腿好啦?多年不见,没想到都长这么高了。”   祝烨其实没长多大,他走时十七岁,回来时二十七岁,除了年龄和阅历,身形变化不大。他垂眸挡住眼底的讽刺,温声说:“苏姨看错了,我是坐着轮椅走的,突然站着回来,当然要高大不少。”   苏慧对他话里的刺视而不见,笑得越发腻人,毕竟祝烨当年是自己脑子不清楚跳下去的,和她无关。于是她坦荡荡的说:“现在科技发达了,首都的医疗条件又好,还能站起来真是太好了,我们老祝今天一定很开心,对不对?”   祝庆祥的反馈要比她真诚得多,一听说祝烨的腿,眼里又有泪花,喃喃重复:“开心,当然开心。”   祝烨见他哭就心烦,转头想溜,顺便去找他下午预定的小可爱。   “烨儿!”苏慧见他左顾右盼,再度叫住他:“听闻你明天就走,今天要不要回来住一晚?你那身子骨需要人照顾,家里毕竟周全,正好多和你爸叙一叙,他都想你想疯了,明天我们送你。”   祝烨很服气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白莲花做派,怨不得祝庆祥这个猪脑子这么多年逃脱不了她的掌控。他没心思探究苏慧的重点究竟在让他“回家住一晚”还是强调“明天就走”,只扔下一句“不用麻烦,我都安顿好了”,便大步朝躲在角落的韶子规走去。   一旁的祝煜见他如此肆无忌惮,当众给长辈甩脸,一时间羡慕嫉妒恨,暗叹祝烨过的简直是神仙日子。   祝烨作为卓远航唯一的后代,从来不需要在继承问题上操心,卓氏集团注定是他的;又因看不上祝氏集团这点残羹冷炙,故而也不需顾虑祝庆祥的脸色,当着亲爹的面照样玩明星,逼急了还有精神病作为挡箭牌。   典型的想干嘛就干嘛,不想干嘛就称病。哪是一个爽字了得。   韶子规没有迟到的胆子,早早到了会场。他本就有钻角落的毛病,在今晚这种不太平的场合毛病犯得更严重,就差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今晚他衣着朴素,靠着躲猫猫的本能在喧嚣的酒会中精准找到了一处阴暗角落,很难被人注意到。   在下午那点可怜空隙里,瞿一已经八婆的打听了一圈,幸灾乐祸的恐吓他说祝二公子是个出了名的精神病,狠起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让他小心点伺候。令他那颗本就忐忑的心更加惊惶不安。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终究还是等来了祝烨。那双熟悉的尖头皮鞋再次出现在眼前,吓得他一哆嗦。   “抬头。”男人的声音居高临下的落下来。   韶子规已如惊弓之鸟,颤巍巍抬头,露出一张干净的小脸,眼里的胆怯藏不住。   四目相对,待看清对方的脸,祝烨突然笑了。   不同于他下午应酬时摆出的商务假笑,也不是和祝煜抬杠时的冷笑。他真心要笑的时候脸上的冰霜消融,几乎可以称得上温柔。   “韶子规,”祝烨玩味的叫着他的名字,意味深长道:“子规,说的是杜鹃鸟吧。”   “是。”韶子规慌张的低下头。   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他有个曾用名叫“杜鹃”。都怨他生父迷信,算命先生说他八字不够硬,得取个女孩名才好养,正好他爸姓杜,于是拍脑袋给他起名叫杜鹃。   这个滑稽的名字跟了他十六年,随着母亲的辞世一起埋葬。公司不允许他顶着那么滑稽的名字出道,他也对抛妻弃子的父亲没有留恋,干脆抛弃过往,转身便改名随了母姓,连名带姓换全套,彻底与过去割离。   他们身处会场的角落,远离中心,连端酒的服务生都懒得绕过来,周遭没什么人,衬托得他们之间的沉默更加尴尬。   两人都不是健谈的人,韶子规清楚自己的职责,谨记要把人灌醉的终极目标,清了清嗓子,开口问:“祝总,要不要我给你端杯酒过来?”   “我不是祝总,”祝烨冷声否认,目光瞥向远处的祝庆祥父子,说:“那才是祝总,我不是。”   韶子规知道他不在祝氏工作,从善如流的改口:“祝少爷?”   祝烨嗤笑了一声,颇有自嘲的意思。   韶子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唯恐三句话之内就把人聊崩了,回头被林怡收拾,不耻下问道:“那叫什么?”   祝烨很久没有回答,韶子规只听见幽幽的一声叹息:“不知道就算了。”   然后两人之间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关键时刻,孔哲君跑过来救场。   他从容走来,先恭敬的对祝烨打招呼:“祝先生,”又转而对韶子规说道:“盛佳舒在那边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韶子规觉得自己蠢透了,刚才怎么就没想到“祝先生”这个称呼呢!   一提盛佳舒,韶子规那颗小心脏又开始蠢蠢欲动。他在圈里浸淫多年,哪怕没火,所有的腌臜事都见过了,这辈子恐怕再提不起追星的热情。   但盛佳舒不一样,她童星出道,嗓音细腻柔美,享誉甜歌天后的美名。在韶子规母丧的那段时间里,一直是盛佳舒的歌声陪伴着他,所以才会有不一样的感情。   靠近盛佳舒,可能就是韶子规为数不多的,硕果仅存的梦想和野心了。   “盛佳舒?”祝烨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素来不关心娱乐圈的事,但盛佳舒红了十几年,很难找出没听过她名字的人。   “祝先生也是她的粉丝?”孔哲君随意接过他的话茬,承接的很自然。   祝烨淡然道:“听过她的歌。”   他摔断腰那年,正逢十六岁的盛佳舒红遍大江南北,她的歌无孔不入。一提盛佳舒,祝烨首先想到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实在算不上什么好的联想,但也不至于因此迁怒艺人。   “那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孔哲君邀请他们两人。   祝烨侧目扫过韶子规饱含希冀的脸,应道:“好啊。”   韶子规松了一口气,倒不是全为能近距离接触偶像的欣喜,而是为终于能摆脱和祝烨独处的窘境。   同时,他非常,非常羡慕孔哲君。   自信和从容应该是天之骄子才会有的技巧,他这辈子怕是学不会了。   好巧不巧,此时盛佳舒正在被祝煜纠缠。   她是卖祝氏的面子来的,陪祝少爷寻聊天斗闷本也无可厚非。但祝煜花名在外,叫人防不胜防,这会趁爹妈没盯着,三杯酒下肚又开始不正经。   以他为首,包括谢辉在内的几个纨绔子弟围着天后敬酒,瞿一向来喜欢往少爷堆里钻,这会也混在其中为虎作伥。   祝煜借敬酒之名行揩油之实,半边身子都快贴到盛佳舒身上,将满满一杯红酒塞到她手里,腆着脸说:“我特别喜欢盛小姐的歌,今晚难得一见,一定要敬上三杯。”   那样的杯子三杯就能抵得上一瓶,加上那些狐朋狗友的助攻,盛佳舒纵是海量也得折在这。韶子规做了把祝烨灌醉了好脱身的打算,祝煜怕也是打着要把盛佳舒灌醉好得逞的算盘。   红酒倒得与杯沿齐平,没有任何艺术和品味可言,盛佳舒的手稍微一颤动,溢出来的红酒便弄脏了身上的浅色晚礼服。   她面露勉强,犹在垂死挣扎:“祝总,三杯没问题,可您这也太实在了吧,敢情祝氏家大业大,红酒也跟不要钱一样。这一杯至少值一万块,我今天不过是个客人,哪好意思喝这么多。”   “盛小姐哪里的话,谁不知道你一首歌价值百万,”祝煜岂会听不出她的推脱,顺势道:“要不你现在上台献唱一首,下来红酒随你喝。”   盛佳舒闻言脸色发白。陪酒还不算,竟还要卖唱。   她是正经八百的歌手出身,有老天赏饭的金嗓子。但今年已经三十岁,卖不动少女人设,在人才辈出的娱乐圈显出颓势。   那也还不至于来私人商业活动卖唱!   否则还不知娱乐小报怎么夸大她的窘境,没准明天就扣上了“过气天后四处走穴”的帽子。所以即便她不得不出席晚宴来维护与祝氏的关系,也特地躲过了揭幕仪式,只愿意来出席酒会,不肯在白天登台献唱。   “盛姐姐,唱一首嘛,我还没在现场听过你唱歌呢。”瞿一唯恐天下不乱,生怕别人不知道盛佳舒年纪大,一口一个“姐姐”的叫。   盛佳舒知道这个天天刷娱乐新闻的瞿一,风评很差,只得回应道:“那下次姐姐开演唱会给你送票,一定要来听哦,到时候可不准说没时间。”   “那到底是先唱歌还是先喝酒啊?”有人等不及了,盯着盛佳舒手里满满的酒杯起哄。   “要唱歌你自己怎么不去唱,你不也是音乐学院毕业的么。”孔哲君赶过来插话,他不敢呛那些阔少,但够格和瞿一叫板。   瞿一脸皮厚,巴不得有更多的展示机会,倒不介意再上台表演一次孔雀开屏。但他不愿遂孔哲君的愿,一心拉人下水:“可以啊,咱们是一个组合,队长同意我们就一起上,一个都不能少。”   他把锅甩给了队长孔哲君。站得稍远一些的韶子规遭遇飞来横祸,跟着倒霉。   夜色和酒精最易激发人的兽欲,在这种场合唱歌跳舞跟扭着腰让人挑有什么区别?相比之下丢脸都算小事了。   还嫌今天的事不够大么!   “大明星,唱一个!大明星,唱一个!”谢辉带头鼓掌。   盛佳舒笑得勉强,默默捏紧了手里的高脚杯,知道今日的事情不能善了。   如今她每况愈下,与十年前的势头已不能比,居然沦落得被一群少爷撵上台献唱助兴。   孔哲君看着她的纤纤十指因为用力而鼓出发白的指节,愤恨的瞪着瞿一嚣张的脸,不甘的点了头。   他说:“好,我们唱。”   盛佳舒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睫毛簌簌挡住眼底的流光。 第5章   瞿一恬不知耻,只当多了个取悦金主的机会,毫不介意免费工作。环顾四下之后,主动说要去找不知躲在哪的木晨。   “你不想唱?”祝烨情绪敏锐异于常人,他注意到韶子规肩膀微不可闻的颤抖,便开口询问。   “没……没有。”韶子规支支吾吾,他自然当身边的祝二公子和带头挑事的祝大少爷是一派的,连表态都不敢。   其实唱不唱对他来说无所谓,反正都已经招惹上祝烨了,除了丢脸一点,别的都还好。只是担心木晨和孔哲君再因此惹上麻烦。   “不想唱就不唱。”祝烨冷声说。   言毕,他上前一步,从阴影中走出,对上他最看不顺眼的兄长。   “祝烨!”祝煜一激灵,见鬼一般,吓得从盛佳舒身上弹开。   祝烨直接宣布:“他们唱不了。”   “为什么唱不了?”祝煜因为身后狐朋狗友的支持,捡起方才碎了一地的威严,挺直腰部与之对峙。   “因为他要陪我喝酒。”他优雅的拿起两杯酒,一杯给自己,一杯塞给韶子规,碰杯之后,浅抿了一口。   这是他今晚喝的第一口酒。   韶子规愣了愣神,老实把那浅浅一杯干掉了,以示诚意。别最后落得聊天喝酒睡觉干啥啥不行的骂名,惹恼祖宗,被金主捅到林怡那里去告状。   祝烨见他一大口酒下肚,漂亮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动,不悦的蹙眉。   然后他仔细看着眼前那张白皙干净的脸,悠悠说起另一个理由:“再说,演员都没上妆,怎么唱。”   谢辉下午刚领教过他的神经质,连忙缓和气氛打圆场:“他们不唱,天后来唱也是一样的嘛。正好今天天后还没开嗓呢。”   祝煜让步说可以,祝烨没有马上答应。   他的目光先盯上盛佳舒苍白的脸,再路过孔哲君紧绷的嘴角,最后落在韶子规慌张的表情上。   似乎比起自己倒霉,小可爱更不愿意看见盛佳舒倒霉。   于是他蛮不讲理的开口:“盛小姐也不唱。”   谢辉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没想到这疯子这么不懂妥协的艺术,跟个宝宝一样,根本不能谈,摆明了就是要搞事。   果然,下一秒祝煜便不伺候了,咆哮着问:“这又是为什么!”   祝烨再浅抿一口酒,遥指着台上专心弹奏的钢琴家,漫不经心的说:“今天月色很好,我就想听人弹琴。”   “祝烨!这可不是你的地盘!”祝煜表情狰狞的冲他吼。   要不是谢辉按着,他早就冲上去了厮打了。毕竟祝烨虽然个高,论体格却明显不如他。可既然被谢辉按住,祝煜只能继续怒骂:“要撒野回你的首都去!我不是你外公,不会惯你毛病!”   “你还知道我有毛病啊?”祝烨将那杯几乎没动的红酒放回餐台上,转而拿起叉子把玩,那精巧的金属物件在他指尖翻飞,叫人看不清到底是餐具还是凶器。   众人都听说过他精神有问题的传闻,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出。   玩够了,祝烨才抬眼绽放出一个讥讽的表情,轻声发问:“我的好哥哥,我偏要这样,就说你惯不惯吧?”   “老祝!要稳住!”谢辉在他耳畔劝说:“不要跟他杠!先不说你爸偏心,你要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他说自己精神病,还能上哪说理去?再说,他还能在这嚣张几天,等他回了首都,你眼不见心不烦!”   祝煜身上的肌肉紧了又松,终于认怂,放话道:“远来是客,今晚我且让着你!”而后拖着盛佳舒要走。   “站住!”祝烨叫住他。   “又怎么了?”祝煜停步。这才短短半天,他就快被亲弟弟搞出精神病来了。   难道这毛病还传染么?   祝烨冷笑一声,指着盛佳舒说:“盛小姐留下陪我喝酒。”   “你……”祝煜捏紧拳头,干脆一怂到底,把后面的“不要得寸进尺”独自吞下,差点把自己噎出血来。   祝大少爷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如今也只能千百次的催眠自己,反正这精神病明天就走了,天大的脾气忍过今晚再说。   祝烨腰不好,不能久站,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今晚风头无两,不等服务生过来,天后亲自给他挑了糕点和果盘,感恩戴德的端到他面前。   韶子规今晚和酒杠上了,拿了好些酒水,把一张并不宽敞的圆形台面挤得满满当当。   他终于和天后同桌的喜悦都被祝烨喜怒无常带来的恐惧压倒,一句话也憋不出来。本还想着有钱人都朝三暮四,既然看上了盛佳舒,想来自己能脱身,可祝烨既然没放话让他走,他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   韶子规和盛佳舒对视一眼,对方显然也摸不清这祝二少爷的脾气秉性,和他一样慌张。   韶子规定了定神,给自己加油鼓劲。而后大老爷们身先士卒挺身而出,木讷的说:“祝先生,您喝酒。”   “不喝。”祝烨断然拒绝。   但他语气温和,比起刚才和祝煜过招时用的古怪腔调要悦耳得多,至少像个正常人。   韶子规心里咯噔一下,担心这人今晚怕是灌不醉了,这可如何是好。他心中戚戚的掂量,如果祝二公子非要人陪睡,也不知遭殃的是自己还是女神。   不过以盛佳舒的咖位……应该可以拒绝吧。他侥幸的想。   “喝酒不好。”祝烨板着脸,极其严肃的教育韶子规:“你也少喝。”   “啊?好……”韶子规心道他还真是不按套路出牌,只好讪讪缩回了要去碰酒杯的手指。   盛佳舒比他机灵,巧笑嫣然道:“祝先生说得对。”连忙叫服务生过来,把桌上的酒撤掉。   撤掉酒杯之后,桌上空空如也,服务生谦恭的俯身问他们:“那请问三位需要些什么?”   祝烨的指腹在桌上敲击,一下一下扣动着韶子规敏感的神经,他很确定这人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一题,一点都没敷衍。   良久,才听祝烨说:“牛奶,脱脂的,不要太烫。”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服务生保持着职业微笑,但心下应该已经慌了,只听他礼貌的回应:“好的,祝先生请稍等。”   “你们要么?”祝烨再问桌上的另外两人,诚意推荐:“热牛奶助眠。”   没有人拒绝,于是他自顾自朝服务生竖起三根手指,说:“三杯。”   服务生离开后,好久都没有再回来,大概是驱车去买脱脂牛奶了。他们这张桌子有祝二少爷坐镇,生人勿进,倒也清净。   韶子规用眼尾的余光隐蔽的观察他,回味他的乖张和天真,神经质和善意。   这会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们都被祝二公子救了。   他觉得,可能,是误会祝烨了。   祝烨非常不健谈,盛佳舒连着起了好几个话题,都没能聊下去、桌上一安静,时间便流逝得很慢,叫人如坐针毡。   温热的脱脂牛奶终于上来了,捧在手里也不那么手足无措。   “韶子规,”祝烨突然叫他的名字:“你不是想和盛小姐聊天么?”   韶子规如梦初醒,差点受宠若惊的以为祝烨把盛佳舒拘在身边,是为了陪自己聊天。   可待他抬头看祝烨的眼睛,又明明白白的知道:不是他以为,而是确实如此。   祝烨赶鸭子上架,韶子规只好将那句憋了十年的话对女神说出口:“盛小姐,其实……我是你的粉丝。”   盛佳舒有些惊愕,也不知是因为桌上诡异的气氛,还是因为韶子规诚恳的话语,她愣了一秒,才垂眸回答:“谢谢。”   祝烨是何其聪明敏锐的人,顿时猜到是自己在场让人不自在了。   于是他站起来,只说了一句:“我去一下洗手间,你们继续聊。”待他走出去两步,又不放心的转身回来说:“如果有人找茬,就说你们在等我。”   他默默退开,不知该去何方。   精神病史剥夺了他与人亲近的能力,却也令他对人的情绪分外敏感。这种能力在对付祝煜时是一击制敌的核武器,对其他人而言,则是世上最善解人意的温柔。   比如现在,他想给韶子规和盛佳舒聊天的机会,就至少需要制造半个小时的空档。否则以韶子规的羞怯,在偶像面前怕是还没把舌头捋直。   祝烨走后,韶子规自在了很多。   他和盛佳舒聊了几句,惊觉两人的年纪虽然相差不大,但两人之间似隔着代沟。他在盛佳舒面前就是不折不扣的小朋友,说什么都显得幼稚,越来越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和孔哲君一个组合,那已经认识很久了吧?”最后还是盛佳舒主动找话题来化解他的尴尬。   “是……”韶子规紧张的喝了一口牛奶,老实回答:“孔哥很厉害,也很照顾我们。”孔哲君比他大三岁,个性沉稳,一直担任组合的队长。   “他确实不错,是个可爱的后辈。”盛佳舒笑起来很漂亮,还有少女气,哪里像三十岁的人。   韶子规呆呆的看着她,心想这样的精灵应当被好好呵护。   “那你和祝先生呢?”盛佳舒瞥一眼空座位,又问:“也认识很久了么?”   “没有没有!”韶子规连忙澄清。自己的名节不重要,乱攀关系得罪金主可不得了,“我和他今天第一次见。”   “哦?”盛佳舒意外的挑眉:“我看他那么照顾你,还以为你们有交情呢。”待她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又赶紧解释:“我说的交情,并不是那种意思。”   “我知道的。”韶子规清楚她没有恶意,才不会像瞿一一样,自己卖屁股就以为别人都和他一样上杆子想色诱金主。   “那他可能是喜欢你哦。”盛佳舒直言不讳,调皮的眨眼。口红粘在杯子上,牛奶又粘在嘴唇上,像一只没有心机的馋猫。   “哪有!”韶子规下意识辩驳。   他才不信一见钟情。   不信自己值得被爱。   不信祝二公子唯独对自己青眼有加。   不信这样的好感能长久。   不信这个圈子还有真挚的爱情。   ……   他吃了太多苦,已经什么都不信了。   “年轻人自信点嘛,”盛佳舒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转而夸起他的业务:“我看过你们的MV,你唱歌其实不错哦,就是少了点明星的气场。”   “不,不错么?”话题转弯太快,冷不丁得到女神肯定,韶子规紧张得磕巴。   “嗯,不错。”盛佳舒眨眼,笃定的回答。 第6章   祝烨不在,孔哲君伺机靠过来,问:“小韶,怎么样?”   他问的是韶子规,眼睛却看着盛佳舒。   “祝先生人不错,还给我们点了牛奶呢,脱脂的。”盛佳舒举起手里的玻璃杯给他看,打趣道:“我估计今晚上独此三杯,你们都没得喝。”   孔哲君哑然失笑,松口气,只道:“没有为难你们就好。”   韶子规规规矩矩的回答:“我嘴太笨了,没有和祝先生聊天,倒是和盛小姐聊了不少。”   “哎呀,都聊一晚上了,还盛小姐呢。”盛佳舒嗔怪:“不如你以后叫我姐姐吧。”   “那不行!都把你叫老了!”韶子规连连拒绝。   “我本来就比你们大嘛,要服老。”盛佳舒很想得开,指着孔哲君说:“你叫他哥叫的利索,为什么不肯叫我姐姐。”   “那……孔哥照顾我嘛。”韶子规辩解。   “你叫我姐姐,我也照顾你啊。”盛佳舒锲而不舍的调戏他。   韶子规囧得不行,想向孔哲君求助,对方又一张等着看热闹的表情,他只好软糯的叫了声:“姐姐……”   “哎!”盛佳舒大声应了,还去摸他因害羞而低垂的脑袋玩,“姐姐下次开演唱会给你送票,一定要来看哦!”   等韶子规红着脸点头,盛佳舒又转而调戏孔哲君:“他都叫了姐,你也叫一声给我听听。”   “不叫!”孔哲君想都没想就拒绝,语气熟稔,逗得盛佳舒咯咯笑。看来两人之间这个玩笑大概开过很多次,但依然乐此不疲。   三人闹成一片,笑得欢脱。周围恶狼环伺,此处偏安一隅。   “盛小姐!”乐极生悲处,祝煜再次登场。   他单枪匹马过来,已经喝得烂醉,但酒杯仍不离手,借着酒劲往她身上靠,只问:“你的酒杯呢?刚才我们的三杯还没喝完呢。”   “祝总,实在抱歉,我刚才陪祝先生已经喝多了。”盛佳舒说着客套话,试图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虽然不是很了解祝家两位公子的底细,但先把祝二搬出来挡一挡总没错。   孔哲君无奈的看着他们角力,又因咖位太小,敢怒不敢言。   祝煜死缠烂打的功夫一流,毒辣的眼睛瞥过桌上装过牛奶的玻璃杯,嗤笑道:“喝多了牛奶么?”   盛佳舒巧笑嫣然试图糊弄,又听祝煜变了语气,阴恻恻的说:“再说,凭什么你陪他喝得好好的,陪我就不乐意了呢?”   “凭什么你们都惯着他!我又比他差了哪里!”祝煜怒目而视,布满红血丝的眼球凸起,煞是吓人。   盛佳舒心想祝家这两位公子到底是谁有精神病啊,她已经分不清了。   “祝总,您喝醉了。”孔哲君终于出手,说是扶着祝煜,其实是拦着他往盛佳舒身上扑。   “你别碍事!”祝煜毫不卖他面子,一把将人推开。孔哲君不敢真的和他较劲,这一把猝不及防,他摔在桌上,打翻了装过牛奶的空杯子。   玻璃杯落在草地上,没碎,笨拙的打滚。   祝煜如狼似虎的目光落在盛佳舒身上,还想纠缠,又一个人横在他面前,竟是韶子规。   他那么瘦小,还没有踩着恨天高的盛佳舒高,又一直是组合四个人里最羞怯的,此时就这么直愣愣挡在撒酒疯的祝煜面前。   韶子规机械的重复着孔哲君的话:“祝总,您喝醉了,应该回去休息。”   他连声音都是颤的,身子也是抖的。   他从来不是勇敢的人。   父亲家暴母亲时,他缩在床下不敢拦。   父亲得知母亲身患绝症,要甩开这个烂摊子时,他不敢纠缠。   母亲在病榻上过世时,他闭眼不敢看她的的遗容。   入行之后,他总是躲。   躲选角,因为怕落选。   躲选秀,因为逃避竞争。   躲综艺,因为害怕镜头追着自己跑。   躲应酬,因为害怕遇到不怀好意的人。   躲得林怡都对他绝望了。   一直这么不痛不痒的活着,得过且过的混着。   ……   他终于为自己的偶像勇敢了一次,还是在这么莫名其妙的场合。   “休息?”祝煜仿佛听了笑话,也不管盛佳舒了,扯着他的胳膊兴致高昂道:“那你就陪我回去‘休息’吧!今天要不是祝烨搅场,我早就带你回去休息了!”   原来最早林怡提醒他要小心的人是祝煜!韶子规幡然醒悟。   他后悔往枪口上撞了,但祝煜拽着他的力道那么大,他挣扎几番,才意识到已经无法脱身。   闲逛的祝烨遭遇了四处寻他的祝庆祥。   年近花甲的老人桀骜一世,对外永远是刚毅沉稳的,只有见了小儿子,眼泪才会不受控制,说来就来。   “烨儿,”祝庆祥开口就哽咽:“你明天几点的飞机,爸爸想去送送你。”   “不用。”祝烨冷声拒绝,要不是修养作祟,他甚至不耐的想打开抓着自己胳膊的手。   但姥爷教育他待人要礼貌的训诫言犹在耳,他堪堪忍住,只说:“商业中心刚揭幕,公司想必挺忙,您也走不开,不必勉强。”   祝庆祥碰了软钉子,再问:“那……你今晚住哪里?”   “姥爷都有安排。”祝烨淡然回答。卓氏的产业比祝氏的摊子大得多,祝氏进不来首都,卓氏在滨城却有子公司,由他们负责照料祝烨的食宿出行并不意外。   祝庆祥绝望的挣扎:“至少……一会让爸爸送你回去吧。”   “真的不用。”祝烨挑在这时笑了,神经质的一面再次显现。他懂事又绝情的建议:“我担心哥哥又喝醉了,您得先把他送回家。我没喝酒,清醒着呢。”   “那个败家子,随他去!”祝庆祥烦躁的摇头,对祝煜的失望溢于言表。   祝烨很难被他的偏袒感动,单手插兜,讽刺道:“爸爸这话要是能早些说就好了。”   “烨儿!”祝庆祥没办法再维持表面的平和,他将祝烨抓得那么紧,生怕儿子就此跑掉,又一个十年杳无音信。   老人歇斯底里道:“爸爸知道,是我欠你的,你就不能给爸爸一个补偿的机会么!”   “我为什么要拿自己的不爽来换你的安心?”祝烨的语速快了些,回答得不可谓不直白。   他决然掰开祝庆祥的手,而后缓慢眨眼,艰难压制住眼底汹涌的恨意,努力变回那个翩翩贵公子。最后才不急不缓的开口,堪称优雅的说:“爸爸,你不是欠我的,是欠我妈的,欠我姐的。”   “欠我那点,都不重要了。”他云淡风轻。   “烨儿!”祝庆祥想去抓他,被祝烨灵巧闪开,扑了个空。   “爸爸,”祝烨郑重的叫他,“我以前以为,你总会有悔悟的一天。”   “但你竟然把今天选做揭幕的吉日……”祝烨在此处停顿,压下心头的怨愤和苦涩,终于把话说完:“抱歉,是我想错了。”   祝烨转身离开后,祝庆祥终于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以及苏慧处心积虑请高人算的吉日,究竟又隐藏了怎样不堪的动机。   他觉得,小儿子从未疯过。   祝烨闹疯病,最早是因为伤心和害怕,后来成为一种抗议手段,乃至那险些断送性命的纵身一跃,都不过是一页惊心动魄的警示录。   他明明比谁都隐忍,比谁都坚强,比谁都明白,比谁都通透。   也比谁都……记仇。   祝烨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自己的领地,恰好撞见祝煜要把韶子规拖走。   韶子规苦着脸,眼泪在眶子里打转,想哭而不敢,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可祝煜嚣张得很,嚷嚷着谁敢插手就要他以后没生意可做。   祝烨刚才在亲爹面前忍而不发的怒火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一言不发抄起吃甜点的小叉子,快步上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在祝煜的咸猪手上。   “啊——!”祝煜的惨叫响彻长空,彻底毁了这场价值不菲的宴席。   他在金银窝里养大,几时吃过这种苦,下一秒便捂着手背疼得满地打滚。   祝烨冷笑着俯视他,心想得过精神病就这点好,怎么着都不突兀。   他的行为看似冲动可怖,祝烨却很清楚那小叉子的杀伤力并不比打针强多少。他要是真疯,就应该直接招呼祝煜的脖子。   祝庆祥夫妇闻讯赶来。苏慧心疼得不行,伏在地上劝他的宝贝儿子别哭。她仇恨的瞪着祝烨,那张伪善的面具悉数剥落,只剩要把祝烨挫骨扬灰的恨意。   祝庆祥看看大儿子又看看小儿子,很迷茫。   哪怕他心中明知祝烨占理,祝煜不知又整了什么幺蛾子才会害祝烨失态,但面对祝烨的哀嚎和苏慧声泪俱下的控诉,终究还是选择去扶受伤的祝煜一把。   他的逻辑很简单,祝煜伤得那么狼狈,祝烨看起来却还笔挺周正,总归要先把哭闹的娃娃哄好。再说,祝烨那么懂事,总能吞下这口气的。   他一直都这么想。直至逼死了卓依侬,害死了祝煦,害惨了祝烨。   祝烨站在闹剧的舞台中央,似乎兄长的哀嚎和继母的辱骂都离他很远。他在众人的围观中保持微笑,就像传说中的精神病一样。   他明白会哭的孩子有奶喝的道理,可是母亲却教育他:男儿有泪不轻弹。   姥爷的教诲则更犀利: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免得掉了自己的价。   他不屑解释,从来都不屑。   祝烨仰望头顶的星空,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想姥爷大概会失望吧,毕竟他还是忍不住对杂碎动手了。   太失态,太掉价了。   他惭愧抬起手掌,捂住自己的脸。   “烨儿!烨儿!”是祝庆祥在叫他。心力交瘁的老男人终于招呼人把那两台噪音制造机送上了去医院的车,乌央乌央十几人随行。好像只要再慢一点,大公子手背的伤就要愈合了。   祝烨把挡脸的手拿下来,都懒得看他。   “刚才煜儿又做什么了?”祝庆祥关切的问,表情很诚恳。   他对祝烨的关心是真诚的,可惜次序放在了祝煜之后。   所以祝烨不稀罕了。   他杜撰了一个极其恶毒的措辞,完全不符合他所受的教养,要是被卓远航听见一准能气死,可他还是为了解恨这么说了。   蓝血贵族一字一顿的开口:“他和我抢男人。”   祝庆祥噎在当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显然也被这个说法气得不轻。   祝烨看着他青白交加的面色,满意的笑了。 第7章   韶子规正欲趁乱逃走,冷不丁又被人提起。   祝烨此言一出,场上所有目光都扎在这个害祝氏两位公子大打出手的男狐狸精身上。   祝二公子撒完疯,仿佛嫌祝氏丢脸还丢得不够,当众拉着一脸懵逼的男性艺人离开。司机一直候着,他们扬长而去,离开时未受到任何阻拦。   一路无言。   韶子规坐在祝烨旁边,将自己缩成一只鹌鹑。   庄园地处远郊,前路越来越繁华,韶子规大概能知道车子在往城里开,除此之外一概不知,也不敢问。   司机专业且识趣,车开得稳当,嘴闭得严实,像一个严格执行驾驶指令的机器人。   还未进城,车内有手机响了,祝烨终于动了动,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   韶子规听他接电话,很乖,和半小时前展现出的暴戾完全不是一个人。   “姥爷。”   “我在回去的路上了。”   “没有,我白天就顺便去看了看。没和祝庆祥翻脸,也没和祝煜动手。”   “骗你是小狗。”   “扫墓的事耽搁了,我明天再去,顺便和妈妈道歉。”   “我是成年人了,不用担心我的安全。”   “我会早睡的,牛奶已经喝过了。”   “没有,真没有事情瞒着您。”   “您这么快就知道了啊……”   “我早就和祝煜好好说过了,是他喝醉酒又纠缠不清,我没办法才动手的。”   “小伤,没扎要害,流血也不多。放心,我心里有数。”   “我也是没办法才这样。”   “好的,我保证以后不这样了……尽量吧。”   “我快到家了。”   “姥爷,还有个事……我先跟您知会一声,免得您从别人嘴里听到,又要发脾气。”   “我从宴席上带了个男孩回家。”   “好的,姥爷您早些睡,晚安。”   祝烨挂了电话,浑身肌肉放松,瘫倒在座椅上。   他好像这会才从酒会的情景中脱离出来。祝庆祥,祝煜,苏慧……是真的远去了。他不用再绷着弦提防,也不用再剑拔弩张的对峙。   他可以把盔甲卸下了。   他斜眼看了一眼旁边僵直紧张的韶子规,轻轻的说:“别怕,我不疯。”   声音沙哑温和,却无端有说服力。   祝烨的住处在滨城市中心。顶楼,跃层,不仅空间巨大,而且风景独好,像一座悬在半空的宫殿,俯藐江山。   屋内一个人都没有,祝烨亲自动手给客人找了拖鞋,给他指了洗手间在哪,自己走到厨房去烧水。   韶子规意识到,祝二公子不仅没和家人住在一起,而且家里连个佣人都没有。   他还在客厅发呆,祝烨已经拎着刚烧开的水壶出来,熟练的泡茶。   祝烨夹出两只杯子,用开水烫了,又突然抬头问韶子规:“很晚了,你要喝水还是喝茶?”   “我都可以。”韶子规受宠若惊,但仍猜不透接下来的节目,小心脏惴惴不安。   祝烨将一盏热茶推到他面前之后,开始怡然自得的品茶。   韶子规稍感安心,接了茶水,小心翼翼的问:“祝先生一个人住?”   “嗯。”祝烨似乎会读心术,一次性把韶子规憋着没问出来的问题猜了个透,主动说起:“你刚才也看到了,我和祝家父子关系不怎么样,这些年都跟姥爷一起在首都生活。他年纪大了,事事喜欢自己动手,又注重隐私,故而不喜欢家里有外人。”   韶子规点了点头,乖乖把茶喝完。   祝烨很快帮他添上新的,被细心照顾的韶子规觉得很不好意思,可他并不熟悉茶具,想抢过来帮忙又担心闹笑话,只好继续坐立不安。   祝烨指了指他身后的房间,说:“今晚你睡那间客房,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应该都备了。还缺什么你直接和我说,如果家里没有,就只能让人明早送来了。”   韶子规如释重负,只要不是叫他来陪睡的就好。   他的反应自然被祝烨看在眼里,但这次他没有戳破,而是善解人意的憋住了笑。   “谢谢……祝先生。”韶子规诚恳道谢,愧疚之下生出了想道歉的冲动。   毕竟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担心了一整晚,其间还试图把人灌醉。   “不用谢,我不也拿你给祝庆祥添堵么。”祝烨主动坦白了他恶劣的玩笑。   金主都这么坦诚了,韶子规一冲动泄了底,猛地低头道:“对不起,之前误会了您的好意!”   这回祝烨的笑没憋住,笑出了声。   但韶子规还低着头,看不见他可爱的表情。   祝烨坐在桌子的对面,好整以暇的撑着脑袋看他,似乎对他的相貌有莫大的兴趣。   安静良久。久到小鹌鹑终于敢抬头,韶子规紧张的摸脸,疑心自己脸上有脏东西。   “别抹了,干净着呢。”祝烨笑着说。   韶子规停手,很快又联想起早些时候对方特地要求他卸妆一事,紧张的问:“我的脸怎么了?”   祝烨没与他卖关子,直说:“像一个人。”   “是祝先生认识的人么?”韶子规问完就觉得后悔,恨不能把这句话收回来。   因为这是个彻头彻尾的蠢问题。如果不是认识的人,又何必因为有几分相像就对他特别照顾。   他只好噤声,手指甲隔着裤子挠自己的大腿,悔不当初。   祝烨没空嘲笑他,继续追问:“听你的口音,南方人吧。”   “嗯。”韶子规点头,他工作在台前,经过严格的矫正训练,自认为口音不重,不知怎么还是露了馅。   “是滨城人么?”祝烨步步紧逼。听起来似对答案已有预判,问出口只是为了确认。   因为有此生不愿再见的人,韶子规极其注重个人隐私,连公布的资料都是假的。但他也不能对恩人说谎,扭捏默认之后,再度低头逃避。   他对滨城没有感情,这座城市留给他的记忆太苦痛,即便有一些美好的片段,也在绵延不断的磨难中被抹消。   他更不愿去深想祝烨问这一题的意图。   韶子规把头塞进沙子里,再不肯抬起来。   “很晚了,”对面的男人感受到他的抵触,优雅的翻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不再为难他,只说:“早点休息。”   “好。”韶子规只有接受安排的份,窃喜这难熬的一晚终于要落幕了。   “我醒得早,如果你明早没看见我,那就是出门去了,你一切自便。”祝烨安排好客人,又把茶具归置好,扶着桌沿起身。   韶子规的视线一直盯着桌子,故而能把他的动作看得仔细。   他意识到祝烨身体不好。不管他站着时多么优雅自然,一旦到了要用腰力起身的时候,他总要扶着点,借上胳膊的力。以至于动作滑稽笨拙,像个小老头。   “对了,”祝烨并没有很快离开,而是对那个不敢抬头的人说:“我没有名片,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以后你有麻烦,可以找我。”   韶子规抬头,讶异于他愿意为“有点相似的人”做到这个地步。   可能,是对他很重要的人吧。   虽然瞿一嘲笑祝二公子是个“有名的精神病”,而且他收拾祝煜的方法也极其血腥残暴,但韶子规莫名相信他比所有人都好使。   祝烨看起来不像会玩社交软件的人,韶子规与他交换了手机号码,给那一串数字加上“祝先生”的标签,带着心悸收下这张护身符。   “晚安。”祝烨说完,转身上了楼。   房子很大,隔音也好,楼上楼下宛若两个世界。饶是韶子规再努力的去倾听,也不能捕捉到祝先生究竟有没有躺下休息的蛛丝马迹。   看来真是个注重隐私的人。   韶子规躺在舒适的大床上,回复了木晨和孔哲君关心他的信息,告知自己无事。很快在久违的安宁中陷入沉睡。   晨起,屋子里静得吓人。楼层太高,噪音和鸟鸣都传不到这。   看来祝先生果然是出门去了。   这就见不到了么?   韶子规心底冒出一丝似有若无的失望。   手机时间显示八点半。他有些搞不懂自己了,明明是最喜欢独处的,祝先生不在应该觉得自在,这会又没来由的怨恨自己起床太晚。   要是能早起一点,打个照面就好了。真可惜啊。   也不知祝先生什么时候出的门。这该死的豪宅,隔音怎么就那么好。   餐桌摆着一份三明治,不像是外面买的,旁边还有一盒日期新鲜的脱脂牛奶。   周遭没有其他人,韶子规很放松,扯开椅子坐下,抓起三明治咬了一口。   配方很奇怪。居然用的草莓酱,口感清奇,但是极其好吃,吃一次就记得住。   韶子规几乎是狼吞虎咽的吃完,只恨这个三明治做得不够大。   一想到这很可能是祝先生亲手做的早餐,他既开心又惶恐。   他已经多久没吃到别人亲手做的东西了?   妈妈过世之后……不,是妈妈生病之后,就再没有了。   祝先生,真是个特别的人。   他不敢厚着脸皮在祝先生的住处久留,把餐盘洗干净放回原处之后,便带着垃圾桶里寥寥无几的垃圾出了门。   他带上门,听见门锁扣上的滴答声音。再推一把,很牢靠。   韶子规恋恋不舍的把手掌贴在门板上,再度确认一个令人哀伤的事实——他再也进不去了。   恐怕昨晚就是和祝先生最亲近的瞬间,以后再难有交集。   他们本就属于完全不同的世界。   虽然对方看起来也不像对自己身体感兴趣的样子,如果是祝先生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韶子规转念又连连摇头,他自嘲的想,若不是因为昨晚的劫难,自己大概也不会有幸被带回来留宿。   他再度告诫自己,不要贪心,不要奢望。祝先生已经做得够多了。   不要再有其他任何不切实际的野心。 第8章   韶子规没有先去扫墓,而是先回了酒店找林怡。   林怡昨晚问候过他,但因韶子规清楚她的关心掺杂了工作任务,三言两语说不清情况,所以并没有像对待木晨和孔哲君那样即时回复。   但他向来乖巧懂事,还是赶早回了酒店复命,想趁他们出发去机场前,和林怡好好汇报一下昨晚的“工作情况”。   另外,林怡和他说过接下来的几天食宿自理,他想办了退房换个便宜点的地方住。他可是真的很心疼钱啊!   韶子规看起来神清气爽,这让瞿一很不爽,开口就是臭的:“哟,看来那疯子对你很温柔啊。”   “林姐呢?”韶子规没理会他的挑衅。   “林姐帮你收拾烂摊子呗,”酒店大堂不让吸烟,瞿一满不在乎的嚼着口香糖,咀嚼声很招人烦:“你这回牛逼了,祝家的两位公子为了抢你见了红,要是上了新闻不知有多光彩。”   韶子规皱眉,听不出他是在奚落还是嫉妒。   “但是可惜啊,祝氏把这事按下来了,你这回出不了风头。”瞿一幸灾乐祸。   韶子规这下可以确定了,他就是嫉妒。   孔哲君和木晨提着行李从电梯间出来,看见韶子规很惊喜。   木晨是组合里年纪最小的,还残存有孩子气,凑过来捏捏这又碰碰那,想确定他到底有没有伤到哪。   “我没事。”韶子规反过来安慰他。   “吓死我了,”木晨捂着心口,“昨晚那个祝二公子好吓人。”   “祝先生是好人。”韶子规强调。   “哟,就急着帮你金主爸爸说话啦,”瞿一讨人嫌的能耐登峰造极,说什么都能插上话:“睡一晚上了不起了?你有人家联系方式么。”   韶子规忍无可忍的顶回去:“我有!”   瞿一大失所望,换了个方式骂:“小心他哪天闹疯病把你劈了玩!”   “祝先生不疯!”韶子规急着声辩。瞿一骂他可以,骂祝先生不行。   “别理他,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孔哲君很少见韶子规有心思理瞿一,既然两人吵起来了,他当然向着韶子规。   “一个疯子而已,还以为我看得上。”瞿一一张嘴吵不过三个人,说完这句话就识趣休战,扭过脸去不看他们。   木晨恨恨追击:“你以为祝家少爷看得上你啊。”   这句话戳了瞿一的肺管子。他昨晚鞍前马后伺候祝煜,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那大少爷却执着纠缠韶子规和盛佳舒,连个正眼都没给他。   他气得换了个位置,躲那三个人更远,眼不见心不烦。   孔哲君拍了一把韶子规的肩膀,问:“昨晚他真没为难你?”   “没有,我们回家泡了茶,很早就睡了。”韶子规为了证明祝先生的清白,特地解释:“没在一间屋,甚至没在一层。”   “哦。”孔哲君应了一声,看来是信了。   “那他把你带回去干嘛?害我担心。”木晨天真的问。   “这……”这把韶子规问住了,坦言:“我也不知道。”   那会祝煜已经废了,没办法再找麻烦,祝烨也不是非得把韶子规拉出来气自己的父亲。   为什么呢?   除了祝先生,恐怕没人知道。   林怡终于下来了,一脸菜色,直到看见韶子规,眼里才重现光彩。   “小祖宗!”她连忙把韶子规拉到一旁,问昨晚的情况。   韶子规知道有这一遭,早就打好了条理清晰的腹稿,老实把情况说了一遍。顺便表达“不关我事,不怨我,我从头到尾都很老实”的意思。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大劫刚过,林怡的私心还是更甚,看见韶子规清早出现,没病没灾的,几乎要像个慈母一样抹泪。   待心情平复,又转而和韶子规说起她打听的情况:“祝二公子看来真是祝总的心头肉,祝氏的意思是祝二公子好不容易露面,不允许出现任何不利于他声誉的报道,小道消息也不行。已经责令昨晚在现场的艺人封口。”   “好,我不会提。”韶子规以为林怡是在提点自己。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怡恨铁不成钢:“外边的人谣传他是疯子,我看不尽然,祝总对小儿子应该还是抱有期望,毕竟他才是嫡子。你……如果他喜欢你,你也该开窍。”   “昨晚什么都没发生,祝先生不喜欢我。”韶子规冷静的回答,眼睛澄明,容不得林怡多想。   林怡被他噎得半死。后面一大串“听说祝二公子的外公在首都势力很大”之类的废话一个字也没提。最后只交代:“祝大公子毕竟吃了瘪,你留在滨城这几天躲着他点,不要再惹出是非来。”   “放心吧林姐,”韶子规笑得云淡风轻:“滨城这么大,我上哪招惹他去,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祝烨和祝煜,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阔少,都注定是擦肩而过的人。   林怡带着其他三人赶飞机去了,韶子规回房收拾行李,办了退房,不知接下来的几天该何去何从。   这一片和祝先生住的那一片都太贵,韶子规抠得要死,叫了辆车,轻车熟路往自己长大的区域走。   那是一片普通的,现在已经破败的旧城区。充满了市井味。   记忆中的快捷酒店居然还开着,只是更破了,韶子规办了入住,每晚158元。   酒店楼下是一条熙熙攘攘的老街,小食铺早餐店水果店比肩而邻,招牌都已经褪色。似乎城市的发展与这条街无关,这里的一切还停留在十年前。   酒店对面是一个小区,六层板楼,上个世纪的建筑,韶子规曾经的家就在那里。虽然旧得不能住人,但因为学区尚可,房子也好卖。   十年前,当时还叫杜鹃的韶子规好不容易找到久不回家的生父,求他签字把夫妻名下的房子卖掉换医药费。   杜鹃记得,男人最初冷漠的说:“你妈那病治不好了。”   是他每天堵上门来又哭又闹,缠得男人无法正常生活,最后才肯签字,并热心的帮他办理手续。   然后,拿着钱跑了。   房子成了别人的,杜鹃却没拿到钱。妈妈只能等死。   你瞧,连生父都不值得信任。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可信的。   便宜的住处房间窄小,韶子规不算高大,却连转身都困难,好在洁白的床榻算得上整洁,不会让人恶心。   韶子规躺了一会,没有窗户的房间令人感到压抑,他决心出门去找找他以前爱吃的食铺。   时光宛若停滞,不少老店面还在,只是收银的老太太苍老了不少,连手都在抖。   韶子规要了一碗卤面,还是以前的味道,尝在嘴里百感交集。   妈妈,生父,死亡,工作,祝先生……杂乱无章的元素在脑海中交错,像破碎的梦境,拼不起来。   他想吃完这碗面,就去看妈妈。   面没吃完,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祝先生。   祝烨被外公培养出了老年人作息,早上六点以前自然醒。   他熟练的做了双人份早餐,安静吃完自己那一份,瞥一眼客房紧闭的房门,出门下楼。   这边的司机应该收到过祝少爷的作息时间表,很早便在待命,祝烨的电话一到,两分钟后便停在楼下。   司机还是昨晚那位,训练有素,缄口不言,按祝烨的意思往墓园开。但祝烨从他迟缓的肢体语言判断,他现在应该困得要死,满腹牢骚。   因此,他在下车时说了一句:“陈师傅,这两天真是辛苦你了。”   司机倍感意外,受宠若惊的答:“没关系,少爷。”   然后才说:“不辛苦。”言语间心情明显变好了。   这片墓园不便宜,环境很好。尤其是清晨,鸟语花香,适合郊游。祝烨来过这里很多次,最初的沉痛已经减轻了许多,只剩下对母亲和姐姐深深的依恋。   其实这几年,他能走动以后,每年都会回来,只是不会让祝家人知道。   若非商业中心的揭幕仪式和卓依侬的忌日撞期,害得祝烨情绪失控上门找茬,祝庆祥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没机会再与小儿子打照面。   卓依侬的生命停在三十六岁,墓碑上的照片永远年轻漂亮。   祝烨记得,母亲像玫瑰一样灿烂。   她是大家闺秀,明眸皓齿,自信美丽,唯独学不会白莲花矫揉造作搬弄是非的本领。她这辈子唯一的错处,就是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爱上了一个对家庭内务没主意的男人。   她最后的悲剧也源于这一点。   祝烨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外室逼到角落,变成“横刀夺爱心狠手辣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恶毒女人”,百口莫辩,郁郁而终。   祝烨恨过祝庆祥是非不分,恨过苏慧的手段下作,但他那时太小,自保都难,对这一切无能为力。等他长大,他又已经抽身离开,与这一切无关。   外公开导他,祝庆祥和苏慧本就是天生一对,怨不得谁。   要怨就怨卓依侬自己想不开。她是公主,早就翩然离开,何必自降身段,与渣滓较劲。   卓远航最后对他说:“烨儿,我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辙。”   祝烨穿着考究合体的西服套装,在墓前的台阶上坐了很久。直到太阳爬升,阳光变得刺眼。   陈师傅载他回家,祝烨说下午没有出门的安排,让他好好休息。   顶层的复式公寓里没有人气,被子叠得一丝不苟,餐桌擦得一尘不染,祝烨意识到他捡回来的小可爱已经不在了。   他想都没想,立刻掏出手机给昨晚存的号码拨过去。   韶子规很快接了,恭敬的叫他:“祝先生。”   祝烨劈头盖脸的问:“你在哪?” 第9章   来者不善。   韶子规的第一反应是:完了,是不是祝先生家里丢东西了。   没等他想好应对和解释的措辞,电话那头又问:“怎么没在家里?”   啊?这是什么套路?   韶子规战战兢兢的答:“我起来见您不在,把家里收拾好就走了。”   祝烨斟酌了很久。他常年不事社交,自知沟通方式可能有些问题,但没想到有这么大的问题。   他在记忆里把两人睡前的对话过了一遍,终于想通了问题所在,无奈的解释:“我昨晚让你自便,不是让你走的意思。”   “啊?我不能走么?”韶子规惊问。   “也不是不能走,”祝烨觉得头很疼,于是用食指和拇指揉着眉心,耐心解释道:“你要出门可以电话和我说一声,我又不会关着你。”   “我……”韶子规对眼下的剧情接受无力,形容不了此时的心情,怯懦的说:“我怕打扰您工作。”   “我没有工作,不会被打扰。”祝烨直截了当。   是说随时可以打电话的意思?   这份特权太奢侈,再度令韶子规陷入了迷茫。   等不到电话那头的回应,祝烨又绕回最初的问题:“你在哪?还在滨城么?”   “还在。”这种简单的是非题韶子规不需要考虑,答得飞快。   “地址给我,”祝烨说话从不拐弯:“我去接你。”   待他意识到这样不礼貌之后,又连忙后知后觉的添上一句:“这样会影响到你工作么?”   韶子规只觉得有一张温柔的大网网住了他,无处可逃。于是照抄了对方的句式,涩声答:“我这几天没有工作,不打扰。”   两人挂了电话,祝烨很快收到韶子规发来的地址。   短信记录空空如也,这是两人之间的第一条信息。   陈师傅还没来得及走远,又被少爷叫回来,摊派了工作任务,要去地方离得老远。暗道这大少爷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韶子规办了退房,拖着行李箱在路边等,他可不敢让祝先生等他。   祝烨要接他回去住,还允许他随时打电话。   其实他还没想明白祝烨的意思。   但如果是祝先生的话,不管是什么意思都可以。   “哟,你们看,这是不是杜家那小子啊?”几个混混突然停步,围着他打量。   韶子规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他穿得很朴素,帽檐压得很低,从头到脚一身衣服没有超过五百块,又站在灰扑扑的街头,自信没有人会看出他是艺人。   他没有意识到,这样的打扮,像极了他十年前的模样。   “不能吧,杜家那小子还敢回来?”有人不信。   “怎么不是,”有人干脆掀了他的帽子,咋咋呼呼的说:“我们这一片,长成这个妖孽样子的,除了他还有谁?”   “哟!还真是啊!”有个年纪稍长的看清了他那双勾人魂魄的桃花眼:“快,给贺哥打电话!杜家的小兔崽子回来了!”   韶子规松开行李箱,下意识想逃。没跑出去两步,很快被后面的人人扯住衣领硬拽了回来,前襟勒得他嗓子疼。   “操!还敢跑!”抓他的人啐了一口,一掌呼在他脸上。   韶子规身形单薄,被彪形大汉这一巴掌扇得眼冒金星,全靠人拧着他胳膊才没晕倒,嘴里卤面的余味很快被蔓延的血腥味掩盖,迷迷糊糊任人拖走。   光天化日闹市之中,人群避之不及,没有人停下来救他。   韶子规听见贺哥的名字就知道大事不。毕竟他这辈子其实是做过亏心事的。   当时杜勇卷走了卖房得来的巨款,他走投无路只好去借高利贷。那时候房子还未交割,他谎称房子是自家的,黑社会带人来看了房,以房子做抵押借了20万。   小孩子哪会懂高利贷利率的算法,当时他只是疯了一样想要钱,可是亲戚都已经借遍了,对他避之不及,逼得他只剩下这一条路可走。那20万后来砸进了医药费的无底洞,十年过去,他已经把欠亲戚的钱还完,却不知这20万高利贷利滚利变成了多少。   韶子规身上没钱,只能逃。   他不知道黑社会打算用什么手段催债,但他还想见到祝先生。   祝先生电话再进来时,韶子规的手机不在自己手里。   虽然祝先生说过,有麻烦可以找他,但是韶子规出于无谓的自尊心作祟,并不想在此时接电话。   他被几个打手模样的人簇拥着,正与当年放债给他的贺哥对峙。   贺哥指着手机问:“这是谁?”   “不要接!”韶子规急着制止:“一个不太熟的朋友!”   贺哥面露讥笑,只说:“既然你身上榨不出钱来,又举目无亲的,我也只能从你朋友身上想招了。”   说罢,他按了绿色的接听键,开了公放。   “我到了,你在哪?”祝烨温和的声音传出来,韶子规一听就想哭。   他说不出话来,贺哥替他说了:“你朋友欠我的钱,人被我扣了!你要是愿意就来赎他,你要是不愿意……”贺哥伸手捏了一把韶子规的脸,笑得狎昵:“我看他这张脸没准能值点钱,也不至于让我的投资全打水漂。”   韶子规气得要扑上去打他,被眼疾手快的打手摁住了。   他被迫趴伏在满是油渍的桌面上,闻见经年累月沉淀的食物味道,四肢无助的扑腾,胸腔闷得发疼。   他讨厌这种无力感。   一事无成,任人宰割。   一直都是。   祝烨到底还是来了。   小屋昏暗,墙壁斑驳,和西装笔挺的贵公子格格不入。   祝烨面对一屋子凶神恶煞的人,气定神闲。   他问:“听说他欠了你们的钱?”   “没错!”贺哥一看来的是个有钱人,添油加醋的说起事情经过:“十年前,他拿房子抵押从我这骗了20万,然后就跑路找不见人了!我上门讨债才知道,原来他早把房子卖给了另一家人!一套房子卖两遍,你说这是不是诈骗!”   “不是的!当时有别的原因!那是因为……”比起生命和欠债,韶子规更介意祝烨的误会。   祝先生一直以来对他都很温和,如果因为这件事,连祝先生也视他为垃圾,不愿再看他一眼……   他接受不了。还不如死了。   祝烨没听他说完,急切的打断他问:“你是不是欠他钱?”   “是……”韶子规紧咬下唇,屈辱的点头。他看到祝烨进门以来就一直紧皱的眉头,也不知是这里的环境气味,亦或是自己本身,惹了他的嫌恶。   “欠你多少?”祝烨转而问贺哥。   贺哥阴邪的笑了,撇开那套复杂的利滚利算法不论,侃侃而谈道:“当时他拿房子抵押,你知道现在那套房值多少了么?”   “你不能这么算!”韶子规脱口而出,恨他贪得无厌。   祝烨只是淡淡的问:“值多少?”顺便掏出了支票簿。   贺哥竖起四根手指,一字一顿道:“四百万!”   祝烨眼都不眨,在支票上写上数字,签上名。撕下来递给他。   贺哥木讷接了,数了两遍上面的零。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干脆,预料中的扯皮一点都没出现,对虚高的价格也没有异议。   “钱还了,以后不要再找他的麻烦。”祝烨隔着衣物抓起韶子规细瘦的胳膊,带着人离开。   明明是文质彬彬的人,却总带着说一不二的威压和魄力。   几个打手看傻了眼,无人阻拦。   祝烨走出去几步,去而复返,竟是转回来取韶子规的行李箱。真是细心又体贴。   他友好的朝众人问了一句:“这是他的东西么?”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方才离去。   贺哥大梦初醒,连忙差使人去银行验明支票的真伪。   坐在平稳行驶的轿车内,韶子规才意识到自己安全了。   “祝先生,”他终于有空注意祝烨一直追着他看的目光,并对此作出回应,心虚的问:“您有没有什么问题想问我?”   比如我为什么借高利贷,为什么欠钱不还,是不是故意的,到底还欠多少,究竟有什么样不堪的过去?   可祝烨想了半天,只是问:“脸还疼么?”   “祝先生……”一个随意的问句而已,韶子规便没出息的抹起了眼泪,哽咽着说:“今天可真是,太麻烦您了。”   一只漂亮修长的大手伸到他面前,上面有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   祝烨说:“别哭了。”   韶子规接过,覆在脸上只闻见淡淡的香味。   属于皂角,阳光,和祝先生。   他在想,这都什么年代了,为什么还有人带手帕啊,太犯规了。   韶子规哭着进的电梯,哭着进的门。他哭得一抽一抽,鼻头和眼镜是红的。   其实他虽然长得单纯软糯,却有一副与外貌不符的磐石心肠。一直以来,他都过得太苦了,所以无论是自己的苦难亦或是别人的苦难,都再难以触动他。   他记得,母亲过世之后,他就再没哭过了。   母亲过世以前,在四处筹钱被刁难的日子里,他除了恨得咬牙,也极少掉泪。   今天不知是怎么了。   大概,是因为祝先生太温柔了吧。   祝烨无奈的看着他哭。   匮乏的人际关系学知识告诉他,小可爱应该是被吓到了,要么就是脸上的伤太疼,才会啼哭不止。这时候他需要安慰和照顾。   可祝烨除了给他倒一杯温开水,再也没有别的招。   想了想,又给他一盒牛奶吧。可惜家里只有脱脂牛奶,没有草莓牛奶。不知道这寡淡的健康饮料是否有安慰人的功效。   果然,韶子规既没有碰那杯水,也没有喝牛奶。看来是不合胃口。   “牛奶,要拿去热么?”祝烨憋了半天,只想到这么个蠢问题。   韶子规摇头,还是哭。   祝烨只好抛开那些搞不懂的社交法则,采用了最简单的办法,直问:“为什么哭?”   韶子规呆呆的与之对视。祝烨灼灼目光盯着他看,是真的很在乎这个问题,并且急于想知道答案。   韶子规手里的手帕已经湿透了,他仍紧攥着不松手,愧疚道:“因为祝先生对我太好了啊,我总是麻烦祝先生。”   祝烨听懂了。小可爱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   于是他伸手,颤抖着,犹豫着放到韶子规的头顶上,时刻注意他的情绪反馈。见他并不抗拒,才稍稍用力的揉了揉。   小可爱发色很浅,应该是天生的颜色,又黄又软头发,胜在发量挺多,摸起来很舒服。   “没关系的,我说了有麻烦可以找我。”祝烨说了宽慰的话。   韶子规眨了眨眼。   四百万的支出,英雄救美的戏码,祝先生却认为只是解决了一点小麻烦。   祝烨的手掌从他的头顶滑落,指腹点在他红肿的左脸颊上。   韶子规觉得疼,没控制住缩了脖子,躲开他的触碰。   “肿了。”祝烨的手指停在空气里,陈述着显而易见的事实,而后认真的问:“我去拿点冰块来给你冷敷,可以么?”   说话间带着与韶子规一样的小心翼翼。   会害怕冒犯,害怕做不好。 第10章   韶子规受了伤,脸肿得像个包子,去给妈妈扫墓的事情一拖再拖。   他在祝先生家里抱着冰袋,愁眉不展。   当年耍花招借高利贷是无奈之举,他当然也不是故意不还,只是时间拖得太久了,他都没胆量去面对那个天文数字。   四百万,他这辈子挣的钱垒起来,也没这个的一半多。   可他还是很有骨气的对祝先生说:“我会把钱还您的。”虽然可能会慢一点。   祝烨只是笑笑,敷衍他:“再说吧。”   韶子规看他的神态便知他根本不在意。四百万对于祝先生来说,不痛不痒。   他和祝先生的差距,真的好大啊。   可能有地球到太阳那么远。   一点点照拂就足够他灿烂,再多真的不敢想。   他才不过发了一会的呆,祝烨又问:“晚饭在家里吃还是出去吃?”   “啊?”韶子规没料到选择权会交给自己,讪声答:“都行。”   祝烨挑眉看他,目光凝聚在他脸上,那意思再明白不过,非得逼他选一个。   韶子规只好说:“那……我的脸还肿着,就不出门了吧。”   “好。”祝烨得到答案,打开冰箱看了看,似乎里面的内容并不能让他满意,于是走到玄关处,开始换鞋穿外衣。   “祝先生!”韶子规不懂他为何突然要出门,追到门口,紧张的叫住他。   祝烨理所当然的回答:“我去买菜。”   买菜?亲自!   “那,那怎么好意思!”韶子规都吓磕巴了。   “家里青椒的种类不对。”祝烨认真解释出门买菜的理由。   韶子规想祝先生应该是一个很严谨,有坚持的人。至少在食物这件事上。   “我的意思是,太麻烦您了。”韶子规想提醒这个石器时代的原始人现在是能叫外卖的,又不知这个锦衣玉食的少爷会否不满外卖的质量。   难道就不能联系星级酒店送餐么?这家人到底是怎么伺候少爷的?   “不麻烦,一会就回来了。”祝烨朝他笑了笑,推门出去。   祝烨是个守信的人,果然很快回来,他手上并没有拎多少东西。韶子规猜应该是大部分食材冰箱里都备着的缘故。   可惊吓一波接一波。等他回来,韶子规才知道去买菜都算轻的。因为祝烨已经抖开围裙,俨然准备下厨的架势。   也对哦,毕竟食材又不会自己变成菜躺到盘子里。   韶子规的反应已经不能用惊骇来形容。   “祝先生,您想吃什么,我来吧。”他连忙凑过去,趁他系围裙的空档抢先拿起菜刀。   祝烨不慌不忙的穿好围裙,贴着韶子规的后背站好。   高个子男人的呼吸萦绕在耳畔,是清爽干净的味道。   而后一只修长的手掌将他的手背包裹,强势的将菜刀夺过来,握在手里。   祝烨把韶子规从砧板前推开,说:“你是客人,还是我来。”   韶子规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自此对自己坚信的直男人设起了怀疑。   祝先生也太会了吧!   他的右手还未放下,尴尬的停在胸前。韶子规呆呆的看着手背,回味刚才两人肌肤相触那一秒的感觉。   短短一天里,祝先生拉过他很多次。面对祝煜的时候,面对贺哥一众人的时候,每一次都是救他于水火。可每次都隔着衣料,唯有刚刚那一下,是真实的肌肤相贴。   祝先生的手掌很大,骨节分明的手指很长。他的彬彬有礼中藏着锋刃,温和中蕴含了力量。   明明体温比正常人低,碰到的是微凉的触感,触碰过的地方却要顷刻间就要烧起来。   触电一般,令人战栗。   韶子规专心的看祝烨切菜。刀工熟练,萝卜块很匀称,比自己强多了。   看呆了之后,就忘了隐藏视线。   “切萝卜有什么好看的?”祝烨问,说话时他头也不抬,眼睛仍然专注手里的工作。   没有被盯着审视的客人陷入一种微妙的境地,似乎不用面对祝先生那双清澈澄明的眼睛时,就有勇气生出更多妄念。   于是韶子规对着神祗一样的祝先生,罕见的没有磕磕巴巴,终于流畅的说出一句囫囵话:“我没想到祝先生的厨艺这么好。”   “我不上班,平时就倒腾这些。”祝烨理所当然的说。把切好的萝卜块放到盘子里备用,又开始处理刚刚解冻的牛腩。   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句,韶子规终于突破“就是没办法和祝先生好好说话”的魔障,自然的接茬感慨:“祝先生的生活方式真健康。”   早睡早起,不饮酒,健康饮食,喝脱脂牛奶,自己做饭。   现在很难见到这种五好青年了,更别说还是个富二代。   而且他还不玩明星!   祝烨没有再接着说自己的事情,反问:“那你呢?不工作的时候都做什么?”   “我就宅着,吃外卖,有时候也吃泡面。”韶子规老实回答。   他并不红,休息时间很多。但是主动娱乐既花钱又花心思,被动娱乐往往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他避之不及。于是只能宅着,饥一顿饱一顿,长痘了或者长胖了再被林怡一顿削,然后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生活习惯时好时坏。   “吃泡面不健康,”祝烨蹙眉,又说:“你以后可以找我玩,我带你吃饭。”   “祝先生不忙么?”韶子规追问。   问出口连自己都惊讶,他强忍着不愿生出的妄念终于冒了头,抽芽吐蕊,眼看就要不可控制的膨胀成更大的野心。   “我不忙,一般都在家里陪姥爷。”祝烨把处理好的萝卜牛腩和其他佐料一起放进砂锅慢炖,净手之后,克制守礼的搭在他肩膀上,推着他出厨房,说:“得炖一会,我们出去等吧。”   就那一会的时间里,两个宅男聊了很多。   闲时看的书,刷的剧,打的游戏。都是一个人的娱乐方式。   祝先生无疑是博学的,保持着老派的生活方式,至今坚持看报。可两个孤单的人本就有某种程度的类似,看书和刷剧也没什么本质区别。如此聊下来,反倒觉得距离拉近了些。   原来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韶子规悄咪咪的想。   祝烨细心询问了他的口味,掐着时间回厨房去收拾完另外两个菜。   吃饭的时候,韶子规察觉到,这大半天太安静了。   两人的手机没有一点动静,像这个花花世界的弃儿。   韶子规自己不合群,朋友少也情有可原。   可这么优秀的祝先生……他小心的瞟一眼餐桌对面安静吃饭的人,联想到之前对有钱人刻板的印象,他们一个个的离了手机连二十分钟都无法存活,似乎社交才是他们证明自我价值的唯一手段。   不像祝先生,优雅恬淡,像一卷珍贵的古书残卷。   祝烨不需抬头也知道有人偷看,只问:“合口味么?”   “很好吃!”韶子规忙不迭捧场,再度惊异于自己蠢到了忘记夸奖祝先生厨艺的地步。   “那就好。”祝烨熟络起来,露出几分接姥爷电话时的乖巧,主动问他:“刚才说到追剧,你也是艺人,有作品么?”   一个问题就把韶子规问囧了。他倒是有作品,可都是给人做配,连台词都没几句,再说那些粗制滥造的玩意没有一部评分能上五分。   于是他只好撒谎说:“没有。”   “哦,你是歌手,不是演员,所以不演戏。”祝烨恍然大悟,帮他想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韶子规只觉得鼻子发酸,感谢他善意的同时,又觉得自己不配。   其实早几年他只要能挣钱,怎样都行,歌手或是演员,他不在意。他本就不是有梦想的人。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脸快埋到碗里:“我也不是个合格的歌手,唱得并不好。”   “怎么会,”祝先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哪怕韶子规不抬头去看他的脸,也可以想见那双温柔的眼眸就停在自己身上,祝烨说:“我昨天看了,觉得还不错。”   “不好的,”韶子规坚持说:“四个人里,我是混得最不好的。”   “混得不好,不代表唱得不好。”祝烨安慰他:“世界并没有那么公平,那不是你的错。”   韶子规听了他的论调,讶异的抬头。   祝烨继续说:“我昨天在台下,最先注意到你。”   “是么?”韶子规惊喜。   “是的。”祝烨轻轻眨眼,表情诚恳。   “那我可能是命不好吧。”韶子规面露苦笑,自言自语。   他这么年轻,却没有过几天好日子,早早失了锐气和进取心,一直都将命运加诸给他的苦难归结为命不好。   祝烨的眉间再现山峦,似乎不满他的丧气模样,柔声问:“你自己呢,更喜欢唱歌还是演戏?”   “我不知道……”韶子规低头闪避。他在想权贵可能都自带威压,祝先生认真起来的时候像个严厉的老师,容不得别人在他面前打马虎眼。   他紧张的揪着卫衣的的下摆,在逼视下吞咽了一口唾沫,挫败的坦白:“我又从来没机会选,别人安排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祝烨得到了答案,表情倏地放松,还是温和的模样。安慰他:“那就都试试,试出来再说。”   又说:“你只管自己喜欢做什么就好,别的我来处理。”   韶子规抬头看他,祝先生的眼中似有大海星辰。他不知这是一句客套话,还是隐藏着某种交易。亦或是都不是。   妄念和理智在脑海中交锋。韶子规放在膝头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于鼓起勇气问:“祝先生这样帮我,是因为我长得像您认识的人么?”   祝烨蓦然笑了,那笑容似嘲谑又似宠溺。   他说了:“不是。”   韶子规松一口气,相信祝先生不会骗人。   一说起脸,祝烨突然身体前倾,修长的手臂从餐桌对面伸过来,轻轻碰了他的脸。喃喃自语:“冰敷及时,现在消肿了不少。”   祝先生指腹的触感也是微凉的。   那一刻,韶子规突然觉得,他对祝先生,也许还可以奢望更多。 第11章   韶子规坚持揽了刷碗的活,急切的想要表现得有用一点。   祝烨还是安排他住客房,自己先上楼去了。看来是真的没有其他想法。   再晚一些,洗完碗的韶子规接到林怡的电话,急切的与他确认返京时间,说后天临时加了一个电视剧选角,勒令他赶回来。   韶子规听说这部双男主网剧改编自网络,既不是大热门也不是大制作,让他去竞选男三号本来觉得还行,符合自己的咖位。后来一听两个男主中有一个已经定了瞿一,就开始犯怵,找各种理由想躲。   “林姐,我还没去扫墓呢,明天可能回不去。”韶子规开始找理由。   “那你今天一天干嘛了?”林怡不客气的问。她手上除了韶子规和木晨,还有别的新人,办事风风火火,忙得满头包,根本没有耐心扯皮。   韶子规不愿细说,只答:“出了点状况。”   “我不管你和瞿一私底下关系怎么样,”林怡苦口婆心:“但是他有话题度,制作方找上他当然不图脸不图演技,就为了能把剧炒热。你跟着他蹭点流量不好么?”   又说:“就算瞿一绯闻缠身易招黑,那骂的也是他,关你什么事?”   至于瞿一为什么会接这种戏,想来是因为近来在金主那失了宠,拿不到好资源,又想维持曝光度,才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林姐,你也说了这个男三号还要竞争,瞿一自带话题度那不是大家都知道么,肯定很多人想去,要不你问一下木晨?”韶子规花招百出,还是想躲,为此不惜把好弟弟卖了。   他一方面是单纯不想和瞿一呆一块,另一方面瞿一看得上的一定是香饽饽,抢的人不少,到时候又各种撕,哪轮得到他。   “木晨没戏,导演翻过照片了,特地点的你。我手上这些孩子也就只有你入围。”林怡堵了他的退路。   “可是……”韶子规无奈之下只好交底:“我脸受伤了,肿着呢。”   “你!”林怡气到吐血,韶子规身上最有价值的就是那张脸了。   于是机关枪一样数落他:“你知道自己是做什么的么?伤到哪不好,为什么要弄伤脸!怎么伤的?给我发照片来看看!”   韶子规自拍了一张给他,照片里的人表情委屈,让人不忍斥责。   林怡瞅了一眼,还好,不是会留疤的那种外伤,骤然松一口气,语气柔和了不少。问:“你不是惹是生非的个性,这又是招惹谁了?难不成还是小祝总么?”   “不是他……路上遇到小混混,被误伤了。”韶子规支支吾吾,心想总不能说我欠钱不还被黑社会追债吧,最后给了林怡一颗定心丸:“林姐你放心,现在都处理好了。”   “下次不要再出这种问题!这次我先帮你推了!”林怡恶狠狠的训斥,挂电话前又送出一句良药苦口的金玉良言:“小韶,你入行是早,但现在也已经二十四岁了,多少天资不如你的后辈都发展得比你好,你也应该好好打算。再晚,你这辈子都出不了头了。”   林怡急性子,说完先挂了电话。   韶子规抱着突然安静的手机发呆,林怡的话还在他脑中回响,振聋发聩,绕梁不散。   “怎么了?”祝烨下楼来,坐到他对面,柔声问:“工作电话?”   他已经洗过澡,穿着靛蓝色的真丝睡袍,身上带着沐浴露的清醒味道。前襟交叠处,不多不少露出一方苍白精瘦的胸膛,介于随性和失礼之间,比他白天穿着一丝不苟的衬衣要性感不少。   “嗯,”温柔是滋生情愫的温床,韶子规对祝先生已经产生了奇妙的依恋,坦白得彻底:“经纪人给我争取了一个试镜机会。”   “那你为什么不去?不喜欢么?”祝烨追问,表情明白的表示他已经听见了刚才电话的内容。   韶子规有点不好意思,但谁叫他在客厅接电话,不能怨人偷听。心虚道:“也不是不喜欢……”   “那你的脸就不是理由。”祝烨断然说。   “现在已经肿得不明显了,后天完全可以消肿。如果不放心,我现在可以叫医生过来跟你确认。”祝二公子说这些时既细心又强势,不容人反驳:“就算恢复得不够好,也不影响你试镜,这样的小问题你可以跟导演解释。”   韶子规抿着嘴唇,倔强的不说话。   他还有个理由没说,那就是他不想这么快离开祝先生。   “明天上午陈师傅带你去给母亲扫墓,我们下午飞首都,赶得上后天上午的试镜,”祝烨做了安排,又添上一句:“勇敢一点,可以么?”   这该死的温柔!   “祝先生,也要一起去?”韶子规以为自己在听童话故事,只是故事里的公主换成了自己。   再说了,故事里的王子多么刻板无趣啊,哪有祝先生会撩。   祝烨定定的对他说:“我的家不在滨城,在首都。”   言外之意是,哪怕去了首都,也会在你身边。   这么一想,哪怕拍戏时要面对瞿一,也没那么可怕了。   那瞬间韶子规简直想扑上去扎进祝先生怀里,艰难忍住了。   他点头,说了好。   韶子规争分夺秒给林怡拨回去,急着改主意,担心林怡雷厉风行已经把机会拒了。   清冷得不食人间烟火的祝先生又进了厨房,等他讲完电话,递给他一颗温吞吞的水煮蛋。是剥了壳的。   韶子规盯着掌心Q弹的鸡蛋,不解何意。   祝烨只好帮他拿起来,唐突的贴到他肿胀未消的左脸上,缓缓滚动,说:“我突然想起来,妈妈说这个办法消肿快。”   鸡蛋的触感很好。但韶子规仍在腹诽您要是把鸡蛋拿走直接用掌心搓更好。   当然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祝先生自有一套严格遵守的社交距离,轻易不越线。如果真想跟祝先生发生点什么,依然任重道远。   祝烨教会他鸡蛋的使用方法,礼貌道了声“晚安”,再度上楼去。   这次是真的晚安了。   客厅里只剩韶子规捧着那颗意难平的鸡蛋在揉脸。   次日,韶子规起了个大早,本想施展身手做一顿丰盛的早餐,但仍然没能早过主人。餐桌上一份三明治已经安静的躺着,等他享用。   祝烨显然吃过了,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对他说:“早。”   韶子规不好意思的挠头,讪声问:“祝先生怎么这么早啊?”   报纸挡住了他的脸,祝烨在报纸后面回答:“我习惯了。”   仗着报纸的遮挡,韶子规肆无忌惮的打量他。心想祝先生个子可真高啊,因为瘦,显得腿更长。   三明治的内容改了,但用的还是草莓酱,是属于祝先生的独家创意。   韶子规尽量斯文的进食,不发出一点声音。等他把最后一口食物咽下,那头的祝烨精准的放下了报纸,问他:“现在出门可以么?”   韶子规点头。   他看见祝烨拿起被放在一旁的手机,按了几下之后对他说:“陈师傅已经到楼下了。”   韶子规道谢出门,一出大堂便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商务车,已经见过两次的陈师傅正站在车门前等他,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机器人模样,用无可挑剔的姿势躬身请他上车。   韶子规很不适应这份礼遇,此时终于找回了一点“祝先生是有钱人家大少爷”的真实感。   今天的乘客只有韶子规一人。他坐在之前祝烨的位置,而在他常坐的位置上,摆了一束白日菊,还沾着新鲜的晨露,是最纯净动人的白。   “少爷特地交代的,”陈师傅开口的时机拿捏得刚刚好,正好是在韶子规对着花束错愕了一秒,亟需人解答的时候,“他昨天给母亲和姐姐带的也是这种。”   原来祝先生昨天也是去扫墓了。   “哦。”韶子规应了一声,把花束抱起来放在腿上,想要多与它相处一会,都有些不舍得送给母亲了。   舍不得送,也还是要送。毕竟妈妈是世上最疼爱他的人,他不能和妈妈抢东西。   韶华是个美人,可惜被不幸的婚姻过早摧残。她的葬礼由未成年的独子包办,韶子规特地选了一张学生时代的证件照镶嵌在墓碑上。照片里还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女学生,留着齐耳妹妹头,笑得天真无邪。   在遇到杜勇之前,她也曾这么绚烂的笑过。   只是韶子规无缘得见了。他记忆中的母亲,已经被生父榨干了活力,卑微怯懦的讨生活,连给儿子的温柔都透着哀伤。   韶子规在墓前伫立了很久,走的时候他伸手去摸韶华的照片,小声分享了一个秘密:“妈妈,我遇到了一个对我很好的人。你以后不要再担心我了。”   他在山上逗留太久,虽然无人催促,但仍担心陈师傅等得难受,几乎是一路小跑下的山。   待他气喘吁吁抵达停车场,陈师傅还是那张扑克脸,面无表情的给他开了车门,请他上车。   “对不起,”韶子规喘着解释:“我没注意时间,您等着急了吧。”   “没关系,”陈师傅发动车子,“昨天少爷也呆了很久。”   “是么?”韶子规不知道太多祝先生的事情,但好奇难抑,不禁怅然道:“那他一定很爱他的母亲。”   “你们挺像,”驾驶机器人的难得话多了点:“都一样客气,一样温柔。”   说完之后他自知失言,不该点评自家少爷,哪怕是夸奖也不妥。于是略显慌张的闭上嘴。   车内只有发动机的嗡嗡声响。等韶子规的呼吸渐渐平息,才发现身边又多了一束花。   红艳艳的,杜鹃花。   “这是?”他被荧光红晃了眼,伸手去触碰杜鹃花柔软的花瓣。   陈师傅解答:“少爷送给你的,说是担心你下山心情不好。”   韶子规把花抱过来,讶异于花店还卖这种花,以前闻所未闻。   再转念一想,若是祝先生要,世上什么花买不到。   至少,自己值得他去寻一束杜鹃花。   他觉得快要把持不住,急于要给祝先生一个拥抱了。   哪怕祝先生并不想要。 第12章   从空中别墅离开时,韶子规本想带走那束杜鹃花。   但祝烨找了个玻璃花器,盛满水之后放在阳台上,安置了那束花。   祝烨心灵手巧,艺术气息埋在血液里,随手一摆也是绝佳的花艺作品。他对恋恋不舍的小可爱说:“本就是哄你开心的,既然它的使命已完成,就不要让它经受旅途劳顿之苦了。留在这里,自会有人照顾妥当。”   垂下眼眸又说:“喜欢的话,我以后再送。”   他说话时一本正经,禁欲系的手指特别适合花艺。黑得深沉的瞳孔里没有惹人遐想的意味,可还是撩拨得韶子规飘飘然,每一步都似踩在云上,一不小心就会坠入那片黑色的深海。   去机场的路上,韶子规第一次见到了祝烨的生活助理。是一个年轻的姑娘,穿着质感很好的白色衬衫裙,浑身书卷气,清纯而漂亮。脚踩七公分的高跟鞋仍然行动敏捷,干练的为自家少爷提供服务。   寥寥数语之后,就能发现她其实比外表看起来要沉稳干练得多。   姚诗丹安静的坐在副驾驶上,一如她这些天来所做的一样,竭力淡化自己在祝烨身边的存在感。   祝烨的电话多了些,都是家里来的,询问航班时间,晚饭菜色,祝烨一一作答,言辞间沾染了烟火气。   果然他的家不在滨城,而是在首都。   一路的好心情在贵宾室戛然而止——他们遭遇了祝煜。   祝煜手上还包着纱布,但丝毫不影响他行动。他不断对身边依偎着的水蛇腰辣妹上下其手,不知要带美人去哪里度假。   韶子规认识祝煜身边的姑娘,是个模特出身的三线明星。他以前还以为红到这个份上便可以不再迁就那些纨绔子弟,如今看来是他太天真了。   韶子规下意识拽着祝烨的胳膊,想拉他躲一躲,却意识到他拖不动。原因是祝烨根本不想躲。   祝先生又为什么要躲?   他不敢用这个暧昧的姿势挂在祝烨胳膊上,讪讪缩回手,却被反手握住。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祝煜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了。   祝烨只当没看见,径直越过他,牵着韶子规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祝煜不依不饶的追过来,质问:“你不是昨天就走了么?”   “你管不着。”祝烨淡淡的回应。   韶子规猜想他可能受过专业的表情培训,无论旁人怎么挑衅,他都温文尔雅,极少出现表情波动。殊不知这样最气人。   “是,你祝少爷家大业大嘛,我这个区区祝少爷当然管不着!”祝煜极力压抑着愤怒,声音尚且平稳,但脸红脖子粗还是暴露了他无法遏制的怒火。   “滨城不是祝家的私产,严格来说,你谁都管不着。”祝烨纠正他的说法。   “你是在讽刺我拿他也没办法么?”祝煜愤怒的指着韶子规。那本是他的猎物,如今却成了祝烨耀武扬威践踏他自尊的工具。   祝煜气得发抖,那一点指尖在空气中晃动,宛若瞄准了韶子规的枪口。   韶子规心中一寒,知道自己是把这位祝少爷彻底得罪了,不知今后的日子要怎么办。   “对,”祝烨替他撑腰,眼睑一撩,说:“你没办法。”   “好……”祝煜目光如炬,威胁的意味甚浓,同时违心的点着头,只道:“你走着瞧,有本事你就一辈子把他放在在眼皮底下!”   韶子规心想我可谢谢您嘞,他当然希望一辈子都在祝先生眼皮底下。   祝烨的视线腾挪到祝煜的右手上,嗤笑:“你不用住院了?”   祝煜忆起那晚一个排的人送他去医院的场景,好不丢人,恼羞成怒道:“爸爸偏心,哪怕你故意伤人,他也要护着你,从来不曾公平!这家里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他是想表达离家出走的骨气,不料祝烨的面色却蓦然冷下来,沉声问:“公平?你还敢和我提公平?”   祝煜心里“咯噔”一下,微弱的心虚很快被苏慧长年累月栽培的狂妄替代:“我当然要和你谈公平!你妈是明媒正娶,难道我妈不是么?你是祝庆祥的儿子,我也是!凭什么你当众把我捅伤了,媒体还要一个劲夸你,我这个受害者连个屁都不准放!”   韶子规看见祝烨手指上的骨节在收缩,极其艰难的角力后,他的手掌终于再度舒展开,嘴角勾起一个嘲谑的弧度,只说:“好啊,你要和我谈公平是吧,那就先把祝氏对半分。”   祝煜当然不可能答应。他的自私与贪婪和苏慧一脉相承,当即调转枪口直攻他的软肋:“祝氏怎么分当然要爸爸来判定!谁还不知道你有精神病!”   韶子规不是第一次听见关于祝先生是精神病的论调了,不禁为他捏了把汗。   姚诗丹蹙眉,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被祝烨抬手制止。   他看起来毫不在意,轻蔑道:“上一秒还要离家出走,下一秒又把爸爸搬出来,我怎么不知道爸爸这么好用。”   祝煜被迫回放了一遍自己刚说过的话,恼怒更甚。   谢天谢地,美丽的工作人员过来适时引导祝烨登机,结束了这场剑拔弩张的对峙。   飞机上,姚诗丹递给韶子规一本纸质的剧本,方便他。不用问也知道又是祝先生交代的。   韶子规感激的看向身边的人,贵宾室的对峙消耗了祝烨的精力,他正在闭目养神,看起来有些累了。   韶子规心里酸涩,觉得祝先生有点可怜,不自量力的心疼他。   如果,可以保护他就好了。   姚诗丹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是希望他别去打扰祝先生的意思。   韶子规乖乖点头,姚诗丹便转身离开,回自己的位置去了。   韶子规看着她的背影,有点嫉妒。   那是个聪明干练的女孩,一看便有极好的教养。也不知陪伴了祝先生多久,才能如此熟稔的照顾他。   不像自己,只会给祝先生添麻烦而已。   韶子规侧目打量着身边的人,心想可那又怎么样,能坐在祝先生旁边的,仍然是他。   二十集的古装偶像剧,注水严重,男三的戏份更没有挑战性,剧本一会就翻完了。   韶子规扭头看祝先生,他还在睡,脸偏向韶子规这一边。   他交叠的双手就搭在腹部,随着他的呼吸微弱起伏,每一个弧度都是恰到好处的优雅,赏心悦目的同时引诱人去触碰。   韶子规想起来,他从未与祝先生如此接近过。   紧闭的眼帘挡住了他漂亮的眼睛,眉头始终未能舒展,看起来心事重重,睡得不太舒服。   韶子规找空姐要了毯子,盖在祝先生身上,挡住那双惹人遐想的手,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像在呵护一个易碎的美梦。   商务舱坐得稀稀落落,韶子规胆大包天的把椅背放倒,调整到与祝先生齐平的位置,把头侧向对方。   这个距离里,他甚至可以看清楚祝先生睫毛的颤动,就像两个人同床共枕一样。   仅仅是像而已,韶子规那颗不争气的小心脏已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连带着呼吸也变得急促。   他觉得不能再靠近了。祝先生就像太阳,拯救了他这株濒临枯萎的植物。再近的话,他会被祝先生身上的光芒灼伤,幸福得死掉。   祝烨在此时睁眼。   薄薄的眼睑掀起,睫毛像羽扇一样打开,露出摄人心魄的瞳孔。   一般人刚睡醒都是迷糊的,完全清醒需要一个过程,祝烨却是个异类,从睁眼开始,他的眼睛就呈现出极致的清明。   韶子规做贼心虚,如果不是安全带的束缚,他能惊得从座位上跳起来。   祝烨没有计较他失礼的表情,只是问:“怎么了?”   那句话说完应该是:你怎么盯着我看?   韶子规一阵心虚,嗡身问:“祝先生不高兴?”   “有那样的亲戚,又怎么会高兴呢?”祝烨自嘲。   祝先生和家里人关系不好,想来不会有快乐的童年。正如自己一样。   杜勇是个不成功的生意人,他自私好赌,从来不曾履行家庭责任。得意时在外养女人,失意时回来打老婆,韶华带着儿子总是过得很辛苦,沾不上半点光。正因如此,韶子规从小就立志,要做一个和他不一样的人。   “没事了,”韶子规安慰他:“我们已经离开滨城了。”   离开滨城的地面,他的心情是轻松的,好似终于从过往的沼泽中挣脱。他但愿祝先生也是。   祝烨欣慰的笑了,似乎小可爱的抚慰很有力。又坦白道:“虽然我明知不该这样记仇,可每次一见到他们,总觉得就这样离开太便宜了。”   所以纠结,所以想不开,所以放不下。   “祝先生又不是圣人,当然可以生气,可以记仇。”韶子规脱口而出。   祝烨好奇的看着他,等他的后话。   “我的意思是……”韶子规惊觉自己有些失礼,躲开他的视线才敢说继续说:“祝先生没必要让着他们。”   “你是让我跟他抢?”祝烨问。   “不能叫抢!”韶子规觉得这个形容掉了祝先生的价,急着声辩:“我听说过一些祝先生的事情,虽然不知道对不对……但既然本来就是您的东西,那就不叫抢。”   “那你有没有听祝煜说,我的精神和身体状况都不好?”祝烨隐晦的提起自己精神病的传闻,给他出了一道难题。   “祝先生好得很!那都是他们胡说!”韶子规脸都急红了,“再说,身体状况不能作为理由!继承家业又不是去和人打架!”   “你又知道了?”祝烨追问。   “我就是知道!”韶子规捏紧小拳头,坚持。   祝烨笑容更甚,觉得小可爱着急的模样更可爱了。   渐渐的笑容变了味,甜里透着苦,他怅然说起:“可是我姥爷一直告诉我,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又说:“当年我母亲执念很深,还是落得惨败收场,恐怕我也斗不过他们。”   “您的姥爷或许是圣人,但他没经历过这些事情,不能替您做决定。”韶子规定定的看着他:“我还是希望祝先生能开心。”   “如果您放不下,就应该教训他们!凭什么做了坏事不遭报应!”他笃定的说:“至于斗不斗得过,不试试怎么知道。您都叫我要勇敢了,至少我就觉得祝先生比那个坏少爷强得多!”   没想到他把勇敢放在这个地方,祝烨哑然失笑,反问:“你是这么想的?”   “我瞎说的!”韶子规说完便开始后悔,担心被认为是贪财之人,怂恿祝先生争夺家产,收声道:“这是祝先生的私事,我不该插嘴。”   在姥爷身边那十年,祝烨被保护得太好了。   卓氏家族底蕴深厚,卓远航不仅是帮他治病疗伤,更是在重塑他的人格。老人强行把一株在恶劣环境中长大的仙人掌移植到温室中,拔掉他的尖刺,谆谆教诲,要他放下执念,迈向海阔天空的新生活。   祝烨将拥有的比任何人都多,坐享富贵荣华。不必再因争夺恶犬口中那一块烂肉,重蹈卓依侬的覆辙。   祝烨该是高贵的人,远离腌臜,永远不要去触碰那些不堪。   可卓远航不是祝烨。他没有见证过卓依侬和祝煦死亡的过程,没有亲历过把人逼疯的压抑,没有感受过想要终结生命的绝望。   祝烨听再多大道理,也抹不掉十七岁以前就刻在骨子里的仇恨和不甘。   “你说,”祝烨的手指若有所思的弹动,他突然想到另一件事,向小可爱求教:“如果我把祝煜收拾了,他是不是就再也不能为难你了?” 第13章   祝烨让司机先送韶子规的时候,隐形人姚诗丹终于提出了异议:“少爷,我们送韶先生的话,可能遭遇晚高峰堵在路上。我的建议是另外安排一辆车。”   “没关系,先送他吧。”祝烨看了一眼手表:“姥爷吃饭晚,耽误不了。”   “好的。”说完这两个字,姚诗丹又恢复隐形状态,坐在前排的副驾上再也没说一个字。   对于祝先生要送自己回宿舍一事,韶子规心里有些失望。   但祝先生在首都的家里毕竟有长辈在,而且应该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带他回去肯定是不合适的。   一路上甚至没有人提祝先生家住在哪里,所有人都默契的缄口不言,大概那是不能说的秘密。   无力感重新包裹了他,他有些怀念飞机上的时光,希望那架飞机永远不要落地。   “子规。”是祝先生在叫他,省掉了姓氏,很亲近。   韶子规从神游天外的状态中爬出来,发现已经到了租住的小区门口。   祝烨说:“车开不进去,在这里下车可以么?”   “可以的!很近了!”韶子规受宠若惊。心道他不过是祝先生随手捡回来的可怜虫,为什么每句话后面都要加“可以么”,显得自己弥足珍贵,值得被这样对待。   韶子规这侧的自动门打开,司机一并下车,帮他取行李。下车的瞬间又听见祝烨在问:“明早试镜,需要我做什么?”   “不用了,林姐会安排好一切的。”他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祝先生了。   “那好,遇到麻烦随时电话我。”祝烨朝他笑了笑,自动门再度关上,阻隔了他的视线。   韶子规扶着行李箱站在夕阳下,他说:“再见,祝先生。”   但是车里的人听不见了。   祝烨没说什么时候再找他,韶子规用手机点开祝先生的号码,将那行数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那是他全部的眷恋。   滨城。祝宅里鸡飞狗跳。   “我看你眼里就只有祝烨一个儿子!只有烨儿是亲生的,煜儿就是垃圾桶里捡的!祝烨既然敢伤人,凭什么不敢让人说!煜儿才是受伤的人,他难道不委屈么!”苏慧声泪俱下的控诉:“现在煜儿都不见了,怎么就不见你着急?”   “不见就不见吧,他不在家里的日子还少么。”经年累月的哭泣,祝庆祥已经修炼出了对她眼泪的抵抗力。   “我知道!你不就是怕老丈人发飙么,才得供祖宗一样供着祝烨!”苏慧表情狰狞,试图用自己的痛苦唤醒老公的反抗意识:“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怕他!你难道是给卓家做狗的命?”   “你才是做老子的!为什么不能管教儿子!反而还要万般纵容?这样惯下去,对祝烨又有什么好处?”   “烨儿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问过了,那天确实是煜儿当众撒酒疯在先……”祝庆祥连连败退,苍白的辩解:“都说家丑不外扬,让外人知道祝氏两兄弟动手有什么好处?煜儿的伤也不打紧,他这不是还有离家出走的力气么。”   “撒酒疯又怎样?本来就是请来助兴的戏子,哪来那么多讲究!”苏慧不依不饶:“煜儿是勾搭他们没错,可你的宝贝儿子还当众把人带回去了呢!你做父亲的,为什么不能一碗水端平?”   祝庆祥试图和她讲道理:“你也知道烨儿的情况,不能按常理来要求他。”   “若是有病,他外公就不该放他出门!”苏慧哀嚎更甚:“如果病好了,你又凭什么偏心?”   “烨儿以前毕竟过得苦……”祝庆祥噤声,没忍心再把祝烨经历的悲剧历数一遍,毕竟那也是戳自己的伤疤。   苏慧却特别能发挥,把他的沉默认为是理亏,揪着他的话不放:“他有什么苦的?他妈妈福薄命浅走得早那怪谁?他姐姐生急病走的,那也是命!他自己娇生惯养,受不了打击,闹了疯病,还跳楼摔断腰,给家里惹了多少麻烦,又给我凭空招惹了多少骂名?你怎么就不想想我的委屈呢?”   苏慧哭功见长,见普通的梨花带雨已经不能感动老公,临场发挥哭得几近抽/搐:“我无怨无悔的跟了你四十年,还给你生孩子……可怜我们母子,那么多年见不得光,我有说过什么么?”   “好不容易熬出头,过了门还要被人戳脊梁骨骂。眼看着这几年消停了,没想到他回来走一圈,又害得这个家鸡飞狗跳!你看看,他在外公家那十年,可有想起过你这个父亲?逢年过节连句话都没有,你可曾听到过一点他的消息?”   “也就你还记得这个儿子,人家早就不认你了!在外公家快活得很!”   苏慧说话机关枪一样,哭泣毫不影响她的语速。她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历数了几十年来的种种,黑白颠倒,漏洞百出。   一时间祝庆祥都不知道该从哪一点开始反驳,良久才悠长的吐出一口气,息事宁人道:“这事就这样吧,煜儿出去玩几天,气消了自己就回来了。他那么大个人,还能把自己丢了不成。”   “有你这么做父亲的么!”苏慧高声尖叫起来:“他都三十岁了,还是公司的副总经理,你就这么不闻不问,这是对接班人的培养态度么?你就不怕你的事业后继无人?”   她声音尖细,祝庆祥只觉得脑仁疼,妻子的形象也随之模糊起来,化作一个缠住他不放的鬼魅。   他不得不承认,其实他心底里是很畏惧苏慧的。   时光会拨开重重迷雾,回忆里精炼得只剩真相。有些话,祝庆祥憋在肚子里好多年。比如:   “是我要求你一直跟着我的么?我认识卓依侬时,明明已经和你分手,是你回头对我死缠烂打,还一意孤行生下孩子!”   “你敢说卓依侬的死,与你没有一点关系么?若不是你三番五次带着祝煜登门诉苦,她怎会那么年轻就郁郁而终!”   “祝煦的死,难道不是因为你这个继母的失职么?孩子腹痛,你却指责她太娇气,想装病构陷祝煜,才会导致她急性腹膜炎不治身亡!”   “祝烨因为悲伤而沉默寡言,你不开导就算了,反而坚称他得了精神病,以看护为名不许他出门,直至他的病情愈演愈烈,酿成大祸!”   ……   可苏慧一旦哭闹起来,便什么也听不进去,你越刺激她,她发作得越厉害,祝庆祥从未在和她的正面过招中讨到便宜。可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也是他多年来无法摆脱的原因。   其实很早之前,在他和卓依侬新婚前夕,两人感情最好的时候,他是当真要和苏慧一刀两断的。可他每每表露出这个意思,苏慧便寻死觅活,演完苦情戏再演爱情戏,表示对祝庆祥爱到不能自拔,失去爱情她便无法苟活,因此愿意卑微的活在黑暗里,只求恋人不要狠心断了联系。   祝庆祥信了她的邪,从此一步错步步错,直至好好的家支离破碎,老丈人反目成仇,亲生儿子无缘得见。   所以这些话是不能说的。说了于事无补,反而会令局面更混乱。   还能怎么样呢?   他已经老了,身边只剩祝煜一个孩子。他年轻时尚且没有能力挣脱的枷锁,一个花甲老人又能如何?   他还能把苏慧赶出门,另娶一个讲道理的太太不成?   祝庆祥糊涂了一辈子,也不在意再糊涂这一次了。他扶着桌沿站稳,等苏慧肺活量续不上哭声而稍弱之时,无奈的问:“那你想怎么样?”   他今晚只想早点休息,不想在无止境的家庭纠纷中耗到天明。   苏慧铆足劲战斗了一晚上,就为等他这句话。她眼泪说停就停,委屈巴巴的提议:“要不,你让他当个总经理,他没准就消气回来了?”   她姿态虽然端得到位,一双昏黄的老眼却过于明亮,里头的精明和算计一览无遗。许是地位稳固之后,她都懒得再花心思演了。   祝庆祥蓦然扭头,愤恨的瞪着她,只觉得好笑。   “你觉得,这样安排合适?”他的声音是抖的,但兴奋的女人听不出是在含笑还是在生气。   苏慧被即将得胜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没有觉察到祝庆祥的怒意,顺杆爬道:“当然合适啊,他不当总经理,谁来当总经理?”   “你刚才不也说,做老子的,对孩子们要一碗水端平么?”祝庆祥反唇相讥:“烨儿和煜儿,都是我儿子。”   “祝烨什么情况你心里没点数么?”苏慧的声调不受控制的拔高了一点,又被她极有艺术的压下去,变成善解人意的一句:“他现在被姥爷养得好好的,精神和身体看起来都不错,你又怎么忍心再往他肩头压担子呢?”   “我看祝煜也玩得好好的,你不也挺舍得给他压担子么。”祝庆祥嗤笑:“还是说,你只对亲生儿子比较狠?”   “哈哈,”苏慧干笑着,努力把话圆回去:“那是当然,我哪敢动真格管教继子啊,回头该被人说我心胸狭隘,蓄意虐待了。”   祝庆祥转过身来直面她,经年发酵的恨意再也藏不住。   从他双唇之间吐出一句:“难道你没有么?”   首都,卓宅。   四合院有三进,这一进小院只住了祖孙二人,佣人轻易不敢过来,显得异常空旷。庭院里的老槐树已经一百多岁,这个春天也不例外的枝繁叶茂。   卓远航八十岁了,仍然精明硬朗,他不再坐班,但公司的很多事情还需要他做主。   都说隔代亲,祝烨虽然没有在他膝下长大,但自从把外孙接过来,卓远航还是把对孙辈的溺爱发挥到了极致。   这次祝烨出门不过三天,他便放心不下厨房的伙食,拖着年迈的身板亲自下厨,一连炒了四个菜,把一旁伺候的厨娘吓得不轻。   祝烨吃得很香。他的吃相永远是优雅的,每一口都不紧不慢的咀嚼品味,吃得香体现在他这顿饭吃了很久,直至把桌上的食物都扫进肚里。   看得卓远航好不得意,禁不住劝阻:“吃不完就算了,小心吃顶了积食。”   “姥爷难得下厨,我得一次吃个够!”祝烨笑起来,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卓远航拍了拍他的手背,仰面大笑,中气十足。   祝烨放下筷子,对白发苍苍的老人说:“姥爷,我想请你帮个忙。”   他拿出了一本剧本。 第14章   早晨,林怡带司机来接韶子规。   韶子规状态不错,脸上的红肿已然消褪不留痕迹,出门前还敷了面膜,看起来水灵灵的,很有少年感。   林怡很满意,夸赞他工作态度之余,开始拷问他的准备情况:“试戏那几幕戏的台词背了么?”   韶子规心想导演哪有空一个个看人试戏啊,还不就是走马观花瞜一眼,基本定了才有心思叫人试戏。但他一直是个乖孩子,虽然不觉得有用,还是照林怡的要求做了,这会被问起,便坦然回答:“背了。”   “你是最乖的!”林怡夸他,又说:“现在只知道瞿一要演男主之一,但具体演哪个还不知道,如果让你跟他对戏,你也不要紧张。”   这部戏是时下最流行的卖腐,两个男主之间不清不楚,女性角色全是做配,男三是其中一个男主角的弟弟。韶子规一想到可能要和瞿一演兄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但还是逞强说:“我没什么好紧张的,早习惯他了。”   “好的,那加油,要有信心!”林怡努力挤出少女应援的表情,给他加油鼓劲。   韶子规心下无奈,暗道这哪是我努力就能解决的事情。一没演技二没流量三没后台,能拿到什么角色还不是全看运气——在已经很努力做好完全准备的前提下,再看哪个坑没有被人占的运气。   想到后台,祝先生的影子一晃而过,很快被韶子规否定。   祝先生才不适合管这些闲事!丢份!   选角现场全是帅哥靓妹,既有生面孔也有熟面孔。   瞿一带着他的经纪人和两个助理,很有大明星的派头,一瞅见韶子规就杀了过来,惊道:“你怎么来了?”   “来参加选角。”韶子规答得不卑不亢。   “你该不会是听说我要演男主才来的吧?”瞿一面露不屑:“我告诉你,就算咱们是一个组合出来的,你也别想沾我的光,我不会在导演那帮你说话的。”   韶子规心想你别使绊子我就谢谢你了,面色冷淡的点了头。   “你哪个角色?”瞿一八卦。   “男三。”韶子规回答完问题,想抢道离开。   瞿一不放他走,挪步把他堵在角落,仗着五公分的身高优势俯视他,追问:“你不都有金主了么?怎么不找个好片给自己弄个好角色?”   韶子规沉声回应:“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是他不帮你?”瞿一揣度:“还是他一个疯子没钱没权,帮不上忙?”   韶子规恨恨的瞪他一眼:“不要你管!”   “哦……”瞿一幸灾乐祸的笑了:“被甩了,对不对?一夜情也很正常的,想开点嘛。”   韶子规无语透了,等他玩腻了,终于找到机会夺路而逃。   连夜背的台词派上了用场。导演真的让他与兄长试戏,万幸对手不是瞿一,而是一个十九岁的选秀新秀,叫熊伟。尽管韶子规不认为他顶着这个傻名字能混出什么名堂,但敬他粉丝是自己的几十倍,还是在后辈面前把姿态放得很低。   韶子规身上的技艺都是十六岁入行当练习生时学的,全上的速成班。乍看什么都会一点,其实唱歌跳舞演戏一样都不精。但他是个认真的人,哪怕心里没底,也会努力做到最好。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自己生搬硬套背台词的时候,导演看得很认真。   导演要看完所有演员才会给最终结果,韶子规试完戏就可以走了,回去等通知。   林怡问他表现怎么样,他惭愧的回答感觉没戏。   回到宿舍已经接近下午两点,误了饭点,肚子饿得咕咕叫。孔哲君和瞿一早已经搬出去了,这里只剩他和木晨两人,这几天木晨去外地参加选秀节目录制,家里只剩韶子规一人。   他翻出一盒泡面,开始吃午饭。   等面泡开的时间他百无聊赖的玩手机。手机很安静,没人联系他。   祝先生也没有。   泡面的香味溢出来,他刚刚撕开泡面盖子,屏幕亮了。   是一条来自祝先生的信息,问他:“结果怎么样?”   只有天知道韶子规有多激动。他连忙把泡面推到一边,开始编辑短信。   短信这种古老的联络方式不比微信迅捷,正好也给了他很多思考时间。他希望得体的表达自己认真的态度,面试的情况,未卜的现状以及对祝先生关心的感谢;还不能写得又臭又长,像块没脑子还惹人嫌的牛皮糖。   奈何他高中都没上完,小作文写不溜,磨叽了太久也没把信息发出去,等面都坨了,祝先生的电话也进来,他连忙按下接听。   “有打扰你工作么?”祝烨第一句话问的竟然是这个。   “没有没有,”韶子规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声说:“已经结束了,我在宿舍。”   “那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韶子规觉得祝先生直来直去的交流方式真的很孩子气,坦言:“我正在回,只是写得有点慢。”   祝烨想了想,领会了他的意思,宽慰说:“跟我说话可以随意一些,不需要想那么久。”   韶子规都快在他的温柔了溺死了。没等他感动完,祝先生的送命题又来了:“工作都结束了,怎么不联系我?”   啊?   他生出一点不切实际的妄想,难道祝先生不联系他,是因为怕影响他工作?   担心影响祝先生工作这个理由已经被批评过,不能再用,韶子规换了个理由:“我刚回来。”   “哦,”祝烨接受了他的解释,再问:“那你吃饭了么?”   韶子规看着眼前的泡面,隐约记得祝先生也批评过这件事,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唾沫。   祝烨听见他的迟疑,不悦的追问:“还没吃?”   没吃就没吃吧,总好过知法犯法吃泡面。韶子规说:“嗯。”   “那我过去带你吃。”祝烨问:“你能等我会么?”   当然可以啊!简直太可以了!   韶子规刚刚答应,就听见电话那头车门开合的声音,祝先生轻声对司机说了这边的地址。   已经上车了?这是什么神仙剧情!   行驶中电话一直没有断线,韶子规汇报了工作情况,说得很细碎,毫无逻辑可言。但是祝先生很有耐心,没有打断他,似乎他说什么都感兴趣。   韶子规渐入佳境,已经把最初面对祝先生的压力抛得一干二净,从来不知道自己话这么多。   他正说在兴头上,林怡的电话插进来。   林怡是个急性子,这个电话应该事关选角结果。韶子规犹豫了三秒,还是和祝先生说明了情况,获得理解后,接起林怡的。   “小韶!你中啦!”林怡大吼大叫。   “我得到角色了么?”韶子规也很惊喜,但仍然理解不了林怡的大喊大叫。   “是得到了没错,但角色有调整!”林怡持续兴奋,韶子规的心往下沉了一把,心道演不了男三那就是男四男五呗。   “小韶!”急性子的林怡这么久说不到主题,绝对是故意卖关子耍他,这会才终于说:“导演让你演虞无忧!”   啊?   韶子规知道林怡兴奋的原因了,虞无忧是熊伟试戏的角色,男主之一。   可这种好事为什么会落到自己头上?   林怡那张快嘴还在添油加醋的说着峰回路转的剧情,韶子规脑子嗡嗡的,只觉得像一场梦,这个狗屎运很不真实。   直到看见祝先生的号码还在持续等待,才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林姐!”韶子规喝止他:“我这边有点急事,其他的事回头再说好么?”说罢不理会中年妇女的聒噪,果断挂断,接起祝先生的电话。   “祝先生……”韶子规刚才的状态丢了,开口又是哽咽,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在电话那头也无意多聊,只有简洁明了的一句:“我到了,出来吧。”   韶子规火急火燎的跑出门,从来没觉得老旧电梯这么不给力过。一路上想的是竟然又让祝先生等,实在太失礼了。   小区门口还是昨天那辆商务车,车门已经打开,可以看见祝烨正翘着优雅的二郎腿等他。   该死,这男人连跷二郎腿都这么性感!   “祝先生。”韶子规喘着叫他。   “怎么跑这么急。”祝烨嗔怪,伸手邀请他上车。   韶子规爬上他熟悉的位置,仍在大口喘气。今天姚诗丹不在,司机是同款架势机器人,给了他一种在密闭空间里和祝先生独处的错觉。   “祝先生——”他刚开口想说点什么。   “吃日料可以么?”祝烨打断他。   他真的很擅长说疑问句,但每个问题的答案对于韶子规来说又都是显而易见的。   和祝先生一起什么,当然吃什么都可以。   韶子规点头之后,车子很快停了。街边正好是一家日料店的大招牌。   这家店离他们租住的小区很近,贵得要死,韶子规只来过一次。是四年前孔哲君搬走时,在这里请他们几个吃告别宴,当时瞿一还酸不溜秋的说大明星就是有实力哈。这件事过了不久,他便开始走捷径,很快也发迹搬出去了。   祝烨一看就是有实力的客人,穿着和服的服务生直接带他们进了包间。等跪坐在榻榻米上,嗅到松木混合着祝先生味道的清香,韶子规才找回祝先生来接他吃饭的现实感。   “祝先生……”他说:“刚刚林姐通知我拿到角色了,但不是男三号,而是男主角。”   “恭喜啊,”祝烨由衷的为他高兴:“我就说你可以的。”   韶子规试图从他脸上找到蛛丝马迹,可是祝先生恭喜的表情太诚挚了,完全看不出早有预料的狡黠。他只好冒昧的问:“是祝先生帮忙的么?”   这句话才开口,眼泪又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是惊讶,感激,多年来积累的委屈,以及又麻烦祝先生的不甘。   面对这个人时,他总是很容易哭。   “不算帮你,”坐在对面的祝先生对他的眼泪很无奈,又掏出了手帕递过来,轻声说:“我只交代说,希望你能得到公正的对待。”   想了想又说:“你别难过,这不算偏袒。得到角色全凭你的实力。”   他竟以为小可爱哭是因为难过。   “不是的!”韶子规疯狂的摇头,泣不成声:“我才不难过,是因为祝先生对我太好了……”   闻言,祝烨的表情放松下来。他说:“都是小事,不算什么的,你习惯就好了。”   用餐时,韶子规把半湿的手帕藏到了口袋里,他要带回去洗干净。   洗干净之后也不打算归还,他已经私藏了一方祝先生的手帕,那是他在祝先生面前失态的证据。反正祝先生那么大方,不会找他讨还这些小玩意。   这个梦太美好,他不想醒来。   就算迟早要醒,他也要留下一点做过梦的纪念品。 第15章   韶子规没有瞒林怡祝先生发话的事情。   “这个祝二少爷还真是不简单,”林怡托腮点评:“这种开机在即的剧,主角早就内定好了,他竟然这时候横插一杠,居然还风平浪静,没见有人敢闹事。”   她听过一些关于祝烨母亲家大业大的传闻,但那毕竟只是传闻,扑朔迷离的,以她的能耐没办法去探究真假。   韶子规不满意她“横插一杠”的说法,因为祝先生才不屑于那些肮脏的手段,都说了这是他的实力。   林怡似乎能听见他的心里话,立马接着夸自家孩子:“本来也是,那个熊伟选秀出身,年纪轻轻压根没有表演经验,哪能一来就演主角,就算是有心要捧他,这也太没谱了。”   “至于瞿一……”林怡提起这个人就咬牙:“他唱歌还能和你比一比,至于演戏,我看他也不是那块料!”   最后点评:“我看活该你当主角!这部戏就你还有点看头了!”   别人说自己走后门觉得憋屈,夸上天又觉得心虚,韶子规好心提醒:“林姐,我演戏也不怎么样的。”   “你起码认真!”林怡恶狠狠的夸了一句,见他吓得缩了脖子,立马软下来道:“男主的台词比男配多十倍,还有打戏,现在离进组还有十来天,你老实给我把剧本吃透了!没准这就是你走红之作。”   韶子规心心念念想的却是,不管其他人有没有扭曲或者误会祝先生的意思,但他不能再给祝先生丢脸。   祝先生说了他是凭实力上的,他就要用实力证明自己担得起。   “林姐,我会好好研究剧本的,”韶子规提了一个要求:“进组前公司能给我安排一个老师,打磨一下我的演技么?”   又觉得这个要求太唐突,加上一句:“至于费用,可以从我的片酬里扣。”   “这孩子想什么呢!你走红公司也是赚钱的。”林怡讶异于他的懂事,错愕之后欣慰的笑了:“我就说你是个认真的好孩子。之前就想给你安排,但是时间紧张,我担心反而害得你没时间看剧本才作罢。既然你自己提了,我给你安排一个就是。”   “没关系,时间足够。”韶子规心算了一下:“就算每天上三小时课,也还剩八小时背剧本。”他年少时又要读书又要去医院照顾母亲,磨出一身见缝插针安排时间的本领。   “好,好样的。”林怡比他还有熬出头的感慨,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才放他回去。   韶子规把想法和安排都告知祝先生。祝烨知晓后,没有任何异议,只是联系他的频率少了,徒留韶子规抱着沉寂的手机惆怅。好在工作足够忙碌,留给他胡思乱想的时间不多。   韶子规进组前,木晨垂头丧气的回来了,说是在50进20时惨遭淘汰,白忙活一场,都没机会给观众刷个脸熟。毕竟50个人抢镜头,能分给个人的太少。   听闻韶子规要演主角,讶异之余遭受的打击更大,焉巴巴的问:“是祝先生帮忙的吧?”   韶子规惭愧点头,觉得这时候让他得知自己的喜讯简直是一种罪过。   木晨神情复杂的盯着他看了半晌,只说:“我没想到韶哥也会这样。”   韶子规刚想为祝先生争辩几句,说他不是这样的人,又听木晨说:“不过,我还是为你开心。”   韶子规心疼的抱住他,安慰:“没事,挫折而已,熬过来就好了。”   韶子规收拾行李进组,祝先生的手帕被他叠得整整齐齐,郑重其事的放在行李箱的隔层里。   想到即将远离市区,有两个月见不到祝先生,他暗自体验了一把生离死别的痛苦。末了又觉得他这都是自己给自己加戏,天知道祝先生能有多大的感觉。   好歹是演主角的人,林怡给他配了个助理,叫小杨,刚满二十岁,还是个大男孩。   小杨去接他时两人被十几个粉丝追拍了,是韶子规生平第一遭,他猝不及防,抱头鼠窜。   原来是他搭上流量的效果开始发酵。这十来天,关于韶子规和瞿一同组合的兄弟情谊,以及他和熊伟抢角色的咖位之争在各自的粉丝群体里引来不少讨论,提高了他的曝光度。不少人翻了他的照片之后,吹爆了他的神颜,当即表示路转粉,直接导致韶子规的微博粉丝翻番。   网络时代信息迅捷,很快他在机场抱头鼠窜的照片也被挂到网上,还一不小心挤进了当天的热搜榜,留言清一色夸他可爱呆萌。韶子规简直怀疑祝先生给他买了热搜。   进组当天无故遭到另一位男主和男三的白眼。韶子规这才意识到,他和死对头瞿一即将饰演情侣,虽然审核限制不用亲嘴,但感情戏还是不少。而他抢了熊伟的角色不说,两人还要表演一出兄恭弟谦的兄弟情。   这都什么事啊!   进组第一天导演挨个找演员谈心。韶子规以前的表演经历都是打酱油作背景板,哪见过这阵仗,一见导演腿肚子就开始发抖。   导演还年纪不大,但他短胳膊短腿,坐着时习惯性的抚摸自己的啤酒肚,导演范十足。   “小韶是吧,”唐导演翻了翻面前的简历:“以前没演过主角?”   “没有。”韶子规以为导演要给他下马威,逼他正视自己的短板。   没想到唐导接着说:“不是科班出身,没演过主角,能有这个水平很不错,是个好苗子。”   韶子规喜不自禁的抬头,愣在当场忘了笑出来。   “脸也经得起镜头,上大屏幕都行。”唐导秉持专业态度盯着他的脸仔细打量,感慨道:“屈才咯。好好演吧,自己的前程自己争取。”   “好的,我会努力。”韶子规讪讪应下,见导演一脸忧愁,又多嘴加了一句:“希望唐导以后也有更大的平台。”   唐导没料到他会说这话,赏了一个真诚的笑容,坦言:“还好你来了,要不然对着外面那两货,我都不知道这片子该怎么收场。”   导演这话太呛口,顺带抖落好多内定的秘密,韶子规不敢接茬。   “那两个都不好惹,你可能要受不少委屈,”唐导忧心的说:“你自己注意处理方式,以你的资历背景,没必要太让着他们。”   韶子规知道他在影射自己背后的推手,百口莫辩。暗下决心接下来不管怎么被刁难,都不能拿这些破事去叨扰祝先生。   开机仪式很热闹,韶子规被一众人拘在C位,面对不断闪烁的镁光灯。瞿一揽着他的肩膀,对媒体鬼话连篇:“我和小韶这么多年的感情,一直把他当亲弟弟疼爱,没想到还能有机会共同合作电视剧。”   “所以在剧组也会好好照顾他,请大家不要担心哦。”   “相信以我们之间的了解和默契,这部戏一定能好好配合。”   “希望大家持续关注我们的新戏哦!”   ……   韶子规被动配合他的表演,笑成一座生硬的雕像。心想这流量还真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哪怕他重新投胎也学不来瞿一嘴灿莲花的本事。   两人同为主演,共用化妆间。第一天早上就很不愉快。   瞿一当着助理和化妆师的面呛他:“牛逼了啊,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做了还不肯认,搞得我还真以为你是来竞选配角的。”   “你说你都都攀上祝氏了,干嘛不去找更好的资源?”   “是不是存心跑我面前来耀武扬威,有意给我添堵?”   ……   韶子规受了他一早上奚落,隐忍着不发作。没想到正式拍戏时,瞿一给他找了更大的麻烦。   唐导趁刚开机演员精神状态好,直接上了打戏,连着好几幕戏都说的是两位主角分属正邪两道,不打不相识的故事。虽然主意用武术演员,但主演仍免不了吊威亚补镜头。   打戏的好处是台词少,没有那么多需要表达的感情,直接开干就行。   可饶是这么简单的对白,瞿一也背不下来。他自己吊起来,韶子规站在地面的戏都在三条之内顺利过了。等到韶子规吊起来,却一连NG了十几条,仍因为瞿一的失误过不了。韶子规要么是被吊在半空下不来,要么是上上下下几十趟,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瞿一是存心作怪,可他才是这部戏最大的咖,唐导训也训了,骂也骂了,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本来拍打戏辛苦,唐导有意早点收工,结果被瞿一以一己之力生生拖到了晚上七点。   夜晚,韶子规卸妆回到酒店,顶着一身酸痛栽倒在床上。   助理小杨追过来,掀开他的衣服看了看,催促他去洗澡,淤青处需要上药,不然明天的状况会更糟。   韶子规依言照做,热水打在身上一点都不熨帖,反而是钻心的疼。他咬牙洗完澡,走到洗漱台的镜子前,艰难的扭着头看后背,才发现好几处都磨破了。   第一天就这么惨烈,以后不知该怎么办。   林怡算很照顾他,小杨年纪虽小,但胜在细心机灵,也有照顾人的经验。上药之后坚持给韶子规按摩,力道初时难以承受,疼得龇牙咧嘴,后来越来越舒服,疲惫的人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韶子规第二天是被闹钟吵醒的。   他恍惚想起昨晚的场景,也不知小杨是什么时候走的,手机上有一条未读短信,来自祝先生。   韶子规猛地从床上蹦起来,浑身肌肉都在叫嚣着疼痛,喜悦却盖过了一切。   祝烨昨晚九点问他:“今天开始拍戏了么?”   原来他把自己的工作安排记得这么细。   韶子规一想到自己晾了人一整晚,立刻心惊胆战的回复:“已经正式开始了,不好意思,昨天太累,睡得早。”   祝烨很快回:“拍戏那么辛苦啊?那你要注意休息。”   韶子规还在思考那个问号是什么意思。是祝先生不高兴他回复消息滞后,还是干脆疑心他去做坏事了?   虽然从第二句话看,并没有生气的意思。   总之越想越焦虑。小杨又过来敲门催他出门,韶子规草草洗漱,跟着他走了。   唐导临时调了戏,第二天没让韶子规上威亚,而是让他和熊伟拍出师前的文戏。虽然是对他的照顾,但面对熊伟并没有轻松几分,更何况还要演出兄弟情深的戏码。   韶子规自认对熊伟的态度还是很谦恭,毕竟自己的咖位摆在那,不服不行。但熊伟就明显不是那么回事了,敌意写在脸上。   近乎讨好的捱过了几幕戏,迎来中午休息。韶子规没有自己的保姆车,又偏好安静,舍近求远回了化妆间吃饭小憩。   小杨把盒饭抱过来,忍不住抱怨:“哥,你脾气太好了。他们两个都整你,你老这么忍着,他们只会越来越过分,接下来可还有两个月。”   “没办法,”韶子规没有胃口,那筷子戳米饭玩:“虽然是后辈没错,但他比较红。”   “可你后台硬啊!”小杨口无遮挡。   “什么后台?”一个个的都针对他的后台,韶子规不高兴了。   小杨见他面色不悦,收了要灭他们全族的杀气,讪声说:“哥肯定有后台啊,要不然怎么能空降抢角色。反正他们都已经拿这事针对你了,你又干嘛把金主藏着掖着,干脆搬出来压他们岂不更好。”   “不行的,”韶子规扔了筷子,委屈又无助:“不能找他。”   我和祝先生不是那种关系,祝先生也不是那种人。 第16章   韶子规正委屈着,熊伟的助理小田进来,放下两份糕点和饮料,说是给他和小杨的。   “他怎么会这么好心?”韶子规看着包装精美的糕点喃喃自语,心想是他把人想得太坏了。   机灵鬼小杨出去打听了一圈,回来汇报:“冷链车送来的,全剧组的人都有,阵仗不要太大!这一套贵死了,分明是来砸场子的,好让人知道谁在组里腰杆最硬!”   “熊伟傍了个富婆,伺候得很小心,才拿到的角色,没想到事到临头被你抢了。”他又指着那些糕点说:“他是在警告你,别得意,他后头还有人呢。”   韶子规刚想吃口甜的,经过小杨的分析,他再看糕点和饮料也不觉得香了。   小杨还在劝:“哥,你多少得吃点,才开机两天,这么个饿法人会垮的。”   身边人的声音和样貌开始模糊,韶子规紧紧捏着手帕,突然好思念祝先生。   手机响了。   韶子规如梦初醒,还以为是他和祝先生心有灵犀,没想到来电显示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滨城。   滨城是他抛不开的梦魇,他如同被蝎子蛰了一样,纠结着要不要接。   他的犹豫耗尽了中国移动的耐心,电话因为无人应答自动挂断。可是执着的对方很快打来第二次。   韶子规确定自己在滨城已经没有其他债主了,才战战兢兢接起,说:“喂?”   “是韶先生么?”电话那头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很礼貌。   “是。”   “我是祝庆祥。”   “祝……”祝氏的名号如雷贯耳,大半是拜祝家大少爷放荡不羁的花名所赐,但那同时也是实力的象征。   韶子规惊得站起来,动作太大碰掉了筷子,原地立正:“祝总好!”   “突然给你打电话,不知道有没有打扰你工作,”祝庆祥的歉疚听起来不像客套:“我这边有点小事想麻烦你。”   “您说。”韶子规洗耳恭听。   “我听祝煜说,你和我们烨儿后来是一起离开滨城去的首都,”祝庆祥姿态低得近乎哀戚:“能不能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如果你有的话。”   “您……没有么?”韶子规木讷的反问。   此时祝庆祥正坐在医院的休息室里,手上拿着癌症的确诊单,第一个想到的人是祝烨。   他的家庭已经成为囚笼,养着两只喂不饱的饕兽。祝庆祥在交代助理对包括祝煜和苏慧在内的所有人保密的同时,疯了一般想联系上远在首都的小儿子。但卓氏铁板一块,都对祝氏敬而远之,祝庆祥派人忙活了半天,最后只能求助于一个过往看不上眼的艺人。   “说来惭愧,我这个做父亲的,伤透了他的心,他自然不愿和我有瓜葛。”人之将死,祝庆祥不再装腔作势,坦率得让人心疼:“我差人了解过,烨儿平日很少出门,即便在首都,也找不到认识他的人,更没有相熟的朋友,我打探不到任何消息。”   “我想,外面能接触到他的人,恐怕只有你了。”   我是唯一能联系上祝先生的人。   韶子规捧着手机颤抖,没想到自己是这么特殊的存在。但他还是硬下心肠说:“祝总,恐怕我需要先征求他的意见。”   “好的,感谢。”祝庆祥的声音打着颤,恳求:“希望你能跟我保持联络。如若他不同意,还请你帮我劝劝他。”   “好的。”   韶子规挂断电话,百感交集,心想总算有正当理由给祝先生打电话了。但休息时间稍纵即逝,未等他酝酿好说辞,剧组再度开工。他不得不放下手机,专注工作。   劳累、委屈和心事影响了韶子规的状态,下午先拍他和女一姜沅的文戏,即便没人刁难,他也状况百出,活叫人看笑话。无数次NG之后,唐导忍无可忍叫他下场休息,先拍瞿一的。   嘲谑不可避免的扩散,所有人都在看空降兵的笑话。最开心的莫过于瞿一和熊伟,一口恶气终于找到了出口,也不知跟旁人如何编排,不怀好意的眼神不断剐向正主。   “回化妆室。”韶子规恨不能挖条地缝躲进去,拉着小杨逃似的溜了。   羞愧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崩溃往往是一瞬间的事情。韶子规什么腹稿也没打,一冲动便拨通了祝先生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他却泣不成声,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子规?”祝先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哪怕掺了电子杂音,还是犹如天籁:“你有麻烦么?”   “没有,”韶子规紧咬着下唇,不允许自己哭出来:“祝先生,我想您了。”   “你不忙了么?”祝先生的声调抬高了稍许,听起来似是惊喜。   他说:“我在影视城门口了,不知有没有跑错地方。”   什么?   韶子规才不管唐导会不会用到自己,提起古装的长袍就往外跑。小杨跟着后面追了一路。   “祝先生,我来接您!”他迫不及待的要见到祝先生,早一秒也好。   祝烨无奈的叮嘱:“别跑,慢点。”   其实祝先生并不是在影视城门口,他已经进来了,只是一时间找不到小可爱的片场在哪。韶子规没跑几步,就看见了那辆熟悉的黑色商务车。似乎祝先生偏爱这一款,去哪都是换汤不换药,无论车牌号怎么变换,车型始终如一。   专一而长情。   祝烨已经下车了,正拿手机贴着耳朵,左顾右盼,生怕错过。   韶子规头脑发热,什么害羞矜持全不管,一头扎进他怀里。   本该是重逢的浪漫场景,却只听见祝烨忍痛的抽气声,疼得浑身都在战栗。   “天哪!”姚诗丹失了端重,尖叫声响彻云霄,惊起一片路人。   她踩着高跟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过车头,做了精致法式美甲的手指抠住韶子规的肩膀,毫不客气的把他拽出来,顺便扶住疼得脸色发青的祝烨。   韶子规如坠冰窟,不知自己又闯了什么祸。   “你疯了么!少爷腰上有伤!”她严厉的斥责韶子规,对他怒目相向,母鸡护雏般不许他靠近半步,展现出和以往的优雅端庄截然不同的另张面孔。   “小姚……”祝烨声线不稳,抽着气解释说:“不怪他,我没和他说过。”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韶子规已然吓哭了,语无伦次的道歉:“祝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祝烨尝试着推开姚诗丹,靠自己的力量站稳,说:“没事。”   韶子规根本不信他没事,悔恨得不能自已,眼泪哗啦啦打湿了纱制的戏服。   祝烨单手扶着腰,心有余悸的朝前迈了一步。然后用另支胳膊圈住那不断颤抖的小家伙,拽回怀里来,在他耳畔又说了一次:“没事。”   连祝烨的拥抱都无法抚慰,韶子规的颤抖和哭泣就是没有办法停止。   祝烨略微偏头,微凉的嘴唇擦到了韶子规的耳廓,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我真的没事,还好好站着呢。”   韶子规此时就呆在他朝思暮想的地方——祝先生的怀里。养尊处优的男人特有的清香包裹了他。哪怕对待刚刚失手伤了他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姚诗丹带着怒意帮他把祝烨扶上车,放平椅背供人躺着休息。而后又尽职尽责的带着司机下车等候,留他们两人独处。体现了作为生活助理极高的专业素养。   祝烨躺在椅子上,面色稍有缓和。   韶子规坐在旁边的座位上,双膝并拢,抖得像个簸箕。   古装的长发滋长了他的秀气,凌乱的青丝垂在肩头,祝烨侧目看去,只觉得他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魂牵梦萦。   “祝先生……”言辞已经不能表达内心的歉意,韶子规只能语无伦次的唤着对方的名字。   “过来。”祝烨翻过手腕,掌心朝上,招呼他靠近。   韶子规不明所以,离开座位,在两个座椅之间狭窄的过道上蹲下来,看着他。   这已经是离祝先生最近的姿势了。   祝烨注视着他惶恐不安的眼,那两扇扑闪的睫毛引诱他生出别的想法。   他被困在伊甸园生活已久,卓远航把他打磨得心如止水,搁置在远离凡尘纠葛的地方。祝烨曾以为旧恨是唯一能掀起他情绪波澜的小石子,却疏忽了另一种可能。   眼前还是那个他曾想照顾和保护的小可爱,但心中所想已有不同。   祝烨的胸腔里弥漫着陌生的情愫,让他焦躁也让他悸动,再不能平静。   他想要靠得更近,也想要更多。   祝烨伸出胳膊,手掌贴在韶子规的后颈,修长的手指化作禁锢的枷锁。而后慢慢发力,拉着他俯身。   韶子规在失神中看见祝先生的脸越来越近,两人嘴唇相触只有短短一秒,却足以点着他浑身的火。他才从一个炼狱中脱身,转眼又上了天堂。   刚才是颤抖难止息,这会是眼前突现白日焰火,篡夺了他的神志。   祝先生守礼的松开他,谨慎的询问:“子规,这是你想要的么?”   韶子规在浑浑噩噩中忙不迭点头,生怕动作慢了被误以为不诚恳,不情愿。   他心想祝先生能不能拿出点金主任性妄为的气势来,不要每件事都问我。   这么个问法,人都要羞死了。   祝烨累了,把手收回来,十指交扣在腹部交叠,阖目休息。   方才那一吻给韶子规注入了莫大的勇气,他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搭在祝先生的手背上。   祝烨没有睁眼,分开扣在一起的十指,握住了那只小一号的手,纵容他的指尖触碰自己的掌心。   两人安静的依偎着,任时间流逝。 第17章   韶子规不知自己在车里呆了多久,直到小杨敲车门,说导演找他。   他歉疚的看向小憩的祝先生,发现人已经被吵醒了,目光温柔的看着自己,示意他可以开门。   小杨讶异的发现车内两人衣着整齐,面色如常,心下正在埋怨韶哥不开窍,又想到金主是个病秧子,倒也情有可原。晃神了一秒才想起正事来,急道:“哥,到你的戏了!”   韶子规猛然想起还有祝庆祥电话一事,惊呼:“可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与祝先生说!”   “你先去吧,”祝烨把椅背立起来,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我等你,收工了再说。”   车门还开着,外面人来人往,可祝烨毫不避讳,是韶子规从不敢奢望的善待。   “车子能开过去么?”祝烨又问。   “可以可以。”小杨热情引路,急着带自家金主去显摆。   祝烨的商务车见缝插针,停在了瞿一和熊伟的保姆车中间,尺寸比他们大一号,无声的昭示着奢华和排场。   在众人的瞩目中,小杨带着韶子规下了车。韶子规走得一步三回头,当真是夹着尾巴逃走,翘着尾巴回来。   祝烨已经缓过气来,透过贴了单向膜的车窗,可以清楚看到好奇窥伺路人的千百种姿态。   “小姚,”祝烨指着外面的人问:“这些人,都是子规的同事么?”   “少爷这么理解,也没错。”姚诗丹憋住笑,觉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呆萌又可爱。   祝烨不耻下问:“那我第一次过来,躲在车上会不会失礼?”   “少爷身体不舒服,不必勉强自己下车去打招呼。”姚诗丹委婉劝住他,又说:“如若想表达热情,可以通过请客来实现。”   “请客?”祝烨不太理解其中的意义。   姚诗丹已经修炼成祝烨肚子里的蛔虫,一语中的的解释:“理论上说,花的钱越多,韶先生以后的处境会越好。”   “好,你安排吧。”祝烨放了话。   韶子规在片场渐入佳境,小杨终于松了一口气。意识到金主还在那晾着,忙不迭掉头往回跑。   “怎么,故意来叫板么?”小田堵了他的去路,旁边站着他的主子熊伟。   “哪里的话,”小杨赔笑:“我们韶哥第一次担纲主角,祝先生放心不下,来探个班,绝没有故意针对谁的意思。”   “祝先生?”熊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无法锁定目标,逼问小杨:“说,敢抢我角色的到底是谁。”   小杨其实也不清楚祝烨到底是什么人物,没办法回答他,于是只能被迫保持缄默。   小田眼睛转了转,伏在熊伟耳畔几句话。   熊伟怒不可遏:“不就是搭上祝煜了!看你们能嚣张几天!”   祝煜喜新厌旧的恶名圈内鲜有人不知,上手快也扔得快,小杨只当他在诅咒韶子规的势头昙花一现,气得吐了脏话:“放你妈的屁!我们韶哥和祝煜才没关系。”   有热闹瞿一怎会不看,闻言也凑了过来,出言不逊道:“不是祝煜,还不如祝煜呢。是祝煜那个精神病弟弟,恐怕还不如祝煜靠谱。”   “祝先生不是精神病!”瞎子也看得出来祝先生对韶子规有多好,小杨气呼呼的推开他们,夺路往停车场跑去。   熊伟得了情报,心中暗自掂量自家的梅姐和传说中的祝二公子谁的胳膊粗。   姚诗丹正想找人拿主意,小杨便跑回来了。小杨气呼呼的说完熊伟刚趾高气扬的请全剧组吃了点心,姚诗丹立马一个电话,在市内一家有名的超五星酒店预订了百人份的海鲜自助,说了时间地点,要他们准点送来。   小杨知道那家店,向来是圈内小明星的装逼利器,目瞪口呆的问:“那家店不是连位置都订不到么?什么时候有外卖业务了?”   姚诗丹做了个鬼脸,小声说:“给韶先生撑场面嘛,什么难搞来什么。”   “姚姐威武!”小杨竖起双手拇指。   “你去通知他们晚上祝先生请客吧。”姚诗丹狡黠一笑,放他嘚瑟去了。   有祝先生在侧,韶子规状态奇佳,连着三幕都是一条过,唐导竭力克制着激动,还是忍不住当众夸了他,把孩子臊得满脸通红。   等他下了戏,周遭的氛围与中午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众人对他既崇拜又热情,还带着艳羡。问了才知道原来今晚祝先生请客吃大餐。   这时候餐食正好送到,光看考究的餐具便知价格不菲,连送餐的侍者都光鲜亮丽。况且足有一百人份之多,连打酱油的群演都照顾到,可谓手笔豪迈。   熊伟脸都气绿了,越发觉得韶子规是在针对自己。   韶子规来不及卸妆换衣服,硬生生在众人的感谢声中挤出一条路来,想赶去祝先生身边。   唐导看着美食咽口水,费好大劲管住自己的手,从人群里抓住韶子规问:“既然是祝先生请客,他不下车我们怎么好意思吃。”   韶子规猜想祝烨大概不喜欢人多嘈杂的环境,之前那场祝氏的酒会即便勉强去了,也是带着他钻角落。于是谨慎的说:“我去邀请他,但他不一定来。”   祝烨在车上睡了一下午,闪了腰的痛苦已经消散。正好韶子规回来,支支吾吾表达了唐导的意思,祝烨竟微微一笑,轻松应允了。   姚诗丹完全没料到他会答应与这么多人共同用餐,这可是史无前例的大转变。当即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进入战备状态。   万众瞩目中,韶子规传说中金主终于现身。   他身高腿长,风度翩翩,不仅帅得夺目,一双眼睛更是摄人心魄,嘴角的浅笑恰到好处,既不轻浮也不油腻,每一个动作都彰显着教养和底蕴。   与韶子规对了一下午戏的女一姜沅倒吸一口凉气,夸张的倒在助理肩头,说:“完了,我死了。遇上这样的金主我宁愿五年不买包,挣的钱全倒贴给他。”助理连忙捂住了她那张惹事的嘴。   韶子规身上还穿着戏服,宽袍大袖长发及腰,不方便用餐,小杨要带他回化妆室更衣卸妆。   祝烨看了看其他主角,好奇的问:“他们怎么都换好了?”   小杨心直口快:“他们有保姆车啊,停得近。我们韶哥又没有。”气得韶子规立马掐了他一把。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祝烨扭头就对姚诗丹说:“安排一下。”   “不用……”韶子规推脱的声音极小,连他自己都觉得虚情假意。又思量着不能让所有人等他一个,没时间害臊,连忙小跑着换衣服去了。   等他们气喘吁吁跑回来时,大伙正聊得热络。   瞿一贴得离祝烨最近,把搔首弄姿那一套发挥到了极致。祝烨倒没什么异样,还是保持着翩翩贵公子的从容,浅笑着应和。   也不知聊什么那么开心!   “不要脸!”小杨和韶子规混熟了,急他所急:“刚才还骂祝先生精神病,说跟他落不着好,这会又自己舔上去了!”   韶子规也气,但他惯常隐忍,习惯把情绪堵在心里,噎得嗓子疼却骂不出来。只能暗戳戳的想:你再骚也没用,祝先生腰不好!   转念一想这不是连祝先生一起骂了么,不行不行,又急着甩头把刚才的念头扔出去。   小可爱气鼓鼓的杀过去护食,临阵气势弱了,全变成委屈。只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聊天的两人。   他觉得嚣张跋扈可不好,会招人厌弃,再说他和祝先生还没到那个份上。就算真到了那个份上,借他三个胆他也不敢任性胡闹。   祝烨对他再温和,也始终是这段关系的绝对掌控者。一旦祝烨烦了腻了,他连纠缠的底气都没有,   瞿一竭力塑造好印象,这会也不敢埋汰死对头了,揽着韶子规的肩膀说:“祝先生,我和小韶一个组合出道的,以前还挤一个房间住过,我一直把他当弟弟看,关系很好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韶子规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无奈点头。   祝烨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伸手抓起韶子规的胳膊,把人拉向自己这侧。再干巴巴聊上几句,终于落座吃饭。   人多地方小,韶子规挨着祝烨坐,两人的大腿贴在一起,天大的脾气也散了。   人声鼎沸中,祝烨与他咬耳朵:“你不喜欢瞿一?”   满桌的美食也不如祝先生的味道勾人,韶子规自挨着祝烨那侧的耳朵开始烧红,因为不想被误以为小气,小声反驳:“哪有。”   “都写在脸上了,还没有。”祝烨轻哂着笑话他。   韶子规被人戳破心事,紧张的梗着脖子。   祝先生的叹息就在耳畔:“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可以再任性一点的。”   韶子规愣愣的放下手中的龙虾,扭头看着他。祝烨说这话时非常认真,眼里流光四溢,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如果不是这会手上沾满了食物的汁水,韶子规一定会伸手去触摸祝先生,确认他是真的,还是只是个幻影。   谁叫这男人这么犯规。   他们俩是今晚的主角,时不时被人骚扰,根本不能好好吃饭。韶子规惦记祝庆祥所托之事,张了几次嘴都觉得不是时候。   刚刚开工的剧组本还有些生分,托了这顿大餐的福,喝了酒的众人打成一片,哥哥妹妹的叫上了。一顿饭吃得没完没了,两个小时还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   “少爷,”姚诗丹附在他耳边提醒:“回程要两个多小时,太晚到家会吵着卓总的。”   “没关系,”祝烨轻声回答:“今晚不回去了,一会我自己和姥爷说。”   姚诗丹头都大了!感觉自己含辛茹苦呵护长大的少爷眼看就要玩脱。   您以前不是最讨厌住酒店的么! 第18章   深夜十一点,终于散席。开始唐导还训诫众人不许喝醉,没想到最后自己反倒是被人抬回去的。   韶子规跟祝烨一起上了车,小杨坐在后排。待车门一关,祝烨脸上的商务浅笑瞬间消散,只剩疲劳和虚弱。   “祝先生,您不舒服么?”韶子规离得最近,抢先发现他的异样。   “没事,”祝烨揉着太阳穴:“人多就容易累。”   姚诗丹在前排发声注解:“这是祝先生第一次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   祝烨兀自感慨:“社交真是这世上最辛苦的工作。”   “您不用因为我提了要求就勉强参加的……”小可爱一心虚,声音就弱得像刚出生小猫的啼哭,姿态要卑微进尘埃里。   “没关系,”祝烨松开太阳穴,伸手去讨他的手掌:“你不要有压力。”   想到小杨就坐在后面看着,韶子规带着羞怯的把手交出去,祝烨握住了才说:“是我自己想试试。”   姚诗丹汇报了关于住宿的安排,她在附近选了一家条件最好的五星级酒店,定了套房,比剧组驻扎的那家略远,并且不在一个方向。   两人紧握的手就在小杨面前晃,他内心不住感慨韶哥和金主之间迷人的爱情。祝先生要钱有钱,要颜有颜,对恋人百依百顺,韶哥堪称荣宠一绝。   都摊上这种宝贝了,何苦平白无故受那两天的气啊,早应该把王炸牌甩出来,吓死他们!   这会突然听闻两个人居然不一起住,心里咯噔一下。   “先送他吧,”祝烨应得理所当然:“他工作一天累了,需要早些休息。”   “等一下!”眼看车子就要开到酒店楼下,韶子规急道:“祝先生,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说!”   “这样啊,”祝烨略加思忖,柔声道:“那一会我送你上去,坐一会吧。”   小杨暗暗叫好,感叹我们韶哥还算开窍。   剧组就近包的酒店价格适中,只能算舒适整洁,与奢华不沾边。房间不宽敞,一张大床摆在正中,占据了大半的空间。   韶子规想到自己和祝先生的关系,还有白天那个蜻蜓点水的吻,此情此景无来由的脸红。   天哪!祝先生居然进了他的房间,还不知外面的人要怎么想。   好在祝烨神态自若,不容人想歪。在窗边的椅子坐下,等着韶子规开口。   韶子规颤巍巍的给客人泡茶,一想起在滨城见过的那套繁琐考究的茶具,也不知祝先生看不看得上这些速泡茶包。   “是什么事?”祝烨给面子的浅抿了一口茶水,温声发问。   韶子规以为这是在催他了,清了清嗓子,说:“是祝总——”   “祝总”两字一出,祝烨的眼神明显凌厉起来。   “噔噔噔!”好巧不巧,此时有人敲门。   韶子规无奈收声,站起来去开门。   祝家父子大概是五行犯冲八字不合吧,要不然这点小事为何迟迟没机会开口。   小杨站在门外,手上拿着药,说:“哥,上药。”   其实他知道这会有客人在,敲门打扰是不礼貌的,应该等客人走了再说。可万一他们干柴烈火,祝先生今晚不走了呢?   再说就算他们没有干柴烈火,我也要帮韶哥演一出苦肉计,助他们干柴烈火!   这么一想,个人荣辱已经不重要了,小杨简直想为自己的机智鼓掌。   “你你你,你一会再来!”韶子规嫌小杨多事,想把他轰走。总不能在祝先生面前宽衣解带吧,太失礼了!   “上药?你伤哪了?”祝烨不许他在自己眼皮底下打马虎眼。   “我很快的,一会就好!”小杨唯恐天下不乱,高举着手上的药油。   终于避无可避。   韶子规神情尴尬的趴伏在床上,任小杨掀开自己的卫衣。后背的伤已经变成斑驳的青紫色,极其可怖,小杨还在洋洋得意的点评:“多亏我的按摩手法,恢复情况还不错,起码不肿了。”   韶子规恨不能缝上他的嘴。   祝烨就站在他的床头,可以将他满背的伤一览无遗。从他的角度仰视祝先生,会觉得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阴鸷得可怕。   小杨果然动作很快,没敢像昨晚那样磨叽。可他越是贪图速度,手上的劲越大,短短五分钟的按摩,韶子规愣是被他按出了一头冷汗。   “韶哥,我走了哈。你要洗澡的话,晚一点等药油吸收了再去。”   屋内的气压越来越低,立志舍生取义的小杨也熬不住了,麻溜的撒丫子跑。留下一屋子刺鼻的药油味和面面相觑的两个人。   机智的小杨犹在思量,等祝先生老虎发怒,就让那些欺负韶哥的人都去死吧!   祝烨悠长的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这次没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床头。   韶子规觉得趴着说话不礼貌,忙不迭想爬起来。一只手掌隔着衣服搭在他的后心处,把他按住了。   “谁弄的?”祝烨声音低沉:“瞿一么?”   “吊威亚嘛,我又没经验,这种伤很正常的。”韶子规觉得现在的祝先生有点吓人,试图打哈哈蒙混过关。   祝烨完全不受他的干扰,接着问:“那就是熊伟?”   韶子规没想到一顿饭的功夫,他连熊伟都记住了。心想祝先生是属狗的么,出去嗅一圈就知道都有谁和自己不对付。   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贴心。   他鼻子一酸,声音又带了哭腔,小声呢喃:“祝先生,我真的没事。您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祝烨刻意把声音放柔缓,周遭的戾气顿时消散,“我就是想知道,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他比谁都清楚,长期生活在高强高压不顺遂的环境里,可能造成怎样恐怖的后果。   “我不想拿这些小事麻烦祝先生。”韶子规挪动搭在床单上的手,滑过去想要找他,很快被一只大手裹住,珍重的捏在手里。   祝烨的手指修长有力,仿佛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力量,此刻却专注的握着他的手。   韶子规那些引而不发的委屈和蒙尘多年的自信都在这一刻绽放,他倔强的说:“我也想试着自己处理。”   “好,”祝烨终是笑了,指节收紧,将他的手握得更紧:“那就试试。试了不行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时间已经很晚,气氛暧昧催人醉。就在韶子规终于恍惚想起祝庆祥这茬时,手机应景的再度想起。   来电显示:祝总。   韶子规还未能反应过来,祝烨已经松开他的手,拿起枕边的手机,直接按了挂断。冷声问:“他还在纠缠你?”   “不是!”韶子规这一把终于扑腾起来,害怕被误会的惊恐攥住了他的心脏,连忙解释:“这不是那个小祝总!是……您的父亲。”   “祝庆祥?”祝烨还是没有放下他的手机,蹙眉问:“他半夜给你打电话?”   “这就是我想和您商量的事情。”韶子规胆怯的看着他,声音越来越小:“祝总今天联系我,希望获得您的联系方式。我当时说要征求您的意见,他这会可能是来催问结果的……”   时间仿佛凝滞了。   祝烨抓着韶子规的手机,凝神陷入沉思。   他是真的非常严肃在考虑这个问题。   韶子规坐在他的身边,倾听他呼吸之间的哀怨与不忿。   突然好心疼。   到底要发生什么事,才能把亲生父子折磨至此?   “我不喜欢把联系方式随便告诉别人。”沉吟良久,祝烨做了决定。   他把手机还给韶子规,不容置疑的说:“他要是有什么事情,你让他与你说,你再转达给我。”   “这不合适吧……”韶子规试图劝说:“万一牵扯到祝氏的隐私,我不过是个外人。”   “外人?”祝烨挑眉反问,似不满意他的说法。而后不愠的陈述:“我和他早就不是一家人了。”   许是凌厉的气势让人害怕,他看到小可爱的畏缩,再度伸手,怜惜的把人搂进怀里。   “但你不一样,”祝烨耐心安慰他:“你不是外人。”   韶子规在他怀里瞪大眼睛,瞳仁微颤。   祝先生的话,从来都是可信的。   这是韶子规第二次呆在祝烨怀里。他颤抖着,伸出胳膊,环住了对方的腰。   他不敢用力,生怕碰坏了。   “祝先生,”他带着骄傲和心悸想要确认:“祝总说,我是唯一能联系上您的人,是真的么?”   祝烨想了一会才认真回答:“理论上是这样。”   韶子规窃喜不已,在他怀里闷笑着发抖,软蓬蓬的头发扫着祝烨的脖子。   脖子上传来的瘙痒令人愉悦。祝烨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心情大好,说:“所以你可以放心给我打电话,不然我手机都不会响。”   “才不是,还有姚诗丹,”温柔是治愈羞怯和畏缩的良药,还了韶子规娇憨和调皮的本相,他把脸埋在祝烨怀里,嗡身说:“还有姥爷。”   “是是是,”祝烨不反驳,承认他说得有道理,叹息着说:“但你真的可以多麻烦我一点的。”   不要等到难受得憋不住了,才勉为其难的找我。   “嗯。”韶子规重重的点头,心想他的祝先生实在是太好了。   “好了,”良久,祝烨推开他,松手前轻不可闻的用嘴唇点了点他的鬓角:“小姚还在楼下等我,我该走了。”   韶子规恋恋不舍的松手,说:“好。”   祝烨还说:“你们那么忙,明天我就不去片场打扰了,小姚会给你安排保姆车。”   韶子规意识到他在道别,脸上的依恋藏不住。   “想我的话随时找我,不要怕打扰。”祝烨怎会看不懂他不加隐藏的心事,温柔的说:“我等你电话。”   韶子规害羞低头,点头如捣蒜,开门把祝先生送走。   “早点休息。”祝烨叮嘱,而后转身离去。   等到那道颀长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韶子规才关上门,虚脱的靠在门板上,回味刚才的牵手和拥抱。   祝先生总是给得太多,要得太少,他也没有办法啊。   只听闻过金主霸王硬上弓的故事,他总不能反过来把祝先生按在床上吧。   再说祝先生的身板……万一失手整坏了怎么担得起。 第19章   凌晨,酒店后门昏暗处,两个男人在惺惺相惜的抽烟。   “老弟,梅姐那么宠你,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其中一个拍了另一个的肩膀:”老哥我没个着落,才叫惨呢。“   “那也没用。胳膊拧不过大腿,祝氏家大业大,梅姐不敢和姓祝的抬杠,要不然我也不至于给他做配。”那人恨恨抽了口烟:“啧啧,金主亲自等他下班,还出面请剧组吃饭,太风光了!我这辈子都没受过今天这样的窝囊气!”   “祝二不过是个疯子,哪能用常理来考量。祝氏的家业也不会留给这个疯儿子,他当然不用在意脸面和影响。你可别因为这事,把自己气坏咯。”另一人劝慰。   “可也挡不住这疯子是个情种啊!”年轻的那个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怒不可遏:“梅姐怎么可能像他那样为我豁得出去?万一那疯子恰巧还长情,我们俩这口恶气岂不是要一直忍着!”   “祝二再长情,韶子规也嘚瑟不了多久。”同伴安慰他:“祝家人是让着这个疯儿子没错。可这次滨城之行,我听了不少八卦,听闻老祝总准备退休,眼看小祝总就要接班。等家业到了祝大手上,以那位少爷的脾性,还能任他祝二兴风作浪么?”   “说得轻巧,接班岂是一两天的事,那也还有一阵得忍!”那人阴沉的啐了一口。   “没事,看哥想个办法把他们俩搅黄了,”另一人比较乐观:“那疯子出门少没见识,没准一勾搭就上套了。”   “那哥你挺拼的啊,疯子也要,舍己为人。”他狎昵的笑了。   “我没你命好,可没有梅姐罩着。只好病急乱投医,逮着谁是谁,总不能一直这么空着吧。”两人笑作一团,灭了烟蒂,勾肩搭背走远。   ……   祝烨没头没尾的听了一段,他大概知道,为什么他们敢欺负小可爱了。   归根结底,不是韶子规没处理好,而是他没处理好。   是他不该被人看轻。   祝烨把本就很轻的脚步放的更轻,躲过他们,趁着夜色的掩护离开了。   祝先生走了,韶子规还是没有睡意,百无聊赖的玩手机。   他看着那通二十分钟前那通未接电话发呆。老祝总半夜找他,应该是真的很着急。他思量一番,觉得对长辈还是要客气些,更何况关系再差那也是未来的……那啥啊。于是决定回过去。   彼时祝庆祥正在别墅的庭院里散步。   家像囚笼,苏慧如厉鬼,他不想进家门。   突如其来的噩耗驱走了老人的睡意,压抑多年的悔恨和思念汹涌而来,不受控制,促使他做出了半夜给人去电话的失礼之举。   也能看得出来,他并不那么尊重韶子规这个小艺人。   艺人么,这个时间肯定还在寻乐子,哪会那么早休息。   电话被拒接令他始料未及,这一抹愤怒加重了他的焦躁。祝庆祥在庭院里不安的踱步,走了一圈又一圈。   韶子规的电话打回来了。   “祝总,对不起,”他的态度很谦恭:“刚才祝先生在,是他挂的电话。”   深更半夜还在一起鬼混!   夜色中祝庆祥的嘴角微微抽搐。   “现在他回去了,我才给您回过来。”   用完就扔,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祝庆祥解恨的想。   “没关系。”老人很不真诚的原谅了他,全是客套。   “关于您说的事情,祝先生的意思是不必交换联系方式了。”韶子规开口,听起来没底气。他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拒绝传说中祝总的请求,肝胆都在颤。   哪怕隔着电话,哀伤也会传染。这句话一出口,韶子规就真切的感受到了老人压抑着的痛苦通过信号塔,排山倒海而来。   在祝庆祥陷入绝望之前,韶子规又说:“但是祝先生也说,如果您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通过我转达。”   祝庆祥倒吸一口凉气,宛若听了笑话。   他们父子之间,竟要由一个戏子横插一杆,来做传声筒了。他有理由怀疑韶子规故意耍诈,可能压根没去征求过祝烨的意见,一切都是他编的。   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这个小艺人是他仅剩的突破口了,就算韶子规把他当猴耍,也得供着。   再者这孩子长了张很乖巧讨喜的脸,不像有花花肠子的小人。   祝庆祥在商海中沉浮一世,从未怕过事,从未服过谁,这会却只能认命。   他承认,不是所有的难题,他都有时间,有能力去攻克。   他和祝烨之间的结,再不解开就没有机会了。   可他也不知还解不解得开。   “那就麻烦你和他说一声……”老人叹息:“他父亲得了癌症,就快死了。”   韶子规如遭雷劈。他浑身僵硬,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大个瓜砸到了自己头上,需要由他捧给祝先生。   次日,祝烨回家陪卓远航吃午饭。   餐桌上只有祖孙两人,卓远航笑眯眯的看着他,追问:“昨晚在外面玩得开心么?住得还习惯?”   “嗯,我请好多人吃了饭,气氛还不错。”祝烨神态自若的接话:“小姚找的酒店也好,很安静。”   “很多人?”卓远航很好奇,因为据他所知,祝烨是不交朋友的。   虽然以工作职责论,姚诗丹需要事无巨细的汇报少爷的活动内容,但卓远航不愿意去听公式化的汇报,更愿意听祝烨亲口说。   “就是子规的同事们。”祝烨照搬姚诗丹的话:“小姚说我第一次过去,礼节上应该请客表示友好。”   “你同那么多人一起吃饭?”卓远航很诧异:“以往不是连家中留客人吃饭,你都嫌难应付么?要不是给我面子,我看你都恨不能叫人给你送到书房去吃。”   “我总要试试的,不能一辈子关在家里。”这是个了不起的决定,祝烨说这话时下意识停了筷子,炯炯目光盯着祖父看。   “哈哈哈。”因为外孙想法的改变,卓远航突然爽朗的笑了,末了才说:“看来你很喜欢那个小朋友。”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祝烨严肃的加了重音:“是很重要的人。”   “唔……”卓远航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悠然发问:“可你不是说,他都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么?”   “可能对他来说不算重要的事情,忘了就忘了吧。”祝烨说不上生气,连失望都很淡:“我记得就行。”   “既然是这么重要的朋友,有空带他来家里坐坐,也让姥爷看看。”卓远航对那个滨城男孩燃起了浓厚的兴趣。   “好的,”祝烨爽快答应,又怅然若失的说:“但他最近要拍戏,恐怕不会有空。等他忙完了我再邀请他来家里玩。”   “还不是你瞎帮忙,才害他这么忙,这下没人陪你玩了吧。”老人埋汰他。   “那是他喜欢做的事情,”祝烨替小可爱辩解,又露出孩子气的表情撒娇:“再说,我还有姥爷陪我啊!”   “谁要陪你玩,我可忙着呢!”卓远航不买他的账。   祖孙两再逗乐了一会,吴伯过来请人,说客人到了。   卓远航意犹未尽的看了看时间,下午两点,确是早先约好的时间。公司几年前已经交给经理人团队打理,他这个董事长不再坐班,总经理每周一三五下午来家中汇报公司经营情况,不少事情还需要老人定夺。卓远航正在尝试逐步放手,这样即使自己百年之后,也可江山稳固,保祝烨衣食无忧。   “你看,就说我忙得很,没空陪你玩吧。”卓远航朝祝烨做了个鬼脸,拄着拐杖起身离席。   “姥爷!”祝烨意外的叫住了他。   卓远航看着局促而紧张的外孙,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祝烨问:“我能一起去么?”   老人一脸怔愣,那瞬间悲喜交加。   他把祝烨从滨城接回来时,只希望他能坚持活下去,从来不敢想象他还能等到这天。   “好啊。”卓远航哑声答应。   他对韶子规这个人,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小杨性格开朗,尾巴翘起来后,立马开始上蹿下跳到处交朋友。唯独想到祝先生深夜离开一事,对韶哥恨铁不成钢。   人都把你宝贝成那样了,出息点行么?连个人都留不住,以后有你后悔的!   其实祝烨来过一趟后,韶子规的境遇好了很多。但祝庆祥罹患癌症的噩耗压在他心头,心情并未轻松多少。   他不能想象祝烨听闻此事的心情,但既不想再把祝先生叫过来害他劳累奔波,又觉得在电话里说此事不妥。   因为在意祝先生的反应,所以非要陪在身边看着才安心。   韶子规思前想后,决定去找导演请一天假。可他是主演,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开这个口着实不易。   唐导听完他的要求,倒也没有预料中的震怒,懒洋洋的叼着烟说:“小韶啊,昨天那一遭还不够你出气的,这秀恩爱还成连续剧了?”   “真不是,”韶子规百口莫辩,绞着手指恳求:“唐导,我真有事要和祝先生当面说,又不能老是把他叫过来。”   “行了行了,”唐导挥手让他走:“调一天戏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给你办了。”   韶子规感激的看着他,觉得事情解决得太过简单。   唐导何其睿智,见了他的神情,还主动解释:“我这面子还真不是卖给祝先生的,是卖给你的。你这几天也被折腾惨了,好好歇一天吧。”   韶子规再三谢过,当天下了戏便连夜赶回城。 第20章   收到韶子规信息时,祝烨正在布置办公室。   卓远航行动力惊人,祝烨既然破天荒表示出兴趣,他一顿操作猛如虎,次日便把他塞进董事会,安排他去公司办公。用的办公室就是卓远航以前坐的那间,谁都知道来的这位是“见习董事长”。   虽然说是学习,暂时不用插手任何具体事务,但太子爷驾到谁敢掉以轻心,高管们个个抢着来拜码头,才一早上就把祝烨吵得脑仁疼,脸都快笑抽筋了。   祝烨趁着难得的空隙瘫倒在椅子上,兀自哀叹:社交,真的好难啊。   “祝先生,今天有空么?”   看到这条信息,祝烨早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虽然只是一条语气很客套的短信,但对于素来缄默的小可爱来说,迈出这步已经实属不易。生活榨干了他的自信和勇气,他在面对祝烨时总是过于怯懦,连主动联系都不敢。   祝烨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资料,总不能上班第一天就旷工出城,狠心回:“没空。”   不用想也知道小可爱看到这条信息该多难过了。   祝烨觉得哪怕自己并无恶意,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不然小可爱一哆嗦,从此再不敢主动套近乎就难办了。于是信息发出去还不到一分钟,又拨通了电话。   事实上,韶子规也确实被生硬的“没空”二字吓傻了。找回了一点祝先生天潢贵胄不是池中物的真实感。   那样的人,哪是他想见就能见的。   好在,祝先生的电话很快就追来了。   “喂?”祝烨的声音很温柔,瞬间抚慰了他的失望:“想我了?”   “没,没关系!”韶子规不敢给祝先生找麻烦,阵脚大乱,忘了自己请假回来的初衷,一个劲否认:“祝先生没空的话就算了。”   “我在上班,”祝烨带着一丝不易觉察骄傲宣布:“第一天。”   是为了你。   因为不想再做一个被人轻视的疯少爷。   “啊?”韶子规果然很惊讶。虽然并不明白祝先生此举的动机,但仍为他感到开心。   毕竟连祝煜那样的家伙都能做祝总,祝先生为什么不行?他可比祝煜厉害多了!   “所以今天不能去看你了,”祝烨的表达方式一如既往的直白,斩断他所有的胡思乱想,还贴心许诺:“要等周末。”   韶子规心头的阴云一扫而空,兴高采烈的宣布:“祝先生,我今天没在影视城!我回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勇敢奔向祝先生,哪怕是因为其他理由。   是祝先生让他相信,冲上来不会扑个空。他才敢迈步过来。   电话那头的祝烨顿了顿,居然提议:“那我让人去接你,你来陪我上班吧。”   许是觉得唐突,句尾又照例加了一句:“可以么?”   “这不行吧。”韶子规吓得磕巴,他本想捞一顿饭的时间就足够了,没想到祝先生要额外赠送他一整天。   虽然他真的很想时时刻刻黏在祝先生身上不撒手,但还是要顾忌影响,“那祝先生的同事会怎么想?这还是第一天上班呢,影响不好。”   祝烨感激他替自己考虑,想了个折衷方案:“那你穿得商务一点,小姚带你混进来,我的办公室在顶层,一般不会有别人来的。”   好像避着老师和同学偷偷谈恋爱的未成年人啊。韶子规心里冒出粉红色的泡泡,开心答应了。   韶子规午后才赶到卓氏集团的办公楼。   原因无他,他那身骚气的韩版小西装被姚诗丹判定为太乍眼,半路改道领着他去买了身新衣服。买单时他本想自己来,姚诗丹抢先一步递上自己的卡,朝他眨眼道:“没关系,花的都是祝先生的钱。”   她这么一说,韶子规更不好意思了。因为他和祝先生并没有那层关系,感觉自己活像是个吃白食的。   吊牌上的价格看得他心惊肉跳,不过他现在脸皮已经厚了,四百万的欠债还在那放着,也不差这几万的。眼一闭牙一咬,扯了吊牌换新衣。   韶子规过去只知道祝烨是祝氏的二少爷,没想到他的办公地点竟会在大名鼎鼎的卓氏集团。   大厅秩序井然有序,专用电梯一路上到顶楼。电梯门一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牌映入眼帘。   祝氏二公子?   卓氏董事长?   姚诗丹把他留在门口,自己下楼去了。   韶子规战战兢兢的推开门,偌大的办公室尽头有一张办公桌。祝烨听见响动,从文件中抬起头来。   “子规。”祝烨唤他的名字,露齿一笑。   不知是不是错觉,韶子规一直觉得,祝先生对他的笑是不同的。不是刻在脸上的商务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整个人都生动起来的那种笑。   他呆在原地没动,祝烨便站起身,朝他走来。   皮鞋踩在松软的地毯上,没有一点声响。直到祝烨走到他面前,大手圈住了他的手腕,韶子规才如梦初醒。   “怎么了?”祝烨关切的问他:“在这里不习惯?”   “没有!”韶子规环顾占了两面墙的落地窗,心想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看一整天的风景也是划算的,更何况还有祝先生陪着。   祝烨用指腹摩挲他细嫩的手背,轻哂:“跟我说话不要那么紧张,可以么?”   他本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但小可爱比他还拘谨,逼得他只能学着温柔。   韶子规怎么可能不紧张,他此刻站在云端,就站在卓氏董事长身边,祝先生还牵着他的手。   这是怎样一种幸福?   “我,我可能没办法不紧张……”韶子规坦言,“祝先生实在太厉害了。”   卓氏一跺脚,京城抖三抖。   要不是因为卓远航年事已高,也没听说卓氏有少爷,那些小妖精早跟恶狼一样扑上去抢食了。   怪不得自己能当空降兵,八成也是借的卓氏的光。   “我不厉害,”祝烨指着那一桌子的文件:“什么都不懂,从零开始学。”   韶子规不擅长,看着那浩瀚如烟海的材料打了个寒噤,担心的问:“会很辛苦么?”   祝烨情难自禁的低头吻了他的额头。谁叫他的小可爱永远都在为他考虑呢。   “应该比你拍戏轻松。”他答。   韶子规想起前天哭着往祝先生怀里扑的狼狈,难堪的低下头,小声解释:“其实也不是每天都那么辛苦,尤其是祝先生去过之后,我的处境好多了。”   “哦,请客吃饭的效果那么好啊?”祝烨自言自语:“看来要给小姚发奖金了。”   韶子规无奈,祝先生怎么这么天真,其实这和请客吃饭真的关系不大。   他强大而不自知,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   转念一想,光是祝氏二少爷的名头就让瞿一之流趋之若鹜,急不可耐往上贴,若是祝先生在卓氏的地位再被人知晓,又该引来多少人争抢。   况且,祝先生已经走出家门,开始接触生意,声名大噪是早晚的事。思及此处,他不由得心中戚戚。   不过没关系,他本来也不该奢望祝先生永远属于自己,那太不切实际了。韶子规如是想,似乎这样就能安慰自己。   “今天怎么回来了?”是祝烨在问他。   韶子规不想打扰他工作的心情,心道正事大可晚上再提。但因为一时没想出合适的理由,回答慢了半拍。   “是因为想我才跑回来的?”祝烨欣喜的问,心里甜丝丝的。   你说是就是吧。韶子规没有反驳,反正也确实是挺想的。   猝不及防的,祝先生又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这次他的嘴唇停留得久了一些,韶子规从耳朵尖一路烧到脖子,红成一只虾米。   真是……越来越像谈恋爱了。   “难得你跑过来,可惜只能委屈你在这等我下班,”祝烨歉疚的说,给他介绍了办公室的布局,暗门后藏了个套间,卧室洗手间一应俱全,“累了可以休息,想吃什么和我说,可以让小姚送上来。”   韶子规对着暗藏玄机的格局看傻了眼。祝烨又说:“晚上下了班带你去吃好吃的。”   韶子规才不想去套间里休息,他就愿意呆在祝先生身边,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浪费。   除非……祝先生也一起去休息,那张大床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   虽然根据他对祝烨的了解,这是不可能的。   祝烨看资料,韶子规插着耳机玩手机。   祝先生有着高挺的鼻梁,锐利的下颚线,侧颜无可挑剔。过于瘦削的肩膀被西装掩盖,化作迷人的书卷气。   韶子规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游戏上,一连输了五局,而后懊恼的退了出来,开始看一些没有剧情的小视频,比如帝企鹅宝宝长大换毛的纪录片。   盯两秒手机,抬头看一会祝先生。秀色可餐,赏心悦目。   他猜想摆在祝烨面前的大概是卓氏帝国的商业机密,可是却一点也没有避着他的意思。   我真的那么特别么?   韶子规撑着脑袋想,觉得不可思议。   下班时间到了,好时光戛然而止。祝烨兴冲冲的取了外衣,想带小可爱去吃晚饭,韶子规却表情凝重的拉住了他。   祝烨看着他,意识到他有话要说。   “祝先生,其实我这两天跟祝总联系过,”韶子规舍不得这美好的一天,还未开口,已经率先暴露了哀伤:“他确实有事要我转达给您。”   “你说。”祝烨听见与祝庆祥有关的事,严肃起来。   “祝总他……得了癌症。”   轻轻一句,谈论的是至亲的生死。   祝烨表情岿然不动,韶子规还以为他不在意。   墙壁上挂钟的秒针走了三步,那是史上最漫长的三秒。   祝烨努力过了,但无法消化的悲恸还是裹挟了他的神志,继而带来表情的崩坏。   他迷茫又无助,浑身都在颤抖,泫然若泣的模样像一只可怜虫。喃喃自语着:“我还没去找他算账,他怎么可以死?”   韶子规紧张的抱住他。很轻,没有再敢撞他的腰。   若说他以前只是觉得祝先生好像有点可怜,此刻他确定了,是真的很可怜。   他竟生出了狂妄的野心,不自量力的想要保护他,安慰他。   祝先生那么好的人,是应该被人好好爱着的。   他不知道祝先生和祝总之间的过往,但想来肯定很不愉快。可将心比心,若这会突然告诉他杜勇的死讯,他的心里也不会好受的。   两人都站着,韶子规比祝烨要矮不少。可他还是将最珍视的祝先生抱在怀里,试图去温暖发抖的人。   他抬头,可以看见祝烨为了憋泪而紧咬下唇的表情,可怜又性感。   然后,踮起脚,轻轻的,在祝先生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求你,别这么难过。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第21章   祝烨对将死之人网开一面,同意交换联系方式。   与祝庆祥通话时,他情绪平稳,任何人都猜不到他那晚的失态。就像他已用仇恨将血缘斩断,从此七情六欲皆与生父无关。   饶是如此,祝庆祥还是决定要来首都一趟,卑微的询问祝烨什么时间方便。   “我最近刚开始上班,脱不开身。”祝烨的声音很冷,对祝庆祥来说是一种折磨,但他最后还是说了:“但吃顿饭的时间还挤得出来,看你方便吧。”   祝庆祥喜极而泣。他知道,若非自己不久于人世,他那个心如磐石的小儿子绝不会说出后面那句话。   曾经那么乖巧的孩子,若非被人伤狠了,又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自作孽,不可活。是他活该。   祝庆祥身患癌症之事是祝氏集团的最高机密。祝庆祥瞒着家里人,祝烨也没有告诉卓远航。   祝烨心想,卓远航若听了,大概只会呵呵一笑,笑里饱含因果报应的嘲谑,   而他的心情,却要复杂的多。   祝庆祥当然不能算是个好父亲,一辈子被苏慧牵着鼻子走,从来都拿女人的眼泪没办法。正是他的昏庸荒唐不作为,导致了一连串的家庭悲剧的发生。   可他也曾把小儿子托在肩头疼爱,曾在妻子的葬礼上痛不欲生,曾在爱女逝后悔不当初。   也曾因卓远航把祝烨接走抗争,又因老丈人一句“你把他留在这会害死他”而无奈妥协。   祝烨至今忘不了,那日,祝庆祥目送他离开时,被甩在车后的青灰色的脸。   他大概是最特殊的一类人,对外精明,在家糊涂。哪怕在生意场上练就了十八般武艺,也仍然对胡搅蛮缠的妇人束手无策,毫无抵抗力。   数日后,祝庆祥以出差的由头甩开家人抵京。两人共进晚餐。   这是个特殊的日子,下午祝烨第一次出席总经理办公会,算是正式亮相。五个议题里他拍板了两个,把另外三个心里没底的带回去请示卓远航。   他在祝庆祥对面落座,礼仪很到位,除此之外不带任何感情。   “烨儿……”祝庆祥气色与正常人无异,充沛的感情像一幕独角戏,叫了名字后再说不出其他。   “点菜吧。”祝烨公式化的应对。   等上了菜,祝庆祥还是语无伦次,最后还是祝烨过问他的病情:“癌症的话,要接受化疗或者放疗么?”   “不了,”祝庆祥颓丧的摇头:“太痛苦,意义不大,倒是动静太大。”   “但是可能会活得长一点。”祝烨诚恳建议。   “你当真希望我活得长一点?”祝庆祥终于面露喜色。   祝烨逃避问题,只说:“我并没有咒你早死。”   毕竟你死了才能轮到苏慧母子真正得意。   “哦。”祝庆祥讪讪应了声,重陷失望中。   “动静太大又是什么意思?”祝烨的反射弧有点长,这会又从祝庆祥的话里挑出一个词来反问。   祝庆祥带着些许难堪坦言:“我患病一事,并没有告诉你苏姨和你哥。”   “唔,”祝烨不紧不慢的进食,“是怕他们伤心吧。”   “也不全是。”祝庆祥苦笑,苏慧会哭不假,哭完又要从他这讨什么东西他已无力深想。   沉默。   “那你这次要在首都呆多久?”一顿饭快吃完了,还是话少的祝烨主动开口。   祝庆祥千里迢迢过来求一顿饭,却又相顾无言,让人很不自在。   “至少半个月。”祝庆祥痴痴的看着他用餐。他记得祝烨最初活泼好动,是在苏慧过门后,才变得寡言少语,连吃饭都怯懦的低着头。现在从容得体的仪态全仰仗卓远航的言传身教。   老人又说:“可能的话,一两个月吧。”   祝烨意识到他是被祝庆祥缠上了。   迟来的深情最是无用,他生出一丝不忿,眉头微蹙,明知故问道:“怎么,祝氏要来京城的地界开辟业务?”   “你外公嫌我碍眼,我在这还能有什么业务。”祝庆祥自嘲,并不觉得在卓远航面前认怂有多丢人。   有卓依侬的死横在中间,他这个罪人理应退避三舍,不要碍卓远航的眼。   “既然在这没业务,离家这么久又怎么对苏姨和哥哥解释?”祝烨冷笑着问。   “他们不太懂公司的事情,随便糊弄两句就行了。”提起这两人,祝庆祥总是无来由的烦躁。   “那董事长离开这么久,不担心祝氏的情况么?”祝烨自己怕是都没发现,他已然越界,姿态也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教养再好,隐藏得再好,总归是恨的。   祝庆祥倒是没一点脾气,很乐意给他介绍公司情况:“这几年祝氏转型做得不错,已经放弃扩张。现在慢慢开发手头的地皮,大部分都是坐收渔利的项目,不需要人步步紧盯。再说,公司那几个副总也靠得住。”   “哦……”祝烨语带讥讽:“爸爸还真是未雨绸缪,也对,这样就不用担心哥哥把事情搞砸了。”   “不是的,”祝庆祥急着辩解:“我是考虑到你的情况,才做的这个安排!”   祝烨略有错愕,但并没有多惊讶,反而释然的说:“爸爸,我还有姥爷,你不用担心我饿死。”   言外之意是:你那点东西,我看不上。   “可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祝庆祥表情哀戚,说是乞求也可,他在求祝烨收下他的东西。   “这话说得,苏姨和哥哥可不同意。”祝烨怒极反笑,言辞间的讽刺不言而喻。   “我还有时间!我都会安排好!”祝庆祥情绪激动:“烨儿,你最后相信爸爸一回!”   “不需要你出面,我不会让他们再伤害到你!剩下的事有专业团队打理,也不需要你操心,你放心,你接得住的!”   “啪!”是祝烨把筷子轻轻拍在桌上。   祝庆祥可能只记得他的精神和身体都出过毛病,却忘了,他本是极其出众要强的人。   上学时,祝烨永远都是班里的第一名,连母丧期间都未能撼动他的地位。若非遭遇连环打击,他本该按部就班,去最好的学府,家里摆满他的奖杯,给祝庆祥挣回数不清的荣誉。   他沉声发问:“爸爸,你也觉得我这辈子就是个废物了么?”   不管我做的多好,你从来不曾相信我。   无论事实多么显而易见,我又陈述得多么条理清晰,等苏慧一哭,祝煜再一闹,事实便都不再重要。   祝烨又说:“不是我不信你,是你不信我。”   他这句话暗指的事情太多,往事滚滚流过,祝庆祥回首时光,是他眼看着小儿子从阳光开朗一步步变得阴鸷沉默。   “爸爸……是相信你的。”祝庆祥想道歉,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卓依侬知书达礼,祝烨懂事谦让。这便是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在息事宁人的处理方式中受伤害的原因。   “祝氏,我不想要。”这是祝烨最后的回答:“我不想因为祝氏去和哥哥争执。”   他嘴唇颤动,说出今晚最难听的一句话:“不值当。太掉价。”   祝庆祥浑身的血都凉透了。   他万万没想到,撇开仇恨不谈,祝烨竟是这么想的。   他经营一生的心血,在儿子口中仅剩轻描淡写的“不值当”。   待他再审视面前的年轻人,才发现祝烨瘦削的身体里已经长出了钢铁的筋骨,一双美得摄人心魄的眼睛遗传自母亲,却也与卓远航的精明果决一脉相承。   他历经挫折,到底长成了本来该有的样子。卓远航把他教得很好,担得起卓氏的家业。   可卓氏是有指望了,那祝氏呢?   “烨儿,算爸爸求你,”祝庆祥简直想给他跪下:“祝氏就像我的孩子,你舍得,爸爸舍不得。爸爸不想它被糟蹋。”   “能力有限,爱莫能助。”祝烨终是心软了,这样伤人心的话梗在喉头,没有说出口。   他从未见过祝庆祥这般卑微,心生同情,垂眸回答:“我想想吧。”   夜深。祝庆祥在酒店接到苏慧的电话。   “老公啊,在那边还习惯么?天气是不是比家里冷,有没有带厚衣服?”   苏慧的温婉曾是他割舍不下的白月光,事无巨细的关心总能让男人心里熨帖。祝庆祥也是花了很多年才想明白,这可能只是她一种含蓄的查岗方式。   如今再接到这种电话总是哭笑不得,心想我一个花甲老人,还能怎么兴风作浪。饶是如此,他还是老实回答:“还好,带了。”   苏慧设计的戏码,若是他不好好配合的话,后果相当严重。祝庆祥脆弱的精神承受不起。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嘛?”同为花甲老年人的苏慧仍然保有撒娇这一项技能,并且用得越发炉火纯青,隔着千里也嗲得让人招架不住。   “早和你说了,快的话半个月,慢的话没准。”祝庆祥自有一套说辞,他憎恶那个家,不想把仅剩的生命也浪费在苦痛里。   “好讨厌啊,你很多年没出过这么久的差了。”苏慧的声音粘腻扯不开,追问:“这次能去首都开展项目,是卓老头管不了事了么?”   祝庆祥很烦这个女人胸大无脑,不知天高地厚,强忍着没骂她,回应道:“卓氏树大根深,实力不容小觑,不是我能挑战的。我这次也是来试试水,万一他老人家过了这么多年气消了,这个项目才能在他眼皮底下成事。”   “好吧,他怎么那么霸道不讲理。”苏慧不悦的嘟囔,又说:“不过我老公这么厉害,一定能成功的!”   祝庆祥随意哄了她几句,总算得以挂断电话,拧开房间里的矿泉水,将续命的药丸冲服。   凉水灌入食道的感觉并不好受。老人环顾四下,这是个奢华的商务套间,按理说极其舒适,就如酒店广告里吹嘘的:宾至如归。   可惜毕竟不是家。锅里没有热汤,屋里没有人气。   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他却要蜗居在此处苟延残喘。   好不窝囊,何其悲凉。   药物催眠的副作用开始显现,祝庆祥终于合眼,陷入这些年来难觅的安稳睡眠。 第22章   有了祝先生提供的保姆车,韶子规的工作生活质量大幅提高,但凡得空便上车小憩,远离片场是非。   而且这辆豪华保姆车就像一张高调的护身符,无时无刻不在宣言:“别惹我,我后头有人。”   哪怕瞿一和熊伟如同群狼环伺,韶子规也有惊无险熬到了杀青。本以为杀青了就可以松口气,一看接下来的宣传行程才意识到是自己太天真。光见面会就那么多个城市连轴转,场场要求主角必到,加上穿插的综艺、采访和通告,韶子规还没尝到走红的滋味就已经被吓怕了。   回城当天,韶子规有意邀请祝先生共进晚餐,不想剧组临时通知他们投资方请客吃饭,让所有人都来。   韶子规讪讪放下手机,心想还好没有唐突开口,不然现在进退两难,谁给他的大脸放祝先生鸽子。   他知道这个饭局大抵不会太愉快。资方大佬哪会那么空闲请他们吃饭,八成是以请客为名,把一群小明星们拢一块,再找来一帮金主寻欢作乐,现场选秀。   可出钱的说了算,即便韶子规有祝先生撑腰,剧组面子还是要给,这种局不能逃。   韶子规比较乐观,心道反正众所周知他是祝二公子的人,横竖不就敬一圈的事么。   至于瞿一和熊伟,不知何故看起来已经开心到飞起。   另一头,他心心念念的祝先生正对着手机蹙眉沉思。   小可爱明明在信息里欢呼雀跃,各种暗戳戳撒娇示好,祝烨故意装作不明就里,眼看就能引诱他主动邀宠。可不知怎么突然偃旗息鼓,把祝烨吊在了半空,不上不下的。   心里有点堵得慌。   姚诗丹推门进来,告知祝烨晚上薛氏的公子薛天宸想请他吃饭。   祝烨已经在卓氏工作两个月。薛氏是和卓氏有密切往来的生意伙伴,他和薛天宸在会议桌上见过两次,印象不错。但这是他第一次发出私人邀请。   姚诗丹做了尽职提醒:“吃饭是交朋友的第一步,薛总是想与您交朋友。”   那就……去吧。   反正今晚小可爱不像要找他吃饭的样子。   晚餐地点在一个很隐蔽的会所里,入口虽不起眼,绕过藤蔓缠绕的影壁才发现后面别有洞天。庭院风景独好,一间间的小屋星罗棋布,设计别致,用木栈道相连,非常贴心的给客人留足私密空间。   与其他人的惊叹连连不同,韶子规向来对这些高端消费无甚兴趣,现在更难以觉察的多了几分“这有什么了不起,祝先生经常带我来这种地方”的骄傲。   女主姜沅刚从戏剧学院毕业,小姑娘初入社会不谙世事,目前最信赖的就是韶子规。见他气定神闲,追上去小心翼翼的拽了一把他的袖子,央求:“哥,罩我啊。”   “别怕,你就当是来吃好吃的。”韶子规随口安慰,实则自己心里也没底。   等进了包间,韶子规总算明白熊伟一路上为何那么嘚瑟了,因为今天梅姐也在。他一进门便往梅姐身边坐,熟稔的给她点烟。   至于瞿一,素来一见金主就饥渴难耐,媚眼乱飞,比起在片场要有状态得多。仿佛演戏不过是混日子,吃饭才是正经工作。   韶子规带着姜沅,找一处角落坐下,低头研究面前的菜色和餐具的纹饰。   还好还好,不知是他的低调有效,还是祝二公子的护身符发挥了作用,大半夜过去,他们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风平浪静。   但等到酒过三巡,那些个胡总张总李总何总越发放浪形骸,胡总和瞿一看对了眼,借斗酒输了为名当众领罚,没羞没臊的接吻。   大伙拍手叫好,韶子规只觉得荒唐。这会他才明白林姐说的那句话:瞿一能快速窜红,靠的就是豁得出去。   差得远,比不起啊。   二十米开外,另一间独立包厢。   房间里除了祝烨和薛天宸,还有一位美丽的女神——薛天宸的妹妹薛天娇。   据薛天宸介绍,他这个妹妹刚留洋回来,暂未涉足家族事务,所以祝烨没见过。但他唯恐两个大老爷们吃饭太冷清,便把这个聒噪的疯丫头带出来热场面,顺便带她见见世面。   祝烨在人际关系上少根筋,既然薛天宸这么说,他自然也就这么信了。只是觉得薛总过于谦虚,薛小姐明明见多识广,谈吐优雅,顶多算幽默风趣,哪里是“聒噪的疯丫头”。   祝烨因为身体原因,虽未正经接受大学教育,但在卓远航的言传身教下,学识和教养都没得挑,三人相谈甚欢。   席间薛天娇在手机上飞快的点了点,在微信上与薛天宸说:“哥,极品啊!”   “我还能骗你不成。”薛天宸在聊天的间隙回复:“卓氏太子爷,卓老爷子心头肉,一没感情烂账,二没不良嗜好,你快把欧美习性捂着点,别把人吓跑了。”   “好好好,谨遵教诲!”薛天娇加上一个立正的表情。   聊到酣处,薛天宸提议既然是朋友,不如大家加个微信。   “我没有微信。”祝烨不假思索的回答。   “祝总可真是稀罕,当下大家都用微信沟通,像你这样不用微信的年轻人,恐怕全国都找不出来几个了。”薛天宸知他没有撒谎,笑着调侃。   “真的么?”祝烨眉头微蹙,心里想的却是为什么小可爱没有找他要过微信。   “可以注册一个啊,很简单的,”薛天娇倚在桌上,单手撑着脑袋,歪出恰到好处的S形身材,俏皮的看着他说:“祝总,我帮你。”   “不用。”祝烨略加思忖后拒绝,又说:“我回去自己研究吧,下次吃饭再添加。”   “好啊好啊。”虽然讨要微信号受挫,但起码把下次吃饭定下来了,而且看起来对自己印象也不错的样子。薛天娇见好就收,不再赶鸭子上架。   再往下,祝烨和薛天宸从国际经济形势聊到了两家的共谋发展上,薛天娇觉得无聊,恰巧翻朋友圈得知好友梅姐也在此处,便起身说要去隔壁包厢串个门。   醉醺醺的何总凑过来,一把扑在姜沅身上,说要和小美女喝酒。他杯里的红酒淌出来,污了姜沅的白裙子。姜沅在他臂弯里发抖,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尖叫出声。   何总又高又胖,瘦小的姜沅哪吃得消他的体重,旁边的韶子规连忙搭手,将醉鬼扶起,劝道:“何总,您醉了。”   “我没醉!”何总连眼白都已经被酒精染红,顺势揪住了韶子规的胳膊,这会才发现这个一直低着头的男孩长得更惊艳,当即转换目标,把满满一杯红酒怼到他鼻子底下,下令道:“她不喝,你喝!”   韶子规不愿用别人喝过的杯子喝酒,捡起了自己的杯子,里头只有浅浅一口。   熊伟将这一回合看在眼里,阴阳怪气的开口:“何总,您想让他喝酒,恐怕是有点难,谁不知道他是祝总的人。”   “祝总?哪个祝总?”祝氏在首都并无势力,不怪乎这边的土豪一时想不起这号人物。   瞿一唯恐天下不乱,接茬道:“就是滨城祝氏的二公子啊,那疯少爷对我们小韶可是用情至深,何总还是不要惹他的好,省得祝少爷犯疯病。”   韶子规愤恨的瞪着他,恨透了这些贬低祝先生的人。   “祝庆祥不都要退休了么,马上就轮到祝大得势,还有祝二什么事。”梅姐幽幽开口,要为自家小熊宝贝出一口恶气。   何总迷迷瞪瞪听了一圈发言,肥厚的大手一挥:“管他祝大祝二,都给我老实在滨城呆着,京城的地界还轮不到他们伸手!”说罢又要把杯子往韶子规怀里塞。   韶子规无路可逃,屈辱的接过,强忍着恶心一饮而尽。   欢呼鼓掌声中,他眼睛发涩,心想都是喝酒太急呛出来的。   何总一击得胜,步步为营,肥胖的身体往韶子规身上贴,咸猪手也不老实,顺着脊梁往下滑,韶子规不情愿的挣扎和扭动全变成席间助兴的下酒菜。   “嘘!”梅姐忽然拍了拍桌子,示意:“大家安静!有贵客要来!”   “谁啊?”众人问。   话音未落,一道靓丽的身影推门而入,正是薛天娇。   “哎呀!这不是薛小姐么!幸会幸会!”薛氏是京城的名门望族,不少人认识薛小姐,表现出与对待艺人截然不同的尊重和热情:“薛小姐刚回国就能找到这来,行家啊!简直太巧了!”   “我哥带我来的。”薛天娇巧笑嫣然的在梅姐身边坐下,熊伟识趣给她让地。   “薛总啊?”何总觉得扫兴,摇头道:“你哥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太清高,从来不跟我们玩。”   “他太忙了嘛。”薛天娇从容应对,维护自家哥哥。虽然心知肚明跟这些人混一块没前途,但面上没下他们脸。   “难不成薛总今天也是来这里谈生意?和谁啊?”梅姐刺探军情。   梅姐比薛天娇整整大一轮,两人姐姐妹妹的叫着,交情很好。薛天娇炫耀:“和卓氏太子爷,也不算正经谈生意,交个朋友。”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韶子规浑身一颤。   “卓氏!”桌上的几个老总面面相觑,与卓氏这棵大树比起来,他们都只能算杂草,李总好奇:“卓氏有太子爷了?没听说过这事啊。”   “活该你挣不着钱!”胡总啐他:“这么大个事也不见你关注。上个月刚上任的,据说以前卓老爷子都舍不得放他出门,宝贝着呢。”   “那那那,赶紧把这位太子爷请过来坐坐啊,”何总大着舌头,指着一屋子的帅哥美女说:“你看今天这场子,多热闹。”   “别别别!”薛天娇连连摇头:“你们可别把他教坏了!”   同为女人的梅姐嗅出猫腻,挤眉弄眼:“怎么?你哥是带你来相亲的?”   “要不然我能跟他出来谈生意么!多无聊啊。”薛天娇没有否认。   一旁的韶子规从头凉到脚。   “恭喜恭喜,这可是大喜事!”梅姐酸不溜秋的道贺,只怨妹妹比自己命好:“也不怪乎你看不上姐姐给你介绍的男孩子了。”   “既然他们不过来,那我们过去拜访一下呗?”胡总提议。   “你们别坏我好事!”薛天娇怕这些酒疯子败坏自己端庄知性的好印象,杏目圆瞪,不愠道:“回头我牵线介绍你们认识还不行么!”   “行行行,”胡总识趣噤声:“薛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该回去了。”薛天娇没说两句话,看了一眼手表,急着要溜。   “什么时候这么乖了?那太子爷那么强势么?”有人揶揄她。   “人家太子爷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薛天娇走到门口,回头做了个鬼脸:“所以我得好好争取啊!”   一片嘘声欢送薛天娇离开。包间里又恢复群魔乱舞。   韶子规被何总缠住,连反抗意识都从身体里抽离,无奈的喝了一杯又一杯。   他觉得,想哭。   但他知道,即便在这里哭出来,也没有人会给他递手帕了。 第23章   喝了太多酒,散席的时候,韶子规站都站不稳。   他酒量其实不错,所以这些年没在酒席上栽过跟头,但今晚属于例外。一来是喝得太多又太急,二来是心情郁闷导致的易醉。   走出包厢时,最后一线残存的神志告诉他,绝不能被何总拖上车。   哪怕今后祝先生不再护着他,一切回答起点,他靠自己也要拼个鱼死网破。   预料中的拉扯还是来了,韶子规被何总没轻没重的推搡,几次险些摔倒在地,仍然坚持说要自己回家,不肯跟他上车。   “梅姐,你们还没走呢?”是薛天娇的声音,她是天之骄女,永远率真自信。   露天停车场灯光昏暗,两男一女朝他们走来。   “看看看,是薛总!他旁边那个是不是卓氏太子啊?”一群醉鬼强打起十二分精神,要一窥太子爷的真容。   何总暂时松开了韶子规,勉强站直身体,打算接受卓薛两家公子的审阅。   三人越来越近,模糊的面容逐渐变得清晰。   熊伟看清那瘦高男子的脸,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韶子规透过人群的缝隙,看见来的三人贴得很近,而薛天娇的身体又明显倾斜向其中扎眼的高个子——果然是祝先生。   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好一对璧人。   其实他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韶子规只想躲起来。   像尘埃一样,不要被人发现。不要被人窥见他的痛苦和狼狈。   他宁可祝先生从来没有把他捡起来,这样便不用忍受再摔回尘埃里的不甘和怨愤。   众人挤上去,热情的自我介绍。祝烨微笑应对,依次和他们握手,交换名片。薛天娇夹在中间,帮忙介绍这个总那个总,俨然是八面玲珑的女主人。   徒留瞿一和熊伟在人墙后面面相觑。   祝烨不紧不慢的和他们说完话,待尽到礼仪,他长臂一伸,礼貌的示意人群让开道来,直直走向躲在最后面的韶子规。   原来他早就看到了。   那么多人在围观,他毫不避嫌,每一步都走得笃定从容,眼神没有丝毫游离。   韶子规刚死的心又活了过来,仿佛祝先生的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尖上,令他心颤。令他沦陷。   “怎么喝这么多酒?不是说了喝酒不好么。”祝先生在他面前站定,熟悉的清香包裹了他。   该死,为什么会有人连斥责的语气都这么温柔。   “我……”强忍了一晚上的委屈冲破闸口,韶子规低下头,自暴自弃的用哭腔说:“我错了。”   祝烨叹了口气,又说:“我送你回去。”   这句声音很轻,不敢再吓唬他。   “祝总……和他认识啊?”何总讪笑着问。   “嗯,我朋友。”祝烨揽着韶子规的肩膀,不由分说的往自己车上带。那个方才抵死不从的小辣椒在他怀里乖顺得很,变成一只听话的小羊羔。   熊伟附在梅姐耳边悄声说了什么,梅姐成了第一个恍然大悟的人。   梅姐怨愤的剐了他一眼,再低头看名片上的姓名,确认卓氏太子爷姓祝名烨。第一个念头便是心有余悸的庆幸:“还好没动真格去开罪祝二!”   “祝总!”是薛天娇开口叫住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剧情急转直下,她脸上有些挂不住。   “薛小姐,再见。”祝烨回头看了她一眼,挥手告别,并无歉意。   祝先生身边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上车,在酒精和情绪的共同作用下,韶子规很快丢了神志。   迷迷糊糊到了地,迷迷糊糊被扶下车,迷迷糊糊摔在床上,像个丢了玩具的小孩子一样噘着嘴闹情绪。   祝烨又气又心疼,忍不住去捏他的脸,埋怨:“说了多少次了,有麻烦要找我,为什么不乖?”   喝醉的小可爱脾气出奇的大,一把打开了他的手,赌气说:“不找你。”复又变得委屈,嘟囔:“不能找祝先生。”   “为什么?”祝烨遵从他的意愿,没有再触碰他,却坚持俯身讨要答案。   “因为……祝先生很忙,要陪薛小姐。”小可爱面色酡红,说着清醒时绝不敢说出口的话:“我不想找麻烦,会被祝先生讨厌。”   祝烨知道症结在哪了。   虽然不知小可爱都误会了些什么,但祝烨一根筋的处理方式简单又直白,他看着醉鬼的眼睛,笃定的说:“不用管薛小姐,你是最重要的。”   韶子规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不信。   祝烨又说:“不管你怎么找麻烦,都永远不会讨厌你。”   韶子规继续眨眼,一脸审视和探究。   祝烨那一颗洗净了情与欲的心为之颤抖,忍无可忍的俯得更低,噙住他亮晶晶的嘴唇,才不管那个小醉鬼这会愿不愿意。   他第一次尝试着撞开了小可爱的唇齿,无师自通的扫荡,一寸一寸碾过他的口腔,直至呼吸缠绕,难舍难分。   鼻息间充盈着祝先生的味道,韶子规轻易被哄好,手臂下意识攀附上他的脖颈。   热吻中,他揪痛的心脏得以平息,拧成一团的眉头舒展开来。   是祝先生在吻他。带着占有欲的吻,宣誓主权的吻,也是安慰的吻。   良久,祝烨轻喘着放过他,带着三分愤恨伏在他耳畔叹息:“子规,你根本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韶子规的酒将醒未醒,迷茫的看着他。   祝烨不忍责备,一只手掌轻轻覆上他的眼,轻声哄道:“很晚了,睡吧。”   韶子规已经知足。祝先生的手掌挡住了灯光,眼前是一片令他安心的黑暗,他听话的闭眼,睫毛在祝烨的掌心划过。   祝先生离得那么近。   够了,足够了。   祝烨见他听话入眠,正欲转身离去,突然瞥见他一直紧攥着的拳头。趁他酒醉迷糊,轻轻掰开了小可爱的手。   那是两方丝绸制成的手帕,被他攥在了一起,变成皱巴巴的一坨。   祝烨认得,那是自己的东西。现在除了他,很少有人再使用手帕了。   想来小可爱大概攥了一路,甚至攥得更久。没准在酒席上觉得难受时,就已经开始了。   不过是手帕而已,祝烨有很多,于他而言就像是餐巾纸一样的易耗品。只是因为偏好丝绸的触感,才更愿意使用手帕。   他不知道小可爱为什么会如此珍视,像护身符一样随时带在身边,又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在手里。   手帕已经被掌心的汗湿透了,不好看。祝烨想把它们拿走,似已入睡的人却猛地一哆嗦,突然睁眼,拳头握得死紧,不肯松开,激烈抗争道:“我的!”   那是你给我的东西,你不能再拿走。   祝烨不懂他的执念,只觉得有些心疼。   “子规,”他压低了声音,手指在醉鬼的面颊上摩挲,倾诉着情爱,近乎蛊惑的说着:“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   所以你本不用在意这些易耗品。   “真的?”韶子规表情呆滞,也不知是醒了还是没醒。   “真的。”祝烨给了他肯定的答复,幽深的墨瞳让人沉沦:“只要你跟我说,我都给你。”   “我……”韶子规像中了邪,魔怔的看着他。   他大概以为这是在梦里,于是大胆说出了藏得最深最隐蔽的妄念:“祝先生,我想要你。”   说出口的时候他犹在想,不可能给的吧。   祝烨又笑了,他应得干脆,柔声说:“已经是你的了啊。”   小可爱愣了愣,用手肘支撑,将脑袋抬离枕头,借着酒精的冲动索吻。   祝烨给了。配合的献出唇舌,像刚才一样的,水乳交融的吻。   韶子规动了情。他一只手肘撑在床上,支撑身体,另一只手顺着祝烨的锁骨往下摸。   祝先生的领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解开,扣子也松了两颗。他少有这么不修边幅的时候。   故而韶子规的指尖能触碰到他锁骨,这一点点的肌肤相亲也叫嚣着性感。但他仍觉得不够,颤巍巍的摸到了第三颗扣子,试图解开。   他从未做过这种事情,无论是心情还是动作,都是生疏怯懦的。再加上醉酒的缘故,还是单手操作,弄了半天,始终不得要领,反而把祝烨的衬衣抓得皱巴巴的一团。   陌生的冲动涌进了祝烨向来清醒的大脑,在里面横冲直撞,搅成一锅浆糊。   两人越吻越深,呼吸越发粗重,眼看事态就要不受控制。   祝烨突然按住韶子规的肩膀,发力将人按回枕头上。同时错开了脸,躲开让人欲罢不能的吻,借自重压住身下躁动的人。   “子规,”他说,嘴唇就贴着韶子规的耳廓,呼吸比以往要热得多,他告诉自己,也告诉对方:“不能在这里,这里不合适。”   韶子规献祭的举动突然被拒,他在羞愤交加中委屈的抽泣。   他真是很容易哭呢……   祝烨无奈,不能跟醉鬼讲道理,先亲了他的额头,然后在眉眼上巡浚不止,嘴唇滑过他挺翘的鼻头后,终于又落到另一双嘴唇上,轻轻的舔舐。   这么虔诚的吻他,没有欲念,只为了慰他安心。   “我是你的,”祝烨不断重复,催眠一般:“永远都是你的,安心睡吧。”   “醒来你还会和我说这些话么?”小可爱发出梦呓一般的疑问。   “只要你想听的话,”祝烨许诺:“会的。”   哄睡了小可爱,祝烨等呼吸平复了之后,才从他的房间出来。对门口候着的吴伯说:“如果明天他醒来时我已经去上班了,还请吴伯仔细照顾。”   吴伯谦恭的回答:“少爷放心,韶先生是家里的贵客,绝不会怠慢。”   那天晚上祝烨改变了一个观点,酒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对身体健康也无益,但有时候真的能发挥奇效。   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皱巴巴的衬衣,心想以后还是可以纵容小可爱喝点酒的。   不然,他大概会永远都拘束紧张着,哪会暴露这么可爱的一面。   如此,祝烨便永远不会有机会知道,小可爱到底有多喜欢他了。   但是,不在自己眼皮底下的时候,决不允许再喝酒了!   这个必须约法三章!   没得商量!   温文尔雅的祝少爷情场得意,头一次生出霸道总裁的恣意妄为。 第24章   韶子规这一觉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直至被窗外的阳光唤醒。   凌乱的镜头在脑海中交替闪烁,酒席,何总,薛小姐,祝先生……   醉酒,热吻,闹脾气,表白,他居然还试图脱祝先生的衣服……   啊啊啊啊啊!酒精害人!   宿醉之人在床上缩成一团,懊恼的抱住头。   等等!他记得祝先生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不仅好声好气哄了他,还亲了他好久。   不过,这是哪?   他坐起身来,环顾四下。   房间很宽敞,不是他的宿舍,也不像酒店的房间。家具古色古香,紫檀木上的浮雕巧夺天工,不知是哪里流传下来的技艺。窗外树叶沙沙响着,鸟鸣夹在当中,看来楼层不高。   一个阿姨蹑手蹑脚的进来,发现他醒了,欣喜的叫了一声“韶先生”之后,很快去请吴伯。   吴伯是卓府的内务总管,长得慈眉善目,笑眯眯的,外貌不会给人任何压力。   韶子规忙不迭从床上跳下来,急问道:“这是哪?”   “这是卓府,少爷的家。”吴伯言简意赅的帮他梳理情况:“昨晚少爷晚归,又不清楚您的住址,就直接带回家里来了。”   说起来,祝先生确实不知道他的单元和门牌号。但直接带回家里是不是太唐突了点?   韶子规想起卓氏的赫赫威名,如同平头百姓进宫,一时间如坐针毡。   “少爷说韶先生宿醉,叮嘱我们给您煮了粥。”吴伯引导他看了一眼窗外明亮的天光,接着说:“可您一觉睡到中午,现在只能直接吃午饭了。要不韶先生稍作洗漱,一会和我们卓总一起用餐?”   “卓总?”韶子规肝胆都颤,心中戚戚的想这个卓总应该不会是那个传说中卓总吧。   “就是少爷的外公。”吴伯贴心解释,笑得人畜无害。   韶子规欲哭无泪。   也不知祝先生到底怎么想的,干嘛要把野男人往长辈面前带?是不是想等着被削!   不对,他们还没那层关系,连被称为野男人的资格都没有。   他稍微定了定心神,冒昧的问:“祝先生呢?”   “少爷一大早就上班去了,昨晚就交代了我们要照顾好您。”吴伯斩断他寻靠山的念想,又安慰道:“卓总和少爷的关系很亲近,是个老顽童,韶先生不必觉得有压力。”   我……   我怎么可能没压力!   你说得轻松!万一让卓总知道我昨晚想睡他宝贝外孙,还能饶得了我么!   半小时后,韶子规战战兢兢的坐到了卓远航对面,心里恨死祝烨了。   “是小韶吧,”老爷子精神矍铄,开口意外的慈祥:“烨儿经常提起你,今天总算见到了。”   还经常提起?祝先生脑子里是不是有坑?   “祝先生帮了我很多。”韶子规低垂着头谨慎回答,尽量不牵涉两人暧昧关系的敏感话题。   “听烨儿说你拍戏很辛苦,多吃点,别拘谨。”大名鼎鼎的卓氏集团董事长亲自给他夹菜,试图缓解他的拘谨:“之前还说等你戏拍完了,邀请你来家中做客,没想到烨儿连夜就带回来了。”   韶子规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老人眼中满是善意,如同看着自己的亲孙儿。他诚惶诚恐的咽下第一口食物。   祝先生居然早就想带我回家?他受宠若惊,心里小鹿乱撞。   “祝先生,平时都说我什么?”韶子规带着一丝希冀问。   卓远航一本正经的回答:“说你可爱又善良,有时还抱怨你拍戏太忙了,从不主动联系他。”   越说越暧昧……   韶子规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心想其实拍戏也没那么忙啊,主要是不敢叨扰祝先生。   “总之,戏拍完就太好了,”卓远航见他不说话,自顾自的往下说:“你也能多陪陪他。”   这口气怎么听着跟教育小两口好好过日子一样。   韶子规不确定卓远航是不是在使诈刺探两人的关系,但他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于是中肯的解释:“卓总,其实我跟祝先生认识不久,并没有那么熟。”   “小韶啊,”卓远航脸色微沉,不悦的提醒:“你说这种话,烨儿听见会伤心的。”   他指着院门的方向,感慨说:“他是为了你,才肯走出家门。这对于他来说有多难,你可能想象不到。”   “为了我?”韶子规愣愣的问。   “烨儿母亲走得早,后来姐姐也没了,他自杀未遂,落下残疾,在轮椅上坐了七年。是我找来最好的医疗资源,历经数次手术,才让他重新站起来。可即便病好了,他也从未对外面的世界产生过半点兴趣。”   老人哀叹:“但他能活着我已经心满意足,所以从来不敢对他提要求。”   韶子规的面色也沉了下来。他早知道祝先生以前过得不好,但没想到会这么惨。   卓远航定定的看着他,昏黄的老眼中饱含赞许:“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通的,但可以肯定的是,是你给了他走出家门,重新做一个正常人的勇气。”   韶子规已经被巨大的信息量灌得头昏脑涨。“自杀”、“残疾”之类的字眼久久在他脑海中回荡,他从不知道祝先生有过那么灰暗的过往。   “卓总,您这么说的话我就太惭愧了。其实我什么都没做,总是要麻烦祝先生照顾。”他连连摆手,讪声回应。   “那就是责任使他成长。”老人看着他,狡黠一笑。   韶子规的脸倏地红了。   他的情绪渐渐放松下来,老人说得多,他安静听着就好。大都说的是关于祝烨的事情,一顿饭下来,韶子规觉得他似乎更了解祝先生了。   下半身瘫痪,轮椅……   轮椅上少年苍白的脸一晃而过,似乎触碰到韶子规遥远的记忆。他还来不及细想,就听吴伯在门口喊:“少爷回来了!”   残疾少年朦胧的剪影从脑海中消散,重回昨夜的混乱。韶子规手足无措的站起来,磕磕巴巴的问:“祝、祝先生,您怎么回来了?”   “今天公司没什么事情,回的早。”祝烨浅浅的回答,他说话的腔调总是这么斯文优雅。   “小伙子,你这是无故旷工哦!”卓远航朝他吹胡子瞪眼,佯装生气。   祝烨才不怕他,顺势撒娇:“姥爷,今天家里有客人嘛。您就网开一面,别扣我工资好不好?”   韶子规第一次见这样孩子气的祝烨,觉得很稀奇,禁不住翘起嘴角。   卓远航悠悠站起,对吴伯说:“老吴啊,要不咱们两个老头去出门遛弯吧。”   “这大中午的,溜什么弯?”吴伯不解风情。   “你看着春光多好……”卓远航对着院中大槐树新长成的树冠感叹,沉声道:“让你遛弯就遛弯,废话怎么那么多!”   “对对对!”吴伯后知后觉:“这天真好,适合散步!”   老人家一走,周遭安静得有些可怕。   这一进院子轻易不让下人进来,举目望去,只有形单影只的两个人。   祝烨笑着走近他,不由分说牵了他的手,大拇指的指腹在他手背摩挲不止,用世上最最温柔的声音问:“昨晚睡得好么?”   “嗯。”韶子规点头。本不是什么惹人遐想的话,用祝先生特有的低沉声调说出来,轻易撩得他脸红。   “跟姥爷聊得怎么样?”祝烨继续找话聊。   “卓总……很亲切。”韶子规想到一个贴切的形容词。侧开一点身体,想离祝先生远一点,怕融化在他的气息里。   祝烨霸道的攥紧了他的手,不让他脱身,逼问:“怎么又躲,昨晚不是很热情么。”   一提昨晚,韶子规便臊得恨不能就地晕厥,躲过这一题。   又担心自己愚钝,忽略了祝先生的需求,声如蚊蝇的问:“祝先生喜欢我热情一点?”   祝烨哑然失笑,担心他会错意,直白的答:“也不是,我喜欢你更任性一点。”   坦率的,肆意的,欢脱的,甚至刁蛮的。   不要拘谨,不要畏缩,不要害怕。不要患得患失。想怎样就怎样。   韶子规抬头,只一眼,就彻底栽进祝先生黑亮的眼眸里,再也挣脱不得。   “祝先生……不会觉得我太贪心了么?”他怯懦的问。   这么卑微的我,却妄图拥有祝先生,还胆敢将这荒唐的想法说出口。   “你的贪心我最喜欢。”祝烨给了他出乎意料的答案。   小可爱的瞳孔渐渐放大,被猝不及防的情话砸晕了头。可祝先生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祝烨笑着问他:“昨天那些话,还想听么?”   小可爱红着脸猛摇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是说那种话的时候!   祝先生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他会记得做出的许诺,不避讳他们的关系,甚至愿意带他见家人。   哪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梦呢?   “走吧,”祝烨牵着他:“家里很大,我带你参观一下。免得你以后过来迷路。”   稍晚些。韶子规接到小杨的电话,提醒他今天还有个纸媒采访,问他在不在宿舍,一小时后上门接他。   韶子规纠结的看着身边的祝烨,祝烨会意,附在他耳边说了这里的地址。   也不知小杨在那头尖叫了些什么,韶子规只说“一会见”,便慌张的挂了电话。   “要我安排人送你过去么?”祝烨贴心询问。   “不用了,”韶子规有些惭愧的提醒:“一会来接我的车不就是你派的么。”   司机和车,都属于祝先生。   “对哦。”祝烨反应过来。   “真是对不起……”韶子规歉疚的说:“祝先生特地早下班,我却另有安排。”   “没关系,”祝烨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几点能结束,我等你吃晚饭?”   “好!”韶子规眉开眼笑,欢喜不加掩饰。   小杨指示司机开到一个陌生的地址,眼睁睁看着自家夜不归宿的艺人从匪夷所思的豪宅里出来,而祝先生就在身侧,一路把人送上车。   “韶哥,牛逼啊!”小杨目瞪口呆,不住鼓掌:“登堂入室,江山稳固。”   韶子规:……   算了,说不清就不说了吧。   至少他已经知晓,两人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并不会触怒祝先生了。 第25章   祝烨已经忙碌了两个月,勉强适应朝九晚五的工作节奏。又因为韶子规临时被叫走而难得有空,于是把姚诗丹叫过来,让她帮忙下载微信。   姚诗丹接到要求后微愣,调笑他:“我们少爷真是越来越潮了。”   祝烨用指节敲着桌子恐吓:“害我落伍是你的失职,要扣发奖金!”   “不要啊!这又是什么时候定的考核指标,合同上明明没写!”姚诗丹哀嚎阵阵,下载安装注册选头像设置昵称一气呵成,然后端正服务态度,拿出自己的手机,要给他演示添加好友的方式。   祝烨却一把将手机夺回,任性的说:“到此为止,第一个好友我要添加子规。”   姚诗丹初中毕业后多少年没见过这么青涩的恋爱手段了,竟生出一种“自家猪崽终于长大就要去拱别人家白菜”的心情,一面为这不恰当的比喻努力憋笑。   “笑什么?”祝烨看穿了她忍笑的表情。   “笑我们少爷对韶先生真好。”姚诗丹有一说一,又拿自己的微信界面给他演示操作技巧,比如怎么置顶聊天。相信这个恋爱小白痴一定用得到。   果然,祝烨一高兴,立马忘了五分钟前要扣发她奖金的威胁。   姚诗丹看着步入热恋的少爷,心想感情渐入佳境,韶先生也是良人,唯一要担心的就是祝烨的腰了。   采访很简单,韶子规严格按照公司的人设要求,回答了十几个没营养的问题。唯独在“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这一题上,他超纲发挥了一下,回答说“喜欢不食人间烟火的类型”。   只是不知祝先生万一知道自己的性别被扭曲成了女性,会不会跟他计较。   一想起祝先生在卓远航面前卖力撒娇的模样,他又暗戳戳笑出了声。   似乎也不是那么高冷嘛。   麻烦之处在于要拍一组照片。因为急着收工去约会,韶子规的工作态度比平时还要认真百倍,无条件配合。   他在隔壁摄影棚里居然偶遇了正在拍封面硬照的盛佳舒。她烈焰红唇,画着艳丽的上翘眼线和烟熏妆,与以往“甜歌天后”的形象大相庭径,看来是为转型豁出去了。   她见到韶子规很兴奋,立马让助理取票来,兴高采烈道:“之前还想让孔哲君转送给你,可你们两个不是他不在京,就是你不在京,一直遇不上。还好咱两在这遇上了,不然我只能送到你们公司去。”   说完她意识到失言,急忙抿住嘴。   韶子规看着手上的两张内场票,感激的说:“谢谢姐姐。”又压低了声音:“姐姐是在和孔哥谈恋爱吧?没关系,我不会乱说。”   盛佳舒竖起手指贴在唇上,小声回他:“姐姐相信你。”又问:“后天能来么?”   韶子规捋了一遍最近的行程,立马肯定的回答:“能来!”   “打算和谁一起来啊?”盛佳舒好奇的八卦。   刚刚才不小心撞破了盛佳舒的秘密,韶子规秉持礼尚往来的精神,坦率回答:“和我男朋友。”又不是很自信的添了一句:“如果他有空的话。”   虽然他猜祝先生一定有空,毕竟为了早点回来看他,祝先生甚至可以翘班。   盛佳舒表情惊讶,追问:“你有男朋友了?”   韶子规带着类似中学生背着老师家长秀恩爱的骄傲,高调暗示:“还是姐姐让我要自信点的呢。”   盛佳舒吞了这个大瓜,用嘴型凹出一个“祝”的形状。   韶子规娇羞点头,证实了她的猜测。   这个圈子,找金主不是稀罕事,毕竟这样可以轻松许多,也是成功的捷径,盛佳舒早已见怪不怪。但轮到韶子规栽进去的时候,她又忧心不已,担心这个单纯的大男孩会在这段关系中受到伤害,欲言又止道:“和这样的人谈恋爱的话,可能会很辛苦。”   韶子规懂她的意思。轻轻摇头,朝她宽慰一笑,笃定的说:“祝先生不同。”   盛佳舒惆怅的看着他,心知他已经彻底栽进去了,都不懂得有所保留,于是感慨万千的送了他一句:“但愿吧。”   拍完照片已是晚上七点,韶子规担心祝烨等得急,赶紧联系他商量碰头地点,结果祝烨却告诉他,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韶子规反应过来,他现在用的是祝先生提供的车和司机,所以只要祝烨愿意,总能轻易知道自己的位置。这可真是一种甜蜜的桎梏。   是卓氏的太子爷在盯梢自己哎!还来堵他下班!何其荣幸!   他感觉小小的胸腔已经盛不下饱满的爱恋,只可惜不能拿个喇叭告诉全世界,他有个多么棒的男朋友。   韶子规让小杨先回去,不用管自己。小杨挤眉弄眼,直叹:“韶哥,你们才刚刚分开,就这么如胶似漆啊!”   韶子规瞪他一眼,奶凶奶凶的,意为让他低调。而后照镜子仔细端详,妆虽然卸了,但精心打理的发型还留着,他用手指稍作整理,让僵硬的刘海显得自然一点,活像只开屏的孔雀。而后窃喜这样会比平常更好看一些,适合约会。   不知祝先生会不会喜欢。   祝烨出门一如既往的低调,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安静的停在停车场,不会吸引任何多余的视线。   韶子规轻车熟路敲门上车,英俊的祝先生惬意的坐在隔壁的椅子上,朝他微微一笑示意司机可以开车了。   “祝先生!”韶子规殷切的看着他,惴惴不安的想要提一个请求。   “你说。”祝烨宠溺的看着他。   “今天能不能不要去祝先生定的餐厅啊?”韶子规小心翼翼的开口,观察祝烨的表情:“我也知道一些很好吃的餐厅,想带祝先生去尝一尝,不过可能都会有点吵。”   不是人迹罕至的高端会所,不要精致得像艺术品一样的珍馐美酒。而是在热闹的人群之中,像普通恋人一样约会。   既然祝先生愿意在剧组露面,敢当众将他接走,能带他回家见长辈,韶子规想,他应该不会排斥和自己一起出现在人群中。   是祝烨的温柔和专注给了他自信,所以才敢提这样的要求。   “好啊。”祝烨略微愣了愣,很快应允了,说:“听你安排。”   韶子规压抑了多年的天性得到释放,他双目炯炯,得寸进尺的谈条件:“那今天我来请客,祝先生不准买单。”   “为什么?”祝烨好奇追问。   “因为我也想请祝先生吃饭,不能每次都是祝先生请。”车内光线昏暗,只有小可爱的一双眼睛在发光,吸引了祝烨全部的注意力。   “好。”祝烨好脾气的由着他。   “吃了饭以后,我还想送祝先生一件礼物!”韶子规颔首,精致的下巴高高扬起。   “唔……”越来越好玩了,祝烨挑起眉毛,顺着他的话问:“什么礼物?”   “我要带祝先生去逛街,祝先生自己挑!但是——”韶子规一字一顿的强调:“由、我、来、付、钱。”   “逛街啊?”祝烨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   “逛街,不行么?”韶子规方才神采飞扬的表情一秒凝固,拉耸着眉眼问。   是不是因为逛街太高调,可能会被很多人看到?   “没有不行,”祝烨连忙露出慰他安心的微笑,惭愧的说:“我只是没逛过。”卓依侬走后祝烨便没有正常的生活,虽然姚诗丹经常溜号说要去逛街,但他从来不懂这个词确切的意思。   “所以是第一次逛街?”韶子规莫名兴奋:“和我一起?”   “是啊。”祝烨坦率承认,看起来和他一样期待。   他喜欢这样的小可爱,生动而热情,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连那一丢丢霸道都恰好长在他的心尖上。   一如多年前的初见之时。   韶子规还在傻乐,祝烨又拿出手机,伸到他面前,故弄玄虚的用指腹敲了敲屏幕。   小可爱偏着脑袋看他,那眼神在问:“干嘛?”   祝烨用指纹解锁屏幕,露出干净得吓人的微信界面,忍笑说:“加一下好友。”   “祝先生也用微信!”韶子规吃惊。   “刚刚让小姚帮忙弄的,”祝烨得意的指着屏幕:“你看,一个好友都还没有呢。”   韶子规并没有领会其中的深意,热情的帮他操作,很快祝烨的联系人列表里便有了第一个好友。   他自己则呆呆的看着联系人列表里那个冷清而火热的“烨”,悄悄设置了聊天置顶,而后忍不住用手指去触摸。   ”咳咳,“祝烨只好开口提醒:“子规,你是我添加的第一个好友。”   特地给你留着的,还差点被姚诗丹抢了先。   “第一个?”韶子规惊喜抬头,嘴唇微张,错愕又惶恐,表情很精彩。   第一个好友,第一次逛街……   原来他对祝先生而言,真的那么特殊。   他只是会好奇,自己究竟何德何能,会让祝先生这么另眼相待。   祝烨心痒难耐,只把司机当机器人,不顾腰上的旧疾,把小可爱拉过来一些,倾身吻住。   怎么会那么喜欢呢?   胸腔是颤抖的,头脑是发热的,一点也不像往常的自己。   这样的意乱情迷中,他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是清晰的:这个人是我的,谁也不能动。   韶子规有一瞬的失神,很短暂。然后双手攀上祝烨的脊背,害羞而热情的回应。比昨晚多了小心,也比醉酒时更坚定。   接吻的时候祝烨在想,是该把车子送去重新装修了,要加一块隔板,把前后隔开。   毕竟,他现在觉得连驾驶机器人都有点碍眼。 第26章   韶子规带祝烨吃火锅。   其实没等锅底烧开他就已经开始后悔,这家火锅店口碑很好,生意奇佳,这会正是热闹的时候,人声鼎沸,服务员不停在过道上穿梭。又因为空间狭窄,不可避免惊扰到两侧的食客。   屋子里蒸汽弥漫,浸蕴着火锅的味道,餐桌上的油污不知是几年的积累,似乎永远不可能擦干净,永远是粘腻的。韶子规吸了吸鼻子,经验告诉他今晚回去之后必须从头到尾都换掉洗涤一遍,不然明早肯定还带着火锅汤底腌出来的味。   祝烨穿着精致,端坐在对面,和市井的喧嚣格格不入。   红油锅先沸腾,韶子规硬着头皮下了招牌的虾滑和鸭肠,小心翼翼的推荐:“这两个,真的挺好吃的……”   还好,祝烨并未面露不悦,从善如流的接了他夹过来的鸭肠。   然后按照对方的指点,放在酱料碗里蘸了蘸,细细咀嚼,表情逐渐惊喜,赞道:“很好吃!”   韶子规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道只要祝先生不嫌弃就好。   一顿饭吃得渐入佳境,因为热,两人都脱了外衣,祝烨还解开两颗衬衫扣子,露出一点锁骨,与韶子规昨晚模糊的印象如出一辙,惹人遐想连篇。   但是祝烨吃得很专心,并未给他的思绪提供信马由缰的空间。韶子规痛恨自己的龌龊,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自己的视线挪开。   他想其实祝先生真像个小孩子,吃到什么好吃的都要大惊小怪一番,演技浮夸得很。   一直以来都是祝先生给他提供照顾,能反过来逗祝先生开心一次,韶子规的心脏满足得都要炸开了。   “咔嚓。”   快门声很微弱,本不可能听得见。但是韶子规敏锐的第六感还是有所察觉,警惕的扭头。   是隔壁桌的几个年轻女孩子,正拿着手机偷偷拍他们。   韶子规沉着脸走过去,伸手找他们讨要手机。   那几个女生学生模样,不知天高地厚,嘻嘻哈哈的问:“你是不是明星啊?和孔哲君同个组合那个?”   “叫……是不是叫瞿一?”另个插话。   “他不是瞿一啦!”一个短发辣妹大喇喇的挥手,纠正:“瞿一是我爱豆!他是韶子规,最近他们俩还一起拍戏了呢!”   韶子规不和他们计较,严肃开口:“请把你们刚才拍的照片删掉。”   “为什么?”手机的主人眨着无辜懵懂的大眼睛:“为什么不能拍?明星不是公众人物么,为什么狗仔队可以拍我们不能拍?”   “我是公众人物没错,但我的朋友不是。”韶子规严正声明:“这样的照片如果流出去,会给他造成困扰。”   “你朋友那么帅,不是明星?”众人略显讶异。   “他不是。”韶子规蹙眉否定,已经表露出烦闷。   “那……”其中一个姑娘兴奋的问:“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明星和金主的爱情故事总是让人津津乐道。   “不是!”韶子规断然否认。一旦承认,再加上照片为证,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浪。他是十八线小明星没关系,可祝先生的身份太敏感……   思及此处,他不禁打了个寒噤。   韶子规手掌握拳,用食指和中指的指节在桌面上狠狠敲了两下,露出罕见的凶悍:“总之,删掉!”   他虽长了一张娃娃脸,语气却不容商榷,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闹到派出所也在所不惜的气势。几个女生被他的唬住,面面相觑后,只好认怂的把照片删除。   韶子规达成目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却见对面的祝烨已经放下筷子,翘着二郎腿,表情说不上有多好看。   “祝先生,您吃好了?”韶子规试探着问。   “嗯。”祝烨冷冷点头。   “那……”韶子规讪声提议:“我们去逛街?”   “好。”祝烨答。   买单的时候祝烨遵照约定,没有和他抢,径直走了出去。待韶子规出来,他仍没有停步的意思,任他在后面一溜小跑的追赶。   祝烨身高腿长,韶子规哪怕追上了,也要一路快走才跟得上。他心下无奈,暗道哪有这样大步流星逛街的,到底懂不懂逛街的艺术。   祝烨自然是不懂的,他明显是在生闷气。   “祝先生?”趁着人流的遮挡,韶子规小心的拽了拽他的袖子。   祝烨倏地停步,小可爱猝不及防撞到他背上。   金主居高临下的瞥了他一眼,等他表现。   韶子规不明所以,小心翼翼的问:“祝先生为什么不开心?”   从祝烨的视角可以看到他眼尾低垂,簌簌睫毛在颤动,每一个细节都在诉说着委屈和害怕。   能直白的问出这种话来,对于小可爱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祝烨心软了。他放下架子,不愠的反问:“我们没有在谈恋爱么?”   听起来委屈的成分要更多一些。   原来是这事啊。   韶子规哭笑不得,把方才的考虑悉数倒出:“我是害怕她们把照片晒到网上,再乱说话。祝先生是不知道网络暴力的可怕,我倒无所谓,没准误打误撞还能红一把。可是如果您的身份被人肉出来,他们再说您是同性恋还玩弄艺人,会给卓氏带来很不好的影响……”   祝烨惊讶于他在刚才那瞬间能想到那么多,而且全是为自己着想。感动之余,反手握住了小可爱的手。   其实多少人还巴不得事情闹大呢。比如瞿一之流。   周围人来人往,韶子规颤抖了一下,眼尾的余光打量周遭的情况,瑟缩着要躲。   “那我们到底有没有在谈恋爱?”祝烨抓紧他不放,执拗的索要一个答案。   韶子规几经挣扎也没能把手抽出来,真是服了他的大胆。   “有。”静默片刻,小可爱无奈承认。   祝烨总算松手,韶子规连忙避嫌的退开一尺。   可祝烨的话语并没有降温,继续说着:“我不知道网络暴力有多可怕,但我不怕。”   韶子规愣愣的抬头,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你也不要怕,”祝烨说:“如果有麻烦,交给我解决。”   韶子规觉得天旋地转。   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说可以曝光?可以光明正大的牵手?   他费尽心机把祝先生拐到人多的地方约会,只为了满足自私的占有欲,才会出此下策来人群中暧昧。万万没想到对方远比他想的坦荡。   谈一场阳光下的爱情,是多少艺人想都不敢想的白日梦。   如若双方都是同行,强势的一方总是怕影响人气,担心损失粉丝,接不到偶像剧,做不了大众情人。如果对方是金主,顾虑就更多了。艺人既要担心自己背负骂名,更不敢犯金主的忌讳,要竭尽所能的藏着掖着。像普通人一样谈爱情简直是不可能实现奢望。   但是一切到了祝先生这里,都不一样了。   “不过还是要看你的意思,”祝烨气消了,还是那么善解人意,温和的对他说:“不要影响你的事业。”   韶子规的眼泪在眶子里打转。他哪有什么事业啊,他的职业那么卑微,一事无成,自己都不好意思提起,祝先生却会替他珍惜。   他后悔来闹市了,都不能一头扎进祝先生怀里,也不能索吻,更不能脱他的衣服。   所以他在原地站了半晌,只能强行压下翻涌的爱意,用颤抖的声音说:“祝先生,我们走吧,给你挑礼物。”   “好啊,”祝烨嘴角噙着一抹坏笑,调侃:“不怕我把你买破产?”   “破产……就破产吧。”韶子规窘得不行,觉得他不自量力要给祝先生买礼物的行为就像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可又甜蜜而羞涩的说了一句:“反正我还可以靠祝先生养着。”   因为喜欢,我可以把仅有的一切都给你。   哪怕并没有多少。   祝烨心情大好,迈步的时候慢了很多,时刻注意韶子规跟不跟得上。   祝烨对衣服没兴趣,他的东西都是姚诗丹一手包办,连商标都难觅,大概都是固定渠道定制,除此之外全无个人喜好可言。   韶子规不好意思带他去看手表。这只是个普通商城,最贵的也就只有烂大街的驴牌,而祝先生的手表他不认识,但他知道“穷玩车,富玩表”的说法,有钱人的手表可以贵得吐血,根本不是这些所谓的大牌可以比肩。更何况他还没从公司拿到这次的片酬,囊中羞涩,连这样普通的手表都不一定能负担。   最后两个人进了一家装潢奢华的精品店。   祝烨童心未泯,看什么都好奇。这店里卖的玩意虽然华而不实又冷门,但每一样都不便宜。   最后他挑了一个星际战舰模型……的积木。大概是贴心的以为这个标价只要一万块的小玩意很便宜。   既然祝先生喜欢,那就买呗。韶子规刷卡时看见包装上写着“内含11858个零件”,他一阵头晕,小声嘀咕:“这得拼到什么时候啊。”   “我能拼好,”祝烨很有信心:“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韶子规想都没想就上钩,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哪还有东西可以输啊。   “嫁给我”三个字涌上祝烨的喉头,被他硬生生憋住。   他自知是个老派的人,与时代脱节,经常唐突而冒失。   他觉得这样的玩笑不够真诚,再说小可爱是男生,听了不见得会高兴。于是欲言又止的笑了笑,改口说:“不赌什么,搭好了再给你看。”   不过他心里已经擅自把这个浩瀚的工程设定为两人关系里程碑。   为了哄小可爱开心,他什么都可以做。区区11858个零件而已,不算什么。   韶子规不知道他的想法有多浪漫,反而有些担心:“拼这个会不会很累?”   “不会,我喜欢宇宙飞船,”祝烨拎着他的礼物爱不释手,说:“我以前特别想做一个宇航员,去太空。”   “为什么啊?”韶子规追问。   祝烨的表情倏地变得忧郁,深邃的目光仿佛看到了过往,他轻声说:“因为亲人都不在了,身边全是坏人,所以想躲到天上去。”   那瞬间,韶子规觉得心好疼。   他联想到祝烨自杀未遂的经历,下意识去抓他的手,惶恐的盯着他看,害怕抓不住。   “现在不想了,”祝烨回握住他,重拾笑容,对紧张兮兮的小可爱说:“地球多好,有你在。”   祝先生总有办法让他安心。   他们往外走时,几家品牌珠宝店肩并肩挨在一起,韶子规频频回头,一个念头不可遏制的迸发——他好想冲进去买一对戒指。   把祝先生拴住,不让他去太空。   “怎么了?”祝烨敏锐的觉察到他脚步放慢,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问:“有想买的东西?”   “没有!”韶子规矢口否认,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唐突,千万不能被祝先生知晓,要闹笑话的。   祝烨终究还是把人送回了宿舍。   想想也对,既不能天天赖在别人家里,又不能拖着人去住酒店。也就只能各回各家。   韶子规有些沮丧,疑心祝先生那晚的承诺全是骗人的,其实并不懂他的意思。   好在他已经不是患得患失的小透明了,如今的他恃宠而骄,越挫越勇,一只脚还没下车,又急着冲祝烨邀约:“祝先生,我这里有两张盛佳舒的演唱会的票,你能陪我一起去么?”   “好啊。”祝烨对他有求必应,甚至没问时间,先不假思索的答应。   韶子规还是在车上磨蹭不走,祝烨又笑着问他:“还有什么事?”   “我……今天的发型好看么?”小可爱扭捏的问。   这可是人家特地顶到你面前来招摇的,因此还在火锅店被人抓包了,可是一句夸奖都没捞着。   “好看。”祝烨诚心称赞,旋即又说:“你怎样都好看。”   还说:“好不好看我都喜欢的。”   祝先生从不开玩笑,所有的甜言蜜语都是真诚的。   韶子规羞红了脸,后悔问这个蠢问题,逃似的下车。 第27章   盛佳舒演唱会当天。   天后特地叮嘱韶子规,可以先去后台找她,省去排队入场的麻烦。   韶子规在微信上回:“谢谢姐姐!”   盛佳舒又说:“早点过来,还能聊会天。”   “不会打扰你工作么?”韶子规担心的问:“开演唱会不是应该很忙?”   盛佳舒大言不惭:“我都开了几百次了,闭眼都能唱!”   韶子规夸她:“不愧是天后!”   “真的啊,早点过来。”盛佳舒托出实情,央求:“你孔哥也要来,你快来打掩护。”   原来是这样啊……韶子规抱着手机咯咯直笑。   小杨揶揄他:“又在和祝先生聊天啊?”   “不是!”韶子规严正声明:“在和我的偶像聊天!”   昔日偶像,如今变成了亲近的姐姐,韶子规心里不知有多高兴。细想起来,还要多亏祝先生牵线。   所有的开心,都和祝先生有关。祝先生才是他一切快乐的源泉。   “努力工作,早点收工!”韶子规放下手机,提点正和美丽的化妆师眉来眼去的小杨。   “是是是,”小杨做了个鬼脸:“不敢耽误韶哥约会!”   韶子规这类社交恐惧症候群深谙在人群里隐形的小技巧。考虑到今天现场一定有不少圈内人,他没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戴口罩墨镜,而是在卸妆洗头后连发蜡都不抹,半长不长的头发乱糟糟的不成形状,还从衣柜里找了身最挫的运动装穿上,与普通宅男无异。虽然损失了帅气,但是至少安全。   祝烨很听他的话,下班后特地换了衣服,没有继续高调的西装革履,而是做了休闲装扮。   初夏时节,他穿着着合身的休闲裤和POLO衫出现,上衣掖进裤子里,掐出劲瘦的腰线,一双得天独厚的长腿叫人挪不开眼。气质干净清爽,比韶子规更像个明星。   他们早早到了,韶子规联系了盛佳舒的助理,顺利摸进了盛佳舒的化妆间。天后正在紧锣密鼓的化妆,孔哲君陪在旁边坐着,倾慕的眼神藏不住,恋爱的气息扑面而来。   “天后姐姐,孔哥!”韶子规与他们打招呼,语气亲近。   “小韶来啦——”孔哲君扭头,看见他身后的人,惊得站起来,压低声音喊道:“祝、祝总!”   连盛佳舒也惊得扭头,气得化妆师在她肩头轻捶了一记,怨她差点毁了妆。   “盛小姐,”祝烨朝盛佳舒点头致意,又转向孔哲君:“孔先生。”   “哎呀,什么孔先生,”孔哲君心里发虚,急着纠正:“您叫我小孔就好了。”   八卦不过夜,那夜祝烨以卓氏太子爷的身份帮韶子规解围后,消息早已在圈内传遍,添油加醋说什么的都有。   如今祝烨的分量,已经远不止滨城祝氏二公子那么简单,也不怪乎他们受到惊吓。没料到这么大的金主还这么闲。   以及这么平易近人。   祝烨是陪韶子规来的,当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给了人压力之后,很识趣的坐到了角落,推说还有工作要处理,让他们先聊。下一秒真的掏出手机,塞上耳机后开始横屏看文件,表情认真非凡,努力抹去给众人造成的不适。   盛佳舒紧张得不行,使眼色让化妆师出去一下。确认这个距离祝总听不到之后,拿指头戳韶子规的胳膊,小声埋怨:“你怎么把祝总带来了?”   “我和你说过了啊。”韶子规委屈巴巴的解释。   他确实说过要和男友一起,但是盛佳舒没能把这件事和祝烨出现在她化妆间的必然性联系起来。   孔哲君的关注点更新奇,扯着韶子规身上起球的运动装,蹙眉问:“你在祝总面前就穿这个?”   他心里咆哮的OS是:虽然哥哥我不赞同你找金主,但你找都找了,能不能有点自觉!这不是等着被甩的态度么?   韶子规当然听不懂他的深意,眨巴眨巴眼睛,天真的解释:“今天现场好多圈内人,我怕被认出来才这样穿的。”   孔哲君已经放弃这个猪脑子了。心想大概是祝总这样品味清奇的金主比较罕见吧。   “你在祝总面前,是不是应该稍微注意一点?”盛佳舒是女性,聊这个话题比较自然:“虽然你现在是风光了,但万一和他分开,不知多少人等着落井下石呢。你要好好经营。”   韶子规总算听明白了他们影射的意思,急道:“祝先生不是那种人!”   不是以貌取人的人,更不是喜新厌旧始乱终弃的人。   “小韶,”孔哲君严肃的对他说:“你向来天真没心眼,偏走了这条险路。所以很多事情你要好好掂量,不能由着性子来。”   盛佳舒用眼尾的余光瞥一眼角落的人,祝烨即便只是安静的低头坐着,也贵气逼人不容人忽视,远非那些毛躁的富二代可比。真真是个极品。   要有多厚重的底蕴,才能养出如此宠辱不惊的个性和云淡风轻的举止。   她于是恳切的劝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韶子规:“祝总之前帮过我们,确实是个好人。也看得出来,他现在很宠你。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之前是从不出门的祝家疯少爷,没什么人惦记,现在可是卓氏太子爷,多少人觊觎!你恐怕还不知道,这几天你有多出名。既然已经是众矢之的,你更应该想办法稳固这段感情。墙倒众人推的故事,你还听的少么?”   “姐姐,我……”韶子规又气又急又无力,感觉盛佳舒说的故事如此陌生,而故事里的主角则压根不是他。   我和祝先生的关系真的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个样子啊!   “听话,我毕竟比你在这个圈子混得久,这些事情你要是不懂,都可以请教我。”盛佳舒牵起他的手:“你确实长得好看,连姐姐看了都嫉妒,不怪乎祝总喜欢。”   “只要……”大概觉得说出口的话太不中听,盛佳舒一脸拧巴,咬牙赠言:“只要手段合适,应该是能稳住祝先生的。”   “不,不是!”韶子规意识到她在暗指什么,羞红了脸,义正言辞的反驳:“我和祝先生不是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盛佳舒问。   孔哲君知道女生脸皮薄,替女友发问:“你们该不会还没发生关系吧?”   韶子规把头埋下去后再没抬起来,认同了孔哲君的说法。   “那祝先生是在做慈善么?”孔哲君惊问。   韶子规不想和他这种直肠子的糙人聊天,羞恼的把脸转向盛佳舒。   盛佳舒的好奇只比孔哲君多不比孔哲君少,好奇追问:“那你和男朋友都做什么?”   “牵手,拥抱……”因为害羞,韶子规的声音越来越小:“也有接吻。”   “就这些?”盛佳舒难以置信的确认。   “嗯。”韶子规都快被他们拷问哭了。   恋爱的酸臭味太刺鼻,孔哲君哭笑不得,又忍不住感慨了一次:“那祝先生还真是在做慈善啊!”   韶子规回头,气鼓鼓的瞪他。   孔哲君不禁抬手去揉他的乱发。他知道小韶命苦,挫折磨光了他的锐气,使他既不圆滑也缺自信,压根不适合这一行。能遇到祝先生这种另类,也算是苦尽甘来吧。   此时,一直专心充当隐形人的祝烨手机响了。他接得坦荡,并没有避嫌。   “姥爷。”   ……   “我们不从正门走,不会被人挤到,不用担心。”   ……   “没关系的,保证安全。”   ……   “今天可能回家晚,不用等我。”   ……   “好的,再见。”   他抬头就撞上众人好奇的目光,耐心解释:“我第一次来听演唱会,姥爷听说盛小姐的演唱会太火爆,担心我被人挤到。”   盛佳舒最红的时候,确实发生过退场时狂热粉试图冲破保安上台拥抱偶像,演变成混乱踩踏的恶性事件。   一听说卓总担心祝烨的安全,韶子规凑近他,紧张的问:“卓总不会怪我带你来吧?”   “怎么会,”祝烨笑道:“你还不知道他么,最乐意你带我玩,喜欢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他字里行间的宠溺之情溢于言表,酸了一屋子的人。   “哪里火爆了,”盛佳舒苦笑着插话:“我都过气了,你们大可放心,不会再出现以前那种极端情况。”   “没有过气!”韶子规不同意她的说法。恰好祝烨要站起,他抢先两步,自然的拉住他的胳膊,给他借了一把力,然后两个人熟稔的十指相扣,一起走回盛佳舒身边。   孔哲君和盛佳舒对视一眼,突然觉得是他们方才是杞人忧天。   金主屈尊陪吃陪喝陪玩,唯独不用陪。还能得到家人的认同。   可能傻人有傻福吧。在祝烨之前,谁又能想到世上还存在这一款的金主呢。   “盛小姐人气很旺的,连我那个从不追星的姥爷都知道你的演唱会火爆。”祝烨附和自家小可爱的观点。   “卓总么?”盛佳舒讶异。以一己之力打造了卓氏帝国,已然活成传说的老卓总又何尝不是她的偶像。   祝烨点头:“姥爷也听你的歌。”   盛佳舒还没上腮红,闻言也脸颊绯红。能得到卓总一句夸赞,比她演唱会场场爆满大获成功还要来得有分量。   看不见的墙随之消失了。   祝烨似乎不再是高不可攀祝总,而是自家弟弟带回家来串门的对象。四个人再聊了一会,化妆师黑着脸敲开了门,表示时间紧迫,必须继续手头的工作。   三个客人配合化妆师的工作,退让到一边唠家常。韶子规不设防的娇憨与过往的留给孔哲君的印象完全不同,说话的声音酥酥软软,整个人像小猫一样往祝烨身上贴,好似变了个人,哪还寻得到之前怯懦拘谨的影子。   不是讨好和取悦,只是最自然的依恋和信任。   孔哲君讶异于他们已经到了见家长的地步。即便提到威名赫赫的老卓总,在韶子规话里也只是个慈祥的长辈。像极了平凡的爱情。   又比平凡的爱情更美好一些。   没有长辈反对,没有现实困境。有柴米油盐的烟火气,而没有鸡毛蒜皮的糟心事。好似全世界都盼着他们在一起,不给压力,不会阻挠。   盛佳舒闭眼躺在椅背上,方便化妆师给她描绘繁复的眼妆。孔哲君看着她美丽的容颜,觉得那么近,又那么遥远。   平凡的爱情,对于艺人来说太难了。至少天后的爱情就不能见光。   又有几人,能有韶子规那样的幸运?   盛佳舒的唱功和体力都很出众,一场演唱会从high歌唱到慢歌。压轴的是她的走红曲目,十二年前的一首《永远属于你》。   她穿着白裙,在台上浅浅吟唱,一如十八岁的少女。   世间万种初见,皆是意外,   擦肩而过总是轻松。   ……   你从不知道,   曾撩拨了谁的心弦,又改变了谁的人生。   ……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我已芳心暗许。   ……   演唱会临近散场,一首老歌带起万人合唱,全场起立,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在台上汇集。十几年过去了,盛佳舒还是巨星。   韶子规扭头看身边的人,发现祝先生听得比他还专注。男人的肩膀自然垂落,更加拉长了脖颈线条,下巴微微抬起,一副陶醉的表情沉浸在歌里。   他往祝烨的方向挪了一小步,紧紧挨着,在人群的掩护中大胆牵住了祝先生的手。   而那只大手自然的回握住他,十指交扣。   两人并肩站着,对面挥舞的荧光棒宛若掉落的流星雨。   祝烨照例先送恋人回去。   在宿舍楼下分别时,小可爱不好意思的揪着卫衣下摆,糯糯的问:“祝先生,我今天这身衣服,你觉得怎么样啊?”   “很可爱。”祝烨专注的看着他,瞳孔如深潭,喜欢那么多,就快装不下要溢出来,由不得人不信他说的话:“像个小朋友。”   似曾相识的小朋友。   今天的约会圆满结束,韶子规美滋滋的上了楼。   他想,祝先生果然没有骗他。无论自己是什么模样,他都会喜欢。   次日。   世事难料,祝烨竟会一夜爆红。而且爆红的原因与韶子规无关。   早晨,沉浸在美梦中的韶子规被电话吵醒,是小杨提醒他看热搜,叫嚷着他家后院失火了。   他迷迷糊糊的打开浏览器,娱乐版面头条是博人眼球的“卓氏集团千亿太子爷助阵女友演唱会,过气天后盛佳舒豪门梦有望成真!”   韶子规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在做梦。网页上的配图是祝烨在演唱会现场微微仰头,出神看着台上的抓拍图。这个角度看,祝烨的侧颜媲美希腊雕塑,真真担得起“高富帅”三个字。   可拍照片的人不知道的是,此时祝烨被挡住的另一只手,正紧紧牵着其他人。   各路娱记开始深扒祝烨的家世以及盛佳舒的情史。旋即有人爆料卓氏太子曾提前从员工通道入场,在天后化妆间里滞留两小时。   口说无凭,很快更多图片被曝光,祝烨当天确实曾出入后台,身边还跟着一个休闲打扮的助理。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开始叫嚣:“实锤了!实锤了!”   和尚不急太监急,小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韶子规没好气的扔给他一句:“昨天我和祝先生一起去的,你消停会吧!”   然后才开始处理更棘手的问题。   微信里很多未读信息,分别来自祝烨、孔哲君和盛佳舒。林怡也适时来添乱,关心他的感情状况。   韶子规烦闷的抓了一把头发,心情复杂。   他明明做了万全的准备,也没有被拍到,缘何成了旋涡中心?   不用想也知道,还有许许多多的瞿一、熊伟之流,都在密切关注着此事的进展。   他还来不及把信息看完,电话就进来了。   “子规,你没事吧?”没想到祝烨第一句竟是问这个。   韶子规沉重的心情蓦然放松,还嘴说:“是你被拍了又不是我被拍,我为什么会有事?”   电话那头答:“出了这种事,我怕你不开心。”   祝烨的声线暗哑,听得出来是真的担心。   祝先生怎么会这么好?   韶子规的尾巴越翘越高,翻出当时不敢闹别扭的旧事来算账:“那祝先生和薛小姐相亲时,怎么就不怕我不开心?”   “什么相亲?”祝烨脱口而出:“谁说我在和她相亲?那天我原本都不知道薛总要带妹妹,何来相亲一说?”   一连串“不是我,别乱说,我不知道”的经典回答把韶子规逗乐了,他哪里见过温文尔雅的祝先生这么惊惶失措。   祝先生说的话,他都是信的。即使这道题不问口,烂在心里,他也不会再多想。   毕竟,祝先生对他的态度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你别急,公关团队正在做方案。”祝烨又说:“但娱乐圈的事我不懂,再者盛小姐还是你的好朋友,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这把韶子规问住了,他刚才愁的就是这个。   昨天盛佳舒才忧心忡忡的提醒过弟弟墙倒众人推的道理,没想到最先面临如此困境的反而是她。她童星出道,以少女形象唱了十几年甜歌,确实后继乏力,不少人都等着她从神坛陨落。   如果这次卓氏再澄清说此事子虚乌有,将追究造谣者责任并且义正言辞要求各大平台删帖,那后果可想而知——盛佳舒将成为全网群嘲的笑柄。   会有不少恶毒的吐槽:   “盛佳舒是想嫁豪门想疯了吧?”   “我看八成是想逼宫,失手了。”   “也对,三十岁了,再不嫁人难道还指望红一辈子?”   “我觉得她早两年想通情况会好得多,现在谁不知道他过气了?人家卓氏太子爷莫不是傻!”   ……   韶子规打了个寒噤。墙倒众人推的故事,他确实看过很多次了。但那些刺痛人心的话,他不想落在盛佳舒身上。   所以他顿了三秒,做了一个艰难而伟大的决定:“我希望祝先生能照顾一下天后姐姐的面子。”   他说得很隐晦,但祝烨还是听懂了。   “子规,”他问:“你不会委屈么?”   小可爱捧着电话撒娇:“我知道祝先生对我好就够了啊!”   挂了电话,韶子规才有空看别人的信息。   盛佳舒光说抱歉和不好意思了,倒是没说别的。   孔哲君考虑和韶子规的考虑不谋而合。韶子规看着那一条条言辞恳切,请他考虑盛佳舒的处境,务必拜托祝烨柔缓回应的信息,在想:孔哥不委屈么?那可是他的女朋友啊。   别人家的事,韶子规想破头也是想不出来的,他最终也只能回:“孔哥请放心。”   卓氏的官方声明在一小时后放出来。说祝烨是盛佳舒的粉丝,昨天只是以朋友的身份捧场,希望大家不要过分解读。   既然没有否认,那四舍五入几乎就是认了啊!   约等于我们确实在谈恋爱只是还没有要结婚,希望大家理智对待。   于是全网又炸了一遍。   韶子规看着满屏的祝福和柠檬精,饶是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越来越苦闷。   方想起来,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脆弱过了。   巴掌又没有扇在他脸上。大部分人甚至不知道有他这么个小角色牵扯其中。为什么这么难过呢?   大概是祝先生把他保护得太好。   祝先生的电话进来,问他:“满意了?”   韶子规鼻子发酸,说:“嗯。”   “下楼。”祝烨又说。   咦?!   “祝先生在楼下么?”韶子规惊喜得跳起来。   “怕你委屈,”祝烨声音很轻,尾音上翘,像是逗猫:“所以来看看你。”   “可……可是,”韶子规更委屈了:“我今天要出差,昨天和您说过了的。”他有一趟宣传要跑滨城,作为主演不能缺席,还要面对讨厌的瞿一和熊伟。   “我记得,”祝烨的记忆力一直很卓越:“收拾好行李再下楼,我陪你去。”   “祝先生要送我去机场?”韶子规开心得想要尖叫。   “不是,”祝烨纠正:“我陪你去滨城。”   “啊啊啊——!”小可爱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忙不迭扔了手机开始收拾行李,一分钟也不想耽误。   木晨听见声响跑过来,惊问:“韶哥,你没事么?”   我有事!我开心得要飞起来了!   但是不能吓着小朋友,韶子规沉住气说:“我没事,现在急着出门赶飞机。”   “是去滨城跑宣传么?”木晨担忧的问:“那不是会遇到瞿一?他会不会趁此机会为难你?”   韶子规哪里还顾得上瞿一,随口应付:“不怕不怕。”   “韶哥!”木晨按住他的肩膀,情真意切的说:“你不要故作坚强!这种事情,我也知道是很难接受的。”   韶子规无奈转过身来,摊手道:“我真的还好,没事的。”   他越显得开心,木晨越担心他有事。毕竟韶子规以前走的是忧郁人设,怎么可能脸上一直挂着笑。   不正常,一定有问题!   “韶哥,我一直不赞成你和祝总在一起,”木晨急眼了:“他们那种人喜新厌旧,你又是死心眼的人,和他在一起最后受伤的一定是你!”   “你想骂就骂吧!我陪你一起骂!”木晨气愤的捏紧拳头。   “不是……我没空啊。”韶子规推开他,让他别碍事,坦白道:“祝先生还在楼下等我呢!”   “他还来干什么!”木晨怒不可遏:“脚踏两条船还跑过来说花言巧语么?韶哥你不要相信他!”   “祝先生不是那种人!”韶子规断然打断,恼他多管闲事。   “韶哥……”木晨莫名领了训斥,哀伤的唤他,气得浑身发抖:“我一直以为,你和他们不同……可是,走红就有那么重要么?受了这种委屈还要忍着!”   “一辈子不红又怎么样!”他既心疼又愤怒,低吼着质问:“你一定要走瞿一那条路么!”   “木晨,”韶子规不得不先停下手头的活,想去搂一搂这个一直把他当亲哥的弟弟,但是被木晨不假辞色的别开脸推开。   他的拥抱送不出去,只好语重心长的解释:“事情不是网上传的那个样子,我和祝先生也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木晨跑开,反锁上房门。   时间不等人,韶子规不能耽误太久,火速收拾好行李。他走时去敲木晨的房门,对里面的人说:“木晨,我先走了。等我回来再和你解释。”   祝烨换车了,抛弃了他一直钟意的车型。   司机帮他把行李塞进后备箱,韶子规上车之后才发现玄妙,原来这车中间有挡板,驾驶席和车后是互不干扰的两个世界。   简直恬不知耻!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祝先生怎么是这种人!   韶子规在心里又羞又恼的骂了一圈,嘴角还是忍不住上翘。   挡板是装了,祝烨却并没有做坏事。只是把胳膊伸过来讨了他的手,握住了问:“难受么?”   “难受。”韶子规马上摆了个哭脸,在祝烨紧张之前指着前面说:“这样视野都不好了,感觉像个笼子。”   “那就放下来。”祝烨要去按开关。   “不要!”小可爱没想到这玩意还可以放下来。双手并用抓住他,拼命制止。   然后,勇敢的,离开座位,双手撑在扶手上,去寻祝烨的唇。   祝烨微微仰面,等待他的吻。没想到此时刹车,韶子规一个不稳,两人的额头撞在一起,下一秒就结结实实摔在祝烨身上。   “没事吧!”韶子规不顾自己额头的疼痛,更担心祝烨的腰,忙不迭想要从他身上爬起来。   祝烨圈住他,不让他离开。脸颊就埋在他的颈窝,用犯规的沙哑声音说:“我没事。”   他们现在可是处在一个密闭空间里,做什么都可以。小可爱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唾沫。   但祝烨只是亲吻着他的脖颈和侧脸,没有更多举动。真是让人既放心又烧心。   “祝先生,为什么要装这个隔板啊?”小可爱带着不忿问。   心想你装都装了,为什么不能胆大一点?   “因为觉得司机碍事。”祝烨的回答很坦诚。   “那你可以自己开车啊!”小可爱暗自生闷气,心想反正你躲在后面也不干坏事。   “我……”祝烨语露羞愧,道:“我不会。”   韶子规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道歉:“对不起!”   他忘了祝先生之前坐轮椅的事情了,那样的身体状况,怎么可能去学开车。   真是笨死了!笨死了啦!   “那你会么?”祝烨柔声反问他,并不生气。   “我会。”韶子规心虚的回答,唯恐这样的小事刺痛祝先生的心。   “唔,”祝烨若有所思:“我觉得你的想法不错。以后你来开车,就可以不带司机了。”   “好啊好啊!”韶子规连连答应,完全猜不到祝烨此时冒出了什么新点子。 第28章   滨城本是韶子规的伤心地,但因为有了与祝先生相识的记忆,这座城市也随之变得可爱起来。尤其是这套高处不胜寒的顶层豪宅,更是处处弥漫着家的味道。   他进了家门才回过神来,惊问:“祝先生,你陪我来滨城,会不会耽误工作?”   他亲眼见证祝烨怎么从一个闲人变成大忙人,连吃饭时间都会接到工作电话。   “我也是来工作的,”祝烨道:“来滨城的子企业视察。”   家里事先安排人收拾过,冰箱里的食材和脱脂牛奶摆得满满当当,桌上的茶具一尘不染,祝烨轻车熟路的烧水泡茶,又添了一句:“也有别的私事要处理。”   当然主要还是配合小可爱的行程。   “哦。”韶子规没有多问,猜到大概与老祝总的病情有关。但他色迷心窍,更关心自己今晚睡哪里。   该不会还是楼下客房吧?   祝烨接了个工作电话,说了几句之后,让对方把材料发到他邮箱。说罢便提起公文包往楼上走——他到哪都有人安排周全,全部的行李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而已。对韶子规说:“我先上去了。”   他没说是上去办公一会,还是今晚到此为止,他忙完会直接休息。   韶子规紧张的把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视死如归的站起来。   祝烨心系工作,并未觉察他的异状,直直往楼梯走去。   韶子规追过去,拖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声音。直到被人从身后抱住,祝烨才后知后觉的停步。   “怎么了?”他的大手覆上小可爱颤抖的手背,试图转身。   韶子规抱死了他,不许他转过来。他把脸埋在祝先生的背脊上,贪婪的嗅着他的味道,努力从中汲取勇气。   接下来要说的话太丢脸,他不敢当面说。祝先生拿后背对着他再好不过。   他说:“祝先生,我今晚不想睡楼下,一个人会害怕。”   “那就睡楼上。”祝烨很好说话,轻松应允。   韶子规已经见识过他令人发指的木讷和不解风情,红着脸,逐字逐句的强调:“我也不要睡楼上的其他房间。”   “我要和你一起,睡你的房间。”   祝烨明显顿了顿,但他最后还是让步说了:“可以。”   胜利来得太轻松,祝烨并没有表现得太热情,韶子规还担心自己的冒失惹他生气了。   祝烨趁他失神,终于在他胳膊的束缚下转过身来,顺势搂住了他的腰,拉向自己,牢牢扯进自己怀里。这才笑着问:“那现在要一起上楼么?”   祝先生真的永远不会让他觉得委屈。一丁点都不会。   祝烨的主卧是个套间,不仅配备了洗手间和衣帽间,还用镂空的屏风隔出了一间书房。   韶子规紧张得不行,洗了个很长的澡,保证浑身上下都香香的,这才敢跑到床上。身上穿的是为了有朝一日勾引祝先生特地买的新睡衣。   香槟色的丝绸套装,很衬韶子规的肤色。长袖长裤的款式,显得年轻的男孩很清纯,秀色可餐。   他在床上换了几十个姿势玩手机,不管闹出多大的动静,祝烨都只是在屏风那边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时不时打个简短的电话交代事情。   好像是很大的生意,不过韶子规既不关心也听不懂。   他已经不知道到底是这个该死的男人工作太认真,还是自己太没吸引力了!   小可爱等得焦虑,恨不能在线请教死对头瞿一平时都怎么色诱金主。   祝烨终于合上了电脑。   韶子规赶紧翻身,后背朝上,膝盖打弯,露出两根光洁的脚踝,晃来晃去晃来晃去,心不在焉的看云养熊猫的视频,装作专心玩手机的样子。   他不记得是在哪看到过的说法,这个动作可爱又性感,特别勾人。   可祝烨见了却只是说:“空调开得凉,把被子盖好。”   韶子规的心拔凉拔凉的。   是不是睡衣的款式不对?   早知道就买睡袍了!还以为老派的祝先生会喜欢这种乖乖牌。   韶子规不敢不听话,依言缩进被窝里。身体是暖了,奈何心也凉透了。   再定睛一看,手机屏幕显示的是什么?   盛佳舒的女粉丝已经P了她和祝烨的结婚照,“庆祝姐姐觅得良人,终于把自己嫁出去了!”   祝烨在网上公开的照片不多,可以用的素材极少,虽然P图很生硬,可技术越拙劣越让人火大!   你们就那么着急拉郎配么!   事事不顺心!韶子规气鼓鼓的把手机扔出去老远。   祝烨进了浴室,水声哗啦啦,冲刷着韶子规的神经。   他光听祝先生洗澡的声音都激动的难以自抑,为什么对方那么冷静?太不公平!   小可爱被惯出了一身娇气病,早已忘了他当年第一次住在这里时的畏缩,现在已经忍不住要事事比较,讨价还价了。   水声停了,继而响起吹风机的声音。   仿佛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祝烨带着沐浴露的清香走出来。   他还是穿那身靛蓝的睡袍,因为颜色暗沉,和他苍白的肤色对比鲜明。以领襟为界,圈出一小片白皙的旖旎梦境。丝绸亲肤,心怀不轨的韶子规仿佛能透过布料看见他诱人的身体线条,可惜腰带的结锁住了春光。   祝烨从容的掀开被子的一角,把自己也塞进被窝。两个人的体温在里面交融。   韶子规一不做二不休,翻身钻到祝烨怀里!   祝烨搂住他,哂笑:“要抱着睡啊?”   韶子规咬牙切齿,我要的才不止是抱抱!   可话不能说得那么直白,他拐了个弯,在祝先生怀里嗡身说:“祝先生是我的!”   祝烨好脾气的拍他的背,柔声哄着:“是你的。”   韶子规拳拳打在棉花上,心想早知道就喝点酒了,醉鬼直接上手扒衣服,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无计可施。   但现在起床喝酒已来不及。他仰起头,不管不顾的噙住祝先生的唇。   祝烨很快夺回了主动权,热情回应。他从不忍让小可爱辛苦仰着脖子,翻身将他压进枕头里,帮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柔软的床铺托着韶子规的后背,他轻不可闻的啜泣了一声,越发紧张起来。但还是勇敢的接受祝先生施与的一切。   可祝烨只是吻他,吻得越来越凶,两具身体隔着两层薄薄的丝绸摩擦,两个人都觉得身上似有火在烧。   总得有人迈出关键的一步。   一只蓄谋已久的爪子摸到了祝烨腰带系的结,一把扯开。   祝烨的衣襟散开,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胸膛。   他停了下来,似困扰,似惊讶。   难以置信的看着身下的人。   韶子规看得出来他也想要,只是不明白他为何要忍。   拜托,你可是金主啊,能不能有点做金主的霸气!   小可爱红着脸,眼眸因为动情而氤氲成两汪清泉,说着平日里难以启齿的话:“我要取自己的东西,祝先生同意么?”   祝烨没有回答,也没有拒绝。   箭在弦不得不发。小可爱颤巍巍伸手,贴在祝烨心口,确认到对方剧烈的心跳之后,缓慢而坚定的往下滑落。   每一寸,都无怨无悔,永不回头。   祝烨没有阻止他,脸上由最初的错愕渐渐凝出笑容,不合时宜的说:“子规,你送我的星际战舰,我才拼了一点。”   “什么?”小可爱稍作停顿,懵懂的看着他。   “我本想郑重一点,”祝烨从来都是深情的,只是今天的深情比以往更甚,漆黑的瞳孔里全心全意印着一个人的影子:“等全部拼好了,再请你与我在一起。”   他低头亲了亲小可爱的额头,嗔怪:“你太急了。”   韶子规以为这就是祝烨委婉的拒绝,一时间又窘又羞,恨不能挖条地缝就地消失。可惜受制于人,动弹不得。   在他窘迫得失态之前,祝烨的手放到了他睡衣的第一颗扣子上,不紧不慢的解开。   “但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他说。   铺天盖地的吻再次落下来,续上了刚才中断的剧情。   说是吻,其实都有点像是咬了,好似要把人吃干抹净,祝先生从未待他这样不温柔。   疼痛激起快意,化作深入骨髓的痴狂,那么想要,那么渴望交融的情感……韶子规知晓了。   他在激吻中魂飞魄荡,迷迷糊糊的思索,祝先生到底忍了多久?又忍得多辛苦?   衣裳褪尽,韶子规紧紧抱着祝烨,手掌最初搭在他的蝴蝶骨上,而后毫无章法的乱抓,留下道道红痕,待摸到他的腰后的脊柱,猛地一滞。   那虬结硌手的东西是什么?   如果是疤,会不会太可怖了一点?   他浑身的血都凉了,旖旎的心思散的干净,把自己从祝烨怀里挣脱出来,慌乱坐起。   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看见一道狰狞的疤痕。自尾椎骨开始,蜿蜒往上爬,绵延三十公分远。   不,那不是一道疤痕,而是无数道疤痕叠加的效果。那个地方不知开了多少次刀,新伤叠着旧伤,交缠在一起,再也捋不清。   那是祝先生曾经试图离开这个世界的证据。也是他之后努力活下来的代价。   韶子规颤抖的抚上那道丑陋的疤痕,心痛的不能自已。   当你足够爱一个人的时候,感官会分外强烈,伤痛能穿透时光和身体,在另一具身体上重现。   韶子规看着那道疤,浑身战栗不止,手指在上面摩挲了一遍又一遍。   “子规。”祝烨翻过身来,藏起那道疤,拿胸膛对着他。   小可爱满脸是泪的模样吓坏了他,祝烨连忙把他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说着:“都过去了,现在不疼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韶子规想起他可怜的身世,越想越难过,紧紧回抱住他,十指陷进对方后背的皮肉里,颤声问:“祝先生,那时候有人陪你么?”   妈妈和姐姐都不在了,继母和哥哥是坏人。祝庆祥管不了事,姥爷暂未朝他伸出手。   那么难受的时候,你是一个人么?   他问的不止是动手术的时候,还有不想活着的时候,纵身跃下的时候,自杀未遂的时候,艰难复健的时候……那么多难过的时候,若是一个人捱着,那该多难?   母亲逝后,韶子规自己尝过那样的苦,那些一个人在黑得看不到光亮的世界里煎熬的日子,他再也不想回首。而祝烨还要面对糟心的兄长和不睦的继母,显然比他那时的境况还要差。   祝烨回答他:“有的。”   韶子规缩在他怀里哽咽:“要是我那时候能陪着祝先生就好了……”   这句话才是致命的撩拨。   祝烨也不管他还在哭着,再次俯身压住他,改用亲吻安抚。   良久,他在天雷地火的热吻让出一丝缝隙,喘着说:“你陪了。”   “什么?”小可爱神情恍惚,下意识的追问。   祝烨没空理他,深吸一口气,再度急不可耐的吻上去,手掌最初掐着他的腰窝,而后强势的往下挪。   韶子规没想到祝先生这么火辣,难耐的扭动着身子,事到临头居然生出想逃的心。   “祝先生,我担心你的腰……”   他是真的担心,为此甚至做好了余生都只看不吃的觉悟。   “我的腰没事。”祝烨毋庸置疑的下了论断,这句话说得很有霸道总裁的气势。   声音沾染了情欲,又有些性感的沙哑,诱哄他说:“不信你试试看。”   终于还是如愿以偿,被生吃入腹。   好吧,其实祝先生的腰确实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差。   韶子规承欢时犹在想,是因为脾气也好,腰伤也罢,对于怯懦生涩的他来说,这样温柔的祝先生,都是世上最棒的佳偶。他已想不到更好的可能。 第29章   次日,韶子规是被祝烨闹醒的。   他自以为轻柔的吻在小可爱脸上巡浚,一点都不想把人吵醒,偏偏事与愿违。   男人的鼻息撩得人发痒,韶子规伸手挠了挠左脸,缓缓睁眼。   他被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一跳,差点弹开。肌肉一收一紧,才意识到浑身都透着暧昧的酸痛。   这剧情不合理啊,祝先生不是个病秧子么?但仔细想想,腰好不好与肾功能优劣好像确实没有必然联系。   他老实认栽,疼且满足着。   “吓到了?”祝烨面色微沉,显然对他的反应不太满意。枉费他与早起的生物钟艰难拉扯,陪小可爱赖床到现在。   小可爱连忙蠕动回来,主动往他怀里钻,讨好卖乖说:“一睁眼就看见祝先生,我以为做梦呢。”   “不是梦。”祝烨肯定的回答,这次毫不客气的攻陷了他的唇。   两人缠绵一会,一起起床,并排洗漱。   祝烨很细心,记得他今天需要公开露面,痕迹都留在可以被衣服遮挡的地方,可以说真的很为他考虑了。   最后连衬衣扣子都是祝先生一颗一颗帮他扣上的,韶子规傻站着,宛若半身不遂的废人,心安理得的享受金主的贴身服侍。   “祝先生?”他糯糯出声,唤着对方。   “嗯?”祝烨帮他把最下面的一颗扣子扣好,拽着衣服下摆扯了扯,捋平褶皱,这才抬起头来。他个子太高,站直的时候,小可爱只齐到他的下巴。   韶子规仰望着他,问出那个一直以来都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祝先生为什么这么喜欢我?”   “自己慢慢想。”祝烨的唇边勾起一抹坏笑,宠溺而魅惑。   “我笨,想不出来嘛,”真·恃宠而骄·小可爱蹬鼻子上脸,拿脸颊窝在祝烨胸口蹭来蹭去,无所不用其极的撒娇:“你告诉我好不好?”   祝烨出人意料的铁石心肠,冷脸应对,只说:“我告诉过你了。”然后不再理他,任他把自己的脸磨秃噜皮也没用。   祝烨把他收拾利索,自己转身回洗手间剃须。   小杨的电话追过来,质问他为何没和大家统一行动,又该去哪里接他,活动就快要开始了!   韶子规心虚的表示他在祝先生这里,会准时赶过去,不用接。   小杨一听说祝先生也在滨城,立马转变态度,眉开眼笑的夸他上道,懂得献出身体力挽狂澜。   韶子规臊得慌,心想献身是献了,可是哪来的狂澜?明明是新婚燕尔,浓情蜜意,岁月静好。   刚把小杨的电话挂断,祝烨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是姚诗丹。   “祝先生,小姚的电话!”韶子规跑去床头取他的手机,想进洗手间递给他。   “你帮我接吧。”祝烨腾不出手来,自然而然把一切内人的特权悉数授予他。   韶子规乐于享用,心里暗爽,在洗手间门口按了公放。   姚诗丹汇报工作向来言简意赅,也没个开场白,开口就是:“祝先生,关于您昨天的交代,我已经初步研究过了。虽然现在的年轻艺人普遍钟情阿斯顿马丁等若干品牌的跑车,但韶先生的个性并不张扬,且跑车在城区的实用性不强。您若要送车,我有以下几个投其所好的备选方案——”   “咳咳!”祝烨咳嗽两声打断她,已经来不及了。   他不顾脸上未擦净的泡沫,夺了手机抢白:“这事回头再说,你先安排车来接子规,他赶时间。”然后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祝先生要给我买车?”韶子规瞪着大眼睛问。   “嗯。”祝烨不情不愿的承认,带着些许搞砸了惊喜的不愠。   “不用不用!”韶子规连连摆手:“祝先生已经给我太多东西了,不敢再给我买!我怕还不起……”   “为什么要还?”祝烨用热水浸湿毛巾擦完脸扔到一边,肆无忌惮的靠近了质问。   “因为毕竟是祝先生的东西啊……”韶子规说着浅白的道理。   祝烨再逼近一小步,两人的胸膛撞在一起。他在这么近的距离里逼问:“什么你的我的,昨晚才亲口说了连我是你的,这么快就翻脸不认账了?”   怎么会不认账呢,只是脸还没那么大罢了。   韶子规还在想怎么反驳他的歪理,祝烨自有办法说服他,伸手勾起他的下巴,又低头亲了上去。   小可爱被亲得七晕八素,顶着红肿的嘴唇出门时,尚不记得对话是怎么中断的。   果然无商不奸!这才上班没几天,连淳良的祝先生都学坏了!   正片还未播,预告片和花絮早已放出来造势,韶子规和瞿一之间的基情又帮他吸了一波粉。   两人戏里情意绵绵,戏外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韶子规一到后台就感受到满满的恶意,瞿一和熊伟身上幸灾乐祸的气息过于明显。   “我们大明星来了啊,脱离大部队单独行动,也不知都在忙些什么。”瞿一先开腔。   “忙着亡羊补牢呗,”熊伟和他唱双簧:“要么就是急着找下家。”   韶子规没接茬,找位置坐了,示意化妆师给他做造型。   小杨怒其不争,不断冲他努嘴,恨不能帮他骂回去。   韶子规自己的心理建设做得极好,他让祝烨给盛佳舒留面子时,早已料到自己接下来的处境。冷嘲热讽而已,又不会掉块肉,犯不着和他们较劲。   上了台也毫不意外的继续受挤兑。他的身高体格本就不如瞿一和熊伟,对戏时还要用到垫脚板,今天又浑身酸软状态不佳,游戏环节那两人联手坑他,害他摔了几次屁股墩。昨夜甜蜜的疼这会都变成了委屈的疼。   瞿一还内涵他:“我这个弟弟没上过科班,唱歌跳舞都要花比别人多一倍的时间,以前在组合里就一直是需要特别照顾的类型。如今他也把这个精神用到演戏上,因为缺乏经验,一个威亚镜头经常拍十数次,特别辛苦。希望大家都能看到他的努力。”   简称他蠢得不上道呗,全靠大家不嫌弃,手把手的教。但那威亚镜头补那么多次还不全是你坑的!   可韶子规一来嘴笨,二来也没有瞿一那样百转千回的歪心思,愣是想不到还嘴的办法。那么多粉丝在看着,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违心回答:“是啊,很感谢瞿一哥对我的照顾。”   只能在心里哼哼唧唧的咒骂:你们就可劲欺负我吧!反正我回家就能躲进祝先生怀里撒娇求安慰!   另一头,祝烨带着卓氏集团滨城公司的数位高管,前往祝氏集团接洽合作事宜。   两家公司接下来意图在地产领域全面开展合作,资源互补互换,牵涉到的资产额度巨大,两边的高管熙熙攘攘坐了一堂,阵仗很大。   卓氏和祝氏历来不和,这样的合作可谓让人跌破眼镜。但一切还在意向阶段,今天是第一次磋商,能不能成大家心里都没底。   对于祝氏来说,因为董事长祝庆祥年事已高,身体抱恙,导致力不从心又后继无人。祝氏这几年一直致力于退出地产业务,可转型从来都不容易,再者这么大一块肥肉,扔了未免可惜,也浪费了祝庆祥三十多年来打下的金字招牌。若能和卓氏冰释前嫌,一起抬轿,那以后的路会好走很多,何乐而不为。   祝庆祥前一阵在首都停留许久,祝煜顺理成章理解成这是他的工作成果,还自作多情觉得这是爸爸在尽心尽力为他这个傻儿子打江山。本来还为这次合作沾沾自喜,直到看到祝烨走进会议室,施施然在对面的主座坐下,他才瞬间石化。   祝烨是个红人,不仅是商场上崭露头角的新贵,这两天更是娱乐版面的话题人物。他一露面,大家心里便有谱了。他身份特殊,与两家企业的渊源颇深,由他亲自过来推动项目,众人都猜测这是卓老爷子原谅女婿的标志,也是有意给宝贝外孙记一笔军功,要尽快将他推上卓氏下一代领导人的位置。   会议开得热火朝天。   既然是第一次沟通会,双方花了很大的精力介绍情况,系统梳理各自在滨城地区的项目和手头的地皮,举了几个例子探讨合并开发或联合经营的可能性。祝烨听得认真,话不多,时不时蹙眉做记录,很少表态。   他与对面的祝庆祥对望一眼,发现他不仅瘦了,脸色也差了许多,透着行将就木的枯黄,生病之事怕是瞒不了多久了。   开展这次合作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只有他们父子两人心知肚明。   未来两家企业必然会有密切的关系,但不是通过合作,而是通过合并的方式。   祝庆祥这是在帮祝烨盘点家产,同时将祝氏的高管认个脸熟,确保控制权易手时能平稳过度。   大会开完,双方大佬还要开小会。祝庆祥带着祝烨进自己的办公室,祝煜想跟进去,被亲爹拦了下来。   “爸!”三十岁的大宝宝不顾仪态的跺脚撒泼:“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祝庆祥端着董事长的威严:“我和祝总要谈公事。”   “和他谈哪门子的公事!”祝煜愤恨的瞪着门内的祝烨:“他连大学都没上,摇身一变就能代表卓氏集团了?还不是借了外公的名头,到处玩明星!爸爸你有没有看这两天的娱乐新闻?你知道他都做了什么——”   “够了!他现在是卓氏集团的祝总!”生命所剩无几,祝庆祥的耐心越来越差,怒斥道:“不知轻重!不上台面!”   骂完尤觉得不解恨,压低声音道:“你那大学不也是我捐了一栋楼才把你塞进去的么?你和明星闹的绯闻还少么?”   他句句戳祝煜的脊梁骨,还是当着祝烨的面。若非顾忌这是在公司,祝煜都能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出来。   终于把祝煜关在门外,办公室落得清静。   “你觉得怎么样?”祝庆祥慈祥的问他。   “就业务来说,应该可以取长补短,融合得很好,”祝烨反客为主,动手泡了两杯茶,递给亲爹,话音一转,又说:“就人事来说,我认为很难平稳。”   祝庆祥接了他的茶,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祝烨接着说:“这些年来,哥哥一直是没有悬念的接班人,祝氏放弃部分利润,退出地产业务也已成定局。今天贵公司高管普遍对这次合作的兴致不高,我想他们的不少人,恐怕都和哥哥有利益绑定。”   祝庆祥垂下眼帘,承认:“是我考虑不周。”又苦笑道:“若早知道老卓总能把你教成这般模样,这几年我本不必做那些多此一举的铺垫。”   “没关系,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吧。”祝烨不想聊往事,换了话题:“你身体怎么样?”   “没时间了。”祝庆祥一句话同时回应了他的两个问题。   祝烨转着手上的杯子玩,避开他的目光,低头说着:“注意休息。”   “你……”祝庆祥张了张嘴,虽然他自知没有资格过问祝烨的私事,还是忍不住唐突开口:“在和艺人谈恋爱?”   “嗯。”祝烨坦荡点头,主动解释:“但不是盛佳舒,那是假新闻。”   祝庆祥没想到他愿意回答,追问:“那是?”   “你认识的,”祝烨笑容和煦温暖,一秒春暖花开:“还是通过他联系的我。” 第30章   祝庆祥邀祝烨一起吃晚饭。   祝烨心系小可爱的状况,没敢直接应承,而是先在微信上问:“你那边情况怎样?”   韶子规正屁股疼,分不清是晚上受的伤还是白天受的伤,一看祝烨关心立马原地满血复活,秒回:“都很好啊。”   祝烨刚想说他今天要晚一点回去,就看见小可爱又发来消息:“但是晚上被活动方安排了饭局,回不去。”后面还加了一个哭脸。   那还恰好了。祝烨安慰他:“没关系,那我陪爸爸吃饭,忙完就去接你。”   “好!”小可爱觉得祝先生简直不能再好了。   “有麻烦要第一时间和我说,不要硬扛。”祝烨叮嘱。还有样学样后缀一个威胁的表情。   “嗯嗯嗯。”韶子规乖乖应下。   他再也不怕因为麻烦祝先生惹来厌弃了,干嘛还要想不开硬扛,给自己找不痛快。   晚上,等韶子规发现今天做东的居然是祝煜时,顿觉大事不好。他一秒都没犹豫,火速给祝烨发了求救信号弹。   祝煜明显情绪不佳,连落座的姿势都带着脾气,瞿一从不嫌金主多,冲上去敬酒,只领了一对要杀人的白眼,只好讪讪退回。   “祝哥,不是说好了今晚出来开心一下么,你吊这个脸大家还怎么玩啊。”他的狐朋狗友谢辉老虎头上拔毛,把满满的酒杯塞到他手里,起哄:“来来来,今天你最晚,罚一杯先!”   祝煜恶狠狠痛饮杯中酒,而后把空杯子往桌面一摔,骂道:“你以为老子想迟到?还不是开会耽误的!”   “那是,祝氏家大业大,老祝总又对你寄予厚望,当然要下狠心栽培。”谢辉的奉承张口就来。   “呸!栽培我?他眼里只有小儿子!”祝煜越说越气:“今天就是祝二那小子耀武扬威来的!我爸还惯着他!搞得谁稀罕和卓氏合作一样!”   卓氏的胳膊大腿有多粗,谢辉还是知道的,只能避其锋芒万不可正面刚。于是进言道:“你爸那脸色越来越差,还能管几天的事?你能忍一会是一会,等他一走,你要实在不愿意,把那合作搅黄不就得了!犯得着伺候他么。”   祝煜觉得他说的是个办法,感觉生活有了盼头,都不需要人劝,自己吹了半瓶。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好转了不少。   祝大公子正在在气头上,韶子规又是众所周知的祝二公子的旧人,况且前不久还惹得两兄弟为他动了手,想被忽视都难。此刻,不仅他自己如坐针毡,瞿一和熊伟也都在等着瞧他的热闹。   祝煜惊鸿一瞥间看见了他,视线就如同被钉住般,再也挪不开。脸上浮起恶毒又狎昵的笑意,端着杯子朝猎物走去。   父子两刚刚开席,祝烨的手机一震。   他看了信息一眼,把筷子拍在桌上,表情阴鸷的说:“爸爸,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了。”说罢果断起身离席。   “怎么了?”祝庆祥担心的问。   “哥哥要找子规的麻烦。”他径直走出去,甚至没心思和老人道别。   祝庆祥看着一桌佳肴独自惆怅,知道今晚定然又免不了一场风波。   他是拿那个败家子没办法了,就随祝烨去吧。若真能教训他,也好。   祝烨上了车,直截了当对姚诗丹布置工作:“老城区那边,有一个叫贺哥的地头蛇,你去把人请过来,要快。”   韶子规想躲,可祝煜的咸猪手拽住了他的手腕,一把将人扯到怀里,当众放话:“我早说过,让你有种就一辈子赖着祝烨别撒手,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韶子规强颜欢笑,拿手掌抵着他的肩膀,不愿靠得太紧,以为众目睽睽他不敢乱来,打哈哈道:“祝总,您是不是喝酒喝得太急了,这才刚开始,你怎么就醉了。”   “怎么?不愿意?”祝煜连冷笑都不愿装了,摆出一副狰狞的表情,逼问:“祝二就可以,我就不行?没听说过婊子还要挑客人啊。”   “祝总请自重!”韶子规输了力气,挣脱不开,只能怒视着对方。   群狼环伺,姜沅和另两个女生已然吓傻,瞿一和熊伟巴不得看他倒霉,是断不会帮他的。   韶子规觉得头晕,那些围着他的面孔,一半恐惧一半狞笑。   原来这就是墙倒众人推的感觉,太可怕了。   好在,这不过是一场噩梦。他的祝先生已经在路上了。   祝煜在他耳畔嗤笑:“祝二都有新欢了,你还要为他守节不成?”   韶子规觉得自己的手腕都要被攥得骨裂了,可祝煜毫不怜香惜玉,手上力道愈大的同时,说出口的话也越发刺耳:“我看祝二那小子的新鲜劲也没几个月,不见得比我长。老头子怎么搞得就我挖了祖坟一样,也不出去看看他小儿子干的好事!”   “祝先生……祝烨才不是那种人!”韶子规忍无可忍的反驳。   盛怒的祝煜发出一声冷哼,嘲弄的目光盯住他那双天真无畏的眼,咬牙切齿道:“我看是你搞不清楚状况!”   话音未落,他另只手直接摔了被子,红酒杯坠地的同时,他一把扯开了韶子规的衣襟!   还想当众非礼不成?   碎裂声和裂帛声混在一起,凉丝丝的空气接触到韶子规的肚皮。早上祝烨亲手扣好的扣子被祝煜悉数扯落,和玻璃碴一起四散各处。   他连忙拽着破裂的衬衫遮住身体,可斑驳的爱痕还是无所遁形。   那些甜美的痕迹,落在别人眼中却成了他生活不洁的污点。   “我还以为是什么三贞九烈的贞洁货色呢,”祝煜的破坏欲一发不可收拾,存心毁了他,说着世上最难听的话语:“原来不过如此。”   旁人探究的眼神,鄙夷的神情,幸灾乐祸的表情……此时都被无限放大。   韶子规的头脑变得昏沉,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他甚至幻听到了来自地狱的厉鬼的尖笑。   他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其实并没有。   他还是那个会在杜勇家暴时缩到床底下捂住头的男孩,从来没有长大。   祝煜另只手试图拨开韶子规遮挡的动作,要让他带着这身痕迹示众。正在拉扯不清时,包间门被人大力推开!   祝烨带着一身寒意闯进来。   屋内的情景到底是出乎了他的意料,衣不蔽体的小可爱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从来温文尔雅的祝二公子眼神淬了毒,只一眼就让室内的气温低了两度。   那是他最珍视的人,怎会被人欺辱至此!   一切发生的太快,祝煜反应过来之前,祝烨的拳头已经招呼上来。他这一招占了先机,把猝不及防祝煜揍得摔在桌上,美味佳肴打翻在地,不得已松开怀里的猎物,食客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祝煜怒不可遏的爬起,看清来人是祝烨,立马踢脚踹去,还非常下流的瞄准了他断过一次的腰。   “祝先生!”   颜面哪有人命重要,韶子规顾不上遮挡自己的身体,张开双臂冲上去,用孱弱的身板替祝烨挡了这一脚。   正中腹部!   “子规!”祝烨心疼难耐的将人扶住,可小可爱捂着肚子,疼得直不起腰,倚在他身上倒抽凉气。   场面一片混乱,祝煜打算第二次出脚前,贺哥迎了上来。   混混对上纨绔子弟,一个打三个都嫌少,贺哥下手毫不客气,顷刻将人制服。   祝烨脱下身上的西装裹住他。如同早上那样,旁若无人的,带着十二分的温柔帮他扣好了西装扣子。然后搂他入怀,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再扭头看向贺哥一众人说:“打回去。”   “要按你们高利贷的算法。”祝烨强调,冰冷的声音里蕴含着狂暴的怒火。   车内。   祝煜那一脚在韶子规的肚皮上留下大片淤青。祝烨本想直奔医院,可韶子规脸皮薄,顾忌到自己身上的痕迹,说什么也不肯这副打扮再去抛头露面。   “好,那就回家。”祝烨从了他,扭头让姚诗丹把大夫请到家里来。   小可爱缩在他怀里,仍在颤抖不止。手指紧抓着祝烨的衬衣不放,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好似抓着他的救命稻草。   他的手腕从西服前襟里伸出来,又白又细,惹人怜惜,像女孩子一样娇弱,上面却有一圈刺目的勒痕——那也是祝煜弄出的伤。   本是那么怯懦单薄的人,刚才却舍身保护了自己。   祝烨伸手覆住他手腕的伤,温柔的摩挲抚慰,心疼到不能自已。细碎的吻不断落在他的面颊上,代表那些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情愫。   “我后悔了。”祝烨说。   “什么?”韶子规不明所以的问。   祝烨阴沉着脸说:“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没有的事!”小可爱急着安慰他:“祝先生已经来得很及时了。”从信息发出到进门,才不到半小时而已。   可祝烨仍说:“以后不管是不是你的意愿,我都不会再不顾你的处境了。”   他指的是给盛佳舒留面子一事。给了盛佳舒面子,便害韶子规丢了面子,所以他才会被误以为是可以欺负的对象。   “可是,”韶子规皱着眉头思考他说的话,仍然坚持说:“我是男生,受点欺负没关系的。”   而盛佳舒是女生,不该承受这些。   谁都有关系,只有自己没关系。   他怎么那么傻?明明只有小小一捧柴,自己都不够烧,却还想温暖其他人。   可是,谁又来心疼他?   “你总是为别人想,”祝烨微微低头,两人的额头凑到一起,鼻息缠绕间,他用温柔又不容商榷的语气说着诺言:“以后我只想着你。”   下车时祝烨想抱着他,韶子规担心他的腰死也不肯,坚持自己走。   姚诗丹办事效率极高,他们前脚到家,后脚医生便来了。看诊后表示韶子规腹部的伤暂时无碍,如有腹痛或便血等异状再及时就医。然后给他手腕的伤开了一些活血化瘀的药油,礼貌离开。   祝烨在浴缸里放满热水,把小可爱放进去,让他一面泡澡,一面用药油帮他按摩手腕。。   韶子规很快在熨帖的热水里平复了情绪,反过来哄仍在闷闷不乐的祝烨。   “祝先生,”小可爱的圆眼睛一笑起来就变成两轮弯月,“我没事啦。”   祝烨低头亲了他一口,内心仍在懊恼和煎熬。   “祝先生,”小可爱趴在浴缸的边沿卖萌,又夸他:“你今天来得好快啊。”   “还不够快。”祝烨对自己今晚的表现不满意。明明都已经赶到了,还害小可爱替他挨了那一脚踹。   小可爱眨巴眨巴眼睛,又好奇的问:“你怎么会想到把贺哥找来呢?”   祝烨情绪不高,有问必答,沉声道:“用流氓来对付流氓。”   “哇哦!”小可爱浮夸的鼓掌,演技感人:“祝先生好聪明哦!”   祝烨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吝啬的笑容。伸手捏了一把他的鼻头。   “祝先生,”小可爱给点阳光就灿烂,用湿漉漉的手拽着他的胳膊晃来晃去,语不惊人死不休:“你也进来一起洗嘛!”   祝烨:……   谁叫他从来都不能拒绝小可爱的要求。 第31章   祝煜被小混混打伤住院,卓氏和祝氏的合作继续有条不紊的推进。   祝烨还要在滨城停留一段时间,姚诗丹做的后续处理干净利索,那晚之事没有任何消息见诸报端。   韶子规因伤休假,祝烨托人出面调解,他的工作安排全部取消或后延,经纪公司识相得很,没有纠纷。   祝烨护犊子护得紧,不止担心瞿一和熊伟给小可爱找不痛快,更担心眼下的舆论还在热炒他和盛佳舒的绯闻,网友的热情根本刹不住车。他才想让小可爱避一避风头,暂时不要出门工作,省得无端受人冷嘲热讽。   好在韶子规本来就没有想红的心,以前努力工作全凭经济压力和责任感,此番对祝烨的安排平静接受。   祝烨让他在滨城安心养伤,甚至反应过度的要给他配保镖,被小可爱撒泼打滚拒绝了。   许是为了哄病人开心,送给韶子规新车次日就办妥,一辆低调的银灰色轿车停在车库。但既然是祝先生手笔,照例贵得惊天地泣鬼神,叫人瞠目结舌。   男生喜欢车是天性使然,纵然韶子规有再高尚的道德情操,一见漂亮的新车一样挪不动步。   韶子规觉得身体压根没毛病,全怨祝先生小题大做。见了新车后更是摩拳擦掌,表示要亲自接送祝烨上下班。   “在家呆着,至少一周以后才能出门活动。”祝烨断然拒绝,扔下他上班去了。   小可爱抓不住人,不依不饶的在微信上追着质问:“那你给我买车干嘛?”   祝烨义正言辞的回复:“给你看看。”   韶子规气得把手机摔出去老远,暗骂祝先生真是越来越坏。   没气一会儿,姚诗丹登门,带着一只两个月大的英短小奶猫。她把猫捧到韶子规眼前说:“少爷怕你在家呆不住,找了它来陪你。”   那毛茸茸的小玩意应景的一叫,韶子规整颗心都化了,连忙接过来,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哪还有心思生闷气啊。   反正祝先生这个人,向来都是这么犯规的。   他一直很喜欢小动物,只是幼时家里的状况没有条件养,后来又颠沛流离连个自己窝都没有。没想到,如今轻而易举就实现了。   小猫太小,连叫声都打着颤,很是粘人。韶子规时而抱着他上网查询养猫注意事项,时而趴在地上与他互动,唯恐养不好,连祝烨进门他都没有注意。   直到祝烨在他身边坐下,幽幽开口:“喜新厌旧,见异思迁。”   小可爱惊跳起来,怀里护着他的宝贝疙瘩不放:“祝先生,你怎么回来了!”   祝烨指着窗外,提醒他:“天都快黑了。”   小可爱想起来什么,把猫拎到祝烨眼前晃来晃去,用逗小孩的声音说:“团团你看,这就是你的爸爸哦。”   祝烨微微蹙眉,重复:“团团?爸爸?”   “团团是我给它起的名字,”小可爱认真解释:“你是它的爸爸。”   祝烨憋着笑问:“我是爸爸,那你是什么。”   小可爱还未说话先红了脸,低头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我是妈妈。”   “哈哈!”祝烨心情大好,笑过之后又沉声道:“把儿子放下。”   “啊?”韶子规无辜的眨眼。   祝烨不由分说夺了猫,随手把它放到地毯上,拉着小可爱跨坐到自己腿上。   “我吃醋,”那个高冷强大,性感不自知的男人说:“现在该轮到我了。”   没完没了的吻落下来,两人黏黏糊糊分不开。团团在地毯上仰着脖子喵喵叫,都快叫断气了爸妈也没空理他。只恨它腿太短,还没办法凭一己之力跳上沙发捣乱。   “祝先生……”小可爱被折磨得泫然若泣,双目盈着两汪清泉,用手推着祝烨的胸膛欲拒还迎,问他:“是怎么知道我喜欢猫的?”   “你一直喜欢毛茸茸的东西,”祝烨回答得理所当然:“也喜欢看小动物的视频。”   说罢手掌按住他的后颈,不由分说的拖过来,再度吻上去。   韶子规的脑子都被他的舌头搅成一滩浆糊,他想,世上大概没人会比祝先生更喜欢接吻了吧。   他们每天拥抱着睡去,相拥着醒来。   祝烨有时早出晚归,有时只工作半天,有时干脆不出门,居家办公,窝在家里陪他。   韶子规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现在的状态叫同居。   滨城有了不同的意义,韶子规希望祝先生这趟差出得再久一些,永远不要回首都,他已经不想和祝先生分开了。于是开始紧张兮兮的打听祝烨的工作安排。   小可爱以前是从来不过问他工作的。觉察到事情有蹊跷,祝烨放下报纸,一双聪明睿智到极致的墨瞳盯着他看。   “你喜欢滨城?”祝烨试探着问。   “也……也不是。”小可爱扭扭捏捏,不够坦诚。   “你要说出来,我才知道。”祝烨唤他走过来,修长的手臂环着他的腰抱紧,抬头看着他,耐心哄道:“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我……我怕回了首都之后,”小可爱支支吾吾:“祝先生就不会抱着我睡觉了。”   “怎么可能,”祝烨哑然失笑,没想到他是担心这件事,只道:“我可舍不得。”   小可爱欣喜的抬头,就像一朵焉了的花突然绽放,很快又陷入纠结,主动让步道:“算了,你还是好好陪卓总吧。”他可不敢把老人家最宝贝的外孙拐出来。   “你介意和长辈住在一起?”祝烨略加思忖,问。   韶子规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一时间没听懂他的意思。   祝烨以为他介意,让步道:“那我们就近找个地方住,我可以每天回去看姥爷。”   不不不……不是!   祝先生想让我住到家里去?堂堂豪门还要娶个不成器的男艺人不成?再说这也门不当户不对啊!   可祝先生永远让他意外。   “不用不用!”韶子规把自己急坏了,急道:“祝先生住在家里就好,不要气卓总!”   原来是担心长辈的态度。   他的小可爱什么都好,可惜就是太懂事了,永远想着别人,把自己放在最后。   祝烨放下报纸,站起来给他一个悠长的安慰吻,之后才许诺:“等忙完这边的事情,我就会和姥爷好好说的,你不要担心。”   不不不……不是!   听闻当年卓公主下嫁时,卓老爷子就非常不赞同,父女为此多年不来往。祝烨又为什么要重复当年的悲剧?   韶子规承认,他对这段感情不敢奢求更多。祝先生肯在暗处对他好,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祝烨,好像比他想的要勇敢得多。   韶子规简直怀疑这是他闹疯病的后遗症,担心他不管不顾,一意孤行再惹出事来。连连劝阻:“不要!卓总那么大年纪,祝先生千万别去气他了。再说你们家里,我住过去也不合适,叫别人知道了不知又会说出什么话来。”   又在慌乱间提议:“我随便找个地方住,近一点就好,你有空过来陪陪我,不要让卓总知道。”   那天祝煜对我说的话已经够难听了,我不想脏水泼到你们身上。   他每说一句,都感受到腰上传来的力道更大,而祝烨的脸色都要再沉一分。   “韶子规。”祝烨连名带姓的喊他的名字,带着愤怒、偏执和痴狂。   他一字一顿的强调:“我们在一起,这不是闹着玩的。”   他语气太重,小可爱在他怀里打了个哆嗦。   祝烨接着说:“如果你有事业发展上的考虑,我可以配合没问题。但我家里的事情,我自有主意和办法。”   “而不是你想的那样,糊弄一天算一天。”他幽怨的表达着被恋人轻视的不满,好似自己的一颗真心被人随手冲进了下水道。   可即便小可爱惹他生气,他也只会抱得更紧,亲得更狠,从未想过要松开。   韶子规又开始抹眼泪,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感动的,他抽泣着解释:“我没有想糊弄一天算一天,我也喜欢祝先生,我想每一天都在一起。”   “我只是……”小可爱的脸被自己抹得湿哒哒的,祝烨又掏出手帕帮他擦,他抢了手帕继续说着:“只是不想祝先生被骂。”   “万一,我们本来可以好好的,就因为其他人骂了祝先生,让祝先生很困扰。然后就……”   “别说了!”祝烨打断了他悲观的猜想,托着他的脸,迫他抬头对视。   “我们不会分开,没有什么时候能让我们分开。”他说:“我死过一次了,没你想的那么软弱。”   “子规,”祝烨深情的唤他:“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要替我担心。”   祝先生那么笃定,由不得他不信。   韶子规木讷点头。   祝烨的语气和表情一齐软下来,刮了刮他的鼻子,埋怨:“你总是顾虑太多。”又无奈的许诺:“以后,我要让你无法无天。”   韶子规打了个哭嗝。心想我现在还不够无法无天么?整天对高不可攀的祝先生上下其手,高兴了还要上嘴,撒娇撒泼更是家常便饭,一顿都不能少。   他一头扎进祝先生怀里,放任自己眼泪横流。   “小哭包,怎么越哭越来劲了?”祝烨帮他拍背,不解的问。   “我才不是小哭包!”小可爱气鼓鼓的反驳:“那天晚上他们那么欺负我,我都没有哭!”   “那为什么在我面前老是哭呢,”祝烨感觉到自己胸前的衬衣湿了一片,扪心自问:“我有那么可怕么?”   “祝先生一点都不可怕,”小可爱在他怀里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只是对我太好了!”   顿了一会又继续抱怨:“就祝先生这样温柔的,追谁都是一追一个准!”他顶着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恐吓:“以后不要把温柔分给别人!我怕别人和我抢……”   “抢不走,”祝烨低头亲他:“是你的,赖上你了。”   他心里想的是,哪是我一追一个准。倒是小可爱这样的人,才很难叫人不喜欢。   万幸,他独自在孤独中坚守了那么久,坚持等到了自己出现。   团团睡醒了,从猫窝爬出来找爸爸妈妈,围着他们两打转,喵喵喵的讨要抱抱。   “快别哭了,”祝烨拎着小猫的后颈提起,让它对着小可爱的哭哭脸,说:“让儿子见了,还以为爸爸欺负妈妈了呢。”   小可爱一把抢过团团护在怀里,嫌弃他动作不够温柔,还嘴:“倒没有欺负我,但确实欺负儿子了!”   接着他顾忌自己哭过的模样一定不好看,逃难似的抱着儿子去楼上露台晒太阳,顺便私藏了祝先生的第三条手帕。 第32章   小两口的同居生活蜜里调油,却不知其他地方已经乱了套。   祝煜被祝烨请来的小混混打断了肋骨,一直住在医院。卓氏却把这事按下来了,祝烨干净抽身,没有惹上任何麻烦。   苏慧想让祝庆祥出面给祝煜讨个说法,一定要让祝烨承担法律责任,但祝庆祥不为所动,被逼急了就躲在公司不回家。这是他第一次公然反抗苏慧的控制,加之还有祝烨牵涉其中,可以说是祝氏父子与苏慧母子撕破脸的较量正式拉开帷幕。   这天,苏慧从医院看望祝煜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赶到祝氏集团办公楼。她是个典型的家庭妇女,甚少出现在公众视野,对祝庆祥的管束皆在暗处,对外永远低调娴静,带着豪门贵妇的神秘气息。   此时已是下班时间,但办公室仍有不少人因加班滞留,均被夫人的一身煞气吓得不敢近身问候。   苏慧径直闯进董事长办公室。祝庆祥果然还在,躺在会客的沙发上,衬衣睡得皱巴巴的,连睡颜都是一脸疲态。   她嘴唇轻颤,强忍住咆哮的冲动,平心静气后施施然在他身边坐下,柔声把人叫醒:“老公,再怎么样也是一家人,何必这样赌气折腾自己呢?”   祝庆祥的身体在沙发上蠕动了一下,缓慢转醒。   他病得越来越严重。躲在公司不止是因为憎恶苏慧贪婪的控制欲,更是不愿泄露病情。祝烨对祝氏的了解还不够深刻,他能拖一天是一天,争取让变故来得更晚一些,争取多一些时间。   “老公?”苏慧温柔的给他端来茶水,贤惠至极,“最近工作那么忙么?我看你脸色不大好。若是和卓氏的合作那么难推进,那就作罢吧,反正这么多年,没有卓氏的支持,祝氏也都熬过来了。”   祝庆祥接了她亲手泡的茶,却没有喝,随手放在茶几上。自嘲道:“以前熬得过来,是因为我在扛着。”又瞥了苏慧一眼,意味深长的说:“以后我不在了,若卓氏还和现在一样,把祝氏为仇家,你指望祝煜怎么样?”   祝煜躺在病床上的可怜样还历历在目,不仅不见做父亲的心疼,居然还挑此时对他冷嘲热讽。苏慧一个憎恨的表情没憋住,口不择言道:“你什么都怨煜儿没做好。为什么就不想想,如今一个没上过几天学的疯子残废都能代表卓氏说话,为什么煜儿就不行?”   苏慧鼠目寸光又敝帚自珍,从来看不见祝烨的长处,也不肯正视祝煜的短处。思及亲生儿子还躺在病床上,她怒血一上头,不管不顾的说:“你要是比得上你老丈人的一半厉害,我们煜儿也能轻轻松松享福,到处耀武扬威,看谁敢不服!”   “你也知道卓氏厉害……”经年恨意一发不可收拾,祝庆祥的音调骤然升高,怒斥:“那你为什么要得罪卓氏!现在又是什么态度!”   三十多年前,他也曾是滨城商场负有盛名的青年才俊,白手起家,年少有为。后来又得了卓依侬这位聪慧能干的贤妻,祝氏的发展一日千里,业务遍布十五城,铺了半个中国,那曾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日子。   是苏慧这个女人缠上了他,害他家破人亡,直至老丈人对他下了封杀令,让他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业务急剧收缩,最后只能蜗居在老家滨城偏安一隅,再不能闯出去开疆拓土。   祝庆祥深知自己难辞其咎,可苏慧恶心的嘴脸还是给了他迁怒的借口。   苏慧彻底收起了贤良淑德的假面,表情狰狞的还击:“怎么就成了是我得罪的卓氏?卓依侬是车祸走的!祝煦是暴病身亡!祝烨是他自己精神失常跳楼自杀!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当年祝庆祥和卓依侬开的是夫妻店。苏慧成功上位之后,鸠占鹊巢,把卓依侬的痕迹抹得干干净净,连她的孩子们都从这个家彻底消失,可谓小三全面得胜的典范。但她虽然有了名分和地位,但这么多年来,祝庆祥始终没有给她曾属于卓依侬的股权。   她永远比不上卓依侬,就像祝煜永远比不上祝烨一样。   这也是她歇斯底里,对祝庆祥有着近乎病态的控制欲的重要原因之一。   她不甘心啊!   “是……”祝庆祥颓然靠在沙发上,喃喃自语:“和你没关系。都是我的错。”   祝庆祥的过错自己知道。   是他将祸水引进家门。所以这些年来,无论卓远航怎样为难,他都没有喊过一声冤屈。   可苏慧呢?她不觉得自己有错,这辈子都不可能认错,而她的宝贝儿子也遗传了和她一模一样的毛病。   祝煜和祝烨都曾是浑身飘着奶香的漂亮婴儿,却因为跟着不同的生母,耳濡目染,长成了天差地别的样子。   娶妻娶贤的道理,他悟得痛彻心扉。   苏慧觉得历来随她摆布的丈夫有哪里不一样了。她后悔方才的冲动,可祝庆祥已经摆出一副不愿与她说话的模样。情急之下,她只好再次使出得心应手的绝招——哭。   “老公,我知道你一直为之前的悲剧自责,也清楚自己不及卓依侬半分,”苏慧哭得梨花带雨:“可你不能因为这些就迁怒煜儿啊!就算你觉得愧对烨儿,也不能任他无法无天,仗着外公的势力,趾高气扬的回来欺负煜儿不算,还险些叫二流子把煜儿打死……”   这是她最擅长的套路,给自己生搬硬套受害者人设,旁人的优秀全成了施暴的武器,祝庆祥才听了个开头,便觉得烦闷不堪。   他站起身来,想往外走。苏慧自然不从,伸手拖住了他,尖尖的指甲陷进他胳膊的皮肉里。   疼痛对于这副将死的躯体来说有些迟钝,数秒之后,祝庆祥才后知后觉开始挣扎,想要甩脱她。   可他才一发力,便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最后清醒的意识是苏慧失控的高声尖叫,他还在想这个女人果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担不了一点事情。   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首都。聚少离多的情侣终于见上了。   盛佳舒用手机点开了数日前卓氏集团发布的官方声明,扔到孔哲君面前,沉声问:“你帮忙的?”   孔哲君心虚的看了一眼,只说:“是。”   “小韶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么?”盛佳舒厉色质问男朋友:“墙倒众人推,你知不知道这声明一发,他是什么处境?”   “我知道……”孔哲君深吸一口气,暗自握紧了拳头,又开口道:“墙倒众人推没错。可你站得那样高,只会摔得比他更惨。”   “胡说!”天后的骄傲不容人挑衅:“你也知道我在圈子里混了多久,怎么会连这点风浪都经受不起?”   孔哲君当然知道她的脾气。她红了十几年,眼下正逢事业低谷,对过气一事尤为敏感,刚才是他措辞不慎,碰到女友脆弱的神经了。   “是是是,一点绯闻而已,我们天后肯定习以为常了,是我小家子气,想多了。”孔哲君主动认错,帮她捏肩,试图结束这场争执:“可这都过去一星期了,网友的热情也不会持续多久,干嘛要拿出来吵架呢?”   “砰!”是盛佳舒愤怒的拍了桌子,对他糊弄的态度表示不满。   “那你知道小韶现在的处境么?”她高声质问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回荡。   孔哲君被她吓到了,恳切的看着她,虚心求教。   “我昨天在活动上碰到一个师妹,是和小韶一个剧组的,她以为我真的在和祝总谈恋爱,主动和我说了那晚发生的事情。”盛佳舒的指腹不断叩击桌面,继续说:“瞿一他们都以为小韶失势,可劲欺负他。那晚他们又不幸遭遇祝煜,那混蛋为了报仇,当众撕了小韶的衣服,若非祝总及时赶到,小韶可就惨了!”   “后来呢?”孔哲君心惊胆战的追问。   盛佳舒痛心道:“那两兄弟打架的场面你我不是都见过么?小韶为了护着祝总受了伤,后来有二流子搅场,祝总才把小韶带走。我听说小韶最近的活动全部停了。”   孔哲君皱着眉头,他早料到韶子规多少会因此受点委屈,但没想到会这么夸张。   “所以说你为什么要多事?”盛佳舒又质问了一遍。   “我……只是想帮你。”孔哲君难堪的低着头:“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不需要你帮!”盛佳舒敏感的自尊再一次被冒犯,狂躁的揪着自己的头发。   “是,是我做得不够好,”孔哲君上前搂住她,脑子里却不合时宜的回忆起娱记梳理的天后情史,怀揣着自卑的劝慰:“我既不是影帝天王,也不是富商。我没有别的能耐,只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帮你分忧,让你轻松一点。”   盛佳舒怒极反笑,一把推开他,讽刺道:“你以为,我找对象只愿意找影帝、天王和富商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孔哲君焦急的辩解。面对这么一个敏感脆弱的女友,他的任何一句失言都会被无限放大。   “也对,”盛佳舒冷笑着自问自答:“他们至少不会连谈恋爱都不敢承认,还要以保护为名,硬生生给我捏一个绯闻男友。你可真大度啊!”   “盛佳舒!”她气头上说的话太难听,孔哲君的耐心和隐忍悉数耗尽,颤声回敬:“你要搞清楚,咱们俩到底是谁不敢承认?”   而此时韶子规正和祝烨一起,赤脚在沙滩上散步。   距离那晚的冲突已经过去七天,祝烨守诺放他出门。小可爱如获大赦,开着他的新车拉着祝烨跑了好远,远离滨城热闹的旅游区,才找到这片人迹罕至的沙滩。   滨城的夏天来得很早,黄昏是一天里最好的时候,海风驱走了燥热,阳光也不恼人。   “走吧,”韶子规拉着祝烨的手说:“我们回家。”   “喜欢就多玩会,”祝烨宠溺的看着他:“难得你开了那么远的路,怎么就玩这么一会?”   “没关系,以后再来呗,”小可爱轻轻摇头:“团团还在家等我们呢。它那么小,我不放心。”   “好,都听你的。”祝烨轻声应允,任他牵着走。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是相濡以沫的模样。 第33章   祝庆祥住院了,是苏慧陪着送来的,癌症晚期一事再也瞒不住。   祝氏一家三口中两个进了医院,医生宣告祝庆祥活不过三个月时,苏慧只觉得天都塌了。   她呆呆的坐在病床前,方才在震惊中冻结的心思逐渐活络起来,紧要关头祝煜下不来床,她必须要独自落实财产继承的问题。   而得到的结果令她如坠冰窟。   祝庆祥忠心耿耿的助理肖文礼貌的告诉她,董事长的遗嘱早已拟好,就存放在银行保险柜,不需要她担心。   苏慧再关心起祝庆祥病后公司控制权的问题。肖文周全回应,根据上周签署的股权让渡文件,董事长名下所有股权都已转让给祝烨,如今祝烨才是祝氏集团的所有者。   苏慧如坠冰窟。   再联想到祝庆祥连癌症一事都瞒着家里,不让他们母子知晓,苏慧意识到这一切都早有预谋。   三十多年苦心经营,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苏慧脚下的地面变得不真实,一阵天旋地转后,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祝烨在深夜接到电话,换了衣服要往医院赶。   韶子规问了情况,不放心祝烨一个人守夜,坚持要跟来。   滨城市第一医院代表着这个城市最高的医疗水平,自然承载着更多的生离死别。   车子开进医院,周围的风景似曾相识。   这是祝烨自杀未遂后抢救和疗养的地方,也是韶子规的母亲韶华病重离世的地方。谁都没想到会突然回到这里。   既然是来探望病人,任谁的情绪都不会好。于是韶子规捉到祝烨的手,十指交扣,一刻都不肯松。   祝庆祥还在沉睡,这是他多年来难得的安宁时刻。苏慧晕倒也有好处,至少现在病房是安静的。   医生诊断,老人的身体情况已经到了不得不住院的地步。好在他已经铺垫了所能做的一切,顺利把接力棒交到祝烨手里。   祝烨恨着这个老人。在他无能为力的年纪,这份蚀骨的恨意曾让他对这个世界绝望,才会试图追随母亲和姐姐而去。而今他有了复仇的能力,可面对的却是将死之人,过往的爱恨情仇在都没有意义了。   祝烨坐在床前,脑中回放的竟是他幼时的好时光。   那时候祝庆祥年轻英俊,卓依侬美丽干练,姐姐祝煦虽然爱欺负他,但仍不失为一个好玩伴。   家里的院子里有秋千,两个孩子争抢玩闹,等父母进了家门,便带着一身的汗渍泥污扑上去撒娇,生活美好得如同伊甸园。   虽然回首时知道那岁月静好全是假象,苏慧像毒蛇一样,一直在暗处环伺。但如今想起来,纵然是个虚幻的美梦,仍让人流连忘返。   夜半病房安静得吓人,只能听见医疗仪器运转的微弱声响。此情此景,多少恨也无法讨还,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爱要及时,恨亦一样。   长夜漫漫,韶子规不敢让祝烨枯坐到天亮,担心他的腰受不了,想哄他去陪护床躺下。   祝烨接住他递过来的胳膊,却不肯躺,只说:“这里闷得很,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两人牵手出门,临走祝烨言辞冷厉的交代肖文和姚诗丹:“如若苏慧醒了,不要让她进门。”   医院已经在此处屹立了几十年,这十几年格局没有变过,一切还是老样子。   他们所在的这栋楼,以前韶华也住过,只是因为经济条件限制,她只能住在一楼的多人病房,还伴随着无数个因巨额医药费而备受煎熬的日日夜夜。   电梯停在一楼,熟悉的场景在眼前铺开,韶子规的思绪不受控制的被拉回到从前。   韶华枯瘦蜡黄的脸,医疗仪器的报警声,拉成直线的心电图,无边无际的绝望……   他指尖蜷在祝烨掌心轻轻颤抖。   “子规?”祝烨担忧的盯着他的脸色看。   “没事,”韶子规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指着幽深的走廊尽头,故作轻松道:“我妈也在这里住过。”这里住的都是癌症晚期患者,住过之后又怎么样了,不言而喻。   祝烨恍然大悟之后,大力拥他入怀,只说:“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医院毕竟是公共场合,韶子规担心被人看见,挣扎着想要推开他,说:“都过去了。”   可祝烨抱得那么紧,他说:“对不起,那时候我不知道……”   “没关系的,那时候我们又不认识——”韶子规突然收声。   因为祝烨吻了他。   很突然,很粗暴,也很快松开,藏着一点怨愤的情绪。而后一言不发的拉着他继续走。   韶子规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反省了好几遍仍不得要领。   祝烨牵着他往医院深处走,穿过一片竹林,可以看见医院的后墙。铁栅栏上有一道小门,连着一家共同开发的疗养院。   他突然想起来了!   轮椅穿过时光缓缓驶来,拨开雾障,残疾少年的面孔逐渐清晰。是祝烨的脸。   少年祝烨还没长出成年人的棱角,比现在要清秀,病中头发没有修剪,自由生长到耳垂,漂亮得像个女孩子。   他苍白瘦弱,瘫倒在轮椅中,眼睛大而无神,没有光彩,像一潭死水。   虽然活着,却像死了。   沉默的少年,聒噪的男孩,一厢情愿的友谊。   是他们两人没错。   “祝先生……”韶子规扭头看着他,难以置信的问:“我们早就认识,对么?”   “叫我名字,别叫祝先生。”祝烨勒令。   “祝……祝烨。”小可爱很听话,被逼着叫了一声,声音打着颤,很畏缩。   祝烨的眼神蓦然温柔。   祝烨。   竹叶。   那是他以前不知天高地厚给祝先生起的花名。   韶子规那时还叫杜鹃。   杜勇不着家,韶华住院,他无人管教,上学上得稀松,时间都耗在医院里。   隔壁的疗养院里有一个小湖泊,湖边风景优美,绿树成荫,似与病痛和死亡都不相干,那是杜鹃最爱的去处。   有个少年坐在轮椅上,安静的看着湖面发呆。他日复一日的看,直到晚霞渐黯,护工会把他推回屋里。   杜鹃想,他应该是很喜欢水,要不然怎么会每天都来看。   可湖泊四面环绕着土坡,上面乱石嶙峋,杂草丛生,除了杜鹃这样不怕脏的野孩子,平时疗养院的护工和老人没有谁愿意不辞辛苦的下来靠近那一潭死水。   那日,少年的手掌扶在轮子上,踟蹰着想离开自己呆的地方,眼里印着他喜欢的湖泊,表情向往而痴妄。   “你想过来这里么?”杜鹃鼓起勇气,站在湖边高声和他打招呼。   少年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你坐轮椅下不来的,地面不平,坡也太陡。”杜鹃三步做两步跑上去劝阻。他的鞋子上沾着泥,牛仔裤的膝盖上破了洞,不修边幅,却也生机勃勃。   他顶着青草和汗液的气味靠近少年,不经他允许推着他的轮椅倒退,远离水泥平台的边沿,嘴上说:“太危险了,你离远一点,摔下去就惨了。”   又说:“那下面没什么好玩的,水很浑浊,还有蚊子。你在这里看就好。”   少年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上衣的一块泥污看,不曾搭理他。   “我叫杜鹃,你呢?”杜鹃想和他交朋友。   这里的人都说这个喜欢看水的残疾少年有精神病,要离他远点。可这附近除了老人就是快死的病人,只有他一个年纪接近的大哥哥,故而对杜鹃有特别的吸引力。   少年终于撩起眼睑,施舍了他一眼,毫无兴趣。   那时候韶华刚生病不久,母子二人生活虽苦,却还没有磨平杜鹃的脾性。男孩莫名其妙的好胜心一起来,逼得他非和少年交上朋友不可。   那就首先开始交朋友的第一步……示好。   离傍晚还远,空旷的平台上只有少年一人在晒太阳,并没有护工在看着。杜鹃眼睛贼溜溜的一转,有了坏主意,问他:“我带你下去玩好不好?”   这次少年回答了他,干脆利落的说:“好。”   说干就干!男孩缺少管束,自然不知天高地厚,二话不说推着轮椅往下走。   刚把轮椅推到坡上,杜鹃就后悔了。男孩瘦弱,而轮椅笨重,更何况轮椅上还坐着一个比他高大的少年,他要使上浑身的力量才能控制局面,可男人的骄傲折磨着他,不许他中途反悔把少年带回平台上。   再说,他也弄不上去啊。能不失控滚下去已经是他能力的极限了。   杜鹃一个人可以在土坡上蹿下跳,扶着轮椅却寸步难行。他时而站在轮椅上方拖着减速,让轮椅朝坡下缓行;待体力不支又转到下方,推着轮椅倒退着走,以便控制速度,不多时便把自己忙得满头大汗。   可这是一场堵上了他的尊严和少年的性命的探险,稍有差池定会让少年摔得头破血流,一头栽进湖水里。杜鹃瞥过他残破的身体,咬紧牙关不允许自己出状况。   他从未觉得这面缓坡这么长过,待他跌跌撞撞的把少年带到湖边时,自己已经丢了半条命,连吃奶的力气都花光了。   从始至终,少年的表情冷峻,哪怕轮椅轧过石头时险些倾覆,他的眼皮也懒得弹动一下。   “你看,就跟你说水很浑,还有蚊子吧,”杜鹃一屁股坐在杂草上,气喘吁吁的指着湖面说,“让我歇歇,不然我可没力气把你弄上去了。”   轮椅离湖水只有咫尺之遥,轮子下的草坡不平整,少年的身子稍微一动,地心引力便有拽着轮椅横冲直撞往下跑的冲动。而无畏的少年用双臂撑着轮椅的扶手,朝水面探出身子去。   “别看了,就有几条灰突突的小鱼,没什么好看的。”杜鹃拽着他的胳膊把他往后拽了一些,少年白色的袖口上留下一个泥巴手印。   “对不起!”杜鹃连忙帮他擦,可是越擦越黑。   他匆忙停手,心有余悸的抬头观察少年的脸色,还好,他似全然不在乎这身衣服。就跟全然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一样。   “咳咳,”杜鹃觉得自己又脏又臭,识趣的放开他,离他远些。   他掂量着两个人的交情,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啊?”   可惜少年还是不理他,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于是杜鹃只好自顾自的说:“我叫杜鹃,杜鹃花那个杜鹃,好不好笑?”   又说:“也不知是哪个算命先生说我八字不够硬,起女孩名比较好养活,害我一直被同学嘲笑。”   他扭头看少年一眼,脏兮兮的脸上带着笑,说:“还是你比较好,没有笑我。”   ……   两个人相识的第一天,杜鹃一直在唱独角戏。   少年离他所向往湖水已经很近了。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因为旁边那个聒噪的男孩一直紧盯着他,逼急了还会抓他胳膊。   “呀!你们怎么在那?”是发现他们的护工在尖叫。   她惊慌失措的跑下来,一把推开杜鹃,将少年护在身后,防备的问:“你是什么人?”   “我……”杜鹃张口结舌,他想说他是少年的朋友,但少年恐怕不会承认,毕竟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真是的!院里管理太松懈了,什么人都往里放!到时候真出了事故还不是我们担责!”护工嫌恶的看着这只来历不明的泥猴,一看就是没什么教养的野孩子,喋喋不休的向赶来支援的同事抱怨。   “我妈妈在隔壁的医院住院,”杜鹃小声解释:“我见他每天在上面看水,好像很想去水边,就带他下来了。”   护工狠狠的剐了他一眼,忍住了什么话没说,斥责道:“那你就好好在医院呆着!别来这里惹麻烦!你不是他亲戚,不准擅自带他行动!”   一群人心有余悸的护着少年上坡,选择性忽视了这只不慎闯入的泥猴。刚刚杜鹃一个人就能办成的事,他们三个人还搞得手忙脚乱,现场足够拍一支紧张的救援纪录片。   杜鹃赌气踢着脚下的石头,心想大人们就是喜欢小题大做,大哥哥明显就很开心能来水边啊。   “你赶紧回医院去!以后不准来这边!再来惹事我们就把你抓起来!”一个年长的男性可能是这里的管理人员,把救援的困难迁怒于人,扭头对杜鹃大呼小叫。   杜鹃好心办坏事,虽有不甘,但审时度势也不能和一群大人叫板,噘嘴不答。   轮椅上的少年突然回头,对他说:“我叫祝烨。”   然后他被人推走,消失不见。   现场太吵,杜鹃没听清。还以为他叫竹叶。   今天也自杀未遂的祝烨一直没想通,为什么会一时冲动告诉那只小泥猴自己的名字。明明只是个不相干的路人。   可能是因为,千夫所指的委屈他那么熟悉,所以想要分给他一点温暖。   明明是一片好心,没想做坏事,却莫名被骂得狗血淋头。   更何况,他长得那么漂亮,像落难的天使,又像出逃的王子,连泥污也盖不住他眼中的光芒。   不应该是那副被全世界抛弃的样子。   许是祝烨寻死的动机被人觉察,之后疗养院给了他更严密的监护,连晒太阳都有护工陪着。很长一段时间里,杜鹃再没有来过。   应该是被吓得不敢来了吧。   想到可能再见不到他,祝烨隐隐生出一丝失落。   毕竟那是这么久以来,唯一一个关心他想做什么,并努力逗他开心的人。虽然会错了意,险些成为他自杀的帮凶。   就在祝烨快要忘记小泥猴的时候,他又出现了。   杜鹃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护工没有守着祝烨的间隙,蹑手蹑脚的摸过来,端着一张肆意欢笑的脸,怀里还抱着一只不知从哪捡来的小野猫,他说:   “竹叶竹叶,我又来找你玩了。”   祝烨记得,那是盛夏,杜鹃的笑容明媚灼眼。   但他不记得,自己是从时候什么时候开始放弃寻死的。 第34章   又是一年盛夏时节。   夜凉如水,四下无人,祝烨低头亲吻韶子规的额头。   “后来姥爷突然把我接走,很抱歉没能和你道别,”他说:“一直以来都谢谢你。”   “没什么好谢谢的啊……”韶子规惊慌失措,重拾旧时的记忆于他而言是惊喜,除此之外,他想不起来自己除了捣乱之外,还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为什么值得祝先生念念不忘,对他另眼相待。   “我最难受的时候,是你陪我熬下来。”祝烨笃定的对他说:“你是在至暗时刻,照进我生命里的光。”   韶子规呆呆的望着他,觉得祝先生像一位诗人。   “我没有那么好的,”他不信自己有那么好,“我不过是……”   欠缺管教的野孩子,到处乱跑罢了。   “其实我们去湖边那天,我本来是想投水自杀的,”祝烨苦笑着坦白:“结果阴差阳错,害你遭了殃。”   韶子规紧张的回握住他的手,攥得那么紧,差点错失的恐慌再一次填满了他的心脏。   “都过去了。”祝烨的吻从未离开,一直点在韶子规的脸颊上,他珍重的抱着小可爱哄:“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嗯。”失而复得的喜悦中,韶子规放弃辩解,搂紧祝烨的腰,再度扎进他怀里。   贪婪的,听着他的心跳,嗅着他的味道。   他觉得祝先生实在太好了。就算明知配不上,也还是想要。   祝烨说:“我希望你能永远做一颗肆无忌惮发光发热的小太阳。”   就像原来一样。   虽是对韶子规的期望,却更像是祝烨的承诺。因为他说:“不要害怕,一切有我。”   我没有在母亲离世的时候陪伴你,也没能在经年的磨难中给你保护和依靠。   苦难拿走了你的自信和勇气,我都能还你。   祝庆祥醒来时,天光微明,医院里的鸟雀已经叫开了。   这是最普通的黎明,他的生命却已经走到黄昏。   病房里空无一人,祝庆祥一阵失落,暗自埋怨肖文越来越不靠谱了。待他支撑着自己坐起,却发现旁边的陪护床上也躺着人。   病床太短,那人只能蜷缩身子才放得下。个子那么高的人,只能是祝烨。   他的眼眶霎时湿润。他这辈子,加上下辈子,本都不敢奢望祝烨能为他守夜,可他从来乖巧懂事的小儿子却这么做了。   而不是拿仇恨来剐他的心,趁他病要他命。   他小心翼翼的下床,蹑手蹑脚的靠近,不敢吵醒祝烨的安睡。近了才发现,那么小的一张病床,不仅装下了一个一米九的祝烨,居然还装下了第二个人。   祝烨背向祝庆祥的方向侧躺着,将韶子规挡得严实。病床太小,逼得两个大男人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祝烨的胸腹一线含着韶子规的背脊,一条修长的胳膊搭在他的腰上,将人圈在怀里。就像捧着稀世珍宝。   祝庆祥错愕之后泛起醋意。他的小儿子大概永远不会拿出这样的珍视来对待日渐衰弱的老父亲。   祝烨长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绝望又无助的孩子。他用病弱的身体一样长成了顶天立地的汉子,也有了倾其所有去爱护的人。   祝庆祥找水喝的响动惊醒了依偎着的两人,祝烨神态自若的起身穿鞋,韶子规神情羞赧,从床上弹起来后不敢抬头,宛若偷情被捉奸现场。   “你身体不好,应该回去好好休息,”密闭空间里祝庆祥比他们两更不自在,觉得自己好似一颗高瓦数灯泡,“这里有肖文就可以了。”   “你一病倒,苏姨肯定着急,”祝烨没说苏慧急什么,只沉静的说:“我怕肖文搞不定。”   一旁的韶子规虽然低着头,却麻利的倒了两杯温水,第一杯递给祝庆祥,第二杯递给祝烨。   祝烨接杯子时顺便握住了他的手,自然而亲昵的说:“谢谢。”   韶子规既气他没皮没脸不看场合,又欢喜他在生父面前毫不避讳,给足自己尊重和面子。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挨着祝烨在陪护床的床沿坐下。   “医生说,你从今天开始要住院。”祝烨转达医生的意见。   “好。”祝庆祥平静接受,只问:“祝氏那边,你一个人没问题么?”   “好在祝氏的股权集中,我打算今天就宣布两家企业合并的通知,”祝烨杀伐决断,捏皱手中的纸杯,说出自己的打算,“如若遇到困难,我会来征求你的意见。”   “好。”权柄既已移交,祝庆祥不再干涉祝烨的决定。   “只是苏姨估计不会善罢甘休。”祝烨担忧的说。他和祝庆祥都是聪明果决的人,却都在与苏慧这场旷日持久的较量中输得一败涂地。   祝烨坦言:“她毕竟是你的合法妻子,我拿她没办法。”   “家人?”祝庆祥自嘲道:“你不也把祝煜弄到医院去了么。”   旁听的韶子规吓得一哆嗦,以为老人家终于要发难。可祝庆祥只是百感交集的看着祝烨,用一种置身事外的语气感慨:“我是拿他没办法,也就只有你治得了他。”   “都是小孩子过家家,治标不治本。”祝烨不屑的笑了。他估计祝煜一得到消息,都不会等骨头长好,就会跑到祝庆祥病房门口来哭爹喊娘。   “我的遗嘱就锁在银行,是经过公证的。我把名下的房产和车子留给苏慧和祝煜,信托基金每月给他们母子各拨两万块生活费。除此之外,都留给你。”祝庆祥突然提起这茬,他的面颊上已经浮着一层死气,不自信的问:“不知这算不算治本。”   祝烨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我知道你不稀罕这些,也知道这样对他们母子太过仁慈……”祝庆祥卑微的哀求:“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祝烨阴沉着脸,已经可以预料到今后几十年苏慧母子不断的纠缠和骚扰。尽管不满祝庆祥养虎为患的怀柔方案,但一时也想不出能彻底了结的好办法。   “如果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我都同意。”祝庆祥做了让步。他能忍受苏慧几十年的折磨,不代表祝烨也要忍。   他又为什么要忍呢?若非卓依侬遇人不淑,摊上了他这么个糊涂男人,她的孩子本该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少爷,一生顺遂,绝不会和苏慧之流扯上关系。   苏慧加诸给祝烨的苦难,已经够多了。   如果他不回来继承祝氏,从此便能和祝家一刀两断,和祝煜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可又因为祝庆祥舍不得毕生的心血被糟蹋,才恳求祝烨回来接手这个烂摊子,害祝烨不可避免的重新陷入与苏慧母子的纠葛之中。   “我会看着办的。”祝烨把揉皱的纸杯扔进垃圾桶。   姚诗丹敲门进来,给他们送来早点。   这顿饭吃得相顾无言。祝烨吃完瞄了一眼手表,优雅的擦了嘴,打算去上班。   “少爷今天去哪上班?”姚诗丹一身职业装扮,等候差遣。   祝烨神情一凛,沉声道:“去祝氏。”   他扭头看向韶子规的眼神蓦然温柔,腔调也变了,柔声说:“走吧,我上班前先送你回家。”   啧啧,这变脸快得。   姚诗丹禁不住做了个隐蔽的鬼脸,嘴唇抿成奇怪的弧度,一点也不担心祝烨看出来。   “怎么了?”果然,祝烨问了。   “少爷,我申请加薪,”姚诗丹板正可靠的形象一秒破功,变成一个娇憨的小姑娘,“因为我认为,我的工作职责明显扩展了。”   “前一阵不是刚加过?”祝烨摆出生意人的嘴脸和她扯皮。   “那次加工资是因为生活助理要兼顾工作秘书,”姚诗丹朝祝烨身边的韶子规抛媚眼:“可眼下我好像要服务两个人。”   “言之有理,”祝烨果断下了决断:“薪酬翻倍。”   姚诗丹花了三秒的时间眉开眼笑,才轻咳一声变回沉稳的姚秘书。   “那个……”韶子规无心听他们打趣,看着病床上风烛残年的老人,轻轻拽了拽祝烨的胳膊:“要不我不回家了,留在医院照顾祝总吧。”   祝烨感到很意外,半晌才问:“你不担心团团了?”   宠物怎么能和亲爹相提并论呢……就算和亲爹不怎么亲,那好歹是长辈啊。   韶子规不想冒犯祝庆祥的自尊,附在祝烨耳边小声说:“它能自己照顾自己!”   祝烨敛去戏谑,郑重其事的劝他:“这里有人照顾爸爸。”   “我知道,”韶子规坚持:“但我有照顾病人的经验,你知道的。”   “我是怕你累着。”祝烨含情脉脉的看着他,牵了他的手摩挲,当着亲爹的面腻歪。   “我在家也没事。”小可爱的主意和自信心一起成长,面对祝烨也不再唯唯诺诺谨小慎微,而是固执己见,公然叫板。   “哎……”祝烨长长叹出一口气,交底道:“我是担心这里不太平,不如家里安全。”   眼下的局势,苏慧母子是绝不会让祝庆祥安心养病的,祝煜对韶子规的伤害还历历在目,祝烨不希望他们两打上照面。   韶子规恍然大悟意识到他要把自己送回家的原因,勇敢道:“我不怕,我就留在这!”   “好吧……”祝烨对小可爱倔强不听话的模样喜欢得紧,知道说不动他,让步道:“那我让小姚留下照应你。”   “不用不用!”韶子规是想帮忙,又不是想添乱,连连摇头拒绝:“你事事离不开小姚,不要迁就我的安排。我一个人真的没问题!”而后好歹好说,连推带赶,把祝烨撵去上班了。   祝庆祥看了这一出小插曲,枯瘦的脸上难得浮出一丝笑意。 第35章   祝庆祥罹患癌症不久于人世的消息瞒不住,祝烨雷厉风行,早晨一到祝氏,立即开会宣布了祝氏和卓氏的合并重组事宜,即日启动,专业会计事务所同时入驻,开始清产合资。祝氏上下一片哗然。   祝烨刚回办公室,几个高管后脚便过来敲门,对会上的决议表示不满。   年轻的男人坐在祝庆祥的位子上,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的等他们发表意见。   “祝总,”领头的是副总吕翔,他对祝烨的态度尚且算得上恭敬,但诉求也最迫切:“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事先和大家说一声。现在这种做法太突然了,大家感情上都不好接受。鲁莽推进恐怕不会顺利。”   “合作磋商已经进行到第二轮,祝氏和卓氏应该都已经足够互相了解,我认为条件已经成熟。”祝烨不耐的换了腿,改用左腿搭在右腿上。   “您也说是合作,”吕翔额头上在冒汗,尽量恭顺的讨教:“怎么突然变成合并了?”他不敢冒犯祝烨,一来因为祝氏已经事实易主,得罪老板没有好处;二来他多少对传说中的疯祝二有所忌惮,担心他一言不合就出手伤人。   “祝氏和卓氏,都是我的。”祝烨用双手肘部撑着桌面,靠近对面的人,十指在下巴处交扣,看似接近了些,实则是意味深长的审视着他们,同时强调一个板上钉钉的事实:“我把两个口袋里的东西放在一起,有什么问题么?再说你们也知道我身体欠佳,根本没空同时管理两家企业。”   他这话说得不太中听,除却被一众人逼宫质询的不爽外,盖因他已经摸清楚吕翔和祝煜私交过密的事实,对他下意识的抵触。   “那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另一名副总谷永明发言:“是不信任我们这些老人么?”   “谷总哪里的话。”祝烨朝他微笑,态度缓和不少:“祝氏的事情自然是爸爸在谋划,我并不清楚他的考虑。可能是他发病突然,还来不及亲自告知大家。”   这当然是瞎话,这事要是早透露风声,苏慧母子不得把屋顶给掀了。但谷永明确是祝庆祥的老兄弟,祝烨少时两家就常有来往,祝烨还叫了他好多年的叔叔。若非老头是直肠子脾气太冲,也不至于被八面玲珑的吕翔后来居上。祝烨把他当自己人,才会态度和煦了不少。   “祝总?”肖文敲门,得到许可后将办公室的门推开一条缝,探进头来请示:“会计事务所的人到了。”   “给他们开一间会议室作临时办公室。”祝烨指示:“其他的你看着安排,尽量让他们方便。”   “这多慌张啊!”肖文刚要领命离开,被吕翔叫住:“不如让他们等等,或者干脆过两天再来,我让财务部腾几个工位,顺便把材料准备一下。”而后又扭头问祝烨:“祝总,您看这么安排行么?”   祝烨没理他,直接对肖文说:“按我说的办。”他才不会蠢到给人留平账的时间。   肖文自是听祝烨的,带上门离开。吕翔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   “放心,两家企业先并账,业务整合慢慢来。我并没有裁员的打算,对诸位的职位也会妥善考虑,不会亏待大家的。”祝烨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把他们打发走了。   很快再把姚诗丹叫进来,道:“帮我联系贺哥,让他找人盯着祝氏的高管,别叫他们跑了。”   “又找贺哥?”姚诗丹不解发问。   “贺哥好用。”祝烨在解决问题的方法上不拘一格,确实有精神病患者的遗风。   “就是贵。”姚诗丹不爽的抗议。   上次贺哥打祝煜的报酬是姚诗丹走的帐,祝烨知她又在将薪比薪,笑道:“贺哥犯法,你又不犯法,风险不同,不能比。”   姚诗丹吐吐舌头,办事去了。   祝烨到底是带着姚诗丹走了,连同祝庆祥的助理肖文一起跟着去了祝氏。韶子规目光所及处,再没有熟悉可靠的人。他按捺住内心的惴惴不安,借削水果打发时间。   他照顾了韶华两年多,做这些本就轻车熟路。加之病房里安静得尴尬,他几乎把手上的苹果当成一件工艺品,极尽耐心的雕琢。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韶子规身上染出一圈金色的光晕,祝庆祥看着他把苹果和桃子削成均匀的颗粒,一颗颗落在白瓷碗里,终于找回一丝享受“天伦之乐”的惬意。   “你平时也是这么照顾烨儿的么?”老人有感而发。   “啊?”韶子规被人打断工作,惭愧道:“没有没有,平时祝先生照顾我比较多。”   “烨儿……会照顾人?”虽然祝烨在陪护床上过了一夜,令祝庆祥始料未及,但祝烨留给他的印象,仍是聪明与偏执相伴相生,虽然待人客气得无可挑剔,但他永远超然世外,难以亲近,笑得再好看也不过是一张假面。   至于祝烨照顾人的模样,反正祝庆祥想象不来。   眼前的艺人倒是漂亮又温和,看得出来是一个好孩子。他本还以为是韶子规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怀感动了祝烨,没想到剧情会反过来。   “祝先生是很温柔的人。”韶子规试图说服他。   他言之凿凿,眼里的星芒要夺眶而出,仿佛祝烨就是他内心的神祗,不容亵渎。祝庆祥内心酸涩,叹息道:“那他可能只是对你如此吧。”   韶子规小脸一红,虽说祝庆祥说的好像是事实。但他心善,忍不住安慰老人:“不是的,他对您也一样。只是不爱说出口而已。”   “哦?”祝庆祥好奇的看着他。   “一听说您住院,他就紧赶慢赶往医院跑,我没见过他那么慌张。”韶子规说:“我把您生病的消息告诉他时,他也……”   老人静静的看着他,似在评估他的话有几成可信。   韶子规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他也哭得很伤心。”   “是么……”祝庆祥神色动容,垂下眼帘,看着被褥发呆。   他赴京寻子时,祝烨的神色看起来那么从容冷漠,即使说了句“注意身体”,也是不带感情的场面话,似乎生父比起路边的陌生人无甚差别。   他也说不清,在知道祝烨的真实反应之后,究竟是更难受,还是更好受了。   他终于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却没有时间去弥补和挽回,自然不能奢望原谅。   “祝总,吃水果吧。”韶子规把白瓷碗递给他,水果颗粒晶莹剔透,上面插着的牙签颤颤巍巍。   他把没来及削完的最后三分之一个苹果被他直接拿在手上啃,一口下去嘎嘣脆,又露出与刚才纤弱易碎不同的生动和娇憨。   少年不断蠕动的嘴唇激起了祝庆祥沉寂已久的食欲,他叉起一颗水果,送入口中。   苏慧醒来后,并未直接杀回祝庆祥的病房。而是在思考究竟哪一步出了问题。   她年轻时是校花,追求者众多,眼高于顶,故而对才子佳人的美好爱情也不甚珍惜,一段校园恋情而已,说分便分了。   苏慧自恃聪明,却只是小聪明。比如她从来无法自主做出判断,从来都是人云亦云。   直到祝庆祥在三五年的时间里成为同学之中发展最好的,并且傍上了京城的名媛,昔日的室友闺蜜都开始酸她错失金龟婿,她才不忿的想要翻盘。   于是她阴魂不散的缠祝庆祥,时而柔情似水,时而歇斯底里,一会是楚楚动人的聂小倩,一会是无法挣脱的蜘蛛精。最开始祝庆祥是被她痴情难舍的嘴脸迷惑,日子久了,也就慢慢习惯。毕竟他不是迷恋感情生活之人,精力都在生意上,家里的事情,得过且过,混一天算一天。   缠上祝庆祥是苏慧这辈子最得意的决定。如今祝家有权有势,在滨城是数得上号的世家,平日里太太们都对她阿谀奉承,极大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即便是在她进门之前,祝庆祥也仁慈宽厚,从没有亏待过他们娘两。   回首往事,苏慧问心无愧。她一直催眠自己,催眠祝煜,也催眠祝庆祥,他们演的是初恋历经劫难终成眷属的浪漫戏码,卓依侬不过是个趁虚而入的小三,以卓氏的滔天权势为诱饵,胁迫祝庆祥与她成婚。   天长日久,苏慧母子全然接受了这个设定,这套漏洞百出的谎话究竟是谁开始编的也被忘得干净。总而言之,卓依侬一家的悲剧和她无关,反而是她蒙受不白之冤,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是卓氏欠她的,也是祝庆祥欠她的,必须要有所补偿。这些年来,卓依侬和祝煦已死,祝烨又杳无音讯,苏慧早已视祝氏为她的囊中物,谁会想到峰回路转出这么一出变故。   苏慧悲哀的意识到,老头死前硬气的一哆嗦,事态已经彻底不受她控制。   她会思考哪一步出了问题,却不会反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就如她曾认为祝煜欺负祝烨姐弟是应该的,毕竟是卓依侬抢了她的男人,她还因为卓依侬的惨死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她也曾认为她对祝庆祥的控制和折磨是合理的,毕竟是这个摇摆不定的男人轻易被卓依侬迷倒,害她这个初恋屈尊做了十几年的外室。   她还曾以为祝氏就该是祝煜的,毕竟祝烨不仅是个身心俱残的废人,他外公那还有金山银山等着他继承,祝庆祥不该这样拎不清。   她曾以为……   她曾以为理所当然的事那么多,现实却狠狠的给了她一棒槌。   苏慧给自己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穿上一件从未穿过的新衣,打扮得雍容华贵,去接祝煜出院。   其实祝煜并未伤得那么重,之所以把骨裂说成骨折,还在医院老实躺着,连如厕都不肯下床,盖因为苏慧想打同情牌让祝庆祥自责,从而替祝煜出气,好好教训祝烨一把。若能顺便落实家业的继承归属,那便更好。   苏慧油盐不进,只愿意相信对她有利的道理。就如祝庆祥无数次警告她不要得罪卓氏,她都只当天高皇帝远而充耳不闻。但她却无端坚信祝庆祥是做父亲的,总有办法让祝烨低头。   今天,她要带着宝贝儿子一起,去祝庆祥面前控诉他的无情冷血,非让他给他们母子一个说法不可。 第36章   祝煜坐在轮椅上,苏慧推着轮椅,缓缓行至祝庆祥的病房门口,果不其然遭到了阻拦。   苏慧撕掉那张属于上流社会端庄典雅的伪装,露出一副泼妇面孔,大喊大叫说天底下哪有妻子不能见丈夫,儿子不能见老子的道理。   门口守着的四人中有两个是祝氏的员工,见了老板娘撒泼早吓得缩起脖子,不敢再拦。   另两个是祝烨指派的卓氏的人,倒不用顾忌来人的身份,可惜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苏慧胡搅蛮缠的本事连祝庆祥撞上了都得怂,更何况他们两个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小年轻。僵持几分钟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谨记祝烨的交代,把着门不放行。   祝庆祥刚刚胃口奇好的把韶子规切的一大碗水果吃完,来不及消化,就听见门外苏慧在哭,祝煜在吼,当下觉得反胃,看了手足无措的儿媳妇一眼,不敢吐出来浪费他的一番心意。   “祝总,”韶子规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请示:“要不我出去看看?”   “别去。”祝庆祥躺在床上无力的摇头,“你拿他们没办法。”   “可他们这么吵下去也不行,”韶子规眉头拧成一团:“吵您休息不说,影响也不好。”他是担心这事闹大了,大家都来看祝庆祥的笑话,还会害祝烨惹上一身骚。   “都说家丑不外扬,可我家那点事,滨城早就传遍了,我以前也不过是掩耳盗铃而已。再说我一个快死的人,谁还在乎影响。”英雄迟暮,祝庆祥已斗志全无:“让他们闹吧,你别出去搅和,要是他们再没轻没重伤了你,我没法和烨儿交代。”   彼时,门外的苏慧认出这两尊门神不是祝氏的人,故而对她的威胁无动于衷。她心思一转,反正控诉祝庆祥的所作所为没有效果,干脆转而骂起祝烨:“祝烨你个丧尽天良的王八蛋!你见钱眼开,为了得到遗产,竟把亲爹关在这里等死!连他的老婆孩子都不许见!”   “爸爸!你别怕!”祝煜也来助阵:“祝烨他到底把你怎么了?你为什么都不能见我们?你和我们说啊!我会救你出去的!我们不能让家产落到他手里!”   “我看他把我打伤就是早有预谋!为的就是不让我来救你!”   ……   祝庆祥绝望的闭上眼睛,气得浑身发抖。那两母子搬弄是非颠倒黑白的本事,他自是领教过的。只是没想到,当这桶脏水泼到祝烨身上时,比泼到自己身上还要要痛苦。   韶子规忍无可忍,站起来推门而出,正面迎战。   病房的门开了,出现一个祝煜意想不到的人。   门口那两尊门神伸直手臂,既不让外面的人进去,也不让里面的人出来。想来是祝烨还额外交代过,要保障韶子规的安危,不能让他和苏慧母子发生冲突。   “是你!”祝煜目瞪口呆的指着韶子规:“你怎么在这?”   韶子规环顾四下,果然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医患,如此情境他更觉得应该把事情说清楚。于是他言之凿凿道:“你不要造谣生事血口喷人!那天祝烨打你,也是因为你先动的手!”   常言道,有理不在声高。歌手的声音与常人不同,他长得斯文秀气,肺活量惊人,虽然没有骂街,但比苏慧母子骂骂咧咧的一长串,要更加令人信服。   周遭蓦然安静,韶子规乘胜追击:“之所以不给你们开门,是因为祝总不想见你!”   “你是谁?”祝煜回过神来,嗤笑道:“你凭什么在这说话?我们家的家务事轮不到你掺和!”   “我只是恰巧在场,就事论事,不是要掺和你们家务事。”韶子规措辞文雅,有理有据,比起祝煜骂街的逼格不知高了多少。   “你不过是祝烨花钱买来玩的戏子,也配和我说话?快给老子滚一边去!”祝煜向来是蛮不讲理的典型,吵不过便开始爆粗口。若非肋骨还在隐隐作痛,他早就和人动上手了。   “祝煜!”祝庆祥的爆喝从屋内传出来。   “爸爸!”祝煜惊喜回应。以为经过他不懈的努力,亲爹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   “祝烨没有关我!是我自己不想看见你!你们要是不想把我活活气死,就别再来我面前晃悠!”祝庆祥越说越激动,每一句都在喘,怒气还没撒完,先因为体力不支收了声,歪在床头大口喘气。   韶子规顾不上吵架了,连忙跑上去扶住他,一面帮他拍背顺气,一面给他喂温水。   “还有!”祝庆祥没有听见有人离开的动静,拼老命夺出一口气来,抬手挡住韶子规递过来的水,痛心疾首道:“你以后对小韶放尊重点!我现在宁愿听他叫爸爸,也不想听你叫!”   说罢,他又开始咳喘。终于还是把韶子规辛苦削好的水果都吐了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苏慧母子颜面扫地,不知要如何自处。老人干呕的声音从病房里传出来,如同咳血一般。   苏慧不懂何为一败涂地,犹在垂死挣扎,换了温柔的语调说:“老公,你就算再生气,煜儿毕竟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怎么能拿他和一个非亲非故的戏子比——”   “住嘴!”祝庆祥几欲呕血,堪堪停住生理性干呕,怒斥道:“小韶是主动来照顾我这个老头子的!可你们俩到底是来干嘛的,自己心知肚明!”   “你们若是再不走,信不信我现在就改遗嘱,把留给你们娘两的那点东西都给小韶!”   “祝总!”韶子规闻言惊呼。他手忙脚乱的帮老人顺气,递纸巾,可门外的苏慧母子还坚持要再说些什么,惹得祝庆祥的情绪越来越失控。   老人喘了好一会,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积攒全力大声命令:“小韶!拿纸笔来!”声音之大,唯恐门外那两个祸害听不见。   苏慧的尖叫声乍起,惊得窗外的乌鸦四散,半栋楼都能听见。   祝庆祥心灰意冷的闭上双眼,似乎这样便能不去听那恼人的声音。   僵持到最后只能是崩溃,韶子规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老人气死在当场,眼看局势就要难以控制,他神情一凛,扔下手上的毛巾重新走回门口。   “拖走。”他冷声说。憎恶的看着丑态百出的母子二人,又重复了一遍:“为了祝总的身体健康着想,把他们拖走。”   这可是祝烨盖章认证的恋人。一双门神对了个眼色,缓缓放下用作栅栏的手臂,转守为攻,一人毫不客气的扣住了苏慧孱弱的肩膀,另一人扶着祝煜的轮椅掉了个头,一齐拖远了。   “你们疯了!也不看看我是谁!居然凭他一句话就敢动我!”祝煜无助的从轮椅上回头,看着渐行渐远的病房,表情狰狞的恐吓:“你给我等着!我一定叫你好看!”   祝煜的怒吼久久不散,韶子规目送他们离开,隐约明白了祝烨当年为何会疯。   他不过才撑了半小时就已经脑仁疼,若是同在一个屋檐下,日夜相对,又要怎么忍。   祝庆祥已经平静了很多,眼看他恍恍惚惚游荡回床前,朝他伸手,讨要纸笔。   “啊?”韶子规没能反应过来。   “纸笔拿来,我要重写遗嘱。”祝庆祥无奈把话又说了一遍。   韶子规忆起他刚才把苏慧吓到失态的话,只当是老人口不择言说的气话,哪能当真,连忙劝说:“祝总,您别冲动。”   “我没冲动,”祝庆祥苦笑:“看来我以前不仅糊涂,而且狭隘。”   “嗯?”韶子规无意识的发出一声呢喃,静候他后面后面要说的话。   “我既不信祝烨担得起担子,也没想到世上还有你这种孩子。”老人招手让他靠近,而后一只苍老有力的手掌攥住了他,才说:“留给祝煜,那是我没得选。可现在,我有得选了。”   “不不不!”韶子规慌乱的摇头:“我不能收!我欠祝先生的已经够多了,不能再收您的东西!”   “就当,是我帮烨儿出的彩礼吧,”老人审视着他脸上不加掩饰的惶恐,眼神越发慈爱,感慨:“我这个父亲做得不合格,一直以来没能为他做点什么,以后也没机会了。”   “你就行行好,给我个机会吧。”他的表情那么哀伤,听声音好像要哭了。   韶子规梗着脖子,愣是没敢再摇头拒绝。   “可惜,我怕是没机会去你们的婚礼了。”祝庆祥抬头看着在软管中徐徐滴落的药水,悲从中来,恳求道:“至少请你要来参加我的葬礼,替我陪陪烨儿……”   祝烨听闻苏慧母子闹事,早早下班去看情况。   他看见小可爱坐在椅子上,专注的陪祝庆祥说话,一老一少相视而笑,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他悬着的心蓦然放下。   “今天还好吗?”祝烨轻手轻脚的走进去,把手掌搭在小可爱肩膀上问。   “没事啊。”韶子规抬头朝他微笑,清澈无垢的笑容是疗愈世间一切苦痛的良药。   祝烨扯了把椅子挨着他坐下,好奇的问:“你不是最怕祝煜了么?每次都被他欺负。”   “我才不怕他,就是打不过而已……”韶子规刚消下去的气性又起来了,挥着小拳头说:“今天有帮手,我就狠狠教训他了!”   虽然算不上“狠狠教训”,但祝烨没有拆穿,而是宠溺的揉着他的脑袋说:“我听说了,你好勇敢啊。”   被人当个小孩子夸赞,小可爱不忿的红了脸,噘嘴不理他,甩头躲开他的手。末了又心虚的拿起床头柜上的遗嘱,递给他看。小声说:“祝总写的。”   又用更小的声音问:“你有没有意见?”   “挺好,”祝烨潦草扫一眼,看到祝庆祥是把原本要留给苏慧母子安身立命的房产和基金给了韶子规,莞尔笑道:“韶先生现在比祝煜有钱了,以后见了他要挺起腰杆说话哦。”   “可是……”小可爱忧心忡忡的说:“这样一来,我担心他更加不会善罢甘休。”   “不会的,”祝烨冷笑,笃定的承诺:“他没机会招惹你了。” 第37章   祝氏变了天。风起云涌时,谣言四起。   传言说祝烨是个精神病患者,卓远航和祝庆祥都老糊涂了,对他溺爱至极,居然敢把家业给他戏耍。而疯子行事冲动,毫无逻辑可言,一时兴起就要把两家不相干的企业揉一块,让几万员工为之买单,闹得祝氏人心惶惶。   祝烨对此嗤之以鼻。   和尚不急太监急。当事人不上心,却有的是人紧张,连肖文都哆哆嗦嗦的建议:“祝总,要不我们去做个鉴定,让员工安心?”他近来和祝烨配合密切,当然对他的精神状态很有把握,一心想止住对祝烨不利的谣言。   “没用的,”祝烨无所谓的笑:“他们真要想造谣,即便去做了鉴定也会说我一定是花钱买通了医院。”   “那就由他们说去?”肖文替他不忿。   “那是不可能的,”姚诗丹推门进来送材料,正好接上他的话茬:“少爷自有安排。”   “什么安排?”肖文好奇。   “就不告诉你。”姚诗丹颔首一笑,扔下材料跑开了。她长腿细腰踩着猫步,再嚣张也难让人恨起来。   “你——!”肖文的好奇心被人狠狠挠抓了一把,继而挂在半空,迟迟无法落地,只能盯着姚诗丹消失的方向哀叹。这个女人初识时显得年少老成令人生畏,越到后来越脱线无厘头,简直气死人不偿命。   “你们很熟?”祝烨坐在办公桌后面幽幽发问。   “不熟!”肖文带着三分怒意说。   他跟了祝庆祥八年,对祝氏可谓了如指掌,又比姚诗丹年长,按理应该是个受尊重的大哥。奈何现在当家的是祝烨,而姚诗丹才是祝烨的贴身助理,对他从来说不上尊重,事事都要压他一头。   祝烨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帮姚诗丹把没说的话说完:“在背后推波助澜的是谁大家心里都有数。我也把他们的事抖落抖落就行了,谁怕谁。”   肖文没料到素来惜字如金的小祝总会主动对他解释这些,感激的看在他。   “你别和小姚生气,”祝烨劝道:“她平时不这样的。”   与此同时,祝氏的家事也在集团里大肆传播。   祝庆祥本是个工作狂,几乎从来没有桃色新闻爆出来,故而对老板的私事大家都讳莫如深。对于中间更换老板娘一事,更多人听到的还是“初恋历经磨难终成眷属”的版本。卓依侬的苦痛和冤屈早已随着时光消散,不被人知晓。   但这次传出来的故事很完整。故事中卓依侬的形象栩栩如生,苏慧那张令人憎恶的嘴脸有板有眼,顺便把祝煜不堪的私生活也扒了一遍,历数与他有染的明星,还是有图为证的那种,挂在娱乐版面,叫他百口莫辩。   豪门辛密一直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这种集结了撕逼、小三上位、娱乐圈、滥交和命案的狗血剧,聊多少次都嫌不够。   祝煜见了自己的八卦,气得整天黑着脸,令人赶紧联系网站删帖。可话放出去了两天,帖子被转载了八百次,添油加醋改得面目全非,越说越邪乎,还不见有偃旗息鼓的趋势。   祝煜才意识到,自己失势了。   他虽然还挂着祝氏的副总一职,可祝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新当家,莫说祝氏一众人,连他昔日的狐朋狗友也全见风使舵,祝煜说话不再好使。   连吕翔都在电话里劝他:“祝总,那都有图为证,你想捂也捂不住啊。不如忍一忍,别去管这些杂事,过了这阵自然就好了。你的精力还是放回工作上,一定要趁老祝总还在,好好和他联络感情,争取翻盘。”   至于吕翔为何会在电话里说这些,是因为连他们也已经见不上面了。祝烨带来的小姚阴魂不散,吕翔每每有异动就会被请到董事长办公室去喝茶,也不知是在他身上装了窃听器还是雷达。   即便是下班以后,吕翔也总能看到在他家楼下徘徊的小混混,他都能猜到只要他胆敢往车站或机场跑,就一定会被当场打断腿。   事已至此,会计事务所占用的那间会议室连日来通宵达旦的亮着灯。看来祝烨破釜沉舟,存心要揭他们的底,断不可能网开一面。吕翔只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祝煜身上,指望他能感动祝庆祥,由他出面按下祝烨这个疯子。   奈何祝煜从来不是个识时务的货色,哪怕此时已经全盘皆输,也没人能叫他冷静。他走投无路,求助无门,再也顾不上肋骨的疼痛,气得摔了手机后,一心谋划明天杀到祝氏办公楼去,当众与祝烨理论。   祝烨回家时,小可爱正愁眉苦脸的抱着猫。   “今天回来得这么早?”祝烨发问。韶子规天天往医院跑,祝庆祥没想到临死还能捞着个这么乖巧粘人的儿子,被他逗得笑逐颜开,很享受他的贴心照顾,近来连脸色都好了不少。   “团团病了。”韶子规看着窝在他大腿上的小猫,心疼的说。   “怎么了?”祝烨跟着紧张,在他身边坐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小猫拉耸的脑袋。   “不知道是受凉还是吃坏了肚子,刚刚已经带它去医院打过针了。”说话间团团蠕动了一下,软软的身体在他的两腿之间扎得更深,似在取暖。它还那么小,看起来弱不禁风,一点点意外就能终结它的生命。   祝烨把沙发扶手上的毯子扯过来裹住小猫,还细心的帮它掖好被子,露出小小的脑袋。追问:“那现在怎么办?”   小可爱答:“我陪着它,看拉稀什么时候好转,不行的话晚上再去一趟医院。”   “好,”祝烨搂过他的肩膀,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身上,柔声道:“我陪你。”   祝烨身上永远都有好闻的清香,不知是几世锦衣玉食酿出的体香,令人沉醉。   “你真好……”小可爱枕在他肩头呢喃着说。   “哪里好?”祝烨笑着问,低头亲吻他的发丝。   “对我很好,对爸爸也好,连对团团都好。”韶子规掰着手指头数。   祝烨不置可否,哂笑:“团团不是我们儿子么。”他没有纠结和祝庆祥的关系,似把父子之间的旧恨都忘光了。   “那是开玩笑的!怎么能当真。”小可爱急着声辩,又支支吾吾的说:“我以为团团不过是你买来逗我开心的玩具。”   “买它前是玩具,现在不是了。”祝烨抬手抚摸他的脸颊,话语间是举世无双的温柔:“你把他当儿子,那就是儿子。”   猝不及防的温柔最致命,祝烨实在太犯规了!   韶子规开心的贴着他,想要把自己沉溺得更深更彻底,突然又想到什么事情,心情骤然沉下来。   “祝先生,”他问:“你喜欢孩子么?”   “应该会喜欢吧。”祝烨坦然回答,脑海中想起的却是那个脏兮兮的男孩。   如果是那样璀璨夺目的孩子,我应该会喜欢吧。他这样想。   韶子规的脑中翻江倒海,刚刚养出的自信在惊涛骇浪中摇摇欲坠,揣着最后一线希望追问:“那……你想要自己的孩子么?”   你家财万贯,还是卓远航唯一的血脉,怎么可能没有继承人?   祝烨总算听懂了他在问什么。   韶子规的下巴被修长有力的手指勾住,迫他抬头。   漆黑的眶子像小鹿,懵懂又彷徨,还在等着对方的答案,直叫祝烨一颗心又痒又疼。   他的天性该是乐观自信的,否则也不能成为照进祝烨心房的那束光。可生活给他的苦难实在太多,他又总不肯相信自己是幸运的那一个。   “不要孩子,我有你就够了。”祝烨说,一字一句都要凿进他心底:“再说我们还有团团。”   小可爱眼中不安的闪烁消停了些许。   “如果你喜欢小朋友的话,”祝烨是个实干派,深思熟虑之后又说:“我们可以考虑收养或是找代孕。”   最后总结:“我不会娶妻,要娶就娶你。”   你不信,我便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说给你听,做给你看。   韶子规眼里水光氤氲,猛地抱住祝烨的脖子。团团受到惊吓,从他膝头逃开,落在地板上。   他把头埋在祝烨的颈窝,祝先生的味道萦绕着他的鼻息,给了他实实在在的安全感。但即便两个人的心脏贴在一起跳动,他犹在担忧的问:“万一……卓总不答应呢?”   祝烨回抱住他,用胳膊给他筑成港湾,反问:“那你答应么?”   “答,答应什么?”小可爱磕磕巴巴的问。   “嫁给我啊。”祝烨又重复了一次。   这怎么还说一出是一出了!   祝先生的想法过于天马行空天方夜谭,韶子规彻底不知该怎么接了。   “虽然国内还不行,”实干派的祝总已经谋划好,“但我们可以去国外登记。”   “当然,婚礼也很重要。你喜欢隆重的还是温馨的?想去哪里办?”祝烨没有纵容他的缄口不言,一味穷追猛打。   韶子规到底还是没憋住泪。   虽然现在是二十一世纪,社会风气空前开放,可谁又不在乎名节呢?大家谈恋爱总是偷偷摸摸的,生怕毁了自己炙手可热的单身贵族身份,更妄提明目张胆的出柜。艺人尚且如此,更何况祝烨这种24K还镶钻的金主。   他招惹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祝二公子,看他一路扶摇直上九万里。虽是一时风头无两,可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前一阵遭遇的冷嘲热讽和恶意挤兑只是开头,若没有祝烨给他筑起坚实的堡垒,他只会摔得更惨。   可谁会想到金主是个重度恋爱脑,只会一意孤行,执意要把他捧得更高,护得更好。甚至不惜签订契约,昭告天下,让他永远不会摔跤,不会有低谷。   这一切,仅仅因为他多年前无心插柳的举动。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恩情,祝烨却要拿一辈子来还。   祝烨轻轻晃了晃他,催要答案。   韶子规的思绪飘得太远,一时无法归位。   他知道祝先生向来是最严肃正经的,没有开玩笑。但他的成长经历不一般,本就不能用常理来推论。   祝烨看似强大,其实还是个刚刚迈出家门的孩童,没看过纸醉金迷的名利场,来不及见识财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力量,在情*欲海中只能算蹒跚学步的婴儿。   以为家门口的世界便是所有,以为出门遇到的第一人便是姻缘。   可孩子终是会长大的,祝烨以后会后悔么?   他不知天高地厚的爬那么高,到时候摔下来才是真的惨。   “子规?”祝烨等了太久,忍不住叫他。   韶子规后知后觉的点头,说;“我答应。”   就算明知会摔得惨,他也还是贪婪的想要。   他会留在祝先生身边,直到祝烨不再要他的那一天。摔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毕竟,妄图拥抱太阳的人,本就活该灰飞烟灭。   他们接吻,湿糥而缠绵。   韶子规衣衫半褪,团团刨猫砂的声音惊醒了他,于是他一把推开状态十足的祝烨,急着去查看猫儿子的便便。   “太好了!”小可爱惊喜的宣布好消息:“没有拉稀了!”   “那就好,”祝烨无奈跟过来,声音因为沾染了情欲而发涩,俯身圈住他说:“那我们上楼去吧,别管它了。” 第38章   祝煜摩拳擦掌要去公司寻衅滋事,还未出门就被公安上门拎走。   以他横行霸道的脾性自然不肯就范,于是又吃了一顿苦头,被强行制服后肋骨的伤雪上加霜,最后被人架着上的警车。苏慧作为知情人,也被一起请走接受调查。   瞧他们母子两理直气壮的模样,大概是觉得偷自家的钱不算偷,可惜家业到了祝烨手里,对他们这些耗子丝毫不客气。   祝烨雷霆手段,取得证据后,直接让肖文移送检察院。账目显示祝氏集团的巨额公款被挪用,同时牵扯出好几个项目招投标的暗箱操作和与衍生出的建筑质量问题,严重侵害居民生命安全,不消说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吕翔和祝煜前后脚被带走,这起案子牵连一串人,倒也意外的根治了祝氏的沉疴痼疾,接下来无论祝烨做什么都不会再有阻力。   祝烨如释重负的吁出一口气,长久以来紧绷的弦终于松开。   伤害小可爱的人终于有交代了,等待祝煜的将是漫长的铁窗生涯。   祝烨自嘲的想,卓远航这些年可能白教了,他到底是个记仇的人,无法超然世外。非要把苏慧母子送去吃牢饭,他才能痛快。   他觉得很累。腰酸背痛,头晕眼花,急需休息。更需要小可爱的亲亲和抱抱。   继祝庆祥病倒后,祝氏三个副总已经进去了两个,只剩年迈的谷永明硕果仅存。祝烨在体力和精力上不堪重负,于是肖文就地提拔,临危受命,在这个多事之秋和谷永明配合,处理祝氏的一干事务。   安排好一切,祝烨准备下班休假。   姚诗丹噘着嘴,拿出了罕见的不配合态度对付祝烨。   “怎么了?”祝烨觉察到她的低气压,开口询问。   姚诗丹憋了一路的话终于问出口:“少爷为什么提拔肖文?”   “因为我不想继续体验996工作。”祝烨的理由很简单,他还想挤时间谈恋爱呢。   “那个肖文……哪里比我强了。”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人,姚诗丹又深谙祝烨的温柔,小脾气发起来毫不收敛。   “他毕竟跟了爸爸快十年了,很难有人比他更了解祝氏,”祝烨的分析有理有据,又瞥一眼姚诗丹道:“你既是秘书又是助理,还想怎么提拔?”   “没有没有!”姚诗丹连连摆手,她才不傻,当然知道祝烨身侧才是最值钱的位置,那些总不总的都是虚名,不会蠢到主动要求换岗位,只是扭捏着说:“我就是……想到以后要叫他肖总,有点不爽。”   祝烨看着她,笑而不语。等姚诗丹在他的凝视下渐渐涨红了脸才问:“你为什么老是针对他?”   “我没有!”姚诗丹急着狡辩,形态狼狈,脸红更甚。   祝烨斟酌再三,说出口的话也不见得有多委婉,挑着一边眉毛问:“我们小姚该不会想嫁人了吧?”   “我我我——!”姚诗丹先激动的起了个话头,而后气势骤然弱了,像泄了气的皮球,坦言:“我不知道。”   “那他呢?”祝烨追问。   “那我就更不知道了。”姚诗丹有气无力的答。   “哎……”祝烨无奈:“喜欢就要好好表达,你们整天搁一块就斗鸡算怎么回事。”   姚诗丹垂眸不说话。   肖文无疑是优秀的,要么也不会年纪轻轻被祝庆祥看上,带在身边悉心栽培。他身上有一种属于聪明人的孤傲,与普通人有显而易见的隔阂,这恐怕是他至今未婚的重要原因。   但姚诗丹同样是人中龙凤,智商情商双高,颜值也足以傲视群雄,要不怎么会在人才济济的卓氏被挑出来,放到祝烨身边。   这样的两个人,拿第一似乎已经成为他们的习惯和本能,要谁先低头都难。   祝烨心如明镜,没有再逼她,只是轻声拿自己的事打趣:“我追子规时,从来无所谓丢脸。”   姚诗丹茅塞顿开。对啊,少爷这样的身份,追男人时都腆着脸往上凑,她的自尊还能比祝烨更金贵么?   再转念一想,不对!祝烨追韶子规那是降维打击,任谁也招架不住。可她和肖文,只能算势均力敌,更何况现在人家肖文不过三十出头,都已经是肖总了呢!   哼!都怪祝烨乱任命!要不然还能斗个平分秋色。   姚诗丹气呼呼的把祝烨送去和恋人团聚了。   祝烨先去医院探望祝庆祥,顺便接小可爱。   他把祝煜因挪用公款和操纵招标被带走一事三言两语说了,韶子规被他吓得够呛,悄悄戳他的腿,埋怨他情商太低,怎么能在这时候带来噩耗,给病人雪上加霜。   祝庆祥听完沉默良久,花了很大力气来消化这件事。   他早知道祝煜目无法纪,又权力欲极盛,自以为凭借一点小聪明,便手眼通天,天底下没有他搞不定的事,骨子里的狂妄愚蠢与苏慧一脉相承。这样的人,手脚一定不会干净。但怎么也想不到他竟敢操纵招标,在建筑质量上偷工减料,后患无穷。   老人并未批评祝烨,最后只是叹息说:“也好……”   进去也好,倒省心了。   “他经手的项目,我都会让人重新检测,实在有问题的话,祝氏会高价赎回,并向业主公开道歉。”祝烨体贴的汇报后续解决方案,每一句都直戳老人的肺管子。   “好。”祝庆祥无力的闭上眼。他心里清楚事情若当真发展到这一步,祝氏三十几年的金字招牌将彻底毁于一旦,天价赔偿款会把这家巨型企业拖到破产的边缘。   他一世的心血,终究栽在苏慧母子手里了。哪怕把祝烨请回来,还是无力回天。   可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毕竟建筑质量事关人命,不可儿戏。还好祝烨狠心深挖,才使此事浮出水面,否则还不知要酿成怎样的大祸。   祝庆祥看着祝烨平静的脸,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是过来帮忙的,还是回来复仇的。   这就是他多年不在身边的小儿子,聪明,能干,正直,善良。   直来直往,不近人情。   唯有在看着韶子规的时候,眼底的寒冰会消融得彻底,身上会冒出属于凡人的烟火气。   “我困了,”老人撑着身子想躺下,韶子规连忙搭把手帮忙,扶他躺好,“我想早点睡,你们快些回去吧,别在医院熬。”言毕便阖眼逐客。   回家路上,韶子规开车,祝烨坐在副驾上闭目养神。   等红灯的时候,韶子规担忧的问:“祝总是生气了么?”   “可能吧,”祝烨没睡,闻言缓缓睁眼,左手伸过来讨他的小爪子,宽慰道:“没关系,他不是气我的做法,而是气他对这个结果无能为力。”   宠溺助涨了韶子规的胆量,他小声建议:“其实这种事情,你可以瞒着他的。”反正祝庆祥不见祝煜,而媒体曝光赔偿事宜可能要拖到他过世后,祝烨完全有能力瞒着他,让他走得舒心些。   “类似善意的谎言?”祝烨诚心求教。   “对,”韶子规肯定的点头:“这样他心里会好受点。”   “好,我知道了。”祝烨低头亲了一下他的手背,说:“谢谢韶老师指点。”   恰逢绿灯,小可爱赶紧把手夺回来,借开车掩盖失态。   心里在想,祝先生那么厉害的人,为什么老是捧着他呢?实在太叫人难为情了。   “祝先生,”车行了一会,韶子规又强调:“但是你不要对我使用善意的谎言。”   “为什么?”祝烨没懂他的深意,天真的问。   “因为……”小可爱说:“祝先生所有的事情,我都想知道。”   比如你想遇到更好的人,不再需要我的时候,请不要骗我。我想清醒着,有尊严的离开。   这便是我狂妄的野心。   “好,”祝烨对他有求必应,笃定立誓:“不会有让你难受的事情,我不需要对你使用善意的谎言。”   他用云淡风轻的口吻说着狂妄自大的情话,肆无忌惮的干扰司机专心驾驶。   实在是,太犯规了。   “那我现在告诉你一个小秘密。”祝烨突然沉声说。   韶子规看着前方,无法扭头,下意识的问:“是什么?”   “其实今天我是故意的,”祝烨不无残忍的说:“我知道瞒着他会更好,但我还是说了。”   韶子规心里咯噔一下,虽然出乎意料,但并不算难以接受。关于祝家豪门恩怨的故事他听过,再想到祝烨脊柱上骇人的疤痕,这种程度的报复已经可以算得上仁慈和大度。   他又不是圣人,怎会毫不介怀?   祝烨有理由,也有资格,让祝庆祥知道他糊涂一世,引狼入室的下场。他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会觉得我很坏么?”见他不说话,祝烨忐忑追问。   韶子规摇头,说:“不会。祝先生是最好的。”   又说:“连这种事情都告诉我,简直不能再好了。”   他有一瞬的失神。是祝烨给他呈现了爱情最好的模样,不仅有过去,还勾画了未来。浓情蜜意之外,忠诚和坦率也一样不缺。这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福气,却偏偏砸到了他头上。   又是一个红灯。   祝烨把发愣的小可爱拉过来一点,探身过去亲了他。   “是你说我所有的事情你都想知道的啊。”祝烨衔着他的唇,郑重的说着迷死人不偿命的情话:“我答应过,你要的我都给。”   红灯还剩十一秒,他们继续争分夺秒的接吻。   祝烨品尝着小可爱的味道,犹在想,不带司机和助理出门,真是太惬意了。   不过他悄悄的想,如果真有让你难受的事情,我还是会瞒着你的。   比如我接下来要接受的手术。 第39章   滨城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祝烨要先回首都看看,以解卓老爷子相思之苦。   出人意料的,韶子规表示要留在滨城等他,理由是团团还太小,恐无人照料,舟车劳顿不方便。   其实他是想留下来陪祝庆祥。大儿子锒铛入狱,妻子包藏祸心,事业毁于一旦,小儿子又要在此时抛下他远行。风烛残年的老人被困在病床上,对一切都无能为力,成功激起了韶子规的圣母心。他知道祝家父子算不上亲近,故而没有在祝烨面前把这层意思说出口。   聪明如祝烨,当然是能想到。他没有戳破,只说:“好,我尽快过来,这期间你有任何问题,就直接找肖文。”   “我不会有问题的,”韶子规正把团团举过头顶,转圈逗着玩:“我有豪车豪宅还有儿子,开心着呢。”   又扭头看向祝烨,正经的说:“再说祝煜都进去了,你不用担心我。”   “好,不担心你,”祝烨拉他入怀,低头在他耳畔低声呢喃:“就是会想你。”   一句话就让人腰酸腿软。   小可爱面红耳赤的推开他,嗔怪:“你不是说就回去十天半个月,很快的。”   再久我就要忍不住跟你一起回去了,才不会留在滨城等你。   “嗯,很快。”祝烨慰他安心,也安慰自己。   祝烨走后,孔哲君因为一场活动来了滨城,得知韶子规也在此处后,坚持要约他一叙。   约饭地点在一个很偏僻的山庄,据说是孔哲君朋友开的,隐私很有保障。韶子规自己开车赴宴,孔哲君一见他的车便开始打趣:“哟,祝总又做慈善了?”   韶子规联想到他上次说这话的语境,霎时红脸,不好意思的说:“也不能说是做慈善……”   孔哲君一看他的反应心下便明白了。但他今天无意过往韶子规私生活,故而并未继续拷问,而是跳过这个让人脸红心跳的话题,直接领着他落座。   “对不起,”孔哲君亲手给他倒茶,低头致歉:“我没想到这件事会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困扰。”   “没关系没关系,”大哥行此大礼,韶子规吓得不敢接杯子,连忙解释:“其实也不是帮你的忙,发声明前祝先生确实和我商量过,是我不愿给天后姐姐增添困扰!”   孔哲君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似不相信。他这个内向又没存在感的小弟弟从来都爱照顾别人的感受,自己默默吞委屈,连帮了别人的大忙都不愿领功劳。   “真的!”韶子规连连保证,盯着对方的眼睛说:“我的考虑和你一样!真的不是帮你忙!”他急得就差指天发誓了。   茶色很美,无人端杯。孔哲君幽幽叹一口气,道:“无论如何,都是你受了委屈。我要替佳舒谢谢你。”   “孔哥你别这么客气,”韶子规脸皮薄,哪受得起这待遇,都快给他跪下了,拍胸脯辩解道:“我现在好得很,哪里委屈了!”   “我听说那天晚上祝煜为难你的事了。”孔哲君神色凝重的点破。   韶子规神情一滞,那晚的不快随着祝煜被抓早已烟消云散,他很快重拾光彩,淡然道:“其实也没事,祝先生来得及时。”又为活跃气氛,豁出老脸添了一句:“超帅的。”   孔哲君还是不信,沉声问:“可你最近工作都停了,受伤很严重么?”   韶子规只恨房间太小不够他翻筋斗证明自己的身体康健,他只能站起来抻了抻胳膊,再三保证:“我真的没事!受伤都是借口!我之所以不去工作,一来是不想和瞿一他们一起跑通告,二是我确实还有别的事……”   “什么事?”孔哲君坚持打破砂锅问到底。   韶子规犹豫再三,心想对孔哲君没什么好隐瞒的,直说道:“老祝总住院了,是癌症。我最近都在医院照顾他。”   “你们……”孔哲君看起来相当吃惊,难以置信的问:“你们都到这个地步了?”   登堂入室,服侍公婆。是他和盛佳舒不敢想象的将来。   韶子规在他的逼视下不好意思的低头,喃喃道:“祝先生真的对我很好。”   你们可以不用担心我了。   半晌,孔哲君由衷的笑了,说:“恭喜。”   韶子规也羞涩的笑了笑,而后突然聊起对方的事情,反问:“天后姐姐怎么样?”   “她挺好的,”孔哲君避重就轻:“这波绯闻吵起来,她又在热搜上挂了好几天,人气爆棚。”   他敛去笑容,怅然感叹:“对她是好事,只是委屈你了。”   “那你呢?”两人太过相熟,韶子规直愣愣的问出口:“你才是她的男朋友啊,你委屈么?”   “我能怎么办呢……”孔哲君苦笑着叹气,优秀如他,罕有这么颓废的时候。   “她是天后啊,我不过是这两年才冒头的三线艺人,和我搞在一起,对她能有什么好处?”在韶子规看不到的桌面下,孔哲君放在膝头的双手紧紧握拳,那是他藏得心底的屈辱和不甘。   可他仍坚持说:“她这两年已经够辛苦了,我和她的恋情无论如何不能在这时候爆出来。不然那些没道德的娱记又要乱说她找的男友每况愈下,一届不如一届了。”   “孔哥才不是三线艺人,”韶子规挑的重点很奇特:“至少是二线。”   孔哲君哑然失笑,一秒破功,对他的天真很无奈。   “可你们这样一直瞒着,又要瞒到什么时候?”韶子规替他们担忧:“你们那么红,总会被拍到的。”   孔哲君没有告诉他,其实自上次他和盛佳舒吵过一架后,两人再没见过面,何来被拍到一说。   他想,大概实力悬殊的爱情,最后都会无疾而终吧。可能在被迫曝光以前,他们便已经分开了,就像从来没在一起过。   韶子规手机响了,打断两人的对话。这样也好,孔哲君刚好可以逃过他不想答的那一题。   韶子规按了接听,软糯的叫了声:“祝先生。”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不清楚,但这里太安静,祝烨温柔的声线还是隐约从听筒里透出来,飘到孔哲君耳中。   “我在和孔哥吃饭,他来滨城宣传新电影。”韶子规乖乖汇报行程,又问:“你还没下班么?”   然后小脸变成苦瓜脸,抱怨:“怎么晚上还要安排会议,身体吃得消么?”   两人又聊了一会,听得出来是祝烨在那头耐心的哄他。   韶子规又发出惊喜的尖叫:“后天过来么?太好了!”紧接着忙不迭道:“什么时候的航班?我去接你!”   祝烨应该是毫不犹豫答应了,于是小可爱噘嘴撒娇:“我怀疑你给我买车就是为了雇我当司机。”惹得电话那头的人又是一顿解释加一顿哄。   “嗯嗯,知道了。”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欢乐,毫不掩饰。但还是出于礼貌未聊太久,主动和祝烨告别:“我们先吃饭了,晚些再说。”便挂了电话。   “因为工作关系和老祝总的身体原因,祝先生最近都常驻滨城。”韶子规对孔哲君解释情况。   孔哲君点点头,感慨良多。   那两人的差距,不可谓不大。至少比起自己和盛佳舒,要大得多。   他还记得,最初有多担心韶子规。既担心他被金主玩弄感情,又担心他胸无城府不谙世事,就算占得了一时的便宜,也迟早要因此事吃大亏。   他怎么也不会想象得到,那两人之间是这样相处的。像极了他所向往的平凡的爱情。   菜上齐了,可孔哲君吃狗粮也已经吃饱。他食不知味,一直在反省,是不是自己想错了,做错了。   “小韶,”他魂不守舍的放下筷子,请教对面那个因为得了即将与恋人团聚的好消息而没心没肺吃得欢脱的大孩子:“祝先生这么厉害,你不担心么?”   “我才不担心。”韶子规不假思索的回答。   孔哲君怔愣的盯着他,许是觉得他傻。   “其实我以前也担心,总是想不通,祝先生这样的人,为什么偏偏要喜欢我。一样会害怕,他什么时候就不喜欢我了。”韶子规接着说:“可我喜欢祝先生,只要他还愿意,我就敢继续跟着。”   他终究还没有培养出无懈可击的自信,只能算是想开了。   又垂眸添了一句:“就算以后真的有变数,至少我努力过,不后悔。”   孔哲君与之对视。少年还没有养出弯弯绕绕的心思,眼神清澈而坚定,像传教士一样拥有教化人心的力量。   首都。盛夏炎热来袭,一老一少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纳凉。   “过两天又要去滨城了?”卓远航摇着蒲扇发问,辨不清他话里的情绪。   滨城那边到底是什么大项目,祝烨早已和他汇报过,卓远航既然放权就彻底,并未插手他的决定。   可祝氏的情况今非昔比。合并本是一桩强强联合的好事,却因为祝烨捅出来的腌臜而大打折扣。且不说账面的亏空,一旦建筑质量不合格的事曝光,接踵而来的善后处理对于祝氏来说才是灭顶之灾。   如此境况,实在不能算一桩好买卖。继续合并甚至可能会拖累卓氏。   祝烨思忖半秒,坦然说出自己的决定:“是。”   卓远航沉默半晌,问起不相干的另一件事:“祝庆祥的病怎样了?”   祝烨摇扇子的手僵了一下。他一厢情愿的觉得这只是不要紧的小事,并未和卓远航提起过祝庆祥的病情。   其实,他内心只是害怕卓远航会表露出幸灾乐祸的模样,乃至因为要报丧女之痛的一箭之仇,不允许祝烨留在滨城给他送终。   这些七拐八绕的考虑,只在祝烨脑中留了一个模糊的概念,他自己都没想通,只是下意识不想和姥爷说起。   卓远航既然问起,祝烨也就只能老实回答:“应该就这两个月的事了。”   “哎……”经年旧恨都在这一声长叹中抒发,卓远航到底只是说:“你最近要是愿意留在滨城,也不用记挂我。我身板好着呢。”   “那是!姥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活一百岁都嫌少!”见他并没有面色不虞,祝烨连忙搂着他撒娇。   “就知道贫!”卓远航拿蒲扇敲他的脑袋,又问起另一茬:“那你的手术……再缓缓?”   一提手术祝烨就觉得腰疼,沉声答:“嗯,缓缓吧。等滨城的事完了再说。”   还要等我找到一个能瞒过小可爱的契机。 第40章   韶子规红得很突然。   那部粗制滥造的古装卖腐网剧才播了六集,就因为剧情沙雕脱线而匪夷所思的成了年度话题剧。关于这部剧集的讨论甚嚣尘上,根本不是买热搜买水军能买来的效果。   炒了这么多年没炒红的“男团门面”,突然以“逆天神颜”的方式一夜爆红,铺天盖地的截屏上全是韶子规的脸。   他小脸尖下巴,下颚线条流畅,却和千篇一律的整容脸又有着天壤之别。一双小鹿一样懵懂的黑眼睛并没有佩戴美瞳,里面迷蒙的水汽无从模仿。但凡有人不幸与他同框,都会被衬托得黯然失色,连滤镜都救不了。当然包括该剧的另一位男主——瞿一。   更别提他在一群演技和态度都不专业的流量里,被衬托得过于出类拔萃的演技。   关于新晋流量男星的妆容、护肤、乃至唇色和日常装扮……纷纷被人编排效仿。韶子规一句话都没说,就莫名其妙成了美容大师和穿搭大师。连他因伤病缺席后期宣传一事,都无端赚了好多粉丝的心疼和安慰。   林怡喜极而泣,感叹终于亲手把一颗歪脖子小树苗养大了,还是最听话的那一颗,总算熬出了头。   之前因为韶子规受伤,林怡又心疼他继续跟着剧组跑宣传避不开瞿一和熊伟,正好有卓氏出面施压,她也就顺水人情,一口气给他放了两个月大假。   但此一时彼一时,十八线和当红流量的待遇不一样。林怡抄起电话,勒令韶子规尽快回来工作,一大堆通告等着他上,一摞剧本等他挑,一定要趁热打铁,夯实地位,一鼓作气跻身二三线。   “林姐……”最最听话的艺人韶子规吞吞吐吐,说了一个不情之请:“我能不能先不回去啊?我有点私事,实在走不开。”   病床上的祝庆祥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在镇痛剂的安慰下,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着,不算太遭罪。因为没有经历过放化疗,他的头发还在,可因为进食困难,已经瘦成一具骷髅。韶子规每次扶他如厕都异常小心,生怕把这把骨头架子碰碎了。   他红得过分,角色转换不及时,毫无自知之明,之前在医院被粉丝揪出来过一次,现在连从停车场到病房这几步路都要戴着帽子和口罩,好在身处医院,这副打扮也不算奇怪。   即使如此小心,还是不时有微博小号爆料说在滨城第一医院偶遇了韶子规,不过因为没有清晰的照片,官方也一直未回应,所以不算实锤。   这是韶子规第一次感受到走红的困扰。   “不回来?走不开!”林怡暴跳如雷:“你知不知道现在对于你来说是什么时机?听说瞿一每天忙得连觉都睡不上!你怎么敢在这时候掉链子?又怎么对观众和粉丝解释?”   “就说我摔断了腰,下不了床,行么?”韶子规认真的想出一个馊主意。   “你能把我气死!”林怡在崩溃的边缘挣扎一番,强压下怒火,柔声细语的询问:“小韶啊,你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我看网络上老有人说在医院见过你,该不会真的生病了吧?”   “没有没有,林姐别担心,”韶子规连忙解释:“我是来医院照顾别人的。”   “是什么重要的人么?”林怡记得他在滨城已经没有近亲属了,于是谆谆善诱:“我先不拿合同来压你,但你自己要分得清主次,你熬了这么久,不就是在等今天么?一部剧的热度持续不了多久,你必须在这期间增加曝光度,吸引人气才行。”   “不是……”韶子规百口莫辩,只能无奈交底:“是老祝总得了癌症。”为了争取假期又狠心加上一句:“没几天了。”   林怡半晌没说话,在努力消化信息。虽然韶子规和金主关系稳定是好事,但她为了自家艺人的前途着想,还是苦口婆心的劝解:“小韶啊,我知道你现在一心谈恋爱,说实话祝总对你也不错,但你毕竟是艺人,和他在一起本就是为了资源,为了人气。千万别糊涂,舍本逐末,到时候得不偿失——”   “我和他在一起才不是为了这些!”韶子规干脆的打断她。   林怡见他油盐不进,幽幽叹了口气,只说:“你自己先想想吧,我这里还有点事,晚些再和你联系。”   韶子规挂了电话,继续呆在病房的阳台上发呆,没有进去。   祝烨走过来,轻声问:“林姐的电话?”   “嗯,”韶子规愣愣点头,自然的往他身上靠,嗡身说:“让我回去跑通告,我已经拒绝了。”   “拒绝?”祝烨微微蹙眉,替他考虑:“这时候请假不好吧?”   祝烨和盛佳舒的绯闻因为缺少当事人回应已经偃旗息鼓,网上的信息太多,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件事就宛若从未发生过,被人忘得干净。   恰逢韶子规电视剧上映,观众反馈热烈,连从不关心娱乐动态的祝烨都难免被推送关于他的消息。故而他也认为这是小可爱回去工作的契机。   “没关系的。”小可爱在他怀里摇头,有自己的坚持。   他们心知肚明,祝庆祥没剩几天了。   检测人员尽职尽责的排查了一遍,建筑质量问题已经解决,只赎回了一处商业地产,动静不大,比预想中最坏的情况要好得多,祝氏集团没有伤筋动骨。而此案相关人员祝煜和吕翔已经宣判,带着不忿进了监狱。苏慧遭受连番打击而病倒,一直在住院,再掀不起风浪。   虽然祝烨这几个月的工作重心都在滨城,但和祝庆祥之间始终不冷不热,多年的隔阂不会因为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消弭。肖文也因为担任了新合并企业的副总经理一职,忙得焦头烂额,不能再继续侍奉老祝总左右。   目前祝庆祥最依赖的人,其实是韶子规。只有他能自然的和老人亲近,找到搀扶老人最舒服的姿势,哄他吃东西,听懂他梦呓一般的低语。   “子规,”祝烨问他:“你喜欢演戏么?喜欢做艺人么?”   喜欢演戏?喜欢做艺人?   那时候他只是因为没有工作和学历,空有一副好皮囊,又听人说做艺人来钱快,想着早些还债才进的娱乐圈。   韶子规以前从没想过是否喜欢。这会认真思考,才觉得他应该是喜欢的吧,甚至可能还有些天赋。   否则,他怎么会在群狼环伺的剧组里感到开心?   又怎么会因为一部小制作网剧一夜爆红?   见他点了头,祝烨便说:“那你就回去工作吧。”   韶子规急着争论:“可是,祝总他——”   “嘘,”祝烨捏住他的下巴,大拇指贴在他的嘴唇上,堵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还有我呢,你去做自己的事情,这里不需要你做出牺牲。”   高挑的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是出人意料的深情,还有虔诚。   祝烨强大而不自知。明明有滔天的权势,可以把任何想要的人拘在身边,却还是会鼓励他去追逐梦想。   哪怕那个梦想渺小得不值一提,也不会觉得可笑。   他的墨瞳中印着恋人的面庞,好似那是世上最瑰丽的珍宝。   韶子规真切感受到,自己被全心全意的宠爱着。   祝烨低头亲吻韶子规的额头,说:“等爸爸醒来,你去和他打声招呼吧。”   又说:“别担心,我会帮你照顾团团。”   次日,韶子规乘坐的飞机在首都落地。   神通广大的粉丝不知从哪打听到了他的行程,上百人在出口堵截。而韶子规显然还没有培养出当红明星的自觉,睡得迷迷瞪瞪的下了飞机,只戴着鸭舌帽,连口罩都没戴。待他走到出口,先看到的不是小杨,而是举着他应援牌的粉丝阵容。   这样的场景不是没见过,可以前粉丝的狂热都是针对孔哲君和瞿一,他不过是捎带着的隐形人。   韶子规不擅长推脱和拒绝,鲜花和礼物不断塞到他手里,很快就要拿不住。他放眼望去,身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可谓举目无亲,孤立无援。问候声一浪接一浪,混杂在一起,变成一种辨不清的噪音,促使韶子规神游天外,无法做出反应。手机的闪光点连成一片,把他失神的囧样悉数记录下来。   “韶哥!快微笑啊!”是小杨的声音。   他不知什么时候突破重围,来到了韶子规身边,一只手护住他,另一只手帮他驱赶扑上来的迷妹,硬生生抢出一条路来。   韶子规经过提醒,连忙翘起嘴角,贡献了一个即将登上热搜的“你家规规见家长”的僵硬表情。   小杨显然比韶子规有准备,嘴里说着“让一让,劳驾让一让啊,艺人还要赶通告”,有条不紊的挤开人群,带他杀到停车场。   车门一关,世界终于清静。   韶子规蓦然收起微笑,感觉脸部肌肉在抽筋。   “哥!你红啦!”小杨没大没小,激动的晃他的肩膀。   韶子规还处在震惊中,透过玻璃看着被甩在身后的人群,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己的粉丝。   他对那部电视剧的水准心知肚明。不解的挠头,好奇问道:“这就红啦?他们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帅呗!”小杨伸手去捏他的脸,啧啧称赞:“你这养病养得,更水灵了。让林姐看见一定稀罕死你。”   “疼疼疼!”韶子规被他捏清醒了,急着躲开。又问:“我们去哪?”   “去公司,开你的发展专题会。”小杨得意颔首。 第41章   因为韶子规的离开,祝烨留在医院的时间被迫拉长。他是祝庆祥硕果仅存的亲人,老人病到这个地步,总不忍心让他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护工。   病人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祝烨在病房里开发了一个新爱好——玩手机。   小可爱主演的电视剧还未播完,正是热度最高的时候。祝烨情不自禁点开过几次帖子后,接下来的关联推送全是关于韶子规的。   而评论永远比正文精彩。   “天哪!规规居然会被接机的粉丝吓到!这也太可爱了吧!”   “规规石化成雕塑的模样就长在我的萌点上!啊啊啊!我死了!”   “我为什么连规规的一个假笑都承受不起?”   “我很佩服他的公司,究竟是花多少力气把规规这个宝藏捂到现在?”   “只有我一个人关心规规的化妆师么?妆感好自然啊。”   “楼上是瞎么?那是素颜!”   “我作证!那天我在现场,离规规很近,真的是素颜。”   ……   祝烨的嘴角越翘越高。娱乐圈的事情他不懂,但只要有人夸小可爱,他便开心。韶子规那张脸有多好看,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初见时糊着泥也掩盖不了他的光彩,从此深深烙印在他心头,过了十几年仍忘不掉。   虽然有网络珠玉在前,但因为电视有改编,关于接下来剧情的讨论和预测还是铺天盖地如火如荼。   “女主滚开啦!见了就烦!不要阻碍社会主义兄弟情的发展!”   “发糖发糖!规规和一一快发糖!”   “真香警告:按原著的走向,这两集他们就要生米煮成熟饭了……”   “不可能有这种剧情!电视剧肯定改编很大!”   “同意。我也觉得不可能,全靠意淫。”   “可是他们俩的感情真的好香啊!上头!”   “哪个P图大神能造几张图让我们解渴啊?”   “他们一个组合出道的,以前还住一起哦!”   “啊?难道他们真的……”   “我就觉得规规的眼神有戏!演是演不出来的!”   “可是一一的眼神很出戏啊,冷冰冰凶巴巴的……”   “难道是规规单恋?不至于吧,之前一一有说过他很照顾规规呢。”   “我不信我不信!我们规规长那样,要单恋也是瞿一单恋!”   “凭什么?我们一一就长得不好看么?”(附十级美颜硬照)   “楼上的,那照片连瞿一他妈都不认识了,也好意思拿出来举例?”   “就事论事啊,电视里规规确实神颜,瞿一要略逊。也可能是造型师的问题。”   “楼上也是瞿一的黑子吧?这还就事论事?”   “别吵了,我觉得瞿一可能只是演技不好才双目无神。我还是愿意相信他们两情相悦的。”   “楼上的!你才是高级黑吧!一一怎么就演技不好了?他的演戏经验比韶子规丰富得多好么?搞不好这部戏都是搭他的顺风车,韶子规才有机会出演!”   “楼上瞎啊?导演要给面子也是给规规面子吧。这部戏都被瞿一毁了一半好么?与原著差得最远的就是他了。”   ……   后面怎么个吵法祝烨没心情看。倒是网友们晒的截图让他结结实实酸了一把。   对视的,偷窥的,专注的,惊鸿一瞥的,全是韶子规含情脉脉的眼。可惜对象不是祝烨,而是换成了瞿一。   祝烨当然知道小可爱和瞿一不对付,可他竟能在戏里掩盖得这么好,观众怎么也不会看得出来这两人关系不好。   如此看来,小可爱的专业素养确实值得称道,也许这就是演员的天赋。可祝烨越刷这些图片,便越觉得心里憋屈。   尤其是一众网友还生搬硬套,一定要将他两在现实中也组成CP,翻出男团时期的不少合影旧照,捕风捉影越说越像那么回事。   真真假假,连祝烨都被套进去了,更何况吃瓜群众。   手指再往下划拉,发现一条关联链接:“本月最香小鲜肉韶子规的理想女友是?”   祝烨毫不意外的点进去,发现是一个杂志对韶子规的访谈,应该前一阵做的。大部分关于吃喝玩乐和职业发展的问题都无关痛痒,有一处却是标红了的。   娱记小Q:“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韶子规的回答:“喜欢不食人间烟火的类型。”   评论区里又炸了一片,列了一串女明星的名字,全是高冷文艺挂,祝烨绝大部分都没听说过。   可是……他很不爽。   小可爱居然喜欢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子?   他喜欢女孩子?   自己又算什么类型?   肯定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类型吧!至少不是女孩子。   所以小可爱到底喜不喜欢他?   那些依依不舍投怀送抱,究竟是真情流露,还是……在演戏。   就像他面对瞿一那样,把娇羞彷徨,惴惴不安,芳心暗许,欲拒还迎表演得淋漓尽致。即使把镜头怼着脸拍,他眼底的深情还是那么浓那么真。   祝烨有些后悔把小可爱放走了。看不到人他心里没加没底。   祝烨郁闷的时候,千里之外的韶子规也在郁闷。   公司重视本是好事,可会上的第一个议题不是剧本不是专辑不是通告,而是关于更换经纪人。理由是林怡的业务能力过于普通,无法争取到足够好的资源,恐怕不能帮韶子规利用好这一波热度。为了避免错失窗口期,眼下最要紧的是给他更换经纪人。   韶子规念着林怡多年的照顾,加之他本就是个念旧的人,自然是不愿意换的。许是现在背后有祝烨撑腰,他的胆子大了些,竟在这种场合主动插话。   他说:“我和林姐配合得很好,我不想换。”   他说这话时,林怡坐在桌子的那头,感激的看着他。   她十几年如一日,就像一只勤恳的老母鸡,生下来的鸡蛋里,不好的被拿走吃掉,难得有孵出小鸡的,则会被送给别的金牌饲养员精心喂养。反正,好坏她都留不住。   这是第一次,有一只勇敢的小鸡崽说,他不想离开。   “林怡手上还有好几个艺人,精力恐怕跟不上。”有人委婉的劝阻。   “就不能调整一下林姐的工作安排么?”韶子规坚持。   有一个管理层——可能级别比较高,韶子规觉得他脸生,想不起来之前到底见没见过。那人用不容商榷的口吻,趾高气扬的对他说:“我也知道你们配合了很多年,换经纪人需要一段适应期。但这是公司的决定,你要勇于走出舒适区才会有发展。”   “我的经纪人,我不能自己决定么?”韶子规天真的问,心里开始窝火。   那个李总便轻蔑的质问:“你懂行还是我们懂行?”毕竟造星不是艺人自己的事情,所产生的收益大头要归公司,由不得他们不热心为韶子规谋划。   韶子规便低头不说话了。他笨,不机灵,不识时务,太天真……这些都不是第一次听别人点评了。   李总还在谆谆教诲:“你看看瞿一的经纪人陶昊,业内赫赫有名的炒作高手,瞿一跟了他之后发展多快。”   韶子规扁着嘴,暗自腹诽他才不稀罕瞿一那套。可千万别给他安排陶昊那样的经纪人。   换经纪人一事在不甚愉快的气氛中决定了,与韶子规的意愿背道而驰。林怡颓然离开的背影蹒跚,仿佛一瞬间老了好几岁。   她因为过于普通,所以配不上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韶子规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在想,自己对于祝先生,何尝不是这样呢?   会不会有人向祝烨建议,那个小艺人太普通了,配不上你,换一个吧。   一定是有的吧。   一小时的会议,韶子规脑子里被塞满了信息,快要炸裂,光剧本就有七本等着他挑。他的新经纪人名叫邢越,是个长得很精明的小个子男人,在业界很有名,多少人趋之若鹜求而不得,看来公司是下了狠劲要栽培他。   “今天我们没有日程安排,先搬家吧。”邢越说。   “啊?搬家?我刚下飞机,行李还在车上呢。”韶子规有点懵。   “这不是正好么,不用开箱,直接去新家。”邢越的强势不显山不露水,直接安排:“明天开始工作很繁忙,接下来好几天都没空。”   搬家的理由大抵是群居不方便,现在他住的小区人多眼杂,安保也不好,害怕有狂热粉人肉出来他的地址,堵到门口追星。以韶子规目前的身价,完全值得公司花血本提供更好的条件,邢越催促他即刻搬进更清净的小区,也不是担忧得全无道理。   可韶子规觉得,他还舍不得木晨。   再舍不得,也还是要走。只是走得这么匆忙,真是有点不体面。   木晨从他的房间里出来,揉着睡眼惺忪的眼,应该是午休被吵到了。他先看见在客厅忙活的韶子规,惊喜道:“哥,你回来了?”   “嗯。”韶子规张开双臂,要和他抱抱。   木晨像条大狗一样扑上来,把两人上次分别时的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拥着他说:“听说你受伤休假,我好担心的。”   “不早和你说了没事么,”韶子规揉他的脑袋:“我就是偷懒不想上班。”   “小韶,”邢越拖着两个箱子从他房间出来,问他:“这两个箱子里是什么?还要么?”   韶子规答:“要要要!”邢越便把箱子放在了门口归置好,等着搬下楼。还和木晨点头示意了一下,算作打招呼。   “韶哥……要搬走?”木晨讶异的问:“太突然了吧?”   韶子规也不想走得这么急,但仍强颜欢笑说:“是啊,只有今天有半天空闲。等我安顿好了,邀请你去我那里玩。”   木晨还是拉耸着眉眼,难掩失望。   “哎呀,开心点嘛,我走了你不是正好一个人住,多宽敞啊?”韶子规逗他开心。   “很快会有别的人搬进来的。”木晨闷闷的戳穿他美好的谎言。要知道这套房子里最早可是塞了他们四个人的,两人共用一个卧室。他多年未红,公司怎么会无端纵容他享受这么好的住宿条件。   “咳咳,”韶子规不擅长忽悠,只好干巴巴的劝慰道:“我还在首都啊,离得不远,你随时可以找我玩。”   木晨扭开脸去,怅然叹息:“你才不会有空。”   韶子规的笑容逐渐凝固。他也不知和这个好弟弟之间,是从何时开始有了裂缝。 第42章   新家宽敞明亮,韶子规花了大半天收拾好,准备下楼扔垃圾和采购。好死不死的,居然遭遇瞿一。   因为这个小区交通方便,安保可靠,不少艺人住在这里。   “你也住这啊。”秉着后辈的自觉,韶子规主动与他打招呼。   四下无人,瞿一难得没给他下脸子,反而笑靥如花的与之寒暄:“好巧好巧,你刚搬来?”   见他这么热情,韶子规就更心虚了。电视剧播出之后,虽然两人一起涨人气,但他饰演的角色更讨喜,抢了瞿一的风头。以瞿一的小心眼,现在应该恨不能把他千刀万剐才对。   居然还笑。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嗯,”韶子规警惕的点头:“刚搬来。”   “那走啊,哥请你吃饭去。”说话间,瞿一热情的揽过他的肩膀。   韶子规触电般弹开,那表情似在问:“你想干嘛?”   “就我们两人,不会把你吃了的。”瞿一的笑容很坚定,死也不肯从脸上滚下去,又过来拉扯他,怂恿道:“这么说也是共患难过的兄弟,给点面子呗。”   话说到这个份上,韶子规不得不去。   餐厅里。   人是铁饭是钢,韶子规今天上午赶路下午干体力活,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在瞿一面前顾不上矜持,狼吞虎咽起来。   瞿一看着他觉得好笑,问:“你平时在金主面前,也这么吃饭的?”   韶子规一口噎住,没往下咽。先有孔哲君批评他的衣品,后有瞿一点评他的吃相,自己真有那么邋遢么?   他认真想了想,似乎在祝烨面前揩鼻涕掏耳朵什么都干过了,于是老实点头,说:“嗯。”   瞿一内心的妒火更旺,心想老子费尽心机求而不得,你却轻而易举得到了还不珍惜。但他今天有求于人,再大的火气也得憋着,誓要拿出十二万分的演技来和韶子规修复兄弟感情。   他摆出一个虚伪的笑容,说:“那你可真够得宠的。”   虽然他的说法不是那么动听,但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韶子规没有反驳。   “小韶啊,”瞿一殷勤的给他夹菜,询问:“红的滋味怎么样?”   “挺好的,”韶子规坦言:“就是有点不方便。”   在机场被围堵,不得不搬家,出门帽子口罩配一套。还有网上流言乱飞,硬把他和瞿一凑成一对。   “走红可不就是这样的么,有人堵就说明至少进三线了。”瞿一想起他在机场石化的模样,逗孩子一样开导他。   韶子规还在专心吃饭,没心思细想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以我的经验,这都是一波一波的,等这电视剧播完,她们再闹腾两三个月,很快就把你忘了。”瞿一一面说着,一面观察韶子规的表情,意外的没有找到失落和不甘,只好自顾自的说下去:“毕竟娱乐圈的小鲜肉一茬一茬的,粉丝大都见异思迁。”   “如果想一直红着,还得靠炒作。”他终于说到重点。   “炒作?”韶子规把一根豆角嚼进去,天真的答:“再拍戏不行么?”   “拍戏哪有那么简单?”瞿一不屑:“每年那么多部影视剧,谁知道哪部会火?”   “认真挑剧本,总会接到好片子的。”韶子规坚持自己的观点:“盛佳舒也不是每首歌都红,她不照样是天后么。”   “那能一样么!她出道都快二十年了!那时候没有互联网,娱乐圈生态不一样!”瞿一恨不能敲开他的脑子给他涮涮,教训道:“再说她现在也不算什么天后了,要不是前一阵抢了你的金主炒绯闻,怒刷一波存在感,这会还有几个年轻人记得她。”   盛佳舒当然不是主动炒绯闻,更没有和他抢金主。韶子规不想透底,放下筷子,愤恨的瞪着瞿一。   “好了好了,知道她是你偶像,我不说她了。”瞿一素来嫌他不开窍,连忙息事宁人,意味深长的问:“那你呢,对眼下的绯闻怎么想?”   “什么绯闻?”韶子规不知所云。   “咱两的啊!”瞿一嬉皮笑脸:“现在我们的CP党基础很庞大。”   韶子规当即红脸,怒道:“那都是粉丝意淫!是剧情惹的祸!”   “别生气嘛,”瞿一开口前就提防他炸,没想到铺垫了这么久,那傻小子还是不懂里面的利害关系,他只好继续洗脑:“这样其实对咱两都好,不然你真以为新涨的粉丝都是奔你演技来的啊?”   韶子规想到那些狂热的粉丝和拙劣的PS图片,心头的怒火化作冰棱,刺得心口疼,颤声反问:“你买的水军……都是你干的?”   “也不全是我,”瞿一不置可否,耸了耸肩,睥睨着愚蠢的后辈:“要是靠炒就能炒红,我也就不必费那些劲了。这样的机缘,多少人熬到老都遇不上,抓住了就抓住了,抓不住就继续回去做你的十八线吧!”   “我们两个,”他指了指韶子规,又指了指自己,冷笑道:“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瞿一眼睑一撩,瞳孔里精光四溢,换了柔软的声调蛊惑:“又不是真的要睡你,我带你一起红,不好么?”   “好个屁!”韶子规憋不住怒斥:“我和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再说我也有祝先生了!”   “祝先生哪会在意这种事,他看都懒得看的。”瞿一笑他天真:“他看见了又如何,生意人良心都喂了狗,见的风浪比我们大多了,还能不清楚这里头的门道?”又宽慰他:“放心,他不会误会的。”   绕来绕去,好话丑话都说尽,无非就是要他配合。   道理韶子规都懂,奈何他气得浑身发抖,无法冷静思考,为了避免失态,他站起身来试图离席。   瞿一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   “韶子规!”恼羞成怒的男人阴恻恻直呼他的名讳,不堪的言论脱口而出:“就你干净?就你高尚?装什么装啊!”   “大家都是吃这碗饭的,你能被男人搞上床,就不肯和男人传绯闻?”   手腕被人攥得死紧,韶子规觉得骨头疼。而瞿一说出口的话,又让他脑仁疼。   “祝总能捧你多久?买房买车还是打钱了?我告诉你,那些都是虚的!虚的!”瞿一恨铁不成钢的拿指头戳他肩膀,瞪着眼继续教训:“我们这一行!名气才是实在的!别人拿不走!”   韶子规不想听,挣扎着要走。   “你还真是蠢得可爱啊……”包厢里很安全,两人拉扯在一起。瞿一不想放过他,用胳膊把人拘在怀里,语调骤冷:“你以为公司为什么安排你搬到这个小区来住?他们难道不知道我住哪么?”   “咱两传绯闻,大家都喜闻乐见啊!”瞿一笑得癫狂:“我们不过是商品,包装好了才卖得上价!”他又变回那个阴阳怪气的瞿一,席间的温和不过是昙花一现。   韶子规心生恐惧,那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又在这绝望和迷茫中突然爆发出力量,终于挣脱桎梏,逃命似的跑了。   他以为长久的煎熬终于迎来了阳光明媚的晴天,乌云却一直盘踞不散。所有人都劝他要带伞,恐吓他骤雨将至,他逃不开被浇成落汤鸡的宿命。   韶子规一路狂奔,回到陌生的新家。他将门反锁,背靠着门大口喘气。   这房子比之前住的地方宽敞不少,因为刚搬进来缺少人气,举目望去只觉得空荡荡的吓人。   他后知后觉想起来要看手机,才发现祝烨已经给他发了数条信息。   “在干嘛?”   “今天忙不忙?”   “我已经从医院回来了。”还附了一张团团在纸箱里熟睡的萌照。   大概天下的猫都有一样的癖好——猫主子会在任何地方睡觉除了你特地给他买的猫窝。   他们滨城那套公寓本来整洁的一丝不苟,自从来了这个小家伙,除了猫砂盆食盒这些必须装备不说,因为它痴迷钻一切纸箱,韶子规又无原则宠它,客厅已经被他糟蹋得一塌糊涂,各自尺寸和材质的纸盒散落满地。   他惯着猫,祝烨惯着他。可怜的豪宅不会说话,只能忍受着他们的暴行。   连团团也换不来小可爱的关注,祝烨忍无可忍换了独守空房的怨妇口吻,质问:“怎么不回我消息?”   韶子规一颗惴惴不安的心逐渐沉下来,他调整好情绪,给祝烨回了视频电话。   “才忙完啊?”那头秒接,想来是等急了。   韶子规看见祝烨欣喜的脸,还能幻想他上一秒抱着手机等回复兀自心焦的模样,一定连微蹙的眉头都是致命的性感。   他何德何能……值得祝烨如此对待。   韶子规敛起糟糕的心情,轻轻应了声:“嗯。”   “今天都忙了什么?”祝烨随意找话题瞎聊,韶子规隐隐听出一丝查岗的意味,又拿不准是否是自己自作多情。   “开会,还有搬家。”似乎没有哪件事是开心的,所以他轻描淡写,不想回忆细节,还特地隐去了那顿无比糟心的晚饭。   “搬家?搬去哪?”祝烨愕然反问:“怎么不早和我说?”   “公司突然安排的,说原来的小区人多眼杂,不安全。”韶子规解释完又老实报了位置。   祝烨想起刷到了那些扬言“要把规规套麻袋扛回家”的狂热粉,啼笑皆非,承认公司的担心不无道理。   但还是惋惜的叹气:“你该早与我说的,我也让小姚在挑住处。”   “韶先生要搬出来和我住?”韶子规难以置信的重复他的话。   首都不比滨城,他们在滨城像是跑出来度假的小情侣,理所当然腻在一起。在首都则完全是另一个意思,毕竟祝烨的亲人和家业都在那里,不能肆无忌惮的为所欲为。   “当然要一起住啊,”祝烨笃定的回答,表情似在嘲讽他傻,又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我先陪你住外面。在你过门以前。”   韶子规愣在当场,都忘了关心老卓总的态度。   见他不说话,祝烨担心他又想太多在自责,连忙说:“算了,你既然都搬了,我正好慢慢看房子。”又莞尔一笑,迷死人不偿命:“一定挑个你喜欢的。”   韶子规感动得眼泪在眶子里打转,但在视频里看不真切,祝烨只觉得他眼睛水汪汪的。   他说:“我现在一个人住。”   又胆大包天的问:“祝先生愿意住过来么?”   虽然这套房子不够好,可能配不上卓氏集团的太子爷。   方才还觉得大得渗人的客厅,这会又觉得太狭窄了。   他听见祝烨笑着应了:“好啊。” 第43章   娱乐圈真香定律:不到你红的时候,怎么折腾都没用;人要走红的时候,什么都挡不住。   昨晚韶子规抱着手机沉沉睡去,都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挂的电话。   他明明义正言辞的和瞿一划清了界线,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的微博粉丝翻倍,简直怀疑自己这一觉睡了好几月。   他当然没有睡好几个月,只是又上了热搜而已。   热搜的名字令人没眼看:“众望所归!当红流量小生假戏真做,餐厅亲吻共筑爱巢!”   点进去一看,各个场景的照片都有。瞿一搂着他进出小区的,两人前后脚进餐厅的……最骇人的是包厢里瞿一缠抱着他不让走的抓拍,从窗帘的缝隙看过去,只能看见两个模糊的身影搂抱在一起,硬要说是在接吻也无可厚非。   韶子规被恶心到了,把手机扔出去老远。明明早起胃里什么都没有,他还是一阵干呕。   人怕出名猪怕壮!为什么第一次被人偷拍,就被捏造成这种少儿不宜的题材?   韶子规绝望的揪着自己的头发,痛恨苍天无眼,给他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不对!如果真有狗仔跟了一路,应当看得出来他们在包厢里那一幕根本不是浓情蜜意,而是差点打起来。又为什么要说他们在接吻?   有人在颠倒是非黑白,引导舆论!   一定是瞿一!   韶子规寒毛直竖,如坠冰窟。   可有照片为证,他百口莫辩。这时候无论他发什么声明,都不会有人信的!   他颤巍巍把手机捡回来,第一个想到的人是祝烨。旁人误会只是让他觉得恶心,如若连祝先生都误会,那才是彻头彻尾的绝望。   电话响了,是邢越催他下楼。韶子规想起来,他今天要参与一期娱乐节目的录制,整个剧组一起,当然包括瞿一。   韶子规看到屏幕右上角的时间,霎时回魂,惊呼:“怎么这么晚了!”定是昨晚和祝烨聊得太忘情,都忘了设置闹钟。   事分轻重缓急,他匆忙起床,慌张洗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下楼,坐到车内时仍然惊魂未定。邢越就坐在他旁边,翘着二郎腿,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似在嘲讽他的狼狈。小杨坐在副驾上,被邢越的气势压制住,不敢调皮。   “邢哥,你也去啊?”韶子规还在喘气。以前林怡手上艺人太多,压根顾不上这个十八线的小朋友。在助理小杨跟他之前,他经常一个人打车跑通告,几时被这样重点保护过。   “我陪你去。这节目收视率很高,你得小心点,不能说错话。”邢越说完就开始帮他温习人设,已经从卖不上座的忧郁贵公子改成和角色气质接近的腼腆美少年了。说话间又抽出几页纸给他,用毋庸置疑的口吻命令:“这是今天你可能会被问到的问题,你在化妆时抓紧记一下,不要出错。”   又说:“粉丝喜欢真实的人,所以你要表现得很真实才行。”   韶子规只觉得好笑,人设打造得这么饱满,精确到每一个问题的答案,还好意思说“真实”。   他看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仿佛又回到了被期末考试支配的童年,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于是扭头冲邢越支支吾吾的问:“对了,今天的热搜……”   “剧情导向,你和瞿一又是一个组合出道的,难免他们牵强附会。”邢越似对此事漠不关心,目光盯着手机屏幕,看严肃的表情应该是在处理工作短信。   “我不用做出解释么?”韶子规满怀希冀的提醒:“传出同性恋的绯闻影响不好吧。”   “那要看和谁传。”邢越手指翻飞的打字,甚至都没有撩开眼睑看他,糊弄道:“你专注自己的工作就好,不需要回应,过一阵就没人提了。”   言外之意是当下这个绯闻传得极好。   等他把信息发出去,终于得空抬头,正好撞上韶子规哀怨的表情,又意味深长的说:“小韶,涨粉的方法有很多,这是最轻松的一种了。你不要任性。”   韶子规嘴里发苦,心道这一幕滑稽剧果然是所有人的喜闻乐见,全世界只剩他一个傻子还在苦苦挣扎。   乖宝宝难得不乖。他不理会邢越让他赶紧背答案的劝诫,沉默的玩手机。顺便看看事情发酵成什么样了。   不看不要紧,越看越生气。微博早已沦陷,粉丝接龙求他们二人原地结婚。老婆粉发出几声失恋的哀嚎,却被挤到一旁,在腐女大军的淫威下几不可寻。   虽然一直都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个子不够高,身姿不够挺拔,还长得过于漂亮,嘴笨不会来事,不算女粉丝想嫁的类型。   可这……这也太过分了吧?推着他嫁给男人?   韶子规一直逃避社交工具,平时连微博也是公司在打理,大部分放的是宣传,隔三差五放一些故作不经意实则饱含心机的生活照,放肆展露逆天的颜值。   简而言之,他没有乱说话的自由。   以前他觉得这样省事省心,今天却感到异常憋屈,凭什么艺人没有言论自由,简直是反人类!   而瞿一对此事的回应是在微博上发了一张捂脸的自拍,光线和角度都是精挑细选的,配的文字是:“不要这么关注我的私生活好不好,人家会害羞的。”于是粉丝又疯了一波。   什么玩意!惹人遐想!还嫌不够乱么?   韶子规气得想摔手机。   节目录了十小时,韶子规在整个过程中都想问候主持人他大爷。托那天雷滚滚热搜的福,韶子规揣测节目组脑袋都快笑掉了,签合同时谁会想到这两小子会火成这样呢。于是顺水推舟推波助澜唯恐天下不乱,肆无忌惮的消费瞿一和韶子规之间扑朔迷离的爱情。   瞿一自然是配合的,他还求之不得呢。又发挥搬弄是非的强项,说了好多语焉不详的暧昧话,生怕听的人不想歪。   韶子规白白在化妆间做了那么多功课,背下来的答案基本没用。因为热点显然不在他,而在于他和瞿一这一对,节目组事事把他们往一块凑,问来问去全是他们两人相识相处的细节。他当然斗不过已经俨然是同一阵营的瞿一和主持人,只能全程装呆傻笑不接茬。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已是深夜。   韶子规心力交瘁的坐上保姆车回家时,才想起来一天没顾得上联系祝烨。   他忙不迭掏出手机,发现祝烨也没有找过他。   这不正常。   祝先生……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想到这一层意思,韶子规的疲惫烟消云散,蚀骨的恐惧吞没了他。   他又一次有了真切的无力感,他和祝烨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若是祝烨要走,他连挽回和纠缠的资格都没有。   他用颤抖的指尖选了拨号,一个温婉的女声告诉他对方已关机。   韶子规的每一个骨节都叫嚣着打颤。   他有好多话想跟祝先生说。说事情不是那样的;说他和瞿一在包厢拉扯是因为差点打起来,才不是在接吻;说昨晚不是故意隐瞒和瞿一一起吃饭的事情,只是觉得不开心不想提……   还想说求求你不要生我的气,我都改……   其实更想说的是:祝先生,求求你别不要我。   他自以为拎得清楚想得明白,在孔哲君面前也表现得豁达,似完全不需要人担心。   可实际上,韶子规已经离不开祝烨了。   那可是他的太阳。若没了太阳,哪还有生命呢?   韶子规的不安绵延两个小时,他一直打不通祝烨的电话,几乎要在绝望中断气。   电话打得多了,他也不记得已经是第几个,本已不抱希望,电话那头却突然换了人。不再是那个温柔甜腻的女声用千篇一律的话搪塞他,而是一个沉静的男声。   “喂。”是祝烨的声音。   韶子规在那瞬间哭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他语无伦次的说:“祝先生,你听我解释——”   “子规!”祝烨喝住他。他那边有些吵,似乎身处在人群中,不方便说太多。   “我刚下飞机,”祝烨说:“你别急。”   “下飞机?”韶子规愣了愣,下意识的追问:“去哪?”   祝烨应该是发出了一声哂笑,在嘈杂的噪音中变成辨不明的模糊音,而后才宣布谜底,说:“来看你。”   韶子规在大悲大喜间无缝切换,身下结实的床榻宛若无物,他觉得自己身处云端,随风起伏。于是眼泪更加止不住。   “来看我……”他喃喃自语,难以置信的重复着祝烨的话。又小心的问:“祝先生不生气?”   “生气了。”祝烨答得斩钉截铁,换回了温和的语调才说:“不是气你。”   他刷了一天微博,网友痴迷明星卖腐的病态热忱他不理解,但瞿一的欲盖弥彰他还品得出来。从头到尾,都没小可爱什么事。   再说那两人的私交差成什么样子祝烨再清楚不过。昨晚小可爱还在视频电话里撒娇卖萌了足有两小时,才揉着眼睛心满意足的睡去,睡颜上写满依赖和眷恋。祝烨这点信心还是有的,才不信他的小可爱会和瞿一有一腿。   所以他在生气之余,更担心的是小可爱今天是不是又过得很委屈,才会连夜飞过来。   果然,小可爱又委屈哭了。祝烨听着电话那头压抑的哭声,柔声哄道:“好啦,我没生气,别哭了。”   既然藏不住,那索性不藏了。韶子规哭着质问:“既然没生气,那为什么还不联系我?我给你打电话还一直关机。”   ”我在飞机上啊,“祝烨这才了解他是误会了,哭笑不得道:“而且昨晚是你自己说今天要上一个超棒的节目,没空看手机的啊。”   “哦。”韶子规隐约记得自己半睡半醒间拿这事显摆过,顿感羞愧又无语。   “你也是,”祝烨叹息:“联系不到我,可以问小姚啊。”   “不行……”韶子规抱着膝盖,看着自己的脚指头发呆,小声道:“会被人看笑话的。”   “不会,她不敢笑你,”祝烨接道:“我也不会笑你。”   其实韶子规真正担心才不是被人笑话。而是祝烨已然决定不要他,自己还上杆子纠缠人家秘书,若再被人冷冰冰挡回来,吃相着实难看。   祝烨应该是没听懂他的顾虑,但是都不要紧了。   毕竟祝先生亲自飞来看我了!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咦?”韶子规后知后觉的问:“小姚没和你一起?”祝烨既然让他联系小姚,那就说明小姚并不在飞机上。   祝烨回答:“嗯,她要照顾爸爸,我一个人来的。”   祝先生一个人来看我了!   韶子规差点在床上蹦跶起来。   “祝先生还要多久才能过来?”满血复活的小可爱已经开启撒娇模式。   祝烨应该是问了司机,不是很有信心的答:“一个小时?”   “让司机开快一点嘛。”韶子规蛮不讲理的提要求。   “好。”祝烨只是好脾气的哄,然后真的将话筒挪开,对司机说:“开快点。”   “别别别!”韶子规一秒反悔,又说:“不着急!安全第一!”   祝烨又笑了,还是答应他,说:“好。” 第44章   等待的时间里,韶子规把房间又彻底收拾了一遍。好在他刚搬进来,东西本就不多,否则以他不修边幅的个性,一旦住得久了,狗窝是断不能见人的。   祝烨在凌晨赶到。韶子规看见哪一款熟悉的黑色商务车停在小区门口,一个风度翩翩的高个子男人从车上下来。司机一溜小跑绕到这边,想要帮他拎那只小巧的登机箱,被他抬手拒绝,应该是轰他快走的意思。   韶子规连忙跑过去接手,抱着箱子喊他:“祝先生!”   小可爱看着他的眼睛里星光璀璨,祝烨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随后手掌滑下来,捉住他的手,握在掌心捏了捏。   司机自知碍眼,连忙遁走,不敢停留。   韶子规在浓情蜜意里浸了三秒,突然想起来什么,挣扎着想把祝烨的手甩开。   “担心有狗仔!”他心有余悸的提醒:“昨天我就是在这里被拍的!”   祝烨没让,握得更紧,哂笑:“我们小可爱变成大明星了哦,都有狗仔跟了。”   韶子规觉得更囧,缩着脑袋说:“祝先生不要嘲笑我。”   “没有笑你,”祝烨牵着他朝小区里面走,没有松手的意思,“长得好看,演得也好,红得不冤。”   “祝先生看了剧?”韶子规惊喜又惶恐的问。   “看了。”祝烨说:“让小姚帮我买的会员。”   “那……祝先生真的觉得好?”韶子规的脑袋越埋越低,片子是个什么粗制滥造的水平他再清楚不过,整个剧组就是一个大写的“穷”字,充斥着五毛特效和浮夸的感情戏,想哄心智正常的成年人都难,更何况是祝烨。   “感情戏太乱,看不懂。”祝烨直言,顿了顿又说:“不过你演得最好,把朦胧的爱情表达得挺到位,我都快信了。”   韶子规没品出他话里的醋味,像猝不及防被老师点名夸奖的小朋友一样,紧张的绞手指,脸上的欢喜显而易见。   祝烨暗自轻叹了口气,心道算了算了,再傻也是自己喜欢的。   这是两室一厅的房子,区区一百平。主人刚搬进来,屋子里很冷清,除了必须的大件家具之外什么都没有,连温馨都算不上。进门之后韶子规的眼神追着祝烨跑,生怕他不喜欢,住不惯。   为什么要一时冲动邀请祝先生过来住啊?祝先生几时住过这么寒碜的地方?就算两个人非要在一起,也可以去住酒店啊!   韶子规肠子都悔青了。   可祝烨环顾四下,没有表露出任何勉强和不快,表情恬淡的进了浴室,然后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韶子规趁这个空档,又神经过敏的把卧室收拾了一遍。可卧室里没有任何装饰品,除了衣橱和窗户只剩下大白墙,床上的被褥是旧的,已经洗得发白,他实在不知该怎么改善住宿条件,站在屋子里束手无策。   祝烨带着沐浴露的柚子香味走进来,是和小可爱一样的味道,掩盖了他身上原本的清香。   所以当韶子规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时,有些惊慌失措。   “别忙啦,”祝烨咬着他小巧的耳垂说:“我很喜欢。”   小可爱在他怀里转身,把脸埋在他胸膛,才嗡身问:“会不会太简陋了?”   “不会,你的我都喜欢。”祝烨修长的胳膊从他的睡衣下摆探进去,手掌贴住脊背的肌肤,一节一节的捋过他脊柱的关节,接触过的地方似被火撩过,燥热随着任督二脉涌到丹田。   韶子规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不肯承认自己这么容易就动了情,嘴硬的反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祝烨低头噙住了他的嘴唇,含混不清的说:“连那年你留在我袖子上的泥爪印,我都喜欢,回去很久舍不得洗。”   韶子规还没想通为什么接吻也会让人眼睛发涩,就被推倒在床上。   一米五的床,中规中矩,比不上滨城家里两米的大床宽敞。不过这样也好,两个人贴得很近,连睡熟了也不能分开。   小可爱浑身汗津津的,温顺的窝在祝烨的臂弯里喘气,双目半阖半开,盈着湿漉漉的水光,随时准备掉落。   祝烨侧身环抱着他,去亲他的眼。舌尖尝到咸味,他叹息着问:“怎么又哭了,是我欺负狠了么?”   “不是,”小可爱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执拗的说:“是祝先生对我太好了。”   不仅没有生气,还千里奔波来安慰我,毫无怨言的陪我住小屋子,做/爱的时候很温柔。   韶子规仰头挪开了眼睛,用自己的嘴唇去找祝烨,献祭一般把自己送出去。   祝烨从善如流的吻他,亲到他情不自禁的落泪。   “祝先生……”他轻喘着问,“真的不生我的气么?”   “为什么要生气?”祝烨翻过身,把他按在被褥里继续啃,不置可否的笑道:“我相信你的。”   小可爱有多喜欢他,看一眼就能知道。   那些铺天盖地的花边新闻确实让祝烨心烦,但只要对视一眼,那些莫须有的担忧都会瞬间烟消云散。   韶子规看他的眼神。太虔诚了,朝圣一般。让人信任也让人心疼。   “你呢?”祝烨反问。   “嗯?”韶子规不解。   “你相信我么?”祝烨问。他居高临下,把小可爱困在臂膀里,灼灼目光落下来,让人避无可避。   韶子规当然是想要相信的啊。   可祝烨实在太好了,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无力感便会随之而来,督促他尽快接受那个男人不属于自己的事实。   祝烨等了一会没等到他的答案,怅然问:“不信,对么?”   “没有不信你!”小可爱哪受得了他这副表情,连忙紧张的解释:“我只是……”   “只是觉得自己不够好。”他说话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努力多年,还是借着祝烨的东风,才演了这么部烂片。没红几天便捅出篓子,承蒙祝烨不弃,还愿意要他。   祝烨神情一凛,说不上高兴,瞳色越发的黯,下一秒又分开了他的腿。   “那我就让你知道,你到底有多好。”他一字一顿的强调完,又发了狠的要。   人怕出名猪怕壮,韶子规又结实火了一把。原来小区门口真的常驻狗仔,一觉醒来,他再次喜提热搜。   “惊爆!S姓男星深夜在家门口与陌生男子亲密,疑似劈腿!”   这次的照片比上次的还清晰。因为是深夜出门接人,韶子规穿着白T恤,帽子口罩一样都没戴,光洁无暇的脸无所遁形,连被摸头杀时欣喜若狂的小表情都拍得真切。   昨日浓情蜜意,今日红杏出墙。官微下一片狼藉,全是骂声。看来舆论反应和恋爱对象是谁真的有很大关系,剧情CP早已深入人心,身高腿长的陌生男子毫无悬念被人骂作第三者,各种国骂排成一溜,整整齐齐。   韶子规的原则是:骂我无所谓,骂祝先生不行。   他听见祝烨在客厅讲电话,一时冲动没有征求他意见,披着大号转发了该大热的微博并点评:“瞿一是我的同事和朋友,这位才是我男朋友。”   从照片的角度看,祝烨的背影颀长得不像个真人,腿长惊人,是只有漫画人物才会有的比例。而韶子规被摸头的表情懵懂欢喜,痴狂的盯着恋人看。   哎,要是狗仔们的镜头再高端一些就好了,这张照片的光线还是不够好。   发完他觉得浑身爽快,才不管会炸成什么样。   祝烨比韶子规醒得早,知道消息也要更早。   他憋着没说,一是因为不想吵小可爱睡觉,二是他心里其实是窃喜的。   饶是早已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祝烨,也还会因为情爱陷在七情六欲的泥沼。瞿一和小可爱戏里戏外都暧昧不清,他早就看不爽了,如今这口恶气总算有人替他发出来。   嫉妒。没错,就是嫉妒。   而今早的热搜,叫雪耻!   祝烨的沉默还有一层意思。小可爱对自己和瞿一的绯闻不反驳不辩解,也许是应了公司要求,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可如今时势造就了这种局面,便由不得他们再装聋作哑。   怎么回事,心里有点暗爽呢。   等他挂了姚诗丹的电话,从通话页面退出来,发现才这一会的功夫,剧情又有了出人意料的发展。   “子规!”他忙不迭跑回卧室,将手机屏幕转给抱着被子赖床的懒虫看。   “你发的?”祝烨惊问。   韶子规点头承认,把自己缩得更紧,似在心虚。   “你不是说微博账号是公司在打理么?”祝烨问。   “我知道密码。”韶子规声如蚊蝇。   祝烨蓦然笑了,放下手机,无奈摇头。   “会给祝先生造成困扰么?”这才是小可爱最在意的问题。   “不会,我很高兴。”祝烨挨着他坐下,被男友光明正大的承认,他再开心不过了。   于是环着他的肩膀哂笑:“但我猜你会有麻烦。”   会被经纪公司狠狠收拾。   “我才不怕。”韶子规嘟囔,老是被人编排和瞿一的腐段子,这口恶气他也忍很久了。   想了想又问:“祝先生为什么开心?明明因为我的关系,有好多人骂你。”   “无所谓,我不关心。”祝烨抱着他哄:“我只关心你怎么想。”   小可爱能这么坦率的承认,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个误打误撞闯进他生命里的率真少年。   哪怕家庭不幸,母亲病重,经济拮据,却还是会翻越栅栏,竭尽全力去温暖一个陌生人。   没在怕的。   “子规。”祝烨唤他。小可爱都这么坦诚了,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坦诚一些。   “嗯?”韶子规抱着他的隔壁,偏着脑袋看他。   “其实……我这几天不太开心。你和瞿一太亲近了,不管是戏里还是戏外。虽然我知道是假的,还是会吃醋。”祝烨紧了紧胳膊,把人按到自己心口上抱稳,才说:“不过现在都好了。”   只要你一句话,我就都好了。   韶子规依偎在他怀里,讶异的瞪大了眼。   原来,会害怕的不只是自己,祝先生也一样需要安慰。   小可爱抬头,眼中一片星芒,再度虔诚捧起祝烨的脸,亲了上去。 第45章   邢越的夺命电话接踵而来。他本以为自己接手的是个乖宝宝,皮相绝佳,最大的问题是太害羞不懂炒作。现在看来他简直是太懂炒作了,连天的搞事,保证经纪人的心率降不下来。若非他已经自信看透了这孩子的淳良,简直要怀疑是他是表演型人格,这一系列事件都有高人策划并且掏钱给他买热搜。   如果说昨天那波被动的操作是皆大欢喜,今天这个热点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黑红也是红,被拍到的也只是摸头杀而已,事态还没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邢越琢磨他得赶紧把这事圆过去,最好说是表哥或是舅舅什么的,尽量维护艺人的正面形象。顺便规范韶子规的言行,杜绝此类公关危机。   邢越脑海中构思了三套说辞,还没等他做出选择,最乖的小韶反手又扔了一枚重磅炸弹。   接手不到4时,王牌经纪人邢越惊觉自己的职业生涯遭遇危机。不敢再细想。第一时间砸电话过去,唯恐他一会再乱说话。   “小韶啊,”邢越态度温和,语气却很严厉:“你向来很听话的,今天怎么乱发东西。”   “我没乱发,”韶子规坚持:“我说的是事实。”   “对你的职业生涯有影响,就是乱发!观众嗑剧情CP是一回事,对同性恋的态度是另一回事,一切还是未知数,你倒是看看圈里有几个出柜的?先不说你和瞿一到底有没有关系,有没有劈腿,就算你占着道理,也会伤害CP粉的感情!现在电视剧还没播完,你能不能照顾一下观众的感受?”邢越绷不住脾气,连珠炮一般说了一大串。   韶子规当然知道邢越说的在理,可是……他就是气不过才出柜的啊。   祝先生才不是第三者,连做地下情人都委屈。有这么好的男朋友,他巴不得拿个喇叭满世界广播。   于是他拿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说:“我说都说完了,还能怎么办?”   “你……”邢越气结,半晌才说:“你来公司一下,开会。”   韶子规讶异:“今天不是有品牌活动么?”   “不去了。”邢越帮他做决定:“你现在又黑又红,别人也不见得待见你。”   “好吧……”想起前天那场完全没有发言权的会议,韶子规打了个寒战。   挂了电话,他哭丧着脸对祝烨说:“怎么办,他们要修理我了。”   也不知是要逼我翻供说被盗号了还是干脆和男朋友分手。   “别怕,”祝烨浅笑盈盈的看着他,安慰说:“我陪你去。”   “你不回家看外公?”小可爱记得他说今晚还赶着回滨城,要挤时间回家看看卓远航。   “没事,我赶回去吃午饭就行。”祝烨自有安排,不由分说拉他起床出门。   皇天娱乐也算业内翘楚,这些年培养了不少优秀艺人,以眼光毒辣著称。如今一个男团组合里四个人红了三,这笔买卖可以算他们近年最得意的手笔。   投影上放着韶子规的微博页面,李总黑着脸主持会议。   韶子规颤巍巍的推开门,被会议室里的低气压吓到不敢迈步。祝烨站在他身后,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给他鼓励,两人姿势暧昧的进门。   “这是?”李总指着祝烨,率先发难。   韶子规明明怕得要死,还是极有担当的上前一步,用瘦弱的臂膀把祝烨护在身后,梗着脖子介绍:“我男朋友。”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众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李总怕是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艺人,怒极反笑,看他狰狞的表情似乎下一秒就要原地爆炸,环顾四下之后,抄起无线鼠标想砸死面前的祸害。   “李总是么?”祝烨将韶子规推到一边,自信的走上前。他虽不比对手的张牙舞爪,但生来带着压迫感,气定神闲中不怒自威,表情和动作都极有张力,顷刻将暴走的李总镇住。   “是,”李总不知来的是何方神圣,艰难调整状态,讪讪把鼠标放下,打着磕巴问候:“您哪位?”   祝烨用两指夹着名片递上,自我介绍:“卓氏集团祝烨,幸会。”   众人再度倒吸一口凉气。   这偌大的京城,谁不知道卓氏啊,更何况祝烨才刚和盛佳舒传了一轮绯闻,大家还没那么健忘。   韶子规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公司早已第一时间摸排了他的感情状态。虽然都知道他和卓氏太子爷有些交情,但这些纨绔子弟的感情不好掂量,所以接下来的剧情走向完全没考虑祝烨这个未知变数。   万万没想到,韶子规传说中的金主,凌晨被拍的野男人,硬闯会议室的不速之客……居然是同一个人。   李总把名片上的每个字都看了三遍才缓过劲来,秒变狗腿子,点头哈腰的请祝烨落座。顺便给近旁的秘书使眼色,意为来了大人物,让他赶紧去搬救兵。   祝烨顺手给韶子规拉开椅子,请他坐好。又道:“我只是顺路陪子规过来,旁听就好,不打扰你们开会。”说罢当真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   关键是您这尊大佛搁哪都熠熠生辉啊!这会还怎么开?临时把批斗会开成表彰会么?   李总还在支支吾吾挑些无关痛痒的说着,终于等来了救兵,一个身材结实的中年男人推门进来。   区区新晋流量的批斗会,竟然惊动了董事长。   皇天娱乐的董事长单以宁年逾五十,但保养得宜,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他一溜小跑过来,还有些微喘,激动的与祝烨握手攀谈,叠声道:“祝总啊!久仰久仰。”祝烨这位带着传奇色彩的新贵无人不想攀交情,单以宁当然也不能免俗,只是苦于不得门道。   他终于正眼看了一眼自家的小艺人,无比亲热的拉过着韶子规说:“既然喜欢我们小韶,就早些说嘛,可以省却好多麻烦。”   哪还用得着兴师动众杀到公司来护犊子,闹得大家都不愉快。我们早就该把人洗干净给你送上门去了!以后小韶的工作安排无条件配合祝烨的时间。毕竟撇开艺人个人发展不谈,单从公司利益的角度看,为了拉拢这尊大佛,赔上三五个小艺人都再划算不过。   以前韶子规从未与单以宁说过话。他不习惯突如其来的亲热,只能笑容僵硬的应对。   祝烨不动声色的帮石化的小可爱把手抽出来,捏在自己手里,不冷不热的强调:“我和子规认识很多年了。”   言外之意是,他不是你能拿来上供的商品。   单以宁这只老狐狸当然能从话里咂摸出警示的意味,额头冷汗直冒,唇边笑意不减。心道这两个祖宗可真沉得住气。   一个把人宠到这个份上,任小情人公开秀恩爱,还护驾杀到公司来耀武扬威。   一个傍上了大款不吱声,甘愿做这么些年的十八线,受欺负也毫无怨言。   那你们这会怎么就憋不住要闹了呢?   “瞧这事弄的!”单以宁盯着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一秒决断:“艺人也是人,谈个恋爱有什么大不了的!马上写声明,争取粉丝的谅解和祝福,顺便澄清小韶和小瞿的关系,不要坏了小韶的名声!”   “好!”公关经理奋笔疾书,记下要点。   祝烨无声的看他一通操作完,神色稍霁。   单以宁看在眼里,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啊,谁会想到常规的炒作手段能惹怒这尊大佛,谁家金主有闲心管这事?   “单董……”公关经理做完记录,复又小心翼翼的提出一个关键技术问题:“那小韶男朋友的身份怎么办?”   这可把单董问住了。只见祝烨笑而不语,一副让他猜猜看的表情。单以宁这辈子见过的大风大浪也没眼前这个浪头大。   翻过去便更上一层楼,翻不过去便毁了。   “就不要提祝先生的身份了吧。”是韶子规开的口。   祝烨有一瞬间的错愕,不解的扭头看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韶子规强撑着笑了笑,添上一句:“反正没拍到祝先生的正脸。”   单以宁再看向祝烨,征求他的意见。只听祝烨冷淡的说:“听他的。”   危机揭过,皆大欢喜。   单以宁终于松了口气,语调变得欢快,热情邀请道:“祝总大驾光临,我应该要尽地主之谊,不如赏脸吃个午饭?”   “不了,”祝烨礼貌而干脆的拒绝:“姥爷在家等我。”   祝烨的姥爷,那自然是在京城地界威名赫赫的卓远航。既然把他搬出来,单以宁也不好强留,于是又把主意打到韶子规身上。   留不住祝总,和祝总的小情人搞好关系也是必要的嘛。   “那我们就只好和小韶一起吃了,”单以宁慈眉善目的冲不谙世事的小艺人说:“小韶啊,你最近又拍戏又受伤,很是辛苦。公司应该好好犒劳你。”   韶子规受宠若惊,连连摇头:“不用不用!正常工作而已,没什么辛苦的!”   祝烨手上使劲,把人拉到自己身边贴住,帮他解围:“他也和我一起回去。姥爷许久不见他,时常会念叨。”   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不言自明,说不是在帮韶子规立威那当然是假的。祝烨跟在卓远航身边耳濡目染,绝不打无谓的拉锯战僵持战,一旦出手,便要彻底解决问题,以绝后患。   众人闻言又是一片死寂,再无人敢添乱,礼貌的送两人离开。   韶子规不很清楚他们对话里的玄妙,只感觉祝先生威压逼人,直压得人直不起脊梁。然后在恍惚中被祝烨牵着走。   祝烨的侧颜俊美矜傲,微微颔首,眼睛直视前方,嘴角绷着,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分给小可爱。   韶子规觉得,那人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第46章   韶子规百思不得其解,到底哪里惹到了祝先生。   祝烨连发脾气都是温柔的,不爆粗口,表情克制,肢体动作难觅端倪,甚至还扶着车门请他先上去,极有绅士风度。   可韶子规现在和会议室那帮人一样,在他无声的威压下噤若寒蝉。   隔板分开了车厢和驾驶室,密闭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祝烨的低气压更加无所遁形。   “祝先生……”韶子规轻轻唤他,问:“你不高兴么?”   祝烨斜眼看了他一眼,冷声说:“没有。”   韶子规的胆子已经被祝烨的宠溺养肥,对“你别烦我”的警示熟视无睹。于是自顾自解开安全带,蹭到祝烨那边,蹲伏在地保持平衡,抬头眼巴巴的盯着他冷傲的脸看。   “祝先生明明在生气,”韶子规不许祝烨辩驳,扶着他的膝头乞求:“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嘛。”   祝烨垂眸看着脚下的少年,他美好而天真,把喜欢和恭顺写在脸上,总能轻松让人放下心防。却又在要命的时候冷不丁露出指爪,在祝烨最柔软的心尖挠一把。挠完了,还端着一脸懵懂的看着你,全然不知自己的错处在哪。   祝烨一口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气梗在喉头,对着小可爱的这副模样再也发不出来,情不自禁的用指尖去触碰他的脸,发出一声哀怨悠长的叹息。   “哎……”   车子驶过弯道的离心力险些令韶子规摔倒,祝烨连忙拉了他一把,没能把握好力道,扯得小可爱一头扎在他身上,上半身彻底伏在他的大腿上。   “为什么?”祝烨的声音居高临下的落下来,这个角度小可爱看不到他的脸,却觉得祝先生委屈得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质问他:“为什么不能提我的身份?”   原来是这事啊……   “究竟是觉得和我扯在一起对你的事业没好处,”祝烨不等他回答便自行解读:“还是觉得我们终不能长久,没必要搞得世人皆知?”   “不是的!”韶子规急着看祝烨的表情,挣扎着要爬起,祝烨顺势把人扯到腿上坐好,禁锢在怀里。两人的鼻尖几乎要贴在一起。祝烨在咫尺的距离里盯着他,讨要答案。   今天非要把小可爱藏在心底的拧巴都弄明白不可!   “公开和祝先生在一起,当然对我有好处!”韶子规言之凿凿的罗列:“没有人敢欺负我,所有人都让着我,好的资源都会来找我……虽然可能会被人说走后门。”   但好处简直太多啦。   祝烨的脸色并没有变好,思绪不可控制的滑向另一个答案,问:“那就是不信我?”   “不是!”他话音未落,小可爱已经急着反驳。祝先生宠他宠到这个份上,若他再疑对方的心,就有点太白眼狼了。   “那是为什么?”沉稳冷静如祝烨,闹脾气的时候也会显出孩子气来。   小可爱垂着头说:“我是觉得……对祝先生来说,影响不好。”   祝烨说过要让家人接受是一回事,让所有人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卓远航尚且值得祝烨耗费精力去说服,可又何必招来旁人的辱骂平白添堵。   他应该是高山白雪,芝兰玉树,远离世俗的污秽,呆在谩骂不能及的地方。   “就这样?”祝烨哑然失笑。   韶子规诚恳点头,生怕他不信。   祝烨气得咬他的鼻头,韶子规觉得有些疼,但又不敢躲,蹙眉受着。   好在祝烨的惩戒并未持续太久,很快松口,还用亲吻抚慰他遭了殃的鼻子,嗔怪:“我是不是说过,让你不要为我瞎操心。”   小可爱这次的点头带着心虚。   “如果我说不介意,”祝烨啄着他的面颊,方才的不愠烟消云散,低沉的嗓音浸蕴着蛊惑的味道,问他:“那你介不介意被人嘲笑走后门?”   “我……”韶子规认怂:“我确实走了啊,还能不让人说么。”   祝烨被他的坦诚逗笑了,扶着他的后脑索要亲吻。另一只手则环着他的后腰,手掌轻轻帮他按摩腰窝,哑声问:“今天累不累?”   许是因腰上旧伤的影响,祝烨不是重欲之人,昨夜的疯狂实属反常,他自然担心小可爱受不住。   他不提还好,一提昨夜韶子规便羞红了脸,身上的骨头仿佛被抽走,就要瘫软在祝烨怀里化作一滩泥。   “有点酸,”小可爱没有说谎,承认之后又转而担心祝烨的腰伤,反问:“祝先生呢?”   “我也一样。”祝烨噙着他的下唇说。   他有些懊恼这副不争气的身体,不过没关系,等他再接受最后一次手术,应该就能与正常人无异了。   “还有一件事,”祝烨秋后算账一次算清,在一派旖旎的气氛中突然端正脸色,沉声问:“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子是指的谁?”   “你怎么连这都看见了啊。”韶子规苦着脸,不知祝先生到底刷了多少娱乐八卦。   祝烨瞪着他,不允许他萌混过关。   小可爱咽了一口唾液,颤巍巍开口:“如果我说是祝先生,你信么?”   韶子规被亲得晕晕乎乎的下车,恍惚记起自己的处境。   他和祝先生被人偷拍了——他还大言不惭的放话说那是他男朋友——别人不知道野男人是谁,但卓远航从身形绝对可以认出自己的宝贝外孙。这样的境况下,他居然还有脸跟祝烨回家来陪长辈吃饭!   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可祝烨只是坦荡荡的牵着他的手,越过一众家佣,径直见卓远航去了。   现在离午饭还有一些时间,卓远航正在会客室里看报。   韶子规总算知道祝烨的老古董习气是哪来的了,因为他连拿报纸的姿势都和卓远航如出一辙。   “回来啦。”卓远航放下报纸,冲许久不见的外孙打招呼,对他身后跟着的韶子规毫不意外。   “小韶也来了啊,”老人慈爱的目光从宝贝外孙挪到不速之客身上,冲门口的吴伯交代道:“让厨房加菜。”   “已经办了。”吴伯笑着回应。   没想到会是这么风平浪静。   “祝庆祥怎么样了?”三人对坐,卓远航第一个问题不是问他们这两天搅出来的风波,而是问候千里之外那个行将就木的前女婿。   “应该……没剩几天了。”祝烨转述医生的话,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哀伤。   “那你就早些回滨城,”卓远航善解人意的说:“我觉着自己能活一百岁,日子还长着呢,你先陪好他。”   “嗯,今晚就走。”祝烨早前没料到姥爷这么豁达,这几个月竟真的放手让他在滨城给祝庆祥送终。于是在提起祝庆祥病重一事越发坦率。   卓远航又看着客人怅然道:“小韶也会一起过去吧?烨儿心里一定不好受,需要人陪。”   韶子规着实一惊,觉得这个剧情走向难以理解。   “他先不过去了,”倒是祝烨开口帮他说话:“他的戏火了,最近忙着跑宣传呢。”   “唔……”卓远航意味深长的看着祝烨,感叹:“你倒是拎得清。”   祝烨还要往小可爱脸上贴金:“之前他已经在医院照顾了很久,总不好一直让他牺牲自己的事业。”   “我……我可以去!”卓远航不发难已是万幸,韶子规不敢再不听话。   “你们小两口自己商量着定就行,”卓远航扫过他紧张的神情,宽慰说:“不用听我这个糟老头子瞎指挥。”   韶子规这回真要喷了。觉得喷出来不礼貌,硬生生把那一口茶咽下,结果呛着了咳喘不止,把“慌得一逼”的心情表演得淋漓尽致。   “姥,姥爷,”连祝烨都吓磕巴了,一手掏出随身带的手帕给小可爱递过去,试探着问:“您这是答应了?”   卓远航吹胡子瞪眼:“我什么时候有说过不答应么?”   “我还想找个机会跟您好好商量这事呢。”祝烨连忙卖乖,讪笑着回应。   “你早就决定了,还商量什么?”卓远航戳穿他的嘴脸,不客气道:“你这是通知,不叫商量。”   话虽然说得重,但祝烨看出姥爷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连忙站起来,顺杆爬要给卓远航捏肩膀。   “姥爷对我最好了!”祝烨撒娇卖萌,无所不用其极的活跃气氛。   “知道就好!”卓远航心安理得的享受他半吊子的推拿。   等韶子规的咳喘平复,祝烨才心虚的问:“我听说以前妈妈嫁人时,您不惜以断绝父女关系老阻拦。怎么到了我这……”   卓远航先长叹一口气才幽幽说起:“你和依侬不一样,她从小在蜜罐里长大,没吃过苦,哪懂人世险恶。你却是个苦孩子,生死走一遭,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当时是看不上祝庆祥那副天之骄子的嘴脸,”老人摆摆手,叹息:“不过是路走得顺一点,便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这样的人,往往容易行差踏错。依侬跟着他,是要吃苦的。”   想起往事他面露痛楚,阖目感慨道:“只恨我当时还不够狠,没把依侬关起来。”   卓远航抬手覆上自己的肩膀,将祝烨的手握在掌中。另一只胳膊越过茶几,去抓韶子规的手。   “你比依侬强太多,”老人拍了拍祝烨的手背,又拍了拍韶子规的手,说:“你也和祝庆祥不一样。”   最后说:“你们在一起,我放心。”   世纪难题迎刃而解,这顿午饭在愉快祥和的气氛中进行。   “小韶啊,你现在住哪呢?”卓远航主动问起。他在给外孙夹菜时也没落下外孙媳妇,你一筷子他一筷子,坚持投喂一样的饲料,一点不偏袒。   “公司安排了公寓,在东边。”韶子规老实回答,未懂老人的深意。   卓远航意味深长的看祝烨一眼,问他:“以后你和小韶怎么住?”   祝烨当然听懂了老人家的意思,眉开眼笑的回应:“这要看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们要是不嫌我碍事,小韶就搬到家里来住,免得你以后在京还要两头跑。”卓远航豁然摆手:“当然了,你们要是想过二人世界,我也不拦。”   祝烨不敢做主,递眼神给韶子规征求他的意见。   小可爱受宠若惊,错愕之后连连点头。   “搬搬搬!”祝烨得了媳妇首肯连忙表态:“只要姥爷不嫌我们烦,我们都住家里。”   “卓总,”韶子规旧疾复发开始瞎操心:“可是我怕别人说闲言碎语。”   “我这把年纪了,还怕人说?”卓远航嗤笑:“再说还没人有种敢当我面说,一帮怂包!”   “是是是,姥爷最厉害!”祝烨接着捧。   卓远航突然神情一滞,想起什么来,后知后觉的瞪着韶子规:“你刚刚叫我什么?”   “咳咳……”韶子规这回没搭错筋,从善如流的改口:“姥爷。”   于是卓远航心满意足的开怀大笑。 第47章   天皇娱乐的官方声明已经发了,明明白白写着旗下艺人瞿一和韶子规并没有恋爱关系,请大家尊重艺人的私生活。   此声明一出,无数CP粉表示心碎。   瞿一本欲打造苦情人设,将移情别恋的罪过推给韶子规,把粉丝的怒火引开。但邢越也不是吃素的,见招拆招,当即把瞿一的滥情史扒了一遍挂在网上,直指他是个男女不忌的渣男。于是风向冷不丁掉头,变成:“瞿一太渣配不上规规,规规另觅良人,希望大家祝福。”   瞿一遭受一轮又一轮的暴击,公关团队应接不暇,他当然有道理怀疑韶子规存心搞他。前脚刚绑架他卖腐,后脚人家就搬出正主撇清关系;待他亡羊补牢内涵韶子规单方面变心,对方立马摆出证据影射他才是渣男。直把瞿一欺负得夜不能寐,食不能咽,连着几天不敢出门。   盛怒之下,瞿一甚至想找罪魁祸首单挑,却发现人已经搬走了,压根不和他在一个小区出没。   这不是早有预谋是什么?真他妈狠!   同时,这场三角恋的相关话题挂在热搜上下不来。作为正当红出柜的艺人,关于规规男友的讨论和猜测也甚嚣尘上。   祝烨只被拍到了背影。但哪怕事发当日韶子规一厢情愿想瞒住祝烨的身份,网友却是热情不减,持续数日深扒神秘男子,各路娱乐大V的分析帖很有市场。加上圈内知情人士的爆料,卓氏的太子爷很快成为重点怀疑对象之一。   当事人始终没有做出回应,因为还有别的小事情需要解决。   比如韶子规要请天后姐姐吃饭。   虽然祝烨和盛佳舒的绯闻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韶子规是个细心人,总觉得若一朝实锤,应该早些和她说一声,让她不至于被动。   地方是吴伯帮忙定的,说韶先生请盛天后吃饭必须体面,找了个环境雅致的私厨,只接待会员。打死韶子规也想不到这胡同里还别有洞天藏了座紫禁城,担心没钱买单之余,吴伯却宽慰他都说费用都在会费里包含了,让他去了之后报卓老爷子名号就行。   于是韶子规又问了个蠢问题,“我并不是会员啊,可以沾这样的光么?”   吴伯摇头晃脑的叹气,提醒他:“你现在就是家里人啊。”   “哦……”韶子规又找到了新生活的真实感,原来自己已经嫁入豪门了啊。   盛佳舒姗姗来迟,因为今天在录唱片,故而没有带妆,穿得也休闲。她坐下之后不住道歉,说这地方地图上找不到,绕了好一阵。   韶子规连忙把错处揽过来,连声说都是自己疏忽,挑的店太隐蔽,连个招牌都没有,不好找。   盛佳舒环顾四下,发现不仅富丽堂皇,而且连服务生都漂亮得可以出道之后,表现得颇为震惊,饶是做了多年天后,她也从不知道市中心还藏了这么个地方,小声问:“祝总找的地?”   “算是吧……”韶子规支支吾吾,总不能说不是老公安排的,而是老公公安排的吧。他转移话题,聊起盛佳舒的新专辑:“姐姐有两年没发新歌了,粉丝都盼着这张新专辑呢。”   “之前不是想转型么,甜歌不好卖了,折腾着换风格。可别的风格又调整不好,才会一拖两年。”盛佳舒在这个小弟弟面前很放松,聊起这几年的不如意也坦然:“磨了那么久,老不发片也不会知道市场反应,这是拖得不能再拖了,公司正好趁这次绯闻推一把,说是这个月就发出来。”   说起绯闻的事,盛佳舒很不好意思,歉疚的看了韶子规一眼,说:“之前谢谢了,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哪里哪里,不算麻烦。”韶子规连连解释。   “其实我才是做姐姐的,在圈里混得久,应该我罩着你才对,”盛佳舒哀叹:“都怨我不争气了,才害得你们为我操心。”   “不是天后姐姐不争气,是我们这些小朋友多管闲事了。”韶子规帮她斟茶,说着俏皮话想把这事抹过去:“预祝天后姐姐新专辑大卖,重回巅峰。”   “但愿吧。”盛佳舒淡淡的说。   她红了这么多年,其实早就看透了。只是下坡路太难走,总有人落井下石,她又被公司和团队架着,需要对跟着她的一票人负责,才会骑虎难下,必须一直想办法红下去。   她玩味的问韶子规:“你现在也红了,觉得红好玩么?”   韶子规想起自己的名字还挂在热搜上就头疼,叫苦不迭道:“不好玩,麻烦得很。”   “这就是我们这一行成功的副作用,”盛佳舒想起因为不能见光而濒临枯萎的爱情,怅然道:“感谢你今天挑的地方,这顿饭还能吃得愉快。”   不然吃饭也要和做贼一样,低着头来低着头走,要时时注意包间门有没有关严。可今晚,整个院子都是他们的。   “我倒是羡慕你,还能有什么说什么。”盛佳舒想起韶子规在微博乱说话引起的风波,难掩羡慕:“现在说清楚好,虽然会损失人气。等你以后到了我这个地步,顾虑更多。”   其实韶子规此举多少影响了人气,CP粉掉了不少不说,有女友粉嫌弃他同性恋粉转黑了,不过也有人欣赏他的坦率真实而路转粉。他的微博下面就跟修罗场一样,好几拨人对骂不休。   “姐姐也有想坦白的事情么?”韶子规追问。一想到主动帮女友炒绯闻的孔哲君,他便觉得这对鸳鸯实在是太苦了。   “有啊,”盛佳舒笑得惨淡,“但是不敢。”   “为什么不敢?”韶子规执拗的追问。   “不敢和公司提这事,不敢让团队和我一起承担后果……”盛佳舒幽幽的数着可能的损失,最后说:“不敢毁了他的前程。”   “孔哥的前程?”韶子规重复了一遍。   盛佳舒笑得勉强,正色道:“他虽然转战电影圈,但是片子没上映,成败还不可知。如果他这次失败,还得回来演戏,如果就此和我恋爱结婚,搞得人尽皆知,谁还会找他演男主角?那些女粉丝还会买他帐么?”   她是真的在努力为恋人考虑。孔哲君作为炙手可热的小鲜肉,女友粉基础雄厚,颜值出众演技出挑,本来各种偶像剧的本子随他挑,他却偏要去挑战电影。若是这次折戟,他也只能回来继续消费荷尔蒙。   万幸,他还年轻。   正因为他还年轻,盛佳舒才会下不了手。   韶子规没料到她是这么想的,和孔哲君的顾虑不谋而合。大抵是爱情会让人变傻,总是为对方考虑得更多,然后在误会中煎熬。   “姐姐,”韶子规斟酌着开口问:“那你有问过孔哥是怎么想的么?”   “他懂什么,”盛佳舒眼眶都红了,扭过头去避开他才说:“他上次还指责我不敢公开,压根不问我究竟是在为谁考虑。”   哎……何其相似。韶子规和祝烨也是一路磕绊,好不容易才开诚布公的把事情说开。   当然,好像一直是祝先生哄他多一些。   “我觉得,你们可能需要谈一谈。”韶子规诚恳建议:“上次我见孔哥,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盛佳舒好奇的盯着他看,等他揭晓谜底。   “孔哥觉得,自己不够优秀。如果你跟他公开恋情,他怕别人更加说你过气,找的男友一个不如一个。”韶子规不无哀伤的说。   盛佳舒一脸错愕,喃喃自语:“他竟是这样想的?”   他们俩就这样暗自较着劲,走到了分手的边缘?   何其可笑!   韶子规见她咬着下唇不说话,趁热打铁说回正题:“那个……最近不是大家都在猜我男朋友是谁么,我怕哪天扛不住了会把祝先生供出来,所以提前和姐姐说一声。”   “嗨,你们的事自己决定就好,与我何干。”盛佳舒大气的挥手,天后的骄傲本就不允许她借绯闻造势。待她回过神来,又讶异的问:“祝总同意公开?”   祝烨不是娱乐圈的人,他是天潢贵胄,蓝血贵族,有着最体面的工作和光明的前程。即便要娶一位女明星,都尚且要掂量舆论怎么评判。公开出柜和男性艺人在一起,怎么想都会给他带来大麻烦。   “祝先生很难哄的,”韶子规娇羞低头:“他不喜欢做地下情人。”   在爱情这件事上,祝烨和他很有默契。都希望拿个小喇叭满世界广播,让所有人都来看看自己的男朋友有多棒。   深夜。韶子规躺在床上。   这原是祝烨的房间,主人特有的清香挥之不去。也不知是家具的气味滋养了祝烨,还是祝烨的体香沾在了这些朝夕相处的家具上。   但现在是他们两个人的房间了。   这是祝烨的家,他现在和祝烨的亲人住在一起,没有什么比这个事实更能让他心安。   韶子规终于肯相信,两个人的生活已经交织在一起,轻易分不开了。   房间的一角堆着刚刚搭起骨架的星际战舰,还有剩下的大概一万个零件安静的躺在盒子里。祝烨最近都呆在滨城,已经很久没有进行他的宏伟大业。   卓宅闹中取静,夜里还能听见蛐蛐声。韶子规没有睡意,又不敢在家里乱跑扰到卓远航休息,干脆席地而坐,摊开繁琐的构造图开始接续祝烨的工作。   祝先生应该不会生气吧。他想。   因为就算祝烨要去太空做宇航员,他也会跟着去的。   这是属于他们两人的星际战舰。 第48章   祝烨不过离开一天,没了主子的姚诗丹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以至于祝烨看见来接机的人时,一秒就嗅出了异样。   以前祝烨是个未经人事的恋爱白痴,现在怎么着也算个老司机了,他盯着姚诗丹那管玉色的脖颈看了半晌,幽幽的问:“成了?”   “咳咳!”姚诗丹一秒破功,红云爬了一头一脸,染上艳色。她心虚的反问:“什么成了?”   祝烨冷冷的指着她的后颈。丝丝碎发下有一枚可疑的红痕。   姚诗丹立马知道露馅露在哪了,一把拆了马尾,慌乱改成披肩造型。心里埋怨肖文跟恶狗一样记仇,咬得狠着呢!   祝烨憋着笑问她:“我一离开就能成事,敢情我是周扒皮?以后是不是得给你多放假啊?”   姚诗丹不客气的回敬:“您知道就好。”   她是全天候待命,虽然祝烨本身也不是个工作狂,甚至还有点懒散,所以工作强度不大。那也挡不住一周七天,每天24小时绷着弦,极其妨碍她搞对象。   “放假就放假吧,以后周一到周五工作日,工资按比例降下来,”祝烨答应得爽快:“休息日加班工资另算。”   他本以为那个财迷一听条件会跳起来反驳,没想到姚诗丹痛定思痛,沉吟两秒居然说了:“好。”   祝烨对她刮目相看,真是爱情使人改变啊!   当然他也并不打算动真格扣她工资。以前是因生活无法自理,才需要姚诗丹寸步不离的跟着,现在已经好多了,可以卖个顺水人情给她留点私人空间。   但祝烨看她掉了肉的表情,又忍不住赏她颗甜枣,说:“等这边的事情忙完了,集团总部如有合适的位子,就把肖文调过去,你们也不用异地恋了。”   姚诗丹喜出望外,她正寻思找个什么时机提这事,没想到祝烨先帮她想到了,不禁欢呼雀跃道:“谢谢老板!老板最好!老板最棒!”   祝庆祥再熬了半个月便不行了,韶子规急着把手头的工作都推掉赶回滨城,这不可避免的触怒了瞿一。   两人虽然明里暗里撕过一场,但电视剧热度未散,捆绑营销还在继续,只是设定从“甜甜的恋爱”变成了“成长的兄弟情”,一个是腼腆害羞的弟弟,一个是开朗幽默的哥哥,两人从出道伊始互相扶持走到现在。再配上各种早期的青涩旧照和综艺节目神剪辑,粉丝居然又信了。高喊着“好甜好甜,我可以继续磕!”无奈接受了这个急转弯。   各种活动都是要请请一双,断没有单请一个的道理。所以韶子规选在这时候请假,给瞿一的利益造成了极大的损害。   “韶子规!你找了金主了不起了是吧?”瞿一终于在化妆间发难,两人公然撕破脸皮。   其实找了金主没啥了不起的,谁还没有呢。关键是挡不住人家金主给力啊,不仅给资源还给脸,杀到演艺公司去威胁老板,宠得没下限。   突现惊天大瓜,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该组团留下光明正大的看热闹,还是该麻溜遁走猥琐的听墙根。   韶子规让小杨继续收拾东西,他还急着下班赶飞机,不卑不亢的冲瞿一道:“我已经跟公司请过假了。”   “公司?公司还敢管你么?”瞿一怒极反笑:“我告诉你,老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要是敢故意毁我前程,公司拿你没办法,我可不会惯着你!”瞿一表情狰狞的扑上来,揪住了韶子规的衣襟,与方才台上那一幕兄友弟恭的模样有天壤之别。   韶子规并不露怯,抬头看着角落的监视器,语露讥讽:“你尽管揍。到时候可就不是我毁你了,是你自找的。”   瞿一没想到向来柔善可欺的韶子规近来不仅长了胆魄还长了脑子,当面叫板都不怂。于是不情不愿的松开他,阴恻恻的恐吓:“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宠得了你一时,还能宠得了你一世不成?到那时,我第一个找你算账。”   小杨是个暴脾气,装聋作哑装不下去了,抬头硬杠:“你等不到的!你以为韶哥和祝总是你那种露水情缘啊?”   瞿一诸事不顺,连个小助理都狗仗人势,敢给他下脸子了。于是他一腔怒火越烧越旺,冲小杨吼道:“你算什么东西?我们说话轮得到你插嘴么?”   韶子规护犊子护得利索,秒速抢答:“小杨是我弟弟。”   小杨得了支持,更加有恃无恐,叉腰回敬:“我告诉你,我们韶哥请假是要回滨城去看望祝总的爸爸。”   眼看瞿一脸色又沉了几分,小杨继续穷追猛打:“我再告诉你,我们韶哥现在是老卓家正经八百的孙媳妇,就和老卓总住在一起!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还当还能拿他怎么样?”   “小杨!”韶子规见好就收,及时喝止了他。   虽然这些话借小杨的嘴说出来,他心里解恨。但明目张胆把老公和姥爷抬出来做挡箭牌,他仍觉得羞愧难当,红着脸把斗得正酣的小杨拖走了。   纸里包不住火。这天之后,关于新晋流量和老牌天后抢男人的八卦甚嚣尘上。   不等韶子规把祝烨供出来,天后率先发大招。在新专辑发布会上@了自己的男朋友。   “感谢男友这两年来的陪伴,在转型之路上给了我莫大的支持。”   下边记者疯了一样追问男朋友是谁,天后笑而不语,只说:“我要给他留余地,如果他愿意公开,你们很快会知道。”   孔哲君看见新闻时一脸懵逼,因为盛佳舒事前并未与他商量。但作为一个负责人的男人,他深陷在狂喜中时仍然没忘记发状态回应: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玫瑰)   他们两一唱一和的骚操作终于成功把韶子规和瞿一从热搜榜上请了下来。   最大的赢家是天皇娱乐,自家三个小崽子轮番霸热搜,想不笑都难。   因为半路杀出的盛佳舒和孔哲君,当吃瓜群众发现新晋流量男星大大方方出现在祝庆祥的葬礼上时,已经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后来媒体将这个月命名为“吃瓜月”。意为吃完一轮又一轮,下一步的剧情总比之前的更精彩。   祝庆祥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娱乐圈的人对他并不了解,但只要一提起常年在娱乐版头条蹦跶的祝煜是他儿子,众人都是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回过味来之后,总免不了问一句葬礼上怎么没看见祝煜。   没人能回答。   曾经大名鼎鼎的小祝总就这样被遗忘,换了另一位“小祝总”登上舞台。   倒是韶子规发现自己的照片出现在财经版,大吃一惊。拉着祝烨说:“你看你看,这是我们公开的第一张合照哎!”   两人并肩站着,都是一身黑色西装,胸前别着白花,神情肃穆。有一种老夫老妻相濡以沫的感觉。   祝烨笑而不语。他不满意两人的哀伤表情,用新注册的微博账号放了好几张两人的合影,照片上的小可爱无一例外笑得灿烂欢快,露出洁白的牙齿。虽然没有加V认证,但他顶着祝烨的大名放猛料,傻子都猜得到是本尊。   于是各路娱记又忙起来,从合影上两人的穿着打扮顺藤摸瓜,证实该照片是在盛佳舒演唱会当日拍摄的,终于将祝烨和天后的绯闻证伪。   演唱会当日,祝烨身边跟了个休闲打扮的助理,本没有引起任何注意,谁也没心思深挖,时至今日才被发现,那居然是当时还处在十八线无人识的韶子规。   “天哪!规规你长那么好看一张脸,穿成这个样子真的合适么?”   “不行了我死了!他们俩居然一起去看演唱会!祝总也太甜了吧!”   “规规说过盛佳舒是他的偶像,祝总肯定是陪他去的。”   “真相原来是这样!”   “哭哭!我吃错糖了……”   “人家事主从来没承认在谈恋爱啊,还出来辟谣了,都是你们乱解读。”   “哼!还不是看祝总有钱才放弃我家一一!”   “楼上的说话要负点责任,我们规规干干净净的,瞿一的情史三天三夜都掰扯不完!和规规在一起,他配么?”   “你以为他们有钱人就干净啊!祝总的烂账你数的过来么?”   “楼上搞错了吧,此祝总非彼祝总,请搞清楚名字再来说事。”   “就是就是,祝总和规规都认识十几年了,超浪漫的!”   “规规的微博账号一直交给公司打理,只在为祝总出柜时硬刚了一次,可见感情有多好。”   “我逮到过他们一起吃火锅!真的!骗人是狗!那时候祝总和天后的绯闻还没炒起来,规规发现我偷拍后,男友力max,奶凶奶凶的恐吓我删照片,不许我拍他男朋友。”   “天哪!甜到酣!”   “话说祝总真的不管管规规的打扮么?”   “祝总肯定觉得规规开心就好。你看我们规规笑得多开心。”   ……   祝烨还真的回复了,举着小可爱不修边幅头顶鸟窝的黑照为他站台:“我觉得这样很可爱。”   于是粉丝们又炸了一轮。   祝烨终于是步了祝煜的后尘,在娱乐版开辟了属于他的疆场。   他们在滨城时还遭遇了一个不甚愉快的小插曲——韶子规的生父杜勇找上门来。   他混得很惨,身体已经过早的衰败,呈现佝偻的老态,连衣服都破破烂烂的。他在电视上见了改名换姓的亲儿子,本来找不着门道,谁知韶子规和祝烨的恋情炒得人尽皆知,还大摇大摆回滨城参加葬礼。杜勇干脆到祝氏集团门口来撒泼闹事,指名道姓要找他的儿子韶子规。   他那一把摇摇欲坠的老骨头比炸药包还好使,饶是孔武有力的保安也不敢真拿他怎么样,只能请到会议室里,好吃好喝供着。   祝烨和韶子规很快赶来,一路上小可爱又气又怕,一直在发抖,看得祝烨好不心疼。   “别怕,”祝烨牵着他的手:“一切有我。”   “我怕……”小可爱的表情惊惶不安,又犯了想得太多的老毛病:“我怕被媒体拍到,影响不好。”   祝烨摩挲着他的手背,柔声哄:“我能处理,别担心。”   “我怕……”小可爱继续支支吾吾:“别的人看你的笑话。”   是我不好,没有一个干净的出身,却有上不得台面的生父。   祝烨脸色一沉,手上使劲,硬生生把人拉过来,按在腿上坐着。   “子规,”他说:“我不会因为有祝煜这样的哥哥,就觉得配不上你。”   韶子规在他深沉的凝视下,再度坠入无法挣脱的温柔乡。   祝烨亲了他,嘴唇的触感熟悉又熨帖,说:“你也不要因为杜勇的事想太多。”   杜勇毫不含糊,开口就是要钱,还狮子大开口要两千万。理由是儿子发迹了,又傍上了有钱人,理应帮老子养老。   韶子规愤恨的瞪着他,充血的眼珠子似要沥出血来,咬牙切齿的说:“我爸死了。”   从你抛妻弃子,卷款离开的那一天,就死了。   祝烨面对面拥住他,用自己的身躯隔开了小可爱和杜勇,给他港湾和倚靠。   他背朝杜勇,冷声交代姚诗丹:“你联系一下贺哥。”   祝烨俨然是贺哥的大主顾,这半年靠这个金主奶着,贺哥比过去十年挣得都多。   所以这次贺哥也来得非常及时,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把问题解决的。总之,他把杜勇带走了,之后再没出现过。   会议室里只剩他们两人,蓦然安静下来。   祝烨将小可爱圈在怀里哄:“没事了,没事了……”   他说:“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第49章   韶子规傍上金主的效果显著。本来公司给了七个剧本让他挑,参加葬礼回来之后,立马变成了三十个。最后还是邢越做主,都懒得看内容,直接把导演或是阵容不行的二十本扔出去,大大降低了韶子规的选择难度。   韶子规斜眼看着那一摞被莫须有罪名淘汰的本子,讪声问:“这么草率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有多大能耐干多大的事。”邢越摩拳擦掌的拍着剩下的十本,只道:“我们只要专注这些,选定之后,我运作你演主角。”   剩下的可都是大导演大制作,韶子规心虚道:“就我这资历还演主角?那不是摆明了走后门么?”   “走后门有什么不可以,人家想走还没得走呢!”邢越干瘪的身躯迸发出万丈豪情,再次强调他的竞争逻辑:“有资源就要用足!机会是给有能耐的人!”   韶子规被迫接受他的强盗逻辑,硬着头皮挑剧本。很快在邢越苛刻的选择标准下拎出一本,女主已经定了视后冷清玥。而男主的另两位候选人的演艺资历也远胜韶子规。   邢越的理由是:“导演和编剧靠谱,不出烂片。而且你穿古装好看。最重要的是,和冷清玥搭戏能提升咖位。”   韶子规仔细研究了一下已经确定的配角阵容,个个都是压他一头的前辈,越发觉得心里没底。   他要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把自己塞进这个剧组,说好听了是一群老戏骨给他搭戏,说得不好听了就是他去拖全剧组的后腿。可邢越过于强势,纵使韶子规满肚子的退堂鼓,也不敢敲出声。   他可没有瞿一那样的厚脸皮和钢铁意志,一颗玻璃心很不禁骂的好不好。   于是这天晚上,和祝烨欢好之后,小可爱第一次提了要求。   “祝先生,”他搂着祝烨的脖子撒娇:“你能不能帮我走一下后门啊?”   祝烨宠溺的蹭他红潮未退的面颊,问:“谁惹你了?”   “倒是没有人惹我,都是我惹别人,”小可爱踟蹰着说:“我想换经纪人。”   “哦?”祝烨听闻他眼下这个经纪人很不错,捧红了不少人,好奇的问:“现在这个不好么?”   “好是好,”韶子规肯定邢越的长处,又纠结的说:“但我觉得不投缘。他太强势了,总带我往前冲。可我其实并没有那么急着要红,我想要步子迈稳一点,吃相别太难看,只做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情。”   “那你想换成谁?”祝烨向来对他有求必应,手掌在他的裸背上流连,一颗颗抚过脊柱上凸起的可爱骨节。   小可爱在他怀里扎根,呢喃道:“我想林姐了。”   “那就换回来。”祝烨轻轻应下。   “但是……邢越也对我挺好的,之前的风波他帮了我很多,”小可爱纠结的说:“我们就找个理由偷偷换回来吧,别叫他伤心。”   “好,”祝烨又忍不住去亲他,边吻边说:“我们子规心最好了。”   但祝烨亲完了,却没这么简单放过他。   “经纪人可以换,没问题。”祝烨开了小夜灯,两人裹着被子聊天,“但你喜欢那个剧本么?”   “喜欢有什么用。”韶子规用胳膊环着祝烨还不够,一只腿也搭在他身上,肢体动作写满依恋,恨不能长到一起,像极了团团邀宠的模样。   他说:“我现在水平不够,去了要丢脸的。”   又突然抬头,凶神恶煞的警告祝烨:“你不许像上次那样把我硬塞进去哦!”   祝烨哭笑不得,连连辩解:“我上次真的没有硬塞。”虽然其实他也不知道卓远航到底怎么递的话。   小可爱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心道你牛逼,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你们那些把戏又不会当着我的面玩。   “你要是喜欢的话,就去试镜,”祝烨郑重其事的给他出建议:“好好和导演沟通,问他觉得你可不可以。”   “不要妄自菲薄,至少我就觉得你演得很好。”祝烨说。   明明和瞿一的关系差到那个地步,对着他一张冷脸还能演出含情脉脉的感觉,老牛逼了。   小可爱呆愣的看着他,有点色令智昏。   “去问一问导演的意见而已,又不算走后门。”祝烨揉了揉他的头上的乱发,问:“导演是谁?要我帮你约么?”   韶子规连忙摇头,心道你出面约人跟恐吓有区别么?于是斩钉截铁的表态:“我自己约!我让经纪人去办!”   祝烨会心一笑,揉着他的脑袋说:“真乖。”   韶子规成功换回了心仪的经纪人,林怡在四十岁这年才算迎来事业的第一春,复职那天无比激动的给了他一个拥抱。   韶子规经过导演认可,最终得到了邢越给他挑的角色,即将和冷清玥搭档演情侣档。黑粉们一片骂声,说他有钱任性,也不掂一掂自己的斤两。   他对此倒是早有准备,虽然安慰自己说这是导演定的,可心里还是打鼓,不清楚究竟是不是因为卓氏光环的影响,给他平庸的演技镀了金,蒙过导演毒辣的眼。   但是……被偏爱总好过被欺负,不是么?   怪不得那么多女明星想要嫁入豪门,确实爽翻了啊,想啥来啥,要啥有啥。   不过这次片子的取景地在大西北的沙漠中,远离首都十万八千里,一去三个月,韶子规还未进组,就已经开始思念祝烨了。   小杨也开始八卦:“韶哥,一般明星嫁入豪门不就息影了么,你怎么反着来,还要去吃沙子?”   韶子规被他问住了。的确,祝烨不仅没限制他的发展自由,还一个劲鼓捣他勇敢追梦。这次若不是祝烨给他加油鼓劲,他一看演职员表就怂,又该做缩头乌龟了,怎么可能主动约导演。   “谁知道呢,”韶子规看着手机屏保上祝烨的照片微笑,带着一丝炫耀的心情说:“大概是祝先生宠我吧。”   小杨猝不及防吃一把狗粮,感慨道:“啧啧,你这一去三个月,回来又糙又黑,小心失宠。”   韶子规回头瞪他一眼,骄傲的放话:“才不会!”   祝先生说了他怎么样都喜欢的,连那身全网群嘲的运动装他都觉得可爱。   小杨不住摇头:“我就没见过比你硬气的豪门阔太!”   两人正聊着,林怡来了,带来好消息说,一个国际服装品牌想找他做代言人。   韶子规瞬间懵逼。这牌子贵得吐血,他自己正经一件都没舍得买过。不过达成合作之后,他的礼服倒是不用愁了。   虽然现在抱上祝先生的大腿也不用愁。祝烨大概是看了网上的评论,说规规穿得不好看,祝总也不管管。于是发愤图强,什么都往死贵里整,一心要烧钱把他打造成时尚Idol。   看过那一柜子的高定,韶子规时常觉得投胎十辈子熬了油出来,也不够还祝烨这一世的恩泽。   “林姐,”韶子规支支吾吾的说:“你不会忘了我上次因为衣服穿得丑上热搜的事了吧?这品牌商确定要找我?再说我咖位也欠分量啊……”   “孩子,自信点!”林姐在他肩头重重拍了一掌,怂恿道:“你还见过谁的衣服穿得丑就能上热搜?说明你红啊!没准品牌商就是野心勃勃要改造你的审美呢。”   好像确实是那么个理。蓬头垢面轧马路的明星那么多,上热搜的除了他也没谁了。   “那你去谈吧,”韶子规无奈,又没底气的说:“价钱别要太高了,我不好意思。”   他这副穷酸屌丝样成功把林怡和小杨都逗笑了。   孔哲君那边也有好消息,第一次电影试水,就捧回了金牛奖最佳新人。之前嘲笑他不知天高地厚,小鲜肉居然敢直接担纲电影男主的人被集体打脸。   网络时代永远永远不缺喷子,于是又有一个说法甚嚣尘上:“孔哲君不就是抱了盛佳舒大腿,靠盛佳舒给他运作的奖项么?”   盛佳舒快人快语,自从上次擅作主张在专辑发布会上公开恋情之后,已经彻底释放天性,甜妞人设全不要了,丝毫不理会公司给她定的规矩,直接披着大号开喷:“我一个过气天后有什么资格操纵电影圈的事?”   “盛姐威武!”   “社会你盛姐,人狠话不多。”   “这是盛姐的新人设么?好飒啊,我好爱!”   “我觉得不是新人设,是盛姐这么多年的甜妞人设终于演不下去了……但是,我好爱!我可以!”   “明喷实宠!盛姐实力宠夫!”   “啊啊啊!我死了!中年人的爱情这么上头么?”   “楼上的说谁是中年人呢?盛姐永远十八岁!”   “你也知道她是姐啊?”   “佳舒永远十八岁!”   ……   盛佳舒觉得自己又翻红了,粉丝和话题度齐涨,之前萎缩的工作量在数日间几度翻番,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只是她也没闹明白,这到底是因为新专辑卖得好,还是因为人设立得好,亦或是因为恋爱炒作得好。   至少现下的状态,她觉得很满意。   甜妞人设在十几年前或许是对她的保护,可到了这把年纪还让她扮天真乖巧,别说观众不买账,连她自己也觉得憋屈。   如今勇敢泡小鲜肉,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喷谁就喷谁,倒也恣意快活。   至于红不红的,是否还做天后,她其实并不在意。没有人可以红到老,她只希望下坡路能走得体面一点,昂着头,不要摔,慢慢走到幕后。   以孔哲君的势头,这才算刚刚开始红,今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有他扶着,便没什么好怕的。   卓宅,祝烨和韶子规一起收拾行李。他们一个要去大西北拍戏,一个要去美国出差。   “什么事要去那么久啊。”听闻他要走三个月,小可爱噘嘴抗议。   “去看一下美洲分部,再勘探一下欧美市场。”祝烨说得语焉不详,又抬手刮他的鼻头,嗔怪:“你还有脸说我,你还不是要去三个月。”   “可你去了美国,就没人照顾团团了啊。”韶子规把团团拉到统一战线。   这只小奶猫可了不得,之前离开滨城时,他不过随口一句把猫塞箱子走空运太可怜,祝烨就派了私人飞机来接。团团全程都被妈妈抱在怀里,好不惬意。   那是韶子规第一次坐专机,刷新了他对豪门生活匮乏的想象力。怎么说呢……他觉得祝烨平时挺勤俭持家的,放着私人飞机不用,出门只坐商务舱,老低调了,简直不符合他顶级钻石王老五的身份。   韶子规拉上儿子,祝烨便拉上姥爷,只道:“姥爷那么喜欢小动物,会照顾好它的。”   “可是隔那么远,就没办法来探班了,”小可爱沮丧的拉耸眉眼,又说:“就算我能挤出三两天时间,也没办法去那么远的地方看你。”   他都有些后悔自己这么有事业心了,干嘛不安心做豪门阔太?就应该老公走到哪跟到哪!   反正祝庆祥给他留了房产和基金做聘礼,以后万一被甩也不怕饿死街头,还搞什么居安思危未雨绸缪?   小可爱还杞人忧天的说:“你把我一个人扔剧组,大家以为我被甩了怎么办?”   “那我给你送花,每天都送,看他们谁敢乱说。”明知小可爱只是嘴上闹脾气,祝烨还是想了招哄他,往死里惯。   末了不无狠心的说:“你安心工作,在那边照顾好自己。很快就能再见了。”   韶子规心不甘情不愿的回敬:“那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知道啦,”祝烨笑着宽慰他安心:“我带着小姚呢。” 第50章   祝烨说到做到,每天都送花。不是普通的花,而是杜鹃花。   这种花本就不是花店可以买到的品种,何况他们地处西北荒漠,更别提现在不是杜鹃的花期。真不知道祝烨是上哪搞来的。   但他是无所不能的祝先生,几束花而已,难不倒他。   韶子规想自己可能是祝先生奢靡浪费的万恶之源,平时那人既不娱乐也不购物,爱好仅限于看报撸猫啃媳妇,出门连私人飞机都不用,生活方式极其低碳节能安全环保。只有在取悦恋人的时候,才会笨拙的烧钱。   天天送日日送,自然搞得剧组人尽皆知。有一天冷清玥来他的化妆间串门,亲眼见了那沾着晨露的杜鹃花,难掩惊讶,感慨说:“你男朋友好浪漫啊!”   韶子规面对这位年轻的前辈胆子很小,小声解释:“可能是因为我的名字,他才送的吧。”   “这花可不好买到,以前我都是自己赶着花期去郊外采。”冷清玥还穿着戏服,一身枣红的束身长袍,束着简单的高马尾,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段,超然世外的侠女气度从她身上倾泻而出。   韶子规看傻了眼,心想大概这就是好演员吧,演什么像什么。而他只能本色出演,导演也是因他贴合男主忧郁腼腆病秧子的形象才选定的他。   冷清玥见他不说话,扭头看他,反问:“你该不会还不知道杜鹃花的花语吧?”   韶子规还真是不知道,急忙追问:“是什么?”   “超浪漫的!”冷清玥故弄玄虚,停顿了数秒吊他胃口,才朱唇轻启缓缓吐出谜底:“永远属于你。”   韶子规一脸难以置信,再看向那束花的眼神郑重了很多。   “妈呀,我要死了!”冷清玥再也端不住侠女的架子,捶胸顿足道:“你们两的狗粮太好嗑了!”   待她离开,韶子规让化妆师赶紧给他卸头套,急着要回去打越洋电话。   这时大洋彼岸应该是清晨,却没有人接电话。   这是韶子规觉得不对劲的第一个征兆,不安的种子在他的心底落地生根。   等他过了一个多小时再打,电话倒是通了,可惜接电话的不是祝烨,而是姚诗丹。她公式化的对付韶子规:“少爷在开会,手机我帮他拿着。”   “哦。”韶子规随口问了两句,就乖乖挂了电话。之后心底的疑虑才抽芽吐蕊,不对啊!小姚不是向来都对他嘻嘻哈哈的,把他当个孩子逗么,为什么唯独今天话那么少?   他害怕是自己多疑,不敢再拨回去打扰人工作。然后在不安中入睡,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   梦里祝烨穿着制服,肩背笔挺,异常精神,长久的病态终于从他身上散去,只剩与生俱来的俊美。   韶子规没见过那样的制服,只觉得很有科幻感。而祝烨身后停着一架航天飞机,很像家里快要拼完的那一架。   “子规,”祝烨笑着跟他告别:“我要启航了。”   “不行!”韶子规哭喊着扑过去:“别丢下我!我也要一起去!”   他扑了个空,然后便醒了。   被子被冷汗浸透,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韶子规哆哆嗦嗦的抓到手机,时间显示凌晨两点。   他继续打电话,还是姚诗丹接的。她压着嗓子,说这两天在谈大项目,都不太方便。   韶子规生气的把手机扔出去,心想能有什么大项目!之前卓氏吞并祝氏那么大的事,祝烨不也懒洋洋的,时不时旷工在家陪他逗猫。   他再也等不了了,掏出手机订票想飞去找他的祝先生。   事到临头才想起不仅没跟剧组请假,他甚至连护照都没有,一切只能从长计议。   韶子规真正看到大洋彼岸的风光是在半个月之后。   其间他发现卓远航和姚诗丹联手骗他,最后还是找盛佳舒突围,托关系加速搞定签证,要不然还不知要磨叽到几时。   剧组对他这种大咖敢怒不敢言,好在韶子规自己争气,一想到要挤时间去看祝烨,他的任督二脉一下打通,经常是一条过,很少再有NG超过三次的时候,导演喜出望外,临场给他加冕了“天才”的桂冠。   韶子规心想哪来的天才,狗急跳墙还差不多。   他担心大洋彼岸的祝烨,为了挤时间,自然做什么都拿出了十二万分的专注,铆足了劲上,哪还有空怯懦。   导演一开心,把他申请的三天假改成四天。韶子规千恩万谢,踏上国际航班。   祝烨接受了手术,用的最尖端的科技,在脊柱上重新加固了新材料钢钉。   可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会他还在住院,被困在病床上动弹不得,所以连日来找理由不肯视频。   他当然知道小可爱已经觉察了不对劲,经常自作聪明的试探,但断没想到那个从来没出过国的家伙能过关斩将找到医院来,看到他最狼狈的时候。   “韶、韶先生!”姚诗丹吓得立正顺拐,以为自己在做梦。   “祝先生呢?”韶子规黑着脸发问。   姚诗丹完全转不过弯来,一心只想揪出到底是谁泄的底。不是说好一定不能让韶先生知道少爷来美国是干嘛的么!   韶子规仗义,当然死也不会把告诉他医院名字的肖文供出来。又咬牙切齿的问了一次:“祝先生在哪?”   姚诗丹终于屈服于少奶奶的淫威,抬手指向病房。   祝烨竟然在睡觉。   这也不怨他懒惰,伤口恢复的过程很痛苦,为了让他舒服点,医生用药物延长了他的睡眠时间。   韶子规看见了人,心突然定下来。再多看两秒,心又揪痛起来。   祝烨做了这么大的手术,要在病床上躺那么久,全世界都知道了,偏偏瞒着他。   他又瘦了一圈,脸颊凹陷,因为蓬乱的头发和横生的胡茬,显得不那么整洁,几乎都不像之前风度翩翩的祝先生了。韶子规想去握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背上还有留置针,周围乌青了一团,让人不忍触碰。   “祝烨,你王八蛋……”韶子规隐忍而小声的骂了一句,而后咬着下唇,又无声的哭了起来。可惜没有人会给他递手帕了。   一只纤细的手伸过来,给他递上纸巾。是姚诗丹。   “别哭啦,少爷已经没事了,”姚诗丹劝他:“再静养一阵就好。”   “已经没事了?”韶子规愤怒得忘了哭,情不自禁提高了声音质问:“那原来是有事?”   姚诗丹欲哭无泪,这小傻子什么时候学得这么猴精猴精的,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子规……”祝烨被他们的动静吵醒,呼唤朝思暮想的人,还没意识到自己就要大祸临头。   “那啥,既然少爷醒了,那让他自己跟你说吧。”姚诗丹脚底抹油,不厚道的逃了。   “祝烨。”   小可爱很严肃的叫他,连名带姓,带着肃杀之气。身上还沾着赶路的风尘仆仆,不似平素的软糯。   祝烨彻底惊醒了,迷茫的打量着病房,不懂这本该在大西北吃沙子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那瞬间,他仿佛又看到了十二年前,小可爱披荆斩棘躲过护工,成功溜进来找他玩的倔强模样。   他能悄悄找到这来,一定使了很多坏招,过程艰难险阻,不比当年突破护工的围堵轻松。   小可爱在奶声奶气的骂他:“你王八蛋。”   祝烨的手掌朝他滑动了一点,想去找他,纵使小可爱正在气头上,还是乖乖握住了他,小心避开了手背的留置针。   “好啦,对不起嘛。”祝烨气若游丝,一半是真的一半是装的。   只要他再虚弱一点,小可爱就舍不得发脾气了。   “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他说,然后怜爱的捏紧了他的手指。   “你这样子我更担心啊!”韶子规眼泪止不住,边哭边乱说话:“我会瞎猜,猜你是不是有新欢不要我了,全世界人都帮你合伙骗我!”   “瞎说!”祝烨气急喝止他,兀自哀伤那小傻子一定没懂他每天送花的意思。   小可爱胡乱抹眼泪,气呼呼的解释:“其实我没有那么想。”   他捧起祝烨的手亲了亲,说:“我只是……只是担心你罢了。”   坦白完又更加生气的质问病人:“你就不担心我那样想么?”   祝烨不敢和气头上的人一般见识,好脾气的哄:“好好好,我错了。以后再也不瞒你了。”   反正这也是最后一次手术了。以后应该没别的事需要骗小可爱。   虽然把小可爱惹得很生气,祝烨私下还是觉得值。毕竟,最凶险的4时若让他在旁守着,小哭包可能已经哭断气了。   思及此处,他还有些奸计得逞的得意。   韶子规哭了小半个小时,总算冷静下来,声音还是哭过的沙哑,问他:“为什么要做手术啊?之前不是好好的?”   “还不够好。”祝烨淡淡的说。   如果他只想做个混吃等死的废柴少爷,天天家里躺,那是足够好了。但如果他想适应常规的工作强度,开展正常社交,时不时越洋出差倒时差,那便远远不够。   更何况……祝烨目光瞟过小可爱细瘦的腰身。嗯,夫妻生活他也不太满意,还有提高的空间。   “对我来说够了啊,”韶子规还在悲恸中无法自拔,迁怒于他:“刚才小姚一句之前有事差点吓死我,你为什么要冒险做这种事情啊?”   “我以为不危险啊……”祝烨不想提那场意外的手术事故,反正都有惊无险的捱过来了。   按说这手术应该十拿九稳,可他偏偏撞了那百分之十的邪。还好小可爱远在天边,若还在家里,也得跟着卓远航一起失眠,一起连夜奔赴大洋彼岸。   “哼!你以为!”韶子规的更委屈了,赌气问:“你要是出了事,让我怎么办?”   没成想祝烨却是真的想过的,一板一眼的回答:“说了以后你是我们家的人,姥爷会照顾你的。”   他若憋着不说还好,一说出口彻底点着了炸药包。韶子规脸上青白交加,猛地站起,甩疼了祝烨的手。   “祝烨!”他恨恨的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以为我和你在一起,就是找个人管饭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祝烨心急如焚,奈何身体不争气,才使上一点劲就疼得龇牙咧嘴。只好眼睁睁看着人摔门走了。   韶子规毕竟是请假来的,时间只够停留两天,哪有空生气。   所以他只赌气了半个钟头,便见好就收自己滚回来,寸步不离的守着祝烨。不敢再浪费任何一秒。   到走的时候仍未消气,但憋着满肚子火,主动亲了他的祝先生。就像祝烨以前很多次对他做的那样。   居高临下,把人困在枕头里,发狠的亲。不过祝烨毕竟是病人,他的动作要轻得多,贪婪又小心。   亲了许久,他才害羞的贴着祝烨的耳朵说:“我也永远属于你。”   祝烨微怔,旋即反应过来,莞尔一笑,知道他的小可爱是懂了。   “对不起,别生气了。”他再度郑重其事的道歉讨饶:“以后都不瞒你了。”   又许诺:“也永远不会离开你。不止管饭,还要亲自给你做饭。” 第51章   到祝烨可以出院回国时,韶子规的戏刚好杀青。他特地跑到美国接恋人,顺便绑着大病初愈的病号去扯了个证。   然后小傻子抱着全是英文的结婚证傻笑,祝烨看着他傻笑的样子傻笑。   “这都是虚的,有什么可宝贝的。”祝烨把他手里那张薄薄的纸抽走,心想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怎么需要别的国家来出具证明。   他把小可爱的脸掰过来,指着自己说:“实实在在的在这呢。”   “虚的也有用,”韶子规把结婚照抢回来,护在怀里,窃喜道:“以后我就可以介绍祝先生是我先生,比说男朋友有排面多了。”   祝烨愣神,没想到还有这层意义。于是把人捞过来啃了一顿,由着他把那张纸当个宝贝。   祝烨痊愈归来,是个大喜事。正巧下个月就是卓远航八十大寿,老爷子一高兴,宣布要大宴宾客。   卓老爷子做东贺寿,那别说京城的显赫,连外地都有不少名流要赶来参加。他个性不爱出风头,这些年更是接近隐退,很少再见他露面,此举石破天惊,令人费解。那些削尖脑袋想和卓氏打交道的人,更把这次宴会视作千载难逢的机会。   祝烨一回国,不急着去公司上班,反而对外公的寿宴表现出了汹涌的热情,完全不符合他避世而居的高冷人设。   比如这天,祝烨全天的安排居然只有一件事——带小可爱去挑一件称心如意的礼服。   韶子规在西北吃够了沙子,还没消停几天,难得的休息日他只想抱着祝烨睡大觉,谁愿意为礼服这事费心啊。于是撒泼打滚不肯去,指着衣帽间说礼服已经够多了,随便穿一件就行。   他签了国际大牌做代言人,品牌商赞助的礼服不少。至于祝烨,他哪天不是穿得要结婚一样,能把礼服穿成日常款还不突兀的也就只有他了。   他们俩还有必要专程花一天去置办礼服么?   再说卓远航生日宴什么的,他听了就怵得慌。到时候来的人非富即贵,说的话他一句都听不懂,若不是怕被姥爷批评不孝,他才不想去凑那热闹。   但祝烨没打算放过他,霸道把他从被子里扒出来,亲自动手给他套衣服撵出门。   到了地方他才明白,原来祝先生是想要一套一模一样的“情侣装”,怪不得要大费周章重新做。   两人商量着定了面料和款式,选了同款领带,精细到连袖扣的款式都开了十分钟的讨论会,总算走完了第一道流程。   韶子规张开双臂让裁缝给他量尺寸的时候,嘴上也没闲着,犹在抱怨:“祝先生不是最讨厌出风头么,怎么突然转性了?”   祝烨慢条斯理的坐在一边喝茶——他是这里的熟客,不需要量尺寸,闻言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小可爱一眼,淡淡的说:“那要看是什么事。”   至于到底是什么事,韶子规在晚宴上才回过味来。   主人卓远航踩着点从楼梯上走下来,精神矍铄,鹤发童颜,犹如王者临世。而他和祝烨立于老人的两侧,挂着标准的商务假笑,恨不得原地变成一尊雕塑。两个后辈由老者引荐给众人,好不风光。   好笑的是,祝烨投身家族事务的时间不长,平日又深居简出,见过他的人很少,还不如当红炸子鸡韶子规混得脸熟。   不断有生面孔过来找他们两人握手,卓远航客客气气的对客人说:“我老了,以后他们小两口还靠你们多关照。”   韶子规本就紧张,闻言差点脚底打滑栽倒在地。好在日渐矫健的祝烨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后,便再也分不开了。   韶子规感激的看了祝烨一眼,既感激他临时扶了自己一把,更感谢他给自己的这场“仪式”。   对于豪门来说,同居不作数,异国结婚证也不好使,娱乐版头条怎么说更没人关心,最实在的圈子和人脉。卓远航之所以举办这个宴会,恐怕也是以寿宴为由头,帮外孙媳妇正名。   不消说,肯定又是祝烨的提议。他总是这样宠妻无下限,但没想到卓远航真愿意大费周章陪他玩。   真是隔代亲啊!溺爱害死人!   祝烨毕竟是蓝血贵族,见惯了大场面,在一群陌生人中比韶子规要从容得多。之后的宴会两人宛若连体婴,一直手牵手应酬。   至于走马灯一样的这个总那个总,韶子规反正记不住,只觉得头晕。不过祝烨附在他耳边悄悄告诉他:“你不用费心记他们,他们记得你就够了。”   今天这样的场面,薛氏兄妹当然也要到场。   薛天宸对于祝烨来说是少有的熟面孔,面对熟人他连笑容都沾染了温度,主动牵着韶子规上前两步打招呼:“薛总,好久不见。”   薛天宸与他玩笑:“还不是你躲着不见我。最近都去哪玩了,怎么一直不在北京?”   “我在美国做了个小手术,现在已经好了。”祝烨轻松揭过这一页,邀请道:“以后常约。”   韶子规对他关于“小手术”的说法很不赞同,低调的翻了个白眼表示抗议。   “好啊,常约。”薛天宸的目光挪到韶子规身上,蹙眉凝神,似在努力挖掘遥远的记忆。   “这是小韶,”祝烨把韶子规推出来介绍:“你们见过的,就在和薛小姐一起吃饭那天。”   韶子规闻言一激灵,心想原来这就是撺掇祝先生相亲的坏人。   “哦……”薛天宸恍然大悟,怪不得眼熟呢。只听他说:“真是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以前没听你提起过,那天也没见你介绍,难为我还一直想撮合你和天娇呢。”   韶子规胸无城府,眉头已经蹙起,急需祝烨帮他主持公道,抚慰心伤。   “抱歉啊,是我没说清楚。”宠妻狂魔祝烨从不让人失望:“那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只能算我单方面追求。”   韶子规再度翻白眼,心道到底是谁追求谁啊。   不过既然祝烨要往他脸上贴金,他也不可能想不开主动拆台。只能陪在一旁露出尴尬又不是礼貌的微笑。   “这样啊……”薛天宸路上还在猜想卓老爷子为何突然有兴趣大宴宾客,原来是附赠了外孙媳妇过门这个彩蛋。   又联想到自己在感情中踟蹰走过的弯路,他由衷的钦佩敢作敢当的祝烨,举杯道:“祝总是性情中人,我很佩服。”   祝烨与之碰杯,很给面子的一饮而尽。红酒在喉舌间回甘,祝烨赠他一句:“愿薛总也可以做性情中人。”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等薛天宸走了,韶子规才与祝烨咬耳朵,问:“你不是不喝酒么?”   祝烨眉眼含笑,回他:“今天结婚,我开心嘛。”   说罢又拿了一杯酒塞到小可爱手中,顺便帮他揉了揉因为过于紧张而僵硬的指节,诱哄道:“不要紧张,喝点酒缓一缓。”   韶子规有醉酒险些被掳走的黑历史在前,祝烨禁了他的酒,他便一直都乖乖遵守。现在他得了祝烨的首肯才敢端杯,用红酒换下手中的无酒精饮料。兴致勃勃的把酒杯举到祝烨面前,坏笑着说:“祝先生,我敬你!”   祝烨笑眯眯的看着他的小太阳重新绽放,心满意足的与之碰杯。   “当……”   高脚杯的余响荡漾开,美妙动人,一如他们羡煞旁人的爱情。   这天晚上两人喝了酒很兴奋,谁都没有睡意。两个长不大的男孩守着快要完工的星际战舰,努力把剩下的一小撮零件补上。   团团一直在他们身边捣乱,时不时叼走零件,叫人一通好找。   说是一小撮,其实也不少,大功告成时已是半夜。   小可爱高兴的围着完成品转圈,他笑得肆意,张开的双臂宛若捧着宇宙星辰,得意的对祝烨说:“祝先生,你看,这是我们的星际战舰!”   祝烨眼中一片痴妄。倒不是因为耗尽心血的星际战舰模型,而是那个捧着战舰的人。   他招手将小可爱骗过来,拖着他的手用力,一把拽到自己怀里。抱紧之后才贴着他的耳根问:“那你愿意陪我远航么?要去一辈子的哦。”   小可爱枕在他的颈窝,贪婪的嗅着祝先生的味道,点头说:“当然愿意。”   他忽而又想起一件往事,委屈的吸了吸鼻子,不客气的抱怨:“你之前还说要拼好它才跟我在一起,那我不是要等到花都谢了。”   “不会那么久的,”祝烨无奈交底:“要是我们没有在一起,我不眠不休也要把它拼好。”   韶子规笑出声,然后满意的在他脖子上狠狠嘬了一口,留下自己的痕迹。理直气壮的宣告所有权。   卓老爷子的寿宴虽然没有邀请记者到场,但如此隆重的活动总会有风声透出。于是各路娱记捕风捉影,又一次在没有现场照片的情况下,把韶子规送上了热搜。   林姐打趣他:“以前都说瞿一是流量,现在我看你才是流量。就你这话题度,就等着接剧本接代言到手软吧。”   “林姐不要啊!”韶子规近来性情大变,越发活泼,一改昔日寡言少语的模样,灵动和调皮都重新回归。他指着自己发问:“我明明是实力派,不是么?”   “韶哥,就你那张脸,想做实力派有点难,还是老实做流量吧。”小杨补刀。   韶子规双拳难敌四手,吵不过他们两人,哀叹一声颓然趴在桌子上。   “要不,咱不做流量了,”小杨连忙改口哄他:“做豪门阔太?”   “滚!”韶子规抬起头,张牙舞爪的要打他。   “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卓远航并未在寿宴后收手,反而爱上了抛头露面,四处售卖成功哲学和心灵鸡汤。   他在一次杂志访谈上他语不惊人死不休,放话说:“以前我觉得自己是个生意人,不需要关心政治。现在我的观念改变了,有些事还是需要关心的,毕竟和我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   记者入套,追问:“比如呢?”   “比如,”老爷子故弄玄虚,挑在此处停顿,之后才说:“同性婚姻法到底什么时候通过?”   思路传统的财经记者被他整得语塞,半晌才尴尬的接上一句:“卓总,您用毕生精力将卓氏集团做成一家成功的跨国企业,既然您唯一的继承人做了这样的选择,您难道不担心小祝总之后,卓氏集团的未来么?”   卓远航漫不经心的拿手指叩击桌面,露出一个明显嗤之以鼻的表情,怒喷:“祝烨之后,我都入土多少年了,还有功夫担心他?”   于是财经版面和娱乐版面又同步炸了一轮。   韶子规看见报道的时候感动得湿了眼眶。他觉得是时候去买一对戒指了,祝先生一定不会拒绝戴的。 第52章 (正文完结)   可怜的韶子规总算明白这个手术对祝烨身体的意义,今年他已是第二次因为起不来床而误工。   以前还觉得祝先生脱离低级趣味,不食人间烟火……八成是猪油蒙了心。   而罪魁祸首正坐在床沿帮他揉腰,用低沉性感的嗓音给他加油鼓劲,哄他起床。   其实本来能起来的,可祝烨这么又哄又摸的,他连骨头都酥了,还起什么起。   小可爱气呼呼的用被子蒙住头,赶他走开:“我已经把采访推了,别吵我睡觉!”   “子规,”祝烨硬着头皮继续劝:“可你要是再不起来,姥爷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韶子规把被子掀开一角,瞪眼反问:“难道你没有把我怎么样么?”   “是是是,我错啦,”祝烨认错态度良好:“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韶子规一脸不信,因为他上次也这么保证的。   祝烨正束手无策,小可爱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孔哲君。两人简短的说了几句,韶子规便挣扎着要出门约饭,见面聊。   “不是,怎么我怎么叫都叫不起来,他三句话就能把你拐出门?”顶级钻石王老五也会吃飞醋。   “我们有正事商量。”韶子规利索的洗漱,和刚才要死不活的模样判若两人。   “能有什么正事啊?”祝烨扒着洗手间的门,执着追问。   这不说清楚还出不了门了!   韶子规心一横,瞪眼道:“我们觉得木晨最近不对劲,担心他的状况,想给他做思想教育工作,可以了么?”   他含着一口泡泡,说话咬字不清,别有一番可爱。祝烨情不自禁在他额上亲了一口,说:“可以了。”   “你快去上班吧,别管我了。”韶子规嫌他碍眼,推着他往外走。如今他翻身农奴把歌唱,日常对祝烨吆五喝六,霸道得很。   祝烨一步三回头的出门。心想怎么那个人越刁蛮任性他越喜欢呢,真是应了他以前的那句许诺:“我要让你无法无天。”   他兀自摇头微笑。自己宠出来的小祖宗还能怎样,受着呗。   明星出门为了掩人耳目,一般会选择帽子口罩全副武装。韶子规一直不屑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这一套,而是另辟蹊径,故技重施找了身不合身的旧衣套上,顶着乱蓬蓬的鸟窝头出了门。   心想都是一张画皮,卸了妆以为谁还认识谁。   孔哲君正好也在停车,照着韶子规最不屑的那一套打扮,还在此基础上加了墨镜,高调的很,去抢银行都够了。   韶子规暗自腹诽,就这副德行,想不被人注意都难。   “这么巧。”孔哲君隔空和他打招呼。   韶子规嫌弃的看着他,示意:“你先进去,我不要和你一起。”   “为什么?”孔哲君不解。   韶子规双手插袋,像个吊儿郎当的翘课学生,嘟囔了一句:“我才不想沾你的光被人认出来。”   孔哲君埋汰他:“豪门媳妇挺讲究。”   韶子规冲他抱拳,回敬:“天后老公就是拉分。”   孔哲君先进去了,韶子规在原地等够五分钟,才不紧不慢的走出停车场,摸到事先定好的包间,推门进去。   木晨眼睛红红的,像一只可怜的兔子,孔哲君正在搂着他安慰。   “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了,不要学瞿一那一套!傍上金主一时爽,后面有你受的!”虽然是安慰,但大哥的话良药苦口,木晨吃完这一剂猛药,哭得更惨了。   “我……我没有学瞿一,”木晨看着刚进门的韶子规求救:“我是学韶哥。”   韶子规莫名中枪,挨着木晨另一边坐下,心虚的问:“学我什么?”   木晨哭得说不出话来,孔哲君替他说了:“还不是看你风光,他想不开也去招惹那些阔少。也不想想那些阔少里能有几个好人,这不,被人欺负了。”   韶子规觉得孔哲君的发言有待商榷,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细节的时候。于是他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木晨,等他自己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木晨羞愧的摇头,结结巴巴的说:“我就是觉得自己太笨了,你们都红了,只有我还在熬着,一事无成,也不敢谈恋爱。再熬几年,我就老了。”   韶子规和孔哲君对视一眼,都对木晨的心情表示理解。尤其是韶子规,去年这个时候也有一样的危机感,当然对他的心情感同身受。   “以前我挺看不上瞿一的,他再红我也看不上。不管他怎么欺负我,我都没想过学他。”木晨在韶子规的凝视下逐渐心虚,继续说:“可我看韶哥跟了祝总,也过得很好。所以我就觉得,那些人也不全是那么坏,不用避如蛇蝎。”   “糊涂!”孔哲君恨铁不成钢的骂:“那些人能有靠谱的?”   “其实……也有靠谱的。”韶子规替自家老公辩解。   孔哲君给了他一对白眼,那意思是好吧你家那位确实例外。   韶子规一面自责自己没带好头,一面痛心木晨误入歧途,数落道:“你以为我和祝总在一起是为了从他那得好处?你要这样想的话,爱情永远是不对等的!他也不一定看得起你!”   事实上他一直在尽力避免卓氏对他工作的影响,行事比一般人还要谨慎得多,就怕揽了干不了的活,回头丢脸不说,还被人说出是靠金主上位,害祝烨一起挨骂。   但卓氏的影响力能不能完全摒除尚不好说,至少韶子规的初衷是好的,从来不扯着卓氏的大旗胡作非为。接下来的几步也着实稳扎稳打,没有冒进,每个角色都认真对待,表现对得起制作。   “道理我都懂,”木晨连挨两顿训,哭得更惨,委屈道:“可我是真的喜欢他啊……”   “等等!你是真的喜欢他?”孔哲君急着捋清楚前因后果。   木晨点头,眼泪婆娑的说:“我是真的喜欢他,也是韶哥给了我勇气,觉得他们也不一定全是坏人,才敢接受他的邀请。”   “所以你并不是想从他那捞好处?”韶子规与他确认。   “我真的还没想到哪一步,”木晨说,又想到两个哥哥的刚才对自己的误会,颓然道:“但是果然很容易被人误会吧……连你们都这样以为,所以他对我的倒贴并不怎么在意。”   “你还倒贴!”两位哥哥齐声惊呼,就两人悬殊的身份地位来说,投怀送抱可是大忌啊。   “嗯……”木晨的脑袋越埋越低:“他经常找我吃饭,但是连我的手都没牵过,所以我才觉得他人不错。有一天他喝醉了,给我打电话,我担心他才跑过去,又不知道他家住在哪,只好把他带到酒店。然后我看他难得喝了酒对我有感觉,就主动……”   “大错特错!你怎么这么糊涂?那他肯定会以为你有所图谋!”孔哲君气他昏了头。   “也不一定!”韶子规和他有不同的看法,支支吾吾的坦白:“其实……我和祝先生之间,第一次也是我主动的。”   “你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添乱的!”孔哲君快被他不合时宜的发言搞崩溃了。   “是么?”木晨激动的抓着他的胳膊,好似抓了一根救命稻草。   “然后呢?”韶子规耐心往下问。他觉得主动睡一次男神而已,应该不至于哭成这个样子。   “后来……”木晨脸上的光彩稍纵即逝,很快恢复一脸难以置信的悲痛:“后来他早上醒来,神情复杂的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哎……”孔哲君发出一声痛心疾首的叹息。   “再后来,”故事还没完,木晨继续哭诉:“我那天下午正好去一个木屋咖啡厅取景拍写真,就看见他和一个高傲漂亮的女孩子在情侣包间喝咖啡……”话没说完,他又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这也太渣了吧!”孔哲君气不过,拍案而起。吃完不认账的金主千千万,这么渣的还真是罕见!   “别急!”韶子规先拦住要拆桌子的孔哲君。   “别哭!”这边又忙着安慰哭得死去活来的木晨。   最后才说出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吧,这里面会不会有误会。毕竟之前祝先生相亲也被我抓过现行,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是别人瞎说,我又瞎想。”又问木晨:“那你有没有去问他要说法?”   “还要什么要!”孔哲君怒极:“和那种渣男有什么好说的!”   “我把他拉黑了……”木晨嘤嘤的说。   “干得漂亮!”孔哲君称赞:“我们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这么武断!”韶子规被他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   孔哲君迁怒于他,爆喝:“你怎么到现在还在帮那些人说话!”   于是木晨哭着,韶子规和孔哲君吵着,鸡飞狗跳,不知何时能休。   卓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祝烨突然接到薛天宸的电话,邀请他共进晚餐。   考虑到他以前乱点鸳鸯谱的挖的坑,祝烨多了个心眼,追问:“什么事啊?”   “哎……”电话那头的薛天宸听起来甚是纠结,“兄弟,我也看上一个娱乐圈的小朋友,是个男生,想跟你取经来着。”   “我可不教你怎么泡小男生。”祝烨第一反应是这厮学坏了,义正言辞的拒绝,同时郑重考虑要把他从自己寥寥无几的好友名单上划掉。   “我不是泡!”薛天宸急着辩解:“我和你一样,是认真的!”   又惋惜的说:“但他对我好像有一点误会……现在搞得很棘手。”   “嗯?”祝烨生出了八卦的恶趣味,隔着电话想把薛天宸的话逼出来。   薛天宸一咬牙,为了请军师出山只能交底:“我看他单纯,本想慢慢来,也给我点时间处理家里的事情。结果那天我喝醉了酒,他好心来照顾我,我却失手把事办了。”   “唔……”这么刺激啊,祝烨看起来很感兴趣。   “你也知道的,我爸一直撮合我和林家联姻,我和林小姐被双方父母押着约会有一阵了。”薛天宸继续说:“那晚之后,我第一反应是要对小朋友负责,所以次日连忙约了林小姐摊牌,和她说我们俩就别互相折磨了。”   “结果在餐厅被小朋友抓了现行,他扭头就跑,现在怎么也不肯接我电话。”   噢,那可真惨。祝烨如是想。   他沉默了一会,终是动了恻隐之心,慢条斯理的问心急如焚的苦主:“几点,约在哪?” 第53章 番外一、七年之痒1   和冷清玥合拍的武侠片奠定了韶子规一线地位,和祝烨在一起的第七年,他已经成为当之无愧的古装偶像剧一哥,拿过几个奖,有了“影帝”的虚名。   又因互联网记忆短暂,而他和先生过于低调不作妖,常年不上娱乐新闻刷存在感,以至于很多女友粉都会选择性忽略他是已婚有主的人。   近日,他主演的古装玄幻剧《破妄》已经临近杀青。大家在鸟不拉屎的影视城关了三个月,剧组上下都混得烂熟,气氛很轻松。   “发零食咯!”   韶子规刚从威亚上下来,就听见女主言菲的助理佟姐在招呼。   言菲年轻,在电影学院上学时就小有名气,如今是一枚年仅二十三岁的老戏骨,但盛名难副,年纪摆在那,其实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此刻正眼泪婆娑的看着佟姐分发她心爱的零食。   奶酪,鸭掌,芝士条,薯片……   全是高热量的!也全是她的挚爱!   “哇!哪来的?”摄影助理小胡抢到一包,挤开包装就往嘴里倒。   “她藏的。”佟姐阴恻恻横了言菲一眼。   胡子拉碴的技术宅小胡把包装翻过来,仔细研究后面的热量表,惊叹连连:“小言你还敢吃这个啊!怪不得最近越来越胖了!”   闻言,言菲脸上的气恼全变成惊恐,急忙问:“胡哥我真的胖了么?”   小胡一脸尴尬,言不由衷道:“没胖,没胖。”但看起来一点都不可信。   于是言菲哭丧的眉眼垂得更甚,理亏的不敢看佟姐。   佟姐更加凶狠的削她:“我让你藏零食!”   要知道言菲可是公司的摇钱树,她天资优越,又是这么鲜嫩的年纪,眼见着还能卖命好多年,当然要严加管理,无所不用其极把她打造成精美昂贵的艺术品,谋求利益最大化。   佟姐比言菲大一轮,个性强势,日常工作最重要的一部分便是看住她的嘴,不许让她胖不许让她肿不允许她长痘。这次言菲瞒天过海藏了那么多零食,若非她长胖的速度肉眼可见,小佟还真发现不了。   “哇!这么多零食!”小杨分开人群挤进来,拿一包薯片,又顺一包鸭掌,想了想还把罪恶的爪子伸向奶酪……   “干什么呢!”小胡作势拨开他的爪子:“占便宜没够,怎么一个人要吃那么多?”   小杨再度出击,不依不饶的把看上的奶酪捞进怀里,做鬼脸解释:“哪能啊,两个人呢!我们韶哥爱吃。”   韶子规宽袍大袖还带妆,不敢给造型师找麻烦,坐在稍远的地方,没往人群里挤。听见有人说起他,便扭头朝这边甜笑,看见小杨得意的展示战利品,嘴咧得更开了,真真是光彩照人,回眸一笑百媚生。   小胡眼睁睁看着小杨献宝一般奉上零食,男主角不长心的全往嘴里塞,心下讶异不已,暗道如今的明星一个个都这么嚣张,不走寻常路么?   “韶哥,你不怕胖啊?”有人问起。   “先吃再说,”韶子规一口薯片嘎嘣脆,无所谓道:“胖了再减。”   于是人群中爆发一阵哄笑。   唐导——没错,就是之前拍小成本网剧那个唐导,如今和韶子规双双熬出头二度合作。他毕竟早年就挺过小韶,也算过命的交情,于是熟络的开玩笑,指着旁人不敢招惹的男主道:“你一边吃去,别不带好头!”   唐导早就注意到女主有发胖的趋势,碍于小姑娘面子薄没好意思说,反正胖得也不多,凑合也能看。这会看言菲和其他几个演员眼巴巴的围观韶子规大快朵颐,终于忍不住站出来主持公道。   “哎!”韶子规毫无架子,乖乖应下,抱着零食钻角落吃去了。   监制正好在场,看见唐导颐指气使的这一幕,竟敢当众轰走老卓家的少奶奶,不禁悻然建议:“唐导,这样会不会把人得罪啊?”   “你当小韶是什么人?”唐导横他一眼,恼他们一个个明抬暗贬,把韶子规看轻看低,“以前他在威亚上连着NG二十次,都不会喊一声苦。”   监制讪笑。心想您那以前是多久的事啊,现在还能比么?   言菲确实委屈得不行,正扯着小佟的袖子问:“佟姐,韶哥比我红都可以吃,我怎么就不能吃?”   再可怜兮兮加上一句:“胖了的话,我也可以减下来的。”   “你能和人家比么?”小佟一针见血:“你也不想想他背后有谁?他能胖你敢胖么?你被人拍一张黑照要断送多少机会知不知道?”   于是小姑娘越发委屈,哀怨的看着自己的零食被分发殆尽。   是夜。   言菲在佟姐的监督下一口晚饭都没吃上,饿着肚子在床上烙饼,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和男朋友煲完电话粥后仍无法纾解痛苦。   她烦躁坐起,从窗台往下眺望,可以看见酒店的花园安静绽放出春色。这么晚了,竟还有人坐在喷泉旁的木椅上吹风。   言菲揉了揉眼睛,看清那是不修边幅裹着薄毛衣的韶子规。   他也睡不着么?   其实韶哥真的很柔善,既没有大明星的派头,也没有豪门媳妇的架子,即便旁人三令五申警告她别去招惹那尊大神,仍是言菲情不自禁想要信任的人。   她既担心又好奇,胡乱套了件衣服,想下楼看看。   近了才发现,韶哥是在讲电话。   “不困……还要聊。”   ……   “外头没风,真的不冷,不想回去。”   ……   “想你啦,你那里到上班时间了么?”   ……   “你回来抓紧倒时差,不用来看我。反正我也快回去了。”   ……   撒娇撒成这个样子,还是韶哥么?   言菲有一种撞破别人隐私的尴尬,蹑手蹑脚调头开溜。   “言菲?”韶子规发现了她。   当红小花姿势猥琐地转身,待看清他膝头敞着口的薯片又情不自禁的吞咽了一口唾沫。   她真的是快要饿死了!那还是她喜欢的口味!   都是减过肥的人,谁还不懂对方的苦啊,只听韶子规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声:“先挂了,来了个小妹妹”,便举起薯片邀请言菲一起吃。   言菲战战兢兢的坐在韶子规旁边,恭敬的叫他:“韶哥好。”   “吃吧,”韶子规大方的把剩下的半包薯片推给她:“还是下午小杨从你那抢的。”   食物的香味钻入鼻腔,言菲根本管不住自己的手,玉葱手指一拈三片,塞得腮帮子鼓鼓囊囊,像贪食的松鼠。   “哎……怎么饿成这样,”韶子规心疼不已,“你明天不是还有武戏么?”   “都说我胖了,”言菲嘴里都是食物,吐字不清:“佟姐不准我吃东西,晚饭就喝了一杯无糖苏打水。”   韶子规无比同情小朋友的生存处境,替她不忿:“导演都没说你胖,她操心什么劲。”   “管我管得可严了!”言菲张牙舞爪,又想起韶哥深更半夜吃薯片,忍不住请教:“韶哥不怕胖?”   “没事,戏都快杀青了,就这几天能胖几斤。”韶子规耸肩。   他倒是想得开,言菲提醒他:“还有宣传和路演呢?”   “宣传啊……”韶子规释然的笑了笑,说:“我可能不一定去。”   “啊!?”   言菲大惊,这也太佛系了吧!有后台也不能这么作啊,他们这行没有曝光率人气会下滑的,背后有人更应该顺势而为,刷遍各大杂志平台和娱乐节目。   “为什么不去啊?”她小心翼翼的追问,本没指望他答。   韶子规无意识转动无名指上的金属圆环,淡然道:“恋家,出远门就难受,睡不好。”   他一直不算高产,匀下来每年1.5部戏,时常想息影不干。但仗着颜值能打资源好,而且工作认真敬业,愣是红到现在。   每次都或是因为剧本吸引人,或是朋友游说,或是祝烨鼓励,莫名其妙从息影的不归路上调头回来,想着那就再拍一部吧。这次是因为唐导第一次担纲大制作,忽悠他说男主是为他量身打造,对他盛情相邀,韶子规才又扛不住忽悠,打包行囊进组。   其实来了一周他就后悔了,祝先生不在身边,他每晚都孤枕难眠。   想请假去看他吧,又觉得主演缺席,让全组等他不合适;祝烨每每说来探班,韶子规又心疼他工作忙,推说老夫老妻不搞这些,让他别瞎跑。于是自作自受,饱受相思之苦,搞得茶不思饭不想,还提什么长胖。   “咦,”言菲的目光被他的无名指吸引,叹道:“之前没见韶哥戴戒指呢。”   “戴的,”韶子规大大方方的展示给她看,只是个普通的金属环而已,却是他不离身的宝贝:“平时拍戏不能戴,下了戏是会戴,不然睡不着觉。”   “啊……”言菲愣愣的应声,“你们感情真好。”   韶哥那位只手遮天的先生曝光很少,只活在传说中,除了七年前高调“成婚”,为爱人正名,之后继续隐形,随着年岁的增长越发稳健,手腕滔天,在暗处操纵着庞大的卓氏帝国。   这样的角色,任谁提起都会敬畏和恐惧。没想到韶子规提到他,会是藏不住的依恋。   “菲菲有男朋友么?”韶子规问。   “有,”言菲小脸通红,小声道:“我们是大学同学,但公司不让我说,怕影响发展……”   “哎……”韶子规悠悠叹气,这又何尝不像多年前他们那时经历过的困境呢。   “这个!”言菲举起已经空掉的薯片袋,开心炫耀:“他担心我在剧组辛苦,都是他给我塞的!”   “唔……”韶子规惬意的靠在椅背上,赞许道:“那你们感情也挺好嘛!”   于是言菲羞赧的低头。   两人聊到凌晨,韶子规如春水润物细无声,总算把彷徨不安的小妹妹哄好。   言菲回到房间,倒头便睡,做了一个香甜的美梦,全然不知闯了什么祸。 第54章 番外二、七年之痒2   韶子规被祝烨保护得太好,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被夺命电话吵醒的刺激。   他迷迷糊糊从枕头底下把不断叫嚣的手机摸出来,小杨的大名刺目无比。   “韶哥!”小杨惊慌失措的问他:“你昨晚干什么了?”   “没干嘛啊……”韶子规不在状态,缓慢找回记忆:“散步,讲电话,吃零食。”   “你你你,”小杨的语气似自己都不信,费老大劲才把问题甩出口:“大半夜的和言菲在一起干嘛?”   “什么?”韶子规的脑子清醒了一半,回忆昨夜两个人随性的打扮和惬意的姿态,还有肩并肩回酒店,一起进电梯……确实让人浮想联翩。   不愉快的记忆涌上心头,他感到一阵恶寒,在温暖的被窝里打了个寒噤。   “你们大半夜的对剧本么!”小杨气急败坏的咆哮。   “没有聊剧本,”韶子规无力解释:“我们在探讨人生和爱情。”   小杨被他气到无语,一声叹息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韶哥,开门!”他犹在发呆,小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在你门口了。”   韶子规一跃而起,迅速拉开门。   小杨对他的反应速度颇为满意,又进门打量了一圈,表情终于放松下来。   韶子规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气呼呼的指着他质问:“你你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小杨满脸堆笑,欲盖弥彰道:“没什么意思,我还能不相信韶哥么!”   说罢连忙转移话题,把手里的手机递给他,只道:“喏,你自己看!”   韶子规不祥的预感终于成真。完了,果然是被拍了。   “孤男寡女月下幽会,剧组情侣能否修成正果?”   他们一个被公司包装成“单身”;一个虽然有过盛大的“婚礼”,但毕竟已经过去了好些年,已经被颜粉选择性遗忘,而且从国内法律层面说,他可是正经的未婚啊!   而下边的评论永远比正文精彩,撕得血肉横飞:   “不是吧!言菲要朝我的老公下手?”   “什么你的老公,那是别人的老公!我家单纯可爱的菲菲快离那个已婚基佬远点!”   “楼上不要乱咬人!你别是小学生吧,连我家规规和祝总的狗粮都没吃过!”   “那两人这么久没消息,也不知是不是掰了!秀恩爱死得快是真理我和你讲!”   “能不能盼着点别人好?”   “这是我盼就盼得来的么?要不是被甩了,他能朝我家菲菲下手?老牛吃嫩草!”   “谁先下的手还不一定,别把什么错处都往我老公身上推!我看就是言菲那个三线女星看上规规有钱有颜有名气才硬往上贴!”   “言菲三线?你该不是疯了吧!菲菲女神才不稀罕姓韶的老男人,谁不知道他的钱全是卖身从别的男人那捞的!”   ……   后面更难听的话,韶子规已经没兴趣看,黑着脸把手机还给小杨。   “韶哥,”小杨担心的问:“你还好吧?”   “还好。”韶子规没空细说,转身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小杨感到脊背发凉,追问:“你在干嘛?”   韶子规头也不抬,手指翻飞,说:“上官微。”   “喂!冷静啊!”小杨意识到大事不好,想抢他的手机已来不及。   “好了。”韶子规得意的把手机屏幕转向他,图片上的两只手十指紧扣,无名指上的对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配的文字是:“我们很好。”   小杨把心放下来。还好还好,这反应不算过激。韶哥果然是斯文人,连反击都如此优雅,没有糟蹋形象,酿成事故。   “你出去等我吧,我要洗漱换衣服。”韶子规道。他发完照片就算出了气,心情平静不少。   “去哪?”小杨愣愣的问。   “片场啊,”韶子规义正辞严的质问:“你还想迟到不成?”   “哎呀!瞧我这脑子!”小杨一拍脑门:“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言菲不意外的缺席,逼得唐导临时调戏,片场气氛诡异。好在男主没有再掉链子,让人省了不少心。   导演心情不好,低气压萦绕不散,无人敢大声说话。   从化妆开始,韶子规就能感觉到探寻的目光在往自己身上瞟。   他阖目休息,方便化妆师上妆。在这种百无聊赖的时候,不可避免的陷入沉思。   他觉得,那些偷拍的照片……好像有点怪。   没错!是角度有点怪!   既然能拍的正脸,那拍照的人不是在院外,而是在酒店内!   很可能是自己人!   他一阵胆战心惊,不知敌人隐藏在什么地方。   而在酒店住南向房间的……除了导演编剧,就是几个举足轻重的主演。   再结合俯拍的角度,韶子规几乎可以肯定,那人与自己的楼层误差不会超过一层,连看到的景象都是一样的!   考虑到房间位置……嫌疑人的范围进一步缩小。   太可怕了,看起来其乐融融的剧组,朝夕相处的朋友,是谁在做的这种事情?   等上了戏,韶子规仍是心神不宁。   他看着与他搭戏的男二钟韬,虽帅得张扬妖冶,但相处下来发现无甚城府,是个讨人喜欢的弟弟。韶子规不信他会坑自己。   再扭头瞄一眼在旁候场,气质恬淡的男三初晓。那人虽然难接近,话不多,但其实外冷内热爱照顾人。韶子规也不愿把他往坏的方面想。   至于女二女三,大家已经很熟悉,韶子规总能找出她们是心地善良好姑娘的证据。   总之……好烦啊!   “小韶,你先歇歇吧。”在他一条尝试了八次依然不能通过之后,唐导大发慈悲的放过了他。   韶子规惭愧退下,悻悻站到唐导身边领骂。   这些年韶子规没什么变化,唐导的啤酒肚反更大了些,装的全是才华。未老先衰的男人悠悠问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啊,为这点小事心神不宁?”   韶子规不愿把心事说出口害他一起烦心,讪笑了一下,故作镇定的埋头玩手机。   不看不要紧,一看气死人!   事主都发图秀恩爱了,总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的钻牛角尖:   “危机公关很迅速嘛。”   “啧啧,这图秀的,连个正脸都没有。也不知是上哪弄的。”   “是不是不敢发正脸啊,怕祝总发飙。”   “也可能是根本没有……早不在一块了。算起来也七年之痒了。”   “就算还在一块也气死了吧哈哈哈。”   “你们品品这艺术,不点名不道姓不爆图的,祝总想告他都没处说理。”   ……   气死了气死了!   言菲姗姗来迟,她红着眼睛进来的时候,韶子规已经看评论看得出离愤怒想摔手机了。   他还以为自己长大了,自信而坚强,有解决问题的能力。没想到还是这么禁不住挫折,一旦他和祝烨的感情遭到质疑,而他又不擅长争执,百口莫辩,便一心只想往祝烨羽翼底下躲。   可祝烨又有什么错呢?他那么忙,世界各地跑,这会一定还在慕尼黑的夜里安睡。自己的男人疑似出轨害他丢脸,给他找闹心就算了;如果这时候还要把人从睡梦中薅起来,嘤嘤哭着讨要安慰,对祝烨的要求是不是太苛刻了些?   韶子规额角的筋突突直跳,强压下哭鼻子的冲动,决心不叨扰祝烨,在他起床前自己把事情处理好。   不经允许乱发照片,祝先生应该不会太生气的吧?   韶子规都从手机里挑好了体面的照片,正在精心起草文字——忽然言菲靠过来,抬手戳了他。   “韶哥,”她似哭又像笑,表情无限神往,把手机递给他说:“你看。”   韶子规只看了一眼,眼泪便止不住,哗啦啦往下掉,终于成功给化妆师找了麻烦。   原来是祝烨沉寂多年的社交账号上线怼人,直接@杠精:“你要的正脸照。”   照片是去年夏天姚诗丹抓拍的。两人都赤着上身,穿同款沙滩裤,在地中海洁白的沙滩上嬉闹追逐。   他挂在祝烨的腰上,祝烨的长臂夹着他的脑袋,一个低头,一个抬头,相视一笑,做着只有对方才懂的鬼脸。   枉他还纠结了半天什么合影低调奢华上档次,符合祝烨的身份地位,对方甩手就放这么辣的!   韶子规捂着脸跑出去,急着要给祝烨打电话。   电话一秒接通,韶子规哽咽着叫他:“祝先生……”   他现在要么连名带姓叫他祝烨,要么甜腻的叫他老公,如果叫回“祝先生”,那定是感动惨了。   “果然在哭啊?”祝烨担心的问,语调里睡意未散。   韶子规不答,反而追问:“祝先生怎么醒着?”   “做噩梦了,”祝烨语调低沉醇厚,细腻温柔:“梦见你在哭。”   “我本来没在哭,”韶子规小声争辩:“是祝先生对我太好了,才感动哭的。”   祝烨便在那头笑了,哄他:“别哭了。”   “祝先生这回又不生气?”小可爱焉巴巴的问,祝烨都能想象他拉耸着脑袋的样子。   祝烨坦言:“有点生气。”   “啊?”祝先生又不是神,莫名被泼了脏水,任谁都会有脾气。毕竟是自己不慎被拍在先,韶子规心虚又无奈,苍白辩解:“都和你报备说来了个小妹妹的啊。”   “不是这个,”祝烨饶有兴致的拷问:“这个我相信你的,再猜。”   “那……”韶子规另辟蹊径,颤巍巍的问出口:“是因为我大半夜吃垃圾食品?”   “你还吃垃圾食品了?”祝烨的声音渐冷:“狗仔队没写这个呢,吃了什么?”   韶子规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叫你不打自招!   “薯、薯片。”他说。   祝烨更气了,不愠道:“你忘了上次口腔溃疡很严重,一个礼拜不能接吻的事了?”   记得是记得。但韶子规觉得那是小事,谁知道祝烨能记这么久。   韶子规想求他别再翻旧账,赶紧主动把话题兜回来,态度非常诚恳的问:“祝先生到底是因为什么事生气嘛?”   “哼,”祝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气鼓鼓的问:“为什么网络上那么多人叫你老公啊?”   韶子规猝不及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鼓出一个鼻涕泡,觉得他的祝先生实在太可爱了。   他们又聊了一会,小可爱不忍心吵祝烨睡觉,主动挂了电话。   等这部戏杀青就息影退圈。韶子规握着手机暗暗的想。   以后他再也不整幺蛾子不找麻烦,就要寸步不离跟着祝先生,祝烨去哪他就去哪。待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随时可以要得到一个拥抱。 第55章 番外三、七年之痒3   宠妻狂魔祝烨用自曝艳照的雷霆手段帮老婆摆平争端,把流言扼杀在襁褓中。   官方声明同步跟上:“只是朋友聊天,请不要过度解读。”   加上两个人确实没有亲昵的动作,一场灾难消弭于无形。韶子规释然之余,腾出精力来关心依然深陷泥潭的小妹妹。   言菲的微博早已沦陷:   “言菲怎么回事,和谁拍戏都一定要传绯闻么?”   “她怎么蹿红的大家还没点逼数么?就知道炒绯闻!”   “那可不,难得搭上规规拍戏,不炒作一把不是她的风格。”   “我们菲菲最美最可爱!魅力大也不是她的错!”   “我不听我不听!这一对的颜真是太好嗑了!请原地结婚!规规和祝总一定只是纯洁的社会主义兄弟情!”   “就是就是!菲菲和规规才般配!祝总只是仗着有钱为所欲为吧。”   “快别吹言菲的颜了,我只想要她整容医生的联系方式。”   “建议颜狗去品鉴一下祝总的颜(虽然真的找不到几张图),包你真香。”   “祝总不仅颜好,每次发的狗粮也从不让人失望。今天霸道护妻太刺激了好嘛!”   “笑死我了,言菲团队炒作手段一直无下限脏得很,这下被人家两口子联手打脸了吧。我要是祝总一定封杀勾引自家男人的小妖精。”   “没错!不知大家是否还记得,当年有个叫瞿一的一厢情愿和规规炒过绯闻?”   “瞿一是谁?”   “哈哈哈!好开心,果然查无此人了,解恨!”   ……   这些刺耳的话,韶子规看了都觉得难堪,更遑论一个小姑娘。   “菲菲?”收工后,韶子规叫住她。   言菲回头,脸是肿的,眼睛是红的,想必是哭多了。她今天这种状态,即便来了片场,唐导也没拍她的镜头。韶子规直觉如若她今晚调整不好,明天还得继续误工。   眼看杀青在即,他是真的很着急要回家找祝烨啊!   两害相权取其轻,韶子规一咬牙,今晚说什么也要把小妹妹哄好!   “又不准吃饭?”他努力扮演好温良大哥哥的角色,不敢再刺激她。   言菲连连后退,对他避之不及,大眼睛里写满惊惶,泣声道:“韶哥,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主要怨我,”韶子规不动声色的靠近,试图抚慰:“我是前辈,以前又吃过教训,还是太不小心了。”   “不是的……都怪我……”言菲连连摇头,步步后退:“韶哥快离我远些,不要再被拍到。”   她表露出的痛苦远超出常人所能理解的范围,韶子规只当她还太年轻,不退反进,追上去说:“不用怕,你韶哥脸皮多厚的。”   其实主要是老公给力,有恃无恐。   言菲垂着脑袋,只看见男主的靴子停在自己面前,一如剧本里描绘的温柔。   “心情不好就别挨饿了,”韶子规说:“换衣服,我带你出去吃大餐。”   言菲惊喜抬头,很快又侧目瞥向盯梢的佟姐,一脸为难。   “走吧,”韶子规懂她的顾虑,坦荡荡的冲周扒皮派来的狗腿子说:“佟姐,我带言菲出去散心,晚点回来。”   果然,佟姐压根不敢拦他。神情复杂的放他们走了。   众目睽睽之下,绯闻男主不仅不避嫌,还像骑士一样将她从魔窟里解救出来。言菲崇拜的盯着他比雕塑俊美的侧颜看,心有余悸的问:“韶哥,你真的不怕再被拍么?”   “韶哥有经验,”韶子规淘气的眨眼:“先卸妆,换一身巨丑的运动装,保证谁也不认识你。”   想了想又贴心的说:“要是你没有特别丑的运动装,我可以借你一件。”   言菲:……   好吧,她还真没有难看的衣服。但韶哥借给她的外套不仅洗得发白还起球,宽宽大大往身上一套,完美遮挡了她婀娜的身段。   嗯,这还真是个好办法。   影视城远离市区,开过去要一个半小时。韶子规让小杨帮忙找一家火锅店,自己带着言菲先出门。   小杨半晌没反应过来,冒死提醒:“韶哥,你真要顶风作案啊?”   “没事,”韶子规故意把略长的发型揉乱,像个久不出门的颓废宅男,得意道:“不会被拍到的。”   “昨天的事祝总怎么说?”小杨忍不住追问。   “没怎么说,”韶子规开始穿鞋,理所当然的答:“就网上那样说的啊。”   看来私下也没挨骂。   小杨不屑冷笑,心想你这何止是不怕被拍,而是被拍了也没人能把你怎么着。   简直是……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言菲坐在副驾,惴惴不安的看着车子往繁华的城里开。   她已如惊弓之鸟,人群会令她恐惧。   韶子规的手机响了,他直接从导航页面切到视频通话页面,屏幕上显示出祝烨英俊的脸。   祝烨见他在车里,便问:“这么早收工啊?”   韶子规嘿嘿的笑,丝毫不觉得丢脸的说:“都不在状态,快把老唐气死了,早早收工。”   祝烨深谙他的套路,再问:“你这个打扮又是要去哪?”   韶子规坦率的答:“带小妹妹进城去吃火锅。”   又招呼言菲说:“来,跟你祝哥打声招呼。”   言菲冷不丁被点名,怯生生的把脸伸到镜头前,跟威压深重的幕后大佬打招呼:“祝、祝总好!”   “你好。”祝烨当真一点也不介意,甜笑着和小妹妹打招呼。   “那你们好好吃,”旁边正好有人给他递文件,好像是小姚的手,祝烨接过来后匆忙挂断:“我还有别的安排,晚些就不给你去电话了,你回去的路上开车小心。”   “好。”韶子规乖乖应下。因为驾驶太专心,甚至没有注意到视频那头的背景是机场贵宾室。   韶子规红过这些年,把大隐隐于市这套玩得炉火纯青。一路带着言菲穿过熙熙攘攘的大堂落座,竟没有人多看他们一眼。   “虽然环境不够好,”韶子规把油乎乎的菜单推给她:“但小杨说是这家店评分最高,口味超绝。”   言菲看着菜单上的美食咽口水,摸着自己的小脸问:“吃这些明天会肿吧?”   韶子规蹙眉指出:“你今天也肿。”   言菲被他打击得心痛欲死,又听对面那人嬉皮笑脸的安慰她:“根据我的经验啊,不开心时就要吃好玩好,心情好了才会光彩照人。”   “韶哥也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言菲讶异。她看得出来韶哥和祝总的感情有多好,背后有那样的男人,无论惹出什么乱子,都能在数小时内轻松解决,还能有什么事值得他闹心。   “现在少了,”韶子规笑容温暖,想必与她想到的是同一个人,只说:“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经常遇到麻烦。”   言菲难堪低头,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你真的不要太往心里去,”韶子规刷刷刷的在菜单上打钩,随口问起:“做我们这一行难免被人说这说那,你难受时可以找男朋友讨安慰啊。”   “他……”一提男朋友,言菲的情绪更加低落:“他生气了,不理我。”   韶子规心里“咯噔”一下,恨不得掌自己的嘴。只得尴尬的往回兜:“你们不是感情很好么,他怎么会不信任你呢?”   “不是的,他信任我!”言菲应激反应一般,下意识维护男友,又突然气馁,声调降下去,啜泣道:“是我年年有新绯闻,让他寒心了。”   谁又愿意自己心爱的人成为别人的“女朋友”呢,以言菲更换绯闻男友的速度,男生能扛到现在,心智已经算得上坚强。   “哎……”韶子规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踟蹰着说:“我知道这样很难,可你必须要在公司和感情之间做平衡,适当给男友一些信心。”   “我也想啊!”言菲的眼泪在眶子里打转,已经是压抑痛苦到了极限,“可是公司不许我说。这次他说要来探班安慰我,佟姐也威胁不准来,说万一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我会丢掉很多粉丝,没有人气就没戏可拍……”   “菲菲,”韶子规目光沉静,问她:“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出柜的。”   “我知道!”言菲的眼睛被点亮,蓦然回首当年的追星时光:“那时候我还在上高中,是韶哥的女友粉。还以为如果韶哥有了实锤恋情我会很伤心,结果我超开心的!”   “那就不要怕,”韶子规鼓励她:“没准你这样的粉丝有很多,不会太影响人气的。”   “可是不听话的话,公司会修理我……”言菲重陷低落:“不像韶哥,有祝总在,什么事都能处理。”   “不是的,”韶子规摇头:“擅自乱发官微时,我都做好退圈的心理准备了。”   言菲错愕的瞪大了眼,难以想象一个前途无量的明星,会在刚刚熬出头的时候生出那样的魄力和决心。   又想起对方昨天发表的退圈预告,不禁追问:“韶哥是很不喜欢这个职业么?”   “其实喜欢的,喜欢演戏,也喜欢感受不同角色的人生。”韶子规说:“但是讨厌拍戏害得我时常回不了家,见不到祝先生。”   他眉头微蹙,恨然甩出一句:“还侵犯我的私生活,经常报道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比如这次的事,我也觉得给祝先生惹了麻烦,会很不好意思。”   “但是人生就是取舍啊,”锅开了,韶子规往鸳鸯锅里下肥牛,“以前我在走红和祝先生里选了后者,眼下在继续演戏和陪伴祝先生之间,我还是想选后者。”   言菲愣愣的看着他。   “如果能均衡当然是最好的,只是很多事本来就不能两全,注定有抉择,你没必要那么痛苦。”他拿漏勺在锅里搅了搅,抬头问她:“要辣的还是不辣的?” 第56章 番外四、七年之痒4   韶子规今年流年不利,昨夜千般打算万般筹谋,一路平静,不想次日清早却又被曝了出来。   “假戏真做!剧组鸳鸯不畏流言闹市约会!韶子规豪门婚姻疑生变!”   标题党的创意永远新颖而恶毒。韶子规只敢看了一眼,便吓得把页面滑开,心越来越冷。   不可能的……昨夜的打扮不应该被人认出来,就算被人认出来,人声鼎沸的火锅店早就炸了,怎么会等到今天早上。   是有人在故意阴他们!还是知道他们昨晚单独外出的人!   若非一路尾随,怎能从人群中把他们揪出来?   两人是顶风作案,完全不把舆论当回事,粉丝在帖子下撕得那叫一个惨烈。   “菲菲你不是吧!居然玩真的?那个上了年纪的基佬有那么好?他哪配得上你!”   “规规真的和言菲搞在一起了?不会真的和祝总感情生变吧。我可是一直吃他们的糖!”   “老公就不考虑单身一阵,给我等女友粉幻想的空间么?”   “肯定生变!不变也得变,枉费祝总昨天还给他站台,他转眼就干出这种事情来,真不要脸!等着被甩吧!”   “我心碎了……我菲打扮好土,明星也就那么回事,颜狗表示脱粉。”   “楼上跑题了啊。”   “等一下,那个外套是男装哎,该不会是韶子规的吧?他有很多这种丑衣服!”   “啊啊啊啊啊!他们的感情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么!”   “要不干脆在一起吧,还挺配的。”   “配个屁!言菲这个第三者!破坏别人婚姻!”   “什么第三者!我看姓韶的自己感情出了问题,才招惹我家菲菲!”   “言菲是惯犯好吗,什么时候能少了她的绯闻?单身的有主的,未婚的已婚的,荤素不忌,谁和她搭戏谁倒霉!我们规规在圈里是什么地位?这事这么一闹,谁还记不住她的名字?”   “只有我一个人心疼祝总么?他昨天还那么信任规规……”   “不用心疼,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分手合约,才要互相绑定。对他们这种人来说不也挺常见的么。”   “男人又不能生孩子,祝总家大业大,怎么可能只守着他?”   “也对,韶子规每年都出来拍戏。要真是感情好,早息影在家守着男人了。”   “我看他们的婚姻都是随口胡诌的!韶子规出来拍戏还罢了,还忽胖忽瘦经常被拍到邋遢的丑照,哪有半点豪门阔太的样子?”   “我不信我不信!我坚持自己吃到的是真的糖!”   ……   韶子规要气死了!   祝先生是属于他的,凭什么要被人唱衰?   祝先生那么好的人,又为何要遭受这种无妄之灾,无端被抹黑成没有人情味的坏人?   于是他恨上这份工作。   当年他们高调在一起时,就又不少人讽刺秀恩爱死得快,设赌局押他们几年散伙。阴谋论者则更夸张,坚称这是卓氏集团导演的大戏,只是为了推出又疯又残,教育背景欠佳,条件不能服众的新董事长,才打造人设转移热点,顺带炒一波热度,股价不降反升。   之后两人关起门来过日子,又被人质疑这么久没动静是不是早就不在一起了,还意淫出所谓的分手合约,连祝烨为他出头都被人酸成捆绑营销。   年轻时经历过的彷徨不安再度袭来,暖烘烘的被窝化作沼泽,韶子规不断往下陷落……   他是可以不在意旁人怎么说,可这也抹消不了私生活被人侵犯的事实。一连串灾难接二连三袭来,叫人应接不暇,很难强求祝烨平心静气,毫不介意。   离欧洲天亮没剩几个小时,祝烨又该死的每天都起得那么早,那些不详的话语似诅咒在他脑中盘踞不散。韶子规在床上打滚,狂躁的揪自己的头发,既懊恼自己疏忽大意闯祸,又害怕这些破事热祝烨烦心。   祝先生明明那么忙,却总要分神帮他收拾烂摊子。   他不敢拿自己跟薛天娇那样的名门闺秀比,但哪怕相较其他有幸嫁入豪门的明星,他也绝对是其中最能惹是生非的那一个。   久了的话,谁都会有脾气的吧。更何况是祝烨那样的人。   那么身份尊崇,地位显赫的人。顶级钻石王老五。   那么注重隐私,讨厌曝光,在媒体面前力求隐形的人。   能三番五次为他出头,真的已经做得够好了。   他再这样作下去,祝烨会不会烦,会不会腻。   韶子规在被窝里哆嗦了一下,制止自己往下深想。   如果真的会这样,他宁可时光倒流,在那年发完出柜声明后果断退圈。   人生就是不断的选择。因为前路的一点阴霾,他已经后悔当年选择的路。   他真的不能失去祝先生,也没办法忍受片刻的分离和丁点的忐忑。   “噔噔噔!”韶子规正烦闷,外头有人叩门,力度不大,但声音急促。   韶子规还以为是暴脾气的小杨来兴师问罪,怨他昨晚不听警告坚持顶风作案。于是犹豫了数秒,才不情不愿的从被窝里出来,心虚的挪到门边开门。   门扇“吱呀”一声被拉开,外面的男人个子很高,挡住了走廊上的光,身上还带着长途跋涉的风尘仆仆。   韶子规瞳孔都在颤抖,没料到朝思暮想的人会突然出现。   “祝、祝先生……”他鼻子一酸,说话不自觉带了哭腔。   “怎么这么慢?”祝烨抱怨了一句,是笑着说的,算不上凶。   他很清楚小哭包胆小不经吓,一不小心就要哭,所以从来很注意说话的语调和态度。   韶子规以为祝烨是来兴师问罪的,可男人的态度过于和煦,春风化雨,让他惴惴不安的小心脏一点点平复下来。   祝烨瞳色很暗,在昏暗的走廊里隐约像某种兽类。见小可爱傻站着不说话,干脆用长臂搭上他的肩膀,推着他往里退。   “对不起……”小可爱被迫放开门把手,听见祝烨用皮鞋带上了门,还在歉疚的说:“我又给你惹——”   “麻烦”二字没机会说出口,就被祝烨的唇堵在唇齿间。   熟悉的味道,骇人的热度。   都说豪门阔太的生活都要围着老公转,在他们之间却是反着来的。祝烨无条件配合韶子规的时间,只有小可爱进组拍戏时,他才会安排出长差;再不然就是小可爱闲在家里发霉时,一起带着出去。   这回趁他拍戏,祝烨在欧洲分部呆足了三个月。他们很少分开这么久,两人的相思都已成狂,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别说温文尔雅的祝烨有些失态,二话不说上门就啃,韶子规自己的情况更糟。   不过接吻而已,身体就变得好似不是自己的,四肢不听使唤,全靠挂在祝烨脖子上才站稳,唯有腑脏是热的,轰鸣的心跳声盖过了世上的一切。   祝烨的胳膊箍着他的细腰,霸道而有力量。男人痊愈之后解锁了健身的爱好,一改之前的清瘦,变得匀称而强健,臂弯足以捞得住软成一滩烂泥的小可爱。   “我……我没有请假……现在要去片场……不、不能迟到……”残存的神智提醒敬业的男主角,韶子规在激吻中艰难的讨到一口空气,断断续续把话说完。   “小姚会帮你处理好。”   祝烨简单明了,作势又要啃上来。   小可爱抬手止住了他恶狗扑食的动作,只痴妄的盯着他的眼睛看,试图在里头找出生气的痕迹,但他失败了。   他意外的眨了眨眼。原来祝先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啊。   “出了这种事,祝先生真的不生气?”那些刺耳的话语在他脑海中闪现,韶子规心有余悸,在接吻的间隙里不确定的问。   “气。”祝烨简单明了,眼中有寒芒闪过。不过怒意并不是针对他的小可爱,而是咬牙切齿的说:“等我知道标题是谁起的——”   话音未落,小可爱就在他怀里笑了。   祝烨真是个究极宠妻狂魔,错处永远是别人的,自家小可爱永远没有错。这些年他秉承这个原则处事,误伤几多。   让人非常非常的,安心。   于是韶子规觉得须臾前的担忧很可笑,所以不打算说出来,烂在肚子里就好。   只是高兴的,欣喜的,珍视的,带着一点误会祝先生的懊悔,圈住他的脖子,然后踮脚索吻。嘴唇相触时逗他说:“可是说我们散伙了的人很多啊,祝先生气不过来怎么办?”   这题有点难,聪慧如祝烨,一时间也消化不了。他稍微一滞,干脆放弃思考,拥着怀中人向下倒,两人一起摔进松软的被褥里。   心爱的男人双臂撑在身侧将小可爱束缚,宠爱化作囚笼,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在理智被焚尽之前,祝烨最后温柔的哑着声说:“别管其他人了,先管好自己吧。”   说完,摸到他睡衣领上的第一颗扣子。   因为这个非常性感,又一点都不可怕的威胁,小可爱眼睫微颤,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含情脉脉的看他的祝先生。   最英俊的祝先生,最漂亮的眼。   剑眉,锐眼,斜飞的眼眸在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凶。但面对他时从来不会端那副表情。   现在两人的脸贴得那么近,韶子规的脸又蓦然烫热起来。   都在一起这么久了,做过那么多次,可又因祝烨对他的态度一直未改,经常让他恍惚,以为还在七年前的青涩时光。   什么都没变。   温柔,宠溺,专一。如今还多了坚定践行过的长情。   什么七年之痒,不存在的。 第57章 番外五、七年之痒5   两人贪欢两场,直到小可爱说肚子饿,吵着要起床。   祝烨歉疚的亲了他一下,说:“是我没考虑周全,害你饿肚子。”   “没事的,”韶子规抱着他蹭蹭蹭,生怕他自责:“有时候没我的戏,我赖床也会到这个点。”   祝烨什么都好,唯一的毛病就是好得有点过了,偶尔也会让被宠着的人压力山大。   担心他会累,会乏,会辛苦;也担心自己不值得,配不上。   “想吃什么?”祝烨人生地不熟,征求他的意见:“去哪吃?”   “你呢,”小可爱反过来宠他:“刚回国有没有想吃的?”   祝烨只是笑,再问:“你下午还去片场么?”   韶子规想了想,踟蹰着答:“还是去吧。没剩几场戏了,唐导也不好调。早拍完早杀青早回家。”   “那就在影视城随便吃点,别跑了。”祝烨做了决定。   韶子规窘得很,又被祝烨套进去了,连连劝阻:“这里没什么好吃的,就这家酒店算最好的了。而且都是同行,人多眼杂,又刚刚出了那事……”   “那就在酒店吃,方便。”祝烨顺手把他的手机从枕头底下掏出来藏好,“手机也别看了,小姚在处理,绯闻很快会过去的。”   “怎么处理?”韶子规好奇。   “让小姚去查那几个曝光账号后头的人。昨天我都出面了,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还敢挑事。”祝烨神情一凛,露出从来不曾给小可爱展示过的锋芒。又悉数敛去,心疼的揉了揉他的脑袋,哄道:“你别管了,都交给我。”   他们沐浴之后下楼吃饭。时逢午餐饭点,餐厅坐得满满当当,都是在影视城工作的同行。   祝烨照顾倒时差的小姚,没有再支使她协调包间,带着小可爱在一处拥挤的两人席落座。   韶子规本来就红,这几天还黑,正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从点菜开始,就能听见起伏的私语和快门声。   他警惕的环顾四下。但人太多了,不认识他的反而少,所有人都在关注他们,他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别管了,”祝烨在他对面专心翻菜单:“让他们拍。”   小可爱是把他脾气摸透了的,担心的问:“可是你不喜欢在媒体曝光啊?”   论低调,祝烨比老古董卓远航更甚,能不露面就不露面,像盘踞在卓氏帝国头顶的影子,难窥真容。   “是不喜欢,”祝烨抬眸看他一眼,淡然道:“但我更讨厌他们造谣说咱俩散了。”   小可爱仔细品了品他的话,呃,还是有点生气的。于是缩起脖子,低头喝茶,警告自己别嘚瑟,先夹着尾巴做人。   他个性里的怯懦一直在,其实不习惯做大明星,除去拍戏和必要的宣传不爱抛头露面。如今的情况,若非祝烨陪着,他还真不敢出门。   可祝烨只是安静的坐在他对面而已,他便觉得很安心。再也不害怕旁人的窥伺,当真坦荡荡任他们拍。   才刚刚见面,就已经开始想念。   “老公,”吃饭时,他黏糊糊的唤祝烨,恋恋不舍的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祝烨卖关子:“你说呢。”   韶子规纠结的抿着嘴,也不知他是叫他猜猜看的疑问句,还是让他说了算的意思。   反正……他是不希望祝烨吃完饭立马走。但家里还有快九十岁的卓远航呢,再者公司那么多事找他,总不能把祝烨拘在影视城不放。   祝烨看他一脸纠结,又不到他的答案,主动摊牌:“不走啦。等你杀青,一起回去。”   韶子规满脸不信,困惑的眨眼。   “是你说不想和我分开啊。”祝烨叹气,懊恼自己的衷情被爱人当戏言。   小可爱这才信了。借着喝汤低头,嘟囔:“你也不要太惯我啦。”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祝烨笑而不语,只专心挑了刺最少的一块鱼肉放在他碗里。   姚诗丹亲赴片场与唐导沟通,名片上赫然写着卓氏集团董事长的特别助理。唐导何其聪明,一下领悟要点,先声夺人的问:“是小韶来不了吧?”   “没错,”姚诗丹推一把鼻梁上用来伪装成熟的平光镜,歉疚道:“还请唐导体谅。”   “他怎么了?”唐导追问。虽然多年前与祝烨有过一面之缘,吃过那两人的狗粮。但时间过去这么久,天真无邪的祝氏二公子已经长成心机深重的卓氏董事长,二者有如云泥之别。他还真有点替小韶担心,害怕他闯祸闯大了挨收拾。   姚诗丹巧笑嫣然:“祝总刚回国,与韶先生小叙而已,没别的事。”   至多腰酸腿软罢了。   这女人回答得滴水不漏,唐导什么也问不出来,只固执要一个答案:“那小韶什么时候能来?”   姚诗丹想了想,决定信任老板的肾功能,自作主张判定:“恐怕今天都来不了。”   唐导眼前一黑,欲哭无泪。   就剩这么几出戏,男女主角却状况百出,全剧组都得陪着干耗。   万幸,男主角韶子规在午后出现。   他容光焕发的走在前头,后边还跟一个高个子男人。即便衬衣有些皱,依旧气势逼人,不容忽视。   唐导头都大了,慌乱站起时踢翻了椅子,讪然问候:“祝总怎么来了?”   该不会是特地来他这幺蛾子乱飞的剧组兴师问罪的吧。   祝烨客气的微笑,轻轻揽过小可爱的肩膀,只说:“探班。”言毕把人推出去,叮嘱:“专心点,我等你。”   韶子规点头如捣蒜,像个情窦初开的小朋友,对年长的恋人百依百顺。   言菲终于见到了真人,腼腆上前打招呼,说:“祝总好。”   “嗯。”祝烨冷淡的应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韶子规总觉得祝烨对小妹妹的态度比昨天在视频里疏离不少。他没功夫细想,就被化妆师抓走。   韶子规扮装上场,片场忙碌起来,大伙的注意力不得不从祝烨身上挪开,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这幕戏没有女主,言菲闲在旁边看热闹,她的助理佟姐寸步不离的守着,似一只警惕的牧羊犬,提防着逼近的危险。   祝烨趁小可爱无暇他顾,踱步走去,轻咳一声,惊得佟姐心惊肉跳,转身的表情很精彩。   “借一步聊天?”祝烨克制礼貌,但不容商榷的提议。   “祝总……”两人被领至僻静处,佟姐支支吾吾的问:“找我们言菲什么事啊?”   “我找你。”祝烨单刀直入。   言菲不在状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他们在说什么。   祝烨从她的反应得出了判断,逼问佟姐:“你们背着言菲干的事,不觉得过分么?”   一句话石破天惊。言菲难以置信的盯着她,不知祝烨具体指的什么事。   “我查过了,是你们自己人在爆料,主导事态发展。”祝烨平静叙述,历数佟姐的罪状:“子规推断第一次的照片应该是从他房间附近拍摄,大概是你跑到言菲的房间拍的。至于第二次他们特地跑那么远还会被人偷拍,是因为你知道他们的去向,一路尾随。”   他心思缜密,证据确凿,佟姐被他逼得连连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我还以为自己是扫把星,谁跟我拍戏都要招惹是非……”言菲表情悚然,厉声质问:“你们怎么能这样害我!”   “我……我也是照上头的意思办事。”佟姐无法圆谎,只能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公司也不是害你。你这么年轻就能红,还不是公司有眼光,运作得当——”   “我才不要你们运作!”言菲情绪失控,恨然打断。夺眶而出的泪水冲花了眼妆。   “你们怎么运作自己的艺人我管不着,”祝烨对美女的眼泪同理心有限,慢条斯理的追问佟姐:“我好奇的是,你们怎么敢冲我的人打主意?”   “这……”佟姐慌不择路,眼珠子转了一圈,才勉强开口:“我们原以为……以为……”   “以为我和子规的感情不过如此,”祝烨撩起眼睑,澄澈的瞳孔凝结成冰,送出一道夺命题:“对不对?”   佟姐吞咽下一口唾沫,懊丧对方居然一语中的。   “很遗憾,你们猜错了。”祝烨冷声道:“虽然让你们瞎猜我也有责任,但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公司行为,我便不会为难言小姐。”   “至于红果娱乐……”他神情一凛,避开惹事的正主,反而剑走偏锋扭头对言菲说:“言小姐趁早换家公司吧,贵司没有前途。”   言菲听懂了他的威胁,心下也巴不得赶紧离开这家恶心的公司,但她年纪尚轻,能力有限,当下只能愣愣的答:“可是合约还剩三年……”   祝烨翘起一边嘴角,讥讽道:“它可没三年可活了。”   佟姐被怔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她只是个小喽啰,没能力力挽狂澜,不能对公司灭顶之灾做出合适的反应。   但她从祝烨身上的肃杀之气能确切的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的狠,不是在开玩笑。   这几年韶子规一直安分拍戏,勤勉敬业,谦逊低调得几乎让人忘了他有一位移山撼海的先生,曾毫不避讳的给过他一场举世震惊的“婚礼”。   有人传他们散了,佟姐倒不能肯定,但她判断祝烨至少过了热乎劲,也就没那么在意了。那样顶尖的钻石王老五,年轻时冲动只能当笑谈,随着年岁渐长,终会变得世故而务实,怎可能把全部心思放在一个男性艺人身上?   谁曾想祝烨那样繁忙而神秘的人物,会为一点小事动怒,杀到现场来,扬言碾死一家规模颇大的行业巨头。   简直不可思议,太魔幻了。   韶子规阖目卸妆时,祝烨进来,安静的在他身边坐下。   化妆师还不许他睁眼,但他凭脚步声也知道来的是谁,急着追问:“听说你下午把言菲吓哭了?”   “没有,”祝烨无奈苦笑,捉起他的手摩挲,解释:“她哭不是我吓的。”   “我就说嘛……他们就会乱传,”小可爱反手回握住他,眷恋的说:“我老公最温柔了,怎么会吓哭小妹妹。” 第58章 番外六、七年之痒6   韶子规是个极其恋家的人,杀青之后,当真再没出过门,一直在家里陪卓远航种花逗鸟学做饭撸猫,等祝烨下班回家。   老头乐呵呵的逗他:“你这三从四德学得不错。”   “姥爷!”脸皮薄如纸的人哪吵得过老顽童,只剩气得跺脚的份。   祝烨也问过他:“真的不去跑宣传了么?不怕没人看剧?”   韶子规便软绵绵的窝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撒娇说:“可是人家刚回来,实在不想出远门。”   祝烨很容易被他逗笑,低头亲了一口,点着他的鼻子嗔怪:“小可爱,谁都没你可爱。”   “哼,还小可爱呢,”韶子规扯着自己的面皮做鬼脸,“都长皱纹了,老了!”   祝烨把他的爪子抢下来,捂在手心暖着,温声说:“不老。”   还说:“老了也可爱的。”   小可爱拐弯抹角其实就是讨这句话,当即开心的搂着老公又香了几口。   祝烨想了想,建议:“首都的活动可以去一下,别在家里闷坏了。”   韶子规噘嘴不说话。   “放心吧,”祝烨会错意,安慰他:“绯闻的事都处理好了,没人再说。”   但小可爱还是扁着嘴,欲言又止。   祝烨又抱着他继续哄:“我还发了很多我们的合影,庆祝你的戏杀青,倍有排面。”   见他还不说话,祝烨只好轻轻晃他,问:“怎么了嘛?”   “祝先生……”小可爱很久没有这样彷徨不安的时候了,怯生生的问:“如果我什么也不做,就在家闲着,可以么?”   祝烨微微蹙眉:“是因为别人乱说我们感情不好,你才要出去抛头露面挣钱?”   “不是不是!”韶子规连连摇头,祝烨给的爱那么笃定深情,他才不关心那些喷子怎么酸。   他小心的,依恋的把自己的脑袋枕到祝烨胸膛上,听着那颗只属于自己的心脏弹跳,不好意思的说:“我就是不想出门,不想见不到你,也不想和你分开。”   “所以……”他说:“祝先生,我想退休了。”   祝烨认真盯着他看,确定他不是又受了委屈憋着不说之后,莞尔一笑:“当然可以,都随你。”   “可是……”小可爱犹豫着,踟蹰着:“我在家会很邋遢,其他人过几年就不记得我了……”   我唯一值得你喜欢的资本也没有了。   现在虽说也不算成功,但至少是个明星,会在电视上耍帅,会拍光鲜的写真,会有很多粉丝追着喊他老公喊他宝贝,吹嘘他宇宙第一帅。   至少是耀眼的,哪怕比祝烨差得远。   祝烨不懂他确切的恐慌,但能看出他的纠结,耐心安抚:“你不用为我牺牲那么多。要是喜欢演戏,就继续演,想我的话,我可以调整工作安排,多去探班,像这次一样。”   但小可爱还是摇头:“祝先生才不要为我太辛苦。”   “反正我也不是孔哥那种天才,这么久了还在演偶像剧,靠脸吃饭又能吃几年。”他清楚自己的能耐水平,只能算认真刻苦,谈不上天赋和灵气,故而想得明白:“现在退休,也不算可惜。”   “为什么要和孔哲君比呢,”祝烨心疼他太上进,孔哲君开了挂一样,隔年一个影帝,刷遍各大奖项,一般人怎么能比,“每个人长处不同,你开心最重要。”   但韶子规到了而立之年,也想得很明白。他是喜欢演戏没错,但更喜欢祝烨。倒不是担心祝先生趁他不在乱搞,只是单纯的,一旦分开就会吃不香睡不好。   孔哲君和盛佳舒各忙各的,聚少离多,但感情笃深,是一种圆满;像木晨那样早早隐退,薛天宸到哪都跟着,像连体婴一样是另一种圆满。韶子规和祝烨则一直折衷,互相体谅互相配合,争取更多的相聚时光。   到现在为止,韶子规累了。   他不想再平衡了,只想要祝先生。虽然会有一点点不舍,但是值得。   于是小可爱放软了身子,赖在祝烨怀里陷得更深,呢喃说:“能每天陪在老公身边,我也超开心的。”   又小声央求:“你不要嫌我烦就好。”   祝烨勾起他的下巴,亲了一会,说:“怎么可能嫌你烦。你能陪我,我不知道有多开心。”   再伸手去揉小可爱毛茸茸的脑袋,稍微有点担心:“就怕你在家无聊。”   韶子规退圈的事就这么定了。与皇天娱乐的合约到期后不再续约,再发个简单明了的声明,无视粉丝的哀嚎挽留,转身回归家庭生活。   祝烨很忙,早出晚归。有时还有应酬,好在不频繁。再有出长差,无论境内还是境外,都带小可爱一起。   欧洲是卓氏这几年发展的重心。韶子规贪玩,在沙滩上晒了太多太阳,肤色一下子深了好几个色号,姚诗丹笑称他韶黑炭。   他自己本有些介意,但祝烨对他的热情不减,反而因为觉得新鲜多要了几次,害得他经常赖床到中午。于是越发恃宠而骄,肆无忌惮的在沙滩上配着肥宅快乐水享受日光浴。   姚诗丹在异国他乡思子心切,其间让过来出差的肖文顺路把六岁的儿子带来过。恰逢韶子规闲得发慌,鹏鹏不愁没人陪,还可以顺便给他解闷。   于是不长心的韶子规自打有了新欢,彻底把老公抛到脑后。操着一口蹩脚的英语,带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鹏鹏一起,一脚油门踩下去便绝尘不见,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到处找不着人。   鹏鹏的英语倒是比母语还溜,但那也架不住法国人说法语!   姚诗丹第三次在家门口等到凌晨,才从他手里接过满身泥污的宝贝儿子时,怨念满满的提醒他:“韶先生,你再这么疯下去,会失宠的。”   “会么?”韶黑炭抹一把脸上的汗渍,压根不信。   姚诗丹内心在咆哮,这他妈都是谁惯出来的小祖宗!带坏了风度翩翩的少爷不说,如今连斯文俊秀的儿子都风格跑偏了!   祝烨已经忙完一天公务,洗过澡在床上看书。   门锁“滴答”一声,他知道是小可爱回来了。   “老~公~!”韶子规自知晚归,理亏在先,笑得像朵花一样要往祝烨身上扑。   “停!别过来!”祝烨紧张的喝止他,下令:“你先去洗澡,再上床。”   小可爱一腔热情悬在半空,委屈的皱起鼻子,用哭腔抱怨:“你嫌弃我。”   “这不是嫌弃不嫌弃的事!”祝烨看着他身上的汗渍泥污青筋直跳,他好歹也是蓝血贵族,金银窝里养大的公子哥,哪吃得消这口,强调:“这是基本的卫生习惯。”   听祝烨声调拔高,小可爱更委屈了,眉眼耷拉下来,抱怨说:“是谁以前说喜欢我泥糊糊的手印,好久舍不得洗衣服的。”   这……好像是有这么个事。   可那会祝烨都不想活了,哪还顾得上讲卫生?再说他也没有穿着那身脏衣服睡觉啊!   祝烨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无力劝说:“听话,先洗澡,不要把被子弄脏了。”   “我不要!”小可爱噘嘴闹脾气,杵在原地不动,低头拽着衣角,小声控诉:“你嫌弃我了……”   “哎……”祝烨幽幽叹气。   虽然明知道小可爱在无理取闹,却还是拿他没招。祝烨只好掀被下床,把脏兮兮的宝贝疙瘩拥在怀里,换了温和的声音哄:“没有嫌弃,我陪你洗澡好不好?”   顺便把这身脏了的睡衣换掉。   小可爱心情好了一点,得寸进尺的往祝烨身上贴,搂着他撒娇:“玩累了,洗不动。”   反正都已经弄脏了,祝烨不再在意。顺势把他拦腰抱起,便往浴室走。   “那我帮你洗。”高大的男人这样说,声音里沾染了情欲。   韶子规听出祝烨话里危险的意味,害羞的搂紧他的脖子,把脸一并埋进去。   看来,真的没有嫌弃他。   他们在花洒下接吻。   祝烨太高,韶子规挂在他的身上,高仰着脖子,承接激吻。   这个姿势真的很累,祝烨便把他抵在马赛克瓷砖铺就的墙壁上,给他的后背找点支撑,让他不那么累。   温热的水淋在他们身上,无法降温,只会让一切变得更烫,几欲沸腾。   饶是如此,小可爱也扛不住了,他腰酸背痛,呜咽道:“去……去浴缸里。”   “不行,”祝烨温柔的亲了亲他的眉眼聊做抚慰,坚持说:“头发还没洗干净。”   韶子规欲哭无泪,心道你要不要这么讲卫生啊!   可祝烨向来是一个很有坚持的人,他自知拗不过,只好可怜兮兮的央求:“那你快一点嘛。”   “好。”祝烨始终是温柔的,霸道的挤了香波抹在他剪短了的头发上,细细按摩出泡沫。   这种情况是没有办法继续接吻了。祝烨腾出嘴来,漫不经心的问:“今天带鹏鹏去哪玩了?”   “开了两百多公里,去了一个渔村,”韶子规兴致勃勃的汇报:“风景特别好,我想跟着渔船出海,可是语言不通,没有谈妥。”   “鹏鹏那么小,当然没人敢带出海,”祝烨点评,再问:“然后你们玩了什么?”   “然后我们就在海边挖沙,捡贝壳,还捉到几只螃蟹!”韶子规握着拳头给他比划:“这么大个!”   “唔……”祝烨问:“怎么没把战利品带回来?”   “卖掉了。”韶子规怕香波入眼,闭着眼睛回答,放心的把自己交付出去。   祝烨好奇追问:“不是说语言不通,怎么卖的?”   “村里有个小店,我们直接换了热狗和甜筒。听不懂也没关系。”小可爱骄傲的扬起下巴,对自己的机智颇为骄傲。   祝烨摘了蓬蓬头帮他冲洗泡沫,夸他:“真聪明。”   韶子规还想再滔滔不绝说沿途见闻,祝烨却突然关了水,推开淋浴间的门。   哑声说:“走,我们去浴缸里慢慢说。”   小可爱的脑子里炸出一片绚烂的白光。那些贝壳和螃蟹都变得渺小。   不再重要。不值一提。 第59章 番外七、七年之痒7   暑期一结束,鹏鹏便被发配回国,开始悲惨的小学生涯。   韶子规少了玩伴,生活枯燥许多。   人一无聊就容易多想,比如最近据他的观察,发现祝烨的行踪堪称诡秘。   首先,祝烨向来不喜社交,是个顾家的好男人,除去必要的饭局,他都宁可在家呆着。其次,欧洲这边相较国内少了盘根错节的人脉网,祝烨的人情羁绊更少,一个月更是没几顿饭需要去外头吃。   但最近……有点怪。祝烨多了许多语焉不详的工作安排。   “我回去会晚,你自己乖乖吃饭,不要乱吃零食。”   韶子规接到这条信息。虽然祝烨的语气与寻常无异,但男人的第六感告诉他:有——情——况!   于是他疾步串门去找姚诗丹,发现祝烨从不离身的特别助理早就下班了,正在和国内的老公孩子视频。   “祝烨呢?”强烈的家庭危机感攥住了韶子规惊惶的小心脏,于是劈头盖脸的质问小姚。   “咳!”小姚临危不乱,很快端起专业助理的架子为他答疑解惑:“少爷有要事要商谈。”   “那你怎么下班了?”韶子规语气尖锐,罕有这么咄咄逼人的时候。   小姚故作深沉,压着声说:“商业机密,不方便带外人。”   韶子规简直气到想笑!小姚怎么就成外人了?   他们一个是家里的内人,一个是公司的内人好不好!有什么事不方便带姚诗丹?   总不能是泡妞吧!法国倒是盛产美女,又号称浪漫之都……   不对不对!怎么能这样想祝先生呢?太过分了!   不是泡妞,那就是泡小伙子?   韶子规强迫自己换个方向猜,可惜匮乏的灵感想不出第二种可能。总有一股莫大的磁力勾引他回到那个不祥的黑洞。   韶子规死乞白赖追问半天,就差在地上打滚了,奈何脑子比不过姚诗丹,被压制得死死的,什么也问不出来。   于是他只好把拖鞋踩得啪啪作响,气呼呼的回家了。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不过经此一役,韶子规总算开了窍,意识到跟这些人精过招,绝不能横冲直撞。要悄悄地,慢慢来,兵不厌诈,等他们自己露出破绽。   祝烨回来得不算晚。神清气爽,一点酒都没喝。   韶子规郁闷了一晚上,到这会反而平静了。   他佯装刚从肥皂剧里悠然转醒的模样,躺坐在沙发上,慵懒的朝祝烨伸出胳膊,说:“要抱抱。”   祝烨的反应同往常一样。先是情不自禁的翘起嘴角,瞳孔也跟着绽放出光芒,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就柔和起来。要定定看他一秒后,才会迈开长腿,笃定而热情的走来,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回来了。”他的祝先生在耳畔说。   韶子规警惕的吸了吸鼻子。嗯,很干净,没有乱七八糟的味道。   “今天怎么结束得这么早?”小可爱刺探军情。   “聊完了,就结束得早。”祝烨淡淡的说。   “法餐不是又臭又长,吃起来能急死人么?”韶子规继续旁敲侧击。   “今天没有吃法餐。”祝烨应该是有点慌了,不肯再跟他一起窝在沙发里,起身走到厨房去找水喝。   小可爱不依不饶的追过去,继续问:“跟法国人谈生意为什么不吃法餐?”   祝烨拿他没办法,猛的转身,仗着体型优势将他困在橱柜的转角处,双臂就撑在他身侧,缓缓压下来,带着危险的气息感叹:“你今天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一个法式深吻结束,韶子规又毫不意外的腰酸腿软,但他仍强打精神,把溃散的神智拖回来,坚持闹脾气:“你最近真的好忙啊,老是不陪我吃饭……”   祝烨歉疚的亲了亲他的眉眼,只说:“快回国了,很多事情要处理,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又眺望一眼电视上仍在兀自孤独播放的肥皂剧,心疼的问:“一个人在家会无聊么?”   小可爱扁着嘴承认:“会有一点。”   祝烨把他拉进怀里,抱紧了轻轻的哄:“要不让小姚再把鹏鹏叫过来陪你玩?”   “你不要无限干涉小姚的家庭生活!”小可爱指出祝扒皮的不对:“再说鹏鹏也要上学,哪有空陪我玩。”   “好好好,”祝烨懊恼自己出了馊主意,讨饶似的啃他:“不找鹏鹏了。”   “那……”宠妻狂魔刹那间又想到新点子,冷不丁提议:“你之前说不想演偶像剧了,羡慕孔哲君能演电影。要不我去投资一部电影,你喜欢拍什么类型?”   “我都发了退圈声明了,”韶子规对超级有钱就无法无天的男人很是无奈,“而且祝先生也没涉足娱乐行业。”   “现在流行跨界经营。”祝烨只用了半秒,就想到一个绝佳的理由试图打消他的顾虑。   “不要了。”小可爱走得不留恋,拒绝也坚定。   他没有孔哲君的本事。如果祝烨真的砸钱给他买最好的导演和制作,结果他担不起,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这样的惨剧正是他多年来竭力避免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要,祝烨便真的没办法了。踟蹰之后,只能做爱。   他意识到小可爱有些不对,也许是退休症候群,也许是因他最近陪伴少了。总之,面对情绪低落的爱人,祝烨捧出了所有心思来哄,一场欢爱做得温柔又缠绵,竭尽所能去疼爱,去取悦。   韶子规在灭顶的欢愉中逐渐丧失思考能力,恍恍惚惚把祝烨抱得更紧,化身八爪鱼缠在对方身上,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空间。   这么好的男人,他才舍不得让给别人。   又因祝烨爱得足够卖力,他心里的不安少了几分,在酣畅淋漓的欢好后,蜷缩在祝烨怀里安心睡去。   次日。到底是因为不安心,习惯赖床的韶子规居然和祝烨一起醒来了,迷迷瞪瞪去突袭祝烨的后背。   祝烨机敏的关了手机屏幕,重新塞回枕头下,转身过来给他早安吻。贴心的问:“吵到你了?”   小可爱嘴被堵住,只能哼哼唧唧的答:“没……有……”   他亲得心不在焉,完全被祝烨牵着走,脑子里无数遍回放祝烨刚才的小动作。   不对劲!相当不对劲!   他倒没有舔着大脸查过祝烨的手机,但祝烨也从没避讳过他。   到底是有什么事,姚诗丹不能带,他也不能看?   如此想着,韶子规一颗心凉下去。直到祝烨起床出门,他都还借故犯困,躲在被窝里不肯有过多的交流,唯恐被看出端倪。   等祝烨轻轻带上门出去,韶子规立马一跃而起!   他既愤怒又恐惧,被欺骗的无力和捉奸的热情交织,酿出一腔诡异的激动。   他决定今天开始乔装去盯梢,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盯梢的第三天,祝烨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   他临时给小可爱发了告假信息,这相当于紧急军情。韶子规立马打起精神,进入战备状态。   祝总的商务车在下午六点准时出了公司大门,在本该右拐的地方选择了左拐,一路偏离家的方向,往繁华的市区开。   韶子规开着租来的小破车,一路尾随。   祝烨倒没有去奢华的餐厅,而是选在一处有些年头的巷口停下。而后下车步行,进了一家装潢精致的咖啡简餐店。   韶子规刚要安慰自己说还好不是去约会,就看见一个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穿着考究,足以令半条街男人侧目的高个美女也跟了进去。   直觉告诉他,要糟。   他看见玻璃门内的祝烨站了起来,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亲自走到门口迎接。甚至还握了手。   讨厌……你以前不是对别人都冷冰冰,只对我热情的么?   韶子规今天打扮成普通工人的模样,帽檐压得很低。   他杵在街角的花店门口走不动道,眼睁睁看着那一对璧人去了他窥探不到的角落落座。   看不到,也就死心了。   开花店的老太太用法语朝他说了一大通话,大概是嫌他碍事,请他挪开的意思。   韶子规听不懂,迷茫的摇头。摇着摇着,眼泪便下来了。   老太太傻了眼,不知这个漂亮的东方男人遭遇了什么。猜他听不懂法语,只能噤声,心疼的递上纸巾。稍微踟蹰后,再抽了一朵火红的玫瑰花送给他。   韶子规接了纸巾,用英语感谢她的好意。却觉得那玫瑰红得扎眼,光看一眼都心痛欲裂,连忙别过脸去,逃似的跑了。   他身后,一所知名高校的大门在夕阳下熠熠生辉,闪烁着智慧的荣光。   韶子规不要命的狂踩油门,可巴黎晚高峰的拥堵不允许他儿戏生命,硬是把他堵在车流里,只能像蜗牛一样挪动,一路把他安全送到家。   虽然此处只是临时的家,空气里却弥漫着两个人一起生活的气息。   韶子规觉得自己冷静了些,忆起以前误会祝烨和薛小姐相亲一事,他痛定思痛,决定要多方考证,不能再草率误会祝先生。   考证的办法很粗鲁——翻祝烨的文件。   他知道这样不礼貌,以前也从未这样做过。若不是气疯了,他绝不敢冒犯他所仰慕,所敬爱的祝先生。   因在这里住的时间不长,祝烨的文件不多,分门别类整理得井井有条,并不难找。   韶子规打开一个没有标签的文件夹,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盒子。   里面是各种女性的资料,国籍五花八门,各个人种都有。身高体重学历工作祖宗三代一应俱全,生活照至少附了三张,个个是盘靓条顺的大美女,有着令人艳羡的简历。   韶子规用颤抖的手指一页页翻过,心里的震骇无法用言语形容。   祝烨在干什么,选妃么?   他今天约见的那位小姐赫然在列。二十八岁,剑桥博士,这么年轻就已经是高校的副教授……祝先生的要求真是高呢。   只是漂亮性感还不够,还必须聪明上进,博学多才。   韶子规知晓了,自己还真是差得远。   文件夹很厚,他不忍再看,轻轻合上。   撞破祝烨出轨时明明很生气,这会却都好了,甚至懒得哭。   毕竟,哭没有用。   是他配不上祝烨。整天就知道追剧玩泥巴,笨,不上进,连基本的外貌管理和身材管理都做不到,根本上不得台面。   还有不讲卫生的坏毛病。   他省下哭的力气,开始收拾行李。   只要两件简单的衣服就好,让他体面离开这个浪漫的国度。   行李箱“啪”的一声阖上,掩盖了门锁的动静。   祝烨一进家门,就惊恐的看见他的小可爱抱着行李箱,一副要抛下他离家出走的决绝。   祝烨心下大骇,再深的城府也端不住,恐慌全写在脸上。   心里哀嚎的是:不就是少陪他吃了一顿晚饭,至于么! 第60章 番外八、七年之痒8   “你干嘛?”祝烨紧张的把门锁好,提防他夺路而逃。然后像狩猎的狮子,步步逼近他心仪的猎物。   韶子规没料到他回来得这么快,堪堪收拾好的心情土崩瓦解,始乱终弃移情别恋脚踏两船陈世美一大堆话哽在喉头愣是骂不出口。只剩大眼睛里盈着两汪清泪,咬着下唇,楚楚可怜的瞪着他。   眼里的痛那么深,像被抛弃的忠犬,愤恨又幽怨的瞪着主人,根本不相信这样的结果。祝烨连看一眼都心疼。   他走过去,想拥他入怀慢慢哄,却被小可爱猛的推开。   “别过来!”他失态的咆哮:“别碰我!”   祝烨没见过这样的小可爱,伸出去的手讪讪缩回来,有些被吓到了。   “怎么了嘛?”他尽量轻,尽量柔的发问,不敢再刺激他。   韶子规气到失语,被祝烨探究的眼神拷问良久,也只憋出四个字:“我要回家!”   “回国?”祝烨试探着说:“你要是想回去陪姥爷,我让小姚安排。”   他又靠近了一些,不断说话安抚:“你查航班了么?现在去机场也不一定有。”   祝烨本想趁他不备,把他的行李箱抢下来再说。奈何气头上的小兽太警惕,抱得死紧,愣是没给他机会。   “我不回北京!”韶子规咬牙切齿的表态,后退着想躲。   “不回北京的家,那就呆在这里吧,”祝烨已经靠得足够近,只要撑开双臂就能把他的小可爱困在墙角,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害怕这时候唐突冒进会在小可爱莫名其妙的脾气上火上浇油,只能继续温柔的蛊惑:“你不是说,哪里有我,哪里就是家么?”   韶子规都快被他搞疯了!   外头的人说小祝总心机深重,眼光狠辣,处事果决,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深沉城府,待人接物滴水不漏……原来真不是谬赞。   明明背着我做了那样的事,刚刚和别的女人约会回来,怎么还能用那样的眼神看我,用那样的语气与我说话?   你是天潢贵胄,不是池中物,又何必这么认真的演给我这傻子看,还有什么意思么?   “子规,”祝烨柔声细语搞不定他,终是用了强,把他堵在墙角,困在臂弯里,还是温柔的语调,却是在霸道的逼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韶子规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拿小拳头砸他的胸膛。   他想要把罪大恶极的坏男人推开,但又舍不得用力伤到祝烨,看起来像是一场歇斯底里的打情骂俏。   祝烨心疼得要死,不去阻挠他的拳头,却认真帮他揩起泪来,什么也不问,一味道歉:“对不起,别哭了,我错啦。”   他越这样迁就纵容,韶子规越生气,声量陡然拔高,怒问:“你错哪了!”   祝烨:……   这还真把他问住了。心道我哪知道自己错哪了,你也没给个提示啊。   于是只能老奸巨猾的答:“惹你生气,就是错了。”   小可爱怒气冲冲的推开他,跑进书房,把那个糟心的文件夹抱出来摔在他面前,各种美女照片悉数抖落。   祝烨的瞳仁不受控制的颤了一下,是心虚的样子。   旋即睫毛打下来,遮住露怯的眼睛,还是无懈可击的精英模样。   韶子规看着素来稳重的男人失态,便什么也不用问了。   祝烨怅然道:“你知道了啊……”   他这是承认了。   一句话,足以把他亲手捧到云端的人恶狠狠摔回泥里。   韶子规觉得神魂宛若出窍了,身体也不是自己的。   他就这么看着祝烨。看着他的祝先生。   只是看着。   不信那个每晚在他耳畔深情诉说爱语的男人,会如此薄情寡性,连翻脸的姿态都优雅到了骨子里,云淡风轻。   毫不在意。   是因为他黑了么?   还是因为胖了?   亦或是因为不再红了?   或者……只是单纯的腻了,倦了。   其实不能怪祝烨的,是他太自己没上进心,太过安逸,给点阳光就灿烂,从没有努力追赶,试图与太阳比肩。   可那人那么耀眼,他再怎么努力也追不上啊……   韶子规陷在绝望的沼泽里,一点点下沉,泥浆没过胸口,窒息感足以要命。   他早就知道的,太阳照拂万物,不会把所有光芒都给他这株杂草。   七年前就想明白的道理,为何现在领悟会如此痛苦。   他还在下坠,坠往更痛苦的深渊。   他想,等泥浆把他彻底埋没时,大概就不会痛了吧。   一切归于平静,好似世上从没有过他这样可笑的,自不量力的傻子。   “子规。”   是祝烨俯身将文件夹收拾好,捧到他面前,问,殷切的问:“那你喜欢哪一个?”   什么玩意!   韶子规已经出离愤怒了。我还要给你挑女人是吗?那到底谁算妻谁算妾啊?   可祝烨捧着一摞美女照片,态度坦率而热忱,小心的,希冀的,等小可爱的意见。像极了以前无数次用心挑选礼物的模样。   不是……你到底什么意思?   韶子规有点迷茫了。   祝烨又说了:“你想要哪个做孩子的母亲?”   韶子规刚才暂歇的怒火再度窜起,火冒三丈的怒骂:“祝烨你王八蛋!果然是嫌弃我不会生孩子!”   “我不是!我没有!”祝烨连连声辩,趁他发飙前把人捂进怀里,不许他乱动,忙不迭解释:“我是看你在家无聊,又喜欢孩子,才会重金寻卵!”   等会……重金寻卵?   小可爱僵在祝烨怀里,不再挣扎。   不是要娶妻,也不是要和别的女人睡觉的意思?   祝烨稀碎的吻落在他额头上,无奈叹息:“你是不是又瞎想了……不是说了要相信我的么?”   小可爱梗着脖子,不肯点头承认。   祝烨便牵着他挪到沙发上,圈在自己腿上坐了,黏黏腻腻吻了好久,才对面红耳赤的小可爱说:“有空就给你的孩子挑一位母亲。”   “我的?孩子?”小可爱愣愣的问。   “对,你的孩子。”祝烨郑重的捧了他的脸,细细解释:“西方观念比较开放,华人候选人不多。但只要是文件夹里的,你都可以挑,我搞得定。”   “后续事宜交给我,你都不用管,”祝烨微笑着蛊惑,黑亮的眶子里隐隐有得意炫耀的神色:“一年之后,你就做爸爸了。”   也就是说,孩子的父亲不是祝先生,而是他。   韶子规又有点想哭了。   他其实想过家里可能会有孩子,毕竟祝烨到了这个年纪,要开始考虑继承人的问题。   但没有想过孩子的父亲会是他。   “祝先生……”小可爱不再躲,勇敢对视,十指颤巍巍的去找祝烨的脸,想确认这么好的男人是真实的,不是幻影。   “祝先生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么?”他如此问,是一张泫然若泣的表情。   祝烨稍稍偏头,调皮的咬住他的手指,含混不清的答:“你的也是一样的,我猜会很可爱。”   小脸,大眼睛,软蓬蓬的头发。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点怯懦,惹人怜惜,一旦笑开了又像一颗没心没肺的小太阳,足以温暖世上的一切。   韶子规的手指陷在祝烨温热的口腔中,被他的舌头勾弄调戏。热度自指尖开始,顺着胳膊,传到躯干,种进心里……   然后,不该热的地方也热了起来。   他有点……有点想要了。   “祝烨……”小可爱目光迷离,软软糯糯的喊他,讨要疼爱。   祝烨懂他的意思,放开他的手指,蓦然笑了。   “去床上,还是在这里?”英俊的男人强势脱去他的衣服,问出口的话一如既往的温柔而宠溺。   小可爱瞥过地毯上散落的美女照片,心中戚戚,选了:“床……”   “好。”祝烨在在的锁骨上嘬了一口,发出淫靡的声响,一枚粉嫩的吻痕从小麦色的肌肤里浮出来。   “真可爱。”祝烨爱不释手的在吻痕上又啄了一下。   小可爱自己低头看了一眼晒得不太匀称的躯体——那不是专业美黑,是他随便晒的,衣袖的印记很滑稽。他怯怯的问:“不会太黑了么?”   “就是可爱。”祝烨不容辩驳的说。而后猛的将他抱起,大步往卧室走。   “啊——!”   他起身太猛,小可爱双脚离地时惊喘了一声。   “要相信我。”祝烨紧了紧胳膊,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韶子规环住他的脖子,蜷缩在他怀里软成一滩泥,不好意思的答:“我相信的。”   祝烨又笑了一声,没有戳破他。   被刻意照顾了颜面的小可爱更不好意思了,自暴自弃的问:“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那个夹子里的人多好啊,个个是天之骄女,出身相貌身材智商学历样样顶尖,没有一点瑕疵,可见平庸之辈根本入不了祝烨的法眼。   想到自己的基因就要与那样优秀的人结合,捏成一个孩子,他总有些惶恐。   祝烨把他放在床上——这回吸取了教训,动作又轻又柔,不敢吓他。   旋即压上去,把小可爱困在被褥里啃,笃定的说:“你是最好的。”   “才不是……”小可爱哭唧唧的反驳:“我不聪明,什么事都做不好,这辈子一事无成,三十岁就退休了,以后只能靠你养……”   “还不讲卫生,喜欢玩泥巴,总吃垃圾食品被你教训……”   “现在又黑又胖,还丑……”   祝烨的吻覆上来,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   他也想不通啊。   祝总确实苛刻,对旁人也有很多标准,能满足他要求的人极少,这是姚诗丹地位不可撼动的原因。   犹记得与小可爱重逢时,他也曾因嫌弃冰箱里青椒的种类不对,便坚持亲自下楼买。   可到了韶子规这,便什么标准都没有了。   哭也好,笑也好,都很可爱。   做光鲜亮丽的明星也好,在家邋邋遢遢的也好,都能轻易撩起祝烨的欲火。   哪怕晒得黑乎乎的,腹肌被薄薄的脂肪掩盖,还是情不自禁的想要亲吻,想要拥抱,想要欢好。   仿佛别人只是符号,是生意,只有小可爱的生动鲜活的人。能入他眼,入他心。   “没有的事,”祝烨稍稍放开他,眼睛已经被爱欲灼烧得发红,他在亲吻的间隙里坦言:“就是爱你,只爱你。”   进入的时候依然霸道而温柔,根据小可爱的反应及时调整了力道和速度。   韶子规抱着祝烨的脑袋,手指插进头发里,舒爽的仰着头,忽的安心了。   那些理由,没有便没有吧。   反正祝先生总有办法让他安心。   “祝先生……”小可爱嘤嘤的唤人,声音因为刚才叫得太多而沙哑。   “嗯?”祝烨凑过来,孜孜不倦的亲吻他蒙蒙的双眼,怎么亲都不够。   “孩子……要两个吧,”他恣意讨价还价:“一个你的,一个我的,最好是双胞胎。”   “两个啊?”祝烨思忖了一会,不无担忧的说:“怕你累。”   “你不要太惯我了。”小可爱得了便宜还卖乖,在他怀里哼哼唧唧的抱怨。   又擅自把祝烨臆想成不顾家的坏男人,敲打他:“要是我真的顾不过来,你要帮我哟!”   祝烨几时拒绝过他的要求,很干脆的说了:“那当然。”   作者有话说:   番外到此为止,感谢看文的亲。明天开新文,写啥没想好,不过应该是甜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