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空飞行》作者: 博尔赫叁   文案:   瞿孝棠想要裴梓岳的男朋友   和裴梓岳在一起后,何溪一直以为以后的三四十年都会这样过下去,做他最听话的爱人,等他下班,给他做饭,不求公开,不提结婚,‘爱人’这个角色他做的勤勤恳恳,尽忠职守。   直到某天,有个人突然问他说,“何溪,你知道七年之痒吗?”   七年之痒?   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今年秋老虎凶神恶煞,吓的江北市民人人怨声载道,以及,他和裴梓岳之间确实出了问题。   更要命的是,问题出在了一个,他根本就挠不到的地方。   ------------   攻:瞿孝棠   受:何溪   -------------   tips:   1.横刀夺爱(单纯就是抢人/原配没有出轨)   2.角色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3.教育家请绕道   4.微博:博尔赫叁 第1章 洗好了吗   不,这个无限寂静的世界,一点也不好客。   ——托马斯 曼   ——————   “杨志华?”   “到!”   “罗佳佳?”   “到。”   “何溪?”   “……”   “何溪?人来了没有?”   阶梯教室里,临下课前台上梳着三七分的选修课老师开始点名,台下闹哄哄一片,答‘到’的声音稍微微弱一点,台上这位八成就听不到了。   这课不好逃,三七分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讲课能力下了不少功夫,不仅布置作业,连点名都会点三次,何溪昨天一夜没睡好,隐在中间靠左贴墙的位置补觉,这会儿了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嘻嘻,嘻嘻醒醒!点名了!”   天气炎热,何溪穿着白色T恤,斜上方的风扇扫起一阵温热的风,他惺忪的睁开眼,又几乎下意识的举起右手,“到!”   少顷,三七分干咳了一声,“都别吵了,点名都听不见!”   “昨晚干嘛啦,困成这样?”   人潮从前后门涌出,付雪挽着何溪胳膊走在当中,叫外人一看,神仙眷侣似的。   何溪相对一米六的付雪来说个子是高的,他抽出胳膊将付雪搂在了怀里,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付雪的男友。   “没干嘛,你去哪,我送你。”   付雪抬手看了下表,“算了,不折腾你,团里今天新团长预选,来不及了,我坐小黄车过去。”   “哦,”何溪这时候才清醒了些,一号楼门口停了好几辆黄色游览巴士,付雪撒丫子冲过去上了一辆,远远冲他喊,“今天晚上给阿曼达送行,老地方,别忘了!”   “呃,我……”   “可是岳哥今天过生日啊……”   何溪张了张嘴,小黄车已经开走了,后半句他喃喃出来,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都说大学班主任是个摆设,辅导员才是亲妈,可到了何溪他们这儿,阿曼达跟顾小慧平分秋色了,班里统一管阿曼达叫妈,管顾小慧叫二妈。   作为‘妈’的班主任阿曼达,在两个月前以邮件的形式通知班里三十位亲生儿女,她要出国了,好巧不巧,她的宝贝大女儿付雪将送行宴定在了今晚,今晚,裴梓岳的生日。   何溪略带惆怅的叹了口气,脑海里闪过昨晚的画面,裴梓岳压在他身上,气还没喘匀,就吩咐他今天打扮打扮,晚上一起吃饭。   何溪低头,脚上的帆布鞋不知被谁踩了一脚,鞋头印上了半片灰色的鞋底花纹,该死,这是双情侣鞋,万一晚上裴梓岳也穿的这双,他又该挨骂了。   裴梓岳七月份刚毕业,这是他开始工作后的第一个生日,一个天秤座的男人,除了有点破坏性,其他的都很完美。   何溪站在原地,悄悄摸了摸左边的腰,立刻疼的嘶了口气,腰上还有淤青,旧的没淡化,昨晚又添了新的,裴梓岳生日礼物他早准备好了,除了一块表,还买了一些降火的饮品,他想这样也许对两个人都好。   今天没课了,何溪在图书馆呆了一下午,借了两本德语原文,付雪来电话时他刚出电梯。   那头说,“嘻嘻你在哪啊,我们在校门口了,过来吧,要叫车了。”   “马上到。”   何溪打算先去喝阿曼达的送别酒,然后赶去裴梓岳那陪他过生日,其实这个决定压根不需要纠结,裴梓岳必定会迟到,去早了也只能是等待。   有些在外面玩的径直赶去了饭店,余下在学校的十来个,叫了四辆车,付雪一路上都黏在何溪身上,腻歪的叫副驾驶上坐着的苏娜好几次降下副驾驶车窗更换新鲜空气。   “我说你们俩,这难道是在开发新时代的恋爱方式嘛?”   “对啊,”付雪说,“不行吗,我们追求的是精神和身体双重脱离,但爱,永存。”   苏娜举着唇釉的刷子回过头,“是是是,两个单身主义互相打掩护,还非要把话说得这么高尚,试问外语系缺美人嘛,就算是公开单身,谁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你别说,还真有,”付雪靠在何溪肩头,从刚买的黑白纳帕革手袋里掏出粉饼和口红开始补妆,“嘻嘻这张脸男女通吃,我呢,净招老男人,学校里的呢我又看不上,只好借嘻嘻一用咯。”   “是,你眼光高,我不行,”苏娜看着副驾驶化妆镜里的自己,嘴角抑制不住一丝春意,“我最近发现一大宝贝,这学期结束前得拿下来,不然年都过不安稳。”   付雪噌一下直起身子,“什么大宝贝?咱们学校的?有照片吗?我看看。”   得,何溪侧低下头,白T恤的肩袖上赫然一道红色岩浆,罪魁祸首后知后觉的合上口红盖子,冲他咧嘴一笑,“没事,脱下来我给你洗。”   “你还是研究大宝贝吧。”何溪掏出纸巾,尝试着擦了一下,结果是颜色淡了,但面积更大了,两个女孩子已经开始拿手机头顶头的交流起大宝贝,逼仄的空间,高分贝的尖叫,让何溪没来由的烦躁了一下,他缩了缩身子,降下车窗,外头的风带了点湿气,像是要下雨了。   顾小慧也在,阿曼达喝的有点高了,看见付雪推门进来,绕过餐桌把人抱进了怀里,“你们怎么才来啊!”   “堵车啊妈咪,”付雪接过她手里的高脚杯,把人送回了主位的椅子里,“二妈,我们没来你们怎么就开始喝了?”   “这不高兴吗……”顾小慧悻悻的说,“没拦住。”   “抛妻弃子还高兴上了,”付雪话是这么说,手上已经开始倒酒了,“没事儿,大家都喝趴了,我们就在楼上开房睡,二妈今儿便宜你了,跟妈咪共度良宵,打一分手炮!”   顾小慧脸唰一红,一巴掌拍在付雪屁股上,“会不会说话你!”   何溪站在阿曼达身后,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裴梓岳的消息——   【到哪了?】   【有点事,地址发我,我自己过去。】   【龙悦饭店】   何溪视线落在桌上一块擦手毛巾上,那上头刺绣明明白白写着‘龙悦饭店’四个大字,回信息的手指顿了顿,许久——   【好。】   “诶,苏娜,喝这个,”付雪突然撤离,阿曼达的身子没了支撑,摇摇欲坠,何溪的补上了,人靠在他腰腹上,头压到淤青,泛起一丝丝疼。   “何溪啊,”阿曼达一杯倒的酒量,能认出何溪,何溪险些抹眼泪,又听的她说,“付雪就托你照顾了哦,你们要是结婚,还是,得通知我呀……”   何溪点头,发觉她看不着,又嗯了一声,紧接着,一声来自胃底的干呕声瞬间静止了吵闹的场面,何溪还没来得及躲,接连一声‘呕’响彻耳畔,从胯骨到大腿迅速袭来一阵湿答答的温热,何溪当时什么也没想,他也没法想,因为气味随之而来,付雪隔着老远尖叫了一声,所有人一哄而上,扶起阿曼达就往洗手间去,只有苏娜折了回来,捏着鼻子拍了拍何溪肩膀,“男洗手间,出门右转。”   末了,还听见苏娜默念了句,“阿弥陀佛。”   鞋子上的脚印,T恤上的口红,裤子上的呕吐物,齐活了,水龙头哗啦啦淌着水,何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笑了,找骂,真的是找骂。   “洗完了吗?”   这一声来自身后,靠左,何溪回过神,从镜子里看见了一道身影,正好整以暇斜倚在墙边望着他,像是等了很久的样子。 第2章 我今晚不走   “怎么这么久?”   “有点堵呢。”何溪勾起嘴角机械的撒了个娇,不知有用没用,总之裴梓岳没再多说,手心抵在他背后,推着人快点走。   “你衣服怎么湿了?”   何溪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发觉刚才撒的娇似乎并没有起到作用,何溪很少撒谎,但面对裴梓岳的时候总是不得不。   “出来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没事,干了就好了。”   “那怎么不回宿舍换身衣服,”裴梓岳拎着他身上的布料,抖了抖,“我不是说了今天要好好打扮么,一会儿我客户看见了,显得我多不重视!”   “客户?”何溪陡然看向他眼睛,“不是你生日吗?怎么选今天见客户?”   “生日要紧还是前途要紧?多大人了,少过个生日没什么大不了的,”裴梓岳说完,电梯到了,门打开便一脚迈了出去,何溪愣在原地,他有些说不清楚的失落,心底和腿边微微抬起的手一样,一齐抓了个空。   “走啊!”裴梓岳又折了回来,拉住他刚要放下的手,带着人上了走廊。   何溪这才露出个微笑,任由他拉着。   “各位,久等了,”裴梓岳推开门,何溪眼前出现了一个硕大的包间,一张容纳十多人的圆桌,男男女女相邻而坐,见人进来,交谈声立刻弱了下来。   “哟,小裴,这就是你说的尖子生啊,这孩子,长的真漂亮!”   说话的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人,一身职业套装,她的话叫何溪躲无可躲,裴梓岳恰时让开了半边身子,何溪这一刻觉得自己特像裴梓岳养的鹩哥,站在鸟架上供来人赏玩。   “覃姐这么夸男孩儿不好吧,”何溪的手腕被裴梓岳抓在手里,又被带着在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他叫何溪,江大外语系大二,专业课一直是第一,奖学金拿了两年了。”   “……”   “那还真是,是学霸,”裴梓岳右手边,一个中年男人闷声冲何溪道,“小何同学,以后就拜托你了。”   何溪听的一阵糊涂,屁股还没坐热,谈什么拜托不拜托?   随后又朝裴梓岳看去,对方很快笑起来,“嗐,瞧我这脑子,何溪啊,这位是我这个项目的大客户,刘总。”   大客户,哦,何溪点点头,又听他说,“刘总小女儿今年上高中了,就是有点偏科,英语一直跟不上,刘总满世界给她找补课老师,我想着你这学期课少,就把你推荐给刘总了,你看,刘总很有诚意是不是?”裴梓岳说,“你们私下谈价钱哦,我只管介绍,不管讲价。”   话毕,众人哄笑起来,何溪知道,这都是场面话。   “好,谢谢刘总,给我一个实践的机会。”何溪端起面前的小酒杯,“我敬您。”   那刘总这才哈哈一笑,与何溪碰杯,小泯了一口,“小裴介绍的人,我再放心不过了!”   那天的饭没吃多久,因着主客刘总有事急着要走,不过走前留了何溪的号码,还给了个地址,让他这两天就去家里看看。   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已经开始下毛毛雨了,裴梓岳把自己一半的重量都压在了何溪身上,裴梓岳在这小区租了个房子,何溪时常会过来照顾他,但他今天,特别的想回宿舍。   “小溪啊,家里没套了,去买一盒。”裴梓岳喝的最多,走不了直线,但那事儿记得一清二楚。   “我送你上去就回学校了,明早有课,我不想迟到。”何溪说。   裴梓岳突然停顿了下来,扒拉过他的身子,捏住了他的下巴,醉醺醺的气味弥漫开,何溪很快偏过了头,“裴梓岳,拿我送人情,好歹也提前跟我打声招呼吧?”   “我不是跟你解释了吗,我忙忘了,饭桌上不也讲清楚了吗?”   “能一样吗?我跟那刘总谈什么价钱?必定是做两个月辅导,一分钱拿不着,裴梓岳,在你眼里我的时间就可以这样被浪费吗?”   “什么叫浪费?”裴梓岳吼道,“这客户我保住了,升职加薪你懂吗?日子不是我跟你过吗?”   “是,那别说了,”何溪呼出一口戾气,上前扶住了摇摇晃晃的裴梓岳,“走吧,送你上去。”   “何溪……”裴梓岳不动,声音软下来,“小溪,我只是想让咱们以后都过的好点,你明白吗……”   何溪心口像被堵住了一样,好半天说不出话,进电梯的时候他才嗯了一声,“我今晚不走了。”   付雪有句话说的很对,何溪突然想到,她说不记仇的人活的不累,但活的十分没趣。   “何溪你就是这种人,七情六欲,爱恨情仇你好像唯一能表达出来的,就是对裴梓岳的感情,所以,我得问你,你恨过谁怨过谁吗?再不济,你告诉我,这么拼命爱一个人,到底累不累呀?”   不累,何溪想,裴梓岳从来都告诉他,为了以后一起生活,现在做什么样的努力都没有错,那么,似乎一切的旁枝错节都可以拿来原谅。   裴梓岳醉成烂泥,下半夜他们还是做了,何溪半梦半醒之间被裴梓岳吻醒,气息交错,满屋子神魂湮灭的尘腥味,第二天一早,何溪冲了个澡出来,裴梓岳还睡着,他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里头的自己,昨天在洗手间洗干净的那块区域已经干了,但留了一个淡黄色的轮廓,付雪无意划下的口红痕迹也还在,鞋子呢,不堪入目了吧。   “我车上有衣服,要不要借给你啊?”   何溪脑中画面一闪,昨晚等在洗手间里那道身影又伫立在了眼前,他禁不住笑了笑,原来这年头,大家都这么爱与人为善。 第3章 给个机会   下午的大课付雪来晚了,经济德语老师很明显的给了一个‘不必上了’的眼神,不过被付雪和苏娜厚着脸皮赖掉了。   何溪往里挪了一个位置,付雪贴着他坐下来,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昨儿跟你岳哥一夜春宵了吧,瞧你这一脸弹尽粮绝的样子!”   “……”何溪伸手给她把书翻到了正在讲的页面,“阿曼达怎么样?”   “这会儿估计还没醒,不过刚跑过来我看见二妈已经在办公室里了。”   “嗯……”   何溪摆正了身子,打算听讲了,付雪这时又问,“等会跟我们去球场嘛?”   “干嘛?”   “看比赛啊,今天地资和经管淘汰赛。”   “不去,我回宿舍补觉。”   “去吧,”说话的是苏娜,越过付雪冲何溪抛了个媚眼,“我保证你不会后悔的。”   篮球场周围一片喧哗,何溪被付雪和苏娜一左一右架着从人群后挤到了前排,这是他明确说了不感兴趣后的结果。   球场上是雄性荷尔蒙的爆发地带,红蓝两种颜色的球服像菌落一样各聚各散,裁判正被红色队伍围了个结实,听动静应该是判罚引起了不满,不过何溪的注意力在他们的身高上,自己再长高一点就好了,或者再好动一点就好了,这样至少除了乏味的课程,他还有可以享受出汗带来的快感。   “啊啊啊啊啊啊!”   哨响过后,叫何溪吓一跳的就是苏娜的尖叫,姑娘脸色潮红,眼里射出几道光来,手在嘴边呈括号状冲着球场上呐喊,“瞿孝棠加油!瞿孝棠最帅!!啊啊啊啊啊啊!!!”   “娜娜,”何溪摁住她,“冷静点。”   “我可冷静不了,那个,15号,看见没,老娘今年不睡到他,誓不为人!”   何溪冲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倒是找见了15号蓝色球服,只不过是个背影,天气太热,15号球服主人背微微躬着,看样子正撩起下摆擦脸上的汗。   “都一样啊,”何溪看着满场身高体型差不多的人说,“睡谁不是睡?”   “哟,这你就不懂了吧,”苏娜说,“那是个香饽饽,大一那帮小姑娘见着他就腿软,听说他特别挑,到现在也没见有个女朋友,我不抓紧,回头人家毕业了那我更没机会了。”   “要毕业了吗?”场上球员散开,各自归位,何溪还是没看见那人正脸。   “大三了喂,”苏娜语气极为遗憾,“地资把这人藏的可够深的,要不是那天跟一学长喝酒碰上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咱们学校还有这么一宝贝!”   “那是得抓紧了,”何溪抽出两条胳膊,叹了口气,“好了我看到了,现在可以回宿舍了吗?”   “……诶哟,行行行,你走吧,”苏娜推搡了他两下,又把一旁专心流口水的付雪拉了过来,“我俩自己看。”   球场上开始争战了,苏娜她们站在靠近红方篮筐的位置,当蓝方运球攻过来的时候,苏娜的尖叫几乎盖过了整个场子,紧接着尖叫中断了,何溪没走多远,感觉身边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过身的时候,只见苏娜已经倒在地上了。   “娜娜!”   何溪跑回去,只是慢了一步,她被球员拉了起来,疼不疼何溪不知道,但开心不开心很容易看出来,要不是很多人看着,何溪觉得,苏娜估计会发出老巫婆的笑声来表达内心的躁动。   攻防激烈,为了抢球,球员冲到了边上,苏娜大概是被这样的冲击掀倒在了地上。   见她没事,何溪又打算走了,但极为诡异的,转身那一瞬间,他原本放空的视线突然聚焦了起来,那是刚把苏娜拉起来返回球场的15号,目光骤然交汇,记忆见缝插针——   “洗完了吗?”   “我车上有衣服,要不要借给你啊?”   “你是江大的学生?”   何溪烘干了手,“是我脸上写了江大吗?”   “没有,只不过这层楼今晚就两个活动,服务员差点把菜上混了。”   何溪听懂了,点了点头,往外走,与他擦身而过时又听得他说,“真不需要换身衣服?”   何溪怪异的看了他一眼,“不用了,谢谢,不是什么大问题。”   什么糖?回宿舍的路上,何溪还在想,苏娜大叫的那个名字是什么来着,想歪了脑袋始终没想起来,巧合像是羽毛在他皮肤上一扫而过,江北就这么大,江大也就这么大,一个人碰上两次,或者其实碰上过无数次,也不足为奇罢。   手机震了震,何溪回过神,打开了消息栏,是裴梓岳。   【小溪,明天去刘总家里见见他女儿。】   入秋了,林荫道上有了星星点点的梧桐落叶,再过几天总该降温了吧,何溪这么思虑着,给裴梓岳回复了过去——   【好。】   刘思雯是典型的偏科选手,数学物理化学可以拿满分,语文中等,英语还没进门。   小姑娘胖墩墩的,戴着一副近视眼镜,何溪用几分钟迅速摸了个底,从她房间出来的时候,刘夫人茶也沏好了,招呼他过去坐,“小何老师,雯雯您看,要怎么安排个学习计划?”   “语法和时态的问题很严重,单词量也匮乏,一边拉基础一边做提高吧,”何溪在裴梓岳身边坐下,“我回去列个课程表,时间的话,每周六周日上午八点到十二点。”   “好好好,我们没有问题的,”刘夫人欣喜道,“小裴真是帮了大忙了,之前我们也找了几个家教老师,雯雯底子差,没有耐心的话很容易闹矛盾的,小何老师这么斯文,专业又这么厉害,看来我们雯雯英语是有救了哦!”   “这我担保,”裴梓岳笑说,“何溪绝对是个好老师……”   二人寒暄,何溪不想听,也听不进去,熬到话题结束,与刘太太告辞,他便三步并作两步逃离了这个高档小区。   裴梓岳跟在他身后,好几次想说点什么都被何溪用加速打断了。   可何溪最后也没躲过,还是被裴梓岳拦住了路,“吃日料吗?之前你说想吃,我一直没空,今天没事,咱们吃他个天昏地暗去。”   “不了,我不饿。”   “现在不饿,一会儿就饿了呀,”裴梓岳靠近过来,“好小溪,给你老公一个赎罪的机会,行吗?”   “……”   “裴梓岳浑蛋,裴梓岳不要脸,裴梓岳自私自利,裴梓岳是个什么傻逼玩意儿,何德何能拥有何溪这么完美的男朋友!”   “好了,你小点声。”   “裴梓岳有一次没下次,下次再犯浑,任何溪先生处置,浸猪笼行,倒吊着行,扒光了扔街上去行,阉了都行!!!”   何溪匆匆捂住他的嘴,扫了圈周围,羞赧的瞪他,“裴梓岳你还要不要脸了!”   “唔唔……”裴梓岳拼命摇头。   “行了行了,”何溪又好气又好笑,半晌才拿开手放开他的嘴,“哪家日料,赶紧的。” 第4章 你完了   “醒了?”   裴梓岳说话时从身后搂住了何溪的腰腹,何溪便嗯了一声,醒来有半小时了,外头天色灰蒙蒙的,难得有点想赖床,“最近怎么阴雨绵绵啊?”   裴梓岳抬起身子看了眼窗外,接着又倒回了床上,将脸塞进他后颈窝里,“晴了太久了吧,下点雨好,”随后默了默,“你今天有课吗?”   “有,”何溪想,给你发的课程表大概石沉大海了,“家里还有鸡蛋吧?”   “应该有……”   何溪将他的手拿开,掀开薄毯下了床,一边穿衣服一边道,“还早,你接着睡吧,我做了早餐就去学校了。”   “行,”裴梓岳伸了个懒腰,躺平身子,“明天周末了,别忘了去刘总那儿。”   “嗯。”   何溪做了个简单的三明治,把牛奶热了,出门的时候瞄了眼床上的裴梓岳,看睡姿,那人大概已经见到周公了。   门咔哒一声后将他与里头的一切隔开,他径直下了楼,在路边打到一辆的士,“师傅,去小麦书店。”   “得嘞。”   昨天摸刘思雯底子的时候,何溪发觉她的题册已经被她涂涂改改,烂的不成样子了,为了确保自己能够把这事儿安稳完成下去,何溪打算先买两本新的,再买点拓展的课本,虽然不能保证一下子给她把成绩拉高到与数理化平齐,但起码要有个肉眼可见的大跨步。   小麦书店刚开门,离学校近,买完书再去上课,时间刚好。   挑挑选选,同类型的题册一个个对比,何溪想起来看时间的时候,离上课只剩十分钟了。   慌忙跑去买单,而后冲出了书店,沿着人行道一路往学校跑,德语翻译课何溪从来不敢迟到,他指着这点紧凑的课程打个基础,之后再去报提高班比较容易跟得上。   哔哔——   一辆q7紧贴着马路牙子跟在他身边,何溪一开始没察觉,等到车子跟着他的步伐时走时停他才反应过来,这车是有意的。   何溪完全停下,副驾驶车窗随后也缓缓降了下来。   “有事?”   “上车,我顺路!”   当然顺路了,何溪想,话说的跟大家不是一个学校的一样,“谢谢,不用了。”   “上来吧,收你五块钱,打车起步价还得十块呢,何必遭这罪!”   何溪踟躇着,掏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跑过去,估计也只够抵达校门口的,思来想去,还是不跟自己较劲了,于是钻上了副驾驶,“一号楼,麻烦了,手机支付可以吗?”   “可以。”司机笑了笑,脚下给了油,车子火速蹿了出去。   抵达一号楼门口那会儿离上课还剩三分钟,跑上去足够了,何溪马不停蹄的掏出手机,“支付宝可以吧?”   “我没有支付宝。”司机说。   “那微信。”   “微信也没有。”   何溪觉得这个人可能脑子有点不行,“我没有现金的。”   “赊账吧,”司机说着,好心提醒道,“你要来不及了。”   何溪心里一滞,“额,糖,15号,回头我再给你吧,先走了。”   车门被何溪着急无意中大力关上,也没听见身后的‘司机’说什么,何溪想,管不了了,一会儿见着苏娜给她五块钱,就当是给苏娜的爱情之路铺了一道红毯了。   “什么?”苏娜这一嗓子,好险没把翻译老师吓一哆嗦,付雪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何溪摁着她后脑勺把她往桌面上怼,生怕翻译老师查到声源。   “放开老娘!”苏娜气到连用气音说话嗓子里都带了些沙哑,“何溪你特么居然上瞿孝棠车了?”   “我这不是要迟到了嘛,他好心带我一段儿……额,哦,他叫瞿孝棠啊?”   “嘶——”苏娜差点要动手,好在翻译老师扔了个眼神过来,她又缩了回去,咬着牙,“我都没坐过他的车,何!嘻!嘻!”   “好了,下课再说,下课再说。”   翻译课何溪很少开小差,这也是付雪和苏娜都知道的事,苏娜气归气,倒也没多争执,趴在桌上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你不听课啊?”付雪在她耳边问。   “听什么听,赶紧让你们家何溪跟翻译老师把证领了,别特么烦我!”   付雪:“……”   好消息虽然会迟到,但一定不会缺席,在得知何溪欠了瞿孝棠五块钱,需要她帮忙转还给瞿孝棠后,苏娜抱着何溪一连亲了好几口。   那会儿何溪才看出来,苏娜娜同学,嘴上嚷嚷着要睡了瞿孝棠,结果是到了今天,不仅没坐过瞿孝棠的车,连话都没能跟人家说上几句。   这也就是个插曲,没过多久何溪便忘了这茬,周末准时去了刘总家里,家里的阿姨忙前忙后的伺候,刘思雯还是被复杂的字母弄得好几次要发大小姐脾气。   “小何老师,我能休息十分钟么?”   “能啊,”何溪在一个完形填空的题干上画了个圈,“这题做完就休息。”   “……您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刘思雯拧正了身子,咬着笔帽半天没下笔。   何溪没答话,坐在她身边专心看书。   又过了许久,刘思雯再次偏过头,“小何老师?”   “嗯。”   “你长的还挺帅的……”   “我知道,做题吧,不用特意告诉我这件事。”   “……”   又是许久,啪嗒一声,刘思雯扔了笔,小圆脸上鼓起两个腮帮子,“阿姨!?阿姨!!再送盘葡萄进来!!”   何溪抬眼,完形填空题里,正中间某一条横线上填了个‘at’,何溪眨了眨眼,一上午了,难得把介词用对了。   “要不是因为你长的不错,我早尥蹶子了,”刘思雯要完水果,冲他说,“好看的我见的多了,你也不算特别出挑的,但是,我觉得你身上有一种别人没有的气质。”   “对于那种莫名其妙的气质,我不是很感兴趣,刘思雯,要么,你现在把题做完让我下班,要么我守你一天,做到你不仅分不清ABC,连α和β你也越看越陌生,你考虑看看。”   “……好,你赢了,”刘思雯扯动嘴角假笑了一下,而后把脸埋在完形填空里,一边狠狠下笔一边念叨,“别动我α,动我α我跟你拼命!”   门在那时被敲响,阿姨端着果盘和酸奶进来,“雯雯,你表哥来了,我给他开了门,这会儿应该进电梯了。”   刘思雯的表情可以说是扬眉吐气,像个被关了很多年的死囚突然得知自己被皇帝大赦一样,小嘴儿一张一合,冲何溪道,“小何老师,你完了。” 第5章 有人来接我们了   何溪从刘家出来,电梯按键上方的显示屏上滚动着一行‘正在维护,暂停使用’的字样,30层,何溪朝安全通道看过去,那玩意儿大概早就对他敞开了怀抱,何溪嘴角扯动,站在原地做了足足一分钟的心里建设后,才抬脚走向了那扇门。   “你走!”刘家的门被暴力推开,紧接着,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被一条肉嘟嘟的胳膊推了出来,声音震耳欲聋,“我没你这个表哥!”   砰!   门在男人身后关了个严实。   何溪脚步还顿在走廊和安全通道的交界处,这时候跟瞿孝棠的目光撞在一起,甭管做什么表情都像是在看笑话。   瞿孝棠摸了下后脑勺,“刘思雯儿就一纨绔少女。”   “……”何溪收回目光,低头钻进了楼梯间。   说不清是楼梯不合理,还是电梯不合理,人类在发明创造的时候似乎从来就没考虑到一个万全的可能,再加上瞿孝棠几乎黏在他后背的脚步声,下到25层的时候何溪就有些坚持不住了,速度逐渐慢下来,甚至靠着墙壁试图给瞿孝棠让出一条宽敞的路来。   可瞿孝棠没这个想法,慢悠悠到了他身边,说话时还隐约能听到回响,“钱呢,什么时候还我?”   “苏娜没给你吗?”   “给了,”瞿孝棠说,“我没要,冤有头债有主,让别人替你还账,不丢脸么?”   二十分钟前——   刘思雯大赦过后,拿上手机逃离了现场,独留何溪跟瞿孝棠站在对立面面面相觑。   半晌。   瞿孝棠啧了一声,“你就是我妹的新家教?”   “不然呢?”   “你缺钱?”   “我缺爱行么?”何溪回过身去收拾东西,随后拿着包包朝外走,“跟雯雯说一声,我先走了,明早八点,希望她不要再赖床。”   “赖床这事儿谁也没辙,教不会刘思雯,不是时间的问题吧!”   “……”何溪在客厅中央停下来,用一副愿闻其详的神情望着他。   “教学也是有方法的,你要不会,我可以教教你。”   “那何必请我,你直接教不就得了?”   “我有方法,但我不会执行,在刘思雯面前,武力和魅力之间,后者我基本不考虑了。”   何溪了无兴致的,“哦。”随后要走,到玄关换鞋,瞿孝棠隔着几米的距离靠在墙边,“你说这是孽缘还是良缘啊?天天都能碰到,要不回头咱俩合个八字去?”   “……你吃点药吧。”   安全通道里一丁点动静都能砸出回音,何溪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这会儿匆忙把包打开,从里头掏出来一张十块的人民币,野蛮的塞进了瞿孝棠手里。   “不用找了。”   瞿孝棠拿着钱挑了下眉,随后放进了裤兜里,悠悠道,“你叫何溪啊,我听苏娜说是溪水的溪,你这又是河又是溪的,五行缺水吗?”   “彼此彼此。”何溪不想再理会了,扶着墙接着往下走,刚到转弯的平台,瞿孝棠就跟了上来,“去哪?我送你。”   “不用了,我不赶时间。”   “行,那走吧。”瞿孝棠拉住何溪肘弯,把人往通道门那儿带,何溪拧不过,没好气的问,“你干嘛啊我得下楼!”   “是带你下楼,”瞿孝棠说,“刚刚忘了告诉你,这栋楼,还有一部备用电梯。”   “……”   何溪从电梯出来,连走带跑的远离了身后那个混账,可他不知道,混帐跟了他一路。   裴梓岳在小区门口碰上了何溪,他刚从出租车上下来,看起来不太高兴,   “怎么了小溪?”   何溪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摇摇头,“怎么回来了?落东西了?”   “没有,等会要去见客户,我回来换身衣服。”   “哦……”何溪扑进他怀里,箍着他的腰好一会儿没说话。   裴梓岳左右看了一圈,拿手拍了拍他的背,“是不是刘思雯发大小姐脾气了?”   “倒是没有…”   “嗯,那回家说吧,这么多人呢,撒娇不害臊啊?”   大概是隔着层衣物吧,何溪觉得,裴梓岳胸口竟然凉凉的,于是站直了身子,往里头去了。   不远处的q7,车没熄火,防窥窗户合着全黑的车身,让这块区域显得尤为神秘。   驾驶座上的人刚刚拨通了一个电话,那头响了几声才接通——   “嘛呀这早不早晚不晚的点儿?”   “早点约你不好啊?”   “好,怎么不好,说吧,订哪儿?”   “随你啊,叫上苏娜,我买单。”   “哟,”那头一下子来了劲头,“铁树开花了嘿。”   “少贫,行就这样,挂了。”   小区门口人来人往,已经没有眼熟的身影,q7那会儿呜隆了一嗓子,起步走远了。   半夜。   何溪趴在洗脸池上,刚洗过澡的水汽还没散,镜子雾蒙蒙的,他身子被撞的前后晃动,艰难中伸手抹出一块清晰可见的区域,而后在那里头看到了自己大面积潮红的皮肤。   “何溪……”裴梓岳的吻落在颈窝里,他喘着不均匀的粗气叫他名字,“我爱你…何溪。”   “我知道,”何溪抬手扶住他的头,“裴梓岳,幸好你还知道你爱我。”   “什么?”裴梓岳啄吻着,像是没听懂,何溪也无意再多说,手机在客厅里响了半天,何溪拿了条浴巾裹在身上,走出去接了电话。   “嘻嘻!快去华源路派出所!”   “派出所?怎么了雪儿,出什么事了?”   “苏娜跟人打架,被片儿警抓走了!”付雪那头急得舌头打结,“你你你你快去把她接出来!”   “额,我马上去,那你,”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回到了桌面,何溪回卧室换了身衣裳,裴梓岳洗完澡出来时人已经在门口换鞋了。   “这么晚了,去哪?”   “苏娜跟人打架了,我去派出所接她,你睡吧,我过几天再来。”   “哦,要要不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你不是明天还有事?歇着吧。”   “行,有事打给我。”   华源路派出所。   大厅里,一个女孩一手拎着高跟鞋,另一手抓着一警察的衣领,妆花成了烟熏的,酒味儿还浓的刺鼻,“我说警察叔叔,您看我一小姑娘我能跟您瞎白话嘛?这要不是他们寻衅滋事,恶意挑衅,谁能动手啊?”   “你还有理了?我们去的时候人几个男同志拉你都拉不住,电视剧看多了你拿酒瓶子砸人后脑勺?你知不知道万一颅内出血,致残致死,你是要坐牢的?好好一个大学生,法律意识如此淡薄!”   “……”女孩听着,沉默着,高跟鞋掉在了地上,没过多久,嘴巴一瘪,号啕大哭了起来。   几个警察手忙脚乱的凑上去哄,递纸的递水的,结果是哭声越来越大。   何溪叹了口气,走进去,停在外围,“娜娜。”   哭声戛然而止,被包围在里头的苏娜猛地睁眼巡视了一圈,看见何溪,扒开几个警察就抱住了人,“呜呜呜,嘻嘻你来接我了!”   “……”何溪拍着她的背,越过人看向警察,“抱歉了,带她走的话,需要我做什么?”   “这好歹还有个清醒的,”警察说,“你事儿就多了,喏,一共仨人,签三份保证书,把人都带回去吧。”   “三个人?”   “是啊,你这个女朋友啊,为了替那俩哥们儿出头才打的架。”   “…!”何溪朝警察指的方向看去,左手靠墙的长椅上,坐着两个男人,一个睡着了,另一个正抱着胳膊,似笑非笑的与他对视。   “瞿孝棠?”   “真巧啊,”瞿孝棠抽出一只手,弄醒了身边的人,“走了,有人来接我们了。” 第6章 有病?   “说真的,我那一瓶子要是真下去,没准你来的时候还能亲眼见见那帮臭崽子的嘴脸,”苏娜一瘸一拐的挽着何溪走,“啧,可惜了,连我英勇神武的画面你也没见着。”   “你酒醒了?”   “压根没喝醉好嘛,这不为了让那帮警帽相信我酒后无意嘛……”   何溪生把脏话咽了下去,回头看了眼人行道这一路的石板,顺带还看了眼跟在他们身后十来米距离的瞿孝棠,回头时问她,“脚疼啊?”   “嗯……”   “所以逞的是什么能?”何溪走到苏娜面前,蹲下身子,“上来吧。”   “啊……”苏娜将头发捋到耳后,悄摸也看了眼瞿孝棠,“不好吧,瞿孝棠看见你背我该怎么想啊……”   “那你让他背你?”何溪好笑道。   “算了算了,”苏娜把‘天塌了他都不会背我’的思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后,趴在了何溪背上,“就别让他受累了。”   何溪白眼还是闪现了一下,背着苏娜起身,刚要走,瞿孝棠的声音就到了耳边,“这个点儿,你们回哪?”   何溪其实是有气的,但更多的是鄙视,鄙视两个大男人让一个女孩子出头,到现在对当事人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该去哪去哪吧,别跟着我们了。”   “嘻嘻……”苏娜刚一出声,何溪背着她颠了一下,“你再废话我现在就给你扔马路上去。”   苏娜乖巧闭了嘴,何溪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秦宣打了哈欠跟上来,看着那两个重叠在一起的人越走越远,对还没收回视线的瞿孝棠说,“今儿这出几个意思啊?”   “什么几个意思?”瞿孝棠转身往他裤兜里掏出烟盒,衔了支烟在嘴里,打火机咔擦一声后,烟雾很快散开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秦宣晃晃手指,“不行,我得查查你的意中人,看看这是哪路神仙,让我们的瞿大公子动了芳心!”   瞿孝棠含着未名的笑意狠狠燃烧烟叶,而后扔下烟头踩灭在脚底,“走吧,回学校。”   “哦,啊?”秦宣又一震惊,“你那床铺让老二堆满了复习资料,你回去咋睡啊!”   “打电话让他在我回去前收拾好。”   “……”   “嘻嘻……”苏娜伏在何溪背上,酒意和困意一起上来,说话囫囵吞枣的,“你知道吗,瞿孝棠真挺难搞的。”   “那就不搞。”何溪说。   “那我多不甘心啊,”苏娜语气里似乎有些伤感,“你说女孩子谈恋爱都为了啥,不就为了受宠,被爱,上床和…带出去有面子吗?这我对瞿孝棠可以全部不要,可他就是油盐不进,跟个哨兵一样,怀里揣一把枪,一有人靠近他恨不能扫射,诶你说他会不会有点哪方面的问题啊?”   何溪脑海中出现瞿孝棠有隐疾的样子,禁不住一哂,“也不是没可能。”   “嘶,那就难办了,”苏娜歪着脑袋想了想,“你呢,何嘻嘻,你还没有喜欢的人吗?”   何溪笑容消散,和裴梓岳谈恋爱的事,只有付雪知道,尽管他和苏娜关系也不错,但也许是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以至于苏娜对他的感情情况一直保持着零知情。   “没有,”何溪轻声说完,打了岔,“你宿舍还能进去吗?”   “能,八栋阿姨挺好说话的。”   何溪默认的点头,又问,“付雪今天去哪了?”   “她……被一学弟带走了,现在应该,浓情蜜意吧……”   何溪额头上挂了好几道黑线,想起接到雪儿电话时那头急促的声音,本以为是急着赶过去,现在想想,啧……   刘思雯一夜之间变了性子,今天格外乖巧,整一上午,不喊苦不喊累,单词听写了50个,错误率才10%,小作文也不错,至少能看得出想表达什么,虽然这可能连老外也看不懂,但总比摔笔强了不少。   “洗心革面?”何溪在把已经批改的部分退回去后,如此说。   “你非要这么理解也可以。”十一点半了,刘思雯一手搭在桌子边缘,一手握拳撑着太阳穴,这样的姿势打量何溪近在咫尺的脸,让何溪无可回避的皱了皱眉,“你有事?”   “我爸出差,我妈店里下周周年庆离不得人,家长会……”   “打住,”何溪收拾起东西,“今天提前下课,我回学校了。”   “诶,”刘思雯摁住他,“拜托,就去坐一会儿,老师说什么你听着就可以了,这有什么难的嘛?”   “非亲非故,刘思雯,你总是要挑战我的底线,有意思吗?”   “你的底线不就是我爸么,这种事情说真的,他再乐意不过了,他毕竟没时间去学校。”   “那关我什么事?”何溪收好包包起身,走了两步停下来,“你哥不是个摆设吧?再不济,你家里还有个阿姨。”   “阿姨不能离家,我妈定的规矩,”刘思雯鬼鬼祟祟的说,“我给我哥打过电话了,他说你去他就去。”   “???你们一家子是不是都有什么隐疾?”说完打开门走了,刘思雯追了两步没跟上,回房间拿手机给瞿孝棠拨了个电话,那头一接通,她便道,“他说你有病。”   “你出卖我?”   “哟,我以为表哥你比较有说服力呢。”   “所以结果?”   “这还不够明显吗,他不会去的。”   “行,你的礼物泡汤了,挂了拜拜。”   刘思雯望着被挂断的电话,思来想去,又翻出老妈的电话,少顷——   “怎么了闺女?”   “妈妈~”   ......   付雪再次出现已经是礼拜二了,下半年的运动会开幕,校艺术团展开了开场舞演员的招募,付雪这个预备团长身上披着任务,上课也漫不经心的。   “在每个系舞蹈队走一圈不就得了,学校还有舞蹈社团,招一百个人能有多难?”苏娜一边补妆一边说。   “五十个男的,五十个女的,要求身高体重体型甚至脸型的出入都不要太大,你以为呢?”   “这是选模特还是选演员啊?”   “主要是宣传部,那边说今年的开场做好一点,回头剪进招生的宣传片里去,校领导也挺重视,上午特地开了会的,今儿下午就得在图书馆门口摆点,一个礼拜内人员必须招齐,拜托,这种事情早说,上学期就可以准备了,这就俩月,我特么……”   何溪没太听全,低着头给裴梓岳回信息,裴梓岳说要出差两天,不用过去给他做饭了,何溪回了个好字,肩膀被付雪握住后才抬起头,“吃什么?”   付雪:“……”   “去中园吃馄饨吧。”苏娜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呀雪儿!”   傍晚。   “易拉宝就摆这儿,”校艺术团来了几个办事的,在付雪的指示下搬东西,摆报名表,旁边的桌子后头,何溪拿了瓶冰水,正喝着,几个姑娘凑了过来,“学长,怎么报名?”   “额,”何溪朝付雪招手,“过来,有人报名!”   付雪跑过来,欣喜的给了几个姑娘报名单子,“填好了去旁边棚子里面试就可以了。”   “好,谢谢学姐。”   “这不是很有效率嘛,”何溪递给她一瓶水,“你歇会儿吧。”   “嗯,没事了,我就坐这儿等人来。”   校艺术团的号召力还是很强的,天渐渐暗下来,下课的人潮也在不久后涌了过来,何溪本是要走的,付雪不让,说要他在这儿撑撑场面,想来也无事,何溪便留下了。   来报名的女孩子来一波走一波,热闹也是真的热闹,直到一姑娘拿着笔把名字写到一半突然不动了,“学妹,不报了吗?”何溪问。   还是不动,也不应。   何溪抬起头,发觉那姑娘拧着脖子,脸朝侧后,压根没听他说话。   “学妹?”   紧接着,几个姑娘嘴里发出了“我靠……”“天哪……”这样的声响,何溪便朝着她们的视线看去,汹涌的人潮中,穿着蓝色球服的平均海拔一米九的群体显得尤为显著。   秋老虎的末端,他们周身带着一圈热浪,有人拿着矿泉水瓶,有人拎着包,还有人砰砰的运着篮球,篮球背心的背部写着【地资】,下面标着每个球员的号码。   15号很明显,像是夜里一盏路灯,叫所有路人把视线砸了过去。   何溪收回视线,从学妹的手底下抽走了报名表,这一动作才叫学妹回过了头,“诶学长我还没写完呢。”   “不用了,你不合适。” 第7章 好主意   “刚那学妹怎么不合适了?”付雪用食指在何溪胳膊上戳了两下,“你怎么还给我添上乱了?”   何溪没理会,手机在兜里振动起来,刚要接,眼前突然暗了下来,地资几个球员不知何时过来的,大高个子排成一排站在摊点前,顿时引来了一众学妹的惊呼。   手机坚持不懈的嗡嗡作响,来电显示刘夫人,何溪站起身,眼皮也没抬的朝后走远了。   “小何老师,没在忙吧?”   “哦没有,刘夫人找我有事?”何溪预感到什么,早早的开始组织推脱词,果不其然,那头很快说道,“小何老师啊,雯雯这周五有个家长会,那天刚好她英语老师在,我想呢,你要是有空,可以跟我去一趟学校,和她老师交流下情况,哦我给她老师去过电话了,老师很愿意配合家教这边进度的,你看——”   “刘夫人,额,我……”   “小何老师,刚好小裴那头给我传了个你的课表,我看周五你就上午有课,我想那时间是恰恰好的呀。”   裴梓岳……何溪微弱又无力的笑了下,“好我知道了,您把学校地址发我吧,我周五直接过去。”   “好好好,那麻烦了,我马上发给你。”   何溪摁灭了手机,许久,放回兜里,刚一转身,瞿孝棠幽灵似的杵在他身后四五米的距离。   “什么毛病!”   何溪骂着,擦过他身子往回走,瞿孝棠抬脚便跟上了,“你干嘛对我这么凶啊?”   “……你误会了,”何溪说,“我对所有陌生人都这态度。”   瞿孝棠在‘陌生人’这三个字上挑了下眉,“球队缺一个生活助理,我打算把苏娜招进来,你觉得怎么样?”   “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心疼你家娜娜么?”   何溪顿了顿,“你要是对她没那意思,就别做些没营养的事,学校这么大,霍霍谁不好?”   “她不这么想吧?”瞿孝棠跨了一步挡在他面前,“她不是很希望靠近我吗,我把她放在身边,你不替她高兴高兴?”   何溪侧挪了一步,又被他挡了个结实,没好气道,“换了别人也许会,但是你啊,瞿孝棠,那天晚上帮你出头你跟她道过谢了吗,你有愧疚吗?”   “不是,我看她玩儿的挺嗨的,招来民警,纯属意外。”   何溪的话到了牙关瞬间挥发了,他好笑的看着瞿孝棠,摇了摇头,“让开。”   而后回摊点拿了包,跟付雪打了招呼便回宿舍了,瞿孝棠留在那,被寻过来的秦宣重重的拍了下屁股,“我可查到了啊,外语系学霸,付雪,呐,就那边那姑娘,是他女朋友。”   瞿孝棠抬手在他头上呼噜了一把,“查的真好。”   “是吧,”秦宣跟在他身边走,“这兄弟也挺会玩儿的,有女朋友了还能大半夜去接苏娜,还背人家……嘶,我说瞿孝棠,你不是要横刀夺爱吧?”   “横刀夺爱?”瞿孝棠咂摸这个词,“好主意。”   周五,裴梓岳来电话说晚上回,何溪站在走廊上,身后穿着校服的孩子来来往往,上课铃声响起后,刘思雯的声音紧跟着来了,“小何老师,进来吧,要开始了!”   “嗯。”   如今的校方和老师都很赞扬课外培训和家教的辅助教学模式,大约是为了拉高班级平均分,保证考学率,刘思雯虽然没有被拎出来单说,但也包含在了那句‘少数偏科较严重的同学’里,总体情况的汇报分析结束后,家长可以和单科老师进行交流,何溪被刘夫人拉着去了英语老师办公室,一聊就是一小时,聊到后来,何溪开始心疼刘思雯了,直至最后,他也开始心疼起了自己。   二十郎当岁,给高中生开了个家长会,还被家长和老师联合要求了进阶教学,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裴梓岳真是打着灯笼给他找。   “好,那今天就先这样,小何老师这边也可以随时跟我交流,大家都是为了孩子,积极配合没问题的。”   “是,那行老师,回头我们再讨论。”刘夫人起身,结束了今天的对话,何溪跟着她从办公室出来,回到教室接上了刘思雯,准备回家。   “看来还是我妈面子比较大,”刘思雯跟何溪走在后头,这会儿瞧着她妈的背影,冲他说,“你跟我哥,关系不好吗?”   “没有关系,谈什么好不好的。”   “关系不好那天他在我家看见你,扭头就警告我不要欺负你?”   何溪叫她这话拉过了视线,片刻后又觉得十分荒唐,“你哥,”何溪指了指自己太阳穴,“脑子不行。”   刘思雯笑起来,疯狂点头,“这我倒是没有异议,所以一会儿放心大胆的敲诈他一顿吧,就当你跑这一趟的辛苦费了。”   “一会儿?”   “对啊,”刘思雯停下来,手指向校门外侧面听着的一辆q7,“他来接我们去吃饭。”   说不上来,但何溪很想冲过去把那辆q7车胎的气给放了,刘夫人站在车边给里头的人说了几句,之后回身冲这边摆了摆手,而后上了自己的车,车子发动,一溜烟没影儿了。   “我先回家了,”何溪说,“明天见。”   “诶,”刘思雯这回眼疾手快,把人抓住了,“小何老师,我们班同学说,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躲着他,你不会是喜欢我哥吧?”   “???”何溪抿着嘴,好一会儿,“我喜欢你哥的几率等同于你数学考零分,换个家教吧刘思雯,我不做了。”   q7停在右侧,何溪出了校门往左去了,又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报的是裴梓岳家的地址。   何溪坐在后座上,调出了裴梓岳的对话框——   【家教我不做了。】   裴梓岳很快回复过来:【怎么了?】   【我想专心学德语。】   【这也不耽误吧,再说你下课也没事做呀,再考虑考虑吧宝贝,我不想现在得罪刘总你懂嘛?】   【没有别的办法维护客户吗?】   【帮他女儿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何溪指腹在屏幕上隔着一张纸的距离游走,末了——   【晚上吃什么,我买菜回去。】 第8章 意思下   发出去的消息秤锤落井,何溪等不来,便也不打算等了,他在小区附近的超市门口下了车,买了些裴梓岳素来爱吃的菜。   裴梓岳口味偏重,湘菜尤为合他心意,从上大学到现在,快两年了,其实何溪还是不敢承认自己做的有多好吃,大多是裴梓岳捧场罢了,就着两碗白米饭,他能吃个底朝天。   “小溪,你做饭我能吃一辈子!”   “哟,那我可受不了,你这吃小米辣跟吸毒一样,辣炒油烟都能折我好些年的寿命了,一辈子?我看悬。”   “我不管啊,换个人做我就不吃了,饿死拉倒。”   噗,抽油烟机嗡嗡的叫着,何溪让脑海里裴梓岳曾经耍无赖的画面逗笑了,锅里烧着的辣子鸡丁已经可以装盘,他关掉了灶台打火阀,又从围裙兜里掏出了手机。   裴梓岳仍旧没接电话,也不是头一回了,自打来江北念书,裴梓岳的社交范围越来越广,工作后又应酬不断,这样做了晚饭,等到第二天,新鲜的变成隔夜的,隔夜再变成垃圾的事,何溪不觉得奇怪了。   一盘辣子鸡丁,一盘地三鲜,一碗紫菜蛋汤,何溪没有胃口,用空盘扣在上面,而后去洗了个澡,出来后窝在沙发里找了部老电影,不出意外的话,他又会在沙发上等上一宿。   嗡——   手机振动时何溪立刻惊醒了,时间显示23:51。   “岳哥,忙完了?”   那头吵闹了一阵,裴梓岳的声音才传了过来,“小溪啊,你在哪呢!”   “家里。”   “哦那正好,我房间桌上有一份合同,你帮我送过来,”嘈杂声褪去,裴梓岳高嚷的嗓门也缓和了下来,但更像是说悄悄话一样,“你还有钱吗?”   “有。”   “也带上吧,我这儿可能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我卡已经透支了。”   “好,地址发我。”   那头匆匆挂了,少时,短讯声响起:简奥汀俱乐部。   简奥汀确实不需要具体地址,江北市就开了一家,何溪到的时候也在出租车后座上见识了一把玩具罗列式豪车阵容,每座城市都有那么一个片区,这里的人们,用奢华把自己封闭在这狱中铁笼,一面让普通人望而却步,另一面同时引诱着另一批人,制造出一副大家‘志同道合’的假象,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共沉沦。   “先生,不好意思,请问有预约吗?”   “我朋友在里面,裴梓岳。”   安保拿着iPad查了一下,而后侧开身子让出路,“您跟我来。”   裴梓岳保持最后的一丝清醒,在包间的酒桌上签了一份合同,何溪坐在角落里等他与客户无休止的寒暄。   真正听到“那今天就先这样,王总,我送您!”何溪才想起来看下时间,快两点了。   “不用送了小裴,好好做,以后有的是机会……”   “诶,好嘞王总,回头我再去拜访您!”   包间一下子清空,隔音玻璃将楼下舞池的音乐声变成了微弱的嗡嗡声响,裴梓岳走回来,一下子瘫倒在沙发里,头枕在何溪大腿上,醉醺醺的伸手摸他的下巴,“唔……小溪,累了吗?”   “我不累,”何溪抓住他的手,眼里涌起一丝心疼,“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裴梓岳笑起来,“好,听你的,回家。”   裴梓岳刚要起身,包间门被推开了,音乐和几道身影一齐闯进来,那服务生连忙道起了歉,“不好意思先生,我带您去另一间。”   话不是冲他们说的,何溪随着裴梓岳望向门口,瞿孝棠那张脸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视线中。   那人穿了件尤为宽松的白T恤,懒洋洋的靠在门边,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走了一遍。   “瞿孝棠?”裴梓岳猛地坐起来,“真是你啊!”   何溪的神情由‘怎么又碰见这人了’转化为‘你们居然认识’,最后是抿着嘴,静观其变。   “就这间吧,你收拾下。”瞿孝棠冲服务生说着,抬脚走了进来,跟在后头的几个男生,何溪不认识,唯一眼熟的那个,是那天晚上去派出所一起接出来的秦宣。   一帮人零散坐了下来,瞿孝棠才说,“喝了不少啊老裴。”   裴梓岳堪堪抹了把脸,“唉,这不是陪客户么,你怎么样,很久没见你了。”   “我在学校混日子呗,还能怎么样,”说话间服务生来上酒水,瞿孝棠倒了几杯,“你还能喝吗?”   裴梓岳摆手,“喝不了了,你们玩儿吧,我先回去了。”   瞿孝棠将视线挪到何溪身上,“别啊,再玩会儿,你这朋友还没给介绍呢。”   “哦,这,”裴梓岳也看向何溪,何溪不动声色的咬住了嘴里的肉,听见他说,“这我一弟弟,何溪,咱学校外语系的,比你小一届。”   “是嘛,”瞿孝棠推了杯酒到他面前,“学弟,喝点儿?”   何溪觉得这个人极度无聊,刚要怼他两句,裴梓岳将酒杯拿起来塞进了他手里,“小溪,意思下。”   “裴梓岳……”没吃晚饭,何溪想,空腹喝了这杯威士忌,大概又得去医院挂水,可裴梓岳的眼神,明明全是醉意,却有着那么不容回绝的意味,何溪在片刻后将杯子喂到了嘴边,一饮而尽。   “喝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瞿孝棠看着他,突然问道,“诶老裴,你有女朋友吗?”   裴梓岳顿了下,“没,没有啊,怎么了?”   “外语系有个叫苏娜的,何溪应该认识,她最近啊急着找男朋友呢,要不我给你介绍认识认识?”   “不合适吧,我这都毕业了,耽误人家小姑娘做什么…”   “没准人就喜欢你这样的,等下啊,我把她微信推给你。”   “瞿孝棠,你有病是不是?”一直没做声的何溪这会儿站了起来,伸手把裴梓岳也扶了起来,“岳哥,回家了。”   “急什么,老裴,那姑娘真挺好看的,考虑考虑!”   “呃我……”裴梓岳还要说什么,被何溪打断了,他说,   “瞿孝棠,礼拜一下午两点,学校后湖公园,我在那等你。”   说完带着裴梓岳走了,没看见瞿孝棠脸上闪过的那一丝得逞的神情,也没记起自己落在桌上的手机。 第9章 我有一大爱好   很多事情都不是第一次了,与其说习惯,不如说是不在意,也没什么好在意的,裴梓岳不愿意让太多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只要嘴上不表现的太明显,别人再怎么猜他们都能用‘关系很好’这四个字避过去。   但这两年,何溪时常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上初一的时候,裴梓岳初三了,第一次和裴梓岳坐在一起,他的心脏像是要从胸膛里冲出来一样,那时候的裴梓岳很阳光,从里到外透着一股青春期男孩特有的天真,脑子里没有繁重的前途考量,肩上没有原生家庭的重担,心里也没有多么复杂的对谁的悸动,他就会成天乐呵着,和一帮男孩儿三五成群的混迹在校园里。   何溪原本是想要成为裴梓岳那样的人,可后来努力了一番,放弃了,他知道自己是做不到的,于是换了个思路,好像靠这个人近一点也不错。   “小何溪,何小溪,小何何,小溪溪!”从食堂吃完饭回教室的路上,裴梓岳跟上来戳他的腰,“放学等我嗷,给你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等我就能拿到啊,急什么,保持期待吧。”   “那我要是不等呢?”   “不等……我吃了你信不信?”   何溪耳根子一红,忙不迭的逃回了教室,‘喜欢’真的是一件又紧张又刺激的事,即便如此,何溪还是没有任何外在表现,这和老师单独叫他爸爸来谈话时给的描述差别不大,内敛,要强,宠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甚至在这些表象之下,还有一些难以理解的淡漠。   是,也不是,何溪想,他只是没有遇到很值得兴奋的事情罢了,但裴梓岳除外。   周末一大早房东来催房租,裴梓岳酒还没完全醒,何溪准备先把卡里的钱转过去,手机却死活没找着。   “小何啊别找了,”房东姐在客厅冲卫生间里头喊,“下个礼拜内给我就行了。”   何溪停下在洗衣机掏脏衣服的动作,“行,姐,抱歉啊昨天岳哥有应酬,喝大了还真不知道手机扔哪了。”   “没事儿,我来是还有个事要跟你们讲一下,”   “您说,”何溪出来绕去厨房倒了杯水,递给房东后才坐了下来,“是房子有什么变动么?”   房东姐歉意的笑,“是,这房子最多只能租你们两个月了,我妹妹工作调动,住这里离上班的地方近,你放心,房子你们保护的很好,押金我会全部退的。”   何溪望向卧室,一时间想不出怎么表达,房东见他为难,嗓门便又拔高了些说,“这两个月的房租零头我也给你们抹了,你们住着,找房子的话也不急。”   “……好,我知道了,”何溪说,“谢谢姐。”   “诶,那你们歇着,我先回去了。”   何溪不太确定裴梓岳有没有听见,如果没听见,何溪打算晚点再告诉他,或者找到新住处了再告诉他,也不迟。   做完早饭,何溪吃了片胃药,接着打车去了刘思雯家里,比以往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刘思雯见着他,倒像是早就料到了他不会真的不干一样,这让何溪心里有点堵,一上午给这家伙猛下了三套题。   周一。   江大北十男生宿舍。   宿舍内门框上方有个迷你篮筐,瞿孝棠站在床铺中间的空地上拿迷你篮球投了好几个三分,秦宣终于在他第n次要投篮的时候顶着一个鸡窝头从床上蹦了下来,抢过他手里的球,开了柜门扔进去反手上了个锁,“瞿大爷,求你了,让小的睡会儿吧!”   “你不饿吗?”瞿孝棠说,“给你买的早饭别浪费了。”   秦宣爬上床拿枕头捂住脸脑袋,“你不要这副老妈桑的样子,你今儿就是把北十拆了我也不会答应你的!”   “没关系,”瞿孝棠回身在另一个桌上拿了个篮球,摆出漂亮的投篮姿势,哐啷,再一个三分,“哥哥对你好是应该的,不求回报,你知道的,这两年,你没钱了哥哥总是第一个,”   “瞿老贼!”秦宣精神崩溃般再次坐了起来,嘴角抽搐,“这次也得你掏钱。”   “没问题啊好儿子。”   “滚你奶奶个腿儿的!”秦宣的觉彻底给闹没了,居高临下的望着瞿孝棠脑袋,“敢情你真不是闹着玩的啊?”   “你说呢?”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心动咯?”   “不是,”瞿孝棠转过身,手里把玩着那颗被秦宣拉入屠宰名单里的篮球,“是冲动。”   “哦豁,是吧,冲动是魔鬼啊,这事儿真做了,你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美名就没了!”   “你见过哪个魔鬼半途而废的?”瞿孝棠看似有些回味,而后道,“赶紧下来,洗洗上课去。”   秦宣哦了一声,下床洗漱去了,篮球再次从瞿孝棠手里飞出,砸到篮筐边沿,跑偏了航线。   瞿孝棠眼前浮现那天在龙跃酒店的何溪,弯着腰在洗手池前清理身上的呕吐物,那一刻当然是冲动,他差点没忍住冲上去把人压在怀里,自那往后的每一面也都是冲动,它扼制住心跳,让瞿孝棠压根没法平息下来。   可也有秦宣不知道,知道了会更不理解的,确实叫心动,他发生在冲动产生之前,一只落单的野兔闯进了鹰隼的视野,鹰隼在俯冲下去叼走野兔前,将一直盘旋在它的上空,为那一刻的到来做万全的准备。   何溪是两点准时到的,瞿孝棠不知打哪弄了一套钓鱼的装备,坐在小马扎上,钓鱼竿悬在湖面,腿边放了两瓶可乐。   “别冲我生气啊,”瞿孝棠扬下巴示意这钓鱼的氛围,“有话好好说,咱俩也不是剑拔弩张的关系不是吗?”   何溪遭他揶揄,竟有了短暂的语塞,随后调整过来,“你跟裴梓岳怎么认识的?”   “我跟他打过比赛。”   “苏娜你接受吗?”   “不接受。”   “人和人的气场不对付,就是没办法交往,这个道理你明白的吧?”   “是吗,”瞿孝棠将鱼竿放在地上,拿了瓶可乐递给他,“可我从来不回避问题。”   “回避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瞿孝棠。”   可乐他没接,瞿孝棠缩回手,注视着他,许久,“那你好好跟裴梓岳在一起,最好爱的再饱满一点。”   “什么?”   “我有一大爱好,”瞿孝棠倾过身子靠近他,低声道,“我最爱乘虚而入,”说完站直身子,从兜里掏出手机又递了过去,“你的,收好。” 第10章 总是要追的   “谢谢。”   何溪拿过自己的手机,来之前本是要去简奥汀找一找的,想来夜店傍晚过后才会开门,再加上他从来不给手机设置密码的习惯,说是要找,其实不抱什么期望。   显然瞿孝棠也发现了这件事,嘴里道,“记得设置密码,下次不一定能碰上我这么不昧钱财的人了。”   何溪将手机放回兜里,“你刚刚说的话,我就当没听过,”说完要走,撤了一步又回来,“我跟裴梓岳很好,不想有人叨扰我们的生活,瞿孝棠,你自重。”   瞿孝棠确有一瞬间的诧异,但微不可见,他在何溪转身的时候拉住了他胳膊,“你怎么知道我看中的是你而不是裴梓岳呢?”   “你…!”   “何溪,你这么忧虑,对我来说其实是个好兆头。”   “无聊!”何溪挣开他的手,大步流星的走了,他实在无法理解瞿孝棠的行径,更对他的思维嗤之以鼻,谁忧虑了?谁自作多情了?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面对如此直白的眼神还要装作不懂简直就是在浪费精力。   后来步调慢下来,何溪朝后看了一眼,那人坐回小马扎上接着钓鱼去了,他一手握鱼竿,另一手拿着可乐易拉罐,仰头喝了一口,而后仿佛感应到他视线似的转过头来,何溪刹那间呼吸一滞,埋下头迅速离开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之前有跟苏娜一起稍微打听了一下,”付雪带学妹拉完基础,过来坐下后从何溪手里拿过他喝了一半的水,几大口下肚,才说,“其实就是一‘平平无奇’的富二代,他那车,奥迪q7,裸车六七十万,普通老百姓落地八九十万够够的了,可我听说,他那q7简直顶配,从座椅到音响,等于车里头还有辆q7。”   “……”何溪在他副驾驶上呆过几分钟,对这个讯息并不感到意外,“我不是要听这个。”   “那你要听什么,”付雪好奇道,“你干嘛突然打听他啊?”   “我,我就是觉得苏娜对他,挺上头的。”   他们坐在练舞房的后门靠墙的位置,前头是对着一整面墙的镜子练舞的大一学妹,舞蹈动作稍微大一点的时候,何溪将视线挪到了自己脚尖上,听见付雪说,   “她已经进他们球队了,你就别担心了,苏娜能搞定的。”   付雪话说完,何溪烦躁的抓了把头发,“重新给她找个男朋友吧,瞿孝棠不行。”   “啊?”付雪以为自己听错了,“瞿,瞿孝棠哪里不行了?”   “人不行,”何溪咽下某些关乎他人隐私的话,撑着地板起身,“我先回去了。”   付雪看着人走出去,直至不见,脑子还没转过来,“仇富了么这家伙?”   何溪从艺术团练舞房出来,穿过大半个校园回到了宿舍。   何溪一直以来只有一个室友,两年前学校兴建的双人宿舍恰巧让他们这一届赶上了,裴梓岳守了一整个学期替他抢到了房间,直到大四实习前都跟他住在一起,后来裴梓岳因为工作搬了出去,新来的舍友没住多久碰上征兵,审查一路顺利直接入了伍,这房间里便挂着一个空名,何溪一个人住了有好长一段时间。   开门的时候何溪手里拎着在楼下买的晚饭,钥匙刚插进去,门把手自动下压,门提前开了。   “回来啦?”   “岳哥?”何溪被拉了进去,靠在裴梓岳胸口,“你怎么过来了?”   裴梓岳莫名抱的很紧,片刻后接过他手里的晚饭放在了桌上,又带着人退到床尾坐下,让何溪横坐在他腿上才说,“过来陪你,”裴梓岳有些柔情的看着他,手从他后腰往上挪去,最后往怀里推着他的背跟他接吻,何溪讷讷的,没回应也没避开,少时,裴梓岳拉开了点距离,“小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跟我说?”   “什么......”   裴梓岳微微抱起他反过身将人压在了床上,亲吻密密麻麻,何溪实在不太记得起来有什么事情是没告诉他,还需要他特地跑过来询问一下的,那会儿裴梓岳的吻落到他颈窝里,搔弄的他忍不下痒,“是,房东周末来过,说房子再租给我们两个月就不租了。”   “我知道,我听见了,”裴梓岳说,“不是这件事,小溪,你跟瞿孝棠什么时候认识的?”   “......头一次去刘思雯家里那天。”   “他喜欢上你了你知道吗?”裴梓岳抬头回到他眼前,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手机,调出聊天页面给何溪,“小溪,离他远点,答应我。”   “你不放心我么?”何溪问。   “我不放心他,就当是我多心了,小溪,答应我。”   何溪温吞的嗯了一声,重新抱住了裴梓岳,迎合裴梓岳的亲吻,也张开腿接纳着他的冲撞。   瞿孝棠:【老裴,你弟弟,我是说何溪,他单着呢?】   裴梓岳:【额,关心他做什么?】   瞿孝棠:【算了,单不单身无所谓,我总是要追的。】   裴梓岳周二一早走了,何溪接上付雪和苏娜一起去上课,一整堂课,苏娜在他右手边给球队做赛前训练安排,付雪在他左手边看齐舞视频,谁也没空搭理他,课间休息,何溪百无聊赖的刷起了微博,正看一条国际新闻,新闻里同传的水平让何溪心生艳羡,入神间,微信消息框下降了一下,何溪点开,是一条联系人消息,昵称空白,没有备注,他一时间根本想不起来这是谁。   :【一会儿下课,我在楼下等你。】   何溪:【你哪位?】   那头隔了好一会儿——   :【瞿孝棠。】   何溪:【?】   :【图片】   何溪将图片放大,瞿孝棠手里拿着一个扩音喇叭,紧跟着收到他的消息:【你想躲我,这喇叭就会满学校喊你。】   何溪:【我不躲,我们谈谈。】   下课前三分钟,何溪溜了,苏娜刚诶了一声就被老师瞪了回去,一路下楼,看到瞿孝棠的时候,那人车子正停在大门口,还尤其多此一举的开着双闪。   何溪钻进副驾驶,系了安全带,“走吧,快点。”   瞿孝棠一只手搭上方向盘,食指在上头敲了敲,随后将手放回了腿上,何溪看了眼窗外1号楼正门口,再过一分多钟会下课,成百上千的学生会从这扇门涌出来......   “不走吗?”何溪催促道。 第11章 好好做人   “那不是瞿孝棠的车么?”   付雪跟苏娜磨磨蹭蹭从楼上下来,看见拐了弯的黑色车子,扯下正举着粉饼补妆的苏娜胳膊,“瞿孝棠啊!”   苏娜看过去的时候,只剩车尾,一转弯后,消失了,苏娜歪着头,“我靠,他上这来干什么?”想了想,恍然大悟的,“你刚上什么厕所啊你,他肯定是来接我,没等到就先走了,付雪,你坏我好事你!”   “......”付雪突然想起昨天下午何溪说‘给她重新找个男人’的话来,“那什么,娜娜,我最近在经管带舞蹈队,有几个学弟还挺不错,你要不要,”   “干嘛?”苏娜警惕极了,伸胳膊卡住了她脖子,“雪儿,我警告你,你敢动瞿孝棠,咱俩没完!”   “咳咳...放开老娘...”付雪掻她腰上的痒,“小骚*,叫你见色忘义,啊?”   “啊!”苏娜躲闪不及,尖叫着也不顾形象的与她打闹起来。   “啧,俩疯婆娘......”   一号楼左侧不远处的凉亭,秦宣撕开了酸奶盖子,喉结蠕动,将瓶底最后一点酸奶倒进嘴里,而后一个远投,正中垃圾桶。   瞿孝棠的车子径直开出了校门,何溪刚从心惊肉跳中回过神来,看了眼车外,本要说什么,但又沉默了下来。   车子平稳行驶,瞿孝棠收回左手,手肘搭在了窗框上,“吃什么,法餐,日料,还是泰国菜?”   “你打算怎么追我?”   瞿孝棠一怔,嘴里‘嘶’了一声,“这我还真没想好,怎么,你有什么好建议么?”   何溪掏出手机,调出微信里瞿孝棠的主页,将手机摆在他握着方向盘的右手边,摁下了‘删除’联系人的红色按钮,确认后收回了手机,“我的建议是,好好做人,瞿孝棠,靠边停车。”   瞿孝棠神色平和,像是对他的话早有准备一样,车子缓缓靠边停下,何溪解了安全带,却怎么也推不开车门。   “何溪,”瞿孝棠的声音在身后,空旷的让人心惊,“你真不记得我了?”   “我应该记得你吗?”何溪想,别论在哪里见过,今天的话题到删除联系人就算是结束了,没有节外生枝,也没有峰回路转。   车锁在几秒钟后啪嗒了一声,何溪连再见也没说就下了车。   晚上,何溪将房租给房东姐转了过去,卡里余额告急,洗漱完躺下,便给付雪打了个电话。   “怎么了呀嘻嘻,”付雪声音扁扁的,像是张不开嘴说话,“你今儿下课走那么早,干嘛去了?”   “哦,有点事,”何溪说,“雪儿,最近有什么兼职吗?”   “兼职?”付雪听着这个陌生的词,“干嘛兼职,没钱了吗,我给你转。”   “不用,我记得倩倩跟你一个宿舍吧,她一直做兼职来着,帮我打听打听。”   “嗷,不是,你怎么没钱了,奖学金花完了?”   “嗯,帮我问问她吧。”   “行,知道了。”   电话挂断,何溪又下载了个找工作的app,浏览了一阵,困意上来,不知不觉睡熟了过去。   周三的课满,何溪从早餐开始跟付雪一宿舍的姑娘走在一起,主要是倩倩在跟他介绍一些兼职,“这个文献翻译是我一直在做的,也不全是文献,还有些小文章,很多自媒体的公司就需要这个,一篇五百左右,时间大概是三天或者一周,比较急的呢,两天或者当天,你做吗?”   “我没问题,急单多么?”   “少,急单价钱高,不过一般的单子虽然钱少,但多接一点是可以的呀,积少成多嘛。”   “那可以的。”   “行,我把你拉进一个微信群,有单群主会发里面,你接就可以了。”   “行。”何溪拿出手机,扫了码进群,群消息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大多是波兰,匈牙利之类比德语还小语的单子,何溪守了一阵,好不容易出来一个德语单子,键盘上字还没打完,已经被人接走了。   倩倩抿了抿嘴,“何溪,时刻得注意着,我再拉你多进几个群。”   “好。”   何溪应着,桌上的小米粥一口没喝,付雪和苏娜都吃饱了,摸了摸何溪头发,“快到点儿了,嘻嘻,赶紧吃两口。”   何溪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算了不吃了,走吧。”   放回了餐具,何溪又跟倩倩讨论起兼职的事了,付雪挽着苏娜走在后头,“娜娜,你说嘻嘻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   “不知道啊,他怎么能缺钱呢?活的跟个算盘似的,突然做什么兼职啊?”   “别不是谈恋爱了吧?”   “……”付雪眨了眨眼,“走快点,要迟到了。”   上午恰好是翻译课,何溪进了教室,正跟着倩倩挑座,苏娜一声尖叫从身后袭来,吓的周围一众人被摁了暂停,接着,苏娜一阵风似的穿过人群到了讲台前,何溪的目光随她过去,那讲台上分明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翻译老师,另一个,是苏娜尖叫的源头——   瞿孝棠。   “学长,你怎么来了?”苏娜又理了理头发,“来找我吗?”   瞿孝棠朝第一排看去,“秦宣也来了。”   秦宣坐在那儿,抬起一只手冲苏娜晃了晃,“美人,我又来了。”   苏娜翻出个白眼,瞿孝棠便跟翻译老师笑着举起手,“周老师,我保证不扰乱课堂秩序。”   “嗯,那就好,”周老师看了眼愣住的一帮学生,“都坐下吧,上课铃都响完了,瞿孝棠,你带着你这哥们儿坐最后一排去!”   “得嘞,谢谢周老师!”   何溪在躁动中坐了下来,看到瞿孝棠确实有一瞬间的讶异,但很快就被他用‘关我何事’给压了下去,直至周老师正式开始上课,他也没有跟瞿孝棠有过任何眼神上的交流。   但还是有走神的时候,比如余光里总是能闯进他的身影,就在侧后方,那人视线毫不避讳的缠在他身上,叫他浑身都不自在。 第12章 狗皮膏药   “秦宣,你有毛病是不是,老跟着我干嘛!”   苏娜走到食堂门口时忍无可忍的吼了出来,四下路人纷纷张望过来,秦宣看起来不是很在意,但面对苏娜的怒火,还是举起手投降,“美人,气大伤身,有什么话好好说嘛……”   “好说不了!你别跟着我!”   一上午了,从头一节课进教室到现在,秦宣就跟个狗皮膏药一样黏在苏娜身上,怎么撕都撕不下来。   “我不跟着你怎么追你啊?”秦宣靠近了一步又被苏娜给瞪了回去。   苏娜偷偷瞥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瞿孝棠,心里一阵自暴自弃,自打上次进派出所,在瞿孝棠面前的淑女形象可以说是荡然无存,偏偏这姓秦的还要来添乱,“你追我干什么你追我,我身上有急支糖浆吗?”   “诶,说对了,我追你就是因为你甜呐,”话毕,付雪生生咽了口唾沫,看起来大概是压下来一股子要吐的冲动,秦宣随之干咳了一声,“我说美人,你可以不接受我,但你也不能阻碍我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你!”   “好了好了,”付雪不耐烦的打手势,“你俩消停会儿吧,先吃饭,吃完饭再说,秦宣,你下午没课?”   何溪站了许久,瞿孝棠也站了许久,他没有靠近,甚至也没有主动交流,何溪觉得既然话说清楚了,看今天这事态,自作多情倒也不必了。   秦宣这会说,“还真有课,我们得撤了,美人儿,吃好喝好哈。”   苏娜横了他一眼,一左一右拉着付雪和何溪转身往食堂大门去了。   直到看不见人影,秦宣才朝瞿孝棠靠了过去,一同看着一个方向,“何溪真挺好的,起码让人耳根子清静。”   “朝天椒不好吗,”瞿孝棠收回视线往回走,“你搞不定我换老二上。”   “嗬!您瞧好了,不出一个月,一准拿下!”   “……”   这两天何溪从好几个群里零零散散接了几个小单子,统共还不到一千块钱,裴梓岳一反常态的每天晚上都过来,这会子躺在床上,朝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的何溪闹了闹动静。   何溪注意力集中在稿子上,眼也没抬的哄道,“岳哥你先睡吧,我还要一会儿,乖。”   裴梓岳不大满意,下了床拿了把凳子坐在他身后,手从他腰上钻过去,下巴搁在他肩上,看着桌上的文稿问,“哪有你这么刻苦的,作业也不急着交吧?”   “这不是作业。”   “嚯……”裴梓岳伸手将稿件翻了个面,“那就更不急了,陪你岳哥睡觉吧,啊?”   “裴梓岳…这才几点!”   “哎呀,别弄了,陪哥睡觉,我明天还得见客户呢,特别远,真的!”   “……”何溪无奈的看着他,又被他抱在怀里蹭了蹭,心一软,将笔放下了,“明天再做也可以。”   “小溪万岁!”裴梓岳欢呼起来,打横抱起人回身扔上了床……   吻痕是何溪刷牙的时候发现的,惊呼着跑出去打算嗔责裴梓岳一番时才记起来他已经走了。   裴梓岳很少给他身上留印子,一是外露的皮肤留痕迹显得十分轻浮,何溪一直以来就不喜欢,二是裴梓岳后来都不曾察觉的,他在跟何溪做爱的时候,前戏进行的格外潦草,爱抚的耐心和事后拥抱的温存短暂到让何溪觉得他不过是为了那几下子。   泛紫的吻痕触目惊心,何溪沾着水的手在上头摸了摸,而后回卧室找起了创可贴,脖子上贴了两个,整理到看不出什么来他才出了门。   “我的妈,”刘思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小何老师,你被狗咬了吗?”   “……不会说话就学着沉默,”何溪略过她进了房间,“我带了听力题,过来做。”   “……”刘思雯跟进去,蔫蔫儿的坐下来,“我爸我妈都不在家,你不用这么认真的。”   “我不认真你的分数会自己涨吗?”何溪问。   “我爸给你多少钱?我给双倍的!”   钱,从来没聊过,何溪心里自嘲了一下,“我很贵的,把上周的作业拿出来,我去倒杯水。”   何溪还没学会喊阿姨帮忙倒水,在刘思雯张口叫阿姨前就走了出去,他也不是渴,只是手机一直震动着,可能群里又有单子了。   【急单!德翻,10000字学术,2000rmb,交稿付款!接单备注编号!】   何溪眼疾手快的回复:【156接。】   【156,加我。】   加了微信,何溪才想起来倒水,吧台上摆着一排杯子,手刚伸出去,杯子就被另一只手拿走了,那只手不仅拿了杯子,还往里倒满了水,“来挺早啊。”   何溪一愣,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哥,你醒啦?”   刘思雯的声音在后头,瞿孝棠喝着水,简短的嗯了一声。   “阿姨呢?”   瞿孝棠撇嘴,“我哪知道,买菜去了吧。”   “哦,冰箱里有面包,你自己弄啊,小何老师,作业我找出来了。”   “好,”何溪看了眼睡眼惺忪的瞿孝棠,“倒杯水给我。”   瞿孝棠不动声色的盯着他脖子上的创可贴,“何老师,你还真记仇。”   “……”这叫记仇么,何溪没搭理,收起手机往刘思雯房间里去了。   瞿孝棠进来的时候还真端了杯水,放在何溪手边,“何老师,请慢用。”   何溪拿笔指着题,“We feel it our duty to help others,这里的it作形式宾语,指的是,”   “刘思雯,你妈之前给你买的那乐高放哪在?”   “书房,我妈说英语不涨分不能玩儿。”   “她又不在,趁你哥我有闲心,拿出来哥试试!”   “好嘞。”   见刘思雯要动,何溪放下笔,“刘思雯,你想好。”   刘思雯又蔫儿了下来,识相的说,“算,算了,下次吧。”   瞿孝棠原本坐在床尾,现在瘫倒了下去,幽幽叹了口气,“我还想着你把这个拼起来,就把我哥们儿典藏的market street给你弄来,也罢,我妹妹终究是个搞学习的料子,不好耽误。”   刘思雯脸上的神情精彩极了,叫何溪看着,险些没伸手给她捂住。   “小何老师,你听我说,”   “刘思雯,现在已经快十点了,上礼拜你做了三套题,我们现在一套都还没讲完,这样的情况我会如实跟你爸妈汇报的。”   刘思雯讷讷回头,“哥,你回去吧。”   瞿孝棠动了动,翻了个身,趴在她床上,“你好好上课,我再睡会儿。” 第13章 金龟婿   半小时后。   “哥这是堡顶啊,你放那儿干嘛?”三个人坐在书房的空地上,刘思雯拿起黑色的积木块放到面前的城堡顶上比划了一下,“蠢的要死。”   瞿孝棠看起来明明是添乱的,这副霍格沃茨城堡已经拼了一半了,他坐在这的几分钟,偏给工程消耗回去一大半,刘思雯气的想回去做作业来着,但可能是考虑到何溪好不容易松口,大好时光千万不能浪费,把那股子怨气活生生压了下去。   “瞿孝棠,”何溪这时拿着图纸修缮起他破坏的地方,“你还是歇着吧。”   “这是我的问题吗?”瞿孝棠不可置信,直起腰看向两个人,对方竟齐刷刷的嗯了一声。   “这怎么能是我的问题,图纸不是让你们拿走了吗,我这全凭想象在架构好吗?”   “呐,给你,”何溪将手里的图纸递了过去,“大礼堂能看懂吧,你就拼那个。”   瞿孝棠悻悻的接过来,又埋下身子开始了。   十分钟后——   刘思雯崩溃的啊了一嗓子,何溪抬起头,看见她正凑在瞿孝棠拼出来的大礼堂跟前,满脸的震惊与后悔,“一无是处,一无是处啊瞿孝棠!”   瞿孝棠额角肉眼可见的下来三条黑线,噗嗤,何溪实在没忍住,笑的埋下了头。   “行行行,你们来你们来,我不动了可以吧?”   刘思雯叹气,转脸冲门外,“阿姨!倒杯冰水给我!”   “诶马上。”   刘思雯回过头,冲何溪道,“小何老师,我哥这样的人你真的要离远一点,不然再过两天很可能你连德语都忘了怎么说了。”   何溪不知何时敛起了笑重新专注于城堡上,听见刘思雯的劝告,郑重的点了下头,“知道了。”   瞿孝棠被刺激到了,挪了屁股到他身边,一条胳膊搭在膝盖上,阴阳怪气道,“这你倒是乖的不行啊?”   何溪也挪了挪,离远了点,“她说的有道理。”   “……”   愣神间,阿姨突然冲了进来,“雯雯啊,你爸爸回来了,刚打电话问你有没有快件要带上来。”   “没有!”刘思雯马不停蹄的收拾起乐高,也许是氛围过于紧张,何溪也帮着收拾起来,三个人趴在地上跟蚂蚱似的,匆匆收拾完又齐齐回了刘思雯房间。   刘云天推开房门的时候,刘思雯正一副苦恼的思考状,“那这个的过去式是什么呢?”   刘云天满眼的慈爱溢出来,转而冲床上看杂志的人喊道,“小棠啊。”   “哟,大姨父,回来了!”   “你姨妈说你昨儿就过来了,怎么不给姨父打电话?”   瞿孝棠翻身下床,“我这不是来看看雯雯嘛,您忙您的。”   “得,今天什么事都没有,中午让阿姨多搞几个菜,我陪你喝点儿?”   “没问题,正好我也有事跟您商量。”   刘云天朝他招手,“行,出来聊,让你妹妹搞搞学习先,”说着,又冲何溪道,“小何老师,中午留下一块吃饭啊。”   “我,我就不,”   “他当然留下吃饭了,这可是我校友来着,”瞿孝棠过去搂住刘云天肩膀,一边把人往外带一边说,“您家阿姨还能给我做上次吃的那蟹肉丸子嘛,咬一口倍儿鲜那个,我就馋那口!”   “那怎么不能啊你这孩子……”   话音被门隔弱,直至听不清,刘思雯狠狠松了口气,“完了,高中毕业前我的城堡能不能成型都是个问题了……”   何溪觉得这话也有道理,拿笔又敲了下她额头,“赶紧写。”   中午的饭吃的食不知味,何溪真的不太习惯在别人家用餐,尤其是刘思雯这样的家庭,他在意礼数,也膈应于礼数,尽管刘云天和瞿孝棠边喝边聊时并没有注意到他,尽管刘思雯坐在他旁边拼命的给他夹菜,吃完饭他还是找了个借口先走了。   从刘思雯家出来,何溪回身看了眼这高耸入云的高档小区,耳边响起瞿孝棠叫刘云天的那一声‘舅舅’,眼前浮现那一桌子美味佳肴以及刘思雯打一出生就对这些稀松平常的现象的漠视,何溪想,裴梓岳那么拼命的工作和应酬,会不会都是为了得到这些东西。   周末赶出了急稿,卡里多了些钱,何溪又开始给裴梓岳看新的住处了。   周一那天顾小慧在群里点了他们几个的名,上完课班里七八个人浩浩荡荡去了办公室,一声声二妈叫的人脸红。   “别贫了都,去隔壁会议室,这学期贫困生资助金评选,你们都给我好好打分!”   何溪被付雪和苏娜挽着,在会议室里找位置坐下,苏娜说,“我们也贫困啊,什么时候资助资助我们?”   付雪瞥她一眼,“先把你这包包换成帆布的,高跟换成平底小白鞋,再摘掉你的手镯和项链,校园卡每天刷20,坚持一学期,下一个贫困生就是你,没跑了。”   苏娜哼唧了一声,“要了命了。”   对面坐的郑悦和旁边人说话的声音这时传了过来——   “就是瞿孝棠他们家呀,我听地资一学姐说的好嘛!”   苏娜噌一下扑到桌面上,脖子拉出了一个可怕的长度,“瞿孝棠?瞿孝棠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郑悦说,“今年的贫困资助基金是瞿孝棠他家弄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也有说他爸爸是咱学校校董事会的,人管那叫副业来着。”   另一姑娘插嘴道,“好像是真的,没见今年生物工程系来了好几个大名鼎鼎的教授嘛,像我们这种综合系院校,我们是在上学,瞿孝棠他爸爸那种人是在当正经生意做的。”   “……”   一番话说的全场安静,何溪想到过瞿孝棠出身不凡,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那人就真的跟一般人不在一个层次,何溪朝苏娜看过去,对方也蔫儿了,大概是终于释怀了,对于瞿孝棠总对她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于是伸出手,握住她肩头,“娜娜啊……”   “操!”苏娜一拍桌子,“我算出息了!给我妈钓个金龟婿回去!” 第14章 谣言吗   晚上,何溪回宿舍后,吓了一跳,入眼一桌子的火锅配菜,中间的汤锅咕咚咕咚冒着热气,裴梓岳正蹲在冰箱面前拿果汁,见他进来,“快过来,吃饭了。”   何溪将手里的盖饭放在了桌上,“这是干嘛,今天有什么喜事么?”   裴梓岳拿脚后跟带上冰箱门,又放了两个杯子在桌上,边倒果汁边回话说,“发工资了,这季度提成也下来了,宝贝儿,改天咱俩去商场逛逛,眼看要过冬了,棉袄得有吧。”   “去年的还能穿,”何溪接过果汁,拉了椅子坐下,红油辣锅,光是看着都有些胃痛,何溪没说什么,拿了肥牛卷往里头下,又烫了些蔬菜,才重新开口,“发工资了就攒着吧,回头你还得找新的住处,我怕我的钱不够付租金。”   “这你不用担心,房子我已经找好了,原租户下个月退租,到时候再搬。”   “找好了...在哪?”   裴梓岳拿筷子涮着羊肉,顿了顿,“公司附近。”   “公司附近?”何溪无意变成一个复读机,只是惊讶盖过了这火热的气氛,而后道,“裴梓岳,你在客户身上投入的东西比其他任何的开销都大,既然如此,房租或者吃穿用度就该让步的呀,你这样几处开火,能承受的住么?”   裴梓岳脸色冷却下来,隔着火锅里的雾气,何溪很难辨认那是什么情绪,良久,才听见裴梓岳说,“我做这种决定自然有我的道理,小溪,我很累的,我不想每天伺候完客户还得在地铁上醒酒,我甚至想,下个季度我再努把力,可以首付提下那辆你喜欢的畅巡,到时候接送你不是更加方便?”   “你不用接送我,我想见你,自己会打车,会坐公交,”何溪放下筷子,绕过中间的雾气腾腾,站到裴梓岳身边时,他已经缓和下来了,软软的坐到裴梓岳腿上,“岳哥,你刚毕业没多久,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咱们一步一步的走,稳稳当当的,好不好?”   裴梓岳怔愣的望着他,好一会儿,才木讷的点了点头,“小溪,你,”   “我怎么了?”   “不是,我,我以为我们会吵起来,刚才,我差点,差点就,”   “好了,”何溪抱住他脖子,靠进了他怀里,喃喃道,“我知道你累,不会跟你闹脾气的,有空的话,我更希望你多看看我,你知道的。”   “我知道,我知道。”裴梓岳喉间发紧,鼻子酸涩的感觉叫他十分不适,他抱紧了怀里的人,在暖黄的灯光下头,恍神间,仿佛看见了高一那会子的何溪。   白净的少年穿着一身崭新的校服,端正的站在主席台上,老师说向左转,他便乖乖往左,老师说向后转,他便背对着台下全校的师生,老师说拉开拉链,他便埋下头拉开校服拉链,裴梓岳隐在人群中,得意于底下除了他,谁都不知道那打底的T恤里头包裹着怎样一副瘦而匀称的身材,彼时裴梓岳刚上高三,何溪才高一,因为身材比例好被老师叫去做新校服样式展示的模特,那天他就那么乖巧的站在众人眼前,站在阳光下,让裴梓岳平白心动了好些年。   ..........   “嘻嘻!”   何溪拿了快递,刚出现在奶茶店门口,就被付雪眼尖的看见了。   “帮你叫了奶绿,饭吃过没?”   何溪听见‘饭’字儿就有点恶心,其实从昨晚开始他的胃就有些不舒服了,这些天赶翻译稿,本来就有一顿没一顿的,裴梓岳昨晚又搞了个那么辣的火锅,虽然半夜里起来吃了片胃药,但现在基本已经无效了。   “8048奶绿好啦!”   “来了!”付雪忙不迭的去拿,回来时吸管也给插上了,放到何溪面前,“嘻嘻,你这脸色…什么情况?”   “没事,”手心里感触到奶茶的热度,何溪喝不下,但接触到热热的东西,他有了片刻的舒缓,“你发消息说晚上去操场,做什么?”   “哦,冬运会的开场舞,我们框架弄完了,今天下午在操场练一练,看看整体效果。”   “那你说晚上?”   “诶哟,秦宣最近不是追娜娜嘛,晚上他在操场弄个什么露天影院,说要免费请大家看电影,开场舞那帮姑娘打算练完就不走了,反正你也没事,晚上过来呗。”   “我有事的,”何溪胃里又抽抽了一下,不动声色的直起腰身,“你们玩儿吧。”   “嘻嘻,你是不是很不舒服?走了,我陪你去医务室。”付雪拿了包起身,被何溪很快摁下了,“不打紧,雪儿,我吃过药了,现在,有点想睡觉。”   “那我送你回去,”付雪过来扶住他,“裴梓岳怎么搞的,你跟着他不是在生病就是在生病的路上…!”   何溪无力的发笑,“关岳哥什么事啊……”   两人往外走着,付雪愤愤道,“我不管,都怪他。”   “行,都怪他……”   何溪真的睡了一下午,趴在床上压着胃部,只是隐隐作痛,睡着了也还好,真正发作是在半梦半醒的时候,房间里暗沉沉的,何溪汗涔涔的睁开眼,外头已然黑了个彻底。   手机时间显示七点刚过,他下了床,找到胃药就着杯子里的凉水咽了下去,床头灯的亮度将他的思维重新运转了起来,微信里消息列表通篇的红点,全是兼职的群聊,付雪的信息是刚到的,对话框挪到了顶层。   【嘻嘻,你好点没有?】   何溪捂着胃在床边坐下:【没事了。】   【我给你叫了粥,吃点再睡,晚上要是还不舒服就打给我,我来接你。】   【知道了,电影开始了吗?】   【嗯,刚开始】【图片】【图片】【真够费心的,这么大的幕布,操场人都坐满了。】   何溪看了图片里操场今晚的盛况,【秦宣要是真的追娜娜,能帮就帮吧。】   【昂,你就看不上瞿孝棠啊,不是他,谁都能追咱娜娜是不?】   何溪想了想,打字道,【他不喜欢姑娘。】   付雪那头发来个感叹号,之后再没回信息,何溪给手机充上电重新躺到了床上,没多会便又昏昏欲睡了,以至于门被敲响时,他吓的颤栗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应该是付雪点的外卖。   缓缓下床去开了门,接过粥,胃里陡然翻起一阵浪潮,何溪撂下盒子便冲进了卫生间,趴在马桶上吐了个昏天暗地,直到胃里再也吐不出什么东西他才瘫坐在了地上,一口一口给自己匀气儿。   瞿孝棠对学校的建筑实在不熟,尤其新宿舍区这一片,从B栋找过来,看见812虚掩的房门,掏出手机确认了房号才推门进来,路过卫生间,眼前是收拾的十分整洁的双人卧室,一张床空着,另一张床若非被褥呈掀开状,瞿孝棠大概会认为这房间没人住。   “你找谁?”何溪微弱无力的声音在身后,瞿孝棠回头身,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冲上去扶住了站不稳的人,“你怎么回事!”   “瞿孝棠?”何溪这才看清了他的脸,“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是不是要死这儿?”瞿孝棠蛮横的将人放到了床上,“躺好,我叫校医过来。”   “你能别给我添乱吗?”何溪冲他说,“我没事了已经。”   瞿孝棠没理会,拿着手机不知在拨哪个号码,何溪烦躁极了,“瞿孝棠,我就想安静会儿也不行吗!”   瞿孝棠手里一顿,指腹偏离了拨号键,少时,将手机放回了兜里,目光巡视了一圈,找到烧水壶,接了水回来放在了底座上,“刚刚吐了吗?”   “嗯。”   “这礼拜就别去刘思雯那儿了,我跟大姨打声招呼,你好好休息,什么事病好了再说。”   烧水壶发出呼呼的声响,何溪困倦的蜷缩着身子,“不用,我睡一觉明天就好了,不要小题大做。”   “你真把自己当铁打的么?”   “我就是陶瓷做的,轻轻磕一下也没必要搞得跟要死了一样吧,瞿孝棠,你赶紧走。”   瞿孝棠听着好笑,“我走了你要是真死了,我不成杀人犯了嘛?没事,你睡你的。”   何溪听懂了,他这意思是不打算走了,但可能吗,裴梓岳随时会过来,万一撞见这个他勒令禁止与其来往的人,何溪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瞿孝棠,你现在走,念在我是个病号,实在没力气跟你闹腾,行行好,行吗?”   啪嗒。   烧水壶跳了闸,瞿孝棠拿着壶到了他床边,又拉了个椅子坐下,水壶搁在床头柜上,“转过去。”   “转什么?你赶紧走啊…”   “你睡着了我就走,”瞿孝棠神色严肃下来,“转过去。”   何溪颓然的呼出一口气,翻过身背对着他,他想着,闭上眼不说话,十分钟够他呆的了,十分钟后还不走,那自己就挪地方。   思忖间,一条胳膊钻进被子,路过他侧腰,一个暖烘烘的掌心隔着他身上的T恤覆盖在了他胃部,瞿孝棠的声音随之而来——   “胃不好吃什么火锅?”   “你怎么,”后半句何溪咽了回去,桌上还有昨天没吃完的配料盒子,但这样被训斥,何溪自尊心说不过去,“关你什么事?”   瞿孝棠却说,“换季了是该吃点热乎的,但刺激性食物会引起胃部平滑肌强烈收缩,所以导致你现在胃痉挛的厉害,热敷有用的,你别乱动。”   的确有用,热度传到皮肤下,何溪感觉呼吸都顺畅了许多,自尊心也稍作休息了,“这么专业,干嘛不去学医?”   “我干妈,一个消化科主任医师,劝诫过我,学什么都好,千万别学医。”   何溪嘁了一声,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我听人说,学校贫困资助基金是你家做的,谣言吗?”   瞿孝棠收回手,附在烧水壶身上,等手心温度重新升高后又钻进被子覆盖在他胃上,这过程中大概是在想怎么回答他的话。   “我不太知道,”瞿孝棠说,“不过学校里传我爸是校董这件事是假的,这玩意儿网上一查就知道了,我爸跟几个校董是战友,有些事我爸能帮上忙,自然会多走动。”   何溪似有若无的哦了一声,传言真的五花八门,他竟然还真信了,但仔细想想,信或不信出入并不大,听起来瞿孝棠仍旧是个厉害角色。   瞿孝棠再次收回手,何溪随之转过头,看见他握住烧水壶的画面,心里瑟缩了一下,理智瞬间恢复过来,“别弄了,你不怕烫啊!”   “还好啊,球打多了,手心有茧,来,再捂会儿。” 第15章 我只爱你   其实瞿孝棠看见了,何溪脖子上未愈的吻痕,还有床头柜上被遗漏的一个小方块,他很嫉妒,平静的嫉妒,他的手规规矩矩的捂在何溪身上,而后自嘲的想,队里的兄弟都说他瞿孝棠有感情洁癖,一般的姑娘近不得身,他也看不上眼,他的东西更是碰也别想碰,可到了何溪这儿,又不是那么回事。   呼吸声轻微,节奏越来越平缓,何溪睡着了,瞿孝棠在书柜下头找到了一个保温杯,装好一壶热水,又换了只手重新给他捂上了。   何溪刚醒的时候没感觉到胃痛,但腰上被压的酸疼极了,他想把那条胳膊挪开,手刚碰到,随后身子突然僵硬起来,昨晚瞿孝棠给他暖胃的画面横亘在眼前,心口失重的感觉让他瞳孔都开始逐渐放大,他不太敢动,连呼吸也屏住了。   再然后,他舔了下干涩的嘴唇,轻微到不能再轻微的动了动脖子,一秒,两秒,三秒——   “唔,小溪,”裴梓岳的声音贴着他脑袋传来,“你醒了?”   何溪松了好大一口气,翻过身面对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快三点吧,”裴梓岳说,“好点没有?”   “没事了,”何溪想,这样子两个人应该是没撞见,“你饿不饿,我去买早点。”   身子刚一动就被裴梓岳捞了回来,箍在怀里,裴梓岳下巴搁在他头顶,“我不饿,你再睡会儿,”顿了顿,又轻声说,“胃疼怎么不跟我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   “药都吃完了,等会我去医务室再拿点。”   何溪下意识抱紧了他,很紧,像是昨天虚脱了的力气都是为了攒在拢进他怀中的这一下子,裴梓岳的手在他背上轻轻的拍着,说话也温声细语的,“我在这儿呢。”   ..........   “今天秦宣他们球队有比赛,娜娜去做事了。”付雪在收银台边的热柜里拿了瓶牛奶,结完账跟何溪并排走着,插好吸管把牛奶塞进了何溪手里,“昨晚上多精彩你知道吗,秦宣放的那电影,放到一半屏幕上突然出现‘请苏娜同学做我女朋友’几个大字,底下一帮人跟着起哄,娜娜气疯了,追着秦宣围操场跑了两圈是有的,诶哟,秦宣那张脸今儿看都不能看,肿的跟个猪头一样。”   “噗,咳咳咳…”何溪呛了口奶,让付雪抚顺了气儿才问,“打架了?”   “啊,是单方面受伤,娜娜把包扔过去,秦宣脸朝地摔下去的。”   “……”何溪又想起昨天坐在他床边的瞿孝棠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该去排练了,你呢?”   “我去图书馆还书,上次借的看完了,”何溪说着,摇晃着手里的牛奶,“谢啦雪儿,我好多了。”   付雪知道他在谢什么,扑过去抱住了他,贴着他耳朵,悄声说,“昨天瞿孝棠问我你晚上去不去看电影,我告诉他你不舒服,晚上我也没见他,是不是去找你了?”   何溪很快说,“……怎么会…我没见着他。”   付雪放开他,似乎也松了口气,“那是我想多了,你说他不喜欢姑娘,我以为他盯上你了呢。”   “不会的,他跟岳哥认识。”何溪说。   “这样啊,那行,我得走了,有事电话我啊!”   “好呐。”   和付雪分开后,何溪一个人走在路上,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但他就是有些不痛快,这点不痛快好像是瞿孝棠带给他的,也好像是他自己给自己的,思来想去,何溪觉得可能前者偏多一点,于是拿出手机给裴梓岳发了个消息过去。   【岳哥,周末去商场么?】   裴梓岳立即回复过来,只是简单说了个好字,何溪想,应该很忙吧,匆匆回复过后又投入了工作,生活就是这样,每一天都在变,他得适应,至少他还能感觉到裴梓岳在不遗余力的爱他。   周末来的很快,刘思雯说瞿孝棠没在她家,何溪稍微放心了些,但刘夫人难得在,何溪在她的监督下,完完整整讲了一上午的课。   临结束前,刘思雯拉着他,偷偷给了他一张门票一样的东西,“我妈明天带我回姥姥家,这签售去不了了,小何老师,拜托你了!”   “签售?我也有事,不一定能去…”   “呜啊,我求你了,是我最爱的漫画家,这次去不了下次指不定什么时候了!”   “你可以让你妈妈先带你去然后,”   “不可能!这是限名额的入场券,我偷偷买的,我妈要是知道了我又得遭殃了!小何老师,你就帮帮我吧,行吗?拜托了呀!”   “雯雯,你干嘛呢,带何老师出来吃饭了!”刘夫人在外头叫她,刘思雯便扭头应了一声,而后迅速将票塞进了他兜里。   “让你哥去不好吗?”   “那你帮我转交给他,我下午还有别的课,今儿是铁定出不了门了,好了,出去吃饭吧。”   何溪没有留下吃饭,揣着临危受命的入场券径直去了裴梓岳那里。   这房子要退了,何溪进门后看见了几个空的纸箱子,裴梓岳见他来,比了个稍等的手势,电脑里传出好几个人的声音,何溪知道他在开会,便默不作声的收拾起来。   半小时后,裴梓岳才合上电脑,过去把弯着腰拖地的人搂在了怀里,“刘总给我发微信了,说她们家明天有事。”   “嗯,雯雯跟我说了,”何溪说,“那明天再去商场吧。”   “行啊,我没问题。”   那种事总是不必规划时间的,裴梓岳在他身上大汗淋漓的停下,何溪身子陷进沙发里,有很久说不出话来。   裴梓岳在他耳边说,“小溪,我爱你。”   何溪软绵绵的嗯了一声,裴梓岳又说,“你说你爱我好不好?”   “我也爱你,裴梓岳。”   “说你只爱我。”   何溪也不吝啬,“我只爱你。”   裴梓岳便亲了下他额头,抽了几张纸替他擦拭身子,然后躺到他身边把人抱在怀里,“那天,我看到瞿孝棠了,在电梯里。”   何溪怔了一瞬,又听见他说,“他说来给兄弟送个资料,我还吓一跳,以为他来找你来了。”   何溪干笑了下,“怎么会呢。”   “小溪。”   “嗯?”   “只要你爱我,我不怕什么的。”   “嗯,那就好。”   裴梓岳不说什么了,抱的他很紧。   签售上午十点开始,地址离他们要去的商场不远,何溪不打算找瞿孝棠了,尽管坦坦荡荡,可裴梓岳表现出的缺乏安全感让他真的不太想再跟瞿孝棠有过多的接触。   可那并非他所愿,裴梓岳还没醒,何溪的电话响了。   来电陌生号码,接通后,是瞿孝棠的声音。   “下来吧,带着入场券。”   “什……”何溪掀被子下了床,走到客厅,“我没在学校。”   “我知道,我在你小区门口。”   何溪眉头微蹙,挂断了电话,又回房间套了件衣裳,裴梓岳还睡着,他轻手轻脚出了门,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那辆q7开着双闪格外显眼的杵在那儿。   何溪刚走近,驾驶座的车窗便降了下来,瞿孝棠瞧着他,“胃好了没?”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何溪严肃甚至带着藏不住的怒意,“去我宿舍也是,你跟踪我还是调查我?”   “我关心你。”瞿孝棠说。   “你这是变态!”何溪掏出入场券从车窗扔了进去,“瞿孝棠我警告你,你已经碰到我底线了,再有下次我会报警!”   说完转身走了,瞿孝棠快速从车上下来,追了好几步才拉住了人,“我不知道你们住哪栋,也没打听过,宿舍是我问了一圈才知道的,那天碰见裴梓岳我也没说漏嘴,你这么防着我干嘛?”   “难不成我还要感谢你吗,感谢你跟我男朋友发消息说你要追我?”何溪看着他,“还是感谢你这一身优越感让我男朋友丧失了安全感?”   “何溪,”   “我爱他爱了七年了,”何溪突然平复下来,“我不会跟别人走的。”   “七年……”瞿孝棠咀嚼着这个词,“你听说过七年之痒吗?”   “没有,”何溪回答的很快,“也不会有。”   何溪要走,但瞿孝棠还是没打算放开他,“跟我吃个饭,陪我看场电影,我放过你。”   -----------   “干嘛去了?”   何溪拎着早餐进门的时候,裴梓岳含着牙刷满嘴泡沫的从洗手间探出半个身子,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后,又道,“我本来打算带你去商场那边吃的。”   “就在家吃吧。”何溪进了厨房,把小笼包从口袋倒进了盘子里,又煎了两个荷包蛋,出来后裴梓岳已经洗漱好了。   “中午吃烤肉好不好,”裴梓岳坐下来说,“日式烤肉,我看那家挺多人推荐的。”   “好。”何溪说。   “怎么了?”裴梓岳偏头打量他,“有什么事吗?”   “没事,”何溪把豆浆给他递了过去,“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吗?”   “有啊,好几部呢…”   “那我们晚上去看夜场好不好,全看了。”   “哇,”裴梓岳夸张的叹道,“不让我上班了是不是?”   “去不去?”   “去去去!”裴梓岳说,“都听你的。” 第16章 我试试看   裴梓岳在肉还没完全烤熟的时候接了一个电话,服务员推过来剩余的菜品,何溪便帮着往桌上摆。   “好…行,我知道了,再过半个小时我过去看看……现,现在吗?”   服务员走后,何溪倒了小麦茶给他,小声道,“岳哥,你去吧。”   裴梓岳应承几句后挂断了电话,又从兜里掏出卡递给他,“你拿着,密码是你生日,等会买单或者下楼去逛逛,别给我省钱。”   卡上还有他的体温,何溪接下了,裴梓岳面带歉意的顺势握住了他的手,“电影开始前我会赶过来的。”   “好。”何溪说完,用蔬菜包了一块刚烤熟的肉喂给他,“吃一点,过去了再买点吃的知道吗?”   裴梓岳含进嘴里,用力的点头,囫囵吞枣叫他乖,而后起身匆匆离开了。   其实何溪不是肉食动物,若是跟裴梓岳一起吃他至少还有点胃口,但一个人的时候,满桌子各式各样的肉类他几乎提不起食欲。   他把卡放进了包里,在服务员路过的时候叫了结账,那天一整个下午他都在商场,只不过是在三楼一家书店看了一下午的书,他喜欢看,念中学的时候看老师推荐的一些国外的名著,后来有自己的喜好了,学着看一些角度刁钻的,例如《菲城婚事》,或者《惊马奔逃》之类,来江大选了德语之后,他便什么都不挑了,就着手机上的德语词典,看一些在国内名不见经传的原文。   店里左侧有个开放式咖啡厅,何溪要了杯咖啡,从下午开始,直到晚上,周围的客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他的也快看到尾声了,咖啡师摁铃叫客人时,他才抬起头,拧了拧僵硬的脖颈,而后掏出手机,没有未读消息,也没有未接通话。   时间显示八点,何溪拿着书去了收银台,“这本我要了。”   收银员观察他有一下午了,本以为他和其他客人一样,一杯咖啡一本书,看完了会还回书架,没想到他却是过来买的。   “好的,这本42元。”   “微信可以吗?”   “可以的。”   收银员将书装好后递给了他,“欢迎下次光临。”   何溪浅浅笑了下,下次可能要隔很久了,他想,这样看不见尽头的等待,不可时常有。   中午没怎么吃,现在有些饿了,何溪找了家甜品店,要了个不大不小的蛋糕,坐在角落里边吃边看的结尾——   里希斯的目光停在他身上,在这目光中,有着无穷无尽的欢欣、温存、同情和空泛而无知的深深爱慕之情……   快十点的时候,何溪收起书去了楼上的影院,他订的是从十点开始到明早五点的夜场,三部电影,取票机里跳出六张联票,而后检票进了影厅。   “密码我名字加123456。”   取票机那儿站着的人,伸手拿出了掉出来的票,电话在耳边,那头说,“不对啊,密码不对!”   “那就把名字挪到数字后边。”   检票员撕了副条,他便问,“这个点儿开了几场?”   “就八号厅这一场。”   “行。”人往里走,才冲电话说,“登不了别登了,我给你号上充钱。”   “诶登上了!”那头兴奋道,“你几点回啊,再晚可要关门了啊!”   “不回。”电话挂断,他走进了八号厅,人不多,零零散散坐着,电影已经开始了,座位区昏暗,看不清人脸,等了好久荧幕上才有一道比较亮堂的光线闪过,他在落单的观众里极为迅速的认出了何溪。   那人坐在后排靠右的位置,他便径直上了最后一排,坐在他的侧后方。   何溪很安静,也很专注,保持一个坐姿,很久很久都没动,电影从开始到结尾,他看进去一半,另一半都用来打量何溪了。   瞿孝棠想,第一次见何溪不是在龙悦饭店,时间也得往前倒上几个月,但何溪似乎什么也不记得。   那时候六十年校庆撞上红五月,学校搞了一个盛大的晚会,全校大一新生唱红歌比赛,只选一个班上校庆晚会,最后选出来那个尤其出色的团体,就是何溪所在的班级。   白衬衫,老式的军装裤和绿色的解放鞋,彩排那天瞿孝棠见到的就是这样一身打扮的何溪,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俨然一个上世纪穿越来下乡的知青。   “嘛呢,我女神开始跳舞了,发什么呆啊?”秦宣拉着他走,他又匆匆看了一眼,对方被一个姑娘挡住了,乖乖的被整理着妆发。   瞿孝棠当时没想什么,应该是没想什么,否则这么长时间,他们明明遇到过无数次,怎么到现在才想起来要把那个人据为己有呢。   翌日。   江大,六号楼。   秦宣的脸已经消肿了,只是还有些淡化了的青紫色印痕,这会儿举着手机,正用前置摄像头对自己的脸表达十二分的怜惜。   台上的有机地化老师甩了好几个‘什么玩意儿’的眼神过来他也没瞧见,拿胳膊肘戳了戳身边趴着睡了快一节课的人,“诶老大,我发觉女人真的是冷血动物,你说苏娜是怎么忍心让我这张脸受伤的?她不会感到羞愧吗?”   瞿孝棠动也没动,“别吵吵。”   “诶呀你别睡了,”秦宣撂下手机,凑到他头边上,“我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有屁赶紧放。”   秦宣抿着嘴叹气,“好消息就是苏娜昨晚上主动给我发微信了,”见瞿孝棠没什么反应,秦宣接着说,“坏消息是礼拜四我们碰建筑系,那帮野狗,”   “是吗?”瞿孝棠突然直起身子,吓的秦宣抽了一下,而后连连点头,“教练说,下午集合。”   “嗯,知道了。”瞿孝棠又趴了下去。   “你昨儿干嘛去了,平常蹦一夜迪也不见你这么困的啊?”   瞿孝棠的声音埋在胳膊底下,好久才传到秦宣耳朵里,“看电影。”   何溪很少熬夜,但为了翻译老师的课,掐着胳膊也没让自己睡觉,手机上还是昨天转钟过后裴梓岳发来的消息,让他先回学校,电影以后再找时间看。   何溪还是回了个好字。   之后再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下课后,付雪去排舞,苏娜要去球队,何溪马不停蹄的往宿舍赶,他要睡觉,要忘掉自己给自己的不愉快。   可是瞿孝棠又来了,车子停在他宿舍楼下,没熄火,依旧夸张的开着双闪。   何溪本要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进去,喇叭却在身后响了一声,而后变成了,他走一步,喇叭就响一声,他要拐弯,喇叭就一直响。   何溪几欲崩溃的折了回去,“你到底什么毛病!”   瞿孝棠看着他,“上车。”   “我很累,我想休息,麻烦你可不可以不要阴魂不散的?”   “我带你去休息。”   “我宿舍就在这里我需要你带我休息吗?”何溪十分不解,这段时间的对牛弹琴让他真的觉得自己也像个白痴,他疲惫的撑住车门,“吃饭是吗,我答应你,看电影就不必了。”   “缺一不可呢?”   “瞿孝棠,我只能答应跟你吃饭,之后你不许再来找我。”   “行吧,”瞿孝棠伸手关掉了双闪,才说,“何溪,我会试试看能不能做到。”   话说完,车窗升了起来,何溪下意识退后了一步,车子随后往前移动起来,在拐弯处消失了。   裴梓岳是在周四下午出现在何溪面前的,他告诉何溪,事发突然,紧锣密鼓的出了趟差,忙的焦头烂额,刚结束就过来了。   何溪早就没有生气了,领着他去常吃的店里吃了饭,回了宿舍又帮他把脏衣服洗了,晾完衣服回卧室,裴梓岳睡得相当深沉。   何溪便到书桌前拿出了翻译稿,几个不急的单子,做完也有一千来块。   手机振动和桌面发出了闷重的声响,他怕吵着裴梓岳,迅速拿了起来,是一条短信,陌生号码。   【明天晚上,我来接你。】   何溪看着,心想,怎么忘了把这个号码拉黑。   于是回复过去,【答应我的能做到吗?】   等了会儿,那头说:   【吃了饭,我会试试。】   何溪摁灭了手机,回头看向床上的人,而后放下笔,从床尾爬到他身边,又抬起他的胳膊,让自己钻进了他怀里,裴梓岳便醒了,拢紧了他,“定个闹钟,五点半我们出去吃饭。”   “不定,睡饱了再吃。”   “不行,”裴梓岳睡意朦胧的说,“我约了客户来着。”   “那,我就不去了,我自己吃晚饭。”   “你跟我去吧,我那几个同事,客户可能看不上眼。”裴梓岳的声音打在他头顶,一字一句,分外清晰,何溪僵直在他怀中,毫无困意。   “这是我很要紧的一个项目,客户都不是内地人,小溪,帮帮我,你知道你的气质会让人另眼相看的吧,我前两天出差也是为了这个事,摆平了什么事都没有,摆不平,我升职就遥遥无期了。”   走廊上,何溪刚从电梯出来,裴梓岳这一番话他都听见了,可他总是没办法认同白天在宿舍裴梓岳说的那句话,那种感觉跟他被拿作人情送去给刘思雯当家教的感觉如出一辙,裴梓岳半推,他半就的来了这个餐厅,临进包间前他还糊涂着,分不清这是他的义务还是正被利用。 第17章 我没碰你   喝下第一口酒,何溪突然明白裴梓岳为什么说他的同事客户看不上眼,因着对方为首的那位女士冲裴梓岳那几位劝酒的同事压了压手心,说,“今天过来与你们会面,主要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何溪看得出来,那一行人很专业,即使坐在饭桌上,也端正的如同换了个地方开会。   裴梓岳应该是听懂了她的意思,才道,“徐总,上周末中和掉标我想您应该已经知道了,事实上我们这几天一直在找问题出在哪,评估预算方面……”   何溪很难再听进去了,他实在不太懂裴梓岳业务上面的事项,但无疑,此刻的裴梓岳专业和专注到让他有些淡化了心中那些委屈。   裴梓岳学了四年的建筑,毕业后应聘上中和,一个国内小有名气的建筑公司,他在这行一条比一条更艰苦的道路里选了最吃力不讨好的,美其名曰商务,但用他们的话来说,这就是喝最贵的酒,做最贱的狗,为了盖一戳红章,命都可以不要的工作。   裴梓岳却乐在其中,何溪知道,他渴望自己手里握住更多的客户资源,在未来的某一天,他可以靠这些人做手到擒来的活儿,那就随他去吧,何溪一直这么不带任何偏见的支持着,尽管时常会暗自叹一口‘何必呢’。   桌上的人还在聊着,何溪拿出手机,百无聊赖的翻出没做完的翻译稿,用手机备忘录开始翻译一些段落,那会儿付雪的消息框突然降下,他便点开,对方问他在哪里。   【外面,陪岳哥吃饭。】   付雪:【走的开吗,我在简奥汀,被一帮男的缠住了。】   何溪抬眼看了一圈,回复过去:【我马上来。】   而后收起手机,却在开口前清晰的听见徐总将话题扯到了他身上,“小何,你觉得呢?”   何溪心下一沉,顿了顿,“徐总,我觉得您可以尝试着信任裴梓岳,也信任中和。”   徐琳看着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而后拿起酒杯冲他道,“辛苦你了,听我们聊这些。”   何溪很快端起杯子,因为隔得远,便是隔空敬了她一下,两人齐齐仰头喝了一口,徐琳又说,“听说你是实习生,怎么样,做这行还习惯吗?”   那是刚进来的时候裴梓岳介绍时说的,何溪记起来,便没有反驳,“对我来说做什么都没有区别。”   “挺好。”   气氛看似融洽了些,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何溪身上,这唯独让他觉得别扭,像是掉进了某种猎奇的牢笼,接下来他就要回答诸如‘今年多大了’‘有女朋友吗’‘喜欢什么样的’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   “诶小何你今年二十几了?”徐琳果然问。   何溪那时收回了之前认为她们无比专业的想法,在踟躇间帮着裴梓岳圆谎,“二十二,刚参加工作。”   “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回头你要是想跳槽了,我亲自过来挖你。”   何溪想拒绝,嘴还没张,裴梓岳便插嘴道,“当然可以,徐总,这样吧,我把他微信推给您,回头香港那边要是有好的工作机会,您也惦记着我点儿。”   徐琳笑的粲然,点头说好,陡然间氛围热闹起来,大家有说有笑的,何溪花了一分多钟让自己显得平静了一些,才朝裴梓岳凑过去,低下头说,“付雪有麻烦,我得去一趟。”   “小溪,再坐会儿,”裴梓岳在桌子下摁住他的手,“现在走,徐总该不高兴了。”   “会么?”何溪抽出手,站起身,把刚刚手机上的徐琳的添加好友信息通过了,才冲徐琳说,“徐总,抱歉,我朋友遇到点麻烦,我得过去一趟。”   “好没事,快去吧,”徐琳分外善解人意,冲他摆手,“我们下次再约。”   裴梓岳也抱着歉意起身,“徐总,我送送他。”   “小溪你慢点,”何溪一路出来,冲到电梯边摁了下行按键,裴梓岳跟在他身后停下,“小溪,付雪能有什么事!”   “她在酒吧被一帮男的缠住了,是小事吗?”   “你,你生我气了?”   “没有,你快回去吧,我到了会给你报平安的。”   电梯停在高层一直不下来,何溪有些烦躁了,裴梓岳抓住他胳膊,“小溪,徐总是个女人,所以才让你加她微信,我觉得没什么啊,你别多想!”   “是啊,女人可以,男人不可以,就因为我是你的人,所以什么都由你来定是不是?”   “你在说瞿孝棠吗?”裴梓岳的声音突然冷下来,“我不让你跟他走太近,你不开心是吗?”   何溪听完,有些惊愕,但更多的是陌生,“关瞿孝棠什么事?”   “不关他的事吗?”裴梓岳说,“那天我告诉你我在电梯里碰见他了,但我没告诉你在哪个地方,哪栋楼的哪部电梯,你当时的反应你自己没觉得突兀么?”   何溪说不出话了,他之所以回避就是因为怕裴梓岳多想,可此刻他又觉得格外的讽刺,原来在一个被窝里睡觉,甚至亲密到坦诚相对的两个人,也会在某一天打响一场迂回到无法往复的心理战。   他唐突的哂笑了一声,“所以呢,就算那天他在我房间跟我做了什么,如果我一直隐瞒下去你是不是也要一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直到出现这样一个可以拿来压制我的机会,让我以后依旧对你唯命是从?”   可能何溪说这话时眼里的神情吓到裴梓岳了,他在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放下了刻薄的姿态,“不是,小溪,对不起,我,我知道你不会,我是说,我是说你真的想多了,徐总马上要回香港,以后见的机会很渺茫,我只是觉得有你在能帮我撑住场子,这样我跟她谈事情才有底气,我没有别的,”   “好了裴梓岳,该做的我都做了,我要去接付雪,你也别多想,回去吧。”   “小溪,”电梯到了,何溪要走,裴梓岳用蛮力掰正了他的身子,“小溪,我们不要吵架好不好?”   “不好意思,借过。”服务生推着车从电梯里出来,裴梓岳的手迅速收了回去,何溪被胳膊上突然消失的力道弄得险些没站稳,他无力的发笑,抬起头看着他,“不吵架,裴梓岳,我从来都不想跟你吵架。”   说完,他进了电梯,电梯门在眼前关上,把外头那个人毫无余地的隔开了。   第二次来简奥汀,依旧是接人,何溪闯进吵闹的舞池,贴在边缘找手机上的台位位置,直到一个疯女人突然抓住他的手,把他拉进了律动的人群当中。   何溪惊魂未定,付雪的脸在斑斓的光束里逐渐清晰,她凑在他耳边冲他喊,“嘻嘻,跟着我跳!”   “……”原来我真的很好骗,何溪可悲的想,“你没事就好,我回学校了!”   付雪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拒绝了他的想法,牵住他两只手,随着音乐带着他摆动身子,何溪挣不脱,也不想扯着嗓子喊话,便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以此消磨时间。   “嘻嘻!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付雪跳着,魅惑的吸引着眼球,某一瞬间,何溪突然把聒噪的音乐声听顺耳了,他开始学着增加幅度,在和付雪的互动中越发的进入状态。   谁也不知道这种音乐在表达什么,但无所谓了,他接过付雪递过来的酒,喉结在光影中蠕动,一瓶又一瓶,到后来,他看不清人却还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些酒真的很好喝。   此时楼上的包间,秦宣趴在玻璃墙上,给瞿孝棠拨了个电话,那头含混不清的接了。   “皮痒了你,几点了还给我打电话?”   “老大,”秦宣盯着楼下那个身影,“我看到何溪了。”   电话那头声音陡然清醒了,“位置。”   周五,上午十点。   何溪感觉脑袋里撑了一根钢筋,疼的像是要爆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眼一片白,晃的他倒回了枕头里,拿手背挡住眼睛,缓了好一阵,才敢挪开。   “疼吗?”   声音不知从哪发出来的,何溪巡视了一圈,才在左边靠窗的单人沙发里看见了声源。   “怎么又是你?”尾音滑落,何溪坐起身,迅速摁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埋着头边揉边问,“这什么地方?”   “酒店,”瞿孝棠说,“接着睡吧,我让付雪帮你请假了。”   “我们做什么了吗?”何溪在他话刚说完时便如此问了。   瞿孝棠一愣,“没有,我没碰你。”   微不可见的,何溪松了口气,而后掀开被子下床,瞿孝棠又说,“过来把解酒药喝了。”   “不,”本想拒绝,考虑到要回学校,何溪收回这句话,还是过去了,坐在他对面,将药喂进了嘴里,喝水的时候,瞿孝棠问他,   “何溪,你还记得今天要跟我吃饭吗?”   “嗯,在哪?”   “就在这里,”瞿孝棠说,“这个房间我订到了明天,学校请过假了,你好好在这里醒酒,晚上我过来你陪我吃饭。”   “为什么要在房间吃?”   瞿孝棠胳膊撑在桌子边缘,倾过身来,噙着笑说,“这里风景好,没人打扰。”   何溪随着他的视线朝窗外望去,江北满城的景色尽收眼底,天色是昏暗的,望到边缘,这城市迷幻的像座海市蜃楼。 第18章 谢谢   瞿孝棠离开房间之前给了何溪一个袋子,说里面有一套衣服让他用来换洗,之后什么也没多说的走了。   付雪打来电话时,何溪窝在床上看电视,新闻上正播报着一个名字十分可爱的台风。   付雪忧心忡忡的声音传来,“你怎么样?”   “没事了,别担心,”何溪调小了电视声音,“你在学校么?”   “嗯,早上秦宣要回学校我让他带我回来了,药吃了吗?”   “吃过了,”付雪这样问,何溪才发觉自己真的像是喝断片了,怎么来酒店的他一点也记不起来,“雪儿,我们什么时候碰上瞿孝棠的?”   “具体时间我也忘了,那会儿你喝多了,我本来想带你回学校的,秦宣突然冒出来说学校宿舍关门了送我们去酒店,我稀里糊涂的就跟他走了,抱歉啊嘻嘻,等我想起来找你已经今天早上了,秦宣说瞿孝棠一宿都照顾着你呢。”   画面一小段一小段的闪回,何溪又撑住了额头,模糊中想起来一点,比如他似乎趴在一个人的背上,比如一个命令的口吻在跟他说“别乱动,当心摔下来”……   算了,酒醉后的失态没什么好回忆的,何溪重新叫了声雪儿,说,“你好好上课,挂了。”   电话刚挂断,裴梓岳的电话紧接着挤了进来,何溪发懵的看着屏幕上‘岳哥’这个称呼,竟等到通话页面换成了未接来电也没接听,然后是一个接一个,裴梓岳一副不打通誓不罢休的气势。   “喂小溪!”   手机在床上,何溪摁了接听,又开了外放,俯视着手机屏幕,“怎么了?”   “你在哪?”裴梓岳急吼吼的问,“我在你宿舍,你一夜没回来是吗,你去哪了,跟谁在一起?我昨天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怎么都不接?”   何溪将页面调回通话记录,发觉裴梓岳的二十四通来电都被挂断了,大概是瞿孝棠做的。   “我跟付雪在酒吧。”   “那你现在在哪,我来接你,回来吧,我们聊聊。”   “今天…不行,”何溪起身走到窗边,在不久前喝药的单人沙发里坐下,“晚上,我要跟瞿孝棠吃饭。”   不知道这么平静的声音通过手机落到裴梓岳耳朵里他会是什么感受,何溪望着窗外,在心里暗自体会着。   “何溪你什么意思?”裴梓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抖,“我说过让你不要靠近瞿孝棠你当我在放屁是吗!”   “裴梓岳…”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吗?跟着我苦日子过够了现在想要过点轻松的了是么?”   “裴梓岳,你还能听我说完一句完整的话吗?”   “能啊,当然能,当面说吧,我给你二十分钟,你必须回来,否则我跟瞿孝棠没完!”   电话再次被挂断,时间也被拉的很长很长,何溪呆愣的坐了一会儿,之后拿过瞿孝棠留给他装了衣物的袋子进了洗手间。   一小时后。   何溪推开了虚掩着的宿舍门。   那是这么些年,何溪头一回看到裴梓岳红着眼眶,头发乱糟糟的,跟一个loser没什么两样。   “我不是让你快点回来,你耽误了一个小时!”裴梓岳闷着头道,“你还听不听话了?”   “所以呢?”   裴梓岳这才转过头,看见何溪,冲上去把人箍进了怀里,语气里带着绵绵无尽的乞怜,“对不起,小溪,我没有要责怪你,我只拜托你,别见瞿孝棠,别见他。”   何溪缓缓抬起手,轻抚着他的背,好久才应了一声,“知道了,我不见。”   把裴梓岳哄睡后,何溪偷偷出去了一趟,他在排练室找到了付雪,递给她温热的奶茶,付雪便摸了摸他的脸,关切道,“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没有,我身体也没那么差。”   付雪在他身边坐下,“你知道我昨天为什么喊你喝酒么?”   “为什么?”   “之前跟我睡过那个学弟跟我表白,说想要一直在一起,”付雪衔着吸管,嘴里嚼着一颗珍珠,“不过我拒绝了,小男孩儿就是天真,连表白的话说的也那么虚无,我哪是个能跟人一直在一起的人啊,谁对我好我就跟谁走了。”   何溪听着,随口问,“那你干嘛难过?”   “我当然会难过啊,”付雪说,“谁无意中踩了小猫咪一脚,听见那么惨烈的嚎叫声还不会难过呢?”   何溪看着眼前跳舞跳到大汗淋漓的女孩子们,似有若无的点头,而后在嘈杂的音乐声中,问付雪,“雪儿,围绕在裴梓岳身边的七年里,我昨天头一次产生了想要算了的念头,我是不是心态不正了?”   付雪挪近了些,“讲真,要是我,八百年前就已经算了。”   “什么?”   “我是说,我真的不太喜欢裴梓岳,你看苏娜,她爱谁她喜欢谁是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何溪点头。   付雪又说,“也许是隔的很远,裴梓岳这个人,我从知道他开始到现在,我看不出他在爱你。”   何溪刚要反驳,被付雪摁住了手腕,“你自然是有所感受的,可是嘻嘻,你们高一在一起的,到现在也四五年了,他还藏着你,看样子往后是要藏一辈子的。”   “不,不会的,”何溪心里突然五味杂陈,“他之前说想要好好工作,等经济稍微自由了,想做什么都不迟。”何溪想,裴梓岳一定是打算把承诺都放在那个时候再实现了,现在只不过是要等一等而已,何溪有些微的慌乱,对她解释,“我不该问你这些的,我好像也没什么问题,我爱裴梓岳,会一直爱下去。”   说完要起身,付雪在身后一把将人拉了回来,“嘿,你不觉得你这话都是在给自己洗脑么?有些事我不说就没人跟你说了,其实我昨天挺开心的,你喝酒了,还喝醉了,在瞿孝棠背上骂裴梓岳骂了一路,你从来没有这样宣泄过情绪,你都不觉得痛快吗?”   “……”果然,何溪喟叹,酒精真的能让人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浑蛋。   “那瞿孝棠呢?”付雪突然问。   “他怎么……”   “傻子也该看出来了,他在追你是不是?”付雪说,“昨天地资跟建筑系打比赛,建筑系打脏球,瞿孝棠被拌摔了出去,教练当场就换人了,晚上他来找你,又背了你一路,现在还在医院呢,苏娜朋友圈骂建筑系那帮野狗骂了两天了都。”   到她说完何溪都还以为自己是听了个什么无关紧要的新闻,摔出去,换人,背了你一路,这些词语重新活跃在他脑袋里时他才一下子站了起来,“医院?哪个医院?”   何溪赶到医院那会儿已经下午三点了,秦宣是奉命下来接他的,带着他一路往康复科去,电梯上,何溪问他,“伤的很严重吗?”   “没有很严重,球员哪有腿上没点旧伤的,”秦宣说,“我们现在受伤都不去外科了,直接来康复科做做康复,两天就好了。”   “他受伤了昨天还去酒吧干什么!你也不拦着?”   “哟您可高看我了,瞿大少爷是我能拦得住的吗,”秦宣微微俯下身子,说,“更何况是因为你。”   何溪无意听这些劳什子话,跟着他一路上去,看到瞿孝棠的时候,一个护士正在给他上药。   瞿孝棠见了他,“别,我这让你上来呢,是想让你看下我这腿什么事都没有!”   “那就好,”何溪走到他身边,“你也不认为我会因为这种愧疚感而对你产生别的想法吧?”   瞿孝棠中肯的点头,“理解万岁。”   “瞿孝棠。”何溪叫他。   瞿孝棠应声抬起眼皮,“有何吩咐?”   “晚上我不能跟你吃饭了,”何溪说,“把精力放到别人身上吧。”   瞿孝棠又移开目光,随后垂下头无奈的发笑,“哇,你不是来探望的就算了,还带了刀子给我添伤啊?”   何溪被揶揄,难为情的环顾一圈,“对,对不起。”   “好了我知道了,”瞿孝棠正经的冲他说,“饭得吃,改天吧,我让秦宣送你回学校。”   “不用,我自己打车,”何溪回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身看向他,说了声,“谢谢。”   “谢什么,”瞿孝棠问,“谢我昨天没碰你吗?”   何溪不语,他本想谢他给自己捂胃,谢他带着伤去酒吧接他,但想想,瞿孝棠说的这个,也可以算在里头。   “好好康复,走了。”   有很多事情似乎自那天起又恢复了原位,但更像是完全颠覆了往常,说不出哪里怪,何溪还是按部就班的上课,三不五时的接一些翻译单,周末会准时准点去刘思雯那里。   半个月后,裴梓岳搬家了,刘思雯考试成绩下来,英语拔高到了中游水平,刘夫人一高兴,给他发了个相当可观的红包,何溪收下了,当天便带着刘思雯去大吃了一顿。   而这期间,瞿孝棠当真没有来打搅过他,就连往日苏娜朋友圈里的偷拍都没有再出现,何溪有时候脑子里会一闪而过,他想在不知道这个人之前,原本的一切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又是周末,刘思雯交给他上礼拜的作业,“小何老师,上大学好玩儿吗?”   何溪专注于批改她的病句,头也没抬,“你指的哪种好玩?”   刘思雯双手撑着下巴在他旁边,“比如——社团活动,我看电影里总演一些有趣的社团,真的会认识很多志同道合的人吗?”   “志同道合……”何溪想了想,“也不一定,但一定会认识有趣的人,不过我没参加社团,具体的也不是很清楚。”   “你为什么不参加社团呢?”   “不想浪费时间,”何溪把批改完的给她推了过去,“改一下,时态又错了。”   “哦……”刘思雯拿起笔,“我希望我上大学的时候,那所学校里有个二次元社团,漫画,Cospy,声优……什么都有,那简直是我的天堂!”   “有的,放心吧。”何溪笑说。   “哦对了,说起漫画,我哥是不是该给我送上次让他去签售现场买的书过来了?”   何溪一怔,“都大半个月了,你一直没拿到么?” 第19章 不会放手   “明明是某些人不敢问我拿。”   瞿孝棠出现在房门口,刘思雯噌的冲过去抢他手里的书,书却被瞿孝棠立即举过了头顶,“什么意思,想拿就拿啊?”   刘思雯够了一下,没够着,放弃了,“你不是这么黑吧,我不都发过红包了嘛!”   “你那点红包都不够我油钱的,换个别的!”   刘思雯苦叽叽的回头望了眼何溪,“小何老师,你帮帮我!”   “……”何溪遇上瞿孝棠的视线,两人竟十分默契的静默了一会儿,刚要开口,被瞿孝棠抢先打断了,“刘思雯,我带你小何老师出去一趟,今儿给你放个假,但你要跟你爸妈保密,知道吗?”   刘思雯一副‘这哪是条件明明是恩赐啊’的样子,连连点头,“你放心,阿姨都是向着我的,你们尽管去吧!”   “我,”何溪拒绝的话刚到嘴边,手腕突然被抓住,人一个踉跄被径直往外拉走。   “瞿孝棠你什么事不能就在这说吗?”   “这哪是说事儿的地方!”瞿孝棠边说边将人带进电梯,一路下去,直至上了他的车,何溪还没坐稳,安全带被扣上,车子急不可耐的开了出去。   事实上,汇入车流后,瞿孝棠开的很平稳,两个人似乎都平静了下来,那会儿何溪问他,“你的伤,没事了?”   “早没事了,怎么,担心我啊?”   何溪调了下坐姿,“就算踩了路边的小野猫一脚,我也会问问有没有事。”   “这样啊,”瞿孝棠悠声说,“早知道我就装的严重一点了,失策。”   “……”   何溪没说话,头偏向窗外,他的手肘搭在窗框上,食指指背上薄薄的皮肉被他衔在嘴里,他很难不想起裴梓岳,想起他求他离瞿孝棠远点的话,也想起在饭桌上跟徐琳交换微信,甚至还有喝醉酒那天晚上他趴在一个宽阔的背上……   人和人离得太近了确实看不得,比如现在的自己,坐在瞿孝棠车上,而不久前他明明答应过裴梓岳不再见这个人。   “我总是想见你。”   瞿孝棠的声音敲断了他的思绪,何溪木讷的扭过头,“你…别胡说。”   “那天你来医院后,我当真想过算了,”车里有轻微的啪嗒啪嗒的声响,瞿孝棠打了方向盘转弯,车子走直了才重新开口,“越想越嫉妒,越觉得这从来也不是什么公平的事情,既然本来就不公平,我又凭什么要算了。”   “瞿孝棠,别说了。”   “好,”瞿孝棠立即收了话,“这是上次的酒店,房间还是那个房间,陪我吃饭。”   车子减速,在大门口停了下来,何溪敛回目光,“这顿饭吃不吃有什么区别么,你总是要‘算了’的,为什么那么固执?”   “我总要落个好吧?”瞿孝棠说完,下了车,绕过去给他开了车门,又将钥匙递给了门童。   回到那个房间,里头什么都没变过,就连醒酒药的盒子还摆在桌面上,何溪诧异的停住了脚步,瞿孝棠才说,“哦,房间一直续住着,我让他们除了打扫,其他什么都没动。”   何溪回了神,在沙发里坐下才感慨说,“你真的很有钱。”   “怎么样,心动吗,”瞿孝棠玩世不恭的笑起来,说,“要不从了我,过一把纸醉金迷的生活?”   “……”何溪只是看着他,对方迅速摆了下手,“瞎说的啊,别生气!”   片刻后,何溪看着外头,忍不住问,“你不觉得浪费吗?”   “浪费什么?”   何溪示意他往窗外看,和上一次如出一辙的昏暗,模糊,城市被一层阴郁笼罩着,“这么贵的景观酒店,我两次来都是阴天,你让我看什么?”   “海蜗牛要来了。”瞿孝棠说。   “海蜗牛?”何溪觉得耳熟,一时间没能记起来在哪听过。   “台风,”瞿孝棠抬起手指向远处,“从那个方向过来,掐不准它抵达江北的日子,也许明天,也许下个礼拜。”   何溪这才想起来,上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也是在这个房间,“所以最近总是这个天气啊……”   瞿孝棠刚要回话,门被敲响了,外头说,“您好客人,您点的餐到了。”   瞿孝棠起身去开门,服务生推车进来,留下一桌子菜后走了。   “何溪,”   咚咚咚——   瞿孝棠的话又被中断,他再次去开门,门在打开后却又好久没了动静,何溪转过头去,裴梓岳脸色比外头的天还要暗沉,他站在门口,仍旧因为隐忍而肉眼可见的有些颤抖。   何溪站起来朝他走去,“你怎么会来这?”   裴梓岳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最后落在了那一桌子餐点上,他走进来,略过何溪到了桌边,随后回过身,冷笑道,“何溪,你怎么答应我的?”   “岳哥,我跟他是,”何溪想解释,话说一半,又放弃了,他看向瞿孝棠,“这就是你今天约我来的目的么?”   “我会这么下三滥吗?”瞿孝棠反问。   “都特么挺下三滥的!”裴梓岳突然大吼说,“何溪,尤其是你,见异思迁的下三滥!你们早勾搭上了是吧?你怎么想的啊何溪,你跟我上床的时候是不是也想着他啊?!”   “裴梓岳…”何溪仓皇,又有些绝望,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了,无力的说,“真的,我真的跟他什么都没有啊……”   “是没有,那这是什么!”裴梓岳甩手掀翻了桌子,餐碟哗啦啦的散落在地毯上,“开一间房,一桌子菜,你难道在给他瞿孝棠补课吗!教英语还是学叫床啊!”   砰!   何溪真觉得手背发麻,骨头没了痛感,他看着被自己一拳挥到站不稳的裴梓岳,转身冲了出去。   “何溪,何溪!”瞿孝棠跟出去时人已经不见了,他又回了房间,裴梓岳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房门被关上,瞿孝棠靠在墙边,“你一直跟着我?”   “你说呢?”   “我想你真的误会何溪了,是我强迫他陪我吃饭,”瞿孝棠说,“我答应他,陪我吃一顿饭,我就不再对他有任何想法,他为了这个,才跟我过来的。”   裴梓岳嗤笑了一声,“都是男人,谁不清楚谁啊?饭在哪不能吃,偏要来这里?吃完饭你想做什么还用我费心猜么?”   瞿孝棠顿了顿,“你说对了,我有无数次想跟他上床的想法,可每一次我都忍下来了,就像何溪,他有无数次做更好选择的机会,可他每一次都选了你,你呢,不分青红皂白,一句见异思迁的下三滥,原来他七年,也不过是爱了个白痴,”说着,他站正了,“顺便告诉你,裴梓岳,我不会再放手了。”   何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学校的,只知道付雪和苏娜好像在,还跟宿管阿姨吵了一架,最后跟着他进了宿舍。   她们说了什么他听不清,自顾自的缩进了被子里,“我好困,你们安静点。”   然后世界就真的安静了。   付雪带上门,跟苏娜一同下楼,苏娜从震惊中挣扎出来,“你们瞒了我这么久啊!!!”   “嘘,你嚷嚷什么,”付雪拉住她,“是裴梓岳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嘻嘻应该是想过告诉你的,可也没有合适的机会,总不能突然拉住你告诉你他是个弯的吧!”   苏娜想了想,觉得也对,随后就是一腔怒意直往头上窜,“那是个什么狗屁男人,在哪呢,我找他去!”   “哎呀你别,你冷静点,他们的事他们自己解决,我们照顾好嘻嘻就好,晚上跟我过来送饭,别的你就别想了。”   “哦……操,秦宣那玩意儿怎么知道何溪跟他那男朋友吵架了的?”   “……这,你得问秦宣去。”   “岳哥,你要去江北么?”   狭小的房间里,何溪趴在床尾,手里拿着一本城市杂志,他面前的是赤裸着上身伏在书桌边做题的裴梓岳。   “对啊,去江北。”   “江北很好吗?”   “你去过江北吗?”裴梓岳回过头,“何小溪。”   何溪摇头,“岳哥,我没离开过安城。”   “那你也考去江北吧,我在江大等你,江大知道吧?综合实力很强的学校。”   “知道,”何溪笑起来,“那我去,我一定去!”   裴梓岳定神瞧着他,“过来。”   “干嘛……”何溪放下杂志凑过去,“怎么啦……”   尾音被裴梓岳含进了嘴里,夏日灼热的气息在身体里横冲直撞,裴梓岳将他抱在腿上,最后喘着粗气停了下来,那时候他们还只敢接吻,狭小房间里的潮湿气味充斥在何溪鼻腔里,他一直以为,情动的裴梓岳就是那一整个夏天。   “嘻嘻?嘻嘻?”   付雪的声音再次钻进耳朵里,何溪迷迷糊糊的醒来,付雪和苏娜蹲在他床边,“醒了,嘻嘻,起来吃点东西。”   何溪撑起身子靠在床头,“你们怎么进来的?”   “你就甭管我们怎么进来的了,快吃点东西,你这胃啊就是这么给折腾坏的!”   何溪揉了揉太阳穴,随后才看向这二位,“你们这样,很容易让我误会,我是绝症了吗?”   “你没有,我们快死了,”苏娜说,“你知不知你到校门的时候跟个丧尸一样?”   “唔,那挺好,现场让你们看了回大片,是不是感觉赚了?”   苏娜咬着嘴皮作势要揍他,“赶紧给我吃饭!”   “好,知道啦,”何溪扬起嘴角,无奈又温和的笑了笑,“让我洗把脸先。” 第20章 还想要什么   苏娜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戒指盒一样的四方体,何溪洗完脸出来,床正对面的白墙上投射了一个硕大的屏幕,床上摆满了零食,还有歪七竖八的易拉罐。   何溪倚在墙边,瞧着盘腿坐在床上将头凑在一起的两个姑娘,“二位?”   两人齐刷刷抬头,苏娜说,“哟,洗完啦,快过来,看电影了!这我刚收到的投影仪,在你这试试水!”   何溪看见那个轻小便捷的盒子,又看着一堆啤酒,“你们说让我吃东西,就是这些啊?”   “本来不是,”付雪说,“但你在里面呆太久了,所以我们下去买了些零食,今天晚上就留这儿了。”   付雪说完,苏娜从身后拿出来一瓶牛奶,“你喝奶,我们喝酒!”   一部喜剧片,两个姑娘,何溪这间房里热闹的引来了左右好几个卧室的男孩儿,大家自来熟,就地开了个派对,何溪也没闷着,有些奇异的感觉在他心里绽开,好像从上次在简奥汀喝醉之后,他开始对这种热闹和醉醺醺的氛围产生了好感,以至于他沉溺于这喧闹中,什么也没法再想。   转钟刚过,宿管阿姨来敲了门,驱散了屋子里的人,还把付雪和苏娜带走了,说是要叫辅导员,还威胁着要处分,苏娜走前拍了拍何溪肩头,“没事,二妈在,处分是不可能的,你好好睡觉,明早我们来接你上课。”   苏娜带着手机走后,投影蓝屏了,房间隐在幽幽的蓝光里,何溪瘫倒在床上。   “何溪,尤其是你,见异思迁的下三滥!你们早勾搭上了是吧?你怎么想的啊何溪,你跟我上床的时候是不是也想着他啊?”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吗?跟着我苦日子过够了现在想要过点轻松的了是么?”   “别见瞿孝棠,我求你,别见他。”   “我把他微信推给您,回头香港那边要是有好的工作机会,您也惦记着我点儿。”   “你们私下谈价钱哦,我只管介绍,不管讲价!”   ……   何溪感觉有些困了,闭上眼,胸口平稳的起伏着,浓郁的蓝色中,不久后,一行水珠从他眼角钻进了发丛里。   翌日,中午。   风很大,何溪感觉有些站不住,尤其是一楼大门口,风速像是要将人掀翻。   何溪买了两支口红,叫了同城配送,上完课出来正好拿到,色号是一样的,付雪和苏娜兴奋的一左一右亲了他一口,让路过的男孩子见着,一个个毛都炸了,大概是涝的涝死,旱的旱死,多少有点愤世嫉俗了。   “早知道搞一次失恋关怀能得到礼物,我就该专门拓展拓展这业务,拿下江大这个市场,做大做强!”苏娜迎着风在手背上试色,嘴里乐呵着,说完被付雪绕后拍了一巴掌。   “说什么鬼话,嘻嘻又没失恋!”   “没失恋也快了,是吧嘻嘻,那种男人留着过年嘛难道?”   何溪只是笑着,未置与否,这事儿这么拿着开开玩笑,也像是烟消云散了似的。   手机振动起来,何溪将胳膊从俩人手里抽了出来,“我接个电话。”   来电显示:湘姨。   “吃什么啊?现在去食堂我估计得挤死,要不咱们去东区吃米线?”   “可以啊,你问问嘻嘻想不想吃...…”   “雪儿!”   何溪冲过来打断了她们的对话,神色慌张的让付雪一下子警惕起来,“怎么了,什么事慢慢说!”   “我得回趟安城,帮我请假!”说完便走了,付雪在身后叫他也无济于事。   他坐小黄车回了宿舍,草草收了几件衣服便再次出了门。   “小溪啊,你妈妈我刚刚送来医院了,抱歉我一个人,我一个人实在是控制不住,你看你方便回来一趟吗,医生那边要直系亲属过来听医嘱。”   “小溪,你妈妈又开始闹了,又在叫你,我先挂了,啊,你不急,慢慢来!”   何溪冲出校门才发觉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唯一路过的是城管清理路障的大卡,他匆忙掏出手机,未读短讯里全是台风预警,再打开新闻,遍是防御台风的消息。   “海蜗牛……”何溪心口失重,怎么偏偏,偏偏是今天……   “同学!去哪啊?”一辆面包车在他面前停下,车门打开,里头坐着几个抱着背包的人,何溪看见了,问那开门的,“南站,多少钱?”   “两百走吗?”那人道,“这可都是去南站的,今儿台风天,不上车下一辆估计没有了嗷!”   “好。”何溪什么也没想,钻进了车里。   车是黑车,它们游离在的士和公交之外,速度快,价格高,一般没有傻子会上,但何溪顾不了了,令他欣慰的是,一小时后,车子抵达了南站门口,大概是黑心钱赚到了良心那里,何溪担心被抛在半路的事情没有发生。   车站里人潮汹涌,大部分是被滞留的,因着他一进站就听到广播里喊着——   受台风影响,从杭州到北京的k5693次列车晚点,预计四小时后抵达江北市,请……   好在,好在没有他的那个班次,何溪取出在路上买的票,找到等候区坐下来。   15:40的车,现在13:36,还有两个半小时,何溪不太敢再看手机,他呆坐在嘈杂的人群中,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别晚点,翻来覆去的,祈祷着。   14:30…   15:05…   等候区的人越来越多,15点过十分,广播再次响起——   “受台风影响,G310次列车晚点,具体抵达时间请各位乘客关注广播……”   简短的一句话还未播完,何溪手里的车票已经被揉起了褶皱。   四周的抱怨声起伏,何溪在15点半时站了起来。   走出车站,外头倾盆大雨,不知下了多久了,这样风雨交加,让那些来不及躲雨的人一个赛一个狼狈不堪,何溪踟躇着,想起了什么,从右侧跑远,又在一堆冒着雨拉客的黑车司机里抓了一个人问,“长途客运站去不去?”   “去啊,八十走不走!”   “赶紧开车!”何溪钻上后座,飘来的雨将他淋了个半湿,坐在后座上,黏湿的让人恶心。   二十分钟后。   “学生,前头就到了啊,门口不让停车,你走过去吧!”司机将车子停下来,何溪连争吵的想法都没有,付完钱下了车,那一瞬间,衣服连一寸干燥之处都没有了。   从下车点到车站门口,两百米不到,何溪生生走了十来分钟。   进到站里,还是一个工作人员扶了他一把,“去哪啊你!”   “安城,我去安城。”   “什么状况了还跑来!今天下午到明早往南去的都不发车了不知道吗!”   何溪连发怔的机会也没给自己,他唯一的念头是回到南站,买下一趟能去安城的票。   可不知是这想法太过外化,还是那个工作人员见了太多同样的人,他的胳膊被那人拽住,听见他说,“别乱跑了,在这等一阵,外头稍微好点再走!”   ..........   不知多久后,长途客运站,卫生间。   何溪泛白的手指握着冰凉的手机,“喂,岳哥。”   “小溪…你怎么样,风太大了,呆在宿舍不要乱跑,”那头说,“对不起小溪……昨天,我……”   “岳哥,我,”何溪空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像是舌头跟思维打了一架,许久后,他才说,“没事,等台风过去再说吧。”   挂断了电话,何溪靠回了马桶抽水箱上,手机时间显示17:43。   从洗手间出来,何溪觉得背包比刚被淋湿的时候要轻了许多。   “江大外语系大二,何溪同学,请您听到广播后到售票处!”   “江大外语系大二,何溪同学,请您听到广播后到售票处!”   ……   何溪站在大厅里,确认广播里叫的是自己后,脚步越发加快的往售票处去。   见到瞿孝棠的时候,说不出是意外,惊喜,还是难过,若非要形容,那一瞬间应该只是松了口气,他平静的走到瞿孝棠面前,“我有点冷,给我喝点热的行么?”   瞿孝棠入定一般看着他,“还想要什么?”   何溪摇头,又低头看了下自己,随后说,“我不能走远,有可以发的车我就得走。”   “好。”   瞿孝棠伸手,握住他手腕,手心感触到的冰凉让他不由自主握的更紧,“走了,带你去喝热的。”   瞿孝棠也被淋湿了,他在客运站左边找了家旅馆,房间爆满,本来是没有空位的,瞿孝棠转了两千给头一家旅馆的老板,让他想办法,没过几分钟,那老板打着伞把他们二人送去了隔壁,房间在三楼,瞿孝棠只问人家要了个新的热水壶和干毛巾。   进房间后,何溪被他扶到床尾坐下,看着他进出烧水,又看着他走过来把干毛巾覆盖在了自己头顶,毛巾偶尔挡住了何溪的目光,叫瞿孝棠的腿在他眼前时隐时现。   不过,何溪感觉自己真的尽力了,使出了今天所有仅存的力气瞪大眼睛,可眼泪还是不听话,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怎么也止不住。   毛巾摩挲着头发,速度逐渐慢下来,片刻后,何溪被瞿孝棠握着后颈摁进了怀里。 第21章 分开吧   千万万个人像蚂蚁一样在地上爬,两个人遇到有多难。   ——————————   “还有烟吗?”   秦宣在听到瞿孝棠的话后从椅背上搭着的运动裤兜里掏出了一个皱巴巴的烟盒,递给他,“命可真够大的!”   瞿孝棠刚回来,一小时前,他才把何溪送上了车。   烟雾散开,瞿孝棠就近拉了把椅子坐下,秦宣也坐下,歪着头揣摩他,“怎么了,你不是说找到人了吗?”   瞿孝棠摇下了头,将烟衔在唇间,和秦宣做兄弟这么久,他头一次有‘不知怎么跟你说’的情绪,一根烟抽完又点了一根,秦宣似乎不打算问了,“你饿吗,老二买饭去了,我让他多带一份。”   “算了,你睡吗?”   秦宣摇头,瞿孝棠便叼着烟开始脱鞋,“床借我躺会儿。”   “嗯,上去吧。”秦宣做了个让路的姿态,又看了眼瞿孝棠的床,“啧,老二怎么搞的,又把书放你床上了!”   “没事,我睡一觉就走。”   后来老二回来了,给秦宣一份盖饭外加一瓶纯净水和一包烟,秦宣蹭了蹭他肩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向了自己床上背对着他们睡觉的人。   他没睡,事实上,是有些烦躁的,眼前总是会出现何溪上车前的样子,眼睛红肿,眼神又违和的坚定,直勾勾的看着他说,“不要跟着我,拜托了。”   他可能烦躁于对何溪的未知,又或者是因为自己太听话了,二十多年,从来没这么听话过,多亏了何溪了。   旅馆的房间里,雨水打在窗户上,吵闹的让人心神不宁,何溪将头抵在他身前,为了克制颤抖,声音显得很沙哑,“瞿孝棠,海蜗牛怎么来的这么快…”   “台风跟小孩儿一样,玩儿腻了就走了,别急。”   “是挺像的,”何溪说,“它在的时候,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瞿孝棠将手探进毛巾这个帐帘里,指尖触到他的脸,随后用手心整个覆盖住了,再然后,瞿孝棠拿开了这条毛巾,俯下身压着潮湿的头发吻住了他头顶。   何溪没动,手抓着他衣角,被他缓缓放平在床上,瞿孝棠那时将他压在了身下,先是吻他额头,紧接着是眉眼,鼻尖,脸颊,到唇角时,他停了下来,“何溪,权当辛苦我跑这一趟,跟我接个吻行吗?”   一反常态的,未出两秒,何溪说了个‘好’字。   何溪全身上下只有口腔是温热的,但那个吻很涩,瞿孝棠厮磨着他的唇瓣,用舌尖舔舐他的牙关,又轻轻咬住他下唇吮吻了一小会儿,应该是有回应过的,瞿孝棠想,气息那么近的交缠,何溪微微张开嘴放他闯进去,就算是回应了。   那之后许久,何溪才将他推开,是推开,但又抱住了他脖子,软绵绵的在他耳边说,“点到为止吧。”   后来何溪要他抱着睡,床头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半夜里,何溪又从他怀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睡完了这漫长的一宿……   两周后。   江北市被冷空气接连侵袭,江大的校冬运会却准备的如火如荼。   硕大的操场,田赛径赛的项目都各自做着场地和道具准备,付雪带着开场舞的舞蹈演员正走着场地,“不要偏场啊,注意距离,前排看我,后排看主席台,距离拉太远了接不上拍子,一乱就全乱了啊!”   “学姐,这次镜头给特写吗?”   “也许,”付雪瞧着这一帮美人,“就是没特写你们也藏不住了,请好吧,回头宣传片播出去,五湖四海的帅哥全来了!”   “那我还是垫垫胸吧,”有人说,“脸万一模糊了,身材还能出圈!”   话音落,一帮人便开始起哄,付雪无奈的抹了把额头,而后后颈子突然一凉,她被冰的瑟缩了一下,猛地回过头,“无不无聊!”   尾音削弱,随后一声尖叫,“诶哟小祖宗,您回来了!”   苏娜笑着,跟何溪对视了一下,“死丫头,给你打电话打不通,我就把嘻嘻带过来了。”   “啊,嗐,我手机落排练室了,”付雪一把搂住这个小半个月没见的人,“怎么样家那边?”   “没事了,”何溪说,“你先练着,我去跟二妈销假,还要回宿舍收拾收拾,晚上我来接你吃饭。”   “行,打给我。”   何溪独自走了,苏娜过来和付雪并排站着,“雪儿,你说,安城是个什么地方啊,能让嘻嘻每次都哭着回去,笑着回来。”   “我也想知道。”付雪说。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上了锁的房间,有人把秘密锁在里头,有的人把自己锁在里头,何溪心里也有这么一个房间,回宿舍这一路,初冬里的阳光明媚,路边树枝光秃秃的,阳光铺在各处,何溪身体里有一种久违的感觉,曾经梦寐以求的江北市,在台风过后,一切仍然是原来的样子。   请了太久的假,回来真的被琐碎的事情绊住了脚,去顾小慧那销了假,又把宿舍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要紧的是得补各科的作业,还要通知下某个胖嘟嘟的小女孩,她的周末苦难日又要来了。   “小何老师,我妈居然没有辞退你,简直了!”电话那头,刘思雯明明说着遗憾的话,但语气里又满是兴奋,何溪听出来了,没有拆穿,只说,“你妈妈可能认为请不到比我更有效率的家教了。”   “吼,所以这周末我要交作业吗,这么久了,你应该不记得布置了哪些作业吧?”   “很显然,你知道我记性不会太差,你好好准备,还有你最近考试的试卷,我都要看看。”   “……我还只是个孩子啊!”   何溪把手机拿远了些,在后面接连的咆哮中挂断了电话。   宿舍门在那时咔哒了一声,何溪扭头看去,裴梓岳拎着两个大袋子出现在门口,看见他便道,“我算着时间,你应该到了。”   回安城这些天,裴梓岳一直有发消息,得知他回去了,惊讶之余,便是问几时回来,何溪定了票才告诉他,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过来了。   于是浅浅笑了笑,“进来吧,岳哥。”   “我买了些吃的,还有胃药,你备着,省的要用的时候没有。”   何溪接过来放在了桌上,“破费了。”   裴梓岳闻言一怔,“阿姨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呀,撒娇总不让我走,你知道的,我心软。”   “是嘛,大人到了这个岁数都变得粘人了。”   “嗯。”   何溪接着擦桌子,裴梓岳在他身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静默间,他又叫了声何溪。   “小溪?”   “嗯?”何溪应着。   “你说,台风过了再谈谈,”裴梓岳站到他身边,“我想跟你说,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反省自己,我们之间确实出了问题,但问题都在我身上,我不该总是忽略你的感受,也不该对你说那些伤人的话,其实我真的没有任何要中伤你的意思,话赶话的,就管不住嘴了,小溪,你原谅我好不好?”   何溪手里的活慢下来,“我会原谅你的。”   “小溪,”裴梓岳摁住他的手,将他身子扳正了,“我知道还有别的,让你跟着我吃辣,帮我哄着客户,还一直理所当然的享受你的照顾,我真的都意识到不对了,我不应该把这些事情弄成习惯,也不能总是认为你不会离开我,我不能仗着你在我身边久了,就随随便便对待你,小溪,我们不分手好不好?”   那是回安城的第二天,何溪在医院的走廊上给裴梓岳发过去的一条语音信息:裴梓岳,我们分开吧。   那天他握着手机回过头,看到病房里的一切,突然觉得,情情爱爱的,也就那么回事。   何溪依旧很平静,他推开了裴梓岳的手,温声道,“你说的那些,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我不是因为这些想跟你分开的,岳哥,感情会因为很多原因而从浓烈走到淡化,我一开始也不认这个道理,可现在我认了。”   所以算了吧,尽管我爱了你好多年。   何溪放下抹布,走到门口,将门敞开,“我本来想收拾好了再去找你,不过话也是这番话,现在就结束好了,我就…不送你了。”   裴梓岳走过去,颓然的让人觉得陌生,他也感到无力,像是落进深渊里,身边还有一根根本抓不住的绳,走到何溪面前,走出那扇门,站到外廊上,何溪一点点关上门,竟像极了与徐琳应酬后电梯将他跟何溪隔开的那天,或许从那天开始,分开就已然成了注定。   “小溪,小溪!”   裴梓岳叫住了他,何溪又把门拉开了一些,冲他伸出了手,“钥匙还给我吧,学校的宿舍,我不好换锁。”   啪嗒。   门再次关上,何溪手里握着那把钥匙,他感觉心里敞开了更大的口子,大片大片的新鲜空气涌进了身体里,痛快地想要喝点酒。   晚上,江大附近一家中西餐厅。   三人点了满满一桌子吃的,苏娜举起柠檬水,“由于明天大家要征战沙场,酒局推后几天,今天以水代酒,庆祝我们何嘻嘻回到江北,也预祝雪儿女士明天旗开得胜,最后祝我,早日脱单!”   何溪对这两个咋咋呼呼,又可爱至极的女人当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于是也举起杯子,“祝你幸福,我干了!” 第22章 未经允许   学校的大型活动大都是大一新生的盛会,大二大三的看看热闹,像付雪和苏娜这样有任务的才会出现在新生堆里,一边充当他们的主心骨,一边乐此不疲的拓展社交圈。   何溪是被苏娜带到主席台右侧的,那里全是校学生会和校艺术团的工作人员,安排领导讲话,主持整个开场仪式,忙活起来场面颇有点冬奥会主办方的意思。   “何溪?”   何溪正游离着,应声望去,秦宣穿着身尤其宽松的绿色连帽卫衣出现在跟前,“你一个人啊?”   “娜娜刚刚还在这儿。”何溪说。   “我说我隔老远看见她了,怎么走近了人又没了,”秦宣挤在他身边坐下,“下午冠军赛,帮我转告下她,别玩儿疯了,记得来球场。”   “你直接跟她说就好,她应该马上过来了。”   何溪很认真的在做建议,可落到秦宣耳朵里又不是那么回事儿,他偏着头打量着何溪,“你一直这么冷冷淡淡的吗?”   何溪迎上他的目光,“你有什么误会么?”   秦宣抿着嘴叹了口气,“没,我就是想看看我老大喜欢你什么,下午你来吗,东区球场。”   “我可能要去图书馆,抱歉。”   秦宣耸耸肩头,而后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身冲他说,“你消失这么些日子,一点都没记起我老大啊?”   何溪不知如何回话,出神间秦宣已经走了,苏娜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杯奶茶,何溪接过来才告诉她,“秦宣刚过来了。”   “啊?人呢?”苏娜巡视了一圈,“走啦?”   “嗯。”   “是来让我下午去看比赛的吧?”   何溪点头,听见她说,“这我能忘么,建筑系那帮犊子,上次没收拾他们,今天决赛了我肯定得去搅搅浑水。”   “建筑系?”何溪想起来,上次瞿孝棠受伤好像就是建筑系弄的,“不是淘汰了吗?”   “那淘汰是循环赛,最后按积分算的。”   何溪还要说什么,音响里传出主持人开场的声音,他便收声了。   “雪儿在那!嘻嘻快看!”   台下,开场舞的100个舞蹈演员铺开了场地,坐在何溪这个位置看下去,排面确实恢宏又大气,后来是音乐,舞蹈,尖叫,呜隆隆一片,为期两天的冬运会就这样正式拉开了序幕。   下午,何溪着实对那些比赛提不起兴趣,带着要补的作业去了图书馆,图书馆的人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只是今天格外多了些情侣,何溪坐在窗边,前后总是响起些嬉闹声,偶尔还有没控制住的撒娇与亲昵,何溪笔记本上一行行漂亮的德语在那会儿戛然而止,他放下笔,拿起右手边的手机。   【众筹给裁判安排鹰眼,这都不判罚,你妈也是建筑系的吗?】【图片】【图片】   这是苏娜的朋友圈,何溪点开图片,第一张便是瞿孝棠,何溪想,上一次见这个人,还是在车站。   图片上两方球员正在抢篮,瞿孝棠跳起来,正在他身前的对方球员用胳膊肘保持一个肘击他肋骨的姿势,这是定格,依这个站位状况,瞿孝棠后面不可能躲得掉。   “你消失这么些日子,一点都没记起我老大啊?”   秦宣的话犹在耳边,何溪一时出神,仿佛又看见瞿孝棠近在眼前的那张脸,“权当辛苦我跑这一趟,跟我接个吻行吗?”   那天他身上纯是暴风雨的味道,以致于回安城后何溪便把这个吻忘了,现在想起来,他也有一丝糊涂,关于为什么答应与他接吻,为什么会在那种情况下鬼使神差的跟他接了个吻,何溪自己也不清楚。   东区球场。   上半场结束,比分咬得很紧,建筑系还是领先,休息区,苏娜给大家分发了水,而后站到瞿孝棠面前,拿着毛巾弯下腰,手还没碰到他的脸就被他拦住了,苏娜无辜的眨了眨眼,“你歇着,我帮你擦汗。”   “不用了,”瞿孝棠拿走了她手里的毛巾,“谢谢。”   “哦......”   “啊!哎哟!”   旁边一声惨叫,苏娜由此看过去,秦宣正抱着脚一副快疼死的样子,“苏娜啊,快帮我看看,我是不是要残废了!”   苏娜直起身子,拼了命没让自己翻白眼,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你不残废真是可惜了,送医学院至少还是个好教材。”   “有你这么说话的嘛?”秦宣尾音弱下去,因着苏娜握住了他的脚踝,朝一个方向轻缓的转动,“疼么?”   “......还,还挺疼。”秦宣看着她垂眸专注的样子,心说,这丫头睫毛真长啊,皮肤也挺嫩,啧啧,这小鼻尖儿,真得劲。   苏娜拿了药抹在手心,而后将手心敷在他脚踝上,“要是不行就别上了,这不还有候补呢么?”   “行,娜美人说得对,不上,我不上了。”   少时,场上一声哨响,瞿孝棠起了身,冲他道,“现在不上,以后都别上了。”   “嘿!”秦宣慌忙抽回脚站起来,又在苏娜的惊讶中揉了揉她的头,“等我啊美人,给你拿个第一回 来。”   “秦宣!!!”苏娜的尖叫被淹没了,她眼睁睁看着这个没事人跟个跳蚤一样上了场,有气也得暂时憋回去,把那句‘王八蛋’换成,“地资加油!!!”   瞿孝棠上场了,球场左边的三号教学楼四楼,何溪站在走廊的围栏边朝下看去,心里莫名松懈了下来,看来那个人是没事,他正要走,球场上突然响起一阵哄闹,隔远看,是有球员摔倒了,何溪停住了脚步,等了一会儿人群才散开,裁判对刚刚摔倒的球员做了个手势,何溪不太看得懂,但他看见了瞿孝棠的笑脸,看见他插着腰往回走时跟秦宣对了下拳头,这个他懂,是庆祝的意思。   之后,何溪站在那里看完了整个半场,地资在一声哨响后以13分的领先拿下了胜利,秦宣跑到场边把苏娜抱了起来,他看见苏娜脸上从惊愕到无奈再到兴奋,看见了建筑系的愤懑,和满场观众的喝彩,何溪抿着嘴笑了笑,随后转身走了。   刚下到楼梯拐角,一阵热烘烘的风袭来,何溪被来人灼热的气息直逼到墙角,看清人脸的时候,瞿孝棠的脸离他只有几公分的距离,在大脑判断出他要吻下来的不到一秒的时间里,何溪闭上眼偏过了头,“瞿孝棠!”   呼吸声在耳边平复下来,何溪才缓缓睁开了眼,瞿孝棠就那么近的注视着他,“去哪,我送你。”   “我回宿舍。”   “这是经管的主楼,你来这干嘛?”   “我来...”察觉被看穿,何溪伸手推了下他,“秦宣让我来看比赛,路过就看看,怎么了,不可以吗?”   瞿孝棠纹丝未动,身子反而下压了些,“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回学校了也不见动静,何溪,你好歹把我当个熟人行么?”   何溪想要辩解,张了张嘴,话音未出便被吻住了,瞿孝棠像是故意等这个契机似的,抓住他两只手腕,将他禁锢的动弹不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瞿孝棠这个吻里有些怒意,像是在斥责他什么,牙关被他撬开,何溪被迫与他缠绵了一阵,理智是在楼上的脚步声钻进耳朵里后回来的,脚步声越发靠近,何溪拼命挣扎起来,而后是对话声,听起来那一行人应该有三四个,到拐角的一刹那,何溪才突然被松开,还没来得及喘气,又被瞿孝棠拉着一只手往楼下跑去。   q7穿梭过校园,停在了何溪宿舍楼下,瞿孝棠身上还穿着球服,何溪在开门下车前冲他说,“以后未经允许,不可以碰我。”   “我尽量,”瞿孝棠说,“我能上去坐会儿么?”   “不可以。”何溪说完下了车,头也不回的上了楼,车里的瞿孝棠无奈的笑了笑,而后发动车子离开了。   不远处停着的一辆suv车屁股后,裴梓岳的目光落在q7的车尾灯上,直至车子消失不见。   何溪回到宿舍,钻进洗手间洗了把脸,又看着镜子里那张脸发了很久的呆,最后掏出手机,翻到通讯录,把某个一直没有存的号码添加到了新的联系人,并在备注里填了‘15号’。   周六一早,何溪便去了刘思雯家里,刘思雯是不是瘦了点,何溪也以为是错觉,没多问,怕伤着小姑娘自尊心。   “得饶人处且饶人,”刘思雯说,“小何老师,我爸今儿在家,我们和谐一点。”   何溪看着她发笑,而后点点头,“那你先把这些不该错的抄个十遍。”   “......”大概是做了个思想斗争,刘思雯拿了纸笔,“行。”   房门也在那时被推开,刘云天探进来半个身子,“小何,来,我跟你说个事。”   何溪应了声,而后拍了拍刘思雯肩膀,“好好写。”   “刘总。”   何溪出来,刘云天便道,“来,过来坐。”   何溪在他左手边的沙发上坐下,刘云天说道,“雯雯这段时间的进步我们都看在眼里,小何,都辛苦你了。”   “我还好,雯雯确实辛苦,不过也是她比较聪明,否则没有那么快的。”   刘云天笑着点头,“哦这个,你来这么久呢,也一直没找我跟她妈妈聊一聊薪水的事情,”说着,从外套内兜里拿出了一个信封,“这是我让秘书咨询了一些外语培训班老师单独辅导的时薪,真要你跟我讲酬劳,我想你顾忌着小裴,估计不会要薪水或者干脆开个很低的价格,所以,这也不多,你拿着。”   何溪没多矫情,道了谢,才问,“裴梓岳的工作您还满意么?”   刘云天似是想了想,随后才说,“我们合作的负责人已经不是他了,听说他要被调走了。”   “调走啊......”裴梓岳怎么从来没跟他提过,何溪还想问什么,又听见刘云天说,“小裴这个人,不像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我倒是很好奇,你们怎么成为朋友的?”   “我们,是发小。”何溪说。   “那难怪,你能这么不遗余力的帮他,”刘云天说,“不过他呢,也倒霉,其实我没有跟他们公司合作的打算,把我公司放在小裴他们那里,其实就是个难啃的客户,这种呢,一般要么不做,要么就得死磕,他在约我之前跟我底下的人不知迂回过多少次了,就你来饭局那回,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查到我行踪的,我想既然碰上了一起吃个饭也没什么,否则你想想,我怎么会跟他在一个桌子上?”   何溪被刘云天这一番话打懵了头,接不上话来时,刘云天便起身了,将那厚厚的信封塞进了他手里,又捏住他肩头,沉声道,“你不一样,朝你自己的目标走,别吃这些没必要的苦头。” 第23章 没那么容易   从刘家出来,何溪在路边站了许久,而后伸手拦了辆车。   “师傅,去中和建筑公司。”   车子发动,大约二十分钟后停在了一栋大楼底下,这栋别致的大楼顶上挂着‘中和’二字,外观设计的十分有气场,站在它的脚下,何溪感觉自己渺小到有些可笑。   不知道在这里头工作的裴梓岳是什么样的感受,何溪想,他也觉得自己过于渺小,从而想尽了办法往上爬,尽管在这样的局面下,他还是要给他们的未来画一个香甜诱人的饼。   走了两步,何溪又停下了,还是算了,见到他陷于挣扎的世界又能怎样,帮不上忙的。   “小溪?”   何溪应声回过头,裴梓岳孤零零的站在后头,下巴上围了一圈青茬,不是疲惫,而是有些狼狈。   “岳哥,你,没上班吗?”   “哦,没有,我要调走了,这两天在休息。”   何溪又回头看了看,“休息怎么跑这来了?”   裴梓岳走上前,抓住他的手,踟躇着说,“我,我很想你,小溪,你说分开我还没同意不是么,你不能说不要就不要我了……”   何溪缩了下手,未果,“岳哥,你先松手,这是你公司。”   “我不管这是哪!小溪,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胆小,我就应该光明正大的跟你在一起,让别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再给我个机会行么小溪?”   “我们没办法再跟原来一样了,”何溪猛地发力,从他手里挣脱出来,“你不是原来的裴梓岳了,原来的裴梓岳从来不在我面前撒谎,从来不会打肿脸充胖子!”   “是瞿孝棠跟你说什么了?还是刘云天跟你说什么了?小溪,我们多少年了,你跟瞿孝棠才认识几天,你不要把他的话当真啊!”   “裴梓岳,从来都没有人跟我说什么!”何溪来前心中充盈的惭愧开始瓦解消散,他看着这样的裴梓岳甚至感觉有些微的恐惧,“你是不是应该冷静下来考虑考虑以后了?”   “我的以后都是你啊何小溪!你为什么会来我公司?你说了分手为什么还要来这里?这难道不代表你忘不掉我们之间的一切吗?”   “不是!”何溪接连后退,避开了裴梓岳伸过来的双手,“我就是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公司能让你那么的殚精竭虑,想看看你在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位置,仅此而已。”   “好,就算是这样,那最后一次,”何溪还是被抓住了,只听他说,“最后一次,我马上就要走了,陪我呆一天,跟我回家!”   何溪还没来得及说不,就被他生硬的握着胳膊往左侧走去,短短十来米,他被拽的踉跄了好几下。   “够了吧?”   瞿孝棠的声音和刹车声一同传来,何溪看着他下了车,又走过来挡在了面前,“什么年代了裴梓岳,还玩儿这出琼瑶戏呢?”   “瞿孝棠,你识相的滚远点,我跟何溪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我追的人眼看就有危险了我能不管吗?”   瞿孝棠应该是面无表情的,可眼里和语气里全是鄙夷,何溪站在他后头,就这么真切的感觉到了。   瞿孝棠那时又冲裴梓岳说,“行了啊,闹腾闹腾得了,赶紧回吧。”   啪!   瞿孝棠在一阵拳风下骤然偏过了头,何溪下意识将他拉过来,“瞿孝棠!”   “没事,”瞿孝棠摸了下嘴角,随后又张开手指揉了下眉骨,看起来不疼,但有些没耐心了,“裴梓岳,你是不是还以为他跟你分手是别人的错啊?”   啪!   又是一拳,何溪这时将瞿孝棠拉到了身后,“你疯了!有劲吗裴梓岳?”   “瞿孝棠,”裴梓岳的目光越过何溪放在了瞿孝棠身上,“你知道我最恶心你吗?”   “呵……”瞿孝棠在何溪身后没来由的笑了笑。   “对,我就恶心你这样儿,就你有个有钱的家,就你什么都不用在乎,就他妈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连别人的男朋友你都要抢,你到底还要脸吗?啊!”   “你说呢?恶心我的人也不止你一个,”瞿孝棠伸手把何溪拢到了怀里,“刚这两下子,当我给你送行了。”   话刚说完,裴梓岳又扑了上来,瞿孝棠这次也没躲,但横一抬手将他拳头握在了手里,而后松开何溪抓住裴梓岳脖领狠狠向前撞去,一秒后,裴梓岳的后背跟q7的车头碰出了一声剧烈的闷响,瞿孝棠居高临下的压制着他,“让你回家,听不懂是么?”   “瞿孝棠!”何溪很快跟上来的,抓住他胳膊,“我们回学校,”似乎觉得不够分量,又道,“送我回学校吧瞿孝棠。”   瞿孝棠这才松动了,直起身,抓着人扔上了人行道,话是对何溪说的,“上车。”   车子子弹一样冲了出去,直至后视镜里再也没了那番景象,何溪才在静谧中轻声道,“停车。”   瞿孝棠打了方向盘靠边,压下刹车,“抱歉,我……”   何溪打开车门下去,门关上前又说,“在这等我。”   瞿孝棠乖乖等了十多分钟,门再次打开,何溪拎了个袋子坐上来,“转过来。”   瞿孝棠极为明显的下沉了胸膛,换上了一副笑脸,“心疼我啊?”   何溪拆了药包,拿了棉签给他上药,嘴里冷冷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别跟踪我?”   “说过……”瞿孝棠嘶了一声,何溪手便顿住了,听见他说,“他一直跟着你你知道吗?”   “不知道。”   “你看,我不跟着你怎么保护你啊,昨天送你回宿舍他就守在你楼下,万一哪天他想不通对你做什么了,我找谁说理去?”   何溪伸开手指掀了他脸颊一下,“他是裴梓岳,他能对我怎么样?你是不是悬疑电影看多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以后去哪跟我说我管接送。”   “不用了,”上完药,何溪撕了个创口贴贴在了他嘴角,“你管好你自己,别管我。”   “哦……”瞿孝棠显然没听进去,悻悻的抓住他的手,“其实你亲我一口比什么药都奏效。”   “怎么,这边也想挨两拳头?”   “亲完再挨揍!”瞿孝棠不由分说,凑上去在他嘴唇上嘬了一口,而后迅速缩回去捂着半张脸喊疼,何溪看着,又好气又好笑,“别嚷嚷了,司机师傅,回学校了。”   “得嘞。”   车子重新发动,平稳的汇入车流,那时瞿孝棠才问,“那,你今天去他公司做什么?”   外头车水马龙,何溪专注的望着窗外,好久没吭声,久到瞿孝棠差点以为他没听见的时候,他才动了动嘴,“就想去看看,我也不知道我想看到什么。”   “那见到他呢?”瞿孝棠说完,又解释道,“我是说,你今天,想见他吗?”   何溪摇头,“我不想见他,但这不代表我会忘记他,”何溪看向握着方向盘的他,眼里多了些打量,“很多事情不是说翻篇就能翻篇的,你能体会么?”   七年对一个人抱着至死不渝的追随,说放下就放下,哪有那么容易。   也许瞿孝棠懂,也许他不屑于懂,所以他一直没有回话,车子后来开进学校,弯弯绕绕停在了何溪宿舍楼下,何溪将药放在他副驾驶前的抽屉里,“记得换药。”   “何溪,”瞿孝棠拉住他肘弯,“我接着追你,你不会再那么抗拒了吧?”   礼拜一又降温了,付雪说马上圣诞节,想找个人在那天约个甜甜的会,苏娜马不停蹄给推了好些学弟的名片,“这都是本姑娘攒下来的,你拿着,别客气。”   付雪拇指在屏幕上滑动,最后靠回椅背上,“不,我最近口味变了,我想要大叔,阿德里安布洛迪那样的绅士,忧郁,风情,一抬眼我就想……”   “打住,”何溪从板书上扭过头,压低声音道,“冬天了姑娘们,别发情。”   “啧,嘻嘻,你懂那种他一个眼神你就想脱衣服的感觉吗?”苏娜说,“我第一次见到瞿孝棠的时候就是那种感觉……”   付雪在她这话里瞄了何溪一眼,随后抓住苏娜撑着自己半张脸的手,“娜娜,你现在还喜欢瞿孝棠呢?”   “喜欢啊…干嘛这么问?”   “那秦宣呢?”   “秦宣……”苏娜嚼着这个名字,“他就那么回事吧……哎呀说我干什么,你要的大叔哪里有啊?”   付雪在台上老师的目光下缩了缩身子,“电影里有……”   也是那会儿,何溪手机在兜里震动了两下,是一条短信,发件人写着“15号”,何溪点开后,只有草草一句话:中午一起吃饭吗?   【不了。】何溪回复过去,随后将手机放回了包里。   两堂大课上完出来,仨人齐齐伸了个懒腰,苏娜正跟付雪讨论吃什么,身后哗哗跑过去好些人,见势不对,苏娜随手抓了个人,“诶郑悦,都跑什么啊?”   “群里有人说中园食堂今天午餐免费一个小时,你们赶紧的吧,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啊!”说完便跑的不见人影了。   苏娜停下回头与那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后又齐刷刷冲了出去,苏娜边跑边喊,“糯米鸡烧茄子红烧肉大号鸭边腿,能拿多少拿多少哈!”   何溪听见,跑着跑着没忍住,开始大笑,脚步刚停下来又被俩姑娘一左一右拉起来继续跑,于是边喘气边劝道,“稍微矜持一点好不好,食堂人多!”   没有回应,那时候何溪就知道,几万块的包和免费的食堂这两件事本质上其实并不冲突…… 第24章 密室   离圣诞节还有一个礼拜,学校四处已经产生了节日氛围,晚上,何溪被付雪和苏娜拉出来散步,发觉路边的景观树也挂着小彩灯,一棵棵都被打扮成了圣诞树的样子。   苏娜拍了一路的街景,而后一边给照片调色一边冲俩人说,“诶我记得去年圣诞节那场著名的表白是在后湖吧?”   “嗯,好像是,听说花不少钱。”   “什么表白?”何溪不明所以的看向苏娜。   “你不知道吗?”苏娜揣回手机挽住了他胳膊,“哦你去年圣诞好像是请假回家了,考试前才回来。”   何溪默认,随后问,“很盛大的表白么?”   “是很盛大,那学长搞了十来条游船,又放灯又放烟花,保安开着船上湖中央抓的人,”苏娜神采飞昂的说,“可是你知道吗,人家不仅被抓上了岸,还被表白对象给拒绝了,这也就算了,后来听人说,那姑娘是个女装大佬,当着学长的面摘了假发,还把胸垫掏了出来,学长当时就吓软了!”   三人不知不觉走进了操场,何溪听完苏娜的讲述,一时间有些后悔追问了,正不知作何反应——   “坐会儿吧娜娜。”付雪指着眼前靠后的看台,拉着何溪和苏娜爬上去坐了下来。   运动会刚结束,操场上很多设施还没撤下来,有人倚着器材聊天,也有人围着跑道夜跑,许是察觉到气氛怪异,苏娜清了清嗓子,才问,“雪儿你约会的人定了吗?”   “没呢,”付雪望着操场叹了口气,“哪那么好找啊。”   “找不到就别找了,你和嘻嘻,圣诞节就跟我过吧。”   “跟你过?”付雪讶异道,“你不去找瞿孝棠过啊?”   苏娜便又拿出手机,调出来一个页面亮在两人面前,“呐,圣诞节当晚的密室逃脱,我已经订好了。”   平安夜来的很快,何溪想,中间的一个礼拜像是漏掉了似的,也许是因为这是今年最为安宁的几天,也可能江北的冬天本来过的就快。   但这几天,瞿孝棠每天会在他面前出现一到两次,有时候在教室,有时候在图书馆,更多的是在宿舍楼下,每次出现都会带一些小甜品,铜锣烧,舒芙蕾或者玛德莲,芒果班戟和可可戚风也带过一次,都被何溪以‘我不是猪’给拒绝了。   苏娜那几天也有些伤脑筋,一方面是在纠结,瞿孝棠每次来教室都带些甜点,但总是何溪不要才给到她,她觉得瞿孝棠这样死要面子的做法不利于以后情感关系的发展,另一方面是在绞尽脑汁想办法,怎么样才能让瞿孝棠不要多虑,不要借助何溪来对她好,她很怕伤到何溪的自尊,也担心这样的拉锯战过于的浪费时间。   于是,在瞿孝棠跟秦宣从电梯里出来,走到密室逃脱等候区的时候,苏娜自然而然的迎上去接过了瞿孝棠手里的一小盒奶油松饼,“学长,虽然女孩子是不会对甜品有任何的抵抗力,但你要天天这样,我很难保证我的身材不走样哦~”   瞿孝棠伸手把松饼拿了回来,“没关系,秦宣不会嫌弃你。”   “对,对对对,”秦宣跟上来附和,“你就是走样了,那也还是我的美人!”   苏娜要还嘴,被秦宣拉近了些,“给你带了不发胖的......”   何溪在瞿孝棠出电梯时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手机上,这会身边暗沉下来,他也没抬头。   “还有二十分钟,吃点再进去?”   “我不饿。”   “三个半小时,里面可没吃的,”瞿孝棠说着,自顾自的拆了盒子,又将勺子递给他,“你应该不想我们一会儿进去不仅要照顾几个姑娘,还要照顾你吧?”   “......”   “里面很暗,还有单线任务,没有体力不行的,”瞿孝棠将勺子塞进了他手里,“吃吧,我去那边柜子拿瓶水。”   似乎是被劝动了,何溪舀了一勺奶油喂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散开,心绪很快舒缓了起来,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酒店惊魂攻略’,这是今天要玩的主题,刚来的时候老板让扫码关注了公众号,在公众号里查看相关的攻略,何溪被剧情介绍和内部照片带入进去,心里一直紧绷着。   “怎么样,甜么?”   瞿孝棠的声音再次回来,何溪便将松饼塞回了他手里,“我去趟洗手间。”   “诶嘻嘻!”苏娜甩脱秦宣的束缚,回来时看着瞿孝棠手里的松饼,“学长,你不会又要把这个给我吧?”   话没说完,瞿孝棠便把不见了一口奶油的松饼放在了苏娜手里,“吃吧。”   洗手间里,何溪洗了把脸,而后对着镜子呼出一口气,他从来没玩过这个游戏,也从不看惊悚电影,未知所带来的恐惧让他极为不安,以致于在越临近开始之前,他越需要借助外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而这一切,都被身后的瞿孝棠看在了眼里。   “要开始了,大家在等你。”   “嗯。”何溪抽出一张擦手纸,擦干净水渍后转身朝外走,又在路过瞿孝棠的时候瞥了他一眼,“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瞿孝棠便弯下腰,凑到他耳边轻声问,“你紧张啊?”   何溪向后抻着脖子,“谁紧张了?!不是要开始了么,走啊。”   瞿孝棠挑了挑眉,跟了上去。   付雪是在管理员分配角色的时候赶到的,还带了个清秀的学弟,苏娜跟何溪十分默契的交换了个眼神,“那正好,度假情侣的角色你们来吧,我当那个美丽的摄影师!”   管理员点头默允,而后问,“出差的总裁和总裁助理哪两位来?”   “总裁当然我老大了,这气质,没谁了,”秦宣说,“助理就我来吧,老大,你觉得怎么样?”   瞿孝棠瞧着他,“你确定?”   秦宣眼珠子提溜了一圈,“哦,还是何溪来吧,我要当值班的服务员,给摄影师小姐端茶递水。”   苏娜斜睨了他一眼。   何溪没有其他的选择,也就默许了,管理员登记过后宣读了起始剧情,分发道具,大约一刻钟后才领着一行人去往密室入口。   “各位玩家,现在是北京时间12月24日晚八点整,友情提醒,每个房间的角落里都有一个紧急呼叫按钮,如果您感到不适,无法继续游戏,请使用紧急呼救,我们的工作人员会即时将您带离游戏,各位面前的大门打开即视为游戏开始,祝各位顺利破案,游戏愉快。”   话音落,大门轰鸣了一声,烟雾随着门打开的缝隙往外不住的飘散,一行人站在原地,在门完全打开后,用震惊的目光迎接了一个幽深又昏暗的酒店长廊。   砰。   门在身后关了个严实,烟雾消散,秦宣将苏娜护在身后,大着胆子朝前走了几步,停在了一间房门前,“4001……你们都是哪间房啊?”   这是管理员宣读前言时给到的信息,何溪回忆了一下总裁助理的房间号,4012,没有任何指示,那么各自回房间才是当下要紧的事,付雪这时也说道,“大家先各自回房间吧,看看房间有没有线索。”   众人纷纷应和,没走出多远的距离,大都已经进了房间,走廊上陡然安静下来,何溪发觉自己的房号离进来的位置隔着大半个走廊,走到4010时,身后已经没人了。   头顶响着幽幽的背景音,何溪有些止不住的心慌,连自己的脚步声也几不可闻,好不容易到了房门口,他掏出房卡贴在了感应处,嘀嘀两声,门开了个缝隙。   房内一片漆黑,何溪迈了一只脚进去,又顿住,将房卡插进来卡槽中,等了一秒后房内亮堂了起来,何溪这才放下心来打算进去,可门刚推到大开,眼前床尾的空地上横躺着一个人,嘴角淌着血,脸色铁青,双眼夸张的瞪着何溪所处的方向。   “!”   后背一阵凉意,何溪张口一声叫喊还没出口就被捂住了嘴巴,“唔唔……”   “别出声,”瞿孝棠压低了的气音在他耳边,“跟我来。”   4009,总裁的房间。   何溪被瞿孝棠环在怀里捂着嘴快步进了房间,房门刚关上,何溪在片刻的停顿过后扒开了瞿孝棠的胳膊,“怎么会在我房间?”   “不知道,但你不能再回那间房了,”瞿孝棠说着,朝里走去,拿起柜台上的矿泉水问他,“喝水么?”   何溪说不,下意识的在他房里巡查了一圈,“我,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吗?”   瞿孝棠轻声笑,恰当他走过身后,一转身将人拦住了,“你旁边就有张床,我们可以先睡一觉。”   “……你正经点行吗?”   瞿孝棠从床尾躺了下去,两手交叉垫在后脑下头,“我怎么不正经了?我要是不正经,你还能好好站在这儿吗?”   何溪退后一步含着下巴瞧着他,“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助理先生,你现在不认识除我以外的任何人,你拿什么理由去看看他们?”   “我……啊!”   瞿孝棠突然坐起来抓着人一并躺了下去,何溪栽倒在床上,准确来说,是栽进了他怀里,回过神来就要挣扎,“瞿孝棠!这游戏还玩不玩了?”   瞿孝棠一条胳膊搭过来箍住他身子,像没听见似的,“再过五分钟警报就响了,这门只能从外面开,线索在对门房间里,你放心,他们一定会来救我们,所以这五分钟,你不如好好陪我睡会儿。”   何溪听完,脑子转过弯来,“你玩过了?”   “……”瞿孝棠未置与否,胳膊收紧了些,“我的助理,你问题有点多了。” 第25章 逃脱   警报响起的时候何溪很快站了起来,他半信半疑的去门后尝试着开了下门,果然是打不开的,于是回望向瞿孝棠,“如果他们不救我们呢?”   瞿孝棠便指向了床头一个电子钟,或者说,是个计时器,“时间归零,我们就都死了。”   3:54   只有三分多钟了,门外这时响起苏娜她们的尖叫和对话声,何溪显然有些着急,“我叫他们。”   “你可以试试。”   何溪趴到门上重重的拍了好几下,外头只听吵闹,却不见有人注意到这里的迹象,瞿孝棠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站在离他几步的距离,斜倚在墙上,“只是游戏,何溪,你太紧张了。”   外头的声音其实被格挡的很微弱,警报声还在呐喊着,何溪缓缓转过身,乏力的靠在门背后,没有哪个男人会主动承认自己对这种游戏的恐惧,何溪也不例外,4012里的尸体还犹在眼前,何溪刚刚甚至一闪而过一个念头,只要等倒计时结束,他们就出局了,那也就不必再紧张了。   但当他看到瞿孝棠的时候,这种念头又很快被覆灭了,比起示弱,提前认输更让人难堪。   “嘻嘻!啊不是,那什么,4009的人!”外头是付雪的喊声,“快出来,我们得离开这里,电梯找到了,需要你们房间的答案才能进去!”   何溪撤离了几步,“答案,什么答案?”   瞿孝棠抿着嘴,好一会儿才走向电视柜,拿了遥控器打开电视,屏幕亮起来后出现了一道题,“之前是有来玩过,流程是一样的,但题目不会重复,要不麻烦助理先生来解一下?”   何溪来不及思忖,走过去看向屏幕,题目显示了0到9这一串数字,其中有三个填空处,题目要求在空白处填上字母。   何溪仅仅扫了一眼,从瞿孝棠手里拿过遥控,在空白处依次填上了L.H.E三个字样,屏幕在那一刻自动熄灭了,紧接着门边卡槽的位置发出一声响,何溪走过去,发觉那里延伸出一个小四方的屏幕,仍旧是需要输入密码,何溪便将刚才的三个字母输了上去,“还差后三位!”   “问问外面的人。”瞿孝棠说。   “需要密码才能开这扇门,”何溪拍着门冲外面喊,“你们那边有什么线索吗?”   外头又骚动了一阵,一个绵绵的男声传了进来,“267试试,我们房间电视上的谜底。”   咔哒。   门在何溪毫不犹豫的输入答案后自动打开了,外头站着苏娜付雪他们,一见面便齐齐松了口气,付雪将人拉了出来,“电梯在那头,我们试了怎么也打不开,应该是缺你们房间的线索!”   “你们是怎么出来的?”何溪站上走廊,视线不自觉的落在4012的房门口。   苏娜说,“警报一响,我们的门就自动开了,除了你们的。”   “那4,4012的房间里,你们没看见什么吗?”   “没有啊,我们出来后就去所有房间里找线索了。”   ‘尸体’不见了,何溪回身看向瞿孝棠,对方微微耸了下肩,还未说话,身后4009的门突然关了个严实。   “什么鬼!”苏娜哭丧着脸,“这样电梯到底要怎么才能打开啊!”   六个人在原地踌躇不前,沉默的焦急着,少顷,何溪想起什么似的,抬脚朝4012走去。   “你干嘛去?”付雪拉住他。   “我房间里原本有个尸体,”何溪瞥见付雪惊恐的样子,便换了种说法,“我是说,有个工具人,他不会无故出现在那里,我进去看看有没有线索。”   付雪有点不敢跟了,脚步停下来,手却没放开,朝身后的人说,“大家一起去4012看看!”   一帮人默不作声的跟了上来,又依次挤进了4012房间,秦宣是最后一个进来的,那会儿身后又响起了砰砰砰的关门声,苏娜吓的尖叫,一转身扑进了秦宣怀里。   “其他房间的门又关上了,”秦宣搂着苏娜,一边说话一边朝瞿孝棠丢了个嘚瑟的眼神,语气里倒满是紧张,“电梯打不开,我们只能在这里呆着了!”   何溪那会儿已经开始找线索了,桌子上的花瓶,遥控,以及墙上一直花着屏幕的电视,和一幅壁画,令他奇怪的是,这间房里居然有一个格格不入的挂件。   “谁会下棋?”   那是一副迷你的国际象棋,跟壁画一样挂在墙面上,何溪又道,“是残局,谁会下?”   “我来吧…”瞿孝棠走上前,在短暂的观察过后,拿起皇后吃掉了白棋的马头,何溪立即撤掉了车头破坏了原来的阵型,一番快速博弈下来,瞿孝棠将皇后拉回了原位,“是和棋。”   “小兵给你。”何溪说着,围观的众人在满脸还是问号时,瞿孝棠拿象头吃掉了对方的小兵,警报声在那时停了下来,棋盘上双方都还剩两个棋子,一秒,两秒,三秒……   叮咚。   “我靠,牛逼啊,”秦宣退到门口看了眼外头,“电梯开了!”   “那快走吧!”苏娜叫道,“我天我为什么要订这个游戏!好好的平安夜,平安了个什么啊!”   众人便纷纷往外走,瞿孝棠落在最后,在何溪要走之前拉住了他,“明明黑棋要输,为什么非要下和?”   “因为尸体不见了。”何溪说。   “什么意思?”   “出去后再告诉你,”何溪从他手里抽出胳膊,“跟上吧。”   秦宣把着电梯门让所有人都进来后才摁了一层的按键,电梯门合上,轻微的战栗了一下,数字由4变成了3,正是大家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数字停在3上怎么也不动了。   “电梯是停了吗?”付雪问。   话音刚落,电梯剧烈的颤抖了起来,何溪下意识往后靠,抓着扶手紧贴住墙壁,啪嗒,灯在这时也灭了。   “啊——!”苏娜的尖叫。   “别怕别怕,美人,来,抱着我!”   “秦宣你大爷,摸哪儿呢你!”   “苏宇阳你快勒死我了!”   “啊抱歉学姐……”   何溪强装了半天的镇定到现在也不顶用了,密室若从酒店房间换到电梯,这题一时半会没法子解,他这么颓然的想着,面前突然压下来一副胸膛,在他开口前还有一只手捂住了他嘴巴。   瞿孝棠的声音很快跟来,很小但很清晰,“抱着我。”   何溪出不了声,手撑在他身上把人往后推,像是在说,我没害怕。   “不出意外的话,一会儿电梯门打开,会有NPC进来,我是说那个尸体,鬼啊,总是会跟着最后一个见到的人,你要是真的不害怕,我就放开你。”说着作势要松手,随后又不动了。   因着何溪下意识抓住了他衣服,又轻微的点了下头,瞿孝棠勾起嘴角,松开了手,身子又向下压了些,嘴唇贴在他耳边,“我听说人在紧张害怕的时候分泌的多巴胺会让他迅速对保护他的人产生爱意,你呢?有这种感觉吗?”   “没有…你站直了!”   “直不了了,”瞿孝棠嘴里湿热的气息让何溪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他身上,又听他说,“何溪,你聪明到简直有些过分性感了。”   “……”也许是紧张,或者环境过于压抑,何溪说不出驳斥他的话来,只好咬着嘴里的肉极力躲开他的气息。从场地出来时才九点半,工作人员来收回了道具,管理员上来递了几瓶水,又安抚的拍了拍苏娜后背。   这么早出来,其实因着苏娜被吓的实在进行不下去了,哭着闹着要举白旗,被关在电梯里那会儿,电梯门一开,NPC进来阻挠进程,苏娜差点没咬人家几口,后来被秦宣半拖半扛的带出了电梯,看到眼前的三楼与四楼里里外外连布景都一样时直接崩溃了,说再玩下去一定会死在这儿,秦宣哄了半天便说不玩了,还莫名其妙的埋怨了瞿孝棠一把,说玩什么不好非要玩这个。   从大楼里出来,大家都还惊魂未定,直到看见热闹的街市,看见路过的小女孩卖着苹果,苏娜才醒过神来,绕到瞿孝棠面前,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包装精致的苹果,“平安夜快乐学长。”   瞿孝棠罕见的笑了下,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学长,我请你吃宵夜好不好?就我跟你……”   秦宣在后头咋呼了一嗓子,“苏娜,你把我当个人吧!”   “干嘛啊……”   “刚在里头谁一路护着你啊,你丫一出来就忘恩负义了?”   “哎呀回头我再请你,别闹,赶紧回学校去!”   秦宣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那会儿瞿孝棠才说,“不了,我送何溪回去,让秦宣陪你吧。”   “学长!”苏娜挡住他,“你也不要总是为难我家嘻嘻了嘛,你要是喜欢我,直接告诉我就好,拿他当挡箭牌不太好的呀。”   “……”瞿孝棠这回是真的有些好笑了,“苏娜,你确定我在拿他当挡箭牌么?”   何溪闻言把包往肩上紧了紧,“你们玩儿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便走了,苏娜把视线挪回瞿孝棠身上,脑子里大约是过了一场海啸,随后才磕磕巴巴的问,“那,难不成,是,是嘻嘻拿你当挡箭牌嘛……”   付雪在一旁咳嗽了起来,而后伸手把苏娜拉到了面前,“娜娜,你醒醒,嘻嘻不喜欢女孩子啊。”   “对啊,嘻嘻不喜欢女孩子的啊!”苏娜喊道,“那哪有什么挡箭牌,除非学长你喜欢嘻嘻,怎么可能呢,哈哈哈哈哈……”   “……”   “……”   “……”   秦宣不动声色的把人搂进了怀里,一边摸着她后脑勺,一边带着人走远了。   瞿孝棠看见何溪的时候他站在公交站台下,耳朵里插着耳机,凉风扫过,嘴边呼出的白色气体迅速飞散了。   “瞿孝棠,我愿意跟你当朋友,可我没有恋爱的打算。”电梯里,何溪隐在他的笼罩下,隔了很久才说了这么句话。   “我怎么可能跟你做朋友?”   “不能…就算了。”   “算了?那更不可能,何溪,你很清楚的吧,我绅士不了多久了。” 第26章 再绅士一段时间   应该早一点告诉她的,何溪想,不应该在她的热切变本加厉的时候退缩,也应该说声对不起,可又不知站在什么立场说这句话好。   等来公交,何溪走到了后排坐下,车子发动了他才想起来给手机上的音乐按了播放。   瞿孝棠过来坐在他身边的时候带来了一阵风,何溪耳机里的音乐前奏还没结束,他看了那人一眼,随后偏头看向了窗外。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下和棋?”瞿孝棠兀自说。   “很重要吗?”   “很好奇。”   何溪摘下一只耳机捏在指腹间,“我只是想起来,开门的时候,那具尸体手里握着白棋子。”   “所以你迅速复盘了棋面,发现黑棋是死局,而你猜测尸体手里拿着白棋子的可能,要么白棋方还没下子,要么是黑棋方吃掉了白棋子,无论哪一方输或赢,这局都破不了,你就选择下了和棋是吗?”   耳机在他手里揉搓着,何溪轻微的点了下头,随后的话却与这事儿没关了——   “你有空去看看苏娜吧。”   “好。”   瞿孝棠应的这么快,叫何溪又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应该说跟你没关系什么的吗……”   “有关系啊,”瞿孝棠说,“大家都舍不得伤害对自己太热情的人不是吗?除了你,何溪。”   何溪听着好笑,“我伤害过你吗?”   “嗯,你想想你哪句话不伤我。”   见他理直气壮的控诉,何溪反倒没话讲了,重新将耳机塞进耳朵,一首歌听了一半,身边一直没动静,何溪又将耳机摘了下来,“你干嘛坐公交,车不要了?”   “明天过来拿,”瞿孝棠蔫儿坏的笑着,朝他伸出掌心,“你要实在忽略不了我,就借我只耳机。”   何溪拿着那只耳机思忖良久,摁停了播放,将另一只耳机拿下来一并塞回了包里,“好好坐车,别坐过站了。”   回到宿舍已经快十一点了,何溪拖着疲惫的身子去阳台收衣服,都是夏天穿过的,他打算收整到防尘袋里,这样明年夏天穿着不会显得太陈旧。   手机也是这时候响的,接通后听见对方叹了口气。   “娜娜?”   少时,那头问道,“他喜欢你,你早就知道是么?”   何溪从鼻腔里轻微的嗯了一声。   “所以从那五块钱开始,我就被动成了个npc了是嘛?”   “不是的。”何溪想解释点什么,想了想又闭嘴了。   “我还挺难过的,我把我妈的金龟婿弄没了……”   何溪正要开口,苏娜接着说,“但又没有那么的难过,就真的还挺奇怪的,我老觉得自己应该鬼哭狼嚎的闹一闹,挤了好久的眼泪,结果还没喘口气儿就干了。”   何溪默了一阵,突然问,“要不要重新做个指甲?我陪你去。”   “你买单吗?”   “嗯,做贵点的,珍珠亮片什么的,你想加多少加多少。”   “那行,明天下午没课,”苏娜的声音立刻敞亮了,“哦对,我气垫好像也没了……”   “买。”   “口红……”   “买。”   “诶我那天看到雪儿拿了个好可爱的手机壳!”   “买同款。”   “行,我睡了,困死了。”   电话被当即挂断,何溪无奈的发笑,随后准备继续收衣服,敲门声传来时他还迟疑了一下,这么晚了,“哪位?”   咚咚咚。   敲门声不依不饶,何溪将衣服放在床上,走过去开了门。   “你怎么,”   “我宿舍门禁了。”   “门禁对你有什么影响么?”   “你总不能看着我露宿街头吧,大冬天的,会死人的。”   “校门口就有酒店,你别告诉我,”   “平安夜快乐,”瞿孝棠打断他,“我是来亲你的。”   那是瞿孝棠遗憾了一整个晚上的亲吻,刚才送他到楼下,提出想上去坐坐又被拒绝了,瞿孝棠慢吞吞往回走,走着走着想起来学校甜品店里还寄存着一盒小蛋糕,是平安夜礼物。   那天在商场被爽约的何溪坐在甜品店里也是吃了一块蛋糕,瞿孝棠坐在甜品店的正对面围栏旁边的藤椅上,他觉得比起其他的吃食,在独处的时候选择入口的东西或许是一个人最爱吃的东西,所以这些日子,他给何溪的甜点没有断过。   今天接过苏娜的苹果,瞿孝棠其实是有些为难的,因着在那一瞬间他尤其想吃点甜的,最好是何溪嘴里的甜。   何溪感触到嘴唇的温度,在他舌尖闯进来前后撤了一步,瞿孝棠顺势进来带上了门,又扬起手里拎着的蛋糕,“顺便送礼物。”   “心意收到了,你该走了。”何溪说着要往阳台走,没走两步便被瞿孝棠握着胳膊转回了身子,又在推搡间被瞿孝棠用胳膊环在了鞋柜和他之间,何溪仓皇的扶住了被磕到的后腰,“瞿孝棠,我说过的话你好像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是你提的要求太难了,我怎么忍得住不碰你?”瞿孝棠注视着他,又腾出一只手插进柜台边缘和他后腰接触的间隙里,“简单点行么?一天让我亲一次,或者抱一次……”   “不行,不可以,”何溪发力推开他,“你正经一点,瞿孝棠,我可以考虑收留你一晚。”   瞿孝棠松开手,后退着坐到他床尾,默了默,问道,“你什么时候能忘了裴梓岳?”   又追问,“要多久?一个月,还是一年?”   何溪怔愣转身走去阳台,收下了剩余的衣物进来,站在床边拆衣架,拆出来好几个才说,“这和我答不答应跟你好没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   “我不知道,”何溪停下来,看向他,“瞿孝棠,就当我不知好歹,你再绅士一段时间,可以吗?”   四目相对,何溪分不清瞿孝棠眼里瞬间柔和下来的情绪是不是出于他的请求,总之,他好像是答应了,就那样顺势躺下去压住了他刚收进来的衣服,问,“我睡哪张床?”   “睡我的,”何溪说,“我睡我室友的。”   那天夜里,很晚了,何溪背对着自己的床,听见瞿孝棠跟他说了句圣诞快乐,他装着入睡并没有回应,他想起台风那天的车站旅馆,想起瞿孝棠在夜里抱着他说,“只要你慢慢走向我,多久我都可以等。”   现在他仍旧觉得那不是一句谎话,只是瞿孝棠和苏娜一样,和当初追逐裴梓岳的自己一样,在一个明知十分漫长的过程里,渴望万事皆有回应。   圣诞节过后没几天,江北下了第一场雪,薄薄的覆盖在地表面,没多久就化了,瞿孝棠那几天一有空闲的时间就跑来陪何溪上课,秦宣则黏在苏娜身边,几个人看起来违和又充满了喜感。   当然班里的人是很希望这两个人过来的,因着每次来都会带些吃的喝的,有时候全班一人一盒饼干,一盒蛋糕,或者一杯热乎乎的奶茶,所谓糖衣炮弹,大抵就是这样。   郑悦今天拿到了一盒牛轧糖,坐在前排回过头冲何溪说了声谢谢,还说,“何溪,这你都不从么?眼光别太高了啊,我感觉瞿孝棠已经是好男友的天花板了。”   是的,何溪被动的在全班人的认知里正式出柜了。原来跟裴梓岳,他从没有刻意向外人表明过性向,现在在瞿孝棠的努力下,外语系其实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否则他不会在贴吧看到关于自己的记录,比如:   何溪到底啥时候跟瞿孝棠好?   我恨我不是个男的!   想转班了,导员安排下行么?   他很快退出了这些帖子,偏头看向身边补着觉的瞿孝棠,生闷气。   周末,刘思雯亲自开的门,瞿孝棠挤进去,往她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想你哥没有?”   刘思雯捂着脑门儿偏头看向他身后的何溪,“你们怎么一块来了?”   “楼下碰上的!”何溪抢先说,他不太想从瞿孝棠嘴里听到他昨天又在自己宿舍蹭了一夜的糊涂话来。   “嗯,他说得对,”瞿孝棠走进去,“姨妈不在啊?”   “我爸出差,我妈跟着去了,下礼拜才回来,”刘思雯说,“哥你挺会挑时候啊,来玩乐高的吧?”   瞿孝棠是不是想玩何溪不清楚,但刘思雯肯定是想玩的,她马上要考试了,何溪本来也不想逼的太紧,便附和一句,“上次拼到哪里了?”   一小时后。   何溪接了瞿孝棠的活儿,把教堂搭完了,刘思雯的第二座城堡也搭起来一半,阿姨进来送点心,她便伸了把懒腰,“小何老师,还是你比较厉害,我哥跟个摆设似的。”   “不是你不让我碰的吗?”瞿孝棠横坐在他们身后,刘云天书桌里头的大木椅里,手里拿着本漫画书,看的津津有味。   刘思雯吃着曲奇望了他一眼,随后瞳孔地震似的爬起来冲了过去,夺过了他手里的漫画书,“瞿孝棠!你怎么能随便看我漫画啊!”   何溪也从惊吓中回过神,看着虎视眈眈的刘思雯,和笑意盎然的瞿孝棠。   “我觉着挺好看的啊…”瞿孝棠说,“原来你好这口啊?”   刘思雯的脸和脖子肉眼可见的红了,“你管我好哪口,你要是跟我爸妈多嘴,我跟你同归于尽!”   瞿孝棠举起手,做投降状,“你放心,打死不说。” 第27章 吞噬人类的黑暗   刘思雯在咬死瞿孝棠和保住一个少女的尊严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踹了瞿孝棠一脚抱着漫画逃离了现场。   何溪手里还攥着几块积木,收回看戏的目光将木块卡进了一个适当的位置,刘思雯走后,书房里一下子安静了,只能听见何溪在积木盒子里翻找的窸窣声响。   瞿孝棠似乎没有要说点什么的意思,他的目光滞留在何溪身上,从侧脸到因为专注而伸长的脖颈,再到烟灰色毛衣包裹下的腰身,最后停在了他腿上,那双匀称像模型的腿正盘坐着,尽管他身上每一毫一厘都在叫嚣着他的教养和规矩,瞿孝棠对此却只觉得喉咙干燥,腰腹下头的脉络牵扯到紧张泛疼。   手机嗡嗡的震动,两人不约而同的动了一下,纷纷朝书桌上的手机看去,瞿孝棠匆忙拿过手机摁了接听。   “额,哪位?”   “什么哪位?瞿孝棠,你什么毛病?”   那头传来的女声让瞿孝棠将手机拿下来重新看了眼屏幕,随后懊恼的摸了把额头,“姐,怎么了?”   “接我,我刚到上海,俩小时后到江北。”   “好...不是,你突然跑回来干嘛?”   “回来办事额小朋友,你来顺便把雯雯捎上吧,我带你们去吃饭。”   “行,刚好我在你家,待会儿见吧。”   瞿孝棠挂断电话才从椅子上站起身,而后走到何溪身边坐了下来,随手拿过一块积木插在了刘思雯未完成的城堡上面,何溪抬眼看去,“别捣乱。”   “晚上跟我去吃饭吗?”   “我是猪吗?”何溪说,“干嘛总琢磨怎么跟我吃饭?”   “别的我也琢磨,你让么?”   瞿孝棠的气息近在咫尺,何溪本想挪开一点,却被他抓住胳膊带了回来,“去不去?”   “不去,我今天要交一份稿,真的没空。”   “什么稿...”   “哥!!!!”   刘思雯尖叫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截断了瞿孝棠要问的话,而后满脸兴奋的冲过来砸在了瞿孝棠背上,“刘雅卓回来了!”   瞿孝棠大概是被砸懵了,皱着眉头一脸痛苦的样子,咬着牙问,“刘思雯你多重你心里没数吗?”   “......”刘思雯当机立断的收起腿脚,将全身的重量放在了他背上,“好哥哥,这是妹妹对你最后的爱意,等会儿我就跟刘雅卓告状,让她亲自收拾你。”   “嘿小崽子,你还学会仗势欺人了是吧?”瞿孝棠说着,抓住她胳膊猛地压低身子给了她一个过肩摔,随后是哗啦啦一阵长久的碎裂声,书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刘思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何溪在静谧中起身,缓缓退出了书房,片刻后,刘思雯的尖叫和瞿孝棠尖叫混合在了一起,客厅的吊灯像是晃了一晃,何溪回过身,跟阿姨点了下头,“阿姨,我还有事,就先回学校了。”   “诶好,小何老师,我送你。”   “不,不用了阿姨,您看着点,里头别出人命了。”   见阿姨郑重的答应,何溪才去刘思雯卧室拿了背包离开。   ————————   “喂,倩倩。”   天暗了,何溪伸手打开了台灯,暖色的光线铺开,他摘下眼镜,捏住鼻梁按揉着眼角,电话那头的声音也有些疲惫,何溪想起来,昨天群里的急单是倩倩接的,于是先说了抱歉,“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电话打对时候了,我刚拿到外卖,怎么了吗?”   何溪找到笔记上刚才一起圈出来的问题,“Das aufkommen der industrialisierualter zeigt ausschliesslich die verbesserung der menschli überlebens f?higkeiten an,之前老师提的ausschliesslich这里,用哪种意思比较合适?”   “应该是——包括但不限于吧,这个要看下后面怎么说的,如果围绕着工业化展开来讨论,那这个就比较合适了。”   “好,还有一个地方。”   “嗯,你说。”   “有个语法我记模糊了,”   咚咚咚——   何溪看向门口,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正要接着说,敲门声擂鼓一样响了起来。   “我听见敲门声了,要不你先去,晚点打来也没关系。”倩倩那头说。   “好,先挂了。”   何溪放下笔,胸口燃烧起了一股怒意,这些日子,瞿孝棠老来借宿的事他都不太计较,但像这样在做事的时候对方总是不分时间的打搅,任谁都会在某一时刻丧失教养,宿舍门被他蛮力打开,“瞿孝棠,你自己待会儿不行吗?!”   “小溪……”   “岳哥?”何溪无措的放下手,鼻腔里钻进来一股浓郁的酒味,“你,怎么过来了?”   “我想你,”裴梓岳走进来,迫着他往后退,“我快疯了,你不在我身边我真的快疯了!”   门在他身后关上,何溪连连后退,直到后膝弯磕到床角,才说,“你不是调走了吗?”   “是,我在齐州呆了几天,”裴梓岳靠近他,抓住他肩头,“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你跟我分手,我受不了你不在的日子,小溪,回来吧好不好,我们复合好不好?”   何溪感觉到疼了,想要扒开他的手,却是无果,“你先冷静,我会跟你好好聊这件事。”   “不好,你先答应我,你答应我跟我复合,我不想听你说那些委婉的说辞,我只要你回来我身边,这样可以吗?我保证以后加倍疼你可以吗!”   “裴梓岳你先冷静行吗!”疼痛是持续的,肩头被他捏在手里,像是要碎裂了一般,“先松手,你弄疼我了!”   话说出口,裴梓岳下意识的松开了,见他要走,又慌忙将人揽回来箍在了怀里,“小溪你听我说,我知道你还爱我,从初中开始,你靠近我,你照顾我,爱我,旁的人再好你一个也看不上眼,到现在七年了小溪,我不相信一个瞿孝棠就能把你带走,你好好看看我,我是裴梓岳啊,你除了我怎么能有别的人啊!”   “我跟你分手不是因为瞿孝棠,不是因为任何别的人你能明白吗?”何溪急躁起来,挣不脱,他又偏偏箍的很紧,还越靠越近,在他脸要贴上来的时候,何溪快速的偏过了头,“裴梓岳你清醒了我们再谈好吗!”   “我很清醒!”裴梓岳喊道,“我清楚的听见你开门的时候叫了声瞿孝棠,我清楚的看见他对你车接车送,我看见你们相谈甚欢,我看见你跟他在一起就像我从来没在你生命里存在过一样,我恨瞿孝棠,你知道吗,我恨他!但我不会恨你的小溪,你没有遇见过除我以外的人,你会被他影响判断这不是你的错,你回来好不好,我们还跟以前一样!还会比以前更好的你相信我!”   “你要我怎么信?”何溪几近崩溃,在那股难闻的酒味里抬起眼,“要我在你酩酊大醉的时候相信你的话吗?你当我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吗裴梓岳?”   “小溪…是,我是喝酒了,但,但我没有醉,我很清醒啊!”   “那你放开我好吗?我很累,我需要把我翻译稿做完,这样我才能拿到几百块的佣金以供我接下来的生活,活着很难这件事,不上酒桌我也知道,所以我没时间再浪费给你了。”   话毕,裴梓岳的胳膊在片刻后颓唐的松了劲儿,何溪趁机从他怀里出来回到了书桌前,背对着他下了逐客令,“你赶紧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手机这时在桌上振动起来,是倩倩,大概是要接着帮他解决问题,何溪腾出扶着桌子边缘的手,还没碰到手机,裴梓岳便从身后再次将他箍进了怀里,亲吻从他头侧到耳朵再到后颈,何溪被压制的动弹不得,心里察觉不好,迅速挣扎起来,“放开我裴梓岳!”   “小溪,小溪……我不会放开你的,我放不了,真的……”裴梓岳的手钻进他衣服下摆,握着他裤子边缘向下褪去,“小溪,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你为什么不信我……”   何溪拼尽全力躲避着,手机还在振动,他脑子里什么都来不及想,只想摁了接听求救,付雪跟倩倩在一个宿舍,她们一定会过来的。   啪嗒!   手机飞向门背后,砸出一声响后碎在了地板上,何溪惊恐的回过头,“裴梓岳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做什么,我要你啊何溪,你是我的,我睡了你几年,今天又有什么不可以吗?”   那人的疯魔让何溪使不上力气,挣扎间台灯倒了,摇摇晃晃的照着他们身后那张床,裴梓岳一手箍着他,另一手褪去了他的裤子,又在他拼命逃避的时候扯烂了他的衣裳。   “小溪,小溪是我啊,你为什么要躲我啊!”   裴梓岳的声音愈发恳切,何溪就越感到惧怕,他在发力推搡开他的间隙里向门口冲去,却又在快要摸到门把手时被裴梓岳捂着嘴抱了回去。   万般挣扎,何溪有那么一下躲开了他的手,吼道,“裴梓岳,你今天伤了我,我恨你一辈子!”   “我怎么会伤你?”裴梓岳像是听不懂一般,将人抱摔到床上,紧接着压在了何溪背上,“我不会伤你,我轻一点,会轻一点,慢一点,跟你以前说你喜欢的那个速度一样,何溪,不要怕我,不要怕我…我求你……”   “呃啊!”   何溪的呼救卡在唇齿间,裸露在外的肌肤被血丝覆盖成了暗红色,裴梓岳刺进来的那一下,他脖子上的脉络几欲炸裂,豆大的汗珠坠落在被子上,耳边还有裴梓岳急吼吼的呼吸。   重量,痛感,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有那么一瞬间,何溪感觉自己离死真的不远了。   “小溪,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小溪…跟我复合好不好……”   “小溪,不要怕我,求你,不要怕我……”   阳台外头,天色暗的像是要把人类全部吞噬,何溪颓然又木讷的注视着那片黑暗,不知过了多久身下才空掉,好像不痛了,哪里都不痛,他只是觉得很困倦,乏力的再也不想动了…… 第28章 海有很强的治愈能力   裴梓岳是怎么离开的何溪记不太清,可能是他拿着笔对准了自己大动脉,可能走到阳台边作势要往下跳,也可能只是简简单单对裴梓岳说了个滚字,总之第二天醒来,宿舍里没有第二个人。   阳台窗户没关,顶着风昏睡了一宿,何溪觉得头胀的厉害,鼻子也不通,后面应该是血渍干涸了,星星点点的血壳磨的皮肤发痒。   他浑浑噩噩进了洗手间,站在花洒下站了一刻钟才出来。   手机坏掉了,屏幕脱离了机体,看起来无法修复,他抠下电话卡,将其余残骸一并扔进了垃圾桶。   没有大号的垃圾口袋,何溪在柜子里拿出一个没使用的防尘袋,把房间里所有跟裴梓岳有关的东西装了进去,接着拖下楼扔进了垃圾桶。   整理完何溪才套上棉袄出了门,先去商业街一家营业厅借用手机登录了常用的app,而后办了一张新卡换绑电话,接着注销了原本的电话卡,最后花了两千块买了部新的手机。   做完这一切他才出校门打车去了刘思雯家里,室内温度26度,从外头进来,脖领子里开始暖和了。   换鞋的时候从里头传来一个不厚不薄的女声,在问,“是雯雯的小何老师吧?”   何溪一抬头,一个短发及下颚,身材高挑的女人穿着一身乳白色睡衣出现在了眼前,何溪礼貌的冲她点头致意,“抱歉,手机坏了临时去买了个新的,耽误时间了。”   女人笑着直说没事,“我是刘思雯的姐姐,刘雅卓,咱们差不了几岁,叫我名字就好。”   “额,”何溪一顿,“雅卓姐。”   “也行,来,进来吧,我做了些蔬菜和水果沙拉,千岛酱可以吗?”   何溪说不挑,接着被她热情的迎了进去。   瞿孝棠似乎是刚醒没多久,一脸朦胧的睡意,见着何溪突然就清醒了,在刘雅卓进厨房后凑到了何溪身边,“怎么样,昨天想我么?”   指甲陷进手心的肉里,就在瞿孝棠觉得自己又在讨埋汰的时候,何溪突然抓住他衣角,轻微至极的说了句,“你搬来跟我住吧……”   “什,什么?”   “沙拉好了哦,”刘雅卓跟阿姨一前一后端了几个盘子出来,摆在餐桌上后才说,“还有三明治,等等啊。”说完又回了厨房。   瞿孝棠立马抓着何溪手腕把人带到了身前,“你刚说什么?”   “我,我说…”何溪踟躇着,半晌,“算了,没什么。”   “好,下午就过去。”   “……”何溪咬着一丝下嘴皮没再说话。   瞿孝棠一点也没马虎的搬过来了,带了几身换洗的衣裳,又换了一套新的床单,何溪就坐在自己床边,看着他忙进忙出。   “要不要庆祝下正式同居?”瞿孝棠拿着洗漱用品往洗手间里去时这么问他。   何溪没有回怼‘同居’这两个字,淡淡的说了个‘好’,呆到夜里,瞿孝棠在他问‘要不要喝酒’后载着他去了简奥汀。   相比起上次跟裴梓岳来这里被灌了一杯酒的样子,今天的何溪格外的温顺,诡异的温顺,他们坐在舞池边上的卡座里,何溪起初是喝啤酒,后来七的八的点了一大堆,排着队的喝。   瞿孝棠在,三不五时也会来一些熟人,说着何溪听不太懂的词语。   “哟,瞿少爷,有段时间没来了啊!”   瞿孝棠做无奈状,“念书要紧。”   “得了吧,怎么着啊,老孙那辆GTR都跑好几条赛道了,一会儿玩玩儿去!”   “什么时候送回来的?”   “上个月吧,”那人说,“老孙宝贝的跟什么似的,不想糟蹋糟蹋?”   “得了啊,喝酒不开车,遵纪守法懂不懂?”   “懂懂懂,瞿大少爷说的是,”那人拿了酒递给他,“那走一个!”   瞿孝棠刚要接,眼前的酒瓶突然被一只手卷走了,两人双双看过去,何溪扬起下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何溪...”   “额,你开车了,我替你喝。”   敬酒那人抻了下眉头,随后也干了,等他走后瞿孝棠才坐了过去,“别这么喝,你这胃扛得住么?”   “没事。”话毕,何溪又将一打装着鸡尾酒的柯林杯拉到了面前,一杯又一杯,像空气过喉,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行了,不能再喝了,”瞿孝棠抢过他手里杯子,“跟我回学校。”   “我喝点酒也不行吗?怎么你心疼钱啊?”何溪反手抓着他,“你要是心疼你就走,我自己买酒!”   瞿孝棠认输似的坐回去,又抓着俨然喝高了的他问,“你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哪知道怎么回事?酒可太好喝了,我还要喝!”   “好好好,喝,”瞿孝棠松开人,又转回身召来一服务生,在人耳边吩咐,“搞点温水来,用酒杯。”   何溪又开始一杯一杯的往嘴里灌,刚跟裴梓岳说分手的时候,他觉得酒精是可以让人什么都不用再思考的东西,可今天这些酒精像是失了一半的效用,以至于喝到现在他脑子里还是回荡着裴梓岳那些骇人的乞求,那些令人恐惧,恶心,后怕的,浑浊的爱意。   车子停在楼下,瞿孝棠绕到副驾驶把人背到了身上,何溪已然不省人事,趴在他背上胡言乱语,“瞿孝棠!”   “嗯。”瞿孝棠等着电梯。   “被人利用什么感觉你知道吗?”   “什么?”   “你原来不知道,但你现在就要知道了,我,我正式利用你,做我的,我的保镖!”   “好。”   “你就住我这儿,住这儿,唔...打怪兽......”   “好。”   电梯门打开,瞿孝棠背着人走了进去,直至回了宿舍,何溪嘴里还在嘀咕什么,只是瞿孝棠听不清,后来也没再多问,拧了毛巾给他擦了脸,掖被子时又被他抓住了手,瞿孝棠在床边蹲了下来,隔着几个拳头的距离看着他,“是跟裴梓岳分开的后劲到现在才来吗?”   “唔......”   瞿孝棠想了想,凑过去吻了下他额头,“睡吧,我守着你。”   第二天一早何溪照常去上课了,苏宇阳在付雪的感情生活里昙花一现,秦宣依旧每天缠着苏娜,郑悦在群里分享优惠券,倩倩在课间跟他讨论语法上的问题,日子过的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何溪尽力把它过的跟以往一样,尽力的在被伤害和被一个爱了七年的人伤害中选择前者来宽慰自己,也尽力的抚平那道创口,不让自己成为这所校园里茶余饭后的笑柄。   周四晚上,瞿孝棠买了束花回来,何溪从作业里抬起头,看见他将花拆散,似乎准备装进几个玻璃花瓶里。   “买花做什么...”何溪问。   “我听苏娜说,心情不好收到花心情就能好一大半,”瞿孝棠抽出一枝花递到何溪面前,“闻闻,香吗?”   何溪摇头,“闻不出。”   瞿孝棠自己也闻了闻,“是有点淡哈,不过好看就可以了,给你书桌上放一束好不好?”   何溪放下笔,说好。   瞿孝棠折腾完便去洗澡了,留何溪跟桌上那束淡粉色的花面面相觑,良久,摆在书架上的黑色小方盒钻进视线,何溪伸手将它拿了下来,那是苏娜上次落在这儿的小投影仪,何溪想,可能苏娜已经忘了她还有这个东西了。   瞿孝棠出来的时候带了一身水汽,看见床对面墙上的投影和盘腿坐在床上正对一部动画片挑选集数的何溪。   “作业写完了?”   “嗯,”何溪说,“你看过猫和老鼠么?”   “小时候不都看了么,”他擦着头发坐下来,“没事,陪你再看一遍。”   何溪又说好,而后往旁边挪了挪,拍了下身边的空位冲他说,“坐这儿吧。”   瞿孝棠在他的动作里发愣,随后放下毛巾坐了过去,今天汤姆和杰瑞做了一天的兼职朋友,汤姆想尽办法招待杰瑞,可总是弄的一团糟,何溪跟瞿孝棠同频率的为此发笑,光线照到两人身上,在身后的墙壁上映出两道身影,有一道身影在不久后倾斜了过来,靠在另一道身影的肩头。   瞿孝棠将肩头放低了些,而后用鬓角蹭了蹭他的头顶,轻声说,“明年开春带你去出海好了。”   “出海?”   “嗯,带你去看看海蜗牛出生的地方,”瞿孝棠说,“江北不靠海,海蜗牛路过的时候江北的风级并没有达到台风的标准。”   “可如果达到了,就是自然灾难了。”   “你不想知道台风出发的位置,或者台风中心到底是什么样的吗?”   何溪想了想,“那如果找不到呢?”   瞿孝棠思考着,说,“那就带你看看那个叫海蜗牛的生物生活的地方。”   “海里?”   “嗯,不过基本不可见,它的壳跟蜥蜴一样有很强的拟态能力,远洋途中几乎无法观察到它的存在。”   何溪闷闷的,“所以你其实就是想带我看看海罢了。”   瞿孝棠好笑,“海有很强的治愈能力你不知道吗?”   “我,”   砰砰砰!   敲门声陡然响起,瞿孝棠的目光迎过去,“我去开门。”   话说完,却没动,他低下头,看着被何溪拽住的手,“怎么了?”   “别去开,”何溪看着他,“不要开。”   敲门声还在继续,瞿孝棠很快反应过来门外那人是谁,也很快的察觉到了何溪奋力克制下的微不可见的厌恶和慌张。   他皱起眉头与何溪对视,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他一时说不上来。   于是握住他的手,“没事,你呆着,我去打发他。”   裴梓岳的喊叫在开门的一瞬间钻进来,“你手机为什么成了空号!”   “他换号了。”瞿孝棠说。   “瞿孝棠!?”裴梓岳又嘶吼,“何溪你出来!你给我个解释,说什么和我分手跟瞿孝棠没关系,现在呢?!你们在做什么!”   “裴梓岳,”   “别他妈叫我!”裴梓岳暴怒着朝他挥起拳头,瞿孝棠灵活的躲过了他的拳风,而后抬脚将人踹回了走廊,何溪匆忙下床,门却在面前关上了。   外头很快响起搏斗声,接着是吵闹声,大概是左右宿舍的人都出来劝架了。   “别打,别打!”   “诶,把他抱住!”   “别打了兄弟,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瞿孝棠那时一声暴戾的怒吼,“说个屁!”   又是一阵撕扯的声音,过了很久,瞿孝棠的声音再次出现,他说,“你滚不滚?”   “该滚的是你!”   “操你大爷的!”   ......   大概十分钟,或者二十分钟,不记得了,外头逐渐熄了火,像是人群散去,何溪站在原地,门再次被打开,一道身影闯进来,幽幽的光线里,何溪险些看不清人脸。   “他走了,何溪。”   瞿孝棠挂了彩,摸着颧骨的位置,冲僵硬的站在对面的何溪说,“抱,抱歉啊,没忍住,你放心,没打残,他,”   话是被何溪截断的,他冲过来咬住了瞿孝棠的下嘴唇,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半晌没动。   “何溪...你...”   瞿孝棠一说话,何溪便将舌尖探了进去,他的吮吻来的唐突又猛烈,瞿孝棠刹那间将人抱紧……   也许是瞿孝棠最后推门进来的原因,那一刻想跟他做爱的冲动瞬间让何溪丧失了理智,他在瞿孝棠的回应下后退了一步,又伸手解开了睡衣的纽扣,露出白皙胸膛,睡衣褪去时,瞿孝棠眼里几乎要冒火了,忍无可忍的冲上去将人压倒在床上。   亲吻接踵而来,瞿孝棠近乎啃咬的堵住他的嘴,干燥的手掌抚摸过他单薄的身体,意犹未尽的盘旋在他腰上,像是警告一般,沉下嗓音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瞿孝棠……”   “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在等你操我。”   “何溪,你没有后悔药吃了。”   瞿孝棠不再与他对话,手从他的腰绕到他大腿内侧,握着那条腿将他分开了些,何溪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搂住他脖子的,只是瞿孝棠的舔吻让他耐不住的想要贴近。   隔着一层底裤,瞿孝棠的手揉捏着身下那团东西,牙齿厮磨着他的乳尖,含糊不清的问他有没有套。   何溪撑住他肩膀让他停下动作,“在抽屉里,还有润滑。”瞿孝棠默不作声的伸手打开了床头柜抽屉,手里的重量显示那是已经用了一半的润滑剂,何溪那时说,“是裴梓岳用剩下的,你不舒服的话,我下去买新的。”   瞿孝棠嘴里发出咔擦的撕咬声,他开了一个套,手送到身下套上了,而后挤了润滑剂在手里,手指探到何溪身下,嘴唇又贴到了他嘴角,“糊涂话以后不许再说了。”   一根,两根,三根,手指挤进去,何溪疼的昂起了头,喉结顶着皮肉落入瞿孝棠嘴里,他轻轻舔舐,舌尖来回游走在他脖颈上。   “唔…”在何溪喉咙里短促的低鸣发出时,瞿孝棠将自己那物送了进去,进的很慢,他的胳膊肘撑在何溪耳边,手抚上去撩开了他汗涔涔的发丝,腰身一点点往前挺去,直至塞到了底。   “何溪,看着我。”何溪应声缓缓睁开眼,瞿孝棠的脸上还受着伤,伤口渗出了一点点血丝,刚才打过架,他满身的暴戾和眼神里的凶狠还未完全褪去,这样看着他,竟让何溪产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   何溪重新抱住他脖子,手心覆盖在他后脑勺上压着他往下来,在他离自己很近的时候吻住了他脸上的伤痕,少顷,又用舌尖舔舐着那一块区域,像是森林里疗伤的野兽,他觉得这样就能够使伤口更快的愈合。   瞿孝棠的呼吸响彻在耳边,何溪突然被抓住了双手,他的胳膊被举过了头顶,瞿孝棠一手扼制着,另一只手从他腋下钻过去反扣住了他肩膀,紧接着便开始在他身体里抽插冲撞,发出令人耳臊的啪啪声响。   “记住我今天是怎么干你的,”瞿孝棠在吻他前说,“刻在脑子里,往后,除了我,谁都不能碰你。”   何溪胡乱的点头,在他一撞到底的时候微微抬起身子,他看见自己貌似已经痉挛的小腹,看见两人紧密镶嵌的景象,看见瞿孝棠动情又灼热的眼神,随后什么也不愿意再想了,“让我,坐着……”   瞿孝棠听见后,搂住他的腰将他半抱着交换了个位置,那时下面从他身体里滑了出来,何溪跨坐到他身上,又重新扶着他坐了进去,汹涌而来的紧致感包裹着瞿孝棠的神经,像是要了他一整条命,“操……”   何溪坐稳后腰肢很快摆动起来,放松着肌肉让瞿孝棠进出的更顺利,但偶尔会疲乏的停顿一下,夹紧他后不怎么动弹。   瞿孝棠眼底通红,被他夹的泛疼时便也坐了起来,搂着他接吻,安抚似的嘬吻,舔舐他的身子,嘶哑着嗓音哄他说,“乖……别这么搞我,我受不了。”   何溪听了话放松,摸索到他的嘴唇,舌尖交缠,他的腰被瞿孝棠握在手里,挤压到肌肤贴合,何溪越发觉得小腹发胀,身后更是胀到难以承受,嘴里也克制不住的呜咽起来。   “想射吗?”瞿孝棠喘息着问。   何溪点头,又摇头,但还是被瞿孝棠看懂了,他抱着何溪再次换了个姿势,让何溪跪坐在床上,从他背后挤了进去,何溪不太能扛住他的重量,于是拱起背脊趴伏下去,瞿孝棠紧跟着下来,一边吻他的肩背,一边握住了他挺直在外的性器。   瞿孝棠的手刚碰到他,何溪便起了一阵战栗,随后被他前后撸动时,更是连大腿都有些发软。瞿孝棠腰身时急时缓的耸动,但手里的频率却是越来越快,快到何溪几乎要喊出声来,才说,“射吧,我接着你。”   “呃…唔唔…唔啊……啊…瞿孝棠……”   “是我……”瞿孝棠捏着他下巴让他回过头接受他的亲吻,又在吃掉他最后的叫声后从手指上感受一阵粘糊的温热。   快感炸裂后只剩浓重的喘息,何溪瘫软在他怀里,仰靠在他肩上,让不断的亲吻着自己的脸。   酒精做不到让人快速遗忘痛苦的地步,但情欲可以,盛满欲望和一个人酣畅淋漓的做爱,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嚷嚷着再来一次,那时候心里的一切好像都麻木了,何溪在浑沌中看清楚瞿孝棠,而后趴到床上转过了身子,他面对着瞿孝棠将他拉了下来,又用腿夹住了他的腰。   瞿孝棠什么也没说,扶着下身再次挺进去,不间断的抽插着,濡湿的吻着何溪。   何溪也忘了那天晚上瞿孝棠在他身上射了几次,只是记得瞿孝棠抱着他洗了个澡,回来后又搂他在怀里,很久很久的睡了一觉…… 第29章 有钱了不起啊   何溪梦到了海。   一艘小船飘在海平面,他坐在船头,天际白白的,但海不是蓝色。   瞿孝棠在不久后浮出海面,手高高的举过头顶,食指指背上卧着一只黑壳的蜗牛,然后得意的冲他笑,像是在说,你看,我抓到海蜗牛了。   何溪也笑,笑着笑着,身上传来一阵凉意,好像船漏水了,奇异间,他想站起来,却是身子一凛,醒了过来。   屁股还是凉凉的,有些痒。   “瞿孝棠……”何溪撑起身子向后下方看去,某个人正专心致志的做着什么。   “别动,我手上有药。”   而后何溪便闻到了消肿药膏的味道,他乖乖的侧躺了回去,阳台外头飘着雪花,窗户是关着的,空调温度28度,那人也随之回到了他背后,用没沾药的手捏住他下巴让他回过头跟他接吻。   一个吻结束,何溪干脆翻转过身子缩进他怀里,犹豫着问,“肿了吗?”   “嗯,”瞿孝棠说,“有点红肿,没流血,今天上课能行么?”   “不碍事。”何溪动了下,又被瞿孝棠摁了回来,“你下午的课,现在才九点。”   “哦……”何溪又抬起手绕过瞿孝棠的腰,与他贴紧了些。   瞿孝棠电话在何溪快要钻进回笼觉里时响的,来电的是秦宣,瞿孝棠困倦的拿过手机放到耳边,没开扩音,但那头呼唤的声音连何溪都听了个清楚,“老大,课不上了,学分不要了是吧?”   “等会儿来。”瞿孝棠说。   “别光说不动啊,老秃驴说下节课点名,你赶紧的。”   “嗯。”   手机被他放回了床头柜,何溪便从他怀里出来,坐在床上低头看着他,“你去上课吧。”   瞿孝棠不作声的盯着他看了会儿,在他摸着自己的脸问他看什么的时候把人拉下去压在了身下,何溪拿手抵住他胸口,随后又惊诧的瞪他,“你,做什么......”   倒也不是别的,只是瞿孝棠抓着他手腕拿开了他的手,将脸埋进了他颈窝里,闷重的喘着粗气,“一下就好......”   何溪心软,抱住他任由他在身上蹭着,但,还是被骗了,瞿孝棠的‘一下’好像过了很久,久到何溪觉得燥热,久到他的腿不由自主缠上了瞿孝棠的腰,跟着他的频率呼吸,颤动,甚至隔着两层布料先后的倾泻而出……   一点半接到付雪的电话,说是在楼下等他去上课,何溪出了电梯,看见外头两个姑娘正蹲在对面的花坛边玩雪,于是从门口的树叶上扒下一些雪揉成两个小团,悄摸过去完成了一场偷袭。   “嘻嘻!!!冷死了啊!!!”   苏娜跳起来手伸到脖领子里捞那团冰冷的东西,可惜似乎是化了,虽然雪团不大,但是够刺激了。   “你给我过来!!”   “啧,要迟到了!”何溪转身大走了几步,在苏娜反应过来前迈开步子跑了起来。   “何嘻嘻你给我站住!”   “哎嘻嘻别跑,当心摔跤!”付雪在身后喊。   “雪儿!你要是被卖了是不是还得给人贩子数钱啊?”   “我乐意!”   “靠,贱婢,勿要跟着本宫!”   ......   课上,付雪从老师枯燥的讲题过程里逃脱出来,打了个哈欠,何溪便从包里掏出一瓶巧克力糖,拉过她的手,往她手心里倒了几颗,“听不下去就睡会儿,考试重点我整理好了回头发你。”   “唔,你真好......”付雪含着糖歪倒在桌面上,脸朝着何溪,问,“你周末的兼职还要接着做吗?”   “这礼拜再去一次就结束了,”何溪说,“那小孩也快考试了。”   “很辛苦对不对?倩倩说,你在她们兼职群里接了不少单子。”   “还好,闲着也是闲着,干嘛,心疼我啊?心疼我不如请我吃晚饭啊。”   “成,请你吃饭......”付雪说完,又咬着嘴唇不做声了,何溪瞧见,抿着嘴发笑,“想说什么就说。”   被看穿,付雪闭着眼嘶了一声,“我是想问,裴梓岳...”   “分干净了,”何溪很快说道,“没有联系,以后那个人跟我没关系了。”   他有些不自在,比起那些盘根错节,付雪曾经的一语中的更让他觉得羞耻,不,是讽刺——   当他信誓旦旦的说“我们之间没有问题”“我会一直爱他”和“他是裴梓岳,他能对我怎么样”“我不想见他,但这不代表我会忘记他”的时候,当他被裴梓岳捂住嘴巴脱了裤子强占的时候,当手机碎裂前他还试图跟付雪求救的时候,讽刺早已经将他扎的皮开肉绽了。   见何溪神色异样,付雪很快伸手抓住了他胳膊,安抚的拍了拍,才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嘻嘻,别去想。”   何溪点头,用深呼吸平复着自己,许久才说,“雪儿,瞿,瞿孝棠搬到我那去住了。”   “什么!”   苏娜总是在这种时候显得尤为耳尖,一只手越过付雪的头顶,狠狠对何溪比了个中指,而后凑过来,咬着牙说,“限你一分钟之内给我发瞿孝棠的裸照,否则,我吃了你!”   “……”   下课已经五点了,何溪被付雪苏娜一左一右架着从教室出来,打闹间突然听见一声声倒吸气,上一次听到这种反应还是瞿孝棠跟秦宣拎着甜品进教室的时候,现在随声望过去,瞿孝棠跟秦宣靠在走廊的围栏边上,一副等人的模样。   何溪撞进瞿孝棠的视线里,今早那人伏在身上闷声喘息的画面从脑子里一闪而过,何溪只觉得心跳漏了一大拍,慌忙避开了目光。   瞿孝棠这时迎了上来,话是秦宣先说的,“去哪吃啊各位?”   苏娜说,“中园吧,我爱中园,带卡了吗小秦同学?”   “那必然带了啊!”秦宣拉下拉链,从内兜里掏出一张饭卡,夹在食指和中指间,“走吧姑娘们,吃什么我请。”   苏娜跟付雪一齐感动了,追上去将何溪留给了瞿孝棠。   可能瞿孝棠从来没有学过‘影响不好’或者‘保持距离’这样的词,跟在那三人身后,走在人潮拥挤中,他牵住何溪的手,用他宽大又干燥温热的掌心把何溪的手包裹在里面,那一刻,何溪感觉屋檐外的雪落的好慢,每走一步都像是陷进了绵绵的雪堆里。   “我靠娜美人,您能吃得完吗?”秦宣站在苏娜身后,队伍排了很长,光是苏娜一个人就耽误了很长的时间,因着这姑娘要吃这个,要吃那个,还要吃那个的那个,秦宣腾出一只手握住苏娜胳膊,“少吃点吧大小姐,怎么跟没见过吃的似的?”   “拜托,你请客对我来说不是等于免费吗,免费我为什么不多吃点啊,不然我的肚子长着干嘛,好看吗?”   “你们女孩儿不都怕胖吗,减肥很痛苦的,美人,我舍不得你痛苦啊……”   苏娜瞧了他一眼,“关键我吃不胖,诶你说气不气吧?”   “美人,你听我说,”   “嘿我说秦宣,你丫怎么抠抠嗖嗖的啊!吃你一顿饭瞧把你给急的,怎么着?还能把你吃破产不成?”   “我是真怕你吃多了难受,破产倒也不至于,我又不跟我老大似的,动不动包下食堂一小时就为了跟某人吃顿饭……”   “是啊,你又不,呃……你说什么?”   秦宣瘪着嘴给了自己一巴掌,“没,没什么,来,美人,再加个鸡腿!”   那会儿闹翻了天了,苏娜追着瞿孝棠跟秦宣在食堂里绕圈圈,喊的最多最大声的一句话是——   有钱了不起啊两个小逼崽子,操!   何溪也没上去拦着,心想,可能是有必要给瞿孝棠敲敲警钟,食堂一个小时流水少说也有七八万,把钱不当钱,也不太行。   吃完饭,何溪便带着瞿孝棠回去了,刚进门便被箍进了怀里,崩在两人之间的那根线一旦断裂,很多事情便和洪水泄闸一样,很难收场。   何溪也会很想要,在瞿孝棠那些缠绵亲昵的作用下,转过身和他无休止的,狂热的接吻。   那时候有人敲了下门,一时间两人也没能停下来。   “有人在吗,宿管委查寝!”   何溪听见,便别过头,靠在他肩上喘气,“查寝了…”   “别管……”瞿孝棠跟过来,亲他的额头,眼睑,最后回到他嘴唇上,何溪撑着最后一点抵抗力再次拉开了点距离,“要替室友报备,忍会儿。”   说完便去开了门,以往查寝的都是熟脸,今天的却没见过,宽肥的棉袄,蓝色牛仔裤和一双白色球鞋,那人戴着黑框的眼镜,在看见何溪的时候握着笔的手将眼镜往上推了一下,才说,“你们宿舍有一个入伍了是吗?”   何溪说是。   “你叫何溪,大二?”   何溪点头。   “好,”那人低头在本子上写了一阵,而后抬起头冲他笑,“行,打扰了。”   何溪也点头,正要关门,那人又道,“天冷了,开空调的时候记得门窗关好。”   何溪顿了顿,“知道了,谢谢。”   人走后,门刚关上,何溪突然脚下一空,身子被瞿孝棠拦腰抱起来,往床上去…… 第30章 抱紧了   “小何老师,我太舍不得你了。”   刘思雯说这话的时候正抱着那盒被瞿孝棠弄坍塌的乐高积木从刘云天书房里出来,刘雅卓跟在她后头,伸手戳了下她后脑勺,“谁刚刚在里面跟我确认自己是不是解放了的?”   “刘雅卓你烦不烦!”某小姑娘心虚的瞥了眼客厅里坐着的何溪,支支吾吾又一脸诚恳的说,“小何老师,我真的会想你的,可惜下学期没有小周末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去你学校看你的!”   何溪冲她点头,又拿食指在自己脸前画了个圈,示意她扭曲的表情过头了,“演不下去就别演了,我没什么代入感。”   刘思雯嘴角往下的弧度立马收了起来,嘴里呼出一口气,边往自己卧室走边头也不回的说,“我真的会去看你的,不信拉倒。”   刘小姐关门前冲外头的诸位亮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等门关上,瞿孝棠冲手机听筒说了句‘就这样’,而后指着那扇门问吧台后正做果汁的刘雅卓,“嘶,这丫头怎么越长越欠了啊?”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刘雅卓将杯子从榨汁机出水口挪出来,拿了棉毛巾擦拭掉了残余的汁屑,“你不知道吗?雯雯随我。”   今天上课的安排被刘雅卓取消了,说是趁着爸妈不在,提前给刘思雯放个假,何溪被留下来吃午饭,因着瞿孝棠在,拒绝的话便从牙缝回到了肚子里。   “小何,呃,我还是叫你何溪吧,”刘雅卓用盘子端来几杯果汁,递过去一杯给他,“总觉着叫何溪比较亲切。”   “怎么叫都好,雅卓姐。”   刘雅卓也捧着杯子坐下来,冲他笑的十分温柔,“我听棠棠说,你是学德语的?”   “嗯,原本是想接着学英文算了,选专业的时候老师给了些建议,就动摇了。”   “德语挺好的呀,”刘雅卓看向对面沙发上躺着的瞿孝棠,“国外翻译工资挺可观的,是不是棠棠?”   瞿孝棠眼也没抬,“你别想了,他哪也不会去。”   何溪一时间没听懂,又听见瞿孝棠冲他说,“何溪,国内高翻院不香吗?”   高翻院……   何溪有些微的诧异,这是他埋在梦想深处的东西,经瞿孝棠这么随意的说出来,那点微弱至极的希望竟又亮堂了些。   于是点点头,“我是想进修德语,有机会的话考下高翻院试试。”   刘雅卓抿着嘴思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看来你们俩琢磨到一块儿去了,也罢,我啊还是别做白日梦了。”   这话何溪也没懂,但瞿孝棠很快跟他解释了,说,“看出来了吗?刘雅卓喜欢你,想带你去帮她干活。”   何溪还没答话,瞿孝棠便翻身起来坐到了他旁边,“她想的美对不对?”   “嘶…”刘雅卓咬着嘴皮子朝他扔了个抱枕,“哪有你这么霸道的?”   瞿孝棠挡下来将抱枕放到了身后,“赶紧让阿姨做饭吧,下午我俩还有事儿。”   何溪用‘什么事’的目光看他,被他忽略了,刘雅卓这才起身,“阿姨还没回呢,电话也不接,想让她带瓶油醋汁的,算了,我自己下去买吧,你们自己玩会儿。”   “好。”何溪说。   刘雅卓出门后,何溪才推了推瞿孝棠的胳膊,“下午要干嘛去?”   瞿孝棠收起手机转过头,“亲我下就告诉你。”   “……不说算了。”   “真不好奇啊?”说着,凑近了,嘴唇和鼻尖擦过他脸颊,像是在嗅他的味道,“不怕我把你卖了?”   “瞿孝棠,你坐好。”何溪偏身躲开了些,“到底做什么去?”   “面试。”   何溪顶着一头的问号,“面试?”   “嗯,你接那些翻译稿的活儿,又累又赚不了多少,我一朋友公司正好招一个翻译,工作很灵活的,你上课也不耽误,主要就是有德国客户的时候跟着负责人简单的翻译一些日常的对话,”瞿孝棠的手绕过何溪的后腰,搂住人带进了怀里,“很简单,你可以胜任,开月薪的,我帮你谈好了。”   对于这个阶段的何溪来说,这无疑是块香喷喷的馅饼,没毕业,才学了不到两年的外语,一般没有哪家公司会蠢到去聘用这样的人。   何溪一直不说话,瞿孝棠便凑过去吻他嘴角,吻还不够,舌尖轻轻勾开他的嘴唇,扫过他温热的牙关,正要深入进去,何溪便抬手抵住他胸膛,“做不好怎么办?”   瞿孝棠压低了嗓音,“有我呢,你怕什么,大胆去做就好。”   “那……”   “宝贝儿,可以先奖励下我吗?”   何溪手上崩的劲儿顿时松弛了些,在他怎么知道我在做兼职和他怎么用这种方式帮我之间游离了一阵之后,无奈的笑了,乖巧的凑上去和他接吻。   那会儿,身后不远处一道门缝轻微的合拢了,某个小姑娘靠在门背后,捂着嘴的手往下挪到胸口,瞳孔涣散的,平生第一次在家里说了句——我靠。   面试很顺利,对于‘走后门’这件事来说,瞿孝棠的朋友看起来是更加满意的,就像捡到宝了,或者说像是用十块钱买到了价值五百块的东西。   正式上班定在了年后,说是年底收尾工作,基本没有要用到翻译的,何溪便留了信息,签了短期合同后跟着瞿孝棠回了学校。   考试那两天更冷了,最后一门考完,回宿舍的路上已经有不少校友拖着行李箱赶回家过寒假。   走在路上,何溪的手被瞿孝棠握着揣进了兜里,听见他问,“回安城要坐多久的车?”   “两个小时,”何溪说,“动车很快的。”   瞿孝棠的脚步停下来,转身站到了他面前,“那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说呢?”   何溪顿悟,耳根子一红,别过头不去看他,“寒假很短的。”   而后又是脚下一轻,何溪被他分开腿抱起来挂在了腰上,瞿孝棠那时仰着头问他,“说,几号回?”   “二月…十号?”   “重新说。”   “八号……”   “好好说。”   “六号…吗?”   “再想想!”   “瞿孝棠,1月27号才除夕,我总不能学校还没开学我就回来吧?”   “29号吧,我接你。”   “……这都十四号了,寒假我只过半个月吗?”   “足够了,”瞿孝棠抱着他边走边说,“半个月不碰你我都受不了,寒假一个月,你来了还能下地么?”何溪还没回话,他又道,“你不忍心让我太难熬的对不对?”   “不对。”   “嗯?”   “你难不难熬关我什么事……啊!”   瞿孝棠手上突然一松,在何溪以为要掉下去的时候又把人稳固了回来,而后威胁的盯着他,“到底关不关你的事?”   “……”   瞿孝棠又停下来,抱着他弯下腰去,何溪考拉一样挂在他怀里,姿势看起来岌岌可危,僵持许久,何溪投降了,“知道了,我改票!”   瞿孝棠这才直起身,冲着他蔫儿坏的笑,“抱紧了,一会儿掉下去我不负责。”   他就是这样旁若无人,好像这个学校里的一切跟他没半点关系,何溪趴在他肩上,看着路过的,越走越远的行人,这么无奈,又无奈的想着。   翌日,九点半。   何溪十一点的动车,瞿孝棠将他的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而后驱车将人送去了高铁站。   这次没进站,瞿孝棠停在了检票口,打着‘告别吻’的旗号在人来人往中要亲他时被他拿手挡住了,“昨天折腾了一晚上还不够嘛…”   “这能一样吗?”说着又要过来,何溪灵活的闪躲开,拿着行李钻进了安检的队伍里,刷了身份证进去才回头,隔着几个人头看到了站在原地看着他的瞿孝棠。   瞿孝棠那时朝他挥了挥手,神色温柔起来,和那个耍无赖的人又大相径庭。   进站后没多久便上了车,车子悠悠的出了江北的门,何溪那会儿才收到他的消息——   【到家告诉我。】   过了会儿,又来一条——   【寒假愉快。】   【寒假愉快。】   何溪回复过去,他当然希望是愉快的,当然希望今年和往年产生些不同,比如有一桌年夜饭,再比如,有三或五个家人。   可那只是希望。   动车抵达安城,电话在他出站前就来了,来电显示‘湘姨’,何溪目视了好一阵才摁了接听。   “为什么还没到?”那头的声音有些孱弱,“怎么还不到呢儿子,我等了很久了,太久了,等太久了…我不舒服的呀…!”   “妈,”何溪出了闸门,躲开了几个揽客的司机,平静道,“我在路上了。”   “要多久?十分钟可以吗?”   “嗯,很快,妈,把电话给湘姨。”   “哦…额……儿子啊,你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告诉妈妈。”   “妈,湘姨会做的,把电话给她。”   那头响起窸窣声,过了会儿,“喂,小溪啊,你到哪了?”   “我大概二十分钟到。”何溪渐渐走出站,入眼是灰蒙蒙的一片,安城陈旧的建筑物隐匿在这种灰色里,叫人止不住的往下沉。   “好,那我等你到家再走。”   “嗯,”何溪说,“对了湘姨,把她那边的门锁好。” 第31章 闹得小了我看不上   “哟,这不是何家的大学生嘛!回来啦!”   “嗯,学校放假了。”何溪刚走进巷子,这个点儿出来遛弯的人也多了起来,他礼貌的跟这个阿姨那个奶奶打招呼。   “这一年下来,光见着付云湘了,你妈不出事,一年怕是都难得回来一趟!”   何溪捏着行李的手发酸,“是,阿姨,我也不希望她有事。”   “那赶紧回去看看吧,你那院子都快没烟火气了。”   “嗯……”   直到进了院子才得以消停,何溪站在院子里缓了有一阵,才冲里屋喊了声‘湘姨’。   “小溪?”付云湘从屋里出来,瞧见他,局促的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回来啦。”   “她怎么样?”   “刚睡着了,入冬后睡觉的次数也多了,你回来倒是能轻省些。”   何溪看向左边那扇紧锁的门,轻嗯了一声,跟着湘姨进了屋。   “饭我做好了,你先吃点再休息。”   “好,”何溪扯了下嘴角冲她温和的笑,“湘姨,跟我一起吃吧。”   桌上有几个家常菜,汤是刚端来的,冒着寥寥的热气儿,何溪接过盛给他的米饭,象征性的吃了几口。   “小溪,你这次回来,得过了十五才回江北吧?”   “呆不了那么久,过完年就得回去。”   付云湘听完不说话了,犹疑的看着细嚼慢咽的何溪,半晌,何溪咽下嘴里嚼碎了的食物,才说,“湘姨,你还是决定要换工作吗?”   付云湘微微松了口气,“孩子,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我儿媳妇刚生了小孩,也等着我过去照顾,你妈妈这边,我实在分不开身。”   “好,我知道了,”何溪放下碗筷,扭身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她,“这是这个月的工钱,还有给您的红包,不多,您见谅。”   “诶,”付云湘收下那个厚度可观的信封,“如果你还需要另请一个的话,我帮你介绍介绍?”   “不用了湘姨,我不请了,”何溪重新拿起筷子,夹了块藕放到嘴边,“过两天我会把她送去三院。”   “哟,”付云湘一乍,“你可要想好啊,进了三院,再想出来就不容易了。”   何溪笑,“您别管了,我会安排好再回江北的。”   付云湘是晚上走的,儿子开着辆破旧的面包车来接她,何溪便只送到了巷口,听说家在附近的乡镇上,回去不过一个小时的路程。   何溪送走她回来,手里握着一串钥匙,那是开左边那屋子的锁的,一把门钥匙,一把锁链钥匙。   他停在那等了许久,房里没有动静,他便没有产生过去打搅的意思。   等洗漱完,何溪拿了壶热水回了房间,又反锁了房门,在床上躺下才想起来看看手机。   快九点了,手机上一大堆未读信息,付雪的,苏娜的,还有瞿孝棠的。   苏娜:嘻嘻到家了吗?   付雪:嘻嘻,你买几号的票回江北?   瞿孝棠:刘思雯真闹腾……   何溪一一回复后,给瞿孝棠拨了个电话,那头很快接了。   “忘了是吗?”瞿孝棠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何溪一下子觉得这屋子不那么空落落的了。   “嗯,收拾了一下,刚躺下,你还在雯雯家么?”   “是啊,蹭吃蹭喝,趁刘雅卓在家,压榨压榨她。”   何溪好笑,而后打了个哈欠,抬手揉了揉雾蒙蒙的眼睛,听见他问,“困了?”   “嗯,”何溪说,“昨天没睡好。”   “怪我,怪我,”瞿孝棠这么说着,却一点没有自责的语气,“等你回江北,我带你去打打球,锻炼锻炼体能。”   “啧,瞿孝棠!”   “好好好,我错了,不打球行么,打我。”   “别贫……”   “那你后面什么安排,跟我说,抽着空我给你打电话。”   “后面…是有些事,你别打给我了,我会打给你的。”   瞿孝棠说好,还说,“别挂电话,我也躺下了,一起睡。”   何溪嗤他粘人,倒也真的没挂,开了扩音将手机放在旁边,迷迷糊糊的,很快睡着了。   再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掐断的瞿孝棠电话,他给手机插上电源才去洗脸,而后穿着厚厚的棉袄开了大门,打算去买早点。   路过院子时便听到了一声喊——   “儿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何溪转过身,左边房间,离门很近的窗户里,他的母亲何瑾玉正凑在防护栏上瞧着他,“你怎么不跟妈妈打电话,妈妈好去接你啊!”   “妈,”何溪还是没动,嘴角挤出一个上扬的弧度,“饿了吧,我去买早饭,你等我。”   “诶小溪!”何瑾玉从狭窄的护栏缝隙里伸出手,“小溪别走,你过来,过来妈妈看看你。”   何溪就这么注视着她,好一会儿,脚步松动,朝她走了过去,停在离她的手指尖几步的距离,“妈,我挺好的。”   “你好什么呀,是不是又偷偷把药吐了?妈告诉过你,要好好吃药,不吃药病怎么能好呢?”   何溪听着,顺应她道,“知道了,一会儿就吃。”   十多分钟后,何溪才买了早点回来,走到窗边,“妈,吃早饭了。”   无人应。   何溪将包子和豆浆从护栏缝里塞进去,放在了窗台上,手刚要收回来,突然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抓在了手里。   何溪还是吓到了,惊魂未定的看着里头的人,“妈,是我,吃早餐了…”   何瑾玉冷冷的瞪着他,“你就给我吃这个?你还把我当你妈吗?”   “我也吃这个,妈。”何溪抬起另一只手,手里是同样的一份早餐,何瑾玉盯着看了一会,似有些松动,何溪本想趁机抽回手,却在刚要动的时候被何瑾玉狠狠往里拽去,何溪手里的早餐掉落在地上,他反应迅速的撑住窗户往后缩那只手,可何瑾玉就像打结的海藻一样死死地缠住了他。   “妈,你放手!”   何瑾玉不听,与他拉扯着,许久没修剪的指甲在他手背生生剌出了几条血痕。   尖锐的灼烧感刺激着何溪的神经,某一刻他突然发狠,任由她带去自己一大片皮肉后,救出了自己的胳膊,他又连连后退,看见窗前墙根下淌了一地的白色豆浆,也看见何瑾玉狠戾的望着他。   何溪没再多想,夺门而出,从巷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去三院!”   江北。   瞿孝棠的车停在了一个餐厅的楼下,他停好车进了餐厅,被服务员带去了二楼的一个包间,瞿孝棠瞧见里头等着的人,轻巧的说了句“久等”。   “不久,我也刚到。”裴梓岳拿了茶壶给他倒茶。   “找我,有事?”   裴梓岳将倒满了茶的杯子推到了他手边,“我们也不是离了何溪就没话可说的关系吧?”   “怎么,”瞿孝棠觉着好笑,“我们还有别的关系么?”   瞿孝棠靠在椅背上,手肘撑着扶手,极为放松的坐着,等着他切入正题。   裴梓岳喝着茶,打鼻腔里哼笑了一下,他今天看起来很是端正,和前段时间那样狼狈的样子比起来不要正常太多,瞿孝棠悠然打量着,同时也毫不掩饰的轻蔑着。   那会儿裴梓岳才说,“何溪回安城了,我也要回去了。”   “所以呢?”   “你还不知道吧?”裴梓岳说,“何溪家里没什么人,过年他要是太孤单,我可以过去陪他。”   瞿孝棠将手搭在了杯口上,食指均匀又规律敲打着杯口边沿,“你是不是还不清楚‘分手’是什么意思?”   “分手?瞿孝棠,要不是因为你,他会跟我分手吗?”裴梓岳说完,又平复下去,顿了顿又道,“你爸爸知道你喜欢男人吗?中研院最年轻的地质专家,声名显赫的瞿修勉瞿教授,要是知道他的儿子是个同性恋,要是知道他儿子在他扶持的大学里跟一个男人厮混,你说说,他会是什么反应?”   见瞿孝棠不说话,裴梓岳得意道,“一定会很震惊吧?我想他也一定无法理解,瞿家的贫困生资助活动被他的儿子做的这么的细致,细致到了某个特定的人身上,哦,这叫什么来着?”   裴梓岳敲着脑门想了想,随后道,“对,精准扶贫!是不是啊瞿孝棠?”   瞿孝棠在长达十来秒的沉默后,放下了摸着杯口的手,朝他直视过去,“还有吗?”   “?”裴梓岳敛起神情,“还有什么?”   “我大姨,姨父,或者,我妈?”瞿孝棠说,“闹大一点,裴梓岳,我最爱刺激,闹得小了,我看不上。”说完便起了身,走之前又说道,“中和这么些年做的不温不火原来是有道理的,精力都耗在养一个废物上了,”说着俯下身,凑近了看着他,诚恳道,“何溪之前确实眼光不好,不过没关系,我不是很在意。”   他再次直起身子,不再多话的朝门外走去,裴梓岳在短暂的愤懑过后猛然起身,叫住了他,“你跟他睡了是吧?”   “关你屁事。”   “瞿孝棠,你睡过他几次,我都会问他要回来的。”   瞿孝棠握着门把手的手无限的收紧,片刻后,他平声道,“你试试。” 第32章 帮我洗洗吧   “造的什么孽这是!”   “就是,养这么个不孝子做什么 !”   “听说肇事那小子赔了有五六十万呢,瑾玉一分钱没落手里,全在她这不孝子兜里揣着,到头来还要被送去精神病院!”   “可不嘛,疯了就疯了吧,嘴里还天天念叨着她儿子,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养什么不好养这么个白眼狼!”   送走几位医生,何溪从巷口往回走,也许是来的医生多阵仗大,巷子里出来了不少邻居,这些对话在他往回走的时候逐渐销声匿迹了,他回到院子里,左边房里的人被打了一针镇定后睡着了,他没有过去,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其实何溪从来都没在意过左邻右舍五花八门的说辞,他甚至不认为被人暗地里冠以‘不孝子’的名号是什么天大的委屈,因为只有这样,在他不能靠近何瑾玉的时候才会多很多双眼睛替他盯着何瑾玉。   何溪手里确实有一笔钱,数目不小,够他们娘儿俩安安稳稳活上好几年,但何溪对这笔钱的规划没有包含任何的生活开销,他仅仅刨除了四年的学费,剩余的所有都在为何瑾玉待命。   所以两天后,这笔钱花完了。   交给三院整整五年的住院治疗费用,包含了所有的药物和看护,一下午过去,他站在这栋老房子里,一切又变了。   “小何,”三院住院部,六楼护士台前,年过五十的刘医生朝何溪招手,“来。”   何溪从一堆签字的文件里抬起头,走到刘医生面前,刘医生便把身边站着的这位介绍给他,“这是陈源,他现在负责你妈妈,你们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   陈源看着年纪不大,何溪很礼貌的叫了声‘陈源哥’,随后说,“以后就麻烦你了,我在江北念书,回来很方便。”   陈源瞧着他,“我明白。”   “行,那让陈源带你了解一下这边环境,”刘医生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刘医生您忙。”   从住院部下来,绿植满当的院子里,有不少病人由看护陪着在散步,陈源找了个花坛边台,说坐会儿,何溪应下,听见他问,“怎么不早点送过来?”   何溪正对面,一个病人正埋着头织毛衣,他看得入神,好一会儿才说,“我不常在家。”   “那小时候呢,怎么过的?”   何溪听见,眼里闪过一丝晦涩,小时候怎么过的……除了很少跟妈妈接触以外,他的童年和别人没有什么区别,何溪想,只不过是不能接触妈妈而已,这很令人难过吗?   而后微微呼出一口气,“小时候我爸还在,所以…我没有受过伤。”   “一次都没有?”   “是,我爸很早就发现了,他在外头租了个小房子,念小学和初中,我都住在那里。”   陈源不说话,像是在等他讲完这个故事。   何溪便接着道,“她闹着要我的时候,我爸会把我接回去,然后把她关在院子左边的房间里,叫她隔着窗户看我。”   “后来我爸去世,法院判赔,我收到了一大笔钱,那会儿我才初三,初三毕业我把那小房子退了,搬回了老房子,当时请了阿姨回来照顾我妈,上高一的时候我又去学校住校了。”   “只有回家的时候才把你妈妈关起来是吗?”陈源说。   何溪点头,是的,只有他回家的时候何瑾玉才会被关起来,这样他们母子两个人才都可以在这个家里活下来。   陈源似乎不打算问了,话题一转,“据我所知,三院里得这个病的不多,刘医生有告诉你他会将你妈妈做研究病例写论述报告吗?”   “嗯,应该的。”   “我没什么问题了,”陈源说,“你看起来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为难,你放心回去念书,你妈妈交给我。”   从医院出来前何溪再去看了眼何瑾玉,隔着一扇门,陈源正跟她聊的很开心。   何瑾玉更多的时候是正常的,只要不想起何溪来,她的生活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何溪突然想起好多年前来,有一天晚上,他爸爸将他从床上抱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跟何瑾玉吵架,何瑾玉不让他带走孩子,嘴里吵吵着说什么人要害他,还说何溪身上有很多病,需要她亲自照顾。   何溪也想起来,那天何瑾玉是端了一碗药来喂他的,可爸爸暴怒着把药碗摔碎了,疾走在街头,晚风刺骨,他说乖儿子,以后妈妈给的东西什么都不能吃。   从那天开始,何溪再也没碰过何瑾玉给他的东西,他后来想,也许是因为爸爸的话对他来说过于震慑,但更大的原因可能是人的大脑对于危机意识的高反应处理导致,幸运的是,他没有受过伤,从来没有。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何溪掏出来时看到了瞿孝棠的名字。   “何溪!”瞿孝棠在那头喊道,“来接我!”   “接你?”   “我到安城了,”瞿孝棠说,“在火车站。”   半小时后。   何溪在火车站正门口的广场上看到了风尘仆仆的瞿孝棠,那人就拿了个小箱子,举起手机冲他招手,何溪人还木然着,走到他面前,“你干嘛过来?”   瞿孝棠说,“我来陪你过年。”   “……你家,你,”   “我本来也没地儿过年,我爸我妈都很忙,你不想收留我啊?”   何溪神色复杂,看起来并没有很高兴,瞿孝棠歪着脑袋打量他,“那,我回去了,”   何溪没说话。   瞿孝棠拿着行李,往后撤了一步,“我,真走了啊……”   何溪看着他,还是没开口。   瞿孝棠叹了口气,“那行吧,我,打道回府…!”于是拉着行李箱转身往回走,一步,两步,五步,六步……又停了下来,回过头,“你别后悔啊!”   “瞿孝棠,”何溪这才叫他,说,“住酒店行不行?”   安城最好的酒店是国宾,豪华套间一晚上也才五百块,瞿孝棠乐呵呵的订了半个月的,到了也没问何溪为什么。   何溪跟着他上楼回房,又踟躇着在沙发上等他洗漱换衣服,瞿孝棠出来时浴巾围在腰上,头发湿答答的,倚在墙边冲他说,“安城有好玩儿的地方吗?”   “好,好像没有…景区…很普通。”   “那好吃的呢,特产总有吧?”   “瞿孝棠,”何溪起身,路过他去浴室拿了个干毛巾出来,又将毛巾盖到他头上,轻轻的擦拭着,“安城是小地方,你可能呆不惯,明天回去吧,好不好?”   瞿孝棠乖乖低着头,听完他的话,手才扶上了他的腰,“我哪都不去。”   “瞿孝棠你,”   “我意思,除非你找我,我就呆在这个酒店里,哪都不去。”   隔着毛巾,何溪没看见他说这话时微微冷冽下来的神色。   瞿孝棠其实隐隐察觉到何溪有自己的秘密,有他不愿意暴露在外的东西,就像台风路过的那次,他偷偷买票跟着何溪进了站,何溪拜托他不要跟去的时候,眼里出现了一种深不见底的防备,那是一根更为严密的防线,他还不会傻到主动去破坏。   何溪嗯了一声,看起来是认输了,片刻后,拿下了毛巾,“吃饭怎么办?”   “外卖,或者我自己下楼吃呗。”   “你故意气我?”何溪伸手要碰他,却被一下子拉近了,瞿孝棠搂他在怀里,酒店沐浴露的香味萦绕在周边,何溪晃了晃神,“好了,我不会饿着你的。”   “我知道。”说着,吻了下来。   何溪总是在跟他接吻的时候感觉后脊发软,无奈于瞿孝棠很会接吻这件事,还三番五次的被他带动着情绪。   瞿孝棠又很有耐心,舌尖和嘴唇进退有度的撩拨,让何溪经常觉得和他接吻是一种享受,不过那样也好,何溪想,一个人的身体在另一个人的身体上找到浓郁的归属感,孤单真的会减半。   瞿孝棠一边吻他一边脱了他衣裳,而后抱着他转身往浴室里去,何溪进去后站不稳,踉跄了一下,耳边听见瞿孝棠短促的笑,脸一下就红了。   “不做了……”   瞿孝棠听完便咬他,伸手打开了花洒,水一下子倾泻下来,何溪突然倒吸了一口气,缩着身子靠在了玻璃壁上。   瞿孝棠眼疾手快的摁停了花洒开关,在他身上快速扫视了一圈后,握住了他的右手,抬到面前,入眼是几道抓痕,应该是简单处理过了,有一些淡化,还有的刚刚被水一冲,更明显了些。   “怎么回事?”   何溪没缩手,也没再喊疼,只说,“不小心蹭到了,我家巷子里晚上没灯。”   瞿孝棠盯着看,一时没应他,他便又道,“没事,都快好了。”   “是不是裴梓岳伤你了?”   何溪听见,心里猛地一沉,呼吸紊乱,他掩饰不住的慌张,却又拼命的让自己挤出了一个短促的笑,“怎么可能,他伤不了我…”   四目相对,周遭静谧的像抽了真空,好久,何溪差点稳不住自己的时候,瞿孝棠突然重新将人抱住,在他耳边说,“我不会让他动你。”   他的话很坚决,像是笃定了裴梓岳会伤人,何溪看不出缘由,但暗自觉得庆幸。   浴室里充斥着潮湿的水汽,何溪缓缓放松下来,抬手也抱住了瞿孝棠,他说知道了,还说,“帮我洗洗吧。”   身段这种东西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何溪的身体,手抚摸过的每一个地方都让瞿孝棠觉得惊心动魄。   何溪半靠在玻璃壁上,右手握着玻璃门上的钢管把手,任由瞿孝棠在他身上涂抹着沐浴液。   他也觉得专注在他每一寸皮肤上的瞿孝棠很像一个雕塑家,而自己就是他的作品,在他把握每一个细节的时候,一次次生动的活了过来。   瞿孝棠的手走到他胸口,指腹顺着骨骼的线路来回往复,最后靠近了他的乳尖,在何溪的注视下埋下头含在了唇齿间。   “呃……”   何溪耐不住的呻吟,瞿孝棠太知道怎么挑逗他了,舌尖稍稍动一下,何溪便像患上了肌肤饥渴症一样,不住的想要跟他亲近。   “站稳了。”瞿孝棠的亲吻从乳头挪到了小腹,他在何溪面前蹲下去时这样通知他,而后何溪止不住的开始微微发抖。   瞿孝棠啄吻他大腿内侧,又从他的根部舔吻他的性器,舌尖后来抵在他龟头上吮了一下,紧接着便将他硬得发疼的东西一点点含进了嘴里,何溪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大的刺激,尽管瞿孝棠并没有含的很深,但感官的刺激让他很快求饶了,“别弄了,吐出来……”   瞿孝棠充耳未闻,开始匀速的吞吐,他口腔的温度麻痹了何溪的语言系统,许久,何溪抓着钢管的手愈发收紧,手背上的伤痕甚至开始渗血,“嗯啊……嗯……啊瞿孝棠,你快放了我!”   瞿孝棠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感觉到嘴里那根东西的胀大,在何溪的吟叫达到顶峰的时候,喉头陡然一阵粘糊的温热,他这才放他出来,嘴里含着他的精液站了起来。   何溪高潮过后显得有些迷茫,他看瞿孝棠的眼神除了涣散,还有隐约的讶异,瞿孝棠红了眼,与他对视着缓缓张开嘴,精液顺着他嘴角流淌出来,到下巴时坠落出一条绵细的银丝。   “疯子……”何溪扑过去,伸手给他擦嘴,却又被他含住了手指,瞿孝棠仍旧看着他,一边吮吻着他的指尖一边将人抵在了怀里。   “我见过你……”瞿孝棠哑声说。   “什么?”   “你大一的时候,”瞿孝棠放开他的手,吻着他手心,“我早就见过你了,我总是在后悔,为什么那时候不追你。”   “我……”何溪本要说那时候他跟裴梓岳在一起,可这个时候他不太想提起那个名字,转而附和他道,“是啊,干嘛不早点追我?”   “我的错,”瞿孝棠将他抵回玻璃墙上,再次含住他的唇瓣,湿吻绵长又满是色欲,许久,他微微分离开,灼热的告诉他,“不要后悔遇见我。”   何溪便抬起胳膊环住他脖子,呼吸着他的呼吸,“瞿孝棠。”   “嗯。”   “我喜欢上你了。”何溪说。   瞿孝棠极为明显的停顿了一下,随后猛烈的吻上去,接吻,接吻,还是接吻,何溪身体里的一切重新开始燃烧,他不管不顾的发出了难耐的喘息,瞿孝棠吻过他下巴,喉结,锁骨,最后又回到他嘴唇,在舌尖搅弄他口腔的时候,性器抵着他下身不断的厮磨着。   “进来好么,我想要了。”何溪用气音跟他诉求,瞿孝棠便简单做了个扩张,挤进去的过程十分顺利,可能是沐浴液的缘故,也可能何溪的身体真的在接纳他。   瞿孝棠随后抬起了他一条腿,腰身挺动,抽插的深度次次见底。   “嗯呃……唔唔……”何溪的声音被瞿孝棠含进嘴里,他的冲撞越来越激烈,“唔……啊……”   何溪带着哭腔的嗓音混在啪啪的声响中,在最后几次狠狠的冲击下终是叫出了声,瞿孝棠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何溪伏在他怀里,好长时间动弹不得。   “搂着我。”瞿孝棠喘着气说。   何溪照做了,瞿孝棠重新开了花洒,浇在他身上,将他身上的沐浴液冲刷干净,又将手探进了他后面,清理出射在里头的精液后,才拿了浴巾裹住人,“想要我抱出去吗?”   “嗯。”   瞿孝棠便屈膝下来握着他大腿将人抱起来挂在了腰上,从浴室出来,他转身坐在了床上,何溪骑坐着,趴在他肩上不肯动了…… 第33章 错过了烟花   瞿孝棠留在安城的半个月里,更像是选了个小岛度假。   何溪不一样,他白天会找借口离开,去医院跟着何瑾玉生活一天,尽管陈源很用心,他还是担心这样的医院会像法治新闻里的问题医院,对精神病人采用‘特别手段’,而他的担心在连续去医院三天后就暴露在陈源面前了。   陈源也不急着要他离开,让他跟了几天,直到他开始明白,护理部每天给病人安排的活动大都是满的,按病情的不同分批分次的去做简单的训练,如果更细致一点,他也会发现,就连散步和自由玩耍的时间都是规定好的。   何溪后来隔两天去一次,离得很远看看,或者藏在某个隐蔽处观察,何瑾玉认识了新的朋友,俩人一起探讨斑痕给美貌带来的影响,后来又认识了一个护工,吵着闹着要把陈源换掉,陈源在一番据理力争后保住了他的位置。   到过年前一天何溪才完全放下心来,和陈源异曲同工的是,他好像也有个患者需要照顾,患者住在国宾酒店,他从医院回酒店去到患者房间时,发现他正摆弄着大的纸盒子。   “你干嘛呢?”何溪洗了手出来,瞿孝棠还在拆盒子,专注的埋着头,说,“我买了个好东西。”   何溪好奇的过去,又掏了钥匙帮他拆开,瞿孝棠从盒子里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拆掉塑料薄膜,何溪才惊讶的描述道,“电磁炉?”   “嗯,还有一个,”瞿孝棠又从旁边已经拆开的盒子里拿出了一口鸳鸯锅,“看看,怎么样?”   何溪端详着这口锅,“你不会要在这儿吃火锅吧?”   瞿孝棠看着他,真挚的点了点头,“我本来想买一个火锅桌,你知道就火锅店里的那种,但我想了想,功率太大,这房间又小,还是算了。”   “……你能考虑到这个,我很欣慰。”   瞿孝棠像是得到了表扬,放下锅抱住人,“那我们去市场买菜,火锅底料什么的,明天晚上就吃火锅!”   “瞿孝棠,”何溪说,“虽然安城小,但是火锅店还是有的,你何必,”   “火锅店看不着烟花啊,我听前台说明天晚上有烟花看,我房间正好对着放烟花的位置,我们可以在阳台边吃火锅边看烟花。”   “……”何溪默不作声的抬起手,用手背探了探他额头,又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随后才说,“没发烧啊。”   “我在认真跟你说,”瞿孝棠拿下他的手,“江北禁燃禁爆,安城的错过了,得满世界找烟花秀才能再看,又何必呢?”   何溪十分突兀的,觉得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正要跟他说什么,手机又响了起来,来电显示‘陈源哥’,何溪捏了下瞿孝棠鼻头,“我接个电话。”   而后从房间出来,摁了接听。   “怎么了陈源哥?”   “刚刚有个人来看你妈妈,”陈源犹疑着说,“还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我觉得奇怪就没给,会是你亲戚还是朋友吗?”   “我妈这刚进医院,没谁知道,那人留名字了吗?或者,长什么样子?”   “没留名字,个子跟我差不多,穿的挺斯文一男的。”   裴梓岳……何溪想,除了他没别人了,“陈源哥,我没有朋友知道我家里的状况,陌生人来看她,一概回绝掉就是。”   “好,知道了,”陈源话音收尾前又说,“对了,他走之前说去你家等你,既然是陌生人的话,要不要我帮你报警?”   “不用,没事,我不在家。”   “好,有事打给我,我今天值班。”   电话挂断,何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而后回了瞿孝棠房间,那人正用电磁炉和那口鸳鸯锅烧水,可能是在洗锅消毒。   “家里有点事,我回去一趟,”何溪走到他身边才说,“等我回来,我们去买菜。”   “行,”瞿孝棠专心研究着这简单不过的炉子,“快点回来,太晚店都关门了。”   “知道啦。”   出租车停在巷口时时间显示四点半,天色依旧灰蒙蒙的,冷的出奇,有人牵着狗从巷子里出来,何溪往手心里呵了一口热气,随后才走了进去。   裴梓岳等在门口,院子大门锁了,但他看起来没等多久。   “小溪!”   裴梓岳看见他,脸上明显兴奋了些,“你去哪了?”   何溪见他走近,便停下脚步不动了,嘴里道,“裴梓岳,是不是我不报警,你就认为你还是个没事人啊?”   “说什么呢,”裴梓岳哂笑,“好啦,快开门,外头好冷。”   “你也知道我妈妈住院,这房子过完年就要卖掉,我现在自然也不住这里,”白色的雾气在嘴边散开,何溪字字坚决,“不要再缠着我了,无论是江北还是安城,就算是我现在跟你一起下地狱,我也不会再爱你了,明不明白?”   “不爱我…那你爱谁?”裴梓岳靠近,他便后退,听见裴梓岳说,“我不是道歉了吗?我知道错了我会改这还不够吗?”   何溪无意再与他周旋,撤开一步让出了路,只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好好跟你说话,今后你再出现,我一定报警,你可以滚了。”   “小溪,你听我说,我,”   “他让你滚你也听不懂,书都白念了吗?”   何溪听见声音回过头,看见瞿孝棠从巷口走进来,一步一步到了他身边,他突然不知所措,也不知该说什么。   而瞿孝棠只是直直的盯着裴梓岳,“还不滚?”   “真来了啊?”裴梓岳从何溪给的错愕中脱离,转瞬间变了个人似的,讥讽的发笑,“我还想着你以为我不敢呢。”   何溪不明所以,“什么不敢?”   “没事,”瞿孝棠握住他肩头,“你先回家,我来处理。”   “处理你大爷!”裴梓岳嘶喊一声扑过来,瞿孝棠迅速将何溪推开,而后闪身避开了他踹过来的一脚。   两人很快扭打在了一起,瞿孝棠没多久便占了上风,将裴梓岳压在膝盖下,一拳一拳朝他的脸砸下去,裴梓岳嘴里和鼻腔里反应出血,星星点点的洒在墙角未融化的积雪上。   裴梓岳那张脸越来越模糊不清的时候,何溪醒过神来冲过去抱住了瞿孝棠,“再打他会死的!”   “!”瞿孝棠最后砸了一拳,从他身上起来,视线还留在他脸上,“裴梓岳,我揍你不全是因为何溪,你记着,以后无论有没有何溪,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瞿孝棠…”何溪扶着人往后退,又带着他转过身往家门口去。   天冷,发力过猛,瞿孝棠站在他身后微微喘着气,何溪掏了钥匙开门,抬眼时余光突然瞥见了什么,他下意识的拉过瞿孝棠将他推到门上,紧接着便听到一声闷响,眼前一阵猛烈的炫白过后,身子无意识的倒了下去。   殴打声,尖叫声,犬吠声,再有救护车的鸣笛声……吵闹的让人烦躁,眼前的光线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越来越弱了,何溪觉得困倦无力,脑子里还嗡嗡作响,再然后,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应该是第二天,护士在换输液瓶,看见他睁眼便说,“你不要动,安生躺着。”   “我……”   “脑震荡,软组织挫伤,头骨没什么大问题,医生处理过了,死不了。”   小地方的护士说话也这么直来直去,何溪听着头疼,抬手摸到了裹着纱布的脑袋,想起瞿孝棠来,“我朋友人呢?!”   “派出所带走了,”护士说,“他让你醒了就在这等他,很快会过来。”   何溪想起身,刚一动,眩晕感袭来,带了一阵强烈的恶心。   “说了别动,躺好了。”护士换好药,推着推车离开了。   何溪等了好久,那股恶心的劲儿才过去,他拿过摆在床头边的手机,解了锁,跳出桌面,时间显示1月27号,农历除夕。   除夕了。   “醒了?”   瞿孝棠的声音传来,何溪放下手机看过去,他拎着一个袋子走了过来。   “你还好吗…”何溪问。   “只是去做笔录,我没事。”瞿孝棠拉了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袋子里是一碗粥,他拿出来放在柜子上,而后揭开盖子,虚掩着,说凉一凉,太烫了入不了口。   何溪没胃口,但轻轻嗯了一声。   “跟踪,蓄意伤人,裴梓岳要被拘留一阵子。”   何溪看着他,没说话。   瞿孝棠便接着道,“我改了明天的票,跟我回江北。”   是命令,不是商量,瞿孝棠拿勺子搅拌起那碗粥,又吹走了表面的热气,静默间,突然问,“他到底有没有伤过你,告诉我…”   “没有,”喉头发涩,何溪艰难的说,“真的没有。”   “知道了,”瞿孝棠舀在勺子里的粥应该降温了,他短促的停顿了一下,才喂到何溪嘴边,“慢慢咽。”   吃了没两口,何溪不肯再吃了,手指轻拍着床沿,“陪我睡会儿。”   瞿孝棠便脱了外衣,在他没打针的手边躺下来,将他小心抱在怀里,何溪那时又感觉眩晕感似乎好了一些,迷迷糊糊睡过去,直到被远处电视里春晚节目主持人亢奋的声音吵醒,他才发觉瞿孝棠一直没睡,他就那么注视着自己,不知道看了多久。   “不困么?”   “嗯,不困。”   “怎么办?火锅和烟花,都错过了……”   瞿孝棠抿嘴笑了笑,隔着纱布一吻他额头,“没事,明年再补上。” 第34章 男朋友   何溪走之前给陈源发了条信息,之后便跟着瞿孝棠上了回江北的动车,他靠窗坐着,被瞿孝棠抱在怀里,窗外的景色大都一闪而过,何溪偶尔会跟瞿孝棠闲聊两句,但更多的是盯着窗外发呆。   瞿孝棠也是,他抱的何溪很紧,望着何溪目光所及的一切,如同进行着一场不为人知的私奔。   回江北后,何溪被瞿孝棠带去了他位于春江路的一套小公寓,靠江,楼层不高,何溪后脑勺上的伤和脑袋里的伤都没好,但他来不及矫情就陷入了外头绝美的江景当中,并再次赞叹,有钱真好。   换做是他这样的人,不知道要奋斗多少年才能在江北买上一套这样的房子。   瞿孝棠调好室内温度,等温度升高达到平衡才走到一直站在卧室阳台上看风景的人身后,脱了他厚厚的羽绒服,裹上了一张毛毯,又顺势将人抱在怀中,“我叫了秦宣他们过几天过来聚聚,不抓紧时间玩一玩,等开学了再凑齐就难了。”   “为什么凑不齐?”   “是我一帮好哥们儿,开学都得四分五散,本来也有很久没聚了,”瞿孝棠偏头,在他耳朵上亲了一下,“你也见见,认个熟脸儿。”   “我,这不好吧,要不你们聚,我出去逛逛。”   “你出去了我怎么交差?”瞿孝棠说,“我说让他们来认识一下我男朋友,难不成我要告诉他们我在撒谎啊?”   何溪回头瞧他一眼,又迅速摆正了身子,“胡说什么啊,谁是你男朋友!”   “……啊?”瞿孝棠一惊一乍的,握着他肩膀将他转过来面对自己,“不是我男朋友替我挡一砖头?不是我男朋友躺在我下面喊要?”   “你闭嘴!”何溪捂住他嘴巴,耳根子烧的红透了,咬着牙说,“你,能不能学会害臊啊,什么话都说!”   “……”瞿孝棠眨眼,伸出舌尖舔他的掌心,何溪一下子就松开了,“随你,叫多少人来都行。”说完便从他怀里出来往客厅里去。   瞿孝棠跟在他身后,又去开放厨房的吧台上倒了杯水,拿着何溪的药出来坐在了他身边,正色道,“男朋友,先把药吃了。”   何溪在他说完话之后用身上的毛毯捂住了脑袋,瞿孝棠也不碰他,噙着笑就那么看着,许久,“男朋友,您是需要我喂么?”   “……”   “这位男朋友先生,您该吃药了。”   “……”   “确定关系,见亲友,下一步就是下聘礼了,”瞿孝棠悠悠道,“您这时候害羞,我可就没办法了。”   温吞的,何溪隔着毛毯斥他,“别说话你。”   “哦……”片刻,“那我进来了。”   何溪还未反应,毛毯被掀开,瞿孝棠钻进来堵住了他的嘴,而后嘴里涌进来一股热流,混着几个苦涩的药片,何溪下意识的咽了下去,一点点光线里,瞿孝棠微微离开了一些,瞧着他,“果然还是要我喂,直说就好了。”   “瞿孝棠!”   “好啦,吃完药好好睡一觉,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晚点我带吃的回来。”   “去哪里?”   “emmm,男朋友,你要是离不开我,就赶紧把伤养好,回头我把你揣兜里,去哪都带着,行吗?”   何溪觉着呼吸短促,在被他亲了一口后,身子腾空而起,瞿孝棠抱着人往卧室里去,放到床上才说,“好好睡觉,脑震荡得多休息,我回来会叫你的。”   “好。”何溪乖顺的躺下,被他掖好被角,折腾大半天,头确实还有些眩晕,他也不想再动了。   瞿孝棠留了一盏灯,从家里出来,一边拨电话一边拉上了外衣的拉链,电话被接通,他便单刀直入,“我现在过来,一个细节都别漏,全部拷进去。”   而后挂了电话,q7在不久后驶出地下停车场,往一个方向去了。   那几天瞿孝棠总是会这样离开,或者被一个电话突然叫走,何溪的伤慢慢的好了,对这样的状况也见怪不怪了。   秦宣他们来那天是初九,四五个男人一下子涌进来,何溪突然觉得这房子也不大了。   这些天他预想过很多种可能,第一次见瞿孝棠朋友,他该说什么,做什么,或者他的朋友会怎么说怎么做,是会好奇他们怎么在一起的,还是会对他们这段关系保有质疑,甚至因为圈子不同,而找不到共同话题,他会尴尬,会被晾在一边,或者会因为两个男人谈恋爱而被无限的打趣。   后来证明他多虑了,什么状况都没有发生,那些男孩子比他想象中要礼貌很多,是礼貌,不是拘谨,也不是疏离,他们轻车熟路给自己找喝的,找舒服的姿势坐下,然后冲何溪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又在秦宣的捣鼓下,一帮人坐在地上玩起了大富翁。   何溪是被秦宣拉到身边坐下的,他没玩过,大家便开始教他,有人教规则,有人教耍赖,后来有人提议试玩一把,谁也没想到何溪就这么学会了,一轮下来,资产最高,一帮人资产被吃的所剩无几,竟纷纷开始后悔,以秦宣最为恼火。   “这是什么道理!何溪,你是不是大灰狼装小白兔啊!”   “我没有……不都是你们教的吗……”   “宣儿,认栽吧,瞿孝棠这是请了个地主回来。”   “不是,这骰子也忒向着何溪了,这不公平!”   “这还不公平那什么公平?”有人说,“何溪好样儿的,就这么玩。”   秦宣大概真炸毛了,吵吵闹闹的,客厅里热闹极了。   瞿孝棠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紧赶慢赶赶回来,路上还不停给这几位发消息说别欺负他家何溪,结果倒是他担心过度了,一回来,这帮人玩儿的不亦乐乎。   “我靠瞿孝棠,你是不是得教教你家这位的待客之道啊,头一回玩游戏,瞧给我们虐的!”   瞿孝棠走到何溪身后,坐下来,看了眼局面,“给钱吧秦宣,你占我们家地儿了。”   秦宣险些一拳头过去,“老大,你还是不是人!”   门铃那时候响了起来,瞿孝棠回头看了一眼,“行了别玩了,吃饭吧。”   今天早上被叫走,瞿孝棠回来的路上给酒店打电话点的餐,原是打算好好聚一聚,但手上的事情刻不容缓,好在大家也都没在意,可吃饭时候,电话又来了,何溪无意间瞥了一眼,一串号码,归属地还未看清,瞿孝棠便摁掉了,大概是骚扰电话,何溪也没太在意。   后来吃吃喝喝,大家似乎都有些醉了,原是聊家里的安排和未来的打算,之后聊的何溪听不太懂了,快转钟大家才嚷嚷着要散,瞿孝棠替他们叫来代驾,一个个送走后才回来躺在了沙发上。   收拾好垃圾,打扫完卫生,何溪才去了他身边,蹲在沙发旁瞧着他,“不是让你少喝一点……”   “没事,”瞿孝棠一摆手,而后突然坐了起来,“你喝药了吗?我去给你拿药。”   何溪将人摁下来,“我早喝了,你别折腾。”   “那就好,”瞿孝棠偏过头醉醺醺的看着他,“今天他们没欺负你吧?”   “没有,你的朋友,都很好。”   “我拼命的往回赶,就是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   “我知道,”何溪凑近了,在他嘴角亲了一口,“所以,你今天去哪里了?”   “……”瞿孝棠半抬起身子,搂着他身子把人弄上了沙发,箍在怀里才说,“这是个秘密…秘密知道吗…秘密是你不告诉我的,我也不要告诉你……”   何溪一怔,看着他,空张了下嘴,又听他问,“我们今天睡沙发好不好?”   何溪说好,无奈的捏着他下巴,吻走了他满嘴的酒气。   元宵前学校开始热闹起来了,返程的学生遍布在这座城市里,何溪也在开课前两天收拾行李回了学校,宿舍需要收拾,要紧的是顾小慧早在班群里召唤他们过去帮忙,今年外语系安排了很多讲座,请的都是高翻学院的老师,开学便有一个,这是戳在了何溪心头上的活儿,一大早便去接付雪和苏娜了。   瞿孝棠醒的时候枕边没人,他从床上坐起来,好半天才承认已经回到了学校的事实,事实是,今年开学约等于失恋,按何溪的说辞,讲座,新课,培训,考试,外语系今年的搞法,是不想让他瞿孝棠有好日子过了。   某人烦躁的摸了把头发,正要下床,便听见有人敲门——   “有人在吗,宿管委登记。”   瞿孝棠趿着拖鞋去开门,外头站着个戴眼镜的男生,见着他似乎有些惊讶,“你好,麻烦登记一下返校情况。”   “返校情况不是班里统一做的吗?”瞿孝棠接过他递来的表格问。   “哦,是的,但今年有退伍的学生返校,宿管委要做记录,这个宿舍是有当兵人员的,所以要登记。”   瞿孝棠写下何溪的名字,“还没回,当兵不都两年吗,怎么着也得暑假前后才退伍吧,你们宿管委这个都搞不清?”   那人推了下眼镜,抱歉的笑了下,“只是做个登记,打搅了。”   “没事。”瞿孝棠把册子递了回去。 第35章 我来道歉   在春江路养伤的那几天,何溪醒来的时候会盯着瞿孝棠看很久,在“不让自己过于悲情的陪着瞿孝棠”这样的压力下,他尽力让自己忘却掉裴梓岳给他感情世界带来的巨大冲击。   也多亏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到了三月下旬,年前和瞿孝棠打了一架的那个人,到底被拘了几天,出来后去了哪,何溪统统不知情,换句话说,裴梓岳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连近两个月,零星半点的音讯何溪都没有收到。   这两天,地资的球队报名了一场高校联赛,江大原先是有校球队的,从每个系的球队抽调最好的球员组成,后来被各个系联名抵制,因着过去很多年校队都没打出什么好的战绩,几年前校队便解散了,由系与系之间打比赛评选出最优秀的球队,可以代表学校出去打比赛。   地资去年表现得很好,以至于今年几乎很顺利的报上了名。   瞿孝棠这段时间一直泡在体育馆里训练,何溪时常过去陪他,就坐在场边,负责看管他的包和水。   苏娜也一直留在球队里做助理,只是年后来了学校,人温柔了些许,比如现在,乖巧的坐在他身边,在秦宣跟瞿孝棠走过来的时候,将额边一丝头发捋到了耳后,“学长,累吗?”   瞿孝棠视若无睹的在何溪另一边坐下,又抽走了何溪手里的一瓶纯净水,“比赛时间安排整理出来了吗?”   何溪闻言,朝苏娜看了过去,那人还含着下巴,一脸娇羞状,秦宣正站在她左手边大口大口的喝水,除了何溪,谁也没注意到苏娜这幅样子。   于是,何溪戳了戳她肩头,“娜娜,问你话呢?”   “哦,啊?”苏娜霎时恢复正常,睁大了眼睛瞧着他,“问什么了?”   “赛程安排…弄好了吗?”何溪复述道。   “哦那个啊,弄好了弄好了,那什么,我晚上就发群里。”   秦宣这时喝完水捏瘪了瓶子,而后塞进了苏娜手里,“美人儿,帮我扔一下!”说完又回到场上训练去了。   苏娜再次陷入了莫名的羞涩中,何溪清了下嗓子看向瞿孝棠,“还练吗?”   瞿孝棠摇头,剧烈的运动让他肤色发红,汗水在脸上泛着光泽,何溪单这么看着,仿佛也产生了苏娜那种别样的情绪。   好在只是一闪而过,何溪很快用毛巾捂住了瞿孝棠的脸,就着这个姿势给他擦汗。   “唔…!何溪…你!”瞿孝棠挣扎着,抓住了毛巾,从他手里接过来后拉了下来,震惊的看着他,“你要杀我?”   “擦汗嘛不是……”何溪别过头,拿好自己的包,极为不自然的说,“我去图书馆了,晚饭你自己吃。”   瞿孝棠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身影,禁不住的觉着好笑,何溪自己肯定没怎么察觉,其实最近他总是会无意识的表现出一种没来由的慌乱,大多发生在看见自己朝他走去的情况之下,或者是在教室外头等他,去图书馆接他,甚至打了两份午餐从窗口走到他坐的位置,他脸上就会出现类似于无措,欣喜这样的神色。   赤身裸体的都看过了,不知道为什么穿着衣服他还会有这种反应,瞿孝棠后来想了又想,觉得还是自己的问题,这些日子做恢复训练,晚上怕吵到何溪睡觉,动辄三四天不过去……   何溪从体育馆出来,接到了倩倩的电话,约了今天跟倩倩看题,那头已经在图书馆等着了。   “我马上到,喝什么吗,我带上去。”   “咖啡,谢啦。”   何溪掐了电话,又在路口转弯,抄小道往商业街的奶茶店去。   排队等咖啡的时候电话又来了,何溪接起来便道,“马上过来,在给你买咖啡!”   “是何溪吗?”   陌生的声音,何溪拿下手机看了眼号码,“您好,您是哪位?”   “我是裴梓岳的妈妈,我来江北了,在你们学校门口,”女人的声音很疲惫,仔细听还有些沙哑,“如,如果不耽误你的话,我们能见一面吗?”   “同学,咖啡打包好了!”   “同学?你的咖啡可以拿走了!”   “哦,好。”何溪讷然将手机放回兜里,接过那杯咖啡,走了没两步又折了回去,“先放你这儿,我等会来拿。”   那人应下,险些没接住,门口风铃响了一阵,人已经没影了。   何溪见到裴梓岳母亲的时候,她正站在门卫室外岗亭的棚子下,何溪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们,见过很多次了。   “阿姨。”   岳清闻声抬头,见何溪出现,一下子红了眼眶,天还冷着,她颤巍的伸手,将何溪拉到了面前,“你,你还好吗?”   何溪不太懂,“怎么了阿姨?”   “小溪啊。”岳清看起来快要掉眼泪了,抓的何溪吃痛,但何溪没做出任何反应,只问,“您怎么来了?”   “小溪,我给你道歉,”岳清说,“我道歉,是我没教好梓岳。”   何溪觉得莫名,裴梓岳从来都没有跟家里出柜,原先被他父母碰见他们在一起,裴梓岳也只说是同学校的好朋友,岳清是喜欢他的,裴梓岳上高三那会她来送午餐,也会多带一份叫他一起吃,但何溪很清楚,他和裴家之间的距离,仅此而已。   那又为何道歉?   见何溪不说话,岳清的眼泪真就啪嗒啪嗒往下掉了,“我没想到我儿子会伤害你,我狠狠骂过他了,他从拘留所里出来后我就把他关在家里让他闭门思过了,还有什么能做的我都可以做!小溪,阿姨只拜托你,放过我们一家子,行吗?”   “放过?”何溪将手抽了出来,“阿姨您误会了,派出所对故意伤害的处理是我没有办法控制的,他既然出来了,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了……”   身边人来人往,何溪不自在的往后面花坛附近挪了挪,岳清很快跟过来重新抓住了他手腕,情急道,   “阿姨没别的意思,阿姨只是想,梓岳是做错了事情,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也没办法知道,但是我们一家子还要活啊,你,你总不能挨了一砖头,把我们全家的后路都断了吧,小溪,你也考虑考虑我跟他爸,我们,”   “阿姨,我不太明白,”何溪这时问,“什么叫,我断了你们全家的后路?”   岳清卑微的神色在这话之后稍微收敛了一些,她望着何溪的目光,似乎在辨别他是不是在装傻,“他爸爸被降职了,我被开除了,中和也给梓岳远程办理了辞退手续,前些日子他想找份新工作,可简历投出去一个个的石沉大海,他爸爸找人问了才知道,梓岳在这行都被拉黑了……   小溪你难道不知道吗?有两个人来我家里,给了我们一份监控副本,还有一份法律文书,他说只要裴梓岳出现在江北,靠近你半步,他就向司法机关提起诉讼,”岳清越说越愤怒,话到最后还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怨怼,“监控我看了,他只是跟踪你啊,他只是一时冲动才动了手,你真的,真的不至于把我们家赶尽杀绝啊!”   何溪被这番话震得半晌无法吭声,岳清后面又说了什么,有一大段他都没听清,她的声音重新进入耳朵里时,身边的人已经开始不断的向他们投来视线,那时候何溪才惊觉,岳清一屁股坐在花坛边上捂着嘴悲痛的放声哭着。   “阿姨,您别哭了!”   岳清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安城是个小地方,人说谁家孩子是个变态跟踪狂,转天就能传的满城风雨,你让我们家以后怎么抬得起头做人呐……”   “阿姨,”何溪后撤了一步,正色道,“您说的我明白了,您先回去吧。”   “我,事情没有解决,你要我怎么,怎么放得下心回去!”   “我来解决,您回去吧,”何溪不知何时冷静下来的,他的声音淡漠的可怕,叫岳清一时间没再哭出声来,何溪那会接着说,“阿姨,我从来都不想跟他走到这个地步,但惩罚和错误一直都是平衡的,如果您觉得惩罚的过头了,那只是没意识到错误有多严重而已。”   话说完,何溪回身进了学校,从大门口到宿舍的这一路,他很清醒,也很平静。   他只不过是要做一个选择题,没那么难的。   回到宿舍,瞿孝棠正坐在床尾喝水,大约刚洗了澡,发尖挂着水珠,见他进来,拿下巴指了下桌面,“刚要给你打电话,都是你爱吃的。”   “嗯,”何溪脱了外套放在椅背上,而后到他面前自顾自的挤到了他怀里,叫他抱着,才说,“要不算了吧…”   瞿孝棠将水瓶盖好放在了床上,握着他胳膊让他正面对着自己,“说清楚,什么算了?”   何溪温和又有些可怜的迎上他的视线,“我说裴梓岳他家里人,别折腾他们了。”   瞿孝棠眉头微蹙,手上却松了劲儿,他重新拿起那瓶水,拧开后喝了一口,随后道,“不可能。”   “瞿孝棠,我跟裴梓岳的事是,”   “是什么?”瞿孝棠神色不悦,语气也重了很多,“是你可以解决,你可以消化,你说没事就可以没事的吗?”   “本来也,”   “本来我可以让他一无所有的,”瞿孝棠一只手绕到他身后,搂着他说,“只要你没有说想要,那他对你做的事情就是强奸,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话必,何溪猛然抬手要将他推开,却是无果,瞿孝棠抓住他手腕将他扼制的无法动弹,才说,“这就叫强迫,何溪,强迫就是犯罪,甭管对方他妈的是你爱过几年的人你懂不懂!”   何溪被各种蜂拥而至的情绪阻断了思路,他甚至在听到这件事从瞿孝棠嘴里说出来时产生了恐惧,他还是被箍在怀里,惶然的看着瞿孝棠,“你,怎么知道的?”   瞿孝棠顿下来,良久,轻声道,“我现在才肯定你真的被强迫过。” 第36章 原来都一样   起初只是猜测。   何溪喝醉酒的那天说要利用他当保镖,瞿孝棠并没有往心里去,但那天夜里,何溪哭了。   “放开……”   “你怎么了?”瞿孝棠惊醒,下了床到他身边,何溪偏着头,手紧紧拽着被子,光线微弱,他满脸泪痕。   “何溪?”瞿孝棠上床坐到他身边,又伸手搂住他后颈,将他的头挪到了怀里,何溪还是没醒过来,浑身发抖,蜷缩着附着在他身边   “啊…我不想…呃啊……放手啊……”   “什么?”瞿孝棠试图听的更清楚一点,可惜无果,何溪身子沉下去,拽着被子的手拉住了他的衣摆,将头埋进他怀里,再没出声。   之后裴梓岳来过一次,何溪抓住他的手让他别开门,其实那时候瞿孝棠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那天跟何溪上过床,第二天起来给他上药,瞿孝棠发觉他大腿后内侧有刮痕,笔直的刮痕,愈合后还有十分明显的痕迹。   事实上他一开始并没有想通这样的伤痕是如何产生的,加之何溪也一直没有表现出受过伤的样子,就这么让瞿孝棠在怀疑与多虑之间徘徊了很久。   怀疑几乎靠近事实是裴梓岳大言不惭的告诉他有些东西他会问何溪要回去的时候,赶去安城的路上,瞿孝棠第一次有了想要弄死裴梓岳的念头。   “是这里,”瞿孝棠抱着他,手从他腿间插进去,摸到了那条伤痕的位置,“你自己没发觉吗?”   何溪摇头,“因为…不疼。”   “你也不知道怎么伤的是吗?”   何溪想抱他,大概是不想听他再质问下去,可瞿孝棠不让,一只手扶住他身子叫他面对着自己,“是皮带扣,或者裤扣,”说完,抬手擦掉了何溪眼角滚出来的一行液体,“不许哭。”   “唔……”何溪抽泣了一下,生生憋住了。   “你打算瞒多久?”他接着问,“还是你要让我怀疑,你跟我睡单纯只是为了忘掉裴梓岳带给你的痛苦?”   “我没有!”何溪喊道,“我跟你睡不关其他任何事情!”   “你知道就好!”瞿孝棠生气的时候真的很不友好,他直视着何溪,像个正教育孩子的父亲,“你以后就是被蚊子咬一口都得告诉我听到没有!”   何溪被他吼的,忍不住打了个嗝,而后呜咽了一声抱住了他脖子,说,“听到了……”   瞿孝棠这才将他抱紧,从踏进何溪生活开始,何溪就把自己包裹在一层密不透风的屏障里,两个人你进我退,甚至冷言相对,瞿孝棠确实不曾预料,早前秦宣一句‘横刀夺爱’一语中的,他如今怀里抱着的这个人,竟是怎么也放不开了。   何溪对这种感觉很陌生,他清晰的感受到瞿孝棠的心跳,呼吸,温度,他第一次被凶的满脑子只剩听话,于是控制不住的掉眼泪,同样也控制不住的贪恋这个凶他的人。   瞿孝棠明明朝他走了千步万步,但这一刻,他只觉得瞿孝棠一直站在同一个地方,吸引着他一步步走过去,何溪也想,这个人说的‘等你慢慢走向我’和海蜗牛来江北那天自己迎着广播走向他的过程和结果,原来都是一样的。   “还哭吗?”   等了很久,瞿孝棠才重新出声,何溪握着拳头往他背上给了一下,“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你能不能不惹我生气?”瞿孝棠说。   “我没有故意惹你生气,这个事情我是想要好好跟你商量的!”何溪直起身子,鼓着腮帮子瞧他,“裴梓岳他妈妈刚刚来找我了,要不是她来,我都不知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但是,咱们能不能,”   “不能。”瞿孝棠再次打断他,“你现在替他们求饶,会显得我很白痴,因为我护了一个并不是那么珍惜自己的小朋友。”   何溪顿住,看着一脸正经的瞿孝棠,很多挤在嘴边的话一时间全都烟消云散了。   “以前,雪儿说我是个很无趣的人,其实我到现在也很认同,裴梓岳对我做的事,我内心的震惊真的大过恨意,”何溪抬手用指腹摸他的鼻梁,说话时不疾不徐,“因为我到现在也不太敢相信,他怎么会那么不计后果的对待我,可是瞿孝棠,我此时此刻更加不愿意去怨恨了,”何溪抚摸过他的嘴唇,附上去啄吻了一下,“我想用这点力气,学着爱你。”   “你,”瞿孝棠抓住他的手,“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喜欢你,现在想要学着爱你,我没别的力气再陷在别人给的痛苦里了,清楚吗?”   瞿孝棠似乎占了下风,刚才的凶狠一下子转化成了诧异,里头带着些许受宠若惊,而后讷讷的点了下头,“清楚。”   “明白吗?”   “明白。”   “我们去洗澡好不好?”   瞿孝棠眨了眨眼,“我洗过了。”   “那就再洗一遍。”   秦宣又拎了几大袋零食进了教室,姑娘们一涌而上,班里热闹的像超市里的促销现场。   郑悦今天拿到了一盒巧克力,倩倩也是,落座后纷纷回过头冲瞿孝棠说谢谢,瞿孝棠那会儿把脸放在何溪面前,要何溪摸摸额头看是不是发烧。   郑悦瞧见,掏了手机咔咔拍了好些照,而后女生八卦的群里就开始沸腾了,别班的人在群里说要过来上课,郑悦便要收费。   付雪咬着嘴皮子戳了下郑悦肩膀,“你挺会做生意啊!”   何溪听见了,无暇顾及,伸手探了下瞿孝棠额头,“没发烧,你到底走不走?”   “不行,还是有点热,”瞿孝棠说,“真的,出去风一吹准感冒,我在这再待会儿。”   “诶哟何溪,”秦宣坐在他们后头,看了这俩半天了,这会才说,“我老大翘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就别赶他走了。”   “不行,”何溪把人往外推,“你的课已经落了很多了,赶紧上课去!”   “何溪……”   “不走今天别回我那了。”   “我走!”瞿孝棠突然站起来,回身拽住正逗苏娜的秦宣往外去了。   那俩人走后,班里起了好几阵叹息,何溪装作听不见的把脸埋进了课本里。   “诶诶诶老大,你走那么快干嘛!”秦宣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捋着脖领子又跟了上去。   “人都这样吗?”瞿孝棠边走边问,“昨晚上还哭着闹着要我抱,今儿赶我走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秦宣觉得好笑,拍了拍他肩膀,“谁不是呢,对别人生人勿近,对何溪倒像只宠物狗,啧,这该死的爱情……”   “嘶——”瞿孝棠抬手要揍他,“骂谁啊你!”   地资今年第一场比赛对山城大学,地点在江北市体育中心。   比赛那天是礼拜六,彼时三月末梢了,何溪在准备六月份的德语四级考试。   自那晚跟瞿孝棠聊过之后,岳清也没再打搅过他,说要解决这件事情的话,何溪感觉自己食言了,但他又隐约觉得瞿孝棠会松手,这点自信来自哪里他也不清楚,思来想去,可能是瞿孝棠溺着他溺的过头了。   付雪来图书馆接他的时候带了个生面孔,何溪见后,和付雪心照不宣的避开了一些话题。   “徐嘉玮,经管大一的,”付雪说,“认识一下,这我正宫娘娘,何溪。”   徐嘉玮噙着笑跟何溪握手,“久闻大名。”   遭打趣,何溪瞧了付雪一眼,才说,“你别听她瞎说。”   “好啦,赶紧走吧,这会儿比赛开始了都。”   高校联赛也有电视台直播,观众都是正经的球迷,何溪坐在观众席里,一眼便看到了15号,场上的瞿孝棠作为中锋,控球能力真的不在话下。   但比分一直拉不开距离,到现在才来到十九比二十,焦灼的让何溪也有些紧张。   “你们家15号今天是不是不在状态啊,山大有这么难打吗?”   何溪听着付雪的话,看向瞿孝棠,他正要传球给三号,山大的球员防守在他面前,瞿孝棠便立即招来8号秦宣打挡拆,但对方扑上来两个防守球员,秦宣做不住墙,瞿孝棠运球时间眼看就快到了,他当即做了个往左的后撤,紧接着跳投出球,球体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后,垂直入篮。   “啊——”   付雪这一嗓子,徐嘉玮似乎耳鸣了,何溪也站了起来跟着观众一起鼓掌,随后才说,“这不是很在状态吗?”   “哟,”付雪笑着揶揄他,“嘚瑟上了还!”   那会儿山大教练叫了暂停,场上球员往各自的休息区靠拢,瞿孝棠却径直的跑到了何溪面前,隔着一块广告牌朝他倾身过去,“擦擦汗!”   何溪便抬手抹掉了他脸上明显的汗珠,“好好打。”   “知道,等我啊,结束了带你去吃饭。”   “嗯,去吧。”   瞿孝棠回教练那边后,何溪才坐了回去,那会儿付雪靠过来问,“你是不是给瞿大公子吃什么迷魂药了?”   “……”   “教教我,我也想要这么粘人的男朋友。”   “你不是要大叔吗?”何溪隔着她看了眼徐嘉玮,“怎么还是小朋友?”   “这是意外……”付雪压低了声音,“学校最近传你们两个传的挺嗨的,我看贴吧里有人上传了在路上碰到你们的照片,你介意的话,我去找管理员让他帮忙删下帖子。”   何溪是有察觉,默了默便说,“系里不早就沸沸扬扬了吗,东堵西漏的,随他们去吧。” 第37章 憨厚的那位   “喀斯特地貌典型,溶洞普遍发育,作为溶洞塌陷后的残留,它看起来是很残旧的。”   “喀斯特是什么?”   “岩溶,”电梯到了,何溪挂在瞿孝棠身上从电梯里出来,又听他说,“我们要从河面上走,穿过那个塌陷的溶洞,在出口仰头就能看到。”   “看到你刚说的那个‘双筒望远镜’?”   瞿孝棠走到门口,一只手托着他屁股,另一只手探到了指纹锁,门随后嘀嗒了一声,开了,瞿孝棠又抱着人走了进去。   换鞋的时候,何溪也没下来,两只脚在他身后互帮互助的踢掉了鞋子,那会儿瞿孝棠才应他,“对,原本是一条溶洞的一段,溶洞的顶盖有两处塌陷,露出了两块天空,很像双筒望远镜的两个镜片,两个镜片之间没有塌陷的部分就形成了横跨布柳河的天生桥。”   何溪听得入神,好奇的问,“很宏观是吗?”   瞿孝棠抱着他往里走,而后将人放在柜台上,挤进他双腿间瞧着他,“我觉得还好,在当地人介绍之前,我问我爸那桥像不像丁字裤来着。”   “噗!”   何溪真是被‘丁字裤’逗笑了,埋着下巴,肩头不住的发抖,瞿孝棠便伸手抬起他下巴,“对于大自然来说,天生桥不过是溶洞的废墟,但对我来说,它是我人生观里标新立异的节点。”   “什么…意思?”   “意思是,”瞿孝棠轻笑,靠过去舔了下他嘴角,热烘烘的气息渲染到他身上,“我硬了。”   何溪怔了一下,很快便推开了他,“你是在给我讲故事还是在给你下头这位讲故事?”   瞿孝棠只是退了一小步,紧跟着又贴了过去,不由分说的将手从他下衣摆钻了进去,大手握着他薄薄的身子,抚摸从后背游走到了胸前,何溪奈何不了他,无用的推拒在片刻后瓦解了。   “洗澡去…你臭死了!”   “做完再洗。”瞿孝棠重新将人抱起来,往沙发上去。   何溪被放平在沙发上的时候,身上所剩无几了,赢了山大后本是要回学校的,瞿孝棠跟教练打了个招呼,径直把他带回了春江路,这时候被浑身上下的伺候着,何溪才反应过来瞿孝棠打的是什么主意。   何溪没有什么特别敏感的地方,大多数时候的渴求来自瞿孝棠的亲吻,他爱亲他身上最为偏僻的位置,后腰上的脊窝,脚踝,或者大腿内侧,何溪总是在亲眼看见自己的性器打在瞿孝棠脸上的时候产生一股浓郁的羞愧,但瞿孝棠并不在意,他熟稔的与他接吻,手握着他胀大的东西套弄,直到让何溪痛快的射一次才真正开始打算享受他的甜品。   瞿孝棠从茶几下的矮抽屉里拿了套和润滑,进去之前将何溪两条腿架在了肩上,何溪刚刚射过的龟头上还冒着晶莹的液体,身子这样被折叠,那些液体便拉着丝的掉在了他肚子上,看着萎靡又色情。   瞿孝棠进来的时候注视着他,进到深处,何溪下意识的抬手,咬住了食指的第二关节,瞿孝棠哪受得了他这样子,腰腹很快往下压,刹那间全部喂了进去。   “我的意思是,”瞿孝棠压下来吻他,灼热的说,“你对我来说,是全新的。”   何溪晃神过后才明白,他是接的刚才的话,便抱着他脖子,将被撞出来的吟叫声悉数渡进了他嘴里。   好在沙发是皮革的,清理起来要容易许多,人在性爱过后犯懒的毛病总是异曲同工,何溪被抱去洗了个澡,出来后又被放在了沙发上,瞿孝棠从卧室拿了睡衣出来,打扮洋娃娃似的给他套上,而后坐在他面前捏了捏他的脸,“你刚跟我说想看什么?”   “动物世界。”何溪说。   在浴室里被抱着撒娇,某人想看看大自然里其他动物的发情规律是不是有迹可循,瞿孝棠觉得这孩子高潮过后总爱说胡话,但可爱的要命,回神时强压下来一股躁动,拿了遥控打开电视,找到动物世界给他后,才说,“乖乖看电视,我去买吃的。”   “嗯……”   瞿孝棠回来的时候,沙发上的人已经倒下去了,电视里镜头还在跟踪一只美洲狮,他关掉后,把人抱回了卧室。   翌日,何溪一早醒来,白纱窗帘被风掀起,阳光洒进来,耀的睁不开眼。   何溪伸手摸了摸身边,瞿孝棠不在,他便下床,在客厅茶几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有两条未读信息。   一条来自瞿孝棠,一小时前,他说在车行给车做保养,还说醒来不要吃东西,等他回。   还有一条来自陈源——   【今天省陆总的专家过来,刘老师要交流汇报何阿姨的情况。】   何溪心里燃起些许期颐,回复问:【我现在赶过来来得及吗?】   陈源很快回过来:【不必过来,有什么消息我会告知你的,安心。】   何溪:【知道了,辛苦了陈源哥。】   陈源:【应该的。】   何溪让自己平静下来,才切换到瞿孝棠的对话框,跟他说知道了,还说快点回来。   而后,门铃便响了,何溪放下手机跑过去开了门,“这么快!”   “额……”   是生人,何溪没见过,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穿着一件灰白相间的冲锋衣,头戴一顶黑色的鸭舌帽,中等身材,但个子很高,他站在门外,神色有些严肃。   “我,我是瞿孝棠的朋友,您是找他么?”   “是,我找他,”男人抽出一只手指了指里头,“我可以进来吗?”   何溪一个激灵后拉开门让出一条路,“请进。”   男人不仅严肃,还有些局促,这是何溪给他倒了水放到他面前时察觉出来的,他很乖巧的坐着,手里捧着那杯水,犹豫了很久才问,“你,叫什么?”   “何溪,溪水的溪,”何溪也在离他不远的位置坐下来,“我怎么称呼您?”   “你叫我,额,叫我老师吧。”   老师…何溪把这个称呼在嘴里默了一遍,“老师……瞿孝棠去给车子做保养了,很快回来。”   “哦,好。”   “老师,”何溪也犹疑着,“是不是因为比赛,瞿孝棠耽误太多课了?”   “啊?”男人时不时打量他,最后下了决心一样,放下杯子,朝他直视过去,“耽误太多课是不行的,这事儿我要好好跟他谈谈!”   那会儿门口有了响动,俩人纷纷望过去,只见瞿孝棠拎着一个袋子开了门进来,正要换鞋,看到沙发里的人,惊诧的叫了声——   “爸?你怎么来了?”   何溪石化一样咯吱咯吱的转过头,他爸爸也像做错事被发现一般对上了何溪的视线,瞿孝棠把东西撂在厨房吧台上才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他爸爸旁边,“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招呼,我接你啊。”   “我又不是没长腿,”瞿修勉说着,又看向何溪,“不好意思啊,不,不过你叫我老师也是可以的,我在青大地质系做教授,原来也去你们学校做过讲座,我讲的课还是蛮好的,瞿孝棠知道,他听过……”   何溪身上还穿着睡衣,没洗脸刷牙,头发也没有打理,尽管瞿孝棠爸爸说的话像是小孩求表扬一样,他也一下子没能做出反应。   “爸,他又不是我们系的,你说这干嘛,”瞿孝棠这才开始救场,叫了何溪一声,“这我爸,瞿修勉,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他只会学术,不会社交,你别紧张。”   怎么可能不紧张,何溪内心咆哮,这算什么见面方式啊!   “是,”瞿修勉附和道,“如果你叫我伯父,我觉得是合适的,当然了,你也可以跟着棠棠叫我爸爸,”   “啊!咳…”何溪听见,倒吸了一口气,呛着嗓子,不住的咳嗽了起来,瞿孝棠飞快过去,抄起茶几上的那杯水喂给他,“慢慢说啊,慌什么!”   何溪稍微好些才站了起来,一边鞠躬道歉,一边往卧室里逃。   瞿修勉那时叫住瞿孝棠,问,“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他就是吓着了,”瞿孝棠重新在他身边坐下,“让他自己待会儿,不过你也不用这么直接,什么就跟着我叫你爸爸,搁谁谁受得住?”   “你微信给我发的照片不就是他吗?”瞿修勉一脸无辜,“那他跟了你,总不是要叫我爸爸的吗?”   “那也是以后啊,这才哪跟哪,你们俩头一回见面你就让他叫爸爸,怎么那么能占便宜呢!”   “好吧,是,是我唐突了,”瞿修勉说完,又扭身看向他,不,是瞪着他,“他说你比赛耽误课程了,是真的吗?”   “什么耽误,没有,哎,你别管,我自己能安排好!”   “瞿孝棠,你不要仗着我不在你身边就真把自己当匹野马,你要是不深造,下半年实习就跟我去下地勘察!”   ……   外头两人还在为什么事情争论着,何溪从门背后退到床上,这会儿一口气才喘匀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原先见任何人他都不会有这样的情绪,可他现在实实在在的,手心出汗,心率不稳。   瞿修勉好像只是看起来很严肃,这种严肃表皮下是常年被学术浸泡的气质,他也很可爱,或者说是,憨厚,让他跟着瞿孝棠叫爸爸,眉眼里真诚的仿佛在讲课。   何溪捂着胸口,想不顺畅便甩头物理强迫自己不要再想。   时间过了没多久,大概十到二十分钟,外头安静下来,卧室门把手朝下降去,门开了一条缝,瞿孝棠出现在门口,“好点了吗?”   何溪堪堪抬起眼皮,“他…”   “走了。”瞿孝棠说着,推门进来,在他旁边坐下,“以后了解他,你就不会这样了,他很好相处。”   “我以后,了解他……”何溪复读机一样,嘴里咀嚼着他的话,而后突然转过头,“你带吃的回来了吗?”   瞿孝棠笑着点头,“嗯,好多吃的。”   何溪便匆匆站起来,“我,我先填饱肚子。” 第38章 我男朋友   周一一早,何溪将瞿孝棠从床上弄了起来,说得回学校了,依瞿孝棠的尿性,下午再回去都未尝不可,可毕竟耐不住何溪不答应。   瞿孝棠的副驾驶上多了个小抱枕,是一只蓝壳的蜗牛,蜷缩在座椅拐角里,何溪开门便看见了,拿起来端详了一番,“在哪买的?”   瞿孝棠给车子打了火,“巧了,这是人车行送的小礼品,喜欢吗?”   何溪坐上来关好门,而后将蜗牛塞回腰后,方才觉着坐的舒服多了,“我说喜欢你是不是又该讨奖励了?”   瞿孝棠嘶了一声,“这就没意思了啊,话说白了以后还怎么要啊?”   “你缺那点脸皮嘛?”何溪在他挂档前扭身过去亲了他一口,而后很快坐回去系上了安全带,“走吧。”   脸颊上还残留着湿润的触感,瞿孝棠没出声,笑着伸手揉了把他的头发。   车子径直开回了学校,何溪在车上又眯了会儿,进校门后才被瞿孝棠叫醒了。   “我晚点回来,去陪陪我爸。”   “嗯…”紧张消磨了一宿,在听见这话后又局促了一下,何溪解了安全带,“你好好陪他,别急着回。”   “知道了,”瞿孝棠说着,又将脸伸了过去。   何溪瞧着,敷衍的亲了一口,马不停蹄的下了车,车门被关上,瞿孝棠隔着窗户咂了下嘴,心说不得了,八字一撇刚起了个头某些人感情就淡了,转而又一琢磨,得去找瞿老头说说理去。   瞿修勉回江北无非就一件事,地资院长又磨着上头请他来给大一新生打催化剂,这差不多成了每年的惯例。   q7一路开到博悦一号,保安见了车牌便放行了,瞿孝棠直到进了家门才想起来没给他爸买一份炒栗子。   “棠棠回来了!”   “阿姨,”瞿孝棠寻了一圈,“我爸呢?”   “楼上呢,生了一宿的闷气,早饭也说不吃。”   “怎么了?”   “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根树苗子,说是养不活了,”阿姨接过他脱下的外套,指向楼上,“你快看看去吧。”   “成,您热饭吧,我一会儿带他下来。”   瞿孝棠在卧室阳台上找到的人,他爸蹲在一盆栽面前,手里正捻着一撮土。   “爸,干嘛呢?”   瞿修勉头也没抬,“这土不行,没法发育…”   瞿孝棠也蹲了下来,眼前是一株叶子呈松针样的植物,看起来还挺鲜活的,“都没开始长呢还,你急什么。”   “我原以为这应该是野生的刺柏,现在看着又不像,”瞿修勉用手指摸到它的主枝干,“你看,野生山刺柏枝干粗,针叶聚拢在顶部,长得有那么点西蓝花的意思,但这个分枝粗细不匀,叶子尖部到根部颜色渐变,我怎么瞧着不是杂交就是变异了呢?”   瞿孝棠真真啐了口气,“瞿老师,您是不是多虑了?这玩意儿好养活,您就放着吧,阿姨准能给您养好了。”   “嘁,”瞿修勉拍了拍手指间的泥土,“你懂什么,”说着,撑着膝盖站起来,又将目光从盆栽挪到了他脸上,“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礼拜一,你跑这来做什么!”   “嘿您这话说的,跟这不是我家一样,”见瞿修勉往里走,他便跟了上去,嘴里道,“我这不想着来陪陪你老人家,省的又好几个月见不着嘛。”   两人前后下了楼,餐厅桌子上摆了好些食物,瞿修勉绕去厨房洗手,“那个——何溪呢?”   “上课,”瞿孝棠挤在他身边,“有何指教?”   瞿修勉拿了毛巾擦手,犹豫着说,“昨晚跟你妈妈视频,我告诉她我见过那孩子了,”他将毛巾塞进瞿孝棠手里,擦过他肩头往餐桌那去,坐下了才接着说,“她挪了行程,大概十五号回来,待两天,叫那孩子过来吃顿饭。”   瞿孝棠跟过来,“那不行,何溪见你都紧张,要他跟你们俩一起吃饭,他得吓成什么样子!”   “额……这倒……”瞿修勉叹了口气,重新说,“不,我是说,你以前说你有感情洁癖,好不容易见你有个喜欢的人,我们也是想见见,表达一下我们的意思,这样你们安安心心的谈恋爱,不是更好吗?”   少顷,瞿孝棠从座椅上抬起屁股,给他爹倒了杯奶,“有道理,瞿老师。”   何溪莫名打了个喷嚏,付雪很快从包里拿了纸巾递给他,“祖宗,别又生病了。”   “我没事,”就是鼻子痒,何溪擦完收好纸巾,台上老师还在孜孜不倦,他往付雪那靠过去,“怎么没见娜娜?”   “跟秦宣出去玩儿了,放心吧,请过假了。”   “……?”   付雪见他这神情,跟着道,“我看快了,原来跟秦宣打打闹闹,总是会不小心走火的。”   “……”何溪无话,心情谈不上好或者不好,只是隐约觉得瞿孝棠似乎下了很大一盘棋。   兼职那家广告公司打来电话时是在下午,何溪没课,躲在图书馆里准备六月份的考试。   电话是在洗手间接的,那头说,周五有从柏林飞抵内地的客户代表,这次来除了办要紧事,还挤出了时间在当地逛一逛,何溪很快应下了,但焦虑到了晚上才赶上他的思维,瞿孝棠一进门,便听见他站在宿舍里练习对话。   “这么用功?”   何溪把嘴里的话说完才放下录音的手机,焦灼的扑到他身上,“你朋友公司给我打电话了,周五要去见客户。”   “紧张了?”   “虽然跟外教上课的时候也有交流过,但可控和不可控还是有区别的好吗?”   瞿孝棠扶住他在床尾坐下,而后拉来椅子反坐在他面前,“那你跟我对话试试?”   “你又不会……”   “我说中文你说德语呗,”瞿孝棠手搭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的瞧着他,“你不是怕你听不懂他,是担心他听不懂你是不是?”   何溪怏怏的点头,“说错了闹笑话,影响公司形象,人家认为你司不重视,我负得了责么…”   “多虑了吧,”瞿孝棠说,“给客户做地陪没有那么高的要求,翻译离客户最近,说重点就好,但我觉得,重点应该是氛围,你把他当朋友,自然的说话更好。”   “你说得对,”何溪也看着他,皮笑肉没笑,“如果真有这么简单,全托了瞿大公子的福了。”   “别不信啊,咱打一赌,”瞿孝棠隔着椅背倾身凑近了,说,“别有压力。”   何溪抬手,拿食指抵着他脑门轻轻推了一下,“赌什么?”   “这次没搞砸,我带你出海。”   何溪骤然想起来,他说过要带他去看海蜗牛生活的地方,顾不上他话里的逻辑问题,问,“搞砸了呢?”   “搞砸了,”瞿孝棠捏住他下巴,晃了晃,“带你回家。”   “这听起来没什么利弊可分啊!”   “主要我没有什么对你特别不利的赌注,”瞿孝棠说,“怎么你都是大赢家,你考虑考虑?”   何溪沉默下来,在视线交汇中拍掉了他不断摸着自己下巴的手,“等结束再说。”   周五来的特别快,这几天瞿孝棠又打了一场比赛,回来后寸步不离的跟在何溪后边,食堂,图书馆,教室,甚至户外外语角也要守在附近,班里同学也源源不断收到小礼物,虽不贵重,但每次收到都似乎对瞿孝棠多了一份喜爱之意。   何溪觉得瞿孝棠这种贿赂与持续不断的刷脸行为对他产生了制衡,比如有好几次何溪想发脾气把这人赶走的时候,郑悦她们都会过来帮忙,帮瞿孝棠的忙,类似于“你别这么对他好不好”和“你就让他在这儿呆着吧,老师都没说什么”,三番五次,何溪举了白旗,转头就问付雪可不可以跟二妈商量一下转班的事情。   从柏林来的一行人总共三位,为首的叫Finn,一个略显粗犷的男人,嘉盛广告负责接待的代表叫钟敏,何溪跟着她在机场接到了人。   费恩很随和,他说不是第一次来中国,但是第一次来江北。   何溪便告诉他,“江北不会辜负它的客人。”   “当然!我确信,”费恩说,“我们和嘉盛产生必要的交易,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嘉盛不断在创造惊喜,这很中国。”   何溪翻译给钟敏,对方很是豪迈的决定,先带德国人去一趟中国的酒庄。   去的路上,何溪坐在车里跟费恩介绍沿途的风景,费恩问了很多奇怪的问题,让何溪很容易便想起了瞿孝棠的话来,紧张的情绪不知道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他学着用风趣幽默的方式一一解答。   那天过得也很快,送客人回酒店后出来,瞿孝棠的q7停在路边,招摇的开着双闪。   钟敏也瞧见了,冲他说,“辛苦了何溪。”   “不会,希望没给你添麻烦。”   “当然没有了,你做的很好,我实在没想到,你还没毕业语言就已经学的这么通透了,以后请你怕是要花大价钱了!”   “哪会啊,敏姐,有事尽管叫我就好。”   “好,”钟敏微微靠近,小声说,“那边的奥迪在等你吧?你朋友吗?”   何溪看过去,虽然车窗紧闭着,但何溪知道,里头那个人一定死盯着他们,于是笑道,“是的,我男朋友。” 第39章 吃素   瞿孝棠今天过于持久了。   何溪抓着他肩头推拒他绵绵不绝的亲吻,求饶,“你怎么回事……”   “怎么了?”   他喘着粗气,握住何溪的手腕又压了下来,一下又一下的啄吻何溪的唇瓣,何溪便讷讷的看着他,半晌才说,“腿麻了…”   而后,将缠在他腰上的腿放了下来。   “付雪和苏娜我忍了,”瞿孝棠说,“别人就别靠太近了。”   何溪无端想起刘雅卓来,呢喃道,“雅卓姐说的没错,你本质还是霸道蛮横的。”   “她说错了,”他的手摸到何溪的腿,勾着他后膝弯有一搭没一搭的摩挲,“我本质是爱你的。”   何溪想,还是先不要通知这个人已经被他挂上了‘男朋友’的牌子为好,否则从回宿舍到现在的一个多小时又要重演一次,他实在没力气了。   瞿孝棠没再让他说话,停了这片刻后再次开始,由缓至疾,何溪趁机咬了他一口,瞿孝棠把脸埋在他颈窝里,下嘴唇疼的再次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又企图谋杀。   “不如我请你吃饭吧…”何溪扶着他后脑勺,说了这么句话。   “真行,”瞿孝棠在他颈窝里发出闷闷的声音,揶揄他,“给我嘴咬破了再请我吃饭,我能给你吃破产了不成?”   何溪惭愧,也得逞的发笑,“那你答不答应啊到底?”   “答应啊,难得你要跟我约会,”瞿孝棠亲了下他的脖子,又抬起头重新跟他接吻,将‘哪敢不答应’淹没在了唇齿间。   何溪在博览中心附近订了家茶素餐厅,瞿孝棠在看见‘禅意茶素’四个字的灯牌后一伸手把何溪勾进了怀里,“什么意思?”   何溪装傻,“什么…什么意思?”   “我怎么觉得,你在暗示我什么!”   何溪瞧着他点了点头,“没错,你想的没错,进去吧,这儿包间紧凑着呢。”说完朝大门走了进去。   瞿孝棠嘁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一份芋丝饼,九塔菜红烧茄子,濑尿虾,山茶油蒸罗汉上素,盐香冬菇,泉水莲子淮山,”何溪将菜单递回给服务生,“上一壶茶,够了,谢谢。”   “好的,您稍等。”   二楼大窗全敞着,长木桌就在窗边,瞿孝棠背对着窗户坐,见服务生带上门才起身换到何溪身边,同他一起面对着窗外。   店门前一道院子,喷泉池隔开了一个小小的花园,这个点儿有人在花园里修剪枝丫,想必是特意让客人观赏的画面,两人默不作声的盯着看了半晌。   瞿孝棠搂着人,手里揉着他耳垂,扭头问,   “这地儿你是不是撺掇很久了?我虽然也不怎么贪荤菜,但你这全素宴是不是过分了?”   何溪看的出神,嘴里道,“这店没在江北开多久,他家素做的可比荤菜好吃,你吃了就知道。”   瞿孝棠不大满意的捏住他下巴把他的视线手动挪到了自己身上,“你来过?”   何溪悠声道,“跟雪儿。”   “我可以吃素,仅限你点的一桌子菜,其他的没法保证。”   何溪又眯起眼,“孺子…不可教!”   “嘿,你,”   “打扰了先生,给二位上菜。”服务生敲了门进来,何溪便从他手里挣脱了,“麻烦了。”   何溪叫这些菜都分量不大,但诱人的紧,服务生摆着菜,何溪夹了一块芋丝饼给他,“我爱吃的,你尝尝。”   “这算甜品吗?”   “算,吧…”   瞿孝棠便咬了一口,口感确实不错,随口道,“是好吃,但没你好吃。”   服务生手上动作明显顿了一下,何溪瞧见,干咳了一声,“麻烦再加一个菜。”   “好的先生,加什么?”   “一份六根清净。”   瞿孝棠:“……”   服务生走后,瞿孝棠正要对何溪实施点见不得人的惩罚,忽而听见窗外楼下传来一阵嬉闹,原本扫了一眼,又觉得十分眼熟,再看下去,嘴里念了声,“刘思雯??”   何溪也看去,那穿着女仆装的,扎俩小辫儿,跟同行的人说说笑笑的,除了刘思雯还能有谁。   瞿孝棠反应更快,起身绕过桌子到了窗边,坐在椅子上倚着窗台朝刚到楼下的人喊了声,“小朋友,有空陪哥哥吃个便饭吗?”   刘思雯本是要往回怼的,一句‘谁有空陪你吃饭’说了一半,换成了,“瞿孝棠?你怎么在这里啊!”   少时。   刘思雯钻进了他们包间,在看见何溪后神色突然不自然了一下,但一闪即过,“小何老师,你,你们跑这么远来吃饭么…”   “是啊,坐吧,跟我们一起。”何溪说。   “诶不了,我还是不当电灯泡了,”刘思雯反手指向隔壁,“我朋友还在等我呢,我走了。”   “你等等!”瞿孝棠叫住人,上下扫视着她,“你这什么打扮?本土小胖妞装什么女仆啊?”   刘思雯不知使了多大的劲才没让自己一拳头朝他挥过去,“这叫花嫁!哥你要实在不会说话就把你这张嘴撕了吧,留着也挺碍眼的!”   “嘶,你过来!”   “好啦…”何溪插嘴道,“我看你们都是这个打扮,是附近有漫展吗?”   刘思雯一听,又撤了一步回来,“是呀,就在旁边博览中心,我们吃了饭还得过去,小何老师,你要没事一会儿也过来玩玩?”   “好啊,我们吃完就过去。”   “那行,我走了,会场见。”   刘思雯回了她朋友那边,瞿孝棠才说,“今天不是约会吗?你不会真要带我去逛她们小姑娘玩的地方吧?”   “你上次不也看雯雯的漫画看的津津有味吗?”何溪凑近他,说,“那里就是那样的世界,你真不好奇?”   一小时后。   瞿孝棠买了票进场了。   “这可比上次给她排队签书的场面大多了!”某人从这个展区逛到那个展区,拿着手机跟着摄影师炮筒聚集的位置拍了好些照片,何溪静静地跟着,在硕大的会场里找刘思雯的身影。   再往里去,何溪在中部的展区看到了舞台,大荧幕滚动播放着今天的展览目录。   舞台上似乎在进行热场表演,何溪拉回了正凑热闹给一个COSER拍照的瞿孝棠,“去那边看看。”   “哦,好,”瞿孝棠搂住人,“何溪,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不成熟就别想了。”   “……”瞿孝棠喉结蠕动,又道,“要,要不我给你,”   “哥!”   刘思雯从人堆里钻出来,出现在两人面前,“我刚要给小何老师打电话就看到你们了,怎么样,这里带不带劲?”   瞿孝棠挑眉,“还行吧。”   刘思雯白他一眼,拉过何溪的胳膊,“今天来了我粉了很久的唱见,他马上上台了,我带你去前面。”   刘思雯小时候还没这么跋扈,瞿孝棠看着把他的人拉走的那位姑娘止不住的后悔,漫展他是没来过,这全场的角色扮演虽然确实挺有意思,但他还是认为刚在餐厅就不该叫刘思雯那一嗓子。   何溪刚跟刘思雯朋友打了招呼,舞台左边便起了一阵骚动,一群工作人员围堵在那里,看样子不像是起了争执。   彼时人群里都在朝那边探望,刘思雯也不例外,“小何老师,你就在这等我,我去看看!”   “诶刘思雯!”人没拉住,何溪回神要找瞿孝棠,发觉那人也不在,于是拨开身后的人往外走,走到人群后的空地,瞿孝棠还是没见踪影。   何溪拿了手机拨电话,对方很快就接了,“想起我来了?”   何溪平舒了一口气,“你在哪?”   “往右看。”   大概二十米开外,一排供人休息的长凳上,瞿孝棠坐在那里,手里拎着一个长方体的口袋,见他看过去便朝他摆了摆手。   何溪挂断电话,朝他那边去,走到一半,却在瞿孝棠眼皮子底下被一阵剧烈的冲击力撞飞了出去,玻化砖在这样的冲击力之下几乎无法阻断何溪的惯性,真正停下来是瞿孝棠扑过来将他抱在了怀里,两人倒在地上,很快引来了周遭人的注视。   瞿孝棠将人扶起来坐稳,而后朝另一处倒在地上还没爬起来的人大步走了过去,“疯了你,跑什么!”   “瞿孝棠!”何溪跟上来抓着他胳膊把人往后拽去,“你吼什么!”而后过去蹲在了那人身边,握着她肘弯要扶起来,“来,起来看看有没有事。”   大约是摔到地上时磕到了手掌和手肘,何溪一碰她便倒吸了一口气,何溪又很快松开了,撑着她的背让她坐了起来,才说,“疼吗,我送你去医院?”   那姑娘戴着银白色的假发,打扮和刘思雯如出一辙,她埋着头查看手上的伤,又在听见何溪的关心后摆了摆头。   “她没事,”瞿孝棠弯下腰将何溪扶了起来,“你先检查下你自己行么?”   “我也没事,”何溪又朝地上的人看去,“是不是摔伤了,你动动手臂看。”   姑娘动了一下,看起来没什么问题,随后慢慢站了起来。   “诶那儿呢!”   身后一声高呼,舞台左边那群工作人员齐齐朝这边涌了过来,姑娘还没站稳便抬脚要跑,瞿孝棠本能的伸手去抓人,恰巧握住了她手腕,正要往回拉,那姑娘回身瞪了他一眼,狠狠甩了下手臂挣脱了他的钳制。   瞿孝棠愣了一下,收回手滞在原地,在何溪说话前突然呢喃道,“这家伙我是不是在哪见过?” 第40章 奇怪的事   至于在哪见过,瞿孝棠一时没能想起来,刘思雯踩着小皮鞋哒哒哒跑过来,抓着何溪一顿检查,“小何老师你没事吧!”   何溪反手握住她胳膊,宽慰道,“我没受伤,别紧张。”   “唔…那就好,”刘思雯向追逐的工作人员消失的方向张望,直到何溪被瞿孝棠收进了怀里才反应过来说,“也不知道追上没有……”   “刘思雯,这什么状况?”瞿孝棠问。   “啊,听说那人在厕所里瞎拍照,被一个换装的老师发现了,那会儿正查她手机呢,人就溜了。”   何溪闻言,又看向瞿孝棠问,“想起是谁了吗?”   瞿孝棠摇头,回身捡起地上的袋子,塞进了刘思雯手里,“还玩儿吗?我送你回去?”   刘思雯往袋子里头瞧了一眼,惊喜的朝瞿孝棠喊了声哥,而后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哥你们先走吧,我这出来一趟多不容易啊……”   瞿孝棠也无意要打搅她的兴致,重新搂住何溪,“那我们先回。”   刘思雯说好,何溪也没发表异议。   到宿舍快六点了,瞿孝棠懒洋洋的贴在他背后等他开门,何溪将钥匙插进锁孔里,本来转两圈才会弹开锁扣的门,这次转了一圈便开了,何溪有些奇怪的将门推开,脚下却一动没动。   “怎么了,不进去吗?”瞿孝棠抱着他问。   “我走的时候不是锁了两圈吗……”何溪嘀咕道,“我记得锁了的……”   “没有啊,你平时不都带上门就走了吗?”   “楼下最近丢了一台电脑,我早上走的时候特地锁了的……”何溪这才走进去,闷着脑袋回忆,结果记忆好像打岔了,他觉得锁了,又觉得好像真的没锁。   “怎么,跟着我魔怔了?”瞿孝棠扫了一圈,“什么都没丢,放心吧,即算是丢了什么,我也给你找回来。”   “嘁……”何溪深呼吸了一下,心想可能真是这段时间跟着瞿孝棠有些魔怔了。   瞿孝棠后来虽然没有深究那件事,但心里还是留了个疙瘩,不痛不痒的被他搁置在那里,之后与何溪出现在人多繁杂的公共场合,就没让他离开过自己半步。   何溪无奈,觉得他保护欲过剩。   那几天,比赛日程到了紧凑的时候,何溪每一场都会去看,地资球队也不是无往不胜的,连输几场,削了士气,瞿孝棠的情绪和身体状态都在极速下降,何溪便开始陪着他做体能训练,也是那几天,瞿孝棠总是累的沾床就睡。   四月上旬快过完,何溪再次见到了瞿修勉。   教授拎着水果进门,在客厅里瞅了眼虚掩着的卧室门里趴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的儿子,而后冲何溪说,“我,听说他连输了几场,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何溪拿不准教授的意思,不知瞿孝棠在他面前是不是应该做个常胜将军,只好摇头,说,“教授,最近对打的几个院校里都有CUBA的种子选手,分差没有太大,他尽力了。”   瞿修勉听后,极为温和的瞧着他,半晌,“吃鳄梨吗?我切给你。”   “教授我来吧,您坐会儿。”何溪一惊,跟着他去了厨房。   瞿修勉站在洗碗池前将水果拿了出来,分装后放到了何溪面前,“来,你洗这个。”   “好。”何溪乖顺的与他并肩而立,看着他娴熟的切开鳄梨,将果肉剜出,切成均匀的大小,片刻,才听他说,“好胜心太强不好,我早前跟他聊过这个事情,不过他应该是没听进去。”   何溪听着,没做声,瞿修勉让他递了个沙拉盘,将切好的鳄梨果肉放进去后,拿过他刚洗好的一串黑提,每一颗都用刀刃划开,又用刀尖挑出了几个很小粒的果核,而后才将果肉放进了沙拉盘里。   “不过比赛总要有个输赢,赢的感觉自然是比输要好太多,这个我是理解的,”瞿修勉在依次对黑提做解剖的时候,接着说,“但得失心还是不要太重为好,我听说下一场比赛很要紧,输了,就在这次联赛里止步了是吗?”   何溪点头,瞿孝棠的确是这样告诉他的,下一场在下礼拜二,对的是青大,也就是瞿教授授课的学校。   “教授,”何溪这时说,“我还是希望他赢下去,在他自己热爱的事情里赢到最后。”   瞿修勉手里滞住,话锋一转,问,“你不怕我了?”   何溪难为情的埋下头,“教授,我...”   “诶,你别紧张,”瞿修勉又继续手里的动作,“我听说你成绩不错,语言学的这么好,我很佩服,棠棠这次做的倒是我觉着眼光很不错的一个选择。”   何溪更难为情了,转而又见教授朝自己凑近了,听着他压低声音问,“那照你看,下一场江大对青大,谁的胜算比较高?”   联赛分的小组,青大对打其他学校的视频何溪前几天刚跟着球队看过,尽管对方各个位置的球员水准都极高,但何溪还是认为,瞿孝棠只要把状态调整好,对方想要赢还是没那么简单。   思及此,何溪才说,“江大吧,教授,瞿孝棠没问题的。”   瞿修勉的表情看不出好坏,顿了顿又问,“那他们准备打什么战术?”   “瞿老师!”   瞿孝棠从卧室里出来,到了两人面前,而后盯着瞿修勉,“您干嘛呢?”   “我跟何溪说话呢,我能干嘛……”   “打听战术,您这是间谍行为知道吗?堂堂一个教授,跑这来作弊,当心我跟组委会递诉状!”   何溪从紧绷的状态里出来,在他说完这话后才突然反应过来,瞿教授过来跟他说了这么一大番输赢不重要的理论,原来目的都在最后这一下。   球场上哪有固定战术,变动不可预估,大多都是见招拆招,转而又觉得这人实在可爱,儿子赢不赢的无所谓,自己单位赢不赢还是很要紧的。   “噗!”   何溪一笑,将这父子俩的视线齐齐拉了过去。   这次轮到瞿修勉难为情了,水果切了满满一盘,他放下水果刀就往外走,“哪来的间谍,你说话要负责任的,我就是来探望探望你,你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您看我信吗瞿老师,”瞿孝棠跟在他后头,又在他穿鞋时替他开了门,“瞿老师慢走。”   瞿修勉横瞪他一眼,气呼呼的走了。   没来得及送,瞿孝棠已经关了门回来了,趴在厨台上与他面对面。   何溪递了水果叉给他,“吃吧,你爸爸特地给你切的。”   “明明是给你切的,”瞿孝棠扎了块鳄梨肉喂进嘴里,“他这叫贿赂,套取情报明白吗?”   “哪有你这么说自己爸爸的?”   “嘿哟,我要告诉你青大那支球队里一半都是他的宝贝学生,你还说这话吗?”   何溪:“……”   令何溪惊喜的是,跟青大的比赛瞿孝棠打赢了,大约是瞿修勉那天来家里刺激了瞿孝棠的某根神经,场上的配合打出了好几次高潮,何溪在教练和苏娜身边瞥见了隐在青大候补球员里的瞿教授,那人脸黑了好几次,瞅着瞿孝棠,眼里下出刀子来了似的。   何溪再次忍不住的被逗笑了,瞿孝棠说了解瞿修勉之后会发现他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这话的确不假,他不止好相处,喜怒都在脸上,还单纯的不像话。   比赛结束,瞿孝棠竟冲进对面球员休息区抱着瞿修勉亲了一口,何溪那时想着,完了,这俩人打今天起也算是架了梁子了。   “好啦各位!”   回学校的大巴上,苏娜站在过道里冲大家拍了拍手,车里嗡嗡的说话声很快熄灭下来。   苏娜清了下嗓子,兴奋又正经的说,“小组晋级赛到今天就结束了,接下来大家有一个月的调整时间,迎接我们五月下旬的决赛,怎么样各位,有没有信心!”   车里稀稀拉拉起了一阵掌声,微弱又此起彼伏的说着‘有信心’,苏娜明显不满意了,“不是吧各位,今天赢了诶,来点气势不行吗!”   秦宣晃脑袋,“美人,消停会儿吧,啊?今天赢的多难你又不是不知道,况且青大是输了,但没淘汰啊,保不齐后面还能碰上……”   “碰上怎么了,谁怕谁啊!”苏娜说着,冲后面坐着的何溪使了个眼色,“是不是啊嘻嘻!”   瞿孝棠靠在他肩上打盹,何溪安静的点头,而后朝苏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苏娜意会,敛去兴奋坐回了秦宣身边。   “何溪……”   瞿孝棠动了动,像是醒了,何溪低下头瞧他,“怎么了?”   “今天几号?”   “十四号了。”   瞿孝棠握住他放在腿上的手腕,拿在手里把玩着,“我妈明天回来,她想跟你吃个饭……”   何溪似乎早有预料,没怎么犹豫便说了好,瞿孝棠迷迷糊糊的,又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跟你爸妈吃个饭……”   何溪身子僵了一瞬,好久,再低头看他,已然是入睡了。   大巴车上了桥,外头江景辽阔,何溪将视线落在了江面上,不知在想什么。 第41章 我自己可以   瞿孝棠醒来后没见到何溪,他趴着,手搭在身边空荡荡的床上好久才将睡意驱散开,电话是徐佩打来的,手机在床头柜上嗡嗡的震动。   “喂妈?”   那头声音很高亢,像是过于兴奋了的,“诶儿子,我已经接到你爸爸了,现在往山庄去,你们几点能过来?”   瞿孝棠看了眼时间,“瞿夫人,现在还没到十点,何溪一节课都没上完,着哪门子急啊!”   “什么我就着急了,我想着见见那孩子你还不耐烦了是吗!我可跟你说啊,明儿一早我就得走,早点把他带过来我们还能一起多待会儿,你怎么拎不清呢!”   “……他也就上午的课,上完课就过来了,你跟爸先去玩儿着,做个保养泡个温泉,我出发给你打电话,能行?”   “行,”徐佩心一软,“行行行,你赶紧的吧我挂了!”   “我赶紧什么我,诶?妈?”   已经挂断了,瞿孝棠望着手机发愣,随后又泄气的笑了,趴回枕头上,打算再睡一觉。   电话这时又响了,瞿孝棠拿起来,看见了何溪的名字。   “哟,宝贝儿,上课还忍不住想我啊?”   电话那头传来呼哧呼哧的风声,还有何溪急促的呼吸,“瞿孝棠,抱歉我今天可能没法跟你妈妈吃饭了,我得回一趟安城!”   “出什么事了?”瞿孝棠正色,翻身下床拿了衣服便往身上套,“你在哪我送你去!”   “有点事,你别折腾,我叫车了,好好休息,我大概周末回来。”   “何溪,”   “我自己可以,”何溪停在校门口的路边,白色的网约车到了面前,他开了车门钻进去,“帮我跟你妈妈道歉好吗,我,我回来再赔罪。”   瞿孝棠穿衣服的动作放缓,“没事,吃个饭有什么好赔罪的,你到安城给我信息,我要知道你安全。”   那头停顿了一下,“嗯,挂了。”   下午一点半,安城,三院。   何溪出了电梯,刚到护士台便撞上了迎出来的陈源,“我妈怎么样了?”   “做完检查刘老师给推了镇定,刚睡下,”陈源带着他往病房走,“检查结果大概要五点左右,你先别急,她症状已经缓解了。”   何溪急停在床边,何瑾玉沉睡着,输氧管插在鼻孔里,整个人病态的苍白。   “怎么会突然这样?”镇定,何溪看着她的心率仪,如此告诫自己。   “省陆总的专家来过之后,她时不时会跟我说有身体不适的状况。”   “你不是告诉我说省陆总看过之后建议她保持稳定治疗么?那时候不是说没有发现别的毛病吗?”   “是,”陈源握住他肩头,让他尽量冷静下来,才说,“进院做过的检查显示她的身体的确是没有太大的问题,但病痛不可预估,何溪,我们先等结果出来,刘老师会告诉我们该怎么做的。”   何溪绷紧的神经只在不断的消耗他的体能,他被陈源扶着坐了下来,“我知道了,陈源哥。”   仪器不疾不徐的发出均匀的声响,何溪坐在椅子上看着何瑾玉,相比起以往总是带有危险指数的她,现在的她仅仅是一个人孱弱无害的病人,但何溪不喜欢这样的何瑾玉,他想,他宁愿隔着一扇门观望,也不想像现在这样坐在床边表现的像个令人心疼的大孝子。   陈源一直没有离开,不知道过了多久刘医生才推门进来,带着护士给何瑾玉换完药水,便将何溪带去了办公室。   检查结果被何溪放回了他桌上,刘医生才道,“长期被忽略导致心理失衡,她的一切举动都只是为了唤起医师的关注,她的身体状况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何溪对这话并不陌生,很多年前,当他被何瑾玉带去医院看病时,医生也这样告诉他们说,小孩子身体很健康,没有任何问题。   那是爸爸头一次发现妈妈出了问题,她会向医生绘声绘色的描述一些患病情况,她会在她以为的紧急状况下要求医生给他注射药物甚至手术。   变本加厉的时候,她会兀自决定给何溪灌药,尽管那药里还有一颗没融化的耗子药。   “何溪?”   “何溪?!”   “啊!”何溪猛然回神,“刘医生,您说,我在听。”   刘医生收回关切的眼神,郑重的冲他说,“我们不排除你母亲有从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转化为孟乔森综合征的可能,”顿了顿,又道,“或者,她将会两者兼具。”   何溪颓然靠回椅背,“那,几率到底有多大?”   “这个…抱歉我暂时还没办法告诉你,毕竟我们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观察和评估才能确定,但是何溪,根据国内外的病例分析显示,两种病症同时存在的可能性不大,如果后期确诊为孟乔森综合征,对于你来说,也许是好事,”刘医生定定的看着他,补充道,“这意味着,你妈妈对你来说,没有危险了。”   刘医生的话像一记重锤落在何溪胸口,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何瑾玉病房的,陈源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也在何瑾玉醒来的时候警惕的将何溪隔在了他身后。   “儿子……”何瑾玉虚弱的看向他,隔着陈源,试图朝他伸出手。   “陈源哥,”何溪轻声道,“没事,我来吧。”   陈源犹疑着,慢吞吞的让开了身子,何溪拉着椅子凑近何瑾玉,而后握住了她的手,她指甲被修剪过了,指甲缝里很干净,手指关节顶着表皮,握在手里仿佛一捏就要碎掉。   “妈,感觉好点没有?”   “好多了…”何瑾玉极其温柔的看着他,“妈妈很久没见你了,没想到这次见你是在病床上……不要担心啊儿子,妈妈很快就好了。”   “嗯,我知道,”何溪说,“你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何瑾玉又将手抽了出来,手臂抬高了些,何溪知道,她想摸摸他的脸,陈源也知道,在他企图阻拦的时候,何溪朝他轻轻摇了摇头,而后倾过身子,将脸放到了她手心里。   何瑾玉有些发抖,像是疲惫到乏力,又像是激动的克制不住,她摸着他的眉骨,鼻梁,再到脸颊,眼角簌簌滚出两行泪来,嘶哑着嗓音问他,“乖儿子,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离开妈妈……妈妈真的,真的不想再一个人待着了……”   何瑾玉没有再做别的举动,她缩回手,在怔怔的期待何溪的回复的时候重新睡了过去。   何溪将她的胳膊放进了被子里,那时候才说,“妈,我不会离开你。”   晚上,从三院出来,陈源带着他去了街对面一家饭馆,叫了几个菜,要他先填填肚子。   何溪是没胃口的,拿着筷子机械式的往嘴里喂米饭,陈源看不下去才抢过了他手里的碗,换成了一碗汤,“吃饭的时候心里别想太多事,好吗?”   “陈源哥……”何溪突然问,“我妈是因为我才这样的对不对?”   “你不要被影响,”陈源严肃起来,“把书念完,找一份好工作,你妈妈交给医院就好。”   何溪干笑了一下,捧起那碗汤,一口一口喝了个干净。   刘思雯推开门进了包间,看见徐佩后极为甜蜜的叫了声“小姨”,徐佩将她搂进怀里,“诶哟小祖宗,你今天不上课吗?”   刘思雯撒着娇说,“表哥说小姨你回来了,我哪还有心思上课,晚自习请假了,你就让我跟你待一会儿嘛……”   徐佩无奈又宠溺的揉她的头发,“我难不成还拒绝的了你啊,好了坐好了,自己看看想吃什么。”   瞿孝棠缩在椅子里,安静的仿佛要隐身一样,可徐佩还是没打算放过他,“从中午等到晚上,人还是没给我带来?”   “……”   “人去哪了?”   “回老家了,”瞿孝棠急着解释,“他急着回去肯定是家里有事,谅解一下行么?”   徐佩看起来不是生气,而是有些遗憾,随后道,“他,回安城了?”   “……妈你过分了啊,”瞿孝棠瞧着她,“咱能别整那没营养的套路么?”   “套路什么啊,”徐佩说,“你不关心他,我还不能关心了吗?”   “行,可以,没毛病,”瞿孝棠起身,“你关心就关心,但别跟我聊这个,让雯雯陪你吧,我走了。”   瞿孝棠说走就走了,刘思雯临危受命,被拉过来缓解局面,看着瞿孝棠离开,又想起瞿孝棠在车上跟他说的话,于是偏过头问徐佩,“小姨,小何老师做我表嫂也没问题吗?”   徐佩吐出一口气,抿着嘴想了想,才说,“只要你哥哥喜欢,你的表嫂是谁都没有问题。”   她看着门口瞿孝棠消失的方向,脸上出现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   瞿孝棠的q7疾驰在马路上,他嘴里含着烟,车里响着震耳欲聋的音乐,车子穿过车水马龙,像是要把这座城市生生给刺穿。   何溪在做什么?   “别跟着我,拜托你了。”   “住酒店可以吗?”   “我自己可以。”   …...   何溪顶着台风也要回家的原因是什么,他死死防守的那块区域到底是什么?明明可以像徐佩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调查出结果的事情,瞿孝棠感觉自己的心绪快要被它引爆了。   车子在那时响起一声锐利的急刹,方向盘打到了底,q7紧接着掉了头,向高速驶去…… 第42章 我答应你   何溪挂了电话从医院出来时,看见瞿孝棠的车就停在路边,人正靠在车门上抽烟,他脚下突然慢了下来,拿出手机打开前置相机,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直到屏幕上的自己看着没那么慌乱了,才收起手机走到了瞿孝棠跟前。   瞿孝棠见他来,很快扔掉抽了还剩一半的烟头,现在是八点多的清晨,六小时前,他抵达安城,凭着记忆将车开去了只去过一次的巷子口,站在无人的院子门外等到了天亮,等到对门那户人家终于走出来一个人,他才从人家口里得知,自己等错了地方。   A字开头车牌的车开到了E字开头的城市,一整夜,何溪只在接到电话后看见了一条凌晨收到的信息,他说我到安城了,醒来打给我。   “开了多久?”何溪走近他,在他身前抓住了他垂在腿边的手,很凉,是长时间没有进食的生理表现。   “没多久,”瞿孝棠看向他身后矗立着的三院大楼,“为什么在医院?”   “一点小事,”何溪拉着他走到了车屁股后,站在马路边伸手拦车,“我带你去国宾洗个澡,你该吃东西了,还得好好休息。”   “何溪,”瞿孝棠反手握住他手腕将人拉回了面前,“我不饿,也不累,我来,是有个问题要问你。”   何溪惶然,闪躲掉他的目光,“什,什么问题......”   瞿孝棠抬手,食指指向三院,“我们之间要一直隔着这块区域,是不是?”   “不是,”何溪下意识提高了嗓音,随后很快恢复了平静,“我,我只是觉得还没到时间,瞿孝棠,我们之间还没到能够承担彼此生活的时候不是吗?”   “所以要多久?跟裴梓岳一样跟你谈个七八年,到头来还要在你家门口施暴?他那样就算承担你的生活了吗?”   何溪一时停顿,满眼是不可置信和莫名的荒唐,良久,“我也不懂你为什么要开一夜的车跑来安城指责我,瞿孝棠,我说过我自己可以,这跟我们之间以后如何没有半点关系,你不明白吗?”   “我当然不明白!我想不明白一个可以跟我没完没了做爱的人,为什么还能严防死守的对我保留一道防线!”   “我没有这个意思!”何溪直视着他,胸口猛烈的起伏着,鼻腔紧涩的他险些没发出声来,“你没说错,这是防线,可防线从来都不是为了防你!我说了无数次让你听话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不想你来这里,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跟你产生分歧你到底懂不懂?!到底为什么非要跑来跟我钻这个牛角尖?”   应该没看错,瞿孝棠想,他眼底迅速充盈的东西应该就是眼泪,它们从那道关口砸落下来,一滴一滴砸在了瞿孝棠心脏上——   “难道我想了解你,我想照顾你,照顾你的一切,这都算是钻牛角尖吗?”   “你明知道这是我的防线,你还是闯进来了,不是吗?”何溪抬手抹走了脸上的水渍,鼻音浓重,但声线低沉,冲他说,“回江北吧,瞿孝棠。”   何溪说完,转身朝医院门口去了,清晨的日光照在他身上,要将他从瞿孝棠视线里隐去一般,瞿孝棠因此烦躁的抓了把头发,他试图朝前走了几步,但又很快停下折返了回去,一小时后,q7驾驶座车门外的地下躺了一地的烟头,车子不久后呜鸣了一声,驶离了这里。   陈源从活动室出来,看见一道身影立在走廊尽头的窗边,心里陡然间发紧,某一瞬间,他觉得那孩子孤独的如同生来就是个‘大人’。   何溪礼拜天晚上回的江北,宿舍里空无一人,他开了一盏台灯,疲惫的坐在床尾,他企图用困意来让自己面对‘瞿孝棠不在这里’这件事,但无济于事,这和那天他站在窗边看着瞿孝棠那辆q7离开的感觉如出一辙,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在一个人身上产生过如此浓郁的悔意。   但也罢了,他思来想去,瞿孝棠这个人,遇见是幸事,不遇见也是。   咚咚咚!   思绪被敲门声打断,何溪无意揉了下眼睛,心里翻腾起一股没来由的期颐,起身去开了门。   “你好,宿管委查寝。”外头站着两个人,脖子上挂着蓝色带子的胸牌。   何溪拧起眉头,想起瞿孝棠之前告诉过他宿管委来查过寝的话,于是问,“这是大二的楼层,你们为什么查寝查的这么勤?”   那二人对视一眼,“是不是搞错了?你们这栋楼我们今年头一回来查啊。”   “那之前那人是谁?”   “哪个?”为首的问,“不是宿管委的吧,学生会偶尔也会查的。”   “他报的组织就是宿管委,”何溪心里的失落散去,换上了满脑子的疑问,“你们不知情吗?”   那两人脸上明显出现了不知所云的神色,“你记错了吧,今年的查寝记录都在我手上了,没有你宿舍的记录。”   另一人道,“可能别的组织来查,没事,都是为了统计情况嘛。”   何溪没应话,再次帮他们做了记录后,回到了书桌边坐下,那天的宿舍门锁和一次没有做过记录的查寝,足够他思考过度了。   静坐了半晌,何溪下了楼,到门卫窗口,今天值班的是大叔,于是何溪冲里头吃着泡面的人喊道,“叔,我东西丢了,可以查下监控吗?”   ......   翌日。   苏娜在点名前赶到了教室,风风火火在何溪身边坐下,脖子上带着几道浅浅的印痕,何溪瞧见了,没多话,倒是苏娜,在看见付雪把徐嘉玮带来上课后,忍不住冲她比了个中指。   何溪伸手将她手指包裹在了掌心了,才说,“你文明一点。”   苏娜瘪着嘴看他,悄声问,“你跟学长吵架啦?”   “......”   “倒也不是很明显,”苏娜说,“秦宣昨天跟我说,学长车子送去喷漆了,应该是在哪剐蹭了吧?哪那么大火啊,拿车撒气?”   “他人没事吧?”何溪立马问。   “没有,不是刚把秦宣约去练球了嘛,”苏娜说着,再次问,“你们俩为啥吵架?透露下呗!”   “没吵架,那不算吵架,”何溪想,吵架有个胜负,可他们没理出个结果,“行了,上课吧。”   何溪在图书馆呆到很晚,但其实书和题他都没有看进去多少,他脑海里是八楼的监控录像,812他的宿舍门口总是会出现一道身影,除了去年和今年各查过一次寝外,这中间无规律可寻的,那个人三不五时会来一次,开了门进去,而后在他们回宿舍前离开,宿舍里什么都没动过,也什么都没留下。   拷贝出监控视频,何溪拿了手机准备报警,可电话刚拨出去他便掐断了,他匆匆回了宿舍,发疯一样的将整个宿舍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幸运的是,他没找到摄像头,但可怕的也是没找到。   何溪魂不守舍的回了宿舍楼,从电梯出来,瞿孝棠与他撞了个正着。   “回来了?”瞿孝棠退了两步,让开了一条路。   何溪便点头,走出来,与他交换了位置,又听得他说,“晚饭呢,吃了?”   “嗯。”何溪很难解释现在的心情,比如在他见到瞿孝棠那张严肃到有些可怕,但一想到这样的可怕来源于自己的时候,生理反应是哽咽,心理反应应该是一瞬间的瓦解,瓦解于,他还是很想要这个人。   电梯门缓缓合上,在即将关紧的前一刹那又突然重新打开了,何溪发觉瞿孝棠跟他一个姿势,手摁在墙上的箭头上,目光瞧着对方。   何溪这时才放下手,“瞿孝棠,我很好哄的,你...要不要试试?”   片刻,何溪被一股硕大的力气抱到了身上,又听见瞿孝棠骂了句脏话,还说,“老子服了你了。”   瞿孝棠抱着他进了两扇门,一道宿舍,一道浴室。   何溪被放在洗手台上剥了衣服,身后的瓶瓶罐罐被掀翻,横七竖八的滚落了一些到地上,还有碎裂声,何溪想去看一眼,又被瞿孝棠捏住下巴摆正了位置,“还分心?”   “没有……”   瞿孝棠吻到他颈窝,手隔着那层灰色的运动裤摸到他腿间,“知道你对我发火我什么感觉吗?”   何溪扶着他肩头,身下被他揉捏的忍不住想夹紧双腿,嘴里断断续续道,“你…难过了吗……”   “对,难过,”瞿孝棠一手抵着他后腰将他屁股推到了洗手台更边缘的位置,“我他妈要难过死了,对你这么好,转头成了个白眼狼,老子他妈吃了你的心都有!”   “是你不听话在先的……”何溪抻开他上半身,气囊囊的瞧着他,“能不记仇吗!”   “不能!”瞿孝棠真的有些生气,以至于他抱起他身子脱掉他裤子的时候,力道大的何溪感觉肋骨要裂开了。   瞿孝棠又伸手扯下浴巾垫在了洗手台边沿,何溪后脊底部成了支点,一手撑在身后,纤长的腿缠在他腰上,一副等待发落的架势。   瞿孝棠的亲吻突然变成了啃咬,他以往从来不在何溪身上外露的位置留下印痕,今天像是要破界一般发狠的弄出了些淤痕。   但何溪总是理直气壮的,勾着他腰身,又用手背挡住他的嘴唇,嗔怨的叫他轻一点。   “轻点你能长记性吗?”瞿孝棠又咬他手背,衔起他手背上的皮肉吮吻又厮磨,何溪感觉眼前起了一片雾气,也不挣扎,只是反手过来捧住了他的脸,而后拿指腹抚过他的唇瓣,叫了声瞿孝棠,又将指头探进了他牙关。   瞿孝棠看着他,张嘴将他手指含进嘴里,舌头缠绕在他手指上,好一阵吮吸。   何溪明显有些难受了,大腿夹紧了他的腰,抽出湿哒哒的手指后附过去抱住了他,他感觉到瞿孝棠在吻他肩膀,也察觉到瞿孝棠的手在哪个瓶罐里挤出一些液体,湿滑的触感随即到了后穴,何溪便似有若无的开始抚摸他宽阔的背脊。   瞿孝棠很快进来了,他搂着何溪的身子,另一手撑在台面上,目光落在镜子里,那里头是何溪未被紫外线伤害过背部皮肤,他的蝴蝶骨刚刚好,连脊柱的沟壑也是不深不浅。   进到深处,目光也未曾挪开,“何溪…”   何溪觉得太胀了,但瞿孝棠总是在这种时候叫他,于是回答的十分敷衍,“嗯……”   “跟我道歉。”   “……不要。”   瞿孝棠抽离了一些,再狠狠撞进去,“道歉。”   “呃!我不道歉,你不听话为什么要我道歉……”   瞿孝棠再次抽出来一点,停下来问他,“道不道歉?”   何溪咬着嘴唇,下巴挂在他肩上,不肯说话。   瞿孝棠便再次撞进去,腰身耸动的频率越来越快,但那只是一个开始,何溪知道这个人有多持久,但他不知道这个人生气的时候可以磨他磨到多久。   他感觉坐不稳了,身子松松软软,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于是抓着他的背迅速又模糊的喊了声‘对不起’。   “没听清,”瞿孝棠慢下来,“重说。”   “……我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瞿孝棠得逞的哼笑,握着他后颈再次抽插起来,何溪喉间不住地低吟,直到最后感觉到瞿孝棠在他体内痉挛一般的颤栗,这才蔫儿了下来,骂他混蛋。   “混蛋吗?”瞿孝棠将他从自己身上拉开,直视着他的脸,又将他额前汗湿的刘海捋向后头,才说,“混蛋告诉你,除了你这副身子让我忍不住以外,其他你不让我进去的地方我都能忍住不进去,所以即便我站在医院门口,你不同意我也不会进去,懂吗?”   何溪怔怔然,情欲还未消散,看着他时像是听懂了又像什么都没听进去。   “还跟我生气吗?”瞿孝棠故作凶狠的问。   何溪摇摇头,又眨了眨眼,文不对题的说,“还能再来一次吗……”   “操!”瞿孝棠噙着脏话将他抱起来,转身回了卧室,人被放到床上时,他才通知他,“明天起不来可别怪我。”   ......   晚风掀起窗帘,何溪趴在瞿孝棠胸口很久才把气喘匀。   瞿孝棠瞧了眼虚掩的阳台窗户,把被子拉过来盖在了他身上,就这样抱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答应你。”   何溪将脸换了个方向,跟他一同望着阳台,“什么......”   “我是说,你那道防线,”瞿孝棠指腹摸到他的脸,温柔的摩挲着,“我跟你一起守着,你在里面,我在外面。”   “......”何溪没作声,抬起头,身子往上蹭了蹭,这样看着瞿孝棠,看着他妥协到诚恳的样子,心里突然一阵发酸,但何溪生生顶着这种酸楚应下了他的话,说不出别的,只好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小瞿夫人。”   何溪好笑,转而突然想起监控的事来,问道,“你还记得宿管委那个查寝的人吗?”   瞿孝棠点点头,“怎么了?”   “今天宿管委又来了,说是宿管委今年头一回查我们这栋楼,”何溪斟酌着,“那天那个查寝的人,你没有觉得眼熟吗?”   “眼熟?”上次说这个词还是在碰上刘思雯的那个漫展,瞿孝棠脑海里某个画面一闪而过,记忆里的人像重叠,他脸色很快变得不悦起来,“操,什么路子啊那家伙,变态吗?”   何溪摇头,“得找到他,有些事,我要当面问他。” 第43章 人不要有事就好   出海的事延后了,是何溪跟瞿孝棠商量后的结果,时间允许的话,何溪打算德语考试过后再听从瞿孝棠的安排。   至于那个人,像是得知自己露馅一样,何溪有天在值班室的监控面前坐了一下午,监控显示从他发现门锁被动过后,一直到他第二次坐在监控面前的这段时间,那道身影就再没出现在这个范围里。   其实找他不难,将他的影像截图,发到各个系里,找出来最多不过半天的事,但何溪没那么大张旗鼓的做,人是会被逼急的,就像瞿孝棠出现在医院门口时他自己的反应一样,在不确定那个人有没有拍摄下他的隐私之前,何溪想,还是先不要激怒他。   后来瞿孝棠也问过他一次,关于要不要追究的事,何溪当即推翻了那天晚上的决定,说再等等,还说他会自己出现的。   瞿孝棠当然不懂,他满脑子都觉得有必要给何溪换个宿舍。   礼拜四下午,球队一行人从学校体育中心出来,何溪走在后头,被瞿孝棠当成拐杖搂在怀里,听着他问,“学校对面的酒店公寓怎么样?”   “?”何溪带着疑惑看他。   “租金也不贵,你是时候从宿舍搬出去了。”   “别浪费钱了,”何溪听懂后低下了头,拿脚尖踢走了前头的一块碎石子,“那家伙,应该不会再来了。”   “这是你能保证的事吗?”   何溪有一会儿没做声,很久才点了点头,他想,这就是不把监控里的事告诉给瞿孝棠的原因,仅仅因为冒充宿管委来查两次寝,他的反应就已经算很抵触了,若是告诉他,他把学校闹翻过来也不足为奇。   “点个鬼的头。”瞿孝棠搂着他肩头的手收过来捏了捏他的脸,何溪躲不开,捂着脸喊脏,他干脆摊开五根手指在何溪整张脸上胡噜了一圈,又在何溪严肃起来作势要揍他的时候松开胳膊跑远了。   何溪没去追他,由着他被队里的人齐刷刷的揶揄打趣。   苏娜不知何时到了他身边,同他一起将目光放在前头那群打打闹闹的大高个身上。   良久,苏娜说,   “嘻嘻,昨天你托我打听的人,我问到了。”   何溪步伐放慢了些,等她接着说。   “也是大二的,叫沈其臣,”苏娜走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名字很陌生对不对,但他有个外号你一定听过。”   “什么?”   “1号停车场。”   确实听过,从班里女孩子的嘴里,大一军训那段时间,这个外号便是新生人口相传的谈资,至于为何,见字表意思便是。   何溪问,“别的呢?”   “倒也没什么,”苏娜想了想,“不过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有个学长被一女装大佬吓到腿软的事么?”   “嗯,”何溪说,“也是他?”   “没错,这人啊……拒绝学长告白,露了真身,没过两天又去追那个学长,听说还在人宿舍里把人睡了,哎,一言难尽。”   何溪正色起来,“无处证实的事情,就别当真了。”   “知道了…”苏娜乖巧着应下,问起,“你发给我的照片打哪来的?打听他做什么?”   “哦,我们楼里总是丢东西,宿管筛查非登记人员,我想就拿来帮着问问。”   “我说呢……嘻嘻,你可别掺和这些事,回头惹自己一身骚。”   “嗯。”   瞿孝棠晚上被一通电话叫走了,何溪继续在阳台上晾某人晾到一半的衣服。   瞳孔在适应夜幕降临后会自动分辨出递进的暗色,晾完衣服,何溪在阳台上待了会儿,他直视着前方,思绪不知盘旋在哪里。   其实从查监控那天起,他就在做最坏的打算,白天苏娜的话还犹在耳边,他的确很难在短时间内将这些零碎的信息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经过,但还有件事情对他来说是简单的——   比如晾完衣服,他会在阳台上多站一会儿,再比如,回到宿舍,他会将窗帘拉起来。   之后的很多天都是这样,连瞿孝棠也被迫养成了习惯,回宿舍记得拉上窗帘,晚上留在阳台跟何溪聊会儿天,他也问过为什么,但何溪只说是白天光线太烈了,眼睛时常不舒服。   又一个礼拜一,瞿孝棠难得自己醒了,何溪倒也没觉着奇怪,听说是刘雅卓从新加坡回来了,这次回来要待很久,瞿孝棠还轻描淡写的告诉他说,刘雅卓把婚离了,就像在说刘雅卓掉了根头发一样。   从宿舍出来,何溪是要去上课,瞿孝棠一脸的惺忪睡意,替他开了车门,“夫人,上车吧。”   去一号楼也没多远,何溪胳膊拧不过大腿,坐上副驾驶,在车子启动后第56次提醒他的司机,“安全驾驶,切莫冲动。”   “嘶……刘思雯怎么从来不说你嘴毒呢?”   “可能是因为她知道我说的大都是对的吧,”何溪说,“车子剐了是没关系,左右不是我掏钱,人不要有事就好。”   瞿孝棠清醒多了,难得从这个人嘴里听到一句戳心窝子的话,正要腾出手碰碰他,又很快被搪塞回去,何溪说,“食堂门口停吧,我得吃早饭。”   “……”   车子缓缓停下,何溪下车前还是被捞了回去,瞿孝棠搂着他接了个戎久的吻,“下午下了课我来接你,该约会了。”   何溪便噙着笑,说好。   “再次确认下缴费情况啊,”顾小慧在班会结束的时候拿了张表单出来,“焦阳,你是交了还是没交啊,这名字怎么写了又划掉了?”   “我不考了,刚好考试那两天有事,明年再说!”   顾小慧斜昵了他一眼,“别明年又跟我说有事啊,行了,今天班会就到这,”而后又看向后排,“何溪,你跟我来一下。”   辅导员办公室。   何溪跟在顾小慧身后进去,见顾小慧放下手里的东西去关了办公室的门,又见她拉了把椅子过来,放到他身后,“先坐,何溪。”   “嗯。”何溪乖顺坐下来,很是耐心的等她发话。   顾小慧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牛皮纸袋,但没急着递给他,话题也似乎并不沾边。   “何溪,我听罗佳倩说,你从上学期开始就在做兼职了,怎么了,家里有什么困难吗?”   “没有,只是刚好有空闲的时间,就想试试看能不能做点简单的翻译工作。”   顾小慧满意又欣慰的点点头,而后说,“我叫你过来是有两件事,一个是关于你的学费。”   何溪不明所以,“学费…我交过了的……”   “是,我知道,”顾小慧又从右手边的蓝色文件夹里抽出一张表单,调转成正面朝他推过去,“都知道外语学院的学费不是小数目,学校有什么福利措施我都忙着往手里抓,你呢,成绩一直是咱们德语专业第一,我想这事儿就先紧着你,呐,你看看。”   何溪这才把视线放到了那张A4纸面上,表头一行黑体字,写着“优等生学费减免申请”,何溪怔然抬头,“减免学费不是只有特困生才可以申请么,这……”   “是学校助学基金的新政策,”顾小慧解释说,“一个年级只有一个名额,既然是学校的福利政策,你不必有压力。”   “那我的奖学金还发么?”   “发呀,傻孩子,这个跟其他的都不冲突,”顾小慧说着,从笔筒里抽了支笔给他,“你现在就填一下,省的跑来跑去了。”   何溪接过笔,心中不知是何情绪,其实他觉得有奖学金就够了,兼职做的很顺手,温饱问题并不大,有这样的机会他是感到荣幸,但也免不了觉得受之有愧。   “不要犹豫了,”顾小慧看出什么事似的,话里带着些催促,“其他辅导员也有自己推选的学生,申请单交上去还要经过审核比对才会出最终的结果,别连门都不敲一下就想着要走,知道吗?”   片刻,何溪点头,拔下笔盖,往表格里填基本情况,顾小慧就这样看着他一点点写完,而后抢先拿走了,“写的很好,结果出来我会通知你的。”   “知道了,二妈,还有件事是什么?”   “哦对!”顾小慧这才将胳膊下面压着的牛皮纸袋递给他,“这也是一份申请,是上外的一个为期半年的体验班,他们从各大高校筛选优质的学生去跟随实践课程。”   何溪仍旧没太明白,“不是考研后才能参加学习吗?”   “是啊,这个呢,就类似于你高中时的摸底考,只是时间漫长了一些,意在鼓励优等生向高翻学院靠近,也是想鼓励优等生在学校选择上多点偏向性。”   何溪这才了然,拿过文件袋,将里面的文件拿出来仔细着,顾小慧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你和罗佳倩是很符合这个里面的要求的,她我昨天已经找过了,也已经把申请填好交给我了,你可以考虑看看,想去的话,填好了再交给我。”   “好,”何溪将文件装回去,他有些无措,或者说是惶恐,这样的机会不知几年一遇,但并不是当下就能做出决定的,“那这个的截止日期,是什么时候?”   “下个礼拜五,不急,在那之前过来找我就行。”   何溪抿着嘴,缓慢的点头,然后站了起来,“那我先回宿舍了。”   顾小慧温声应下,又见他走到一半回过了身子,朝自己浅鞠了一躬说,“二妈,谢谢了。” 第44章 是男友还是   从一号楼出来,何溪差点路过那辆q7,是瞿孝棠摇下车窗叫了一声他才停下,何溪游神的回身往副驾驶走,又在开了车门后和刘雅卓打了个照面。   刘雅卓也瞧着他,问,“你怎么了?”   “雅卓姐……”   “出什么事了吗?”刘雅卓作势要下车,何溪神思迅速归了原位,他掩上车门,“我坐后面就好。”   瞿孝棠专注开车,一直没怎么说话,亏得刘雅卓把来龙去脉问了个底儿掉。   “这是个好机会啊,为什么要犹豫不决?”话到最后,刘雅卓还从副驾驶回身看了他一眼,“何溪,人不仅要向前走,还要在合适的机会往高处走呢。”   “……”何溪一时间没答上话来。   “姐,”车子在斑马线前停下,瞿孝棠看了下导航屏幕上的时间,“你要迟到了。”   “哟,还真是,你快点吧。”   “前面就到了,”瞿孝棠说,“结束了让大姨父接你行吗,我们有门禁。”   “我知道,本来也没打算让你接,你们俩回去记得把晚饭吃了,周末我再带你们去吃点好的。”   瞿孝棠应下,车子到了目的地,刘雅卓下车前还是冲何溪多说了一句,“如果是生意,我一定劝你再三斟酌,但修习这种事,不需要多虑。”   “知道了雅卓姐。”   刘雅卓笔直的进了远处一家私厨,瞿孝棠没急着走,车子靠在路边,“何溪,坐前面来。”   “嗯。”   车子重新汇入车流的时候,瞿孝棠握住了何溪放在腿上蜷缩着的手,他捏的很紧,拇指指腹在何溪掌心里按摩式的摁了摁,“担心什么?钱,还是家里?”   何溪收回撑在车窗框上的胳膊肘,望着瞿孝棠包裹着他手的手背,没回话。   瞿孝棠便又道,“没事,不想去就不去,咱们按部就班的来也好。”   “我想去,”何溪突然发话,转而又有些烦躁的偏过头看向窗外,“我只是觉得太远了,时间又很久。”   “这有什么的,”瞿孝棠显然不信,抽空瞄了他一眼,“你不会…是舍不得我吧?”   就在他以为何溪要驳斥他的时候,何溪闷声说了句,“你说的,都有。”   “那就一件件解决,”瞿孝棠压下某种快感,正色道,“上海确实消费高,不过没关系,你老公我呢,还养得起你。”   “我有钱,”何溪抢话,随后转过头啧了一声,“谁叫你老公了!”   瞿孝棠咧开嘴乐呵,又服了软说,“你不叫我还不能口嗨一下嘛?得,再说第二个,家里你要实在不放心,你可以试着信任我,把我电话给医院,有什么事我一定第一个到,如果这样不行,那我多请几个护工,二十四小时随时向你汇报情况,我不干预,如果这样还是不行,那,”   “医院里有人在照顾,”何溪说,“我也不是担心这个。”   “嗷,那就是最后一个,”瞿孝棠故作惆怅的嘶了口气,“我最多一个礼拜飞过去两次,不能再多了,但你要实在不习惯,那我就只能考虑休学了,休学的话我想想,”   “你想什么你想!”何溪抽出手来拍了他胳膊一下,“你好好念书我就谢天谢地了,干嘛成天想着捣乱!”   “你怎么说话跟我爸一个调调……”瞿孝棠念叨完,“那这不都很好解决么,你这个表情,到底因为什么?”   “没什么了,我决定写申请,”何溪说,“雅卓姐说的没错,人是要学着往高处走的。”   瞿孝棠欣慰的发笑,之后没再多说什么,车子很快开回了学校。   趁瞿孝棠洗澡的工夫,何溪把申请写了一半,等他出来,又被他抱在怀里黏糊了一通,闹到很晚何溪才将后面一半写完,而后去了阳台,站在瞿孝棠身边陪他抽烟。   瞿孝棠的头发干的很快,就剩额前的几绺,晚风扫过,笨拙的晃悠。   何溪从他没拿烟的胳膊下钻进去,嗅到淡淡的洗发水味道,才说,“辅导员今天还让我写了个申请。”   瞿孝棠头偏向另一边,吐掉了烟雾才回过头问,“还有个申请?”   “嗯,关于优等生减免学费的,”何溪轻声说,“我有时候觉得,咱们学校更像个福利机构。”   “不,福利只针对你这种优秀的学生,不然我怎么学费全额交,还没给我这贴那补的?”   “那是因为你不在意,其实你很聪明不是吗?”   瞿孝棠涌出些好奇,灭了烟屁股问,“哪里看出我聪明了?”   刘思雯的乐高,密室逃脱里的棋局,球场上的表现,还有对自己专业的热爱……瞿孝棠鲜少外露出的这些东西,都是聪明的,何溪想,他不仅聪明,而且内心深处十分温暖,在不忍心伤害苏娜的时候,他委托秦宣去转移她的注意力,无意中伤刘思雯的打扮的时候,在漫展上买了福袋送给她,不让他跨越那道防线的时候,他忍下一切的好奇心驱车回了江北……   瞿孝棠的反问让他思绪飞出去很远,察觉那人还在等他回话后,他却只是浅浅笑了下,说,“哦,可能是我看走眼了。”   瞿孝棠胳膊骤然用力,卡着他脖子亲了他一口,“叫声老公今儿就放过你!”   “法治社会…不兴强买强卖,”何溪挣扎着,咬了他手腕一口,在他松神间从他手里逃了出来,一边往卧室里去一边说,“小瞿,衣服干了,收一下!”   第二天一早,何溪不知道是敲门声先响还是电话声先响的,他接了电话,敲门声还在继续,瞿孝棠那点几不可见的起床气一下子就窜起来了,“一大早,叫魂呢啊!”   何溪哄小孩式的拍了拍他,下床去开门,电话那头是付雪的声音,声音很沉,语气里有压制不住的慌乱,“嘻嘻,出事了,贴吧里有人发了照片,二妈说纪……”   何溪走到门背后,手握着门把手向下压去,门一开,外头站着两个人,冲他道,“外语系德语专业大二,何溪同学是吗?”   “是,怎么了吗?”何溪拿着手机的手放了下去。   “我们是校纪委办的,有人举报你在宿舍有违纪行为,校领导要见你,跟我们去一趟吧。”   “怎么违纪了?”   门外两人越过何溪朝里头看去,“你是他室友吗?”   瞿孝棠走过来将何溪拉到了身后,“我是他男朋友,”他又上前一步,将那两人逼退了些,回手带上宿舍门,“我是瞿孝棠,瞿修勉认识吗?”   “瞿教授?当然认识了!”   “我是他儿子,”瞿孝棠平静道,“你刚说何溪在宿舍违纪?”   那人脸上复杂起来,拧着眉头道,“我们接到举报,有实打实的证据才过来请他去核实,你也不必这么激动,他什么都没做,纪委办自然还他一个清白!”   “他本身就清白,用你们纪委办还什么?”瞿孝棠死死挡在宿舍门和他们中间,“这样吧,很好解决,谁举报的,证据是什么,你拿给我看看。”   “抱歉,我们只找当事人,瞿同学,你也知道你父亲是瞿教授,别因为冲动毁了你父亲的名誉。”   “我说拿给我看听不懂?”   “瞿孝棠,”何溪开门,从里头出来,又将瞿孝棠往后拉,嘴里道,“没事,我去去就回。”   “何溪,”   “清白就是清白,”何溪看着他,“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那行,走吧,校领导都在等你了。”   瞿孝棠还要说什么,何溪拿食指挡在嘴唇前,冲他轻微摇了摇头,而后跟在那两人身后往电梯走。   电梯数字上升,到了八层,门打开,付雪苏娜还有顾小慧一并冲了出来。   纪委办戴着臂章,三人一眼就看明白了,何溪抢先将她们拉到了一边,“别着急,慢慢说。”   “纪委办来这么快,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付雪也是急了,说话甚至横了那两人一眼。   “雪儿,我没事,你电话里要跟我说什么?”   付雪在何溪说完后强压下那股怒火,“照片上是裴梓岳,很模糊,看起来像是隔很远拍的,刚发我就刷到了,我已经让管理员把帖子禁了,我确定那张照片外人肯定分辨不出你,我现在守在贴吧里,你放心。”   “该走了何溪同学!”纪委办的人喊道。   何溪便拍了下付雪肩头,又扫过顾小慧和苏娜急切的眼神,“娜娜,帮我看住瞿孝棠。”   何溪被带走了,电梯门合上,苏娜才在812宿舍门口看到了瞿孝棠,那人脸色是她从未见过的难看,周身散发着一股浓稠的戾气,视线落在电梯口,眼神阴郁的如同要把人给生吃了。   “学长…”苏娜走过去,“你先别急,雪儿已经让她朋友去查那个发帖的人了。”   “查出来发给我。”   瞿孝棠撂下这句话,回宿舍套了件衣服便走了,苏娜拉不住,也跟不上,最后被顾小慧拦了回来,“算了,让他去吧。”   “二妈……”   “纪委办仅仅通知了一下我就来找人了,这事单凭我们解决不了的。”   “到底是谁在搞这些下作的手段?嘻嘻这么个不争不抢的人,在学校还能得罪过谁不成?”   “有id,有活动轨迹,查IP地址不难,”付雪说着,掏出手机,“我让他们再加快一点。”   若非‘丑闻’影响校誉,也许直到毕业也未必能见到这些人,但这样的见面,连介绍都省了。   何溪站在办公室里,面前是一个中年人,令他奇怪的是,纪委办的人在将他带进这间办公室后就离开了,本以为的三堂会审并没有到来,但徒留他与这个男人面面相觑。   他很严肃,在看到何溪时,眼神里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会,默了半晌,他才开口——   “照片里的都是你的谁?”   “男朋友。”何溪说。   男人手臂搭在办公椅的扶手上,在他说完后指了下对面的会客椅,“坐吧。”   何溪不带犹疑的坐了下来,又听见他问,“哪个是男朋友?”   “两个都是。”   “你怎么知道我手里的照片只有两个?”   “因为我只有两个,”何溪直视他,“一个是前男友,一个是现任男友。”   “何溪同学,”男人说,“今天仅仅对于你,我有几个立场要先向你表明。”   何溪不语,听着他道,“被偷拍不是你的错,偷拍者我已经让人去查了,查到后也会处分,处分会更严重。”   男人将手边的一沓照片推到他面前,“你的隐私你自己保管,接下来我们谈谈校纪,学生宿舍是有明确的纪律规定,这个你清楚吗?”   “嗯。”   “我知道,还有很多学生违规违纪没被拍到,那些我无从查证,但这些照片到了我面前,我就不可能当做没这件事,教务办会记你违纪一次,毕业前自己想办法消掉处分。”   何溪视线落在照片上,说了个‘好’字。   男人接着说,“你来前,我接到你辅导员的电话,她说你正在申请去上外体验班,考虑到你的能力,这件事我不会打断,但后面的奖学金评选,你不能在列了。”   何溪怔然,用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应了一声,看着照片空白处大写的‘外语系大二何溪’这行字,缓缓问,   “您还有别的要通知我的吗?”   “处分就这些,还有一项不算处分,北3那边四人间还有空位,你这两天搬到北3去。”   “……知道了。”何溪站起身,照片在他手里被攥起了褶皱,他刚要走,又听见男人说,“瞿教授明天回青州,赶在他走之前你也去感谢人家一下。”   何溪顿住,连心跳也像是停了,“您说什么?”   男人看向他,“照片送来我这的时候,瞿教授就在旁边,他保的你。” 第45章 好玩吗   “纪委办是无权干涉学生的私人生活的,但举报信上写的是何溪同学你存在疑似‘接客’行为,加之照片直接送到了校领导手里,所以我们办公室才跑这一趟,”方才带他过来的纪委办工作人员将何溪带进了他们的工作间,又在一个工位前停下来,拿了钥匙和处分函,接着说,“学生宿舍是有规章制度的,它不是你个人租住的公寓,况且你还有个室友,虽然入伍了,但宿舍仍旧是你们两人共用的,还是要注意些为好。”   何溪接过了处分函,“钥匙不用了,我不会再住学校,谢谢。”   “哦,没事,”那人收回钥匙,语气相对平缓,“你不好奇是谁偷拍你,举报你么?”   “我知道是谁,”何溪说,“不瞒你说,我一直在等他发出底牌这天。”   那人一愣,“其实校领导也是担心照片流传出去,一是对你和瞿同学的名声不好,二是今年转眼又到了招生的时候,要是发酵起来,学校招生办也为难。”   “我明白,那我先走了。”   “行……诶,如果你觉得有必要跟举报的人对质的话,明天可以到纪委办来。”   何溪走了一半停下来,“谢谢。”   那人也不懂,谢什么,是拒绝还是接受,何溪消失在门口,他好久都没将视线收回来。   天还晴着,吹和煦的风,何溪走到后湖边才将兜里的照片拿了出来。   按照时间排列,第一次偷拍发生在裴梓岳来找他复合当天,他们吵了一架,裴梓岳捂着他的嘴将他压在床尾胡乱又暴力的刺伤了他的身体,瞿孝棠说那是强暴。   第二次是瞿孝棠和裴梓岳在走廊上打架的那天,那天他跟瞿孝棠上床了,是何溪主动的,他们衣不蔽体的做了很久。   后面的每一次都是他和瞿孝棠,照片模糊,从阳台外拍摄的,何溪知道,他没猜错,阳台对面隔了近一百多米的国风馆,应该就是偷拍的最佳位置。   所以那个人第一次冒充宿管委查寝时,才会提醒他关好门窗。   但那个人在举报信中写到‘接客’这样的字眼,还是让何溪忍不住一哂,随后将照片重新塞回了兜里。   “好玩吗?”   这是何溪从电梯里出来,站在走廊上冲812门口杵着的那个人说的第一句话。   那人抬起头,隔着镜片与他对视,“不好玩,你的反应让我觉得无趣。”   何溪闻言,走到他跟前,“让开。”   那人堪堪侧了下身子,何溪便掏了钥匙开门,进去后也没将门带上,像是以这种方式给了他正式进门的权力。   何溪拉开窗帘,打开阳台窗户,从早上到现在他连口水都没喝,现在事情有了结果,当事人还出现在他面前,他便更加不觉得着急了。   拿了两瓶水,给那位扔了一瓶后径直去了阳台,何溪背靠在阳台围栏边,一瓶水下去一大半他才说,“这两天我就得搬走了,你要是想过来住,就跟系里打个申请。”   “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那人也走过来,站到他右手边,平视着他。   “问什么?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偷窥我的?还是问你把照片寄送到校领导办公室是想要个什么结果?”   “你不想知道吗?”   “我更想知道为什么偏偏是我,”何溪盖上瓶盖,迎上他的视线,“为什么是我呢沈其臣?”   也许是突然被叫到全名,沈其臣掩饰不住的惊慌了一下,干张了下嘴,没说出话来。   何溪扭头,看向国风馆,又道,“你在那里偷窥的时候,这栋楼的每一户阳台,只要不拉窗帘,都在你的观察范围里不是吗?”   沈其臣也看过去,眼底的悲伤一闪而过,好久,他才说,“为什么不报警?”   “有用么?警察也只会对你进行批评教育,意义何在……”   “我是说,裴梓岳欺负你,为什么不报警?”   何溪偶发语塞,但很快调整过来,“你知道他欺负我,干嘛还在举报信里说我接客?”   “人在被污蔑的时候通常会下意识说出实情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沈其臣说,“看来你没有,即使照片摆在了桌面上,你也没有说出被强奸的事实,何溪,时间有很久了,瞿孝棠的出现让你把那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是吗?”   在他认为何溪要从情绪中爆发的时候,何溪单单输出一口气,连看着他的眼神里都多了一层浓到化不开的怜悯,   “不然呢,像你一样,淤积在心里,然后满世界找一个发泄口?这样看来,福兮祸兮,我也不算什么幸运玩家了。”   “你,什么意思?”沈其臣起了些怒意,“什么叫像我一样!”   “这样好了,不如你跟我讲讲,为什么外面会传你拒绝一个学长的告白之后又把人睡了吧?我很好奇这个。”   “何溪你……”   “你知道很多人在找你吗?我的朋友,校纪委办和瞿孝棠,哪个会先来我无法判断,”何溪说,“我只知道,你把事情跟我讲清楚,我能保你无事。”   “……”   “我没有睡他。”   沈其臣在墙边的塑料凳子上坐下,说了这么句话。   何溪没吭声,且等他把话说完。   “告白是他自作主张,我拒绝过很多次了,”沈其臣垂下眸子,像是回忆起什么,“最后那次,我才把身上的东西掏出来,我说我是男的,就住在你楼下,他当然接受不了,他骂我,说我变态,恶心,不要脸。”   “后湖上的景撤了,我在湖边留了很久,准备走的时候又来了一帮人,是他的朋友,把我拖进树林里揍了一通,”沈其臣说着,怅然一笑,“其实,自己的兄弟苦苦追了大半年的人竟然是个男的,作为朋友出出头也很正常,但我还是会感到绝望,因为他的朋友里,有我喜欢的人。”   “所以你也选择不报警?”何溪问。   沈其臣闷重的点了下头,接着说,“后来有一天晚上,学长给我发消息说有东西给我,让我去趟他的宿舍,我没怎么多想,就去了。”   何溪有很不好的预感,但他没做声,听沈其臣说,“我去了他宿舍,他就把门反锁了,宿舍里没开灯,他突然拿鞋带把我的手反绑起来,接着脱了我裤子,把我压在墙角的堆起来行李箱上……   我也怕疼,也想喊,可他室友中间回来了,我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门很久都没打开,是要喊的,但他死死压着我,问我是不是想让我喜欢的人看见我这个样子。”   沈其臣只是说到这里,随后抬起眼皮,与何溪交换视线,“医生说我是性别认知障碍,我从小就这样,好像连力气也没有一般男人那么大,我没抗拒了,我怕我喊进来的那个人就是我喜欢的人,毕竟他们本来就一个宿舍。”   “之后是没日没夜的侮辱,所有人都变得两面三刀,他们表面与你客气,背地里骂你是个杂种,有人见我进出他的宿舍,问他是不是要跟我谈恋爱,他说不是,他说我纠缠他,引诱他,说我是个百年难遇的下贱胚子。”   “所以学校里的传言越传越诡异,你干脆就不想澄清了?”   “呵……”沈其臣再次发笑,笑的讽刺又无奈,“这就是我们的不同,我应该是个女人,而你,一个纯粹的同性恋,人的偏见是根深蒂固的,但在更有冲击的现象面前,他们对同性恋简直保有无限的宽容。”   转瞬间,何溪突然想明白了,关于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沈其臣会选择他来发泄,他蹲下身,面对着沈其臣问,“同样是强奸,你需要我暴露出来,引起学校的重视,以此让躲在后面的你感受到心理上的愉悦?”   沈其臣点头,又摇头,“不全是。”   “还有什么?”   “报复。”沈其臣说。   “报复?你要报复我?”   “不,”沈其臣嘴唇一张一合,道,“那个学长叫康瑞,建筑系的,去年毕业了,我喜欢的人跟他一个宿舍,名字是,裴梓岳。”   “裴梓岳?”何溪来不及思考,“报复他做什么?因为他没救你?”   “他不是没救我,”沈其臣说,“康瑞第一次拿我泄愤他就知道了,后来康瑞又拿他威胁我去他们宿舍,我到那,裴梓岳正往外走,路过我的时候他跟我说,这不就是你要的吗……他还让我,好好享受。”   对于沈其臣来说,康瑞和裴梓岳给他的伤害从来就是不对等的,他原本就不认可自己的身体,但他无法面对自己喜欢的人的轻蔑。   何溪身子晃了晃,怕蹲不稳便站了起来,腿麻了,他扶着阳台围栏低头看着沈其臣,欲说什么,片刻又咽了回去,换成了,“我七年都看不出来的东西,你才几个月就看到了,你是幸运的。”   何溪说着,要往卧室里去,却在一抬眼间,看到了玄关那站着的瞿孝棠,他顿住,听见沈其臣在身后问,“何溪,你是怎么做到被强暴之后,还能若无其事的跟瞿孝棠上床的?”   瞿孝棠也听见了,他有些紧张的看着何溪,但何溪好像没有受到‘强暴’这个字眼的影响,很是认真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把一个人当成活过来的希望,跟他上床又算得了什么。”   原以为偷窥只是偶然事件,可他今天才知道,那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裴梓岳就像一根长刺,穿透了两个人,一个奄奄一息,一个鲜血淋漓。   沈其臣走后,瞿孝棠才步至何溪跟前,又将人抱进了怀里,吻落在他头顶。   “我去他宿舍,搜到了他的相机和电脑,底片我销毁了,相机也砸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会再有了。”   何溪听完,狠拍他的背,“违法犯罪你做的倒顺手!”   “真要违法,他刚能从我身边走出去?”瞿孝棠收紧了胳膊,“今儿一天可真够累的,要不叫声老公听听,抚慰一下我这弱不禁风的小心脏?”   “少贫,放开我。”   “行行行,不叫就不叫吧,”瞿孝棠说,“放心吧,给他留了赔偿款。”   何溪叹了口气,无奈的推他,“帮我收拾东西吧,校领导说,这宿舍我不能再住了。”   翌日,何溪搬去了后街考研楼,在那之前,他去了一趟纪委办,与沈其臣当面和解,并表示不加追究。 第46章 我想你了   考研楼其实是私人旅馆,这一片琳琅满目的小楼,看似复杂,实则有个隐形的分界线,以楼下的便利店为准,往左就是旅馆,往右专供考研的学生租住。   月租便宜,没有门禁,在图书馆呆到很晚再回来也没人管。   瞿孝棠自然是不满意的,他对这个四四方方带着一个逼仄的小卫生间的房间叹了无数口气,最后在床尾一屁股坐下,“就算春江路离得远,但我可以早送晚接,有什么不方便的?”   何溪正把衣服拿出来往柜子里挂,头也没回的说,“当冤大头当上瘾了是吗?”   “你再考虑考虑,”说话间瞿孝棠到了他身边,一只手握住了他正要挂上横杆的衣架,恳请,“嗯?”   “房租我都交到六月底了,不能变卦了,”何溪看向他,“要帮我挂衣服就去拿衣架,不想动就坐回去。”   瞿孝棠听完,夺过他手里的衣架‘啪’一下挂进了衣柜里,转而又握着何溪肩头把人拢进了怀里。   何溪默了好一阵,才缓缓搂住了他的腰,“瞿孝棠,你不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瞿孝棠莫名,“我有什么可计较的?”   何溪思忖再三,告诉他,“那些照片瞿教授看过了,我把学校二人宿舍当做自己的私有住所,瞿教授帮我拦下了更大的处分,”说着,何溪脸上浮起一阵惭愧的红色,“这要是换了我,早该打给你命令禁止你与我来往了。”   “他不是那种人……”   “我知道,”何溪说,“但你是他儿子,你跟我在学生宿舍亲密的照片万一真的流传出去,外人该怎么看待他这个教授你想过吗?”   见他不语,何溪接着道,“所以该我自己要点脸了,就让我住这里吧,这是校外,你也随时可以过来。”   何溪分不清瞿孝棠在听他说完这话后眼里的神情究竟是犹豫还是心疼,总之瞿孝棠答应了,还握着后颈把他抵在怀里拥抱了很长一段时间。   何瑾玉再次出问题是在一周后,何溪马不停蹄的赶了回去,见到何瑾玉的时候,她正坐在窗台上摆弄一个收音机。   隔着门,何溪握着门把手的手只是紧了紧,没有压下去。   “她说是癌症,大把大把的掉头发,”陈源在他身边,一同看着里头的人,“半夜里疼醒,让护士给她推镇痛。”   “醒来叫我了吗?”   “没有……”陈源有些迟疑,随后才说,“最近很奇怪,之前都会叫你,更多的是叫刘老师来,但这段时间一直叫一个陌生的名字。”   “郑远桥,是么?”   陈源压下眼里的惊讶,“是,她一直叫远桥。”   “是我爸,”何溪闷声,“我在学校查过国外一些孟乔森综合征的病例,料到了,她会有叫出这个名字的一天。”   未听见陈源说话,何溪松开握着门把手的手,松弛下肩头冲他道,“陈源哥,去楼下喝杯咖啡吧。”   陈源说,“好。”   自动售卖机的出货口砸下来两瓶易拉罐装的咖啡,何溪递了一个给陈源,而后在一楼大玻璃窗前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初中到现在,好多年了,”陈源说话时在他身边坐下,“你怎么挺过来的…”   “谈不上挺不挺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浑浑噩噩的,转眼就到了现在了。”   陈源偏过头,看见他侧脸,觉得这个人轻描淡写的样子既老成,又有些冷酷,像是扇了这矫情的生活一耳光。   “你父亲是做什么的?”陈源问。   何溪喝了口冷咖啡,苦味散开,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头,“你猜猜看。”   其实很好猜,或者不能用‘猜’这个字,而是推断,从何瑾玉的病情发展推断,陈源几乎没怎么多想,便道,“医生?”   何溪很快点了头,“外科医生,我爸是个老古董,不懂怎么哄女人,他没有特别柔情的一面,又因为工作忙,经常跟我妈起争执。”   “我记得资料上写的,你妈妈年轻时也是在医院工作,他们还是聚少离多么?”   “嗯,不在一个医院,我妈是做护工的,后来有了我就把工作辞了,专心带我。”   “理解,”陈源说着,又解释道,“我是说,从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转化为孟乔森综合征这件事,家庭的影响因素造就了很充分的条件,国内这样典型的病例真的屈指可数,何溪,咱们要打的是持久战。”   “我知道,”咖啡去了一半,何溪觉得喉咙里还是干涩的,又一口饮尽,将空罐拿在手里把玩着,“我从来没抱过疗愈的期望。”   他垂着眼眸,阳光从玻璃窗进来打在他后脑勺上,陈源这样入神的看着,听见护士推着车路过,才一醒神将快要触到他头发的手收了回来。   “刘老师决定让你定期回来看一看她,我想这是好事,就是折腾你一个来回,你要是觉得麻烦,我再跟他说说。”   “不,”何溪说,“无论在哪我都会回的。”   陈源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便问,“是有工作的打算了?”   “不是,我报了一个体验班,可能要去上海学习半年,不过也不一定,申请交上去了,批准还没下来。”   “这是好事啊,”陈源乐呵起来,“别的就不要想了,有这个机会一定要抓住,等你毕业,或者再进修,未来简直一片光明!”   何溪听着,只有干笑,“希望是这样……走吧陈源哥,我去看看她。”   何瑾玉见到儿子,心情好了不止一点点,叫何溪陪着玩了好久的扑克,到太阳落山才有了些困意。   “儿子,你不要怕,”何瑾玉靠在何溪肩上,轻声道,“妈妈一定会跟癌细胞做斗争的。”   “嗯,你也一定会赢的。”何溪搂紧了她。   “郑远桥还在做手术呢吧?”何瑾玉说,“他真的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爸爸!你说他娶我干什么,他把他的病人都娶回去多好!”   “妈,医者仁心,我不怪他。”   “你不怪我怪!”何瑾玉突然直起身子,“你生下来他看过几眼?你妈我病成这个样子他又来看过几眼?姓郑的王八蛋,根本没把咱娘儿俩放在心里过!”   何溪重新搂住她,将她抱在怀里,“妈,那咱们不要再想他了好不好?”   “是不想……妈也不想再想了……”   “行,那乖,睡会儿吧。”   “好…好儿子,妈有你就够了……”   瞿孝棠来电话的时候何瑾玉已经睡着了,陈源哑声让他放心出去接电话,他才出来。   “安城,都还好吗?”   何溪平舒了一口气,走到走廊尽头,靠在窗框边,“挺好的,你今天回家了还是在我那?”   “在你这,”瞿孝棠说,“抱着你的枕头睹物思人。”   “说的像我回不去了似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后天吧,我买了票再给你发消息。”   “好,”瞿孝棠乍然提高了嗓音,“对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   “你的上外体验班的申请批准了,一手消息啊这可是,我估计文件都还没到你辅导员手上!”   何溪霎时间也忍不住愉悦起来,“真的吗,太好了瞿孝棠,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   “可不是嘛,”瞿孝棠掺着笑意的声音渐渐平缓下来,良久,“怎么办,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瞿孝棠。”   瞿孝棠大约是口干舌燥,爬起来喝了口水,才靠回床头,“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嗯,你说。”   “沈其臣的处分下来了,你不追究,学校不会不追究。”   何溪闷声,“知道了。”   “康瑞被拘留了,好像是沈其臣跟纪委办告发,学校成立调查组核实,后面直接报警了。”   “康瑞不都毕业了吗,况且到现在,证据不都没了?”   “是这样,但我们偶尔也要相信法律一次不是么?”瞿孝棠正经的说,“沈其臣应该是没有提到你,我想这也正好,正合我意。”   “什么……”何溪恍惚,一颗心悬而未明。   瞿孝棠说,“康瑞被关几天就算没事了,另一个人不可以。”   “瞿孝棠……”   “我在一天,他就一天也别想翻身,耗我也耗完他这一辈子。”   这是仇恨吗?何溪盯着楼下人来人往,半天答不上话来,他只觉得怅然若失,原来付诸给一个人七年的爱意最终都要让另一个人偿还给自己,命运却往往如此,不知究竟是在戏弄哪个可怜人,亦或命运又在自以为是的可怜哪个人。   顾小慧兴奋的来电话告诉他申请通过时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了。   “七月下旬,体验班开始做暑期集训营,到下学期开学就可以跟班上课,六月底考级的话,你还有小一个月的休息时间呢!”   “知道啦二妈,我会做好准备。”   挂断电话,陈源递来一份小果盘,“这么开心,申请顺利通过啦?”   “是啊,不过要到七月份才会去,这段时间我勤点回安城好了。”   “你自己安排就好,”陈源说,“上海离这可就远了,一个月回来一次都行,我昨天已经跟刘老师打过招呼了,放心吧。”   何溪觉得心窝子里暖和,到了没说出激动的话来,只是叉了块苹果喂进嘴里,说好甜。 第47章 我的事情跟你无关   瞿孝棠决赛那天,郑悦带着全班人去体育中心给他加油助威,还拉了三条红色横幅:一条‘山中猛虎,水中蛟龙,江大地资,卧虎藏龙’,一条‘春风吹,战鼓擂,我们棠棠怕过谁’,最后一条相对温馨,写着‘本场比赛谁最强,我系女婿瞿孝棠’。   班里人手一个小喇叭,两个氢气棒,整齐划一的在观众席里喊瞿孝棠的名字,那会儿地资整个球队停滞在球场上,足足半分钟没回魂,瞿孝棠更是哭笑不得,主办方是有准备啦啦队的,不过他觉得,这么一比,那帮啦啦队真的不值一提。   寻了一圈,没见着何溪的人,大约是躲起来了,热完身回场,苏娜凑上来给秦宣喂水,顺带递了一瓶给他,“嘻嘻去洗手间了,郑悦这么一闹明儿贴吧又是头版头条了。”   瞿孝棠难得跟苏娜有话聊,随口道,“写我名字我都没害臊......叫什么,你刚说那姑娘?”   “郑悦。”   “喔,宣儿,回头给她备份大礼。”   “嘿,我怎么越想越不划算啊,”秦宣紧着他耳朵边嘀咕,“你追何溪的时候我没少出力吧,落着什么好了我?”   “你饭卡里断过粮吗?游戏账号里断过虚拟币吗?”瞿孝棠挪开瓶口,淡淡道,“这要都不算,那还给我得了。”   “不不不,老大,你误会了,”秦宣噙着娇嗔的笑弯腰蹭了蹭他肩头,“人家说的‘好’不过是偶尔也想要抱抱嘛!”   “秦宣!”苏娜分发了毛巾回来,拧起秦宣耳朵将他身子拉弯到了自己面前,“老娘送你去绝育得了!”   嬉闹间何溪回来了,应该是洗了把脸,额前发丝湿哒哒的,睫毛也濡湿着,走到瞿孝棠面前,拿手背擦拭着眼睛。   “别动。”瞿孝棠抓着他手腕把他的手移开,而后拿下搭在肩上的毛巾,不仅给他擦干了脸,还顺带把他头发揉了一番。   恰时,郑悦那一块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何溪连忙退了一步,“我也不知道她们今天这么能折腾。”   “没事,挺好的,”瞿孝棠说,“我喜欢那几条横幅。”   何溪未回话,突然听见谁大叫了一声“棠棠”,跟着瞿孝棠一同看过去,右手边广告牌后面,刘雅卓站在那朝他们挥了挥手,何溪嘴里的雅卓姐没念完,从她身后又冒出来一个人,那人冲瞿孝棠螺旋桨似的摆着胳膊,“表哥,好好打啊!!!”   “这丫头不上学的吗!”   “估计月末放假了,”何溪到他身边,顿了顿才说,“不要有压力,结果不重要。”   瞿孝棠听见,回过头,与他四目相对,良久,迅速在他嘴角亲了一口,之后裁判哨响,双方球员正式入场,比赛便开始了。   上半场打得不顺,对面是西城大学,那也是从小组赛一路过关斩将杀出来的队伍,苏娜说西大的小前锋已经准备打Cuba的选拔赛了,再加上团队的配合,结束时江大差了他们有13分。   中场休息,教练在重新布置战术,何溪跟苏娜坐在长椅上,没敢多话。   瞿孝棠再次过来的时候,身上跟淋过雨一样,何溪拿了毛巾给他擦汗,瞿孝棠喘着气,热烘烘的洒在他脸上,何溪故意似的使了劲,叫瞿孝棠那颗脑袋直往后仰,“啧,轻点儿行么,你老公好歹刚从战场上下来!”   “你慢慢呼吸,调整一下。”   “再慢我该厥过去了,”瞿孝棠抓住他的手,往身前拉,“香一口来,就当给老公加油了。”   何溪瞧着他,而后微微踮脚在他嘴唇上轻啄了一下,郑悦那一块又是一阵尖叫,何溪不仅看见班里一个个春潮荡漾的,还看见刘雅卓和刘思雯两个人互相捂住了眼睛,也许是羞涩被消耗殆尽了,裁判吹下半场开场哨后,他拉住了要走的瞿孝棠,瞿孝棠回过头,“怎么了?”   “好好打,老公。”何溪说。   “!”瞿孝棠如果没被秦宣喊住,大概会抱起何溪来一场法式湿吻,跑上场前,他曲起食指和中指,用手指关节夹着何溪脸上薄薄的皮肉,“等着我。”   下半场四节比赛,比分穷追不舍,到第三节 江大才超过西大三分,两分钟的休息,瞿孝棠听完教练嘱咐都来不及走到何溪跟前就上场了。   时间在篮球砸地的声音中一点点流逝,观众的欢呼时起时落,倒计时一分钟时,西大在江大篮下,12号一记暴扣将比赛彻底推上了高潮。   81:83   江大落后了两分。   何溪觉得手心太潮湿了,摊开手抓住裤布,惆怅间,苏娜挪过来抱住了他胳膊,“别紧张,打成这样,谁输谁赢无所谓了。”   “可我还是很想他赢。”何溪说。   “刚不还说结果不重要么……”   “……我怕他紧张……”   “嘻嘻,”苏娜抱紧了些,“你真的爱上他了对不对?”   何溪怔然,偏低下头看她,许久,他轻轻嗯了一声。   “那他一定会赢的。”苏娜肯定的说。   时间倒数40秒,比分没有变化,双方开启拉锯战,现在西大最好的战术是拖延时间维持比分,球员控住了秦宣,他的球几乎无法运出去。   时间倒计时20秒,裁判突然吹了一哨,西大球员犯规,秦宣点罚。   二进一,比分显示82:83。   苏娜差点冲上场去,好悬是被何溪拉了回来,比赛紧接着继续,西大抢下篮板回传,跑回对面上篮,却是被江大6号一个盖帽夺回球权,时间像是被拉长了一般,那短短十几秒里,球在场上一整个争抢来回,6号在迅速判断过后,进行远距离传球,球稳稳落在了三分线上等待着的瞿孝棠手里,再然后,全场死一样的寂静,瞿孝棠将球投了出去。   5秒,4秒,3秒……   哨响。   “啊————”   苏娜冲出去跳到了秦宣身上。   三分几乎压哨,江大赢了,何溪抓着裤子的手猛然松开,他感觉眼前又起雾了,但又分外的清晰,清晰的看见,江大球员聚拢在一起为此刻的胜利欢呼,也在片刻后,看到了朝自己走来的瞿孝棠。   半小时后,他们才从体育中心后门出来,巴士等在外头,刘思雯自动挤进了球队队员的行列里,与他们旁若无人的说笑。   何溪被迫收回目光,下巴被瞿孝棠捏在手里,听见他说,“今天跟我回春江路吧。”   “我明天还有课呢。”   “我也有啊,你还怕我不送你么,”瞿孝棠凑上去亲了他一口,撒娇,“行不行啊,我急需安抚!”   “……”   “棠棠,”刘雅卓的声音从身后来,大约是白了他一眼,才说,“大庭广众的,收敛一点好不好?”   “您单身了我可没有,”瞿孝棠说,“都比完赛了,你还不把那丫头带回去么,你看看,小小年纪,对男人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刘雅卓没理他,走到大部队前头,“各位,希林大厦Afterparty,我跟你们教练打好申请了,大巴一车捎过去,吃的喝的玩的我全包了,去不去?”   男性的欢呼更为震耳,何溪蒙了蒙神,那一伙人全上车了。   瞿孝棠搂着何溪站在外头,脑子里那声‘老公’挥之不去,正郁闷着,车窗一个接一个打开,以秦宣为首,冲他喊,“老大,怎么说咱也是一个队的,赢了不得庆祝一下嘛,愣着干什么,上车啊!”   “嘶……”   “好啦,”何溪这才劝道,“我跟你回去,先去跟他们庆祝,好不好?”   刘雅卓定了一个小宴会厅,有满窗的夜景,和别具风情的小露台,派对从瞿孝棠手里的香槟开幕,DJ和MC控场,合着忽明忽暗的灯光,热闹的像一个小酒吧。   但瞿孝棠还是没忍住。   酒喝了一半把何溪拉去了洗手间,在隔间里将他衣摆推到了腋下,喘着粗气命令他,“叫老公,再叫一遍。”   “这种称呼…唔……可遇不可求。”   “不叫是吗?”瞿孝棠威胁着,屈膝抱起他转身坐在了马桶盖上,“那你想办法灭火吧。”   “你,你就不能忍忍……”何溪跨坐在他腿上,抵着他那团坚硬耳根子不住的发烧。   “这他妈能忍?”瞿孝棠又把人箍紧了,“都这样了,怎么忍?”   何溪也觉着小腹越发的灼热,他呵出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伏过去舔吻瞿孝棠,唇齿交缠,何溪的手慢慢从他腹肌往下,随后钻进他裤腰里,握住了那层内裤包裹下的硬挺的性器。   “何溪……”   “不许说话,”何溪也学着他命令的口吻,“不要叫我,亲我就好。”   话毕,何溪便被含住了唇瓣,再来是濡湿的舌尖吻,他的手上下撸动,过了很久很久,才感觉到手里那根粗胀的东西在轻微的颤动,手指抚到顶端,黏糊湿润的液体在手指间蔓延开。   何溪亲他的嘴角,脸颊,再到耳朵,最后身子一软,趴在了他肩上。   “我真想吃了你。”瞿孝棠喘着粗气。   “回家再吃。”何溪说。   外头一阵喧闹,有人进来解手,尿池里的注水声响了好一阵。   “老大他姐真单着吗?”   “废话,今儿都说八百遍人家单身了!”   “诶那我不是有机会了?”   “人能看得上你吗?”   “怎么不能,像他姐这样的轻熟女,还真得我这种小鲜肉来搭配,懂不懂?”   “懂个屁!”瞿孝棠暴力的推开隔间门,牵着何溪从里头走出来,冲着镜子里洗手的俩人啐了句,“你泡我姐试试?”   “哟,老大,”那人视线来回扫过,用一种‘懂了’的眼神说,“这不开个玩笑呢吗……别当真哈……”   刘雅卓当然不知道,在热闹的宴会厅外,她的好弟弟轰走了她的桃花运,她本人彼时正拿了dj台的副麦站在mc和dj中间,向这满场的荷尔蒙散发着成熟女性的魅力。   “你们真的都太让我惊讶了,完全不输省级球队啊,我想我是要考虑考虑成立一个专业的俱乐部,高薪聘请你们过来打球,怎么样,有兴趣吗?”   “那必须有啊!”有人喊,“雅卓姐,其实就算不开薪酬,我们也会去的,信不信!?”   “这我真不信,”   “嘛呢都!”瞿孝棠从旁边门进来,穿过人群走到刘雅卓身边,“癔症了是吧?”   “雅卓姐,您瞧瞧,”底下人道,“这可不是我们不愿意啊!”   刘雅卓好笑,亲昵又怨怼的推了瞿孝棠一下,“别听他的,呐,要不谁来讲两句,今天高校联赛拿了冠军,总要有个人发表发表感想吧?”   “对!老大,讲两句!”众人附和。   “老大,讲讲!”有人道,“来给老大呱唧呱唧!”   掌声起来,何溪那时和苏娜站在人群后的一个小高脚桌边,看着前头的人,都没做声。   瞿孝棠拿过麦克风,清了下嗓子——   “未来,大家的数据也许会被拿到省队,或者cuba做筛选,是好事,证明我们把热爱做到了极致,”瞿孝棠注视着大家,一字一句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打比赛了,大三眼看要结束,接下来大四,有要深造的,也有做毕业工作打算的,无论如何,我很庆幸,跟你们做过队友,庆幸是跟你们打出了那么多默契的配合,也庆幸我们一起在这个阶段最后一场比赛里拿下了冠军,江湖不远,后会一定有期。”   一番话说完,直到麦里发出滋滋的声响,底下才从稀稀拉拉的掌声慢慢演变成了欢呼,音乐声再起,觥筹交错,人影攒动,何溪缓过神再看,瞿孝棠已经不在那儿了。   “确实是最后的比赛了,球队总要有新人接替,我想他们心里一定有点难过的……”苏娜拿起酒杯,和何溪手里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让他们闹一闹吧。”   何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喝了一口,之后刘思雯便过来了,她不能喝酒,手里拿的是果汁,装模作样的跟何溪碰了杯,“小何老师,我当初要是知道你会成为我表嫂,怎么我都应该多偷点懒的。”   “丫头,”何溪正色说,“那我只会更狠得下心责罚你。”   “看样子是真的要过门了……”   苏娜也好笑,插嘴道,“过门早着呢,彩礼都还没跟我们谈明白,你们家可得有诚意啊!”   “小姐姐,彩礼这不是分分钟嘛,说吧,要多少?”   “哟,财大气粗真不是闹着玩儿的,这我得好好跟家里人盘算盘算。”   “那您别急,算好了知会一声,”刘思雯说着,拉过何溪的手,“表嫂,那边有桌游,咱俩玩儿会去!”   “诶!”何溪还未站稳就被拉走了。   瞿孝棠这妹妹,别的不说,玩游戏是真的有点脑子,何溪一连输了好几把,和着厅里的喧嚣,正跟刘思雯探讨着游戏规则,头顶上空由浅至深的响起了一个声音——   “小姨知道你不乐意,这不也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是刘雅卓。   “那之后也就别再提了不行吗?”瞿孝棠回话里含着多数的不耐烦。   “不是考虑你马上大四了,小姨父又一心想你跟着他进修,我不会跟你聊这些,棠棠,你告诉我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考虑清楚什么?就这样不好吗,我一定要给未来那些虚无的东西设个限才能过到明天去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偶然听到夹在在音乐声里的对话,大家都有些好奇,一时间除了mc在找连接点关麦,谁也没想起找说话的人,但不知怎么,窸窣了一阵,音乐却被弄停了,音响里的对话愈发清晰起来。   “棠棠,你不答应小姨父进修,也不愿意跟我回公司,我们都支持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小姨她没有恶意,她只是不想你太辛苦。”   是私人对话,大家都听出来了,苏娜迅速找见了露台上说话的人,和一帮人一起指着那玻璃门喊,“喂,关麦啊!”   可外头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只听音响里刘雅卓的声音接着说——   “何溪妈妈是精神上的疾病,这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你们两个未来都会被这件事束缚,所以小姨她才想让你把他妈妈接到江北来,让专人照顾,治疗费用你们都不用操心,本来,”   “行了别说了!”瞿孝棠打断她,“你们是不是太上头了,这事儿有这种搞法吗?不了解何溪,你们还不了解我是吧?一定要拿着我的脾气在地上踩才算完事吗?”   “瞿孝棠,我在好好跟你商量......”   哔——   麦里传出一声尖锐的声音,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从何溪身上散开,换上了一阵阵含糊不清的耳语:   “雅卓姐说的什么,什么病?”   “嘘!你别说话!”   苏娜在冲去露台的路上,声音就断了,那会儿何溪背对着她,笔直的站在游戏桌边,视线穿过露台的自动玻璃门,落在外面露台围栏边的两人身上。   似乎是感觉到了异样,瞿孝棠抬眼看向厅内,发觉里头没有嘻嘻嚷嚷的闹腾,只有齐刷刷的视线直射过来,还有人群外最靠近他的何溪,他站在那里,像一个废弃了很久的电话亭。   少时,刘雅卓也猛的一惊,拿出了插在后裤兜里的麦克风,绿色的小灯在握把上一下又一下的闪烁着,她惶然,“棠,棠棠……”   “操!”瞿孝棠猛然摔了手里的杯子,大步冲向玻璃门,在等感应门打开时,厅里的大灯也亮了,里头一片寂静,瞿孝棠从缝隙里闯进去,何溪已然不见了踪影。   “哥,表嫂从那边下楼了。”刘思雯不知何时到的他身边,说完便推了他一把,“快去吧,能追上!”   从背后这栋大楼里出来,何溪前所未有的平静,再过两天,入了梅雨季,晚风会像去年海蜗牛来的时候一样湿润,那种风打在脸上其实是疼的,如同一位优雅的女士,用她纤弱无骨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掌你耳光。   “何溪!”   瞿孝棠仓皇的脚步从身后逼近,何溪慢下来,听得他说,“你先听我解释可以吗?”   何溪做了个深呼吸,回过身,“你不用解释,我知道,我都听清楚了。”   “你,你先过来,”瞿孝棠伸出手,“先来我这里,我们好好聊。”   “不用了,”何溪又退了一步,有些戒备的看着他,“我们也只能走到这儿了,就到这吧,别跟过来了。”   “你等等!”瞿孝棠匆匆上前,在碰到他胳膊的时候被他一个闪身躲过了,瞿孝棠才举起手作投降状,“何溪,今天在场的,都是我哥们儿,他们不会因为听到只言片语就去胡乱散播,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一个一个找他们,”   “你觉得我现在是在害怕大家知道我妈妈生着病这件事么?”何溪打断他,话一出口,眼眶便红了,“我不可以有隐私吗?我的家事为什么你们可以这么随意的拿出来探讨?”   瞿孝棠不语,好几次想要伸手抱他,都被他眼里明显的疏离给逼退了。   “你不会真的以为‘精神病’只是一个被人拿来开涮的名词吧?别的人可以做到不在乎,可以在喜欢的人面前暴露一切,可以让外人看见一个家庭背后的断壁残垣,但我不可以,我装都没办法装出不在意的样子,”何溪极为严肃的对上他的视线,“我从来不觉得我的家事和我的感情不能共存,只是它们必须在我做好万全准备的时候自然而然的接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八字还没一撇就被你全家当成了一个可以随手解决的麻烦!”   “不是麻烦,没有麻烦!”瞿孝棠声音焦急又高亢,“我妈她是好心办坏事!我刚才已经明确表示拒绝了,能不能就让这件事先过去?何溪,我们还是可以按我们自己的节奏来继续生活你明白吗?”   “我明白,”何溪拼命克制喉间的颤栗,“但我,我没办法原谅。”   “何溪妈妈是精神上的疾病,这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你们两个未来都会被这件事束缚。”   “所以小姨才想要让你把他妈妈接到江北来,让专人照顾,治疗费用你们都不用操心。”   “我们之间一直要隔着那块区域是吗?”   “照片送来的时候,瞿教授就在旁边,他保的你。”   ……   何溪沿着马路走了很远,汽车的灯光时而从脸上扫过,他觉得自己挺难堪的,比那些赤裸的照片被摆在瞿教授面前时更为难堪。   “何溪!”瞿孝棠再次跟上来,不管不顾的抓住他手腕将人往回带。   何溪很快挣扎起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生生从他的束缚里逃脱了出来,满眼都是防备,“我不能一个人待一会儿吗瞿孝棠!”   “不能!”瞿孝棠又上前抓住他胳膊,“跟我回去!”   啪!   推搡间,何溪挥开胳膊,巴掌一下子落在瞿孝棠下颌骨上,两人都愣住了。   少时,瞿孝棠像无事发生过一般靠近他,看着他眼睛问,“真有那么想不通?何溪,你的自尊心已经不容许我对你犯任何一点错了是吧?”   “是,没错,因为我的事情跟你没关系,跟你家没关系,我不允许你们在我不知情的时候介入我的保护区,不允许你们乐善好施的把我当成一个拖家带口的乞丐!我之前没让你进医院,那么以后也不会,永远不会!”   沉默,漫长的沉默。   “何溪,”瞿孝棠再次开口时整个人已经冷冽了下来,声音恢复平静,又往深渊里去,“既然你这么不愿意,那就算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瞿孝棠全家,以后绝不再打扰你。” 第48章 长大了再保护妈妈   是怎么回到家的,何溪忘了,奇怪的是,他没有多难过,怒火平息后,他萌生出一股强烈的想要退出瞿孝棠的世界的想法,转而他又觉得这个想法十分好笑,因为从瞿孝棠说‘绝不再打扰你’那一刻起,他应该就已经退出了。   在何溪的认知里,他妈有病和他妈有精神疾病,这是两个概念,没有人可以做到在听到后者时不去产生某种程度上的联想,何溪也一样,他无法适应以那样的方式从他们口中听到关于何瑾玉病情的叙述,因为无论怎么表达,他都会替何瑾玉和自己深切的感到悲哀。   何溪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人,恍然间,镜子里好像多了个人,他很严肃,鬓角有几丝银发,他穿着白色大褂,听诊器挂在脖子上,脸色看起来很平和。   他说,“小溪,你还好吗?”   话音落,时间光速败退,一下子到了那年寒冬。   “何溪,出来一下来!”头发束在脑后的年轻女老师站在教室后门冲他招手。   何溪放下笔,走出教室,空寂的走廊,老师站在他面前,拉住了他的手腕,“何溪,我带你去看看爸爸。”   “我爸在上班,他很忙的。”何溪认真的说。   “一会儿老师会开车过去,这路上大概十分钟,你想想,想跟爸爸说什么,把所有想说的都说出来,好吗?”   何溪不知所云的点头,又在车子越来越靠近医院的时候,突然间感觉到了什么一样,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到了医院门口,抓着安全带死活都不肯下车。   后来他真的只见到了爸爸最后一面,隔着氧气罩,郑远桥断断续续告诉他,“乖小子,要保护好自己,长大了,再保护妈妈。”   ......   砰砰砰!   “嘻嘻!”敲门声混着苏娜的叫喊声,“嘻嘻开门,是我!”   门在不久后咔哒一声,开了条缝隙。   苏娜看见的,是一个看起来在微笑但其实没带任何情绪的何溪。   她小心又小心的将门推的更开,而后抓住了何溪的手,“嘻嘻,你还好么?”   “我没事啊,”何溪侧过身子,“进来吧。”   苏娜弯下腰,将腿边的袋子拎起来才走了进去,房间里没有客椅,何溪将书桌下的椅子拉了出来,示意她坐。   “这是在便利店热过的,”将袋子放在桌上,从里面拿了一份便当和一盒牛奶,“晚饭都没吃,你先把胃填上。”   “我不饿,”何溪坐在床尾,隔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你看到了,我真的没事,不用担心。”   “嗯...”苏娜手里拿着牛奶,转身坐下,面对着他,犹疑了一阵才说,“嘻嘻,其实,是学长送我来的,他人还在楼下,你,”   “我不太想,”何溪直言,“我跟他刚刚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以后别再提了。”   “好,知道了,”苏娜将牛奶放到桌上,忽然愤愤然说,“有钱人都喜欢搞背后调查那一套,有什么不能当面问啊非要私底下查,还在这种场合毫无顾忌的议论,谁需要他们的可怜了,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   何溪听着,看着,终于在这一整天的跌宕起伏里,真真切切的松了口气,“娜娜,你体会不到的对吗?”   苏娜无辜的摇头,“我能感受到。”   何溪愣着,无话,苏娜从椅子上站起来,又在他腿边蹲下,手把着他的膝盖,轻声说,“不要让自己难过好不好,我的嘻嘻,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开心。”   何溪用唾液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抽出手摸她的头发,那会儿虚掩着的门又被强力推开,付雪风尘仆仆的出现在门口,看见里头这一幕,喘着大口的气道,“我来了,我来了!”   翌日,早晨五点。   “我靠!”秦宣一个激灵从副驾驶椅背上弹直了身子,随后又迅速握住了自己僵成一条直线的脖子,“我靠我靠我靠......”   困意在他一句句‘我靠’里消退,许久,他转过身,看见驾驶座上一脸阴霾的瞿孝棠。   瞿孝棠的车子在楼下停了一宿,秦宣就这么陪了一宿,只记得中间这人下去买了包烟,后面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老大,咱们回吧。”秦宣说。   未回应。   秦宣又说,“娜娜她肯定在何溪房里歇了,没事,下午我再问问她。”   瞿孝棠依旧没吭声。   秦宣闭了闭眼,靠回椅背上,“老大,这种事你也让他缓缓吧,从来没对谁说过的事情,突然被这样公示出来,任谁都得有个缓冲期啊。”   他不是来逼何溪的,昨天话赶话,说了哪些难听的他也不想再提了。   遇见何溪后,瞿孝棠时常觉得自己不争气,因为何溪这个人,有时候更像一个风筝,你爱着他,顺着他,牵住他的风筝线,他才不会跑,但你逆着他,或者手上的线稍不甚松开,他就会离你越来越远,甚至立刻消失。   不争气在于,尽管手里牵着一个看起来几乎没有感情的风筝,他还是舍不得松手,还是想要爱那副风筝,让他随着风飞向更高的地方。   车子发动,突然向前滑去,秦宣正在欣慰的时候,看见了从楼下大门里出来的何溪,他又费力的看向他老大,看这神情,应该是比他先察觉何溪出来了。   瞿孝棠开到前面掉了头,跟在何溪身后三十来米的距离,看着他从街边刚出摊的早点摊上买了包子和豆浆,又走了一段,过了马路往学校后门去,瞿孝棠车子不远不近的跟着,穿过校园,最后停在了图书馆附近。   “老大,”   秦宣刚张口,中控台上的手机便震了两下,瞿孝棠冲他压了下手叫他别说话,而后才拿过手机,上头是一条短信——   别再跟着我了。   哐啷一声,手机被砸回了中控台,车子猛地发力,而后调头驶离了这里。   没见q7的身影,何溪才从图书馆大厅里走了出来,又去了校门口,出租车到了面前,他钻上后座,冲司机道,“师傅,去嘉盛广告公司。”   那天除了这件事,其他什么也没干,何溪从嘉盛出来后去了一趟江边,坐在离江滩很近的台阶上,不远处的码头有货船停靠,江上还有人泛一艘小舟,跨江桥离得有些远,上头的车辆跑过,像蚂蚁一般,何溪看得出神,手机响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接听。   “儿子......”   “妈,”何溪不自觉坐直了些,“怎么了?”   “不晓得今天什么日子,他们非要我们比赛包饺子,”那头确实有些喧闹,何瑾玉声音抬高了说,“妈包了好多哦,给你送些来好不好?”   “太远了,妈,回头我回来吃。”   “陈源也说远,怎么远呢,到底在哪,”何瑾玉像是自言自语,“总得告诉我在哪,我见不到你,妈不想见不到你啊,郑远桥那个王八蛋也跟消失了一样,儿子,要不你还是快回来吧行吗?”   迎着江风久了,何溪低下头,“知道了,妈,我尽快。”   “何溪,”电话这时被陈源拿了回去,“快考试了,别分心,阿姨有我呢。”   “好,谢谢,陈源哥。”何溪说。   那条短信过后的好些天里,瞿孝棠真的没出现过了。   梅雨季前奏开始,最近的天气变得有些潮湿和闷热,六月除了等级考试,还有期末考试,何溪大部分时间都在教室和图书馆,苏娜和付雪偶尔会绕到后门等他,三个人三点一线,一起上课,一起复习,一起吃饭。   但专四的考试对苏娜来说还是比较伤脑筋的,从食堂出来,打着饱嗝哀嚎,“怎么搞,我肯定全在听力丢分了!”   “没事,专四又不像大学四级,后面笔试题很灵活的,听力不行,大不了不要了。”付雪宽慰说。   “哎呀我不管了,能答多少答多少吧。”话毕,肩膀便被拍了一下,苏娜回过头,看见秦宣一脸欠抽的冲她笑着。   “你在这干嘛?”   苏娜这鄙夷的语气,让付雪和何溪一同转头看了过去,不止秦宣一个人,而是一群人,站在最外和最后边的是瞿孝棠,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目光钉在上面,像是对周遭的一切都没什么察觉。   “嘿,这话说的,我难不成来食堂拉屎吗?”   何溪很快把视线挪开了,苏娜为了躲避秦宣的触碰,走远了嘴里还叫着,“我马上考专四了,别烦我!”   “美人,咱俩好几天没见了,”秦宣追上去,“等等啊,聊会儿!”   剩下不知是谁,说了句,“走吧,看样子宣儿今天回不来了。”   于是一群男人浩浩荡荡的重新抬脚离开。   何溪站在原地,瞿孝棠目不斜视的从他面前走过,那会儿时间好像突然慢下来了,何溪觉得,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冷漠,尤其是侧脸,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他就这么看着瞿孝棠的背影,看着他偏过头跟同行的人说话,看着他们越走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付雪这时过来,“走吧,嘻嘻。”   “去哪......”   “自习室啊,你不是说再去做套题么?”   何溪怔怔然,点了下头,“哦,好。”   何溪没有存刘雅卓的号码,所以电话来后何溪因为手上的题没做完,将电话挂断了,紧接着又来了一个电话,来电显示:刘思雯。   何溪从自习室出来才摁了接听,“怎么了雯雯?”   “何溪,是我,”刘雅卓在那头说,“我马上到你学校了,我想跟你聊聊。” 第49章 什么时候学会的   “干嘛啊,不是到了吗?”刘思雯在副驾驶上坐着,看着车子到了校门口,一个急刹又掉头走了,不安的看向‘司机’,“姐你去不去啊!”   刘雅卓盯着路况,不知在想什么,半天没得到答案的刘思雯急了,“刘雅卓,到了干嘛不进去?”   车子行驶在车流中,刘雅卓贴到靠背上,“何溪发消息说不想见。”   刘思雯瞬间安生下来,有些憋屈的埋着下巴,“都怪你!”   刘雅卓没否认,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在刘云天和徐昭近三十年的良好家教下,她几乎没犯过什么低级错误,唯独那天在Afterparty上的事令她觉得无比羞愧,她很清楚,是她的失误伤害了一个人,或者说,是她们的失误伤害了那个人。   车子开到博悦一号,到瞿家是阿姨开了门,刘思雯脚还没踏进去,便听到了一声响亮的耳光。   随后马不停蹄的跟着刘雅卓走去了客厅。   客厅里,徐佩捂着心口歪倒在沙发背上,瞿修勉和瞿孝棠站在她面前,剑拔弩张。   “小姨,”刘雅卓第一次看见她小姨父的脸上有这样怒不可遏的神情,来不及诧异,先冲到徐佩身边,“慢慢呼吸慢慢呼吸!”   徐佩拧着眉头,指了下瞿孝棠,生没说出话来。   “小姨父,您也别生气了,有什么话好好说。”   “雅卓,你来得正好,”瞿修勉退到另一侧沙发上坐下,“明天,替我去学校给你弟弟办休学。”   “小姨父……”   “瞿老师,这就是你们这些专家嘴里口口声声叫嚣的人权吗?”瞿孝棠脸上浮现出红色的巴掌印,“休学不可能,其他一切违背我意愿的事情,都不可能。”   瞿孝棠说完要走,被瞿修勉一声‘站住’给喝止了,那会儿瞿修勉平复了很多,对着他背影命令,“给妈妈道歉。”   瞿孝棠背对着他们站在原地没动,刘思雯不知怎么挪过去的,拉了拉他的衣角,“哥,给小姨道个歉吧……”   瞿孝棠还是没动。   “她首先是我的妻子,之后才是你的母亲,”瞿修勉那会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说,“就许你护着你的爱人,就许你不管不顾的欺负我的爱人吗?”   瞿孝棠捏紧了的拳头在这话后缓缓松开了,他一回身,弯下腰,“妈,对不起,我不该吼你。”   之后是大门一开一合,客厅里静的只剩下两老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少顷,阿姨倒了两杯水来,刘雅卓拿给徐佩后才问起,“怎么吵起来了?”   徐佩一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忍不住委屈,仰起下巴闭了闭眼,刘雅卓便不追问了,其实想想也能明白,为了何溪,瞿孝棠多少会发发脾气。   四个人不言不语的坐了好一会儿,瞿修勉缓缓站了起来,扭身要往楼上去,又在踏上第一个台阶时停了下来,哀叹一声,“你说你,管那么宽干什么……”   徐佩愕然一睁眼,随手抓了个枕头扔过去,“回你房间去!”   “哦。”瞿修勉一溜烟上楼了。   何溪拒绝见刘雅卓的理由与他至今未向瞿教授道谢是一样的,他尽量避免自己限于矛盾当中,所以整个人比以往显得更为安静。   他每天都会去图书馆自习室复习,但这过程并不顺利,因着偶尔走神会想起瞿孝棠那天冷却下来的眼神,像是密闭空间里被抽净氧气后迅速熄灭的火苗,退却只是那一瞬间的事情,也是在想起来的那一刻,何溪会下意识的握住拳头捶一捶自己胸口,因为那里头莫名其妙的泛疼。   专四考试前几天,秦宣出现的很频繁,也异常的聒噪,有时候带几杯奶茶,有时候是几颗糖,给付雪一些,给何溪一些,剩下的全部给苏娜。   “行了,你没事可以看看书吗?”苏娜压着嗓子斥他,“期末了长点心好不好?”   “我及格就行了,哪像你们,”秦宣说着,拉了椅子贴在她手臂边,“暑假干嘛,有安排吗?没有跟我玩儿去呗?”   苏娜用胳膊肘搡了他两下,“没空,老娘行程满着呢,离我远点。”   秦宣脸也耷拉下来了,“我说美人,你最近对我很是冷漠啊,为什么啊到底,总不能我老大跟你家嘻嘻闹别扭,你也跟我闹别扭吧!”   “嘻嘻跟你老大是分手,”苏娜正色,提醒他,“不是闹别扭。”   何溪笔尖陡然错开,在纸上划出一条突兀的直线,‘分手’了啊,何溪想,原来该用这个词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只是几秒的停顿,他拉回思绪接着写题,又听得秦宣说,   “这也得各论各的啊,咱俩不好好的嘛,七月中旬我老大过生日,说是要开海上派对,跟我玩儿去呗,嗯?”   何溪再次停住,但他埋着头未动,大约不会被察觉。   “不要,这么跟你说吧秦宣,我不待见瞿孝棠,你呢,要么在我面前别提,要提呢,咱俩也尽快拜拜,反正我对你那点热情也快消耗完了,早一天晚一天,无所谓。”   “……苏娜?你丫认真的?”   啪嗒,何溪盖上笔盖,拉过了那两人的视线,一边往包里收拾资料一边说,“娜娜,不要意气用事,我有点累了,先回去。”   “嘻嘻……”   “你也该陪秦宣好好吃顿饭了,”何溪说,“不许再为了我说这些话,秦宣他也不是铁打的。”   何溪说完便背上包离开了。   娜娜和雪儿不一样,很多事情她并不会拐个弯去思考,就像她明明很喜欢秦宣,却也不会因此影响她对何溪的偏袒,所以何溪对这两个姑娘的相处方式也会有所区别,他更多的愿意跟付雪讲讲掏心窝子的话,也会不厌其烦的去帮苏娜解决麻烦。   从图书馆出来,路过商业街,何溪不自觉的走进了一家甜品店。   都说人心里苦的时候,只有吃一点甜才会有所转机,何溪也是,他爱吃甜的,满口软糯又蓬松的糕点,魔力不亚于霍格沃兹学院里的一切。   何溪停在透明橱窗前,里头摆着一排蛋糕,他面前这个是一块粉色酸奶慕斯,看起来十分可口。   “同学,挑生日蛋糕吗?”   何溪一怔,“哦,没有,只是想吃点甜的。”   “这块是用樱花饼干碎屑和黄油压实后打底的,”系着围裙的女孩手指抵在玻璃橱窗上,介绍道,“中间用牛奶,炼乳,吉利丁片和酸奶发酵出来的夹心,这个很薄的绿色分层是奥利奥的抹茶夹心,最上面洒了一层没用完的饼干碎屑,同学,这是初夏限定哦,因为工艺简单,好多人会来店里亲自做,你要不要试试?”   何溪注视着这块蛋糕,发觉自己竟有那么一丝动心,但很快又被他驱散了,“不用,帮我拿两份可颂吧。”   女孩有些遗憾,但还是笑着点了下头,“好,还需要别的吗同学?”   “不需要了,谢谢。”   从店里出来,何溪舒了口气,手里拎着一袋可颂和一杯酸奶,正打算走,又在门口的小黑板上看到了‘今日活动’——   酸奶慕斯手工自制,今日进店享八折优惠哦!   何溪无奈的发笑,心说难怪那姑娘看起来那么遗憾。   回到后街考研楼,何溪吃了一块面包,酸奶没喝两口,题倒是又做了不少,快十一点才去洗漱,出来后擦着头发坐到床上,手机没什么动静,只有开了免打扰的班群里,大家三言两语的在讨论什么。   敲门声响后,何溪才放下手机,去开了门却什么人都没看到,以为谁恶作剧,正要带上门往回走,无意瞥见了墙脚下的一个白色的盒子。   何溪松开把着门的手,蹲下来,打量了一番,而后勾住盒盖上的绳扣,将盖子揭了起来。   “最上面洒了一层没用完的饼干碎屑,同学,这是初夏限定哦……”   何溪看着这块不久前刚刚见过的酸奶慕斯,好一会儿没做出下一个动作。   下面楼梯传来几个脚步声,一男一女正聊着什么,何溪听见了,随后才拿起盒子退回了房间里。   蛋糕被摆在书桌上,何溪坐在椅子里,到了转钟的时候他才拿起一旁的手机,从聊天列表里选出了瞿孝棠,点开对话框,打下一行字:【我不爱吃,别再买了。】   删掉。   又打:【不要跟着我。】   再次删掉。   【拿回去吧,别再跟着我了。】   又删掉。   手机最后毫无防备的砸回了桌面上,何溪将蛋糕重新封好,开了门放回了原处。   楼下路边的q7熄着火,瞿孝棠指间烟头燃尽的灰被风带走了,他另一手拿着手机,画面显示在何溪的微信聊天界面,最近的一次聊天记录是决赛那天早上,他下楼买早点,因为早点摊出了新的馅儿的包子,他问何溪要不要尝尝。   何溪拒绝了,说还是吃老两样。   瞿孝棠一哂,扔了烟头,给车子打了火,“粉丝和酱肉,外加一杯豆浆,他连吃东西都一根筋。”   “……”副驾驶上的刘雅卓默了好一会儿,才扭过头问,“棠棠,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喜欢一个人的?” 第50章 无理取闹   “我老是在意怎么让自己在外人面前显得更加得体,所以连离婚也跟他握手,说合作愉快。”   刘雅卓说这话的时候,何溪正陪着她坐在东区操场边的台阶上,天空泛起鱼肚白,风将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带进了何溪的鼻腔里。   注意到何溪的视线,刘雅卓垂眸笑了一下,才接着说,“除了刘思雯,我们家的女人都有这个毛病。”   见到刘雅卓那会,何溪刚考完专四,从七号楼随着乌泱泱的人潮出来,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对面路灯柱子旁的她,视线越过人群交汇,何溪知道自己躲不掉了。   “人都是自私的,但这不是什么坏事。”   讶异于何溪开口便一针见血,刘雅卓好一阵才敛起了脸上的尴尬,她想起刚刚在七号楼门口,何溪也是一开口便将她的来意推回了她肚子里。   ——“雅卓姐,道歉的话我感受到了,不必亲自来找我。”   刘雅卓语塞,觉得何溪跟其他善良的孩子一样,连不接受道歉都给对方留了几分薄面,但又很不一样,他的冷淡里一直有轻易无法解开的结。   刘雅卓决定不再说‘对不起’或者‘很抱歉’这样的字眼,改为回新加坡前与‘弟媳’的一场私房话。   操场上多了好些来散步的学生,刘雅卓拿起身边的罐装啤酒喝了一口,“你说的没错,我最自私的地方,是以为今天来向你道个歉,你就会跟棠棠和好如初,这听起来是一个姐姐在为弟弟挽回一段感情,本质上却是为了消除我自己的负罪感,让我看起来还是那么的‘体面’,我承认,这个行为比发生过的一切都要令人发指。”   又见她几口酒下了肚,何溪手里是瓶牛奶,他握在手里,几乎捂热了。   “棠棠也是这样长大的,”刘雅卓又道,“他直到上高中才开始交朋友。”   何溪不解,但没有发话。   刘雅卓接着说,“其实他自打生下来就是阿姨在带,我小姨工作很忙,更别提小姨父了,全中国哪个犄角旮旯他没去过……”   语气听起来很是惋惜。   “六七岁吧,他偶尔来我家住,雯雯也小,他那时候就会抱小孩了,”刘思雯想起什么可喜的事来,嘴角挂了几分笑意,“雯雯睡着了,他就抱着雯雯坐在地毯上,什么也不干,就看着她,我有时候都觉得他跟个小大人似的。”   察觉自己把话扯远了,刘雅卓叹了一声,“他也挺孤独的吧,但从没听他念叨着想要爸妈陪,小学初中他都是独来独往,我有一次放学去接他,问他怎么不跟同学一起走,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何溪听着,摇摇头。   “他说反正到家前也是要分开的。”   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一起走,这大概就是后半句,何溪一时接不上话来,原来大家都不怎么把原生家庭带给自己的影响放到台面上,那些隐晦和僻静的内心深处的事情从来都只有自己可以感受与消化。   走神间,刘雅卓的声音再次传到耳朵里——   “他喜欢男孩从一开始就不是秘密,家里没有人对此表态,好的坏的都没有,只是前年过年,我小姨说让他谈个恋爱,女孩儿呢最好毕业就结婚,男孩儿就要保证个安稳的生活,可能也是那会儿开始,小姨就对这事比较上心,她也怕呀,怕外人伤到棠棠。”   何溪手里的牛奶盒子被他捏瘪了,仍旧没做声。   “为他好或者,为你们好,大人总是这样的说辞,又把握不住分寸,”刘雅卓的啤酒喝完了,她拿着空瓶看向何溪,“我呢,想尽量减少对你造成的伤害,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向你保证,棠棠是个好孩子,或者说,是一个值得信任的男人。”   ……   何溪有很长时间没有从刘雅卓那天的叙述中脱离出来,期末考试过后,下了一个多礼拜的雨,他回到安城,在雨停后几天将老房子转托给了房产中介公司,而后在一个中规中矩的小区租了房,将家里的细软搬了过去。   陈源是把何瑾玉交给另一个护工后才过来帮忙的,八十平的房子,客厅里堆满了箱子。   “货车走了?”   何溪带上门进来,“嗯,都搬完了,歇会儿吧陈源哥。”   陈源应下,接过他递来的矿泉水,在沙发上坐下,“老房子卖出去,你以后怎么打算?”   “买一套新的,”何溪说,“但等老房子卖出去估计我也都毕业了,安城小,这样的老房子不大好卖,我也只是想给我妈一个新的环境,以后好养老,不急的。”   即使短期内不能接她回家,以后也总要将她接回来的,何溪想,老房子不能再住了,那里头全是郑远桥带给她的痛苦的记忆。   陈源似乎也觉得好,点点头盖上瓶盖,“归置一下吧,一会儿咱们得回院里了。”   “好。”   话音刚落,手机在门口鞋柜上震动起来,何溪走过去,看到了屏幕上跳跃的瞿孝棠的名字。   “怎么了?”何溪接起来。   “……后天我生日,你来吗?”那头问。   何溪想起秦宣说‘海上派对’的话来,随后道,“抱歉,我,在安城。”   “那我来接你。”   “瞿孝棠……”   “我想见你,”瞿孝棠打断他,默了一阵又说,“我突然有点理解裴梓岳为什么缠着你不放,为什么分开后他会产生那么大的后劲了……”   “怎么,你也要伤害我一次,来缓解你的情绪么?”   何溪盯着墙面,在听见‘裴梓岳’后将他开头那四个字一并从脑海里剔除了。   “我只是想见你。”瞿孝棠说。   “可我不想见你,”何溪冷却下来,又烦闷的闭了闭眼,“生日快乐,就这样,”   “何溪,洗漱用品我给你放洗手间了。”   陈源从洗手间出来,何溪下意识的捂住了手机,匆忙点了下头才问那头的人,“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挂了,有点忙。”   瞿孝棠短暂的沉默了一下,“这么快有新欢了?”   “什么?”   “算了,”他说,“随你吧。”   电话被挂断,何溪盯着屏幕,好久才摁了锁屏,一扭头,陈源站在箱子堆里看着他,“没事吧?”   何溪摇头,“没事,你刚说什么放哪了?”   “哦,你的洗漱用品,放去洗手间了。”   “好,谢谢。”   手机从墙上弹开,四分五散的在地板上滚远了,秦宣拿下耳机,火速从游戏里退了出来。   “跟手机置什么气啊!”   “何溪什么时候回安城的?”瞿孝棠坐在沙发里,电视静音,画面还是那个人没看完的动物世界。   “考完就回去了啊,娜娜也回去了。”秦宣说着,走到沙发后边,弯腰挂在沙发背上,偏着头看向一脸怒意的人,“怎么了,你不是要请他参加你生日派对才给他打电话的吗,干嘛发火?”   “安城哪来那么多男的?”瞿孝棠说,“哪他妈来的男的!”   秦宣:“……”   “收拾一下!”他突然站起身往卧室里去。   “干嘛啊?”   “去安城!”   何溪是在晚上十点左右接到瞿孝棠电话的,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医院里接到瞿孝棠专程打来发火的电话,以至于他忘了走出何瑾玉的房间,当着何瑾玉和陈源的面跟电话那头的人吵了一架。   “别的人有我好?”瞿孝棠叉着腰,站在高速公路服务区的停车场边,“别的人就他妈不犯错,别的人就能随便去你家,进你洗手间,动你洗漱用品!?”   “你发什么疯!”何溪吼道,“捕风捉影就你最厉害!有事没事?没事挂了。”   “不许挂!”   秦宣在第无数次给车子打火失败后,扒着车窗户看向那个火冒三丈的人,“老大!”   瞿孝棠横过来一眼,秦宣一哆嗦,乖乖缩回了车里。   “哪他妈一次不对就到此为止的?谁家谈恋爱有这样的?还有你家那个男的,你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你觉得合适吗?”   “无理取闹。”何溪说着,摁断了电话。   电话被挂了,瞿孝棠手一抬,听见身后秦宣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大哥别摔,这我的!”   瞿孝棠愤愤然收了回来,而后走回车边,“什么情况?”   “打不燃,估计……抛锚了。”   一阵沉默,瞿孝棠狠狠踹了轮胎一脚,随后又很快平静下来,语气恳切,“宣儿,想想办法。”   “嗯,我打维修。”   何瑾玉今天吃了助眠的药,何溪等到她完全睡熟了才出去,在走廊长椅上休息,陈源倒了杯热水过来给他,又在他身边坐下,“刚刚的电话是你朋友?”   何溪很快反应过来他在确认什么,便也不避讳,“嗯。”   “吵架了?”   何溪点头,“闹的厉害,”又无意识的发笑,“前段时间还装着不认识我,他好像根本不会演戏。”   “所以你现在是,原谅了?”   “不知道,”何溪认真想了想,“那天的事只要一想起来还是会生气。”   “但有时候还是很想他是吗?”陈源问。   “没有,不想,”何溪很快答话,“想他做什么。”   陈源堪堪挑眉,撑着大腿起身,“忙一天了,回去睡一觉,这里有我。”   何溪说知道了,将水喝完,捏瘪了纸杯。 第51章 拿你怎么办才好   秦宣电话第若干次打过来是第二天清晨,何溪从沙发上醒来,胡乱的寻摸到手机,刚接通那头便是一阵急促的质问——   “何溪你不接电话什么意思!”   窗外光线刺眼,何溪困倦的用手挡住了眼睛,“我刚听见,有事?”   “见到我老大没有?”   “没有,我在安城。”   “我们他妈的也在安城!”秦宣吼道,“本来还十多公里就能到你那儿,车子在服务区抛一次锚,下高速又他妈尥蹶子,他搞了辆共享电动车去找你了,还没到吗?”   “他......”何溪拿下胳膊,睡意散去,便问,“你给他打过电话吗?”   “打什么电话!他手机被他砸烂了,电话卡在我手机上,他现在没手机没钱,你赶紧的,去派出所报案找人!”   何溪盯着被挂断的电话两秒,骤然爬起身,冲出了门。   派出所。   “从哪边儿下的高速啊?”民警一边做记录一边问。   “北边,走宜安高速过来,人是下高速后换的电动车。”何溪焦急的扒着办公台面,“您能不能帮忙查查监控,他身上什么都没有,如果电动车没电,他可能在路边走,或者,或者求助过路的车!”   “监控得去交警那边调,这我还得打个申请,”民警漫不经心的说,“这么大个人了,出门不做好准备的吗?”   何溪听着,焦急的情绪下来,换上了气愤和质疑的神色,“您什么意思?无论多大的人都有可能在外头遇到突发状况,怎么到您这就是当事人有问题了?”   “你还真甭跟我争,这要是被绑架或者因为什么身心问题导致他从高速下来骑电动车进城,我们所里可以立马立案,你这二十多岁,身心健康的大小伙子,为了什么事非要身无分文还不带手机的赶来一个陌生城市啊?”   “为什么事跟你有关系吗?”何溪猛地站起来,“天高皇帝远,你们小派出所就本着尽量能不管就不管的原则做事?”   “嘿,你怎么说话的!”那民警扔下笔,冲他喊道,“不讲理也要有个度吧,失踪没超过多久不予立案没听说过是吗?”   “对!事情不发生你们永远意识不到严重性,”何溪踢开椅子往后退,“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去找!”   何溪从辖区派出所出来径直打车去了交通大队,他撒了个谎,让事情变得刻不容缓起来才得以被带进了指挥中心,分管的一台电脑在按照他描述的时间和路线查录像,其他的是实时录像。   “穿什么颜色衣服?”负责的警察问。   “灰蓝色T恤,长裤,”何溪按秦宣描述的说完,又道,“身高一米八七,看一眼就会知道他不是本地人。”   警察有些怪异的看他一眼,随后道,“这个点他有可能已经进城了,他有去处吗?就是你知不知道他会记得哪些地址?”   “国宾,里河巷子,”何溪想了想,好一会才说,“安城三院。”   警察便拍了下面前坐着的人的肩头,“刚他说这三个地方都看一下,多留意附近的监控。”   “是。”   秦宣电话再次打来,何溪匆忙摁下接听。   “怎么样,找到没有?”   “还没,在查监控。”   “我现在把车送去维修,完事过来找你,你找到他给我打个电话。”   何溪点头,又闷闷说了声‘好’。   “诶,这个是吗?”   那警察一喊,何溪立刻凑了上去,监控显示在一条马路边,一道身影摇摇晃晃的走着,警察又换了个摄像头的画面,从马路对面摄录过来,何溪很快确定,那个人是瞿孝棠,他所在的位置是三院门口,是好久前他们站在车边吵过一架的地方,他也没有在走路,只不过在原地来回踱步。   “谢谢,是他。”   何溪留下这句话便从大队楼里跑了出去,十多分钟后,出租车在医院门口急停,何溪扔下一百块便下了车,看到瞿孝棠的时候,他大腿的裤子破了一条很长的窟窿,手背和膝盖上都在流血,他埋着上半身坐在马路牙子上,无意耷拉着的手掌在肉眼可见的颤抖。   “瞿孝棠。”何溪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开口。   话音落了没多久,瞿孝棠抬起头,额角也有伤痕,沥沥的冒出些血水,“车摔了,”他说,“垃圾产品。”   “你疯了。”   “没有,”瞿孝棠说,“决策失误,我不应该把手机留给宣儿。”   何溪顿了顿,走到他面前,蹲下,又拿起他的手,握紧了些,“跟我去处理伤口。”   而后被反握住了,何溪身子不受控的朝他倾去,听见他说,“我没事,带我去换身衣服吧。”   何溪将人带回了锦绣小区,从下车到进电梯,两人始终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一路无话,电梯数字慢慢涨到了16,叮一声后敞开了门。   何溪掏了钥匙出来,门在金属发出咔哒的碰撞声后开了,那时候瞿孝棠站在他身后,何溪心里没来由的发慌。   “进来吧。”何溪进去后转身,冲他说。   “你不住那个巷子了?”瞿孝棠走过他,又停下来问。   “嗯,这里是租的,也不贵。”   见他不说话,何溪转身拿了双鞋摆在他脚下,又在起身的时候被那一腿的血弄的喉头发紧,“你先换鞋,我去买碘伏和创伤药。”   正要走,又被瞿孝棠抓着胳膊肘拉回了身子,他依旧坚持,“我没事,小伤。”   “不行,感染就麻烦了。”   但挣不脱,何溪无奈的看着他,等他发话,良久,瞿孝棠才开口——   “我姐问过我,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喜欢一个人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从一开始到现在,无论我们怎么吵架,我都没有真正想过不再喜欢你。”   那天在车里,瞿孝棠并没有回答刘雅卓的问题,但刘雅卓告诉他说,“你要真的喜欢,没什么坎是跨不过去的。”   瞿孝棠想把这话说给何溪听,又觉得在那种境况下,他未必能认可,后来便作罢了。   何溪脑子里不断回响着瞿孝棠说的最后一句,而后难为情的低下头,再次回身往外走,“我去买药。”   拥抱很快从背后附着过来,瞿孝棠身上点点的腥味钻进鼻腔里,何溪抓着门把手的手刹那间松散了。   瞿孝棠将他箍的很紧,呼吸厚重又十分清晰,他胡乱的吻着他后脑勺,耳垂,再到后颈,不轻不重的说,“哪怕你今天承认这段时间你有想过我一次,我也不算白来,所以何溪,你想过我吗?”   何溪被他的吻袭击的弯下腰,又被他转过身子,感受他绵密的啄吻,好一阵,何溪才抓住他衣裳,叫他停下。   “回话,何溪。”瞿孝棠命令道。   “我,我先给你处理伤口,”何溪避开他的视线,却在下一秒被瞿孝棠堵住了嘴唇,亲吻狂躁的不带一丁点温柔,何溪甚至觉得嘴唇破了,连嘴里也有了些血腥味。   瞿孝棠近乎啃咬的舌吻在片刻后骤然停下,他退了一步,靠到墙边,一边喘气一边弯下腰,用手指擦过膝盖上的血水,那时候连声音也像是被罩在了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去帮我买药吧,我歇会儿。”   没回应。   瞿孝棠便直起身子,“算了,我自己,”朝他看去,又下意识的扑了过去,捧住何溪的脸,慌乱的擦掉他的眼泪,“哭什么!”   何溪还是说不出话。   “我伤成这样都没哭,”瞿孝棠说,“你怎么总想赢我啊,比我有道理,让我哄,才开心是吗?”   何溪咬着嘴里的肉,抬起手,那作势扬起来的一巴掌到了他脸上,变成了轻柔的覆盖,“我不想说那些臊耳朵的话,还,还有,你以后,能别发疯吗?”   瞿孝棠的嗯字在唇瓣间消散了,何溪被他抱起来抵在了墙上......   何溪大腿挂在他腰上,背抵着墙面,空气中混杂着一丝丝腥味,瞿孝棠今天确实不怎么温柔,像是什么东西消失殆尽前的极力索取,何溪觉得背硌的生疼,又觉得被瞿孝棠抱着的时候感觉很好,甚至还想哭,胸口往上,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情人间特有的那些无端的委屈。   “你不是说不管我了吗……”   何溪抱着他的头,任由他隔着一层衣服亲吻自己的身体,瞿孝棠好久才答话,“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别不认账,”何溪又将他推开了些,瞧着他问,“说不管了,又送蛋糕什么意思?”   “你说呢?”瞿孝棠红着眼,“谁他妈爱管你这头白眼狼!”   “那你放开!”何溪挣扎推他,瞿孝棠不理会,抱紧了人转身朝卧室里去,在将人扔上床后,衣服也没脱的倾轧了上去。   “没有你这么玩的,”瞿孝棠抓着他两手放在头顶,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严肃的说,“吵架说的话最伤人,但那比起你逃离我真的不算什么。”   何溪是默认了,说不出比他有道理的话来,只好看着他,又听他问——   “咱俩定个规矩好不好?”   “什么规矩?”   瞿孝棠将禁锢他的手腕松开,等何溪慢慢抱住他脖子才说,“以后有什么事情,跟我发多大脾气都可以,但不能说要分开的话,行吗?”   见何溪发愣,便下去亲了一口,再问,“说话,行还是不行?”   何溪好久才缓缓点了下头,那时候他看见瞿孝棠明显停顿了一下,何溪裤子随即就被剥了,瞿孝棠跟他接了很久的一个吻,再抬起头来便是命令了,“腿张开。”   何溪乖乖将腿分开了些,瞿孝棠只将裤子退到了膝弯,便迫不及待的挤了进去,在感触到他体内紧致的温热时,重新含住了他唇瓣。   以前瞿孝棠整宿整宿的闹他,总是会翻出些新的花样,叫他用这样那样羞耻的姿势接受他的操弄,但他今天太急了,连对话都像是硬撑着意志力才完成的。   血渍过渡到了何溪身上,床上,他们仅有下半身肌肤相抵,瞿孝棠抽插至颤栗,中间花了不知多久的时间,之后便瘫软在何溪身上,那会儿何溪想抚摸他的背,一抬胳膊却看见了手上沾着的他的血,何溪想,以往做爱是情欲的味道,唯有这一次,日后回忆起来,是血腥味的。   下午,敲门声响后,何溪扔掉了手里的棉签,瞿孝棠睡熟了,好在伤口不深,处理的时候,疼痛感没有将他吵醒。   来的是陈源,在门打开后,看见了身上挂着血痕的何溪,“你,怎么回事?”   “不是我的血,”何溪说,“怎么过来了,我妈有状况么?”   “没有,”陈源将手里的保温桶递给他,“这是我妈做的,多送了一份,就给你拿过来了,趁热吃。”   “不用了,陈源哥,”何溪反手指向身后,“他来了,我跟他一会儿出去吃。”   “没事,分量很足,你们俩吃都够的,”陈源无意识朝里头看了一眼,而后将保温桶放到了他手里,“我先回医院里了。”   瞿孝棠睡了很久,何溪将他破烂的衣服扔掉了,又买了合身的回来,洗过后晾在了阳台上。   再次回到房间,瞿孝棠不知何时翻了个身,背朝着他,看起来睡得很踏实,何溪走到床边,又轻轻揭开毯子钻了进去。   “瞿孝棠……”何溪挪了一下,贴着他的背轻叫了他一声,而后手心顺着他腰侧滑到他身前,摩挲着他平整结实的腹肌,好一阵,才说,“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第52章 留个罪证   瞿孝棠有些梦魇,不严重,嘴里轻微的呓语,但何溪从来没见过,他凑近了些,“说什么?”   “唔……红…烧肉……”   何溪没忍住,噗嗤了一声,瞿孝棠便立刻醒了,睡眼朦胧的瞧着他,“你,干嘛……”   “梦见什么了?”何溪问。   “没做梦啊,”瞿孝棠下意识回忆了一下,可能是被惊醒的缘故,一时间什么都没记起来,“真没做梦!”   “哦,”何溪噙着笑,伸手摸他的眉眼,又用了点力道,让他微微抬起的头压回了枕头里,“饿不饿?”   “不饿。”   咕咕——   瞿孝棠难为情的埋下巴看了眼肚子,“那什么……可能有点……”   “我去把排骨汤热一下,”何溪说着,起身,“你躺着,我马上回来。”   瞿孝棠又将他手捉住,“一起。”也不等他回话,掀了毯子下床,带头走出了卧室。   保温桶还在桌上,何溪跟上来,拎着保温桶去了厨房。   将汤倒进锅里,开了火,接着去冰箱拿了一瓶牛奶,剪掉边角倒进奶锅,这过程瞿孝棠一直跟在他身边,“看样子不是给我做的。”   “我自己就直接喝了,还热了干嘛……”   “我说排骨汤,是要送去医院吗?”   “不是,”何溪说,“陈源哥送过来的,他妈妈多做了一份。”   “陈源?”瞿孝棠忽的将他抱住,“电话里那个家伙?”   何溪深吸了口气,耐心解释,“是我妈妈的护工,人很好的,你不许再有敌意了啊!”   “护?护工来你家干嘛?还给你送汤?是我不要有敌意还是你不要太大意比较对啊?”   何溪咬住下嘴皮回身,“街坊邻居还时不时送个水果什么的,瞿孝棠,不是全天下人都对我有什么企图的好不好?再说了,你以为谁都跟我们一样喜欢男人啊?”   “你这话我可不爱听,”瞿孝棠一板一眼的,“感情这种事都是自然发生的,谁管对象是男是女啊?”   何溪察觉说不过了,于是剑走偏锋,捏着他下巴问,“又要吵架是吧?”   “不,啧,我跟你讲道理呢嘛不是,”瞿孝棠火速撤退,“排骨还挺香,有饭吗?”   “没有,你先吃点压压肚子,一会儿我们出去吃。”   “干嘛一会儿啊,我都不困了,现在出去吃呗。”   “我得把床单洗了,血迹放太久了不好洗干净,你吃着,等我会儿。”   瞿孝棠沉默下来,将他抵在厨台边上,“那我这衣服和内裤是你给我穿的?”   “不然呢?”   “我的衣服呢?”   “扔了。”   “扔了干嘛,”瞿孝棠靠近了抵住他额头,声音格外轻幽,“那床单也别洗了,回头我弄个框给裱起来,留个罪证。”   “你这都什么癖好?”何溪推了他一下,无果,又无奈的抬起眼皮看他,“我没床单了,不洗拿什么换啊?”   “明天逛超市,给你买,”瞿孝棠打定主意不让洗了,拿下半身顶着他,蹭着他,拿舌尖拨弄他的嘴唇,囫囵吞枣的说,“你好好亲我。”   何溪又一阵心软的发笑,抱住他,很认真,很认真的回吻。   出门前瞿孝棠给秦宣打了个电话,那头说在城西的车行,瞿孝棠便叫他就近找个酒店歇下,明天再会面,那头答应了,挂电话前说这有一对白眼狼,瞿孝棠好险没打车过去逮人。   何溪始终对这人狠不下心,领着去江边餐厅吃了顿好的,出来后又给买了包烟,之前何溪有打过要他戒烟的主意,但如今想想,又没人要孩子,况且人对烟酒的欲望和对性的渴求没什么两样。   烟雾从他嘴边跑向身后,晚上江风大,江面和江北的主流比起来并不算亮堂,瞿孝棠收回目光才说,“这条支流应该挺长的吧?”   “嗯,四百多公里,流经七个县市,”何溪指向右前方,“往那边去,再一座城就能汇入长江。”   “可以啊,地理学的不错。”   “这毕竟是我家乡,”何溪说着,问道,“之前你跟我讲岩溶,除了去过那里,还去了别的地方吗?”   “挺多,瞿老师不是一直希望我跟他混么,”烟燃尽,瞿孝棠在垃圾桶边停下,捻灭了才回来将他搂住,接着说,“不过,瞿老师倒是去过一趟各拉丹冬雪山,也就是长江的发源地。”   “你没去吗?”   “我考试呢吧,没带我,他单位也不让带。”两人沿着江边的路慢悠悠的走着,瞿孝棠说,“研院那时候在做超基性岩的研究,大约就是一种二氧化硅含量低于45%,镁铁矿物含量超75%的岩石,其实就是上地幔岩部分熔融后的残余物。”   何溪听的认真,又见他拿手在面前比划着说,“喜马拉雅山运动过后,山脉和青藏高原同时大幅度隆起,花岗岩和基性岩在这时候逐渐侵入,超基性岩在这之中的比例当然会小,但这对搞地质的来说,研究意义非常重大。”   “会监测到未来地球表面的变化吗?”何溪怔怔的问。   瞿孝棠便笑了,宠溺的摸摸他的头,“会,还可以拯救世界,”说完,又道,“不过超基性岩有个很有趣的地方。”   “什么?”   “它会经常发生石化,岩变石要经过很长时间的风雨摧残,才会形成风化壳,而这个风化壳里有一种相当漂亮的东西,名字也好听。”   “你快说啊……”何溪忍不住催促。   瞿孝棠便掏出他的手机,点进瞿老师博客的主页,翻到一张火红色玉石的图片,递给他才说,“叫玉髓。”   “真漂亮……”何溪看着叹道,那上头还有瞿教授的解说,关于各种各样的次生蚀变。   瞿孝棠这时掐灭了手机拿过来揣进了兜里,将人扯进怀里亲了一口,“如果我能去一次,我也要找到玉髓,带回来给你做戒指。”   “啊?那,会犯法吗?”   “……”瞿孝棠嘶了口气,“何溪你是不是不知道浪漫两个字怎么写啊?”   “哦……”何溪难为情,想了想又说,“还是不要去了吧,那个地方太危险了。”   “怎么,怕守寡啊?”   “你好好说话!”   瞿孝棠发笑,将人搂紧了些。   江风还在清扫江岸,公园广场上人来人往,路灯下他和瞿孝棠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在攒攒的人影中紧紧贴合在一起,何溪将视线又放到瞿孝棠脸上,这两天一路折腾,他下巴都有青茬了,这么想着,何溪突然问,“瞿孝棠,回去给你刮胡子好不好?” 第53章 小瞿夫人   “仰头。”   何溪拿指腹抬起他下巴,还是有些不满,“不要乱动……”   瞿孝棠感觉下巴再抬高一些就彻底看不到何溪的神色了,“行了就这样吧,我脖子上又没长胡子。”   “我看不清楚嘛,”何溪说着,手上的泡沫刚触到他下巴,身子突然一轻,下一秒便坐在了洗手台上,瞿孝棠挤进他腿间,握着他的腰问,“这样能看清了吗?”   何溪一阵不露声色的羞赧,随后带着些恶劣的将泡沫通通抹在了他脸上。   胡茬根部坚硬,还得是老式的刮胡刀容易对付,何溪专注在他下半张脸上,中间屡次推开了不听话非要靠近的某某,“你再乱动,这把刀就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弑夫了!”   瞿孝棠一哂,“您别客气。”   “嘶,”何溪放下手,看着他,“我没帮人刮过胡子,第一次就伤着你,对我来说是个不好的开头。”   瞿孝棠许是被他的认真给唬住,乖巧的不动了,“还有什么第一次给了我的?”   刀刃小心的走过下巴,带下来的泡沫里夹杂黑色零星的毛茬,何溪回身开了水龙头将刀片冲干净,这过程里大概是思考了一番,才说,“第一次遇到一个这么烦人的人。”   “你不会在说我吧?”   “说谁谁知道。”   瞿孝棠哀叹了一声,“刘思雯那句话说的没错。”   “什么话?”   “你这张嘴要是不会说话,也可以撕掉了。”   何溪听完,好气又好笑,“哪有那么多蜜罐子里的话能说啊……”   “这就得多亏我了,”瞿孝棠拿过他手里的刀,放到台面上,又将人抱进怀里,“你大部分不待见我的话我都能转化成甜言蜜语。”   “哟,这么厉害呢?”   瞿孝棠挑挑眉,“某些时候倒是不用转化,比如——嗯……要……轻点……或者那个的时候忍不住叫我的名字,你说这算不算甜言蜜语?”   何溪耳根子发烫,呆滞了几秒钟,侧过身去拿毛巾,“那我下次不出声了行么?”   “不行。”瞿孝棠亲他,一下,两下,最后,“我想……”   “你不想。”何溪从洗手台上下来,收拾着零碎,“折腾不过你,我定了个蛋糕,怎么还没送来……”   “订蛋糕干嘛?”   何溪放下手里的活看向他,“你说呢,大寿星!”   “哦,”瞿孝棠当真是搞忘记了,“吃蛋糕有什么意思?吃你不就得了!”说着,将人扛到了肩上,径直往卧室里去了。   水果蛋糕被派送员放在了门外墙角下,一呆又是大半宿,这中间,十二点整的时候,何溪撑起瞿孝棠压着他的身子,气喘吁吁的对他说了句生日快乐,瞿孝棠无话,但那之后没多久便泄了一次。   秦宣第二天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说灰头土脸也不为过,可能没在小城市里生活过,坐下来埋怨了半天昨晚的酒店,和这里的道路,接着便是对这对白眼狼的控诉。   最后不知是秦宣劝动了瞿孝棠,还是瞿孝棠听了何溪的话,他还是决定回去和那帮在等他的人一起把这个生日过了。   何溪说要在去上海前多陪陪妈妈,便没有跟去,瞿孝棠大约是前一晚有了精神上身体上的双重满足,闹也不闹,乖乖开车返了程。   七月过得很快,集训的通知下来,何溪转天就回了江北,碰上罗佳倩也是在集合当天,学校安排了车送他们去机场,罗佳倩和他并排坐在后座上,从包里拿了几个玻璃罐出来给他。   “呐,这我妈做的拌饭酱,去上海吃不惯就用这个,我原来刚来江北也这么吃。”   “谢谢,”何溪接在手里,“不知道那边宿舍怎么安排,我们不会隔得很远吧?”   “应该不会,怎么了,你怕么?”   “没有,我想近点好互相照应。”何溪说。   罗佳倩在他这话里温和的看了他一眼,“听说是四人宿舍,毕竟还有别的学校的试训生。”   何溪没再多说什么,手机上来了瞿孝棠的消息,问他几点的航班,何溪回复过去,那头也没了回音。   瞿孝棠从安城回江北后没两天就被瞿教授裹挟着出差了,小半个月里,每晚都在视频电话里跟他嚷嚷着要逃跑,何溪偶尔顺应他两句,但心里很清楚,他是喜欢这样跟着瞿教授的,说要逃跑不过是跟他撒娇宽慰他罢了。   从下飞机到被送去宿舍,何溪对上海的印象只有琳琅满目的高楼,再便是宿舍楼里看不到尽头的走廊,负责集训班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姓严,名字何溪不大清楚,他直到被带到房门前才跟这严老师有了第二次对话。   “来,房卡拿好,有什么需求打楼下管理台号码,或者群里直接找我。”   “好,谢谢严老师。”   “客气什么,你们十六个人都在这一层,罗佳倩就在你斜对门,早课前大家互相叫一下。”   “知道了老师。”   严老师又转身去带罗佳倩,两人在老师没看见的时候交换了一个眼神,像是在对大家能单独住一间宿舍这件事表达兴奋和意外。   宿舍就是酒店样式,楼层不高,开了窗户看出去,视线走不出一百米就被高楼给挡住了,瞿孝棠电话打来的时候,晚上九点多了,何溪还趴在窗户上,看着楼下人来人往。   “宿舍怎么样,住的惯吗?”   何溪将摄像头调成后置,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后又调了回来,“我跟倩倩都没想到,是一人一间。”   “那不是挺好嘛,方便我来看你。”   何溪没搭茬,只问,“你又换地方了吗?”   “嗯,我们已经下到乡镇了,我本来想今天赶去上海的,瞿老师那儿事情一茬接一茬,过两天忙完我再过来。”   “所以我在你眼里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子吗?”何溪觉得好笑,却表现的面不改色,“你不在我是不是连走路都会摔一跤啊?”   “那没准啊,瞿少爷我这不是福满人间嘛,”镜头里,瞿孝棠背后是幽静的大山,能看见晃动的暗色树影,也在他镜头晃动时能看见一点繁星,那会他似乎是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嘴里道,“开玩笑的,我就是想你了。”   “……我知道,”何溪说,“注意安全,忙完再来找我。”   “收到,小瞿夫人。”   何溪还要说什么,突然听见了那头瞿教授的声音,瞿孝棠也很快越过镜头应了一声,何溪便道,“你去吧,早点休息。”   瞿孝棠温情的看向他,最后在镜头上亲了一口,“好好上课宝贝儿,挂了。”   “嗯。”   回到微信聊天列表页面,和瞿孝棠的对话框里弹出来一个红包,备注写着:小瞿夫人记得吃甜品。   何溪禁不住一笑,坦然收下了,再次看向窗外,陌生的城市给人的冲击力很大,他其实一整天心里都觉得空落落的,像是掉落悬崖的羽毛,那种不踏实,不安全的感觉几乎要将他的情绪一同扯下谷底,万幸,瞿孝棠来电话了,何溪大概从来没想过,瞿孝棠之于他,竟不知何时成了一剂这样有效的强心剂。   集训的第一天便是传统的摸底测试,十六个人的集训班,还需要根据测试结果再次分班,何溪跟罗佳倩并排走进这间位于某栋大厦三十二层的工作室里,身前身后都有同班的人在交头接耳,走到前台处,严老师才到了人群最前头。   “大家先去右手边的会议室,一会儿我们带集训的老师先跟大家打个招呼,之后再开始小测。”   在会议室落座片刻后,一男一女两位老师从门外走了进来,两位老师西装革履,连头发也打理的一丝不苟,开口便是流利又地道的德语。   “大家上午好,我是Inge,很开心各位同学愿意步入翻译行业,译事三难,信,达,雅,既是难处,也是规则,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信,信,是准确,准确来源于各位对整个德国语言文化的全面了解,以及语言细节熟练的运用度,我希望接下来的一个月我能帮助大家高效且准确的踏进翻译工作的门槛。”   言外之意,即便是各个学校的专业第一,在真正的翻译工作者面前,也还是没入门的。   何溪和罗佳倩,和在座的所有人一样,期待又憧憬的看着他们的未来,那一瞬间,何溪觉得,好像所有人都离理想又近了一步,好像生活就快要向他敞开一条宽阔又平整的道路。   “今天的模拟我们之前在学校不也做过嘛,”从集训上课的大楼出来,走过两条街区便是宿舍的位置,一天的课结束,何溪会跟倩倩去吃点东西,这时候刚走到他们吃了好些天的小食店门口,倩倩情绪明显不高,“怎么我会那么紧张……”   “现在紧张是好事,”何溪将门推开,让她先进去,跟在她身后说,“你还有相当宽裕的时间可以用来克服。”   “但我总觉得,现在做不好,未必以后就能做的好了。”   俩人站在点餐台前,何溪一时间找不出什么措辞来安慰,便道,“吃什么,今天我请。”   话音落,耳边便有一人带着质疑长长‘嘶’了一声,何溪猛一扭头,看见瞿孝棠背着手站在他身后,正冲他拧着眉头——   “真巧啊小瞿夫人,泡妞呢?” 第54章 撒谎与隐瞒   瞿孝棠只能留一晚,瞿教授大发慈悲给了一天的假,他才从南飞到东边,明天还得飞去北边跟瞿教授会合。   送倩倩回宿舍后,俩人又出来了,散步到了不知哪条街区,何溪便犯了懒,寻了处长椅坐下,还朝瞿孝棠伸手,“坐会儿。”   瞿孝棠抓过他手指握在手心里,才在他身边落座,刚坐稳,何溪便抱住他胳膊靠到了他肩上,呢喃道,“我小时候觉得江北离我特别远,直到去江北念书,才发觉原来从安城到江北不过几个小时的车程。”   “怎么了,”瞿孝棠听完,抽出胳膊将人搂住,“不想一个人在上海么?”   何溪轻轻摇头,“大家以后总要选一个地方生活的,你呢?你会选哪一个?”   瞿孝棠认真想了想,“可以的话,我还是跟你在一个地方比较好,这样方便咱们感情上的交流。”   何溪嘁了他一声,随后又道,“不过,你应该不属于某一座城市。”   “那我属于哪儿?”   “四海,山川,新月抱旧月,玫瑰粉色的曙暮光。”   他是不会说些臊耳朵的话,可这话听着,比情话更让瞿孝棠觉得心头一震,不由自主的握紧了他肩头,又偏头在他头顶亲了一下,才道,“瞿老师又跟我聊是不是继续念书的事了。”   “那你怎么打算?”   “我确实觉得没什么意义,在学校跟课和跟着瞿老师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一纸证书,但我想做的事情也不一定需要那些证书的帮衬。”   这话要是打一般人嘴里说出来,何溪必定反驳回去,告诉他现在的社会对于文凭的要求有多苛刻,可是瞿孝棠这样说,他就只有默认了,转而又有些好奇,抬起头看他,问,“你想做的事,是什么?”   “环游地球。”瞿孝棠说。   “......”何溪没来由打了个冷颤,直起身子,“咱,咱们回去吧。”说着,便起身走了,瞿孝棠在他身后跟上去,抓着人重新搂进怀里,“这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不对,”两人往宿舍的方向走去,何溪平静道,“是我的不对,我不该问。”   远远看去,两人有一茬没一茬的嬉闹着,而后越走越远,上海街头的夜景很快就将他们的背影淹没了。   两个礼拜后,付雪和苏娜出现在何溪面前时,何溪以为正在做梦,以为自己还在江北,直到罗佳倩在他斜对面拿房卡开门时问了一句,“你们都挤在门口干嘛?”   何溪才反应过来,“你们怎么来了?”   苏娜不由分说的挤了进去,和付雪一前一后的甩掉了高跟鞋,最后双双瘫倒在了何溪床上。   何溪带上门跟过来,垂眸瞧着她俩,“上个礼拜问我要地址就是为了今天过来是吗?”   “是,我们可太想你了,”苏娜说,“假期太长,我在家闷得已经要发芽了。”   “不是,”付雪说,“她分手了,在哪都不痛快。”   这话本是从何溪耳边一扫而过的,何溪正要回身去收拾书,动作卡在半路上,又回过头问,“什么叫分手了?”   ……   “我也不是非要他跟我报备什么,”苏娜盘腿坐在床尾,泪眼婆娑的看着椅子上的何溪,“去哪,跟谁,去干嘛,我真的不在乎,但不能骗我你懂吗,你不能去喝了一宿的酒转天告诉我去帮兄弟修车去了,什么车非得晚上修?我是傻子吗我!”   何溪本能的想为这件事找个好的方向,比如秦宣是怕她担心所以才撒谎,话到嘴边,又听见苏娜说,“人家姑娘朋友圈都晒图了还在跟我撒谎,那我们谈什么恋爱,各玩各的不好吗!”   说着,手里揉成了渣的纸巾再次盖到眼角,苏娜整张脸都是悲愤的,头发凌乱,妆容所剩无几。   “别哭了,”付雪躺在她腿边,叹息道,“说了八百遍,哭有什么用,秦宣才多大,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你指望他能跟你天长地久,这可能吗?”   苏娜怨怼的推了她一把,“你遇不到不代表我也遇不到好吗!”   “事实证明你就是没遇到啊,”付雪坐起身,“倒是差点遇到一个,可人家是个gay。”   何溪听见瞿孝棠被她揶揄,温吞的瞪了她一眼,“雪儿,你少说两句,她这哪还听得了你这些话。”   “嘻嘻,这丫头你不敲打敲打,她好不了。”   “……”苏娜啜泣着,呜哇了一声,“付雪你赶紧走行吗!”   付雪没走,何溪也没走,苏娜在长达一个多小时对和秦宣这段恋爱的控诉后,趴在床上睡着了,何溪给安置好,才拉着付雪从宿舍里出来,到楼下不远处找了个便利店,要了两杯关东煮后并排坐在了外边台阶上。   “你跟瞿孝棠是和好了吗?”付雪问。   “嗯。”   “那天我看瞿孝棠发朋友圈,他去了趟安城?”   好像是离开安城那天,瞿孝棠用何溪临时给买的千元机发了一张蛋糕的图片,配文是‘嘻嘻’,像是在嘚瑟,又像在叫他的名字,定位是在安城,何溪想起来,那好像是他第一次出现在瞿孝棠朋友圈里,以这种方式。   而瞿孝棠上一条朋友圈,是两年前发的一张红砂岩照片,没有配文,何溪偶然翻出来看过,他知道那是瞿孝棠亲自拍的,无法解释,就是知道。   思绪跑了老远,何溪再回过神来,付雪买了包烟回来了。   何溪有些微的诧异,“什么时候……”   “一直啊,”付雪说,“只是没让你们知道而已。”   何溪无话,听见打火机在耳边咔嚓了一声,接着是烟叶燃烧的声音,焦油混着烟雾飘进何溪鼻腔里,许久,付雪才说——   “你知道娜娜为什么跟秦宣吵架吗?”   “不是撒谎了么,秦宣……”   “哦,那我问错了,”付雪说,“应该问,你知道为什么秦宣会撒谎吗?”   何溪摇头,便听她说,“因为娜娜先撒谎了。”   “她撒谎做什么……”   “秦宣带她参加一个派对,本来玩儿的挺好的,他哥们儿带的一女朋友突然指着娜娜的包问,美女,这包挺好看啊,什么牌子,在哪买的?”   “娜娜说这是葆蝶家,意大利的朋友帮忙买的。”   何溪无疑有他,“有什么问题吗?”   付雪抱着膝盖,撑住脑袋看着他,“没什么问题啊,问题是那女的说,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呢,这包上的划痕给你省了不少钱吧?”   “人家后面什么都没说,明白人听到这也都不用再听了,但是苏娜跑了,回去拿剪刀把包给废了,秦宣赶回去后,两个人吵了很大一架。”   何溪没太听明白,犹疑的望向她,“因为,包是假的么?”   付雪摇头,“不是假的,”她说,“是二手的,碰上原买家了。”   见何溪语塞,付雪又说,“我跟娜娜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几万块的包不是说买就能买的,你看,我们也有不想让外人看到的东西,这就是人类的通病。”   “娜娜喜欢瞿孝棠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她以为秦宣死缠烂打就算是付诸真心了,可秦宣跟她也隔着十万八千里呢,人手上一块表怎么也是十来万,每天喊穷巴结着瞿孝棠,那就是他们男生间无聊的乐趣罢了。”   付雪手里的煊赫门快烧到指尖,便杵到台阶上捻灭了,叹道,“人啊,扒开表面那层皮,大都是看不得的。”   世界真小,何溪在无数条思绪混杂在一起时,如此喟叹,小到朋友圈里能捉鬼,小到一个奢侈品一手买家和二手买家能遇见。   秦宣是怎么想苏娜的,何溪无法揣测,但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撒谎和隐瞒的结果再怎么百转千回,其实都是一样的,无论善意还是恶意,两个人终究会因为这些事情不欢而散。   “回去吧,”何溪这时说,“她醒来一个人可能会害怕。”   付雪说好,站起来搂住了何溪胳膊,两个人迎着晚风往回走。   付雪问他说,“人和人之间总会有介怀的对吧?”   何溪点点头,付雪又说,“和爱人之间也会有吗?”   何溪看着前头,答不上来,但他明白,原来付雪从不考虑与人长久的原因,也无外乎于此。   苏娜的确醒了,何溪带着付雪进门之后,看见她呆滞的躺在床上,眼泪断了线一样往下掉。   “娜娜,”何溪坐过去,拉着她胳膊让她坐了起来,“给你带了吃的,吃点再睡好不好?”   苏娜讷讷的摇头,本是无声的哭泣,这会儿一张口,又呜咽了起来,“呜呜……嘻…嘻嘻……他…凭什么这么…这么欺负我啊……”   付雪去洗手间拧了毛巾出来,在她另一边坐下后搂住她脖子给她擦脸,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苏娜的抽泣声,和稍后才响起的震动声。   是瞿孝棠。   何溪站起来,出去到了走廊上才摁了接听,那头开口便问——   “是何溪么?”   何溪一怔,“瞿教授,我是何溪。”   “哦何溪啊,我们现在折回了北京,我给你买了明早的机票,你方便过来一趟吗,我儿子他,受了点伤。” 第55章 你真怂   何溪以家属受伤向严老师告假,得到批准后回来陪苏娜和付雪呆了一宿,第二天留下房卡便飞去了北京。   候机的时候,秦宣来了个电话,何溪在自助饮水机边倒了杯水,听见那头说,“你在上海都还好吧?”   何溪一口喝净,“她哭了一晚上。”   “我问你呢,提她干嘛?”   “她喜欢包这件事从大一我认识她就开始了,是不是二手包她没提过,可她买的每个包她都很爱惜,就像她爱惜你一样。”   “哦……”那头顿了顿,“我不是说了我没问她嘛……”   “吃了点东西,哭的太厉害,脸上盐分太重过敏了,有点肿,你最好买点药,地址我发你微信。”   “哦……我,”   “你老大受伤了,我现在去北京看看他,咱俩不熟,你关心我你老大知道吗?”   “何溪你,”   “娜娜是个直性子,她喜欢你就是喜欢,如果你觉得她背二手包让你丢脸了,或者她的包化妆品衣服什么的让你误以为她家境与你一样优渥,那我替她说声抱歉,我们大概从来没想过喜欢一些东西还需要向别人解释为什么,秦宣,你给我打电话证明什么你自己最清楚,不说了,要登机了。”   何溪说完便挂了电话,接着发了宿舍地址给他,两个半小时后,落地大兴国际机场。   何溪见到瞿孝棠的时候,他躺在病床上,手上输着液,瞿教授坐在床边,不知盯了他多久。   见他进来便扶着膝盖站了起来,“你来了。”   何溪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床边,瞿孝棠脸色很白,身上盖着一层薄毯,看起来像是被施了沉睡的魔法。   “你来了就好。”瞿修勉疲累的连声音都有气无力。   这是自沈其臣寄送照片后,何溪第一次与他产生如此直接的联系,但这样的面对面,何溪实在无暇被过去的事拉扯思绪,他甚至冷静的有些过分。   “教授,他伤的很严重么?”   “没有,”瞿修勉像做错事的小朋友一样,说,“摔了一跤,腰砸在了实木上,还有些脑震荡,我们从科尔沁飞回来,他一直半梦半醒。”   “脑神经,或者脊柱,会有永久性伤害吗?”   瞿修勉认真又肯定的摇头,“他就是清醒不过来,”迟疑了一阵,接着说,“昨天夜里叫了你的名字,我想,可能你来了,他会好点。”   床上的人在听到这话后,眼皮极为轻微的颤动了一下,但还是被何溪敏锐的捕捉到了。   “明白了,教授,”何溪说,“您有地方休息吗,守着他太久了,我替您,您先去睡一觉,吃饭补充营养,晚点或者明天再过来。”   瞿修勉便看向他,眼底不知是何种思虑,许久,沉重的点头,又看了眼瞿孝棠,“他要是醒来,你告诉我,我带他手机去充电。”   “好,”何溪绕过床尾去扶他,“交给我。”   送他出了门,何溪还未回身,又听见他说,“他受伤的事,我还没告诉家里人,额,我是想,医生说伤的不重,等痊愈又是个活蹦乱跳的小伙子,所,所以……”   ‘家里人’大概是指瞿夫人吧,何溪想,一个想要儿子从商,一个想要儿子搞研究,这边出了事,那边扭头就能理直气壮的把人带去自己身边,瞿教授自然是不太敢,也不太愿意说的。   “我明白,我来只是照顾他的。”   瞿修勉这才放下心来,朝他摆手,“去吧。”   回到病房,何溪在床边坐了下来,只是坐下来,也不碰他,也不出声,呼吸也轻到无法听见,一分钟,五分钟,十五分钟,二十分钟过去,瞿孝棠左边眼睛虚开了一条缝隙。   “哟,瞿少爷,醒啦?”   何溪就这么看着,直到他两只眼都睁开,才说,“听说您腰伤着了,怎么,是被自己气到昏迷不醒么?”   “嘶——”瞿孝棠闭了闭眼,“我是真伤到了好吗,你到底是来看我的还是来气我的?”   何溪起身,到床尾将床摇高了一些,何溪哀哀叹叹的叫他慢些,直至固定一个小小的角度,才朝他伸手,“过来。”   何溪便过去,将手塞进他手里,“装给我看还是装给你爸看的?”   “我说你们,你信吗?”   何溪不置与否,又定定的瞧着他。   那人大约是心理防线塌了,使了力气将人拉坐到床边,“生气了?”   “你说呢?”   “伤是真伤了,我纯粹就不想跟我爸掰扯那些车轱辘话,本来想能躲一天是一天,谁知道昨天晚上他就打给你了,我一听你要来,就觉得再熬一宿也没事!”   “……”何溪咬住下嘴皮,手伸过去捏住他鼻子,“你是不是不知道你名字中间那个字怎么写?”   “哎呀……来都来了,别说我了,”瞿孝棠握着他手腕拉下他身子,“亲一口先。”   何溪不知压下了多大的要揍他的决心,敷衍的在他嘴角亲了一口,“说吧,怎么回事?”   “兴安盟知道吗?”   “内蒙古。”   “对,科尔沁右翼前旗的西北部,”瞿孝棠固执的用怪异的姿势抱着他,“北京的考古队在那一片的次生林发现了很多好玩意儿,但往深处去就是地质专家的事了。”   “这跟你受伤有什么关系?”   “我爸好像预判出了什么东西,被当地政府一忽悠,打算成立勘探小组在科尔沁留上三个月,”瞿孝棠说的十分悲戚,“三个月啊宝贝,照我那几天跟着他下地的程度,我可能两三个月都见不到你啊!”   “……所,所以你就把自己弄伤了?”   “不,伤是意外,跟我爸吵了两嘴,没站稳……额,我这也叫因祸得福不是吗?”   “瞿孝棠!”   “唔……我要做什么,什么时候做,我自己可以安排,我可以跟着他偶尔出出差,但我不能一直被我爸关在笼子里拎着到处走,你能明白的,对吗?”   “我不明白,”何溪赌气,“反正不是我疼。”   “诶哟…”瞿孝棠这时倒抽一口气,疼的脸都扭曲了,何溪下意识站起来,摸着他身子问,“压到哪儿了!”   “腰,腰,腰不行了!”   “我去叫医生!”   瞿孝棠骤然抓住他的手,“没事,医生说亲亲就好了。”   “……”   那天何溪伺候他吃了饭,又在医生的指导下学着怎么帮瞿孝棠稍稍坐起来,好在伤的不算真的严重,从护理部要来轮椅,傍晚的时候,瞿孝棠时隔多日终于是从床上下来了。   原来人是可以这么任性的,何溪看着瞿孝棠想,原来人怀有最终理想的时候,生命中的一切都可以自己掌控,就像眼前这个男孩一样,做着一笔又一笔的糊涂事,实际上比其他任何人都还要清醒。   “请了几天假?”   他们没走多远,在走廊尽头,隔着玻璃窗看晚霞,何溪站在他身后,回话说,“两天,到下礼拜一。”   “会掉很多课吗?”   “今天礼拜五,复习日。”   “那我明天跟你回上海,周一的假消掉吧。”   何溪便弯下腰,凑到他耳边,“就算你只是流个鼻血,我也会来的,不必觉得愧疚。”   北京的晚霞很漂亮,打很远的地方烧过来,在他们脸上镀上了一层浓郁的橘色,瞿孝棠再次抓住他的手,吻他手指,在一段很漫长又很默契的沉默后,听见何溪的声音轻幽幽的从头顶飘下来——   “集训结束,带你见我妈妈好不好?”   那片天空中,肉眼不可见的云层在激烈的翻涌,瞿孝棠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只是将他的手握的更紧了一些,随后才慢慢说了声,“好。”   至于何溪比医生还管用这件事,瞿修勉默认了。   何溪呆到周日才启程回上海,这中间他拒绝了瞿孝棠同行的请求,但周六,趁瞿孝棠换药的时候,他跟着瞿修勉出去了一趟,说是去饭店给瞿孝棠买吃食,路上却与瞿修勉聊了很多事情,回来时还相谈甚欢,勾的瞿孝棠一顿饭净千方百计的套话了。   何溪走后,瞿修勉再次坐在了他床边,两人视线构成了一个直角,好半天瞿修勉才说,“你,你妈妈在回来的航班上了。”   “……爸,你真怂。”   “你也是。”   “……”   “如果你真的不想跟着我,你就做自己想做的,我也不强求了。”   “真的?”   “这还能有假?”瞿修勉给直角添了一道斜线,“儿子,这世上百分之八十的父母在对儿女的教育问题上,必然是保有自己的坚持的,我妥协并不是因为你的抗拒给我带来了多大的内心冲击,而是因为我意识到我自己的认知出了问题,在这一点上,我还可以跟你谈谈如何正视自己的问题这件事情……”   “诶诶瞿老师,我这还受着伤呢,您能放过我吗……?”   苏娜和付雪还在上海,这两天应该是玩疯了,何溪在接机口看到两个姑娘,一晃神,以为过了好几年。   “好点了吗娜娜?”   苏娜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顺其自然吧,我现在轻松多了。” 第56章 幸好   一个月的集训很快就结束了,开学前严老师给放了五天的假,何溪收拾好东西,跟罗佳倩一起回了江北。   瞿孝棠这段时间留在北京养伤,据他所说,瞿夫人赶来北京时,瞿老师已经溜了,俩人在医院连面都没碰着,之后何溪便只能跟瞿孝棠保持电话联系,因为瞿夫人担心他腰伤会影响后期生活,找来了两个肤白貌美的护工姐姐,白天夜里轮番伺候,何溪对此并没有什么表态,只说让他注意伤势,瞿孝棠见踹不翻他的醋坛子,没过两天便作罢了。   回到江北那天,瞿孝棠已经在春江路的家里等他了,小半个月的休养,瞿孝棠除了走路要慢吞吞以外,贫嘴什么的跟以往没什么两样,何溪简单背了个包,其他东西还留在上海的宿舍里,因着严老师说回头开学跟课大家也还是住在同一个地方。   又是傍晚,瞿孝棠在何溪的搀扶下坐回了沙发里,何溪将包放在一旁,哪儿也没去,直接钻进了他怀中。   “累了是吗?”瞿孝棠轻声问。   “嗯...”何溪又把脸往他脖子里塞了些许,默不作声的吻他的喉结,瞿孝棠搭在他背上的手在他悠悠柔柔的亲吻里越发用力,那会好像是不用说什么的,他靠在沙发背上,任由何溪吮吻着自己的皮肤,过了好久,何溪才慢慢拉开了一点距离,趴在他胸口抬起头,眼里雾蒙蒙的。   “过来,”瞿孝棠握着他的腰将他身子抬起来,直到何溪跨坐在了他大腿上,才说,“我动不了,你想想办法。”   何溪小心的靠过去跟他接吻,他觉得受伤过后的瞿孝棠有些瘦了,下巴的线条刀削过似的,于是抚摸也沿着线路,最后将指腹落在他眼睑上,“你的伤多久才能好?”   “不知道,”瞿孝棠又将他拉过来,若即若离的厮磨他的唇瓣,“好不了以后都得你动了。”   “不要,”何溪说,“你自己的事我不要代劳。”   “这事还分你我呢?”瞿孝棠不安分的手顺着他腰线到了他大腿边沿,一边说话,一边从贴合的缝隙里钻进去……   算起来,时间是很紧的,瞿孝棠第二天去医院复查了一次,回来接着休息了一天,那一天都抱着何溪在客厅里看电影,其他什么也没干,隔天早上便催促着何溪带他去车站,还没到中午,两个人已经站了陈源面前。   那会陈源正拿着药和一壶热水从走廊那头过来,看见何溪带着一个人,几乎没过思虑的确认了这人是谁。   “你们到这么快?”   “买的上午的票,”何溪说着,朝何瑾玉房间看了一眼,“我妈睡了吗?”   “醒着呢,刘医生昨儿给布置了作业,拼一副雏菊,一早就起来弄了。”   “这么用功?”何溪忍不住凑近了往里瞧,看见里头的人趴在桌面上认认真真拼图,窝心的笑了笑,回来才拉着一脸敌意的瞿孝棠说,“陈源哥,他是瞿孝棠,你叫他小瞿就好。”   陈源便放下水壶,笑着伸出手,“你好。”   瞿孝棠被何溪掐了下胳膊才满不情愿的回握住了,“辛苦。”   “辛苦倒也还好,毕竟是我的工作,进去吧,你们来了,我刚好去刘老师那一趟。”   何溪刚开门,何瑾玉便察觉了,慌忙的冲他招手,“儿子,快来,你看妈妈这里是不是弄错了?”   瞿孝棠跟在他身后,因为腰伤走的并不是很快,所以当他带上门回身的时候,何溪已经到他妈妈身边了。   瞿孝棠脚下顿住,眼前的这一幕是在他脑海中出现过的,他有很多次试演见到何溪保护区的场景,但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真实和强烈。   何溪看完图纸,帮何瑾玉将手里的卡片拿掉,换了另一个附上去,那一块区域看起来完整了些,何瑾玉才笑逐颜开,“这下对了!”   “妈,介绍个人给你好不好?”   何瑾玉抿着嘴点头,视线随后便放到了门口的瞿孝棠身上,“好端正的孩子啊,”何瑾玉冲他招手,“来,过来。”   瞿孝棠便朝她走来,停在何溪身边,“阿姨,我是瞿孝棠。”   “瞿,孝棠……名字也好,诶儿子,快拿水果,在那边柜子里,小陈给买的,洗了拿给小瞿吃呀。”   “好。”   何溪去拿水果,何瑾玉便抓住了瞿孝棠的手,叫他在床边坐下,“小瞿啊,你跟小溪,是同事?”   “阿姨,我跟他在一个学校。”   “哦…”何瑾玉点点头,重新趴到面前的小桌子上,拿了一块拼图找合适的位置,嘴里道,“小溪从来没带同学回家过,你是第一个呢。”   瞿孝棠的视线在拼图上帮她一起寻找,而后指在某处告诉她,“阿姨,这里。”   何瑾玉听话卡了上去,“正好!”   瞿孝棠漾起笑意,“再来一块。”   “好。”   何溪驻足看了一会,见那两人头抵着头玩的很是开心,才拿着水果出去,从走廊经过,去到尽头的茶水间。   “你在这儿。”   何溪抬起头,“陈源哥。”   陈源便拿过框里的苹果,在旁边的水龙头下清洗,“我没猜错的话,他就是上次弄得你满身血的人吧?”   何溪嗯了一声,“他很好的。”   “我知道。”陈源手里的苹果从水流里脱离了一些,哗啦啦的水流声叫何溪差点没听清他的话。   “何溪。”陈源又道,“我刚刚去找了下刘老师。”   “你不是跟我说过了吗?”   “我是说,如果你想把他介绍给你妈妈的话,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   水流声戛然而止,何溪收回关掉水龙头的手,才问,“刘医生说什么了吗?”   “他建议,先不要刺激到阿姨。”陈源也看向他,“他来过安城很多次了不是么,这里你一次都没让他来过,你早就考虑到这一点了对不对?”   何溪没有否认,“我想他总要见见我妈的,我跟他的关系也有必要让我妈知道,所以才,才带他过来。”   “我明白,”陈源说,“如果一开始阿姨就知道你的事,也许她现在会比较容易接受,但像这样突然告诉她,我们要承担的风险是很大的。”   “陈源哥……”   陈源朝他侧过身,接着说,“你去上海的这一个月里,她找过你很多次,我们除了用药物平复她的情绪,再就是告诉她在她睡着的时候你会守在她身边,这样才能在她情绪发作时让她冷静下来。”   “你可以打给我的。”   “是可以,但我和刘老师都在尽量做到不折腾你,”陈源说,“她还是会杜撰自己的病情,她需要你父亲的关注,需要我和刘老师的关注,更需要你的关注,暂且不说你带回来的是个男人,即便是个女人,对于孟乔森综合征病人来说,看护人如果有了另一半,她的失落感只会成倍增长,那么她博取关注的情绪就会越来越旺盛。”   何溪在他的话里恍惚,却也同步意识到了被自己忽略掉的严重性,半晌,他才重新站直了身子,“我,我知道了,先不告诉她我跟瞿孝棠的事。”   “嗯,”陈源宽慰的握住他肩膀,“慢慢来,先让他们相处相处,没问题的。”   “好。”   陈源先出去了,何溪拿了水果刀给苹果削皮,思绪万千,果肉附在皮上,一个苹果生被削去了一大半,他猛的扔下刀子,手撑在洗手池边,愧疚又自责的闭上了眼,差一点,何溪想,刚刚带着瞿孝棠进门,他差一点就告诉何瑾玉说这是我男朋友了。   端着洗好的圣女果回到何瑾玉房间,瞿孝棠正跟何瑾玉高兴的击掌,见他来,何瑾玉便道,“儿子,你看,小瞿帮我拼好了!”   何溪将水果放在床头柜边,“妈,你真厉害,这么快就弄好了。”   “哪有,是小瞿的功劳,他很聪明的,几下子就帮我把错的地方改过来了。”   瞿孝棠迎上何溪的视线,笑的些许谄媚,“怎么样,夸不夸我?”   “嗯,你也很棒,”何溪笑道,“奖励你们吃水果好了。”说着,抓了两颗圣女果,一左一右,喂进了两人嘴里。   “是一种极度需要关注的病症,”楼下院子里,有人在打羽毛球,何瑾玉午睡后,何溪带着瞿孝棠下来,在花坛边坐了好一会儿才聊起了这个话题,“可能是我爸娶了我妈之后,一直忙着工作,我妈一个人照顾我,累出心病了。”   “但她看起来跟平常人没什么不一样,”瞿孝棠又追述,“真的没什么区别。”   “我小时候,她觉得我爸不关心我,总是编造我生了各种病,要带我求医问药,还弄什么偏方自己熬给我喝,那一次差点死了,她在汤里加了老鼠药,我爸赶到后就把我带走了,自那以后,我妈的心结就更严重了。”   瞿孝棠坐近了些,换了只手拿着水瓶,而后搂住了何溪,“没事,别想了,这个病既然是持久战,那现在我们只需要做到照顾好她就可以了,日子还长呢嘛不是。”   “你真的不会觉得为难吗?”何溪问。   在回答何溪的问题这件事上,瞿孝棠认真的时候总是会思忖再三,而后告诉他,“不会,”还说,“我就是觉得,幸好。”   “什么…”   “就是你可以选择成为任何一种样子,幸好你选择了长成现在的你,很对我胃口的你,”瞿孝棠用很轻松的语调说,“其他有什么好为难的,我是很自私的,我觉得只要你在,别的因素一律影响不到我。”   “你这样说,我很想给你送锦旗的,像给医生的‘妙手回春’,给你要写什么?‘我佛慈悲’吗?”   “这个你不能混为一谈啊,”瞿孝棠正经的指正他说,“佛爱众生,我只爱你。”   何溪听着,便是窝心的笑了,而后将手覆盖在他手背上,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跟他说,“我本来想今天告诉我妈,我们在一起这件事,可是考虑到我妈现在的状况…我想能不能,”   “我没问题,”瞿孝棠抢话,“这有什么好跟我商量的,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阿姨的身体情况,其他都得让步。”   何溪怔愣,见他轻快的样子,自己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从夏天到冬天,又从冬天到了夏天,时间过得这么快,仔细想想,怎么总是他在欺负瞿孝棠,怎么这个傻子总是能一次又一次的让步,像是察觉不到痛一样。   何溪旁若无人的凑过去吻他,嘴唇触到他的温度,停留了很久,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方式能不能够让瞿孝棠听见他说了无数次的,我爱你。   而这一幕被定格在一个人的视线中,不远处的拐角,一个身影迅速退去,但何溪未曾察觉,在和瞿孝棠互相索取拥抱过后,重新带着人上了楼。 第57章 遵命   九月中旬。   何溪刚开始习惯上外的生活,但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比如他不能像一般人一样,下课后出去吃吃逛逛,周末约着好友看看话剧,他还是需要一份兼职来填充账户余额,以保证他的衣食住行。   罗佳倩的情况与他不尽相同,最近有价格比较高的单子都会拿出来跟何溪共享,复杂一点的,两个人一起做,酬劳平摊。   “你上次说要回家,什么时候?”   书店里,罗佳倩放下笔,从稿子里抬起头问他。   “月底,”从早上到现在,两个人埋头一上午了,何溪也停下来,揉了揉眼角,压低了声音回话,“怎么了?”   “我在想,我要不要也回去一趟。”   “回呗,周末没课,想回去就回去。”   “嗯,得先回江北,”罗佳倩说完,诶了一声,“今年奖学金怎么没见你名字啊,回回不都有你么?”   沈其臣那件事过后,奖学金就被取消了,虽然二妈帮忙给申请了优等生学费减免,可是没有奖学金,不仅要多做一些单子,生活开销上也要比以往再紧俏一些,何溪脑海中的思绪游走了一阵,才说,“可能名额不够吧,不打紧,你回江北是要填领奖学金的表?”   “对啊,正好也去图书馆借几本书过来,上外图书室咱们没法借,很多原文书书店也不一定有,还是咱们学校收的比较齐全。”   何溪闻言,拿起笔,“那我写个书单,你也帮我带过来。”   “好,”罗佳倩说着,“对了,瞿孝棠实习了吧?”   “嗯,又跟着瞿教授去打下手了。”   “我看到了,”罗佳倩说,“昨天晚上刷到一条瞿教授的新闻,他在后面一闪就过了。”   “是嘛?”   “是啊,”罗佳倩似乎觉得空口无凭,从兜里掏出手机,翻到新闻页面,有从浏览记录里找到一则新闻,视频点开后递给了何溪,“呐,你自己看。”   新闻里,瞿教授正在接受采访,背后是一片榆树天然次生林,原森林遭破坏后,新生的树苗普遍单薄,稀松,但镜头拉远,广袤无垠的草原天壤相接,只一眼便叫人觉得心旷神怡,镜头在瞿教授的声音做背景音时重新拉了回来,后面的工作人员时而走过,视频在第34秒的时候,瞿孝棠的身影出现了,大约是早晚温差大,彼时太阳正盛,他手里折中拿着一件外衣。   从安城回江北,再从江北到上海,这是自九月初分开后,何溪头一次以这样的视角看到瞿孝棠,紫外线让瞿孝棠看起来晒黑了些,加上伤刚好,他在镜头里这么简单晃了一下,何溪便觉得心里紧巴巴的,关掉视频,他将手机还给了罗佳倩。   “会不会感觉到骄傲?”罗佳倩问。   “嗯?”   “有瞿孝棠这样的男朋友,换做任何人都会觉得骄傲。”罗佳倩自顾自的说。   “想谈恋爱了么?”   “哎哟,我哪敢想......”   晚上回了宿舍,何溪洗漱完,躺在床上,又拿出手机搜到了那条新闻。   再次去科尔沁是瞿孝棠自己的想法,不会呆很久,因为受伤的事,徐佩后来还是跟瞿教授争执了一番,瞿教授落了下风,灰溜溜的在科尔沁避风头,何溪想,瞿教授对儿子受伤的事也觉得愧疚,但瞿孝棠反而将自己的伤忽略了,于他来说,宽慰瞿教授成了眼下更要紧的事,所以才决定再去陪陪瞿教授。   从白天看过的新闻里退出来,他正要给瞿孝棠打视频电话,瞿孝棠的电话便抢先进来了,何溪摁了接通,屏幕上便出现了瞿孝棠的脸,那头很快朝他扬了扬眉头,“嘛呢?”   “刚躺下。”何溪说。   “想我没?”   “嗯。”   由于何溪答应的太快,瞿孝棠脸上明显惊讶了一下,才说,“受欺负了?”   何溪好笑,“我说想你就是受欺负了?”   “你可从来不会这么直接了当的说想我啊。”   “那就,不太想。”   “不行不行,还是想吧,我月底回来,直接飞上海去找你。”   “月底我回安城了,你回江北等我吧。”   “也行。”瞿孝棠的镜头晃动的厉害,何溪看的眼晕,有一会儿,才发觉他坐了下来,但看样子,是坐进了面包车里,何溪心里那种紧巴巴的感觉又上来了,于是问,“你累不累?”   瞿孝棠靠倒在椅背上,“还好吧,就是一直都在车程上,腰疼。”   “医生开的药记得用,累了就别到处跑了,伤要是弄复发就麻烦了。”   “知道啦,”瞿孝棠隔着屏幕注视着他,“何溪,有件事,我想跟你聊聊。”   “嗯,你说。”   “宣儿跟苏娜,我思来想去,是我的问题。”   何溪想起苏娜跟秦宣分手的事,有一段时间了,他竟忘记和瞿孝棠聊这个了,何溪也看着他,平静道,“如果这么想,那好多事从一开始就错了。”   “等我回来,请苏娜吃个饭吧。”   “别,她不一定乐意,”何溪说,“你现在做什么都不合适。”   瞿孝棠脸上神情复杂起来,好一会儿没吭声,何溪抬手敲了敲屏幕,“瞿少爷,你也有替娜娜担心的时候啊?”   “这叫什么话,瞿老师可说了啊,人要学会正视自己的问题,我这不是反省自己呢么?”   “那行,那你反省着,我先睡了。”   “诶,别挂,我看着你睡。”   “不行,你赶紧想办法休息,明天我再打给你。”   瞿孝棠本是不乐意,还有要撒娇耍赖的意思,何溪严厉的掐断了,一是因为开着视频那家伙一时半会一定不会睡,做什么动作还得小心翼翼怕将他吵醒,二是何溪现在也不想睡觉,他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挂电话后,便径直打开了搜索引擎,约摸在手机网页和app里来回折腾半小时后,他按着指引拨通了一个号码。   那头响了很久才接,声音听起来很匆忙——   “您好,畅海游艇俱乐部。”   “您好,我想咨询下,在您这边怎么租借游艇。”   何瑾玉的情况相对稳定,情绪的波动在医生的可控范围,她也变得好哄了,只要何溪会出现在她面前,陈源告诉何溪,从病情转化后到现在,这是比较好的迹象。   何瑾玉最近爱上看电视了,尤其是央8的肥皂剧,有时候坐在床上,一看就是一天,何溪回来时还被她拉着看了一集。   “儿子,小瞿最近怎么不来啊?”   何溪站在床边,手里正给她换枕套,“他实习去了,忙着呢。”   “喔,那你是不是也要实习了?”何瑾玉坐在床尾,回过头,“你要是工作了,我怎么办?”   “我还早呢,妈,就算工作了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我一直陪着你。”哄她的话,何溪觉得说起来酸涩,觉得这房间里的氧气还不够两个人分的。   何瑾玉的脸上埋着很浓郁的惆怅,她回过头背对着他,“也不知道你爸爸在做什么,你要工作了,我想他要是能托托关系,帮帮你也是好的。”   “我自己能行,”何溪放下枕头,坐到她旁边,“别担心我了。”   话说完,何溪有些笨拙的抱住了何瑾玉,这些年,他很少这样抱住这个女人,抱住一个有心病,有着张狂恨意的妻子。   何溪周日回了江北,瞿孝棠在车站接他,出站口过了闸,瞿孝棠在围栏外站着,何溪绕过围栏跑过去,刚靠近就被他抱到了身上,只是不出两秒何溪就迅速下来了,摸到他腰上问他有没有觉得疼。   “没事了都,抱你还抱不动么?”   “那也不抱了,”何溪抓住他的手,“带我吃饭吧,饿了。”   “好。”   饭是瞿孝棠自己做的,何溪看着车子走到春江路就知道要在他家里吃了,只是没想到一进门便是一桌子菜,荤素都有,色泽看着差了些,但全是何溪爱吃的。   被抓着去洗手,瞿孝棠站在他身后说,“我做饭的时候就在想,这要是以后结婚了,我就是一三好老公啊,不得了。”   何溪嗤笑,冲干净泡沫后回身朝他脸上弹了弹水,“五好,六好都是你的行么?”   “行,”瞿孝棠回身将炉子上的汤倒进汤碗里,端着跟到餐桌边放下,“尝尝,不好吃不准说啊,对着菜谱捣腾一天了都。”   何溪拿起筷子,夹着黝黑的肉丝和胡萝卜丝放进了嘴里,那会儿瞿孝棠就不动了,盯着他,只等他反应。   良久,何溪喉结蠕动,咽了下去,“虽然颜色深了点,但味道是不错的。”   “真的?你没说反话吧?”   “千真万确,”何溪说,“坐下一起吃。”   一顿饭,两个人一筷子接一筷子,险些光盘,原本是面对面,吃到最后,瞿孝棠坐在了他身边,在他放下筷子时抽了张纸给他擦嘴,那时何溪才郑重的清了下嗓子,拿出手机,调出一个页面放到了他面前——   “明天跟我去上海吧,我租了游艇,下周末,带我去看看海蜗牛生活的地方,可有意见?”   瞿孝棠看着手机上预约游艇成功的通知,愣了好半天,随后抓过何溪狠狠亲了一口,“遵命。” 第58章 情人艇   “sanlorenzo96早些年在香港比较吃香,一些富太太愿意养着这些颜值比较高的产品,像sanlorenzo这样的,她们叫它情人艇。”   穿过码头上逼仄的水上长廊,四周都停满了游艇和帆船,何溪的手被瞿孝棠握在手心里,跟着他亦步亦趋的前行着,前头说话的是畅海俱乐部的工作人员,他带着两人走了很远才走到何溪订的这艘游艇面前,“二位,它就是了。”   棕白色外观,流畅又优雅的线条,20米左右的层高,跟图片确实如出一辙,何溪脸上少有的出现了兴奋的神色,抱住瞿孝棠胳膊时几乎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给了他,“我眼光是不是不错,它看起来很舒服啊!”   “宝贝儿,”瞿孝棠认真的说,“所有的交通工具首先要看性能,外观都是次要的,你看,”   大约是察觉工作人员跟看傻子一样在看他,瞿孝棠把后半句话生咽回去了,又说,“你看,它多漂亮。”   “吴经理,那我们现在可以上船吗?”何溪问。   “当然,”吴经理带着人上船,接着说,“已经为二位办理好边防报备和海事边检,本来按规定是要给二位做一个小时的安全培训工作,但依瞿先生的意思,这一步可以免了。”   何溪不置与否,从俱乐部出来到了码头,这一路上瞿孝棠跟吴经理聊的内容就已经让吴经理刮目相看了,更何况瞿孝棠还给出了自己的A1F游艇驾驶证。   “这位是船长梁竟,水手小杰和阿关。”   与船长会面后,何溪才跟着瞿孝棠进了舱,从船尾上去,入眼的是一个宽敞的客厅,往里是客房,顶层则是一个露台用餐区。   吴经理由里到外,由下至上的介绍了一番,临下船前又冲他们道,“航线相对自由,有需求的话直接找小杰,祝二位航程愉快。”   不多时,船长进了驾驶舱,水手回岗,sanlorenzo戳破海面驶离了码头,远远的,这艘艇上看起来就只有何溪跟瞿孝棠两人。   “你会水吗?”瞿孝棠说话时抱着何溪站在围栏边,游艇开出好几海里,露台遮阳棚下还算阴凉,本想提醒何溪注意晒伤的话又被他临时撤销了。   “我不会,”何溪说,“没人教过我。”   “一会儿泊艇了,我教你。”   话说起来极为轻松,但这一眼望不到头,也望不到底的海面带给何溪的恐惧并不能让他轻易的答应,“不要,”何溪说,“哪有人一开始就在海里学游泳的……”   “小孩子才在泳池里学,”瞿孝棠在他身后握着他手腕将他的手越过围栏放在离海面更近一点的位置,“你是大人了,大人要真听真看,真感受。”   “瞎说,”何溪堪堪收回手,觉得不够,还背到了身后,“我还是不学了。”   “先生,潜水装备在底仓,再过二十分钟就可以泊船了,”小杰手里拎着一个小箱子,站在一层右船舷边望上来,“现在需要帮您拿上来吗?”   “好,帮我拿上来。”瞿孝棠应话,而后拉着何溪往下走,嘴里道,“海事局有航线规定,咱们走不到远海中去,虽然出海时聊到台风这玩意儿不太好,但——”下到一层,在围栏边,瞿孝棠指向很远处一排浪花的位置,“热带气候产生无数个小涡旋,只有百分之十有可能成为台风,在我看来,和我们今天能不能抓到海蜗牛的几率相差无几。”   等何溪从他的话里反应过来,小杰已经在帮他穿潜水服了,“这跟海里捞针也没什么区别,你脑子不要发热了好不好,不是说只是来看看的吗?”   “光看有什么意思,”瞿孝棠背上氧气瓶,在戴上护目镜之前,冲他说,“要碰碰运气才行,海蜗牛常年随波逐流,万一偶遇呢?”   何溪不是很开心,走过去拉住了他肘弯,“你可不可以好好呆着,别下去了行吗?”   小杰这时收拾了东西,“瞿先生,您等等,我去拿牵引绳。”   瞿孝棠点了头,拉过何溪到自己面前,“你干嘛老是一副要丧夫的样子?”   “嘶,”何溪一点没留情的拍了他胳膊一巴掌,“我不是担心你潜水,你腰上还有伤,你不能不把它当回事吧?”   “哦——”瞿孝棠悠长的点头,“你是担心咱俩以后的幸福生活是么?”   何溪听着,又抬起了手,却被瞿孝棠眼疾手快的抓在了手里,他的指腹走过手心,何溪觉得痒痒的,听见这人说,“不光想给你,我自己也想看看,一个在马里亚纳海沟水压的六倍压力环境下还安然无恙的生物,到底是什么样的。”   何溪被他拉着到了船尾小露台的椅子上坐下,小杰那时回来了,在他腰上挂了牵引绳,“瞿先生,阿关会跟您一起下去,有任何不适,打手势就好。”   “你不觉得海蜗牛跟你很像么?”瞿孝棠跟着小杰走到下水的位置,戴上输氧罩前冲他说,“乖乖等着。”   瞿孝棠潜下去的那十几分钟,何溪觉得时间过的特别慢,阿杰拿给他一个平板,画面上是水下的实时画面,角度应该是阿关看向瞿孝棠的角度,但水下并不像电视里那样澄澈,那里只有暗浪,气泡和鱼群,镜头晃动,何溪每看一秒,心脏都缩进紧一分。   这样未名的感觉还是很多年前,他被老师带去医院后,从下车到见到郑远桥的那一路上才有过一次,但在小杰看来,他依旧平静,只是目光落在屏幕上,整个人几乎要钻进去。   后来镜头终于稳了,瞿孝棠出现在画面里,他们没有潜到更深的位置,遇见路过的海洋生物群,瞿孝棠便停下来与他们合影。   “海蜗牛你知道么?”何溪这时问起小杰。   小杰应该跟他们差不多大,皮肤被紫外线描黑,常年在海上生活,让他看起来比搜索引擎要靠谱的多。   “别的客人都爱问一些鲸鲨类的,您怎么偏对海蜗牛感兴趣?”   何溪忽略掉来龙去脉,指了下镜头里的那位,说,“他说我像海蜗牛。”   小杰禁不住笑出了声,在何溪疑惑的眼神下告诉他,“应该是夸您吧,虽然海蜗牛雌雄同体,但生命力在海域中数一数二的顽强,是高温,高压,高辐射下都能活过来的生物。”   后面的一概没听进去,何溪看着屏幕里的人,盘算着一会儿等他上来了跟他好好聊聊‘雌雄同体’这件事。   但当瞿孝棠浮出水面的时候,何溪又短暂的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海面不远处冒出两颗头,瞿孝棠一边保持身体的平衡,一边举起一只手,何溪看不太清,也听不太清,这一幕太熟悉了,熟悉到他在看见瞿孝棠冲自己挥手的那一瞬间,鼻子泛酸,视线模糊。   何溪订了两个小时,畅海俱乐部另外赠送了一小时,返航的时候,瞿孝棠在二层的客卧里冲了个澡,那会儿何溪拿着两瓶果汁坐在床边,见他出来,便拧开瓶盖递了过去,还问他玩的开不开心。   瞿孝棠草草喝了一口,撂下果汁将人抱上了床,水珠顺着他的发丝滴在何溪眼睑上,何溪便闭了闭眼,“没找到海蜗牛,就别讨奖励了。”   “这话我下去前你告诉我多好,有奖励何止海蜗牛啊,海蜘蛛我都能找到。”   何溪嘁了一声,伸手摩挲他额前的头发,瞿孝棠原以为这样的抚摸过后,可以换来一顿香甜的亲吻,但没想到耳朵会被他拽进手里,还听见一番质问——   “说我像海蜗牛,海蜗牛雌雄同体怎么没见你提过呢!”   “......”瞿孝棠眼神游离,身子软软的塌在了他身上。   “瞿孝棠,”何溪撑起他身子,“给我好好说!”   “哎呀......腰好痛......”怕他不信,抬起身子把那张痛苦的脸摆在他眼前,而后才重新埋进了他颈窝里,“真的好痛啊......”   “......”   晚上也是这样,瞿孝棠顶着腰痛把何溪压在床里折腾到大半夜,第二天一早,罗佳倩敲了好几次门才把人吵醒,何溪胡乱穿了衣裳跟着她去上课,又在第一堂课下后喝了两罐咖啡,中午吃饭的时候,罗佳倩才把笔记递给他,一边将食物喂进嘴里一边跟他说,“瞿孝棠在吧?”   何溪随口嗯了一声。   罗佳倩又说,“笔记明天还我,下次这样我不管你了。”   何溪瘪嘴,悻悻的,“哦。”原是想起来要问什么,手机一震动便给忘了,来单显示是陈源,何溪便朝外侧过身子,摁了接听。   那头说,“你方便回来一趟吗?”   “我妈出什么事了?”   “受了点伤,没出什么大事,”陈源说,“昨天本来没事了,但今天一天都在闹,我想你还是跑一趟为好。”   挂电话前,那头又说,“如果可以,最好把瞿孝棠带过来。”   “好,”何溪没有多问,只说,“我知道了。”   揣回手机,何溪扭身看向身边的罗佳倩,对方似乎是有注意到他刚才的对话,在他开口前抢先说,“那就,下下次再不管你好了。” 第59章 我就是你的法律   “我去刘老师那做病况陈述,前后不到十分钟,人就从楼梯摔下来了,”陈源如实告诉给何溪那天的情况时,三个人站在走廊上,病房们虚掩着,护士在里头给何瑾玉换药。   陈源接着说,“平时她不会往安全通道去的。”   “没事,陈源哥,别紧张,磕磕绊绊难免的。”   擦破了皮,好在没几级台阶,否则伤筋动骨,何瑾玉要遭好一阵子罪。   何溪只觉得幸好,无意追究什么责任。   “你先进去陪着阿姨,”瞿孝棠这时才开口,“我下去买点东西。”   何溪应下,推门进去了,直到门在面前合上,瞿孝棠才抬眼望向陈源,“这段时间,有什么人来过吗?”   陈源和瞿孝棠交换视线,“是有,”随后转过身,“跟我来。”   何溪回来后,何瑾玉对于受伤这件事反倒表现的像个成年人,见他进来,便宽慰似的说道,“我以为胳膊会骨折呢,原来只是破了点皮,稍稍有一点疼。”   “嗯,妈,走路要慢,尤其是下台阶,得一步一步的走。”   何瑾玉连连点头,“对了儿子,小瞿来了吧?”   “是啊,”何溪看了眼门口,门上的玻璃小窗外没了人影,他迟疑着,回答道,“一会儿他就过来,怎么了妈,想跟他玩拼图吗?”   “好了,小心别沾水啊。”护士整理好东西,出去前这么嘱咐着,何溪替何瑾玉应了话,等护士带上门出去,何瑾玉才朝何溪伸出手,“来,儿子。”   何溪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又听着她问,“小瞿有女朋友了没呀?”   “妈……”   “哎我觉得楼下护士台的小王蛮不错的,”何瑾玉兴致勃勃的介绍,“你看,工作稳定,城市户口,23岁,人长得又端正,不说人家小瞿要不要,你要也是可以的呀。”   “……我们现在都不太想谈恋爱,”何溪说,“您就别操心这些了。”   “什么叫别操心这些,这些我不操心谁操心,你那个死也不露面的爹会操心吗?”何瑾玉有些激动了,胸口大幅度起伏着,胳膊上的白色纱布在晃动时显得尤为突兀,何溪试图将她抱住,却很快被挣扎开了,她接着说,“你们总不能,一辈子跟同学混在一起吧……”   何溪在她这话里停滞住,难以置信,或者有些仓皇的看向她,“妈,你说什么呢。”   “我没说什么,”何瑾玉拉住被角,躺下去将自己整个裹住,良久,才闷闷的说,“那你就别谈,你妈我死之前,都不许谈。”   何溪说好,坐在床边隔着被子给她拍背,“听你的。”   “今天食堂做什么了?”   “我去看看,有想吃的吗?”   “2号窗做的鱼好吃,”何瑾玉说,“别的不要。”   “好。”   食堂人不算很多,稀稀拉拉坐着几桌人,窗口排着三五个人的队伍,何溪径直走到二号窗口,要了红烧带鱼,又要了些蔬菜,拿了方便袋将打包盒封好,再从食堂回住院部。   食堂在后三栋,回去的路上要穿过一条很长的走廊,弯弯绕绕的直抵住院部离电梯最近的那个门,但走了这一段距离,何溪总觉得怪怪的,人的第六感作祟,心里的不安也活跃起来,何溪加快了步伐,又掏出手机给瞿孝棠拨了个电话。   那头接的很快,何溪还没出声,就听那头说了句话,少时,何溪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埋下头一步也不敢怠慢的往住院部去了。   后门直连走廊,双开的大门掩了一半,何溪刚进去,只觉得耳边掠过一阵强风,接着肩头被无意掀开,砰砰几声结实的闷响,何溪踉跄着扑到了墙上,慌忙中回头,看见瞿孝棠正抓着一个人的衣领,以一种格斗的姿势卡着那人的脖颈把人抵在墙上,陈源这时过来伸手扶住了惊魂未定的何溪,“没事吧?”   何溪摇头,又撤开两步弯下腰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午餐盒,再回到瞿孝棠身边的时候,声音已然平定下来,“沈同学,我想你有必要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的确如沈其臣说的那样,他应该是个女人,不仅没什么力气,喉结那一圈仅那一小会的禁锢,现在已经有了一圈红褐色印痕,何溪在自助机上买了一瓶牛奶,走到亭子里时,沈其臣被瞿孝棠几句话快要挤兑的哭了。   “呐,”将牛奶递过去,何溪才说,“跑来安城多久了?”   “从八月底到现在,一个月了。”   “沈同学,我没记错的话,你偷拍的事情我已经让步了,你现在跑来医院又是什么意思?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我妈在这里。”   “我,我知道,”沈其臣焦急的抬头,在撞上何溪的视线时又躲闪开了,“对不起......”   “对不起?”瞿孝棠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似的,“所以带阿姨去安全通道的那个人,是你吧?”   和陈源去监控室,瞿孝棠发现何瑾玉摔跤之前有个戴着鸭舌帽的人从走廊上走过,不多时,何瑾玉便追了上去,监控追踪到今天,何溪去食堂的路上也有个戴鸭舌帽的人跟在身后不远处,所以他们才在门后把人截住了,结果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沈其臣。   “不是!”沈其臣突然起身,“是裴梓岳,我在上一层楼梯间里,阿姨摔倒后裴梓岳慌张的跑了,我下去把阿姨扶了起来,护士很快就来了。”   “所以裴梓岳在你眼皮子底下跑了,”何溪深吸了口气,说,“那他跟我妈说什么了?”   沈其臣在很长的一阵犹疑过后,重新坐了下来,“他是来求情的。”   何溪不解,但没插话,沈其臣接着说,“他问阿姨能不能联系到你,还说无论以后你跟谁在一起他都不会再添乱了,希望阿姨能替他跟你,跟你们说点好话。”   “他来过这医院很多次了,八月月底,你们也在,他才没有去找阿姨。”   荒唐,何溪觉得前所未有的荒唐,全安城谁不知道三院是精神病专科医院,裴梓岳的生活过成什么样子才会想到来三院找何瑾玉说情?   “那你来安城做什么?”何溪问。   “我本来是想来看看裴梓岳他过的有多差劲,打算看一眼就走,但那天刚到安城,偶然跟着他来了医院,就看到你们了,”沈其臣说,“之前的事你不追究,我还没有正式跟你道谢,所以我才想留在这,我担心他对你妈妈下狠手。”   那天何溪又单独跟沈其臣说了会儿话,沈其臣下午便买了回江北的票,晚上安置何瑾玉睡下,何溪才将瞿孝棠带回了家。   “我也没干嘛......”瞿孝棠被一路推进了沙发里,投降似的举着双手,“真没干嘛,只不过断了他们的人脉和经济来源,这跟裴梓岳做的事比起来有什么过分的吗?”   “我不是说你过分,”何溪发觉自己很难解释自己现在内心需要的东西,转为白话,又觉得无法说服瞿孝棠,便扒下他胳膊骑坐到他腿上,思忖了好一阵才说,“不管他们了行吗,物极必反的,瞿孝棠。”   瞿孝棠很认真的摇头,“不会了,他没机会了,”而后抱住他的腰,又说,“说起来我还要感谢沈其臣,要不是他,我哪知道我对一个人会厌恶到这样的地步。”   “我...”   “换我问你,”瞿孝棠箍着他腰身,让他贴到了自己胸口,“为什么不让我管?”   何溪总是在这种时候突发语塞,他只能看着瞿孝棠,等他说话。   “我知道你害怕什么,怕他想不开再对你妈妈使坏是么?不会了,相信我,从今往后,他家就是他的拘留所,”瞿孝棠还说,“何溪你要记得,我永远站在你这边,我就是你的法律。”   至于瞿孝棠到底对裴家做了什么,何溪没有再问,但何溪知道,‘祸不及家人’这句话在瞿孝棠这里根本不受用,他认为,裴梓岳犯下的错误跟他父母对他的教育脱不了干系,他也固执的认为,任何人对于裴梓岳一家的求情对他来说都在把他当白痴,他一律不予接受,何溪也不例外。   刘医生是在何溪离开的前一天找他的,办公室里,何溪拿过了刘医生递过来的报告,那上头写着从何瑾玉入院到现在的详细病情变化和分析。   “省陆总很关注你妈妈的病情,按这段时间的观察,我们在线上联合进行过一次全面的评估,”刘医生伸手替他将报告翻到一个打着表格的页面,“如果多方位进行干预治疗,我们判断,你妈妈的病情好转的几率高达0.4,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您是说,进行多方位的干预治疗,她的症状会减轻很多对么?”   刘医生郑重的点头,“但还有件事你要知道,安城毕竟是小地方,三院虽然是省内比较好的精神专科医院,但与省陆总精神科比起来,还是不够全面。”   “需,需要转院吗?”何溪问。   “是的,早前省陆总精神科着重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治疗,后来因为接诊的心理及精神问题多且繁杂,专门请派了这方面的大专家坐诊,何溪,昨天监控的事我听陈源说了,考虑到安全问题,我想,现在是你妈妈转院的最好时候。” 第60章 家猫和野猫   那天失魂落魄的从刘医生办公室出来,何溪连瞿孝棠黏上来的拥抱都忽略了。   有的病人转院是因为病情恶化,精神病人转院是因为有更高的治愈率,可是何溪高兴不起来,因着刘医生说扣除掉已经使用了的费用,剩余的费用都会如数退还,但退还的金额只够省陆总头一年的住院费用。   “对病人好的事我必然要告诉你,你可以做参考,转或者不转,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知道了刘医生,我考虑好再答复您。”   晚上回到家,何溪马不停蹄的拿出来一个笔记本,一个计算器,在瞿孝棠叫他的时候头也不抬的让他先去洗澡,瞿孝棠是有狐疑,但一时间没能插入到他的思维中去,洗了澡出来,发觉何溪在茶几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盒子,人坐在沙发和茶几中间的地板上,趴在茶几上一边计算一边拿笔写着什么。   瞿孝棠带着雾气走过去,在他身后坐下,又伸手拿了个小的丝绒盒子,一打开,里头躺着一枚金戒指。   “你这是干嘛?”   “清算一下家产。”何溪说着,摁了下等号,计算器里的女声立刻叫出了232100这个数字,“现在黄金什么价格你知道吗?”   “你要当首饰?”   何溪这才停下来,回过头,“什么价格?”   “出什么事了,告诉我。”瞿孝棠不答话,定定的注视着他。   何溪在与他僵持许久后败下阵来,“我想给我妈转院,三院退回的费用加上我手上的钱总共只有20多万了,前期的检查费用,住院费用,药物费用,杂七杂八的花销这二十来万真的不算富余,上外的体验班结束,我还要回江北念书,就算每周末出去兼职,第二年的费用怎么办。”   瞿孝棠眉头紧锁,像是要说什么,却一直忍着不说,何溪也不想再看他的表情了,他不太想听到瞿孝棠在这种时候说一些劳什子的话。   见他将身子摆正回去,瞿孝棠合上那戒指盒,轻轻放到了他手边,而后拿起手机,少时,说道,“昨天黄金纽约收盘价格411块两毛一。”   “……”何溪闷着想了想,也拿起手机,“我妈的首饰嫁妆粗算差不多有个小两万,房子今年怎么也得卖出去,催一下小李好了。”   瞿孝棠不清楚小李是谁,但他听清了卖房子的话,抽掉他手机,握着他胳膊把人拉到了自己腿上,“你什么情况,头一年的费用不是够了吗,还急着当首饰卖房子做什么?”   “我不着急,那下一年怎么办,大四我实习除非成天捡钱,否则哪里来的积蓄付医疗和住院费?”   “何溪我,”   “你帮我想想,”何溪打断他,“我家里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还有什么能换钱的。”   “......”瞿孝棠握着他腰的手又到了他后背上,“首饰先不卖了好不好?”   “你觉得那很珍贵么?”   “我知道你的意思,”瞿孝棠说,“在治病面前,什么金银首饰都是身外之物,但我还是觉得,你应该给你妈妈留个念想。”   从出医院开始,何溪脑海中的一根神经便紧绷着,瞿孝棠这话说完,他的背脊在瞿孝棠的抚摸下才逐渐松软了下来,身子紧接着便被瞿孝棠箍进了怀里,瞿孝棠的声音低沉又轻缓的洒下来——   “头一年的够了,接下来的,我们一起想办法。”   瞿孝棠的胸口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着,耳朵贴在上面,能听见规律的心跳,何溪那时闭上眼,泪珠子便滚落了,“瞿孝棠,我妈还没到五十呢,如果她能活到一百岁,那后半辈子总得自在点活着吧,是不是?”   “是。”瞿孝棠埋下巴吻他的头顶,“你先答应我,首饰先不卖了。”   何溪没回话,只是抱住他身子,紧了又紧。   离开安城前何溪答复了刘医生,转院的事定在了18号,18号之前省陆总的专家还要过来会诊一次,到时候做病例分析,何溪也得在场。   和陈源打好招呼,又把何瑾玉哄睡了,何溪才带着瞿孝棠去了车站。   会诊定在15号,何溪接到短信通知时正在上课,那会儿罗佳倩戳了他胳膊一下,何溪警觉的抬起头,发觉严老师在外头,视线交汇,何溪便将手机锁屏塞进了书包里。   下课时,严晨辉在走廊上冲他招了下手,何溪便跟着他去了办公室。   “何溪,上外的体验班,你知道机会有多难得的对么?”严晨辉从饮水机那倒了水,在办公位前坐下,如此问道。   “我知道,抱歉,严老师。”   “你真的不太珍惜这个机会,从集训到现在上课有这么长时间了,屡次请假,开小差,你这样我很难向学校解释当初为什么要批准你的申请。”   何溪不语,也无意解释,沉默间,严晨辉又说,“你必须权衡好你现在侧重的方向,体验班结束,上外必定是希望你们考研后接着过来的,这样为考察而设立的体验班,你的态度很大程度上是扣分项,院里已经有老师反应了,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取消你的资格,何溪,不要让自己还没开始就被拒之门外了。”   15号会诊,18号转院,何溪心中复杂的思绪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抽成真空。   “何溪?”   “何溪!?”   “额,老师。”何溪回过神来,欠了下身子,“老师,我会想清楚再给您答复的。”   “嗯,”严晨辉拧着眉头古怪的看着他,“去吧。”   从办公室出来,罗佳倩站在走廊不远处,看见他便叫了他一声,而后道,“饿不饿?我请你吃饭。”   罗佳倩挑了一家日料,两人并排坐着,要了两壶清酒。   等何溪一杯接一杯喝到微醺,鼻头红红的倒在台面上,罗佳倩还笔直的坐着,嘴里道,“我们不都是一边舍弃一边长大的吗,你为这个难过,纠结,痛苦有什么用呢,事情不会因为你的不痛快而发生一点点的改变。”   “是么……”何溪醉醺醺的发笑,“明知道很多事情不会因为我发生任何改变我还是去做了。”   “那又怎样,至少你还有瞿孝棠。”   “瞿孝棠……”何溪念念,“瞿……孝棠啊……倩倩,我跟他其实很不搭的对不对?家猫和野猫,本身就是两个物种,你说他看上我什么了?无趣,淡漠,话里带刺,还是觉得我浑身没一处好地方而可怜我?”   “我哪知道他看上你什么,我唯一知道的,是他不傻,也不瞎。”默了默,罗佳倩伸手搭在了他肩头,轻柔的拍了拍,“何溪,振作点。”   何溪被罗佳倩扶回宿舍时,瞿孝棠正站在他门边。   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他没有房卡,拎着一盒小蛋糕就那么靠在墙上等了有一个多小时。   “交给你了,”罗佳倩拿下他胳膊把人放到瞿孝棠手里,才说,“代课老师反映他请假太多的情况,严老师今天找他谈话了,如果心里积压了太多的事情,你还是留下来陪他几天吧,我回宿舍了。”   “谢了。”瞿孝棠在她转身前说。   “没事。”   瞿孝棠偶尔会误以为何溪是披着铁壳的,尽管有时会看见他掉眼泪的样子,但转天他表现出的平静和冷淡便会跟橡皮擦一样,擦掉所有人记忆中他脆弱的样子。   而当瞿孝棠在此刻想起来,他也无端觉得心口被拽的紧紧的,呼吸不畅。   瞿孝棠带上门,打横抱起他后坐在了床边,情绪所致,何溪身上酒味很浓,靠在他胸口,身子偶发颤抖。   那一刻好像不止是心疼那么简单,瞿孝棠伸手擦掉他脸上的泪痕,又用手心的温度捂住了他红肿的眼睛,“睡会儿好不好?”   何溪安静了好一会儿,才用十分浓厚的鼻音问,“你怎么又过来了……”   “没事就想过来陪你,”瞿孝棠说,“喝酒不叫我,怎么,不把我当兄弟?”   “嘁,”何溪动了一下,将他的手握在手里,“兄弟可以这么抱着的吗?”   “可以啊,兄弟就是用来同床共枕,琴瑟和鸣的。”   “我可没听说过。”   “那是因为我没教你,我的错,”瞿孝棠反握住他,拇指指腹仍旧习惯性的在他手心里撵了撵,“来,哥们儿,叫声老公听听。”   何溪破涕为笑,随后又委屈的瘪了嘴,“你怎么什么时候都想欺负我啊……”   “忍不住啊没办法,总有一种施虐的快感。”   何溪闻言,无力的挣扎了起来,瞿孝棠很快将他摁住了,勾着他下巴吻住他,好久才说,“我不在干嘛要哭?”   “我就不能有点自己的情绪吗?”   “能,当然能,”瞿孝棠再次埋下头去亲他,“我怕你没人哄而已。” 第61章 他很棒   郑远桥其实鲜少出现在何溪梦里,何溪能看见他的大多数时候是在精神受到剧烈冲击过后,郑远桥会短暂的出现,保持着一个长辈的体态,温和的询问他过得好不好。   但这次梦里的郑远桥有些不一样,他年轻了很多,穿着肥硕的牛仔外套,跟在一个漂亮的姑娘身后,姑娘穿了身长裙,长发微卷,他们沿着湖边走了很长一段路,这段路上,姑娘在前头蹦跳嬉闹,他在身后看着她笑。   何溪从梦中醒来,发觉自己嘴角也挂着笑意,瞿孝棠连衣服都没换,僵着半边身子,在他起来时身体下意识的松懈了下来。   何溪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草草洗漱了一下便出了门,回来的时候瞿孝棠已经醒了,躺在床上,看着他进来,“快过来。”   状态看起来比昨天好了很多,他将早餐放在桌上后朝瞿孝棠走了过去,瞿孝棠便伸手接过他的身子抱在了怀里,“降温了吗,这么凉。”   “有一点,早晨外头风挺凉的,”何溪乖巧道,“吃早餐吗,我买了粢饭糕和生煎,还有甜豆浆。”   “你的酱肉粉丝包呢?”   “也不是非要吃那个的,”何溪动了下,未果,“快八点了,我等下还得去上课,你要赖床别拉着我呀。”   “等会儿我送你去,”他眼睛肿的厉害,瞿孝棠看着,附上去一边亲了一下,“你这样去上课不怕人笑话么?”   何溪想了想,“可以解释的,就说是蜜蜂蛰了。”   “行,那再睡二十分钟。”瞿孝棠不由分说的将他抱紧,何溪无奈,却也没怎么挣扎了。   瞿孝棠在上海留了一个多礼拜,到省陆总来会诊那天才跟着何溪一起赶了回去。   何溪第一次跟几位专家会面,发觉他们身上有跟瞿教授如出一辙的气质,无法具象化的表达,但就是会让人产生类似于安全感的东西。   何溪跟瞿孝棠并排坐在会议桌的右边,前头是专家带来的演示文稿,他们先是分析孟乔森综合征整体的情况,之后才根据何瑾玉的病情开始做具体分析,给出的干预治疗方案一共四种,这过程还询问了何溪与何瑾玉生活时发生过的特殊情况,一点一滴,像一场漫长的刨根问底的采访。   “你按你记得最远的来说就好,”说话的是省陆总的苏教授,“你父母在相处过程中,呈现过最多的问题,除了你父亲的冷漠以外,还有什么?描述当时的情况就好。”   “小学的时候,学校组织开家长会,我妈跟我爸闹了很大的矛盾,我爸几乎没什么假期,有时候连觉也是在值班室睡的,我妈觉得家长会应该由一家之主去开,脾气突然就犟在那里了,去我爸单位吵架,砸了护士的推车,还撕坏了好些交班册子,其实她知道那些东西有多要紧,但她控制不住,那也是我第一次在我妈手里受伤,她抱起我砸向我爸,我摔在我爸办公桌上,电脑的角磕了后脑勺,流了很多血……那段时间大概就是我妈出现早期症状的时候,但起初我和我爸确实都以为她只是情绪过度激动,没有再多的关注,我爸更是无暇顾及,从原来一个礼拜回一次家,到后来一个月回一次,甚至几个月回一次。”   “你是什么时候跟妈妈分居的?”   “六年级,小升初的时候,”何溪回忆着说,“我爸发现她给我吃老鼠药后,就在外面租了一间小房子,我初中都是在那间房子里过得。”   “上高中才回到妈妈身边?”   “嗯,”何溪说,“我爸告诉我,我妈生病了,不可以跟她共处一室,不可以吃喝她给的东西,不可以在她没睡着的时候先睡着,所以搬回去前,我请了一个阿姨,单独看护我妈,让她在我回去的时候把我妈关起来。”   “你爸爸的后事是你自己处理的?”   “苏教授,”瞿孝棠突然插话道,“这跟她妈妈的病情没什么关系吧?”   “小朋友,本来病例分析外人不要在场为好的,你不要打断我的话,我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   何溪抓住瞿孝棠的手让他坐好了,才说,“是的,肇事方提出要足额赔付,我接受了,用那笔钱给我爸弄了个墓地,剩余的钱留给我妈看病。”   “好,回到上一个问题,你说你让阿姨把你妈妈关起来,算起来,她被关了多久?”   “三年多……”   “这中间她有试图伤害你吗?”   何溪点头,“她会示弱,哄骗我过去,然后抓伤我。”   苏教授身边的几个专家都各自在记录什么,何溪说到这里已经有些紧张了,瞿孝棠的手不知何时摸索过来抓住了他的手,何溪才微微平复了一些。   “最后一个问题,何溪,你有没有产生过遗弃你母亲的想法?”   “您这都什么问题!”瞿孝棠着实没忍住,“他要是想遗弃,能什么都不管的非要给她转院吗!”   “有。”   何溪这简短的一声,在瞿孝棠突发的聒噪里显得尤为响亮。   瞿孝棠静默下来,看着他,不再出声了。   “把她关在老房子里的时候,”何溪极为平静地看着桌面,“我喜欢上我同学的时候,当我把那个男生当成我生活里唯一的希望的时候,当他提出要来我家做作业的时候,我的确有过这个想法。”   “我不理解一个母亲怎么会舍得以伤害她的儿子来博取关注,也不理解为什么我爸死后我妈在那间上了锁的房间里哭了两天,第三天一觉醒来她就把这件事忘了个干净。”   “是你妈妈的病情转化,你发现她对你没有伤害后你才打消这个念头的吗?”   “不是,”何溪思考着,说,“是有一天我放学回家,我妈扒在窗户那冲我说‘儿子,放学啦,饿不饿’的时候。”   “儿子,放学啦?饿不饿,妈给你做好吃的!”   “儿子,妈觉得这个房间有点黑了,晚上总是好多小黑团子。”   “儿子,妈好久没上班了,你会不会零花钱不够呀……”   何溪想,她是个病人,但终究是他的母亲,这世上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会这样熟稔又亲昵,出于生理基本反应的叫他这一声‘儿子’了。   长达一个下午的病例分析在五点半的时候结束了,刘医生和各位教授还在讨论什么,何溪有些乏力的被瞿孝棠扶着起身,还未转身便听见苏教授叫了瞿孝棠一声。   “这位小伙子,你等等!”   瞿孝棠看过去,满脸不乐意,“有事吗?”   “关于刚才的事,我要跟你好好说说,”苏教授说着,“何溪你先跟刘医生去看看你妈妈。”   “好。”何溪又看向瞿孝棠,用一种‘你保重’的眼神。   刘医生带着何溪离开后,苏教授才叫他坐下,开口便道,“关于孟乔森综合征,我们医生面对的患者其实不止患者本人。”   “什么?”   “从全世界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和孟乔森综合征患者的病例来看,当我们的患者在发生病症时,同时存在着几个必要条件,何瑾玉早期的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中一个关键要素,是被看护人,那我们说的代理的意思就是指他会替被看护人编造病症,帮助他博取同情和关注,更甚者,则会像何瑾玉一样直接伤害被看护人。”   瞿孝棠很容易便听懂了,他脸上的戾气褪去,换为更严肃的神色看向苏教授,“您的意思,是治疗孟乔森综合征的同时,也要治疗被看护人的心理状况?”   苏教授点了点头,“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的直接受害人往往会发生不可逆的伤害,比如他刚刚说的,如果他真的不小心喝下何瑾玉给的老鼠药,那我们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有这番对话了。”   “所以您刚刚是在评估他的心理状态?”   “是的,”苏教授说,“我看得出来,他很依赖你,愿意让你一起听这个分析会,那我想,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何溪他很棒,很聪明,他在那么晦涩,甚至于艰难的环境里,护住了自己,如果他刚刚表达出没有想要遗弃他母亲的想法,那我想问题会比较严重,也许是他麻木了,也许是他也在潜移默化中产生了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的初期状况。”   这番话太过于让人窒息,瞿孝棠一时间不知是该后怕还是该庆幸,他像是看见一个硕大的黑洞,而这个黑洞里,不知何溪一个人挣扎了多久,花了多大的力气和勇气,才有了今天坚定的站在他身边的这个人。   从会议室出来,瞿孝棠觉得走廊都仿佛被拉长了,最近他总是觉得心绞痛,在何溪像生物移植一般,一点一滴渗透进他的骨子里时。   “瞿孝棠?”   何溪的声音在前方,瞿孝棠缓缓抬起头,那人逆着光,像是在冲他笑,声音也柔柔的,问,“愣着做什么,快过来。”   “好。”   瞿孝棠应下,大步走过去,将人搂进了怀里。 第62章 遭人惦记   18号礼拜二,何溪没有请假。   那天一整天他都在跟课,只是手机里会时不时传来瞿孝棠的简讯。   上午9:05 【收拾好行李啦】【图片】   10:00 【车子到了 阿姨嫌太招摇了 哈哈哈】【图片】   11.30 【在服务区休息 给阿姨买了根烤肠 她居然想喝奶茶 女人果然天性都一样】【图片】   下午14:49 【到了到了 苏教授亲自下来接我诶 我刚问她有没有高档一点的病房 她居然白了我一眼???】【图片】   ......   下午的课何溪跟的很认真,休息的时候,罗佳倩给了他一块糖,看着他轻松的状态不禁拿笔戳了下他肩膀,“你是不是偷摸接大活了?”   “没有啊,”何溪学她的话说,“我哪敢啊。”   罗佳倩收回视线,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了他的手机,背到身后,“老实交代,不然没收!”   何溪无奈的发笑,“真没有,有大活儿能不跟你分享么?”   “那你这一天对着手机傻乐干嘛?”   何溪神情收敛,肉眼可见的认真起来,“我妈转院了,瞿孝棠在跟我报备情况呢。”   罗佳倩又快速将手机放回了他面前,然后坐正了身子,“那挺好。”   时光没有半分等人的意思,上海深秋过后,眼看要入冬了,某天早上起来,何溪觉得针织外套也穿不住了,换上了薄棉服,球鞋也换成了及踝靴。   瞿孝棠上个月去了北京,在一家杂志社做实习编辑,据他说,这份工作唯一一点对味的地方,是主编将他安排在了地理版块,这样他可以跟着头儿满世界跑,写写观察性的科普文章,出去采稿还带着摄影团队,随时随地能让何溪看到最高清的画面。   但仔细算一算,有大半个月没见着这个人了。   何溪出了门,嘴边呵出一阵白气,从宿舍大楼下来,打算去书店待一天。   这家店是何溪跟罗佳倩在上海聚首的‘老地方’了,店名很简单,麻烦书屋,老板是个光头的中年男人,何溪偶然见过一次,对方操着一口地道的北京胡同口音,因着瞿孝棠最近在北京活动,何溪便对这家店更为偏爱了。   周末人多,何溪一进门就看见了最里头靠墙的书架前正搭梯子拿书的老板,但他无意叨扰,转身去吧台要了杯热咖啡,又上楼在角落处找了个位置坐下。   何瑾玉正式转入省陆总后的那个周末,何溪回过一趟江北,那时候何瑾玉还没适应新的环境,但对瞿孝棠已经十分习惯了,叫小瞿拿这个,弄那个,这事儿小瞿会,那事儿小瞿在行,一口一个小瞿,外人看着,还以为何溪是哪里来的外人。   瞿孝棠也会嫌麻烦,大多体现在何瑾玉织毛衣的时候,他必须保持一个双手端着的姿势帮她将线理成团,这种时候,何溪眼睁睁看着瞿孝棠恶作剧似的将线揉成一团乱麻,之后遭何瑾玉一阵水卷帘珠般的呵斥,最后两个人谁也不让谁的开始吵架,直到护士进来把瞿孝棠请出去,何溪才算有了个可以插上嘴的空隙。   “这孩子净添乱!”   “妈,”何溪坐到她身边,接上瞿孝棠没干完的活,嘴里道,“过两天他该去工作了,你自己可以么?”   “我就在想他什么时候走,”何瑾玉说,“你看他弄的,这怎么解的开!”   “慢慢解开就是,”何溪手里麻利的整理着,又见何瑾玉似乎是气消了,才试探着说,“那我跟他说,让他收拾收拾去上班了?”   何瑾玉埋着下巴,专注在毛线身上,过了好久,才闷闷的嗯了一声。   “杂志社?”   从何瑾玉房间出来,何溪陪着瞿孝棠在楼道里抽烟,那会儿他才知道瞿孝棠收到了北京一家杂志社的offer,但何溪没太明白,“你真的要做这个?”   “嗯,”照顾何瑾玉这几天他都快把烟戒了,瞿孝棠拧着眉头抽了最后一口,将烟头在台阶上杵灭了,偏过头问,“你不喜欢么?”   “你的工作我干嘛不喜欢?”   瞿孝棠勾起嘴角笑,伸手摸了摸他头发,又勾住他脖子让他贴近了些,“实习工资不高,但是工资卡给你。”   何溪刚要开口,又听得他说,“阿姨这一年的费用缴清了,下一年的我说过,我们一起想办法。”   “小李说房子有人去看了,有一对老夫妻有想买的意思,”何溪说,“我原是想,老房子卖了给我妈买一新的,现在想想,还是做她的住院医疗费比较好,这样从现在开始攒钱,后两年撑过去,我自己正经工作了,总能缓过来攒下点的。”   “也好,”瞿孝棠没有反驳的说,“那也得一起攒,我呢,股票基金都还有些盈余,所以照你这样算,日子倒也不必过的太紧张了。”   “对,你说得对,我只希望小瞿先生在外地忙工作之余,记得抽空来陪陪我。”说话时,何溪看着他,眼里充盈的笑意引得他凑过来亲了一口。   何溪从记忆中出来,忍不住发笑,仿若嗅到了那天的一丝丝烟味,而后只听咔哒一声,一杯热咖啡放在了面前。   “您的摩卡。”   “谢谢,”何溪抬头,忽而诧异的叫了声,“老板?”   那老板噙着笑,将托盘放在桌上,又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今儿怎么一个人啊?”   “我同学回老家了,”何溪说,“难得见您在店里啊。”   “我刚回来,这程子出去玩儿了一趟,我每次出去了回来都能在店里见到你,看样子上海别家书店你是都没去过了?”   何溪有些尴尬的点了下头,“是,这里离我们宿舍近,上海很大,我还没有真的走远了看过。”   也许是同类敏锐的嗅觉,何溪在他的注视下,不太自在的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许久,老板从围裙兜里掏出了两张卡片,从桌上推到了他手边,“这是店里的优惠卡,另一张是我的名片,我叫庄晔,下周末你有空的话,我可以带你在上海转转。”   何溪视线落在那两张卡片上,咖啡的味道在舌根散开,他稍一停滞,握着杯身将胳膊放在桌面上,“听口音,您是北京的吧?”   庄晔轻微点头,“其实上海这店我不常来,口音这玩意儿,很难改的。”   “也是,”何溪笑说,“不过我觉得北京口音真挺好听的,我男朋友刚去北京工作,回头我让他也踅摸踅摸。”   庄晔脸上讶异的神情一闪而过,“那你们这隔得可够远的啊,北京口音好学,呆上几个月多少能带点味儿。”随后拿起托盘,又道,“行,那我不打搅你了,优惠卡记得用。”   见他起身,何溪又叫了声老板,含着歉意将两张卡片推了回去,“优惠卡不用了,体验课结束,我也马上要离开上海了。”   “我就知道你在这。”瞿孝棠的声音响起,何溪偏头越过庄晔看去,瞿孝棠站在庄晔身后两三米的位置,正噙着一副要揍人的笑看着他。   “你怎么,”话说一半,何溪想起来手机静音了,庄晔来回看了一圈,随后挑了下眉头,对何溪说,“看来是没机会带你在上海玩玩儿了,不过我的店一直在这,欢迎你随时过来。”   那会儿瞿孝棠那副‘用得着你?’的表情都快怼到庄晔脸上了,人走后,瞿孝棠一点没耽误的拉着他起身,又直冲冲的下了楼,一路把人带回了宿舍。   大半个月了,何溪现在觉得,分开太久不是好事,想念堆积起来,钻进彼此身体里恐怕都消耗不完,何况他所思及的对象是瞿孝棠,这个总是在吃醋的时候显得像个暴君的男人,在进门后便将他抵在了墙上,何溪理直气壮的在他开口前为自己陈述辩词,“我拒绝了,以后也不会去了,课程结束我就回江北。”   “还有呢?”   “真的是意外,我跟倩倩之前一直在那家书店,偶尔会见到那老板一次,我不知道今天他会过来跟我说话。”   “你很无辜么?”瞿孝棠问。   “嗯。”   瞿孝棠轻哼了一声,附过来含住了他唇瓣,一边跟他接吻一边解了皮带,含糊不清的跟他说,“我也很无辜,别人怎么能随便惦记我的东西呢?”   何溪腰腹间感觉到他的动作,听着皮带和拉链的声响,一句‘使不得’呼之欲出,又很快被瞿孝棠的深吻给推回了喉咙里,直至外套被脱掉,针织衫被他搂到腋下,何溪才得空喘着粗气说话,“瞿孝棠,全世界是不是就你最有理了?”   “是的,怎么了,有问题吗?”瞿孝棠抱起人转身,将人放到床上,压上去后接着道,“有问题找警察去。”   瞿孝棠的气性来得快走得也快,晚上两人躲在被窝里,有一茬没一茬的说了好些话,大多是何溪在问他工作的事,瞿孝棠耐心的给他描述着,这中间收到了一条短信,是陈源发来的——   【院里来了新患者,病症是轻微的,就是神态上跟阿姨很像,今天见到,我还有些诧异,阿姨最近好吗?你呢,过的怎么样?】   瞿孝棠箍在他腰上的手臂更收紧了些,在陪着何溪看完这条信息后,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怎么那么多人惦记你啊?”   何溪便无奈的嘁了他一声,手指落在屏幕上,回复道:【陈源哥,等我回江北就让妈妈跟你视频,我很好,别担心,你也照顾好自己。】 第63章 只有一个月亮   何溪在厨台缝隙下头摸到戒指的时候,悬在身体里的那颗心终于平稳了下来。   春江路这间公寓每天都有家政来打扫,何溪赶在家政来之前把戒指找到了,拿出来还是干干净净的,他果断套回了无名指上,而后压下身子跪坐在地板上注视着它。   今年会留在江北过年,回来参加期末考试后,何溪跟付雪和苏娜聚了一次,付雪又换了新男友,苏娜对于秦宣却只字不提,之后各自回了家,直至现在,何溪一个人在瞿孝棠家里呆了很多天了。   戒指是瞿孝棠上次回来后给他戴上的,在他一觉醒来,摸着枕边无人时,因为这个戒指,何溪的好奇心把‘瞿孝棠又不在’这件事带给他的落寞都赶走了。   晚上瞿孝棠才来了电话,问他喜不喜欢。   何溪也是像现在这样,端详着这个设计简单的戒指,说喜欢。   下午去了医院,何瑾玉最近的状态好了很多,犯情绪冲突的频率又下降了些,苏教授说这与他常往医院跑有很大的关系。   “上次你的提议,我考虑了一下,”苏教授签完字将本子递回了护士手里,边说话边带着何溪往办公室的方向走,“我觉得现在还是不太行,医院是没有假期的,我们的看护会比你们在家里要专业和周全,你妈妈其实还在适应当中,咱们先不要有变动为好。”   何溪停在了办公室门口,过年那天,他想让何瑾玉在家吃上一顿正经的年夜饭,这个愿望很强烈,但他从来都没有做违逆医嘱的打算。   “好,那我还是照常过来陪她吃饭好了。”   回到何瑾玉房间,她正在追剧,手里织着围巾,见何溪进来,便挪了挪屁股,“啧,这个当婆婆的真的很歹毒!”   何溪在桌上的果篮里拿了个橘子,坐到她身边,一边剥橘子皮,一边看向电视,还是央八的肥皂剧,现在正上演着激烈对战戏,听起来应该是婆媳,婆婆站在厨房门口,对着里头正在做饭的儿媳妇毫无下限的谩骂,大概意思是儿媳妇不配她儿子,还提到娶她回家,是家门不幸。   何瑾玉看着剧情的目光里简直要射出火花来,手上织线的动作倒一刻也没停歇,何溪撕了瓣橘子肉下来喂进了她嘴里,才说,“妈,看点别的吧,少看这种戏,影响心情。”   话刚说完,电视便进了广告,何瑾玉收回视线,将橘子咽了下去,“儿子,好在你是男孩,你要是个姑娘,嫁出去我一天也不能安心。”   何溪笑说,“男孩万一也受委屈呢?”   “那我倒要看看谁敢了!”何瑾玉撂下手里未完成的围巾,正经的看向他,“原来有人跟我说,希望你念在过去好几年的情分上,原谅他对你做的事情,你妈我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种话,我只知道我儿子没法原谅的事情,我不能替我儿子原谅了,所以我赶他走,叫他滚远些,不许靠近你。”   何溪想起沈其臣的话来,慌乱的神情一闪而过,“妈,那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了,”何瑾玉又凑近了,像是旁边还有外人似的压低了声音说,“儿子,妈是会看人的,那男的眼神里就没有真心悔过的意思。”   “知道了,”何溪暗叹,觉得橘子甜的发涩,动了动嘴唇,好用力才说,“歇会儿吧,眼睛不累么?”   “没事,快织完了,预报说今年初雪可能来得早,我得赶紧收针了给小瞿用上。”   “啊?”何溪不敢相信的瞪圆了眼睛,“妈你不是给我织的啊?”   “不是啊,”何瑾玉说,“小瞿说他小时候过冬手脚容易生疮,我看他是畏寒的体质,毛衣也织了一件,多余的毛线刚好再弄一条围巾给他。”   “......妈,他骗你的你信么?”   何瑾玉好快白了他一眼,“那孩子说这事都要哭了,他能骗我么?你嘴里就没他一句好话。”   “......”   围巾还是没有完工,晚上吃了药何溪陪着她睡下,瞿孝棠来帮忙转院那天,送了何瑾玉一个台灯,放在床头柜上,天色暗的时候点开,天花板上会出现一片星空。   何瑾玉很是喜欢。   “儿子,我觉得小瞿好。”   何溪偎在她身边,听见她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句话。   于是问,“他哪里好?”   何瑾玉歪头,侧脸压着他头顶,想了想说,“他对你好。”   何溪这时抬头,与她一上一下的对视着,“妈,他是男孩儿。”   何瑾玉便拿了背角在他背后掖好,说,“我知道啊。”   瞿孝棠那一趟去了北京,到年前放假才回江北,何溪开着那辆q7去机场接他,接到的却是一家三口。   徐佩在见到他的时候,率先朝他张开了双臂,何溪短暂的怔愣过后,强迫自己用十分平稳的步伐走到了她怀中。   很香,不是香水馥郁的味道,而是一种中年女人特有的体香,它在相拥的一瞬间充盈到何溪的每一根神经里。   他听见徐佩说,“终于见面了,”还说,“好孩子。”   “阿姨...”   徐佩在他软软的称呼里与他对视着,右手握着何溪的手,拇指指腹摩挲着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原先棠棠在群里问我们这戒指好不好,我就觉着太简单了,看不出心意来,刚在飞机上他跟我说你戴着正合适,还说人衬首饰,你戴了,这戒指看起来价值翻了好几倍,”徐佩抬起他的手,左右端详着,粲然的笑说,“棠棠倒是没说假话。”   何溪经这么一夸,耳根子也红了,隐隐看向她身后的瞿孝棠,竟不知说什么好。   “走了,吃饭去,”徐佩这时转身,与他并排站着,手还挽住了何溪胳膊,“爱吃什么菜告诉我,江北的厨子我还是知道的,一吃一个准。”   “阿姨,我不挑的。”   那天十点半才回春江路,饭桌上两老什么也没问,过去的一切都不提,只顾着叫何溪多吃些,何溪不敢不吃,以至于从地库下车,他就是被瞿孝棠背着上楼的。   肚子里平添了好几斤的重量,瞿孝棠将人放在沙发上,才去倒了杯水解渴。   又端着杯子坐在了何溪身边,“我带了个礼物给你。”   “还有礼物?”何溪艰难的抬了下身子,“能不折腾了吗,我现在有一种怀孕了的错觉。”   瞿孝棠嗤笑一声,摸着他肚子,“孩子倒是有,但不用你怀胎十月这么辛苦。”   瞿孝棠说着,起身去包里拿了张卡片,又到电视前蹲着,在何溪看不清的状况下操作了一番,回来时手里多了个vr眼镜,在何溪一脸莫名的时候戴在了他头上,“坐着不动,这礼物是用来看的。”   何溪眼前的世界由正中心的一点星光开屏,直至满眼都是白色,镜头快速的拉近,那点星光逐渐变成了一只蠕蠕前行的蓝色蜗牛,它背对着何溪,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轨迹。   蜗牛的上方逐渐出现了一行字,配合着耳机里格外可爱的奶童音:【你好,我叫小喜糖,我是一只海蜗牛。】   何溪愣着,突然感觉贴来一阵风,身子随即被抱在了怀里,手腕也被握在瞿孝棠干燥的手心里,轻轻一挥,那行字散去,小喜糖突然具象成了一个看起来十分Q弹的卡通形象。   它的触角顽皮的延伸,也像何溪的手一样挥动了一下,何溪眼前便出现了另一行字:   【我父亲的名字是瞿孝棠,他说今天我会见到我另一个父亲,就是你对吗?】   何溪下意识的点头,小喜糖很开心的笑了:【棠爸比说,小喜糖第一次见你,要给你准备好多好多礼物,那接下来我们就开始拆礼物咯,你准备好了吗?】   何溪再次点头,感觉脑袋被吻了一下,他重新坐正了身子,眼前的白色散去,小喜糖游走到左上角,画面一转,何溪突然站在了沙漠最高的沙丘上,入眼是满天际的夕阳,和被夕阳渲染成一个颜色的无边无际的沙漠,而在这样美到窒息的画面里,何溪听见了成群的呜鸣和翅膀扇动的声音,紧接着,鸟群从左边天际俯冲下来,在无限逼近何溪的时候,从他的头顶横扫而过,何溪下意识回头,鸟群已然飞远了。   【溪溪爸比。】小喜糖叫声响起,何溪回身低下头,发觉它竟卧在自己脚边。   【最早从北方迁徙到南方的候鸟,在沙漠里繁殖后代,它们从幼鸟时期就没有停止过飞行训练,这里的牧民说,腾格里沙漠是离天最近的地方,而候鸟,是天最宠爱的孩子。】   沙漠在这话之后逐渐隐去,画面再次聚拢,何溪仿若置身于一副山水画中,脚下踩着一汪清潭,清晨露雨,眼前是高低起伏的岩溶山岭。   小喜糖接着道:【棠爸比说,这里就是喀斯特典型的地貌,日出时,这里是最被太阳偏爱的地方,村庄会变成世外桃源,岩溶山岭变成一道道围墙,好像谁也打搅不得。】   村民在田野地上忙碌,真实到如同身临其境的感觉让何溪老早就呆住了,景象随后又发生了变化,何溪被一片白茫茫的雪景刺到忍不住闭了下眼睛,随后是嘎吱嘎吱的踩雪声,伴随呼吸声,能看到飘散在空中的白色雾气。   【溪溪爸比,我有一个秘密,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何溪还未回话,小喜糖便说:   【我会摘月亮。】   何溪没明白,但眼前天色便暗了下来,雪地照映下的世界还算亮堂,月亮高挂在远处雪山尖上,只见小喜糖挪动到何溪面前五六米的距离,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他,触角在这时发出微微的光亮,而后向后上方无限延伸,延伸,延伸至何溪看过去时,它的触角已经碰到了月亮的底端,就在何溪惊讶之余,触角轻轻一拨,月亮动了动,紧接着便朝他们砸落了下来。   物体砸来的视觉冲击太过真实,导致何溪下意识的闪躲后退,但很快被一个怀抱稳稳的抵住,隐约的,隔着耳机,何溪听见瞿孝棠说了声——别怕。   月亮真的落下来了,盘子一样的大小,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小喜糖头上,砸的它闭上了一只眼,没好气的将月亮扔进了何溪怀里。   之后才极为认真的说道——   【溪溪爸比,棠爸比还说,这地大物博的世界虽然囊括了无数的奇观和美好,但他唯独希望,无论去到哪里,往后岁岁年年,你都在他身边。】   后来小喜糖说了拜拜,还说溪溪爸比要常来看我,何溪答应,说好,眼前的画面便再次退却了,切换上来的画面是一艘游轮,何溪站在夹板上,眼前的晴空相接着海平面,像极了那天出海的画面。   海浪拍打出哗啦的声响,海鸥飞鸣,何溪就着vr的视角就这么注视着远方。   瞿孝棠说话时,他才又往他怀里钻了钻,听见他说——   “这影像我可做了很久啊,本来是要先给你看这个,再给你戴戒指,结果那天急着回北京就先把戒指给你套上了。”他说完,拿起了何溪的手,吻落在他的手指背上,顿了顿才说,“何溪,新月抱旧月,月亮始终只有一个,那天的话你说对了一半,我的确热爱这个世界,但我更热爱你。”   何溪觉得眼眶热热的,刹那间,眼前的一切都看不清了,不过他还是乖乖的跟他说了声,“知道了,小瞿先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