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攻得分》作者:而苏   文案:   心狠手辣嚣张攻x内敛深情受   cp:陆鸣川x梁禧   ——————————————   有人说,梁禧回国是为了金牌。   也有人说,梁禧回国是为了赢下陆鸣川一雪前耻。   ……   他们不知道,梁禧其实爱惨了他的鸣川哥哥。   他们不知道,这两个天才选手早就搅合在一起了。   ——————————————   食用贴士:   1.攻在开头因为某些原因有女朋友,两人没有发生实际关系。   2.攻和女朋友分手之后和受在一起的,受不是三。   3.深情受,但不卑微。   4.文章涉及击剑中花剑运动,写得很浅显,作话里有科普,保证所有人看得懂。   5.不换攻,1v1,he   6.攻在第四章 正式出场   冷漠的巧克力(攻)x话唠的香草精(受) 第一章   “睡眠?”   “还可以,失眠的次数一周不会超过两次。”   “会做梦吗?”   “偶尔。”   “好的还是坏的?”   “都有。”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坐在桌前,手里握着钢笔迅速写了几行字,随后目光在瞥到下方的边框时,顿了一下,问道:“还会梦到关于那场车祸吗?”   “……我会梦见一个人。”   ·   回国之后的第二天,梁禧去了医院,接受全面的健康检查。   泊平市的初夏,阴天,乌云像一张无声的网,笼罩在城市的上空,仿佛下一秒就会下起雨。空气潮湿而粘稠,让人联想到在地板上洒了一夜的汽水。外面的街道却仍旧热闹,梁禧费力穿过晚高峰的地铁站安检口,一路径直往前走,他的手里拿着一份牛皮纸文件袋,抱在胸前。   “请出示一下/身份证。”抽查的民警例行公事,伸手拦住了他。   梁禧摸了摸口袋,里面空空如也:“忘记带了。”   “那报一下/身份证号吧。”   民警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青年,这才发现对方的长相出乎意料的年轻俊朗,藏青色的短袖,下面是一条水洗牛仔裤,板鞋被擦拭得很白。然而青年的动作却在他的问话之后变得有些局促,他愣了一下,随即从文件袋里掏出一本护照:“号码记不太清了,护照可以吗?”   “多大了?”   “十八。”   “哟,刚成年?”民警仔细打量了他一下,接过他的护照本迅速翻了一下,“才从国外回来啊……”   “嗯,还不太习惯这边。”梁禧的声音温温和和,还带了些没熟透的少年气。   “行了,过吧过吧。”民警没再拦他,挥了挥手让他进了站,“下回出门带着点证件。”   泊平市的地铁永远繁忙,就像是城市流淌着的血管,带着无数人的青春和理想在不见光的隧道中飞驰而过。   梁禧一只手搭在吊环上,环顾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场景,他已经四年没有回来过,可这座城理应是他的家乡。   晚高峰时间,地铁上人多的吓人,梁禧几乎没有过这种挤地铁的经历,他被后面的人一直贴着向前挤,上半身前倾呈现出一种悬空的状态。而他前方正坐着一位身材姣好的女人,夏天穿得清凉,从上往下可以清晰看到领口下方一道性感的沟壑。   梁禧面上一红,将眼神摆正,目光平视盯着地铁车厢壁上挂着的移动电视。   荧幕屏上正在滚动播放着城市宣传,一只卡通吉祥物在蓝天白云之间跳来跳去,划出各种五颜六色的特效,最后停留在一帧画面上——2022年世界击剑锦标赛。   梁禧眨了眨眼睛。   出了地铁口的时候,淅淅沥沥的雨水总算从乌云中挤了出来,极细的雨丝不需要打伞,但潮湿的空气黏在人的皮肤上,仍旧让梁禧感到不适。他抬头望去,环顾四周像是在找人。   “梁子哥!”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站在门口冲着梁禧挥了挥手。   梁禧加快了步子,三两步走到她面前:“桐桐,长高了。”   舒桐颖吐了吐舌头:“都四年没见了,我要是还不长高才真是奇怪了呢。”   “我爸听说你回国了,高兴得昨晚一直在喝酒,今天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俱乐部都差点没开门。”舒桐颖从小就活泼,四年没见了,贴在梁禧身边一张嘴还是叭叭个不停,“你可快去见见他吧。”   青年在一旁听着,轻笑了两声,知道舒桐颖是开玩笑的——偌大一个俱乐部,怎么可能因为老板没上班就歇业呢。   小院清幽,一扇玻璃门冲里打开,玄关很低调,就像是随便哪个小酒楼的会客厅。外面没有招牌,只在门口侧壁上挂了块小木牌,题了几个字,永峰俱乐部。   梁禧知道这楼里面是别有洞天,一共有整整六十多条剑道,在国内的击剑俱乐部里绝对算规模可以的了。   十多年前,舒永峰从国家队主教练的位置上退下来,进入剑协也没闲着,自己开了家俱乐部,一点一点做到今天的地步。梁禧不是他第一任学生,却是和他关系最亲近的,那时候舒永峰看他是个苗子,还私底下给他加了很多训练,经常把半大的小梁禧累到哭鼻子,抹一把眼泪起来还得接着练。   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梁禧如今再走进这里,还是觉得浑身的皮肉都紧张起来。   梁禧还记得最后一次和舒永峰在医院见面,那个说话嗓门很大的中年男人总算放低了声音,他干燥的手掌在男孩脸上抚了抚,嘴唇蠕动两下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教练,等我病好了,很快就会回来。”梁禧以为他是怕自己出了国就偷懒,特意补充道,“我在A国也会训练的,等我回来肯定比现在更厉害。”   ·   这一等就是四年。   期间并非没有机会回来——他的腿伤早就好了,可心病还没有。   梁禧自认为有些童年的琐事随着成长就会渐渐褪色,而事实却总不尽如人意。起初,他总是会做噩梦,梦里那辆失控的汽车伴随着恐怖的长鸣向他驶来,他无法将目光从车前两个刺眼的光圈上挪开,他在梦里发出尖叫,然后惊醒。   又是新的一天。   后背被冷汗浸湿,他坐起来喘气,脑子里面反反复复仍旧是四年前的记忆片段……   ·   当他感受到由剑尖处传来极突然的一次震颤,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手中的剑已经飞了出去,那人一剑刺在了他的左胸口上,伴随着亮起的彩灯,还有剑折断的细微声响。   比分牌由14:14变成了15:14,裁判最后一次举起示意得分的手势,宣告着总决赛的结束,观众席有人吹起了口哨。   这是一场精彩的比赛,即便只是乙组两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但是围观的教练们心中都清楚,这两个孩子的水平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的同龄人,假如他们选择专业的道路继续走下去,C国剑坛的未来必将留下属于他们浓重的一笔。   那人冲着观众席竖起了一根食指,摘下头盔砸在场外的地面上,他傲气十足抬起头,享受着所有人的喝彩。那一刻,欢呼声如同浪潮将呆滞的小梁禧淹没,他透过头盔黑色的铁网格看着那人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过来,他能听到自己在头盔中沉重的呼吸声,每一次呼吸都撕扯着胸腔,几近窒息。   胜利者向落败者伸出友好的手,这是多么讽刺。   这是那人摘得的第一块全国青锦赛金牌,胜利女神向年轻的男孩抛下橄榄枝,从此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失败并不令人沮丧,真正让梁禧感到痛苦的是,他本不应该丢掉这样一剑,至少,不是以这种方式。   “陆鸣川,你个骗子!”   更衣室里,他失控地发出尖叫,将胜利者压向后方的衣柜,那人的后背撞向金属制的更衣柜,发出一声巨响。   这个年龄的男孩从来都受不了这样的挑衅,几乎是在下一秒,陆鸣川就将他掀翻在地上,死死按住了梁禧的肩膀:“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告诉过你,输要输得起。”   “我才没有输不起!是你赢得不光彩!”   “……可我赢了,是你自己拿不稳剑。”   “你明明知道我的手上有伤,而且,你还故意用跟我们练习相反的假动作晃我!今天如果你的对手不是我,你根本就赢不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太了解我了,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但是你——”   “你给我闭嘴!”陆鸣川愤怒地打断了他的话,跨在梁禧的身上,用胳膊抵住他的脖子,“真好笑,没有假动作怎么打比赛,为什么别人能做假动作我就不行?我在规则之内赢了你,这是事实。”   气管被压住,梁禧憋红了脸,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再说,谁让你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我……”梁禧被他一句话弄得发愣,连挣扎都停止了,他难以置信看向陆鸣川,嘴唇发抖,小声重复道,“哥,你知道的……你知道的啊。”   “知道什么。”陆鸣川冷冰冰地发问,“知道你喜欢我?”   “喜欢又怎么样,跟我今天赢了你有关系吗?在赛场上还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真不配赢,年年。”   你真不配赢……   时过境迁,梁禧再去回想陆鸣川的话,愈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赛场上本就不该考虑那么多其他的事情,谁能得分,谁就是最后的赢家。可是,即便如此,再次回想起陆鸣川说这些话时冷漠的表情,他还是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十五岁的男孩能够摆出的姿态——他或许骨子里面就合适赛场,因为生性薄凉。   当时的梁禧被他丢在空无一人的更衣间里,在地板上躺了很久,他瞪着眼睛望向头顶的白炽灯,似乎要从这道刺眼的白光里看出些什么。就在那段没有任何起伏的空白里,梁禧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的灵魂里抽离,少年懵懂而热烈的感情同他的肉体一样被人丢弃于地面。   碾过千百遍,变得同那根在最后一剑中折断的剑条一样无用。   陆鸣川最后一剑刺得很用力,剑条在亮灯起的一瞬间直接折断。   梁禧蜷在地上,觉得胸口被刺中的地方疼得厉害。 第二章   窗外的雨还在下,像是为城市铺了一层底噪,将临街那些车流声吞没其中。天色已经全然昏暗,就舒永峰的办公室里还亮着一盏白灯。   岁月在少年和老年两个阶段显得格外刻薄,犹如蝗虫过境般无奈,催着人成长,再催着人衰老。   舒永峰确实是老了,鬓角处已经长出了白发,被他剃得很短,只剩下一层灰白色的发茬。室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烟味,像是烧了两三遍的焦油,混合着潮湿的水汽,一起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发酵。   “该打世界赛了才想起来我这个老头?”舒永峰开口问他。   梁禧今年十八,大大小小的比赛打了不少,真像他说的,就是在国外也没落下训练和比赛。现如今是到了该上世锦赛的时候,要想以C国人的身份参赛,他就必须要回国,要么把名字挂到省队里,要么挂在俱乐部名下。   梁禧选择的是后者。   “您这话说的。”他挠了挠头,脸上总算露出了点孩子气的笑容,腼腆,跟八、九岁那会第一次见着舒永峰的眼神一样,“就算是没有比赛,早晚也得回来的,毕竟根在这里。”   根在这里,在这片土地上。他在刚到国外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做梦永远都是关于泊平,梦醒时分,一遍又一遍回想着这里的一切。有好有坏,也有让他害怕的,每一幅画面都跟刻上去了一般。   他生过一阵子的病,心理状态不好,有时候半夜又梦见泊平,梦见那个人。   这些事情还是如同影子,只要他在,只要太阳还升起,它们就一直尾随着他,拖着他的脚腕向下拽,像一条深渊里的恶犬。   梁禧在这四年间没有学会遗忘,他学会的是妥协。   他想,逃离并不是办法,只要他想站上世界的舞台,那么早晚有一天,他和那人还要相遇……那还不如早点见到,给两个人的故事划上一个句点。   舒永峰哼了一声,从他手里接过文件袋,一圈一圈拆开,将里面的资料抽出来,架着一副老花镜仔仔细细看完。梁禧坐在他对面,安静等着,沉默环绕在房间里,那场面不像是师徒重逢,反倒像是面试官和略显局促的应聘者。   终于,舒永峰放下了文件,给了一句评价:“挺好,没耽误。”   “嗯,答应您的事情我肯定……”   “别。”舒永峰打断了他的话,“你自己的事,别为了答应我,我可担待不起。”   梁禧无话可说,只能坐在那里等着舒永峰发话。   “他们都说,你是冲着金牌回来的。”舒永峰从抽屉里又摸了支烟,打了两次没打上,烦躁地皱起眉又打了第三遍,这回总算点着了。   他舒展眉头,长吐了一口烟,转而看见梁禧在这里,又起身去开了窗户,雨水斜打进来,本来沉闷的雨声由底噪变成了主旋律,梁禧听着心里面也跟着烦。   “我是。”他承认。   “还有人说,你是冲着陆鸣川回来的。”   “……我不是。”他摇了摇头。   舒永峰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这才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不管到底是不是,该是你遇上的你也躲不掉,人是这样,事也是这样。陆鸣川这个小白眼狼我就指望不上啦,谁能想到到头来就剩你还待在我这个糟老头子身边呢……”他碾灭了手中的烟头。   “我等你一块金牌。”   ·   送梁禧出来的是舒桐颖,小姑娘跟在他身边念叨让他慢点走。   “怎么了,舍不得你梁子哥?”   “才不是。”舒桐颖蹦蹦跳跳的,跟在少年老成的梁禧身边完全看不出来两个人只差了一岁,“我是好不容易能出来放放风,你走慢点我就能在外面多待一会。唉,像你这种不用高考的肯定体会不到我们这种凡人的痛苦,每天都是卷子,我要做吐了。”   “哪里的话。”梁禧笑了一声。   他直接递交的国外大学,运动员特招生,代表学校比赛积分拿够了,过后再去补修绩点就可以,确实是不用高考。   泊平初夏的雨还在继续下,细密连绵,梁禧替小姑娘撑着伞,一路走到院门口,两个人停了下来。正当舒桐颖准备和他说再见的时候,他忽然喊住了她:“桐桐,你知道……陆鸣川,现在去哪了吗?”   “陆鸣川”三个字在梁禧的口中变得晦涩,舌头打结,自己跟自己较劲。   回答他的是舒桐颖良久一声“啊”,随后小姑娘才皱起眉头:“他呀,他去森海了,早就没再跟这边联系。”   “什么时候走的?”   “哦,就是你出国之后没多久的事情。”舒桐颖自己撑开了另一把伞,跟他道别,“听说是拿了森海市一个俱乐部很多钱,就走了,我爸也没留他。”   一辆汽车从梁禧身侧飞驰而过,轮胎压过路旁的积水,向旁侧溅起一片水花,打湿了梁禧的裤脚。他像是没有注意到一般继续向前走,城市的灯光污染在雨中变得更加严重,每一盏车灯,每一块霓虹牌,都在水汽中幻化成了模糊的光晕,跟着没有星星的夜空一起跌入路面的积水中。   原来,那人早就已经离开泊平了啊。可应当不是为了钱的——以陆鸣川的家庭条件并不需要他做出任何违心的选择。   他该是真的想走……想来也是,泊平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那人曾经跟他说过自己最喜欢的地方就是海边,如果有机会,他想带着梁禧一起去海边冲浪。   可终归泊平没有海,两个人也没能等到一起去海边的那天。   ·   等梁禧踏进公寓里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二十。后半段路上刮起了风,雨伞遮不住斜落的雨丝,衣服已经湿掉,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令人联想到刚裹完生鲜的塑料布,还带着一股土腥气。   家里没人,公寓也是刚租下来,空荡荡的,没几样家具。   梁禧自顾自在客厅里脱了衣服,光脚踩进了浴室,直到皮肤接触到干净、温暖的自来水,他才感觉活了过来。   刚在浴室里快活没多久,外面手机铃声就跟催命一样响个不停。起初梁禧不打算理这段吵人清净的铃声,可铃声响得急切,仿佛是在催命。   谁会在这个时候联系他?   梁禧睁开眼睛,从浴缸中豁地起身,浴缸里的水伴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晃动几下。梁禧遛着鸟大喇喇去客厅抓起手机,放在耳边,声音倒还算一本正经:“喂,您好。”   电话那头响起了一阵刺啦声,紧接着又有几句听不清的人语。   梁禧回国刚换了电话,通讯录还没来得及更新,没有联系人,他猜不到对面是谁,当即皱起眉头又问了一句:“是谁?”   “是我。”脆生生一句男音,夹杂着喘气的声音,“梁子哥,是我,白煦舟。”   白煦舟?梁禧愣了一下。   这是他小时候的玩伴了,也是他在出国之后唯一还联系过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一年前,有一次他再打白煦舟的电话时,那边已经变成了忙音,而那会梁禧也刚好和父母发生了一些争执,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人又在国外……他以为两家的关系就此断掉,在试图联系了几次无果之后就放弃了。   “小白……”他喃喃念了一句,随后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个人联系断得太突然,以至于梁禧再听到他的声音都觉得有点神情恍惚,发生什么了?   似乎是信号不大好,梁禧听见电话里传来一阵电流扎耳朵般的杂音,随后是白煦舟发着抖的声音:“梁子哥,你,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多少钱?”梁禧知道这个澡怕是洗不下去了,他用脸和肩膀夹住手机,回到浴室里扯下了架子上的浴巾,房子地方小,一共没几步路,前后不超过十秒。梁禧把浴巾围在腰上一扎,这才听见电话那头白煦舟小心翼翼的问话。   “两万,不,一万五,行吗?”   梁禧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答,他烦躁地在头发上抓了抓。   “哥,我也知道你刚回国,可是我没办法了。”白煦舟沙哑着嗓子,“是小柳,她生病了。明天吧,明天我去找你,我们见了面再细说好吗?”   “好。”梁禧沉闷着出声,“你把卡号发过来吧。”   电话被挂断,空荡的房间里没有开灯,梁禧对着刺眼的手机屏上一串数字发着愣。与此同时,电商公司还十分不合时宜地发来一条余额不足的短信,看上去分外扎眼,梁禧动了动手指把短信飞快删除,仿佛这样账单就会少掉一样。   若叫是从前,两万块钱跟家里要一下也不算太大个事情,可如今他和家里闹崩,一个人回国,身上带的钱总共也就这么些了——总不能指望一个还没到二十岁的孩子身上能有多少钱,再者说,在A国打比赛虽然挣了不少,但训练也是大头,零零碎碎又花出去,存在手里的到最后也没多少。   又刚交完房租……   梁禧认命打开短信通知,看着银行发来的讯息,卡里余额还有两万三千多。他一咬牙,直接给白煦舟转过去两万块,直到通知栏上蹦出一条转账成功,他才将手机扔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梁禧托着腮帮子,对着窗户发呆。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钱难倒,这是梁禧头一次独立生活,本来还想着能自由自在一阵子,却没想到资金问题来得这么突然。出去打工显然不是一个多么好的选择,一来打工和训练不能兼得,二来给别人打工怎么也难在短时间弥补上两万块钱的缺口。   梁禧在脑海中重新搜索了一番,最后暗自有了打算……   公寓旁边有还在使用的铁轨,火车带着一声刺耳的鸣笛划破寂静的夜,梁禧半趴在窗边,指间一点橘红在安静的燃烧,他叼着烟往肺里深吸一口,又缓缓吐出一口白色的烟雾。   他就只抽了这么一口,随后碾灭了烟蒂悄悄关上了窗。   雨停了,泊平市的月亮总算从云层后面露了面,它像原先一样皎洁,毫无差别地向每一个沉睡者的梦境投去一束光,月光照在梁禧的面庞上,映出青年皱着眉头的睡颜。 第三章   白煦舟是唯一一个知道梁禧和陆鸣川之间那点破事的人。其实,最开始梁禧认识他,还是因为陆鸣川的缘故。   陆家是做外贸的,白家是搞运输的,两家从长辈那里就有合作,说起来,这两个人才是真正的发小。只不过后来陆鸣川带了梁禧来和白家小公子认识,反倒是让白煦舟和梁禧看对了眼,白煦舟成天粘着梁禧,那样子像是真把自己当了梁禧的亲弟弟。   ??   两个人约在了一家大排档,地点位于梁禧原来初中的对面,白天卖点小食快餐,晚上摇身一变就成了烧烤店。廉价小灯泡往外面一拉,扭成一个圆润的“串”字挂在外面的墙壁上。   白煦舟脸色不太好,黑眼圈很浓,招呼梁禧坐过去。   梁禧目光在磨得程亮的小板凳上扫过,最后还是一屁股坐在了白煦舟对面,仔细看他,发现他竟然连发型也没打理,刘海半长不长垂在额前,鬓边甚至生出了几根醒目的白发。   原先他们三个人里,就属白煦舟最爱臭美。每次去剑馆找两个哥哥玩,闻到他们俩身上的汗味都能絮叨半天,更别提日常的穿着打扮——梁禧一直戏称他“白小公子”也是有原因的,可是,两个人才一年多没联系,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白煦舟叫来了半打啤酒,两个人寒暄两句,谁也没有开启话头,只能闷着头一个劲儿地撸串。肉香四溢的烤串放在嘴里却像是没了味道,梁禧脑子里面乱糟糟的,思绪跟着街边汽车轮胎碾过路面的噪音一起跑掉。   隔壁有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一男一女,不知道为了什么正在吵架,女孩说了句什么晚自习出不去之类,梁禧没太听清。   “哥,这瓶我敬你。”白煦舟单手抠开易拉罐,雪花啤滋滋往上冒着沫子,没等梁禧回应,白煦舟就自顾自仰头干掉半瓶啤酒。喉头滚动,酒液顺着他的脖子一路向下滑,直到他喝得被呛得咳嗽起来。   梁禧伸手拦他:“煦舟,你悠着点。”   白煦舟没理他,喘了口气,又接着把剩下半瓶灌了下去,他冲着梁禧的方向一摊瓶底,抹了把嘴角,笑起来:“哥,我今后就认你这么一个哥……小柳,也得叫你哥,你这是救她命了,呵呵。”几乎是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白煦舟整张脸就红了起来。   梁禧拿他没辙,只能也开了瓶酒和他对着喝。   “……都已经被老师发现了。”   “发现又怎么样?干他娘的,你不是说你喜欢老子吗?”   “可是。”   “可是个屁!”   旁边学生的争吵声越来越大,梁禧没有回头,他听着身后的动静,忽然扯着嘴角笑起来,他端着喝了一小半的啤酒,对着白煦舟举了举杯子:“到底怎么回事,你要当我是你哥,你就跟我说说。”   白煦舟开了第二罐啤酒,一皱眉头:“我爸,把公司玩没了,还欠了银行一屁股债,现在进局子里蹲着去了。刚巧,小柳查出来个急性白血病,幸好我的型号能和她对上。”   “……钱够吗?”梁禧听着心里发堵,跟着白煦舟一起往嘴里倒酒。   他知道这种病要花很多钱,前前后后往里添钱,跟个无底洞似的,没个百八十万根本招架不住。可是,听白煦舟这个说辞,白家为了抵债,估计也再拿不出这么多钱。   梁禧倒是想再多给他点钱,但是,哪怕是拉下脸去求他爸妈,估计也只是杯水车薪。   “行了哥,我知道你手头也没多少钱,两万救个急,剩下你别管了。”白煦舟摆了摆手。   “我跟我家里再要……”   “你不是跟他们闹掰了吗?”白煦舟忽然发问。   梁禧被他问了个措手不及,当即愣在那里,攒着铁签的手指捏紧:“你怎么知道的?”   白煦舟只是举着啤酒瓶,傻呵呵跟他乐:“哥,你真牛逼,知道你父母是老古董那派还跟他们出柜。嗐,你也不想想怎么你一出柜,就联系不上我了?”他一双小狗眼亮晶晶的,映着街边路灯橘黄色的光。   “这个事我跟你说不清了是不?”身后的男学生猛地起身,撞在了梁禧后背上,梁禧回头看了一眼,瞅见对面小姑娘抱歉跟他笑了笑,扯着男生让他坐回去。   “你小点声……”   白煦舟手里第二瓶啤酒也喝完了,他眼中有了醉意,说话也没把门了:“嗝……哥,你爸妈还以为你是被我带坏了,为了我出的柜呢!哈哈哈,真好笑,你说你当年和陆鸣川那个傻/逼闹的时候,怎么不出柜呢。现在人家跑森海一个人逍遥自在,你在国外瘸了条腿还跟家里出柜,你图什么啊,你是新交男朋友了?”   “哥啊,要我说,陆鸣川虽然是个傻/逼,可人家至少比你聪明多了。”白煦舟拿着手里的签子直指梁禧的鼻子,“你知道吗,人家去了森海没多久就和俱乐部老板的女儿搅合在一起了,郎才女貌,剑坛一大佳话!你呢?你啥也没有。”   “嘭”的一声,身后的椅子被男学生踹倒了,与此同时瓷质餐具也被扫在了地上,旁边吃饭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烧烤店的老板在裤子上蹭着手就跑出来,胖胖的男人身上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围裙,脸上的表情还很懵逼,场面着实有点好笑。   “哥,你图个啥啊?”白煦舟抓上他的手腕。   梁禧跟众多食客一样,目光全然落在那对学生身上,他缓缓将手里的肉串放回盘子中。   “哎呀,小娃娃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你在这里闹,别人还怎么吃饭啊?”胖子老板急得脸上的肉一抖一抖。   男生却像是没听见一样,死死盯着眼前泪汪汪的女孩,问她:“被老师发现了,咱们就得分?”   “那,那不然怎么办啊,明年就高考了啊。”   白煦舟还在继续:“哥,我是不是不该跟你提这个事儿啊?你别怪我提,长痛不如短痛……”   “一辈子的事儿,高考它算个屁!你要是真喜欢我,你就有千千万万个办法从晚自习溜出来,可你就是成天拿老师的话堵我!”男生急赤白脸吼道,像只年轻的困兽,“行,那就分手吧。”   “不是,你听我说啊,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先顾着学习……”女孩伸手抓他的袖子,但是男生已经背起书包向反方向跑去。   “哥,你听我一句劝吧。”白煦舟真喝多了,眼里面就梁禧一个人。   这一遭,请周围的食客免费看了场现演的青春片。胖子老板带着一身的肥肉,颤颤巍巍蹲在地上捡那些碎掉的瓷片,跟顾客赔笑脸:“小孩,小孩闹着玩……大家继续吃,我来收拾。”   梁禧转回头来,像是被身后的闹剧吵到了,没听清白煦舟刚刚的话。他向前探了探身子,嘴边还挂着一点浅浅的笑意:“煦舟,你刚刚说什么?”   “……”白煦舟却忽然住了嘴,他盯了梁禧一会,这才放声笑起来,一排整齐的小白牙晃得梁禧眼晕。   他对着梁禧举起杯子:“哥,喝酒吧。”   叮的一声,两个破易拉罐撞在一起,梁禧一口气灌下去一整听,把铝罐往桌子上一放,笑道:“才多大点小孩就谈一辈子的事,人家姑娘说的对啊,十几岁的年纪,本来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顾着。煦舟,你说是不?”   梁禧觉得自己也喝醉了,醉到他仰起头就能看见泊平市漫天的星星。   可是他知道泊平是座没有星星的城市,只有水泥森林里亮灯的楼房,在蒙着水雾的双眼中碎成星光。   最开始意识到自己喜欢上陆鸣川是在青春期刚开始那会,费洛蒙开始躁动,他盯着那人的时间变得越来越久。   当梁禧发现无论如何都能在人群中认出陆鸣川,哪怕是一个背影,一声轻笑,甚至在他戴起面罩、穿起统一的击剑服……只要他出现在目光可及之处,梁禧都会知道是他,并且确信无疑。   就在这个时候,十几岁的梁禧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与众不同的性取向,也头一次无比清晰确认自己喜欢上陆鸣川的事实。   说实话,梁禧也不知道四年的分离之后,再次见到陆鸣川会是什么感受,而当那一刻真的到来,一切都显得那样仓促。梁禧毫无准备,愣在原地,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逃跑…… 第四章   那时候他正巧趁着周一去了剑馆,找舒永峰跟他报名几周后的俱乐部联赛。   周一是历来闭馆的日子,没有学员,场地空出来,经常会有专业运动员租场馆训练。梁禧在舒永峰的办公室里撞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徐高艺,现役花剑国家队队员,去年刚在奥运会上夺了银牌。   徐高艺年龄在运动员里算大的,二十五岁,有媒体称,他已经有意在下次奥运会结束之后退役,具体真假说不好。   梁禧小的时候就在台下看过徐高艺的比赛,但对于他本人还没接触过,故而也没有冒昧跟人家搭话,只是一板一眼跟舒永峰说参赛的事情。   “全国俱乐部联赛?”舒永峰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挥散不去的烟味,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梁禧,“怎么忽然想着参加这个?”   梁禧拿出准备好的说辞:“复健,我已经很久没在国内打比赛了。”   全国俱乐部联赛,听上去高级,实际上就是给爱好者们准备的比赛。下至六岁小孩,上至四五十的中年人,只要是在各个俱乐部里挂名的学员都可以参加,含金量自然不怎么高,很少有专业运动员会掺和进来。   不过,这个比赛也并不是这么一无是处……   “嗯?复健也有锦标赛、城市赛可以打,你小子跟我面前说瞎话,小心我抽你。”舒永峰当着外人的面也没给梁禧留面子,“缺钱了?”   “……嗯。”梁禧极轻微敛了敛下巴,耳朵根冒出点红,“今年的冠军奖金是多少?”   “七万。”   舒永峰话音刚落,就听见旁边的徐高艺出声问道:“这位小朋友这么有自信?一上来就奔着冠军的奖金去。”   他只当梁禧是俱乐部里和舒永峰关系不错的学员,毕竟“梁禧”这个名字,哪怕之前在国内的击剑圈还算响亮,四年过去,梁禧之后还有不计其数其他“天才少年选手”,没有成绩,自然不会有人再记得他。   舒永峰听了这个话但笑不语,他手里拿了面发黄的折扇,一下一下对着自己的脸扇风,稳稳坐在椅子上看着梁禧。   要说梁禧平日里性格也不错,就是有一点——到了赛场上会变很凶。从小就这样,不愿意承认自己比别人差,按照陆鸣川的话来说,就三个字,输不起。   随着年龄的增长,梁禧打过越来越多的比赛,也见过越来越多的人和事,再碰见对手也没像小时候那么亢奋,他自认为是变得内敛些了……   “徐前辈,小时候在台下就看过你的比赛了。”他转头冲着徐高艺温和一笑,“当时就想着,如果有机会能不能和你过过手。我看今天也是赶巧儿了,想请问前辈愿不愿意去剑道切磋一下。”   “哟!”徐高艺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前面拍了拍梁禧的肩膀,“行啊!正说想趁着闭馆找人打打实战呢,走,哥跟你练练。”   能和徐高艺对上手,梁禧心里面也是激动,毕竟是国家队的前辈,又拿过奖牌,即使梁禧自认为自己的水平也不差,放到徐高艺面前,他还是紧张。   两个人约好打五剑,谁先打到五分就算赢。   裁判是随便从剑馆里拉的一个女教练,她见到徐高艺似乎并没感到惊讶,看来这家伙恐怕是剑馆的常客了……这其实挺奇怪的,徐高艺放着队里面的基地不去,反倒是来个普通俱乐部找场地。   梁禧深吸一口气,到更衣室里把保护服和金属衣穿好,这才走出去和徐高艺面对面站在剑道上。他的身高和徐高艺差不多,一米八出头,在视觉上并没有什么压制感。   然而让徐高艺感到意外的,也正是两个人站在剑道上这种平衡感——试想,一个普通的选手碰上世界最顶尖的击剑选手,用“畏畏缩缩”来形容可能有些夸张,但是至少也应该看上去不那么自然。   眼前的男生,看上去确实有些紧张,可并没有让人感觉到他在害怕,相反,他看上去很兴奋,就像是要真正面对一场比赛一样。   “是梁子哥在和高艺哥打比赛吗?!”一道清脆的女声打破剑馆里安静的氛围,舒桐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剑馆,小跑两步到两个人所在的剑道。   周一,虽然是闭馆期间,但是仍旧有一些上私教的学员和租场地的运动员,本来梁禧和徐高艺进来挺低调,被舒桐颖这么一喊,渐渐有人开始往剑道旁聚集,都想亲眼看看奥运亚军打比赛。   陆鸣川曾经跟梁禧说过,在他看来击剑是一项很虚伪的运动。它从血腥的争斗中演变而来,一边想方设法刺中对面的要害,一边风度翩翩行着礼,享受着所谓绅士运动的美称。   然而,梁禧在赛场上的打法向来和“绅士”二字无关,他习惯掌握主动权,不断地发起进攻,直到对手筋疲力尽再也跟不上他的节奏,这时候只要对手稍微露出破绽,梁禧的剑就会犹如闪电袭去,直击要害。   他的动作很快,掌握主动权后会步步紧逼,凡是和他交过手的人,都会惊讶于他在场上和场下巨大的反差。   但是,在面对徐高艺的时候,梁禧并没有选择在一开始就用这么露骨的打法。他在开始线前面和徐高艺行过礼,裁判一声开始令下,他放缓了自己向前移动的步速,将主动权交到徐高艺手里。   徐高艺毕竟是前辈,两个人此时的实战也更像是友好的练习,梁禧在赛场上咄咄逼人的打法放在这种时候就显得不太礼貌。   他是第一次和世界亚军这样级别的人碰上,也想多学习多观察,因此,两个人的第一剑打得很平和,来回来去地试探和交锋,手上技术动作做了不少,脚下却没有什么紧张感。   第一剑,徐高艺得分。   这一剑,梁禧心中清楚,两个人都是想有个“礼貌”的开局,因此他没有使出全力,而徐高艺更没有。   丢了一剑,梁禧稳了稳脚下的步子,接下来每一次防守动作都做得很稳,简单的一次防守还击,梁禧拿下一分。   周围有零星几点掌声,显然,众人也以为梁禧是俱乐部哪个学员,和世界亚军交手,从他手里拿到一剑也是值了。   然而,围观的人群中,却有一个高个子穿着全套保护服,带着头盔站在一旁没有任何反应。   如果梁禧在此时侧头,他就会看到这个人,但是,他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分给场下……   场上的情况,已经够让他憋着火气。   本来以为两个人友好地开局就已经“礼貌”够了,接下来就可以畅快和徐高艺打一场实战。但是,对方的动作却仍旧相当克制,每一个技术动作都标准过了头,不像是在打比赛,反而像是在教学生的老师,故意在防守的时候留出破绽,等着梁禧去刺。   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比分很快变成了3:1,梁禧3,徐高艺1,而这三剑显然都是徐高艺故意让出来的。   照理来说,打完三剑的运动员应该能感受到体力受损,然而梁禧闷在头盔里的鼻尖却连薄汗都没有出。   他没忍住喊了暂停,走到徐高艺面前:“前辈,您可以放开了跟我打。”   “好。”徐高艺笑着应他。   但是,在裁判喊了开始之后,徐高艺的兴致似乎仍旧不高。非要对徐高艺现在的打法做出评价,那么放在业余选手里,他的动作已经够看。   可梁禧并不是什么业余选手,他和手中的剑打了十三年多的交道,他要是再看不出徐高艺放水的意思,他也就不用说自己是专业运动员了。   终于,在徐高艺一次进攻的时候,他大力挥开对方的剑,夺得主动权,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在了徐高艺的大臂上,距离得分有效部位偏差只有两厘米不到。   伴随一声“滴”响,裁判器亮了白灯示意刺中无效部位,梁禧没有得分,比赛继续。   这一剑在旁人看来是梁禧剑尖的准头偏了,但徐高艺明显有了一个愣神的动作。距离有效部位只有一点点的偏差,而且动作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徐高艺大意之下没有来得及做出防守动作,甚至没有碰到梁禧的剑,直接就被他扎实地刺在大臂上……   这不像是意外,更像是来自对面男孩的一次警告。   徐高艺似乎是从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梁禧的实力远超他的想象,然而,这会再意识到这点已经晚了。   裁判再次喊开始的时候,梁禧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在徐高艺进攻的过程中不断试探,试图敲击他的剑,夺回主动权。   徐高艺也没愣着,他开始变得谨慎起来,专注做着手下的转移动作,以此来避开梁禧的剑。   终于,梁禧做出一个收手的动作,将自己的右肩位置空了出来,这个瞬间只有零点几秒,不过对于专业运动员来说,已经足够徐高艺做出反应。   他飞快出手,剑尖从梁禧的胸膛范围晃到了右肩,势在必得!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惊呆了所有人……   梁禧的剑尖在空中顺时针画了一个圆,用护手盘和剑条本身形成的夹角将徐高艺的剑卡在外面,然后倏地从地面跃起!   梁禧跳在空中,剑条扬起,冲着徐高艺肩胛骨的位置甩了过去。剑条在空中映出一道银光,富有韧性的剑条被梁禧一甩,弯成了一道完美的弧度,剑尖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点过徐高艺的后肩胛骨。   滴——   裁判器发出鸣叫,示意梁禧得分的红色彩灯亮起。   完美的一次防守接甩剑。   在落地的一瞬,梁禧对着徐高艺敛了敛下巴:“得罪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掌声,还有几声叫好。舒桐颖最夸张,她直接跳起来大笑:“梁子哥,厉害啊!徐前辈,丢不丢人哈哈哈哈!”   甩剑,花剑中难度最高的动作之一,对用剑人的臂力和技术要求都极高,有相当一部分人或许在整个击剑生涯中都学不会这样的动作。   而甩剑得分对于对手来说,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一种心理压制——那种跃起从空中的打击是致命的,而且,击剑保护服最里层的护板只保护胸口的位置,剑尖以大力甩在肩胛骨上,这种疼痛足够让人心生胆怯。   “你……”   徐高艺久久没能从震惊中缓过劲来,他隔着头盔的黑色网格看着梁禧,似乎要从他的身上看出什么东西来。   他伸手叫了暂停,无视围观群众们的起哄的声音,走到梁禧面前,透过黑色的铁网格,观察着前面的男孩:“这个圆六防守接甩剑,很像一个人。”   “这个人,今天也来了。”   梁禧的心脏猛地收紧,赛场上的凶狠像是漏气的气球,一下子放了个干净。   他偏过头,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那人屈起一条腿,靠在墙面上,手里面握着剑,一下一下杵着地面,他带着头盔,穿着全套的防护服……衣领部分习惯性松开拉链。   隔着厚重的头盔,梁禧看不到他的脸,可他清楚那人在看他……陆鸣川在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