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我矜贵》作者:瓜豆娘   文案:   庄隅在福利院长大,受尽欺负。   傅时戟随母亲来到此处做慈善,庄隅费劲心机,终于抱上傅时戟的大腿,离开了福利院。   庄隅原以为自己会勤勤恳恳在傅家做个打杂小工,由傅时戟的资助考上大学,过上寻常生活,再回报傅家便万事大吉。   可惜。   傅时戟脑子有问题。   圈养游戏开始,全盘崩坏,娇惯的宠物,离开了主人还能活么?   娇惯任性受×偏执.情感障碍攻,七岁年龄差。   广告位:隔壁甜饼接档《忙碌了两个小时的陈师傅》CP223193   校对:@洗洗睡吧校对组(16章开始)   古早狗血梗,努力写文,读者老爷您觉得害行,来个三连吧(收藏评论海星)谢谢您嘞! 第1章 矜娇   七月,太阳火辣,热浪拂面。   J 市的影视基地如同巨大的火炉,炙烤着身着各色异服的演员,偏巧有些剧组要在这烈日炎炎下拍摄古代剧本。   “叮—叮灵——”   庄隅举起一杯微凉的酸梅汤,摇了摇,冰块儿间相互撞击的声音在闷热里格外悦耳。   除去鼻尖廉价的塑料杯和吸管的味道,眼下也算极好的消暑饮品。   吮吸最后一口冰凉,庄隅将空杯子投掷到远处敞开的垃圾口袋里,后背倚靠着栏杆打了个哈欠。   懒洋洋得,庄隅连一步也不愿挪动。   他头上粘着黑色高马尾假发套,一身古代士族打扮,白色的雪浪袍衬着金色暗纹好似华贵,但细看其质地实为粗糙厚重,那暗纹也不是刺绣而是由机械潦草印上的。   毕竟,他只是一个没有台词没有镜头的群众演员,所穿着的衣服也只是背景板的一部分而已。   “喂,庄隅,你真的会骑马!?”   宋涛隔着老远发现庄隅的身影,凑近伸着胳膊意图揽过庄隅的肩膀,惊讶地疑问道。   庄隅斜睨了他一眼,轻巧地躲过,微润的嘴巴抿起,顾盼流离间露出一股子别扭劲儿。   “我又忘了,你这大少爷的洁癖的脾气。”   宋涛倒也不甚在意,调转手臂方向,顺势搭在一旁柱子上,接着刚才的话茬道:“我刚听他们聊天,说你也要上马?可别硬撑着,那些指导老师们都围着主演那边转,就算摔下去,他们也来不及顾你。”   庄隅低垂着眸子,轻声道:“嗯,我会。”   “那就好那就好。”宋涛摆了摆手,松了一口气。   今天他们跑的剧组叫《梨花胜雪》。   一部古装爱情剧,剧组虽然不算豪华配置,但比起一般的野鸡剧组高了不止一个层次,剧本是根据改编,有不小的读者基础,拍摄初期便颇受关注。   然而无论剧组好坏,与他们这些做群演的没多大关系。最大的影响不过就是午餐的饭盒是多了份肉菜,还是早餐可以多拿一个包子。   上午拍摄的走街结束了,吃过午饭,原计划下午拍摄一组马场打球的场,群头挑了几个会骑马的拍点远景和近景,每个人多加两百块钱。   庄隅摸着干瘪的钱包,里面仅剩下六张纸币以及一堆用不了的卡,犹豫片刻就报了名。   “现在几点了?”   庄隅想要看手表,可把戏服长袖撩开的刹那看到腕上的空荡才才想起,他上个星期就把手表典当了,皱了皱眉便又状作无事整理袖子。   吃过午饭他们休息了好长时间,依旧不见导演招呼他们开机。   “两点。”宋涛刷着手机页面头也不抬得回道:“估计是主演又迟到了呗,常事儿。”   轻抚着手腕,庄隅试图把那个人将手表戴到自己腕上时留下的触感抹去。   手挡在额头上方,抬眼望着挂在头顶热辣的太阳。   空气闷热干燥,没有一丝微风。   戏服已经被汗水浸透,庄隅为了不让粗糙的布料触碰皮肤,龟毛地在戏服下还留了一件薄薄的贴身低领的棉质短袖,比起旁人便更闷了几分。   兜兜转转来到这个影视拍摄基地已经一个月时间了。   他从傅家出来时,只带走了一只黑色皮箱,装着他早就整理好无数遍的衣服和攒下的五万块现金。   庄隅学业成绩很差,一时找不到适合的工作,十几年如一日的娇生惯养令他难以忍受过于辛苦的工作。   偶然想起他早些年在世家聚会上同新晋影帝楚牧的交谈,楚牧告诉他演员赚的很多也不太累,一场戏下来差不多抵得上一栋房子的价格。   庄隅很是心动,他要证明给所有人,离开了傅时戟他活得会更好。   幼稚得自我幻想等自己成为了大明星之后,就可以拿着一麻袋的现金扔在傅时戟面前,骄傲得告诉他这些钱是欠你的酬劳。   可惜,庄隅坐着拥挤的大巴车到了影视基地时他才想起,楚牧接的戏是大制作的主演,而他现在连一个有台词的角色都拿不到。   茫然地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办理注册证件,庄隅成功得到了自己有生以来第一份自己找的正式工作——剧组群演。   赚的还不够他从前的一顿早饭钱。   现实比庄隅预想的还要残酷得多,不过总归没有流落街头,灰头土脸得摇着尾巴请求傅时戟的收留。   “等我成了主演,额,配角也行。”   宋涛突然感慨道:“每天赚到五百块钱,我就吃香的喝辣的,大排档吃小龙虾吃到饱。”   这里每一个群演都怀揣着演员梦,哪怕只是在镜头前多说一句台词的角色,众人也是抢得头破血流。所以他们心甘情愿在烈日寒霜中蹭个镜头,期待被伯乐的导演相中,虽然这种几率低到忽略不计,也是乐此不疲。   “那我今晚就请你吃小龙虾。”庄隅松了一丝笑容,“今天是我的生日。”   “这么巧。”宋涛惊喜道:“成,晚上如果收工早点,哥给你买一个蛋糕。”   宋涛在影视城呆了近两年,庄隅刚到这里时被黑中介拉去租房子,正巧被宋涛撞上,将隔间便宜租给了他。   “你呀,长得这么好看,嫩得呦~一掐像是能攥出水,要是有门路上个什么选秀,可不比这男主差。”宋涛观察着庄隅的脸不知道第几次感叹道。   庄隅不以为意,喃喃道:“有什么门路,能赚到钱就够了。”   不远处,姗姗来迟的《梨花胜雪》男主角萧初下了保姆车,他嘴里说着歉意的话可脸上的笑容却比平日更加张扬。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来之前画好了妆,换件衣服就可以拍摄。”   庄隅远望那边围过去的一堆人,很是嘈杂,原是在保姆车后还有三四辆限定款黑色跑车,与纷乱忙碌的剧组格格不入。   下意识地侧过身子,庄隅敏感地提防着陌生的豪车。   J市影视城是京城周家旗下,庄隅陪着傅时戟出入许多场合,也常见这位行事不羁的周大少,若是在这被碰到……   “骑马的群演,这里集合。”   主角到齐,副导演举着喇叭,招呼群演开拍,打断了庄隅的猜测,他便侧着身体尽量走得远些。   马球的戏是重头戏,需要的群演不少,除去少数上场骑马的,还有观众侍仆,他将其余人的位置安顿好后,便将庄隅几个人领走。   副导演训话道:“你们一会儿上马,拿着道具绕着主演附近跑,看着点机器,别总想着蹭镜头,看见球过来装作击打样子,谁姿势好看取了这段再给你们加钱。”   “知道了,导演。”   “您放心吧。”   “明白,一定完成任务。”   三三两两回答后,庄隅不急不慢寻着被挑剩下的瘦小马匹。庄隅身材不算高大,但也挺拔修长。   “抱歉哦。”庄隅自顾自得说道,摸了摸干枯的马鬃,牵着缰绳翻身上马 。   许久没有体会到策马的感觉,最初他骑马还是傅时戟搂着他学会的。尽管速度不快,庄隅沿着场地跑了一圈后热得汗水淋漓,心底很是欢愉。   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也是彻底新生之日,他终于在二十四岁重新收获了自由,不用顾及任何人,庄隅可以肆无忌惮得交女朋友,亲吻女友的唇,甚至结婚生宝宝。   嘴角挂着明朗的笑,庄隅高坠的马尾飘扬在身后,皓腕探出宽大的袖袍,迎风翻滚的雪白浪袍簇拥身体。   劲瘦的腰被皮革腰带束缚得更加纤细,削肩长颈,眉清目秀,举手投足间万种风情。   ……别样得惑人。   黑色豪车内。   “啧啧,还是那么好看,自己养的和路边捡的真是两样儿。”周家大少周慕阳捏捏身边人的软腰,神色满是遗憾。   身边的小演员身体一僵,依旧热忱得迎合着周慕阳。   隔着车窗,前排沉默不言的傅时戟望着马场里的庄隅,眼神黯然深邃。   “可惜现在养也晚了,没耐心调教着,你说你俩多少年了,还闹脾气。”   周家与傅家交好数辈,只有周慕阳与傅时戟走得近些,有些话旁人说不得,傅家的长辈也说不得,周慕阳算少数能张嘴来劝傅时戟的。   “看庄隅被你惯得,在外面才一个月就把自己弄成这样,在这种地方做群演,亏他想得出来。你就算再生气,也不能把这孩子扔了嘛,教训教训就得了。”   周慕阳尽量替庄隅说些好话。   傅时戟的视线从庄隅身上挪回,投向后视镜,单手虚扶着额头,透过折射与周慕阳的眼睛对上,淡淡道:“他自己走的,岁数涨了脾气也涨了。”   “额……”   傅时戟的语气虽然平静,但周慕阳咂摸里头耐人寻味的含义,突然同情起庄隅。   这叫什么?   含辛茹苦又是娇着又是惯着,结果养了十几年的小心肝到了叛逆期离家出走,大发仁慈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还不思悔改,非等到被抛弃的主人屁颠屁颠来寻。   “傅爷,都安排妥当了。”   助理食指曲起,轻轻敲击了两下傅时戟身边的车窗,撑着黑伞在车门外静立等待。   周慕阳挑眉,呦,这是有好戏能看了。 第2章 失物   庄隅小孩子般撒欢地跑了半圈,被呵斥后,撇撇嘴跟着其他群演的步伐走位。   男主演萧初换上华丽轻薄的服饰,与女扮男装的女主角在马场上站位念台词。   这部分的剧情是一场长戏,也是男女主角暗生情愫的关键,所以拍摄时每一个眼神和动作都要抓得细腻。   只可惜这萧初是男团出身,没有专业培训过演技,女主也是一个花架子。   两人一对戏,完全不对味。   每十分钟一卡,导演干脆停了拍摄,中场休息。   “萧初啊,你这个位置不对,眼神要再凛冽一点,还有欣赏。”导演上前跟着说戏,发觉萧初有些心不在焉,心底怨怼他耍大牌,可面上依旧笑脸相迎:“没关系,休息一下,我们慢慢来。”   庄隅在马背上乐得看戏,拽着缰绳驱使着马到一旁阴凉处。   “不错啊,你这马术从哪学的。”   宋涛正在看台附近,他今天的角色是清闲的侍卫,只需要拿着佩刀站着就好,挥手给庄隅扔了半包纸巾。   庄隅娴熟得下马,用纸巾擦了一下额角的汗,轻快道:“从前练的,不过这马品相不太好,跑不快。”   宋涛笑道:“你这身段可以了,导演肯定能把你的片段剪进去,等电视剧上映了,找找你的片段看。”   “好啊。”   庄隅越来越能安于现状,接受自己的身份,这是一个好趋势。刚从傅家出来的几天,庄隅大手大脚,攒下的五万块,住了两天酒店就花得所剩无几,还饿了两天肚子。   “不过萧初好像不太对劲儿,没有耐心拍戏,再这么下去估计又要推时间了。”庄隅蹙眉道,并不想要加班加点。   “你知道为什么吗。”宋涛神神秘秘道。   庄隅歪头疑惑。   “人家金主今儿个来了,那可是大老板,咱们整个影视城都是他的,哪还有心思拍戏。”宋涛早就练成了老油条,和后勤组交道甚好,看着那边开进来豪车,这小道秘闻就传进耳朵了。   “真是周慕阳?”庄隅错愕。   “你还知道老板名,做了功课啊。”宋涛没发现庄隅纠结的神色,接着道:“就是那几辆黑色跑车里,不止有周老板,他还带来一个人,戴着墨镜看不清脸,不过肯定也是个大金主。”   宋涛将这“金主”二字拉得长长的,很是暧昧。   有些金主就喜欢亲自来挑新人,叫什么养成系,像养小猫小狗似得,最后还要比一比谁把这新人捧得地位更高,另一个角度就能说明金主的有权有势。这要是得了青眼,伺候好金主,可不什么资源就都有了。萧初好不容易攀上了富贵枝,心都飞到了梧桐尖,今儿心思哪还能落在拍摄上。   宋涛又同庄隅讲着他打探来的各色明星绯闻,眉飞色舞如数家珍。   “……我和你说,这导演不刚叫休息么,女主女配什么的都往大老板的棚子里钻,导演也往那送椅子,啧啧,壮观啊……”   庄隅听闻周慕阳来的消息,心底已经敲起了鼓,握着拳头指尖深扣在掌心,又想着,周家少爷花名在外,带来的人许是狐朋狗友,只是图个热闹,估计一会儿就回去。   没关系,放轻松,站在人群里他又看不到自己。   庄隅默默对自己说道。   况且被看到又怎样,他和傅时戟已经没有关系了,周慕阳也不会闲得自讨没趣。   “……你说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万一人家也好男的这口呢,我长的就算了,但你倒是有机会被相中!”宋涛说得口感舌燥,眨眨眼道:“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先来十部电影,别忘了找我做配。”   “我去上个厕所。”庄隅躲还来不及,随便找了个借口,“你想去就自己去,不用等我。”   “咳,你就一点都不心动么。”宋涛咂嘴,“我自己都心动了,哈哈哈,你去吧,我去那边看热闹。”   宋涛是打心底觉着庄隅比萧初更有气质。他在剧组见的演员不算少,但有些东西是怎么演都装不出了,气质是虚无缥缈,但需要靠长时间的培养才能调教出来。   那些成名的角儿身上就有这特质,放在人群里一打眼就能察觉人家才是主角。就像现在庄隅虽和他同租,拿着同样微薄的薪水,可是宋涛就觉着他像个娇生惯养的少爷,骨子里露着矜娇贵气。   那头的庄隅没往厕所的方向走,而是拎着自己的雪浪袍,摇着一把道具折扇,边扇风边去找附近的小贩买水。   长发坠在腰间很是沉重,胶水弄得头皮痛还有些痒,估计是有些过敏,庄隅用扇子尖轻轻戳了戳假发贴片处,下次还是少接这古装剧,着实遭罪。   “铃铃铃……”手机突然响起来,庄隅发现来电的正是宋涛。   这么一会儿工夫还来电话,许是让他带东西,接通了电话,宋涛急切的声音穿过耳膜:“庄隅你去哪了,剧组丢了东西,正挨个问呢,你快回来。”   “丢东西?”庄隅不耐烦:“什么时候丢的,要我回去做什么。”   庄隅举着手机,还在环顾卖水小贩的方位,往常就是在这附近。   “不知道,据说东西很贵重。”宋涛挂断电话前有强调一遍:“看样子要找到东西才能开工,快回来吧,副导演正在清点人数。”   庄隅握着黑掉屏幕的手机,嘴巴干涩,失望地打道回府。   *   布景院子里。   约有六七十个群演聚集在这里,三五成群得站着,嘟囔着他们才没偷东西,把他们当贼似得叫回来做什么,满是愤慨。   “庄隅,庄隅回来了么。”副导演也不爱干这苦差事,但丢东西的主儿可是大人物,他只得认真地对着名单,一个一个喊名字。   “这里!”   宋涛看见庄隅慢悠悠逛回来的身影,向他招了招手,紧忙向副导回话道:“回来了,在这呢。”   “那下一个,王志……”   等了两分钟,所有的群演都点到名字,副导又拿出了一小摞照片,举着喇叭道:“咳,今天周总和朋友来这基地视察,也不知道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偷东西都偷到他朋友身上了,就是这个小东西,可值几百多万呢。”   “实相的就自己站出来,咱们也给你个机会,既往不咎也不让你留下案底。这打印了几份,你们分一分,看仔细了,举报的也给钱。”副导演把照片给前排示意传下去。   人群瞬间躁动起来,凑热闹地瞻仰一下这价值百万的东西长什么样子。   “这红钻石看着也不大啊。”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钻石这东西可有说道,还得看品相,大有什么用,玻璃珠还大呢,值钱么。”   “哎呦,就你懂,不会就是你偷拿的吧。”   “诶,你可别瞎说……”   副导演举着喇叭强调着:“都没拿是最好的,谁拿了最好主动承认,从轻处理。”   这边乱哄哄时,有三个穿着西装的保镖打扮的人以及一个文质彬彬的人靠近,为首的是傅时戟的助理。   “见了小少爷,动作轻点,别碰坏了。”徐助理叮嘱道,“万不可让他遛了。”   保镖应下后,便靠近群演的人堆里寻找目标。李助理也走向副导演那边的方向。   “麻烦你了,所有的人都到齐了是么。”   副导演谄媚回道:“不辛苦,所有人都在这里了,绝对没漏下,您放心,要是他们偷了东西保准能找到。”   李助理礼貌道:“谢谢。”   他扶了下眼睛,谨慎地打量着人群。   “庄隅,我拿到了一张。”宋涛从旁人手中接过照片,欣赏道:“是挺好看的,诶,我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呢,你看看。”   宋涛将照片递给庄隅,半晌,却没被接过去,他侧过头一看,发现庄隅的脸色煞白,像似大白天见了鬼。   “他怎么会在这,傅时戟他……他都说了让我滚,所以…不会是寻我的。”   宋涛听不清低语,顺着庄隅的视线看去,发现他直勾勾得盯着副导演身边那个衣冠楚楚的西装男。   庄隅赶忙侧身躲在宋涛身后,茫然地挪动着脚步,想要穿过这层层包裹的人群,可这样做更能被发现异常。   他左右环顾,扫到了几个高大熟悉的面孔,是傅时戟贴身保镖,这下庄隅无法再自欺欺人了。颤抖的脚被钉在了地面,庄隅像一只长期被圈养在屋子里的猫咪被仍在了室外,茫然无措。   “你怎么了。”宋涛发现了庄隅的焦虑。   庄隅不敢发出声音,扯着宋涛的衣服,把脸藏在他的身后,把他充作保护伞。   三个保镖是从三个方向包抄进入,他们是退役的特种兵,受到过严格的训练,对于捕捉这样的目标很是熟稔。   庄隅在心里默默祈祷,紧紧闭着眼睛,好像这样就不会被发现。   “哒、哒哒。”   “砰、砰砰。”   逐渐贴近的脚步声和庄隅跳动的心脏同步发出剧烈的声响。但一叶障目只是自欺欺人,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一只手握住了庄隅的肩膀,那只手触碰在肩膀上好似没有太大力气,却也无法庄隅挣脱。   “找到了徐助理,在这里。”毫无感情的声音透过冰冷的机械传到另一个人。   庄隅整个像是被捏到后颈肉的猫咪,没有半分挣扎。四遭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庄隅的身上,就算不抬头,庄隅都能知道他们对自己的鄙夷。   “等等、等等,怎么证明是他偷了东西,庄隅一直同我在一处,他哪有时间偷东西,你们有证据么。”   宋涛努力将庄隅护在身后。   庄隅感激得看向他,但没过两秒,便沮丧地无力摇头。   收到信息的徐助理漫步走到庄隅面前,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膝蹲跪下去,细致地将庄隅穿着的雪白长袍掀开一角,脱掉布靴。   徐助理将庄隅的脚小心地放置在自己的膝盖上,褪下些许袜沿,庄隅白皙的脚腕处果然系着一条黄金嵌红宝石脚饰。   暴露在白日下,铁证无疑。   宋涛惊愕地微张嘴巴,终于想起他在哪里见过那东西了。   “小少爷别闹了,回家吧,傅爷等急了。”徐助理低声地耐心得哄着。   庄隅怒意涨满眼底,紧紧抿着嘴巴,被无数条视线好奇得打量,令他羞耻又愤懑,半晌抬起脚恶狠狠地踹了徐助理一脚。   “你算什么东西。” 第3章 往昔   面对庄隅突然攻势,一个保镖立即做出反应,朝着庄隅说了句得罪,便扣住了他手腕,其他二个保镖驱散靠近的人群,并将他们赶远些。   被踹得跌坐在地的徐助理不以为意,早就见惯了庄隅这副样子,为他重新穿上布靴,然后拍拍身上的尘土,站直了身子。   “小少爷,我不算什么东西,您就大发慈悲,不要这么难为我们了。”徐助理叹了一口气。   庄隅怒极反笑:“呵,我不难为你们,你们就能让傅时戟就不能为难我了么!”他仰着下巴,做出气势汹汹的模样,可惜任人都能看出外强中干。   徐助理顾及庄隅的几分薄面,只好轻声细语地继续劝说,围观的群演也不知道他们谈话的具体内容。   他们只是见着这原本被说是偷东西的小贼反倒像个少爷似得盛气凌人,前来抓人的高大保镖以及西装男倒是伏低做小的姿态,难免纳闷又好奇。   周围吃瓜的群演已经被弄得糊涂,暗自揣测其中不为人知的秘辛。   “我看他啊长得挺俊秀,不会是骗钱的兔爷,偷了金主的东西跑路到这藏起来吧。”   经历过长时间的拍摄,这些群演什么花样的狗血剧本没见过,揶揄着议论。   “我算是开了眼,哈哈哈。”   “要真是这样,他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若能被相中,天王老子赶我走,我都不走。”   “你这是狗皮膏药,说不定人家就喜欢这欲拒还迎的情节,那是情趣。”   “或者是离家出走的继承人剧本,我看他不太像包养的兔爷呢。”   “我觉着应该是……”   “……”   宋涛见着庄隅的脸色愈加难看,心里有些不忍,终究自己是比旁人的关系更加亲厚一些,只能向副导演辩解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导演你看,庄隅可能就是买了相同的东西而已,早些日子他就戴着这链子了,他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副导演朝他耸耸肩膀,示意他也插不上话,和他讲这些没有任何意义。最终宋涛只能眼见着,庄隅在保镖的束缚下无用地挣扎着肩膀。   徐助理朝保镖使了一个眼色,三个人便护着庄隅离开这个小院。   *   影视基地休息室。   门口立着两个小山似的保镖,划分出一片清闲安静的区域。   屋子中,傅时戟合着眼眸,靠坐在一把梨花木质的椅子上。周慕阳坐在离他远些的长椅上,左拥右抱,其中一个正是主演萧初。   要是往常,周慕阳早就和两个小情说笑了,但是主位上的傅时戟硬生生破坏了好情调。萧初也是一个有眼力见的,闷声不语守在周慕阳身侧,好奇得打量着傅时戟。   一望就知,那是个雷厉风行的男人,虽然外表俊朗,但没由来地让人感到遍体生寒。   生人勿进。   “怎么样,他好还是我好。”   周慕阳摸着萧初的头发,见他看得入迷,轻声问了一句。   萧初连忙露出一个笑脸,道:“当然是您好。”说完之后才发觉自己失言,萧初顿住,哀怨得捏着周慕阳的手指。   “哈哈哈,没事儿,傅爷不跟你一般见识。”   周慕阳瞧着二郎腿,点儿郎当道:“你要是真能勾搭上咱们傅爷,真就是奇迹了,我还得把你供起来。”   萧初不知道回什么话,只能讪讪地点点头。心底却暗自寻思着,若是让他选也不会选那位傅爷,看几眼就冻得人发寒,像是没有感情的,说不定凑过去只有被赶走的份儿。   周慕阳看出了萧初的小心思,捏着他的耳垂道:“你是不知道,咱们傅爷可最是深情的,宠起人来无边无际,我真比不上他啊。”   傅时戟黯然的眸子扫了周慕阳一眼。   此时门外突然传出一阵喧闹声。   “徐放,你叫他们放开我!我不想见他!我、我不要进去。”   “别碰我,轻点,我手痛!”庄隅见着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便口不择言:“他说不要我了,我和别的女人亲嘴还上床,他不觉得恶心么!”   徐助理眼神里尽是怜悯,劝道:“小少爷,你…”   “别叫我少爷,我是哪门子的少爷,我不姓傅!”庄隅倔强地怒吼道。   “说句不该说的话,您这么惹傅爷生气,最后遭罪的还是您自己。”   庄隅张开嘴巴瞪大眼睛,一下子熄了火,而后嘴角咧出一抹残忍的笑意:“我要是遭罪,你们也别想好活!”   被推到到了休息室门口,庄隅想要抽出自己的手臂,保镖下意识抓得更牢固。   “松开,我自己进去!你们都把我抓到这里,我还能跑了不成。”   保镖听后瞬间收回力气,但谨依旧慎得站在庄隅的后方。庄隅捏着被攥得酸痛的手腕,嗤笑着仔细地打量着这些罪魁祸首,好似要将他的面貌记清楚。   “你们,给我等着。”庄隅轻飘飘地扔下这句话,随后注视着面前的大门,手掌覆在门把手上,指尖微微颤抖。   庄隅讨厌傅时戟,甚至是恨,离开了傅时戟,他会活得更好。那如若一开始就没有阴差阳错遇到他,如若自己当初不去费尽心机讨好他……   庄隅万般悔恨,咬牙推开了门。   *   “嘎吱——”   施力轻轻按下门把手,破旧的小铁门被推开,发出令人齿寒的巨大声响。   从门缝里钻进一个瘦小的身躯,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旧衣服,衣服十分不得体,下摆垂到膝盖上方。   “谁啊!”   正在躺椅上浅寐的女护工被门声惊醒,揉着眼睛一低头,发现了怯生生站在门口的小孩儿。   “庄隅,怎么又是你,杂草拔完了么。”   八岁的小庄隅将手背在身后,用细小柔弱的声音回道:“都清理干净了,王阿姨,今天我能去前院么。”   他的身体不自在地杵着,不知花费了多大的勇气才敢说出这些话。   今天是青草福利院的开放日,许多有钱的阔太太来到这里做募捐,她们还带来许多好吃的蛋糕和贵重的糖果。   可是按照规定,只有乖孩子才可以去前院领这些奖励,虽然领到手的糖果也要上交给护工们一大部分,但是自己也能尝到几块。   “这么一会儿就清理干净了!”王娟被吵醒,心情烦躁,“一看你就没有用心。”   “没有没有,我清理的很干净。”庄隅吓地直摆手,解释道:“我今天中午没有吃饭,所有时间都除草了,我很听话,我真的是乖孩子。”   庄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划分到坏孩子这个行列中。他只是在更小时候,不懂事儿,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可是那时的庄隅很委屈,不明白为什么不可以对漂亮的志愿者姐姐说实话。   “呦,还挺用功。”王娟道:“你这么想去前院啊。”   庄隅点头如捣蒜,说道:“因为小夏哥说,说他会回来,他还说会给我很好吃的糕点。我如果能拿到糕点,一定都给王阿姨你吃,就让我过去嘛,还不好 。”庄隅说话时嗓音梗塞,很是可怜。   夏东前不久被一个富商收养了,与庄隅承诺,会在这次的开放日时看望他。   “哦?想去也不是不可以,你跟我过来。”王娟抻了个懒腰,朝庄隅勾勾手指头,将他引导了小厨房。   “你把这袋花生拨完,就可以去了。”   “这、这么多。”庄隅原本笑着的嘴角一下子垮了下去,眼泪花在眼眶里转圈圈。   这袋花生的高度都到了庄隅的腰间,如果全部剥完都要半夜或者凌晨,那他一定赶不上见小夏哥。   王娟没了耐性,懒得再同庄隅说废话:“什么时候剥完,什么时候去前院,没事儿,我不着急。”   说完就关门,仍下小庄隅在身后。   王娟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庄隅也不再装成听话模样。他眼里满是厌恶,擦了一下眼角硬憋出来的泪水,使劲踢了一下袋子,未封口的袋子倒下,一堆圆鼓鼓的花生争先恐后倾斜而出。   抬起脚,庄隅踩在花生壳上,嘣出两个干瘪的花生粒。   “一定要离开这里。”   庄隅不记得父母是谁,自他有记忆时就在这所福利院长大,他努力听话,可是一直都寻不到被收养的机会。   原因只不过就是在和志愿小姐姐玩的时候随口说了句饭不够吃,半夜会饿肚子。漂亮的志愿小姐姐听后非常生气,拉着他去和院长理论,院长耐心地同她解释,说只是厨房的临时工生病没预估好做饭的量,下次一定会注意。结果等待志愿小姐姐走后,庄隅被关到小黑屋子里惩罚,院长还叫所有的小朋友都不要搭理他。   庄隅很无助,反抗的结果只是更加严酷的惩罚,他害怕了,只有装得顺从才能稍微过上好一些的日子。   这段时间里,只有年长他半岁的夏东会偷偷和他讲话。但是上个月夏东被一个叔叔领养走了,夏东哥哥同他约定,被收养后他会和新的爸爸妈妈说说好话,然后把庄隅也带出青草福利院。   想离开这里,只有一次机会。不甘心的庄隅蹲坐在地面上,手里无意识地剥着花生。既然不让他去,那就偷偷过去,反正只要最后被成功领养带进新家,就再也不必与这些讨厌的护工见面。   几分钟后,庄隅用花生壳摆了一条最佳路线。 第4章 哥哥   想去前院,有两个方法。   一是从室内穿堂而过,经过两扇门,但门常年紧闭且门钥匙都是由护工保管,所以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二是那条只有庄隅知道的秘密通道。青草福利院的前院和后院是由一堵墙隔断开,爬满滕科植物的墙面,两端都种植着密匝匝的灌木丛和蔷薇花。但由于年久失修,墙体下方有一处破洞,是庄隅之前在给这些植物浇水时偶然发现的。   庄隅要穿过那个底端的破洞,从参差茂盛的灌木和蔷薇花的空隙中爬出去。   蔷薇花是蔓藤爬篱笆的植物,福利院里种的品种尽是重瓣红色,此时正值花季,它们开起来艳丽妖娆,然而这些美丽的外表下,其枝干上满是锋利的倒刺。   厨房里的庄隅将花生袋推到角落里,拍拍身上的灰土,他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面上的时钟。   十一点半,还有半个小时,时间尚充裕。   庄隅打开水管接了半盆水,将脸颊擦洗干净,眼神里按捺不住兴奋,脚步匆匆地跑回宿舍,掀开被子,从底下翻出一个劣质的塑料袋。小心翼翼地拆开结扣,里面装着的是一件被叠得整齐的衣服。这是庄隅所拥有的最好看、最体面的衣服,是前年志愿者小姐姐过来时特意买给他的。   粉色的短袖上印着一只翘着尾巴的白色小猫咪,附带一条纹领带做配饰,白色的小短裤也被庄隅洗的干干净净。   庄隅很小心地将这身衣服套在身上,他平日里不舍得穿,但是夏东告诉他要把自己打扮可爱一些,被领养的几率才能更大。   庄隅的心脏砰砰地跳动,如同怀揣着一只蓄势待发的小兔子。在走出宿舍的门口前,庄隅路过一面镜子,本来已经走过去了几步,他又特意折返回去,在镜子面前扯扯衣摆。   这件衣服两年前试穿的时候尺寸还有些大,可是现在却有些短了。   但由于长期没有充分的食物供给,轻微营养不良的庄隅尽管已经长大了两岁,却没长多少个子,比起同龄健康的孩子矮了许多。   消瘦的脸颊衬着他的下巴尖尖的,嘴唇薄嫩,鼻尖微翘。庄隅在镜子面前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浮现出浅浅的酒窝。   好傻,好蠢。   庄隅嘴角沉下,揉搓脸庞,觉得自己十分滑稽,就像是动画片里的小丑般惹人发笑。庄隅又变化了几个小动作,眼帘忽闪忽闪,两颗黑宝石似的眼珠使人心生怜悯。   快到了时间,庄隅还是不满意,但只能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朝草丛方向进发。他不敢太早过去,若是先于客人被护工发现,会被拎回去关在小黑屋子中。   但客人在场的话,那么院长和护工们就会装出一副好人样子,不会过于为难他,庄隅对于他们的伪善感到恶寒。   没几分钟,庄隅就蹲在了栅栏旁,灌木茂盛,蔷薇花攀附在上,撒发着沁人的芬芳。可此时的庄隅却无暇估计这些,他侧着耳朵倾听声音,汽车摩擦地面,已经有速度快的客人来到这里了。   还不到时间。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庄隅依旧没有听到前院小伙伴的声音。   往常在客人下车时,院长会组织所有听话的乖孩子站成长队,然后大声喊出“谢谢您的关心,欢迎到访”之类的口号。可是今天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迟迟没有动静。   对于所有的不可计划的因素,庄隅都不敢忽视,他决定再等一会儿。   “庄隅,你干什么呢!!”   王娟本打算到厨房查看剥花生的进度,结果没找到庄隅,问了几个小孩儿被指引到了墙边。然后就看见庄隅这小兔崽子换上新的衣服,王娟眼睛一转,明白他是想要偷偷跑去前院。   “小王八羔子,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给我过来!”   王娟怒不可遏,庄隅竟然敢违抗自己的指令,便随手从一边顺来一根木棍,气势汹汹地朝庄隅走过去。   在福利院中,这些孩子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甚至其中有些还带着病,柔弱得就像圈养的小鸡仔,任人宰割,没有反驳的话语权。   护工们也喜欢对他们呼来喝去,指示他们做粗活,他们也任劳任怨,稍微对他们好一些便感激涕零。这些孩子大多都是如此,可王娟发现庄隅就是个狐狸崽子,看着乖巧,心眼可不少,事实果然如她所料。   “再给你一次机会,我数五个数……”   庄隅听到王娟的声音时,着实被吓了一跳,握着拳头,恐惧地咬着嘴唇。   “五,四……”王娟狼似地盯着庄隅,口中念着倒计时,“你要干嘛……”   庄隅没等她数完,一个猛子扎进了灌木丛中,枝叶荆条刮擦着他稚嫩的皮肤,庄隅用手臂护住自己的脸颊,摸索着那道能经过人的空隙。   “我可以出去的!”   庄隅在心底为自己打气,但手忙脚乱,他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破洞,后面的王娟也急了,奔过来拿着木棍戳着庄隅,但是灌木丛枝叶繁茂挡住了她的视线,伸手去抓也够不到庄隅,反倒被刮出了血痕。   “出来,你还想跑到哪去!到哪我都能给你抓回来。”王娟又气又急,口头上威胁。   今天来的阔太可是个大人物,院长给他们开了好几次会,反复告诫今日不可出差错,若是被庄隅搞出茬子,她就别想要工钱了。   庄隅对她的声音充耳不闻,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继续跪伏在地面上摸索。   终于。   “找到了!”庄隅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奋不顾身地将整个身子挤进那个破洞。   然而破洞的另一侧也是由满满的蔷薇枝叶覆盖住的,庄隅憋着一口气,拨弄着前面横出的灌木枝条,可是他却没有时间耐心地躲开蔷薇的刺。   “痛……”   手臂上传来刺痛,脸颊的皮肤也被刺破。爬了几步距离,庄隅的眼前出现细碎的阳光,恍惚间他看见了一只手。   这只手修长且骨节分明,仿佛是一件绝美的艺术品,微泛着冷意。   好像…   好像救赎者。   “请帮帮我。”庄隅毫不犹豫握住那只手,然后借力从蔷薇丛中爬了出来。   紧紧拉着那只手,庄隅微微弯曲着膝盖,呼呼地喘着气,可还没有等他欣喜地站起来,自己整个人却被人踹翻到地面。   “大少爷,请小心。”   身材强健的西装男子突然出现,将那双手的主人护在身后。   庄隅脑袋撞击在地面上翻滚了几圈,整个世界天翻地覆。他微眯着眼睛,依稀间看见那个魁梧的男人掏出了一把枪。   不是玩具塑料枪。   这只枪裹挟着冷冽的钢铁光泽,射出的子弹能够轻而易举地穿透自己的身体,然后炸出一摊的血花。   “我不是故意的,咳。”庄隅忍下喉管里泛起的血意,瘫软在地上,因恐惧而哽咽道:“我,我只是想要爬出来。”   就算庄隅心思比同龄的孩子细腻,依旧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只知晓他差一点就死掉了。   被那把枪杀死。   “下去。”   耳畔穿来一道冰冷的命令声,西装保镖闻言立即收枪走远,萦绕在庄隅头顶的巨大的压迫感散去了一些。   可他的肩膀实在痛的要命,刚才那一脚的力度若是踹在胸口上,一定会骨折或是内脏出血,打着摆子跪坐在地上,庄隅揉着肩膀抬起头,感激得望向那个救了他的人。   是一个好看的哥哥。   他的黑色眸子清澈又深不见底,英挺的鼻梁,脖颈处的皮肤细致如瓷,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穿着的衣服是挺括的黑色制服,虽然没有过多修饰,但得体的剪裁衬着他身材高挑,趁得他像童话书中的王子那般矜贵。   “过来。”   傅时戟半蹲,朝着朝庄隅勾了勾手指,是召唤小狗一样的动作。   “嗯…”庄隅扬起训练已久的微笑,忍者身体的疼痛,向傅时戟挪动。   他们之间约有五步的差距,庄隅也不知道自己受了什么蛊惑,没有站起来而是跪伏着向傅时戟爬过去。   “我、我真的不是坏孩子。”   庄隅跪坐在他的身边,用细嫩的嗓音急切地解释说道,害怕这个英俊的哥哥年纪的人会把自己再扔给凶神恶煞的护工。   傅时戟好像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只是用微微弯曲的食指勾起庄隅的下巴。   庄隅的脸被迫扬起,汗水和泪痕还挂在鬓角,左面脸颊上被蔷薇倒刺戳破,流出的血丝已经干涸。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但是从那个哥哥眼神中看出了对自己的嫌恶。   敏感地察觉到这一点,庄隅便想远离,可下巴上的手指却更加用力。   “别动。”傅时戟眸子微挑,淡淡说道,他低头仔细打量这只战战兢兢的小猫,脏兮兮的但稚嫩无邪。   听到这声“别动”的命令后,庄隅努力控制着自己下意识颤栗的身体,甚至也想停下猛烈跳动的心脏和血管中涌动的血液。   傅时戟不知观察了多久,久到庄隅的小腿僵硬,短暂失去知觉后,才忽然张口问道:“叫什么名字。”   庄隅望向傅时戟的眼睛,乖巧地回复道:“庄隅。哥哥,我叫庄隅。” 第5章 领养   庄隅不懂对方凝视他时在想什么。可庄隅心底焦灼,想要去看找找夏东是否如约而至,不自觉眼神涣散飘忽到侧方。   傅时戟适时松开手,然后缓缓站起。   魁梧的保镖上前一步,为傅时戟递上一块准备好的干净帕子,傅时戟持着手帕,低垂眸子,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指尖。   庄隅看到他的举止,暗自撇撇嘴,心情更加低落,没想到自己在别人眼里会如此受嫌弃,就像是路边的垃圾一样。   庄隅不自在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打扮,白色的小短裤上面覆盖着尘土,粉色短袖上的小猫咪也在泥里打了个滚,出发前被自己整理好的小领带已经不翼而飞,可能是刮在了枝叶上。这样的自己就算能参加欢迎仪式,怕是也上不了台面。   “庄隅,我看你能跑到哪!”尖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刚刚没抓住人的王娟立即从其他门跑到前院捉庄隅,趁着捐赠仪式还没开始,她要赶紧把这不省心的带回去。   庄隅绝望地跪坐在地上,还是要被抓回去了啊。   “哎呦,您是。”王娟到了附近,一眼就先看贵公子穿着打扮的傅时戟和站在身后不远的保镖,立即收了怒颜。   她的眼神很是毒辣,看得出傅时戟虽然年纪约莫只有十五六岁,可气场不凡,还有保镖护着,便猜测许是阔太的孩子,万不可得罪了。   “诶呀,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冲撞了小少爷,庄隅你给我过来,别弄脏了少爷。”王娟一边笑着说道,一边就要动手去扯庄隅。   “我、我不要回去。”庄隅扯着自己的衣服,抗拒地拍打钳制住他的手。   “你,摘朵蔷薇,给我。”   傅时戟忽视了吵嚷的王娟,视线垂在庄隅身上。   庄隅诧异地抬头,与傅时戟的目光对上。   “呀,小少爷想和他玩啊。”听到傅时戟的吩咐,王娟的手顿了一下,没再继续拉扯庄隅,便赔笑着讨好地说道:“庄隅你还愣着干什么,乖乖听话,小少爷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知道么。”   事已至此,王娟也不能强拉着庄隅回去,只能撒开庄隅的衣服,道:“那我那边先忙着,你们玩着……”   王娟三步两回头地走开,给了庄隅几个警告的目光。   庄隅感激地对傅时戟道:“谢谢。”   他知道这个哥哥是在为他解围,然后利索地站起身子,按着刚才被磕痛的肩膀,快步走到蔷薇丛边。   庄隅没少给这些花草浇水,但是没有什么心思欣赏,因为这只是他的日常任务而已,不过那个冷漠的哥哥救了他一回,他总不能敷衍。   庄隅前前后后走了几圈,意外地发现了自己丢失的小领带,想了想,庄隅在摘下他自认为最美的那朵花后将小领带系在了枝条上,裹住了上面的尖刺。   “这朵花可以么。”庄隅小心地递给傅时戟,“小心上面有刺。”   傅时戟半晌没有接过去。   庄隅不知所以,又把花举得高高的,示意他已经摘好了花。   傅时戟依旧没有伸手,却挪动了脚步。   然后。   庄隅眼睁睁地看着,傅时戟转身走掉了。   走掉了?!   一边的保镖已经习惯了主子的喜怒无常,随即跟上,迈着步子不快不慢地跟在大少爷之后。   被晾下的庄隅扔掉蔷薇花,在傅时戟的背影消失在拐弯处时,才回过神儿,嘟囔道:“他脑子有病吧。   *   “谢谢您的到来,您们辛苦了。”稚嫩的童声十分响彻云霄。   “啊,糟了,已经开始了。”庄隅使劲搓了搓脸颊和身上的泥巴,现在也没有时间去重新换一套,只能直接奔向迎接的队伍。   好在距离不算太远,庄隅跑到时,院长还在同那些衣着显眼的阔太小姐们说话,一旁许多记着持着长枪短炮围观拍摄。   庄隅蹑手蹑脚混进退伍中,站在了孩子们中间,位于左右的孩子看见了庄隅面露诧异,但又因着院长之前的命令不敢出声。这倒是给了庄隅机会,他左右细细打量来访的客人,想要找到夏东的身影。   最后在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的身边,他看到了露出半个身子的夏东。   太好了,夏东没有失约。庄隅欣喜若狂,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去打量那个牵着夏东的男人。   这个人就是夏东的领养者么。   男人岁数并不年轻,差不多五十多岁,肚子上的肥肉就像是一个鼓胀的皮球,脸上的褶子交错,戴着一副眼镜,将他的神色藏在之后。   不知怎地,庄隅看到他时,心底涌上一股子不舒服。难道要叫他爸爸?庄隅紧紧蹙着眉头,心头被泼了凉水一般。   “孩子们,漂亮的阿姨们和帅气的叔叔们要给你们发糖果了,你们开心么!”院长走到队伍之前,用夸张的语气朝着他们大声说道。   “开心~谢谢~漂亮阿姨和叔叔~”被训练过的孩子,扯长了调子,整齐划一地回复。   只有庄隅没有张口,他迷茫地盯着被男人拉着手臂靠近的夏东。他一只手被牵着,另一只手举着一只小篮子,里面装着各色的糖果,男人松手后,夏东僵着小脸,挨个为曾经的伙伴分发糖果。   孩子们都很兴奋地争抢着糖果,这样欢乐温馨的画面全部都被黝黑的镜头拍摄进画面中。   “给你的,还有你的。”   “谢谢哥哥。”   “谢谢小夏哥哥。”   “不客气。”夏东回复的语气弱弱的,能感到他很累。   “给你…”   夏东走到庄隅面前,庄隅没有接过糖果却拉着他的手。   “啊!”夏东吓了一跳,一下挣开庄隅,连糖果篮子都仍在了地上。   夏东弯下腰,庄隅也低下身子,他们同周围的孩子都涌到一起捡拾地上的糖果。趁着现在的混乱,庄隅凑到夏东的身侧,紧紧挨着他,低声说道:“小夏哥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没,没有。”夏东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庄隅接着说道:“那我可以和你一起生活么,你的新爸爸答应可以领养我么?”   尽管庄隅一眼望去并不喜欢那个男人,可是想要离开福利院,必须要在今天被他带走,不论那个男人怎么样,总归会比留在这里强。已经打草惊了蛇,下一次护工定会将他看管地更加严格。   “他…”夏东张张嘴。   庄隅眼神微亮,把所有的期望寄予都托付给了夏东。   夏东神色十分茫然无措,“他、他是……”   “东东,是摔到了么。”还没等夏东说出口,夏东的养父便关切地走过来,将夏东拉起,为他拍拍身上的尘土:“怎么这么不小心,要是受伤了我会心疼的。”   庄隅些许羡慕地看着他们的温情,看样子那个叔叔对小东哥还是很好,至少是关心的。   “小东哥没有摔倒,是糖果篮子被不小心被我撞翻了。”庄隅把握住这个机会,上前替夏东解释,又接着说道:“叔叔对小东哥真好,小东哥终于过上了幸福的日子呢。”   男人顺着稚嫩乖巧的声音,回身看到了庄隅,眼镜下闪过一道精光:“啊,东东说的好朋友么庄隅么,长得好可爱呀,东东没有骗我呢。”   庄隅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眯着眼睛道:“谢谢,东东哥还提到我了呀。”   他背着手,用鞋尖搓搓地面,好像因为接受了夸奖,有些不好意思。   “呀,你的脸怎么了,怎么破了道口子,是刚才摔倒时弄的么。”男人扔下夏东,努力弯下肥胖的身躯,半蹲在庄隅面前,仔细地打量庄隅的样子,贪厌的目光从庄隅粉嫩的嘴巴上游移到他暴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小腿上。   “嗯、是刚才不小心刮到的。”   庄隅并不喜欢这样的视线,看着他就像是在打量一块可口的蛋糕。男人靠得太近,隐隐约约庄隅闻到了他嘴里的臭味和身体上散发出的肥腻味道。   游神地,庄隅不知怎地想到了刚才遇到的那个哥哥,即使看起来冷淡高傲,但却干净令人安心。   男人问道:“我听东东说,你也想要和我一起生活对吗。”   “我。”庄隅停顿,把差点脱口而出的拒绝咽了回去,握紧拳头点头道:“是的,叔叔,我想陪着小夏哥和您一起生活。”   “也好,叔叔最喜欢热闹了,东东有你陪着也不会寂寞了。”肥胖的男人挪动着身体,回头看了一眼夏东,道:“是不是啊,东东。”   夏东看着庄隅,抖动嘴唇。   “东东,问你话呢,你不是和我说想要个弟弟么。”男人阴沉的语气带着不快与威胁。   夏东低下头,细小的声音回复道:“是。”   庄隅没想到自由来的如此容易,只需要旁人的一句话。他的眼睛亮着光芒,灵魂已经从福利院紧闭的大门中飞了出去,悠荡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嬉闹公园的湖畔,还有幻想中的温馨的家里。他可以亲眼看到外面的世界,那个在狭小电视机中展现出来的风景。   自己就像是童话故事中被恶毒女巫囚禁的公主,历尽艰难险阻,终于等到王子救他于水火之中。   庄隅看着男人的样子,心底迟疑地摇了摇头。   额……   也许不是王子,而是一个中年发福的大叔。不这这些都无所谓,庄隅自我安慰。 第6章 伪装   “李先生。”   院长打远见了李元胜蹲在地上同庄隅讲话,笑着走了过来,说道:“您怎么在这里,那边安排好拍照的位置了,您现在要过去合影么。”   “行,我就来。”   庄隅听见他要离开,担忧他言而无信,赶紧伸出手指拽住他的裤腿,可怜道:“叔叔。”   李元胜应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着庄隅,揉揉他的脸颊,对院长接着说道:“院长啊,这个孩子小模样怪招人心疼的,东东也想有个伴儿,今天我把他也带走吧。”   “这…”院长看着一脸渴望的庄隅,犹豫道:“这个孩子太调皮了,李先生还是选个安静些的孩子,耳根子清净。”   院长对于庄隅出现在这里也是意外,看着他身上脏兮兮的,琢磨出庄隅是自己偷跑出来的,暗自骂了一声护工不会办事。   庄隅三岁左右在夜里被扔在福利院门口的,衣服口袋装着写着他的名字和生日的纸条,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信息。本来这孩子倒是能卖个好价钱,不过这性子不安分,机警又滑头。   从前院里就出现过一个脑子机灵的孩子被带走后,偷偷跑去警察局报案的例子,惹了不少的乱子,后来他们花了不少力气才摆平。   所以尽管庄隅长得不错,院长也不想领他出来见人,只挑些老实干净的。   “你还不放心我,咱么可都是老主顾了。”李元胜悠悠道:“多调皮的孩子到我手里,准保养的乖顺。”   “这说的哪里话,我自然是信得过您。”院长连忙摆摆手说道:“您喜欢就行,稍后我把手续写好就给您送来。”   庄隅眸子幽深,看着李元胜和院长一来一回的周旋,他觉得奇怪,仿佛他们是把自己当做了商品。心底打了退堂鼓,他瞥了站在一旁的夏东,可夏东埋着头,忽闪着躲过了他的试探。   “就这么办,那我就先过去,劳烦院长。”   李元胜回头打量了庄隅一眼,庄隅立即露出笑容,李元胜被勾得心里痒痒,摸了庄隅的手才不舍得同院长一同离开。   若不是今日碰巧遇上傅家的主母和大少爷在,李元胜想要攀上这层的关系,他早就抱着庄隅和夏东回去了。   庄隅被他的眼神看得胃里恶心。   “东东,你乖乖的和弟弟在这等我。”李元胜走出了几步,忽然转过身对夏东又重复了一遍:“乖乖的,知道么。”   夏东听见他的话,立即听话地小声回道:“知道。”   *   “你借给我玩你的水枪,我就把糖果分你一个。”   “不行,我要先吃再换…”   “那,行吧,你得给我玩半个小时。”   小孩子们聚在一起嬉嬉闹闹地分享着他们新得的物件。   只有庄隅和夏东两个坐在远处的秋千的沉默不语,周围好像被厚厚的油脂包裹住,风吹到这里都停滞住了。庄隅坐在秋千上,后退两步然后蹬了一下地面,整个人随着绳子慢悠悠地荡着。   “小夏哥,你说,为什么我可以离开这里了,心里却并不开心呢。”庄隅是问别人,也是在问自己,聪慧的他似乎发现这李元胜的怪异之处。   可就算知道了,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夏东也坐在秋千上,他没有晃动,只是木桩一样没有生气地站立着。   “我看出来了,那个李叔叔对你并不好是么。”庄隅像是自语,并没有等夏东回复,接着道:“这次回来,你就像变了一个人。那个李叔叔是不是一个暴力狂,或者喝醉酒就会打我们。”   “我也觉得他说身上有一种令人不舒服的感觉。”秋千缓缓停了下来,庄隅没有继续再荡下去,他从秋千上跳下,走到夏东身边,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他要是对我们不好,大不了找机会我们就跑掉。”   只要能走出福利院常年紧闭的大门,他们就自由了,不会再被关在小黑屋子里,时而被惩罚,吃不饱饭。   “和你在一起,被他领养,总比一直呆在这里好。”   庄隅的话好像刺激了夏东,被握住的手止不住颤抖,等他抬起头时,庄隅才发现他哭了。大朵大朵的泪水砸在庄隅的手背上,庄隅不知所措,“小夏哥,你怎么还哭了…”   “不是的,不是的,小隅…”   夏东已经哭到窒息,长大嘴巴,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他的嗓音嘶哑,用尽全身地力气说话,可是传到庄隅耳朵里,确实那么的微弱,夏东说:“留、留下来,你要留下来。”   庄隅摇摇头,道:“就算李叔叔脾气不好,打我也没关系,我不怕疼。”他低垂着眼眸道,“你知道的,我只想离开。”   他还想说些什么,夏东却握住了庄隅的手腕,带着他朝屋里的方向跑过去。   “你…”   庄隅被突然拖拽的力道弄得脚下一个踉跄,可扫到夏东充血的红肿眼眶后便闭上了嘴巴,安静地跟随在夏东的身后。   他们跑进了一处废弃的杂物间,推开门,铺面而来的灰尘呛得庄隅轻咳一声。夏东把他推进去,然后将门栓扣紧,后又不放心,拿来一个板凳抵在门口。   “小夏哥,你是有些话要对我讲是么?”   夏东点点头,擦了一把眼泪咬着嘴唇将长袖的上衣脱了下去。   看到眼前的画面,庄隅瞪大了眼睛,后腿了几步,直到后背撞到了墙壁才停止。夏东原本白皙修长的身躯,变得青紫一片,在衣服遮住的位置,布满了鞭痕甚至有些地方结了痂,在锁骨上是一片连着一片的咬痕。   这远超庄隅所设想出最糟糕的结果,他只以为那个李叔叔是个脾气不好的人,也许偶尔会揍他们一下而已。   “这全都是他、他弄得?”庄隅浑身发抖。   夏东哀伤地看着庄隅:“小隅,他就是个变态。他不仅会打我,他还、还总是摸我下面,就是尿尿的地方,还亲我嘴巴,很疼很难受。”   夏东的声音越来越小,然而庄隅听着这音话语仿若惊天巨雷。   性。   这个词对于年幼的他们具有强大的震撼力。   它很陌生,给人恐惧。庄隅第一次接触这个词眼是不小心看到一个护工和男人在咬嘴,他不明白。后来问了志愿小姐姐,那个小姐姐温柔地对他说,等他长大自然而然就懂了。   他没有长大,但看到夏东的模样,这个字眼就提前撞进了他的脑子里。庄隅简直头皮发麻,察觉过来性是不干净、扭曲的东西。   “那你为什么还不走。”庄隅脸色煞白,道:“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人!我不能和他走,你也不可以同他回去!”   原本苟延残存的,对未来憧憬的泡影瞬间被戳破。那个人是变态,好恶心,他还被摸了脸颊和手指。   庄隅蹲在地上绝望地干呕,可是他早上和中午为了完成清理杂草的任务,一点饭都没有吃,所以他吐不出任何东西。庄隅用自己被泥土染上的粉色上衣擦拭手指和脸颊,想要摆脱那种恶心的触感。   “小隅!”夏东穿上了衣服,摸摸他的头发,轻声道:“所以,现在还有机会,你留在这里,才不会变成我的样子。”   夏东对庄隅心怀愧疚,尽管他知道坏了那个变态的好事,自己会被打得很惨,他也怕死,可是他不能临死还要拉着一个无辜的庄隅。   夏东回想自己被李元胜带回去的第一天,他满心欢喜,可自己太天真了,没有看到他的真正面目。还没等到家,他便在车子上同他讲着庄隅的好话,他使用自己所有美好的词汇去形容庄隅,想要这个有钱的新爸爸能够在下一次庄隅一起带回家。   然而这个男人在没有人发现的黑暗角落里,便脱掉了人类的外衣,变成的一只丑陋的怪物,自己拼命反抗也无尽于世,就算哭着喊着要回福利院,不要再叫他爸爸,而那个男人却变得愈加凶狠,梦魇一样无时不刻地纠缠着他。   “小夏哥,你也不可以再回去。”庄隅站起身,抱着夏东:“让我想一想,想一想,一定会有办法的。”   庄隅想着在身边谁会为他们提供帮助,第一个人是志愿者,可是他没有方式联系到他们。   还有谁呢,厨房的阿姨?清洁垃圾的护工?院长?不可以,庄隅想到他们的面庞和他们的语言,突然醒悟,这些人同那个男人没有什么不同,他们都是帮凶。   还有谁?   还有谁有强大的势力,强大到可以在这些爪牙下保护住他们。   一连串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庄隅耳畔。   “别动。”   “你叫什么名字。”   “……”   那个人!   自己刚才遇到的那个哥哥,就是他从王娟手里保护了自己。而且那个跟随着他的保镖手里还有枪支。弱小动物的敏锐让庄隅知晓冷漠的哥哥比那个变态更厉害。   “小夏哥,我想到了,他一定可以救我们。”庄隅燃起希望,“如果是他的话,一定可以。”   庄隅在堕下深渊前,拽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藤蔓。无论这个藤蔓愿不愿意救自己,他都要去争取,无论代价是什么,庄隅都可以支付给他。   …无论多少钱,庄隅能想到最昂贵的东西就是金钱。即使现在的他分文无有,但是可以在未来的漫长时间里赚到指定数目,然后慢慢地还给他。 第7章 世家   “傅夫人,傅大少爷,哎呦,真巧在这遇见你们!”   李元胜摇摆着肥胖的身子,小跑到一位衣着素朴的夫人面前,被一旁的黑衣保镖拦下。   这位夫人端庄地坐在一把椅子上,右手的手腕处卷缠着一串佛珠,着深灰色古典暗花纹旗袍,挽起的乌黑秀发用一柄木质簪子束着。岁月虽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可这位夫人因此沉淀得如同经年美玉,娴静淑雅。   但是只要找个有些门路的人,都知道这位夫人可不是面上那般温文,年轻时的傅夫人叱咤商界,行事决绝处置果断,比起傅家老爷子也不逞多让。只不过年岁上来后,便退居幕后,放了手里的权,心向了佛理。   李元胜被保镖阻拦下,也不敢恼火,憨笑着道:“惊扰夫人了,我是京城李氏的旁支李元胜,现在做着地产生意,见了您便寻思上来打个招呼,我…”   傅夫人连他的话都没听完,便微蹙眉头,用手绢捂住鼻尖,对身边的傅时戟道:“时戟,我乏了。”   傅时戟点了下头,对保镖做了个手势,保镖立即厉声将李元胜驱赶离开。   “下次找个清静的地方,什么猫三狗四的都凑过来叫两声。”傅夫人抚着额头,不带语调地对傅时戟道:“还有你身上乱七八糟的毛病,不管用什么方式,早点给我治好,没时间一直让你清闲下去。”   “好的,母亲。”傅时戟简短地回复一句后,母子二人便没了言语,竟如同陌生人。   “狗日的,都给我等着。”   被赶走的李元胜越走越气,恨那傅家夫人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他还特地表露了自己的主家。不过李元胜也只能气在心里,被保镖推搡也不敢发作。他虽然做着地产生意,最近几年赚得盆满钵满,但在真正的世家眼里只不过是一条杂鱼罢了。   世家不仅有钱,门第亦要高贵。   傅家便是世家的魁首,历经百代不衰、屹立不倒,传闻祖上曾官至朝堂太傅,经商后手中掌着南北各大商会,战乱时转投海外,即便在最混乱的时候依旧保存下大量资产。傅家这颗树枝繁叶茂,旁系分支各有发展,但唯独这嫡系一脉承袭着大权。   而到了这一辈,嫡系就唯独一个嫡子傅时戟,在傅夫人四十岁才生下的老来子。   可这傅时戟不知得了什么毛病,不喜人气,这些年许多重要场合都缺了席,旁系不甘者难免蠢蠢欲动。   李元胜冷哼了一声,既然这嫡系的枝他高攀不起,有的是人也想找他合作,商场上瞬息变化,来日说不定这傲气的傅夫人还要给他提鞋。李元胜想到那画面,竟是笑出了声儿,一扫刚才的颓丧,想着找他的两个可爱的“宝贝”亲昵一下。   *   “小隅,你说的那个人真的会帮我们么。”夏东听了他的描述,惴惴不安道:“可那个变态真的特别有钱,他有好几十栋别墅,还有许多大公司,每天都有人上门求他帮忙。”   夏东在李元胜身边呆了一段时间,没少听李元胜的吹嘘,他威胁着自己要对他百般顺从,不然就把自己送给别人,自己的命攥在他的手里的。那段日子是他的人生至暗,已经放弃活着的希望,看见了庄隅也不敢同他讲话,可还是被李元胜发现了庄隅的存在。   “他可以。”庄隅自己虽也不能确信,但为了给予夏东希望,镇定自若道:“他的保镖手里有枪,是真的枪。”   夏东闻言松缓了紧绷着的神经,喜道:“那太好了。”   庄隅强挤出一个笑容对夏东道:“你藏好,不要再被变态找到,也不要被护工找到。我去求他,如果他不肯帮忙…”庄隅顿了一下,继续道:“就算不行,我们也能逃走,总会有办法的,你放心。”   夏东红着眼眶握住庄隅的手:“那你一定要小心。”不知为何,庄隅还小他两岁,可是身上的气魄令他无比心安。   庄隅将夏东藏好,让他蜷缩在两块破旧的小黑板后,又为他罩上两个旧窗帘,自己从工具箱里拾起一样小物件谨慎地揣在了裤兜里,一切妥当后才安心离开。   他祈祷着那个哥哥还在附近,疾跑到福利院的前厅,这里堆满了光鲜亮丽的富人和不停拍摄的媒体。庄隅在众多衣冠楚楚中寻找那一抹黑色的身影,可是人实在太多,他个子还低,只能仰着脑袋观望。   走了几圈,仔细看了每个在场人的面容,依旧不见人影,难道已经离开了?一想到这个结果,庄隅停下脚步,停滞了几分钟。最后,庄隅转身向不远处的停车场跑过去,只要有一点可能他都不想错过。   “哎呀,小宝贝,你在这里做什么。”   跑到半路的庄隅,胳膊被人拉住,正巧是之前他受伤的那一侧,庄隅痛地惊叫了一声,回头发现扯住他的居然是李元胜。   李元胜人高马大,即便缺乏锻炼,但制服一个八岁的小孩还是手到勤来,庄隅被他捏住胳膊,一步都迈不出去。李元胜也是一个人精,看见庄隅对他的排斥就知道,一定是夏东对他说了什么,但是到嘴的鸭子怎能叫他飞了。   在傅家碰壁受的气,正好能找人发泄,李元胜狞笑着捏住庄隅的腰,将他推倒墙角处,一张肥腻的脸往庄隅的后颈蹭。   “你躲什么,早晚都得乖乖听话,来,先让爸爸亲亲。”   “死变态,你走开,我要告诉警察!”庄隅被恶心地汗毛立起,叫喊着扬起胳膊囫囵挥舞,打到了李元胜的脸上。   “小畜生,是不是找死!”李元胜的眼镜被打掉在地,不设防被抓了一道,狠狠将庄隅推倒在地上,“警察,我看你怎么能见到警察,我先扒了你的皮。”   庄隅顾不上疼痛,环顾四周也没见到人,撒腿想要跑到宽阔人多的位置,可李元胜一手握住了庄隅的脖颈。   “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耗子还简单,不乖的孩子就没必要活着了。”李元胜施虐欲上涌,看着庄隅因为窒息而犯青的面庞,笑得更加肆意。   “放、放手……”庄隅急促地呼吸,双手抗拒地抠着李元胜的胳膊,可他的力气太弱了,渺小到无法撼动这个恶魔丝毫。   庄隅右手地朝裤兜摸去,那里是他从杂物间找到的一把削笔刀,他看着李元胜狰狞的样子,庄隅嘴角溢出气音:“那…那就一起、起死。”   李元胜没听清庄隅说的是什么,庄隅便握着出鞘小刀,拼尽力气朝他的脸上捅去。   “啊啊!!”李元胜痛地吼叫出声,松开了掐住庄隅的手,捂住自己血液横流的脸庞,他被刺中了左脸,因为小刀并不是很锋利,没有穿透太深。   庄隅抓住机会跑了出去。   “贱种,我宰了你!”受伤的李元胜失了神志,顾不上什么面子里子,一心就想把庄隅弄死,捂着受伤的脸追了上去。   庄隅没有方向,不知道什么地方是安全港,遇上院长或是护工,只是羊入虎口。遇上客人,若是嫌弃自己麻烦或也不敢得罪李元胜,最后只会沦落到李元胜的手中。   钱和势,足以使黑白颠倒,令人不辨善恶,弱小如自己只能任人玩弄。庄隅虽然年纪尚小,此时被迫早熟,识到了一切荒唐和炎凉。绝望笼罩着他,眼前只有灰黑颜色。   “谁在那,离这远点!”   庄隅听到一声呵斥,才从混沌中清醒过来,迷茫的双眼重新聚焦,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地跑到了停车场,这个对他说话的人正是先前守在那个哥哥身边的保镖。   “哥、哥哥,我是庄隅,你能帮帮我么。”   庄隅张开干涩的嘴巴,喉咙里是甜腥的血气,朝车子内嘶吼道。粘贴了单向透视膜的车窗黑漆漆的,庄隅无法准确分辨位置。   保镖正要坐进驾驶位开车,看了一眼庄隅,想起方才大少爷对他截然不同的态度,便没有吭声。   在庄隅的期待中,一面车窗玻璃缓缓下沉,露出了傅时戟的半张面容,冰冷的视线斜睨向庄隅。   庄隅连滚带爬地走到车子前,哀求道:“我遇到一个变态,他、他要杀我,求你救救我吧。”   傅时戟打量庄隅一眼,似乎对他并不太满意,沉吟漠然道:“你的筹码。”   “筹码是…”庄隅咬咬嘴唇,“我可以做你的下人,我会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   “我不缺佣人。”傅时戟并不满意这个回答。   “我、我…”庄隅脑子凌乱,不知道还可以用什么作为交换的条件,“只要你救我和我的朋友,我以后长大了挣钱,把一辈子所有的钱都给你好么。”   傅时戟嗤笑不语,按下按钮,车窗缓缓关上。   庄隅愣住,急切地看了站在保镖一眼,渴望求援,但保镖只是耸耸肩膀,朝他摇了摇头,转身坐上驾驶位。   “哥哥。”在车窗马上要彻底关闭前,庄隅把自己的手指塞了进去,紧紧地扣住车窗缝隙。   “求你了,只要你帮了我这一次,我保证这辈子都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给你做牛做马。”   手指好似被折断,庄隅却不想放弃,憋不住的眼泪“啪嗒啪嗒”滴落在地面上,庄隅用另一只手试图擦干。他带着沙哑的嗓音一声又一身地呢喃,像一条无路可走被打断腿的小猫。   良久,车窗缓缓下落。   庄隅握着红肿的指尖,喜出望外地瞪大双眼,等待傅时戟的回心转意。   “…我的猫死了。”傅时戟开口,面无表情道:“我需要一只新的。” 第8章 清洗   猫?   庄隅虽不理解,但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被傅时戟揽到车上,庄隅身上脏,便自觉地蜷缩在傅时戟的身侧,在傅时戟的庇护下,庄隅冷眼旁观着接下来的好似蟠螭灯所刻画的景象。   蟠螭灯的卷轴上附着剪纸,烛光将剪纸的投影射在外屏上,图像随着气流不断游走,呈现出连贯的画面。   庄隅看见了满是鲜脸血的李元胜蹒跚着脚步化身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小纸人,叫嚷着跑到了他的面前。西装保镖镇定自若地将他按到在地,恶鬼纸人被揉搓成一块褶皱的纸团,李元胜依旧不甘地伸出手臂仿佛要把自己抓进深渊。   停车场中其他的闲人被吸引过来,看见这辆车的车牌号后不敢凑近围观,对那压到在痛苦哀嚎的人指指点点。   这是庄隅第一次受到权势的庇护,原来只要站得够高,他就不用惧怕任何人。   “把这里处理干净。”   傅时戟慵懒对车下的保镖吩咐道,然后挥手示意另外一个保镖开车。傅家夫人的座驾早已离开,大少爷今日不用回主宅,保镖便按照傅时戟私院的路线行进。   汽车启动后窗外的场景如潮水向后涌去,庄隅胳膊环绕着膝盖,将自己缩成小团,眼见着熟悉的场景逐渐被陌生的街道所取代。   庄隅依旧后怕,不敢去问这个哥哥要将他带到哪里,想到还躲在杂物间的夏东,如蚊子细语对着阖眼的傅时戟道,“我的朋友还在躲着,他…”   傅时戟有些不耐烦,道:“猎三。”   “明白了,大少爷。”驾驶位上的保镖干净利索地回复。   这是已经同意为他解决了么,庄隅小心地瞥了一眼傅时戟,怕招惹他不开心没有追问,怯懦地盯着外面。车子行过熙攘的街道,道边栽植着一排排白杨树,斑驳的树影印在庄隅的手背,不真实的触感令庄隅无所适从。   以后自己要做什么呢。   庄隅琢磨着哥哥对他说的要求,他的猫死了,要寻一只新的,意思是让他像猫似的?   庄隅见过一只猫,是偶尔来福利院的流浪猫,庄隅偷偷摸过它,不过流浪猫似乎发现了自己没有多余的食物给它,后来渐渐就消失了身影。   那只梨花猫性格并不温顺,皮毛很顺滑,支着耳朵对周遭异常警惕,它可以灵活地跳到树上再翻过福利院的高墙。   庄隅将脑袋埋在膝盖上胡思乱想,大惊大喜后精神变得疲惫不堪,在车内安静的氛围中竟沉沉地睡了过去。   傅时戟看到庄隅晃晃悠悠地打着摆子,随着轻微摇晃的车身,半晌倒在了他的腿侧。尽管倒下的身子与车垫发出撞击声,庄隅没有却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接着睡着了。   由于庄隅之前被李元胜伤了脖颈,此刻一圈乌青色衬得庄隅的脸颊愈发苍白,脸上的划痕结痂,嘴里是不是发出轻哼,今天他被吓坏了。   傅时戟看了他半晌,紧绷着脸颊,不知喜怒。   自出生起,傅时戟就伴随着严重的精神洁癖,他厌恶一切肮脏的东西,年幼时碰到污秽的事物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尤其是人,这些带着特殊利益用贪婪渴求看着他的人,傅时戟恨不得挖掉他们的眼睛。   他对至亲没有亲昵的感情,当然傅家父母也无暇顾及傅时戟,他们是两个家族利益的结合,没有爱情的两个人彼此之间做不到相濡以沫,但在外人眼中却装成了相敬如宾的样子。   作为傅家这辈唯一的嫡系所出,不论想或不想,注定与利益和肮脏纠缠。   傅时戟长期接受心理医师的治疗,随着增长的年岁,傅时戟逐渐能够把握自己情绪,至少在外人看来他只是性子喜静。   因为傅家嫡系少爷绝不可以生病。   傅时戟不相信任何人,在他的宅院里除却定期打扫的佣人,剩下的时间都是自己度过。   唯一例外的是他养了一只白毛猫,傅时戟认为这是那个嘴不消停的心理医师唯一为他做出的正确治疗方案。但是今天早上,他的猫老死掉了。   “我乖、乖乖听话,我是好孩子…救我…”庄隅梦魇地嘟囔着。   傅时戟用指尖摩挲庄隅的脸颊,在蹭到那道伤口时,庄隅疼得用嘴巴嘶嘶吐气。   他们倒是有缘。   今日母亲吩咐他随行做慈善,看花时偶遇到了这只窜出来的野猫,有着幼猫一样清澈干净的圆眸。可是太脏了,浑身污秽,头发上还粘着杂草,傅时戟动摇了收养他的心思,可是这只野猫却用指甲固执地勾住他的裤腿不松。   也许洗干净后还能养好,只是随手捡到的野猫又不知道会陪伴他多久,傅时戟收回手指,用贴身的手绢再次仔细地擦拭。   “人会比猫活得长吧。”傅时戟询问前排的保镖。   保镖被突然的询问感到讶异,但熟识傅大少爷的性格,咂咂嘴一本正经地回道:“那是自然的,大少爷,猫呢最多只能活十几年。”   语落,车内有恢复了平静,傅时戟将另一条干净的帕子随手盖在庄隅的颈间。汽车穿过闹市城区,开进幽静的旁路,疾驰驶入近郊的别院。   庄隅是扔进水里后惊醒的,扑腾地在浴缸里乱动,溅了一地的水花,炽白的灯光晃着庄隅的眼睛,半晌他才看清了周围才意识过来,他是跟随那个哥哥离开了福利院,现在是在…   “请不要乱动。”一位年长的女佣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   庄隅这才发现身后不远处站了一个人,下意识用手捂住光溜溜的身体。女佣对他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训练有素地将香波滴在他的头上然后为他揉搓头发。   “闭上眼睛。”   庄隅木头一样听从她的指令,即使身体没有完全发育,可意识却已有了羞耻感,在女佣要为他清洗下身时连忙说道:“阿姨,这里我可以自己洗的。”   还好女佣没有在这件事上太过计较,将清洗工具递给庄隅后便站在不远处伺候。庄隅尴尬地拿起巾帕擦洗,他的膝盖上尽是淤青,庄隅不敢太用力,却认真地清理自己。   这间浴室实在是豪华了,简直比福利院院长的办公室还要华贵。庄隅在电视上也未曾看过这样的地方,浴缸足足能容纳下四个成年人,干净的水流拂过自己的身驱。   原来哥哥这么有钱的啊。   这里的奢华超过了庄隅过去的认知,他的视线逡巡在着一方小天地,视线落在女佣脚边的垃圾桶。   里面装着的是他的衣服,那件他曾拥有的最好东西,现在只配停留在这间房子的垃圾桶。   庄隅心情低落,掐着稚嫩的声音轻声询问道:“阿姨,这里是什么地方呀,我还不知道哥哥的名字呢。”   年长的女佣似乎是收到了命令,对庄隅的询问一一回答:“这里是傅家大少爷的一处宅院,大少爷的名讳为傅时戟。”   庄隅眼见能撬开话匣子,连忙追问:“那我在这里能做什么,唔,我是说大少爷他要我干什么。阿姨,我刚来这里什么都不懂,怕做了错事被骂。”   年长女佣回道:“少爷让您做的事,与你讲过了。只要遵从就不会被骂。”   她的平淡的语气令庄隅有些泄气,心里嘀咕着这说了就像是没说,但脸上露出笑,甜甜地道:“谢谢阿姨,我明白了。”   年长女仆点点头,见庄隅清洗地差不多,为他取来一身质地柔软的纯白色衣服,道:“您穿好衣服下楼用餐。”   庄隅将身上擦干,连忙接过衣服穿到身上,衣服的尺寸与他的身材完美契合,庄隅从未穿过如此合适的衣服,在福利院所穿的都是统一尺寸的服装,这件衣服像是量身订制一般。   庄隅捏捏衣角再抬眼时,透过镜子看见身后的阿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傅时戟,不知道已经观察他多久了。   庄隅惊吓地小声叫道:“啊!”   傅时戟此时也换成了一件面料舒适的常服,没有说话,阔步走到庄隅面前,庄隅下意识地向后挪动一小步。傅时戟伸出胳膊从他的后方取出一个吹风筒,庄隅随着他的视线落到吹风筒上,咽了咽口水。   “嗡—嗡嗡——”   傅时戟按下开关,吹风筒在庄隅的耳畔发出声响,仗着身高优势,傅时戟老练地拨弄着庄隅潮湿柔软的头发。   庄隅眼巴巴地梗着脖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傅时戟的胸口,察觉到头发丝在傅时戟的指尖翻转,温暖的风逐渐除去湿意。傅时戟十分娴熟地做着这个动作,电吹风在他手里不停地转换着位置,完全没有烫伤自己的头皮。   傅时戟好像经常做这个动作,他这么有钱住着豪华的房子还有佣人,那他曾给谁吹头发呢?   庄隅疑惑不解,难道傅时戟已经有女朋友,后悔刚才没有同那个阿姨多讲几句。以后怕是要住在这位大少爷身边,可自己对他的私下生活都不知晓。   “可以了。”   傅时戟停下停下吹风筒,将它放回原位,一只手穿插在庄隅的发间,像是在验收自己的劳动成果。庄隅提着一口气,生怕这位大少爷把自己的头发扯下几根,期待他的手能早点离开自己的头顶,可却没能如庄隅所愿,傅时戟的手指顺着发梢游移到后颈,强迫庄隅抬起头。   庄隅竖着耳朵,听见傅时戟说了句话奇怪的话。   “毛太少了。”   庄隅:“?” 第9章 规矩   毛太少了是什么意思?   庄隅撅着嘴巴摸摸自己的头发,干燥蓬松很是厚实,难道要长成浑身是毛的猴子么。   默默跟在傅时戟的身后随他一同下楼,眼睛瞄着周遭的陈设,不停地打转,着实是土包子进城眼花缭乱。   整栋别墅是两层的复式结构,设计简约,家具多是木质结构,几处角落里放置着盆栽架子,几株花草静默生长。沿着楼体走到一楼,落地窗取代了部分墙壁,窗外的树木被修剪地错落有致,虽密匝但不会令人压抑。   置身于自然,与世隔绝,但庄隅总感到有些违和感。   可口的食物被摆放在餐厅桌面上,只摆放两副餐具,餐桌周围也仅有两个椅子。   傅时戟拉开椅子,坐在其中一个,庄隅紧跟着像模像样拉开椅子坐在他的对面。   桌子上摆放的食物精致小巧,全部被素白色的小碟子盛着,每道菜的菜量不多却整齐地摆满了小半个桌子,庄隅吸吸口水,被琳琅的没事勾引地肚子咕噜咕噜直叫。   现在已经傍晚,一天都没有怎么吃饭,饭菜的香味成倍地飘进鼻子里,庄隅扭捏地看了傅时戟一眼,赶紧用手捂住不争气的肚子,企图让它停止这种丢脸的行为。   傅时戟听到了庄隅肚中发出的“咕咕”的动静,紧锁着眉头,看不上他这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他脸色沉了下去但没说什么,修长的手指执起筷子慢吞吞地送进口中,餐具和碗碟没有碰撞整个过程也没有发出任何发出声响,他的样子矜持优雅,可严肃的样子不像在吃饭倒像是在处理要紧事务。   庄隅见他已经开动,也拿着筷子将早就看好的菜色舀进自己的小碗里,直到堆起一个小菜山才住了筷子。   在福利院所有孩子吃的都是大锅饭,完成任务才能拿自己的小饭盒去打菜,每个人都尽可能在有限的空间里堆叠更多的食物。庄隅因为总被派放私活,去晚了剩下残羹总是吃不饱。   傅时戟停下手下的动作,视线落在庄隅仓鼠一样鼓起的嘴巴上,瞬间被影响了食欲。   虾仁,青菜,不知怎么做出来的小肉丸子,陶醉在唇齿之喜的庄隅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氛围变得奇怪,迅速放下碗筷将嘴巴里的食物尽数吞了下去。   傅时戟对庄隅的吃像非常不满意,尤其是挂在他的嘴边的饭粒格外碍眼,没有调教好的人连一只猫都比不上,至少他的猫不会在吃饭时发出声响,如同仓鼠一样在腮处囤积着食物。   “对不起,我实在太饿了。”庄隅试图解释:“我已经一天没怎么…”   “食不言。”傅时戟打断他的话。   庄隅和傅时戟视线相交,庄隅慢慢涨红了脸蛋,手指在桌下拘谨地互相揉搓着。   约莫二十分钟后,女佣来到客厅准备收拾碗筷,傅时戟吃饭时不喜欢佣人在一旁,他的用饭时间是二十分钟,佣人们掐算着时间到来时从来不会看见傅时戟。   今日确实几年来唯一一次例外,何妈低头仔细地看了自己的腕表,整整二十分钟,一分不差。   她按下心底疑惑,走到桌边道:“大少爷,是饭菜不可口么,还是腻了想要换厨子。”   实际上在她走进看到吃像狼藉的庄隅一下子就明白了估计大少爷是被这个孩子的吃像倒了胃口。   何妈是傅家夫人何凌月的贴身人,陪伴着夫人长大,后照顾着傅时戟,早就摸透了他家大少爷的秉性,除却性子上有些问题,只要她们这些下人们按照规则做事,绝无被无辜责罚的时候。   虽然傅时戟很少同她亲近,大部分时间一个人独处,但从小看到大何妈待他还是感情深厚的。今早上家里的猫在院中老死,何妈本以为傅时戟会伤神一阵子,虽然他出事沉稳可毕竟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人。   没想到和夫人出去一趟,回来竟是带了个狼狈不堪的孩子,她叫了其他佣人为其清洁干净,瞅着倒是个玉琢的小孩,就是不懂行事邋遢了些。   “何妈,他以后就留在这里,你教教他规矩吧。”傅时戟冰冷的目光扫向庄隅,庄隅寄人篱下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孩子小瞅着伶俐,应该是个好教的。”何妈看着庄隅眼神柔和,像是说给傅时戟又像是讲给庄隅:“这院子里清静,多个孩子也能多些人气,难得你呀对着小孩得了眼缘。”   庄隅经她的提醒,突然意识到这栋别墅给他带来的违和感源自于哪里了。   这个屋子太安静了,安静到可以听到植物生长的声音,傅时戟没有同父母住在一处,照顾傅时戟的那些人脚步利索说话轻声。回想起福利院嘈杂的院落,这里简直就像按下了静音键。   对于何妈的话傅时戟没有反驳,倒是直言道:“他看着让我舒服,不过…”傅时戟话音一转道:“要是蠢又笨的,看着就碍眼了。”   他说完后,从座位上起身,深深地看了庄隅一眼,便转身上楼了,徒留下庄隅的座位上如坐针毡。从前即便是被人欺负的时候他们也总是骂自己是个小狐狸崽子,没有人说他蠢笨,庄隅垂头看着饭碗里还剩下的半碗饭,脚尖轻轻踢了一下桌子腿。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何妈温柔地摸了摸庄隅的头:“大少爷他看不得脏的不规矩的,从小就这样,他既然把你带到这不会随便把你赶出去的。”   傅时戟幼时和母家兄弟姐妹也没有给过好脸色,头一次带个生人还与他一个饭桌吃饭,已是非常喜欢这个孩子了。   “阿姨,我叫庄隅,几年八岁了。”庄隅勾着唇角扬起个笑,这个地方唯一正常的就是眼前这个阿姨了,给人亲近之感。   “已经八岁了么,看着很小。”何妈有些意外,继续说道:“明天起由我教你规矩,这个家是大少爷做主,你听话就能好好待下去,不论是吃穿用度都能满足你。”   “我知道了。”   庄隅点点头,知道从今以后就要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万事都要看着主人的脸色。   何妈对他说完,便收拾了碗筷,叫他明天早上起床教给他家规,以后出门在外不可丢了傅家的脸面,催着他今晚好好睡一觉。   庄隅听话地应下,何妈离开后整个屋子又变得空洞洞,庄隅左右逛了一小圈熟悉周遭的环境,然后上楼寻着何妈告诉他休息房间的位置。他的房间与傅时戟的屋子是相邻的,庄隅没有打扰傅时戟,蹑手蹑脚地打开属于自己的那间屋门。   这里应是一件客房,但没有住过人的痕迹,房间被收拾得整洁,微微开启的窗子送来一袭凉风,吹得他头脑清醒,庄隅苦笑自己真是胆大,不知道傅时戟是什么人就敢抱着他的大腿,接下来自己人生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庄隅不知道,他迷茫着一头栽在柔软的床垫上。   “傅时戟、傅时戟…”   庄隅嘟囔着滚了几圈,因为下午自己坐在车睡了一觉,庄隅此时睡意全失,脑子里寻思着天马行空的事情,小夏哥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那个变态被揍了,小夏哥再也不会被他欺负,希望他能早点从这段阴影中走出来,找到一户好的人家。   自己什么时候能长大呢,什么时候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一定要把花的傅时戟所有钱记在本子上,等待自己赚够了钱多还给他几倍…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庄隅默默地想着,他一定要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看一看他们的样子,然后询问他们为什么抛弃自己…   如水的月光静静地泻在庄隅的身上,然而他越来越没有困意,忽然想起那间被仍在卫生间垃圾桶里的衣服。   庄隅坐起身,鬼使神差地穿上拖鞋,他并不想扔掉那件衣服毕竟这是在这个家唯一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了。庄隅琢磨着着夜里反正无人,捡回来洗干净也不会发现,于是猫似地踮着脚尖,凭借最记忆找到了那间浴室,果然还没有被扔掉。   庄隅拎着它快速地钻进自己的房间,站在屋子附带的独立卫生间内揉搓着衣服,忙活到下半夜这才有了睡意。   “庄隅,庄隅,起床了。”   庄隅被一声呼唤喊醒,猛地睁开眼睛被刺眼的阳光照得发晕,嘴里说者:“我这就起床,今天的任务是清理院子里的杂草还是要帮厨房做饭。”   他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挣扎地给自己穿上衣服,“我速度很快,马上就弄完,一定要给我留一点早饭。”   庄隅将自己收拾整洁,知道低头穿好了拖鞋看到眼前面容严肃的何妈,这才反应过来他昨天就已经离开了生活了五年的福利院了,他现在在别墅中,别墅的主人是昨天救他的哥哥傅时戟,今天的任务…啊,今天的任务是学傅家的规矩。   庄隅低下头,知道自己没有按时早起,已经破坏了规矩。   何妈性子柔软,见了庄隅的样子,不忍多说,说道:“给你一次机会吧,没有下次。” 第10章 上学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庄隅懂得这个道理,福利院的规矩也不少,可这的规矩更加繁杂,有些甚至十分刻板。   行走,坐下,讲话,吃饭,穿衣样样都有要求。   傅家百年世家,发展的途中丢了很多东西,唯独这传下来的规矩一项都没有丢弃。   就连傅时戟在幼时无比抗拒旁人的时候也是咬着牙尽数学会。庄隅不是傅家族人,不用按着族规条条框框地学习,何妈每日教给他的都是日常的几样,为的是让傅时戟看到他时,不会倒了胃口。   这几个星期里除却庄隅第一次晚起得到了原谅,何妈再也没有给过庄隅其余机会,若是做错了事情必然会被惩罚。惩罚不是做体力劳动,庄隅要做的不过就是将规矩重复千百遍,直到形成肌肉记忆,就算不刻意也能做到每一个举止得体。   庄隅是聪明的,这些规矩虽然繁琐,但记住了之后就如同呼吸那样简单了。   而且这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坏处,昨天,庄隅在照镜子的时候还发现正确的站姿纠正了自己微驼的背部,令自己的身体高了几厘米。   他今天还接到了夏东的电话,夏东告诉庄隅自己得到了傅家慈善基金的资助,在一所寄宿学校读书。庄隅听者他的语气带着喜意,就知道他现在过得很开心,时间是抹去伤痛的良药,但这样的阴影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真正摆脱,但庄隅相信夏东能够做到这一点。   可无论庄隅学得多么完美,但庄隅总归还是一个孩子,耐不住别院中枯燥的生活。   他胆子逐渐大了起来,探索这个别院未知领域。偶尔庄隅会遇见行色匆匆的佣人,这些佣人是傅夫人留下的,行事干练,庄隅去找她们说话也总是被一两句就堵了回去,在这个家里只有何妈会同他多说两句。   早上傅时戟出门后,庄隅拿着一把剪刀到小花园里试图将灌木修剪成小兔子模样,看到了指挥着佣人工作的何妈连忙奔到她的身前拦住了她。   “何妈。”庄隅踌躇着张开嘴。   何妈看着他纠结的样子,问道:“你是有事情找我么。是有些规矩忘记了还是…”   何妈在板正了庄隅的坏习惯后,就不再每日同庄隅讲课,只是告诉他若是有点事拿不准还可以来寻问她。   “不是的。”庄隅摇摇头:“我都记住了,记得很好。傅,额、大少爷他今早还夸我夸我来着。”   何妈继续问道:“那你是想问什么?”   庄隅挠挠头道:“我,我是要一直呆在这里么,可是没有人和我说话,一个人好无聊。听说我的朋友夏东去上学了,我也可以去上学么。”庄隅的眼睛湿漉漉的,双手合十,期待道:“求求您了。”   何妈原本带笑的脸色冷淡了下来,对庄隅道:“这件事情我做不到。原本以为你是聪明的,会知道是主子谁是佣人,这个家里谁有权利决定你的去留。”看着庄隅瞬间垮下去的脸,何妈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些道:“你不必躲着大少爷,他把你带到这是有他的理由,想要的东西去求他。”   “嗯。我明白了,谢谢何妈。”   庄隅失落地低下头,灰溜溜地蹲到刚才的灌木丛前,他早就猜到了会是这个结果,可还是想去试试。   在这个院子里,因为自己是傅时戟带回来的人,所有佣人们会照顾他尊敬他,但没有其他吩咐就不会同他讲话,因为傅时戟吩咐何妈教他礼仪,所以何妈才会管着他。   只有讨好傅时戟,他才能过得好。经过这次的试探,庄隅彻底摸透了自己在这个别院的价值是围绕着傅时戟。   连着一星期,傅时戟出门在外的时间越来越久,回来时的脸色总是很差。   庄隅在下定决心要向他讨得一个上学机会后,眼巴巴地蹲到门口等他回来,然后小狗似地跟在他的身后和他一起回屋子。   傅时戟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模样,捏着他的后颈,悠悠地朝他说了句:“我还以为把你养熟,还要更长时间。”   原来他一直在等自己,庄隅心脏一紧,缩着脖子低声道:“我很听话的。”   傅时戟不置可否道:“小骗子。”   庄隅嘟起嘴巴,被戳到心事也没有吱声,将傅时戟脱下来的衣服整齐地挂在衣服架上。   同他吃过晚饭后,庄隅心里揣着主意,暗戳戳地跟着傅时戟进了他的房间。这是庄隅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整个屋子都是纯白色的,几乎没有多余的陈设,装修比他的屋子还要简单,一进门甚至感觉气温都低了几度。   傅时戟知道庄隅的小心思,没有驱赶他也没有搭理他,只是将他晾在一边。在隔间的书房坐下,傅时戟拿出书本翻阅最近需要掌握的资料,庄隅立即到他身后替为他捏肩膀。   傅时戟没有拒绝庄隅的示好,沉声吩咐着力道重些或是轻些。庄隅之前也经常被指示着为护工捏肩膀,没想到练出的技能还能派上用场。   “今天很累么。”庄隅手揉得酸痛,看着傅时戟疲态,小声地问道。   傅时戟很久没有回答他,庄隅以为他不想理会自己,过了一会儿听见傅时戟回他道:“不累,人多,烦。”   “哦。”庄隅应了一声,心底嗤笑他这么大了还是小孩子脾气么,原来会因为人多烦躁。   “因为,我有病。”傅时戟突然转过身子 ,与庄隅惊讶的视线撞上,他搂着庄隅的胳膊,轻巧地将他抱到木质桌面上。   如此亲密的距离,庄隅甚至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味,不是花香,微带一种苦涩,庄隅没闻过这种味道,但有点喜欢。   “是什么病,多久能治好。”庄隅软软地说道,他印象中最大的疾病就是对面寝室住着的患心脏病的小孩子,他都不可以做剧烈运动还总是要吃药。   傅时戟伸出一根食指戳了戳庄隅的太阳穴道:“病在这,它不喜欢脏的东西。”   庄隅没有听人提起过这个奇怪的病,但瞬间联想到此前自己穿着不干净,吃相不好被傅时戟嫌弃的时候。   “我也不怎么干净。”庄隅的模样在傅时戟的眼中无所遁形,他嗫嚅道:“可是你还是把我带回来了。”   傅时戟一只胳膊搭在椅子扶手上,修长的手指蜷起,侧着脑袋将头靠上去,慵懒道:“你确实很脏。”傅时戟见庄隅的第一眼就是他浑身是尘土的样子。   庄隅闻言紧绷着小脸。   “不过,比别人干净点。”傅时戟难得勾起嘴角,露出个难以察觉的笑。   他伸出另一只手,向庄隅勾了勾,庄隅用手扶着桌面,听话地将上半身凑了过去。傅时戟摩挲着庄隅的脸颊,顺了顺他微长的头发,“你乖乖听话,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庄隅连忙点头:“你救了我,我会努力帮你治好病。”   傅时戟但笑不语。   心理医生告诉傅时戟,如果一直因为工作强迫自己去同厌恶的人接触,迟早会愈加严重。只有长时间缓和地精神治疗才能让身体逐渐好转。心理医生自然知道作为傅家的大少爷是静不下来的,随着年龄的增长,用来治疗的时间会越来越短。   这心理医生是傅家的世交,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了一句:自求多福吧,实在不行他亲自开车送傅时戟去精神病院,吃最贵的药住最贵的豪华病房。   而在这一次治疗中,傅时戟将自己对庄隅的存在原原本本地讲给了心理医生,也告诉他自己对这个小孩身上体会到了舒适感。心理医生的建议和傅时戟想的一样,将庄隅留在身边。心理医生的理由是从亲近一个人开始,逐渐对打破精神上的屏障,他见过这样的成功案例。   “趁着我现在心情好,你最好把想要的讲给我听,说不定我会立即同意。”傅时戟不吝啬,给了庄隅一点甜头。   庄隅面上藏不住喜悦,轻快道:“我想读书也可以么!”   在福利院庄隅没学习到什么有用的知识,只识了几个字,会查数字。   “可以,明天我就让何妈把家庭教师找来。”傅时戟一口应下。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庄隅小心地瞥了傅时戟一眼,道:“我想去学校和其他小朋友读书,你不在家根本就没有人和我说话,真的好无聊。”   “在家等我不好么。”傅时戟蹙眉,他还挺喜欢回家时看到坐在门边的庄隅的身影。   “看见你当然很好。”庄隅面不改色地撒谎,“那我会在你回来之前就到家,随叫随到可以么?”   傅时戟的手指卷曲着庄隅的头发,软踏踏的,触感和之前养的猫差不多,只不过面积太小。   “油嘴滑舌的小骗子。”傅时戟手指稍微施力扯了一下手底的柔软,痛的庄隅吐出个舌尖。   “头发…一直留着吧,明天我让猎二送你过去。不过如果没有应了我的要求,以后就在家学习。”   听到傅时戟松嘴,庄隅自是一百个乐意:“嗯,我一定会做到的。” 第11章 情书   泽川一小,六年一班的门口。   “庄隅,你等等,下周班级组织毕业旅行,你要不要去呀!”   班长举着花名册在庄隅进门时捉到了他,细声说道:“这次旅行全班都报名了,你还不想去么?这可是最后一次,以后升了初中,我们可能都见不到面了。”   班长周芳芳扶了一下眼镜,期待着地看着庄隅。   已经稍微长开的庄隅样貌秀美,留着及肩的半长发被随意束起搭在肩上,他举止优雅,未完全褪掉的婴儿肥令他保持几分可爱。   即便是统一的制服,穿在庄隅身上衬得他更为精致,比起那些嬉皮笑脸的淘气包男孩,庄隅简直就是女孩团体里的王子般人物。   “要多久。”庄隅停下脚步,翻着手机里的行程计划,抬眼望了一下周芳芳。   周芳芳听道这个回复,猜测这次估计有戏,连忙道:“就考完试之后,预计3天的行程,地址暂定在隔壁市的沧泉度假村。”   “三天么…”   庄隅对于去其他城市的建议原本很心动,但看了一下计划本上的日期,心底瞬间泄了气。三天的日期有两天被圈了起来,那是傅时戟会回到别院的时间,庄隅必须留在那里等他。   “只有三天,你就和我们出去玩呗,还么近的距离还有老师领着队,一定能确保安全。”又有两个小女生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劝着庄隅。   庄隅是半路转来这个泽川一小的,这里的孩子大多都是富裕家庭。起初选择学校的时候,傅时戟给了他四五个选项,都是贵族学校。庄隅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主动央求着傅时戟选择普通一点的学校就行,最后还是让猎二给他找到这所距离别院近一些的小学。   但庄隅也要遵守约定,只要傅时戟在家时就要陪着他,结果就导致他根本没有多余时间和同龄的孩子在寒暑假时去郊游或滑雪。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时间,祝你们玩的开心。”庄隅拒绝道。   “没关系,你不用这么着急做决定,在出发前告诉我也来得急。”周芳芳酡红着脸颊,把花名册抱在胸前,低头道:“我希望,不,我的意思的,班里的同学都希望能有一次完整的聚会。”   庄隅点点头,沉声应下说他会仔细考虑,然后踱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翻开书本,钢笔在指尖翻飞,心不在焉地等待老师上课。   他的同桌是一个安静的女孩子,名叫苏念,她侧耳倾听庄隅同班长的讲话,但听到庄隅果断拒绝时也有些难过。苏念瞄了一眼庄隅,同庄隅做了半年的同桌,他们之间也没说过几句话。   “你一直看我做什么。”庄隅察觉到苏念的注视,侧身看了她一眼。   苏念抓个正着,连忙道:“啊,昨天的作业,我…我有道问题不太会。”   “哦,是想问我么。”庄隅从书包里翻出昨天的作业本递给了苏念,道:“步骤都在里面,很详细,你一看就会。”   养在傅时戟身边,庄隅都自我怀疑是不是被他传染了,感觉到自己的心思淡然了许多,能不张口的时候便懒得同旁人讲话。潜移默化地,庄隅朝着傅时戟喜欢的方向成长着,矜持沉稳,处事不惊,一举一动都呈现出完美的教养。   学校里的同学在庄隅的眼里无比幼稚,他们只沉浸在玩具和游戏里,课间里嬉笑打闹,庄隅同他们根本没有共鸣。但又羡慕着他们无忧无虑的肆意欢笑,他们有父母的陪伴,不用在乎未来,也不用在乎别人的喜怒。   这是他自出生起,就已经丧失的权利。   直到下课时,苏念才将作业本还给庄隅,庄隅随手接了过去,然后背着书包出了校门坐上来接他回别墅的车。庄隅脑子里盘算着今晚傅时戟回来时,要不要向他谋求一次独自出门的机会。   “猎二。”庄隅透过车窗望着路边,指着前方的商场道:“前面停一下,我去买东西。”   “好的。”猎二在路边停车位停下车。   庄隅背着自己的书包,走进商场,透过反光的展示玻璃橱窗,庄隅看到猎二在远处跟着他。猎二被傅时戟派来专门守着庄隅的安全,庄隅总觉得多次一举,他又没钱没地位的,哪里有人要绑架他。   可反对无效,逐渐长大庄隅才恍然明白。猎二哪是在保护他,分明就是在看着自己,遛狗还要牵着狗绳,猎二就是那条狗绳,牵制着自己不能擅自离开主人的视线。   进了商场,庄隅穿梭在高档奢侈品专柜,今天是傅时戟的生日,他需要准备个礼物送给他。   “这个钻石袖口,我要看看。”庄隅坐在高脚凳上,指着他看好的那颗袖口,对站在一边的店员说道。   店员看到客人居然是个穿着制服的小学生,怠慢地笑道:“小朋友,这里可不是精品店,随便一样都要六位数的,想买东西去学校门口小卖部看看得了。”   奢侈品店此时人流不多,店长在后方听到自家店员言语不当,走出来本想训诫他,正巧看到庄隅从书包侧兜里掏出一张铂金质地的卡放在展柜上方。   庄隅不在意店员的态度,冷淡道:“卡里的钱够的。”   店员低头看着那张从未见过的卡,以为是小孩子的游戏卡,不以为意,还想要继续驱赶庄隅,店长赶忙快走上前训斥了他几句,然后亲自为庄隅取出袖口为他展示。   “您好,这颗机械芯袖口是我们当季的新品,上面的钻石是来自法国勃艮第庄园……”   庄隅没有仔细听她介绍,只拿在手里转了一圈,便道:“结账吧,打包一下,速度快点。”   “请稍等片刻。”店长笑着道:“谢谢您的光顾。”说完便小心地捧起被庄隅放置在桌面上的卡,然后亲自为他打包。   店员被庄隅干脆利落的付款,惊地失了言语,看见店长对他使眼色,赶紧跟在她的身后离开柜台。   “店长,他就是个小孩儿…这卡里真能有钱?”   店长语气不快道:“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差点惹了大麻烦,一点眼力见也没有。人家命好生在富贵家,他的这张卡都够买下咱们店了。还有那孩子头发上系的发圈,那设计如果我没认错,可是来自于专门为上流豪门设计饰品的高级设计师。”   庄隅并不知道他们对自己的议论,只取了礼品盒子收起卡便回了别墅。   傅时戟今晚在住宅过生日,怕是要夜里才能回。经过这些年的治疗,他的精神洁癖好了许多,至少不会同人讲话就头痛,傅家需要傅时戟出面的场合也越来越多,有时几个月都要出门在外。   晚饭后,庄隅打开今天借给苏念的作业本,发现里面夹了一张不属于自己的纸,他打开对半折叠的纸,前前后后读了两遍才意识到这是一封情书。   “幼稚。”庄隅哼了一声儿。   这封情书里面的形容词一点也不像自己,什么如黛的眉俊美的脸,性格内敛品德高尚如池塘才露之荷花,结尾处还矫揉地添了一句不知道在哪抄来的爱慕古诗: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他根本没有仔细地观察过苏念,对她的唯一印象是内向不爱说话,虽对她没那种意思,但被夸赞一番后,庄隅的嘴角止不住上翘。   庄隅将书信随手压放在笔筒下,掏出个信纸给傅时戟写生日祝福,然后塞在礼物盒子里。   等到了十点,傅时戟还没有回来,庄隅等着也睡不着,便走到院子里透透气。他绕道池塘边的亭子里,端着喂鱼碗一颗一颗地往池中投着,池塘里的园鼓的金鱼不知饱腹,乐此不疲地追逐着两三粒鱼粮,泛起几圈涟漪。   “再喂,就撑死了。”   傅时戟脚步轻缓走到庄隅身边,庄隅一惊,小半碗的鱼粮倾泻到池塘里,瞬间水面被鱼尾拍打地沸腾起来。庄隅回头看到略带醉意的傅时戟,抬手将鱼食盒的盖子扣上。   傅时戟顺着庄隅半长的软发,轻佻地对他道:“怎么真像个猫一样,总是和这些鱼过不去,喂死多少条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不像猫。”庄隅闻到酒醺味,皱皱鼻尖:“倒是你走路都没声音,才像猫。”   傅时戟捏了一下庄隅的脸颊,就着夜灯柔和的光打量着庄隅,不知觉他已经长这么大了。初见时干瘪的身体变得挺拔,如园中栽植的竹子,正值脆嫩。温养了这么久,已经将庄隅身上的粗劣尽数剥了下去。   “唔,你今年多大了?”   傅时戟也坐在亭子长木椅上,半揽着庄隅,单手将颈间的领带拉松,解开最上方的纽扣,少有地衣衫不整的样子。   庄隅掰着手指数了数,自己“啊”了一声,道:“我已经十三岁了。”   “十三岁啊…”傅时戟将头搭在庄隅的头发上,轻轻蹭了蹭:“倒是能拿得出手了,回头带你认认人。”   傅时戟可能是真的醉了,拼命在庄隅身上汲取安稳的气息。今日的家宴乱糟糟,藏着异心的旁支装模作样,还有诸多谋求利益的来宾,这些人看得他反胃,忍不住多喝了两杯。   “我才不想见你那边的人。”庄隅听见傅时戟平稳的心跳,嘟囔了句:“还剩五年,我…就成年了。”   埋在庄隅发间的傅时戟缓缓睁开阖着的眼眸,里面哪有醉意。 第12章 约束   庄隅和傅时戟在亭子里坐着闲谈几句,月影倒影在重新恢复平静的池水里,凭空吹来的阵阵清风扰得人发困。   “啊呜~”庄隅打了个哈欠,牵着傅时戟的手道:“我们回去吧,你别受了寒风,不然何妈会怪我的,我去给你做一碗醒酒汤。”   傅时戟点了个头,率先起身领着庄隅回了屋子。庄隅一进门就拐进了小厨房,对傅时戟说道:“你先回屋,我做好就给你端上去。对了,给你买了生日礼物,就放在我的桌面上。”   “哦,什么礼物?”傅时戟挑眉疑问道。   庄隅搬出个小凳子,站在上面取出柜子中做醒酒汤的原料的灵芝,没好气回道:“我买的什么你不都知道么。”   傅时戟介意他的无礼,低沉着说道:“你啊,就会敷衍我。”然后便踏着楼梯上了楼。   庄隅自然听见了他的话,只耸耸肩,心底道虽然羊毛出自羊身上,自己去寻的款式也算是心意了。   想到第一次为傅时戟过生日时,他确实心意满满。手工做了张贺卡,自己动手给信封上画了只小猫,还扎了个蝴蝶结,放在了门口台柜上最显眼的位置。结果傅时戟看都没看,就让正在收拾房间佣人处理了。   伤了心的庄隅再也没准备过礼物,全拿着傅时戟的卡给他刷一份奢侈品,傅时戟也是戴了一次就不知道扔到哪去了,反正庄隅再也没见过它们的身影。   取出处理好的灵芝,庄隅将其放到锅里沸水中煮,氤氲的蒸汽升起,庄隅拿着长柄汤勺搅拌。他下厨房做的最多的就是醒酒汤,夜里禁止佣人进主屋,傅时戟应酬回家晚了,都是庄隅开火给这大少爷煮汤。   这醒酒汤却也好做,煮好的灵芝汤水放凉后倒进少许蜂蜜水中搅拌便可,只是有些费时间。   傅时戟上楼后先去浴室洗澡,围着浴巾出来时庄隅还没有上楼,便穿着浴袍进了书房。庄隅的学习桌放在傅时戟的书房,与傅时戟的办公桌紧紧相连。   一眼扫过去,傅时戟就看见了精巧的礼物盒子。他的衣着服饰皆有专门设计师负责,对于傅时戟来说,商场能能买到的东西都是低端货色。   傅时戟打开盒子,里面装的果然是从他账面划掉的那笔钱购买的袖扣,盒子里还有封信,傅时戟打开绕有兴趣地看了一眼庄隅生搬硬凑的吉祥话,好似在祝他八十大寿。   “嗯?”   傅时戟看到了被压在笔筒下的一张纸,里面的内容后,他的眼神阴沉,被庄隅的吉祥话惹出笑意的嘴角也降了下去。   傅时戟将这封情书扔到垃圾桶,厌恶地走到卫生间擦洗手指。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傅时戟感觉有人玷污了他最干净的东西。   甚至从心底蔓延出一个诡秘的声音,催促着傅时戟把庄隅关起来,不要让他见旁人,这样他才能只属于自己。   傅时戟揉着额角,持着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喂,谁啊,大半夜吵我清梦。”电话那端的人迷糊地抱怨。   傅时戟冷淡道:“我感觉自己精神不对劲儿,明天早上和我见一面。”说完后便将电话挂断,没有理会那边心理医生的抱怨。   “怎么这么晚还打电话。”庄隅将醒酒汤端给傅时戟,“已经不烫了。”   傅时戟接过托盘,喝掉里面的汤水又扔回给庄隅,然后压抑着情绪径直走回了卧室。   “额,你怎么…”庄隅察觉觉傅时戟莫名其妙的冷淡,明明方才还一副高兴的样子。但庄隅的询问还没说完直接被门板隔离在了外面。   庄隅被惹得莫名心里堵的慌,将托盘随手扔到一边柜子上,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庄隅蜷缩在柔软的床垫中,将枕边一只猫咪玩偶扯了过来,使劲揉搓几下,将这猫咪充作傅时戟,对着它道:“是不是有病啊,翻脸比翻书还快。”   本想赶着今天傅时戟心情不错,然后把毕业旅行的事情讲给他听,应允的可能性会大一些,结果无疾而终,白白浪费这个好时机。   第二天,庄隅收拾书包上学的时候,傅时戟已经出门,庄隅将情书的事情早已经忘在脑后,没注意傅时戟已经将那封情书扔到垃圾桶里。   直到在看到苏念的时候,庄隅才想起忘记把书信还给她,他只好保持着过去相同的态度。苏念瞧着他的样子便知道了庄隅的拒绝。   接下来的几日庄隅都无精打采,只要班长周芳芳依旧见了他,便央求着旅行的事情,原本着可去可不去的旅行在庄隅脑海里扎了根,决心非要在这一次也让傅时戟迁就他。   终于在考完试之后,他再次寻到机会。庄隅拿着考完立即就判出成绩的试卷,到书房找傅时戟签字。   傅时戟是庄隅黑纸白字写在纸上的监护人,事事要经他的手。   这次考试出题简单,尽管庄隅即便没怎么复习,三门主科成绩中只有语文写错了一个字扣了分,其余两科都是满分。   庄隅握着试卷深呼了一口气,扭捏地走到傅时戟身旁,柔声问道:“你有空么。”   傅时戟停下敲击电脑键盘的手指,接过庄隅的试卷,随手签了他的姓名又扔了回去。   庄隅有点委屈地撇撇嘴,不知道为什么那日之后他就对自己的态度这么冷淡,他认认真真地回忆了那天自己的行为没觉得有不妥之处。   被驳了面子,本想赌气走开,但他想念着明天就是出发的日期,便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考的很好的,只有语文差一点点。”   傅时戟反问:“嗯?一点点?这样愚蠢的问题也会犯错。”   庄隅连忙解释:“我已经很努力了,考在班级前三呢,老师有夸奖我的,所以…”   “所以呢?”傅时戟悠悠道,猜出庄隅有所图谋。   “所以可以给我一个奖励么。”庄隅伸手拽住傅时戟的胳膊晃了晃,明显的撒娇意味。   这样的举止加上庄隅的青涩的语气,傅时戟少有享受这样的待遇,适当的示弱撒娇对傅时戟来说很适用,“说说看,什么事求我。”   庄隅上一次露出这个模样,是求着他告诉厨子不要再给他的菜里加胡萝卜。   上上次是求他告诉学校那边的老师,早课要长期请假,因为他喜欢睡懒觉。   还有……反正这些无关痛痒但庄隅做不到的事情,傅时戟都应允了,花言巧语的小骗子,吃准了这招对他很适用。   “就是去隔壁市的班级旅行,明天开始差不多三天,我能参加么。”   庄隅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因为他看见傅时戟并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你曾答应过我什么?”傅时戟没有直接回答庄隅的问题,而是提出另一个疑问。   庄隅蔫蔫地垂下头:“答应你在家要陪你,可是,可是他们都去,整个班级只缺我一个人。”   “小孩子的游戏你也要参与么,我记得你并不喜欢,这次是什么原因呢?”   傅时戟眼眸幽深,猜测庄隅是因为那个送给他情书女孩子。   那些人又脏又蠢,为什么庄隅要和他们相处?这个疑问他也抛给了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听了他的描述后并不觉得这是傅时戟简单的吃醋。   傅家不知从哪一辈起,某些精神问题就刻在了基因中传给后代,偶尔会显现在某人身上。傅时戟自出生就深受其害,此时这种异象不容忽视。询问傅时戟几个问题后,他发现这种独占欲只体现在他养的那个小孩身上,便劝他一定要识别庄隅对于他而言是什么存在。   宠物?养子?玩伴?   傅时戟没办法回答,他只绝得庄隅很干净,只要留在自己身边就能缓解所有的不适。心理医生摇摇头,揣摩傅时戟这是把庄隅当做治疗的“药”了。   “傅大少爷,你应该适当离开他了,扔掉他是迟早你必须要做的事。总不能以后你和夫人过日子,还要把他留在你身边吧,他又不是真的宠物。”心理医生如实劝解道。   傅时戟手指敲打着桌面,虽然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听见庄隅要离开他的所控范围,总是不自在的。   听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庄隅心里发慌。突然,他不及防被傅时戟抱做在腿上,庄隅身子一倾差点摔倒,双臂抱着了傅时戟的脖子,坐稳后讪讪地缩回手抱在胸前,庄隅整个人都僵住了,手脚不知道放在哪里。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傅时戟的叹谓:“可以。”   “?”庄隅的大脑一片空白,歪着脑袋满是茫然。   傅时戟见了他这傻模样,用手遮住了庄隅的眼睛不叫他看见自己的神情,凑在他耳边吐了一口气:“我是说你可以去了。”   庄隅的耳朵发麻,又被巨大的喜悦冲昏头脑,扒下傅时戟的手,瞪大眼睛:“真的么,太好了。”   他可以离开画地为牢的约束,有独属自己的时间!   长期以来庄隅的吃穿用度都依仗着傅时戟,但庄隅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人不是玩应儿。傅时戟对他有恩,他可以回报但绝对不是将自己变成附属品。   觉得只要有了这个起点,那以后他会有更多的机会,庄隅藏不住小心思,眉眼含着笑。 第13章 家教   庄隅这夜睡得并不安稳。   他半夜起床,数次望着外头的天色,最后终于从繁星夜色盼来了朦胧亮的天际。然后庄隅“嘭”地从床上跳下来,洗漱后挑了两件运动服装进背包里,随手又塞了一个小巧的照相机。   他起得早,等了一会儿后傅时戟才下楼。早饭时庄隅一筷子一只虾饺扔进嘴巴里,傅时戟依旧吃得慢吞吞,用羹匙舀着碗里的粥,冷着脸,对庄隅这毛毛躁躁的样子很是厌烦。   庄隅看出傅时戟的不耐,便不情愿地看了一眼时钟,将手下的动作变慢。直到吃饱了肚子他也不敢提前离桌,急切得望着傅时戟希望他快一点,担忧自己赶不上大巴车。   但傅时戟端着往常的架子,细嚼慢咽,许久吃完后,才严声训斥道:“你最好别让我后悔。”方才庄隅嘴巴里的东西没吃干净就往里填,吃相难看极了。   庄隅听后抿抿嘴,乖巧道:“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   傅时戟冷哼一声儿,挥手让庄隅离开,自己独坐在椅子上,抱臂深深地望着庄隅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那边的庄隅则取过厨房为他备好的便当盒子以及一些保鲜的吃食,出了院子直接钻进了备好车中。   短暂的路程后,猎二按照庄隅的吩咐将车子停在一个街区外,然后庄隅下车朝着体育馆门前跑去,等快到了地点才慢下脚步,状似不骄不躁。   可是他来的太早了,只有稀疏几个学生站在一旁。有的学生还有家长的陪伴,他们对半大孩子讲着不要掉队,听从老师的安排,也不要吃来路不明的东西,若是呆腻了就爸妈打电话接他们回家。   庄隅独自站在一边,握着便当口袋,脚尖提着小石子。要是他没被父母丢弃,是不是就不必在福利院苟活,更遇到李元胜那个变态。   虽说傅时戟对他很好,现在他可以买任何东西,那张卡里的金钱就像一个永远不会归零的数字,但庄隅从未体会过父母的关怀,傅时戟只会要求他做到完美,可庄隅自知自己天赋不佳,根本达不他的寄予。   “庄隅,你真的来了,太好了。”   周芳芳看到庄隅,激动地喊道,引来周遭人的侧视,庄隅立即将眼中的失神抹去,打起精神道:“是的,之前麻烦了,很期待这一次出游。”   旁的家长看到这么漂亮乖巧的孩子也忍不住赞叹一句,庄隅受不住,朝他们露出个羞涩的笑。   上车后学生们四散,拉着自己的好友坐在一处,庄隅也被几个女生簇拥着做到后排。   “娘娘腔,有什么好看的,还留着小辫子和女生一起玩。”   每个班级都有好好学生也有淘气包,薛辉就是班里淘气包的领袖,他发育的快,又高又壮。他觉着庄隅比班里的姑娘都好看,这次好不容易能和他一起出游,想要搭讪可不知道和他说什么,一开口便脱口而出伤人的话。   “薛辉,讨厌鬼,你就是嫉妒庄隅比你好看!”   庄隅懒得计较,可女孩子们可不干了,以周芳芳为首,群情激愤,淘气包们也不敢示弱,直到老师过来,这才消停。   庄隅被闹得头痛,原本满心的期待一下子丧失了大半,寻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班里的女孩子们想要安慰他,可看见庄隅闭上了眼睛,便不再打扰他,三三两两小声交谈分享着自己的喜悦。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要离开父母这么多天在外留宿,少年们对于独立生活充满向往。   载着学生的大巴士驶离S市,孩子在颠簸中睡了过去。庄隅微睁眼睛观望着远处的风景,总感觉有人在偷窥自己,庄隅侧过头,瞥了一眼正看见薛辉那颗缩回去的脑袋。   难道自己真的很像女孩?值得他偷看?   庄隅伸出手指勾了勾自己半长扎起来的头发。他也想剪成短短的寸头,可是傅时戟总说他长发时耐看,所以尽管剪短过几次,现在的长度就是最短的时候。   约四个小时颠簸后,他们到达了此次的终点,沧泉度假村。   “哇!有小河诶,老师,我们可以在这里钓鱼么。”   “蓝天白云,空气好清新啊,后面靠着山,会不会老虎。”   “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漂亮!”   叽叽喳喳地,孩子们一下车便忍不住地叫嚷,甚至薛辉那伙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到河边泼水打闹。   庄隅虽沉稳,但被同学的喜悦感染着,也不禁心情舒畅。   傅时戟满世界跑是为了工作,自然不会带着庄隅,而他休息的时候就拉着庄隅在别院闭门不出,这就导致庄隅小学期间除了上这一路都没去过别的地方。   老师好不容易控制住这群脱缰的小马,数了人数后,就带着他们去预定的度假村客房,分配三个人一间房子。   庄隅不想要和别人住在一起,提出要自己另外花钱单住,可被带队老师驳了回去,说相互照应才能确保安全。庄隅没有身份证件,老师也不帮他,只能认命。好巧不巧,室友正是薛辉和另一个安静的男生。   庄隅将背包放下就提着便当盒子去了院子里,没有搭理试图要同他讲话的薛辉。   在这里的第一顿饭是老师要求的互相分享便当,这样所有人都能尝到不同口味的食物,孩子们便当被他们的父母做的五花八门。   但其中色香味最棒的是庄隅的饭食,家里的厨子得知庄隅出门要加餐,做了许多糕点以及可冷食的食物。   “庄隅,你的糕点看起来好漂亮,都是小动物的样子,我可以拿一只小熊猫么,我用春卷和你换。”   很快就有嘴馋的小孩儿捧着自己的食物找庄隅交换,庄隅大方地递了过去却没接过对方的食物。   “我的还有很多,吃不完,不用换送给你。”   实际上庄隅吃不惯外面的东西,傅家的厨子都是从世界各地寻来的顶级料理大师。自己的胃早就被养娇了,有一次好奇吃了次路边摊,又吐又泄,折腾得傅时戟从外地赶回来照看他,当然,也少不了说教。   “谢谢,你真好。”   来交换的小孩发了张好人卡给庄隅,他还以为傲气十足的庄隅不会同意呢。   随着这个小孩取得了成功,更多的小朋友也来找庄隅交换食物。庄隅逐一也应了,就连薛辉也拿到了一个老虎模样的点心。   最后庄隅只留下自己食量的那一份,其余都送了出去。   下午是自由活动的时间,老师划了一个范围让他们自行去玩。庄隅从背包里取来相机,避开孩子堆,在四周闲逛将喜欢的风景记录下来。   庄隅对傅时戟说自己对摄影感兴趣的时候,傅时戟还命人寻了一个老师专门教授他,可枯燥无味的专业知识听到庄隅头痛,没几天就把人赶走了。   澄净的天空,川流的溪水,还有畅游在水中越出水面的鱼儿……   庄隅用镜头捕捉这些画面,可拍出来的图片的构图和调光总是不够完美。庄隅没了兴致,嘟囔了一句:“早知道仔细听听课了。”   “庄隅,你是在拍照么,能给我拍一张么。”苏念扭捏地走过来,对庄隅说道。   在聚集地看到庄隅的身影,她别提多开心了,虽说送完情书之后庄隅没有回复,可也没有明确的拒绝。所以见着庄隅独自靠树木坐着,脚不受控制得朝他走了过去。   “不要,我拍的又不好看…”庄隅随口道,却看到苏念顿时伤心的样子,顿了一下又补充道:“额,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给你拍。”   “不嫌弃不嫌弃。”苏念连忙摆手。   庄隅调了调光,尽力拍摄了一张还算满意的照片,苏念凑到他身边看,两个人的头不小心撞到了一处。   这次碰撞反倒刺激了苏念,她鼓足勇气道:“庄隅,我真的很喜欢你。”   庄隅没料到原本内敛的女生会这样直接,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对不起,我家教很严。”   “我……”苏念红了眼眶。   “还有‘喜欢’不可以这么随便说出口。”庄隅将相机收起来,退远了几步保持距离道:“照片我会洗出来邮寄给你,抱歉。”   庄隅简直落荒而逃地离开,面对面吐露的爱意,让庄隅觉得更荒唐更难以承受。   直到夜里回房间,靠在床上庄隅依旧绝得不可思议。   他有什么地方能值得别人的喜欢。幼时在外,遭人冷眼相待,他做粗活只为了一顿饱饭,那些事仿佛是上辈子发生的了。现在倒是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但一个上学的机会、一次微不足道的外出都要讨好傅时戟才能得到。   “呼…呼…”   房间里的酣睡声连带腹中的饥饿弄得庄隅心烦,他干脆披上一件外套,想去寻个商店买些面包。   这儿的晚饭不合庄隅的胃口,他吃了两口便下了桌子,傅家厨子为他带的食物又都被分光了,庄隅的心情低至极点,甚至后悔这次出门。   要是还在偏院,他现在应是喂完池塘里的金鱼,然后到书房对傅时戟道晚安了。   ……傅时戟。   庄隅叹了一口气,怎么离开了,这个名字还会萦绕着他,好像他的生命和这个名字打了个死结。   “嗡嗡——”   刚出门,庄隅的手机发出震动的声音。那个方才念着的名字跃然在屏幕之上,庄隅还以为自己眼花,苦笑这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么。   按下接通建,话筒里传来傅时戟的声音:“穿好衣服到门口,我来接你了。” 第14章 赴宴   傅时戟在庄隅身上失去了自控力。   尽管已经派遣猎二暗自跟着照顾庄隅,随时向他禀报行踪,但还总是挂念着他。所以傅时戟完成必要的文件审核后,推了些可延期的工作,让猎三开车来到这里接庄隅。   尽管最初的收养只是一时兴起,可现在的庄隅绝对已经不是起初那只猫的替代品,是他最最珍贵的宝藏。   那封青涩的情书令他耿耿于怀,昭示他珍藏良久的宝藏被人觊觎着。   难道自己还不够好么,那他可以待庄隅更好,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   “傅时戟!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让我玩三天么,这才一天不到。”庄隅收到他的电话,本是埋怨着他提前的到来,可看见傅时戟时脱口而出的语气满含撒娇的意味,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庄隅拉开车门,想也没想扑倒了傅时戟的身边,傅时戟将庄隅拉得更近,揉了揉他披散的头发,眼底的负面情绪消失殆尽。   “怎么穿着睡衣就出来了,这里靠着山水,凉。”   傅时戟发现庄隅衣衫不整,外套的扣子没有扣牢,丝绸质地的轻薄睡衣袒露在外。   “我又不冷。”   庄隅撇撇嘴,越发觉得傅时戟变成老妈子,明明在旁人面前寡言,审批文件的时候也是三两句话就解决,对着自己的时候,一颗扣子没系上也要被说。   “刚出来是要去买吃的来着,这的厨子做饭太难吃,油味好重,傍晚没吃夜里饿了。”   “饿了肚子?”傅时戟摸了摸庄隅扁下去的肚子,沉声道:“下次不让你出来了。”   不过八个小时,庄隅离了他就要挨饿,果然圈养的猫咪流落在外连一顿饭都没得吃。   庄隅听见他的话哪敢再卖惨,连声道:“也许就是这的厨子有问题,别的地方会好吃的。而且这里环境很不错,我今天玩得好开心的。”   说罢庄隅的肚子发出清脆的“咕噜”声,非常不给主人面子。   “对了你来做什么,要带我回去?我还没玩够呢,你不能不讲信用。”庄隅捂着肚子,说得大义凛然道。   虽然嘴上说着拒绝,可是庄隅也在迟疑,难道接下来的两天自己也要挨饿,还要和其他两个同学住在一起,忍受他们的呼噜声。   “不讲信用?我说了让你出门但没说多久啊。”傅时戟分明明目张胆耍赖,在庄隅的腰上捏了一下。   庄隅被偷袭引得笑出声,他身上敏感处极多,傅时戟手劲不大,像是挠痒痒更叫他难以忍受:“你不要碰我这里,痒痒的。”   越是这样说,傅时戟越是小孩子气地偏又捏了他好几下,庄隅只好颤抖地躲,眼角被笑染成桃色。   不远处的猎三站在树下抽烟,看着汽车轻微地抖动,差点烟头都吓掉了。傅爷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好,难道庄隅说错了话在车里挨了打,不禁陷入深思,那庄小少爷哪里挨得住一脚,最初遇见时因为误会,猎二重撞庄小少爷,那伤半个月才好利索。   过了一会儿后,庄隅从车上跑下去,回头对着傅时戟道:“我把背包取来,马上。”   提心吊胆的猎三见状松了口气,他可是看透了这庄小少爷在他们傅爷心里的地位,那真是放在心尖上了。生病感冒时还要搂在怀里哄着他睡觉,前年傅老爷生病,他们傅爷也就只是应酬性地慰问了几句。这要是一时之气打了庄小少爷,最后心疼得还得是傅爷。   这若是庄隅是个女孩…猎三想到这摇摇头,那他未来一定要问他叫做夫人了。   ……庄隅最后还是屈服了。   因为这次的旅行劣处远远大于好处,虽然能够自由地出门玩,可最基本的吃睡都不能保障,庄隅选择绝不委屈自己。   动作请缓地打开房间门,庄隅径直走到自己的床上,简单将背包收拾好。   “庄隅,你在干什么。”床对面的薛辉睡得浅,听见动静便睁开眼睛,疑惑道:“你要走了么。”   庄隅点头道:“嗯,家里人来接我了,你醒了正好,那就帮我告诉老师吧,谢谢。”   本来迷糊的薛辉立即精神起来,急切道:“是因为我么,对不起,我不是想说你娘娘腔,你比其他女孩都好看。我、我……”   薛辉涨红了脸颊,将庄隅离开的理由全都揽到自己身上,磕巴地继续道:“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的。”   庄隅不知所以地看着他,不懂薛辉的脑回路,白日的事他有没计较,更懒得放在心上,拿起背包道:“关你什么事,记得替我和老师请假。”   “哦。”薛辉傻乎乎回道,然后就见门关上,再也见不到庄隅了。   薛辉拧着眉头,将白日同庄隅换来的老虎点心从箱子里取出来,拿到手里对着它长吁短叹,朦胧的少年心稀碎。他们小学毕业了又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见面。   庄隅回到车里,还觉得薛辉最后看他的那一眼乖乖的,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庄隅打个冷颤。   “怎么,冷了。”傅时戟看见庄隅的模样,吩咐猎三将风暖开大。   庄隅并不想同他讲这一插曲,便默认了。看着窗外的景色,庄隅发现并不是回别院的方向,疑惑道:“我们不回家么?”   傅时戟道:“我什么时候说回家了。既然你想出去玩,就带你去认识些人。”   “啊,可我不想去,我只想回家吃饭。”庄隅对傅时戟的圈子并不感兴趣,况且它能以什么身份站在他们这些少爷小姐的面前。   傅时戟觉得庄隅在耍小性子,道:“迟早要出门,哪里少不了你吃的。”   庄隅知道傅时戟定下的主意是不会改变的,便不再搭理他。从背包里翻出相机查看自己白天拍摄的照片,将不喜欢的照面一张张删掉,结果拍摄成果无一幸免。直至翻到最后一张时,庄隅停下了按在删除按钮的手指,这张正是苏念央求他拍摄的。算了,说好了要打印出来送给她,总不能言而无信。   傅时戟将庄隅的一举一动皆收在眼底。   夜幕中,急速的豪行驶车飞驰而过,速度比庄隅早上乘坐的大巴车快了很多,不久就缓缓停在一所庄园前。   这是世家子弟聚会的一个根据地,由周家撺弄的局,很少有人不卖他的面子,所以每次客人都不会少。唯独傅时戟常常不给他面子,二十次里来一次,周慕阳都要庆幸。   周家与傅家渊源深,两个家族之间嫁娶关系繁多,周家最近涉猎娱乐圈的声音,总爱弄来一堆俊娜靓女们作陪,同这些世家子弟玩乐,当然,无论咖位多大的演员歌手都是被玩乐的。周慕阳倒也不强求,找的都是自愿的,玩起来才尽兴。   黑色车辆停在专属的车位,傅时戟带着庄隅下车,夜里虽深可在灯光的映照下,景色尽收眼底。不似傅家的中式别墅,这是欧式古堡设计,白木栅栏,尖耸的褐红色屋顶,青绿草坪,无一不显示主人的阔绰。   “傅爷,您来了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请里面走,少爷小姐正玩着呢,您来了,我家少爷定会高兴。”侍者说者客套话,引着傅时戟进门。   庄隅觉得有些不自在,他身上还穿着睡衣,出入这些场合好像有点不礼貌。   “我饿了,不想去玩”庄隅勾住傅时戟的手,“给我找厨子做饭。”   “就你娇贵。”傅时戟喜欢庄隅依赖着他的小模样。   侍者一听这话,眼睛一转立即道:“这位…小少爷要吃饭么,我这就去安排。”   他伺候这些高门子弟,眼界甚宽,可看了庄隅半晌,也没将他同哪一位小公子对应起来,但见是领在傅家大少爷身边,便确定是位深居简出的。便机灵地抹去的姓氏,只称呼他为小少爷。   “夜深了,给他做个面食。”傅时戟补充了一句。   侍者赶忙应下。   “哎呦喂,傅爷终于给了我个面子,这大半夜赶过来,我可不胜荣幸。”打趣的声音来自于一个浪荡样的公子哥。   傅时戟牵着庄隅刚刚进前厅,那人便袒露着半个胸膛,抱着个漂亮女人走来。   庄隅第一眼就不喜欢他,厌恶他这般模样,后退半步接着傅时戟的身体挡住他试探的视线。   “这小美人坯子终于让我看见了,你可藏得太深了!”   周慕阳早就知道傅时戟的别院里养着个小孩,好奇心旺盛的他无数次央求傅时戟给他看一眼,可是傅时戟张口闭口就是让他离远点。这不都五六年了,才把人带出来。   “好了,既然看过了,我就带他休息了,小孩子睡得多。”傅时戟既然带着庄隅出门,便也没再藏着掖着,但并不想让他参与这种成年人无聊的夜生活。   “这就心疼了。”周慕阳咂咂舌,将身边的女人搂在怀里,带着醉意道:“什么时候也生个小孩给我玩玩,也要像着孩子一样白嫩漂亮。”   女人闻言一脸惊喜,要是肚子里怀了周家的种,那她就飞黄腾达了。   傅时戟不理会周慕阳的疯言疯语,周家老传统的长辈要是知道周慕阳在外面生了个野种,怕是家里的戒板都要打折。   “走吧,吃饭睡觉。”傅时戟捏着庄隅的后颈,半晌加了一句:“长高高。”   庄隅:“……” 第15章 马场   “我才只有十三岁。”   庄隅仰着头对傅时戟说道:“而且在班里我也不算矮,别总把我当成小孩子。”   刚被接到傅家的时候庄隅是营养不良的,检查时各种微量元素都不足,但在营养师的细心调理下早就恢复了正常,今年他的个子抽条似得见风便长,所以庄隅很认真地觉得再过几年,他一定会同傅时戟那般高。   傅时戟只低头睨了庄隅一眼。   这个低头的举动在庄隅眼里就是赤裸裸的挑衅,是在看不起他。   受了傅时戟的刺激,庄隅用餐时多吃了半碗的素面,最后把小肚子都撑得凸出一个弧度。不得不灰溜溜地在保镖的陪伴下,绕着这个庄园慢走着消食。   傅时戟站在露台,泯了一口红酒,远眺着不远处气鼓鼓走路的样子,唇眼里都是笑。   底下的庄隅越走越憋气,突然止住了脚步,回头对着跟着他的猎二道:“喂,你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有多高。”   猎二被问得一怔,庄隅向来视他们如空气,可冷不丁让他们回答这问题比让他们打架还难以回答,踌躇一下,他才回道:“我小时候也就比您高一点?”   庄隅没好气道:“一点是多少。”   猎二小心翼翼道:“额,大概五厘米。”实际上是二十五厘米。   庄隅被善意的谎言冥蒙蔽了双眼,嘟囔道:“你也没比我高多少么,现在都这般高大了,我以后一定会超过傅时戟。”   猎二装聋作哑,心底寻思着估计庄小少爷得等到下辈子才能实现这白日梦了。瞧他这小骨头架子,嫩生生的模子,顶破了天也只能再长十几厘米。   走了小半圈,庄隅便哈欠连天,飘着脚步打道回府了。猎二沉默得在前面护着他,为庄隅屏蔽掉不少视线。   因这庄园里不少人听说傅爷带着个小孩深夜造访,好奇的想凑近瞧看这小孩的庐山真面目,可见了猎二作守护姿态,也就明白傅爷并不想让他们此时多做打搅。   “都带出来了还能藏屋里,回吧,明儿就能见了,你们各个跟个八婆似的。”沈家少爷抻了个懒腰,顺手牵了个中意的便回房间了。   其余人听了觉得也是有理的,将心底的好奇又压了回去,只是免不了嚼小话。   “既然都这么大了,一定不是亲生的。同我做赌注的是谁来着,别忘了给我个酒吧啊。”小楚虽没看清长相,可看其身材就知道那小孩得有十三四岁,傅爷总不能六七岁就弄出个孩子么。   “不关我的事儿啊,瞅我干啥,我压的和你一样,不是私生子。”   却是有个记性好的,恍然道:“是沈溪舟说的,丫的,脚底抹油跑的倒快,还把咱们损一顿。”   小楚这还能饶他,吆喝着赌赢了的伙伴要将沈溪舟捉回来。   庄隅隔得远,听不到他们的议论,只能看见一堆光鲜亮丽的公子哥儿们好似正在嬉笑推搡,脚底下快走几步转过拐角便将他们甩在身后。   折腾了一整天,夜里庄隅沾上枕头便睡了过去,倒是一夜好梦。再睁开眼睛时,屋里依旧黑漆漆的,厚重的窗帘将阳光尽数隔离在外。   庄隅摸索着将枕边的手机翻出来,一看时间都已经十点半了,慢吞吞地起床收拾好自己便趿拉着拖鞋去寻傅时戟。   他们的房间相邻,没几步就走到,庄隅也不敲门便推开了傅时戟的房门。   “呦,是谁。哦,咱们小王子睡好了!”   迎面的人却不是傅时戟,是昨晚遇见的那个搂着女人醉醺醺的少爷。庄隅皱皱眉,怀疑是自己走错了。他退了一步,看见房间号没错,便掷了个冷眼给周慕阳,绕过他进了屋子,果然在房间露台的椅子上看到了傅时戟。   “大少爷,瞧你养的小孩,和你简直一个模子。”周慕阳靠着门框,瞥向那头的一大一小二人,扬声道:“目中无人的本领学了十乘十。”   “我要吃早饭,还要多加一份牛奶。”庄隅好似没听见那打趣,径直到傅时戟身边。   傅时戟转身望向庄隅时眼底神色黯然,却不是以往宠溺,厉声道:“庄隅,谁教你见人是这样。”   “…我。”   庄隅张嘴本想撒个娇糊弄过去,但见傅时戟不似玩笑,也反应过来自己逾矩了,现在他们正在这主人家的地盘,自己却仗着傅时戟护着他失了分寸,他虽不情愿但乖乖走到周慕阳身边,小声道:“对不起。”   “行了,小可爱,我又没怪罪你。”周慕阳打破了严肃的氛围,朝傅时戟道:“你管教人,可别拿我作衬,回头小孩再埋怨我。”周慕阳最烦这些规矩,临出门耐着性子对庄隅道:“去吃饭吧,这的厨子比不傅家的差到哪去。”   周慕阳离开,房间里又恢复了沉默的安静,庄隅一大早就被呵斥了一顿,没了好心情,低头盯着拖鞋,不知道现在是回自己的房间,还是等着被训话。   “把你带出来见人,你倒是给我长脸。”傅时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看来是要被训话,庄隅脚步一转走到傅时戟身旁,咬着嘴唇,憋闷道:“我不喜欢他,他搂着女人还动手动脚,不干净。”   “然后呢?”   庄隅自觉没错,那个周慕阳就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轻佻地对待旁人,庄隅拧巴地拽着自己的衣摆,半晌示弱道:“我都知道错了,你不要凶我。”   傅时戟还是心软了,拉过庄隅,与他直视着眼睛道:“做错了还不让说,谁惯的你。”   庄隅心道,就是你惯的。   “在家养的好好的,出门怎么就成了小老虎。”   狐假虎威呗,庄隅忽闪着眼睛。   傅时戟食指微曲揉着额角道:“去吃饭吧,下午带你去马场,别再给我丢人。”   庄隅不想要再见到那些不正经的人,拒绝道:“我可以不去么,我在屋子里不出门,绝对不给你添麻烦也不会丢人。”   庄隅像小猫拍肉垫似得,无力地反抗着,接着被傅时戟一个眼神就镇压了。   正巧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是侍者送上了迟来的早餐,庄隅叹了口气,接受了被安排好的活动。安静地捧着牛奶全部喝掉。   明明昨天他还和一堆小屁孩一起打闹玩乐,虽然无聊但也放松。今天就要和这堆惹不起还心思深沉的人陪着笑脸,人生真是变幻莫测。   *   这所欧式庄园面积极大,后处便连接着一个马场,常过来玩的子弟都在这里寄存了自己高价购买的马匹,每次都要压个彩头,痛快得玩上几场。   庄隅养在院子里,因为傅时戟喜静,家中只是池塘养有些活物,自然没有饲养马驹,所以庄隅从未接触过。   傅时戟命人为庄隅早就置办好了一套骑马服。   头盔、马甲、护腿、手套,马靴,庄隅倒是挺喜欢这套别具一格的衣服,穿好挺阔的衬衫马甲和马裤,将牛皮腰带扎在腰间,庄隅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瞬间感觉高挑了许多。   他们乘着敞篷小车到马场,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的在比赛,有的在亭子里做赌,猜测这场的赢家。   下了敞篷小车,庄隅的好不容易被这显身高的帅气衣裳引起的热忱,猛得被一鼻子灰呛了回去。高头大马在庄隅的眼里简直就是一只小怪兽,它们四肢修长体型健硕,跑起来竟能越过快比自己还高的栅栏,尽管庄隅在动物园见过马,但这种赛马级别的和寻常的马就是两个物种。   “我不想学,这也太吓人了。”庄隅后退了几步打起了退堂鼓,对傅时戟道:“你去玩,我在边上等你好不好。”   “我教你,还怕学不会怎么。”傅时戟没给庄隅逃跑的机会,拉着他往亭子里走。   亭子里的众人看到傅时戟的到来,赶忙让出了位置。他们的视线整齐地落到了庄隅的身上,昨天只远远地看了一眼,还没发现原来庄隅是这么好看的孩子。半长的头发扎成小揪,小脸粉白,眼里含了水潭似的,怪不得周慕阳同他们将这是个小王子般紧俏的人儿,还以为他夸大其词了,如今一看果不其然。   庄隅被打量的不自在,想避开他们的视线,可想到上午的责斥,只能大方得还了一个笑。   傅时戟慵懒地坐在椅子上,望着马场中争先恐后的两匹马,问道:“沈家和楚家在跑么?”   “是的,都跑了三次了,还不服输呢,小沈昨天赢得酒吧也输了,还搭进去两个。”有人回道。   傅时戟将庄隅拉到身侧,问道:“那你觉得黑的会赢还是白的。”   “白的吧。”庄隅看着白马在前那么多,随口猜测道。   “枉我还高看你,一点眼力都没有。”傅时戟对庄隅道:“走吧,带你跑两圈。”   他们走出亭子时,正好比赛结束,黑马在最后一个弯道超过了白马,庄隅有些意外,原本落了那么大的差距竟然一下子被追上了。   “护具呢,怎么没戴着。”傅时戟发现庄隅只是穿好了衣裳,没有戴着护具。   “啊,我弄不好,就放在房间里了,不就是骑马么,感觉那些是累赘。”庄隅理直气壮。   傅时戟只好吩咐人拿来适合的崭新护具,拉过庄隅为他穿戴好。   亭子中众人哪里见过伺候人的傅时戟,都瞪直了眼睛看着不远处的那两人。   这么温柔体贴照顾旁人的傅家大少莫不是被别人上了身,要知道在平日里,傅时戟可是堪比冰山不近人情,有想贴上去的不一不被挡了回去。   果然这孩子的来历不一般,虽看着陌生说不定背景深厚,需得好好打探一番,有些想求着傅家帮忙的一些人,已经对庄隅打起了小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