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校都在嗑我俩的CP 作者:多糖酒幺 文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俞绥去哪都会碰上纪检部部长。 考场在一块,逃课也碰到,上台演讲凑一块。 到最后,老师喊他去办公室也能碰到部长过来送资料。 高二分班,俞绥看着分班表自己名字上面那个有点眼熟的名字百思不得其解。 谁,谁他妈在他们两名字上画那么大一个爱心! 多尴尬! 全校同学见怪不怪:“我早就知道会这样,他两肯定约好的!” 办公室老师:“听说你两关系好,那就坐一块互相学习,一起进步吧。” 俞绥:“……” 纪检部部长:“……” 可是他们两根本就不认识。 _ 分班后,面对纪检部部长多方面管束,俞绥发出灵魂质问:“你也逃课,我也逃课,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和睦睦不好吗?” 纪检部部长:“多抓你几次,绯闻就不攻自破了。” 俞绥:“……” 众人:“相爱相杀!好甜!” _ 不守规矩艺术生受x纪检部部长攻 内容标签:强强 花季雨季 成长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俞绥,纪检部部长晏休┃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可我俩不认识 立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尊师重教兄友弟恭 第1章 六月下了场粘稠的雨,衍都城花蔫不拉几地缩团,没有尊严,卑微又可怜。 空气湿重,气味不好扩散,坏小子们平时放在僻静厕所里进行的重口味活动默契地挪到操场,以至于操场成群结队,一些小角落还能看到缭绕的烟雾。 俞绥离他们三尺远,还是被烟味呛了个正着。 “嗨呀,不好意思绥儿。”背后叫梁文的男生扭过头来,笑嘻嘻地跟他道歉。 俞绥没有搭理他们,他把汉堡啃到最后一口,提着早餐袋走到台阶最上方坐着,翻找别的零食。 “别生气,一会儿就结束了。”底下几个人说。 这两天是考试,早上闲余的时间很长。 梁文捻了烟屁股,叹一口气:“今天够倒霉,起来就碰到纪检部的。” 他边上的男生下意识看了看四周:“谁他妈考试了还到处巡逻,就晏休那小子那么敬业,要我说他们上八圈的都不是什么......” 男生说着扭头看到俞绥,话锋一转:“......嗐,不说这个,人男朋友在这。” 话音刚落,跟上边俞绥垂下的视线兀然对上。 他长着乖相,人懒懒的,但满眼写着“你再叭叭一句老子废了你”。 杨飞文低着头没看见,嘿嘿一笑:“绥儿啊,要不你帮我们跟你男朋友求个情,让消了我们名字算了,反正都期末了,他们纪检部也不缺这一个头两个头的业绩......” 话没说完,三个纸团一个接一个砸到杨飞文脑门上,轻飘飘的纸团因为距离和手劲砸得杨飞文脑袋轻微刺疼。 “要我说几遍,我他妈不认识他。” 杨飞文揉揉脑袋,看着俞绥扬长而去的背影,小声嘀咕:“哎,又生气了。” “谁让你不长眼睛。”旁边的男生在杨飞文脑袋上拍了拍,“八哥都没你能八。” 梁文拿纸把他们几个的赃物包在一块扔了,招招手:“还不走,哄人去。” 二十六中全校加起来三千多人,是个鱼龙混杂的小社会。纪检部大概是小社会里的制安警察,负责把鱼龙混杂炸成鸡飞狗跳。 新一任纪检部部长叫晏休,和俞绥同级,此人入学仅两个月就走马上任,是主任强保的硬核部长,据说生得一张冷若冰霜,令人肝胆发颤的俊脸,他神通广大,身手矫健,能相隔十米闻外卖味,飞檐走壁抓迟到□□。 但是传闻这种东西传众人之口,一个人有一个版本,只能取其中百分之一的信息点相信,要不然他们这位纪检部部长的祖上大概是什么包青天,狄仁杰,蜘蛛侠或者工藤新一。 俞绥作为跟纪检部部长素不相识的一员,这一段话里面就只相信名字是真的。毕竟他跟部长毫无交集,居然还有人祝他两藕断丝连,缠缠绵绵。 正想着,迎面走来俞绥的同班同学舒熠。 “你去哪了?”舒熠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嫌恶地后退,“算了,不重要。” 俞绥:“……” 舒熠:“你不要得意的太早了,这次考试我一定会在你前面。” 俞绥迟疑着唔了声:“我看起来很得意吗?” 他们班是艺体班,相比之下在文化课上难免疏忽,特别是刚入学这个时候玩心重,导致班级整体水平不上不下吊在中下游。 所以班里只要是稍微认真学了一点的,都能跑到班里前排去。 舒熠和俞绥是那个前排之一。 舒熠不太高兴,还想说什么,忽然看见拐口出来的梁文几个人。 “我懒得跟你说,你好自为之吧。”舒熠最后丢下一句。 俞绥走两步追上去。 “干嘛?”舒熠警惕地瞪他。 谁知道俞绥只是顺手理了下他内陷的衣领,抚平了:“没事,我相信你一定能超过我。” 这怎么听起来都有一丝丝嘲讽的感觉,但是俞绥语调慢,温和而认真。 舒熠脸一臊,倒是不好意思了。只是余光又看到梁文那帮人,舒熠小声说:“俞绥,你离唐泊虎和梁文那帮人远点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俞绥心里无动于衷,正想随口应一声,舒熠立马快速地把后半句说完了:“纪检部部长多好啊,你下次分班考试好好考,没准下学期就跟纪检部部长一个班了......” 俞绥:“......” 谁想跟他一个班。 - 分班之前的考试有整整九科,俞绥临时抱佛脚翻了几页书,每天都睡眠不足,两天考完精疲力尽。 这两天唐泊虎和梁文因为考试迟到被扣了分,班主任老顾气得不行,指着他两鼻子叨叨说什么时候了还给他整事。 不过除了迟到,那天早上晚出寝室楼被纪检部部长逮住扣的分迟迟没有下来,唐泊虎和梁文以为是俞绥做了什么,给他买了两瓶小牛奶。 俞绥没想多,直接收下了。 外面的雨不停反而越下越大,俞绥拉紧窗,垂下目光看了眼底下纷杂的人流。他提着两瓶小牛奶和书包,靠在窗边等他爸的电话。 过了晚七点手机还一点动静没有,学校都快走空了。俞绥确信俞京缘同志忘了他还有个小儿子被困在风里雨里。 他慢吞吞戳进“相亲相爱一家人”那个群聊,发了张俯视角的校门口照片。 没等他把“别人家的小孩子都回家了”那张表情包发出去,他姐追了个电话过来,风风火火地问:“你在哪?” “学校。”俞绥拎起领子松了松,手指头刚摸上第一颗扣子,余光忽然瞥到门外晃过去一道蓝白色,一顿,规规矩矩放了下来。 俞贞:“圣皇?” “二十六中。”俞绥顿了一下,补充道,“我毕业快一年了。” “我知道,”俞贞那边劈里啪啦打着字,语速很急,“这样,爸今天赶不回来,我还有半个小时下班,你在学校等四十分钟,先把作业写完......” 谁在刚考完试的时候写作业,俞绥心说。 门外那个人影好像又晃过去一次。俞绥扭头看了一眼:“不用了,我打车回去。” “你们学校还不让留人啊?”俞贞那好像犹豫了一下,“那好吧。” 俞贞声音很高,电话刚挂断时四周忽然坠入宁静的感觉尤其明显,只剩下越演越烈的雨声。 手机震一下,俞贞给他转账。 俞绥没犹豫地收了,转头给另一人发信息。 -哥,想去你家蹭饭 背后被灼热的存在感实在没法忽略,俞绥发完信息一扭头,看见停在门口的白色球鞋,他动作一顿,抬头看那人。 那男生微低着头,一眼过去只能看见鼻尖,手上拿着记事板,听见动静停了才抬头,颈间挂着的蓝牌和胳膊上的红色袖章顷刻露了出来。 纪检部的。 俞绥入学一年,平时违纪行为多,天天躲着纪检部的,这还是第一次正面碰到纪检部的。 他第一时间颅内审视自己,顺便庆幸刚才那两颗扣子没有解开。 他没有违纪。 俞绥底气回来了,说话也稳了:“同学,有事吗?” 纪检部的看着不太爱说话,勾着签字笔指指教室的灯,风扇,又轻轻点了窗户的方向。 看看这装逼于无形的气质。 俞绥心里叹了声,这才看到他手上还拿着的封条。 这次考完试有个小假期,离校以后教室要封起来,俞绥刚才没注意,一不小心就等了这么久。 “我来吧。”俞绥提起书包走过来。 纪检部这帅哥看起来脾气也不好,收手躲过去,活像被俞绥碰一下会染上病毒似的,边低头在记事板上划了一笔。 俞绥视力好,看见他在他们班的那行旁边写了个数字一。 俞绥:??? 他本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被老爸鸽了忘了还不高兴着,看见这帅哥的举动第一次感同身受了梁文天天吐槽纪检部的心情,心里一下列了一排倒立微笑的小人。 但俞绥什么也没说,抬手关了灯和风扇,趁这纪检部没反应,用两根手指捏着他袖子的小边强行把他拽出去,反手关上教室门,下巴对门上一指,笑里带着温和:“封吧。” 就是站远的时候没感觉,走近了才发觉纪检部这人比他高些,可能下雨的缘故,眼睛掺着冰水似的,凉凉的满是压迫感。 俞绥的咸鱼心态又出来了,心说“算了”,刚冒出来的少爷脾气不动声色地怂了回去,收回手指头礼貌地丢下一句“不好意思”,就扬长而去。 走过转口见那位似乎还拍了拍袖口,俞绥也没脾气,他思维被唐泊虎那帮人带偏了好久,默认纪检部的水土养怪胎,有点奇怪的毛病不奇怪。 这小插曲后来被俞绥同学抛到脑后,他在校门口跟保安借了小马扎坐着等人接,安安稳稳地当他的蘑菇花。 “没有行李吗?”保安问。 俞绥就抱着个书包,保安就说:“这么点东西,难怪连伞都不拿。” 还是路口亮灯的摩托车驶入视野范围,俞绥蹭地站起来,才摆脱了保安婆婆妈妈的关心。 衍都摩托车少见,开摩托车接人放学的更少见,保安不放心地跟过来,见那身段像个年轻人。 他停在俞绥旁边扔了套雨衣和头盔给他,头盔后面如有实质的视线在他们校外看了眼。 保安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神,但莫名从那里头读出点饶有兴趣打量的意思。 “哥,你带了伞吗?”俞绥戴上雨衣帽子,凑到他边上问。 他哥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打伞没用。” 那就是带了。 俞绥在车盖摸到一把,抽出来三步回到保安身边:“叔,里面还有个同学没出来,他没带伞的话你就把这伞借给他。” 俞少爷做好事不留名,丢下伞就没影了,摩托车速度太快,保安怎么喊都喊不回来。 “现在哪来的学生待在学校啊?”保安刚说完,后肩被碰了碰,他悚然回头,背后是一学生。 他头上顶着校服外套,懒洋洋地往外看了眼,礼貌道:“叔,借过。” 保安:“......” 他木讷地想了想,递出伞:“孩子,刚才一小孩借你的伞。” 男生没接,只是有些意外地往外看了眼。 “刚才那小孩借给你的。”保安生怕他不拿,就这么顶着校服回去,只是这一看,婆妈心又冒出来了,“早十天就开始下雨了,怎么还那么多不长记性不带伞的......” “......” 保安太婆妈,学校里的学生都不大敢跟他说太久话。晏休的礼貌也只维持到第二句,推脱不过只好接下伞。 保安还在身后盯着他,非要看着他撑伞出去。 晏休低头打量着伞,长指一勾,似乎被伞端透出的色彩吸引,扯了魔术贴,目光在伞面上粗略一扫。 伞的质量不错,至少有十骨,一看还是定做版,只是定做的人或许没商量好,半面写着开张大吉,半面写着喜结连理,五彩斑斓。 “哎呀,这......”保安凑上来一看,表情也扭了,他知道这个年级的小孩在乎自己形象,指不定更乐意顶着校服外套回去,至少还帅。 正想劝一句好伞歹伞都是伞,那男生却把外套搭肩上了。 灰暗的雨幕中,一张的伞面大肆张扬地撑起片斑斓色彩,晃悠悠而去。 第2章 小三天的假期,天气预报全打上了雷雨预警。 俞绥本来只想在表哥家蹭晚饭,结果当晚雷霆暴雨,第二天才见到一点儿太阳,但抚村地面凹凸不平,前天晚上一场暴雨过后,地面全是水坑。 抚村那是衍都里的城中村,交通其实不错,往外就是商区的高楼大厦,但是拆迁一直没轮到这边,因此村里多旧楼,看着灰败,其实也旧的不行,好多地方已经完全不能去了。 俞绥早起,捡了小板凳到楼下接俞贞的电话。 “又怎么了?”俞绥昨天刚给报过平安,纳闷俞贞一大早吵他做什么,再一想这段时间来他跟老爸几乎没有正面交流过,次次是通过俞贞这个接线人,便猜又是老爸有什么不想屈尊降贵吩咐他的事要做。 果然,俞贞话里带着埋汰,故意提高了音量,明显也是说给她旁边的另一个人听:“晏颍一家来咱家里做客,你爹要你麻溜地滚回来带小姑娘上楼玩他给你两新买的跳舞机——” “?” 俞绥未爆发的起床气全攒在这个问号里了,倒不是冲着晏颍去的,纯粹是冲着他爸。 他走的时候家里还没有跳舞机这种东西,再说家里没一个人玩那东西。 他气俞京缘同志为了招待客人从来不吝啬,还不惜喊冷战半月的儿子回去牺牲色相。 明知道老爸就在阿姐附近,俞绥也不对着阿姐说了,憋着火丢出一句老爸说过的话:“老俞家没有躲在背后叫人传话的孬种。” 说完果然听到老爸气急败坏的声音,俞绥眼疾手快地挂断,只留下老爸一个“滚”的余音。 “不回去了?”表哥阎无衍端了瓶饮料下楼。 俞绥戳着手机壳:“哥,再跟我挤一天......” 表哥是他母亲的堂妹的表哥的孩子,是一个俞家人过年走亲戚都不会想起来的远房亲戚。俞绥偏喜欢到他这里避难。 这次晏颍一家去做客没个两三天还不一定走,俞绥真不想这个时候回去自找麻烦。 他哥听了要笑不笑道:“你不是放三天假?” 俞绥也不答,敛下去的目光一动不动盯着水坑,就留下个柔软的发顶,看着可怜巴巴的。片刻后,脑袋被人推了一下,阎无衍在他身后嗤一声:“装,继续装。” 俞少爷于是自下而上睨了眼,耍上了无赖:“那我就赖个三天了,怎么着。” 阎无衍:“......” 到第三天,天气预报全换样了,仿佛前几天那几场雨下光了水,虽然天还沉着,不过好歹不下雨了。 正逢初一,路上有人端着纸叠的塔到村口去烧。那炉口离得不远,在阳台正好能看到,俞绥提着阎家唯一一把老爷椅,上阳台上看得津津有味。 没过一会阎无衍从后面拽了他一跟头,塞了他一手金纸元宝让他端到村口去烧了。 在家里老爸也喜欢铺张这些事,搞得比抚村这些人郑重多了。 所以俞绥别的不会,烧纸还算熟练,而且他一个男孩子身量长,能拿的东西多,比旁边的老大爷老大妈看着神气。 等烧完纸回去,俞绥路过多看了眼贴近抚村围栏边的那栋房子。 抚村都是低矮旧楼,这种古宅式的老房子在这种地方很少能存下来。 但是这房子在那里,一直也没有人动过,他原先一直以为那是抚村一个景点。 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村口烧纸活动的影响,老房子在光天化日下还透着股阴森,门口落的铁锁发着冷光。 “发什么呆?”阎无衍拍他。 俞绥一指旧房子门口落的锁:“这房子以前是不是没落锁?” “哦。”阎无衍跟着他的方向看过去,“总有流浪猫狗跑进去晚上疯叫,干脆锁了。” 说着忽然笑了声:“听说里面有吃小孩的老鬼......” “!” “别告诉我!”俞绥头皮发麻,立马推开他表哥。 过路的大妈大爷听到这咧开嘴笑起来:“听他吓唬什么,那地皮说是有大老板看上了,怕猫狗弄太肮脏,才落的锁。” 这事本来就是随口一说,出去就忘了,俞绥没想到新一周开学他还能听到这件事。 抚村热闹,居民还起得早,小少爷为了显得自己懂事不会惹麻烦,每天都跟他们一块早起,有时候还要更早一点,一回学校原形毕露,困得头疼。 教室一些人躲在后门玩手机,冷不丁被窗口冒出来的杨飞文吓一跳:“臭狗仔,又跑我们班来八卦什么?” “谁跟你八卦。”杨飞文从后门溜进来,“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臭狗仔,我现在是在实践早期传媒形式的一种,很重要的,再说我也不是过来八卦你们的。” “拉倒吧。”周围一片嘘声。 结果杨飞文一句话说到这,快速压低了声音:“知道吗,咱学校附近闹鬼了。” 可能每个学校都要流传几个闹鬼传闻,老一辈的人还说十个学校九个以前是墓地,就是因为小孩子阳气足,才改建成学校。 这帮同学表现得胆子很大,见怪不怪:“就这?” “那不是。”杨飞文拿了只笔和纸,在纸上写写画画,“二十六中出去过两条街有个叫抚村的地方,里面有个阴宅,天天晚上有鬼在哭,就这两天下大暴雨,你们猜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那个阴宅开始飘死人的骨灰啊——” “我操!” “咦——” 杨飞文虽然有压低声音做效果,不过班里有心听的都能听得见他那把鬼嗓子,俞绥前排那女生就搓着胳膊骂了一句,转过头想从俞绥那找点阳间的感觉,结果见俞绥蔫巴地趴在桌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卷子。 他样貌英俊,肤白大眼,眼睛下那层青黑色就扎眼,愣是让前排的女生窜起一层汗毛,惊悚地问:“俞,俞绥?你在干嘛啊?” “听八卦啊。”俞少爷在这种吵嚷的环境睡不着,把杨飞文瞎扯的八卦听了一耳朵,一时啼笑皆非。 话刚说完,那边又“我操”一声,这次怪腔怪调的,招的俞绥也转过头了。 不过门口被人挡的严实,他只看到一个红色袖章,外面的人就走了。 “俞绥!”唐泊虎粗着嗓子吼,“部长找你了!” 俞绥一愣:“怎么可能?” 他勾头一看,看见把被传进来的伞,一下就认出来了。 屁的部长找他,是表哥的伞找他。 那把伞叠的整整齐齐,恭恭敬敬从门口递进来,传递的女生手指甲长,没留意勾了一下,看到内侧一个喜字,表情顿时变得微妙了些。 俞绥没看见人,哪知道他们吼的那声部长是真的还是假的,没准就是闲的没事瞎扯,他不信自己还能巧到把伞借到纪检部部长手上去。 “俞绥......” 他抬头看一眼,递伞的女生莫名红着耳朵,期期艾艾道:“我能打开你的伞看一眼吗?” 俞绥:“......” 他还没听过这种古怪的请求,点点头。 下一秒就后悔了,只见那女生扯开魔术贴,还没怎么张开,大红的“喜结连理”就冒了出来。 女生:“......” 俞绥:“??” 她也没想到出来是这么四个字,吓了一跳。 俞绥和她身后那批八卦崽同时动了—— “我看到了什么!”杨飞文双眼冒光。 俞绥先他一步,勾回伞扔进桌肚挡在桌前一气呵成:“你看了个屁!” 他忘了表哥那的东西很多商家送货赞助的乱七八糟货,大脑一片空白。 一列同学跟八百年没吃过肉的饿狼似的眼睛发绿。 俞绥稳住气息,微微一笑:“朋友们,上课了。” 众人:“......” 科任老师尽职尽责踩点进教室:“都堵那干什么,欺负同学是不是?我平时就看到你们几个不怀好意!” 怪俞绥长得乖,一多半的人见到他时天平都要往他身上倒一点,尤其是这会老师还在里面看到了不属于他们班的杨飞文:“怎么别的班还跑我们班来欺负同学!” 杨飞文赶紧开溜,这帮人做鸟兽状散去,规规矩矩坐好。 唯独那个看见了喜结连理的女生红着脸看了眼俞绥,俞绥面上端的淡定,竖起根手指头比在唇边点了下,女生就跟达成了共识似的急忙点头,就是脸更红了。 俞绥:“......” 算了。 他忍不住想起那天看到的男生,帅,高,疑似有洁癖......俞绥无法想象自己让他顶着这样一把伞......哦,没准人没用他的伞呢? 俞绥将心比心,如果是他收到这把伞,别说用了,会拿都是奇迹。 课间,俞绥趁没人注意,把伞混在垃圾里一起扔了。 做完这事,他若无其事洗手消毒,迟来的倦怠侵扰他,于是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忽地往墙角看了眼。 总觉得自己养出了后遗症,看哪都会飘过道红色袖章。 下午的艺体生活动,通常来说是自己到自己的教室练习和听课,八字楼底下热闹得很。 杨飞文从他们班溜出来要找俞绥一起,扒了半天却没看见那个白皮肤的男生。 “俞绥呢?”杨飞文随手抓住一个人问。 “……不知道,小卖部吧,我记得他说他饿了。” 杨飞文:“我不是说我给他带珍珠鸡了......算了我自己找他。” 他放开人偷偷摸摸找手机给俞绥拨号。 此时俞绥提着外卖,慢悠悠地往天台走。八字楼路绕楼梯多,老师常走三号四号,剩下一条鸳鸯楼几乎没有人走。 鸳鸯楼虽然名字好听,其实老旧,用的还是旧铁,不好走,老师学生都不喜欢。 俞绥挂了杨飞文电话,很快就收到了杨飞文的信息轰炸。 他还真忘了杨飞文的珍珠鸡,正有些愧疚,又舍不得自己的外卖。 正犹豫着,忽然听到铁板的楼梯被磨蹭出的轻微声音,他猛地抬头,果然在上一层台阶上看到双白色球鞋。 俞小少爷屏住呼吸,脑仁有点疼:“……” 这人走路几乎没有声音的?不是,重点是,这双球鞋,他好像上周才看到过。 第3章 视角问题,这个方向向上看,白鞋子上方是一截少年人干净利落的脚踝,青色的脉络在光下近乎透明。 他大概也发现自己下方有人,脚步略一停顿。 再往上的动静就突然热闹了,鸳鸯楼被踩得咚咚响,楼上的人声音雄厚:“找到了,在这边,上面果然一堆逃课吃外卖的......楼下不是老陈在巡逻吗,怎么放了这么多人上来——” 这还不止一个纪检部? 白色球鞋因为楼上人停下来的时间,俞绥垂目一扫手上提的外卖,细白的手指从铁杆上收回来,转身下楼。 俞绥今天点的是学校里绝对不会有的烤榴莲,一层包装盒盖不住味道,要不也不会专门挑难走但是人少的鸳鸯楼爬。 胡凡才下来就被这股榴莲味冲的懵了一下,长期抓人的敏锐让他立马抓着栏杆探头去看。 鸳鸯楼对面的楼每层都安装了镜子,两层间隔不算遥远,视力好的可以从对面看到自己一个模糊的样子。 少年人的背影从拐口一晃,已经远离鸳鸯楼的锈铁台阶,他对着楼梯口的镜子,还反手提了下校服的衣领。 “我靠,刚有人?这谁啊,业务这么熟练?”胡凡确定自己下来的时候一点声响没听到,要不是这股味道,他都不知道跑了一个人,他狐疑地看着晏休,“部长,这人你逮着的?又放水了?” 晏休撑着栏杆边,也在看对面的镜子,并不比胡凡的意外少:“没。” 虽然知道有人在楼下,但是没想到他能跑这么快,看起来是违纪的老手了。 他在脑海中粗略过了几个惯犯的身影,似乎没找到跟刚才那人匹配的上的,纳闷地拧了下眉。 胡凡的关注也在这上边,他视力比晏休要好,记得一截白皙的后颈:“我想想,我们年级这么白的男生有几个?” 这一提,晏休很快从脑海广泛的人脸谱中搜罗出一个人:“俞绥。” “......”我是问你有几个。 他们纪检部的水土不养八卦的心,胡凡倒是没有觉得晏休念出这两个字有什么奇怪,只是...... “应该不是俞绥,”胡凡摇摇头,“俞绥在老师那边口碑出了名的好,都说他乖,还有点内敛,平时对人都很温和,听说是因为家教的原因,有时候跟同学都不太处得来,怎么会干这么狂野的事。” “乖?”晏休语气有些古怪。 此时从天台巡逻完毕的纪检部成员接二连三地窜进鸳鸯楼,再加上烤榴莲的味道已经散去,胡凡和晏休没有把这事拿出来再说。 狂野少年一路蹭蹭到后操场,移动速度虽然快,但是其他人从自己视角看过去也只觉得是个学生散步悠哉游哉晃了过去。 寻常人走路,手臂多少会有晃动的幅度,但俞绥没有,他能保持身板笔直利索的同时回复杨飞文的信息并一路绕开障碍物前往目的地。 杨飞文在花坛上蹲着,收到俞绥发来的“到了”时还没站起来,人已经从他身边飘了过去,轻拍了他的肩膀,丢下一字“走”。 一般情况下,俞少爷懒得费劲,根本不会有这么快的移动速度。杨飞文三步并作两步拔腿狂追:“怎么了?” 等他两并行,俞绥微侧了下头:“麻烦......碰到条子了。” “条......”杨飞文鼻翼动了动,“操,烤榴莲,你不是去鸳鸯楼吗,那鬼地方还有条子?” 有,还特别多。 这两提着外卖的逃犯冒着被宿管大爷直接叉到校长办公室的危险,鬼影似的窜上楼。 杨飞文藏了一堆功能奇怪的东西,这里面包括一个小型望远镜,从这个地方能看见学校藏在犄角旮旯里的会议楼。 这两逃犯就蹲在楼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从教学楼成群结队前往会议楼的红条子们。 “整个纪检部都在这了。”杨飞文乍舌,“他们今天开会啊,居然给你撞上了,中头奖了绥儿!” 俞绥:“......” 纪检部的学生也就是肩上都别着红色袖章,本质还是学生,一起走的时候打打闹闹。俞绥拗不过杨飞文非要他看,便拿着随意扫了两下。 人类的本质是颜狗。 俞少爷的镜孔无疑对准了中间最养眼的那个,再往下,是一双白色球鞋。那人把好端端的袖章圈在手腕上,正低头看手机。 他正想把镜头转开看看有没有人同样穿这款球鞋,镜孔中这人忽然抬头,转头朝宿舍楼方向看过来。 俞绥一惊,立马丢下望远镜拽着杨飞文蹲下来。 “干嘛?”杨飞文一脸懵。 “......”俞绥嘴唇动了动,才想起来正常人眼的视力在没有借助外力的情况下不可能从那里看到他们,他把望远镜塞进杨飞文怀里,“没什么,你以后别带这种邪恶的东西来学校了。” 杨飞文:“......???” 学生会每隔一段时间要开一次例会,通常会跟艺体生训练的时间撞在一起,这天不少学生以为学生会的全去开会了,嚣张地四处乱窜,没想到纪检部开会之前来了这么一手。 违纪名单一下列了这么长一条,教务主任气得七窍生烟,提着那帮学生到操场跑步。 俞绥他们班作为违纪重灾区,也出去了不少学生,教室瞬间空荡许多。 “人都去哪了?”英语老师四下看一眼,“我课代表呢?” 剩余同学默契地努了努嘴。 老师上窗口往下一望,好嘛,那一列东倒西歪列队跑步的一多半是他们这个班的,英语课代表是个小胖,抱着肚子直喘气。 老师:“......” 后半学期为了下学期分科的事,考试比平时多,课外举办的活动被压缩成芝麻粒点大。像这次双语演讲,临到开始前才通知他们班派人。 老师本来想照例喊课代表过去,现在课代表没了,她在教室瞄了几眼,目光在俞绥和舒熠中间转来转去。 这种时候谁跟老师对视上谁倒霉。 那舒熠昂首挺胸,俞绥则支着脑袋在底下偷偷补语文作业。 老师偏不按他们想的那样,撂下教案打开多媒体,不容抗拒地吩咐下去:“那这样,下周升旗的双语演讲,俞绥你去。” 舒熠转过头来,拧了下眉,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 俞绥也拧了下眉:“......” 舒熠的小心眼班上一多半的人都体会过,虽然他不能怎么样人,但是动不动朝人翻个白眼瞪个眼什么的也怪烦人的。 尤其今天早上上周成绩才贴出来,舒熠这次又没超过俞绥,气成了河豚,一天都在阴阳怪气。 为了躲开跟舒熠打太极,下了课俞绥就溜了。 同样躲过纪检部巡查的杨飞文正趴在操场上方的栏杆上偷偷录像。 俞绥在边上叼着根冰棍,含糊道:“发我一份。” “放心。”杨飞文忙着调整视角,“对了,绥儿,你去不去凶宅?” “什么凶宅......哦。”俞绥慢半拍地回想片刻,并不感兴趣,“你们这么闲吗?” 杨飞文:“不不,你这个态度不端正,这不是闲不闲的问题,这是勇于探索未知......” 他的手机上方忽然弹出两条推送,杨飞文忽然大叫:“哎,哎!我靠等等,哥扶我一把!出大事了!” 俞绥动都没动,向上一撩眼皮,随手把杨飞文拽下来。连问一嘴都懒。 他不配合,杨飞文就自己发挥,不问自答:“居然有人比我先挖到惊天大八卦!绥儿,有人挑衅我第一狗仔的尊严!” 俞绥乐了:“你不是说别叫你狗仔吗?” 杨飞文手机上方弹出关注贴吧的动态,他立马戳进去,等看清照片后骂了一声,目光迥异地瞪着俞绥。 俞绥被他这眼神看得发毛:“干嘛?” “叛徒。”杨飞文泫然欲泣,“去鸳鸯楼约会都不告诉我!” 这哪跟哪了? 俞少爷一脸懵,眼疾手快夺过杨飞文的手机。 匿名网友上传照片,显然是对着鸳鸯楼对面的镜子拍的,距离遥远,人影模糊,经过特意放大以后只能看到鸳鸯楼上下两层各有一个男生。 天光碎碎散散,在镜面上划了道有颜色的线,恰恰将楼上楼下两少年分隔开,他们浑然未觉,楼下的少年微微抬头,楼上的恰好低头,被模糊的眉眼竟显得无端温柔。 [对视了!对视了!他们这是在天梯上吧,是天梯吧?]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我想说看起来好配!] [一眼万年!] [是俞绥吧,我就知道我能等到!] [kdlkdl] [啊啊啊啊啊啊] [我想到一句话,我们不熟?看这样子,是真的不熟!] [钥匙我吞了!] ...... 俞绥不懂,他睁眼瞎忽视掉那一行行评论,认真地辨认这张高糊照片里的男主角有没有露出外卖纸袋。 好在这个距离遥远,除了鞋子颜色以外没有其他可以确定他身份的东西。 至于鞋,俞少爷一天一双,精致的很,那天的鞋已经是过去的鞋,这张照片流传出来以后,那双鞋注定在鞋盒里不见天日。 而另一位...... 杨飞文:“怎么样?” “......嗯。”俞绥缓缓划了一下屏幕,认认真真地迷茫了,“这谁?” 第4章 “你幽会对象是谁你自己都不知道?”杨飞文说。 俞绥也不客气:“我要知道你还能吃的上烤榴莲吗?” 拍照的人似乎是摄影社成员,恰巧过去踩景,要不然一般人不会注意到老旧的鸳鸯楼,也不能把照片拍成这个样子。 好在他还有点良心,知道事关班级荣誉分,没有在贴吧里点出这两个人的身份,要不这张照片的性质就彻底变了。 于是贴吧里猜测身份的人也要加诸如“像”,“我觉得”这样的词。 杨飞文要不是正好跟俞绥通气,也不能笃定这人是俞绥。 “有一说一啊。”杨飞文比划楼上那人的身量,“我觉得这是部长。” - 周五放学,俞绥正犹豫是回家面对俞京缘同志的臭脸,还是再去表哥家避两天,却忽然接到多利叔叔的电话。 多利叔叔是他惯用的司机,从俞京缘同志忙碌开始负责接送他,前段时间老妈去外公家里带了不少东西,多利叔叔一起跟了过去,这才没空来接他。 “小绥?”多利叔叔一口不算正宗的中文,“校门口车太多了进不去,我在人民路这的便利店等你。” 俞绥一边应着,一边给表哥回复信息:情况有变,我先回家。 他发完拉上书包拉链,顺便拒绝同学捎他一段路的邀请。路过学校小卖部还进去打包了一份卖剩的蛋挞,换了精美的包装袋——也不知道是哪些同学放进他桌肚里的。 临校门口,俞绥不知怎么地回头看了眼。他这次和大部分学生一个时间离开教室,应该是没有遇到纪检部的机会的。 但他这一回头,看到了晏休。 一般来说,俞少爷不会轻易记住一个人的脸,但是晏休恰好属于看过一次就很难忘记的那种。 他还是少年的骨架,有些冷峻,眼皮薄,连带着目光也浅,随身携带如有实质的压迫感,是天生适合做领袖的那一类人。 俞绥不知道是不是纪检部的人都这样,只稍微一愣,下意识往他脚上看了眼——他今天换了一双鞋。 接着他发现晏休连红袖章也没有带,外套提在手上,里面是内搭的私服。 看来今天不是这人值班。 俞绥打量人时给人的感觉不过无意扫过去一眼,他只是好奇,顷刻便收回视线,没入人群中。 上车时俞绥还顺带咂摸出一丝诡异,有点好奇那人收到他的伞是什么心情。 多利叔叔是外国人,但喜欢说中文,有时候说话词不达意,从前他和俞绥一路会说不少话,一个练英文,一个练中文。但今天俞绥困倦,抵在后座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他早预料到进门会对上俞京缘的臭脸,所以买了蛋挞,准备等会给老妈,跟老妈说话总比跟老爸说话节省体力。 俞绥进门的时候,注意到玄关面前摆了好几双鞋,而鞋柜上本来放置拖鞋的地方空了一排。 一般常在家里住的人,进门会随手将换下来的外出鞋放到鞋架上,只有客人来了才会把鞋子这样放在门口,方便离开的时候穿。 “小鱼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啊!我都等你好久了——” 客厅传来女生娇俏的声音,接着一道俏丽纤瘦的身影从里面窜出来,没等俞绥换完鞋站起来,她已经亲昵地抓住俞绥一只胳膊,轻轻晃了晃:“伯父说楼上装了跳舞机,小鱼哥哥陪我玩呗?” 沙发那坐满了人,闻言一起笑了起来。 俞绥如遭雷劈,忽然福至心灵悟过来下车前多利叔叔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抓着他胳膊的少女身高到他肩膀高,齐刘海,及腰长发,模样精巧,是撕漫长相。正半娇嗔半谴责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故意躲我?” “......” 俞绥拉了拉她的手,没拽下来。他眉梢间染上无奈:“女孩子不能随便抓别人的手。” “那不是你么。”晏颍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你能跟别人一样吗,我不抓你,你又跑了怎么办?” 小少爷还是懒倦的神情,因为拖着一个人走的缘故,步子比往常还慢,他扫了屋内看热闹的人们一眼,一个个点着人头在心里认过名字,最后落在依偎着坐在一起的他爸他妈身上:“......” 宽而长的沙发上,足足坐了两家人,俞绥的父母俞京缘和袁语,以及他姐俞贞,他大哥俞僚,三哥俞斯。对面是晏颍的父母以及晏颍的弟弟晏天。 俞绥黑着脸:“爸,妈。” 然后转向晏颍的家人:“伯父,伯母。” 晏天只有三岁,趴在晏妈妈的怀里,扒着沙发背,听俞绥喊人也跟着脆生生地叫:“姐夫。” 众人一愣,哄堂大笑。 晏颍平时胆大活泼,这时候脸也红了。 俞绥趁机抽出自己的手,如水的视线温和地落在小孩子身上,认真道:“不是姐夫,是哥哥。” 晏天也不纠结:“哥哥。” 小孩子好说话,俞绥心一软,伸手揉揉小孩的脑袋。 “他刚考完试,可能刚出成绩心情不好。”俞京缘亲自泡茶,各个杯都倒满了,才睨他小儿子一眼,“我都说了考的好歹都不重要,尽力就好,重在参与,开心就好......就跟我犟上了,家都不回。” 闻言,俞绥揉小孩的手指一顿,抬眸看了眼俞京缘同志。 他知道这是上周俞京缘跟晏颍一家说好他会回来却没回来,特意给他找的体面借口。 俞小少爷偏偏不识好歹,他勾着书包带站起来,温吞地问:“您揍我的时候,不说是因为我品行不端,目无尊长,不懂礼貌,狂妄自大吗?” 俞京缘脸色变了。 “哎。”袁语女士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你怎么这么跟你爸说话?” “我怎么说话了......”俞绥一瞅,知道他爸快憋不下去了,于是乖乖巧巧点了下头,给了套明显对着客人的说辞:“作业有点多,我先上去了。” 说完他躲开晏颍,抬脚就上了楼。 晏颍都给他这整的愣了一下,急忙追上去:“你不陪我玩吗?” 俞绥脸不红心不跳:“下周要考试。” 他走了两步大概是觉得这个语气不太友好,况且还在人家家人面前,又温和道,“放假了再陪你玩,好不好?” 晏颍还没胆大到直接闯他的房间,眼睁睁看着他上去,强掐着手心才把委屈憋回去。 可在座除了三岁的晏天以外都是人精,谁还看不出来,俞京缘动了动手指,差点没绷住,俞贞立马起来按住他:“我上去问问,可能真的考差了也说不准,他那个学校人才挺多的。” 俞京缘眉梢一紧,那意思很明显“那臭小子什么时候紧张过成绩”,都心知肚明俞绥就是没消气,俞京缘冷哼:“你问他还吃不吃饭。” 民以食为天,俞家格外看重口腹之欲,尤其是俞家拿着“福来到”的牌子在餐饮业上站稳以后。 但俞绥今天还真的没胃口,待在房间等俞贞来敲过门以后,翻出零食随便应付过去,早早洗好澡缩进被子里。 房门又被敲响了,俞绥打开门,外面是冷脸的大哥俞僚。 俞僚是来送点心的。 俞绥垂下眼,小声说:“谢谢大哥。” “不用,是妈叫我送的。”俞僚看着他,“你今天做的不对。” “......”俞绥没吭声,温润乖巧地垂着头,虽然这句话俞贞刚才已经跟他说过了。 第一个孩子看书养,第二个孩子当猪养,其实也不能这么笼统盖过去。年长些的孩子都会被有意无意培养对下的责任感,而袁语女士顾不来,常对他们说,看着点你弟弟,她先对俞僚说,再对俞贞说,又对俞斯说,所以虽然老爸老妈时而顾不上他,俞僚俞贞俞斯也会排着队过来。 他小学和班上的同学打架,经常听到他们对话。 俞贞说过你没有?说过了,那就好。 俞斯已经骂过小绥了吗?骂过了就好。 妈听说小绥打架了,怎么回事? 哦,没事,大哥骂过他了。 “你不满意,你可以私下跟爸爸沟通。但是不能在客人还在家里的时候没礼貌。另外小颖的事情只是长辈们开玩笑,你不喜欢,装作没听见就行了,你是怎么做的?你......”俞僚一顿,不悦道,“你笑什么?” 俞绥抿抿唇,低眉顺眼道:“没有笑,你看错了。” 俞僚:“......” 俞绥毕恭毕敬地问:“哥,你继续。” 反正我不听。 俞僚扯了扯嘴角:“没了,你早点睡。” 俞小少爷已经从那眼神中读出这个废物这条信息,笑了笑关上门。 幺子是不被寄予期待的,俞家的梁柱坚固而牢靠,然而不被委托重任注定没有话语权。 晏家和俞家交好,如果能结为亲家是喜闻乐见。再说晏颍打小往俞家跑,俞京缘把她当亲闺女,晏颍喜欢俞绥,他当然愿意做搭这个近水楼台的月老。 晚间,晏颍一家回去了。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摸进俞绥房里。 俞绥睡眼朦胧地从床上爬起来,木讷地等俞斯说话。 俞斯就比俞僚和俞贞直白多了,他们不关心老爸结亲家的打算,只想一鞭子把这个咸鱼弟弟抽出正型。 “不服老爸是吧?” 俞斯拿着把台灯过来的,他把台灯放在连下,照出惨白的一张脸。 “俞绥,你想想你会什么。” “从小到大,饿了有阿姨给你做饭,睡了有阿姨给你拉被子,出门有司机接送......” “再过一个年,你是不是就十七岁了,你活了十七年,学习吊儿郎当,还一点生活技能都没有。” “老爸不是说,他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把福来到开到衍都了吗?” 俞斯勾了勾嘴角:“弟弟,我们来玩个游戏。” “你从家门走出去,能独自生活两个月,我就帮说服老爸,让他别老拿你跟小颖开玩笑。” “要试试吗?” “......”俞绥在困顿中又打了两个哈欠,伸手勾了勾,从俞斯手里拿回他的台灯,似乎有点无奈。 他细密的眼睫上沾了水雾,随着点头的幅度晃了晃。俞绥随手拽了拽衣领,微哑的声音温软的刚刚好:“好。” 第5章 又逢周一,俞斯亲自送俞绥上学。 “其他的事等你放假再说,在学校别惹事,安心准备分科考试。” 俞绥点头,他靠在副驾,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抽卡的动作却利索:“这张你给的,这张我姐给的,大哥的,老爸的,老妈的。还有五千块钱。” 几张卡抽出去,只留下校园卡,交通卡和一张福来到的会员卡,连现金都没有留。 他这么干脆,俞斯反而露出不习惯的表情,不过最后倒没说什么,只拿了卡,没动现金:“钱留着,别没几天饿死了,爸非弄死我。” 俞绥点点头:“有道理。” 说着细白的爪子毫不犹豫地把那叠现金拿回来。 俞斯:“......” 学生时代里,周一是件颇有仪式感的大事,每周日礼仪队会把国旗降下来,周一又会有个隆重的升旗典礼。 早来的学生在教室补交补作业,而俞绥刚放下书包就被英语老师提出去:“演讲稿写了没?” 俞绥哪里记得这件事,沉默了一会,坦然地摇摇头:“没有。” “我就知道。”英语老师居然不意外,“我之前就说你小子只是看着乖,其实就没有用劲在文化课上,老顾还说我苛刻,这看看,我不才跟你说要演讲,连演讲稿都不准备......” 俞绥插不上嘴,目光往操场外飘了一眼,有些走神。 负责本周升旗的班级以及礼仪队都在操场了,还有一些老师,副校长也在。这个时间还有学生在陆续返校,正好能看见他们提前排练的模样,大抵是见惯了,熟视无睹。 他这一眼过去,看到主席台旁边,大概是学生会的那帮人。这一届的学生会会长是高他一届的学姐陈詹妮,成绩好,模样又俏丽,被二十六中许多男生奉为校花。 学生会会长露脸次数多,俞绥认得她。不过吸引他注意力的,还是陈詹妮旁边背脊挺拔,干干净净的男生。 他比陈詹妮高许多,说话要低头。 这是俞绥第三次见到他,又得到了一个新的认识,他腰臀比例不错。 又看一眼,俞绥一下想起他的眼神,心说,估计还不好相处。 旁边站着校花,他跟人家说话居然冷着一张脸。 这要放在俞家,就是排队说教大礼包伺候。 俞小少爷最烦跟人打交道,暗自叹了句还好他们没有交集,最好今后也没有交集。 结果没过两分钟,俞绥就被推到不好相处的那位面前。 “还好人家记得写演讲稿,跟人家好好学学。”英语老师说。 俞绥:“......” 晏休:“......” 旁边学生会少说有十个人,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十多双眼睛探照灯似的齐刷刷落在俞绥脸上,好奇地看着他。 被老师引过来的男生很白,样貌精致,腕上用红绳系着长命锁,他浑身透着股让人舒服的气质,乖巧而温润,一看就是被细致养大的小少爷。 俞小少爷没有社恐,但是禁不住这样明目张胆的打量。 他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温温和和一笑:“你好,我是你这次的英文搭档,俞绥。” 他的英语老师在他肩上拍了拍,带走了另一位老师:“放心吧,我们班这位口语正宗,不用担心。” 可是直到两个老师走,对面这位桃花眼的帅哥也没有回应他的意思。 “部长,人跟你说话呢?”有人碰了他一下。 晏休声音清清淡淡:“演讲而已,没必要做自我介绍。” 俞绥手指一僵,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这狗玩意真的不能按正常人的相处模式来相处。 “哦,你说得对。”俞少爷抬了抬下巴,“演讲稿,我那份呢。” 晏休没动,薄薄的目光轻轻一抬,忽然道:“上周吃烤榴莲的人是不是你?” 烤榴莲? 俞绥一呆,刚窜高的气焰一丝不漏收回体内,过了两秒才虚张声势地冒出来,他四平八稳地站着,看了眼晏休手上最上方写满英文的稿子:“演讲而已,没必要做人口调查吧?” 那批学生会的也不知道看颜色,氛围已经紧绷成这样,还一幅吃瓜的模样。 俞绥破罐子破摔地想,谁爱讲谁讲吧,正要掉头走,晏休忽然拦了他一下,似乎猜到他要走。 那两张写满英文的稿子放到了俞绥手里,晏休的声音低沉淡漠:“晏休。” “什么?”俞绥正在心里腹诽这个人除了脸以外一无是处。 “我叫晏休。” 晏休将薄薄的纸折了两折,“主席台人少,去那边过一遍。” “那我们先去巡逻。”学生会里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站出来,晏休点点头。 俞绥慢吞吞地跟着晏休走了两步,猛地抬起头:“你叫什么?” 这次晏休没重复,在身侧扇了扇风:“事不过三。” 俞绥也扇了扇风,小少爷一步一千斤,越走越慢。他一贯不清醒的脑子难得清醒了一次,心说,哦,这就是晏休。 可能听唐泊虎那帮人你男朋友你男朋友惯了,他被带偏了,当有人忽然顶着部长或者晏休这个头衔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难得有了点不属于懒倦的反应。 但也就是短暂的惊讶了一下,随即又想,关我什么事,然后就过去了。 反正过几个星期,这阵风也就过去了。 然而很快,俞小少爷再次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他和晏休只对过一遍稿子,就各占一边等待升旗仪式的音乐拉响。 全校参加升旗仪式,从主席台上望下去是清一色的校服。 到双语演讲环节,俞绥和晏休一人分到一个话筒。 “站近一点,不然摄像老师不好拍照。”指导老师推了推他两。 底下人声嘈杂,前面还有主持人的声音,他们离音响很近,吵得头疼。 俞绥按了按太阳穴,不可避免地撞到晏休。 他有点担心这位脾气不好的纪检部部长等下随手把他掀下去,警惕地抬起眼。 却不想晏休正好垂目,漆黑的眼底有些许漫不经心,甚至抬手扶了他一下。 俞绥讪讪地收回视线。 “......演讲人,高一九班晏休,高一二十一班俞绥。”主持人向后让出位置。 她话音一落,底下差点站立睡着的一群学生迟疑地抬起头来。 “我刚刚好像听了谁的名字?” 易田是名普通的高一女生,学习之余闲来无事会上学校贴吧瞎逛,不久前误入一个帖子里,因为某种不可名状的吸引力萌上了纪检部长和俞绥的CP,虽然这两个人似乎从来没有交集。 主持人说完以后她怔愣地抓住旁边人的胳膊:“掐掐我,我是昨晚磕cp磕傻了出现幻觉了吗?” “没有,我听得也是晏休和俞绥。”那人比她还激动。 管纪律的老师疯狂吹哨。 而台上演讲的两人因为视力受限,看不清楚,只是隐约嗅到一股不安分的气息。 此时的双语演讲采用的还是一段英文,一段中文,一段英文交叉式演讲。 俞绥和晏休只对过一次演讲稿,间断配合上完全没有默契,没有眼神交流,没有肢体交流,两不相关,各讲各的,语调一个赛一个懒倦。 期间晏休的话筒忽然没有声音,俞绥没有间歇地接上,说完以后才忽然发现晏休有一段没说。 但是来不及补救,晏休已经顺着下一段讲了。 他微微侧目,想从晏休脸上找一点信息,余光忽然瞥见前排班级有个女生捂着脸,仿佛随时可以原地晕厥。 俞绥错愕地看过去:“......” 今天是阴天,阴天也会中暑吗? - CP热最沸沸扬扬的时候,期末考试敲锣打鼓地逼近,而俞绥在准备两个月在外生活的事宜。 俞京缘同志业务繁忙,俞僚和俞贞在分公司,俞斯也忙,忙着创业,大概都没有时间顾及他。 所谓两个月的考察,其实比期末考试还好对付,对于俞绥来说,只是暂时少了一大批零花钱而已。 他一开始简单利索租了一间毛胚房,就等假期一到,拖着行李箱就能入住。 后来经房东提醒,又想起来缺少家具,临时又换了一件带家具的,只是还有一批日常用品要自己准备。 “俞绥,过来一下。”老顾敲了敲门。 俞绥抬起头,随意将上节课用过的书放进桌肚,却忽然摸到一条绵软的东西。 抽出来一看,是个红色袖章。 唐泊虎在他身后笑出声:“我操,你男朋友怎么把袖章都给你了,以后你是不是还要代夫值班啊?” 俞小少爷的礼貌通常只针对不熟的人,这些天冲到他面前起哄的都给他一笑代过了,但他班上的熟人就没有这个好待遇了。 “滚。”他抓着红色袖章,一掌拍在唐泊虎桌上,没好气地说:“还回去。” “操,天地良心,真不是我拿的。”唐泊虎向下看一眼,又笑了,一帮混子学生笑成一团。 “我才不管。”俞绥似笑非笑弯了下眼睛,并不介意地用了这个梗,“要不然部长下一个蹲的人就是你。” 唐泊虎呆了,又“操”一声,忘了怎么反驳了。 俞少爷扳回一局,随意从桌上抓了支笔去办公室。 每回考试之前老顾都会挨个学生叫去谈话,这次也是惯常帮俞绥分析前后几次考试的优劣点。 他不耐烦听,面上却不显。 干净精致的少年垂着眼,有一眼没一眼地四处乱晃,与他对视的时候总会有这孩子很乖的错觉,下一秒没人注意的时候那股懒洋洋和百无聊赖的气质怎么也藏不住。 “文科不错,是打算去文科班对吗?” “嗯。” 老顾接着说:“你是个好孩子,我希望下个学期还能带你。看,你各科都很均衡,英语拔尖,只有数学薄弱,我们班数学一直算弱项,这可能是你们的通病。” 他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事似的,“你不是跟纪检部的晏休关系不错吗?他的数学......” “......” 虽然打断老师不符合他的人设,但是俞绥忍不住:“老顾,我不认识他。”也不想认识 话音刚落,他身后落了道脚步声。 “顾老师,秦老师吩咐的资料。”晏休抱着一垒教案,后背笔直,淡漠的目光在俞绥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老顾身上,“放哪?” 第6章 06 小少爷低着头,恨不得就地隐身。 办公室学生少,男孩子的声音近在脑后,清晰得不行。 又是晏休。 俞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清楚他有没有听到自己跟老顾聊天。 这个年级办公室里就只有老顾一个人姓顾,俞绥感觉有人靠近,敏感地翘起神经末梢。 “哦,来了。”老顾放下水杯,“刚说到你呢。” 俞绥:“......” 他盯着老顾的发顶,默默思索如果老顾真说出什么让他们都尴尬的话,他是解决老顾还是解决他自己。 “放这吧。”老顾撩开桌面一沓试卷。 晏休应了,但没动,桃花眼微眯了下,瞥了眼某个后脑勺——他一点儿让路的迹象都没有。 老顾也抬起头。 俞绥垂着视线,跟老顾无言相望,后知后觉地“哦”一声,往旁边挪了两步。 晏休从他身侧过去,短袖边和手臂跟俞绥挨着蹭过,俞绥翘着神经末梢,默默又往边上挪两步。 “就这些?你们老秦没说别的?”老顾问。 “他说发了信息。” ...... 老顾没有下达“可以走了”的指令,俞绥继续抱着微妙的心情站在这里。他的视线范围里是晏休腰际以下的运动裤,今天依旧不是白色球鞋。 男生的手空闲以后垂在身侧,手背形状很宽,呈倒勾的模样,后来随意地抄进了裤兜里。 窗外传来细微的响动,俞绥余光扫过去,看到百叶窗扒出来的缝中一只眼睛,差点在青天白日下喊出声来。 再定睛一看,这单眼皮还有点眼熟,像杨飞文。 这个念头刚划过,百叶窗的小缝又扒拉开了一点,杨飞文在窗外促狭地挤眼睛。 外面立刻响起成片窃笑声。 俞绥一句脏话滚到喉咙,在强烈的人设责任感下憋了回去,耳根都红了。 操。 俞绥一闭眼,顺着墙边一步一步挪了出去。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俞绥出来时还是被数量可观的人头吓了一跳。这帮人也给他吓了一跳,慢半拍装模做样地或是看外面的风景,或者一早就带了一本书过来,装模做样地研究。 “怎么就出来了,再待一会啊,我照片还没拍......”杨飞文紧紧追在他身后。 “那是办公室。”俞绥斜睨他一眼:“你狗仔事业都开展到老师办公室去了?” 他们这一路走一路跟,杨飞文直接跟着俞绥回到他班里。俞绥还勾头看了眼办公室,向来学生稀少的办公室外现在走廊还三两站着几个人。 这一看就是晏休去办公室的时候一路跟过来的。 纪检部部长虽然是个条子,可也是个帅气的条子,是个常年有追随者的学生。 俞绥判断了一下,自己走了之后只少了一小部分人,跟杨飞文一样去八卦的不多,暗自松了口气。 “一手情报都要冒一定的风险,办公室算什么......”杨飞文拿笔做话筒,举到他跟前,促狭地问:“采访一下当事人,上一次是全校面前主席台上五星红旗下的盛世大婚,这次又是办公室,下一次呢?” “什么下一次?”几个同学撑着桌子追过来,“你不是让老顾叫过去了吗?老顾说什么了?” “还眼巴巴着呢。”杨飞文说。 他们这边冲着俞绥叭叭半天,俞绥也不知道先回答哪句,一爪拍掉杨飞文使劲扣他桌角的手:“滚。” “害,真凶。”杨飞文缩回去,还忍不住嘴贱,“你刚才怎么不这么凶部长呢?” “遇见部长啦?”同学们伸长脖子。 “没有。”俞绥从桌肚摸出两瓶小牛奶,转移话题,“谁的小牛奶?爸爸笑纳了——” 话音未落,立马有人嘴快接上:“部长送的,爸您慢喝,补脑子,争取能跟咱妈考一块——” 教室里空气一顿,瞬间哄笑成团。 八卦男主慢半拍地眨了下眼睛,浑然事不关己的模样。班里同学开玩笑只对熟,谁有情况就起哄谁,几乎每个人都被起哄过。 这种时候反应最激烈的最后反而被闹得最凶。 俞绥澄澈的眼睛瞅着那个喊爸的同学,由心感慨:“这年头,上赶着给人当儿子的真不少。” 众人又笑。 结果当天俞绥和晏休在办公室里碰上的事又被传到贴吧上。 学校贴吧会自动推送近日的热门帖子,那条是是而非的标题直接窜上热门。 俞绥洗完澡,一手拎着毛巾,垂目看屏幕。 “杨飞文。”俞绥喊。“不是我。”杨飞文双膝并拢跪在上铺,居高临下地发誓,“我们狗仔也是有职业操守的,怎么能卖兄弟的八卦......” 后半句音量直降,满满的嫉妒:“我还没来得及拍呢,这谁啊手那么快,啧啧!” 俞绥无语:“......你从我床上下来。” “说真的,”杨飞文下来后用胳膊肘碰了碰俞绥,好哥两地勾上去,“现在贴吧这情况,如果晏休突发奇想来我们这楼查寝,大家都会算到你头上。” 俞绥大马金刀地坐在底下杨飞文床上,调出游戏玩,一只手勾着耳机另一只拿着手机,对这个话题完全不感兴趣:“算就算吧,又不会少块肉。” “你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杨飞文摇摇头,“你们班老师上课的时候说没说过,永远别小瞧群众的力量......今天下午问你那问题你还没回我呢,下次打算在什么地方偶遇啊?” 游戏入局顺利,可能是因为学生族放学,上班族下班,匹配速度很快,加载条窜得飞快。 俞绥调整自己要玩的角色,心里祈祷今天玩游戏千万不要匹配到什么奇葩的人,乌漆的眼底满是漫不经心:“下次啊,考场吧。” 没想到一语成谶。 如果再给俞绥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把难得一次的预言家能力花在这种事情上。 分班考试打乱了座位次序,随机性太大,是以很多人都见到了很多虽然在一个学校里上学了将近一年,但是仍然非常陌生的同学。 什么学神在最后一个考场,校霸被分到实验室,贴吧闹得热热闹闹,每条新的帖子出来都能被顶上热度,一时闹得校园贴吧不得不加大了监管力度。 纪检部部长自然也在众校友们的关心行列。 俞绥进门便对上那双极具压迫感的眼睛,嘴角一抽,找到自己的位置走过去。 那一块不少眼熟的面孔,他们抬手跟俞绥打招呼。 毕竟是高中年度较为重要的一场考试,打闹的人比平时折了一半,在哪都能看到认真复习的学生。 第一天考完,同考场的同学问俞绥:“门口人少,去门口复习吗?” 俞绥拒绝了,他饿了,想去学校小卖部,只带了两张老师提前打印好的复习资料。 “糯米鸡,鱼蛋,牛肉丸,热狗。”俞绥看了看,又从冰柜里捞出一瓶水。 “好勒。” 考试结束不久,小卖部的桌椅还剩一两个空位,倒也已经来了不少人。 桌椅外是绿色的篮球场拦网,高高挡着。胡凡和郑子安面对面坐着,为了不打扰旁边的男生看书,音量压得很低:“我一点也不想参加明天的会,怎么考完试还要开会!” “每一届都这样。”叫郑子安的淡定些。 “可是我们绩效又不达标。”胡凡瞥了眼旁边的男生,“部长次次都放水。” “上次抓了不少,现在就差一个人而已。”郑子安说着忽然想起来还没把晏休的饭卡还给他,翻找了下递过去,“休,你饭卡。” 晏休看完这一页也不看了,书随意放到一侧,他是偏冷调的长相,压迫感极强,当初愣是凭着长相和气质被拉过去纪检部,负责老师说只有他这样的才能镇得住其他学生。 事实上,镇住也是真的镇住了,但也是个放水大户。 晏休伸手接过:“抱歉。” “不用,被骂一顿换一个学期的饮料,怎么算都不亏。”胡凡拍拍旁边垒起来的几箱水,又说,“纪检部本来就不好做,两头不是人,谁都不想抓人。我两是心疼你次次当冤大头,每回捉了人他们去办好人回过头来跟你说,你转眼就放人了,但谁知道呢。” 他顿了顿:“你是没听到别人背后怎么说你......” 他说了那么多,当事人还是那副模样。胡凡心骂一声,忽然看到晏休动了一下,似乎在看哪个人。 他一瞬间以为又有谁违纪了,顺着晏休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一个皮肤很白的男生慢悠悠地从小卖部里出来,双手端着满满的零食,臂弯兜着瓶冷饮,腋下还夹着两张白色的纸。 男生四处看了一圈,最后径直走向他们。 大概是天黑了,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位置之所以空着,是因为这里坐着三个纪检部。 就像寻常百姓很少会主动去找警察叔叔拼桌一样,他们永远对这个岗位的人保持敬畏。 他停在了晏休面前,温润而礼貌地问:“这里有人吗?” 胡凡和郑子安摇头,他们有点惊讶他怎么一次性端的动这么多零食的。 于是他笑了一下:“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晏休在对面,离得更近。俞绥问的也是这个方向。晏休顿了一下,伸手帮他接着。 俞绥可以一个人拿动的零食,他们三个人双手动用才勉强拿住,不免纳闷他为什么不直接把零食放到桌上。 冷饮在俞绥手上转了个花技,他拿出那两张纸,三人这才看清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是两张复习提纲。 俞绥将提纲轻轻一甩,四平八稳地铺在桌子上,才将冷饮放上去。然后将零食一个个放上去。 小少爷坐下来,还十分地讲礼貌:“谢谢。” 晏休:“......” 胡凡:“......” 郑子安:“......” 气氛很凝固,但是影响不到俞绥。俞绥猴急地戳了颗鱼蛋塞进嘴里,漫不经心地抬起眼:“......” 俞绥也凝固了。 第7章 天黑以后,操场的灯一盏盏亮起。小卖部的店长嘀嘀咕咕地走到开关边,啪地按下去。 店内店外瞬时灯火通明,少年人眉目俊朗,淡薄的目光也就清晰可见。 俞绥淡定地收回目光,虽然他现在很慌。 他平时一直有懒得看人的毛病,注意力通常放在人的发顶,一扫就过去了,别说刚才天黑,天亮的时候他都不怎么看人。只是他外表生的好,所以走神也不容易让人发现,这才躲过了被揍的待遇。 结果一屁股坐进“条子们”中间。 这三个条子看着还不像胆小的,一个个目光如有实质,紧紧盯着他的零食。 俞绥此刻很安静,额前碎发柔软,睫毛很长,腮帮子轻轻鼓动,以平均速度咀嚼食物,看上去很乖。 “胃口真好。”胡凡说。 郑子安若有所思:“手指头挺长,是因为这个才能一次性拿那么多东西吗?” 俞绥:“......” 他终于发现自己近来流年不利,三番两次碰上纪检部。照表哥的说法,这是个凶兆,还得是大凶。 明天考完以后他一定要找表哥先算一卦。 “行了。”晏休淡淡睨了眼不嫌事大的两人,“当人听不见吗?” 胡凡“啧”一声,看看晏休又看看俞绥,又加重音“哎”一声。他自己不关注校园里没头没尾的八卦,但是班上总有女生热衷。他因为跟晏休关系不错,也被缠着问过几次,隐约知道了不少人给部长和俞绥拉郎,但这是第一次见他们两坐在一起。 两个帅哥站在一起本来就赚足了吸引力,胡凡眯着眼睛一眼过去,不知怎么地话就出口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开始护着了?” 这话一出,俞绥惊悚且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口型却能看出那句没出口的估计是句脏话。 晏休则没听懂:“谁的八字?” 你的啊。胡凡咬着舌尖把话吞了回去,他看得出这个很乖的男生跟他们坐到一桌本来就不自在,只是碍于礼貌没有立马拔腿就跑,不好再调侃下去。 他们纪检部不欺负好学生的。 俞绥哪知道胡凡在想什么,他们调侃晏休不要紧,但是别让他尴尬啊。想着俞绥顾不得他们不熟,抓着竹签的爪子一点点松开,往斜上方推了推,打断了胡凡:“关东煮挺好吃的......你们试试吗?” 吃吧,吃了正好堵住你们的嘴。 三双目光再次齐刷刷地投在他身上,看得俞绥差点收手,接着竹签一个个被抓走。 俞绥心里叹一声,忽然注意到头顶还有一道视线。他一抬眼,晏休正低头看他用来垫桌子的提纲。 俞绥:“......” 他屏住气息,微拢的手指无意识地扣了扣手心。 半响,面前的人抬眼,浅色的眼睛静静看着他:“好学生?” “......”俞绥将提纲的一角折了起来,没否认也没承认,他安静了一会,慢吞吞地说,“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日本一名著,上面提到把刻有复习资料的面包吃下去就可以很轻易地背下来......” 晏休依旧看着他。 俞绥:“......” 他没什么底气地说完后半句:“......我觉得把复习资料垫在食物底下也一样。” 胡凡:“......” 郑子安:“......” 晏休若有所思:“嗯。” 俞绥:“......” 一片沉默。 篮球场围栏外三两男生勾肩搭背,冲小卖部喊了一声。郑子安扭头看见喊来搬水的来了,给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 几个男生很快过来,一人搬着一箱饮料走,胡凡和郑子安走之前还跟俞绥告了个别。 小少爷垂着眼,一派温顺的模样,整个人像只觅食小动物,乖巧之外透着些许可怜,恨不得在脑门上贴个看不见我。 面前却忽然出现了只手,那手指指甲修的干净,长而细,突出的指节是健康的粉色。他在俞绥的面前轻轻点了下,微微俯身,哄小孩似的:“下次我也试试。” - 觅食路上遭遇大劫,俞绥深感消化不良,半夜捂着肚子翻来覆去数次,跑了半宿厕所,第二天考试都惨着一张脸。 他长得好看,生病后也是病歪歪的帅哥一枚,懒倦疲惫地往座位上一蜷,周围便没有少过人。 这考场里最热闹的就是他这一块。 “吃坏肚子了吧。”同班同学盯着他把药咽下去,叹道,“该。” 等监考官进来,周围人才散去。 俞绥支起下巴,默默等发卷,余光处注意到什么,纳闷地抬眼,落在斜前方挺拔的后背上。 那人碎发乌黑,颈线修长,校服勾出的肩胛骨带着少年气,已经初见锋芒。 撇开其他因素,晏休其实处处长在他的审美上。 俞绥抿抿唇,他如果没看错的话晏休刚才应该看了他一眼?是眼熟了他吗?被纪检部眼熟可不是什么好事...... 很快前座同学向后传卷子,打断了俞绥的胡思乱想。 其实磨到这个时候,大多数学生已经明确了自己下个学期的选科方向,对于这部分学生来说,学科任务反而很轻松,他们不需要去试探自己更适合什么,因为心中早就有数,学习时在这些方面有明显的轻重之分。 俞绥就属于这一类。 最后一门考试科目收卷声音吹响,楼上楼下都是拉桌椅声,学生如小兽似的加入各个方向的浪潮,挤回班级听班主任最后的总结。 这是分班以前的班级最后一次聚集,这个年级的学生情绪空前高涨,结束很久了还在拉拉扯扯。 俞绥破天荒拖了行李箱,早早等在门口。 把钱财上交俞斯以后,他自己可以支配的钱有五千块钱。除了那五千块钱,他还有一张校园卡,一张福来到的会员卡。 上学的时候,家人总是一次性往他的校园卡里面充值很多钱。这张校园卡可以在学校里面任何地方支付。 俞绥把自己能想到要用的日常用品在学校一次性采购齐了。 杨飞文陪他等了一会,兴奋地问:“你哥会开兰博基尼来接你吗?” 俞绥想了一下,笃定地点点头:“算吧。” 杨飞文莫名其妙:“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吧?” “就......”俞绥刚想解释,舒熠昂首挺胸从校内出来了,这次是学期末,学生要搬回家的行李多,舒熠的身侧跟了一对夫妻和两个年轻人。 他身边还有一个女生,看起来是女生一个人推两个大行李箱,舒熠把自己的行李给家人,他闲手帮女生推行李出来。 俞绥和杨飞文两人就在校门口大石头柱子底下,一人屁股下一个行李箱,其实挺低调的,但是架不住俞绥回头率高。 他这类白净帅气的男生在女生堆里尤其受欢迎。 舒熠同行的那个女生侧目,小声问:“俞绥和杨飞文怎么站在这里?” 俞绥和杨飞文聊着聊着,舒熠就走到他两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两:“你们两,放学了不回家,在这里干什么?” 杨飞文一听这台词就笑喷了:“舒熠,你是老顾附体吗?” 舒熠脸色涨红,不知怎么地又气上了,他看俞绥除了行李箱,旁边还有个大皮袋子鼓鼓当当不知道装了什么,十分沉重的样子,没头没尾地说:“俞绥,你求我我可以让我哥送你一段路。” 被忽略的杨飞文:“......” 俞绥被杨飞文的眼睛瞪着,人畜无害地笑笑:“不用了,谢谢你,舒熠同学你人真好。” 直到舒熠气呼呼走掉,杨飞文还盯着俞绥:“迟早有一天我要向社会揭露你的真面目。” 俞小少爷懒倦地支起下巴:“嗯,等你。” “就没有人能一眼看透你这个虚伪的皮囊吗?”杨飞文说。 也不是没有。 俞绥不知怎地想到晏休,纪检部似乎很忙,考试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往班级跑,纪检部被广播叫回会议室开会。 他第一次碰见晏休就没收住脾气,后来屡次露馅。也不知道有没有糊弄过这个人。 他感觉晏休不太信他。 “对了,学生会可以提前知道分班结果。”杨飞文忽然想起来。 俞绥不怎么关注这个,他大致能猜到分班以后班级成员的变动,毕竟艺体生总共就几个班,人数少,大概率会被分到一起。 不远处一人骑着拉风的摩托车出现在视野内,俞绥窜起来,拍拍杨飞文的狗头:“兰博基尼来了,快看,一会就没了。” “哪呢?”杨飞文迷茫地抬起头。 平时多呼吸一口都嫌累的俞小少爷拖着行李箱和袋子跑得飞快,在路边停下。 摩托车乍一停下,骑车的男人戴着头盔看不清模样,但是衣服杨飞文认得。 那不是桃李一中的校服吗? 杨飞文瞪眼,眼睁睁看着那男人单手将俞绥的行李箱提上,俞绥抱着袋子跨腿坐上去——他还冲杨飞文挥了挥手。 摩托车停下接人到发动前后不过几秒钟时间,校门口众人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残影。 “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xiu地一下就过去了?” “我听到了,摩托车。”杨飞文:“......” 二十六中会议楼建在公认的校园犄角旮旯处,向外看是大马路,距离校门口却也近。 三两成群的学生会成员从空中楼阁直接前往会议楼。 纪检部成员落在最后。 “我记得十七班的杨靖上个月逃课,这个算不算?”身后有纪检部成员小声说。 “不算。”郑子安说,“不新鲜了,会长会问你为什么上个月不记......再说他是请假去校医室,已经证实过了。” “那......” 一阵风过,走在前方的晏休忽然停下,蹙眉往外看。 “怎么了?”众人七嘴八舌地问。 晏休看得时间有点长,半响收回视线,在记事板上潦草写下一行字。 “没事,人够了。” 郑子安好奇地凑上前,艰难地辨别那行字:“俞......绥,俞绥,未成年人骑摩托车......操,你开天眼了吗?” 第8章 “滚。”晏休扒开郑子安的脑袋。 其实他那一眼过去只能看到摩托车上面两个人穿着校服。只是他知道的,学校里有且仅有这么一个人有放学坐摩托车离开的习惯。 学期末以后,这个年级到下个学期会重新组班,也就是说,流动红旗到时候还是要重新分配。 这个时候扣分无关紧要,不痛不痒,当事人还未必会知道,会关注这个的只有学生会会长和一众常年绩效不达标的纪检部部员。 正因为这样,这次纪检部居然卡着人头数目完成了绩效,学生会会长陈詹妮扣下了纪检部的记分板。 前面登记的名字都还算正常,虽然一半以上的违纪是在同一天逮的,理由一模一样,都是逃课点外卖。 到最后一行,日期忽然跨越数天,字迹格外潦草,还长。 一看就出自部长本人。 陈詹妮狐疑地从纪检部众人面上看过,缓慢又严肃地说:“我们要求的指标从来只是为了防止漏水,不提倡随意污蔑他人......” 她停在纪检部部长脸上。 那位握着支笔,她说话的时间里,那笔已经在他手上翻转了两个回合,啪地掉在本子上。 他像是赶时间,桌底下的光在他脸上盖了一层,亮一下又灭了,表情不太高兴。 陈詹妮本来想追问这一条是不是他写的,见状默默移开视线,吞咽了下。 其实纪检部其他人也怀疑这条就是部长瞎写上去的,又没证据,他们几个战战兢兢地等候发落,甚至准备在会长发难的时候梗着脖子来一个抵死不认。 但会长都说到这了,忽然话锋一转:“都放学这么久了,老耽误你们时间也不太好,已经总结过的部门可以悄悄从后门离开了。” 众人:“......” 公然玩手机的那位一顿,抬起头。 陈詹妮强颜欢笑:“......嗯,纪检部结束了,下面轮到文艺部。” 话音才落,晏休勾着笔夹进笔记本,悄无声息地起身从后门离开。 他走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尽可能将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可是众人都在暗中瞄他。人一走,通通看向学生会会长:“切——” 陈詹妮:“......” 有本事你们去拦。 纪检部一窝蜂涌出会议室,却也没找到晏休。 “楼下。”有人指了一下,“我刚才坐他旁边,好像是家人给他打电话了。” 微凉的黄昏中,少年人单肩挎着书包,手臂稳着单车的方向,另一只举着手机在打电话。 不多时他出了校门,长腿一跨,踩着单车远去。 - 晚饭后,俞绥被委任带小表弟饭后散步。抚村广场挤满了人,俞绥对人多的地方没有兴趣,小表弟也没有,拽着他跑的飞快。 “粟粟,慢点。”两人中间是条儿童牵引绳,毛头发的小孩在前方一蹦一跳地跑,俞小少爷是老干部速度,跟不上。 “你快点。”小孩脆生生地操着半桶水的方言笑他,“哥哥说哩就是人慢,脑子慢,嘎近考试是不啦,又打算拿几个鸭蛋回家呀?” “我又不是你。”俞绥嘟嘟囔囔的,忽然发现他们经过了抚村的老宅子。 老宅子经过杨飞文在学校添油加醋的宣传过后,在二十六中的贴吧里已经登上了悬疑诡谲圣地总结帖。 那个帖子结合了一批有诡异传闻的地方,挂在上面等待有人好奇去打卡。 杨飞文一度跃跃欲试,后来期末考试来势汹汹,才冲掉了他的热情。 俞绥停下来,掏出手机打算拍一张给杨飞文。 那厮被抛在校门口以后没完没了地烦他,动则说他欺骗弱小,人面兽心。 这路道俞绥以前也走过,不黑,就今天有一盏路灯坏了,显得老宅更诡异了。 他调整出摄影模式,眼皮突然跳了跳。视线落在院子的大门处。 那次来时这里落了一把大锁,现在那把锁又不见了。 “哥哥你干嘛?”粟粟跑回来窜他边上,大眼睛滴溜溜地往老宅里看,奇道,“这里怎么开了?” 说完人居然窜了进去。 “喂!” 那宅子里头黑不溜秋的,俞绥头皮一麻,左手顺着牵引绳的拉力从口袋中抽出来,他顾不得别的,一边拉着绳子一边去拽粟粟,一把将小孩拽出老宅。 “别瞎跑。”小少爷吓得不轻,不管不顾地吓唬起小孩,“你哥说里面有专门吃小孩的老鬼,就喜欢吃你这种头发毛糙的小鬼。” 话刚说完,身后错杂的横木中似乎传来声轻笑。 俞绥一悚,怔愣地扭头,但什么也没看见。粟粟抱着他一只胳膊嘎嘎嘎地笑起来:“我哥还说世界上没有鬼,只有人。” 俞绥:“......” 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或许是惊讶过度产生了幻听,人在许多时候会因为活跃的大脑细胞产生这样或者那样的联想,一点衍生出两点,两点衍生出四点,从而造成自己吓自己的结果。 俞绥僵硬地拎起粟粟:“我们来比赛,我数三二一,我们比赛谁先跑回家,三二一!” 一大一小咋咋呼呼冲出小巷,小巷重归宁静。那古旧的老宅院门被风刮了两下,轻轻晃动。 一只手从里面勾了一下,抓住了院门。 少年人身姿笔挺,身边立着自行车,自行车抵着院门,昏暗的夜色中,车身微微反光。 “还没有开始做大范围的装修,这村里的人还不知道。”他身侧的男人说。 晏休“嗯”一声,抬眸看了眼刚才两人离开的方向。 如果俞绥大着胆子再往里面跑两步,估计就能看到院子里停的轿车,还能看到院门后面蹲的四五个人。 “胆子挺小。”晏休做下评价。 “谁胆子挺小?”电话那头,汤瑛稍稍提高音量,“儿子,怎么还没回家,你们学生会又留人了吗?” “在路上,快到了。”晏休对身边的人做了个手势,翻身骑上自行车。 少年骑车远去,淡漠的声音在夜色中不留痕迹。 “三十分钟之前就说在路上,快到了。”汤瑛不买账,说着说着却忽然问,“对了......今天之后是不是不用去学校了?” 晏休应了声。 “那......”汤瑛小心翼翼地说,“离家出走那孩子怎么办?” 出了抚村,晏休在路边停下,汤瑛已经自顾自说了下去:“虽然你们没见过面,但你也算他半个哥哥,你穿开裆裤那时候你俞伯伯还抱过你呢。” “这是之前不知道他跟你一个高中,知道了我们就不能袖手旁观......儿子,你说对不对?” “不对。” 女人声音一噎:“儿子......” 晏休手指停留在红色按钮上,耐心地说完:“我又不认识他。” 顿了下,他补充道:“不过他现在活得挺好,别瞎操心了。” 汤瑛:“......” -出租房坐落在老城区,下落五分钟左右有地铁站,临近商城,商城里有福来到。 房子是俞绥挑的,流程是俞斯过的,卡也是俞斯刷的。他大概没想到俞绥考完试以后连家都没回,冷漠地将房子的密码发给俞绥,一句后文也没。 俞绥哄了两句便作罢了。 小少爷抱着行李,眯着双眼将屋内打量过一遍。 家具齐全,甚至很新,他经过沙发边伸手一撵,什么也没摸到。 至于床榻,床上四件套,这些都要重新采购。 俞小少爷在网上下单完这些,他从厨房经过,对着空荡荡的厨房顿了一下,按照记忆中厨房的模样,又下单了不少东西,从独卫经过,另外又买了不少。 因为表哥提醒过他至少要留一半现金,俞绥一通下单结束,克制地留了一半,另一半完完整整划掉了。 做完这些,小少爷蜷在沙发上,对着进门时随意扔在桌上的行李拍了一张照片发朋友圈。 [好累。] 几乎刚发出去就攒了评论。 郁侃:哎哟 杨飞文:真离家出走了啊! 唐泊虎:哎哟,怎么还亲自上手了。 梁文:晏休不在吗? 舒熠:...... 除去头几天家里三番两头来的电话,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都很安宁。 俞绥每天饭点带上会员卡到福来到打卡,偶尔到公园看老头遛鸟,有时候走远一点去表哥家里蹭饭,然后再回去收拾东西。 这样将近半个月后,厨房终于有点模样了。 小少爷起初仅仅是为了完整感才布置这块地方,真布置下来,难得有了使用的念头。 于是乐颠颠地上附近超市买了一袋子菜。 “拍黄瓜......”阎无衍从粟粟手里接起电话,听到那头问话以后沉默了好一会,“电饭煲怎么能放在电磁炉上?” “我没放在电磁炉上。”俞绥默默地抱下来,过后他对着这个东西盯了几秒,“哥,你家电饭煲周围放水吗?” 阎无衍:“......你说什么?” 俞绥描述:“白色的,这锅两件套,放了锅以后还要放水。” 阎无衍:“那是煲汤的。” 俞绥:“......” 彼时他并没有对厨房造成太大的破坏,他放下那个据说不是电饭煲的东西,翻找了一下,从快递箱里拖出另一个东西。 他忽然福至心灵,转头将厨房内看上去摆放齐全的电器匆匆看了一遍。 “怎么了?” 俞绥想了想:“我好像忘记买餐具了?” 对面叹了声。 俞绥:“......我还是点外卖吧。” 说着他看了眼那一袋子菜,小少爷人生中头一遭学省钱,十分舍不得:“或者我能点个厨子吗?” 第9章 “......” “算了。”俞绥勉强捡起理智,“可以放冰箱里吗?” “可以。” 折腾下来都过了饭点,俞绥囫囵塞进冰箱,又将没来得及整理的东西推到门口,似乎只要放在看不见的地方,就不算没整理过了。 他得闲搭理杨飞文,趴在床上刷攒了两个小时的信息。 杨飞文知道他假期在市内租房子自己住的时候羡慕得不行,这个时间中学生放假在家已经过了半个月,正好步入家里爸妈嫌狗不如的阶段,待在家只要被看见就会被唠叨埋汰。 而俞绥躲在外面,直接用距离隔绝了这段烦扰。杨飞文知道之后,嚷嚷着想过来看看。 俞绥将地址发过去,又补充道:“我这里没有游戏机。” 杨飞文回的很快:有电视就行,我们投屏看电影。 俞绥想了一下两男生挤屋里大白天投屏看电影的场景,嫌弃地皱了下眉。 杨飞文又问: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零食。 俞绥:我点了外卖,你人到就行。 不多时,门铃响了。 俞绥撂下手机出去开门。 这栋楼多是外来衍都的租客,但是逢假期,许多租客回家了,要么就是一些没租出去的空房子,人并不多,俞绥住的这一层两侧都没有人。 俞绥今天没来得及扔的快递纸盒还有未拆封的快递堆积在门外,路道狭窄,行走困难。 开门那一瞬间,俞绥诧异地挑起眉梢。 送外卖的看身形十分年轻,俞绥初步估计跟自己差不多大,没准还是个高中生。 他连外卖帽子和外卖服都没穿,戴了顶鸭舌帽和口罩,隔着帽子和口罩,一双桃花眼略显促狭地扫过俞绥堆在门口的那一垒大概是垃圾的东西。 他没说话,站在纸皮箱之外,抬了抬挂满外卖的手。 俞绥这一眼过去,诡异地看出丝眼熟,有那么一会怀疑是不是哪个朋友装作送外卖的来逗他玩。可回想过去,他没法拉出哪个人跟他对上号。 小少爷扒拉了下纸皮箱,伸手接过外卖。 这外卖员摘了口罩应该很帅,单是脸侧的形状就很漂亮。 “谢谢。”俞绥习惯性道谢,盯着外卖员脸侧滑下来那滴汗看了一会,忽然脑子一抽,“要不要进来喝杯水?” 说完他自己眼尾狠狠抖了一下,话已至此,他干巴巴地把自己这个看上去奇奇怪怪的要求给修饰了一下:“辛苦你了,喝杯水再走吧。” 那送外卖的低眸看着他,俞绥越发觉得这个浅色的眸子似曾相识。 “好。”他喉结轻轻一动。 俞绥:“......” 他抓着外卖慢吞吞地逛回去,余光处注意到送外卖的停在门口就没有进去。 俞绥下意识往他脚上瞄了眼。 那鞋不脏,还是他叫得出名字的牌子鞋,是当下学生里热门的明星鞋之一。 谁出来送外卖会穿这样的鞋。 俞小少爷抓了抓头发,拿了个纸杯装水,慢悠悠地晃回门口。 送外卖的端在手上,举起来瞬间又顿住,有点僵硬地握在手上,好像刚想起来还要摘口罩。 俞绥看在眼里。 他瞥了眼外卖少年握在手里的杯子,温润地笑了笑:“你认识俞僚吗?” 外卖少年看向他:“......” 俞绥顿了顿,跟自言自语似的:“不对,大哥现在没空管我,能干的出这么无聊的事的只有三哥。” 晏休:“......” 无聊? 俞绥抬眼:“麻烦你了,不要跟俞斯说我门口堆着垃圾,其实你来晚一点点我就带下楼扔掉了。” “......” 又一次从俞绥嘴里听到另一个名字,晏休停顿了一下。原本以为,俞绥请他进去喝水是认出他了,没想到,俞绥不仅没认出来,好像还认错人了。 可能他思考的时间有点长,俞绥以为他为难。 便见面前的白净的少年双手合十,素来清淡的嗓音温润而干净,说:“拜托了哥哥。” “......”晏休即将出口的解释默默咽了回去,“好。” - 骄阳天,地表温度直达煮鸡蛋程度。公寓楼的大厅处,外卖骑手蹲在动车身侧,右腿裤管高高卷到膝盖上方,膝盖处用红药水处理过,粗糙地绑了一层绷带。 看见晏休出来,外卖骑手感激地看向他。 晏休顺手在饮料贩卖机那买了一瓶冷饮给骑手,他自己捏着带下来的纸杯。 口罩挂在下巴,勾出少年人极好看的脸骨。 “谢谢,真的谢谢!”骑手连连道谢。 晏休的脸色却并不好看:“在居民区开慢点。” 骑手面上羞愧,被个学生训了也没觉得不舒服,大概是因为晏休刚帮他送了一单外卖。 骑手走后,汤瑛的电话掐着时机打进来,张口便问:“怎么样?” 半个月以上,再好的孩子在家里都要遭家长埋汰了,晏休也没躲过。 晏家跟俞家亲近,但是这么多年来,跟俞家接触的通常是堂妹那一家。只是过去十几年汤瑛也没有念过俞家,别提俞绥了。 这段时间据说俞伯伯跟家里的小儿子矛盾很大,这还是俞伯伯自己说的。 有一类家长,喝了酒之后嘴上不把门,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个俞伯伯就没有这个自觉,最常干的事情就是在外埋汰他的小儿子。 明眼人能看出这是跟小儿子闹矛盾,没准在等人过去哄他,但是俞伯伯聊这事的对象不是酒友就是商业朋友,谁都不经常接触他小儿子。 再说,这种手段向来只能激化矛盾。 汤瑛和丈夫共同管理企业,接触俞京缘的次数不少,他们和大多数人一样,懒得听俞京缘的醉话,今天听了,明天就忘了,或者就没认真听过。 可是免不了受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对那位小少爷的印象一般。 汤瑛是听说他小儿子离家出走以后才上了心。 她每天准时准点看新闻联播,什么青少年走丢被拐卖等等记得不少。 俞京缘喝醉的时候,小儿子在他口中就是娇生惯养手不能拿重碗,没有生活常识,没有安全意识,刨去年岁之外比六岁小孩还不懂事等等。 汤瑛自己也养儿子,跟俞绥一样大:“你俞伯伯人是有点冲动了,这么做就不对。那再混蛋也是孩子啊,这这就这么出去了多危险啊。” 她还是从晏颍口中知道那小少爷跟自家儿子一个高中。 新闻上爱莫能助的事也就罢了,现在典型案例出现在自己周围了,汤瑛就天天点她儿子:“能帮就帮,那也是你半个弟弟。” 她连俞绥现在的住址都问到了,让晏休带着一袋子水果过来看他的半个弟弟。 “他活蹦乱跳的。”晏休说着,视线从楼外公园椅上翘腿看报纸的三个男人身上扫过。 他远远看见有个戴眼镜的男生从小路那边走过来,不认识,只是稍微有点眼熟,像二十六中的学生。 晏休手指勾着口罩边缘,拉上去,边打电话边离开。 “B座太难找了,你怎么挑了个这么偏僻的......”戴眼镜的男生高高举着手机跟里面的人视频通话,跟晏休擦肩而过,“到楼下了,开门开门......” 公园椅上,贴络腮胡的男人侧头问同伴:“刚才那小孩是不是看我们了?” “看就看呗。”同伴说,“别吵我,又有人找小少爷,我跟三少说一声。” “......” “俞家不会让他出事。”晏休换了个姿势接电话,耐心地把话跟汤瑛掰扯清楚。 有一说一,虽然俞绥很可爱,但他不想把剩余的假期时间花费在这个小少爷身上。 “他楼下有三个保镖。”晏休冷静地说,“出门以后五分钟的地方有一家福来到,饿不死。” 汤瑛:“......” 至此,她在俞绥身上短期泛滥的同情和怜爱告一段落。 晏休这头打完电话,随手翻了翻微信。他的信息界面停留在首页的大多是群聊,每天都能刷新很多聊天记录。 今天最热闹的是学生会,这一年的大事有几件都清晰明了,掐着时间表一算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分班表出来了。 少年的手指未在那上面停留,漠不关心地划过去。直到新的消息把他拉回去。 这次是纪检部。 纪检部每年招人最严苛,特权多,职责重,分班以后基本上是自动担任本班的纪委,两人以上一个班才另外选拔。 晏休是部长,注定是新班级的纪委。 陈詹妮简单粗暴地在纪检部群聊中丢下分班表,说:“分班情况就这样了,纪委有空了解一下自己班上的情况,提前熟悉一下。” 晏休的名字甚至标了星号,他知道这代表他班上的违纪惯犯很多。 一般三个以上才标星号。 晏休出于对星号的尊重,勉强提前看了一遍分班表。 其实艺体生大多会被分到一个班级里去,他闭着眼都能猜出是哪几个。 唐泊虎,梁文,杨飞文。 三个了。 他往下一扫,又看到一个。 俞绥。 他的半个弟弟。 晏休:“......” 怎么又是他。 杨飞文咋咋呼呼地跳过门口的垃圾挤进门口,进门就看见小少爷一脸凝重,对着一桌子外卖,盘腿坐在沙发上。 唯一打开的袋子向外敞开,只是一袋水果。 “怎么这个表情,我要跟你说大事了。”杨飞文跪坐下来,一爪子抓出个雪梨,“你跟纪检部部长的CP楼已经连续两个星期霸占咱学校贴吧头条,短期内都没有下去的趋势,每天的热度都在上涨。” “你两的同人文平均每天更新二十篇,还有美术大佬给你两画同人图。” “有人给你两算了下面相,说十有八九你两前十世是伴侣,就是这个CP名不太好取,不过他名字里带人你的名字里也带人,勉强可以叫一个人人。” “后援会都成立了,我已经申请了,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两CP后援会的头号CP粉之一。”杨飞文说着拿着雪梨在他跟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说起来你要吃水果跟我说就行了,我刚才还路过好几家呢。” “......我哥,不是,好心人给的。”俞绥一直觉得送外卖的那个男生眼熟,声音也熟悉。 他刚给俞斯发信息谢谢他送水果,俞斯问他是不是饿出毛病了。 仔细一想,那个声线好像跟他在抚村老宅幻听的笑声有点像。 小少爷盯着这水果,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大白天的,撞鬼了吗? 第10章 “我怎么没听懂,你哥就是好心人,好心人就是你哥?” 杨飞文捧着两颗雪梨进厨房洗洗出来,“说到你哥啊,你哥现在是什么个意思,把你扔出来自生自灭吗?” 俞绥接过梨子咬了一口,暂时把牛鬼蛇神那一套抛到脑后。 他们家喜欢搞迷信那一套,尤其是俞京缘同志,身为商人,每次建新楼首要搞的事就是建财神灶。俞绥好端端被科学知识熏陶了十几年,对这些从来是爱信不信的态度。 惊悚归惊悚,惊悚之后只是留了个心眼,顺便在心里埋汰了遍那个戴鸭舌帽的男生。 寻常人没事搞那么严实干什么,而且自己提到俞斯的时候也没看他否认,在那儿看热闹。 “我哥。”俞绥顿了一下,“不是,他是想让我自力更生。” “自力更生,”杨飞文拆开外卖,“自力更生跟自生自灭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 俞绥想了想:“明明能靠脸吃饭,非要靠才艺,和靠脸吃饭,这两个是两种不一样的状态。” 杨飞文:“......” 他常年怠于学业,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良久才说:“现在自恋也要拐弯了吗?” “做人要谦虚。”俞绥一点也不谦虚地说。 杨飞文嘎嘎一通乐:“你貌若潘安,美若天仙,纪检部部长都为你倾倒。” 俞绥:“......” 他好像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杨飞文那通有的没的话,胳膊耷下去捞手机,娴熟地戳进学校贴吧。 所以说群众的力量是恐怖的,舆论出现苗头的早期没有出手干涉,后期就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俞绥不认识字似的盯着头几个标红的帖子,诺诺地问:“阿文,你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杨飞文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地给他原话重复了一遍。 “......啧。”俞绥眼皮子一跳,“我怎么有种不详的预感。” 磕cp这种事数年来屡见不鲜,但是就算是娱乐圈内,一对温热的cp热络程度才堪堪能达到平均每天更新二十篇同人文。冷门cp没有这个待遇,甚至有些千年cp都很难达到这个热门程度。 杨飞文不以为意:“说什么糊话,我萌的cp怎么可能be。”俞绥:“......谁说这个了。” 那帖子里铺天盖地的同人文和同人图,还有人把俞绥考场生病趴着的模样添油加醋画了出来,旁边是端着热水一脸冷酷的纪检部部长。 画手还怕大家看不懂,在部长的头旁边标了个加粗的“心疼”。 当事人此刻就是一脑门官司:“......” 假的! 只不过这个Q版的人物画的实在可爱,头顶呆毛蔫了似的下垂,呆滞地望着试卷。 旁边的部长惟妙惟肖,虽说面无表情,动作和耳朵颜色却透着一股子言不由衷的反差萌。 “这张图啊。”杨飞文凑过去一看,乐了,“现在最高热度的就是这个了。” 俞绥嫌弃地离满手油的杨飞文远了一点儿。 他把图里的自己放大,默默存了去掉部长的那一半。 俞绥是过了两天的晚上才知道那套同人图是画手为了另一部热度极高的同人文画的。 那篇同人文看日期是在六月中旬开始连载,字数庞大,更新稳定,每次发布底下都是一片嗷嗷叫。因为俞绥浏览过这个帖子,所以今晚同人文更新的时候弹出了提醒。 小少爷洗完澡将自己砸进床铺里,自动亮屏的手机快乐地弹出一条推送。 [今天俞绥被部长吃了吗?] 什么玩意这么不正经? 吓得小少爷蹭地抬头,磕到了床沿的置物架。 俞绥眼冒金星:“......” 操。 彼时杨飞文接在俞绥后面洗澡,这货来的时候背了一书包,塞了两套衣服,美名其曰说要陪他,其实是为了躲避他妈的唠叨。 俞绥的动静太大,杨飞文扒着浴室门探头紧张兮兮地问:“发生什么了啊?” “没事,洗你的。”俞绥抱着手机边揉脑袋,龇牙咧嘴道。 杨飞文又缩了回去。 俞绥紧张兮兮地抓着自己的手机,有一丝丝好奇,又有一丝丝忐忑,抱着被子掩耳盗铃似的躲在床脚解开锁屏。 刚点开,他又想起什么,勾头把杨飞文的手机给抓了过来。 点开来,一模一样的推送横在锁屏界面。 俞绥一阵无言以对。 这不正经的推送来自那个长篇连载同人文,同人文的名字也取得似是而非——《老鹰抓小鸡》 俞绥琢磨了一会儿也没搞懂为什么是这个名字,自己看自己的同人文感觉十分微妙。 他以前也看过。 古往今来的帅男俊女都难逃被同人的命运,俞小少爷的肤色在学校里就是一道亮眼的存在,瞩目力极高。 俞绥看过别人的,也看过自己的,看过自己和很多不同的人的,但是因为没有代入感,往往看一个跟自己同名的人物的感觉,对他自身没有什么影响。 这次不大一样。 作为热度极高的连载同人文,笔者把两个角色都描写的十分生动,抑扬顿挫和小高潮点把握精妙。 俞绥一目十行,划的飞快,很快看到了那张配图,和配图上面的文字。 居然是他胃疼那天病怏怏趴在桌上的事。 他这一眼过去看到了许多情深意切,疼痛难忍,外刚内柔。 小少爷十分不满:“谁是小鸡?” “什么一眼万年,哪有。”他没眼看下去,迅速退出,一边念着非礼勿视,一边翻找视频看。 拥有手机以后的人类总是喜欢在睡前干一些不一定有意义的事,碎片式地吸取杂七杂八的信息直到把自己累到睡着。 俞绥给杨飞文留了位置,躺在另一侧,天马行空地想他和杨飞文或者他们班上其他人同吃同住,关系怎么也比跟纪检部部长熟悉多了,怎么他们偏偏就吃上了他和部长。 那可是纪检部部长,是一般人能组的cp吗?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俞绥下意识撒手。任由手机掉到被褥里。 他过了两秒才抓起来,这次倒不是什么贴吧,显示是微信,有新的好友申请请求。 俞绥换了个姿势玩手机,他点进微信,直奔新朋友。 他有两个微信账号,是因为原先用的那个微信号在学校里不是什么秘密,稍微查一下都能找到,好友添加记录漫长堆积到九十九,他就另外又申请了一个。 俞绥很少直接拒绝好友申请,通常是晾在那里,等别人自己忘了。 列表框里多了一个人,头像是个背光的鸭舌帽,附带着他的申请理由。 [添加理由:晏休。] “......” 《老鹰抓小鸡》带给他的刺激还没过去,俞绥现在对这两个字十分敏感。 小少爷温润一笑,拒绝拉黑附赠一条回复。 [晏休不在] 刚回复完,杨飞文大大咧咧地从浴室出来:“我刚想起来今天我追的同人文更新啊,绥儿我手机呢——” “丢了。”小少爷莫得感情。 - 晏家,被学生会会长亲自督促及时跟未来同班同学沟通以后,晏休头一次主动加好友。 本来陈詹妮的建议是拉一个班群,但是这个时候班主任还没有确认下来,晏休不想整那么复杂。 “不用一个一个加,我没让你去拉皮条。”陈詹妮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他,“你就找一个顺眼的,问一问情况就好了。” “我看了,你们年级里调皮捣蛋的都在你那个班,但是没干过什么大坏事,沟通一下,了解一下,开学以后好好相处,他们不看佛面也要看僧面,至少会卖你一个面子。” 晏休看着列表上一列不认识的名字,最后停在了俞绥两字上。 [晏休不在] 晏休:??? “儿子,”汤瑛路过看到这房里还开着灯,忍不住念他,“早点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就睡了。”少年人立在桌边,面色晦暗不明。 汤瑛探头:“怎么了?明天你俞伯伯请客,你可不能在摆着这脸色。” “知道了。”晏休抬手关灯,“晚安,妈。” 俞京缘忽然请客,还提到汤瑛的儿子,汤瑛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意思,一面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把晏休带上,为这位合作伙伴留足了面子。 少年坐在桌子另一侧,虽然话不多,存在感却不弱。 “听说小休也在二十六中读书是吗?”俞京缘有意无意道。 汤瑛:“哎,是啊。” 俞京缘眼巴巴道:“我小儿子也在那里读书。” 汤瑛:“......” 晏休:“......” 他不清楚实情,就他自己的角度来看,不是这个俞伯伯把俞绥弄出去的吗? 旁边坐着晏颍一家,晏颍今年才初中毕业,明年升高中,闻言扭头看向晏休:“哥哥,我也去你们学校好不好?” 实际上她这几天都在琢磨这个事,可惜没有征得家长同意。 晏休垂下眼,视线在手机屏幕上停留了一会——他后来发出去的好友申请都通过不了。 只是拉黑跟那位小少爷平时的作风不大一样,晏休转头问郑子安是不是给错了账号。 郑子安刚回复:不会吧,我在贴吧上问的,好多人都说是真的啊。 这边晏休刚把晏颍按回去:“不好,你爸妈赚钱不容易。” 她成绩一般,上二十六中得捐图书馆。 晏颍抿抿唇,倒没觉得晏休这么说有什么问题:“早知道我就好好学习,那还能跟小鱼哥哥一个学校——” 她这一说,晏休倒是想起来了:“你有俞绥微信吗?” 晏颍:“......有啊。” 她反应倒也快:“一栋图书馆一个微信。” 第11章 大概是跟着爸妈见惯了商人做派,晏颍这句纯粹本能反应,她最近也伪装成新生视奸过二十六中,加了几个新生群,她小鱼哥哥的人气高,市价应该也高。 她再给晏休打一个亲戚折扣,一栋图书馆换自己一个入学机会。 她想的挺美好,被晏休无情打断了:“那算了。” “别啊哥哥。”晏颍被她妈戳了一下,立马扒过去,小声嘀咕了句小气,边掏出手机塞过去。 晏颍手机上的俞绥微信账号跟郑子安给的不一样,但是头像是一对。许多人都有大号小号用配对头像的习惯,晏休看到这,估摸郑子安给的账号也是对的。 他鬼使神差地换了头像,连添加理由也换成了普罗大众的你好。 这一次通过速度非常快,快得好像对面正好在玩手机。 [您和鱼闲罐头已成为好友,可以开始聊天了。] 对面自动回复一般,底下立马跟了条信息。 [你好] 晏休也回复:[你好] 然后就没有了后文。 小少爷大抵不知道回复什么,晏休也不知道聊什么。甚至加俞绥也是只是为了给陈詹妮一个我已经努力过了的态度。 好在俞绥的好友似乎很多,并没有在意这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添加上的人。 他只是偶然加上的陌生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个人会化为躺尸列表中的一员,未来的某一天里,俞绥突然想起来清理列表,再将他请出去。 “我那个小儿子,跟他哥哥姐姐不一样。”俞京缘聊着聊着忍不住又埋汰上。 “我家老大上学的时候年年参加竞赛,老二读书的时候成绩也不用我们操心的。” “老三有主见,早早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跟他妈都没为他们烦心过。” “就小儿子,乖张不懂事,被哄着长到十六七岁,越来越不像话,平时话也不爱说......” 这一桌家长不论别的,聊孩子的时候总是很有话说,汤瑛也蹙眉加入讨论:“我儿子也不爱说话,但是很懂事。” 晏休提前离去。 身后追出来一个人,晏休认得是刚才陪在俞京缘身边的俞僚,他两刚才打过招呼。 其实从五官上能看出来俞僚跟俞绥的关系,只是浑身的气质一点儿也不像。 俞僚开门见山道:“我得到消息,说你跟我弟弟未来会在一个班里。” 晏休没应,微薄的目光在他脸上落了一下,从他耳后穿过去,跟走神了似的。 俞僚微微蹙眉:“我弟弟还小,不太懂事。” 晏休:“......” 他总感觉这一家子都怪怪的,他略一顿,静静地说:“刚才你爸好像在里面说,他已经老大不小了,还不懂事。” 说到这晏休停了,抛给俞僚一个供他自己体会的眼神。 俞僚估计是这话说多顺口了,一时顺不回来。反正晏休直到离开的时候也没从俞僚那些前后自相矛盾的话里弄懂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原本以为,俞伯伯和俞僚这一次是为了让他在学校里多照顾俞绥,作为这样的世家关系,他尚且没觉得有什么。 但是他们始终保持着一种要捏不捏的态度,似乎笃定俞绥在学校会闯祸,既想给他教训,又认为他无法承受任何打击。 晏休没养过弟弟,更没养过儿子,无法感同身受。他想起那个白白净净的小少爷,双手合十讨乖的模样,漫不经心地想,倒是挺会撒娇。 - 假期一晃一片时间哗啦啦地过,俞绥浑水摸鱼过了两个月,即将离开之际,忽然生了一丝愧疚。 他仍然固步自封,没有半点进步,还是那个哥嫌姐嫌的咸鱼。 俞绥数了数钱,他吃饭没怎么花钱,日常开销极低,还有杨飞文救助,剩下五百块钱。 很久之前上超市买的那袋食材最后都进了垃圾桶,表哥说他买的那批玩意都不能用。 俞绥数了数,抽了一张红的,又上超市买了一批食材。 下午三点,俞绥的第二次挑战再次告捷。 即使这一次他买齐了工具,他也没想到除了萝卜要去皮,番茄要去皮以外,连蒜都要剥。 “哦,那葱要烫一遍去皮吗?”小少爷已然心中放弃,慢吞吞地爬回床上。 他将手机平放在床头,颇有仪式感地冲手机拜了三拜。 那头懒洋洋的音调念着繁琐的程序,长天眼了似的说:“行了不用拜了,找跑腿送我家来。” 俞绥:“谢谢哥。” 完了又叹了口气。 “闲久累心病,开学了就好了。”阎无衍在俞绥头上一探,拍拍他,“行了,洗手吃饭。” “俞绥你这个就叫无病呻吟。”粟粟捧着碗从他边上路过,“矫情得跟个大诗人似的。” “大诗人哪矫情?你别喊我名字,我也是你哥。”俞绥跟在他身后慢悠悠走,绕了个弯缠上阎无衍,懒倦道,“哥,你给我算一算,我觉得我这开学要不太平,眼皮老跳。” “一次五百。”阎无衍眼都不眨。 这是故意掐俞绥七寸,俞绥不紧不慢跟上:“开学之后转你一千,你给我算两次。” “......” 阎无衍被他缠得没法,洗了手出来,推俞绥到位置上坐下:“算一次,你开学有贵人。” 俞小少爷愣了愣:“比我还贵?” 粟粟抱着碗仰头直笑。 阎无衍想了想:“差不多吧,你世家哥哥。” 世家哥哥这可不是能算出来的,显然他是从哪知道了消息。 “哦——” 俞绥顿失兴趣,百无聊赖地揉揉粟粟的毛脑袋:“我就缺个弟弟。” 返校之前,俞绥回了一趟家。 走时俞绥将那批电器送给楼下收废品的阿婆,用换来的钱买了三箱饮料送给在他楼下公园椅上坐了足足两个月的三位大叔。 少年拖着行李箱从他们身侧经过,认认真真地打招呼:“辛苦了。” 三人:“......” 俞家和以往没有什么两样,俞绥大白天回来,老爸和俞僚俞贞俞斯都不在。 俞绥跟阿姨和管家打过招呼,居然看到了难得没出门的老妈。 “回来了?”袁语一身跟俞绥如出一辙的懒倦,手臂贴着回旋楼梯的扶手,细声细语地问:“澳洲怎么样,好玩吗?怎么去了两个月,一点都没晒黑呢?” 俞绥:“......” 他哪知道俞斯把他编排到澳洲去了。小少爷回来时就带了个空箱子,他把行李箱往楼梯下一踹,糊弄道:“天天下雨,没出太阳。” 杨飞文这天戳了俞绥的聊天框:绥儿,我紧张。 俞绥回复:别紧张 分班结果马上就要公开,俞绥记得杨飞文念叨要跟他一个班级,念叨的都魔障了。 俞绥想想又发:咱两同班的概率在百分之六十以上,过了及格线。 就算不在也没关系,大概率还在一个寝室。 彼时俞绥在前往学校的路上,没骨头似的歪坐在座位上,一面听多利叔叔念车道堵塞,一面刷朋友圈刷新消息。 同学都激动得不行,连早上起来出门忘记带书包穿错了袜子都要郑重地发朋友圈,聊表对开学的不习惯。 小少爷一边点头一边敲字,那句话没来得及发出去,界面又弹出杨飞文的新消息。 -我是紧张我两不能在一个班吗? -我是紧张你和部长不能在一个班! 俞绥一呆,愤愤地甩了两排问号。 杨飞文甩给他满面哈哈哈。 接着又甩出两张照片,是在校门口拍的,清一色的校服,不仔细看也分不出有谁。 杨飞文:部长来了! 杨飞文:部长又走了! 杨飞文:爸爸你人呢! 俞绥直接忽略掉他前两条,对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拍一张:你派直升机来接我。 后来大概是分班表出来了,杨飞文没有再回信息。 俞小少爷慢悠悠赶到学校时正好赶上白热化。 分班榜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不时爆出一两句喊声。 “今年学生会里是不是有人啊,这分的......” “深得朕心。” 小少爷懒倦地立在那两叨叨咕咕的同学身后,抱着书包,懒哒哒的。 人太多了,不想挤。 直到面前两学生忽然转头,一眼看到树底下白的发光的少年。 “俞绥,你在那边。”女生期期艾艾道。 她面颊红,流着汗。俞绥递了张纸巾,礼貌地笑了笑:“谢谢。” 见她左顾右盼,俞绥莫名觉得她是在找晏休:“他不在。” 女生打着哈哈,不太好意思道:“我知道我知道。” 俞绥照着女生指的方向粗略地数了一下,大概是文三班。 知道了就行了,俞小少爷拔腿远离这片是非之地,谁知道刚拐个弯,跟教学楼上倚在栏杆边往下看的纪检部部长视线对上了。 他强行变化脚步方向,若无其事地拐向文三班的分班板块。 那一处排位较前,按理说不该一直有这么多人。 俞绥慢慢走进去,居然通畅无阻。 “你可算来了。”杨飞文挤在人群里,不知怎么地声音有些扭曲。 俞绥抬眼,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倒不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名字有多敏感,仅仅是因为那个粉红色的桃心。 白纸黑字一列分班表上,粉红色的桃心妥妥地圈着两个名字,周正又暧昧。 而俞绥的名字上面,正是晏休。 日安晏,人木休。 俞绥:??? 第12章 “普天同庆!” “众望所归!” “喜闻乐见!” “命中注定!” “操,纪检部来了!”有人喊,吵嚷的人群立马安静如鸡,四分五裂。 俞绥从石化中回过神,抬眼才看见那头别着红袖章成群结队过来的纪检部,就被人群冲着一起走。 杨飞文和梁文一人架着小少爷一条胳膊,将当事人带离原地。 俞绥被分到文三班,如他所料,班里半数以上是他的熟悉面孔,连班主任都是。 老顾再次接收这帮学生,因着人员没有多大变动,上位整改驾轻就熟,当天就收整布置座位。 “别的人我不管,你们我是熟悉的。不熟悉也没关系,从今天开始我们熟悉熟悉。”老顾站在讲台上指指点点,“上个学期末,我就不说了,扣分大户现在基本都在我们班,对对,说的就是你们几个,互相看什么看,讲台底下还挤眉弄眼!但是没关系,你们也听说了对吧,咱班纪委以后就是学生会纪检部部长。” “还要不要违纪,你们自己掂量着看。” 说话期间,纪检部正好从文三班门口经过。他们步履生风,散漫又刻板,硬是踩出规律的节奏。 为首的少年碎发乌黑,眼梢在浓密的睫毛下散着森冷的光,日光都未能将他面部坚硬凌冽的轮廓柔和。 他穿着短袖,红袖章别在袖口,往下露出削瘦的胳膊线条,一路蜿蜒至裤兜,将记事板桎梏于手臂与腰腹之间。 似乎是刚分班不久,他对文三班并无归属感,甚至可能没有意识到这是他的班,教室内班主任与同学情绪高昂,晏休却只是看了一眼班牌。 纪检部中立马出列一人,敲敲文三的门,礼貌道:“顾老师,请尽快安排同学把班牌换好。” 全班从这其中莫名悟出笑点,捂着嘴趴下去抖肩膀。 看,这纪检部的大腿子不记得你。 俞绥也在幸灾乐祸的行列,少爷端着支笔玩,左手刚刚将手机推进桌肚,好整以暇地看着老顾。 谁知道老顾正好看过来,那双老谋深算的眼睛锁定在俞绥身上,毅然做下决定:“俞绥,听说你跟晏休关系不错?”俞绥:??? 听谁说的? 谣言! 俞绥放下笔立马辩解:“你听错了。” 但是老顾选择性失聪,当天学生会放人,俞绥从厕所一回来就看见某晏姓大佬被按在了自己的座位旁边。 老顾:“既然你们关系好,那就坐一块互相学习,一起进步吧,我相信你们。” 晏休:“......” 俞绥:“......” 老顾你疯了?? 俞绥压根不知道老顾从哪里听来捕风捉影的流言,一门心思认定他跟晏休关系好。 不敢靠近,他仿佛隔着半个教室提前嗅到了黑气压的味道。 “老顾!赶紧的,开会了!”数学老师在门口喊。 老顾终于停止跟晏休逼逼叨,他刚安排完一桩大事,十分满意,结果才出教室就让俞绥缠上了。 “老师,我觉得这个位置安排的有点问题。”俞绥认认真真地分析,“右列单排的同学很孤单,刚才杨飞文同学就跟我表达想跟我换位置的想法,我觉得......” 话没说完,旁边那数学老师勾头看了看他:“杨飞文呐,我教他那时候他话多的要紧,单排最适合他了。” 俞绥还想挣扎,数学老师又说:“你这孩子,不是说跟晏休熟悉吗,怎么好不容易分到一个班上还害羞了?” “......” 小少爷嘴角微微抽搐,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人言可畏的威力。 那是纪检部部长啊,是一般人能熟悉的吗,是一般人敢同桌的吗? 俞绥窒息地在教室门口踌躇到上课前最后一分钟都没敢进去。 “这不像你啊。”杨飞文扒着窗嘎嘎嘎直乐,“还是不是那个跟我们骚纪检部男朋友的小少爷了啊?” “是屁。”俞绥指着他,“再说一句你灰飞烟灭。” 教室里热闹,后排那辆座位空着并不突兀,原本只有一张桌子贴着墙面放着,这时候忽然被推了一张,桌面干干净净,要不是挂在椅子上的书包,都看不出那个位置有人。 “刚才学生会会长来把他叫走了。”一个女生小声说。 “你要不就趁现在过去,然后赶紧趴下睡觉。”杨飞文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尴尬的,“没事,人部长又不知道咱们在背后怎么聊他,我们从来不舞到蒸煮面前的。” 俞绥幽幽地看着他。 这帮人显然是跟他熟络惯了,压根儿忘了他也是那什么蒸煮。 “我还睡。”俞绥无力吐槽,“他是纪委啊,我在纪委旁边睡觉?我吃了什么心什么胆?” 违纪小能手也不能应付纪委坐在旁边的局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这位置是老顾安排的那姓晏的怎么都不该怪罪到他头上。 俞绥瞥一眼钟表,慢吞吞地挪回座位。 开学前几天大部分老师都选择自我介绍,文三不大一样,他们老师许多是眼熟面孔,写了名字以后就开始讲课赶进度。 俞绥支着脑袋半睡半醒地听课,他面朝墙,看着像在看试题,细长的手指间夹着两只颜色的笔,老师讲课声化作背景音乐。 恍惚之间感觉身旁的椅子被人向外拉了一下,有个人在他旁边坐下。 俞绥醒了。 二十六中的座位宽敞,少有人挤人的情况,认真投入自己事情中的时候,其实完全可以做到忽略掉旁边的人。 俞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醒了,他浑身的神经都集中到那半边身体,视线规规矩矩锁定在他的试卷范围内不敢往那条分界线上瞥一眼。 他分明尽力想忽略掉旁边那个人,这时候杨飞文他们洗脑式的部长部长在他脑子里疯狂转悠,从前有意无意看过的同人文同人图都冒出来了。 部长坐下了,部长掏书包了,部长拿出教材了,部长开始听课了。 俞绥:“......” 他甚至能想象cp楼上是怎么欢呼尖叫的。 就在俞绥维持一个姿势维持到脖子都快僵硬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拍。 晏休没想到自己能把人拍出这么大动静,俞绥一抖,夹着的两支笔滚到地上,连椅子都往后拉,兹拉出刺耳的动静。 那双标致的眼睛比他还错愕,两人相顾半响,俞绥立马弓身去捡笔。 其中一支滚到了晏休脚边,他迟疑地抬头看了眼晏休。 晏休鞋子挪开。 俞绥正要伸手捡,晏休伸手将他拉起来,长而直的手臂下垂捡起那支笔,轻轻放在了俞绥桌上。 “......”小少爷盯着那支笔,觉得自己已将社会性死亡了。 他满脑子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没有共享到旁边人的脑颅中。 晏休清淡的目光在他桌面上一扫,低声问:“......你很怕我?” 俞绥侧过头看他,眼底清澈,特别无辜:“啊?” 晏休也不应,默默打量他,一秒后收回目光,一张被子笼统地将刚才的事盖过去。 他抬起下巴:“我刚才想问你,老师在讲哪里,我来的晚,没听见。” 除去演讲那一次,这是俞绥第一次听晏休说这么多话,而且因为在上课的缘故,每一字每一句都压得特别轻,保证不会给周围的人造成打扰,又能让他听见。 俞绥脑袋空白地瞪着教材,伸出爪子翻了两页,推到晏休面前。 拘束又乖巧。 晏休要不是先前见过他张牙舞爪的模样,估计也给他现在沉静的表象糊弄过去了。 他跟着翻到那一页,俞绥立马把自己的课本扒了回去,一副被人打扰到听课的模样,勾着笔心不在焉地在那道例题旁边圈下一个选项,D。 晏休看见,锋利的眉轻轻上挑。 正好老师在黑板上写下这道例题的答案,D。 余光里,男生懒倦地打着哈欠,精致的眉眼藏入不知什么时候过长的头发中。 晏休神色微滞,他确信刚才一番动静前后几分钟俞绥都在走神,至少心思不在讲台上。 但是他问话时俞绥甚至没有往黑板上看一眼,就翻到了老师讲到的地方,甚至随手勾的例题答案也恰好正确。 小少爷这反应能力,一点都不像俞伯伯口里学习跟不上的模样,至多算是心思不在这上面,懒倦了过去。 此后课上时间相安无事。 俞绥从最初的警惕到后面逐渐放松下来,心说部长也不是那么的不好相处,至少不惹是非。 只是未来溜号开小差的机率渺茫。 小少爷抽空哀悼自己短暂逝去的青春,困恹恹地想,只能课间屯点零食。 他嘴上不得闲,饿得快,小时候还被亲戚笑过亏他老子干的是餐饮的活,要不养不活他。他那会养的白白胖胖,上小学以后才抽了条,从横向发展变成纵向发展,只有肤色一路跟着他。 俞绥走着神,回神便看到新晋同桌正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干什么?”俞绥说。 晏休似乎陷入了某种难题中,眉形拧在一块,缠了一会,在组织语言。 俞绥瞄了眼,发现这位部长居然上课玩手机:“......”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但是还没等他把这种情绪仔细解剖,小少爷极好的视力瞄清了那上头的图片。 不知哪位好兄弟将分班板子拍了下来,文三班,白纸黑字红桃心。 俞绥对上晏休的目光,提前感受到了窒息。 第13章 十多岁的学生,最擅长在网络世界里通气。 [他们在干嘛啊......] [不知道,已经拉拉扯扯一天了,不敢看!] [哎我去,之前谁还说不熟的,脸疼不?] 文三班新任班长易田从在分班表上看到自己跟俞绥和晏休两人分到同一班开始激动到现在,油然而生一种庄重感,郑重其事地在屏幕上打下:激动请回贴吧尖叫,禁止舞到蒸煮面前。 以下是被刷了整整几十楼的分班表照片,那颗耀眼的红桃心biubiu戳中他们的小心脏,顺便心惊胆颤地问:哪个不怕死的人才搞上去的,我今天下去搓了,还没搓掉。 有人回复他:没事,板子撤了,部长没看到。 不知名同学:可是俞绥看到了,那表情,山崩地裂见过没? 某文三同学:没事,绥儿是自己人。 底下的同学跟上了队形:没事,绥儿是自己人。 “自己人”此时此刻恨不得当场去世,他大脑麻木,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个扎眼的红桃心,灵魂出窍地想: 这还能解释吗? 这不能解释吧? “我......” “你......” 两人同时闭嘴。 半响,晏休鸦羽般的睫毛微微抬起,薄凉的目光重新落回手机上,他低下头,拇指轻轻一摁,自嘲似的淡淡道:“现在恶作剧的方式已经进化到我看不懂的程度了。” 俞绥保持微微张口的模样看着他,他似乎愣了一下,黑漆的眼睛显得越发无辜。 “上一次我见到这样的涂鸦,”晏休说,“还是三年级的时候。” “呃,”俞小少爷镇定地点了点头,一连说出一串话,“是啊,幼稚,可耻,无聊。” 和部长同桌的日子不像俞绥最初想象的那么难熬,只要不抱有开小差,迟到早退的念头,他只是多了一个好看的同桌,偶尔一回头被张俊美的脸吓一跳而已。 除此之外,课间时间晏休很少待在自己的座位上。纪检部在刚开学的时候特别忙碌,据说学生会那丢了一堆不在分内的事给他们,那位还有一年毕业的学生会会长有意把位置传给晏休。 而俞绥自打开学那天就非常自觉地卸载了贴吧,为了避免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影响他发展正常的同学关系。 “作业放在桌子上。”晏休离开前留下一句。 “哦。”小少爷困恹恹地应下,扫了眼时间,等分针爬到十,才慢吞吞地起来收作业。 他伸出了手,摸了摸晏休的桌子,眼尖地看到他桌肚里没带走的红色袖章。 说起来这个袖章还曾经在他的桌肚里出现过。 俞绥心虚地干咳一声,兜起作业送去办公室。 “等等等等,俞哥,绥哥,再等五秒钟!”门口几个学生急促地叫住他,伸出尔康手。 上学的年头,十个孩子里九个孩子为作业而练就过无影手,梁文还过分一点,一只手抓着三支笔。 他们班刚开头这个风气还行,拼死拼活也要把作业交上,这要是放在从前可都没有这种觉悟。 班长易田叼着橡皮筋,一手抓着马尾,匆匆落下最后一笔:“搞定!” 班长虽然长得小小一只,但是风风火火,像个小炮仗,今天还是她头一次补作业,写完抬眼一看,自己的腿正拦在俞绥面前。 她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腿,抬头对上男生那张精致得过分的脸,耳梢一赤,手脚麻利地缩回来:“崽......啊俞组长,不好意思。” 俞绥好脾气地杵在这,等他们把作业叠上来,没察觉哪里不对。 结果易田慌慌张张交错了,抓着活页本抬起来立马换回作业本,动作太激烈以至于活页本中间飞了本薄薄的册子出去。 少年人微微一顿,目光向下扫,单手拖着作业,蹲下去捡。 易田却慌里慌张的,伸手撑住桌子,不顾一切地翻出来夺走了那本子。 那一晃而过的粉红色封皮上清晰的印着几个字,俞绥一字不落地看了个清楚——《老鹰捉小鸡》 “哈哈,你快去送作业吧。”易田尴尬地说。 俞绥:“......” 小少爷端着一肚子的惊涛巨浪,杵在原地站了会儿,默默离开教室。 送完作业,俞绥就把杨飞文堵在了厕所门口,出声问他:“阿文——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告诉我?” 作为跟俞绥一路同寝到现在关系铁到有点gay的好兄弟,杨飞文立马举手发誓:“靠,我本来想说的......那不是你说别拿这个事跟你说,影响你处理正常同学关系,我们才没讲的!” 说着杨飞文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道:“哎呀你别紧张,其实那个同人册就做了一本而已,整个年级传呢......你要是想看我可以走后门提前借过来,但是不能霸占太久啊,好多人排队呢。” “谁想看了。”俞绥摸了摸后颈,臊得慌。 但按捺不住好奇,他拧着眉纠结许久,跟着压低声说:“你在寝室给我。” 杨飞文捂着嘴,贼兮兮地笑:“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他们你也在看......这是我的私人情报,我要留着攒到高价再卖!” “......”俞绥沉默了,用平缓又清晰的声音说,“滚。” 这个时间点在早大课间,各班不是在补作业就是在补觉,厕所这边没什么人。 所以隔间传来咳嗽声的时候把两个心里有鬼的人吓了一跳。 接着有个削瘦的男生从里面走出来了。 出来的男生俞绥和杨飞文都眼熟,是他们寝室对门的符翔,符翔平日里低调,独来独往,似乎很少跟人接触,俞少爷能记住这个人纯粹是因为他早上经常不吃早餐。 二十六中一个年级就有二十四个班,是个小社会,各种各样的组成都有。有成绩差被强塞进学校的,也有成绩好免学费入学的拔尖分子。 符翔就是那个免学费入学的拔尖分子,家境不比其他人富裕。 他向来跟寝室里另外三个人关系不合,一个人进出,有时候俞绥他们回来晚,甚至能看到符翔被恶意锁在门外。 俞少爷最初并不知道,他不过溜出去吃早餐,意外撞到低血糖晕倒被送进校医室喝葡萄糖的符翔。 校医一边斥责符翔不吃早餐,边给他买了两个包子。饥肠辘辘的俞绥路过,跟符翔讨了一个,后来捧了两玉米棒回来还给他。回去以后才知道这个人住在他们对面。 杨飞文明显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谁呢。” 俞绥慢吞吞地过去洗手,对着镜子跟符翔点头,算打过招呼。 杨飞文自来熟地问:“符翔——我记得你是不是被分到文六班了?” 符翔沉默起来,过了一会才回答:“嗯。” 声音怪怪的,引得俞绥扭头多看了他一眼。符翔皮肤算黑的,俞绥还是从他脸上看出了不太正常的红。 “你们寝室那楞头虾又画你课本了?”俞绥兀然开口,素来懒倦的眼梢微微勾起,泛着冷光。 那男生匆匆洗完手,仓促地摇了摇头。 俞绥和杨飞文对视一眼,正要过去堵人,符翔忽然抬眼走到俞绥面前。 他不常看人,乍然一对视就显得十分局促:“俞绥,听,听说你家很有钱......” 符翔一咬牙:“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 纪检部不太平,他们加上学生会,总共二十来个学生,离开会议室的没有一丝高兴的神色。 同桌的位置足足空了两堂课,俞少爷大发慈悲,难得做起笔记,随时准备外借。 然而晏休在他旁边坐下来那一刻,俞绥顷刻打消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念头。 晏休俊美的侧脸上没有一丝人味,低气压辐射周围三个位置,半个教室战战兢兢无人吭声。 台上讲课那老师还以为是自己今天超常发挥,招得这帮插根扫把就能大闹天宫的猴子们安安静静,心里非常满意。 唐泊虎和梁文那帮人做不到认真听课,也不闹,趴下去睡觉。 俞绥首当其冲,偷偷看了好几次都是那张黑脸,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嘴角。 他兴致缺缺地把笔记本甩到一边,托着腮听课。 俞绥其实不怕晏休,他是那种四海皆内皆朋友的性格,愿意在一定的条件下追求一段关系最好的平衡。 但是晏休不是那么好攻略的同学,这人阴晴不定,这一会儿的低气压程度已经超过了俞少爷能够处理的范围,他才不想热脸去贴人冷屁股。 就是可惜笔记白做了。 小少爷这么想着,那细白的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扣桌角。 晏休冷静下来,瞥了俞绥好几次,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你在发什么脾气?” “哈?”俞绥斜睨他一眼,心里莫名其妙地说是我在发脾气吗,不是你在发脾气吗? 俞绥笃定地说:“我没有。” 晏休眉梢轻轻一动,挪开视线。 他脸一撇开,余光里那手指头又不安分地往桌角上扣啊扣。 小少爷另一只手先是散漫地托着下巴,后来抓了支笔,换到另一只手上,食指与中指间夹着笔,继续扣桌角,后来又无意地摩挲右上角的薄皮笔记本。 良久,晏休的手覆上那只不断扒拉桌角的手,轻轻拉下来,眼也不抬,对俞绥说:“别扣了,一张桌子一百五。” 俞绥一僵,那只手麻木了似的顺着晏休的力道垂到一侧,老半天才默默抬起来,一点一点地放回桌面。 因为班上同学配合,老师讲课速度很快,没过一会就翻一页。 俞绥在课本上随意勾了一道重点,抬眼就看到晏休正看着他。 “又......”俞绥惊觉自己语气不对,堪堪拐回去,“怎么了?” “笔记。”晏休捏着水笔,隔空点了下薄皮笔记本的位置。 同桌几天,晏休没见过这位懒少爷有做笔记的习惯。 他从来听懂就算了,没听懂就在书上画个圈。 晏休刚才看到那本子夹着的便签纸,本来想问俞绥为什么突然做笔记,是不是没听懂。 话到嘴边,忽然瞥到大少爷恼羞成怒的耳梢,他鬼使神差地一顿,若无其事地说:“你做了笔记吗?我缺课了,听不懂。” 第14章 整一天文三班都很安静,越靠近角落那一角越沉默。更直观地来说,非上课时间里待在教室里的人不多。 好不容易挨到综合课,教室里众同学做鸟兽散,溜得干干净净,生怕被纪检部逮一个过去充人头。 “现在江湖上传了ABC三个版本,你想先听哪个?”杨飞文抱着两本乐谱,将小纸片往页码里面塞了塞。 他们站在后门边上,俞绥倚在栏杆一侧,稍微侧目便能看到教室后排脊骨挺拔,气质冷冽的少年。 晏休的短袖边俨然已经别上红色袖章,他的袖章似乎比别人的更鲜艳,上头还多了两个严谨刻板的字——部长。 部长整个人向后靠上椅背,捏着只红色水笔,手里拿着俞绥的薄皮笔记本。 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他略带低沉的情绪,晏休就着这种要严肃不严肃的氛围,红色水笔落在笔记本上。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后来伸手在桌面上抓了抓,换了一只铅笔,在笔记本上雷厉风行划了一笔。 俞绥没眼看下去,默默挪开视线。 笔记本借出去没过五分钟俞小少爷就意识到了不妥当,小少爷向来疏于学习,那几个横平竖直的方框字从来都是认识就算了,这么个懒鬼做出来的笔记,当然从头到尾透着一股懒鬼的神秘。 里头的晏休似有所感,淡薄的眼皮抬起,透过教室瞥了眼外头那位少爷。 也就这么一扫而过的功夫,晏休嘴角微抿,强迫症促使他在手上这本天书上再次划下一道横线,在旁边备注上正常人能看懂的话。 这是本英汉三明治双语的懒汉天书,大少爷所有的连接词都懒得写,三两潦草的英文字母一笔勾过。 那两节课上的数学和地理,数学倒还好,多是公式和数字,地理或许是因为字数多,俞少爷的懒癌发作到巅峰。 [......wind速的大小mainly取决于两地气压梯度的大小,也就是气压差的~……] [冷暖O交汇,促使warm O被 cold O强迫↑......] [热boom~冷xiu~,热低冷高......] 曾经在拿到这本笔记本之前,晏休还怀疑俞绥是不是专门替他写的笔记,现在估摸着,这没准是少爷闲来没事打的草稿。 错别字还特多。 杨飞文嚷嚷:“你好歹给个面子!” 俞绥回神,漆黑的眼底有些飘忽:“......嗯?” “我说......”杨飞文踮起脚看见楼道冒出来的几个条子,立马拽着俞绥走:“纪检部出大事了,所以咱纪委今天才这么黑脸,跟要吃人似的。” “啊。”俞绥张张口,把那句“其实还好吧,也没有很可怕”强行咽了下去。 他问:“出了什么事?” 杨飞文四处张望了眼:“第一个版本是说咱学校英语角那一块有人打架,情况应该还挺严重的。市领导最近不是照例来看我们学校开学什么情况吗,就巧,有个领导闹肚子,在咱八字楼转了半天没找到厕所,兜到英语角那里去了,差点儿跟打架的贴脸了。” “......”学校有些地方的监控年久失修,违纪惯犯都知道哪几个地方违纪不会被抓到,那个英语角就是其中一块。 俞绥琢磨了一下这个版本,觉得逻辑还挺全面的,这事下去就是市领导暴怒,学校暴怒,影响应该还挺严重。 不过这么长时间没看到谁和谁的处分通报下来,这领导十有八九没认清那些学生的脸。这压力压到校领导头上,学校就会压到老师,老师再给学生会施压,学生会继续给纪检部施压。 “那第二个版本呢?”俞绥问。 “第二个啊。”杨飞文欲言又止地停了下,飞快道,“说是纪检部部长终于抱的美人归,一时春风得意,神清气爽,桃花满面,结果招惹纪检部群体众怒,最重要的还是扎了咱校花会长詹妮的心......哦对了大家都猜詹妮喜欢部长,这不由爱生恨,所以会长不断给纪检部找麻烦,然后就......” 俞绥一听开头就觉得这个版本不正经,他完全没法想象晏休桃花满面的样子,等脑子里那个弯子转过来,他打断杨飞文:“什么美人归,那个美人不会是我吧?” “……”杨飞文话锋一转:“我来给你说说第三个版本。” 俞绥要笑不笑,猛地勒住杨飞文的肩膀向后拉,杨飞文一面喊着杀人了一面狂奔,俞绥撒开丫子在后面狂追。 这一跑足足穿过半个八字楼,从那个英语角经过。 这个英语角报废了好多年,呈三角形的书架上已经不见几本书,俞绥跑过时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男生抱着书跑走。 - “部长。”郑子安带着纪检部十几个人等在文三班门口。 人头一个不少。 晏休把笔记本塞回桌肚里,起来跟在他们身后走出去。 “每个厕所都找过了。”郑子安在晏休旁边小声说,“今天没有人,都去上课了,可能刚开学,还比较安分。” 话还没说完就被晏休含蓄的眼神刺了回去,郑子安深感脸疼。 所有人都觉得刚开学不会出事,但是偏偏有人打架被撞见,还是在纪检部巡逻的时间里。 为了这事,一早纪检部就被拎去念了两节课。 即使这个错误本来跟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纪检部这一届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的态度早就让那个一把年纪的德育处主任不爽很久了,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似的对着十几个部员点名狂喷。 “你们把纪检部当你家是吗?上体育课的时候到办公室躲一躲,执勤的时候看关系,小小年纪就学得这么腐败,长大以后还得了!” 在场的人想起那个长得像青蛙的老年机关枪都没什么好脸色,后边有个人直接叨咕:“一个学校差不多六千人呢,两极分化那么严重,每个星期不知道多少人打架。他还指望我们十来个人跟黑猫警长一样那啥么。” 说完就被晏休横了一眼。 他们从文六班经过,兀然停了下来。 高二分班不久,新鲜的分班表还贴在教室门口。晏休盯着那上头的名字看了一会,没头没尾地问:“他们班那几个呢?” “哦。都上课去了,你们综合课的时候他们上大体育课。”郑子安摸摸鼻子,讪讪道,“我知道你怀疑他们,但是我们当时都不在现场没看到,不能随便扣他们分。” 文六班也有惯犯,麦大永,申济这两个名字,别说是纪检部的,在不少普通同学耳朵里都是个不陌生的名字。 平时见到要绕着走,算是一方小混混,跟晏休班上唐泊虎和梁文那帮人是一个级别的,只不过文三班得益于晏休的缘故,最近不该离开教室的时间里都老实本分地待在教室,至少没有在纪检部执勤的时候打架的机会。 晏休像是不那么在意地耸了下肩膀:“他们在哪上课?” - 两本乐谱垫在台阶上,风吹着阵不知道枯黄的多久的叶子过来,轻轻覆盖在乐谱书上。 俞绥恭恭敬敬端着外卖,跟杨飞文一人分坐一边。他们的右上角有个监控摄像头,不过它很久以前就不发光了。 这是上完了半节课的一个短暂课间。 “憋死我了,毕竟是个条子。”杨飞文小声说,“要不是磕你两的CP,我早就忍不下去了。” 临近的单车棚那边勾勾搭搭过来一帮男生。 俞绥和杨飞文抬头看了一眼,熟视无睹地埋入外卖中。 这学校里供给给违纪同学的就这么几个角落,有时候免不了共享。 这帮人还是眼熟的,唐泊虎,梁文还有麦大永和申济。 “绥儿,给我插个丸子。”唐泊虎撑着两级台阶张口过来讨吃的。 俞绥用竹签戳了两个分给他和梁文,边说:“等会坐远点抽,别在我们上风口。” “成。”唐泊虎含糊不清地应下。 梁文在口袋摸了火机,这几人叼着烟揣着牌占据了另一角一大块地方打牌。 俞绥虽然认得麦大永和申济,不过从来没有正面跟这两个人打过交道,路上碰面连点头都不会。 那麦大永手臂上有条大面积的烫疤,不招女生喜欢,最喜欢背后说女生坏话,申济圆头圆脑,长相偏可爱,可常跟麦大永一块办凶狠状,满身不协调。 今天看他们两在,杨飞文话也变少了,上边两个人只顾着埋头吃。 谁知道今天麦大永突然起了什么兴致,跟俞绥搭了句话:“喂,俞绥,纪检部那条子真是你男朋友?” 俞绥没理会,低头将最后一口粉丝吃掉,打算打包垃圾扔掉。 麦大永忽然将几张牌甩在台阶上:“飞机。” 说完他转过头,盯着台阶上那俊美过分的男生笑了:“啧啧,真是你男朋友啊?” 俞绥微微回头,自上而下睨了他一眼。 寻常的打趣和恶意的寻衅滋事区别其实十分明显,即使那些话语看上去并无太大区别。 “我就他妈的好奇一下,”麦大永说,“他那么瘦一弱鸡,真他妈能满足你吗?” 这恶劣的意味太明显了,周围有人骂了几句甩掉牌。可麦大永没想到第一个拎起他衣领的是这个一直以来看上去脾气都很好的俊美少年。 俞绥黑白分明的眼睛落在他脸上,向来带笑的视线宁静毫无情绪,一记拳头轰然落下。 “我看起来瘦吗?”他的声音依然温润,“能满足你吗?” 第15章 麦大永重重摔到地上,惨叫一声捂着脸蹲下。 “我操。”杨飞文顾不得别的,一跃三层台阶,从后抱住俞绥往后拖,“走走,别气别气!” 俞绥看上去实在不像会动手打人的人,跟麦大永一伙的那几个男生反应过来的时候麦大永已经摔了出去,脸上立竿见影地生起一块青肿。 这一拳就跟沸腾的锅盖掀翻了一般效果,随着麦大永阴沉着脸站起来,气氛拉紧了。 “你他妈了个x”麦大永死死瞪着台阶上两个人,他气冲头颅,一脸狼狈,偏偏俞绥连衣角都没有乱,微垂下视线看着他,不动的模样乖巧极了,刚才贴着他耳朵说的那句话简直跟幻听似的。 “操操操。”杨飞文一连串骂,“这嘴巴太难听了,但是现在非常时期咱真的不能打架而且快上课了我们先回去吧。” 牌是打不下去了,麦大永冲上台阶,接着让唐泊虎和梁文猛地拽住,申济和同行的人立马上前。 “大永。”梁文喊了一声。 唐泊虎和梁文两人虽然没有明确说什么,但是站位却挡在了俞绥前面,微微眯着眼睛盯着麦大永。 “谁他妈先动手的。”麦大永啐一口,“谁他妈今天拦我我跟谁一块收拾。” 场上包括俞绥在内有十五个人,唐泊虎,梁文一行有四个,麦大永,申济一行有九个。 放在平时麦大永没有这个胆量跟唐泊虎他们硬碰硬,但是偏偏今天他们人多。 “那还不是你嘴不干净。”杨飞文喊完一句,赶紧拎起那几袋子外卖,推推俞绥,“走走走。” 不知底下谁先动手,一声“草拟吗”过后十多个人几乎不分你我地缠在一起。 俞绥没动,杨飞文急了:“我操,你原先不这么犟啊。” “不是......” 杨飞文这才发现俞绥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底下气急败坏不断骂人的麦大永几人身上,他微抬着下巴,像在看教学楼,又越过杨飞文耳后瞄了眼自行车棚。 “......走不了。”俞绥的眼瞳收紧,尾音突然上扬,“我同桌来了,别他妈打了!” 众人虎躯一震。 - 学校里为了节省占地面积,通常情况下除了操场和校门口以外的地方都不会远离楼房,教学楼,会议楼,站在楼道的窗口下望,底下准是学校的围墙。 只是楼道这边的窗户很少有人会去看,它起到透风透光的作用,但是很高,要从那个高度去看楼下十分艰难。 这底下是学校一个监控死角,违纪圣地。 晏休站在台阶上,盯着那窗口。 学校的清洁工都不爱打扫这里的窗户,所以它成年累月风吹日晒以后有一层蒙蒙的灰。 今天打开的幅度有点大,能清晰地看到外面一小片树梢和天空。 还有一小撮散开的烟雾。 得亏衍都最近阴晴不定的风,还有楼层不高,二楼贴近地面,还有底下人一点也不低调的叫骂声。 有人在底下抽烟,似乎还打架了。 这是纪检部来的最齐全的一次,就算分成两组分别堵人,每组人员也有九个。 所以晏休过来的效果很震撼,虽然他连登记板都是临时找后面的人借的。 十八个纪检部严严实实把这伙人堵在这,一眼过去成片的红袖章,阵容庞大。 双方都被彼此的人数震惊了。 “他们今天搞团建吗?”俞绥躲在人群后面,小声埋汰。 这一块曾经是废旧的观众席,被抛弃在角落,台阶却好好地保留着。 纪检部来时台阶上面有十五个人,掰手腕的掰手腕,编花绳的编花绳,至少从面上看过去其乐融融,勾肩搭背,最上头那两个甚至还一人拿着一本书在翻看。 多么和谐又普通的一个校园角落。 双方对望,相顾无言。 “我只求他们快点走,太尴尬了。”杨飞文拿书挡着一边,竭力把外卖垃圾往他们身后藏。 “你现在才开始尴尬。”俞绥嘀咕,“我尴尬了可久了。” 纪检部没有要走的意思,眼错不眨地盯着他们的头儿。 那少年迎风而立,眼梢上扬,似乎在将这十五个人的脸映入脑海里。 俞绥乐谱举过头顶,心里叹了口气。 这好同桌才维持了不到半天的时间...... 半响,只听晏休冷冷地说:“记下来。” 众人:“......” 万众瞩目之下,甚至在几个人爆粗口的边缘,晏休拎着板子从他们身边走过,语调一丝儿起伏都没有:“唐泊虎,抽烟,梁文,抽烟。扣两分。” 张口就是自己班的同学,唐泊虎和梁文抬头哑然地瞪着他。郑子安跟胡凡对视一眼,一个抱着板子疯狂记名,另一个负责让他们签字。 “申济,抽烟,扣两分。” 晏休说罢经过了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垂眸看了他一会。这个男生看上去比其他人都唯唯诺诺很多,仿佛被强行拽过来的,身上的烟味也不如其他人身上重。 他也看着晏休,摇摇头:“我......我没抽烟......” 声音越发变低。 “......” 晏休不知怎么地,忽然越过众人瞥了眼爬得最高那位。 那位少爷已经没在徒劳拿书盖着脸了,面上坦然,漆黑的眼底含着些许无奈,好像也是被无辜卷入这里面的人。 晏休收回视线:“麦大永,抽烟,扣两分。” 他说着顿了一下,“加一项打架。” 所有纪检部的条子们目光都变了,如有实质地在麦大永身上扫过去。 “操!” 抽烟躲不过去,谁过来一闻就闻到了,而且被登记的毕竟是大多数,有人陪伴的时候那种恐慌感没有那么强烈,所以众人都憋着气没吭声。 但现在麦大永一听自己比别人还多一项,憋不住了,绷着脸破口大骂:“凭什么说老子打架?” 所有人:“......” 因为你脸上那一大块青肿啊。 麦大永忽然之间就处于下风,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想在这里惹纪检部所有人,反应过来后立马伸手指俞绥:“跟我打架的是俞绥,我总不可能一个人打架吧?你他妈不能只记老子一个人!” 他这时候忽然想起来俞绥动手之前自己嘴贱那句话,阴阳怪气哼道:“去记他啊,你不会这个时候还想包庇你马子吧!” 俞绥:“......” 晏休:“......” 其他人:“......” “操。”麦大永上方的梁文没忍住一脚过去,“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俞绥抱着乐谱,沉静的视线在麦大永头顶落了一会,余光一直注意着晏休。 晏休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懂,没什么反应,只是因为麦大永提到俞绥,所以看了眼俞绥。 俞绥顷刻收回目光,莫名很心虚。 这次纪检部“围剿”成功,不仅抓到一批溜出来抽烟的,还抓到两个吃外卖的。 俞绥和杨飞文两人自己拎着外卖袋招供,争取一个“自首”来减轻“刑罚”。 期间麦大永一直坚持俞绥跟他打架了,杨飞文一行人坚持俞绥没打架,吵得不可开交。 不过那张计分板没有公开给他们看,他们也不知道纪检部到底有没有算上俞绥。 俞绥最后一个签名,往旁边那行潦草的字瞄了眼。 俞绥,杨飞文:在校期间点外卖 没有打架。 小少爷匆匆签上自己的名字,抬眼瞅了眼晏休,却不想晏休正好在看他,俞绥立马尴尬得又要撇开视线。 他可没忘记上学期几次碰面就尴尬,那时候晏休就怀疑自己点外卖,现在倒好,直接撞上了。 “我写好了。”俞绥撒开爪子。 晏休抽走板子,皱着眉,手指从俞绥脸侧经过,轻轻拨了一下。 俞绥吓得不轻,忙目光询问他有什么事要吩咐,这会儿又显得特别乖巧。 “下课先别走,等我一下。”晏休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给他留。 “咳咳。”边上的杨飞文一阵猛烈咳嗽。 俞绥:“......” 纪检部走了,上课铃响了,这事暂时告一段落。 唐泊虎和梁文走时捏了捏俞绥的肩膀,嘱咐说:“那姓麦的最近有病,避着他点,眼不见为净。” “知道了。”俞少爷懒得不行,要是麦大永只是对着他一个人骂他可能当放屁就过去了。况且他今天一点亏没吃,还让麦大永记了个打架。 “那傻逼肯定气死了。”杨飞文说,“但他脸上肿那么大一块,绥儿啊你以后去哪都别单独走。” 俞绥拍拍杨飞文:“他不敢的。” 杨飞文:“可是部长找你干什么?” 俞绥也想知道,为此后来上课都有些漫不经心。 不过下课以后没来得及等晏休,老顾率先过来提人了。最近风声敏感,纪检部这边回去就被各班老师堵住了,老顾立马闻风赶过来,气得七窍生烟:“都给我到操场跑步去!” 综合课向来安排在下午最后一节,食堂饭香弥漫,散步的同学手里还捧着饭团,这个时候被罚跑简直精神折磨。 俞绥和杨飞文两个才吃过外卖的倒还好,第一情况没有唐泊虎他们严重,第二吃饱了,不饿也不谗,正好跑步消食。 梁文那是边跑边喊饿。 “跑!快点跑!”老顾叉着腰,捏着从体育老师那打劫的口哨,“别偷懒!违纪从来不缺点啊!这才安分了多少天!给我憋大招呢!部长还在我们班,你们给不给人部长一个面子,给不给我一个面子啊!” 唐泊虎和梁文捂着耳朵从他旁边冲过去。 俞绥匀速跑步,慢悠悠晃过来了,正好赶上老顾换气的档口。 老顾看着他:“站住!” 俞绥停下来:“......” 老顾:“你你你,你为什么......” 俞绥:“当时饿了。” 老顾一脸心痛:“心肝啊,就差那么二十分钟,你以后饿了来办公室找我好不好啊,你怎么知道外面的东西干不干净,吃坏了怎么办啊?” 俞绥略显愧疚:“我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下次别再犯了。”老顾眼不见心不烦地一挥手,“还有两圈,跑完再走。” 俞绥跑走了,杨飞文正好跑过来,满眼期待地望着老顾。 老顾气恼地指着他:“还好意思笑?” “学校不让你们点外卖不是为了你们的身体好吗?出了事谁负责啊?” “还带坏我们俞绥!” 杨飞文捂着耳朵跑走了。 老顾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分:“带这帮兔崽子,流动红旗真是三年都别想到我手上。” “老师。”晏休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为什么是杨飞文带坏俞绥?” 老顾扭头,有点被吓到,他拍了拍胸脯:“晏休,你跟俞绥这么熟,还不了解他吗?” “我们俞绥平时都很乖的,从来没有扣过分,今天这是第一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晏休:“......” 他点了点头:“哦。” 嗯,希望是最后一次。 操场很大,跑道一眼能望尽。不知道什么时候操场里本来一起受罚跑步的人里面少了一个。 晏休的目光追着杨飞文背后,见他经过饮料贩卖机的时候停了一下,接着左顾右盼,接着贩卖机后面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抓住杨飞文一拽,两个人都没了。 老顾浑然不觉。 第16章 “等虎子他们跑过这圈我们再出去。” “虎子他们跑过了,老顾没找我们,走走走我们过去。” 杨飞文探头偷看老顾,另一只手反手找俞绥,却怎么也没摸到。 “绥儿?”杨飞文回头。 原本站在那里的人早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阵微凉的风。 “???” 俞绥沉默地跟在晏休身后,随着路越来越偏,他有点怀疑这位同学是想把他骗到没人的地方暴揍。 其实早在他看见晏休走到老顾旁边的时候他就想偷偷溜走了,谁知道没等他开溜,晏休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旁边把他拎走了。 他的手腕被晏休抓在手上,晏休把他带出来之后好像忘记了放开。 俞少爷就着这个姿势半拖半走,余光已经悄悄瞥了晏休的腿好几次。 走这么快干什么,腿长不是这么用的。 手腕桎梏在别人手心里的感觉很奇怪,俞绥一路上都在想怎么做到不尴尬地抽回来。 后来他好不容易想尝试抓抓头发这样子自然地把手拿回来,晏休却停在一扇门前,恰好放开俞绥的手。 俞绥不动声色地把手插进兜里,进门前瞥了眼门牌。 [纪检部办公室] “......” 违纪小能手此刻有那么一丢儿慌张。 “你就这么把我拽过来了,老顾那里怎么办?”俞绥跟在他身后问。 办公室里没人,晏休打开灯,示意他坐沙发上。 纪检部的办公室有一条能容纳二十个人的会议桌,会议桌旁边围着镶在墙里的书架,还有一个小型会客厅,具体表现为有沙发,茶几,还有茶具。 这个条件比老顾在办公室的待遇还好,所以二十六中老有人控诉纪检部是腐败分子。 俞绥说完就感觉晏休那张气质锐利的俊脸上表情微妙,他的眉梢向上轻挑,那是个有点戏谑的弧度。 “他对你那么自信,有百分之九十八的可能会在颅内自动给你找一条不出格的理由。” 俞绥:“......” 小少爷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把自己甩进了沙发里。 晏休在他对面坐下,从一直提着的袋子里拿出个方形物品放到茶几上,推到俞绥面前。 这是个便当盒,看盖子表面的蒸汽,里面的饭菜应该还热乎着。 俞绥一呆:“干嘛?” 晏休言简意赅:“给你吃的。你右手边底下有个柜子,里面有一次性餐具。” 俞绥:“......” 他顾不得别的,短时间里瞥了晏部长风神俊朗的脸好几次,忽然有种风萧萧兮的悲壮感。 也许晏休自己没有感觉到,但是作为一个朴实无华,平平无奇的,普通的,有时候会违纪的学生,俞绥这一瞬间备感惊悚。 晏休平淡的语气就好像送死刑犯最后的晚餐,矜贵高冷又怜悯地告诉他,吃吧,吃饱了好上路一样。 他脖颈汗毛直竖,抿了抿嘴唇,乖巧道:“我们都这么熟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这已经不是晏休从别人口中听到“他和俞绥很熟了”这种话,不过从当事人口中听到以“我们”为主语的还是第一次。 晏休垂眸看了他一会,拉过饭盒,曲指在桌面轻轻一敲,手掌摊开:“筷子。” 俞绥摸到那个放一次性餐具的柜子,懵懵懂懂拿了双筷子递过去。 俞绥一眼认出那是学校食堂的饭菜,还是教师食堂那边的,教师食堂的饭菜选择比学生食堂更多,味道也更浓。 刚入学那时候两边食堂界限不明确,俞绥刷脸跟几个老师进去蹭过几次。 他一脸空白地看着晏休在他面前拌饭,跟现在才想起来自己没正儿八经吃晚饭似的,不动声色地别开视线。 晏休拌完把筷子往饭盒上一撂,推到对面:“吃吧。” 虽然晏休没在俞伯伯面前答应什么,但是就像汤瑛说的那样,没遇到就算了,但现在俞绥人都碰到面前了,他不介意顺手照顾一下,就像以往照顾表弟表妹那样。 晏休也没想到老顾会拎人出去罚跑,一跑就耽误了晚饭时间。 “……”俞绥往饭盒上瞄一眼,小声说,“可是我吃过了。” “……” 两人默默相望,不约而同想起那碗外卖。 它本来只值二十块钱,纪检部从天而降以后还值两个班级分。每周流动红旗评选六个班级,这六个班级过去的一年里通常是并列第一或者并列第二,一个月下来只扣两三分的那种。因此这两外卖分可昂贵了。 晏休薄唇张开又闭上,敷衍道:“那是零食,不能当正餐。” 他停顿一会又说:“你真的不要?” 部长的态度不算好,但做的是哄他吃饭的事。俞绥觑着那便当盒思考两秒,伸手扒拉过来。 俞绥吃饭的时间里,晏休拿了本书在对面看。 小少爷吃相中规中矩,慢条斯理,末了抽张纸巾擦擦嘴,问:“多少钱?” 晏休合上书看了眼饭盒。 里面剩了一部分,看来外卖确实在小少爷胃里占了面积。 “我把饭钱转给你。”俞绥翻出手机,嘟嘟喃喃地说,“微信吧?你在班群里吗,我加一下你……” 前半句晏休没什么反应,似乎在思考有没有必要让俞绥还这个钱。听到后边,手指头很小幅度地动了一下。 “不用了。” 俞绥划着手机兀然停下来。 白炽灯影将少年人一分为二,他睫毛长,不看人的时候情绪藏在重重阴影下。 俞绥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机,并无意义地笑了笑:“哦,谢谢。” “对了,你还没说找我什么事呢。”俞绥客客气气地问,“因为麦大永吗?” 毕竟麦大永那时候说俞绥跟他打架。 晏休没记俞绥打架,这点从老顾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 俞绥长着乖相,大概是因为他常年笑起来春风拂面,男孩子漂亮乖巧还懂礼貌,向来是讨人喜欢的。 可晏休眼角一抽,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这位大少爷又不高兴了。 他抹了一下额头,拇指拎着水壶倒了两杯水,回俞绥说:“他脸上的伤是你打的?” “......嗯。”俞绥垂下目光,感觉自己像审讯室里的嫌犯。 他这厢脑补得情深意切,面前忽然落下道阴影,俞绥下意识地后退,后脑勺抵到沙发上,脑门被人用手指弹了一下。 “麦大永在学校从来拉帮结派行动,你怎么那么大胆子招惹这种麻烦?”晏休探究的视线从上而下将俞绥扫了个遍。 俞绥嘴角一扯,破罐子破摔地说:“可能因为我也是个麻烦?” 弹额头是个诡异亲密的举动,俞绥一句话说完,梗着脖子悄无声息地从晏休旁边挪开。 “部长,你知道咱学校有校霸吗?”俞绥说。 每个学校都有一个两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高中生混合在中二的思想进阶阶段,每年都有那么一个两个出头人物。曾经二十六中的校霸叫王泽,是高他们一届的学生。 麦大永和申济一流刚入学没多久就跟着王泽狐假虎威,直到王泽和现校霸郁侃碰上,惨败,那次闹得很大,王泽直接退学。 小少爷坐得端端正正,语气无奈地表示,分班之前,郁侃跟他是同班同学,麦大永私底下闹一闹就算了,不敢闹太大,怕招来郁侃。 “但是那一拳是我打的。”俞绥无意识地搓了搓额头,“你要把我的名字也记上去吗?” 晏休答非所问:“打人不对。” “我知道,我错了。”俞绥低眉顺眼说完这句,忽然问,“阿文说学校最近严抓打架......” 话说到一半晚修的上课铃响了,俞绥停下来。 晚上休息时间让罚跑和吃饭一耽搁,过得飞快。 晏休和俞绥一前一后离开办公室,说一句答一句,倒也像寻常同桌那样,不至于落到尴尬的境地。 天热,离开空调房走在走廊上落差感颇大。 俞绥说话间偶然侧目,余光里瞥到晏休脸侧,恍然间觉得那里应该流下滴汗,不过他扭头的时候什么也没看到。 “抓的不是打架。”晏休注意到他停下,也停下来等他,“打架是指双方力量均衡的情况下撕扯争斗。” “......”俞绥很轻地眨了下眼睛,忽然悟到什么。 晏休:“来巡逻的领导那天路过英语角,看到超过七人以上的学生聚集撕扯,然后有人注意到领导出现,分作两边跑了。” “有个人是单独跑的。” “那不是打架,是单方面围殴。” 校园欺凌的性质可严重多了。 俞绥耳边听着晏休冷淡的音调,一边勾头看楼下亮灯的男厕。 他第一次见晏休的时候就觉得这人空有一张帅脸,根本不好相处,是个麻烦的人,后来事实证明晏休确实不好相处,他可能矜贵久了,从没琢磨过怎么跟人交流,故事讲不好,天也聊不好。 晏休撑着栏杆,跟他一起探头看楼下。 “部长,那里面有人。”俞绥说。 晏休看了他一眼。 “现在可是上课时间。”俞少爷细白的手指头向下一指,红绳上的长命锁贴着手腕,衬得皮肤越发冷白。 “厕所的开关在里面,每个人进门都能摸到。清洁阿姨一般只开外面的两盏,快下课的时候才会把里面的灯打开。” “现在那里那么亮堂......等等。”俞绥想说里面可能还是团体旷课,不过还没来得及说,他极好的视力瞥到贴近男厕门的地方似乎有个书包。 俞绥攀着栏杆,身体尽力往外探,想看清书包的样式。胳膊猛地被拽住,晏休一把将他扯下来,这次脾气没收住:“你要找死也别死在我面前。” “我找什么死!”俞绥少爷脾气也窜上来,一巴掌拍在晏休胳膊上,“下去,赶紧下去!” 那书包款式已经是两年前流行的爆款,大街小巷都是那书包的仿品,所以没过多久这书包就被众人摒弃,已经很少人在用了。 二十六中用这款的俞绥暂时只能想起来一个,那人偶尔会被拦在宿舍外,抱着书包默默看书,等室友恶劣兴趣过去以后过来给他开门。 俞绥急得不行,撇开晏休狂奔。 当天事情闹得很大,据说纪检部部长晚上和新同桌俞绥散步,路过低楼层的男厕所,在里面逮获一帮人。 “文六整个班都被喊出去了,怎么回事啊?” “什么整个班,就喊了那几个好不好!” “哪几个?” “申济家长来了,看到没,那个走路摆腰最厉害的是申济他妈,听说他妈可厉害了。” “不过晏休和俞绥散什么步啊,晚修时候散步?他们为什么不上晚修?” “操,老顾也被喊过去了!” 杨飞文从铺天盖地的八卦声音窜出去,竭力奔赴前线,可惜跑到一半,被姗姗来迟的德育处主任和文三班数学老师同时逮住扔了回去。 “瞎凑什么热闹?”文三班数学老师横眉冷对,“回去自习!别一天到晚搞些传谣的事!学学你们班几个好学生!” 杨飞文使劲抬下巴,伸手指着办公室里面:“成哥你让我进去学习呗!我们班好学生不是在那里面么!” “去!去什么去!”数学老师说,“我让你现在学吗,我让你平时学!” 文三班代表垂头丧气归来,班长易田紧张巴哈地看过去:“怎么样?” “进不去。”杨飞文叹了口气,“不过我看情况不太乐观,对面太多家长来了,一个劲儿喷口水,比菜市场大妈还吓人。” 文三众人愁眉丧脸一叹。 那天晏休和俞绥在男厕堵到八个人,麦大永和申济一众男生七个,还有角落蹲着的符翔。 符翔坐在离间的地板上,他平时学习刻苦看书多,早早带上了眼镜,那时候眼镜在隔间外的走廊上碎成了两块,被一个男生捡起来拿在手上把玩。 或许是晏休当时没有带袖章,那帮人都没反应过来。 本来显而易见的校园欺凌,俞绥冲进去扶符翔,被符翔躲了过去。 这帮人除了符翔以外,不久之前才跟晏休打过照面,没想到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又碰面了,新仇旧恨累加,呕了一口陈年老血,怨怼得不行。 “我们只是翘课而已。”申济抓着脑袋,笑嘻嘻地说,“部长,干什么这么严肃,大家都是翘课的,非搞那么死板就没意思了。” 申济暗指似的指向俞绥:“不然你怎么解释俞绥这个时候还跟着你一起在外面乱晃?” “翘课?”俞绥强行去拽符翔,“你管这个叫翘课?符翔!你起来!” 符翔没应声,战战兢兢地躲过去。 “我们就他妈是翘课怎么了。”麦大永恶狠狠地说,“符翔跟我们一起翘课,过来陪我们玩而已,不信你自己问他!” 争执并没有继续多久,因为清洁阿姨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跑了过来,一次性捅到了老师那里。 这事影响恶劣,校方出面审理,俞绥和晏休作为发现方都在场,麦大永那边请了家长。 麦大永的父母似乎是工作忙碌,来了也急躁的不行,反倒是申济的母亲进门以后扫了眼拘束站在办公桌旁边的申济,一把拽过来:“谁说我儿子校园欺凌!我儿子欺凌别人?你们看看他这个样子,他不被人欺凌我就要烧高香了!” “我儿子小时候孤僻,我费了多大的心思才让他开朗一点,他怎么可能做出欺负别人的事情!” 这一行家长里里有些对自己孩子的尿性多少知道一点,可是不管怎么样,欺凌同学这种事情一旦被坐实,他们的孩十有八九会被退学。于是扯着嗓子跟着嚷起来。 “谁有证据啊?没证据为什么要污蔑我儿子!我儿子只是调皮了一点,跟同学开玩笑而已!”申济的母亲甚至走到符翔面前:“小同学,你跟我们申济关系怎么样啊?你如实告诉老师啊!” “你别碰他。”俞绥轻轻一拉,把符翔拽了过来。 “就是你这个孩子误会了我儿子吧。”申济的母亲冲俞绥笑了笑。 老顾一面拦着一个,等符翔那班主任过去哄符翔。 “什么情况啊孩子,你如实告诉我们,没有人能对你做什么。” 符翔全程没张口,抓着书包任人拉扯,而到现在他家里也没有来人。 “别过去。”晏休拉住俞绥,“他要说会说的。” “你懂什么?”俞绥抽回手,他憋着气,小声说,“我最烦你们这种看起来很理性其实自以为是还总揣着手事不关己动动嘴皮子就指手画脚的人了。” 第17章 “没证据不能随便污蔑我们孩子啊!” “是,我们家孩子是成绩差了点,人调皮了点,怎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搞成绩歧视吗?” “你们二十六中不是倡导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吗?怎么还以成绩看孩子呢!就这几个是好学生,好学生说的话就对了吗?” 办公室的热闹持续许久没有结果,最终换到一个全员停课在家反思,等校方通知的结果。 麦大永一行人纷纷被家长领走,人群哄闹离开,显得落单在后的符翔形单影只。 那申济离开时趁着家人老师没注意悄悄回头,对符翔无声说了一句话,看口型大致是“兄弟,回头见。” “行了,你们两先回去上课。”老顾的手搭在俞绥和晏休肩上,一左一右带出办公室,“剩下的我们来跟符翔同学沟通。” 办公室的门重新合上,透过百叶窗依稀能见到男生体型的形状,他紧紧抱着他的书包。 班主任和隔壁班老师,甚至各科主任和校长都围着他。 俞绥忽然觉得那个看似强大的圈在不断挤压中间人存活的空隙。 符翔很拘束,因为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因为他始终不承认而落入两难之地。 俞绥抿了抿唇没作声,他余光注意到晏休站在一侧等他一起走,便没有多做停留。 那股从办公室里带出来的安静突然就突兀了。 这种安静不是让人心安的安静,俞绥抬眼看了看前面人的后脑勺,默默又把嘴巴闭上。 郁闷烦躁的情绪是种延伸性不可捉摸的东西,俞少爷从前绝对不会放在嘴里的话不带一点儿预兆地蹦跶出来,有没有气到晏休不知道,总之先把他自己吓坏了。 他处在微妙的尴尬和后悔当中,又惦记着后面还在办公室里的符翔,气郁未消,自觉多说多错,干脆不说了。 他不说话,晏休也不说话,尴尬是今晚的牵引线,他两一前一后,互不搭理。 如果不是走到楼梯口遇到符翔的家人,他两能一直维持这个状态。 那是个上了年纪的阿姨,抓着衣襟撑着腿,走得很慢,看见他两忙问:“知道高二文六的符翔在哪个班吗?”两人停下来给她指办公室的方向,老妇人一愣,抓着衣摆擦擦手,讪讪道:“小同学啊,知不知道我们家符翔犯了什么事啊,怎么会去到办公室了啊?” 俞绥一顿,他下意识想看晏休一眼,又仓促收回来:“阿姨,他没犯事。” 他略艰涩地说:“只是遇到了一点麻烦,学校和老师会帮他解决的。” ...... 后来晚修结束班里有人说看到符翔跟一个老妇人离开学校,第二天没有回来上课。 “你听说没,昨天麦大永和申济把六班的符翔堵在厕所了。” “我们那不给出去,不太清楚。” “......” 两个女生结伴上厕所,路过楼梯口忽然看见贴着扶手边站的男生,双双一怔。 “......俞绥。”其中一个女生悄悄上前,“昨天是什么情况啊?” 即便学校口风紧,严明禁止议论这事,但是传出去的一点风声还是让人嗅到了味道。 俞绥没回答她,如果这个女生稍微没那么激动,不那么不好意思肯多看俞绥一眼的话,就会发现这个向来好脾气的男生此刻情绪不怎么样。 “俞绥?” 俞绥看了她一眼:“不知道。” 他点了下头,抓着栏杆转身上楼。文三班这节体育课,他一转身就看到下楼的晏休,猝不及防对视。 俞绥一僵,侧身错过晏休跑上楼。 “你跑哪去啊?”杨飞文一把揽住俞绥,“上课啊。” 几个男生紧跟在杨飞文身后,一左一右抓着俞绥:“走走走,哥哥们带你打球,瞧你一天天这心不在焉的——” 于是俞绥又跌跌撞撞地被拉着拽着从晏休旁边过去,杨飞文忽然撒开俞绥,扭头问晏休:“纪委,我们去打球,你一起吗?” 俞绥脖颈又起寒毛,动不了了。 他全身的神经都用到耳朵和后背上了,半天才听到晏休冷冷淡淡的声音。 “嗯。” 晏休答应了。 俞绥抓心挠腮的紧张瞬间散了一半,不明由头地松了一口气,立马又重新紧张上。 二十六中的篮球场视野出了名的开阔,这天天气特别好,阳光全照在他们身上。没过半场,就有男生把衣服撩了一半拧汗。 文三女生紧巴地冲前冲后送水送毛巾,闹得比打球的男生还忙碌。 易田揣了两瓶水挤到俞绥和杨飞文边上递过去,压低声音小声问:“俞绥,你跟晏休吵架了?” 俞绥接过水,乌漆的眼睛往晏休的方向过了一眼,温润地说:“没有啊。” 他们两本来就不熟。 等易田抓心挠肺地走开,杨飞文别开脸凑近:“你俩肯定有问题。” “什么问题?”俞绥拧开盖灌水,散漫地挨到栏杆边上,眯着眼似有若无地扫了眼场上。 晏休俊逸的侧脸在高中学生里很容易成为聚焦点,俞绥有意无意扫过去好几次,叼着水瓶挨不住烦躁。 分组的时候他和晏休永远在一队,但是打球的时候挨不到一起去,每次他拿球的时候总是能看到晏休站的很远。 俞绥心里的小人大喊着狂奔。 “你俞大少爷什么时候给别人这么甩脸过。”杨飞文说。 易田送水送到晏休那里去,俞绥顺着那瓶水,忽然跟晏休视线对上,他仓皇地收回来,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什么?”他讷讷地回。 杨飞文有丝儿无奈:“哎。” 下一场,杨飞文拿到球转身就传给晏休,晏休带球过人。俞绥跟人拦着拦着就到了晏休旁边,他们距离还远,局势不那么乐观,对面拦着的唐泊虎人高马大,拦球很凶。 俞绥顿了下,压低声问道:“阿文跑过去了,要不传阿文?” 晏休似乎停了一下,但没应。接着他带着球原地起跳,远远一掷。 篮球呈抛物线以雷厉风行的效率落入网框,咚地砸到地面。 三分。 谁也没料到纪委还有这种耍帅的技能,且他效率过高,球进框了才有人捂着嘴跳起来尖叫。 俞绥转身,但晏休连跟队友欢呼击掌的自觉都没有。 人倒是没走,拎着衣服下摆在原地擦汗,刚才没来得及说的回应现在才漫不经心地吐出来:“不用。” 冷淡,非人哉,闷葫芦。 俞绥心里嘀嘀咕咕冒了一串词,一个也不敢吐出来,盯着人家手指好久,小声说:“你是不是生气了?” 晏休:“......” 他也不继续擦汗,将衣服提着。 其实晏休不过是想早点去把衣服换掉,他答应上篮球场打球,只是因为某少爷闷着脑袋情绪低落,还在闹脾气,憋着话要说不说的模样。 但是在篮球场待的时间太长出太多汗,他不想继续待着。 俞绥等了三秒,飞快地说:“对不起。” 说完趁其他人还没过来,几乎小跑离开。 杨飞文高声喊他:“你不打了吗?” “不打了。”俞绥说。 往蓝球场外的水泥地上阳光与影子交错,路过校门口,铁栅栏外赫然出现一行人。 他们没穿校服,嘻嘻哈哈站成一排,有人大老远就喊了一声“俞绥”。 一个白色的物体冲着俞绥的方向飞过来,是个沙包,不过俞绥站得远,那沙包没砸到他,正好砸到他脚边,扬起一阵沙。 俞绥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人。 麦大永撑着铁栏杆:“我本来还把你当半个兄弟,你就这么对我。” “真贱啊你。”麦大永盯着他说,“非舔着那条子,以后就别怪哥们不留情面了。” 俞绥没说话,他捡起沙包,放在手上掂了掂。 肩上忽然搭下来只手,生生把俞绥的动作也摁了回去。 俞绥没动,僵着手臂,任由身后的人从他手上拿走沙包。 是晏休。 晏休从后揽着俞绥,像杨飞文平时安慰他那样用力抓了抓。 晏休还是平时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他还走到栏杆那边问他们“你们怎么还敢回来”。 “狗男男。”有人讥笑。 “我们怎么不敢?”没有什么比挑衅权威更让他们感到刺激的了。 麦大永现在是真的不怕晏休:“现在就是我他妈违纪你又能怎么样,实话告诉你,你他妈扣那几个分对老子一点影响都没有。” “别说是那个穷鬼。”麦大永指着他,“出了校门,你他妈也要跪在地上喊老子爹。” 俞绥去抢晏休手上那沙包,让晏休轻而易举躲了过去。 晏休似乎没想到俞绥还会冲过来抢东西,干脆从后揽住俞绥的脖子,托着他不让动。 麦大永和申济一帮人骂的起劲,保安室喊了三个保安过来才把人撵走。 小少爷难得骂人:“放开我,你有病啊站在这给他们骂!” “少爷,打人是不对的。”晏休松开手,推着他头往斜上方四五度方向看,“你看,那有监控,录音的。” - 二十六中有一年出过家长在校门口与校方起争执上法院开庭的事,后来校门口的设备永远采用最精进的款。 晏休有职务之便,调取视频非常快,单从里面麦大永口不择言的话就能直接证实麦大永和申济等人当时是在欺凌符翔。 俞绥拿到这东西之后没有急着找老师。此时麦大永等人停学,符翔也没有回学校,他想等符翔回来,再拿这个去问问符翔。 不过等了几日都没等到符翔回来,倒是等到件奇闻。 说是麦大永那几人去网吧,出来放水的时候被人拖进巷子里暴揍,因为在黑网吧不敢报警,结果回到网吧正好碰到查黑网吧,真被条子拎进局子里了...... 第18章 这消息有点大,有点振奋人心,有点动画片里善恶终有报,坏人自有天收那感觉。 麦大永和申济在同学里那名声就不怎么样,这消息传出来笑倒了一帮人。 “所以说这个亏心事就不能做,有人在看呢。”杨飞文挤着俞绥往食堂里钻,边拿着个小本记个不停,阴阳怪气地说“绥儿,你说这人是谁收拾的呢,总不能真是天吧?嗯?反正我觉得啊,不管是谁,做这个事的人肯定跟你一样热心,对不对?” 食堂排队从打饭窗口一直到了教学楼下,漫长又拥挤,队伍跟贪吃蛇一样,跟闷在大棚子里似的空气不流通。 俞绥被挤得不得不挨着前面人的背部,他理都没理杨飞文,下巴往前面人肩上一压,瓮声瓮气地说:“好多人。” 那人是晏休。 监控视频音频到手以后,俞绥看晏休忽然三百六十五度顺眼,虽然晏休每天还是那副不冷不淡的模样。 俞少爷破天荒把臭脾气收起来,几天规规矩矩地没犯违纪的事。 “站好。”晏休头也不回戳了戳少爷的脑袋。 俞绥皱眉:“累。” 楼上下来总共才几步路,大少爷已经被食堂人头攒动的空气弄得蔫不拉几。 杨飞文说干了口水都没等到一句回应,如有实质的目光盯着俞绥的脑袋凌迟,白眼一翻:“绥儿?绥儿?” “真的不是我。”俞绥被杨飞文拽过去,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话俞绥早就说过了,杨飞文根本不信:“除了你还有谁会干这种事?” 俞绥想了一下:“......我实话跟你说吧,我还没来得及。” 他脸上的遗憾不像作假,杨飞文捏着小本子纠结了起来:“靠......真不是你啊,那还能是谁呢?” 窗口排到了俞绥,他把盘子伸出去,端着满盘小山高的饭菜走了,杨飞文赶紧把盘子伸出去:“阿姨,我要多点蛋!” “还多点蛋呢?”打饭阿姨铁面无私地抖了抖勺子,“够吃就行了,多了浪费,还长那什么石,对不对?” 杨飞文瞪眼:“那刚才您怎么给我兄弟怎么拿那么多蛋呢?” “那能一样吗?”阿姨也瞪眼,“他那么瘦。” 杨飞文:“......” 晏休偏爱靠窗的位置,俞绥轻而易举找过去,无比自然地在晏休对面坐下,杨飞文紧跟着俞绥过来。 俞绥餐盘里的饭菜明显比他两高一截,引来瞩目。 杨飞文叼着筷子,替俞绥解释:“其实他吃不下这么多,但是那窗口大姨就是喜欢他这样白净的小孩。” “滚。”俞绥铲了勺蛋放杨飞文盘里,“你话能不能少点,没见人家吃饭的时候都不说话的么?” “哦,”杨飞文一吸鼻子,又阴阳怪气上了,“这就人家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俞绥:“......” 晏休好像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对俞绥盘里明显高一截的饭菜也不过多看了一眼,表示对奇观的尊重。 至于俞少爷白净这样的评价,晏休不置可否,轻轻一哂表示认同。 杨飞文重点抓的极好:“纪委你也觉得白净小孩没问题对吧?” 俞绥转头两眼划刀咻咻甩他身上,就听晏休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俞绥甩刀的对象立马变了:“你再嗯一下试试?” “......”晏休抬眼看他,“嗯?” “你......”俞绥你了个开头自己笑了,“算了,随便吧。” 这位少爷一点也没注意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双标。 他对纪检部部长的忌惮卸下去以后,浑然发现这人也不可怕,于是胆大妄为地冒出苗儿尖去试探,后来意外地得到了回应,苗儿尖再窜出来一点儿,不受抑制地茁壮成长,正是对一个人好感最容易积攒的时候。 杨飞文作为俞绥旧爱的同时还磕他两的cp,既欣慰又心酸,独自上演了一出三十万字的大戏,可惜没人观看。 他没眼看他两培养同桌情,四处张望。忽然看见窗外一个背着书包正走向教学楼的男生,急忙扯了扯俞绥:“看。” “怎么了?”俞绥问。 杨飞文:“符翔啊,他回来了!” 俞绥匆匆往外看,果然看见符翔,急忙扒拉了两口饭撂下筷子冲出去。 晏休待在原位没动,还拽住了杨飞文:“你让他自己去就行了。” “啊?”杨飞文摸不着头脑,瞅瞅晏休又瞅瞅窗外,没忍住小声说:“......我怎么觉得你对我们绥儿还挺关注的呢,比同人还能舞。” 晏休看他一眼:“你说什么?” 杨飞文:“......没有。” 俞绥这趟去的时间很长,谁也不知道他跟符翔保证了什么,只是当天下午,符翔在办公室承认了麦大永和申济等七个人对他长时间的霸凌。 之后有俞绥交出视频音频作证,七人组的处理结果下达飞快,几乎刚上报,退学处分就发了出去,而且因为麦大永等人前期态度的问题,学校对他们的退学处分之后会在学校官网上挂着。 这个处分,在他们以后转学的时候还会一直跟随在档案上。 七人组的家长当然不干,气势汹汹地冲到学校,据说还准备了横幅,说不撤销退学处理就要在校门口闹。 校方拿出视频音频以后,家长们立马来了个态度大转弯。 “不能公布出去,我家孩子还小!”麦大永的家人抓着校长哀求。 校长身后那少年人面对这样的闹剧一点儿外露的情绪都没有,被手指头指到面前了,还能平静地反问:“你家孩子小,别人家的孩子就不小了吗?” 他问的那么认真,严谨的好像在探讨一个不懂的学科问题。 麦大永家里普通,转学要费心费力,又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深怕他身上沾上污点,那家长疲惫之下崩溃地哭了:“我不管那么多!” 她好像才想起来还有别人,转头指着申济的母亲:“都是你带头弄的馊主意!” 申济的母亲也烦她:“还不是你儿子带坏我儿子,要不然哪来那么多事,我还没说你呢!你们家必须对我儿子的前途负责!” 晏休对他们的拉扯不感兴趣,确认七人组的处分结果被板上钉钉就走了,顺便捡走了蹲门口偷听的某少爷。 出于对符翔的保护,校方没有对符翔这个部分做详细说明,符翔回来以后老师解释他是因为家人生病回去照顾,摘了出去。 通知下来以后,文三和文六举杯同庆。 晏休回班的时候感觉班里同学看他的眼神都不大对劲。 以前面对纪检部部长,文三班是敬畏里夹杂着一丝丝害怕,这次回来以后,文三班集体星星眼。 那目光灼热地盯着晏休的手,让晏休下意识松开了俞绥的后衣领。 “你跟他们说了什么?”晏休问。 俞绥趴在座位上,心虚地闭上眼睛:“我能说什么?我什么也没说。” 他真的什么也没说,是同学们自己cp脑,脑补出了一出晏休为了他背地里处理七人组的大戏。 俞少爷好不容易跟部长大人缓和关系,哪里敢告诉他“哦,没什么,就是有人给我俩组了cp”或者“哦,是这样的部长,他们以为你为了我干了黑勾当,他们以为你冲冠一怒为蓝颜,居然干背后拖人进巷子里暴揍这种阴损事儿。” 后来俞小少爷又正儿八经找晏休道了一次歉,亲自上小卖部捞了两瓶酸奶,附赠一张福来到的会员卡,他捏着卡牛气哄哄地往晏休的桌子上一扔:“拿去刷。” 福来到的会员卡做的豪气冲天,牛角logo占面积特大,到哪都独树一帜。 晏休瞥了一眼那卡,按着笔头把它拨到一边,宠辱不惊地问:“又怎么了?” 俞绥靠坐在桌沿,拎着领子散热,可见外面天气确实不怎么凉快,平时这种天儿少爷是绝对不会出去半步的。 “没事。”俞绥说,“你拿了就是接受我道歉了。” “道歉?” 俞绥撑着桌子弯下腰去,声音小了点:“之前在办公室里那么跟你说话,不是在针对你......” 晏休一抬头就能看清他乌漆的眼睛,下意识往后挪了些,手指捏着水笔掉转方向,笔头一侧对着俞绥轻轻一点,想说他没在意这个事。 俞绥握住他的笔,换到座位上坐着,小声嘟囔:“别老戳我。” “是因为我的私事所以我......”他发现自己解释不清楚,拧了下眉,“算了,反正对不起。” 晏休眉梢微挑,直觉自己触到了什么地方,他也没问,松开了笔,左手上扬。 这个姿势看上去像是想摸俞绥的头,晏休的手落下去,在俞绥过长的发梢上轻轻一刮,轻声说:“头发太长了。” 第19章 男孩子头发短,往往半月一个月要修剪一次。俞绥的发尾尖尖,后仰能扎到后颈没入衣领中,已经过了二十六中中学生仪容仪表的标准线。 但俞绥珍重自己的尊贵的头颅,不愿意随意交给不熟悉的理发店。而他熟悉的理发店要乘坐两趟公交跨过两条马路,俞绥懒得去。 临近纪检部仪容仪表大检查,晏休提醒三次都被无视以后,跟易田借了一个黑色小发圈,按着俞绥,把他发梢捆在一起,扎出个指节长的小揪揪。 小揪跟在脑后,乌黑的色衬得俞绥颈部白皙胜雪。 一般这个年纪的男生给按着扎个揪非得跳到房梁上去,俞绥不一样,他十分臭屁地翘腿坐在桌子上:“是不是很帅?” 晏休拿他没辙,无语地看着他。斜对桌的梁文很给面,大声地鼓起掌:“帅,纪委你把他那衣服再扒扯扒扯就更帅了!” 俞绥立马瞪那厮一眼,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根,见没发热才放心地缩回自己座位上。他趴到桌上去,后脑勺的小揪就翘起来。 很快小揪被扯了一下,晏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上课了,别趴着。” 俞绥头皮发麻,赶紧扒了他的手端端正正坐起来。 他跟晏休的相处模式变得很和谐,上课下课,晏休去纪检部值班或者开会,他就帮晏休交作业,有时候要填信息表,他就抄过笔唰唰地给晏休填上。偶尔吃饭会跟晏休凑到一起,跟在晏休身后有时候还没有排队的困扰。 还有微信。 小少爷被拒绝过一次,现在就是看晏休再顺眼也不乐意丢掉面儿再过去问一次,这事就梗在他这儿惦记了一段时间。 但晏休上学时候基本不碰手机,俞绥没有找到这个合适的台阶把话题扯到这上面去。 “你后来跟符翔说了什么?”晏休有次想起来,问。 聊这个的时候,俞绥抱着两颗篮球,跟在晏休身后去还器材。 每回只要到需要组队的时候,他和晏休十有八九会被分到一起。 俞绥当然知道这是不是什么缘分,完全是人为作祟,他就当不知道,一旦晏休看过来,他还能现场表演一套迷茫,震惊,怎么这么巧? 俞绥想的入神,没留意晏休说了什么:“嗯?” 嗯完他自己回想起符翔这两字,哦了声:“也没说什么,就是用了点资本主义的力量。” 说着他摸了下鼻尖:“可能被讨厌了。” 这位少爷的开头这么委婉,晏休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问下去,他也不是很好奇别人的事,只是刚好想起来罢了。 “应该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俞绥走到他边上,声音小了些,“符翔一开始不承认,是因为觉得那些垃圾退不了学。” 符翔的家里没法给予他帮助,他从记事到现在,能走到二十六中,基本是靠自己学习。 而七人组家里或多或少有些小积蓄,至少能跟学校里走动。 符翔压根儿没法估量这个走动能走动到什么地步,一旦七人组没被退学,被处分以后准要比以前更变本加厉。 麦大永七人组干得是收保护费欺凌这种事,符翔的钱被抢过,偷过,后来碰上家里人生病,打工赚的钱都凑不上还被拿了,不得不跟俞绥开口借钱。 俞绥过去告诉符翔七人组一定能被退学,还直白地说只要七人组留在学校,他未来还会不断被抢钱,现在有自己可以借他钱,以后也未必也有人借,符翔就答应了。 还完器材,俞绥慢吞吞跟在晏休身后,他往小卖部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瞥了眼晏休,垂眼遮住忽闪的眸光。 少年人没有定性,俞绥自发性跟晏休打熟以后,那股子乖张最近又有按捺不住的倾向。 正巧考试逼近,这次按上一次考试排位,俞绥拿到考号跟晏休一对,发现他两这次正大光明地同一个考场。 但这次除了发卷,俞绥基本都不在座位上。 “提前十五分钟到考场,你们班班主任应该都跟你们说清楚了!”这考场不巧分到德育主任手上,带着卷子堵在门口,“就算没说!这你们也不是第一次考试了!都考了十年还不知道考场规矩?” 晏休的斜后方,比德育主任提前一步进来的俞绥端坐在位上,捏着笔,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为考试开始做足了准备。 他注意到晏休的视线,斜睨过去,摸鼻子弯眼乖乖巧巧地翘了翘唇。 大少爷心情极好,逢人就笑,哪怕对方是他堪比阎罗的同桌大人。 结果晏休对着他,屈指在嘴角碰了一下。 俞绥没看懂。 晏休抬眼看了看门口,德育主任还在那叉着腰训人。 俞小少爷探头探脑卖乖起劲,心里没准翘起了八尺高的尾巴。 晏休勾勾手,俞绥纳闷地凑过去。 刚过去,晏休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就跟给小孩子擦鼻涕一样,用纸巾抹掉他嘴角的番茄酱。 力道不大,可少爷细皮嫩肉,嘴角留下了淡淡的粉红印。 俞绥懵了。 早在晏休捏他下巴的时候,俞绥颅内就冒出警铃,心说完了,晏休擦他嘴角,他又想,糟了。 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同学一看这动静猛地转过头。 俞绥面皮薄禁不住打量,面颊和耳梢飞上粉红,而这混账玩意还把擦了番茄酱的纸巾塞他手里让他扔掉,满脸写着“偷吃居然能吃的满脸都是”的嫌弃。 周围人偷偷打量的本事一点也不高明,他们嘴角咧到耳廓,不得不拿手遮住,直到德育主任仰着下巴带着垂头丧气的几个学生进考场才平息下去。 文科考试费笔墨,几场考完一支崭新的笔留不住半管子墨,有些人考试考着考着才思泉涌,出来以后能废掉一整支笔水。 才思泉涌的学生分为几类,有一类是熟读熟记课本知识灵活运用,看到题目以后脑子里迅速匹配相关的专有名词写上去,还有一类是记得些专有名词,考试的时候现场看题目现场编撰。 俞绥两者都不是,他从来不填满卷子,规规整整地在答题区域中间写下一排字,排头对齐,远看还挺好看的。 几场考试结束还是胳膊酸疼,俞绥揣着半管水的笔飞快离开考场。 “我真服了你两,分班之后这个帖子的热度就没下去过。”杨飞文枕着脸,叼着烟,烟雾顺着风飘散。 俞绥背对着他坐,慢条斯理地拨开米粒扒拉里面的鸡肉,一声儿没吭。 他这两月来没怎么违纪,感觉业务生疏,总觉得晏休会从哪个角落冒出来。 “你最好把烟灭了。”俞绥提醒说。 杨飞文倒是没有跟他犟,埋在角落碾了,拿塑料袋装了起来揣进兜里。 俞绥吃完最后一口,也扔进塑料袋里,但他没揣兜里,而是跑下两层楼扔进垃圾桶。 果不其然,他这边刚扔掉,就听见楼下有脚步声,他勾着楼梯扶手停住脚步,向下望去,这种小型考试考完还要忙着搬桌椅和书,所以走廊上很拥挤,一小撮人站在楼梯外给搬桌子椅子的人让路。 他看见晏休从那些让路的人里面走出来,方向一点没错地往他这边走过来,到楼下还若有所感地向上看了一眼,正好跟俞绥黑白分明的眼睛对上。 这不是第一次了。 俞绥觉得这个人要不是因为职业病,对违纪倾向特别敏感,就是他们贴吧同人文里面说的那样,什么soulmate心有灵犀才拥有的,还是单方面的非科学能解释的人体雷达追踪功能。 晏休也不上去,在底下看着他。 俞绥连忙跑下去,觑了眼晏休的脸色,两爪子往他肩上一撂,假模假样地垂眼:“好难啊——我都写不出来,气得跑上楼吹风去了。” “......”晏休双手抄兜,看上去对俞绥的鬼话无语了。 “你来找我吗?”俞绥问。 晏休扒了他爪子:“老顾通知回班。” “那就是来找我的。”俞绥手里还兜着那支笔,胆大妄为地在晏休手臂轻轻戳,嘀嘀咕咕地问:“部长,你是不是太黏我了?” 晏休:“......” 这可是个新鲜的动词,几乎暴露了大少爷不太乖巧的时候那点蔫儿坏的脾性。 “干嘛这个眼神。”俞绥本来就抱着一点逗他的心思,现在想起了弄不到手的微信号,一边小心酸一边铺起了大弯子路,“你看,你一开始不是挺烦我的吗?” 他下一句想接“现在知道我可爱了吧”,可惜这么赖皮的话他当着晏休的面说不出来。 晏休一顿:“我没烦你。” 这倒是让俞绥有点意外,“你没烦我,你还跟我说,演讲而已,没必要认识?” 晏休:“......” “好了,都过去了。”俞绥眼睛一眨,不太好意思地放低音量:“那我们现在算不算熟一点了?” 晏休有点想笑:“算。” 俞绥点点头,他单手拔了笔盖,在自己手心唰唰过去一行数字。 他伸出手,递给晏休:“都这么熟了,我把我微信号卖给你,不便宜,一块钱。” 晏休盯着那数字看了两秒,实在没忍住,别开脸笑了。 第20章 俞绥有点臊。 他发誓如果这次晏休再给他来一句算了吧,他就把这棒槌的头拧下来玩。 好在晏休没有,晏休拎着俞绥写满数字那只手问:“为什么要写手上?” “因为没纸啊。”俞绥瞪着他。 就算是刚考完试,也不好光明正大在楼梯口掏出手机。杨飞文从楼上跑下来,跟在他两身后回教室。 这点时间,教室的桌椅归位,桌上还有考务贴了考生没带走的考号条。 俞绥一边扣上面的纸屑,一边斜睨晏休放在桌肚底下的手。 他想放鞭炮大声宣布,纪检部长偷玩手机了!但一想到晏休摸手机可能是为了加他微信,小少爷就把那股子欠儿嗖嗖的劲勉强收了收。 没过一会儿,俞绥放桌肚里的手机一震。 老顾在讲台上做考试总结,聊自己监考的考场发生的事。别的班这个时候都开始讲评试卷了,他们班还在做思想教育。 俞绥摸出手机瞥了眼,新朋友那一列没有小红点,倒是有个陌生的头像从底部窜到聊天顶部。 [您和晏休已经成为好友,可以开始聊天了] 俞绥这些年来加过的好友数不胜数,不认识不记得的不在少数,他愣是没从这个微信号里看出什么。 聊天界面简单素白,最早的日期停留在暑假的某一天。 [您和日安已经成为好友,可以开始聊天了] 鱼闲罐头:你好 日安:你好 日安:您和晏休已经成为好友,可以开始聊天了 俞绥脸上冒出硕大的问号,也不眨眼,戳进那个头像看了好一会。 然后手机又震一下。 俞绥没急着去看,他把晏休的朋友圈先翻了个遍,这人的日常生活无聊的要死,半个月一个月才发一次,不是画架就是风景,还设置了半年可见。 少爷不大满意地一扫而空,退出来正好看到转账消息。 [微信转账:1元] 晏休往旁边稍稍一瞥眼,就能看到大少爷手兜在桌肚里翻表情包,面上一派乖巧听课的模样。 俞绥刷完一排铁锤,脑后的小揪又被揪了。 晏休:“听课。” 俞绥立马放下手机,一手捂着小揪,带着椅子往墙边挪。他想到自己漫长的求微信之路,心里下了一场西北的大雪。 小少爷活像身上养了虱子,没一会就往旁边飞一个复杂的眼神。 晏休岿然不动,后来不堪骚扰:“怎么了?” “我在想,”俞绥说,“我费那么大劲图什么呢?” 晏休想了想:“图我一块钱?” 俞绥一顿,从桌上抄起试卷拍晏休身上。 臊归臊,俞绥发懵之余臭屁的劲又起来了,虽然他对前面的信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下了课他可以往墙边一倚:“小晏子——” 晏休扫他一眼,俞绥立马改口:“同桌,纪委,部长,你加我那时候就知道是我对不对?” 晏休把笔扔本子上,后背靠上椅背,抬眼看他。 俞绥小下巴一抬,估摸起自己的行情:“暑假那时候还没有班群,你这微信号从别人手里买的?” “嗯。”晏休索性顺着俞少爷这脾气薅,“花了一栋图书馆买的,你可贵了。” 俞绥搓了搓胳膊,没想到纪检部部长还会开这种冷笑话。 他几乎得意忘形,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事,很长时间以后杨飞文才站在他床边跟他摊开手:“绥儿,你看了把个月了还没看完呢?” “什么?”俞绥比他还迷茫。 杨飞文也没瞒着寝室里另外两个兄弟,一脸促狭:“老鹰抓小鸡啊。” 俞绥醍醐灌顶,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哦......那个。” “可不是么,我看你也没在看,扔哪去了?”杨飞文伸长脖子往他床上瞄,“人家写手都出了续集二三四了,后面的人看完了二三四,就等着前面的一,摸着纪念纪念呢。” 还有二三四? 俞绥如遭雷劈。 杨飞文:“我本来以为这个cp帖怎么着也得热度慢慢下去的,但是谁让纪委和咱分到一个班了呢,谁让老顾把你两安排到一块去坐了,谁让你两互动那么频繁呢?”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没有杨飞文说的那么频繁,晏休那个三棍子敲不出一个闷屁的性格,俞绥总觉得自己总是在自说自话。 “我觉得这个走向不太行。”俞绥伸手摸了一下床缝,扣到纸质的边缘,默默往外挖索。 他抽出了那本手工装订的册子,却没给杨飞文,反而塞进了被子里。 俞绥抽出手,反而拿着手机,重新下载学校贴吧。 “我提醒过你了。”杨飞文说,“人民群众的力量是不容忽视的,你们这种资本主义就是容易忽略基层力量的可怕。” 正说着,一室友洗完澡出来喊俞绥:“绥儿,到你了。” “知道了。”俞绥应了。 几个月没见学校贴吧,贴吧变化不大,唯一瘆人的是热度置顶的几个红帖。 俞绥一目十行,点进去也不敢在某一个界面停留太久。他这么急匆匆看过去,看到不少自己和晏休同框的照片,大多是在篮球场上,因为那个地方视野开阔,玩手机不容易被抓。 晏休露了一手三分球以后,班里同学每次打球都喜欢喊他,所以他几乎每场都在。 但是俞大少爷嫌累嫌热,三次体育课才可能出现在球场一次,他懒恹恹地跟在晏休身后,有时候跑快了差点踩上晏休的鞋子。 晏休这时候就会回头,手臂拦着他:“这是投篮运动,不是踩脚运动。” 俞绥嘀咕:“你眼睛长后脑勺上了吗?” 晏休正好起身夺球,他侧身从俞绥身边跑过前看他一眼:“你身上的奶味很重。” 边运动边说话,声音又低就很容易走形,偏偏俞绥每个字都听清楚了,回去还到处问人他身上哪里来的奶味。 鉴于晏休实力太强,俞绥每次都偷懒,那之后班里同学都不让他们两一队了。 杨飞文也不催俞绥找,拍了拍床杆让他下来:“你先去洗澡吧,等会断电了。” 俞绥哦一声扔下手机,抓着床杆跳下床找衣服洗澡。 杨飞文说是不继续跟他聊,偏生还要跟在他身后说话:“我再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 后边玩游戏的室友扣下耳机乐了:“就你这音量,算哪门子偷偷?” 杨飞文没理他们:“知道后援会最大的几个主持人都在咱班么?” 俞绥扯了扯嘴角:“你,梁文,班长也算一个,还有呢?” “你知道啊!”杨飞文瞪眼,“那你平时在那揣着明白装糊涂?还当着我们的面跟纪委唧唧我我。” 俞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砰地盖上门。 前面有人冲过澡,出来的水温偏高,俞绥站那底下冲了两秒,默默挑凉了些,这才感觉臊热的感觉散去不少。 他挤沐浴露时鬼使神差捧着沐浴露瓶子仔细看成分,放到鼻子边仔细闻,打了个大喷嚏。 少爷洗澡洗得火热,压根儿没注意到宿舍区走廊外由远逼近的嘈杂声。 走廊尽头,靠近楼道的第一间寝室首当其冲,第二件间手忙脚乱,第三间奔走相告。 只见打水的,洗衣服的,窜寝的,随便晃悠的男生们四处奔走,急切地奔回自己的寝室。 “还不快回去!纪检部查寝了!” “今天晏休带队!完蛋了,你们那的垃圾桶还有位置藏吗?” “我靠,是不是月底了纪检部又要冲业绩啊!” 虽然杨飞文他们寝室远,但是杨飞文还是迅速得知第一手消息,一把抢走室友的手机替他退出游戏:“纪检部查寝了,晏休带队!” “我操!” “我那壶,我那壶谁给搁水台上了,嫌我死的不够快吗!” “排插排插!” 因为寝室里住着资本主义的后代,他们寝室违纪物品登峰造极,绝对可以扣满四个人三年的德行分。 杨飞文飞快把肉眼可见的电器藏起来,刚把楼梯底下的小冰箱扒拉出来,就听见零零散散的脚步声停在了他们寝室外面。 除了浴室里那位大少爷,外头三人头皮发麻。 “怎么办,塞不下了,以前这个放哪的?”打游戏那室友问。 杨飞文牙疼:“放厕所。” 但现在俞绥在里面洗澡。 寝室门应声而响,敲门那人特有礼貌:“你好,纪检部查寝。” 杨飞文扒着床栏杆,迅速将小冰箱塞进黑色塑料袋。 “放绥儿那,晏休总不能翻他cp的床。”那室友急到胡言乱语,“他翻我们就吁他——” 但这会儿也没别的办法,纪检部又敲第二遍门,杨飞文连忙塞进去。 “开门。” 与此同时,浴室里的水声戛然而止。 水汽缭绕,少年人冷白的皮肤与白炽光交相应衬。俞绥脖子上挂着毛巾,右手抱着脏衣篮,左手捏着毛巾一角擦头发,迷茫地看着忽然拥挤的寝室。 第21章 纪检部四个人,加上寝室里杨飞文三个,现在再加一个俞绥,二十平米不到的空间里挤了八个人,空气都变得拘束许多。 纪检部经历过大风大浪,受过专业训练,一般情况下不会被外界因素打扰工作流程。 他们仿佛蝗虫过境,有人蹲着,有人踮脚,有人翻垃圾桶,还有一个拎着板子若有所思。 但忽然出来的冒着热气的水团子愣是吸引了全场注意力,几双眼睛探照灯一样唰唰过来。 俞绥套着短袖,大裤衩,和寻常男生在寝室的日常装束差不多,就是那腿长到引人注目,白到令人深思。 “嗨。”杨飞文干巴巴道,“洗完了啊。” 俞绥:“......” 他一眼扫过纪检部四人的红袖章,视线停留在晏休身上。 那厮站在他的床旁边,如果没猜错的话马上就查到他那了。 这人办起公务来六亲不认,一点儿同学情都没有。杨飞文急得挠秃了头,还是没能把晏休从那个床旁边支开。 看到俞绥出来,晏休瞥了他一眼就挪开视线,转到一半忽然想到这位的少爷脾气,勉强回头冲他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 “......”俞绥捏着毛巾一角擦掉耳朵周围的水,那双腿一晃到晏休面前,借着放脏衣篮的空隙挤开郑子安和晏休:“晚上好。” 正巧跟着晏休来的三个纪检部俞绥都见过,除了郑子安和胡凡,还有那天他们喊去小卖部帮忙搬水的男生,几个人打过照面,对俞绥的印象都不错,于是纷纷回他:“晚上好哦。” 晏休没看俞绥,俞绥把他挤到一边,他就换一个地方查,浑然透着一股“我不跟你计较”的大度。 俞绥擦擦头发,站在晏休的视觉盲区给室友抛了个询问的眼神。 杨飞文手举在腹前,悄悄竖起大拇指,眼神疯狂往他床铺上飘。 俞绥:“......” 他一扭头,晏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兜回了他的床旁边。 一般纪检部查寝搜罗的地方很有限,他们很少动手,因为学校要求查寝的时候同学自觉把被子叠好,衣柜敞开。 这样的话纪检部通常只需要翻垃圾桶,碰到凌乱的被子才会多注意一下。 如今放眼望去,大少爷的被子就凌乱得不正常。 晏休看着俞绥的床铺,他捏着水笔,笔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记事板上敲。 他进门前其实没有注意去看这个寝室住着谁,所以注意力第一时间放在了这个床铺上。 见俞绥出来认领了这张床之后,晏休反而觉得正常,动手扯一下的想法都没了。 毕竟俞少爷不会收拾床铺,他的床真的整齐反而奇怪。 晏休本来都不想查俞绥这里,走走过场就打算走了,是郑子安那三人一人跑了一个角落,把他挤到这边,神神叨叨地说:“俞绥那块地方还是你自己查吧,我们就不碰了......” 然后一代纪检部部长就被推过来,对着属于俞绥的地盘打量一遍。 晏休那记事板上夹着一张A4大小的白纸,上面用虚线分成了两块。 虚线上方零散地记了几个潦草的人名和违规事项,虚线下方是些意味不明的线条。 此刻晏休勾着笔,隐约勾勒出少年的侧脸轮廓,他略一思索,在发梢末尾简单勾下一笔,是个小揪的形状。 俞少爷不捣乱的时候,是个很漂亮的小孩。 晏休心里落下评价。 “今天怎么突然查寝?”身后忽然传来道声音,俞绥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晏休眼尾轻轻一跳:“冲业绩。” 年级里都喜欢开纪检部冲业绩的玩笑,俞绥顾不得去琢磨这话的真假,只想把晏休从他这里引开:“冲业绩啊,去过我们对面了吗?” 晏休将A4纸折上一个角:“还没。” “哦,那要不要去对面看看?”说完俞绥停顿一下,解释说,“对面违禁物品多,你们去逛一圈,什么业绩都够了。” 大少爷的催促意思很明显,晏休跟听不懂似的,抬眼看了下他床铺:“你们这违禁物品少?” 俞绥噎住了。 半响后,俞绥心虚地刮了刮鼻子:“我们哪有违禁物品。” 反正你们找不到,但是再找下去能不能找到就不好说了。 俞绥这副模样实在乖巧,低眉顺眼,衣服柔软,头发也没擦干,还冒着气儿。 他本人都这么卖乖了,晏休不想驳同桌面子,再去挑战小少爷的炸毛底线,他收起记事板一颔首,表示这间寝室查到这里就够了。 但另外三个纪检部磨磨蹭蹭,老往一些藏不住东西的地方瞄。 杨飞文悄悄走到俞绥身边:“不愧是你。” “我现在不想骂你。”俞绥压低声音,“你们到底往我那放了什么东西?这个形状傻逼才看不出来里面有东西......” 杨飞文干笑一声:“时间紧急,时间紧急。” 俞绥:“......” 小少爷的眼神忽闪不明,为自己差点在晏大部长面前再违纪一次叹了一口大气。 他抓着床杆爬上床,两条腿架在栏杆边,伸手进去摸手机。 纪检部好不容易准备离开,杨飞文三人殷切地恭送纪检部。 俞绥那两条腿晃眼,晏休离得近,差点被踢到。他瞥了眼某少爷不正经的坐姿,拎起少爷出来后随手扔在床杆上的毛巾甩他身上:“把头发擦干了再睡。” “哦——”四周立马响起吁声,“擦干了再睡哦——” 脱离寝室危机以后的杨飞文和两室友躁如脱兔,冲着他两挤眉弄眼。 俞绥眼疾手快地接住毛巾,反手朝他们甩过去,他抓着手机缩进被窝,完全忘了里面还有违禁物品,一脚踹到小冰箱上。 冰箱撞到栏杆,砰一声响,俞绥头皮发麻,赶紧抓住塑料袋往墙里扔,惊愕又茫然:“操?” “我操!”三室友的反应比俞绥热烈多了,他们的神经跟着撞击声“砰”地紧绷,恨不得扑过去替俞绥手忙脚乱。 紧接着一白色东西随着俞绥的动作从被窝里弹出,俞绥转头正好看到那东西呈小抛物线直奔晏休脑门。 俞绥认真地紧张了,扣分事小,砸到晏大部长的脑门事大,结果他这番还没紧张完,猛地看清那白色装订本。 只听“啪”地一声,晏休把装订本接住了。 “......” - 俞绥自闭了。 大少爷有生之年从未这么蔫巴过。 第二天清早,寝室楼响过两遍起床音乐,宿管大爷敲过一遍门,大少爷仍然蜷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绥......绥儿。”杨飞文喊他。 被窝里冒出个脑袋,头发乱翘,气息奄奄:“我不去了,帮我给老顾请个假。” 杨飞文连忙窜上床:“我操,你昨天晚上没睡啊?” 俞绥幽幽道:“你跟老秦的呼噜声打二重奏,我怎么睡。” “我们平时也打二重奏,也不见你......”杨飞文说到一半对上俞绥沉沉的眼神,连忙改口,“行,我帮你跟老顾请半天假,你记得去吃饭,下午再......” “请一天。”俞绥说。 杨飞文:“可是你一直这么躲也不是办法......” 纪检部突击查寝,众人措手不及,他们寝室险中求生,一件电器也没有丢失,一分也没有扣,晏大部长离开时只带走了一本装订书。 经眼尖的人转述,大概是某cp帖内热传的同人装订册子。 俞绥翻了个身,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去。” 俞少爷的尴尬症顺着每根神经都过了一遍,再厚的脸皮也撑不起这样的洗礼,只能在寝室里做法让晏休的大脑失忆。 “哦,俞绥生病了?”老顾有点担心。 杨飞文作为中国好室友,这种事干起来炉火纯青:“是啊老师,你不知道今早起来他那脸色多可怜,我都不忍心让他多说一个字,立马就端了热水让他好好睡一会。” 老顾不疑有他:“最近是到换季了,平时告诉你们这些毛孩子加衣服,就是不知道听,这不是就生病了吗。” 今天正好是老顾看早课,老顾拍拍杨飞文:“也不能一直躺着,得看看校医,你去隔壁喊黄老师来代下课,我过去看看俞绥!” 杨飞文连忙摇头:“不不,不用了,他喝了药睡一下就好了,还是别去打扰他了......” 一整个上午,晏休边上的位置都空着。 “什么情况啊?”易田抓着杨飞文小声问,“怎么突然就生病了?” 杨飞文嘶一声:“这事是军事机密,真不能说。” 正聊着,旁边过去一道人影,他拎着白色的装订本子,放在易田的桌子上,一晃从班级门口离开。 易田:“......” 杨飞文:“......” 老顾正批改作业,他的镇班宝贝晏大部长忽然出现在他跟前。 “等会。”老顾在评语后面写上句号,从柜子里摸出一把钥匙交给晏休。 “他可能还在睡觉。”老顾说,“生病情况不严重就不用打扰他了。” 晏休颔首,闷在喉咙里的声音依旧有股冷调的朦胧感:“好。” 第22章 纪委不在,文三的泼猴闹翻了天。 那本同人文《老鹰抓小鸡》第一册 被杨飞文以权谋私借走以后,好长一段时间在江湖上消失匿迹,如今再次出现,居然是从纪委手里出来的。 几位大主持挤在易田的桌子周围,人手过了一遍那本装订册子。 易田把那股震惊憋回去,目露凶光:“说吧,是谁舞到蒸煮面前去的!” 杨飞文疯狂摇头:“不,班长你误会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这个反应,直接说明了这事跟他有关系。众人扭头盯着他,恨不得把他瞪出一朵花儿来。 但杨飞文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事,毕竟吧,册子是俞绥借过去的,还是从俞绥床上崩到晏休脑门上的。 大少爷现在还躲在寝室里面玩自闭呢,杨飞文怎么也不可能这个时候把俞绥交代出来,要不然俞绥现在可能就不是请假了,该准备准备转学了。 “好吧。”杨飞文脖子一伸,眼睛一闭,“这事怎么样我真不能说,来吧,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希望诸位英雄好汉手下利索,别让杨某人感觉到疼——” 众人:“操!” 杨飞文外号年级卖报小行家,是个耳听八方的万事通和八卦佬,最没有原则的就是他,有时候一包辣条就能撬开他的嘴。 但是现在众威之下,杨飞文紧闭牙关,大家面面相觑,觉得这事八成跟俞绥有关。 “知道了就知道了吧。”梁文跟易田说,“反正全校没几个人不知道这个事,再说除非晏休从来不上贴吧,不然怎么也瞒不住。” 易田作为班长,因为不太守规矩打入他们内部,但是本质上她还是一个班长,老师的好帮手,过手的事多,知道的内行比他们多一点。 她看得通透多了:“哪有那么简单。” 曾经的易田也是一个对学生会满怀憧憬的普通女生,还进学生会待过一段时间。 易田说:“我们学校的贴吧毕竟代表咱们二十六中的颜面,还是老师了解学生的重要途经。所以我们学校的贴吧是有人看管的,不然你们以为贴吧的管理员都是哪里来的?” “平时小打小闹没什么,但只要有人带头搞事聊那些不给聊的东西,那东西肯定活不过五分钟。” “我们贴吧的大管理员就是通讯社,剩下的管理员名额,信息老师占一个,会长陈詹妮占一个,我们亲爱的部长大人也挂名了。”易田指指那本子,“他可是有权限的。部长要是不看贴吧还好,就怕他老人家龙颜震怒,一键锁楼,顺便把cp整成禁词......那我们绥儿和部长就成了违禁cp了......” 分析言之有理,威慑力度极大,满桌骇然,无人敢说话。 易田做下总结:“所以我们可能要低调一段时间了。” 部长他老人家正在跟宿管大爷唠嗑。 具体地阐述一下这个场景,应该是晏休在听,宿管大爷在唠。 男寝的宿管大爷是个有故事的老人,他是二十六中某个副校长的亲戚,退休以后没事干,干脆跑过来看门,说是每天看年轻的生命跑前跑后能给他带来活力。 副校长也就随他去了。 大爷还养了一只猫,那猫吃百家饭长大,是个胆大的肥猫。大爷说话的时候它冷不丁从看守桌后跳出来,好奇地扒拉晏休拎着的塑料袋。 “诶,”大爷赶紧说,“药别让猫给抓了。” 晏休换了一只手拎。 “额头不热的话,感冒冲剂冲下去,睡一觉就好了,都不要一天的。”大爷伸出根手指,向楼上指了指,“我今天取敲过那孩子的门,生了病气色好差,平时挺乖一个小孩,今天也有点小脾气,不让碰。” 晏休迟疑着嗯了声,问:“您大概什么时候去敲的门?” 大爷说:“第四遍铃响的时候。” 那就是第二节 课下课的时候。 某人昨天头发没擦,湿漉漉地爬上床,后来那毛巾还飞去扔杨飞文了。 晏休琢磨着大少爷的脾气,觉得没准就是没吹头发对着空调直接吹感冒了。 晏休正要走,大爷忽然又喊了他一声。 他回过头,听见大爷问:“你跟那孩子是同班同学吗?” “......嗯。” 大爷又问:“关系怎么样啊?” 晏休一愣。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多想了,也可能受这两天看过的读物潜移默化的影响,他觉得大爷好像话里有话。 不过他明显想多了,大爷弯腰抱起那只肥猫,笑了笑:“我随便问问,人上了年纪,就喜欢看小辈相亲相爱。你看你这来看望同学的心就不错。前段时间我看见两兄弟吵架,太割心了,为个黄毛的枕头都能打起来......” 晏休:“......” 事实上二十六中广大学生都不会希望在宿舍里等到纪检部部长上门探望。 其中俞绥一定要排到不希望的首列。 这个寝室大门紧锁,西伯利亚的风从门缝底下钻出来,往晏休的脚踝上窜。晏休用钥匙打开门,扑面而来的冷气跟冰窖大门打开的那一霎那有异曲同工之妙。 空荡的寝室里草木不生,窗帘紧密,光线昏暗,只有俞绥的床上鼓着的山包隐约还显示着生命特征。 那少年在初秋里开着十七度的冷气,裹着厚被子睡得正香。 晏休走到他床边,发现大少爷还是趴着睡的。他双手紧紧攥着被角压在胸前,脖子下是枕头,脑袋垂着,催了一个月也没剪过的头发长得遮住脸侧,像颗呆滞的毛球。 晏休伸手往俞绥额头的方向试探,感觉什么温度都没摸到。 他只好拿出体温计,无从下手地对着俞绥打量一圈,堪堪在他额头一点,负五度。 晏休:“......” 他只好对着自己测了几次,惊喜地发现这支体温计坏了,只根据它自己的心情给温度。 晏休扔了体温计,毫无波动地翻出他们寝室的空调遥控器,连摁几下调到及格线上,仍然不满意。 后来他想起来老顾说最近天气转凉,他干脆关掉空调,拉开阳台门,勉强凑一个开窗通风的环境。 可是如今的衍都虽然在紧追各大省转季的速度,但是仍然拖拖拉拉,优柔寡断。 这天里最流行里面和外面穿两件短袖,里面的短袖大一点,要留出短袖的一条边儿。 这种装束放在长辈的眼里,就是要冷不冷,捂一块热的晾一块冷的,不像样。意思就是现在这个天有时候冷,有时候热。 于是过不了十分钟,俞绥活生生热醒了。 他其实没有睡很久,昨天那股子尴尬的劲像亢奋剂戳进他的血管里似的,让大少爷愣是精神了一个晚上 俞绥醒来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困倦但是睡不着,大脑皮层活跃的状态。 他自发地社会性死亡,端着微信开开合合好久,差点失手把晏休拉黑。 后来大概是因为杨飞文跟老顾请了假,老顾又给袁语女士发信息通知这事,俞绥立马就接到了老妈的电话。 “儿子,是感冒还是发烧啊?” “学校就让你这样子生着病待在寝室里?” 一听这个气势汹汹的语气,俞绥猜老妈估计是闲下来了,他深怕老妈真的找到学校来,干笑一声:“没病,就是困,躲懒。” 袁语果然没接下去这茬,噎了老半天,嘀咕说:“让你爸知道又要说你。” 但俞绥知道袁语不会跟俞京缘同志告状,完全不受威胁。 没过多久,“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群聊弹出来,俞贞在里面喊俞绥,让他周末回家吃饭,因为晏颍一家,还有那个跟俞绥同校的世家哥哥要上俞家吃饭。 这八成是从袁语那里知道了俞绥没上课,才会在上课时间发这条信息。 俞少爷拖着困恹的脑袋等了很久,终于酝酿出一些儿睡意。晏休进来之前,他才刚刚睡着不久。 他恼火地踹掉被子,初秋的风从窗口吹进来,俞绥抹掉脑门的汗,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感觉自己可能真的要生病了。 晏休搬了杨飞文的椅子,在桌子那边等水开。 俞绥憋着股起床气,有那么一会儿连尴尬都忘了。 窗门大开,空调罢工,除了开始那点儿风以外,闷热的不行。 “你怎么在这?”俞绥闷着声,不怎么自在地抿了下唇。 晏休头也不回:“你说呢?” 那底下的男生袖口显宽,衣领折到锁骨,对于俞绥而言闷热的温度,在那人身上一点儿都显现不出来。 晏休从旁边的塑料袋里拿出一包绿色的,撕开口。 俞绥伸出去的脚忽然停下来,犹疑地看过去,一瞬间醍醐灌顶地想起来了所有事。 那是个装药的袋子,晏休拿的是感冒冲剂那一类的东西。 小少爷默默收脚,自己摸摸额头,心想他现在能不能现场生个病什么的。 道阻且长。 寝室里几张桌子拼在一起,男生的物品杂堆,桌面最干净的那张是俞绥的,磨砂的玻璃杯倒扣着。 晏休确认那是俞绥的杯子以后,拿着去冲洗,回来水正好烧开了。他将颗粒倒进去,拎起水壶冲好一杯,回去时俞绥又钻进了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 热死和丢脸死,总要选择一个。 俞绥挪了挪,被子底下又磨磨蹭蹭伸出只手,客客气气地说:“给我吧,谢谢你。” 晏休:“......” 他盯着这位蜗牛少爷:“你先出来。” 俞绥说:“不用了。” 晏休瞥了眼阳台窗户:“你不热吗?” 热。 俞绥轻轻地眨巴了一下眼:“我冷。” 玻璃杯不隔热,把晏休的手捂得暖烘烘的。他微微侧头,不打算再跟俞绥僵持下去:“下来。” 俞绥正打算继续胡搅蛮缠,底下那位部长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我上去拽你和你自己下来,选一个。” “......” 大少爷讪讪一笑,默默掀开被子顺着楼梯爬下去。 本来就是热醒的,在被子里一捂,他整个人像被水泡过,额前的短毛粘在脸上。 晏休把被子塞他手里,起身找了条毛巾,还洗了洗,拧干以后送过来。 绝世好同桌也就这样了,如果俞绥真是个病人,肯定能给他照顾得很感动。 可俞绥不是,他捧着那杯子,斯斯文文地放回桌上。 晏休看见了:“太烫了?” 俞绥:“不是。” “不想喝?”晏休看着他。 俞绥:“......” 他知道自己这副踹一下蹦一下的尿性肯定招人讨厌,但还是硬邦邦地说,“你走了我就喝了。” 这几乎有点不识好歹了。 果不其然晏休的脸色淡了,俞绥一瞅,立马后悔了,可他大少爷逢人说鬼话的本事被困顿绊了脚,急归急,但是不知道怎么挽回,更急了。 寝室里安静了好一会,外头连杂音都没有。 过了两秒,晏休颔首:“行。” “不行!”俞绥眼皮子一跳,直觉晏休要是现在从这个门走出去,他肯定要后悔好长一段时间。 不就是喝个药吗,饭不能乱吃,药还不能乱喝吗,而且感冒冲剂而已,喝一点也没事...... “你别走,我现在喝。”俞绥伸出尔康手拦住晏休,立马拿起杯子斯斯文文地喝了口。 晏休微微侧身,他倚着桌沿,颇有些好整以暇的意思。 大少爷浑然不觉。 俞绥喝了两口,纳闷地盯着杯子,放到鼻子前嗅了嗅。他眼睛去找垃圾桶,在黑色塑料袋里找到了板蓝根的袋子,一下子炸毛了。 原来某人早就知道他在装病,冲了一杯板蓝根,看着他跟傻驴一样演独角戏! 俞绥胡乱喝完撂下杯子,张牙舞爪地扭头找人算账,可是冷不丁一对上晏休安安静静的眼睛,那股子气焰瞬间蔫不拉几怂回体内,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虽然他没怎么翻过那本同人册子,但毕竟那个是从自己这里出去的。他隐约记得几个一扫而过的片段,虽然不至于过线,但是字里行间都透着暧昧,用“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糊弄过去显然行不通。 俞绥干咳一声,余光看到装药的袋子,干巴巴道:“你去给我买药了?” 说完又想抽自己一个大耳光。 人家为什么去买药? 因为你装病。 晏休嘴角一抽:“因为某人生病。” 俞绥:“......” 俞绥肉眼可见地不自在,他汗湿的头发吹干了,呆呆地翘在额头前,有点可爱,还有点可怜。 晏休猜小少爷大概又要装鸵鸟了,小少爷那颗孔雀心现在可能已经七窍流血,不能再刺激了。 所以晏休没有提同人册子的话,更没有跟俞绥说他已经顺着册子标记的网址摸到了学校贴吧里的cp楼。 小少爷只是看到一本册子都能自闭成这样,要是让他知道学校贴吧里还有一整栋历史悠久的cp楼,晏休怀疑他会臊得裹上三层被子,再“生病”一个月。 晏休贴心,可俞绥不知道。 俞绥兜回床铺底下,脱下上衣扔进脏衣篮,抽出一件新的短袖。 白皙的腰色一晃而过。 晏休别开视线,正好看见俞绥的衣柜那一格端端正正摆着尊圆头圆脑的没耳朵猫动漫角色。 这个景点实在匪夷所思,俞少爷自己也意识到了,他把这尊猫请了下来,随手放到桌上。 余光看见晏休在看他的猫,俞绥闷声闷气地解释:“我一般不会摆在这里,只有我碰到难题的时候才会摆上去。” “摆上去干嘛?”晏休看着那只猫,纳闷地想到底是俞小少爷童心泛滥,还是他少年老成,他两之间似乎有代沟。 “拜啊。”俞绥扯着衣服下摆拽下去,“我们家有点儿迷信,我爸拜财神我妈拜观音我姐拜孙悟空......” 他说话挺清晰的,连起来却不太容易听懂,晏休从这里头拉出一条线,知道俞绥的意思是每次别人求爷爷告奶奶的时候他就求这只没耳朵猫。 十分迷信。 晏休默然无语地看着那只没耳朵猫许久,问:“那你这一次求的是什么?” 俞绥沉默了一会:“哦,求你老年痴呆。” 晏休转头看着他:“?” 俞绥挪开视线:“就是想让你忘掉昨天的事。” 道理俞绥都懂,这事卡在那里不聊开,以后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他总不能每次都躲开晏休,于是破罐子破摔,求个一刀痛快。 而晏休的反应比俞绥想象中的还要淡然。 他只是意外地抬了下眼,随后居然点点头:“好。” 俞绥一愣:“你好什么好?” 晏休:“我现在忘了。” 可能冷调男生说话都这个调子,颇有欺骗性,俞绥懵了两秒,瞪着他:“你哄小孩吗?” 这货居然笑了:“嗯。” 俞绥差点儿又炸毛。 既然俞绥没生病,晏休也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他从装药的塑料袋里面拎出一袋板蓝根放在桌上,用壶重新给俞绥倒了一杯水。 晏休:“喝了上去睡觉,睡醒了回来上课。” 俞绥抱着杯子和板蓝根点点头。 晏休拎起塑料袋,那壶也没有放下:“那这个违禁物品我就带走了。” 俞绥僵住了。 - 俞绥在寝室里睡了一天,弄丢了一个养生壶。那壶是对铺室友的,是全寝室唯一一个宝贝壶。 养生壶这玩意占插座位置,但好用,杨飞文和那室友晚上总是用那壶煮鸡蛋吃,有时候懒得出门打水,也用这个壶。 现在壶没了,众生哀悼。 “不是,你就睡个觉,壶怎么就能没了呢?”那室友实在不能理解。 俞绥干咳一声:“有人来看过我。” “谁啊,你们班老顾?”他赶紧问,“老顾心软,要不我们过去要回来?” 俞绥眼睛一飘,看向别的地方:“不是老顾,是我同桌。” 室友:“……哦,那算了。” 他们寝室躲过了初一没躲过十五,出其不意地丢了一个壶。 好在纪检部部长虽然收走了违禁物品,但是忘了给他们扣分,当天晚上俞绥就下单了新的养生壶。隔天去上课,俞绥还有些残留的拘束,直到过了两节课,他发现晏休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立刻恢复了孔雀开屏的神气。 “其实这事很正常。”俞绥对他同桌说,“被人磕CP是因为我们两长得帅,要是长成杨飞文那样,他扒光了跟别人抱在一起都没有人磕他们。” 晏休把红袖章放进桌肚,一抬下巴:“坐好。” 俞绥放下腿溜回座位上,咕咕叨叨地说:“坐好,站好,手机放下,听课......这是你一个同桌该管的事吗?” 他这么烦,晏休不得不搭理一下俞少爷的要求:“我应该管什么?” “你应该管......” 俞绥客客气气笑了笑,眼尾很乖地垂下,一看就知道憋了一肚子坏水:“就是,水杯空了顺便帮我打一下,老师来了提醒我一下,作业借我借鉴一下......” 他背的是网上流传甚广的好同桌法则,但是念在他嘴里变了个味。 晏休听着总觉得不对劲:“你确定是同桌应该做的事?” “确......”俞绥一停,对着这双桃花眼,心里兀然一跳,“......我猜的。” 后来俞绥也不聊了。 俞绥过了大坎,心里松了一块大石头,又提起了另一块。 从前的他仗着晏休什么都不知道,可以无视别人打趣的目光跟晏休说话,但现在怎么也做不到。 晏休出去值班,发下来的信息确认表要两人签名,俞绥签完自己的,习惯性地要给晏休签一个,笔尖刚挪到那个位置上,忽然停下来。 他抬头看了看送表的学委,笑了笑:“还是让他自己回来签吧。” “之前你不是都帮他签吗?”学委不想再等一节课,有些不情愿。 俞绥斯斯文文指着前面那一行信息条:“你看,这里还要确认手机号码,我不知道他的手机号码多少啊。” 学委这才作罢。 就连打球的时候也是。 篮球场上最容易聚集观众,文三每次打球,旁边的球场有一半都会给看客占据,导致后来文三只能到边缘靠近观众席的篮球场打球。 俞绥不上场,捞了两瓶冰水过去,他这边过去对着晏休和杨飞文,正好能给他们两个。 路走到一半,小少爷敏感地注意到观众席烧在他手背上的视线,接着他的脚步一转,走向梁文和唐泊虎。 这两位头一次接到俞少爷亲手送过来的水,受宠若惊:“怎么了,有事相求啊?” “没事。”俞绥凶巴巴地,“喝不喝,不喝还我!” 梁文:“......” 唐泊虎:“......” 杨飞文等了半天没等来俞绥送水。不断有女生给他旁边的晏休送水,给杨飞文送水的不多,但也有。可是杨飞文为了等俞绥的都拒绝了。 结果等了半天,俞少爷居然给了别人。 杨飞文这下不乐意了,冲过去质问他:“绥儿,我水呢?” 俞绥摸了摸鼻子:“等会再给你买。” 杨飞文:“?” 喝水要趁早,算账也要趁早。杨飞文攒了满腹的牢骚,嚷嚷开了,“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俞绥透过杨飞文,正好能看到晏休。 晏休静静地看着他们这边,过了会儿移开视线,居然也两手空空。 俞绥很轻地眨了下眼,脑海里冒出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很快这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就给杨飞文的大嗓门打断了。俞绥转身折返小卖部,回来的时候带着扛了两箱水的小店老板,请全班喝水。 下一场球赛俞绥也上场了,按照规定跟晏休分在两个队伍。 对于任何人来说,跟晏休在一队都是轻松的,跟晏休对立面都是压力很大的。 俞绥人懒,连挣扎的想法都没有,导致对面碾压式获胜。 队友忍无可忍,架着俞绥恭恭敬敬地把他送回观众席上。 易田坐在他边上,捂着嘴笑弯了眼睛:“你为什么不试着抢一下球?” 因为不想动,另外俞绥有时候总觉得一群人在场上追着一颗球跑来跑去,有点像某种人类的好朋友热衷的运动。 俞大少爷在肚子里写上吐槽,面上还要装柔弱:“抢不过。” 易田问:“抢不过晏休吗?” 俞绥敏感地看她一眼。 他可没忘记,当初那本装订的同人册子就是从班长的活页本里面飞出来的,这位可是冲在前锋的CP粉之一。 俞绥想了一会,慎重地回答:“都抢不过。” “哦,这样啊。”易田还是笑,看起来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俞绥端端正正地等完一节课,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他敏感的神经末梢翘起枝桠,一心二用地分析起现在的局势。 这位少爷脸皮薄,虽然偶尔还能调侃同桌一句两句,但是硬不下心上学校贴吧看,所以也不知道那个CP楼已经好几天没更新了,现在别人比他还紧张,深怕一不注意被纪检部部长一锅端了老巢。 俞绥这股别扭来自于双方都知道了这一件事。 就好比一个早有预谋的陷阱放在面前,告诉你未来有一天你们可能会掉进去。 俞绥杞人忧天,深怕一不小心就让晏休误会他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想法。 转眼周五,俞京缘同志一早放下通知,说今天要来接俞绥。 前排同学临走时把最后两张卷子放晏休桌上,晏休抽出一张递给俞绥:“数学卷子。” “等会,我先给我爸打个电话。”俞绥冲他眨了下眼睛。 晏休:“......” 俞绥掐着他老爸公司的下班点拨回电话。 电话嘟两声接通。 不等对面发出动静,俞绥一股脑说出台词:“我今天去我哥家吃饭,你不用接我了。” “你又去......” 嘟—— 前后不到五秒。 晏休叠好两张卷子,另一个叠的方方正正的放到俞绥桌子上,沉静地看着他。 上节课下课时,晏休才收到汤瑛女士的信息。 [你跟小绥在一块,顺便带他一起过来吧] 晏休没有俞京缘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俞京缘要过来。就连今天约了去俞家吃饭的消息,还是汤瑛今天上午跟他说的。 “刚刚那个是我爸。”俞绥顿了一下,“他很凶,不能让他把话说完,不然他肯定骂我。” 晏休:“......” 教室里人走的快,杨飞文抱着书包翘着腿在那等俞绥。 俞绥注意了一下,今天纪检部那两个经常跟晏休在一起的男生没有过来。 他这段时间被那本同人册子束缚了手脚,现在教室里人少了,胆子忽然壮大了一点。 俞绥扯了一下书包,把它往上提了提。 他犹豫着没走。 他同桌站在座位旁边,一只手收拾东西,另一手拿着手机,不时在屏幕上点两下,看起来业务繁忙。 “教辅书不用带,重死了。”俞绥没憋住,走过去提醒他。 晏休在屏幕上点了点,在俞绥走过来之前放进了口袋,依大少爷的意思把教辅书拿了出来。 大少爷期期艾艾的,晏休看不下去了:“怎么了?” 俞绥跟他大眼瞪小眼片刻,不太自在地问:“你急着回家吗?” 急着回家...... 不急,我家人在去你家的路上。 晏休默然片刻,觉得这话实在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他倒是有点好奇俞绥有什么贵干,于是摇摇头。 俞绥挑起眉:“那你跟我走吧,绥哥请你吃饭。” “噗。”杨飞文实在憋不住,抓着椅子笑到了桌子底下,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 - 俞绥从公交上跳下,回头等晏休和杨飞文。 抚村的路不常修,他踢一脚凹凸不平的路面,迅速走到公路边。 他斜肩挎着包,抱着一个扎了飘带的盒子。 杨飞文紧跟在他后面下车,一脚踩到污水坑里,吱呀乱叫着跳到公路边上:“哎都多少年了,怎么都没人来修过这条路啊!” 晏休走在末尾,慢条斯理不紧不慢。 汤瑛的信息不断,最上面那条还是:[我和你爸到了,儿子,你们放学没?] [你袁姨说俞伯伯从公司直接去学校接你们] 然后是晏休回复:[不去了] 他就回了没头没尾三个字,让汤瑛一下子脑补了一通大戏。 老妈:怎么不来了?跟小绥吵架了? 晏休不知道怎么解释现在这个玄妙的情况,后来言简意赅地回复没有,说回去再说。 可能是俞京缘那行人也回到了俞家,汤瑛知道俞绥也没有去,才没有继续催促晏休过去。 今天是粟粟生日,来之前俞绥先到校门口快递站取了礼物,仔细地打包过后揣在手上,看上去心情不错。 “他表弟叫粟粟。”杨飞文跟晏休解释,“他还有一个在桃李一中的表哥。我也是这个学期才知道的。纪委,等会儿我们进去就什么都别管,直接喊哥就是了。” “为什么?”晏休瞥了他一眼。 因为他哥就是你哥。杨飞文本来想这么说,结果一瞅晏休,把这话愣是给憋了回去。 “那算了。”杨飞文说:“等会我喊哥,你看情况。” “看什么情况,不喊哥喊叔吗?”俞绥回头看了他两一眼,“都喊哥。” 晏休扬起眉梢。 杨飞文跟过来的主要目的还是想看那间鬼宅,不过老宅门前打了锁,俞绥和晏休没有陪他过去的意思,他自己一个人不敢过去。 抚村都是矮个子楼,上面的天台不高。 晚饭地点定在天台,表哥在天台放桌子,布置得挺有雅境,粟粟拿了很多小灯泡,绕着天台周围摆了一圈。 俞绥还买了蛋糕,躲着粟粟塞进冰箱。 杨飞文负责牵小孩去了,晏休跟着俞绥一块进去藏蛋糕。 晏休远远听到小孩子过来的声音,小声说:“你弟过来了。” “部长,拜托你了。”俞绥把蛋糕交他手上,摆出了碟中谍的架势,估计是因为本人看不到,大少爷没注意到自己这样很好笑。 晏大部长大概此生都没有干过这么神秘的事,等到俞绥跑出去,他才无奈地放下蛋糕。 俞绥干什么都是少爷脾气,蛋糕买的很大,寻常冰箱根本放不下。 晏休不想做没意义的事,不过看了冰箱门一会,他还是拉开了冰箱门,决定走个过场。 然而打开就愣了。 双层的冰箱,中间只放了一个隔板,蔬果和肉类放在两侧,隔板上下各放着一个体型偏小的蛋糕。 来时晏休摸清了,表哥家只有三口,表哥,表弟,还有一个伯母,楼下那家可能是亲戚,但是没有参与粟粟的生日会。 这次除了表哥,还有表哥和粟粟的一些朋友过来。 如果说俞绥的蛋糕够大家吃上两天,里面这两个蛋糕应该是刚好够吃完饭以后吃上一小块。 因为除了粟粟,他们大多数对这类甜品不热衷。 外面的声音去而复返,俞绥把粟粟哄出去以后回来,但没进来。 晏休提着蛋糕走到厨房门口,脚步忽然停下。 “你又买蛋糕了?”阎无衍拦住俞绥,有些无奈,“不是说好了这次不买吗?” “粟粟喜欢吃。”俞绥这么说着,眉梢挑了下,看着厨房的方向,晏休正好从里面出来。 阎无衍没再继续说。 晚上热闹,还有很多小孩,他们怕小孩摸黑碰到天台边缘,四条边角都坐了人。 吃过饭,俞绥跟着杨飞文一块挤到了小孩那桌,瞪着眼睛盯着,比阎无衍那伙人紧张多了。 “你哥就把孩子这么放这边啊?”杨飞文小声嘀咕说。 俞绥慢吞吞嗯一声:“他们这的小孩早熟。” 没过一会晏休也过来了,卷着身那桌沾来的酒气。 阎无衍的朋友开酒瓶多,但是可能被叮嘱过,没敢往俞绥和他带来的两个同学嘴里灌。 可是这个年纪的人多少有点虚荣心,越不让喝的越想喝,杨飞文本来没想喝的都沾了两口,俞绥心情不好,晏休没碰。 小少爷可贼了,拿汽水罐子当杯子,偷偷摸摸喝了好久都没叫人发现。 今晚的寿星是粟粟,他那儿几个小朋友看着他拆礼物,露出羡慕的目光。 “要拆你送的礼物了。”晏休说。 也许是周遭太吵闹的缘故,他的嗓音凉,却像掺过风一样润润的。 俞绥却情绪不高,拉了拉他:“我们该走了。” 晏休没多问,他们两喊上杨飞文,踩着乐曲的尾声离开抚村。 杨飞文和他们两头方向,剩下晏休和俞绥。 后者蹲在马路边上,两条常被长辈夸赞有福气的眉毛纠结在一起,白净干净的手指拢在一起,抵着眉心。 晏休最早注意到他反应迟钝,不知道已经喝呆多久了,所以问都没问就带他出来了。 的士在路边停下,晏休拉起俞绥一边胳膊:“还能走吗?” 俞绥抽回胳膊拍了拍,四平八稳地站起来,眼梢里横过来的意思,大概是鄙视。 一个醉鬼,还知道鄙视别人。 晏休直起身,敷衍地鼓鼓掌。 醉鬼受到鼓励,乖乖地往的士里钻。 就这副好忽悠的模样,醉得特别明显,晏休这会儿就很头疼等会怎么跟汤瑛解释他把世家弟弟照顾着照顾成了醉鬼这件事。 俞绥前面都很配合,晏休要进来的时候他却不让,把司机都给看乐了。 司机说:“小兄弟怎么喝成这样,不让开你朋友怎么送你回家?” “不用送。”俞绥满脸不情愿,写着“不想麻烦别人,礼尚往来太麻烦了”。 晏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看懂的,他没什么耐心地扯下俞绥抓着门的爪子。 他坐在俞绥旁边,牢牢地关上车门。 俞绥斗争失败,轻轻“啧”了一声,嘀咕:“是你自愿要送我的。” “嗯。”晏休不跟醉鬼计较。 他撑着车,俯身扣上俞绥的安全带:“应该是自愿的。”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 第23章 车子穿过城村融合的人民路,前往更远的田螺弯。夜里的声音渡过一层纱网,嘈杂的是虫鸣,宁静的是人声。 俞绥习惯性靠着窗,脑袋抵着窗,已经睡了过去,侧脸沉在黑暗中,只余下柔和的线条。 司机关掉后座的灯,调高空调,放了首慢调子的纯音乐。 俞绥和晏休中间放着俞绥的书包,另一个书包放在晏休腿上。 田螺弯坐落在衍都最大的人工湖边上,是俞京缘那一辈商代最喜欢的住宅区,距离市区是远的,足足要跨越半个衍都。 时间长了,车子停在便利店外,司机出去上厕所。 俞绥就在这种沉静中睡醒了一轮。 他一时没分清自己身在哪里,甚至没想起来为什么晏休会在他旁边。 晏休靠着另一边的窗玩手机,荧幕的光碎碎映出他五官的形状。他的手臂搭在书包上,注意到俞绥醒来,顺手从书包里摸了瓶水递给他。 俞绥伸手:“谢谢。” 晏休看了他一眼,忽然开口:“为什么不等礼物拆完再走?” 俞绥一下没想起来什么礼物。 他反应有点慢,睡久了喉咙干得发涩。等他慢吞吞喝完半瓶水,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一点。 小少爷后知后觉地发现椅背不舒服,他长期保持一个姿势睡觉,不仅脖子酸,后腰也不舒服。 俞绥:“......因为不走会被骂。” 刚睡醒的缘故,他嗓音很朦胧,说到后面声音坠下去,冷不丁就没了。 晏休以为他不想说,没想去催促他。 横在两人中间的书包忽然间歪了,俞绥毛绒的脑袋从底下蹭过来,头发压上晏休的手臂。 俞绥伸直手臂,竭尽全力地在有限的空间里舒展自己的身体,浑身的懒骨跟敲琴键似的节节响,伸了个大懒腰。 作为后座里另一个巨型活物,晏休不可避免地被波及,默然无语地低下头,对上俞绥漆黑的眼睛。 大少爷笑得没心没肺,好像闹他这么一下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俞绥直身弹回去,依旧懒懒地靠在窗边:“刚才睡麻了。” 他顿了一下,说:“其实可以等粟粟拆完礼物,但是粟粟拆完,阎无衍就要骂我了。” “为什么?”晏休顺着他问。 俞绥抿紧唇,不吭声了。 他盘腿坐着,端端正正,像在修炼。刚醒来显现的那点儿清醒好像又没了,俞绥嘟囔了句头疼,但眼睛睁得大大的,估计短期内不会再睡着了。 可是就算是喝头疼了,俞绥也还是那个要面子的小少爷。 晏休看了他一会,自己想明白了。 他们和俞绥一起去拿快递的时候见过那个礼物,那只是个小孩子喜欢的玩具,但是是表哥家不会轻易给孩子买的昂贵礼物。 就在晏休以为俞绥打算就这么打坐到家,俞绥忽然又放下腿,小声说:“可是本来就是我家欠他们的。” 车门忽然拉开,司机去而复返,传来车外沙沙响的噪声,司机不好意思地跟他们道歉,系好安全带挂挡开车。 少年人轻的像自言自语的声音不经意消失在车辙中,去不复返。 车子停在田螺弯外,晏休付过钱,单肩挎着书包,提着俞绥的书包下车。 小少爷压根儿没觉得有人帮自己拿书包有什么不对,他可能走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书包,伸手从晏休手上接过来。 俞家在那栋最阔绰的别墅,有花园房,再往内直升梯直连二层三层,智能大门,装横富华,一看就是俞京缘的口味。 房里的灯光在外面远远就能看到,走近以后还能听到喧杂的声音。 进去以前还要过一道门,俞绥停在门外,回头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晏休在聊天框给汤瑛女士发信息,闻言一字一字地把打好的话重新删掉,抬头等俞绥发号司令。 果然俞绥说:“本来应该请你进去坐一会,但是家里今天人有点多,回学校我请你吃饭。” 完了还很客气地冲晏休笑了一下。 “......” 晏休一顿,把手机放回口袋。 他发现俞大少爷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对里面的“人有点多”有些抗拒。早在放学时候俞绥迫不及待拒绝俞京缘就可以看出这点苗头,现在甚至不想让同学跟“那些人”撞上。 不过虽然大少爷很客气,但晏休没忘记这人进车里之前抗拒被人送回家,就是因为嫌礼尚往来麻烦。 他抬了下下巴,没提那个饭:“记得写作业。” 俞绥愣了一下,不满地说:“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说记得喝蜂蜜水吗?” “......”晏休服了。两秒后,他面无表情地说:“记得喝蜂蜜水。” 他今晚的耐心到此告罄,俞大少爷如果还有吩咐,晏休可能会直接把他拎进去。 好在大少爷已经心满意足,点点头往回走,运气很好地避开了被拎进门的命运。 晚风萧瑟,昏黄的路灯抹了条丝滑的绸带,隔开两重人事物。大门在晏休面前关上,俞绥临走前还乖乖跟他挥手再见。 口袋里的手机又一震动,晏休拿出来,划开接通汤瑛的电话。 汤瑛有点担心:“十分钟之前不就说到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没进来?” “他进去了。”晏休说。 “那你没进来吗?”汤瑛一下捉到她儿子的重点,疑惑地想她儿子总不至于连这几步路都懒得走。 门口那边传来声动静,俞少爷一进门就跟准备走的汤瑛和老晏正面对上。 少年白皙俊美,眉目清晰,唇角弯弯,满面乖相。 - 俞家的周五鸡飞狗跳。 小少爷翘掉大型家宴,跑去犄角旮旯里随便拎一个人出来工资比俞家浇水的园林师傅还低的抚村待了一个晚上,末了还沾了一身酒气回来。 袁语女士愁掉了一手头发,跟在保姆身后调蜂蜜水。 俞京缘和俞僚俞贞俞斯齐齐上阵唱黑脸,他们好像忽然得空,然后猛然发现幺儿已经长到叛逆不受管束的年纪,一个个武力全开,深怕落一个“未来他走了歪路,是因为他们曾经没有拽过他”的结果。 而袁语女士扮演红脸,拦着幺儿的房门让他先喝水。 她把老公和其他孩子关到门外,走到俞绥旁边细声细语地问:“妈妈好早就告诉你今天你晏阿姨一家要过来吃饭,为什么还是跑去抚村了?” 俞绥一口一口汲水喝,扶着桌子给晏休回信息。 他特别讲究流程,让晏休到家以后回信息。 晏休估计没看到,很晚才回了两个字, [到了] “我没答应你。”俞绥找到一个表情包发过去,一边说:“今天粟粟生日,我两个星期前就跟你说了。” “粟粟......”袁语卡了下壳,漂亮的柳眉轻轻一拧,柔声说,“那可能是妈妈忘了吧。” 一家人里面,袁语是最好被说服的,她从来没有明确的立场偏向,是个随风飘摇的草。 现在小儿子低着头小声说话,她又觉得小儿子乖了。 她四处看看,收走俞绥喝完的杯子,打道回府前注意到俞绥毛茸茸的脑袋,顺口说:“明天妈妈请tony到家里做头发,顺便修修你这头乱毛。” 谁知道懒恹的小少爷闻言一手盖在了头上:“不要。” 袁语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我请的是你认识的tony。” “不修。”俞绥咕咕哝哝地说,“我扎起来就好了。” 袁语:“?” 俞绥一觉睡到天亮,醒来下意识摸了摸头发。 他头发晾在空调房吹了一晚上,冰冰凉凉很舒服,还是熟悉的长度。 俞绥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了五分钟,被手机震醒了。 他平时睡觉是低电量静音飞行一整套,但是昨晚太困顿,洗完澡沾床就睡,漏了一晚上。 发信息的是个叫“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的群聊,这之俞绥没见过这个群,是今天早上才被拉进去的。 消息刷的飞快,领头的是他的好兄弟杨飞文和他的好班长易田。 杨飞文:[速速去贴吧,id福来到未来老板是我男神,刚发两分钟,先私聊让删,一分钟不回立马举报。] 易田:[CP楼又被顶上去了!赶紧开新楼冲掉!] 易田:[还有告诉大家把ID改掉!] 接着杨飞文还戳了俞绥的私聊窗口。 杨飞文:[搞屁!好不容易把CP楼的热度降下去,现在又被顶上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新来的!] 杨飞文:[太不懂规矩了!!!] 杨飞文:[反正现在先刷掉,实在不行就先顶别的CP楼!] 俞绥头顶冒出个问号。 他正要回复,这几条信息立马被撤回了,过了两秒,杨飞文发:[绥儿你醒了没?] 杨飞文:[你什么时候换了头像?] 俞绥昨晚换的头像,当时不知道从哪看到这张图,挺好看的就换了。 紧接着“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把俞绥踢出去了。 俞绥直起身,搓了搓脸,再次进行贴吧反反复复下载卸载活动。 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二十六中,原先置顶的那些个儿热门居然通通不见了。 他往后翻两页,找到目前步步后退的CP楼。最新回复打上了“嗑糖”,“爆料”这样的字眼,然后配了一张昏黄的图。 两个少年人站在出租车旁边,看不出是刚上车还是刚下车,门外挺拔的少年单肩挎着书包,另一只手还拎着一个。 [昨天晚上YX和YS在一起!已经放学了,还在一起!这么依依不舍的吗?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我曾经只跟很喜欢的男孩子才干过这样子的事!kdlkdl] 看上去没什么,以前俞绥经常刷到这样子的楼,没看出有什么问题,只是惊讶他和晏休昨天居然又被人拍了。 奇怪的是这一楼底下的回复,这么点时间已经累积了一小队。 [劝删] [劝删] [同桌情而已,请不要过度误解我们班纪委和俞绥的关系] [哎呀俞绥绥一直是团宠,换谁在那里都是一样帮忙拿书包的] [兄弟情而已] [劝删] [目击者证明当时八卦文也在,不是两人独处哦] 俞绥手一抖,不知道碰到哪里,界面一闪,弹出系统通知:该条内容经多人举报已经删除。 俞绥:“......” 少爷深感匪夷所思。 下午没事,俞绥整理书包,鬼使神差地抽出作业本。 这位少爷对待学业的态度看心情,通常在放假当天立马完成一部分作业和放假最后一天补作业里面跳跃,很少在周六的大下午拿出作业本。 他没把自己喝失忆,昨晚怎么赖皮耍泼非要晏休说喝蜂蜜水这种丢脸事记得一清二楚。 俞绥懒恹恹地挨在床角,曲折手指头算,发现他碰上晏休以后流年不利,频频滑铁卢。 没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丢脸了。 俞少爷这么想着。 个屁。 俞绥一边想着没事没事,却置顶了好几个群聊,把晏休那个聊天框给顶下去,头皮发麻地想周一还能不能去学校了。 二十六中普遍作业多,文三班也逃不过这命运。 俞绥老老实实坐下来写作业,一没留神写完了一半,做饭阿姨过来敲门喊他下去吃饭。 袁语今天在家,跟在阿姨后面:“别玩了,先出来吃饭。现在放假在家一整天都闷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干什么,都不出来陪妈妈说说话。” 俞绥伸手扒拉出一盒大富翁盖在试卷上,直起身挡住袁语和阿姨的视线:“你今天不是在做头发吗......” 今天只有袁语在家,俞京缘没回来,这顿饭吃得很平静。 袁语夹起一筷子菜放到俞绥碗里,忽然想起件事,说:“说起来巧了,昨天你晏哥哥也没来吃饭,你汤阿姨说他临时有事。” 她忽然来一句晏哥哥,吓得俞绥没咬住丸子,捂着嘴呛了好几下。 “哎哟,这都能呛到。”袁语瞥了他一眼。 俞绥抱着水杯灌下去两口,问:“他怎么跟晏颍一个姓?” 袁语对他这个反应看不懂:“你跟小丘是不是一个姓?他跟小颍是同一个爷爷奶奶,都跟爸爸姓。” 小丘是俞绥的堂妹。 俞绥咕咕哝哝地哦一声,吃完饭又上楼了。 他想把作业写完,不然照他自己的脾性,剩下的作业可能要等到周一早上求晏休借他借鉴一下。 “又上去了。”袁语嘀咕。 大富翁的棋子被拨到一边,零零散散扔在玩具桶里。 这次俞绥锁了门。 袁语上来送过一次水果,之后就没有再上来了。 晚上的风从窗户进来,外面传来车引擎声时俞绥终于放下笔。 俞绥走在窗边,一边看楼下倒进车库的车,一边甩胳膊。 他脑子写麻了,胳膊写酸了,前一天喝出来的微醺葬送在作业里,麻木得想不起来自己要干什么。 他写作业的速度已经算快了,要不今天也不能写完。 俞绥想了一会儿,上桌边拿起手机对着写完的作业拍了一张,发给晏休。 [我写完了] 一个多余的标点符号多没有,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少爷此刻孔雀开屏,得意洋洋的心。 顶端弹出新信息,杨飞文这次真是来找俞绥的。 杨飞文言简意赅:[游戏吗?] 俞绥:[玩] 手机又是一震,晏休回复了,俞绥点进去。 日安:[试卷只要求写半面] 俞绥:“?” 少爷懵逼地瞅了眼桌子,回复:[哪张?] 日安:[全部] 发下来的试卷单科平均一张半,要不然俞绥也不至于写这么久,笔的墨水都用完了,俞绥瞪着屏幕,无语了,甩了六个点过去。 晏休比他更无语:[你写完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浓浓的嘲讽从屏幕那边滚过来。 觉得。 文三的作业登记每次都会发布在班群里,但是俞绥懒得翻上去。 俞绥瞥了眼胳膊,忽然觉得手臂更沉重了。 那头杨飞文等了很久没有等到俞绥上线,忍无可忍地飞过来一个电话:“小哥哥,再不上线,黄花菜都给您等凉了。” 俞绥立马打开电脑上线,眼不见心不烦地把作业通通拨到书包里去。 杨飞文开了新手游戏,语音系统里还有另外一个不认识的姑娘,姑娘的声音细软,叫甜甜。 还有一个梁文,另外空着一个位置没有人。 杨飞文在语音里喊那姑娘:“甜甜,你还有没有朋友要玩?” 俞绥吓了一跳,还以为杨飞文狗胆包天,已经敢这样调侃文三班女中豪杰南山好汉易田了。 那甜甜软声说:“没有了。” 俞绥这才反应过来此甜非彼田。 据说易田刚出生的时候,她妈妈给她取名的时候最初想叫的就是这个甜,但是满大街的人里头随手抓一个小名或者本名叫甜甜的就有那么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所以易田她妈放弃了。 但田字跟男孩儿一样,易田曾经在班上说她做梦都想把名字改成易甜。 甜妹子班长居然不在杨飞文的邀请行列。 “她忙。”杨飞文解释说,“她今晚有点事,忙完还要赶作业,明天可以喊她。” 一听易田忙,俞绥莫名想起那个cp楼里被删掉的回复,感觉自己大概知道易田在忙什么。 “那你们呢,你们还有没有要拉的朋友,没有我们就随机匹配一个?”杨飞文说。 梁文:“没有。” 俞绥摸了摸手机,说:“等等,我喊个人,他有空。” - 晏家,女孩抱着平板电脑仰躺在沙发上,嘴里一直嘟囔着为什么。 她头顶被人戳了一下,手中的平板赫然被抽走,一道冷调的嗓音从她上方传来:“赶紧写完。” “可是我写了一天了。”晏颍翻身爬起来,苦着脸说。 晏休不为所动:“写了一天都没写完?” 他低嘲的目光从眼梢扫过,鞭子似的格外打击人。 晏颍自我感觉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抽了抽嘴角。 堂兄妹两走的是两个极端,晏颍升上高中以后还是一身改不掉的坏毛病,她父母干脆把她送到晏休这里,希望晏休督促她周六写完作业。 周六被关着写作业,对于普通中学生来说简直莫大的摧残。 晏休遵照以前带孩子的经验,找了张桌子让晏颍写作业,然后把附赠的三岁晏天交给家里的阿姨,就不管了。 晏颍也不白费劲,因为她知道撒泼对晏休不管用。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跟我说了我就写。”晏颍说,“我保证等会马上写完,不烦你。” 晏休瞥她一眼:“问。” 晏颍看了眼他拿走的平板:“......我今天早上明明就是按标准的格式发的回复,为什么那么多人过来骂我?” 晏休:“......” 他也不知道。 晏颍:“你们二十六中的人怎么这么不友好!” 晏休屈指触上她的作业,耐心告罄:“十一点前再写不完我就让婶婶给你报名补习班。” 晏颍说:“......你太狠了。” 晏休这一天总结下来,大概就是写作业,看孩子。他拿了本书正要继续这个过程,手机震了下,发信息的人是另一个孩子。 [玩游戏吗?] 半分钟后,晏颍眼睁睁看着晏休带走所有电子产品上楼,砰地关上门。 晏家没有锁门的习惯,晏颍蹑手蹑脚地跟上去,看见晏休坐下来打开了电脑......然后开始下载游戏。 晏颍懵了,晏颍使劲捏着手指头,颤抖着给汤瑛发信息:[大伯母,晏休他丢下我一个人,自己跑去打游戏!] 汤瑛正跟朋友逛街,看见这条信息没当回事,她对自己的儿子再了解不过了,平时让他多跟同学玩游戏他都不玩,这八成就是晏颍又来耍泼了。 语音频道里,自从空余的位置被一个猫头占据以后,安静了好长时间。 一时间只有俞绥和晏休的声音。 “基础操作知道吗?”俞绥问。 晏休那边停了一会,说:“在看。” 这是一个真正的刚开始玩的新手,连账号都是梁文临时借过来的。 杨飞文和梁文身为CP楼的大主持,后援会的副会长,努力降低热度一整天,费尽心思地解释他们两个只是同桌情,在这之前都不认识。 结果当天晚上就跟他们两组上队一起打游戏了。 两人深感玄妙。 语音频道里,俞绥在安慰晏休:“没事,本来就是新手局。”叫甜甜的姑娘也出来了:“是啊小哥哥,我也不会玩,我们等会可以一起走。” 杨飞文这就不干了:“纪委,你待会还是跟着绥儿,甜甜跟着我吧。” 语音频道里另外三道男声同时发出一声轻嗤。 晏休确实很少接触这类游戏,最初上手笨手笨脚,半天很难动一下,对于眼花缭乱的角色也记不全,基本是临时看操作学的。 但是游戏的画面好看,场景布置和任务角色的装横偶尔能激发人的灵感,所以晏休玩的磕绊,但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顶着俞绥id的人物基本时时刻刻都跟在晏休边上,捂着话筒小声给他解释这些是什么人,有什么技能,应该怎么玩。 俞小少爷的声音温润,因为刻意压低的缘故染了鼻音,他就连玩游戏的时候都很礼貌,偶尔才冒出一次脏话。 相比之下,杨飞文的讲解就简单粗暴了:“那里别去!跟着我!你在这别动,我马上给你报仇!” “你还玩出优越感来了。”俞绥咕哝一声,忽然听到甜甜喊他。 甜甜弱弱地问:“我可以跟着你吗?” 俞绥陷入沉默。 他下意识看了屏幕上晏休那个角色一眼。 “部长,要不......”俞绥刚想说要不他过去帮甜甜一下,等会回来找他,就听晏休懒恹地“嗯”着。 晏休甚至没听他说完,只说:“快去快回。” 这意思就是赶紧去处理完甜甜和杨飞文那边的鸡飞狗跳,赶紧回来。 俞绥得令,赶紧跑过去。 虽然知道隔着屏幕人家根本看不见他的动静,俞绥还是没忍住加快了处理速度。 过了会,他摘下耳机,爪子搁在耳朵边上挠了挠。 痒痒的。 这天特别充实,白天写作业晚上玩游戏,就差抱着鼠标入睡了。 俞绥十几年来的人生中很少有这么勤快的时候,发了条朋友圈纪念。 [赢了!] 杨飞文跟在底下回复:[赢了!] 很快梁文也过来:[赢了!] 其他同学不知道他们三在干什么,一个知情人士在回复里透露,说他们三今天玩游戏,跑到新手局虐菜去了。 于是底下一连吁声。 俞绥没理他们,还抱着手机坐在床上酝酿睡意。 这可能是现在年轻人的坏习惯,不管有没有事,晚上睡前都要拿着手机摆弄,非要把自己玩到筋疲力竭,感觉朕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才能睡过去。 小红点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增加,俞绥又攒了十个,小红点的增长速度突然加快许多。 他点进去正好看到中间那条。 日安:[赢了] 底下整整齐齐排了一列问号,没有人敢直接去敲纪检部长问,但是这不妨碍他们拐弯抹角地在底下刷问号。 俞绥心满意足地睡了。 - 新的一周。 杨飞文从办公室回来宣布:“这周要弄趣味运动会!” 文三前排伸长脖子的众人一听,齐齐说:“切——” “又趣味运动会。”学委埋头补作业,头也不抬地说,“这次我们班对哪个班?” “文六。”杨飞文说,“别垂头丧气的,好歹是一活动呢。” 趣味运动会其实就是大型体育课,抽签抽对手打篮球赛,乒乓球赛,排球赛甚至拔河。 但文三班最不缺的就是活动,对这种大型放风活动见怪不怪。 杨飞文拍拍手:“什么态度——这次还有线上活动啊,我们不是约了文六峡谷一战吗?” “峡谷一战,派谁出战啊?”易田笑着说,“你,梁文,还有咱班的官配cp?” 说这话的时候晏休和俞绥一前一后进班,关于CP的话题戛然而止,但眼神依旧神神秘秘的。 “搞什么都。”俞绥瞅了他们一眼。 大少爷懒得看作业登记,导致提前做完了好几天的作业,晚自习的时候无所事事,第一节 自习上到中途就消失了。 “他们两又去哪了?”梁文从厕所回来,下巴朝那两空位一指。 “哦,纪委去学生会开会了。”被问到的同学说。 梁文点头,懂了,一个去开会了,一个逃课了。 如今论二十六中最能违纪的小能手,谁都比不过俞绥,这位同学就坐在纪检部部长的眼皮子底下,居然还能逃课。 俞绥没有走远,就在小卖部。 老板给他拿了一瓶水,随口问:“最近很少看到你了?” “嗯。”俞绥举着筷子刮掉木屑,心说他也想经常来,但是条件不允许。 他解决完这顿,擦擦嘴回去。 晏休每一次去开会的时间都卡在四十分钟,偶尔会提前二十分钟回去,他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晏休去开会的次数很多,不是学生会就是纪检部,要不是这样俞绥很难溜出来。 教学楼幽长的走廊静悄悄的,远远能望见灯火通明的教室。 俞绥从人少的楼道上楼,脚步忽然一停。 他纳闷地唔一声,后退几步台阶,折返回去对着刚路过的那层几间办公室瞄了眼。 这边多是社团活动教室,学生会的会议室也在这里,俞绥曾经去过的纪检部办公室也在这层。 如今漆黑一片,空无一人。 俞绥木了。 他黑漆的眼睛往外瞅了眼,感觉自己掌握了同桌的惊天大秘密。 晏休回来后,俞绥就一直不太对劲。 大少爷动不动瞅他,憋着一股话要说不说的样子。 晏休把试卷收拾进书包里,画卷放进桌肚,他顶着一脸的“你又有什么事”看着俞绥。 俞绥清了清嗓子:“你是不是没去开会?” 晏休看着他,薄唇张了张,似乎没想好说什么,又闭上了,唇形抿成线,眉心轻轻拧着。 俞绥的眼睛漆黑,闪着光似的。 他踌躇着想说什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忍住了没吭声,就直勾勾地盯着晏休,希望他能从自己的眼神里明白这个暗示。 但晏休不解风情:“你又逃课了?” 这下俞绥真不知道说什么了,噎得耳根子都红了,闷声闷气地说:“没有。” 晏休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你鼻子上沾到了番茄酱。” “不可能。”俞绥想都不想,“我擦干净了。” 晏休唇角翘了翘。 俞绥沉寂三秒,被惹炸毛了。 这一炸,就一直炸到趣味运动会那天,文三班的男生人数不够,平均每个人也要分到一两项运动,俞绥被扯进了篮球赛。 晏休作为主力军,被体育老师重点关照。 老师把俞绥也喊过去,一手拍着晏休的肩膀,跟俞绥说:“你们两有默契,等会好好配合,俞绥你清醒清醒,这学期就打这一次比赛,别给我睡了!” 这一会儿文三其他人都围绕过来,俞绥不怎么自在地挣脱老师的手:“我哪里跟他有默契了?” 老师说:“我说有就有。” 体育老师搞定他们班,拍着手过去喊另一个班集合。 他们这边的人都穿着同一个颜色的队服,里面套运动衫。唐泊虎也跟着拍拍晏休的手臂,由衷道:“纪委,这次我们赢了我他妈保证这个学期都不违纪!” “我他妈也是!”梁文立马跟着说。 一个个闹起来声音都大,晏休轻嗤一声,对这帮人的尿性了解得不行,勉强保留了两分信任。 俞绥站在树荫底下,垂着头看灌木,像在研究树叶纹理,他头发在脑后炸成小揪,脖颈的肤色在明艳的天里白得反光。 晏休走过去,还没走进那片树荫,就听俞绥有点小紧张地说:“哎——你别过来了。” 帅哥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纪检部部长成为风云人物凭的还有那个出色的外表,现在只是换了身球服带着球,就浑然引爆了女生们的喉咙带。 俞绥瞥了眼观众席,总觉得自己已经听到了尖叫声。 他拇指朝后指了指:“你再过来,他们又要误会了。” “误会什么?”晏休停在树荫外,手挡在眼睛上方遮了下阳光。 俞绥:“还能误会什么,嗑我两的CP呗。” “......” 就好像前段时间跟晏休说“长得帅才会被嗑CP,很正常”的人不是他一样。 晏休没理会他这句屁话,一脚迈进树荫里。 “哎哎哎!”俞绥连忙后退,自己窜到了树荫外面。 结果没跑两步就被揪了回去,这王八蛋绝对女生缘不好,他揪他的小揪,俞绥嘶一声抓住他手腕,被反手握住拽回树荫底下。 冷质感的嗓音从后颈传过来:“他们嗑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树梢顺着风抖动,半个指节大的绿色果子哗啦啦掉下来几颗,坠进深红色塑胶地面。 俞绥兀然抽手,飞快抬眼扫向晏休。 自己也懵了。 是啊,他紧张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我来晚了但它依然很长! 第24章 不远处传来体育老师的口哨声。 四面八方的人流通往同一个方向,他们将篮球场围起来。观众席上乌压压一片,无数的镜头,视线,光束,其实分散而没有定向的聚焦点。 “文三班!” “文三班就位——” 体育老师吼了一嗓子,声音横空劈叉,惹出成片哄笑声。后勤部的学生赶紧拖着音箱过去递话筒。 他们临时推来一个半人高的梯形坐台,体育老师坐在上面,旁边是计分板。 杨飞文仿佛屁股后窜了火,一股脑向树荫底下跑去,恨不得直接抛绳子把那两人套过来:“回来做准备活动!悄悄话攒着回去说好不好啊!” 晏休低下头,把手腕上的表盘摘下来。 俞绥回过神,忽然从后揽住晏休的肩膀,强行把晏休勾得微微弯腰跟着他走。 怔松与青果一同没入地里,少年人的影子勾勾扯扯,融化进碧水蓝天。 “我没有紧张。”俞绥斩钉截铁地说,“我只是觉得麻烦。你没看他们同人文里面怎么写的,只是随便看一眼都能给写成一眼万年......” 晏休挣开他的手,斜睨他一眼。 俞绥说:“真的......你上过学校的贴吧吗?里面有很多CP楼,不止我们两的。” 他回想了会自己看过的帖子,说:“如果在同一个年级,他们就会说,同一个年级说明在同一楼,同一楼说明有机会碰面,有机会碰面就有机会一眼万年私定终身。对视就是看上了,碰面就是恋爱了,反正只要被凑对的,挨一下碰一下都是别有用心,心怀不轨......” 俞绥语气娴熟,晏休听了一会儿,忽然问:“那你心怀不轨?” “......”俞绥猝不及防坑了自己一把,噎红了脖子扫他一眼,说,“可能吗?” 晏休没应,他似乎笑了一下,不过俞绥没看清楚,总觉得那可能也是嘲讽。 体育老师和文三的体委督促声越发急促,他两的声音淹没在嘈杂声里。 往年常常有不认真做准备活动,结果上场的时候抽筋酿造悲剧的事情发生。 因此年年的准备活动环节都看管得特别严格。 代管老师一边盯着他们做拉伸,一边讲赛场规则,严词告诉他们身体第一比赛第二。“你们这些小年轻,别不当回事,知不知道前年我们二十六中和隔壁桃李一中打友谊足球比赛的时候,第一场就有人摔出去,腿骨折,休学一年。第二场又有人被铲飞出去,锁骨着地,锁骨骨折,在病房住了两个月!” 那老师经过唐泊虎旁边,忽然停顿了一下,他还没说话,梁文就在旁边抢答:“第三场又骨折一个,这次是脚骨折,被队友飞来一脚踩骨折的!” 说完梁文拍了拍唐泊虎:“所以虎子同学,希望你这次收着点,至少别踩队友的脚,踩对面的也行啊......” 唐泊虎打球出了名的莽撞,被梁文当众一点,颇感羞臊:“卧槽,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 代管老师正好熟悉他们两个,脸一下噌地跟锅底一样黑,一人瞪了一眼:“笑什么笑,插话要举手打报告,你们打没打?你们这一组高抬腿再加一组!不做完不准上场!” 跟唐泊虎梁文同一组的后边,刚拉伸完从地上爬起来的懒蛋俞绥嘴角一抽,连根手指头都懒得再动一下。 可前面的人头一个个上下跳起来,俞绥往旁边那组瞅了眼,转身对着晏休双手合十拜了拜。 晏休眉毛一挑:“求我。” 俞绥立马说:“求你。” 晏休:“......” 大少爷能屈能伸,为了偷一点儿懒,这个时候他还可以喊晏休一声爸爸。反正俞京缘父子两常年在外面互卖,俞绥一点儿愧疚感都没有。 俞绥扯着嗓子真的想喊:“爸......” 这音刚发出来,胳膊被人猛地一拽,他和晏休掉了个位置。 同时观众席上不可控制地小范围爆发一阵尖叫。 文三班末尾的动作代管老师看不到,观众席上的学生占据最佳视角,看得一清二楚。 代管老师纳闷地看过来,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转身走了。 俞绥垂着头,下意识摸了摸耳朵。 还好,没发热。 整整两堂课的比赛,文三班的配合呈现出新高度。 俞绥被体委耳提面命多次求他千万别懒洋洋得跑不动,因此这一场他非常配合。 “那不是俞绥吗?”围观的女生举着手机嚷嚷,“怎么窜得跟闪电鼠一样!他那双腿不是装饰品吗?” 文三的观众嚷嚷回去:“说什么呢!我们班俞绥一直都跑得很快!” 周围人笑出声。 下场后这句话马上被文三班的好心同学原滋原味地递到俞绥耳朵里,俞绥挑起眼皮瞅了眼观众席,大剌剌地抛了个飞吻。 那片立马配合地举手欢呼。 晏休从篮球架下拎起书包,带了两支水过来。 低垂的眼睫毛沾了水,晏休抬手轻轻一抹,汗湿球服以后衣服贴着身体,显出少年人蓄势待发的肩背线条。 他把另一支水抛给俞绥,俞绥伸手接住,从地上站起来。 然后这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球场。 这场文三班大获全胜,同学们围着老顾分享胜利喜悦。结果易田一点人头,发现两个大功臣不见了。 “人去哪了?”易田追上杨飞文。 杨飞文冲着校门口指了指:“搬饮料,他们好像叫了校外的饮料。” “就他们两去?”易田猛地抬起头。 杨飞文不以为意:“那不然呢?” 易田:“......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你说纪委是不是已经发现咱们的大本营了?” “不可能吧?”杨飞文想了一下,扯旁边的梁文过来,跟易田说,“晏休好像不怎么玩这些,跟个老干部一样。那天我们跟他打游戏,他还是现场现学的。” 梁文来得晚,没听懂他们说的什么:“干什么?又出事了?” “没事。”杨飞文说。 易田还是觉得不对,但跟这两个大男生说不通,于是掉头去找其他女生聊。 结果这天之后,俞绥和晏休在二十六中贴吧的CP楼再次登上热门。 CP大主持突然撤销了低调行事的通告,但什么解释也没说。 没过多久,很多人把攒了很久的图片和文字一个个贴上楼里,甚至有人截图当初被审核删掉的,ID名叫“福来到未来老板是我男神”的网友发的那条爆料帖被删除之前的图。 这帮人被压抑了许久的灵魂很躁动,纷纷评论抒发心情。 [我当时看到就在尖叫了,他两太配了!] [谁有篮球赛俞绥接晏休球的那张图!我没拍到,好后悔!] [低调点吧,别又来一次全封锁。] [低调个屁,他两自己扛旗,不是我们的锅!] - 俞绥放桌面的手机一直震动。 俞绥洗完澡出来,四处找了圈,发现寝室里空无一人。他拎起手机,慢吞吞地走到寝室门口。 自打上一次洗个澡出来跟纪检部正面对上以后,俞绥每次洗澡都会下意识注意外面的动静。 今天风平浪静,三个室友分别跑到其他寝室窜门开黑打游戏而已。 俞绥轻车熟路地在梁文的寝室里找到杨飞文,他们两正和易田打三人匹配,看表情,应该输的很惨。 “快来。”杨飞文招手让他过去,屁股挪阿挪,在旁边给俞绥腾出一个位置。 俞绥没进去,他头上顶着毛巾,懒恹恹地找了张椅子搬到那旁边。 这种小型聚团玩游戏,还有杨飞文在的活动里,基本上就是个小型消息共享现场。 杨飞文等俞绥过来,立马宣布了两件事:“我们已经揭榜,决定放假去抚村那个鬼宅一探究竟了。” 俞绥连上耳机,点进游戏,兴致缺缺地哦一声,说:“别喊我去。” “这个到时候再说。”杨飞文又说,“还有件事,学校开始放明年艺术展的名额了。” 说这个时他的态度正儿八经了许多。 艺术展一般有长达半个月的时间,通常有很多大能参加,学校的专家老师每年都会收到邀请函,去参加的时候可以带几名学生参加。 “这么快?”梁文说。 杨飞文:“不快了,还只是放名额而已。” 俞绥正好登录游戏,催促他们:“拉我进去。” “哦哦。”杨飞文点头。 结果这一次败局来得更快,而且他们手气欠佳,匹配到嘲讽技能十级的对手,易田和杨飞文光顾着打字跟对面对骂,游戏结束还在频道里叨咕个没完。 俞绥摘下耳机,抓着毛巾擦擦头发,眼梢流露出些许无奈。 “还玩不玩阿?”他问。 梁文看一眼时间,说:“还早。” 就是还要玩的意思,他们决定继续玩新手局。 四个头像旁边还空着一个,杨飞文悄悄看了眼俞绥:“绥儿,你要不要喊那谁?咱打新手局。” 那谁。 俞绥被这含蓄的叫法逗乐了:“你自己没长手么?” 话是这么说,俞绥还是切换到微信界面,调出晏休的聊天窗口,敲了一句:[你睡了没?] 对面回得很快:[?] 俞绥干咳了声,虽然二十六中不禁手机,但是晚上喊纪检部部长一起玩游戏这种事还是挺刺激的。 他截下游戏界面的图片发给晏休。 鱼闲罐头:[玩吗?] 日安:[......] 日安:[等会。] 俞绥抬起头:“他说等会,他要下载。” 对面两人的眼神已经变了。 杨飞文忍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那件他好奇了好几天的事:“绥儿,晏哥什么时候看到贴吧那CP楼的?” 俞绥移开眼神:“我怎么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那天无意提到二十六中的贴吧里有这么一个地方的时候也没看晏休有多意外。 那之前俞绥也不知道晏休还是贴吧里大管理员这件事。 是易田那天无意间看到晏休的手机界面似乎停留在二十六中的贴吧,正好是那本被归还的同人册子原内容初始放置的地方。 而后惊心动魄等了一天,风平浪静,易田就默默把以前发过的通告撤了。 部长本人都看cp楼,那他们还慌什么。 易田听到他们聊这个,嘀咕说:“你们不知道那时候把老娘给吓得。” 这会儿俞绥的手机上方弹出新信息。 日安:[好了] 俞绥切换游戏界面,把晏休拉进队伍中。 晏休那次在电脑上跟他们玩过一次游戏以后就没有再玩过,数日后再相逢,技术依然烂得一塌糊涂。 俞绥拎着耳机线绕着手指头转了两圈,私戳晏休,又发了条信息。 鱼闲罐头:[部长,你寝室在哪?] 这次晏休过了几秒钟才回复。 日安:[609] 语音频道中忽然少了两个人的声音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他们两本来话也不多,直到俞绥这会忽然站起来,丢下一句“我到楼上玩”。 俞小少爷走得慢,路上一直挂着耳机听他们大呼小叫。耳机那头有梁文那寝室一帮子人,还加一个杨飞文,吵嚷得不行,和六楼安静的寝室走廊对比鲜明。 分班以后有些寝室没怎么变动,比如俞绥的,晏休的,他们寝室里的人还是原来那几个。 晏休曾经的班级里出过很多学生会成员,这帮人寝室相邻,所以现在在晏休的寝室附近也会碰到那帮经常上台演讲的学生会成员。 俞绥脸盲,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不过这些人倒是认识他,纷纷跟他打招呼。 609寝室门敞着,晏休倚在门侧,周身萦着水汽,他刚洗完澡不久,身上套了件大码运动服,头上居然也顶着毛巾,肩部的衣料湿了一小片。 俞绥过来时他正低眸看手机,打着字。 还挺忙的,俞绥心想。 俞绥走近后晏休正好抬头,手机刚切回游戏页面,他目光在俞绥头顶的毛巾上一顿,忽然伸手把自己头顶的毛巾扯了下来。 “你干嘛啊?”俞绥有点想笑。 晏休:“你就这个样子玩了十五分钟游戏?” “你怎么跟我妈一样,”俞绥从他旁边进他们寝室,冲他打了个响指,“部长大人,您老人家不也这么顶着玩了十五分钟吗?” 晏休似乎有些无语:“是啊。” 他又把毛巾挂回自己脖子上了。 郑子安从阳台里出来,看到俞绥倒是没有多意外,还主动把自己的椅子让了出去。 结果俞少爷放着椅子不坐,盘腿坐在了晏休的床里面。 晏休的床位是下铺,光线不怎么样。起初晏休看起来好像很想把俞绥拎出来,半分钟过后却把胡凡桌上的护眼台灯拿进了床铺。 “我怎么觉得你跟养儿子一样。”郑子安趁着晏休出来洗手的空挡,跟他说,“你这是溺爱,举着台灯玩就不会瞎眼睛了么。” 晏大部长冷眼扫过,送他一个滚字。 不过他参考郑子安的建议,还是把俞绥给拽了出来。 后来郑子安在外面晃了一圈回来,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再定睛一看,这两人坐在空调底下打游戏,愣是把头发给吹干了。 他一时无语,深感担忧,还上前摸了摸两人的额头,被两人轰到边上去了。 “你走慢一点,别冲。”俞绥上楼玩的目的就是亲眼看看晏休是怎么玩的,好及时把晏休掰回正轨。 结果看着看着老是忍不住上手:“部长,好同桌,你是个脆皮,扛不住的,别往前跑......” 五个人的游戏,有一个人动不动挂机。 易田追着那个走到一半不动的角色转了一圈,在语音频道里嚷嚷:“小鱼儿,小绥儿,绥儿哥!你动一下!” 谁知道大少爷嫌他们吵,早把耳机给撂了,得等晏休转播。 于是晏休摘了一边耳机给他:“易田喊你。” 俞绥还真就接过来戴上。 郑子安冷眼旁观,良久后忽然福至心灵,他点进二十六中贴吧界面,戳进热门,在最底下跟楼。 [他两现在在我的寝室里,戴同一幅耳机] 部长深夜打游戏不值得提倡,所以这件事不能提。 郑子安删掉多余的描述,就留下这条短短的,让人浮想连篇的话。 结果这天他们玩太晚,俞绥直接趴在晏休床上睡着了。 杨飞文喊上寝室里另外两个室友上楼,想把俞绥扒拉下去,结果怎么扯也扯不动,最后只好把晏休给请下楼。 鉴于如今纪检部部长下楼频率变高,这个寝室现在藏电器已经成了习惯,从没事随地乱扔到没事绝对不拿出来,用完必须藏起来。 第二天早上,俞绥一个激灵醒了。 床前三张大脸对着他,都不是他熟悉的室友。 俞绥:“......” 郑子安三人:“......” 门口咔擦一声,晏休拧锁进门。 四人齐齐扭头,晏休浑然不受惊扰地进来,手里还提着个书包和纸袋子。 “堵在那里干什么?”晏休看他们一眼。 郑子安三人忙走开,他们俨然已经起床很久,现在已经收拾完毕,估计是走之前不确定俞绥能不能醒来,在犹豫要不要把他喊醒。免得俞绥在他们寝室睡过头直接迟到了。 “休,你回来了,那我们走了。”郑子安回头跟俞绥挥挥手,“再见。” 俞少爷还算镇定地点点头,客客气气地说:“再见。” 三人拱拱手走了。 屋里只剩一个晏休,俞绥后脑勺抵着墙,眼睛又闭上了。 压根儿没睡醒。 他此刻头发乱翘,怀里抱着晏休的被子,身上沾了一身不属于自己的味道。 晏休的床上有股淡淡的中草药味,平时在晏休身上偶尔也能闻到,通常闻起来比较清爽,很淡,跟错觉似的。 俞绥闭眼这一会前后不到五分钟,居然做了个短暂的梦,梦到晏休在桌子上磨草药。 毫无厘头,无根无据。 不过俞绥睁眼时确实看见晏休站在洗手台旁边,在洗脸。 他又用了几秒钟的时间整理思维,慢慢想起来这里不是自己的寝室,他在晏休的床上睡了一个晚上。 “你不打算起床?”晏休走过来。 俞绥没动:“你昨晚在哪睡的?” 晏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睡了我的床,我还能去哪?” 俞小少爷这会儿还没能很快地从这句话理解出什么意思,他懒洋洋地哦一声。 晏休从纸袋里抽出他的衣服丢过去。 晏休那个纸袋子里,不仅放了俞绥的衣服,还有俞绥的牙刷,甚至还放了一袋早餐。 他自己收拾完,拿了本画册在旁边看,一副等俞绥的模样。 其实俞绥醒的不晚,这个时候男生寝室楼还热热闹闹的,楼上楼下都是人声。 只是晏休这个寝室的人习惯早起早离开,晏休从俞绥寝室里出来的时候,周围几个寝室都静悄悄的。 俞绥爬下床,翻了翻纸袋子,他看纸袋子也眼熟,恍然大悟:“你去我那睡了?” 晏休一下没跟上大少爷的反射弧,抬头在他那头杂乱的头发上看了好久。 大少爷显然不知道自己是顶着这副尊容见了好几个人,要不没法那么淡定。他后来看见镜子的时候表情变化莫测,扒拉了头发很久。 他鸡飞狗跳地收拾完,正要回头喊晏休,看见晏休在叠被子。 俞绥摸了摸鼻子,走回去想帮他一起叠。 他记得自己昨晚来的时候那床被子整整齐齐的,结果自己醒来直接把这儿滚成狗窝了。 晏休看他过来,转身把书包塞给他:“拿着。” 俞绥肩上挎着自己的书包,抱着晏休的,心安理得地倚在旁边等。 这两人并排走出寝室楼,惊呆了一排排不知内情的人。 作为参与了昨晚游戏的当事人,易田今早顶着黑眼圈,气息奄奄地仰在后桌的桌子上,叹道:“太嚣张了。” “什么太嚣张了?”后桌问。 “我嗑的cp。”易田面上半喜半忧,没等她详细地跟后桌倾述一下,那两人正好一前一后走进教室。 杨飞文随后也来了,十步一哈欠,到桌上就趴下睡了。 文三这天的第一堂课还是政治,上课时间没到十分钟,本就意志不坚定的学生被催眠一片,匍匐在桌上垂死挣扎。 政治老师全然不受影响,该讲的内容照讲不误,偶尔路过一个睡着的学生可能会突然拍一下桌子,然后所有人再吓一跳,清醒几秒钟。 俞绥也困,但是没睡着。 他拎着课本摊在桌面,后背抵着椅背,踩着桌子底下的横栏,把椅子四角的前两个脚腾空,摇摇晃晃地。 过了会又摸出草稿本,在空白页对着晏休的侧脸,花了个圆球。他试图勾勒出晏休的帅气,可惜技术停留在幼稚园水平,半天了它还只是个圆球。 俞绥实在不忍心用自己的笔去侮辱堂堂纪检部部长的英明神武,目光在教室里搜寻一圈,停留在政治老师身上。 政治老师很好画,班上每一个人都能把政治老师画出来。长方形的脸,方形的眼镜,加两点胡须,两个耳朵。 刚画完,他的椅子忽然不稳,俞绥猝不及防地往前,椅子的两个前脚重重砸到地面上,“咚”一声。 趴着的脑袋全醒了,迷瞪地回头寻找罪魁祸首。 俞绥坐姿端正,若无其事,还顺着老师的话点了点头。 等那些被惊扰的困虫转回去,俞绥遮住半张脸偷偷打了个哈欠。 后来他伸手再去拿草稿本的笔,发现两凶器都被晏休薅走了。 草稿本留在政治老师肖像的那一页,晏休一薅过去就看见了,他满脸写着一言难尽,把大少爷的爪子挡了回去。 然后他草草在俞绥的草稿本上写下一行字:再闹扣操行分 俞绥:“......” 大少爷没想到晏大部长滥用职权得这么理直气壮,一时恶胆边生。 于是草稿纸上多了一行话:我两好歹是官配,你忍心吗 晏休转过头,官配少爷风轻云淡地笑着,牙很白。 政治老师不知道讲到什么地方,在拿一个个人物举例子。 晏休折起那张草稿纸,在背面三笔勾出少年的简笔,已经有了俞绥的形状。 俞绥第一次看他画画,颇感神奇。 接着就看见晏休在少年的周围加了一框,底下写上一行字:通缉令,抓到每人加五分。 俞绥默然无语地看了一会:“你怎么那么幼稚。” 这一打岔,后来半节课俞绥都没闹腾。 政治老师语速慢,讲到某某人物做成了什么事,多是讲擅长某一件事,后来加倍的努力才获得成就。 这老师好像现在才忽然想起来他不是对着一群木头讲课,而是对着一群学生,突然开始点人起来回答问题,于是又醒了一批人。 晏休忽然想起和俞京缘吃饭那天。 俞家的口风大抵都觉得幺儿就是幺儿,叛逆不懂事,甚至反应还比别人慢。 但小少爷虽然一身臭毛病,却没犯过出格的大事,理应到哪都是个聪明讨喜的小孩。 俞绥昏昏欲睡,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在课本上画了个圈,忽然听到晏休问:“你擅长什么?” 俞绥:“?” “我什么都擅长。”俞绥反应迅速,勾了勾唇,“你套我话!” 然后后颈被狠狠捏了一下。 上学的日子里,时间按星期计量,白卷翻飞的日子稍纵即逝。 一年到头就算打了个结,老一辈求顺顺利利,年轻人也希望万事安康。 谁曾想这个学期即将结束的那段时间,俞绥居然又一次翻车。 那段时间班上的座位调过几次,俞绥和晏休的位置也在后排横着移动过几次。 到了学期末,纪检部恢复以往的阵仗,晏休忽然忙碌,学校里随处可见红袖章部长一晃而过的身影。 违纪现象直线下降,晏休逮了一群人送上操场,结果某天回来,他同桌被逮到操场上去了。 这次逮住俞绥的是德育处主任。 德育处主任最近每天都驻守操场,甭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扣的分,到他这都免不了一顿教训。 “俞绥被那个秃头龟扣留了。”前桌立马通风报信,“杨飞文他们都下去了。” 老顾正好抓着手机进班,步履匆匆:“晏休,你同桌在楼下。” 他还没来得及详细讲,据说已经下去的杨飞文几个人又上来了,后面还跟着舒熠。 杨飞文一路骂骂咧咧的:“那什么狗屁主任,口水存了上千年吧。” “怎么回事?”老顾皱眉问。 易田上前说:“主任不放人,要请俞绥的家长过来。” 他们七嘴八舌说得零零散散的,大致意思是俞绥跟人打架,正好被德育主任抓了。 晏休下楼前先给汤瑛通了一通电话,汤瑛说俞京缘和袁语现在都没有时间来学校,俞僚俞斯俞贞就不知道了。 “小绥怎么了呀?”汤瑛忧心地问,“要不我过去冒充一下你袁阿姨?” “不用了,妈。”晏休走到楼下,往操场看了眼,“只要别让他家里人过来,就没什么大事。” 俞少爷的面子重若千金,要不也不会憋着乖张在学校里忍他这么久。 操场上已经有人在跑步了,德育处主任在靠近教学楼的跑道一侧,跟前站着一少年。 少年人挺拔,肩背撑着校服,正漫不经心地看着地面。他长睫毛遮着一半眸光,还是那副乖相,沉静温润,莹白。 走近了才能看见他嘴角和手臂的划伤,伤口不大,放在那人身上却怎么看怎么碍眼。 阳光忽然就刺眼了许多。 说是打架,但是站在这里的人却只有俞绥。 俞绥悄无声息地挪开一步,正好躲开德育主任的口水。 余光瞥到一道影子过来,俞绥抬眼,看见了晏休。 真丢脸,俞绥心说。 他忽然打断德育主任翻飞的口水,静静地问:“主任,是不是还要跑二十圈,要不我先跑了?” 德育处主任话憋回去,表情不太友好,但是俞绥的要求又没什么毛病。他正好口干舌燥,于是摆手让他跑:“我在这里看着,别想偷偷溜走。” 俞绥哦一声,贴着塑胶跑道边缘跑了。他到转弯处时有意无意看了眼自己离开的方向,看见晏休在德育处主任面前说话。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总之德育处主任的表情肉眼可见的不高兴。 接着晏休摘下肩上的袖章,和脖颈挂着的蓝牌一起放进口袋,沿着塑胶跑道跑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没了 第25章 少年青葱,挺拔,意气风发。 塑胶跑道上两个人影的距离渐渐拉小,直至并排。 德育主任抱着胳膊,嘴唇紧闭。 俞绥扭头看着晏休,听见他说:“十圈。” 德育主任刚才明明说跑二十圈,这个“十圈”让俞绥有些敏感地眨了下眼睛。 “一人十圈。”晏休补充道。 这人是扛相机那帮人最喜欢追拍的,运动的过程中也能做到女团级别的表情管理,说话也冒着凉气。 但是今天这股子凉气意外地舒坦人心。 晏休的口袋边缘,缠绕在一块的蓝牌和袖章随着他的跑步幅度隐隐可见。 俞绥吸了一口凉气,呛到肺里,惊动了五脏六腑。 这会儿人影错乱,俞绥仓促间又看了他一眼,攒了一下午的烦躁顷刻间消失了。 “你跟他说帮我分圈数了?” 俞绥忍不住问:“他怎么答应的?你一个纪检部部长......不合适吧?” 晏休:“我摘了。” 然后他又说:“跑步别说话。” 月初转季,气温颠倒,一时冷风飕飕,跑道窜风,张口就能吞一口冷气,这个时候跑步是很不舒服的。 俞绥却翘了翘嘴角。 文三都知道他们班的乖崽被逮去了操场,谁都没法把人领回来,老顾只好亲自下楼领人。 杨飞文那帮人跟在老顾身后,一团儿冲下来,就看到操场上两人在跑步,一问才知道,晏休给俞绥分了一半圈数。 他们也不管这事能不能真的这么来,强买强卖地一窝蜂涌上去:“陪跑这种事情怎么能少了我呢!” 杨飞文大喊:“我才是绥儿的第一哥们,都别跟我抢!” 女生才跟疯了一样,也不管杨飞文什么第一第二的,也挤上去跑,老顾拦都拦不住。 德育处主任气歪了脸:“像话吗?这像话吗!什么时候打架还值得表扬了吗?要是各个都像他们这样,学生还有规矩吗?” 于是因为影响恶劣,他们被轰回去,俞绥头上还落了一纸检讨。 德育处主任坚持这件事情要叫家长。 “我过去的时候他可神气了。”主任说。 说话时那少年一声不响地站在老顾旁边,旁边还有个纪检部部长。 后来因为一个电话都打不通,才暂时搁置下来。 这事在几个艺体班之间闹得挺大。 这其中德育处主任的大嗓门和不依不饶发挥了巨大的功力。再说俞绥这等“风云人物”,在学校里本来就招人眼球,有时候手腕上那条长命锁歪了,挂到手臂上了,都能被人传上一整天。 除了这个之外,就是因为俞绥这事据传跟下个学期的艺术展名额有关系。 “到底怎么回事?”杨飞文急得不行,“是不是哪些眼睛掺了血的傻逼弄出来的事,你别跟我们瞒着!” 俞绥是在鸳鸯楼那边被堵的,那个地方靠近围墙的监控死角,有时候会有学生从那里翻|墙出去。 来的是校外人,还是监控死角,德育处主任来的时候只看俞绥打架,没有抓到那三个窜地跑的。 主任的近视眼根本看不清局势,只看到俞绥拎衣领砸人。 俞绥白净,懒倦还身娇体贵,来的那几个人大概没想到俞绥能打,力气还大,最初吃了点亏,后来还碰到德育处主任来,跑的比谁都快。 俞绥没受什么伤,就是费了时间,还被德育处主任扣了一顶大帽子。 杨飞文逮着他盘问的时候他刚换掉那套脏了的校服,低眸说:“就是被堵了,别的不知道。” 德育处主任问过一轮,老顾也询问过一轮,俞绥精疲力竭,一点儿也不想开口,自暴自弃地想,也就是记个过,还要麻烦俞僚俞斯俞贞来一趟学校而已。 只是一想到这,俞绥就更烦了。 俞家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要强,俞小少爷不逞多让,还倍儿要面子。 很久以前,久到俞绥上小学那个时候,哥哥姐姐轮着过来接他放学,那会儿别的同学羡慕的不行,巴不得魂穿俞绥,说你哥哥姐姐好漂亮,好厉害。 俞绥听了也自豪。 但人不可能一辈子做家长羽翼下的雏鸟,俞绥不会一辈子等人来接。 而且兄长和姐姐只是稍微年长几岁,也会跟爸妈抱怨“那是你们生的,又不是我生的,别什么事都叫我看着。” 年小的人总想尽快成长,年长的人总抱怨成人的世界并不舒坦,这可能是恒久不变的规律。 “那三个人的脸你记住了吗?”杨飞文坐在俞绥对面,问。 现在天冷了,屋里不让开空调。有个室友出去晾衣服,阳台的门露出条缝,穿着短袖短裤的俞绥搓了搓胳膊,过去给关上了。 正好这个时候有人敲门,杨飞文走过去开门,见是晏休。 “晚上好。”杨飞文愣了一下,忙让开给晏休进来,“他刚洗完澡出来,我正在问他有没有记住那三个人长什么样呢。” 那地方靠近监控死角,除了德育处主任那双老花眼和当事人的叙述,谁也不知道当时情况怎么样。 现在德育处主任要给俞绥记过,除非他们能找到别的途径可以证明跟俞绥打架的人是从校外翻进来,而且是一伙的,就是来围堵俞绥的。 “绥儿!那三长什么样啊?”杨飞文又问了一遍。 俞绥想了一会,憋出四个字:“尖嘴猴腮。” 杨飞文:“......” 大少爷的脑子里对于某类人的划分十分片面和笼统,不是尖嘴猴腮就是非主流。 事实上那三人装束确实非主流,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二十六中的校服,衣服明显不合身,有个臂膀上有土味纹身,他们三的发型都很像路边理发店挂着的那几个摸具头。 晏休在俞绥旁边停下,俞绥才看清他手里还攥了原型的绿色罐子,像某种药膏。 “给我的吗?”俞绥摊开手。 晏休收回手,不急着给他:“你先把他们什么样说清楚,我再给你。” 俞绥:“......” 大少爷颇为无奈地看那绿色罐子一眼,拧着眉开始回想。 他大概没想到自己从同桌手上骗一罐药都这么麻烦,支着下巴拿了笔,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脖子上好像是有一个蚯蚓纹身?五彩斑斓的头发,眼距很宽,哦,嘴角可能还有一颗长毛的痦子......” 然后画了一个四不像。 他叨叨的语气就不像在认真回答,趁晏休没注意,他抓住晏休手腕把药罐子扣过来,嘀咕说:“给我就给我,还绕那么大弯子,你这人怎么这么别扭。” “别扭”的晏大部长默然无语地扫他一眼,起身走了。 班里的人猜,是因为有人传下学期艺术展的名额其中一个内定了俞绥,被人听到所以气憋不顺,所以埋伏找俞绥麻烦。 艺术展那事老顾还没有详细在班里说过,怕影响他们的心情,不利于后面的考试。 但是这帮人鬼精,早就把情况摸透了。 学校里去年走了两个专家,今天只剩下四个,一个专家带两个学生,也就是说只有八个名额,分到四个艺体班里面,平均一个班两个人。 内定俞绥这种传闻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最初只是有人说俞绥入选的可能性极大,毕竟俞绥的声乐乐理以及乐器成绩都在顶顶尖上,参赛最多是他,获奖最多也是他。 曾经大家都是新入学新生的时候,俞绥就因为新生入学军训的时候休息空隙里一段乐器合奏的视频闻名整个年级,很多人至今还留着当初的小视频。 不出意外的话,俞绥必然是那八个人的热门候选人。 文三班关系较好的几个同学在食堂里吃饭时还在气恼这件事,易田说:“到底是谁说艺术展是俞绥家里投资的?” “哪能啊。”一个女生攥着纸巾一扯,“谁不知道这个是高校专项投钱的,俞绥家里不是弄餐饮的吗?跟这个能搭上什么关系!” “本来俞绥就是板上钉钉的,哪里需要投什么。”对面的男生说。 杨飞文拍桌子,说:“说话注意点,什么叫板上钉钉,八字还没一撇呢,咱班又不是就这一个候选人。别再瞎传了啊!” 旁边憋红了脸很久都插不进去一句话的舒熠终于逮到机会说话,气得不行,这位好学生过去几乎没有说过脏口,导致现在卡了半天:“卧槽,我发誓真的不是我,我用得着用这种脏手段吗?再说揍他一顿对我有什么好处?” “没好处。”议论中心俞绥正好打完饭过来,替舒熠说话,“我作证不是舒熠。” 怪舒熠平时跟俞绥对不上眼的次数多,全班都知道舒熠不服俞绥,总想超过他,这次舒熠也是热门人选,事一出好多人来找他问。 俞绥嘴角贴了一小块白白的贴纸,他嫌丑,坐下来就摘掉了。 晏休在他旁边坐下,看见他的动作,低嘲道:“要不要给你画朵花贴上去?” “我又不是女孩子。”俞绥摇头,转而说,“不过你可以给我画个螺旋丸,我可以贴在桌子上。” 这事的当务之急是把俞绥从这件事里面摘出来,搞定那个执着秃顶的老男人德育处主任。 德育处主任常年被学生骂,因为这个主任凶得很,学校里寻常学生都在心里埋汰过他一两嘴。 俞绥作为当事人,破天荒为德育处主任说了一句话:“不用这样,主任也是做他该做的事。” 正准备开口一起骂的其中一个女生看了他一眼,鬼使神差地问:“那晏休呢?” 俞绥一呆,不知道说啥了。 晏休摘了纪检部部长的牌和袖章陪跑,那行为才真的甩了德育处主任一个大耳光子,如今德育处主任还追着晏休处处挑刺。 倒是那个女生她自己不好意思地捂住脸:“哎对不起,我只是太激动了。” 俞绥回过神,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其实俞绥的处分警告到现在还没下来,因为老顾拦着,还有那天那几个人没有找到,德育处主任也怕自己弄错冤枉了人。 但是检讨暂时是逃不掉了。 那天无事发生,全班陷在一种临时抱佛脚的愁苦自习氛围之中。 俞绥的桌面下方压了一张文综试卷,上面是张数学试卷,旁边是一本教辅书,他叼着笔杆,拿着草稿本,支着椅子前后摇晃,在想检讨怎么写。 小少爷一路走乖乖人设,写检讨的次数屈指可数,最近的一次还是小学的时候和同学打牌赢了太多钱,把那同学气哭了,招来了老师。 晏休抱着一沓作业从门口进来,放在学委的桌子上,径直回到座位上,却没有坐下来,只是从桌肚里拿了两样东西。 俞绥瞥了眼那两样东西,冷不防说:“又去开会?” 那次碰巧撞见办公室门没开以后,俞绥就撞破了部长的惊天大秘密,知道他同桌出去开会的概率就跟薛定谔的猫一样,不跟着过去,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开会。 反正他是部长,还是学生会会长的心选接班人,他说开会就能立马开会。 以前俞绥也没有好奇过晏休到底是去哪里,反正晏休不在的时候就是他溜达出去“放风”的时候,也就今天,格外好奇。 可惜晏休没有要告诉他的意思。 晏休手一伸,抽走了俞绥叼着的笔杆:“你抽空去把笔给买了。” 学期末,文三好多人都陷入了“笔荒”,开学积攒的笔用到末尾没水了,每天都能在教室里听到借笔的声音。 俞绥也用完了,他跟晏休借了几次,晏休都让他自己到书包里找。他每次都拿同一支,结果用到现在都没想起来去买新的。 “你开会的时候帮我买了吧。”俞绥动了动手指头,从晏休桌上抓了另一支笔。 大少爷这是已经默认晏休不是去开会的态度。 晏休捏着那支笔,轻轻地在记事本上戳了一下,有点头疼。 - 校门口,保安探头出来,看见一少年立在外面。 最近天冷,保安室的窗平时都关着,怕漏风。 “又去复诊呀?”保安说。 “嗯。” 晏休把一张红色的出入单从窗口缝隙里伸进去。 保安接到手里看了一眼,伸出去还给他:“快去快回,最近天黑的早,外面可不安生。” 少年人的眼眸忽明忽灭,嘴角扯出轻嘲的弧度:“我知道。” 二十几年前衍都飞速发展,成了人口流入大城市,教育资源紧步跟上,于是十几年来市里的学校多了许多,但是衍都地小,许多中小学甚至只隔着一条街。 二十六中外不远处就有家小诊所,晏休从那里路过,一道余光都没有分给它。 圣皇衍都分校区高中部,晏颍听见动静转过身,看见栏杆外面的晏休。 “哥。”晏颍忙伸手,从晏休手上接过一袋子奶茶,感动得两眼冒光,“谢谢哥!” 她旁边的两个女孩子一起凑上前来。 晏休调出手机里一张手稿图,伸手一划,对着的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男生圆脸,厚嘴唇,嘴角有个长毛的痦子。 “他是哪个班的?”晏休问。 晏颍和两同学盯着仔细辨认:“高二B班。” 圣皇衍都分校高中部的人数比寻常高中要少四五倍,有的时候一个年级只有六个班,人数少,人脸容易记。 晏颍记得这个人,她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提,居然把晏休招过来了。 好在学校里面人本来就少,这个男生在年级里并不低调,连晏颍都知道他平时爱往哪走,经常跟什么人在一块。 “哥,你找他们干什么?”晏颍问。 晏休收起手机,淡淡道:“没事。” 才怪。 两天后,德育处主任忽然撤销了对俞绥的关注,处分也不提了,检讨也不用写了。 学生间消息长了翅膀一样飞,每天都有十来件新鲜事。 俞绥那事过去了几天,现在还惦记着那事的人只有文三班的同学。 “怎么突然就不用了?”众人备感茫然。 俞大少爷的检讨才写了三个字,听到消息时撕了那一页,不知怎么地瞥了眼旁边的空位。 总觉得太巧了。 主任对这事一句话没提,俞绥的室友躺在寝室里,替他打抱不平:“他说要记过就记过,他说要请家长就请家长,结果闹成了这个样子,一点儿解释都没有?” “不提不是挺好的吗?”杨飞文说,“谁他妈想天天被一群人开茶话会。” 俞绥坐在桌前,正在挖一个绿色的罐子里的药膏。 晏休说这个药膏擦伤口好得快,而且不留疤。 药膏的长相相当高级,闻着味道清爽,跟晏休床上那个味道一模一样。 俞大少爷十分满意,收下以后就不打算还了。 杨飞文抱着手机走过来,坐在俞绥对面:“不过我还是气不顺!绥儿你把你那只叮当猫再拿出来拜一拜,没准这一次那三个校外的混混出门又被人套麻袋拖进巷子里揍呢。” “......它已经被我压箱底了。”俞绥说,“不过没准真的可以。” 大少爷把药膏抹到嘴角上,厚厚一层。杨飞文说着说着从手机里抬起头,被吓了一跳:“兄弟,你在吃药膏吗?” “滚。”俞绥头也没抬,“我是怕我们班少一颗帅草。” 杨飞文眼睛一抽,作呕吐状。 马上又是一周的最后一天,晏休提前离开教室,又开会去了。这次郑子安和胡凡早早在外面等他,看来是真的去开会。 多利叔叔一早等在学校外面,俞绥摁着语音回了一句,也提前溜出了教室。 “这个星期过的怎么样?”多利叔叔照例问。 俞绥抱着手机和书包缩在后座,闷声说:“考试之前的一个星期应该过的怎么样我就过得怎么样。” 多利叔叔一愣,笑了:“怎么又要考试......” 俞绥戳着微信,今天俞贞小姐好像下班太早,非常有闲情逸致地关心她弟弟在学校的情况,拐弯抹角地问他最近有没有碰到什么事情。 俞绥找了两个表情包发过去。 作为俞家唯二的女性,俞贞再雷厉风行也比俞京缘他们心思细腻,俞绥还小的时候,俞贞那时候还在上学,她会定时问他问题。当年的小少爷还不像今天这么滑不溜秋,一两句话就暴露了。 不过现在俞绥早就进化到和俞贞旗鼓相当的程度,他不仅能滴水不漏地糊弄过去,还敏感地发现俞贞好像知道了点什么。 可能是德育处主任拨过去没人接听的那通电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但那天距离今天实在太久了。 俞绥轻抿了下唇,大脑已经转了几个回合。他懒恹恹地想,自己大概是忽略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手机上方再次刷出新的信息,这次是新好友申请。 那人的头像是条蛇,俞绥老觉得那其实就是条蚯蚓。 [没想到你他妈居然又删了老子,怎么了,敢走后门没脸承认?] 俞绥盯了两秒,界面又刷新了。 蚯蚓说:[我们在老地方等你,反正G7上还是会碰到,不来别怪我们到时候曝光你] G7是下个学期艺术展的名称。 在学校见到蚯蚓他们三人的时候,俞绥其实没想起来他们是谁,不过他记得那颗痦子。 二十六中以前,俞绥走的是俞京缘铺好的升学路,圣皇衍都附属幼儿园,圣皇衍都附属小学,圣皇衍都附属初中。 蚯蚓是隔壁班的,他家里做戏院的,所以走上了这一块的路。后来难免跟俞绥碰上。 他两本来毫无瓜葛,可能走廊上遇到久了会眼熟。 后来有一次在戏剧院参演碰上,那次是京剧表演,俞绥不了解这一块,他被拉去客串拉二胡的,结果走狗屎运让底下的一个来看戏剧的老师看得喜欢。 那老师向他们学校表扬他,然后那年艺术展忽然需要年纪小的人去给专家帮忙,学校就把他送进去了。 俞绥至始至终不知道蚯蚓是何许人。 那年假期,蚯蚓加他,然后发了一堆脏话,俞绥看也不看地删掉他,后来才听说有那么一个戏剧院的男生为这事准备了很久,结果被一个走后台的人抢了机会。 这跟俞绥没有关系。 大少爷的懒劲上来,连人家的脸都没记住。 只是无故被人堵一次,大少爷憋了股火,正想着什么时候上门找人呢。 老地方是圣皇附中那边的“黑话”,其实就是一片接收学生的网吧区。 俞绥临时下车,但他还没到那个地方,就从他的万事通好兄弟嘴里拿到了新的头条。 杨飞文这次甩了一条链接。 [看班群,我先去还愿] 鱼闲罐头:[还什么愿?] 杨飞文迅速回来了。 [你的那只叮当猫!我昨晚不是还拖出来拜了拜吗!你猜怎么着?] [那三瘪三还真被逮了!] [虽然我没看到脖子上纹蛇的,不过那个痦子真的有!肯定是那三!] [没想到吧?操,校服就是从麦大永手里借出去的!] 俞绥一头雾水地戳进班群。 里头已经炸过了一轮,聊天记录刷了很多。 俞绥翻了好久才看到那个视频,是一群人跟着警察从网吧里走出来的过程,头一个就是蚯蚓,连着三人发型就跟俞绥形容的那样,像理发店摆出来的练手磨具头。 他们神情略显茫然,脸上有不同程度的伤。 紧跟着蚯蚓三人后面的人也眼熟,俨然就是麦大永和申济。 这个视频被路人拍下来发到了网上,因为地区相近,文三班有人刷到了,他们认出了麦大永和申济,立马发到了班里。 杨飞文听过俞绥对那三人的描述,一下子注意到前面那三个。 [是不是?] [就是这三吧,你看他们还有伤,肯定是跟上次同一个人干的,被揍了,这天还没全黑呢,太嚣张了!] [这次可是视频都有了,绥儿,你总不能再不记得!] 俞绥顾不上回复。 他此刻拔腿狂奔,要不了三分钟就能到达现场,亲眼目睹他们被逮进去收拾的过程。 大少爷难得不懒,跑过去正好看见那场景。 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丧着脸在警察边上比手画脚,一排人排队上车。 因为人太多,还得等下一辆。 俞绥就见到了蚯蚓。 “蚯蚓。”俞绥喊他。 蚯蚓一开始没看见他,看见俞绥后眼睛瞪圆了:“什么蚯蚓?” “你头像不是蚯蚓么。”俞绥弯了弯眼睛,声音很轻,“你们怎么没等我来就这样了。” 蚯蚓他们气炸了,但被警察盯着,不敢动。 看守的警察看见他们躁动,还呵斥一声,往这边看得严格了。“那我只好在G7等你了。”俞绥静静地说,“如果你还能来的话。” 杀人诛心,蚯蚓怒骂:“我操,你X......” 旁边的警察声音更大:“你操?毛都没长齐出来跟谁横,进去!” “......” 俞绥脚不停歇,调出相机对他们最后进去的模样拍一张,余光瞥了一眼巷口,飘了过去。 大少爷能不动声色地躲开纪检部这么久,没点儿功力还真的做不到。 他果真在那里堵到一个人。 那人挺高,单肩挎包,一身特能装逼的冷调气质。他似乎被俞绥的突然出现吓到了,整个表情都掉线了。 俞绥抬起头:“抓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又有了,一丢丢 第26章 旧城区改造到今天成了建筑大杂烩,矮巷的墙头不过两米高。 晏休在上面坐着,手里拿着平板电脑,一条腿曲着,另一条半盘着,看上去岌岌可危。他一条腿往墙另一侧放下去,被人惊扰得很明显,看模样,似乎想直接从墙另一侧跳下去。 可惜墙的另一侧是一个回形的死路,四面八方都没有路,晏休要是跳进去就是真的傻了。 他垂眼往下,看见俞绥眼眸弯弯,大双眼皮都是含笑的弧度,嘴角鞠着笑。 俞绥身上还是校服,规规整整的,看起来特别乖,晏休却觉得他欠儿嗖嗖的。 “同桌,好巧啊。”欠儿嗖嗖的大少爷说。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被晏休追逐了一个学期,终于翻身把农歌唱,干了一票大的。 手机里,杨飞文还在孜孜不倦地给俞绥转播。 他这个哥们当的还是很靠谱的,虽然平时到处八卦俞绥,但是碰到这种情况愣是咬紧牙关,没透露出去一个字眼儿。 班里的同学只看到麦大永和申济,杨飞文却找到发这条视频的路人,私信问人家能不能拍前面那个脸上有痦子的。 八卦文:[他们刚上车,干他丫的,就该关他个十天半个月] 八卦文:[咱学校那堵墙加高了一米,今天放学有人看到秃鹫主任带了两维修工过去修墙,现在应该在修了,还缠了铁丝网] 八卦文:[我托人问了,麦大永和申济忙活着转学,结果到现在还没找到学校肯收他们] 八卦文:[大快人心] 他一个人发了好久,都没收到俞绥的回应,所以转战班群。 俞绥在手机上戳了一下,把刚才拍的照片发了出去。 杨飞文立马回来。 八卦文:[???] 八卦文:[你干的?] 鱼闲罐头:[不是] 鱼闲罐头:[我来不及] 鱼闲罐头:[我只赶上了尾气] 八卦文:[那是谁干的?] 鱼闲罐头:[那谁知道呢] 发完俞绥将手机扔回裤兜,抬眼看着晏休,被他那副表情逗得很想笑。 晏大部长后面是死路,前面是俞绥,别无他法,僵着脸在那上面跟俞绥对峙。 “你干的?”俞绥拇指向后,指着巷外那片嘈杂。 这一片连年逢屋漏雨,今年被举报的次数特别多。网吧老板孤零零地跟着警察走,看上去不想干了。 麦大永那表情才叫精彩纷呈,他估计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可以遇见同样一件事情两次。明明上次过后,他们已经尽量避开晚上在这附近逗留了。 可现在天还亮着呢,他们又被堵了。 这次倒是看清人了,但他也没机会报仇了。 晏休垂眸看平板:“你想得美。” 俞绥就是想得美,他自动把晏休这句话翻译成“是”,又问他:“你怎么找到他们的?” 俞少爷鬼话连篇,那天描述蚯蚓的话七分真三分假,再说衍都这么大,这种特征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个,抛给一般人都不能找到。 当时俞绥就是想自己解决,不想把自己过去的历史残留问题摊出来聊。 晏休不可能回答他,顶着一脸“你说啥就啥吧反正不是我”,然后把平板塞进书包里,翻身跳了下来。 他没有俞绥那样出神入化的装无辜手段,于是一点儿也不像。 俞绥憋着笑,换了个问法:“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说完他自己替晏休想了一个借口,“写生?” 这借口实在烂到不行了,衍都里像这样的地方比比皆是,二十六中附近就有一个,他没必要特意跑到这里来。 俞大少爷现在一点也不怕晏休,手臂圈着晏休的脖颈撞了他一下,叨咕:“你这么别扭,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人揍过吗?” 晏休:“。” 他被大少爷撞得向前踉跄,一点儿帅气姿势都没维持住,实在被逗到无话可说了,忍无可忍地捂住大少爷叭叭不停的嘴,硬邦邦道:“你这么烦,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人揍过吗?” 他微凉的掌心贴着俞绥的脸,俞绥后脑勺抵着晏休的胸腔,耳畔是稳健的心跳声。 俞绥被迫弓着身,呜呜喊了两声,忙双手抱拳举过头顶,表示投降。 结果晏休一放开就被俞绥反手抓住了:“走吧,我请你吃冰淇淋。” 俞绥这天晚上没回家吃饭,他拽着晏休,把附近自己觉得好吃的地方都逛了一遍,然后他发现晏休这人口味极淡。 平时在学校食堂里吃饭看不出来,总共就那几个窗口,一张桌一旦超过三个人那就一定有两个人的菜有重合。 俞绥挑挑拣拣给他拿了一支苏打水,从晏休手里接过他几乎没吃过几口的冰淇淋。 晏休低眸一扫,发现俞绥想就着那支冰淇淋继续吃,他眉梢挑起,忽然伸手拿了回来。 “干什么?”俞绥有点懵,“你又想吃了吗?” 晏休不想:“吃两个拉肚子。” 又来了。 管东管西纪检部部长。 俞绥习以为常地擦了擦手,笑了声说:“你以后女朋友肯定会很烦你。” 晏休没理,他看上去已经放弃挣扎了,余光从微凉的眼梢瞥了眼大少爷的脸,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那天回去坐的是地铁,晏休跟着他到田螺弯外,等大少爷从路口消失以后换了一个方向离开。 汤瑛还有些奇怪今天儿子居然没回家吃饭:“一开始不是说今天要回来吃饭吗?怎么突然就有同学约了?” 晏休在玄关换鞋,撩了下眼皮,说:“突然碰到了。” 汤瑛了解自己的儿子,看他这副模样,了然地问:“是不是碰到小绥了?” 晏休也就碰到俞绥的时候经常露出这副要无语不无语,有点想吐槽又很无奈的神情。 晏休含混地嗯一声,提着书包进屋里,边走边摸出手机看,忽然刹住脚步,诧异地顿了一下。 俞绥发了两张照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两张照片都拍在小吃摊外,主题是晏休,一张晏休挎着包站在灯下,一张合照,两男生的自拍全靠脸撑着,那张图糊成了残影,一人没了一边耳朵。 “先上楼放下书包,怎么突然停在这。”汤瑛踩着拖鞋踏踏地过来,看见儿子好像在笑,更纳闷了,“哎哟这孩子,突然笑什么呢,能跟妈妈说吗?” 晏休回过神,下意识把屏幕往内合到汤瑛看不到的弧度,瘫着脸喊她:“妈。” “哦,有秘密。”汤瑛有点好奇地瞥了他一眼,“好好别看我,我不看就是了……” 晏休往楼上走,随手戳了戳屏幕,看见俞绥的头像出现在朋友圈的小红点旁边。 大少爷把两张图发上了朋友圈,不过朋友圈那两张图跟发给晏休这两张还有一点儿不一样。 朋友圈里,两张照片上,晏大部长胸前的卡通红领巾特别耀眼。 晏大部长被嘲讽到了,默然无语地看了一会,点了个赞。 因为大少爷的文案非常讨乖,他发了一排鞠躬小人,末尾用字母浅显易懂地拼了句谢谢。 然而俞绥还没完,没过一会再次私戳晏休的聊天窗口。 鱼闲罐头:[我以后不拜了叮当猫了] 鱼闲罐头:[改拜你吧] 至此,晏休彻底被撩拨毛了。 他干站在楼梯上嗖嗖发了一会冷气,最后在手机里戳了两下,把存了好久的图发出去。 对面立马安静了,两秒后,俞绥给他刷了一排表情包。 谁也不知道,那天夜幕深沉,困顿久了的少年赖在别人的寝室昏睡,张着口抱着手机的样子居然被人记了下来。 晏休倒不是拍下来,他大抵是哪天闲来无事,随手摸了一张这样的草稿,活灵活现地还原了俞绥的懒倦可爱,就是这个张嘴睡觉的形象有点挑战俞绥的偶像包袱。 俞绥斗不过,闭麦了。 那天的好心情却持续了很久,连俞京缘回家都没有影响到他。 他觉得自己在摸一颗坚固的蛋,终于有一天他找到了一条缝隙,顺着这个缝隙轻轻一敲,摸到了一手柔软的毛。 - 俞京缘最近生意上碰到了大活,他一度很有野心,这些年来一直在拓宽福来到的市场。 他早早瞄中了一大片领地,观望了九个月,如今终于决定出手。 这一去时间不短,他这段时间在家里逗留的时间便长了许多。袁语忙前忙后地张罗出发的准备。 可小儿子对这事毫无所知,双休日拖拖拉拉才下楼吃饭,吃完就走,看上去和他多待一秒都不愿意。 俞京缘忽然放下筷子:“他很忙吗?” 袁语和俞贞对视一眼,袁语习惯性地上楼想喊俞绥下来,被俞贞拦住了。 “忙。”俞贞淡淡地说。 俞京缘攒了一会的火气突然停了,狐疑地看了他女儿一眼:“真的?” 俞贞颔首:“真的,他要考试了。” 俞京缘神情依然不满,他从来没见懒蛋儿子什么时候认真做过什么事情,不信一场考试能劳动他忙碌,分明就是躲着他。 俞贞看了他一眼,对老爸的脾性心知肚明:“他成绩还行,还是下了点功夫的。爸,你要一直这副模样是没法跟他好好聊天的。” 俞贞说话直,少有拐弯抹角的时候,话一说完俞京缘的脸色就沉了,看上去想说俞贞什么。 不过俞贞吃完放下碗筷接了个电话,似乎是工作那边的事,一边擦着嘴巴一边远离了餐桌。 俞绥确实在忙。 偌大的飘窗前,铺了张羊毛毯,小少爷盘腿坐在上面,叼着笔杆,拿着空白草稿本,盯着窗外长到三楼高的树梢发愣。 他在填词课上欠下作业,到了学期末,老师总有意无意地飘一个眼神过来催他。 填词不难,他随手就能瞎写一通。 不过这次老师放的小调他很喜欢,有点类似自然元素随意拼凑连接,让所有毫无关联的东西都有了交错点的那感觉。 可要是认真写,就得磨好长一段时间。 而俞绥现在脑子很空,一直有股抓到什么却摸不着的飘忽感。 外面这棵树种下的时间很早,在他们家搬来这里之前就种下了,那底下还敲了一个秋千,是俞京缘给袁语搭的。 秋千周围缠了一圈花,后来那花总是枯萎,还招引蚊虫,被袁语全部换成了假花。 俞绥漫无目的地往下看,盯了那秋千一会,忽然看到旁边的土堆被人用小木枝插了条红布。 估计是哪家的小朋友来坐客的时候插的。 明明毫无关联,俞绥却不受控制地想到了跑道上晏休塞进口袋里的红色袖章。 俞绥摸出手机,对底下那个小红布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晏休。 他跟晏休的聊天记录有来有往,一不小心积攒了一堆,最初出现最多是: 鱼闲罐头:[报名表帮你签名了] 日安:[好] 日安:[你又逃课了?] 鱼闲罐头:[没有,我上厕所] 但是最近越来越鸡零狗碎起来,连起床的时候把洗面奶当成牙膏刷了这种事都能聊一个上午。 手机一震,晏休拍了一张照片。 修长的手指拎着红袖章,然后回了一个句号。 俞绥放大那张照片,这张是在户外拍的。 他漫无边际地想,一大早就出门了吗?他去干嘛? 然后房门响了。 俞贞在门外问他:“我能进来吗?” 俞绥把草稿本反面扣上,和参考的数目混在一起,通通放在了飘窗后面,踩着拖鞋过去开门。 他如今比俞贞高了许多,俞贞穿了高跟鞋也要抬头看他。 俞贞大概是因为这周的事过来的,她后来居然翻了通话记录,看到了德育处主任那通未接来电。 俞绥随意坐在椅子旁边,从书架里扣了一本漫画书下来放在手里掂着。 “学校里怎么样?”俞贞问。 俞绥说:“挺好的。” 俞贞比俞绥大不了多少,很早就进公司帮俞京缘,后来有了自己单干的能力,每一年都过得很匆忙。 但少年人一年一个模样,俞贞原先的印象里俞绥还是那个娇气天真的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窜这么高了。 她沉默下来,扫了一眼被风吹起的飘窗,以及书桌旁边的玩具箱。 “姐,”俞绥觉得俞贞今天有点奇怪,“谁跟你说什么了?” “哦,没有。”俞贞看了一眼他的头发,“......你们学校可以留这么长头发吗?” 俞绥一下抓住了头发,若无其事地说:“马上就剪了。” 俞贞一走,俞绥立马从笔筒里摸了一把剪刀走进厕所,他对着自己金贵的脑袋左右打量,到底没敢下手。 是有点长了。俞绥心想。 俞贞出门时袁语在给茶几上那瓶花喷水,袁语随口说:“就出门了?” 俞贞点点头,忽然想起来什么,过去问袁语:“妈,你知道小绥在学校里都跟哪些同学亲近吗?” “阿文呐。”袁语想也不想,“我看他玩游戏的时候老是喊这个名字,应该是寝室里那三个孩子吧,那个阿文可聒噪了。” 聒噪。 俞贞一瞬间否掉了这个阿文,纳闷地皱了下眉。 她照着那个未接来电把电话打回去以后,接电话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过显然不应该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主任应该发出来的声音,更像某个路过的学生顺手接了电话。 “哎,你怎么还在这。”袁语喷完水一抬头,“再不去又迟到了。” 俞贞应了声,暂时将这事撂到了脑后。 - 期末对于文三而言很沉重,插科打诨一个学期的学生到了学期末纷纷紧张。 连唐泊虎和梁文都捧了书看几眼。 易田从办公室里带回来一卷批改过的试卷,经过杨飞文身边的时候跟他对视一眼,一起用暧昧的眼神瞄了眼角落那两同桌。 那天俞绥发朋友圈,是第一次发晏休,一发还发两张,底下评论全在吁他。 有人把这个贴到CP楼里,闹得一帮子人连期末考试都忘了。 [我记得那天,学生会不是开会吗?晏休开完会去找俞绥了?] [学生会小透明在此,证明我们亲爱的会长陈詹妮已经忍纪检部很久了,每次都早退,没想到居然是去见小男朋友] [他们是不是约会了?] [自信点,就是] [wsl前段时间我们还在避嫌?避#¥%#¥%呐蒸煮扛旗啊] [我当初萌他们的时候他们甚至没有碰面过] [说一个故事,我们看到的只是他们的万分之一] 俞绥在一片背书声中被喊出了教室,填词老师过来喊他交作业。 俞绥拎着那本子,走的时候叼了一罐小牛奶,从楼道经过的时候正好喝完,随手投到垃圾桶里。 他余光看见晏休也被喊了出来。 欠作业的学生在走廊上晃来晃去,晃了一个早上才停歇。 “老陈催的太紧了,我欠了好多。”杨飞文回来后整个人都蔫巴了,趴在俞绥的桌子前面。 俞绥在翻找之前的手稿。 他没怎么整理过桌肚,各科试卷和通知混在一起,抽出来一叠五彩斑斓的纸。 晏休正好回来。 上节课是老顾的班会,他把各类学生的情况分门别类的统计了一遍,有一些学生假期要不定期抽空到学校来上艺体课的。 俞绥看到晏休就想了起来,把手机递了过去,小声说:“刚才老顾好像说你们是年初还是年末要回学校什么的,他写在黑板上不过刚才给擦掉了,应该在相册第一张,你自己翻一下。” 晏休接过他手机,瞥了眼俞绥忙乱的动作。杨飞文伸头跟他一起够那些试卷,整的这片白纸翻飞。 俞绥已经解了锁,界面停留在相册那一页。 晏休一开始没注意方向,随手一划,屏幕上忽然出现了一张Q版人物画,是个男孩,头顶的呆毛下垂,正呆滞地望着试卷。 “......” 晏休总觉得有点眼熟,纳闷地盯了一会,忽然想起来这是CP楼里出现过的同人画,这张甚至在他无意捡到的那本同人册子里见到过。 因为旁边配的小部长红着耳根,于是被晏休嗤之以鼻地略了过去。 晏休鬼使神差地又翻了一张,是个风景照。 俞大少爷并没有存那张一对儿的小部长。 - 晏休情绪微妙。 可能一般人注意到自己的同人图时都只会存自己的,存了别人的才奇怪。 他没说什么,找到老顾写满黑板的那张照片,记下信息之后把手机还给了俞绥。 期末考试敲锣打鼓地逼近,每天都增加了额外的小测试环节。 俞绥翻到不算理解的题目,勾头去看晏休,然后伸出爪子在试卷那个题号上画了个圈,等晏休空闲下来给他讲。 德育处主任这段时间内把俞绥喊过去一次,他给俞绥看了三张照片,正好是蚯蚓那三个人。 这个事情影响严重,校方决定私下去联系他们。 俞绥对学校没瞒着,省去中间的私人恩怨,一五一十地把那天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德育处主任一改最初横眉冷对的态度,对俞绥嘘寒问暖,问到俞绥眼皮子一抽,头皮发麻。 “要不是纪检部坚定地找真相,我就冤枉好孩子了。”德育处主任抹了下眼睛,感慨道,“这一届纪检部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俞绥一脸茫然。 “纪检部那帮学生每天都来我这里守着蹲点,非要我把这个处分压下来。”德育处主任说着顺便吐槽了一句,“我说要处分了吗,我只是喊你家长来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德育处主任还说:“怎么把我打得像大反派一样。” 他说着摸了摸自己有点光溜的头顶,叹了口气:“说起来曾经我也意气风发过。” 俞绥嘴角一抿,把笑憋了回去。 教室里在短暂的休息时间,学生进进出出打水。 班长和学委对着背书,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已经复习困了。 晏休瞥了眼旁边的空位,正要发信息问他回来没,余光忽然瞥到他从后门走进来。 俞绥好像看到晏休把手机送回桌肚。 “主任要给你发锦旗。”俞绥走到他身后,往他桌肚里随意扫了一眼。 晏休转头看着他:“什么?” “主任要给你发锦旗。”俞绥重复了一遍。 晏休收回目光,把刚才从俞绥桌上拿过来的那张试卷放了回去。 俞绥那试卷上圈了好几个红,他自己懒得看教辅,就等着晏休给他捋一遍。 俞绥立马改口:“没有给你发锦旗,他只是感谢你们纪检部日夜兼程为俞某翻案。” 晏休低眸一声轻嗤。 俞绥觉得晏休其实挺好哄的,只要没有特意踩他神经上逗他,部长一般情况下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当天晚上,俞绥和杨飞文抱着试卷上楼找晏休一起复习。 晏休的寝室里四张桌子合并在一块,干净的不行,郑子安还在寝室,胡凡和另一个室友去了别的寝室。 俞绥来的时候,看见晏休好像在拿平板画画。他想起来那张自己张着口流口水的画像,心里痒了一下。 晏休收起平板电脑,眸光从眼梢划过去,顿了下:“怎么了?” 俞绥嗓音有点哑,眼巴巴地看了他手指头的方向一眼,说:“你什么时候正儿八经给我画一张呗?” 晏休愣了一下:“你想要?” “想要。”大少爷诚实地点点头,曲着手指头比了一下,“你们接外快是不是要收钱?” 杨飞文从旁边扫过来一眼,心说你真想要干嘛不往学校里喊一声,多的是人自愿给你画。但他觑一眼晏休,没把这话说出来,后知后觉地激动了一下。 晏休画俞绥诶,大糖! 那俩没法知道杨飞文在想啥,俞绥还等着,看上去可以随时掏出手机给晏休转账。 晏休不知道想了什么,停顿的时间有点长。 他抬眼看着俞绥伸到他面前的手,轻轻拍开了,说:“过几天。” 俞绥还没说话,杨飞文在旁边抑制不住:“耶!” 俞绥:“......” 晏休:“......” 这两人用“这傻逼又在干什么”的目光双双看他,杨飞文连忙咳嗽一声别开视线:“耶咳咳咳夜太美——” 众人:“……” 郑子安从旁边搬了一张椅子过来给杨飞文,稀罕道:“你们文三也就期末的时候最像样子。” 杨飞文干笑:“其实平时也很像样子。” 说完他搬着椅子跟俞绥一块坐到晏休旁边,等晏休帮忙把今天的复习点再过一遍。 俞绥是人懒不想自己看,习惯听老师总结,杨飞文就纯粹是自己整理也整理不懂。 晏休一部分讲完会看他们一眼,然后俞绥点头。 杨飞文含蓄地说:“能不能详细一点。” 晏休:“......” 后来是郑子安看不下去,主动把杨飞文弄到了自己这边:“你哪里不懂,我给你讲。” 没了杨飞文,晏休和俞绥这边复习速度翻倍,晏休只管塞,俞绥只管记。 俞绥脸盲又路痴,看上去怎么都不像记忆好的,但是书上的知识点塞进去却全都能消化掉,就算没理解也能记下来储蓄好长时间,直到自己理解为止。 晏休一开始还会顾及他理解的速度,后来便不顾了,导致他们这组复习效率很高。 凌晨两点,寝室楼外安安静静无声无息,偶尔有人起夜路过,沙沙的响动蒙了层阴森的滤镜。 杨飞文趴在桌上,闭着眼睛,神智可能已经不在了。 俞绥啧一声:“阿文。” 杨飞文:“......” “叨扰了,那我把他拖回去了。”俞绥指了指杨飞文。 晏休支着下巴,显出几分懒倦。他很少在这个点休息,也有点儿撑不住。 他点点头,直起身帮俞绥一起拉杨飞文。 胡凡和另一个室友没有从别的寝室回来,估计是复习太晚直接睡在那边了。 晏休和俞绥一块拖着杨飞文回去。 俞绥忽然想起来件事:“你们考完是不是要去翠娥山取景?” 晏休嗯了一声,清淡的眸光看过来。 俞绥:“我能不能跟着你去。” 俞绥踌躇着说的,他的填词延后了提交的时间,难得碰到一个喜欢的小曲,俞绥不想随便敷衍过去。 “嗯。”晏休没有想很久,他已经困了,素来冷淡的表情在走廊暖光下柔和了些,摁了摁额头,“明天把时间表发给你。” 杨飞文被他们两个一人一边扛着,踉踉跄跄扛回寝室。 寝室里另外两个人都睡了,里面熄了灯,他们只能摸黑把杨飞文带到床上。 杨飞文还重,给放下去的时候脚卡在楼梯间里,俞绥拽了好几下没给拽出来。 “先让他屈腿。”晏休压低声音,从后面过来看情况。 有光从窗帘的缝隙里进来,将床铺一分为二。 俞绥偏头让他进来,也压低声音:“他的腿梗着屈不动。” 谁知他刚说完,杨飞文自己把腿缩了回去,一个翻身把自己放进了床里。 “这家伙。”俞绥嘀咕着直起身,脚下不知踩到什么,嘎吱一声刺耳的响声,他的身体不可避免地往前倒。 晏休下意识朝着那个方向兜手。 兵荒马乱之际,这两人额头撞下巴磕到一块,俞绥一屁股坐在了杨飞文床上,双眼一抹黑,迷茫地抬起头。 晏休被这一磕撞醒了,捂着下巴低下头。 大少爷捂着额头,紧张兮兮又想笑又很愧疚地看着他。 “对不起。”俞绥永远道歉第一名。 晏休敛眸叹了口气:“没事。” 难得两个人都清醒着,过分宁静的氛围多少让人有点不自在。 俞绥安静了一会:“晚安?” 晏休挥手:“晚安。” - 托晏休的福,这次考试俞绥比往常轻松。 俞绥这次和晏休的座位连在了一起,一前一后。 考务把考生条贴到座位上以后,不少学生慕名过来参观这个景点,纷纷拿出手机拍摄,扬言要记录官配CP为爱考到一起的历史性时刻。 “他们俩自己扛旗的。”杨飞文非常有发言权,“一起学习到深夜,这不能说是谁的外力推动的吧,我们可是什么都没有干......哦,晏休还说要给我们绥儿画画。” 于是CP楼沸腾了,拿他们两人当原型画图的人撂下画笔不干了。 7889楼:[真的假的?我这双废手可不敢跟晏哥比,晏哥手下留情,我不想公开处刑] 7890楼:[???还有十分钟进考场,你们在干什么?] 考前二十五分钟,晏休和俞绥一前一后进考场。 俞绥摸了摸自己的条:“......边缘都摸毛了。” 有人在议论他们,当事人不可能不知道,他们只是装得跟不知道一样。 监考老师提前十五分钟才过来,现在还不在。俞绥把手机放在书包里,埋在桌子底下玩。 他皮肤白,脖子后面露出一片白白的。 晏休从购物袋里拿出一瓶饮料放他桌子上,轻戳了下他的脑袋。 俞绥放下手机,抬起头。 “等会别睡着了。”晏休说。 俞绥应了一声,片刻后说:“不会,我考试睡不着。” 他下巴抵在桌面,抬头的角度正好看到晏休下巴淤青那一小块。 面积特别小,不仔细看都看不到。 俞绥头铁,没给那一撞撞出事来,晏休的下巴反而青了不短时间。 “晏休。”俞绥喊住要转回去的晏休。 晏休停下来,抛过去个眼神。 俞绥下意识摸了下额头:“考完试去买点药膏吧。” 监考老师卡在十五分钟走进来:“都坐好,把你们跟考试无关的物品都放到外面去。” 刷拉拉一片拉桌椅起身的声音。 晏休没太在意:“不用,没什么事。” 俞绥哦一声。 中午他们在一块吃饭,午休过后直接去考场。 为了保证学生精神状态充足,每次考前休息的时间都很长。 俞绥忽然说要去趟小卖部,问晏休有没有要买的东西。 晏休直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还没站起来就被按了回去,俞绥顺手从自己桌子上拿起外套穿上,咕咕哝哝地说:“我很快就回来了。” 晏休:“......” 他疑惑地凝着脸,奇怪俞绥这个时候为什么不是懒恹恹地窝在座位上。 俞绥这一趟下去只花了十分钟,气都没怎么喘。 他一手插着兜,上来就往晏休怀里扔了一玩意,特别帅气。 晏休看清那东西,没忍住挑起眉。 药膏。 比晏休给俞绥送药的那个时候直白多了。 晏休静了一瞬:“你就为了去买这个?” 他思绪微妙地混乱了,可惜还没等他顺着这种微妙继续联想,俞绥理所当然地点头:“您能不能有一点同为帅哥的自觉,对你那张脸温柔一点。” 晏休直接瘫了脸:“嗯?” 俞绥宝贝自己,看不惯别人不宝贝自己的脸,他伸出手指想指,还没碰到就被躲了过去。 晏休白瞎了感动,连借给俞绥的橡皮擦都薅了回去。 “......” 新一轮的考卷发下来,俞绥接过前面传过来的考卷,盯着某人的后脑勺,心说,幼稚。 这场的监考老师居然紧跟潮流,从同学的口风中知道一点有的没的,认出了俞绥和晏休:“那俩传卷前还在眉来眼去的,我听别人都叫你们官配是不是啊?” 教室里的气氛静了一瞬,四处响起漏气的声音,所有人捂着嘴垂下头猛笑。 监考老师点点头:“成绩都不错啊,前后桌,好好考啊,考试期间再眉来眼去我可不能装看不见了。” “......”俞绥手臂一撂,学晏休瘫起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我每次都想说点啥但是每次打完一长段就懒得打下去于是我删掉了后来实在太不甘心了最后就出现了这一行字 第27章 中学时期的考试通常只有两天,时间越往后,剩余考试科目越少,学生的心情就越放松。 第二天剩最后一门英语时杨飞文已经彻底放飞心情,书也不看,跑上楼来找俞绥。 他跟郑子安一起来的,他两在上楼的时候玩了个无聊的游戏,杨飞文输了,所以杨飞文扛着郑子安上来。 郑子安身量比杨飞文高,挺大一个男生压在杨飞文身上,让杨飞文一路走得跌跌撞撞。 俞绥有些惊奇:“你们两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 郑子安不太好意思地放开杨飞文:“快考完了,有点激动。” 郑子安在上八圈的理八班,那一块的学习氛围向来比较沉重。 “哎,那天打趣你俩那老师我找到了,”杨飞文占了俞绥身后那个没来的同学的桌子,说,“原来那个就是管咱们学校贴吧的信息老师。” 他不提那茬还好,一提那茬,俞绥就抓了抓耳朵,不吱声了。 郑子安在边上叹了声:“我其实不太懂你们,为什么非要把人凑成对呢。” “没事,不懂就不懂,我们又不强求。”杨飞文一摆手,“我们嗑CP也不是非要人家在一起的意思,你看我们也没堵着绥儿和纪委说非要他俩做什么啊对不对?” 越说越多话,俞绥提起脚踹他:“你们非要在我面前说吗?” 杨飞文就拽着郑子安走边上去说,但俞绥还是能听见他们两人那声音。 “只是觉得两个人的身上有那种磁场,放在一起的时候有那啥。”杨飞文说,“就是觉得和谐。” 郑子安觉得这题有点超纲,他支支吾吾地憋了一会,小声问:“我好像看过你们偷偷传什么同人册子,那他们在上面会做那些......” 后面的声音变得极小,俞绥敏感地扭头瞥了他们一眼,觉得肯定不正经。 杨飞文:“你怎么知道的?我们传得那么小心你都知道?” 郑子安干咳一声:“可能我们纪检部的,都比别人敏感一点。” “哦——”杨飞文拖长音调,眼神有些微妙,半响,他斩钉截铁地说,“做!” 俞绥头顶冷不丁传来晏休特有的冷调嗓音:“你在干嘛?” 晏休一回来就看见俞绥抓着笔,一脸空白地盯着旁边没人的桌子。 他纳闷地轻扯俞绥的发梢:“脖子疼吗?” 俞绥吓了一跳,哦一声捂住脖子:“......有点。” 晏休一脸莫名。 那边杨飞文给郑子安说完,兜回来问俞绥:“你真的不去?” 他说的是去老宅探险的事。 那个奇门怪谈帖子楼上一直挂着抚村的那间老宅,不久前,文三的易田和杨飞文打头划掉了那间老宅,表示放假的时候就去打卡。 俞绥那天在老宅的经历并不那么美妙,他后来几次断断续续地去过抚村,那上面的锁常年挂着,偶尔会放下来,虽然抚村里的邻里都说是防猫狗,但俞绥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那里应该是有主人的,不算抚村的共有财产,一帮人过去围观好像不合适。 杨飞文跟着去过抚村一次:“班长前几天撕榜的时候去问过了,邻里说年前那锁就摘了。我们就去看看,不能进就去隔壁新开的金鸡广场团建了。” “他都去。”杨飞文指着郑子安,然后看向晏休,挤眉弄眼地问:“纪委,你去吗?” 俞绥一愣,跟着大众一起把目光放到晏休身上,下意识闭上了嘴。 晏休估计没想到他们会突然问自己,似乎是轻挑了一下眉,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不去。” “......”俞绥收回视线,看了眼手腕上的长命锁。 “不去吗?”郑子安怪意外的,他看向晏休,“假期也有接外包吗?” “没,家里有事。”晏休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把手机放进书包里,手伸向俞绥的方向,掌心向上轻轻一勾,“你的。” 俞绥匆匆点了几下手机屏幕,把手机放到晏休手上。英语是他的拿手科目,所以俞绥懒得很彻底,揣着手机和笔就来了,没带书包。 杨飞文肉眼可见地失望了,转而转移目标去扒拉俞绥,俞绥只抬了抬眼,整个人懒恹恹的:“不去。” - 最后一门考试科目铃声落下,整栋楼都在震动。 这帮学生一涌出考场的门,整条走廊都在拥堵。 俞绥跟在晏休身后,看着他的胳膊一伸轻而易举地越过两个女生提走了书包,嘴角弯了弯,有点想笑。 晏休一回头就见他这副憋着笑的模样:“怎么了?” “没事,就是觉得你的手挺长的。”俞绥大剌剌地打量他的肩宽,“......我听人说你逮人的时候可以飞檐走壁,真的假的?” “......”晏休看起来很无语,“能不能你不清楚吗?” 俞绥一笑,视线飘远。 不过才飘到一半就飘不动了,有人往晏休背后挤了一把,晏休直接往他这里扑了过来。 俞绥身后是人群,大家都蓝白黑三色的校服,放远望去一片片跟浪潮似的此起彼伏,一些人的冲撞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不管俞绥往后倒还是晏休往后倒,都会撞到人。 人多的时候最怕混乱。 俞绥视力好,刚才从晏休后面过去那几个男生明显是故意往这边来的一肘子。 时间紧急,一时难以分辨那几个男生是因为对纪检部积怨已久还是男孩子凑热闹的心看见俞绥和晏休在一块就撞了。 俞绥心说,操。然后想撑着旁边的桌子拽住晏休。 不过晏休动作也快,俞绥的脚刚往后撤就被他拉进了臂弯,两人堪堪撞到桌沿,避开了人堆。 那两个最初被晏休越过去拿书包的女生惊异地扭过头,着急地过来了:“怎么了,没事吧?” “......有事。”被晏休挡的严严实实的俞绥一爪子按在晏休肩膀上,清晰的眉眼拧在了一块,他抽了口气,“我要被你撞没了,哥。” 小少爷精雕细养,哪哪都不经磕磕碰碰,心叹,后腰肯定青了。 那两个女生想帮忙,但不敢碰他俩。 “你先回班。”晏休一脸冷静,提起书包放俞绥怀里,直起身朝还走不远的那几个男生走。 “哎。”俞绥喊了一声没喊住,放弃了。 俞大少爷老弱病残的那出戏刚拉开帷幕,边上那两个女生就着急了:“怎么办,要不要我们送你去校医室?” “......”俞绥客客气气一笑,“不用了,我现在好像没事了。” 教室里,三个男生在门口玩扛人磨柱子游戏。 俞绥从他们旁边飘过去,找到自己的晏休的桌子,一张张搬回原位,然后扣下上面两张考生条。 假期前老师要照例布置假期任务,这会儿班上的人还挺全,行李堆积在门口。 俞绥抱着手机坐回椅子上。 俞贞的车这个月上公路次次被追尾,她这人信水逆,立马就撂下车牌,老老实实等司机接送。所以今天多利叔叔会到公司先接俞贞,说会来的晚一点。 本来是这么说的,但是俞贞提前下班了。 俞贞最近对他有点关心过度,信息是掐着点发过来的。 贞子姐姐:[感觉怎么样?] 俞绥小时候怕鬼,俞贞还给自己改了这样子的备注,让俞绥每回都不太想跟她发信息。 鱼闲罐头:[......] 再发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表情包。 “诶,操,楼下有个漂亮姐姐。”杨飞文撒开丫子冲进来,“大长腿,职业装,十厘米高跟鞋!” “我操?”半个班的男生女生都跑了出去。 俞绥眼皮子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鱼闲罐头:[你进我学校了?] 贞子姐姐:[嗯,我没来过,进来看看] 鱼闲罐头:[别] 这个字刚发完,晏休从门口进来了。 那帮男生估计不好过。 晏休径直走向俞绥,看见他的那会表情有瞬间缓和:“撞到哪了” “没事。”俞绥忙不迭第把他的书包递过去,压低儿声乖乖地问,“好同桌,我能不能走个后门,提前溜一下?” “怎么了?”晏休顿了一下,好像才注意到空了一半的教室,“......作业让谁帮你带?” “你啊。”俞绥说。 他回答的态度太理所当然,晏休扫了他一眼,嘴角很轻地动了一下,好像有句话差点张口而出,却临时咽了回去。 晏休撇开视线:“嗯。” 俞绥眼睛一眨,似乎没想到晏休答应的这么轻易。他伸手在桌肚摸了盒小牛奶放晏休手里。 然后他低头敲了敲手机,嘀咕:“我到时候约你。” 大少爷撤得飞快,悄无声息地到后面柜子里找到自己的书包,从教室后门溜走了。 俞贞的参观还没有进行到一楼,俞绥已经从后门钻进了多利叔叔的车。 俞贞后来蹬着高跟鞋回来,表情狐疑地往俞绥面上瞥了一眼。 “干什么这么着急把我喊回来,我很丢你的脸吗?”俞贞说。 俞绥摇摇头:“我上幼儿园的时候所有小朋友都说我妈长得真年轻,像个初中生。” “......”俞贞开不起玩笑,横了他一眼。 临走时她还瞥了藏在几家商家之外的那学校一眼,俞绥总觉得她恋恋不舍的。 他把心头那股子异样抹去了,开始翻班群。 等班群里一片叽叽喳喳讨论进学校那个大美女多高挑漂亮那一轮过去以后,才抓了抓耳朵。 外头光线充足,街景一晃而过。 俞贞不是多话的人,她在的时候多利叔叔和俞绥也不怎么说话。车里开了广播,播报这几天的股市状况,听得人昏昏欲睡。 大概两三年前也有这样的时候,车里播报股市状况,俞京缘和高个儿的男生在后座聊得热火朝天,俞绥坐在副驾睡着了,车子一路开向山高水好的田螺弯。 后来风云巨变,暴雨成幕,那年暴雨来得猝不及防,衍都的经济线连连半个月唱衰,有建筑坍塌,河道冲毁了大桥,路况坏了很长时间,那个高个儿男生就再也没来过田螺弯了。 俞绥一路睡到家,迷迷糊糊地背着书包往家里走。 他困得不行,扒了两口饭就回房间睡觉了,醒来的时候在深夜,这才知道俞京缘要长期出差。 走廊外传来人声,袁语出房门才把门带上,轮子滚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动。 “抬起来点,太吵了。”她小声说。 脚步声从楼上到楼下,密集而繁忙。 “过年先回来一趟,年不能在外面过,知道吗。”袁语说。 “我知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俞京缘说,“我那围巾呢?” “小孙去拿了,我还让她给你把护身符拿上,你等一会,不急。” “......” 袁语往楼上看了一眼:“你又没跟小绥说。” “他给我这个机会了吗?”俞京缘声音估计是压不住了,袁语立马放大动作幅度把他的声压下去。 外头的声音渐渐传远,俞绥放下门把手,拿着水杯到桌前倒了半杯矿泉水,端着到了窗口。 他没开灯,楼下注意不到楼上某个窗户旁边有人。 俞绥注视着车灯从院门驶出去,消失在夜幕之中,放下了窗帘。 他喝完了杯子里的水,在桌边呆坐了一会儿。 但他回家以后就闷头睡到了现在,说困也不困,还闷得慌。 俞绥听见外面袁语跟家里的阿姨小声说话上楼的声音,听到她们各自回房间。 此时夜深人静,房梁上总像能听到弹珠声。 俞绥抱着手机回床上,百无聊赖地把各个社交软件都逛了一遍。 还是一点困意都没有。 他无奈地弯了下嘴角,点进游戏。然后眼梢一挑,惊奇地往好友列表瞥了一眼。 大少爷把脚塞进被窝里,有那么一会儿又愧疚又纳闷。 他想过可能会有人深夜还在打游戏,大抵是杨飞文,梁文那一帮人。 学生时代的夜猫子一个赛一个,这才刚开始假期,就算亮了一排列表头像也不值得奇怪。 上个假期的这个时候,杨飞文那行人就深夜通宵打游戏,结果杨飞文他妈妈半夜起夜经过他房门,看到门缝底下光亮着,杨飞文在里头大声骂脏话。 人赃并获,杨飞文差点被他妈妈丢到乡下去关两个月。 总之是谁都不奇怪。 但是现在在线的人是晏休。 这就有点匪夷所思。 被我带歪了?俞绥心说,罪过。 那个在线的人却没有在打游戏,俞绥好奇地戳进他的历史记录里头翻看,发现晏休估计是放学回家以后就断断续续玩了几次。 他段位不高,输输赢赢地过来的。 过了一分钟,晏休对俞绥发起了组队邀请。 俞绥点进去,对着那个头像看了两秒,快速打开了组队语音:“等我一会。” 说完他拉开昏黄的床头灯,从柜子里摸出耳机扔床上,蹑手蹑脚地跑到房门外。 他悄无声息地听了一会儿,确定外面一点儿声响都没有才回到床上。 晏休有一会儿才开声音。 “怎么没睡?” 这是俞绥第一次和晏休单独双排,频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夜深人静,搔得人耳朵痒。 俞绥抓了下耳朵,默默把游戏背景音乐调高了一点儿,说:“我睡醒了。” 片刻后他又问:“你呢?” 那边的声音停顿的时间更长,长到俞绥都以为晏休不打算说话了。 鉴于晏休那边嗓音微哑,是刻意压低过声音之后的效果,俞绥以为他不方便说话。 他刚想说你打字就好了,晏休就开口了:“在想事,没想明白,睡不着。” 俞绥一顿,懒倦的神经末梢翘起好奇的枝桠,不过俞绥从前很少主动去打探别人的隐私,现在也做不来这样的事,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没说话了。 他乱七八糟地想,晏休也会有想东西想到睡不着的时候? 过往人人把纪检部部长吹成了神,说他铁面无私下手果断没有心。 要让别人知道晏大部长也有困扰的时候,估计要探头惊奇。 这一走神,俞绥就错过了看住晏休的机会,他视野一划,晏休那个拿剑的小脆皮被对面的两人逮了,晏休还很有骨气地冲上去,光荣献出第一滴血。 俞绥:“......我上次不是跟你说碰到长这样的两人就要跑了吗?” 晏休倒是淡定:“忘了。” 晏休看过课本一遍就能背下来,俞绥那天同一句话至少说了十次,才不信晏休忘了。 他就是改不了纪检部的尿性,看人就想逮。 俞绥嘀嘀咕咕地说:“什么臭毛病。” 作者有话要说:先发一章 第28章 怎么睡着的俞绥不记得了,只记得昨晚晏休从耳机那边喊他的几声。 不过他一句都没有回应就是了。 大少爷早上醒来的时候还握着手机,手机玩了半宿游戏又亮屏很久,电量岌岌可危,俞绥刚点开,它就闹脾气关机了。 好在俞绥昨晚锁了门,没让任何人发现自己昨晚干了通宵打游戏的事。 他把手机插上充电器放到桌子上,弯腰把散落一地的草稿纸捡起来扔进玩具箱,困顿地走进厕所。 有些人睡觉晚了,睡眠时间不断延续,到第二天中午才会醒过来。还有一些人就算熬到深夜第二天也会在生物钟的催促下醒来,运气好的可以睡回去,运气不好的困出了眼泪大脑皮层都在雀跃。 俞绥现在是运气不好的那一个,他半睁着眼睛,搬了张凳子到厕所里坐着,对着镜子刷牙。 刷着刷着,脑袋往下一点,醒了,他洗了洗手把额前的碎发抹到脑后,鞠了捧水泼到脸上,出去又扑到了床上。 手机充了一会儿电,现在已经能打开了,俞绥粗略地看了一遍堆积的信息。 晏休把他们外出取景的时间发给了他,另外还有一条莫的感情的语音。 “下次把手机关了再睡。” 俞绥已阅不回,他现在很困,只有看信息的力气,没有回信息的精力。 他默默清醒地趴了一会,下楼找吃的。 家里阿姨起的早,还在准备早餐。俞绥拿了个小碗在旁边装了一点,感觉腹里有东西以后就上楼。 他重新漱口,钻进被窝不动了。 衍都的冷天冻骨头,还冻脑子,他这个回笼觉一觉睡到中午,出门就被守株待兔已久的袁语逮住带出了门。 说要去买年货。 袁语细声细语地跟他商量:“今年过年早一点,我们早点买东西,之后就不用跟人挤。” “您往年也没有去挤过。”俞绥别开脸,看了眼窗外。 “今年不一样。”袁语说,“我们要去给人家拜年,自己亲手买的有心意在里面。” 袁语不但要去买年货,还要去附近的寺庙里求一批护身符。 往年这种事情都是俞京缘来做的,现在俞京缘刚出去,晚一辈的对这种事不上心,袁语就亲自出来了。 俞绥继续拆台:“您往年拜年也没有亲手买。” 袁语噎住了,还是那一句:“今年不是不一样么。” 今年确实不一样,俞家跟晏家的合作关系紧密了许多,这次俞京缘出差,晏家也去了不少人。 俞绥向来不喜欢去打听这些,到这他就不说话了,手里来回摆弄手机。 他的记忆断层,磨磨唧唧地给晏休回了个噢,很久很久之后的现在,他又想起来,晏休到他睡着了都没睡,那晏休后来睡着了吗? 他点了点屏幕。 鱼闲罐头:[早——] 发完他等了一下。 那头没回复,估计是没醒。 那不管怎么说都是睡了。 袁语在说话,她也看手机,手机那头是袁语女士从小到大的闺蜜。 虽然袁语如今已经是四个孩子的妈了,但是因为业余活动很丰富,始终跟小孩一样,不出门的时候手机那头也永远有聊不完天的好朋友。 俞绥一直没注意听,然后忽然听到她说:“......看到一条漂亮的裙子,想给你家小颖买。” 那对面就是晏颍的母亲,他要叫姨的。 袁语注意到他的视线,把手机举过来:“跟你林姨打个招呼。” 俞绥瞥了眼,语气很乖:“姨,中上好,吃了吗?” 电话那头的女人应了两声,旁边传来女孩的喊声:“小鱼哥哥!” 袁语笑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俞绥翻了下手机。 某人还没醒。 可能天亮的时候才睡的吧。 车子停在商场地下车库,袁语直奔服装区。 俞绥一直觉得老妈很遗憾俞贞长大太早。 俞贞很有主见,很小的时候就会自己搭配衣服了,再长大一点,基本上装束不需要老妈插手,而且老妈偏好少女风,俞贞却完全走了反方向,让老妈一度很不甘心。 所以老妈很喜欢晏颍,因为她买来的衣服从此有了去处。 这个商场是上次俞绥带晏休来过的,他路过甜品店买了支冰淇淋,一点要跟着袁语进去的意思都没有。 手机顶上弹出新消息,晏某人终于醒了。 日安:[早] 非常淡定。 这边一个大中午给人发“早”,那边大下午醒来的还能平静地回个“早”。 俞绥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鬼使神差地敲出一句话。 鱼闲罐头:[不早了,我妈拖我出来给晏家买拜年的礼品] 对面正在输入,很快地回复了一个问号。 俞绥盯着那个问号看了会,解释说:[和我家关系不错的一家姓晏的] 日安:[嗯,知道了] 日安:[我先刷牙] 俞绥百无聊赖地放下手机,看着商场底下大脑放空。 商场每星期做活动,今天是儿童绘画,架了好几台画架子,好多小朋友在楼下跑来跑去。 袁语给俞绥拨电话让他进去帮忙提东西。 大少爷手一兜,溜溜达达地进去了。 本来以为都是女孩子的东西,但这一看,买的东西很多很全,除了旁边几个袋子,还有婴幼儿用品,另外还有几套男装。 俞绥翻了下标签牌,跟他的尺码差不多。 “不是给你买的。”没等俞绥问,袁语溜溜达达过来了,“你要买再挑,这个是妈妈挑给你小哥哥的。” 俞斯也不是这个码,俞绥眨了下眼,懂了,给世家哥哥的。 世家哥哥身量跟他差不多,袁语就照着他的码买了。 俞绥点点头,他拎着那几个袋子,扒拉出几件衣服看了看,眉梢轻轻上扬。 “哪一天吃饭呐?”俞绥冷不丁问。 袁语扭过头看了眼她儿子,还想装傻:“啊?” “哪天跟他们吃饭。”俞绥指着几个袋子,“不然你买这么多干什么?” 袁语这很明显是怕他再跑了,她有点讪讪的:“哎,就说了去拜年的时候。” 结果白天晴空万里,下午天上就飘了几片乌云,看上去阴沉沉的。 俞绥闭上眼睛伸出手,学着印象里阎无衍的模样一掐手指头,说:“妈,佛祖说今天天气不好,他不来了,叫施主你改日再去看他。” “神神叨叨的。”袁语拍了他一下,不过她看了看外面的天,犹犹豫豫地还是决定打道回府。 俞绥立马从后备箱里翻出一把伞,拔掉手机充电器:“妈,你先回去,我还有事。” 袁语:“你干嘛去?” 俞绥打开车门走的飞快。 这个时候广大考完试的学生都清醒了,杨飞文一个劲地给俞绥发信息。 这货昨晚打吃鸡到天亮,起得比晏休还晚,醒来以后习惯性上贴吧一溜达,发现自家好兄弟昨晚也在深夜通宵打游戏,还不是一个人打的,他居然跟晏休双排。 俞绥这副乖乖仔的帅哥再学校里特容易被拉郎,原先易田他们紧张得不行封锁俞绥和晏休的CP楼那个时候,采取的另外一个混淆视听的办法就是顶拉郎俞绥和别人的贴子。 其中杨飞文就是其中一支股。 不少人是通吃的,两边都看。 昨晚有人在俞绥和晏休的游戏历史记录里面发现这两人深夜双排,顺便发现杨飞文自己孤零零打游戏,结果两边都在蹦跶,愣是把杨飞文这支股的热度提高了,就是画风不太对劲。 233楼:[阿文:终究还是错付了] 234楼:[终究还是错付了] 235楼:[叫着我阿文,却跑去跟别的野男人打游戏] 236楼: [所以杨飞文又做错了什么] 237楼:[虽然我在同情他但我很想笑] 238楼:[我嗑部长和我心疼阿文有冲突吗?] 239楼:[不冲突,阿文,远离那个狗男人吧] 杨飞文意外地愤慨。 八卦文:[我怎么那么惨] 八卦文:[何至于,你们非得挑我自己爽的时候甜蜜蜜!] 俞绥划得飞快,忽然看到有人配同人图。 还是最早他看过的那一对,他存了自己那张,不过这会儿他多瞅了眼红耳朵的晏休,鬼使神差地存了下来。 可惜晏休不会红耳朵。 鱼闲罐头:[不是故意的] 鱼闲罐头:[我们也不知道你在线] 八卦文:[你别认真回我,压力好大] 八卦文:[好像你们真的在一起了一样] 俞绥怔了一下,不过杨飞文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 八卦文:[你到了没?] 文三约了今晚去撸串,最后来的人却不是很多。 文三班女生多,家里家教严的一半没来,内敛的同学又划掉了一半,剩下的男生里,考完试还要接着培训上课的没来。 梁文张罗的局,烤串店是他亲戚开的,给他们打学生八八折。这店面离抚村近,地价便宜,店里空间大,穿过店里还有一片露天的地方待着。 俞绥随口胡诌的天不好没有实现,晚上气温还好。 大少爷今天不打算喝酒,他就是过来走个过场,吃个串。 “本来说出去轰趴一个晚上的。”旁边一个女生凑近他笑了笑说,“但是大家家里都不让出去住一天,怕出事。” 热腾腾的气冒到空气里,白蒙蒙一片,俞绥眯了下眼睛,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出什么事?” 那个女生不知道他没听见,不好意思地笑了:“还能出什么事啊,家长不都怕孩子在外面乱来吗——” 俞绥懂了,牵着嘴角笑了一下:“担心是正常的。” 这个女生平时在班上不怎么出彩,俞绥记得她有个绰号叫方块还是什么,因为不怎么会说话,所以跟她玩的好的朋友说她方方正正太直了,干脆取个诨名的绰号,好叫她之后出去说话太直白也因为这个绰号磨得可爱一点,免得招人讨厌。 方块可能也急着跟俞绥玩熟,笑着说:“是这样,你跟纪委就方便了,都是男生。” “......” 什么方便,方便什么,他是该回答方便还是不方便? 俞绥的表情抽了一下。 他很少会说让人下不来台的话,对上俞京源的时候除外,但现在他一时半会也接不下去,漫无目的地抓住了桌上的汽水罐。 店面后门的门帘被人从里面撩开,晏休姗姗来迟,一眼锁定了这帮熊孩子的位置。 俞绥刚才有发信息问他到哪里了,并不意外晏休会在这个时候进来。 就是有一丝尴尬。 “方块你怎么在这边啊。”小天使易田及时出现,把方块拎了回去,她们六个女生,挤在桌角那边拍照。 俞绥叹了口气,他看见晏休径直走过来,于是伸出爪子跟他挥了挥手。 这一片人看见晏休过来,纷纷喊:“迟到罚——” 他们难得那么整齐,喊完都愣了一下,实在是因为纪委常年管他们迟到早退,这是他们第一次叉着腰对纪委吼出你迟到了,莫名感觉脖颈发毛,一股子兴奋和胆颤在脑子里打架,结果犹犹豫豫地同时卡壳了。 晏休穿着私服,很宽的风衣,他今天比平时在学校里柔和,冷峻的脸上有丝懒倦。 他似乎困着,微提了下衣服。 这帮人不敢喊,有人敢。 一桌子少年里,俞绥那把特有清润的嗓懒洋洋地笑着:“罚三杯。” “对!”大家立马应他,“罚三杯!快!” 好不容易逮着纪委一次起哄,没人落单,一窝蜂涌上去,梁文还扒拉了晏休一下。 十六七岁的男生女生闹起来特别吵,旁边桌的有看他们好几回,音量也拔高了,成片儿闹哄哄的。 好不容易等晏休能坐下来,俞绥在旁边给他腾了个位置。 “你昨天睡了几个小时?”俞绥扫了一圈,从桌上够了一套新的餐具摆在晏休面前。 晏休看上去对桌上的东西兴致缺缺。 他们疯起来群魔乱舞,桌上全是酒瓶和剩的签,是还好要的多,不然就这个架势,每回端上菜都要轰上去抢。 晏休闭上眼,过了会又睁开,看上去跟往常一样平静。 “正常的小时。”他连想都懒得想了。 不过还是伸手把俞绥面前那几个汽水罐给拿了下来。 俞绥还没搞明白他想干嘛的时候,看见晏休把几个汽水罐放到鼻子旁边闻了下,顿时想揍人:“......那是真的汽水。” 晏休闻过了,信了,只是扫一眼人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想嘲讽。 “......”俞绥指了他一下,“等会倒的是谁还不一定。” 大少爷完全忘了自己坐下来的时候不喝酒那说法,一门心思地想把晏休灌倒,晏休不想跟他闹,躲了两轮。 杨飞文从后拱住俞绥,哎一声:“你们俩现在可不能背着咱们甜蜜蜜,要玩一起玩,过来过来!” “玩什么?”俞绥问。 杨飞文扭头一喊:“虎子,玩什么?” “随便玩,飞行棋或者你画我猜吧。”唐泊虎抓着瓶酒,“大人的游戏你们小孩又不玩。” 杨飞文说:“你无不无聊,每次都这样。” 最后他们从梁文的亲戚那里要来一罐签筒,一圈人围在那一块挑游戏。 氛围影响人,俞绥蹲在签筒旁边的时候已经抱了一瓶酒。 旁边过来一个人,俞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晏休,因为这人有时候会像守小朋友一样守着他。 这种细微的区别旁观者可能注意不到,俞绥是再清楚不过了,一般同学哪会对着他的汽水罐拿去闻的。 这种状态比较像俞斯参加聚会不得不带着他,回去的时候老怕他身上沾了味道,让自己回去给老爸骂。 俞绥偏头看了他一眼:“我妈今天去北区那商场,买了好多东西。” 这个晏休已经听过了:“嗯。” “但是都不是给我的。”俞绥说,“不过里面有好几套衣服合我的码数。” 晏休:“嗯?” 这圈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签筒上,头几个摇出来的游戏因为工具不够都被否掉了。 俞绥屈指刮了下鼻梁,垂着眸子看着那个签筒:“她说是给年前拜年做准备,这都买了那个世家哥哥的礼物,拜年的时候他也在呗。” 晏休这会儿分不清大少爷是失落还是不爽还是什么情绪,他摁了下眉心,说:“不想去就不去了。” “那怎么能不去。”俞绥咕哝着说,声音低得让人心疼,话却不那么对劲,“毕竟是给部长拜年呢。” 他举起酒瓶喝了口,“万一你记恨在心,下学期不让我走后门了怎么办?” “......” 晏休表情空白了一秒。 片刻后他直起身,远离大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29章 俞绥蹲在地上没动,眼皮大概抬了一下。 这人犯了懒劲,宁愿坐在地上等那人放完冷气自己回来。 梁文高高举着签筒狂抖,直到一根签子从里面跳出来,啪地砸到地,周围欢呼一声站起来涌过去。 俞绥视力好,瞥到上面两个字:笔仙。 “......”可真能摇。 他端着酒瓶悄无声息地站起来,溜了。 旁边有一桌子带孩子的朋友在聚会,里头估计有三个家庭在里面,好几个年龄段小孩挤在一起玩,有两个年纪最小的小朋友趴在椅子旁边互相扯头发。 俞绥就捧着碗和筷子坐在旁边看他们扯头发。 文三那帮人围成圈,在地上摆上纸和笔。 夜色昏暗,这帮人兴奋过头,起初少了那么一两个人他们居然都没注意到。 两孩子不抓头发了,改抓着俞绥的裤腿玩,俞绥任由他俩抓着,风雨不动地吃着自己的。 “裤子不能往下拽,往下拽我就要拎人了。”他跟两个小朋友说着说着忽然抬起头,看到某个似乎想要直接离席的人兜了回来。 晏休对笔仙不感兴趣,站在旁边扫了一圈,没找到俞绥的脑袋,拧了下眉。 他边摸出手机边转身走,信息刚敲出两个字,衣服就被揪住了。 “找我呢吧?”俞绥抬头冲晏休龇出一口大白牙。 大少爷莹白如玉,貌比潘安,一嘴辣椒油。他放下碗从兜里拿出纸巾单手挑开,斯斯文文地擦出一纸橙色,抓着晏休的手没撒,一副吃饱了重新找人算账的模样。 “......” 晏休拽了下衣摆,看起来确认俞绥人还活着了就想走。 俞绥哪里会再让他溜一次,他躲开两个小孩,抓着晏休的肩膀手脚并用扑他后背上,胳膊紧紧贴着晏休的脸,让晏休不得不弓下身去扶着旁边的凳子。 “我再问一个事,”俞绥说,“暑假到我那去送水果的是不是你?” “你先下来。”晏休冷静地扒拉他。 俞绥一动不动:“你先回答。” 晏休立马说:“不是。” “……” 俞绥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语气很凶:“你再说不是?能干出大热天还带帽子口罩耍酷的人除了你我就想不出第二个。” “......” 晏休瘫着一张脸,愣是把俞绥从后背拽下来,他俩拉拉扯扯挤到几个小朋友旁边,勾肩搭背弓下身去瞪眼对峙。 半晌,晏休似乎败下阵来,他满面无语地别开脸,好像看一眼俞绥就头疼:“那个是汤女士给你的。” “谁?”俞绥懵了一下。 晏休:“我妈。” 俞绥:“……” 俞绥曾经一度有意无视那个世家哥哥的存在,更遑论他那天只是在家门口见了一眼的那对夫妇,从来没有多动过一嘴巴去问人家名字。 要不是袁语忽然提那家和晏颍是一家,俞绥根本不会把这事撂到心上。 日安晏,多罕见啊,全年级就纪检部部长一个。 那会把俞绥给听懵了。 他终于放开晏休,按着脖子活动了一下,啧了声:“早承认不就好了,我又不会怎么你,非要干些扮鬼的事。” 晏休嘴唇张了张,想解释。 他一开始就没有瞒着俞绥的想法,谁知道两边消息不对等,他知道俞绥,俞绥居然不知道他。 但他忽然又觉得事情已经这样,没有多说的必要了,于是又闭上了,看上去无语极了。 独自玩了一把笔仙的文三班里,一个女生红着脸问出“俞绥和晏休有没有可能真的在一起”时,大伙儿终于发现那两位居然神秘失踪了。 “有。”易田小声回答,“他们这不是就在一起么,在旁边陪小孩玩老半天了。” 然后他们撂下笔也不管什么仙不仙,张牙舞爪地扑过去把他们两人扒拉回来玩牌。 唐泊虎一直嫌弃玩的游戏不够刺激,所以把他从酒吧里学来的“国王游戏”摊出来玩,规则很简单,每轮都发牌,抽到王牌的人随意报两个牌号,指定这两个牌号的人做惩罚。 “没见过世面”的高中生们面面相觑,十分不好意思。 俞绥撩起眼皮跟晏休对视一眼,又有了想溜的念头。 俞绥玩过这游戏,初中有一年学校组织外出活动,在火车上要坐上十二个小时。 到了晚上有些学生兴奋地睡不着,挤在车厢间隙那一块位置里玩国王游戏。 初中生搬了酒偷偷摸摸躲着老师喝,后来喝昏了头吵吵闹闹玩国王游戏。 酒精上头,一帮兔子崽子们玩疯了,拿王牌的同学站起来起步就是x牌和x牌亲一个。 俞少爷虽然左右逢源,但受俞贞耳提面命的影响,骨子里其实守着保守圈的线,像个游离的边缘人。 他旁边的同学牌都不看,扭过头来想亲他。俞绥躲开他走得老远。 从此心里划的保守线就多了一条。 再说现在他和晏休两个自带被起哄buff的人坐在一起,想也知道等会可能会出现什么情况。 俞绥放下牌:“不玩。” 杨飞文手肘子碰碰他:“一把?” 俞绥扫了一圈这些明显挖了坑等着他的人,默不作声地转了转酒杯。 晏休拿纸擦了擦手,大有一副俞绥再说一句不玩他就起身跟着走的架势。 唐泊虎手里拿着一叠牌,来回洗着,等俞绥开金口。 “行。”俞绥不想扫他们兴,玩笑不开过火的时候他向来是个好说话的人,“不用发牌了,你们想让我跟晏休做什么?” 那边那几个人一僵。 俞绥觑了眼唐泊虎手里的牌,斯斯文文比划了一下:“我跟你们玩过多少次游戏,还在我面前玩这套。” 晏休偏头看着俞绥,似乎皱了下眉。 气氛一滞,杨飞文直接说:“我就说了别玩这种低级路数,无不无聊!都虎子出的馊主意。” “又我出的馊主意?”唐泊虎不乐意了,“明明是你......” 易田率先出来道歉,尴尬地四处乱看:“是我先说没见你们两抱过......” 绕了那么大个弯子就为了让别人好兄弟抱一下,易田尴尬地恨不得当场消失。 这帮人很有一起尴尬的毛病,接二连三地咳嗽。 但他们的尴尬和胡思乱想还没有结束,听见俞绥说:“抱过。” 他的手臂有一侧挨着晏休的,在一片喧闹中,他看起来安安静静的,还跟易田开玩笑:“官方发糖你们都接不住,别嗑算了。” 周围人没想到他自己提起这一茬,先是一愣,然后齐齐吁声。 “你别这么得瑟。”杨飞文不忍直视地说,“我总觉得你再得瑟几天我就脱坑了,太跋扈了。再说你也不问人纪委介不介意跟你凑这热闹。” 俞绥没准是因为喝了点酒,胆子贼大地碰碰晏休:“你介意吗?” 放在平时,他至多撩拨一句就跑了,今天问完那眼睛还瞅了晏休一会儿。 晏休:“......” 他把俞绥的手抓下去,勾着俞绥手腕上那根歪歪斜斜的红绳拉正了,冷冷地瞥了眼桌上那几个罐子。 他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俞绥也没有追问。 杨飞文一看氛围不对,撒开脚丫子立马溜了。 那天没有玩到太晚,晚十点刚过,人群中接二连三响起来自各位同学的家长的慰问。 俞绥说过的不喝酒被他自己掰成两半咽了下去。 到后来俞绥喝撑了,他去上了趟厕所,回来就懒恹恹坐在位置上发起呆。 几乎所有人的手机都响过了一遍,俞绥和晏休的都没响。 俞绥早早给袁语说过他晚点回去,他慢吞吞地扭头看晏休一眼,发现晏休也很淡定。 “哎,我知道了,我知道!别锁门,我马上上地铁呢,不说了啊!”杨飞文捂着手机一通狂喊完,赶紧扭头看向俞绥,“绥儿,等会儿我妈要是给你打电话,你记得说我已经在回家路上了。” 但杨飞文说完没得到回应,他纳闷地转过头来:“绥儿?” “他喝懵了。”晏休说。 杨飞文啊一声,愁苦地说:“那怎么办?” 接着如杨飞文所料,俞绥的手机真响了。 大少爷虽然没理杨飞文,不过对这套流程很熟悉,对着对面的杨飞文妈妈嗯嗯两声,说:“阿文很早就走了。” 杨飞文对俞绥竖起大拇指。 大少爷矜娇安静地点点头,没吭声,他现在不太爱理人。 但晏休伸手想把俞绥面前垒着的酒瓶扔了的时候大少爷动了,大少爷抓着晏休的手腕,漆黑的眼睛瞅着他:“干嘛?” “都是空的,我帮你扔了。”晏休面色不改地糊弄他。 俞绥嘴角动了下,半响后慢吞吞地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已经傻了?” 晏休:“......没有。” 这种事不能承认。 那天是晏休把俞绥送回家的,俞绥这次比上次严重多了,走几步就要停一会缓神。 这是晏休第一次走进俞家,但是袁语居然认出了他。 袁语说什么也不让晏休大半夜的送完人就这么回去,叨叨咕咕地给汤瑛打了个电话,两分钟后回来,汤瑛已经答应了。 她和家里的阿姨一起给晏休收拾了间客房。 看得出来俞家经常来客人,客房里的东西都是新换过不久的。 大抵是因为晏休在,再加上这两孩子都是一身酒气回来的,袁语虽然不太高兴,不过没有在这个时候说什么。 客房在俞绥的房间旁边,距离很近。 晏休十分无奈地往那门框一倚,他站在那看着俞绥走进房间,又看着袁语和阿姨下去忙活准备醒酒汤才回客房。 俞家招待客人很周到,房间里放了好几套男生的睡衣和卫衣。 那个风格一看就是从俞绥的衣柜里面拿的。 晏休其实还要比俞绥高上一些,俞绥的长裤到晏休的脚踝上面一点,露出了一节。 他洗漱出来,俯身将裤腿稍稍折了一条,起身去摸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 房门响了两声。 晏休以为是俞家哪个阿姨上来送东西,结果一开门对上了俞绥的脸。 走廊里只余下一盏起夜灯,俞绥刚洗过澡,发梢还滴着水,他正拿着毛巾擦。 看上去已经醒酒了,他看了眼晏休:“我得跟你说一声。” 晏休垂着眼看他:“说什么?” “......我得想一下。”俞绥低下头擦头发,甩出来的水有几滴溅到了晏休手上,凉凉的。 片刻后,他想起来了,温温吞吞地说:“虽然你是那什么.......” 晏休手把着门把手,没动。 俞绥顿了下:“但是我不需要哥哥,你能明白吗?” 小少爷的嗓音微微困倦,是玩累了的缘故,但是他很认真。怕晏休误会,他把声音放低了跟他解释:“你不需要把我当弟弟,平时对同学怎么样就怎么样。” 说完他拿下毛巾,看着晏休。 晏休这张脸很有欺瞒性,是个人间保险箱,寻常人没法从他那张脸上知道他在想什么。 俞绥平时好歹能猜一猜,但现在精疲力竭,脑子不如白天灵便,实在看不出来。 他等得不耐烦,伸手在晏休的身上戳了一下:“听懂了吗,部长?” 然后那只作乱的手指头被晏休抓住,俞绥挣了两下都没抽出来。 晏休没说好或者不好,淡着嗓子说:“我没把你当弟弟。” 说完他把俞绥调转了个方向,一路推回了俞绥的房间。 俞绥解决了心头大事,几乎沾床就睡。 但是喝成了那个样子肯定是睡不好的,他晚上迷迷糊糊醒了几次,早晨天光未亮又一蹬腿惊醒。 他顶着一头的起床气干躺了五分钟才重新睡回去,这次一觉睡到大中午,醒来的时候晏休已经走了。 袁语早上来喊过俞绥,想让俞绥送送晏休。 但是俞绥睡不醒的时候雷打不动,虽然被门外的动静喊醒了,但是很快就拿被子盖着头睡了。 最近这几天冷,赖床成了永无止境的事。 俞绥独自在床上坐了一会,捞起手机看看,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昨晚隔壁还有个晏休。 客房里跟没人来过一样,唯一的变化就是俞绥少了一套衣服。 纪检部部长摇身一变成了世家哥哥,这要是传出去,又有人要热闹了。俞绥心想。 不过就算不知道这件事,CP楼也还是很热闹。 这一次文三班聚餐,有女生发的合照里,凡照片里的俞绥和晏休都被截图放在一起,贴上了CP楼。 杨飞文作为前不久才被调侃过的对象,这一次又被拖出来调侃,这事闹得俞绥都知道了。 按理说这种时候杨飞文应该第一个蹦出来嚷嚷,但是这事一直到热度都快降下去之后,杨飞文都没有跟俞绥提这件事。 俞绥有点奇怪,敲了杨飞文的窗口:[阿文,你在忙什么?] 八卦文:[忙?] 八卦文:[我不忙啊,我妈看我太闲,现在让我出来拔草] 说完发了一张杂草丛生的草丛照片。 那就是真的脱坑了? 俞绥觉得奇怪。 那天正好是晏休那一组的人去翠娥山写实的日子,俞绥起晚了,坐在家门口等多利叔叔把车倒出来。 他跟杨飞文很少打变换球,直白地问他:[你不逛贴吧了?] 八卦文:[逛啊] 杨飞文发完自己反应过来了,他真的在除草,打字不方便,就飞了一条语音通话过来:“我良心发现,不想起哄你跟纪委了。” 俞绥乐出了声:“你还有良心。” “别打岔,”杨飞文说,“绥儿,你不觉得有点不对么?” 俞绥眉毛挑了一下。 杨飞文那把特意捏的贱兮兮的嗓子一下贴近了手机,问他:“咱班出去那天啊,我就是说那天,我喝多了,醒来我还是觉得我们那天做的太过分了。” 这都过去好几天了,杨飞文才想起来这茬。 多利叔叔正好把车倒出来,俞绥钻进后座,一边切到晏休的聊天界面给他发自己已经出发的信息,对杨飞文随口说:“知道就好。” 杨飞文的语气兀然一转:“但是你居然没有掉头走人。” “......” 那条发给晏休的信息旁边转着圈,表示现在没有网络。这一停顿的功夫里听到杨飞文这句,俞绥垂眸看着屏幕,心里咯噔一声。 - 俞绥出门晚,但托司机的福,到的比很多同学要早。 晏休收到手机对面言简意赅的“到了”以后抬起头,正好看到俞绥走过来。 大少爷今天套了涂鸦卫衣,很讨喜的模样,清爽利落地一招手,同行队伍里另外几个认识他的同学都抬手冲他吹口哨。 俞绥目光落到晏休身上,似乎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大少爷轻装上阵,头发估计早起处理过,帅的一批,吸引了这一行少男少女大部分注意力。晏休顺着众人的视线在俞绥身上轻轻一点,动都没动一下。 大概是因为那句你不要把我当弟弟,他这会就连说一句穿这么漏风待会儿上去会冷都没有说的必要了。 这一行出行有个年轻的带队老师,数清楚人头之后在末尾加上俞绥的名字,拿了个大喇叭带队上山。 翠娥山在衍都远郊,假期的游客比平时多了一点,它在山上重新修了一条路,围栏一路连到山顶,路上还有彩灯装饰,天黑以后五彩斑斓一片。 照理说,都修成了这样,游客爬山的受伤概率应该大幅度减小了,然而他们刚走到山腰子,斜坡上一个中年人忽然摔倒滚下来。 俞绥正好走在他后面,伸手去拦他。 结果人是拦了下来,但俞绥也因为这股突然而来的冲力撞到路栏,扭到了脚,腿的撞伤程度因为长裤挡着暂时看不出来。 脚踝肿起来的速度非常迅速,俞绥被扶到休息台坐着,拧着眉盯着肿起来的蹄子。 那一块的知觉连着附近的皮肉一块疼,鞋子都有点绷脚。 带队老师挺紧张地守在他旁边。 其他同学扛着不少东西,不方便移动,所以七零八散地在不远处等着。 里头属于文三班的学生包括晏休在内有五个,他们跟俞绥熟,都围了过来。 俞绥本来就是额外原因跟过来的,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耽误他们的进度,摇了摇头笑着让他们先上去。 翠娥山不高,寻常人从这里走上去要不了半个小时。 带队老师左右看看,觉得把一帮兔崽子放在那儿干等着也不好:“行,我带人上去,等会再下来带你去医院,先找个人陪你。” 他话还没说完,蹲在旁边的晏休已经开口了:“我留下。” 少年特有的冷调嗓音引人注目,有个同行的女生捂着嘴笑,她咦一声,被旁边意识到环境不对的同学怼了怼胳膊。 俞绥有些讪讪地摸了下鼻子:“不用,其实我自己在这等也行,丢不了。” 晏休抓住他高肿的脚踝,把他的鞋给脱了下来,闻言抬了下头,俞绥立马不吭声了。 老师觉得没什么毛病,他记得这白白净净的男生就是晏休带上来的。 他点了下头:“那这里就交给你了,晏休。” 这老师还能顾及一下学生的情绪,走时轻指了下俞绥,比了个大拇指:“见义勇为的速度很快,回去我让陈主任给你写一个星期的表扬词。” 俞绥深感大囧,矜娇地不吭声了。 这帮人一走,俞绥和晏休这就显得空落了许多。 翠娥山这边的管理员往这边走,不过大多围着摔下来的中年人,他们在等救护车,一时顾不得俞绥。 俞绥一只脚在晏休手里,他几次想缩回来都没成功:“不是说你们这次教重点吗?” 这是俞绥刚才从其他同学嘴里听来的。 晏休薄薄的眼皮垂着,敷衍地嗯一声。 俞绥:“那你还留下来。” “......” 晏休一脸“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淡淡地说,“那你自己去医院,打算从这里蹦下去还是干脆滚下去快一点?” 大少爷的脸唰地白了。 其实他疼的,也就是刚才人多他要面子不想表现出来。 实际上牢骚早就写满了一肚子,还偷偷摸摸拿手机给阎无衍发了无数条信息,让他掐手指算一下自己今天是不是不宜出门。 俞绥一开始就不打算等带队老师下来,一来人家老师有自己的学生要看,二来上去一趟下来一趟,俞大少爷觉得按照这个效率,自己凉的速度可能更快一点。 他想自己悄摸摸离开,走了之后再给带队老师发信息说自己去医院了。 没想到这有个不按路数来的人。 晏休低头在手机上点几下,叫了一辆能上山的快车。 俞绥百无聊赖地干坐着,扭头闷闷地看了眼被晏休放在旁边的宝贝鞋子。 晏休余光瞥见,头也不抬地说:“套不进去。” 俞绥一愣:“什么?” 两秒后他懂了,看一眼自己肿成猪蹄的脚,伸手去够晏休的脖子:“你刚才不扒下来我的鞋现在不就还在脚上么......” 他现在行动不便,让晏休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手腕。晏休嫌他闹腾,把他的手往他腿上桎梏住,结果用力过猛,听俞绥哎了一声。 男孩子闹腾的时候经常会不小心牵连到不方便的地方,通常说几句浑话就笑过去了。 但是晏休不是会说浑话的人,俞绥也不常说,局势便僵住了。 他瞪了晏休半响:“放手。” 晏休抽手,两人倏然别开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俺睡了 第30章 后来去医院的一路上没有多余的对话。 俞绥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还是要面子,逗一下还是会炸毛。现在的沉默好像只是因为下山以前玩闹碰出来的小插曲。 从医院出来,俞绥那只脚踝就缠上了。 那脚上面勉强套了只棉袜,出医院以后重新买了一只拖鞋,俞绥成了衍都街头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他对自己新时尚的造型接受无能,坚持要换回自己原来的运动鞋。 “要么穿,要么你就这样单脚蹦。”晏休说。 俞绥反抗无效,他现在负伤打不过晏休,又不要扶,自己转身一高一低地走。 晏休提着一纸袋跟在他后面,边拿着手机给老师发信息请假。 俞绥现在这副模样肯定不能跟着他们爬到山上去。 老师表示理解,多问了晏休一句他送完俞绥还过不过去,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翠娥山太远,这么来回折腾还要爬上去,光线最好的时候已经错过了不说,晏休就算真的赶回去了,也就只能赶上他们收尾,可以帮忙搬个工具。 前面那位少爷估计早就想到这一层,到了医院以后就没有提过让晏休再回去的事。 晏休正发完最后一句,眼皮子底下忽然晃过来一抹阴影。俞绥在前方停下来,正回头看他,清凉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浅薄的光:“......晏休,我现在还不想让我家里人知道。” 晏休愣了一下,他收起手机点了一下,递到了大少爷鼻子底下。 俞绥眼睛得瞥成很滑稽的模样才能看清上面的字,没好气地伸手拿到手上。 上面是晏休的微信界面,第一眼过去他就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因为晏休的界面很干净,他好像有聊完划聊天框的习惯,所以只留下了今天发过信息的。 顶上是老师,然后往下是他,再往下是汤瑛女士。 晏休的手从他眼皮子底下伸过来,在屏幕上一点,戳进跟老师的聊天界面。 上面几句话简单的不行,来回不超过十句。 “我没加你家人。”晏休又说。 俞绥:“......” 晏休抽回手机,放进口袋里,问他:“满意了?” 俞绥心思被点破,垂了眼把卫衣的帽子拉过头顶,盖住被风吹得乱翘的头发,点点头。 他紧绷的肩颈线条慢慢放松下来,那点不坚强的疑虑转瞬间烟消云散。 又听见晏休问:“你现在想去哪?” “什么现在想去哪?”俞绥心不在焉地说。 晏休:“你现在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怎么回家?” 不回家,还能去哪? 俞绥反应过来,松松落落的情绪啪叽想起现在最头疼的事,本来晏休一个人去上课好好的,他非要跟着,结果把晏休一起带了下来。 那个忽然站不稳滚下来的中年人也被送进了这家医院,刚才他们两去看望过,那叔叔是熬夜再加上早上没吃早饭,疲劳和低血糖,一下昏了过去,不过亏俞绥拽着,哪儿都没伤到。 两厢较量,说倒霉也不是,不尴不尬地横着。 俞绥沉默几秒,张了张口:“对不起啊,麻烦你了。” “......”晏休没应他这声客客气气的道歉,瞥了眼他背着的运动包,忽然问,“你还差什么?” 年后有场比赛,俞绥那个培训老师似乎有意向让俞绥拿作品去送奖,连晏休都听说了一点。 俞绥其实已经填完了,期末考完就填完了。这一次还是跟着来了翠娥山,是他不想让晏休误会自己是因为发现晏休就是那个世家哥哥才不来。 他下意识碰了下运动包,随口道:“灵感吧。” 真是个万能的回答。 而晏休颔首:“灵感不是只有山上有。” 俞绥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的士来的很快,一路绕转,去的不是翠娥山,也不是田螺弯,去了抚村。抚村附近有些没拆的烂尾楼,还有菜市场,他们从那边经过,上了那附近比较高的一栋楼。 一路到天台,这儿往上是碧水蓝天,往下是整个抚村的街景,而这栋楼半高不矮,在城村融合的衍都划了一条朦胧的线。 俞绥去过抚村那么多会,这还是第一次看清抚村的全貌。 晏休的画板没带,他和俞绥一样带了个运动包,带了数码相机和平板电脑。 他把版面调出来,上面是画了一半的抚村。 俞绥有点怀疑他只是上来取景的同时顺便把他给带了上来。结果晏休真就坐在跨栏的一侧,屈起腿,捏着笔垂眸勾勾画画。 俞绥对上他询问的眼神,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不用管自己。然后他拖着蹄子窝在晏休底下那一块空间,戴上耳机玩游戏。 可能白天打游戏的人少,俞绥一直都挺顺的,一路勇闯天涯,神挡杀神,要不是天台老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妖风兜进他帽子里转,他估计就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地。 期间晏休的脚动了一下,似乎收了回去,那会儿俞绥抬头瞥了他一眼。 然后晏休从那上面下来了,走到了别的地方,不知道去哪。 俞小少爷心里阴暗地腹诽,这王八蛋把他带到这么高楼上,然后丢下他自己走掉。 不过晏休没有走很远,俞绥听到他忽然问:“为什么不需要哥哥?” “......”俞绥打开瞄准镜对准一个方向狂扫,漫不经心地问,“你知道我家多少口么?” 晏休当然知道:“因为你家已经有鱼饵了?” 什么鱼饵? 俞绥懵了一秒,反应过来后笑得不行:“算是吧,还有阎无衍,太多人管我了,受不了。” 晏休小幅度地点头,片刻后注意到俞绥看不见,又淡淡地嗯一声。 之后好长时间没有对话。 俞绥大获全胜,玩乏了,抬头看了眼晏休,见晏休在他斜对面,正往这边看。 俞绥冲他挥了挥手:“你画你的。” 然后低下头去看手机。 他把光荣负伤的腿发到寝室的群聊,配文光荣负伤,炸得群里蹦跶出一排问号,杨飞文跑来私聊他。 八卦文:[你去扶老奶奶过马路了?] 鱼闲罐头:[这个天气哪里有老奶奶过马路] 八卦文:[你现在在哪呢?不是跟纪委他们去翠娥山吗?] 俞绥不知道怎么回复了。 怎么说,我现在和纪委在天台上吹风? 杨飞文肯定会以为他和晏休都疯了。 俞绥干脆就不回了,收起手机朝晏休瞥了一眼,结果又对上晏休的视线。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俞绥再察觉不到不对就太迟钝了。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晏休画画,他对这一块不感兴趣也不了解,只是偶然在杨飞文嘴里听说这位在那边是老师当挂件一样恨不得揣在钥匙链上带着到处走的爱徒,是一位大佬。 要不然晏休缺一节课,刚才那个老师应该会急得跳脚。可俞绥看他们的聊天记录,那老师还挺淡定的,一点也不介意晏休缺课。 但是大佬画画瞥人的吗? 晏休视线薄,情绪浅,他就那么垂眼随意一瞥,一般人招架不起。 大少爷都快给看毛了。 他浑身一阵一阵地不自在,甩了甩胳膊站起来,若无其事地问:“还没好么?” 俞绥不走过去还好,一走过去晏休就摁着电源把屏幕关了,连笔一起塞进包里。 把俞绥看得一下眯起眼,气笑了。 “你是不是画我呢?”俞绥端着手问。 没想到晏休干脆地承认了:“嗯,还没画完。” 这下把俞绥的话卡回去了,他郁闷了:“画我,我都不能看吗?” 俞绥现在走路一瘸一拐,还疼,基本上能不走就不走,晏休收拾好东西走到他旁边,轻拽了他一下,语气听起来像哄他:“画完再给你看。” “……”俞绥心尖突地一蹦,别开视线:“哦。” 他非常识相,没有计较晏休为了这个把自己喊到天台坐了两小时水泥地的事。 他们从医院离开的时候医生再三叮咛嘱咐尽量卧床休养一个星期,俞绥这会儿就不宝贝自己了,赖赖唧唧地在外面待到天黑。 天黑透了他俩才回去。 这是晏休第三次来俞家,第二次进俞家门。 跟上一次夜深人静不一样,今天俞家灯火通明,俞家人全都在。 俞京缘赶在年前回来,其他人全回了家,袁语过来开门,看见他俩还挺高兴,接着看见俞绥一脚运动鞋一脚拖鞋,就只剩下惊了。 小少爷扭伤脚踝,在左一个眼神右一个眼神里蹦上楼,拽着晏休不让他走。 学生期间很容易碰到“我的朋友是好孩子”的情况,那个好孩子在父母眼里口碑特别好,每回出去玩都能拖出来挡枪。 俞绥通常都是那个的朋友,专门负责给同学当借口。这还是第一次逮着一个“好孩子”,感觉特新奇。 因为有个晏休在,他们都顾不得说他了。 - 俞绥出去一趟,回来就肿了个脚踝,还偏偏赶在年前。虽然晏休帮他解释过这事起因于见义勇为,但迷信的俞家人还是觉得不吉利。 隔天他们就弄了火盆和艾草叶过来,把屋里所有人喊出来折腾了一遍。 这之后俞绥关上房门,心安理得地窝床不动了。 天冷的假期,同学们都待在家里养膘,随着年关逼近,群里闲出来拜年聊天的人多了不少。 杨飞文又见缝插针地提出他的鬼宅计划,这一次附和的人居然比上一次多了不少。 在俞绥觉得镜子里的自己似乎圆了一圈的时候,立马拆了绷带,健步如飞。 他发了一条朋友圈,庆祝自己的脚恢复。 但俞绥神不知鬼不觉地扭了脚,鲜少有人知道,底下一头雾水的人偏多。 晏休也来了,他最近改了名字,从日安变成了人木。 人木一剑封喉:[胖了] 俞绥立刻切换到私聊界面,给晏休刷了一排扛刀小人。 当天晚上,俞绥忽然收到一个大文件,打开来是两张电子画。俊美少年屈腿坐在云端之上,脑后两个指节长的小揪,他戴着耳机,红色耳机线延绵缠着手臂,腕上红绳似血,挂着长命锁,扮相乖,模样却轻佻扬着眉,恣意而张狂。 另一张是近景素描,黑白稿纸的扫描件,看着像随笔,简单勾了少年的轮廓,眉眼很深,嘴角微微翘起,亮面打在鼻梁上,这次画里画外都显得安静温润,少年是看一眼心动一眼的模样,画的右下角笔走龙蛇一道签名,和他往常潦草的笔迹不大一样。 人木:[答应给你的画] “......” 俞绥刚换上睡衣,整个人埋在床铺中,屈着指节在屏幕上一点,存进了相册里。 虽然是他要求的,但他没想到晏休能做得那么细致。 忽然被人细微观察的感觉很奇怪。 他的眉梢到眼尾中间有一颗浅棕色的痣,脖颈喉结口凸出的地方也有两颗很小的浅痣。 晏休加了润笔,于是盯着痣看时画上少年无端因生涩而显得性感。 他盯着那片光影线看了一会儿,杨飞文贱兮兮的嗓兀然在脑海中飘过:“绥儿,你不觉得有点不对么?” 俞绥处在暖光下,白皮肤下细小的血管隐隐有凶燥的趋向。 然而不等他想明白,一通电话打了过来,来电人是晏休。 俞绥沉默了几秒,慢吞吞地接了。 那头嗓音微凉,刚咽下去一口水:“看信息了吗?” 俞绥翻了个身,靠着床头坐起身:“看了。” 晏休停了几秒,问他:“我把纸稿拿给你?” 俞绥下意识地点头想应下来,忽然翻了翻床头桌上放着的日历本——少爷的臭毛病犯了,日历本还是上个月的模样。 他看见日期,哎一声:“不用,我们马上去你家拜年了,你那会拿给我就行了。” “......” “哦。” “......” 电话挂了。 俞绥好不容易憋出个话题,打了个头没得到回应,纳闷地看一眼手机,炸了。 他心说,玛德这人什么毛病。 - 年前,衍都街头哈一口气能吐出雾,路上多赶路人,走几步搓搓手哈一口气。 最近俞京缘都在家,但家里气氛还算融洽。俞绥崴了腿后几乎每天都在房间里,两人谁也碍不着谁的眼睛,就算偶尔出来碰上面,双方都客客气气的。 俞京缘为的是年关不发火的习俗,俞绥为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去拜年那天,气温直接降到本月最低。 俞绥那天戴了棉帽,套了一件长毛衣,穿了条显腿的黑色长裤,一一下车就四处漏风,冷得直哆嗦。 俞斯裹得严严实实,至少穿了两件外套,他斜睨俞绥一眼,冷笑:“臭毛病。” 俞绥没搭理他。 天冷摧毁了很多人爱美的意志,但没有摧毁俞绥的,至少这家人下车的时候,大家都笨重憨厚,只有俞小少爷虽然被冻得很可怜,但是英俊出挑,聪明灵秀。 俞家和晏家做世家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全员到齐地吃年前饭。 俞绥慢吞吞地走在最后面,他裹着一身寒气进门的时候,差点一头撞到晏休身上。 因为不用出门,晏休一身绵软的家居服,但他人干爽利落,没有盛装打扮也不会黯然失色。 “今天是播了高温预警吗?”晏大部长开口第一句就是熟悉的嘲讽味。 又来了。 俞绥从他边上绕过去,嘴硬地说:“外面没有很冷,这样穿刚刚好。” 话音刚落,晏休握着门拉开,外面来自极寒之地的风铺天盖地灌了俞绥一后背,漏风的毛衣飘起一个弧度,又渐渐落下去。 他刚摘下帽子,人都被吹麻了。 而晏休也站在门口,冷风吹脸,吹出一脸料峭。 晏休:“是挺刚好。” 俞绥:“......” 草。 晏颍家早就到了,晏颍被勒令在客厅陪即将四岁的晏天看教学动画片。 晏天这个年纪是大闹天宫的时候,不看动画片就到处乱跑,现在满屋子的人都在忙活,家长生怕他一不小心溜到什么地方碰到危险品。 但晏颍也没有定性,根本坐不住,招手喊来阿姨。 她冲俞绥挥挥手:“小鱼哥哥!” 小姑娘这半年长了身量,窜高了一点,还臭美地换上了高跟鞋,亭亭玉立漂亮明艳。 但她的模样跟晏休一点儿相似之处也没有,要不然俞绥当时也不至于没认出晏休。 不过就算这会儿晏休和晏颍都在这了,俞绥还是没法把他们俩的身份窜连起来,实在是晏颍性格太跳脱,晏休又是冷调里调到最高那一档的类型,区别太大。 “她真的是你妹妹?”俞绥跟在晏休身边小声问。 晏休闻言垂眸看了他一眼,很轻地嗯了声。 然后他问:“要不要上去拿画?” 楼下人多,来来往往吵吵闹闹,晏休这个建议正中俞绥的下怀,但他刚抬起脚,又犹犹豫豫放下来,笑了声:“算了,等下走的时候再拿吧。” 晏休接过他的帽子放到衣帽架上,没有就这个事坚持。 家长的问候结束,就有个令无数孩子无奈的环节,就是对面的长辈过来嘘寒问暖。 俞绥跟晏颍父母熟,倒是无所谓,但他只见过汤瑛和老晏一次——晏休居然喊他爸老晏,这让俞绥又羡慕又嫉妒,他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喊俞京缘老俞,以前杨飞文倒是这么喊过他。 上一回在家门口没注意,这一次俞绥把人给记住了,汤瑛是个热心的女人,而看到老晏,俞绥就知道晏休这个性格恐怕是天生的。 他刚想喊叔叔,晏休在旁边幽幽飘来声老晏,导致俞绥舌头一岔:“老叔。” 这就不得了了。 老晏比俞京缘年轻了足有十岁,是个帅气的大叔。 俞绥脸一木,毫不客气地踹了晏休一脚。 用的是那条伤腿,晏休从来不跟他的伤脚计较。 汤瑛对俞绥有几分好奇,问他:“是喜欢吃冰淇淋对吗?” 她儿子在旁边拆台:“他是伤员不能吃。” “哎......”汤瑛现在也觉得她儿子讨厌了,头疼地说,“我问你了吗?” 一比二。 俞绥挑衅又得意地冲晏休呲牙,然后垂了眼跟着汤瑛进去领零嘴吃。他的毛衣袖子长到盖住了半边手背,手很白,手指头很长,抵着黑色长裤的边缘,轻而易举就秒杀了半叠时装杂志上的手模。 片刻后,跟在汤瑛后面的人从一个变到两个,晏颍不知道什么时候放掉了晏天,追着俞绥过来了。 晏休默然无语地拎住晏颍:“小天呢?” “他玩累了,王阿姨抱他去睡觉了。”晏颍抓着晏休的胳膊,眉毛挑起,“哥,你干嘛拦着我,怕我抢了你人啊?” 晏颍这半年来阅读量甚广,她仅凭自己追星多年的敏锐,通畅无阻地打入二十六中内部,什么有的没的七七八八的事都看了。 她不但知道俞绥和晏休有一栋热度可观的CP楼,还知道她哥和俞绥的关系超好。 但谁知道呢,晏休当初还得用一栋图书馆跟她买俞绥的微信。 她口出狂言,惊得晏休眉心拧了下:“你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看你也算乱七八糟?”晏颍说。 跟胡搅蛮缠的人聊天是不可能聊出结果来的,正巧老晏喊晏休过去帮忙,晏颍得以逃出生天。 她忙不迭地窜到俞绥身边,俞绥叼着根棒棒糖,趴在沙发背上看底下睡熟的小孩。 晏天酷爱奶嘴,虽然快四岁了,但是睡觉的时候必须要叼着才能睡着,一扯就行。 “小鱼哥哥。”晏颍跟着趴边上。 俞绥应了一声:“你哥呢?” 晏颍:“小叔喊他,他过去了。” 俞绥点点头。 没过一会,看着小孩睡觉的王阿姨把晏天抱怀里,带到儿童床那边放下。 汤瑛端着一盘子零嘴过来冲两人招手,让他们坐下来看电视。 汤瑛看得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偶像剧,俞绥和晏颍都没有兴趣,悄悄地摸了几次手机。 俞绥扭头,看见老晏似乎在拉晏休进厨房,挺高挺冷淡的一对父子,居然双双系上了围裙。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俞绥反应极快地掏出手机拍照。 他心里笑翻了,二十六中所有人都见过晏大部长戴红袖章,但有几个人见过晏大部长穿围裙?俞绥保存下珍贵的私房照,得瑟的心冒出来,忍不住去找人炫耀,炫耀前还卖了个关子,问杨飞文。 鱼闲罐头:[你觉得晏休是个怎么样的人?] 杨飞文秒回:[谦谦君子,玉树临风,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长身玉立,仪表堂堂,面冷心慈,绝世无双] 俞绥:“......” 他忍不住发:[那我呢?] 八卦文:[玉面郎君,温润莹白,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古雕刻画,风流倜傥,文质彬彬,俊美无涛] 鱼闲罐头:[行了,退下] 八卦文:[别啊,我问你个事,给喜欢的人拜年该写什么?] 鱼闲罐头:[你问我?] 发完俞绥觉得重点没抓对。 鱼闲罐头:[你又喜欢了谁?] 八卦文:[去掉又,还是原来那个甜甜,快给我支招!] 俞绥哪里知道支什么招,把自己往年发过的拜年祝福都给杨飞文发了过去。 结果杨飞文统统不满意。 八卦文:[正常拜年可以,但是我这是要追求人家] 俞绥眉毛一挑,心说,爱要不要。 可能春节来了,虽然花还没开,但是心思浮荡的月份已经来了。 电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晏颍偷偷调成了综艺,汤瑛已经不在了,晏颍捧着零嘴看得津津有味。 俞绥看了她一眼,轻飘飘地挪开了。 他跟晏颍一起长大,他们年岁相近,但大一天也算个哥哥,所以他在学校会护着晏颍。 结果一睁眼,小姑娘也亭亭玉立,成大姑娘了。 俞绥偶尔看着她便会将心比心地想,俞僚俞贞俞斯看他是不是也是这个感觉。 “你喜欢哪个?”俞绥冷不丁问。 电视上都是晏颍的欧巴,她想也不想:“最喜欢你。” 俞绥:“......” 晏颍转过脸来直乐:“是不是被我撩到了?” 俞绥坦诚地说:“被你吓到了。” 晏颍又笑,忽然半是压低了声音问他:“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啊?” 俞绥反问:“你觉得你喜欢我吗?” 晏颍一脸无奈:“小鱼哥哥,你要我表白多少次,我也是女孩子,要面子的!” 他俩要面子要到一块去了,聊天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声音小。 俞绥以前也说过这样的话,现在又说了一遍:“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暂时找不到一个比我更熟悉的人。” 以前晏颍会坚持再说一遍我就是喜欢你,结果她现在不按原来的路数来了,她抱着枕头:“那又怎么样,我又不讨厌跟你在一起......只要你没有喜欢的人,我们就是有可能的。” “没可能。”俞绥想也不想,推开她的脑袋。 晏颍语速很快:“为什么,你喜欢谁?” 这丫头碎嘴子,跟她说话累。俞绥被呛了一下,偏头咳了两声,他是想说没喜欢谁,只是因为我们不可能在一起而已。结果抬头看见了晏休。 晏休摘下了围裙,走过来的步子一顿,隔着几步之遥的距离对上了俞绥的视线。 那人一身松软的家居服,惬意而懒散地站在那儿,薄薄的目光垂下,明明冷淡得看不出情绪,却给人种温软柔和的错觉。 [谦谦君子,玉树临风,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长身玉立,仪表堂堂,面冷心慈,绝世无双] 俞绥倏然错开视线,他伸手捞了桌上剩余的半杯水喝,被凉久的冰水冻得一个冷颤。 作者有话要说:- 啊 第31章 这年头拜年都别有居心,虽然俞京缘说了好几次今天只谈感情不谈生意,大家一起痛痛快快吃一个小团圆饭就算了,但晏颍的父亲从随身的夹包里拿出合同的那会儿俞京缘还是跟了过去。 餐盘盖上盖,一个个端上桌,富贵的商人喜好华丽气派的布盘,于是晏家迁就俞京缘,摆了个满汉全席。 老晏还亲自动手汤鱼,那鱼刚浇上热油,老晏就让人喊了出去。 于是晏休帮完了忙,兜回来找人。 晏颍还是在看那些永远连载的综艺节目,对着荧幕上让人眼花缭乱的新晋小生流哈喇子。 俞绥端着杯子直起身,无所事事地研究旁边烧水的壶,他似乎被冻着了,手指透着层淡淡的红。 不远处,晏休将围裙叠在一起放在置物架上。 晏家的烧水壶用的是高科技,平时只要对边上的机器屏幕说一句烧水,水壶就会自动挪到水龙头底下接水烧水了。 但俞绥不知道,他弓着身研究那两个自动和手动的按钮,手指在上面轻轻触了下,没见到反应。 “再摁一会。”晏休走过来,手臂撑着沙发背,越过来抓着俞绥的手指放了回去,下巴一抬,说,“摁久一点。” “……”俞绥有点被吓到,他不怎么自在地捻了捻手指,小声咕哝,“我知道。” 等那壶水终于慢吞吞地挪过去放水烧水,俞绥才松了一开口气。不过他这通气还没有长久地吐出去,就瞥见了旁边的机器小屏幕。 机器小屏幕旁边还有一壶手臂高的保温壶,里面是晏家的阿姨提前存过的热水。 “......”俞绥踌躇了一会,伸手把保温壶够了过来,它果然沉甸甸的,至少还有半壶。 大少爷有那么一会儿怀疑自己就是冻出了毛病才神经兮兮的,他端着保温壶坐到沙发一边,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缓神。 晏颍冲着俞绥眨了眨眼睛,不太好意思地窝到另一边去了。 晏休坐在这,他们怎么也不可能就原来的喜欢不喜欢讨论下去。 晏颍其实挺怕这个堂哥,可能是因为他太冷太成熟的缘故,他明明只大自己一岁,却跟年长了一轮一样,总是被她的父母喊过去管她。 俞绥这杯水喝的有点慢。 后来水杯的热度透过玻璃的壁暖热了手指头。 他漫无目的地看着电视屏幕。 那上面的明星俞绥只认得一个,因为那明星拍了奶茶广告,所以二十六中对面那家奶茶店门口摆着他的人形立牌,每个月都要更新一次。 除此之外他们在做什么俞绥都看不懂,中途看见两个明星手挽着手抱在一起,就为了挤破两人肚子中间那个气球,俞绥还纳闷地想,他们疯了吗,这是在干什么? 这会儿和他同样想法的还有一个,就在他旁边坐着。 晏休没忍住,问:“他们在干嘛?” “挤气球啊。”晏颍说。 晏休皱眉:“嗯,挤破之后呢?” 晏颍:“其中一个气球里面有纸条,挤破之后他们可以拿着纸条去走泥人单杠。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两现在抱在一起挤气球。” “......”晏休露出难以理解的目光。 俞绥难得看到他这样子,别开脸去偷笑。 晏休也偏过头,看上去很无奈:“你看懂了?” “没懂。”俞绥又喝了口水,笑了声,“但我就不会问。” 晏大部长摇摇头,被嘲笑了也没生气,只站起来,垂着的指尖在俞绥发梢上轻轻地刮了下:“吃饭了。” - 长桌很宽,家长坐一头,孩子坐一头。俞绥在晏颍边上的空位上瞥了一眼,鬼使神差地瞥了眼晏休。 晏休抛过来个询问的目光。 “你坐那。”俞绥小声说,“等会我坐你旁边。” 他这话说得很及时,晏颍刚抬起手来冲他挥,结果没挥两下就让她哥抓住放下来,晏休瞥她一眼,在晏颍略显惊恐的注视下坐在了她旁边。 “不是吧。”晏颍用种匪夷所思的目光,小声埋汰,“你和小叔这一调的人是不是都占有欲贼强。” 晏休没听见她嘟囔,或者听见了也当没听见,反正晏颍向来话多,少回答一句她自己也注意不到。 这天吃饭大部分人的心情都很愉快,一点也不受窗外料峭的寒风影响。可能是因为俞京缘和晏家两兄弟这一次聊得很合拍,以至于氛围十分融合。 到了后面,家长们要喝酒,俞家几个孩子如今是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依旧稳稳地坐在座位上。 只有俞绥,他以自己还没成年为借口,慢吞吞地跟在晏休身后上楼拿画。 大少爷的脚当初肿得惊心动魄,虽然现在看不出痕迹了,但上楼的时候晏休还是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他的脚一眼。 冷不丁发现大少爷抓着下面那层扶手居然发起了呆。也不知道俞绥想到了什么困扰的事情,那只脚搭在上一层台阶上,可怜巴巴的。 晏休走下去:“上不来吗?” 俞绥回过神:“哦,不是......走神了。” 晏休:“上楼梯都能走神。” “嗯。”俞绥飞速眨了两下眼睛,忽然怼了下晏休的腰腹,“小晏,你跟老晏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冰雕啊。” 晏休伸手扶他的动作顿了一下,被忽然冒出来的“小晏”雷得不轻,于是手指方向变换,屈起指节捏着俞绥毛衣后领的一边,森森地说:“你叫什么?” 俞绥一点也不怕死,他本来也就是顺着老晏这个名头顺便延申了个小晏,没想到晏休是这个反应,顿时笑疯了,他冲晏休“啊”一声,又喊“小晏”,然后撒开扶手健步如飞。 晏家楼梯铺的实打实的木头,天冷铺了地毯,踩上去闷重地响,两男生的步子重,砸的天花板咚咚响,凌乱又吵闹。 底下聊天的众人下意识往楼上看,袁语率先干笑一声:“男孩子就是活泼。” 汤瑛只是倍感惊奇:“小休七岁以后我就没见他这么撒丫子跑过了。” 边上的晏颍抱着手机看剧,半点儿不受惊扰,直到有人问,她才无可奈何扯了下嘴角:“我是斯文的女孩子,我今天还穿了高跟鞋,我为什么要跟他们一起跑来跑去......” - 这天俞家趁夜归家,派俞斯上楼把俞绥喊下来。 俞绥怀里抱着一画卷,懒恹地站在楼梯上,一瘸一拐地走下楼,好像突然之间脚又崴了似的。 “不冷吗?”晏休在他身后问。 俞绥因为这个事情已经被挖苦了一个晚上,撇了撇嘴冲他呵一声:“冷。” 来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要重新迈入料峭寒风里,俞绥又恋恋不舍地立在门框之内,拧着眉满面不情愿。 虽然出门挨风吹的距离只有从门口跑到车里那点而已,跑跑就到了。 但跑步本身是种折磨,在冷风中跑步更是一种需要做长期心理建设才能迈开腿的事。 俞绥心不在焉地在俞斯身后等前面俞京缘跟老晏客气完,心里偷偷摸摸地替老晏回复不客气不客气,没事没事,下次再来。 “你又在嘀嘀咕咕埋汰什么?”俞斯扫了他一眼。 俞绥没理他。 俞斯又好奇他手里的画卷,伸手碰了碰:“你抱着什么东西?” 俞绥这下动了下,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俞斯:“......我就看看,又不抢你的。” 俞绥这下抬了下眼皮:“你会把你桌柜子里面藏的漂亮姑娘照片给我看吗?” “你怎么知道?”俞斯措手不及被打了个正着,回头看了家人一眼,转身盯着俞绥,“你翻我东西?” 俞绥啧一声,不爽地说:“你那样插在柜子缝上,谁还应该装作没看见吗?” 俞斯的桌柜子里藏着一个姑娘的证件照,那姑娘短头发,尖下巴,是个美人,听说是俞斯那里面试进的新经理。俞斯头铁闯拼不熟悉的领域,现在进公司陪他一起的都是他的宝贝下属。 宝贝下属里头姑娘不多,但是也不止一个。 可俞斯就只藏了这一个姑娘的证件照。 俞绥是一次去他房里借笔偶然发现的,因为俞斯可能偷了人家这一袋证件照吧,笔筒里有一张,钱包夹子里有一张,屋里到处都是那姑娘的证件照。 看俞斯最近春风满面的状态,俞绥估计他八成把人追到手了。 想到这俞绥往门缝扫了眼,心说,这不天还冷么,怎么人人都把现在当春天了。 俞斯哑口无言,忽然悟过来不对:“你这是姑娘的画像?” 俞绥说:“屁,这我的画像。” 俞斯根本不信,皱着眉:“你们学校的?” “……”俞绥眼尾一抽,感觉自己给自己埋了个大坑。 前面俞京缘和老晏终于客套完了,他们把门拉开一条缝,凄冷的风丝丝冲缝里冒出来。 俞绥听到后面落下的脚步声,慢吞吞地回头。 晏休手臂上兜着件毛大衣,他铺展开来,拎着毛大衣的帽兜,越俎代庖地给俞绥扣到了头上。 大少爷瞬间冲风度翩翩美少年变成了憨厚的招财猫。 玄关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挤进风中,晏休看一眼外面,又往俞绥背上拍了一下。 他从衣帽架上拿下差点被俞绥遗忘在晏家的帽子,随手塞到俞绥怀里。 晏休说:“新年快乐。” 俞绥轻眨了下眼,那股阵阵麻的感觉又来了。 结果晏休目光从他那身破网一样漏风的毛衣上扫过,语气转瞬刻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咸鱼自己套着网跑出来的。” 俞绥:“......” 他拽紧了大衣,极度无语地叹了口气,然后冲晏大部长双手合十吊儿郎当地拜了个年,顺便谢谢他老人家百忙之中抽空关心同桌——没忍心让他变成一条冻干咸鱼。 当天夜里,可能是因为拜年的态度太不正经,俞绥做了噩梦。 他梦到天寒地冻,他变成条咸鱼,被封在冰层底下,捕鱼人肩上缝着红袖章,从风中走来,对着冰层狠狠凿冰,锥子穿透冰层,磨到他的鱼鳞,又疼又刺。 俞绥大汗淋漓地醒来,扭头找到了噩梦根源。他晚上回来累得紧,忘了关窗,现在窗帘鼓起厚厚一层,冲着屋里咆哮。画卷被吹落到地面,少年人的轮廓完全没入阴影之中。 俞绥起身关窗,捡起画卷放到桌上,再爬回床上试图入睡时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睡不回去,隐隐还有越来越精神的趋势。 没办法,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于黑暗中点亮屏幕。 万年没发过一次朋友圈的晏休居然发了朋友圈,配图是家居服的一角,画架,画板,还有一张涂了一半色彩的画。 画的是玄关口,拖鞋和运动鞋七零八三摆放着。 俞绥一眼认出这是晏家今天的玄关,因为自己那双骚包的运动鞋特别大一双,嚣张跋扈地摆在正中央。 人木:[新年快乐] 发送时间显示是两分钟之前。 俞绥盯着那个时间,手指头在那个头像上悬了一会。最后或许是心虚或许是别的什么,怎么也没肯按下去。 他记得自己曾经在他和晏休漫山遍野的同人文里瞥过一眼,说谁谁夜里思念成疾,无法入睡。 他撇了撇嘴,心里升起丝别扭。 好像他多在意这事似的。 最后俞绥也没戳下去,拉着棉被蒙着脑袋,以不闷死自己不罢休的架势强行逼自己入睡。 这年里,俞绥发现晏休这个人在他生活中的存在感倏然提高,强到一种十分可怕的地步。 拜年过后,俞绥有几天有意没跟晏休联系,但是到哪都能听到晏休的名字。 先是俞贞,俞贞大小姐对晏家那个面冷的少年产生了颇大的好奇,原因很玄乎,因为她觉得晏休的声音熟悉。 其次是袁语和俞京缘。他们对老晏家的孩子赞口不绝,虽然俞绥听了好几次也没听懂他们到底在赞什么。 他大抵是碰到了“视网膜效应”,从前注意力不放在这上边的时候不知道,一旦有意在意了,到哪儿都能见到听到遇到这东西。 俞绥倍感煎熬,所以年关一过,杨飞文和梁文在群里喊他出门时,俞绥答应得很快。 这次约在唐泊虎家。 因为唐泊虎假期骑车撞到树干上,一条腿打上石膏,脸裹得像猪头,必需卧床休息。 唐泊虎的家人看见这么多同学来以后,放心地到同小区的亲戚家窜门去了,所以整个房子里只有一群不在正道上的少年。 俞绥摁了摁门铃,站在门口等了片刻。 杨飞文从那个猫眼中瞄他,确定来的人是俞绥以后才打开来一条缝,招手让他快点进来。 “干什么?”俞绥被这副诡秘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 杨飞文拽着他胳膊,小声说:“怕虎子他妈回来了,现在大伙儿猫在里面看片呢。” 看什么片? 俞绥走到门口的脚步倏然止住。 屋里的人就等着他们俩进来呢,现在通通梗着一脸怪模怪样的表情,神经兮兮地小声催促:“能不能行的,大男人磨磨唧唧的。” “我不是要确认一下是不是虎子他妈么。”杨飞文也小声说。 他拽着俞绥进去,房门的锁在背后咔擦落上。 俞绥出去也不是,坐下也不是。 他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掉头出去给他们看风,那第二天可能会有人传他俞绥寡人有疾。 唐泊虎玩电脑游戏,买的电脑屏幕是曲屏,很大。 五六个男生坐在床上凳子上对着屏幕,有人碰了鼠标一下,摁下播放,屏幕上两个人影即刻纠缠在一起。 窗帘严丝合缝,房间里只余下电脑屏幕的荧光,被调低的喘息声恰好能让房间里每一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俞绥低垂下眸,默默摸出手机,心里油然而生出一股无奈,怪自己来时没有问清楚杨飞文他们在干嘛。 他其实不是没看过片,只是不喜欢一群人凑在一起,跟看电影似的还带点评和调笑的。 杨飞文现在坐在前排,俞绥一时居然不知道跟谁吐槽。 他在聊天列表上翻,时时停留在晏休的头像上。 最后没忍住发了一排原地呆坐的小人。 晏休居然秒回。 人木:[?] 鱼闲罐头:[......] 俞绥手肘架在膝盖上,大马金刀地坐在角落里,没人注意到他这一块独一份的沉默。 俞绥其实不知道他能跟晏休说什么,或者没想到晏休会立刻回复。 这些能跟杨飞文随意说的事,面对晏休的时候总觉得不能轻易说。 因为太奇怪了,可是他还是找了晏休。 俞绥怔愣了两秒,有一瞬间比刚进门的时候还后悔。 为什么要出门呢,不出门就不会到这里来,他就不会去找晏休。 晏休似乎在外面。 大少爷无语的时候通常满腹牢骚,晏休懒得打字,发了条两秒的语音。 俞绥插耳机,戴上了一边去听。 晏休:“你在哪?” “……” 前面有个男生“嘶”一声,抓着衣服蜷缩在一起,小电影似乎进入高潮,此起彼伏的声浪渐渐拔高。 俞绥抬头扫了一眼,只看到两道交缠的颜色。 俞绥眉尖一跳,手指停在耳机上。 他对突然被加入的“电影院”感到百无聊赖,却因为手机对面那人简短到只有两秒的语音耳听八方,胆颤心惊。 第32章 春节后,衍都多大风天,吹得铝制窗时不时响动。 这帮看小电影还要拉兄弟一块儿壮胆的男生一个比一个胆小,有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 其实房间门锁上了,客厅之外那两扇门也反锁了,那门甚至还拿了椅子和箱子堵着——唐泊虎表示他的母亲大人比他本人还要虎得多,发现门被反锁了没准第一反应是暴力破门,所以必须有一点非同一般的保护措施。 但就算是这样,他们也还是紧张。 有那么一会儿,唐泊虎放在窗边的摆件从窗台上滚落到地上。那个响动很轻,但是立马就有人瞅过去,然后低骂一声:“草,把老子给吓得那什么了。” “哪什么呀?”旁边的人立马说。 周围就接二连三地吃吃笑,然后很快又会有人呵一声:“别吵。” 俞绥在这其中一点也不显眼,他处在边缘,一只手挡着手机屏幕的荧光。 这帮人都比他紧张,但是又没有他紧张。 俞绥勉强按捺下局促和不安定,他删掉聊天框里的字,踌躇了很久以后也不知道回复什么。 本来想发“没事,我就随便喊喊”这倒是像他一贯没事上晏休跟前讨抽的德行,但是自从有一年流传甚广的“没事就是有事”的理论盛行以后,“没事”这两字有些时候显得格外矫揉造作。 俞绥不想矫揉造作,也不想让聊天框空着。没想到就这么一小会停顿,手机屏幕一下子跳转,从白绿的聊天界面跳转到黑红的语音通话邀请。 “......” 俞绥立刻挂断。 他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被同桌硬生生吓死。 亏他进门的时候被勒令调了静音,现在才没让任何声音流露出来惊吓到这屋子里神经脆弱的男生。 坐在俞绥斜前方的杨飞文偶然转头活动酸疼的肩颈,余光好像隐隐瞥到一个界面,他愣了一下,下意识问:“有人给你打电话啊?”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问,谁知道俞绥反应那么大,俞绥抬头盯着他,杨飞文有那么一瞬间好像从那双素来纯澈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气? 但很快俞绥意识到杨飞文根本没看清:“......哦,我妈。” “......”杨飞文心有余悸地说,“怪吓人的。” 俞绥没理他,还好杨飞文现在被某种刺激感牵引,混混沌沌的,一点儿没注意到俞绥有哪里不对劲。 俞绥低下头,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摁了记下。 鱼闲罐头:[有道题不会] 鱼闲罐头:[不过我现在会了] 发完他就把手机扔进口袋,短期内都不想再看了。 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方才跌跌撞撞地在小世界里站起来,他们看过得太缭乱,经历过的却太单一,还在被教导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时候,忽然有一天碰到超纲大题,于是无从下手,懵了。 - 唐泊虎的家人出去时间不长,所以这场隐秘团建并不长久。他的家里回来以后热情地留大伙儿吃饭,他妈妈还从柜子里摸了一沓红包分发下来。 这帮大小伙刚才还在里头嚷嚷着想原地成年,现在收到红包了,一个个又笑得跟隔壁抱着变形金刚傻乐的小屁孩一样。 可能唐泊虎负伤以后在家里闷的时间确实太长了,好不容易有人来看望他,他家人也高兴得不行。 那天晚上他们玩游戏玩到很晚,唐妈妈就抱出被子给这帮男孩子在唐泊虎的房间里打地铺。 这帮人玩上头了,熄了灯以后又悄悄爬起来开黑。 他们有六个人,分了两边玩,有两坐到电脑前面去了,俞绥跟唐泊虎,梁文和杨飞文组四排。 那空位还差一个人,俞绥忽然响起之前杨飞文每回打游戏都要喊上的甜甜。 那个甜甜是杨飞文在贴吧里认识的女生,在二十六中跟他们同一个年级,不过人家在上八圈,离他们教室有点远,课间要到那边去窜门还得穿过一条很长的走廊,还得冒着上课迟到的风险。 杨飞文以八卦小能手著称,早把人家甜甜的班级姓名摸了个一清二楚,不过那个甜甜一直以为自己没有爆马。 第一把游戏就匹配到一个口吐莲花的队友,俞绥烦不胜烦,怼了下杨飞文,问:“你那个甜甜呢?” 甜甜虽然菜,但是不骂人,说话也温柔,至少比深夜匹配到的性格玄乎的非人哉好很多。 杨飞文头也不抬:“掰了。” 俞绥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叫掰了?” 过年那个时候杨飞文才请教过他怎么给甜甜拜年,怎么转眼就掰了?掰了啥? “就是掰了呗。”杨飞文终于领完日常奖励,对这帮好不容易逮到他的八卦的人叹了口气,“我给她发了个拜年红包告白,她接受了。” “然后呢?”梁文惊奇地凑近,拖长音问。 杨飞文更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第二天除夕,我给她正式发了三个拜年红包,分别用她的名字字母缩写命名,她就把我删了。” 众人:“......” 三秒后,这帮货色爆发出一阵笑声,差点把隔着一个走廊熟睡的唐妈妈吵醒。 俞绥在这里面是最同情杨飞文的,不过他看杨飞文除了叹那两口气之外好像没有别的特别悲伤的情绪,于是抬脚踢了踢他,迟疑地说:“要不要陪你喝两杯?” 杨飞文想都不想:“好啊,明天吧,今天喝不下了。” 俞绥:“......” 他终于发现自己为这个货操心等于掰鱼肉去喂狗,根本没必要,于是垂眸打游戏,懒得搭理他了。 倒是杨飞文后知后觉从好兄弟这里感受到那么一丝人情冷暖,贱兮兮地挪过来,小声说:“其实我刚开始是挺难受的,不过那不是过年嘛,事儿多,缓着缓着就过去了,然后我就发现我也没那么喜欢她。” 这次俞绥瞥他一眼,挺冷漠地哦一声。 后面一轮匹配到的队友倒没有口吐莲花,但是烦的不行,进来就跟个指挥官一样一通一楼玩什么二楼玩什么地指挥一通。 杨飞文给烦到了,正好接着上一个甜甜想到了晏休,这是他们这帮人带过的唯二两个菜鸟。 “要不喊晏哥吧?这个点晏哥不能睡了吧?”杨飞文说完忽然福至心灵,冲着俞绥直乐,“哎我说我们七秒钟记忆鱼怎么会突然想起甜甜,你刚刚是不是实际想喊的是晏哥啊?早说么,我可是你俩soulmate第一助攻,保证给你俩悄无声息牵上线......” 眼看着杨飞文一边嘴上叭叭一边还动作利索地切换到微信要给晏休发信息,俞绥眼皮子倏地直跳,他甚至没听清杨飞文到底说了些什么,摁着床铺一巴掌拍过去,截断了第一助攻蠢蠢欲动的爪子。 “叫个屁。”俞绥毫无风度地说,“我俩最近不和,你现在叫他我俩能立刻吵架,然后老死不相往来,你就是be推手,知道么?” 打蛇挑七寸,杨飞文正好分外重视自己给自己打造的名声,半点儿不想顶罪名,他撒开手,老老实实切换回游戏界面,这帮人又笑成一团。 梁文说:“你俩造一栋自己的CP楼算了。” “呸,那有什么意思。”杨飞文说。 却没瞧见边上俞绥跟受了启发似的,悄无声息地抬了抬眼皮。 这帮网瘾少年玩到很晚,后来俞绥玩困了,率先举起白旗,卷着被子滚到边上去躺着。 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俞绥一闭眼就看见戴红袖章的渔夫,这一次渔夫没有凿冰,他坐在一个小舟上。梦里刚下过一场大雨,渔夫的衣服都湿了,他扬手脱了上衣,拧干水挂在船边。 俞绥闭眼即睡,醒来时小腿抽筋,抿着唇在那儿默默蜷缩了一会。 杨飞文还在背后奋战,他着急得直垂床铺:“那条鱼是谁啊,老在这抢我经济!” “是我!”一个男生吼,“老子不是辅助你呢么?吃你两个币着急成什么样!” 俞绥伸手摸到手机,撑着地铺坐起身,他摁亮屏幕,发现自己才睡着了二十分钟。 微信那栏显示有未读消息。 人木:[你不在家?] 发送时间在二十分钟之前。 俞绥才从梦魇中醒来,团雾挤在眉梢还没散去。他屈起腿架着手臂,重新把这行字看了一遍,然后忽然心尖一悸,彻底醒了。 这人不会去他家了吧?俞绥心想。 他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匪夷所思,半分钟以后,顺便嘲笑了自己一声脑子脑子有坑。 二十分钟之前已经过了上一天的凌晨一点,那么晚,晏休跑到他家去干什么? 再仔细一想,他今天没回家在家里不是什么秘密。老妈最近跟晏家联系颇多,没准是今天什么时候跟老晏或者汤阿姨随口提了一句,没准恰好被晏休听到罢了。 俞绥盯着屏幕发呆了好久。 房间的窗没有关严实,留了个小缝通风,后来有人嫌闷,把缝又拉大了一点儿,外头的风不断从缝隙里钻进来。 估计是因为人多,屋里不冷。但俞绥察觉到有风进来那一会儿扭头看了眼窗户,忽然就觉得自己还缺一件外套。 他其实懂的。 外面总有人说世界上没那么多巧合,但是同时也有人说世界上就是有那么多巧合。 就好像晏休跟他一个学校,晏休跟他一个班,晏休跟他同桌,晏休还忽然之间成了他的世家哥哥。 前面十六七年从未出现过的巧合积攒到同一个年间已经很不容易,总不能再奢求他在意晏休,晏休也正好在意他。 这太突然了。俞绥从来没有在某种混沌中迷糊过太久,但是这不意味着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迎接好任何一种来自自己或者来自外界的变化。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二十分钟之前发过的信息变成四十分钟之前发过的信息,最终也没有回复。 第二天俞绥起了个大早,从唐泊虎家出去的时候拍了张唐泊虎躺在床上,头裹成猪头模样的照片,他稍微裁剪了一下,然后发给晏休。 鱼闲罐头:[昨天来看虎子了,怎么了?] 对面没有回复。 可能是因为晏休没醒,或者单纯看到了没想好回复什么。有很多事情,错过了回答的时间,再回复就已经没有意义了。 - 初四以后,俞京缘没有停歇地继续出差。 今年俞绥照样在俞家收到了五个红包,俞京缘打头给一个,袁语给一个,俞僚俞贞俞斯一人还给他发了一个。后来上爷爷奶奶家走一趟,再去外公外婆家走一趟,俞绥就再次成了一条富裕的鱼。 过年关的这个假期不长,加起来甚至不足一个月。最后的几天里,俞绥抱着巨额财产奔赴抚村。 除夕那几天他就来过一趟,这会距离那时候不久,村里的小孩还记得他,叽叽喳喳跟在他身后摔炮。 俞绥挎着包,一路窜上楼,挤进粟粟的房间跟他抢那张矮脚的小书桌。 等阎无衍得闲,踩着拖鞋杵在门口,将东西往俞绥面前随意撂下。 阎无衍:“自己算。” “我算不准。”俞绥冲那些五花八门的玩意上一眼扫过,掏出一个封好的大红包,“大仙,您给亲自算一卦。” 那红包压在桌上,厚厚一沓挺大的分量,让阎无衍一下子没了声。 可能是因为后来人生经历的岔道,让阎无衍经常不知道怎么把话掰扯成俞绥能理解的那一道。 俞绥等了两秒,自己把红包扒回来了,前言不搭后语地来了一句:“哥,我想出去打工。” “......” 这个对话怎么也不该出现在这里,阎无衍想都不想:“你自己瞎琢磨就算了,别在这说带坏粟粟。” 俞绥听这话好像有那么点希望,眼皮一抬,眼巴巴地瞅着阎无衍。 阎无衍:“你爸打断你腿那时候别来赖我。” 俞绥:“......” 他啧一声,抱着胳膊往椅子上一躺,也横上了:“那劳烦您给我算一卦吧,求你。” 俞少爷的求一文不值,不过阎无衍这次居然点了下头,说:“行。” 说完他忽然抵着桌面,似笑非笑地凑近俞绥:“那你跟哥说,为什么突然要算桃花运?” 粟粟的小桌子不隔音,俞绥撂在那桌面上的手机忽然突突震动,打断了他俩的对话。 俞绥立马噤声,翻开手机看了眼。 是个来电。 来电人晏休。 俞绥这会儿忽然不想算了,他示意自己要接电话,边摁接通边往外走。 那天他回家以后,听说老晏和晏休前一天晚上居然真的去了他家,说是去了公司以后,回来路上正好见到不错的水果,就买了许多,然后顺路经过俞家,过来送一点。但是停留的时间不长。 他和晏休的聊天记录结尾还停留在那一天,晏休问了唐泊虎的情况,俞绥如实回答,后来再也没有互动过。 这次可能是因为上次去窜门窜了个空,晏大部长终于学会提前打电话通知了。 可惜俞绥两天前就搬来了抚村。 俞京缘不在,在衍都的琐碎事全归俞僚和俞贞分管,老晏没必要亲自去见俞僚和俞贞,把要盖章的合同顺手扔给了儿子。 “老晏没有秘书吗?”俞绥纳闷地问了一句,“怎么叫你送。” “不需要让他特意过来一趟。”晏休说。 那让你跑一趟就不特意了吗? 俞绥抿了下唇,没问出口。 他觉得晏休是想去找他。 这一句都绕在嘴边了,俞小少爷问不出口。 他往窗外随意一瞥:“俞僚最近都不在家,俞贞应该在睡觉,不过马上到她醒的时候了。你进去之后找孙阿姨说就行了,上次你见过的。” 这说明俞绥不在家。 碧蓝的人工湖旁,晏休倚在栏杆边上,垂着的手指上拎着文件夹,还有两张那时候漏拿给俞绥的作业。 这个作业老师本来没布置,后来才在群里补上的。小少爷的懒劲肯定没看过那条信息。 晏休垂着眼,捏着指尖,眉心不着痕迹地拧了一下。 他虽然不善人际往来,但是素来敏锐,不至于察觉不到对面那人似有若无的疏离。 但他什么也没说。 路过岔口时,晏休对着岔口拍了一张。 那头俞绥回复飞快。 [右拐,你不是来过么,部长大人。] 还有作业,俞绥是辗转了俞贞的口得知自己还有两张作业,登时给晏休刷了张表情包。 [刁民,你包藏祸心].jpg 明明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另一头,俞绥打完电话以后已经逮不到阎无衍了。阎无衍日理万机,堪比他的老总爹。 但阎无衍坑蒙拐骗用的那些玩意全在桌上了,俞绥曾经瞄过阎无衍坑蒙拐骗的过程,抱着一丝儿兴趣去学了个使用方法。 他抓了张纸和笔,闭上眼睛,半响后在纸上写下两个字。 俞绥不记得这些什么破译,怔愣了一会,拿出手机开始搜索。 网上的解释千奇百怪,还有人专门开论坛讨论这个,但是终归有一条相似的线,归往一个大众认可的答案。 片刻后,俞绥默默地关掉屏幕。 他本就是困扰许久以后无路可走,放弃了叮当猫,转向东方玄学找死马当活马医。 如今最后一条活马挂了,俞绥也懒得再生侥幸的想法。 粟粟从门外跑进来,顶着一头卷毛,长棉衣长棉裤在地上拖着走,然后被俞绥拎住了。 “干嘛?”粟粟仰头。 俞绥薅了把他的头发。 “走了。”俞绥说,“陪哥去剪头发。” 第33章 像俞绥说的那样,晏休很顺利地见到了俞贞。 白天帮佣在睡觉,家里人基本都外出了,于是俞家大宅子空荡得有些寂寥。 进门的少年人现在是一个非常完美的送信人,他不像人家家里的小孩帮家长去买柴米油盐还能跟杂货铺的老板随意侃两句,进门以后除了问好以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俞贞拿出红泥,落好章签过名以后重新封胶递给晏休,她看着晏休伸手把文件拿过去,冷不丁问:“那天在办公室里接电话的是你吗?” 俞贞上一句话还在公事公办地询问合同上的事宜,忽然就转到办公室上,没给人一点儿反应的余地。 晏休的反应也快,淡淡地嗯一声,也没对那通电话做任何解释。 这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德育处主任对俞绥不依不饶,非要找俞绥的家长聊聊这个作风问题的那个时候,俞家偏偏有人搜通话记录,回拨了这通电话。 但是什么也没问到,接电话的人口风很紧,没准上辈子就是在保险局工作的。 “......我就说呢。”俞贞说。 这天晏休进门到拿着合同离开,前后估摸有二十分钟,俞绥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对同学兼同桌造访家门报以漠不关心的态度。 晏休回家把合同交给老晏以后,在画室待了两个小时,之后出来陪老晏和汤瑛吃晚饭,晚饭以后回到房间把剩余的寒假作业写完。 做完这些以后还早,甚至没有到当代年轻人夜生活开始的时间,不过快到晏休应该睡觉的时间了。 晏休不上学的时候,作息向老晏和汤瑛看齐,他们一家都是老干部作息时间表,按时吃饭,早睡早起。 他们吃完晚饭偶尔会到外面散步消食,不过在晏休上高中以后这项活动就减少了很多。第二天晏休会早起,在他们家以前还养狗的时候,晏休起床就会出门遛狗,跟这一片的老大爷一块听清晨的鸟叫。 天冷以后这两项活动基本都搁置了,没人想在这个时候出门挑战衍都冷天的尊严。于是空出来的时间将生活的间隙似乎又拉长了那么一点儿。 一天过到头了,晏休却生出不想草率结束一天的想法。 他并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因为他的计划表上该做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也许是因为最近偶尔会失眠,通常要闭上眼睛二十分钟三十分钟以后才能知道自己今晚会不会失眠,或者一觉睡到天明。 晏休不喜欢这种辗转反侧的不确定感。 他有躺下以后在脑海中复盘一天的习惯,这个习惯适合目标清晰地提高做事效率,却不适合用来斟酌人际关系。 晏休将手机通知栏里的消息一一清理干净,在几个软件中徘徊片刻,迟疑地点进游戏区间。 他也玩游戏,只是嫌消耗的时间太长,所以登录的时间往往间隔很长。这半年才忽然熟悉了这个领域。 不过把他拽进去的引路导师这会儿不在线,游戏好友那一栏晾着灰色头像,显示上一次上线时间在两天前。 杨飞文和易田倒是在线,他们俩段位天差地别,易田比杨飞文还高上许多,所以并不在一块玩,这会儿看到晏休上线,杨飞文和易田分别抛出了友谊之手。 老干部主动下凡玩游戏,文三班人倍感惊奇,短短两分钟的时间,游戏好友那一栏唰地亮了一排。 大少爷却不知道在忙活什么,压根儿没有上线的迹象。 晏休一个个拒绝掉,文三班同学再孜孜不倦地重新甩出邀请,后来实在是太多邀请了,晏休的头像最后亮了一秒,毫不留情地黑了。 此时此刻的班群,闻风上线的那帮同学全回来了。 [刚才纪委是上线了吧?] [上了,我还截图了@人木] [@人木] [@人木] ...... 他们叭叭地刷了一整排,后来发现纪委真的一点儿露面的意思都没有,全体变换思路。 [@鱼闲罐头] [@鱼闲罐头] [@鱼闲罐头] 结果平时非常好喊出来的鱼闲罐头也没理他们。 文三班众人深感被抛弃,以易田为首的小部分人直接转战贴吧。 那栋CP楼如今已经很高了,每回翻都很麻烦,不得不开启了一号楼,二号楼,主楼和副楼。 副楼基本上用来闲聊,放飞他们肆无忌惮的脑洞,帖子标题上还打着明晃晃的括号,里头写着正主请绕路。 2674楼:[我截图了,刚才部长上线了!] 2675楼:[然后还下线了,我看到了,真羡慕文三的人有理由邀请部长组队,我就没那个胆子——] 2676楼:[重点来了,部长为什么上线,上线又不玩,而且没过多久又下线了!] 2677楼:[看历史记录,之前绥儿跟部长半夜打游戏还记得吗?今天绥儿不在线,我合理推测部长是在等绥儿!] 2678楼:[那不就完了吗,部长找绥儿打游戏什么时候不能直接喊了?还得暗戳戳暗示?拜托,部长什么时候这么卑微过?] 2679楼:[跳一个身份,这里坐标纪检部,鄙人觉得楼上说的有道理。理性推测应该是这样的,部长忽然对该果类游戏的图景配色感兴趣,所以上线研究,至于为什么没玩就下线了,因为现在到部长的睡觉时间了啊——谁还没听说过我们部长的超严谨作息表吗?] 2680楼:[楼上说的有道理,下一个] 像这种标着正主绕路的帖子,百分之九十八的正主不会绕路。 人多多少少有一丝逆根,说不让碰的东西偏偏想碰,说不让看的东西就越想看。 俞绥就一度觉得打了这种标志的帖子,翻译过来应该是“正主快进来看吧”这个意思,他对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法十分不屑,每次翻到都会鄙视一下,然后老老实实地点进去。 他翻到这一层就没有再往下翻了,切出贴吧界面转到微信。 杨飞文正好就给他发了这一段的截图,配了一个双眼弯弯眼珠子朝一侧倾斜,笑得特别贼的笑脸。 八卦文:[我刚刚邀请了晏哥三次,全被拒绝了,本来想喊你上来试试] 鱼闲罐头:[然后呢?] 八卦文:[然后他下线了呗] 八卦文:[哎,你要是现在上线,晏哥再接着忽然上线,那一定很精彩] 鱼闲罐头:[......] 鱼闲罐头:[嗯,到那会儿刷的就是‘俞绥听说晏休在线,迫不及待登录游戏’了,相当精彩] 八卦文:[对哦] 俞绥丢了个表情包过去。 发完他换到聊天列表,点进晏休那一块又退出来。他和晏休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他给晏休指路,然后晏休回复之后。 在那以后,他甚至没有问晏休一句“有没有见到俞贞,合同签完了没”。这倒不是因为不想找晏休,只是俞绥一直不太喜欢参与俞京缘那些工作上往来的事。 现在看来好像是少了一句,问一句到家没也比现在好,整的好像他孤立晏休似的。 可是现在再问又晚了,刚才有人把晏休上线游戏的截图发到贴吧上,下线那个时候已经十一点了,晏休可能睡了。 睡了就睡了吧,俞绥心说。他跟杨飞文也有过忽然生疏的时候,某一瞬间还会客气过头,但是转头就能因为别的事情把这一篇掀过去,偶尔提起来也是当笑话说的。 想着俞绥下意识抓头发,落了个空,手便落到了头顶上。 房间里只开了盏昏黄的床头灯,暖灯在俞绥的鼻侧画了道三角形的光影。 桌面摆着白边的圆形镜子,照着旧楼里倚着小床懒恹的少年,他头发软顺,前额的碎发配合着削短以后,底下锋利的眉梢便清晰俊朗许多。 旁边鼓囊的被窝里趴着个卷毛小孩,棕褐色的毛也堪堪压在耳侧。 跟着俞绥去理发店的时候,小屁孩死活不肯让人动他脑袋上这头发,因为俞绥以前拿泰迪脱毛吓唬过他,粟粟生怕自己往那个椅子上一坐就成了下一个秃毛。 俞绥重新翻了几本杂志跟他举例子,才把粟粟的头发修剪了一下,要不照着这个蓬松的趋势生长下去,粟粟马上就能成为下一只卷毛犬。 放在半年之前,俞少爷肯定也不能理解粟粟这个心态,不过他这次剪头发的时候心情意外地沉重,卑微地跟粟粟感同身受了。 那理发师看他那副表情,还拿了盒子把俞绥剪下来的碎发装在一起要给他。 大少爷当然不可能收下这么矫情的东西。 俞绥抓着镜子往桌面盖上,抬手将灯也熄了。 隔天,众多临开学前疯补作业的学子们都刷到了一张新鲜帅哥照片。 鱼不闲:[新年新气象] 某人不仅剪了头发,连头像带网名一块儿改了个彻彻底底,跟普罗大众一样,到了每过一个年关反思一次自己,然后来一口□□浓厚的大鸡汤,励志新的一年好好学习好好工作的模样。 晏休那天起来之后第一眼就看到了这条朋友圈,稍稍一怔。 学校的要求通常更严苛些,大多数流行的发型都没法在学校里出现。俞绥本来的长度走在大街上没什么,落在学校老师和纪检部人均刻度尺的眼睛里就是个行走的违纪警报。 过去的半年里三催四催都没让懒蛋少爷迈动金枝贵腿,多走几步路坐个车或者打个的士到稍远的地方把头发理到合格线内。 后来他好像习惯了顺到脑袋后,勉强捆成小揪,很长时间没有变化过,有一阵子还差点儿引着一批学生跟风。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长了大少爷这张脸,随意扎个揪都能拍画报的。 鱼不闲。 新年新气象。 得了吧。 鬼才信。 晏休心里这么想着,却错手点进上方通知栏弹出贴吧有新热度的提示,然后碰见了数不尽的鬼。 新热度无疑来自于大少爷的新朋友圈,顶上就贴着那张截图。 2931楼:[靠,我舍不得那个小揪!] 2932楼:[得了吧,人家说了要好好学习,鱼不闲,看到没!] 2933楼:[绥儿好乖,已经这么优秀了还在乖乖反思,反观我自己,我是个什么东西?] 2934楼:[不用妄自菲薄啦,向绥儿学习——] 2935楼:[好吧我明天也去剪个头发,开学还有两天,来得及吗?] 2936楼:[让你学精神] 2937楼:[新的学期我会好好学习的,向鱼儿看齐呜呜] 晏休:“......” - 每逢开学前总是很吵闹,尽管这一次假期严格来说并不那么长久。杨飞文的鬼宅计划一次又一次地搁置,这一次是因为班长假期被家里人拖回了乡下老家过节,后来抚村牵扯上拆迁争论,不熟悉里面的人都不敢进去,一拖二拖,年过完了,二十六中也要开学了。 俞绥在补作业大军里算比较游刃有余的那一类,他不愿意在同样的事情上面耗费更多的时间,总是争取第一次就把事情做好。 晏休的消息发过来时他正戴着耳机边听歌边刷卷子,耳机里适应音乐声的音量换成消息提示以后就有些刺耳朵,他右手摁着卷子笔走龙蛇,左手捏着那一侧耳机,微微蹙着眉把耳机拉远。 过了片刻,他随手勾下一个句号,才伸手去够手机。 晏休。 他看到这个名字稍微顿了下。 是两张卷子的扫描图,还有一张作业登记的截图。 卷子是后来布置的,说是开学后第一个就讲那个,因为今年假期去参加跟组的老师回来以后说这些题目特别重要,要他们一定得掌握然后熟练运用。 俞绥记得,晏休另外还提醒过他一次,但他一直忘了去问晏休要。 他瞥了眼腕表,点开两张扫描图看了遍,然后给晏休回复。 鱼不闲:[你留着吧,我另外打印] 人木:[开学第一天不讲卷子] 人木:[你可以第一天补] 鱼不闲:[......] 鱼不闲:[也可以哦] 要开学了。 俞绥轻眨了下眼。 开学以后,晏大部长又是他同桌了。 第34章 俞绥给作业翻了个面,在空白纸上画了一条清晰的线,片刻后又拿修正液一点点涂掉那条线。 临返校的最后一天,俞绥拎着包回田螺弯收拾东西。 孙阿姨忙进忙出地帮他收拾,嘴上不停地叨咕,她看到俞绥衣服拿少了会不高兴,看到零食拿漏了也要说他。 “天不知道还要不要冷的,衣服不捡够,回头就要感冒。”孙阿姨把俞绥刚拿出来的小行李箱放回去,拖了一个大的出来,拍拍他的胳膊埋汰他,“感冒了再觉得辛苦,就来不及啦。” 俞绥也不拦她,垂着眼听训,但等孙阿姨出去忙别的之后他就悄悄把箱子里的大棉衣扯出来,重新塞回衣柜底下。 后来孙阿姨绕回来再看时,大少爷已经给行李箱扣好了密码锁,书包挂在拉杆上,看上去整整齐齐。 男孩子到这个年纪隐私意识已经很强,孙阿姨不好动手检查,又总怀疑俞绥没收拾利索,于是狐疑地看俞绥一眼,犹犹豫豫地下楼去找袁语上来说理。 袁语在花园的秋千架旁边打电话。 天冷的那段时间里,秋千架成天被风吹得嘎吱嘎吱叫,声音有些扰民。管家就拿了根藤条将秋千两侧都固定住,让它没法动。 俞绥划拉掉手机顶端的消息,走到飘窗旁边往下看了眼。他看见老妈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无意识地扣着那两根藤条,表情不□□定。 这时候是俞京缘午休过后醒来的时候,袁语一般都挑这个时间点给老爸打电话。 片刻后,估计是孙阿姨下去了,袁语微微别过了脸,背对着房子这边。 俞绥略一迟疑,放下手机推开了窗,温软的风顷刻从他的发梢掠过。 可惜袁语走的是小家碧玉的风格,一把年纪了说话嗓门也从未大过,俞绥在楼上根本听不见。 他抓着窗沿探出头看,仍然不能听到一点儿动静,倒是看到了屋檐底下露出来的孙阿姨的鞋子尖。 孙阿姨好像注意到了顶上的动静,正往外抬头,俞绥在她看到自己之前赶紧缩回去把窗拉上。 孙阿姨到底没能等到袁语把电话打完,稍站了一会就转身回屋了,她在心里把这件事记上,准备回头再跟袁语说。结果就忘到了脑后。 另一头,俞绥把他那堆奖状和奖杯翻出来摆在飘窗上晒太阳。过了会儿,他拖了个空玩具箱来,将东西通通放进去,然后和棉衣一起放在了衣柜底部。 余光瞥见袁语终于打完电话回屋,俞绥勾头看了眼,慢吞吞地走到房门外去听动静。 那脚步声慢慢过来,然后路过他的房间,大概是走到俞贞那边去了。 俞绥打开房门,默默地跟上去。 袁语进了俞贞房间跟俞贞说话,她没想过小儿子会跟在后面,完全没设防,或者觉得被听了也无所谓。 袁语是来找俞贞倾诉的。 俞京缘去开拓的市场不在俞家的熟悉范围以内,对当地的风土人情全是现学现用,今年年间事多繁忙,他们没来得及跟当地地方干部牵上线,结果就这一会儿的疏忽,一下招来了地头蛇,他们唯恐福来到的入驻打断他们的市场,于是和干部沟通,不断地拿各项指标来为难他们。 袁语除了干担心以外帮不上别的,只能来找女儿说说话。聊表一下自己与丈夫同在的心。 俞绥听到这就不听了,他拎着手机溜溜达达地回房间。 现在是预备返校的关键时期,这种时候班群消息里九十九条信息九十八条信息都在传输答案。 写完作业的人此刻格外清闲。 俞绥刚往群里发了一个游戏邀请,这群补作业补到疯魔的人立马炸开了锅。 杨飞文:[交作业不杀] 唐泊虎:[作业留下,人走] 易田:[作业留下,人走] 俞绥翻了翻作业,非常大方地共享答案。然而文三的作业其实对答案的需求没有那么迫切,他们很多的作业背后甚至直白地印着参考答案。 因为科任老师深知这帮兔崽子的尿性,所以往下发的作业侧重点在文字工作量大的综合题上,一张卷子的参考答案长度就相当于一篇小论文。 大少爷积极故窜玩游戏的时候,这帮人已经抄到头眼昏花,失去理智。 俞绥看热闹不嫌事大,把大概率已经写完了作业的人圈出来。 鱼不闲:[@舒熠。玩游戏吗] 舒熠:[......] 舒熠:[我不会] 杨飞文:[???] 杨飞文:[群主,把他踢出去!] 群主在补作业,顾不上。 俞绥边看边乐,把这帮人气得不行。 易田:[纪委,求管管你同桌] 鱼不闲:[......] 班长这一下启发了众人,顿时满屏“纪委”和“晏休”。俞绥心里咯噔一声,意识到自己浪过了头,可能会遭报应。 他翻表情包,打算来个战术性撤退。 然而还没等他找到合适的表情包,“报应”提前来了。 人木:[管不住] 班群寂静了两秒,片刻后,刷了一片吁声。 “......” 又瞎起哄。俞绥心里埋汰。 他看着人木那三个字发了会呆,发现自己确实无话可说,只好默不作声地撤退了。 - 孙阿姨见缝插针地给袁语女士递上话,当晚袁语女士就上楼瞅俞绥的行李箱。 但她没有孙阿姨那样的执着,对儿子带多一件衣服带少一件衣服的要求并不拘谨。 袁语拿出手机给俞绥转账,让俞绥自己看着天气买衣服。 这次转账的额度特别大,大到富裕的俞绥都抬了下眼皮,瞅着老妈看了眼:“妈,我钱够用。” 袁语敲着屏幕:“另一半是叫你平时给同学买水买零食用,还有小休,他好歹在学校照顾你,你别老是欺负人家。” 说着袁语将手心拿了一会儿的两条护身符放到俞绥的桌面上,点了点桌面,“初四那天上庙里新求的,大师开了光。这条给小休,另一条是你的,放在校卡夹子里,保佑你们上学平平安安。” 俞家讲究,每年都会上寺庙求一次这种护身符,护身符用符纸叠成三角形,然后锁在薄薄的胶片里,上面还穿了小孔,栓了一条细小的红绳。 大少爷原先懒洋洋地趴在桌面上玩手机,那两张黄色护身符推到他眼皮子底下那会儿他只拖长调子哦一声。 哦完才倏地想起刚才耳朵里过去那一段什么休不休的,俞绥后知后觉地直起身:“什么玩意儿给谁?” “护身符,给小休。”袁语古怪地瞅他,“怎么了,你俩吵架了?” “......没。”俞绥默默抿了下唇,不情不愿道:“给他求干什么啊。” 这就有点无理取闹了。 世家之间互赠一些礼物怎么也不算奇怪,再说护身符不算什么难求的东西。俞家送晏休护身符,只是表明自家把他们晏家的小孩当作亲近的小辈。 而俞绥恰好跟晏休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里,让他送东西再顺理成章不过了。 俞绥这些年来在家里公然无理取闹的次数已经很少了,以至于袁语有些惊奇地摩挲了下两张护身符,越来越怀疑俞绥是跟晏休吵架了。 袁语:“怎么了?” “没。”俞绥反应过来,眼神往桌面那两张符纸瞥了眼,“就是觉得让小颍送不是更方便么。” 袁语连晏休的份都准备了,俞绥不信她没准备晏颍的。 果然,袁语轻哎一声:“那不能这么说,小颍跟你们哥俩又不是一个学校。” 俞绥不吭声了,感觉袁女士这是要玩他。 袁语浑然不知儿子心中的埋汰,从他的房间出去之前还重新叮嘱了一遍。 俞绥一连串嗯嗯敷衍过去,将护身符塞进了书包里。 俞绥悠闲得很,他早早完成了作业,连行李都收拾得很早。他明天早上的时间已经被安排好了,六点二十分起床,十分钟吃早餐,然后多利叔叔会在门口等他,接着在开学典礼开始之前把他送到学校。 这是大少爷活了十六七年第一次把开学安排得这么周到,理应没有一点儿开学压力。 但他还是紧张,愣是精神了半宿都没睡着。 后来大概是昏过去了,第二天他被闹铃喊醒时脑子里跟塞了团纸糊一样。 阿姨来喊他起床,被少年清晨那脸色吓了一跳:“哎哟喂,怎么成这样了!” “......” 整个衍都的中小学生大概都在同一天开学,人行道上往来的一多半都是校服男男女女。 托失眠所赐,大少爷困得找不着南北,别说紧张了,他在教室里坐下来以后就趴在桌上昏睡到开学典礼开始,连晏休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这天的天气非常好,教室里的窗户拉到一半,柔和的光线不偏不倚照着俞绥桌前那块地。 前桌将位置挪的很前,那里空出了一块地方。 而教学楼熙攘得很,学生们从绵软的假期里出来,屯了一肚子的话要聊。 二十六中的校服显身材,养出来的肥膘怎么也遮不住。杨飞文在这个月里就胖了不少,一边扯着衣领一边喊:“还有哪科要先交的?要交的先传!能不能有点秩序!” 易田跟他反过来,她拿手在腰腹上比划,说:“我应该是瘦了,上个学期穿校裤我还觉得勒的紧,但是今天穿这条裤子,我还拿别针卡了一下。” “咱学校的裤子橡皮筋那个地方一直做的不好您不知道吗?”梁文在底下幽幽地说,“是不是洗衣机给洗泡发了?” 班长大人气得将试卷塞柜子里:“你等着梁文,我这作业不传你那了,你自力更生吧!” 梁文对这种威胁不屑一顾,扭头就喊俞绥:“绥儿,最后发的那两张卷子你写了没有?” 那两张卷子现在不急着交,但是他们怵老师突击检查。那正好是数学老师布置的作业,文三的数学老师个儿不高,但是脾气大,平时讲课都板着脸,不太好对付。 俞绥没给梁文回应,回应的是杨飞文:“他可能没带,我刚才翻了没看着,找别人吧。” 他们在教室周围看了一圈,目光从晏休身上掠过,到底没敢冲晏大部长开这个口。 人家好歹是纪委,纪委这会儿对他们公然“犯罪”的行为视而不见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了,他们哪里敢再拖部长当共犯。 现在那个唯一敢跟晏大部长叫板的,还用后脑勺冲着他们,他的手肘抵在桌面,手腕虚搭在后颈上,睡得天昏地暗。 “他来得挺早的。”前面有个同学笑着说,“可能玩了一晚上游戏吧。” 他旁边的女生打了个哈欠:“同人不同命啊,我补了一个晚上作业,醒来还得继续补......” 直到老顾过来敲门喊他们去会议厅参加开学典礼,这场混乱的补作业大会才暂时休战。 俞绥睡得很沉,看上去可以一直持续这个状态一个早上。 晏休起初等了一会儿,连老顾都探头点了他们两个一下,他才伸手去拍俞绥。 好在俞绥还记得自己在学校,尽管眼梢都是不情愿的意思,但好歹起来了。 “干什么?”俞绥揉了揉太阳穴。 晏休顿了顿:“开学典礼,要去会议厅。” 俞绥坐在那消化了会这句话,缓慢地问:“就我们俩?” “......”晏休确定了,这玩意儿果然没醒。 会议厅对于教室来说有些遥远,他们要穿过八字楼,慢慢走过的去的话能走十几分钟。但是开学典礼快开始了,如果不想在开学的第一天就引人注目,他俩必须快点过去。 大少爷对自己怎么走过这一段路的几乎没有印象,他人处在极致的困倦当中,无所不用其极地找机会养精蓄锐,能闭眼绝对不睁眼,能挨着绝对不自己站着。 他这个无赖耍了整整一个早上,论谁跟他说话都得不到一句正经的回答。 第一天开学往往很多事,要分发新的教材,要交作业,还要辨认新的老师。 俞绥半是迷糊地拽晏休一下,指着自己:“我马上要掉线了。” 晏休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能认人吗?” 俞绥一把握住他的手指:“晏休,别闹。” 然后他闭了下眼睛:“不行,我真掉线了。你帮我收......” 大少爷说掉线就掉线,往桌上一趴,一动不动了。 晏休垂眸看了他一会,认命地把他桌上那垒教材挪到自己的桌面上。后来他干脆折了一张立牌,画了个箭头,写上“已挂机,勿扰”,然后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 俞绥下了课就睡,上课就拿课本盖着发呆。中途有一堂课他完全没醒过来,额头抵着课本睡了一整节课。 俞绥觉得自己大概只剩下一魂一魄在这具躯壳里了。 一直到中午吃饭时,他误把姜当成土豆嚼进去,这才一个激灵,醒神了。 “就是作业提前写完了也不至于就玩一个晚上吧?”杨飞文说,“瞧瞧这两个熊猫眼,报应。” 梁文也是倍感惊奇:“不是玩游戏吧,我刚才特意上线看了,没看到你昨晚在线啊?” 俞绥拧着眉,静默地等牙齿的姜味散掉。 一双筷子从他眼皮子底下闪过,落到他的餐盘上,从那个姜葱炒土豆丝炒肉里夹走了一根姜丝。 俞绥一顿,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某人不容忽视的超强存在感。 奇怪的是他这一个早上赖在晏休旁边居然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好像极困的时候某些心思已经藏得一干二净,所以他问心无愧,坦坦荡荡。 但他现在醒了。 那双筷子又伸过来,挑走了另一根姜丝。 晏休可能嫌这个姿势不方便,他伸手将俞绥的餐盘往自己这个方向稍微拨了一下,伸筷子井井有条地把姜丝从他的餐盘里一根根挑了出去。 “吃慢点。”晏休声音低低的,很平静,似乎已经习惯这么照顾人了。 俞绥抓着筷子往餐盘上轻轻一抵,片刻后,他鼻音浓重地哦一声。然后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打了个哈欠,说:“好困。” 然后他低下头,没再往旁边看。也就没注意到晏休在他说完以后微微侧目,投过来有些疑虑的眼神。 俞绥其实压根儿没胃口,就是硬往嘴里扒饭。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晏休应了一声:“那中午多睡一会。” 俞绥敛眸,大石头重重落地,他在心里低叹了口气。 - 寝室楼中午回去还要打扫卫生,收拾床铺。 不过因为这次假期并不长,所以寝室状况还好,要打扫的地方不多。早上宿管大爷又替他们开门窗通风过,以至于他们不需要怎么收拾就能睡了。 俞绥是真的困极了,闭眼就睡。 这次梦里干净,黑咕隆咚得什么都没有,醒来就到了下午的上课时间。 “上课么?”杨飞文在底下等他。 “......上。”俞绥跳下床,跑到洗手台边很快地冲了把脸,然后扬手换掉上衣,跟杨飞文一块去教室。 “你醒了啊?”杨飞文揶揄着说,“我真想把你早上那模样拍下来,行尸走肉知道么,你就像被晏哥牵着的提线木偶。” 俞绥这会儿对晏休这名字敏感:“尸就尸,就别扯木偶了。” 杨飞文不干:“绥儿,你信不信等今天大伙儿回去缓过开学这个劲来,你俩又得登上贴吧热门。” 俞绥懵了一下:“......为什么?” 以前听人嗑他和晏休的CP时那个心态和现在完全不同,他现在就不怎么听得了杨飞文在他面前叭叭这个,感觉像把他扒开来摊在阳光底下任由凌迟。 杨飞文用一种“你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的眼神瞅他:“你以为你那些课本谁帮你收拾的?作业谁帮你交的?哦——某人还帮你挑姜丝......” “行了。”俞绥嘴角抽了一下,冲他做了个封口的手势,心里已经愁起来了。 下午晏休比他到教室早,俞绥一进门就对上晏休的视线。他挥手,算打过招呼,然后从晏休身后猫进座位里。 “醒了?”晏休问。 “嗯。” 过了会,俞绥又客客气气地说:“谢谢。” “......”晏休似乎看了他一眼:“你谢谢真多。” 俞绥把嘴闭上,不搭话了。 某人开学之前大张旗鼓地摆出新的一个学期要老实本分的模样,结果开学的第一天先是睡了一个上午,下午又戴上耳机补起作业来。看上去十分忙碌。 但他只有第一天这么鸡飞狗跳过,这个星期的接下来几天,大少爷表现得非常积极向上。 早上按时到教室,上课听课记笔记,下课抽空写作业,晚自习如果腾出了时间,可能会去找乐理老师上课。 他不犯懒了,也不违纪了。 只有体育课还是捧着手机安安静静地在观众席上坐着,一副不被需要的可怜样。 晏休这周执勤的次数不多,偶尔出来一次,时间也不会很长。 郑子安从他身后过来:“詹妮通知你晚上开会。” 晏休将袖章塞进口袋里,看了他一眼:“不去。” “不好吧。都这个时候了。”郑子安说,“会长也就是急着找接班,这都是她最后一个学期了。” 晏休抿着唇摇摇头。他把记事板翻了过来,抽出一支水笔来,漫无目的地在记事板上画了一条线。 文三这节课正好是体育课,不过球场上的人都不是平时那几个。俞少爷犯懒,唐泊虎伤了脚,晏休不在,梁文因为作业没补齐被老师扣留了。 剩杨飞文,他自己玩特没劲,就跟着俞绥到处走走。 他们俩从小卖部出来,拎了一袋子水,正好看到篮球场边缘站着说话的晏休和郑子安。 杨飞文喊了一声。 晏休回过头,眼疾手快地接住抛到他怀里的冷饮。 大少爷站在三步远之外,似乎漫不经心地笑了下:“你袁阿姨请你的。” 旁边还有个郑子安,但是俞绥没冲他扔。俞绥走近他们,拉开塑料袋子,让郑子安自己挑。 等郑子安挑完,俞绥就喊上杨飞文,两人摇摇晃晃地走远。 “他可真白——”郑子安拧盖喝了口,扭过头问,“休,你怎么说服他把头发剪了的?” 他停顿了一下,改了口:“不对,你怎么劝他从良的?” 毕竟跟着晏休抓过俞绥几次,郑子安隐隐约约清楚俞绥本来的模样。 可他说了半天,晏休都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部长?”郑子安喊他。 晏休回过神,这才应了声。他垂眸拧开瓶盖,轻啧一声。 “我也想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35章 - “不是吧,不是你吗?那是谁啊?连你都不知道吗?”郑子安捏着冷饮,冒出一声感慨。 晏休喝了口水,往郑子安那看一眼。 郑子安一连用了好几个微妙的字眼,几乎把他和俞绥板上钉钉地敲上关系好三个字。 “你今天话很多。”晏休说。 “是真的觉得奇怪。”郑子安这么说的时候语气带了几分揶揄,过后还笑了声:“你俩不是官配么?” 晏休嘴角轻轻一扯。 以前郑子安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个时候纪检部全员从上到下每一位都正儿八经的,像迈入了机关部门,说话都是那副“学校还没有发出正式声明,同学们请勿传谣”的腔调。 他们从来不在意学校贴吧里吵闹的那些事儿,更别说嗑他们部长的CP了。 这不是嫌活得不够长久,非要把头颅摘下来拿上去烤么。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连他们都默认他俩就是关系好了? 他们边说边走,顷刻喝空两瓶水。 晏休手臂轻轻一晃,空瓶子在半空划过一道弧,正中远处的垃圾桶。 郑子安看了眼距离,没逞能,老老实实地走过去扔,一边说:“当初主任把你拉进纪检部是对的,他要是没把你弄进来,后来咱二十六中的扛把子是谁来当还真说不准。” 可惜晏休对扛把子没兴趣,扭头走了。 - 下午体育课连着综合课,文三班整个下午教室里都没人有人影。晚自习又多人逃课,这种时候的教室总是特别缺人。 老顾通常对这种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知道大多数学生的综合课下课时间晚,结束以后还要吃晚饭,消食,体育生还会回寝室洗澡,时间特别仓促。所以只要校领导巡逻之前他们回来了,老顾都很宽容。 这一天过分一点,上课铃响以后班上不见几个人影。教室只开了前面的两盏灯,后排的两盏灯没开。 他们自发地把教室分成两个部分,前排来了几个同学已经在写作业了,后排光线昏暗,留给补觉的同学。 俞绥没去前排,他的头抵着墙,书盖着脸,黑色的耳机线从书的底下窜出来,一路连到桌肚里。 他其实没睡着。 自打开学那天整个人没脸没皮地赖着晏休,导致当晚学校贴吧里CP楼的热度再次被顶到上面挂了好几天之后,俞绥就不大想在晏休面前再犯困。 但开学以后他的睡眠质量就不太好,晚上常失眠,早上却醒得早,连着几天还没等寝室楼的起床音乐响起他就醒了,然后绷着一根特别雀跃的神经,闭着眼满头官司地等寝室里其他三个人醒来。 白天会困,不过很精神,跟喝了满杯咖啡似的。他只是理智上知道自己的休息时间不够,再加上眼睛酸涩,所以趁着晏休不在,试图小憩一会。 教室的后门被人打开又被人关上,刮过来一阵轻得几乎没法察觉的风。 然后俞绥感觉有人走到他旁边,还在他桌上放了东西。 俞绥本来以为是杨飞文洗完澡回来了,不过他很快从来人身上闻到了属于他同桌身上的清淡的草药味。 他同桌估计也是刚洗过澡,药草味很浓,除此之外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奶香,药草味和奶香透过书页,与书页的味道混杂在一块。 “......” 大少爷的睫毛颤了下,整个面部神经都绷紧了。 压抵在脸上的书特别重,是本淡绿色书皮的读物。它仅凭俞绥的鼻梁高度以及脑袋倾斜的幅度抵在这张脸上,岌岌可危且不受俞绥的主观意识控制。 俞绥一动不动,绷着脸试图稳固书的位置。 结果下一秒,晏休伸手抽走了书。 晏休随手从桌上拿了张纸,对折成两边当作书签夹进书页里,然后将书本合上,放到了桌上。 他的目光从眼尾扫过大少爷的脸上。 俞绥闭着眼,沉睡的角度很自然,他的模样是出了名的精致,哪里都长得好看,细看的时候眉峰也细致,眼皮的褶子也压在最合适的地方。他微张着嘴,胸腔轻微而规律地起伏着,眼睑下薄薄的青黑藏在阴影处,并不显眼。 “别装了。”晏休声音压在喉咙里,只比气音高了那么一点儿。 俞绥倏地睁眼,直挺挺地撞进了晏休的视线里:“......” 教室里很安静,以至于任何一点动静都显得扰民。 “哎——”俞绥迅速撇开视线,低声咕哝,“你不闹我我就睡着了。” 晏休说:“你那样僵着脖子怎么睡着。”“......说不定我就睡着了呢。”俞绥不想就着这个话题聊下去。他去找那本书,余光瞥到桌上多出来的纸杯。 那股莫名其妙的奶香就是从这里头来的。 俞绥把纸杯端到手里,发现还是热的。 大少爷心尖上顿时窜过一只长爪的猫,很轻很轻地收起爪子蹬了一脚。 他斜瞅了眼晏休,闷声闷气地说:“谢谢。” 说完他想起晏休的埋汰,把剩下的话咽回去了。他想了想,从书包里掏出一物件放在晏休桌上:“你袁阿姨给你的。” 说完,俞绥叼着热牛奶,随手在桌上抓了两张试卷,以蹭光的名头走到前排去。 他俩是同桌,胳膊肘一碰就能怼到对方。俞绥不可能在桌上画一条三八线,也不可能直眉楞眼地跑到老顾面前要求给他俩换座位。 他只想找个地方消磨自己横生的骚动,并不想把晏休推远。 但是俞绥太想当然了,即使他的态度已经放的极其稀疏平常,当事人也不可能感觉不到他溜溜达达地躲远。 晏休起初以为俞绥是嫌烦,像天冷的那些时候忽然闹起别扭一样,仅仅是不喜欢世家哥哥这个名头,嫌纪检部无处不在的治安性质麻烦。 可俞绥又不踩线了,真就像他说的那样金盆洗手,乖得实至名归。 他俩客气又拘谨地你来我往,好像无声息地促发了一键消除笔,中间那半年全当没来过,明明秋去春来,他们还是分坐一边,一点也不熟。 连热牛奶都留不住他人了。 - 桌上“袁阿姨给的”那玩意是个护身符。 晏休记得他在俞绥的钥匙链上看到过一模一样的,老晏家不信这东西,从来也没弄过。 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晏休掏出来点了几下,屏幕很快弹出转账成功的提醒。 对面的晏颍大老板第一笔交易成功,十分高兴:[哥,下次有不懂的再问我,我什么都知道——] 晏休这次没应。 前段时间他问晏颍俞绥喜欢什么东西,晏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他人的经验再宝贵也只是别人的经验而已,人总还是得自己哄回来的。 想着晏大部长摁灭手机扔进书包里,他把护身符栓到钥匙链上,看了眼前排趴在桌上的后脑勺。 晚上归寝,俞绥爬上床的时间照例很早。 杨飞文叼着烟从阳台里回来,探头看了他床上一眼,又缩回去把眼尾巴捏灭,然后走到洗手台那刷牙洗脸。 等杨飞文这一通收拾完回来,杵在俞绥床边站着。过了会,俞绥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果然没睡着。 杨飞文:“你说你这么早爬上去有什么用,反正也睡不着。” 俞绥抓着被子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 室友从旁边过来,说:“怎么回事啊绥儿,这周好几次了,我晚上起夜都听你在那翻来翻去。” 被窝里那人拖长了音调,有气无力:“不知道——” 杨飞文正想说要不挂病假条上医院去查一下,这会儿寝室的房门忽然响了。 他走过去看门,见门外是个不认识的。 那人揣着一袋子,递给杨飞文:“晏休让我给你们这俞绥的。” “啊?”杨飞文扒拉着袋子,“哦。” 等转身,里头刚才还气息奄奄的某人不知何时在床上直起身盘腿坐着,佛似的定定地盯着他手里那袋子:“什么玩意儿?” “我还没看。”杨飞文说着解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两个瓶罐,“一瓶牛奶,一罐褪黑素,这玩意儿助眠的......我都说你眼睛底下那两东西长深了,你看,晏哥都看不下去了。” 俞绥没吭声,就那么坐在床上,看上去有点儿呆。 这人这会儿感觉自己特过分,他今天揣着作业去前排的时候就后悔了,整的跟孤立晏休似的。 他一点儿也不想这样。 杨飞文从那罐子里扣出一粒给他:“你拿着先吃一个,瓶子借我拍个照。” “又拍照。”俞绥说。 杨飞文掏出手机,边说:“是啊,大糖呢,晏哥给小可怜儿送药——” 俞绥叼着那粒胶囊,含糊不清地说:“你怎么不上我俩的CP楼里发糖呢?” “谁俩?”杨飞文没反应过来。 俞绥指指他,再指指自己:“我俩。” “......” 杨飞文满面被雷劈后的迷茫,有一瞬间后脊骨窜了一道寒意,惊悚又慌张地看着俞绥,话都说不利索了:“别别别......绥,我觉得你要清醒地再想想想......” 误会像暴风雨来得太突然,俞绥平静又清晰地说:“滚” 最近学校贴吧里不太平,除了俞绥和晏休那支稳稳待在热门以外,还多了其他几支热门股。 俞绥和杨飞文,俞绥和许恣,俞绥和梁文...... 俞绥人气极高,但凡有那么点知名度的风云人物都被人跟俞绥扯过拉郎。虽然不及官配炒的热度高,但是毕竟真实的存在。 杨飞文作为捕风捉影小能手,对这里面的路数再熟悉不过,他稍微一翻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几张照片,然后把两个人放在一起,放一些日常,一支股很轻易地窜上来。 然后俞绥还自己实名注册账号,在里面挑挑拣拣地回复一两条。 杨飞文这才想起来,俞绥登上贴吧的频率是比以往高了不少。 他这几天的朋友圈状态基本来自贴吧,往往可能是看到一两条特别搞笑的段子就截图下来发朋友圈。 那些段子都来自俞绥自己五花八门的CP楼。 没有什么比正主扛旗更让人雀跃的了。冷门粉丝翻身把农歌唱,得瑟得不行。 “你图什么呢?”杨飞文说。 这会儿俞绥已经从床上爬下来喝牛奶了,还把褪黑素给拿了回来,不让杨飞文发。他溜溜达达地走过去把寝室门关上,瞥了眼撂在桌上的那罐褪黑素。 图什么。 图个嘈杂喧闹的环境,藏一藏他满腹的心虚。 但俞绥不会这么跟杨飞文说,他喝完牛奶,重新去捞牙刷,随口敷衍:“朕就是想给你个名分。” “哎,那我谢您。”杨飞文摇摇头,“可是奴婢要不起啊,您跟晏大部长百年好合奴婢就高兴了。” 俞绥:“......” - 俞少爷的垂怜来的太突然,以不可阻挡的强势愣是搅乱了官配一家独大的场面。 官配主楼里,众人乖乖地揣手等俞大少爷什么时候赏脸来他们这儿逛一逛。 结果连着好长时间,本人没等来就算了,还等来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流来阴阳怪气官配。 5679楼:[隔壁阿文那来的,看来一眼万年比不过细水长流的陪伴,阿文还是来的更早些] 5680楼:[最近官配都不发糖了] 5681楼:[别说细水长流了,我现在觉得理三那个能默写校规的跟乖乖鱼也很配啊] 5682楼:[我不听,官配他俩还是同桌,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5683楼:[也只是同桌] 5684楼:[阿文跟绥儿同寝] 5685楼:[你看部长什么时候叫绥儿是绥儿过] 5686楼:[连名带姓不也很甜吗?] 5687楼:[嗯嗯,赶明儿升旗通报批评的时候部长连名带姓喊的你名字那一定很甜] 5688楼:[大家也不用激动,你看绥儿也没来我们这,但我们易甜甜和绥儿也上热门了,嗯,可能就是,官配需要反思一下自己了,对吧] 易田本尊登上贴吧正好刷到这条,吓得脸都白了,立马自爆官配CP大主持身份。 不过二十六中的同学们也就是过来随便闹一闹,没有真的大动干戈地掀起争夺战。 他们大多数人同时嗑好几对CP,一时间大批量临时倒戈,溜去了隔壁。 杨飞文作为官配CP的大主持之一,尤其感到愧疚,扭头对俞绥说:“绥儿,你照照镜子。” 这会儿是大课间,俞绥边听着歌边写作业,他一手勾着耳机线,另一只手抓着笔,没听见杨飞文说了什么。 杨飞文揪走他一侧耳机,重复了一遍。 俞绥头也不抬:“照镜子干嘛?” 杨飞文:“好看看你现在什么样。” 俞绥:“什么样?” 杨飞文咬牙:“渣,就特渣。” 他无比得咬牙切齿,听得俞绥噎了下,下意识地瞅向门口。 晏休被喊去学生会了,还没回来。 俞绥撂下笔,拿出手机翻了翻贴吧,里头比他料想的情况热闹太多了。 官配楼一败涂地,有点可怜,从热门前三划到了第十。 俞绥盯着那个第十,手指轻轻敲了下手机壳。 明明是他造成的局面,他这会儿却不怎么开心。 别这样。俞绥心说,然后漫无目的地扫了眼其他的。 第九难得没带他的名字,挂的是晏休和学生会主席陈詹妮。会长临近退休,总想让晏休接班,他俩最近接触很多。 这个俞绥也知道,毕竟是他同桌,有几次陈詹妮过来找晏休还是他来传告的。 他心里轻啧一声。 他本来想退出贴吧,结果不知道摁到哪里,界面刷新了下,热门的次序变了。 方才可怜巴巴杵在第十的官配CP楼忽然甚嚣尘上,再度登顶。 俞绥:“???” - 学生会办公室里,三人共用一台电脑,在看陈詹妮发送过来的讲演PPT。 每年都有类似这样的一个环节,底下有些人胆子大的,通常还会偷偷开另一个界面看。 晏休这边,他和通讯部部长和郑子安一块公用一台电脑。 这三人胆子可大了,公然打开了二十六中校园贴吧的后台。 “看,你再不答应詹妮,詹妮可能可以把你俩这个话题弄到前五去。”通讯部部长指着第九那个位置那条东西说,“本来都没人敢嗑你俩的,现在全说詹妮在倒追学弟。” 除了这条之外,前排的词条一眼过去全是俞绥。 官配CP压在最底下,卡住了线。 “我的天,好绿。”郑子安下意识说,立马接收了个冷飕飕的眼神,他赶紧呸一声,说,“抱歉,我吓到了。” “为什么会这样?”晏休说。 通讯部部长还以为他在问陈詹妮那条,笑了笑:“废话,互动多就上去了嘛。” 晏休一顿:“什么样的互动?” “平时没有的,比较稀罕的。”通讯部部长说,“没事,詹妮就剩一学年,没人敢闹她。她忙了以后没空找你了,互动就少了,热度就没了。毕竟大家也不是闲人,还要上课的,哪能天天蹲着没互动的。” 晏休若有所思,抄在兜里的手抵在护身符的胶质边缘摩挲。 十秒后,办公室里所有偷偷摸摸玩手机的学生会成员都刷到了纪检部部长的新动态。 众人齐刷刷抬眼寻找晏休,第一反应是这位的微信被盗了。 毕竟这些年来,他们一度都以为晏大部长的微信只有发布通知和接收通知这两个功能。 晏休后背贴着椅背,神情稍显懒散,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挂着钥匙链,公然在会议上开小差。 众人又是一怔,低头刷新了动态。 人木:[。] 配图是钥匙链。 起初没人看出什么不对来,他们只知道纪检部带头开小差,居然仅仅是为了炫耀钥匙链。 这种寝室的钥匙链大伙儿都有,长得差不多。 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个扣上栓的玩意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护身符。 片刻后,有人拉小群偷偷扔了另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上拍的是操场,旁边有个男生的手入境了。男生手腕上系着红绳长命锁,长而细的手指勾着钥匙圈,上头落着一块护身符。 这帮人更懵了:“......” 操,护身符还能搞一对儿的? - 官配CP楼又可以了,挂起一片红灯笼。 5999楼:[部长来修房子了] 6000楼:[部长一个护身符我们就重回顶上了,这排面,还有谁] 6001楼:[部长是看到咱家房子塌了,所以赶紧修房子了对吗?] 6002楼:[来了就好,欣慰了,官配组还有救] 6003楼: [能不来么,他头顶一片青青草原,我图都画好了] 6004楼:[绿毛部长吗?怎么感觉有点可爱?] 俞绥自动忽略那排绿不绿的,顺着他们的指引找到晏休的朋友圈,在底下点了个赞。 他没想到晏休会发出来,但是那毕竟是他老妈送的礼物,他总得作为主人方表一下态。 聊天列表顷刻弹出消息。 人木:[咸鱼干吃吗?] 什么鱼? 俞绥看了两秒,他怀疑晏休在内涵他,但他没有证据。 鱼不闲:[有话直说,我又不打你] 晏休给他发了张图,一包咸鱼干。 还真有咸鱼干。 俞绥嘴角一抽,半响才敲过去一行字。 鱼不闲:[没有别的吗] 人木:[等会] 这次又停了一会儿。 俞绥默默地等着,片刻后,对面甩过来好几张截图。接着大少爷抿了下唇,眼梢轻轻一颤,差点没拿稳手机。 截图全是贴吧里俞绥左右逢源的证据,还有官配楼里调侃晏休头顶青青草原的Q版图。 教室外面吵闹声忽然加剧,又忽然消减,门口落下一道人影,那人在熙攘的人堆里径直向俞绥走来。 俞绥敛眸,手腕抵着额头,不大想看他。 有点尴尬,好像自己小心翼翼特意保持距离的心思被人挑明了扒扯出来。 晏休在他跟前站了一会,忽然蹲下身,微微仰头,和俞绥垂下的视线对上了。 “这个。”晏休摊开手,露出那个让CP楼热度窜顶的护身符,“是干嘛的” 俞绥瞥了眼,看向晏休:“……保佑你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晏休颔首。 汤瑛曾经也说他太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是个气人玩意,最好就别说话。 可他忽然发现自己再不吭声,俞绥真能自己退到边缘去。而他本能地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那它能……”晏休顿了下,“……能保佑我不顶青青草原吗?” 第36章 俞绥:“......” 晏休就有那种将充满戏谑意味的词念得平静浅淡的能力。 俞绥本来想笑,却倏然觉得索然无味。 他有点心疼,还有点后悔,打翻了满心的酸软和干涩。 晏休什么也不知道,凭什么接手他莫名其妙的无理取闹。 俞绥清楚自己干了什么混帐事,这要是换成杨飞文,杨飞文在察觉到被疏远的第一时间就会炸了,非得闹个水落石出不可。但是晏休不会,晏休可能会渐行渐远,也可能会迫于家里继续跟他保持联系,只是不像以前那么熟络而已。 俞绥目光滞留在那个护身符上好久,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他可以装作没听懂,但是这样他和晏休就真的玩完了。 他忽然想起那天撂在他桌面的热牛奶,那就是用奶粉临时冲泡的奶,是晏休跟办公室里的女老师特意开口要来的。 他压根没法想象晏休跟女老师要奶粉的模样,也没法想象晏休怎么登上学校的贴吧,一张张把那些图片截下来。 晏休肯定察觉到了什么,但是他不确定,他也没有证据,他只能借旁人的眼睛把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剪下来。 他甚至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他是来求和的。 他就是来哄某个脾气很怪的小少爷。 俞绥一想到这儿,心悸和惭愧便交融到一块,不分彼此地撕扯他茫茫而见识尚浅的心。俞绥滞在那良久,等指尖微微发凉了,他兀地醒神。 俞绥到底不舍得装傻,伸手轻戳护身符,声音又低又哑:“可以啊。” “当然可以。”他声音越来越小,“你那么好,它怎么能不保佑你。” 后面那句轻得跟没有似的,字眼咬得咕哝含糊,存心不想叫人听清楚。 俞绥知道了,晏休就是故意拿护身符发动态,他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他俩有同样的护身符,他俩还是官配,他俩没有走远。 晏大部长终于有搭房子的意识了,那么温柔那么可爱。 俞绥掬着满心的酸软,他从桌肚里拎出自己的钥匙串,轻晃一下,半开玩笑地说:“它要是没用,就换俞绥哥哥保佑你。” 晏休要比俞绥大上几个月,要么当初阎无衍也不会一口一个“你世家哥哥”,年间也不会总有人打趣让他喊晏休哥哥。 不过晏休没受俞绥大逆不道的影响,他眸光清清浅浅,全落在俞绥身上,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可信程度。 他不吭声,俞绥就漫无目的地瞅着他。 良久,晏休才应了:“好。” 他似乎扬了眉梢,又低声说:“你说的。” 俞绥:“......” 晏休的手型很漂亮,指节清晰,指甲修整得很干净。这双手当初拿着记事板和笔的时候就能敲响满层少女心,如今面对心怀鬼胎的俞绥,他再次发出了盛情邀请。 俞少爷手一动,贴着护身符抓住了晏休的手,紧紧一牵,顷刻松开,像兄弟间心照不宣的握手。他别开视线,说:“别跪着了,受不起。” 教室后门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角落里少年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 急促打响的预备上课铃匆匆惊醒一片。 大课间长达二十分钟,很多学生在这个期间趴下去,一睡就是二十分钟,可以做半个混沌的小梦。因此这一节的预备上课铃格外震撼。 “......草,每回都跟招魂似的。”没睡的学生也被吓了个正着。 蹲守门口召唤人回班的易田忽然看见远处走廊尽头匆匆跑过一排学生会学生,他们的特征很明显,总是拿着笔记本,老老实实别着校徽,而且成排跑,一看就是刚开完会赶着回班上课。 易田习惯性地探头等文三的学生会学生,但没见着纪检部部长。她兀然往角落里瞥了一眼。 那一片已然恢复宁静,纪检部部长照例在学生会会议上早退,易田转头那会他已经在座位旁边站了有一会儿,刚刚拉开椅子坐下。 易田一怔,总觉得有什么她看不透的东西在那块地方一晃而过了。她没多想,只是在心中感慨一句他们班纪委看着也不太规矩。 科任老师夹着教案匆匆来迟,底下哄然一片。 这节课很活跃,过了半节俞绥忽然跟老师对视上,才恍然发现自己走神了半节课。 好在老师问的问题不难,俞绥回答完坐下来,手探进桌肚里,摸到了硬壳边。 他瞥了眼旁边人一眼,面不改色地打碎了开学至今的坚持。 俞绥微微侧着身,借晏休的身体挡住自己的动作,他当着晏休的面点进了学校贴吧,找到那个置顶的官配CP楼,翻到最底下。 最底下那条发布在这节课上课铃打响之前。 [@平平无奇修房大师晏大部长,你看这盛世如你所愿,你看到了吗] 往上已经有人脑补了千字万字的爱恨纠葛,憋久了的同人文学在这会儿倾巢涌出。 俞绥轻点了下屏幕,余光瞥见晏休一边肩膀。 他有点想问晏休,问他到底知不知道别人嗑CP是什么意思,要不他为什么能那么坦荡地说不要青青草原。 坦荡到让他生出种无论他做什么晏休都会纵容他的错觉。 于是这人自己上课开小差,还不忘骚扰同桌。 他把手机递到那人桌子底下,轻喊:“哎——” 晏休扭头看他。 “看手机。”俞绥比口型。 晏休便低头略了眼屏幕。 某人特损地特意把字体调大,那条调侃意味浓厚的评论明晃晃地落在他眼睛里。 俞绥说:“我回复了?” “......”晏休说,“嗯。” 这就是纵容。俞绥端着手机缩回去,在心里谴责。一面敲着手机屏幕,认认真真敲出一句话回复出去。 回复完又切回社交软件,漫无目的地刷了一会,停留在晏休那条百年罕见的朋友圈之上。 然后他将手机倾斜了一个幅度,悄悄把界面截图下来,存进加锁的相册里。 这会儿后颈却忽然被人轻薅了下。 俞绥剪过头发以后,这个地方只有细碎的软毛,大剌剌敞着无遮无掩。 他惊了一下,微微侧头。 晏休勾着笔,察觉动静才侧头看他。 俞绥不清楚自己的举动有没有被看见,他略一犹豫,将屏幕横着放,然后从相册里找出假期里在晏休哪里收到的两张照片。 远景那张画张扬帅气,是这个年龄段男生会喜欢的风格。他却选了那张怼脸的近景素描,然后学着晏休,敲了个句号,再敲个问号,点击发送。 这节课下课以后,官配CP楼再次闹了一会,因为某人上课期间顶着“鱼闲罐头”的ID回复了一条帖子。 鱼闲罐头:[回复:@平平无奇修房大师晏大部长,你看这盛世如你所愿,你看到了吗 | 他看到了] 其次是这人上课期间发的朋友圈。白纸素描画,画上少年如梦如幻,右下角笔走龙蛇的签名整个二十六中都认得。 因为二十六中操场外围那条文艺画廊上每月换榜都有这个人的作业,一挂就是十张。有时候凑不够十张,他的老师还会把他随手扔掉的草稿拿去凑数。 不就是晏休嘛。 “不就是晏休嘛。”杨飞文说。 周围一瞬间寂静。 两秒后,不知谁先骂出一声“草”。 文三班同学扭头逼视那俩人,偏生那俩人跟打了结界似的一个看书一个戴耳机玩手机。 俞绥又咸鱼了,不知道算好事还是坏事。 具体表现为他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失眠症没了,前段时间他好像跟床有仇似的,一躺上去就翻来覆去。 玩的熟络的人多多少少知道一点俞绥那阵子睡不好,但也就跟俞绥同寝室的三个人感受最深刻。他们晚上睡觉前还能看到俞绥跟游魂似的在寝室里飘,早上天光未亮又能迷迷糊糊看到俞绥叼着牙刷坐在阳台思考人生。最夸张的一天,俞绥那天的睡眠时间加起来才刚满三个小时,偏偏他早上起来还能活蹦乱跳。 他们三早就商量着要不把俞绥叉到医院去算了,不然总觉得他是回光返照,下一秒就该趴下了。 但俞绥忽然又能睡了。 杨飞文在底下喊了他几次,没得到回应,扒着床杆一看,才发现这人睡着了。 俞绥睡着了,寝室三人齐齐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惦念的不止他们三,门口还有一位。 晏大部长亲自来送牛奶,三人面面相觑,默默把刚用过的水壶踢到鞋柜里,然后恭恭敬敬地说:“晏哥,他睡了。” 晏休这才放下牛奶离开。 “是不是有点奇怪?”室友端着牛奶,愁眉苦脸地问,“搞什么啊?老子的小心脏快承受不住了。” 杨飞文看他一眼,不以为意:“哪里奇怪,一点也不奇怪,之前晏哥让别人带东西过来才奇怪。” 室友耸肩:“我随便说说而已......” - 这几天文三班的门差点让按捺不住来教室堵人的热情男生女生踩烂,连唐泊虎和梁文搬椅子坐到门口都吓不走这帮人,严重影响了文三班同学的正常上课下课生活。 有个替俞绥送作业的男生出门时被误认成俞绥,差点被扒掉一条裤子。易田忍无可忍地站到俞绥桌前,梗着脖子说:“绥儿,你俩想想办法。” 俞绥胳膊肘碰碰晏休:“部长,你想想办法。” 晏休一脸无语。 俞绥看热闹不嫌事大:“去吧,看看你的盛世。” 他现在特别热衷这种暗戳戳的调侃。 原先他害怕这帮人说着说着把他自己绕进去,哪天他的心事就在这股他人胡乱开的玩笑里暴露了。 大少爷要面子,受不了这种尴尬。 但这次是晏休先动的手。俞绥万分无赖地想,我躲开过一次了,是你叭叭地追过来的。 “......”晏休扫了他一眼,拎着记事本出去了。 问,论嗑的CP是纪检部部长怎么办? 二十六中同学答:随时要冒着被记名下楼跑操的风险。 晏休可以不把他们的名字上报,但是他们一定要下楼跑操。 偏偏这几天学校外面出了几起案件,导致学校加强出入管控,要求每个学生都带上校牌,寻常学生牌都是用墨蓝色的带子挂着的一个卡牌,上边印了特大的姓名班级和照片,基本上一抓一个准。 学生会的本来就有一块牌子,现在换了红色带子坠着,特别显眼。 这些天里下楼跑步的学生特别多,还多不熟悉的面孔。德育处主任从操场经过,被那个自发排成几个小队的跑步队伍给吓了一跳,震惊地问:“这是哪几个班?我看跑了好几圈了,上体育课也不能干跑步什么也不干啊。” “主任,那些是违纪罚跑。”旁边有个气喘吁吁的姑娘说,“违反不得围堵其他班级。” 主任:“有这么多?谁抓的?” “晏部长啊。”那姑娘说完又气喘吁吁地跟进队伍里跑步去了。 主任:“......” 连罚几天,门口围堵这事终于告一段落。结果俞小少爷似乎嫌这还不够,某天他的微信头像蹭地从原来那个一转,换了个碧眼扎小揪的金毛小猫。 那天中午老顾忽然叫了十个学生到办公室聊,具体说这个学期G7备选人,分到文三班的有三个名额。但是备选人有十个,虽然只有那三个名额可以跟教授一块到G7,但是前期的培训十个人可以一起参加。 老顾叮嘱了很多东西,分发一人一张通知单让他们下去好好准备,这么一通说完,教学楼都没人了,食堂的饭估计早就一抢而空。 老顾把他的教师食堂卡给他们,让他们到教师食堂去吃。 他们进教师食堂吃饭,得悄悄地绕过学生食堂,从鸳鸯楼那边下楼。 那楼梯不好下楼,十个人自发拍成一排,俞绥溜溜达达地跟在末尾。 晏休给汤瑛女士回复信息,忽然瞥到某少爷的头像。 俞小少爷最近名字又从鱼不闲换成了鱼闲罐头,头像也变化频繁,今天那只猫上面还带了个小揪,不知道是谁画的。 通常这种更换频繁的迹象都代表当事人心理活动也变化频繁。 晏休一顿,戳进俞绥的个人信息界面,放大了那张头像——画猫的人一定特别细致,连俞绥的痣都注意到了。 接着他退出来,正想问俞绥从哪里弄来的图,然后聊天界面忽然刷新,那个猫顷刻不见,对面人换成了清一色的白色方块。 “......” 晏休忽然停下。俞绥一头撞上他的后背。 大少爷脚不带停,撞上了干脆抓一下晏休的肩膀,半楼半推地拱他,拖长了调子说:“部长,交通堵塞了——” 大少爷身上天冷就凉,天热就热,特讨人嫌。现在就热得跟炉子似的贴在晏休后背上。 晏休扭头看了俞绥一眼,低应一声继续走。 他退出聊天界面,不做停留地点进二十六中贴吧,轻车熟路地找到热门置顶的官配CP楼,然后一路往下翻,果然找到底部新发的一对猫儿同人图。 作者有话要说:早! 第37章 这对猫儿同人图也就这一两天左右发出来的,时间不长,不过热度很高。 一边蓝毛猫,一边金毛猫,蓝毛猫身上还特意给画了袖章,带着红带子校牌,另一只就眼熟多了,碧眼金毛,表情倨傲,看上去猫生幸福。 这类图在这楼里头向来很受欢迎。 画手下笔很果断,估计也是忙着上课,没有处理细节。但是进来看的人一眼就能分出这两只猫对应谁和谁。 官配楼毕竟持续高热度了整整一个学期,里头已经积累了不少可能精细可能粗糙可能流传度很广的图片,这一对猫只是其中一对同人图。 晏休其实不奇怪俞绥会从这里头搬图,因为寻常人多多少少都会对跟自己有关的事情倾入更多的关注。而俞少爷本质是一只内敛的孔雀,对自己的关注度只会比别人变本加厉。所以他们会搬图,心大的也有可能发到社交软件上跟更多的人分享。 但是这个头像换到现在才半天时间,唰地转成白的算什么? 晏休困惑地拧眉。 身后那个人还不好好走路,只要晏休慢一点点,他就一定会撞到晏休身上。 接连被撞了三四次,晏休干脆走到一旁,默然无语地看着这人走路。 俞绥边玩手机边走,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这次却没再撞人了。碰瓷得非常有针对性。 这排人离开鸳鸯楼以后就不走直线了,改成两个或者三个人四个人并排走。 俞少爷走了一段才发现自己这儿孤零零的,他停下来四处扫了一圈,找到了跟他保持半个手臂距离并排的晏休。 半个手臂远,关系一点也不好。 俞绥不爽地问:“你站那么远干什么?” 晏休一脸的“你在说什么屁话”,看上去憋了一肚子嘲讽和吐槽,不过居然什么也没说,重新走到了俞绥边上。 然后他前言不搭后语地问:“你很喜欢猫?” 俞绥果断地摇头:“猫事多,挑食还挑床,脾气大,老要哄,还爱抓人。” 他小的时候家里养过很多动物,包括猫。曾经有一阵子俞斯外出旅游,回来就带了两只猫,其中一只没有毛,因为老妈不喜欢无毛猫,那只猫就送人了。另一只猫在俞家过得很好,没几天就养了一身膘,但是它太活跃了,平常总是在整个房子里四处乱窜,弄得满地猫毛。 有一天它叼了一只死老鼠放在老爸老妈的房间门口,把老妈吓得闪了腰。那天老妈扶着腰,立刻把这只猫送给了据说有家家里闹老鼠的客户。 俞绥其实对猫本身没多大意见,不过就他自己观察,那只住了短短几天的猫祖宗比他还祖宗,比他还事儿多。俞绥已经觉得自己特别麻烦了,一点儿也不喜欢比自己更麻烦的祖宗猫。 他想到这,颇有心得地跟晏休说:“其实狗比猫好一点,他们被欺负的时候至少不知道自己被欺负了。” 晏休脑门上冒出一个问号,他瞅俞绥一眼,别开了视线。 俞绥绷住了笑意,端着手机溜溜达达地走到前面去。 结果他一刷新手机,冷不丁看见自己那个碧眼金毛的小猫头像又在列表里出现了。 只不过他自己的头像上顶的还是一片白茫茫,这次不是他换的头像。 俞绥再仔细一瞅,是后面那位千年不改头像的人。 俞绥曾经怀疑过如果不是因为初始头像太丑,晏休会不会到现在都顶着初始头像永远不变。 这会儿忽然变成了金毛猫。 俞绥盯着那个头看了一会,他心里一悸,忽然想将自己的头像换成那只蓝毛的猫。 那样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四舍五入也算是一个...... 不等他接着想下去,对面的头像倏地刷新,成了清一色的黑色方块。 俞绥一愣,他扭头逮住晏休:“我刚刚看见了。” 晏休看着他,挑起一边眉毛:“看见什么了?” 俞绥说不出同人头像这个词,他梗了下:“你刚才换了两次头像。” 晏休一点也不意外,他点了下头:“很好奇?” “……不像吗?”俞绥就差把抓心挠肺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晏休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 前面领队的易田在门口停下脚步,挥了挥手里的卡:“等会儿一个个进去,走边边的道,别跟其他老师抢,我们就坐在边边那两桌,或者端到学生食堂去吃,别太引人注目。” 俞绥仍然盯着晏休,后者拎着手机轻轻在他手臂上拍了两下,声音很淡,语气很欠:“我刚才也好奇过。” 俞绥:“……” 感情晏休来这一出就是为了报复他。 大少爷被幼稚到了,抬腿踹了这人一脚。 - 这周周五班会课上,老顾带了一叠便利贴进来,让文三班的同学把自己未来的目标或者梦想写在便利贴上,然后一起贴到后面的板报上。 其实从踏入校园开始,每个学生或多或少都会经历一次以上这样的事情。老师总在潜移默化中告诉他们,人的一生需要一个信念牵引,即使时间长久以后这个信念或许会改变,但总归还是有一个方向。 老顾为这次班会做了充足的准备,课程的前半段他都在竭尽全力煽动同学们的情绪,等感觉气氛差不多到位了才把便利贴发下去。 杨飞文自己一个人就撕了三张便利贴,说他的梦想太多,一张装不下。他一边写一边感慨:“老顾不愧是搞过艺术的,上个班会聊个天什么的,非得弄得跟什么非诚勿扰催泪主持一样。” 这个年纪的少年酷爱插科打诨的玩笑,杨飞文在这个领域里如鱼得水。 俞绥站在杨飞文边上,余光扫到他其中一个便利贴上写着:下个月的目标是督促我妈认真减肥,她上个月又胖了一圈,我跟她说,她居然骂我。 “......”俞绥顿了一下,拍拍杨飞文的肩膀,“阿文,你写认真一点。” 老顾在讲台上提醒他们:“实在想不出来的同学可以想想你们一年之后打算上哪个学校,想要向哪个方向努力。” “目标是不用努力就能考到Y大。”杨飞文立马接上老顾这句话。周围几个同学捂着嘴乐出声。 老顾不知道是站得远听不清楚还是怎么地,居然举起手比了个大拇指:“杨飞文这个自信是可以的。” 周围再次哄笑。 杨飞文冲周围同学的喝彩抱拳,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刚才俞绥的警告,连忙凑过去问:“怎么了?我写的不是挺认真的吗?” 俞绥回到了座位上,手指缝间夹着笔,正对着便利贴发愣。他心不在焉地回答:“如果你想让你爹娘看到你这么认真的目标也行。” 杨飞文没反应过来:“我怎么会给他们看?” “他们会自己看。”杨飞文背后,晏休忽然从杨飞文旁边走过来,然后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晏休:“最迟这周天,也有可能就是今天,老顾会挑一个时间段在我们班弄一次家长会。到时候家长只要回头,就能看见你的雄心壮志。” 俞绥跟着点头:“嗯。” 杨飞文:“......” 他作为八卦小能手,其实有打听到最近要开家长会的消息,但是真假程度不好说。他最新得到的消息就是这次家长会多半是假的,谁没事在一个学期开学没多久就开一次家长会的。 但是他俩好像都很笃定这一件事必然会发生。 杨飞文很想请教一句问问他俩是怎么知道的。 俞绥作为他的室友,这一会儿一下懂了杨飞文的困惑,他抬起手指了指背后的板报,一笑:“猜的,就是觉得老顾以前都没这么认真上过班会。” 今天却破天荒搞了精致的课件。 再说对于文三班来说,突然开一场家长会一点也不奇怪,这次可以是为了G7的候选人竞争做动员大会,也可以是为了下个学期这个班里的学生未来要走的方向再做一次明细的划分。 老顾话里话外其实都有引导的意思,大部分未作防备的同学可能针灸按照老顾所引导的方向去写目标便利贴了。 对于猜到这一茬的同学来说,这个便利贴更像另一种跟家长沟通的渠道。 “卧槽。”杨飞文恍然大悟,“那我差点上当!老顾太贼了!” 易田杵在边上,闻言笑出声:“是你太傻逼好不好,你看有几个人像你那样乱写。” 杨飞文一看还真是这样,抱着自己那两张便利贴摇摇头会座位认真想去了。 因为知道是写给家长看的,很多同学心里有了底,很快就能写出来。 角落这边却不是什么好光景,俞绥和晏休桌面上一人放着一张空白贴。 俞绥往年都是空白纸签上名字就上交,上心一点的时候就多写两个字——咸鱼。 他今年不知出于什么缘故踌躇了一会,最终还是只签了一个名字。然后他把注意力全给了旁边同样一纸空白的人。 不过晏休跟他不一样,晏休不怕家里人看见。他估计是个从小到大就目标清晰的人,老晏和汤瑛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增加对儿子的了解。 “只签名也行。”俞绥教他。 晏休看了他一眼:“或者画一条咸鱼吗?” 俞绥:“......” 他微微一笑:“这个过不去了是吗?” 后来晏休交了什么俞绥也没看见,应该不是纯签名。不过上面的字应该笔画很少,因为晏休签名之前只勾了两三笔。 结果当天放学,文三班当真迎来了一批家长。众人聚集在门口,偷偷在班群里谴责了老顾几千字。 这次家长会,学生不被允许跟着家长一起旁听。一帮人被保安请出校门。 倒是俞绥和晏休走的拖拖拉拉的。 “你们俩一起走?”杨飞文指了指自己,又指指他们俩。 “嗯。”俞绥看了晏休一眼,“顺路。” 杨飞文又意味深长底吹了声口哨,跟其他几个人一道跑远了。 这一边,俞绥摸出手机,给俞贞发了自己班上的位置。他本来以为这次家长会没人来,压根儿没想到俞贞跑过来了。 俞贞不仅来了,还问俞绥要不要跟她一块去参加福来到隔壁餐饮合作以后的晚宴。 俞绥对这类事不感兴趣,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他现在还没走,是因为他俩下来的时候看见汤瑛了,汤瑛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俞绥现在其实不太愿意直接面对上汤瑛,她就是一块警告牌,不断提醒俞绥,人家对你这么好,你却看上了人家儿子。 晏休手指划过屏幕,忽然说:“不想去就别去了。” “......”俞绥眼皮子一跳,“真的吗?” “真的。”晏休熄灭屏幕,似乎想说点什么,不过咽了回去。其实他也没底,因为各种原因没底。 他微微敛眸,还是那副冷漠寡言的模样。 半个小时以后,俞绥把晏休带回了抚村。 晏休也见过阎无衍几面了,他俩简短地点头算打过招呼。 “你们自己玩吧。”阎无衍扫他俩一眼,他似乎很忙,捏着笔杆开的门,开完就进书房,把门关上了。 他俩其实也没有在阎无衍这里待太久,俞绥从阎无衍的柜子里摸出一个玩意,抱在怀里,示意晏休可以走了。 晏休淡淡瞥过去一眼,见是签筒。跟他们曾经在烧烤店摇的那一种不一样,这个签筒看上去特别古朴。 晏休看了一会,片刻后将目光转到俞绥脸上:“这个是什么?” 俞绥轻晃了签筒一下:“看过电视剧吗?” “……”晏大部长感觉被鄙视了,瘫着脸没吭声。 俞绥也没看他,像是随口一说而已:“里面算桃花的签筒,就是这个。” 第38章 “......”晏休自己不怎么看电视剧,但是陪汤瑛看过不少回。晏家在这方面大抵分为两个极端,晏休的口味跟老晏接近,汤瑛和家里帮忙的老阿姨更喜欢看旧歌剧和家庭伦理剧。 此类作品中经常对签筒加上他们需要的元素,说它是干什么的它就是干什么的。 果然俞绥只停顿了不足两秒的时间,就笑了笑说:“骗你的。” 他晃了晃签筒,模样神神秘秘的:“我哥这个是专业的。” 但晏大部长听多了他的鬼话,这次任凭俞绥吹出花儿来也没有信。 大少爷在衍都几乎绕了大半个圈子,把晏休带到俞家去了。 今天俞家没别的人,袁语约了其他家太太,俞僚和俞斯照例不回来,俞贞开完俞绥的家长会还要接着去晚会。 孙阿姨压根儿就没想到俞绥会突然带晏休过来,她站在玄关看着他俩进来,擦了擦手又进厨房,叨咕说:“怎么回来也不给阿姨发条信息说一声呢,饭还没留呢。” 俞绥拦住她,说自己和晏休刚才在外面吃过饭了。 “那不一样。”孙阿姨说,“等会再喝碗糖水吧,进家门总得吃口热的。” 孙阿姨是俞京缘从老家挖过来的,祖上十代之内没准要跟俞绥扯上亲戚关系。 那一块的老人规矩多,有很多解释不清楚的坚持,比如孙阿姨一家都不吃牛肉,再比如她一直认为出门好几天回家了以后必须要喝口热的。 这些东西每回说起来一套是一套,俞绥也记不清到底有些什么,便嗯嗯应了两声。 他俩一前一后上楼,掩着房间的房门,给孙阿姨等会上来留下了一条缝。 孙阿姨上来以后就看到屋里打开了一张桌子放在地毯上,两男生分别坐在一边,桌上摊满试卷和纸张,俞绥卷着本书考他。 这还是自打俞绥初中毕业以后,孙阿姨第一次在俞家亲眼撞见俞绥学习的场面,一时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最后是晏休往门口瞥了眼,默不作声地起来去端孙阿姨手里的糖水。 孙阿姨在旁边等他俩把糖水喝下去,一边惊奇道:“果然还是要个年差近的哥哥带着才行。” 俞绥一口糖水没咽下去,仓促地伸直手臂将糖水举远,呛红了脖颈。 孙阿姨吓了一跳,忙拍拍他的后背:“怎么了煮太快了烫到了是不是?” 俞绥空出一只手随意摆了摆,这会儿没敢去看晏休的表情。 结果孙阿姨还没放下那一茬,明明晏休摆明了一副不善闲聊的模样,孙阿姨还是特喜欢跟他说话:“别看小绥那么多哥哥姐姐,他一个都不服的。小时候还好些,哄一哄就听话了,叛逆期之后就不行咯。” 偏偏晏休还应了:“为什么?” “叛逆期嘛,老跟家里吵架。”孙阿姨摇摇头,没有接着说下去,她转而说,“那会就说有个年龄更近的兄弟姐妹会好很多,老大和老二就没太吵过架。” 俞绥:“......” 人的一生中有很多时间是在长者的唠叨中度过的,俞小少爷作为俞家年龄最小的存在,十几年的光阴中绝大多数的时间都要听别人唠叨。 俞绥大抵是被唠叨习惯了,早就练就了专挡唠叨的金钟罩。但这会儿绝对称得上他人生中最窘迫的时候之一。 他抬手搭到后颈上,张了张口:“孙姨,孙姨我喝完了——” 孙阿姨这才被转移注意力,她收走两个空碗,走时那目光都是欣慰的,还贴心地替他俩把房门拉上了。 门锁咔地闭上。 俞绥瞥了晏休一眼,揣着手兜回自己原先坐的那块地方窝着去了。 这一会儿他没有再拿课本骚扰晏休。 桌子摆在床旁边,俞绥后背靠着床边缘,脑袋抵着床沿,短发全压在底下。 “不抽背了?”晏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俞绥摇摇头,稍眯了下眼睛:“要不你告诉我你哪里不熟,我直接挑那片儿抽查。” 晏休语调很淡很浅,又连课本上的标点符号都记了下来。俞绥抽背他的时候就跟抓了个点读机一样。 大少爷又在说屁话,晏休扯了下嘴角:“要不换你的乐理书?” “......”那就真的是欺负人了,俞绥不干。他重新抓起了那本教材,拧着眉开始看。 这是文三这周布置的作业。他们班布置作业越来越简单粗暴,这学期开始老师就让他们把必修课本连标点符号一起背下去,这周背诵结束差不多就背完这本。 没人说话的时候,屋里很安静。 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三十分钟到六十分钟左右,杨飞文和梁文会上线找他俩打游戏。 他俩就在这间隙里把能做完的作业都做完了。 末了还有几分钟,杨飞文终于来了。 那厮刚躲过他爸妈的双人混打,偷偷摸摸地躲在房间里:“太损了,我那喊我妈减肥的纸条扔在柜子里忘记藏起来了......你没看我妈那气得!” 俞绥开了扬声器,把手机撂在床边,蹲下去跟晏休一块捡扔了一地的试卷。然后把签筒一块抱起来,慢吞吞地挪到书桌那边放好。 杨飞文嚷嚷着没得到回应,不甘心地问:“我这么惨,你怎么没反应?算了,我先上线,你催一下晏哥。” 晏休将折叠桌塞进夹缝,闻声淡淡地说:“知道了。” 对面瞬间没了声音。 半响,杨飞文才弱弱地冒出声儿:“晏哥?” 晏休:“嗯。” 下一秒,电话挂了。 晏休捡起俞绥的手机,扔给旁边弓下身憋笑的某人,然后自己登到约好今晚玩游戏的小群里,发出一个问号。 杨飞文立马发了个痛哭流涕的表情。 八卦文:[晏哥,我真的是手滑,不是故意要挂您电话] 鱼闲罐头:[嗯,我信你] 然后俞绥扭头就跟晏休告状:“他就是故意的,这傻子以为自己打错了。” 晏休没多做反应,只拉了张椅子坐下。 这天不知道是谁透露了他们今晚要一起打游戏的事,虽然约好了上线玩的只有他俩加上杨飞文,梁文和易田五个人,但是上线围观的不知名二十六中吃瓜群众却特别多。 感天动地的是,晏大部长可能私底下偷偷练了,他的技术突飞猛进,不用俞绥喊着就知道这不是一场英勇就义的游戏。 过了两盘,俞绥挪到晏休身侧,说:“等会出去你把观战那个选项关掉?” 晏休微微敛眸,纳闷地拧起眉。 俞绥顺势往边上让开,他直起身坐到桌上:“不关就会一直有人进来观摩他们晏部长的技术。” 他说着手指碰了下搁置在旁边的平板,在上面划了几下,意味不明地顿了顿:“好像还挺多的。” 晏休手臂搁上桌面,低头去看平板电脑。 界面停留在二十六中校园贴吧里,楼层搭的很高,更新速度很快,一看就知道是哪栋楼。 7749楼:[谁截图到绥儿给部长挡伤那一瞬间了?] 7750楼:[不会玩游戏看不懂的人流泪了] 7751楼:[为什么你们都有绥儿和部长的微信?所有人都在文三和学生会吗?] 7752楼:[没,但我加了阿文] 7753楼:[是我的错觉吗,今天绥儿没必要跟着部长啊,怎么还全程跟着部长?] 语音频道内,易田插嘴说:“我关了观战,可能阿文没关......阿文是不是跟谁说了晏哥他俩现在在一块?要不然大家怎么这么激动,又不是第一次打游戏了。” 杨飞文格外心虚:“啊......好像是我。” 事实上他不仅说了,还说了晏休在俞绥家。官配组一下子就热闹了,还有人自发组队想跟他们来一场碰瓷。 “我是真的被吓到了。”杨飞文委屈得不行,“一时冲动,一时冲动,我马上把观战关掉。” 他们五人都把观战关掉,官配楼才平静了些儿。 游戏有奶妈选项,俞绥玩了好几场奶妈了,次次都跟在晏休身后。这把之后,晏休忽然在最后几秒钟换了只奶妈,其他人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游戏进入登陆界面。 这下俞绥和晏休两只奶妈面面相觑。 俞绥:“......” 杨飞文:“......” 梁文:“......” 易田:“......” 梁文没忍住开口:“晏哥,你手抖了吗?” 晏休倒是镇定:“没有。” 杨飞文和易田从最初的茫然里出来,左一句右一句地叨叨上了。 俞绥一声没吭,他从桌子上下来,寻了床边的位置盘腿坐下,像是忽然困了,懒恹地倚着床沿,目光随意地看了眼晏休,顷刻间收回。 他扶正耳机,兀然开口:“梁,那我等会跟着你走。晏休,你跟着阿文吧,就那个短腿的矮个子。” 没人有意见,因为这看起来是最合适的办法。倒是大家都不在同一个空间里,所以只有俞绥知道晏休从椅子上下来,坐到了他旁边。 挺近的距离,腿一屈就能碰到,扰得俞绥有点慌。 他满脑子走马观花的景象一幕幕划过,在思索哪一步露陷的可能最大。 但他最近一度嚣张得很,做什么都是挑着晏休那条边缘线去踩,一时半会的,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地方可能让晏休起了疑心。 贴吧吗? 俞绥一走神,梁文的头像忽然就灰了。 频道里传出梁文的怒吼:“你居然让我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死了?” 俞绥忙挪开,操纵着奶妈离开敌人的包围圈。 结果就这十秒不到的时间里,地图上只剩下了晏休和俞绥。 杨飞文也是绝望的,委婉地说:“晏哥,你下回偷偷练的时候可以稍微去试着熟悉一下这个角色。” 晏休这种时候道歉特别干脆:“......对不起。” 杨飞文:“没事没事......” 等待队友复活的时间里,俞绥和晏休百无聊赖。俞绥心无旁骛地走神,眼睁睁地看着另一只奶妈跨越半个地图,给他奶了一口。 这下包括俞绥在内四个人都笑喷了。 俞绥笑得往边上倒,被晏休扶了一下。 晏休的手是往身侧护的,防俞绥往前摔。俞绥的额头抵了他的掌心一下,脸侧碰到他肩上,很短暂地靠了一下,飞快地摆正坐了回去。 “有那么好笑吗?”晏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儿无奈。 “是有点。”俞绥抿了唇,他忽然关掉自己的语音频道,又握住了晏休耳机线上连麦的地方,问:“你突然换这个,是不想我跟着你走了吗?” 氛围其实有点吵,有游戏的音效,还有另外三人的吆喝声。 俞绥摘了一边耳机,看一眼屏幕看一眼晏休,很平静地等他回答。 杨飞文他们可以当晏休是不熟悉游戏,可俞绥知道不可能。晏休早就分清了游戏怎么玩,他知道什么样的角色是什么样的属性。除非那会儿有人突然抢走了他的手机,不然这个人是不会干临时换角色这种让队友措手不及的事。 这话问的很直白,直白得不像大少爷的风格了。 晏休操纵着角色往杨飞文那边溜溜达达地走:“不是。” 说着他似乎偏了下头:“我想看看我玩这个你还会不会跟着我。” - 原来不是躲他。 俞绥的心慢慢落回原地,他撒开耳机线,哦了一声说:“那就好。” “什么那就好?”梁文问。 “没。”俞绥敷衍过去。 他光顾着松一口气了,直到这把游戏终于以失败告一段落,才后知后觉地一阵酥痒。 俞绥下意识蹬了晏休一脚,蹬完却不知道说什么,他在晏休或是疑惑的视线里转了个身,整个后背都倚到了晏休肩上,无赖似的。 他俩这边的声音时不时细细簌簌的,易田忍了一晚上才问出件大伙儿都很关心的事:“你们今晚怎么又到一起去了?” 杨飞文酸溜溜地:“我还没去过绥儿家。” “不太一样。”俞绥朝晏休看了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就说,“晏休要喊我爸世伯的。” “世伯?”众人被这个新鲜词整懵了。 俞绥挑了个杨飞文和梁文认识的人来解释:“他是晏颍她堂哥。” 这下杨飞文瞬间懂了:“卧槽?” 易田不认识晏颍,没听懂,不过能根据这个反应判断这事的惊悚程度,她斟酌着自己是不是不该问了,只听杨飞文忽然说:“草,那你不也得冲晏哥喊哥的?” 他纯粹是震惊过后的反应,忘了这年纪的男生都不喜欢被人压一头那感觉。 晏休也张了张口想换个话题,却听到俞绥应了一声,坦荡道:“嗯,我喊哥的。” 晏休转头看着他:“有么?” “有啊。”俞绥摊开手,若无其事地比划了一下:“给你一个管我的机会,一般人都没有这个荣幸的。” 他说完开始了新的一轮游戏。大抵是碍着开着公共语音,晏休后来也没再说什么。 他们那天玩到很晚,晚到袁语和俞贞都回来了又睡下了。晏休甚至没动去隔壁客房的念头,随意地洗漱过后,撑着最后一点清醒,回去把俞绥拖进洗浴间让他洗漱。 大少爷还是很讲究的,但是困到顶点忍不住四处撒火,绷着脸一声不吭,像被强行摁去洗澡以后闹脾气的猫。 晏休也没清醒到哪去,就连他自个儿都很不清楚自己怎么就在这里等了俞绥这么久。 他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乱七八糟地想起很多事。先是想起俞绥双手合十说拜托了哥哥,又想起他撑着门说我不需要哥哥,最后浮过的是不久前那一会,俞绥说给你一个管我的机会。 他最近总能感觉到俞绥在纠结,在一条线上左右徘徊,于是就总跟喜怒无常,若即若离似的。 而他居然生不起气来。 浴室门响了一声,俞绥换了衣服从里面出来,游魂似的直奔床上,扑上去就不动了。 晏休看了一会,慢慢走去关灯。 他把俞绥放地上的签筒拎到桌上,随手抽了一根。 上上签。 晏休只看到这就放了回去,然后他抬手关了灯。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快了 - 推推朋友的幻耽文→《热搜上线》,纵也 - 季闻夏最近拥有了一种奇怪的能力——碰到危险就会瞬移到影帝身边。 偏偏他还很容易碰到危险。 走在夜路井没盖。 上个节目舞台塌。 起初他还觉得难为情,后来他悟了。 生活不易,保命要紧,且瞬且珍惜。 - 影帝沈听河最近绯闻缠身,对象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季闻夏。 说好的一个人去洗手间,出来时身边却跟着衣衫不整的帅哥。 说好的不带家属上综艺,被窝里却突然探出熟悉的脑袋瓜子。 说好的三年之内不恋爱,微博认证却神不知鬼不觉改成了“季闻夏的神秘男友”。 粉丝:神秘。 粉丝:真他妈神秘。 粉丝:这两人究竟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 第39章 咚咚,房门被轻叩了两下。 清晨的鸟鸣,车引擎声以及楼下厨房里起锅的声音喧杂成片,而房内悄无声息。 “没醒呢,别叫了,他们醒了自己就下去吃了。”袁语说。 “真能睡啊。”这声来自年轻女性的感叹。 高跟鞋有两阵声,有一阵从楼上到楼下,到远处另一道房门前兀然停下一道,然后是震耳欲聋的两下拍门声,那年轻女性冲屋里毫无形象地喊:“俞斯!你把老娘车钥匙藏哪了?” “我没拿你的!” 保姆阿姨咕哝:“日晒三杆了。” “为什么是他们?”俞僚经过时停了一下,问,“还有人?” 袁语说:“小休昨天在这休息呢。” 俞僚好像诧异了一下,小声说了句什么。 袁语起初可能是想等他们俩起床的,毕竟有客人到家里,身为主人她却从头到尾没露面,这说不过去。 但那屋里寂静太久了,院门一次次打开,车子一次次打火出发,一直到整栋房子重归沉静,里头也没有动静。 第一道车引擎声响起时,晏休醒了一次。那会儿是在学校里寻常起床铃声响起的时间。 老晏家的双休日没有这么喧闹过,所以他短暂地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他在俞家。 而后又睡过去。 第二次醒来在十点左右,晏休一睁眼便对上拱到他下巴底下顺软的短发。 俞少爷可能没有跟别人共享过同一张床,睡着以后非常有领地意识,整晚都在竭力把外来客从床上弄下去。 晏休醒了好几次,后来干脆拿被子在中间横了一道,也不知道俞绥怎么翻过来的。此刻晏休动弹不得,俞绥的双手隔着一层被子绕过晏休的腰腹,紧紧地扣在床头,他身体百分之七十的重量压在晏休身上。 晏休很勉强才能撑起身体,俞绥跟着往上抬了个很小的幅度,随即沉沉地坠下去。不轻不重地砸到晏休腰腹上。 男孩子腰腹以下碰不得,即便隔着一层被子,晏休还是倏然拧起眉,有那么一瞬间表情空白,举起的手好几次落在俞绥后背,很想把这混蛋玩意儿丢出去。 混蛋玩意儿大概梦里察觉到了这股杀气,抓着衣领挠了挠脖颈,闷头滚进了另一侧的被子里。 俞绥上一次换床的时候就是奔着面积大去买的,因为俞家迷信,一度觉得床有多大空间,人的成长空间就有多大,跟长脚不买小鞋一个道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不过俞绥进入成长期以后身高的增长幅度确实一直很可观。 现在俞绥一滚就滚得老远,他侧蜷在另一个床角,还知道自己抓被子往身上裹,然后翻了个身,后脑勺对着晏休继续睡。 身上少了一重物,胳膊腿都轻松了。晏休卷裹着被子坐在床头,他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几分钟后,掀开被子起身洗漱。 旁边独卫里冲水声响起那会儿,蜷在床角的俞绥兀地睁开眼。他迷瞪地抓了抓头发,抱紧被子默默挪到床头那边去了。 他其实醒的要比晏休还早一点,仅仅早一丝儿,大概就是意识刚出来那一秒晏休就睁眼了。 可怜俞绥压根儿没来得及想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跟他同桌躺在同一张床上,下一刻就把他同桌砸了个七荤八素。 他特清晰地听到了晏休闷哼。 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是果子将熟的树,风一过便满地躁动的青果。正好是摸不得蹭不得的年纪。 俞绥支着腿,缓缓搓了搓脸。心虚和尴尬上涌,大少爷抬起头,结果忘了后面还有堵墙,一下重重地磕到墙上。他这下真的宕机了,招了枪毙一样直挺挺地摔到枕头和被褥上,捂着后脑勺不动了。 这个动静不小,晏休甩掉水珠出来,目光先在地上扫了一圈——俞大帅哥并没有在地上。 然后再往床上看,某人脸朝下,跟做后仰运动一样趴在床上。 晏休在床边站了两秒,他伸手在俞绥搭在后脑勺上那两只手上扒了扒说:“撞头了?” “......没事。”俞绥手松了些,脸一侧,露出半只睡出千层眼皮的眼睛,“你洗脸没?” 晏休没问他什么时候醒的:“刚要洗。” 俞绥又埋了回去:“那你快去,别管我。” 晏休轻扬了下眉,不过没说什么,他把掉地上的被角拎起来扔俞绥身上,径直走回独卫洗脸。 没过几分钟,俞绥拎着手机倚在独卫门口,自己不打自招了。他直勾勾地盯着手机屏,声音犹疑:“哎......刚才那下要紧吗?” 晏休:“......” 俞绥继续看着手机,专注度高得像今早发生了什么家国大事。 晏休在“你果然醒了”和“怎么不接着装下去”里挑了第三句,说:“要不你试一下?” “啊?”俞绥没忍住,惊悚地瞥了眼晏休。 晏休看上去一点也不想跟俞绥接着讨论这件事,扬手关上门,把大少爷锁在了门外。 就挺尴尬的。 俞绥在外面的置物架上摸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具,踩着拖鞋沙沙地从房里出去,到隔壁蹭另一间独卫。 他叼着牙刷,沾湿了手,把额前的碎发顺到脑袋后面,冰凉的手捂住了发烫的耳朵。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尴尬的时候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了。 俞绥也不知道晏休尴尬没尴尬,反正他自己乱成了麻。 要了命。 俞绥有些儿后悔地回想,他是出于什么心思把晏休弄回家里的? 大少爷的臭毛病一个接着一个,是一个完整的漫长的系统性活动,尴尬症以后会牵连出拖延症,强迫症,总之磨磨唧唧的。最终是晏休捣鼓完到这边喊他下去吃早餐。 早餐拖到这个点吃,接下来的午饭时间会因为还没有消化完而吃不下,所以孙阿姨没有给他们弄太复杂。 晏休坐俞绥对面,微垂着眸,边吃边看英文早报。 特别老干部。 他昨天跟俞绥用的是一个瓶罐的沐浴露,身上头一次没了薄凉的药草味。 餐桌依然很长,他俩只占一个角。俞家没人在这个点吃饭,所以餐厅很安静。暖灯笼着这一片,恍然有股岁月静好,细水长流的错觉。 俞绥在这股氛围里一个咯噔,仓促地转移注意力,他咽下去半边鸡蛋,拿手机给杨飞文拨了个语音通话。 没人应答,杨飞文还没醒。 俞绥的寝室里杨飞文三人偶然听说表哥那一行当,年轻人对这类充实神秘色彩的东西多多少少有些好奇,再且俞绥话里话外把那位表哥吹得跟神仙似的,杨飞文三人自然而然地谗上了,说了好几次想找表哥算一算。 但俞绥哪会真的把表哥喊过来,看杨飞文他们执着有余认真不足,干脆借了最好操作的签筒来带给他们玩。 而杨飞文纯粹昨天听晏休到他家来了,所以吵嚷着也要过来。 杨飞文不来,俞绥晃晃悠悠地上楼收拾昨晚弄乱一地的东西。他懒洋洋地垂着头,收拾起来非常漫不经心。 晏休昨晚笼统地收整过一次,现在要收拾的东西不多。俞绥通通扔进玩具箱里,目光瞥到桌上的签筒。 他拎起签筒晃了晃,突然听见晏休问:“之前不是不想剪头发吗?” “......” 这个话题起的太突兀,俞绥一愣,下意识地抓了下头发。少年人心事堆积在前期偏多,俞绥刚剪的时候以自作多情的心态自己想了一宿的借口,到最后一个都没有用上......晏休根本就没有问。 但是现在过去了那么长时间,俞绥都该去修剪第二次了,乍然听到这个问题,一时也没想起来自己当初想了什么借口。 俞绥现在想起自己那一宿翻来覆去还隐隐觉得好笑,因为修剪头发太正常了,不就是长了想剪了,原来没时间现在有时间了么,他自己心里有鬼而已,又不是全世界都跟他一样。 “不是不想。”俞绥回过神,瞥了眼晏休,“我原来不是没空吗?” 也不知道晏休有没有接受这个答案,俞绥懒恹地拨弄了下签筒,抬起眼皮:“......你要不要先抽一个?” 先前说过,老晏家不信玄学。 晏休后背抵上床头,下巴微微抬起。他这会儿身上套的还是俞绥的卫衣,跟俞绥现在身上穿的那套大概是一起买的,只有颜色不一样。 他侧目看了那签筒两秒,想起意识浅薄的那个时候随手扯出来的上上签。 “你信这个?”晏休问。 “不信,我是五星红旗下长大的无神主义论者。”俞绥想都不想。 晏休:“......” 俞绥把签子倒出来,又归拢在一起,草草地看了一遍,然后放回去。 “也不能说信不信吧,在我这,它其实是个帮助思考的工具。”俞绥想了想,斟酌着说,“这个,这个筒里就放了四十来根,阎无衍那还有一筒放了七八十根,还有百来根的。所以抽到的结果概率差不多是四十分之一,七八十分之一,几百分之一,每一种结果都是在可选范围内里挑。” 俞绥垂着眼:“就像我刚才那样子。我一次就看过了所有签面,然后我问一个问题,再抽签,那个问题的答案一定就在这四十多根签子里,那就不太合理。那为什么还要去抽签......只是因为自己一个人没法想清楚什么事的时候,它可能会给我们一个方向。” 就像我原先那样。俞绥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然后偷偷看了眼晏休。 他只是忽然喜欢了一个人而已。 大少爷活了十几年没喜欢过哪个人,这是第一次,所以慌了阵脚。他没有非要跟晏休在一起的决心,就是觉得像现在这样也不错。 更长远的,他不愿意想了,所以干脆给自己一个悲观的结果,一举打消少年恣意生长的野心。 至少现在他还在晏休身边,至少晏休还是“世家哥哥”。俞京缘老说世家亲,祖祖辈辈牵连不断,远隔重洋了喊一声话也是要应声的,跟拉拉不断亲的是一个样的。 俞京缘过往常有重朋友轻家里的趋向,俞绥一直不喜欢他这样,这一会儿却格外感激。因为晏休在那边,因为他给自己和晏休拉了一条难断的线。 - “所以还是能抽的。”俞绥草草做下结论,晃了下签筒,幽幽地问,“免费的呢,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他刚才说完一大堆就有点后悔,感觉像在特意暗示什么似的。不过老晏家特别科学。他以为晏休不会搭理这玩意,结果晏休却点了下头:“行。” 俞绥啊了一声,讷讷地递出签筒:“那你摇吧。” 晏休接过签筒,没急着摇,他有一瞬间好像想说点什么,只是看神情像是换了一句:“我没想好问什么。” 俞绥又愣了一下,却又觉得这样理所当然。晏休一直以来都非常自律,看着无欲无求的,解决不了的事就放下了。 俞绥替他想:“什么都能问......问G7名额有没有你一个?” 晏休满面写着“兴致缺缺”和“我知道有我”。 “......”大少爷懒得伺候了,手枕到后脑勺上仰躺到床上。他轻踢了晏休一脚,盯着这人侧面的线条,本来想说“那你问纪检部什么时候倒闭吧”,却忽然改了主意。 俞绥牵了下嘴角:“要不问桃花?” “不问。”没想到这次晏休更干脆了。 俞绥顿了一下:“为什么?”“没什么好问的。” “......”俞绥轻哦一声,眨了下眼,“抱歉,忘了您是神,神没有七情六欲。” 这下换晏休踢了他一脚,森森的视线从俞绥头顶扫过。 俞绥转过头,顶着张被床铺挤变形的脸跟晏休对峙,他啧一声:“怎么还动手动脚。” 晏休有好长一会儿的时间都在看俞绥,好像想透过那张惯能糊弄人的脸皮看出底下藏了什么东西。 签子撞击在一块,发出零散的声音。并不刺耳,反而添了宁静的意味。 杨飞文就在这个间隙里醒过来,他迷迷糊糊醒过来,后知后觉地拨通俞绥的电话。 来电铃声响起那会,俞绥听见晏休用力晃了两下签筒,一根签没晃出来,还把古朴的盖子盖了上去。 “我不是神。” 晏休将签筒放到桌面上,长腿迈下床,他顺手把俞绥拉起来,垂着目淡淡道:“我只是不用算。” 作者有话要说:三章四章这个样子 嗯 第40章 不是因为老晏家不信玄学,只是因为不需要。 二十六中学风开放,对早恋的看法持两端意见,要不贴吧那些百花齐放的传奇也不能存在那么久。学校每年都有班主任顶着风波开班会聊这个事,有一派嫌耽误学习,接着就会有一派说正确引导也可以推助学习,他们认为谈恋爱和学习本身不成矛盾。 当时聊这事的是晏休分班以前的班主任和数学老师,两人各持己见,见晏休来了也没有避着他的意思。 数学老师认为硬性规定是好事,班主任觉得可以看学生的性子来做适当引导,不必强行制止。 那班主任还拍了拍晏休的肩膀,拿他来跟数学老师举例子:“我们晏休克己自律,你觉得他谈恋爱之后因为这个影响生活的可能性有多大?” 数学老师不以为意:“你觉得晏休早恋的机率有多大?” 确实不大。晏休当时自己是认同的。 他习惯规划,脑子里铺了一张写满公式的纸,早早把过去,现在,未来划分条框,人生漫漫长路被他演算成了一条单调的线。从简单的生老病死,到上学,工作,成家。 在过去的十多年里,这条线是没有偏差的,和大多数人一样,充斥着学习和玩乐以及与家长的较劲。他知道怎么巧妙地避开偏差和不必要的麻烦,好让他过得更舒心一点,所以一路下来是顺畅的。 至于成家,这个点本身就具备了麻烦因素。 同龄人试探性伸出青涩枝桠那会儿,晏休风雨不动,安如泰山,甚至有心想提醒她们,与其把心思浪费在他身上,不如花时间把题目读清楚,那样倒也不至于同样的题型错上四五遍。 于是他把这个点定的很长远。 后来俞绥击碎了这个点,打乱了这条线,或者说把往后的部分全部擦掉了,擦得一干二净。 汤瑛和老晏说,这是老俞家的小儿子,算你半个弟弟,别欺负弟弟。 俞京缘和俞僚说,小绥在学校麻烦你了。 俞绥说,我不需要哥哥,你别把我当弟弟。 晏休告诉俞绥,我没把你当弟弟。 或者说,他只有最初那会儿,记得这个人是老俞家的小儿子。 少年人闯进他梦境那会儿,晏休就知道了。 他辗转了一宿而已。 被打乱了计划不要紧,人的一生中本来就充满了意外,一成不变的光景了无生趣。 只是因为喜欢,所以珍之重之。 - 俞绥要么不请人回家,要么一请就是一大批,梁文等人嘻嘻哈哈地跟在杨飞文身后过来的,十来个同学排排站在俞家门口,歪头挠着脑袋一乐,憨厚里散着十足的青春气息。 他们估计是摸不透俞绥家里有谁,进门的时候小心翼翼地,上楼以后也拘谨得很。 等当真看到晏休一身家居服从俞绥房间里出来那会儿,这帮人扶着下巴满目不敢置信。 “去小客厅?”晏休问。 俞绥也不想让这帮人进自个儿房间搅得一团乱,他别开视线,点了点头:“嗯。” “真会给我找事。”大少爷一巴掌拍到杨飞文后背上,吓得杨飞文往前窜了一步:“哎,你不都答应了么。” 俞家和唐泊虎家不一样,唐泊虎那儿一堆人只能挤进房间,房门一关,里面上动静都不让外面的人知道。 但俞绥这里,孙阿姨时不时过来瞅一眼看他们要不要吃水果,管家叔叔一边过来问几个女生要不要拿毛毯,整的这帮兔崽子端坐着,没敢太造次,规规矩矩地玩起益智类棋牌游戏。 易田和学委两女生还背了书包过来,里头装着这周要全书背诵的那课本。 俞绥的三个室友混在里头,互相对视一眼,悄悄过来找俞绥看签筒。 主要是杨飞文想抽。 “甜甜加回我微信了。”杨飞文托着腮一脸荡漾地说,“我觉得我还是喜欢她。” 旁边的室友啐他:“你看到个屁都喜欢,朝三暮四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俞绥把签筒留给他们,叮嘱说:“别给我玩坏了。” “不会的。” 另外的人围成了圈,渐渐投入游戏里,声音也放大了许多。 俞绥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坐到了晏休身后,悄悄戳了戳这人的后腰。 人声嘈杂,只要不是有意盯着他们这边的,估摸着都注意不到这边的动静。 晏休手撑着地面,扭过头来,眼里带着询问。 俞绥似乎犹豫了一会,才问:“在我们这里面吗?” “什么?”晏休跟不上他的思维。 俞绥却又不问了,他摆了摆手表示没事,随手抄起一抱枕,直起身走到沙发那边去。 晏休视线追寻他,看见俞少爷抱着抱枕歪坐在沙发上,他随意地看着底下梁文拿到的牌,笑得特别安静。 看起来不怎么高兴。 “晏哥,到你了。”扎双辫的团支书喊晏休。 晏休摸到牌尾最后两张停了停,把那一片连着几张牌全部放了下去。周围顿时一片唏嘘。 “啊——”易田满脸可惜,“晏哥,你出局了。” 旁边的男生稍稍挨近晏休,说:“刚才不是跟你说了这一套不能下,下了必死......” 晏休摇了下头:“抱歉,我没玩过。” 他似乎不想扫他们的兴致,把牌归拢到一块上交,起身到厨房那边倒柠檬水。 余光处那道人影空了。 俞绥转头瞅了眼晏休,见他真是去倒柠檬水了,又继续扒着沙发背。 梁文的牌很无聊,他拿了中规中矩的一套牌,不会出局太早,也不会活到最后,是个没有新意的路人甲。 俞绥只看了一会就摸出手机,在几个软件上戳戳点点。他自打换了那个全白的头像之后就没有再换过,晏休换了那个全黑的头像以后也没有再换过。 一黑一白放在两人的对话框里虽然很奇怪,但是勉强算得上相衬。 现在俞绥又不想用白色头像了。 他在相册里挑挑拣拣,挂了一条晒干的咸鱼,隔着屏幕都能闻着味的那种。 他跟前是矮脚的玻璃圆桌,围成圈摆了一圈手机。有些人的手机屏幕从头黑到尾,有些人的从头亮到尾。 亮到尾那个是杨飞文的。 杨飞文是八卦小能手,超级社交达人,坐拥无数个群聊,而且一个也没有屏蔽。他能抱着手机回复一整天消息。 现在最吵的群聊单看名字就知道又是从官配CP楼里出来的。 [新学期目标是在文三驻扎一天] [文三又搞小团建,还在绥儿家里!] [部长昨天真的是跟绥儿睡的吗?] [安啦,留宿而已,不一定睡一个房间] [两男生干什么分房!] 俞绥瞥了眼,心说,别嚷了,你们嗑的CP结束了。 “我不是神。” “我只是不用算。” 俞绥抿抿唇,轻啧一声。 还挺神秘。 头顶倏然被人用手指碰了下,俞绥顺势低下头,接着一杯柠檬水递到了他眼皮子底下。 “拿着。”晏休低低的嗓音在他旁边响起。 俞绥伸手,眼瞅着晏休把玻璃杯和一壶柠檬水放到桌子上。 然后走到了他边上。 晏休:“你刚刚发什么呆?” 俞绥挨着沙发,微眯起双眼:“没发呆,我在想些事。” 晏休垂眸看着他:“什么事?” “在想让你不用抽签那人,保密工作做的挺好的,部长。”俞绥拍了下晏休的肩,他把柠檬水喝了半杯,塞回晏休手里,转身就溜:“我去看看阿文他们把阎无衍的东西折腾成什么样了。” 沙发上顷刻少了一个人,晏休晃了晃剩下的半杯水,随手撂到桌上。 俞绥幽幽地站在杨飞文他们身后。 杨飞文抽了好几回,他嘴里念念叨叨说完一句什么之后就摇晃签筒,等里头掉出一根签,又会抓到手心念叨一两句话,然后才半眯着眼睛去瞅自己抽到了什么东西。旁边还有个室友举着手机录像。 “你在干什么?”俞绥实在忍不住问。 旁边的室友说:“他非要抽一根极好的上上签,写着喜结良缘那种。” 俞绥嘴角一抽,跟杨飞文说:“你要哪几根跟我说,我给你都挑出来扔里头,其他的都抽走,然后你再抽呗?” “那不一样。”杨飞文丧着脸。 旁边两人别过脸猛笑。 俞绥这才从他们口里听到那个甜甜的完整版故事。说是甜甜虽然加回了杨飞文,但是没有要跟杨飞文再续前缘的意思,除了这个之外,杨飞文还用他自个儿超强的八卦能力打听到这学期甜甜班上有两男生在追甜甜。 “一个比阿文高。”室友说,“一个比阿文帅。你觉得阿文的竞争性在哪?” 俞绥这会儿特别给杨飞文面子:“一个有趣的灵魂。” 杨飞文感动地冲俞绥鞠躬拱手,他也不摇签筒了,起身跟在俞绥边上去找零食,一边吐槽甜甜班上那两男生:“老秦他们就是刺激我,其实那两男生不咋地,还都被甜甜给拒绝了。” 俞绥笑了声:“那你还紧张什么?” “不一样。”杨飞文叹了口气,咕哝着说,“就算我真的跟甜甜好了,碰到这种情况也要做点什么的。” 这个做点什么就是躲在背后疯狂摇签筒? 俞绥一脸匪夷所思。 杨飞文被他这表情刺激得臊了会,后来也不知道他想到什么,脸都红了些:“其实就吃醋呗。” 哦,吃醋。 大少爷认真地点了点头。 杨飞文刚觉悟过来跟俞绥聊这事跟鸡同鸭讲差不多:“点什么头,你又不懂。” 他本来以为俞绥会怼回他,没想到俞绥只是凉飕飕地横了他一眼。 “什么意思?”杨飞文怔愣了一下。 没等他那根筋绕过来,俞绥兀自换了个话题,“培训要带什么,你记得吗?” 杨飞文想了下:“不用带什么吧,跟以前差不多,带换洗衣服,谱子,老顾说要揣好身份证,没别的了。” 等他说完才发现问他这人根本没在听,拎着手机猫进了玩桌牌游戏的人堆里。 俞绥心里揣着事,其实并不想跟晏休坐在一块。但他巡了一圈,晏休冲他看了一眼,俞绥就过去了。 他不想表现得跟闹脾气似的。 “会玩了么?”俞绥随口问。 晏休看了下牌:“会了。” 结果俞绥再抬头的时候,晏休又被第一个弄出局了。 俞绥:“......厉害啊部长。” 晏休反倒淡定,不过这人虽然长得傲,但是碰上不会的事时还是很虚心的。下一局他再次分到了一手烂牌,这会儿晏休没有急着排列,他把牌尽数放到俞绥手里,给他腾了一个向前坐的位置:“你来。” 俞绥往那牌上看一眼:“就认输了?” 晏休应一声:“嗯,认输。” 反正他在这方面从来没有玩得过谁的时候。 他嗓音轻,跟敲在耳朵旁边似的。俞绥不动声色往旁边侧了下头,看了一圈满面促狭的同学。 “你脸红什么?”唐泊虎说。 梁文接上:“就是。” 这两一唱一和,把周围逗笑了,反而让俞绥冷静了下来。他盘起腿,看也没看晏休,默不作声地甩出一套牌。 俞少爷大杀四方,切身实地证实了在别人家里还是不能太放肆这事。还守住了晏大部长的面子,没让他接着几连败下去——虽然晏休看上去并不在乎。 - 双休日的小团建没有持续太久,这帮人都怕正面碰上俞绥的家人,早早溜了个一干二净。 俞绥要去抚村还签筒,晏休换了件衣服,和他一起去。 假日里去往抚村的公交车上人少,略显空荡。他俩坐在后排,一人挂着一边耳机玩手机。 俞绥前不久把晏休的备注改成了传说中的世家哥哥,以此来表明他全身心接受这件事的决心。 虽然有点长,不过看着还算顺眼,感觉牵连紧密,而且未来可期。 他看了两秒,慢吞吞地把备注删掉,于是对面的昵称又变回了人木。 耳机里的歌已经循环了一个轮回,听久了偶尔会觉得腻味。 俞绥摘下来耳机放进兜里,头抵在前面的椅背上,摇摇晃晃地看手机。 因为杨飞文的缘故,还因为自己心里有鬼,俞绥也进了一个官配群聊,只是常年免打扰,备注不要看,所以几乎没有点进去过。 但群里的人都知道他在,聊天总是很热闹。 [@鱼闲罐头,你CP要过生日了] 俞绥顺着这个进去的,看完愣神想了一下。 他记得晏休生日的,是今天让别的事给晃了神,才一下子没想起来。 他从晏休那两句话以后身体里就住了只抓心挠肺的猫,半天都在思索这个可能的人选是谁。 现在俞绥一巴掌拍死了那只抓心挠肺的猫,轻踢了晏休一脚。 晏休摘下耳机转过头。 俞绥把手机屏幕亮给他看,直白地问他:“你想要什么吗?” 晏休:“......” 一般人被这么怼着问会谦逊地说不用,或者更直白地道出想要的礼物是什么。 晏休居然两者都不选,他看了看手机屏幕,又看了看俞绥正儿八经的表情,有一瞬间似乎想说什么东西,最后却别开了视线:“我想想。” “还想。”俞绥收回手机,轻划了下,“没几天了,你要提前跟我说。” 晏休微微侧头:“如果最后都没想出来,怎么办?” 俞绥:“......欠着。” 他想了想,说:“别担心,我会另外给你准备礼物。” 大少爷对待别人的生辰总是格外认真。 可能是因为这回正好又是去抚村的路上,晏休很轻易想起那个卷毛小孩。 他没再往下问下去,垂眸看了下信息。 晏休刷新界面,先看到旁边人那个通体全白的头像换成了货真价实的咸鱼。 他点进那个咸鱼头像,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大少爷又在旁边发问了。 这会儿俞绥放轻了声音,幽幽地问:“是詹妮吗?” “什么?”晏休纳闷地看着他,“是什么?詹妮又怎么了?” 晏休还没说啥呢,俞绥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他无理取闹地想,就是了,晏大部长什么时候不是连名带姓叫人的,现在就没有连名带姓地喊学生会主席。 “哦。”俞绥冷酷地说,“没事。” 毛病。 晏休拧着眉,忽然拽着俞绥往下一摁,伸手摸走了他的手机。还学着俞绥客气了一下:“对不起,我就看一下你作什么。” 不过大少爷也没有要挣扎的意识,他任晏休扣着,还知道给晏休指路:“就现在跑到第五那条,纪检部部长跟学生会主席的爱恨情仇。” 界面停留在贴吧那一页,热门留下的不多,除了常驻的官配CP楼,还有两三则校内新闻,往下因为陈詹妮最近的穷追不舍,这条居然也在热门上。 里头多半是带着调侃的语气去聊这个事。 但俞绥压根儿没点进去。 晏休翻完了:“陈詹妮在找下一任主席,我没答应。” “......” 俞绥脑子有点昏,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求个什么样的结果。 他笑了下,满嘴跑火车:“没事,要不跟他们商量一下,官配换一对,我委屈一下腾个位置。” 晏休松了手,大抵是怕俞绥再把脑门磕前座上,他伸手挡了下,闻言摊手亮出钥匙扣上坠着的护身符:“你骗我?” 俞绥哑然半响:“......不是。” 第41章 晏休刀枪不入,俞绥只能堪堪把憋闷藏起来。 他好像才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干脆中止了话题,要不又要绕回去,兜到那些对他来说暧昧又隐晦的玩笑上。 经过市中心那会儿,公交上人多了些儿,他俩给一对老夫妇让了座,站在后门口等过了十来分钟,到了抚村。 俞绥来时给阎无衍打过电话,但是电话一直处于忙线不被接听的状态。那会儿他以为阎无衍只是一时忙碌没顾得及接电话,没成想是抚村出了事。 抚村原先就闹过几起旧户拆迁和外来霸主强占地方的事,附近的学校都下过通知不许学生靠近这一片地方。而抚村里三教九流的人口多,一直贼得没让外面的人知道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这会儿再来,抚村直接拉了警戒线,两辆警车围堵在村口,用立牌红纸挂了公告贴在外面。 里面人群聚集在一起,为日常营生被打断而冲四周发泄暴躁不安的情绪。 俞绥挂断忙线未被接通的电话,重新拨了另一个号码。 晏休走到公告前垂目仔细看。 这会儿电话打通了,那头接电话的是粟粟,粟粟的声儿听上去刚睡过中午觉,困困地问:“怎么了?” “粟粟。”俞绥松了口气,又往村口里觑了眼,“哥呢?” “在睡呢。”粟粟拖拖拉拉地踩着拖鞋,听着像推开了一扇门,然后扯着嗓子喊:“哥——表哥的电话。” 对面轻微的响动过后,电话那头换了一个人,他是一副没睡醒的嗓子:“怎么了?” 听着像睡了一整天。 晏休这会儿走到俞绥旁边,说:“没说是什么事,只是封闭调查一天,今早就开始封了,明天放人。” 阎无衍可能听到晏休的声,问:“你们去哪了?” “抚村门口呢。”俞绥顿了顿,“看见你们这给封了。” 阎无衍可能想了一会,慢吞吞地哦一声,说:“老李家出的事,封一天了。” 他问了俞绥他们过来干什么,漫不经心地说:“你先拿着玩,下次来吃饭再带过来,不要紧。” “......哦。” 俞绥挂了电话,在嘈杂的人群间跟晏休对视了眼,他提着那个装签筒的袋子,耸了下肩:“走吧?” 说罢转身晃悠悠地离开。 这块地方处于城市热闹之地,又闹了这么大阵仗,一时招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群围观。 俞绥和他们相反方向,小心翼翼地避开人群,免得被那个粗心的崽子踩到自己新换的鞋子。 晏休跟上他,抬手在他头顶轻轻搭了下。 俞绥好像愣了下,半响才扒拉下那只手。 地面上两个人影重合到一块,一左一右,身高和身形极其相似。 俞绥冷不丁想起很久之前,早到他第一次听到有人把他和纪检部部长凑到一起的那会儿,有人说在楼梯间认错了他和晏休。 阳光刺眼或者黑夜朦胧的时候,他俩确实有些相像,倒不是在模样,仅仅是在如出一辙的沉静上。 俞绥心知自己臭毛病多,其实一点儿也不冷静。他这会儿偏头看晏休,笑了一下:“早几年遇到你多好。” 晏休抬起眼,慢慢收回手:“为什么?” 俞绥一天的心情都在凉一会儿热一会儿里徘徊,到了晚间有些疲惫。 偏偏因为双休日,附近能溜达的地方都挤满了人。不少市民挤在这一片等灯展。 俞少爷懒洋洋地往人少的地方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我初中的时候叛逆期,脾气很烂。” 可能那段时间过去不算久,俞绥现在还能清楚地记得细节。一点也不巧合地碰上衍都常有的雷雨天,车载广播忽然转播衍都新闻,说连接两地的大桥被暴雨冲塌,疑似偷工减料人为埋下的隐患,一干相关人员已被拘留。 “表哥家里出了点事。”俞绥侧身让开一条道,让一对父子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一边抓住了晏休的胳膊稳住自己,“我爸没帮他们,我就跟他吵架了,吵得很凶,我一直气了很久。” 俞绥从来都知道自己住在一间装潢华丽,每块砖都结实坚固的堡垒里面。人过得无忧的时候,很难想象会有人在经历不幸的事情。 俞绥不能理解俞京缘那会儿的冷眼旁观。那一阵子过去,俞绥坚持从被安排的系列体系中考出去。 其实他后来重新想过,俞京缘那个处境勉强可以出手,但整个俞家都要遭受重创,可阎无衍一家于他而言不过是不熟的远房亲戚,是彼此发达的时候可以照应,落魄时可以拉一手,但是不值得他倾覆大代价去同生死共进退的存在。 亲疏远近而已。俞京缘不过是做了很多人都会做的选择而已。 “如果你那时候在。”俞绥想了一下这话要怎么说比较合适,“你可能会拉我一把,你说的话,我应该会听。” 晏休闻声轻侧过脸,风从他的肩颈而过,衣领微微晃动。光影将那张脸上五官的模样描绘得格外清晰,微抿的嘴角,有丝儿温柔。 俞绥别开了眼,顺手从路边的摊贩上指了两根串儿,问:“老板,这个怎么卖?” - 抚村第二天就解封了,但阎无衍懒得去拿签筒,俞绥也没给拿回去,暂时撂在了家里。 学生会要开会,晏休提前一个晚上返校。 走时汤瑛站楼梯上看着他收拾画具,打电话让司机到门口等他。 晏休从她旁边经过,收到一个鼓励的手势。 他略一顿,将画具放到楼梯底下,回头看着汤瑛:“家长会怎么样?” “家长会吗?”汤瑛重复了一遍。 那天家长会过后,晏休压根儿没回家,在俞家留宿的一天,汤瑛没有跟晏休聊这件事的机会,隔了一天,干脆就忘了。 汤瑛回想了一下,觉得这场家长会和往年的没有什么不同,非要说的话,就是今年他们的班主任特别热情,热情得巴不得抓着每个家长分析他们孩子未来的发展方向。 然后就是这个班主任平时可能没少喝鸡汤,家长会那两小时说的最多的就是鸡汤,一口接着一口不带停的。 除此之外,她儿子和往常一样优秀和省心,每科老师到她这儿都要把晏休夸上一遍。 实在没什么特别的。 汤瑛想不出来,冲她儿子无辜地笑了笑:“妈想不出来,要不你直接说?” “......” 晏休神色有些复杂,他俯身拎起画具,摇了摇头,似乎叹了口气:“没事。妈,我走了。” 汤瑛一脸懵。 二十六中提前一天晚上会开放晚自习教室,但是乐意提前返校的学生不多,晚自习教室经常空荡荡的。 今天的学生会聊完原定的会议内容以后,话题又扯到了职位接班人身上,陈詹妮姗姗来迟,她看上去已经对晏休不抱希望了,眼睛在其他人身上转了一圈,漫无目的地说:“让文三班的俞绥接我班,怎么样?” 别的部门暂且不说,但纪检部如今上下都对这个名字熟悉,登时唰唰抬起头直视陈詹妮,大概是想知道她这个念头是怎么升起来的。 晏休正好落下最后一笔,拎起记事纸的一角娴熟地把那个随笔人像盖了过去,替他旁边的纪检部众人问出了心声:“为什么?” “他形象好,又乖又帅,成绩各方面考核都不错。而且他的时间相对比较充裕。”陈詹妮想也不想地说完,倏然冲晏休一声冷笑,“最重要的是镇得住你。” 众人:“......” 胡凡悄咪咪地说:“又一个被重压逼疯的女人。” 倒是有些人隐隐有些躁动,嘴角要弯不弯地瞅陈詹妮,心说怎么连学生会主席都开始嗑他俩的CP了,不是说很忙么,这也有时间上网瞎逛? 又一次被含沙射影的晏部长本人并不受影响,甚至也没反驳陈詹妮这句,他略显懒恹地靠在椅背上:“可以试试。” “什么可以试试?”陈詹妮说。 晏休:“试试能不能把他请来。” 陈詹妮:“......” 会议结束,学生会没人留在晚自习教室,通通回了寝室。寝室楼也空荡荡,仅有学生会那一层一排排人有动静。 晏休寝室里四人全在纪检部,这会儿全员到齐。 晏休刚进门就被堵了个正着。 “部长,我们得聊聊。”郑子安一脸严肃。 晏休兴致缺缺:“不聊。” “不行!” “......” 晏休薄薄的眼皮撩起,颇为无语地叹了口气。 他被带到桌子旁边坐着,郑子安神情凝重地问:“休,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有那点那啥那谁了?” 胡凡转过头:“你要不要那么羞涩啊,哪啥哪谁啊?” 郑子安:“就......那谁啊!今天詹妮说的那谁啊!” 他一声音量比一声高,末了又做贼心虚地坐下来,神情奇异。 晏休居然听懂了。 不过他最初没反应,让这帮沉不住气的人自己对视了一眼,胡凡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便利贴,那张已经对折过好几次,画面很脏,只能隐约看见正中央用两笔勾勒的云朵和彩虹,至于名字,已经被撕掉了。 晏休冷不丁看见自己上周五写的便利贴从胡凡的口袋里出来,太阳穴突地跳了一下。 他这会儿终于想通为什么汤瑛一点反应也没有了。 她不是没看懂,也不是心大能演,就是单纯的没看到。 胡凡还抓抓头发,不太好意思地说:“那天正好到我值班嘛,我就正好走到你们文三门口。我那天才知道你们是突击搞家长会。还给两家长带了路。这不,就看见签了你名的这便利贴。” 晏休:“所以你撕下来了?” “是啊!”胡凡说,“可把我给吓坏了,你说你画个太阳也好啊,你画个彩虹,那么显眼。就算我们不误会,你妈妈也不可能不误会啊。” 晏休满脸写着“你看我有没有搭理你” 倒是郑子安福至心灵:“你故意的?草,你真的那啥那谁” 这次晏休也没否认,他从胡凡手里抽回那张便利贴,对折夹进了书里。 - G7逼近,文三的文化课便被挖了一大半。 科任老师当初布置下直接背下全本书的优胜之处这就显现了出来。 “下午是数学,大提琴。”杨飞文把新课表塞进俞绥手里。 他们这几天大概都是这样,教室里常年空人。 大提琴那个老师几乎节节课拖堂,俞绥在微信里找到晏休,跟晏休说晚上吃饭不用等他们。 结果这天老师身体不适,把效率提高了一倍,然后他自己早早拿上包走了。 被拖延了好几天课的这帮学生,头一次体会到提前下课的感觉,人一下就溜干净了。 杨飞文和俞绥还要等晏休一起吃饭,他俩在原地斟酌了一会,拐弯走向画室。 画室对于学这类的学生以外的人来说,是个神秘而高级的地方。有学生端着颜料盘出来洗,看见门口这两人,大大方方地冲里面抬了下巴:“现在自由练习,要进去就进去吧。” 晏休坐在角落,等人走近了才抬起头:“不是说要拖堂?” 俞绥:“但是老师今天不舒服,提前结束了。” 晏休点了下头:“等一会儿。” “不用急,晚点没事。”俞绥赶紧说。 晏休应了一声。 晏大部长的画板冲着墙和柜子,他们这个位置看不到,杨飞文站在这嫌无趣,转身去找认识的其他同学四处翻看。 俞绥勾了张小凳子,坐在这旁边等。 大少爷大马金刀坐着,垂下的手抓着手机,有一下没一下的翻弄。 晏休有一会儿无意往那方向瞥了眼,大少爷立马敏感地把手机屏幕换了个方向对着。 晏休收回目光,勾着笔停了下来。 俞绥得闲冲晏休看了眼,被他那张冻脸逗笑了:“干什么,画砸了?” “没。”晏休换颜料在那上面点了笔,有一瞬间是想问点什么的。比如你在跟谁聊天,聊什么,为什么聊得脖子根都红了。又或者别的什么。 不过一对上俞绥漆黑的眼珠子,晏休就放弃了。他撂下笔,手把在画架下方,把整个画架挪了个方向。 “给你画的头像。”他说。 俞绥错愕地抬眼,见是一个抱着咸鱼干的男孩。 晏休总能把他画的那么可爱。 第42章 画室布置在环形的走廊里。 走廊上曲面的墙呈斑斓的色彩,墙面空白的地方用镶花边的框挂着一幅幅画和面具,隔一段间隙就挖了方形凹槽,用来放置石雕或者泥塑。房梁上也不单调,悬着历年来学生做的扇面,伞面之类的手工作品。 进画室的学生怕被颜料沾染白色的校服,多半都换了私服。俞绥和杨飞文两个穿校服的在这里面特别显眼。 那厢杨飞文跟只蜜蜂一样绕着画室转了一圈,回来就看他等的两个人一人弓身收拾画具,另一个人抱着一画卷坐在矮凳上,一条腿屈着,一条腿不懂事且嚣张地横着。 偏偏另一个被挡道的人还没发火,只轻挡了下他的腿,从上面迈过去,态度亲昵而纵容。 这一幕看得杨飞文心生感概,叹道,这就是世家兄弟吗,他居然在晏大部长身上看到了纵容的意味。 作为被挂名在环形走廊上次数最多的风云人物,晏休每回落笔都引人瞩目,即使他现在坐在了画室的角落。 跟晏休相熟些的几个男生女生早就往这边看了好几眼,这会儿看见杨飞文过来,也跟着起身。 他们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好奇晏休画了什么,这次又是什么风格。 “部长画完了吗?”一个男生自来熟地搭上杨飞文的肩膀,视线饶过他肩头,直勾勾落在了俞绥怀里。 抱着这副画的俞绥抬起脸,长睫毛卷翘着,很乖很静:“画完了。” 在他怀里,私有物。 “那......”那个男生充满暗示地抬起下巴,眉毛连带眼皮和脸颊一起用上力,就差把想看两个字刻在眼里了。 “我怎么没看到画呢?”一个女生说。 另一个女生提醒她:“卷起来了,给俞绥了。” 但俞绥搭在画卷上的爪子一点要松开的意思都没有,大少爷轻扬了一下眉,陷入了纠结。 他现在不太想给别人看,不过还没等他想好怎么糊弄过去,边上晏休收拾完东西,轻拍了下他的后背:“好了,走吧。” 一干围观的人失望地吁出声。 这帮人都是人精,从这一左一右的态度里看出不情愿的意思,不好再上前讨人嫌,只有最初开口的那个男生不甘心地追问了一句:“哎部长——今天坐了角落,还这么保密,是不是接了私定啊?” 他刚说完,旁边的女生就笑了:“你说什么啊,我们学校谁那么富裕能请部长做私定?” “也是。”男生没反驳。 富裕的俞绥踏出画室的门,默默瞥了眼走廊随处可见的晏休签名。作为迄今为止收了晏休三次画但是一分钱没有给出去的幸运儿,他又骄傲又踌躇。 踌躇到晏休都注意到了:“在想什么?” 俞绥:“在想要给你多少钱。” “给我钱干什么?”晏休问。 俞绥笑了一下:“他们说你的画千金难买。” “......”晏休别过脸,“我送你的。” “我知道。”俞绥看上去心情不错,“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总不能老白嫖你。” 晏休一下子噎住了,眼皮子眉梢轻轻一抽,不知道该先吐槽哪一句,而后又发现俞绥说的咋一听没有毛病,表情一下子就凉飕飕的,硬邦邦地拒绝说:“钱多嫌拿得累就交班费。” 杨飞文讷讷地跟在旁边,后知后觉地从这个对话里悟出点什么来,他看了眼晏休,冲俞绥指了指他怀里的画卷,无声地问:“画的是什么?” 俞绥屈起大拇指,指着自己。他瞥向晏休,发现晏休没因为自己这动作逗笑,反而在他看过去那一瞬间别开了视线,就跟生气了似的。 “哎。”俞绥轻戳了下他。 晏休没理。 俞绥:“部长?” 过了两秒,俞绥又喊:“哥?” 没人应。 “......”杨飞文打了个冷颤。 俞绥轻轻抿起嘴唇,心说,真生气了。 - 鉴于晏休常年是那个样子,所以他的情绪变化通常很难让人感知到。文三班全体宁愿琢磨老顾的脾气也不愿意去挑战晏休,因为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有了被放水的资格,然后被扔到操场上去跑步。 现在晏休情绪不高,文三除了俞绥没人知道。 他还是照常会等俞绥一起吃饭,去操场会给俞绥带牛奶,离开教室还会顺手收走两人了留下来的垃圾。 看上去跟平时也没什么不同。 就是不太理人。 准确的说,是不太理俞绥。 俞绥这段时间忙昏了头,他没什么时间去找晏休,得空的只有平时上课,饭点和晚上那点时间。 他当然不会在上课的时候骚扰晏休,所以去饭堂的时候使尽浑身解数想逗晏休多说几句话。 他故意犯懒,把饭卡塞晏休手里说:“我想吃一窗口的金针菇拌豆腐二窗口的小鸡腿三窗口的拔丝地瓜四窗口的闷茄子和五窗口的炒凉瓜。” 饭堂人头攒动,单是一号窗口前面排的队伍就远远顺到了门口外面。杨飞文闻言诧异地站起来:“绥儿你怀孕了?” “什么?”俞绥嘴角一抽,“你才怀孕了!” 杨飞文:“没怀孕你这么刁难你家官配干什么?” 俞绥盯着这个关键时刻猪队友的好友,正想找个地儿把杨飞文塞进去活埋算了,忽然听到头顶传来声笑。有可能是冷笑,也有可能是嘲笑,但是甭管是哪种反正是有反应了。 俞绥倏然抬起头,晏休已经恢复那表情,清晰明朗的眉眼上特平静,他轻点了下头说“好”,就带着那两张饭卡走了。 杨飞文一脸痛心地看俞绥一眼:“你个小白眼狼。”说完他自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摇了一下头。 “你俩的情趣?” “屁。” 大少爷坐不住,他伸手抽走杨飞文的饭卡,看着晏休的方向追了过去。 晏休口味淡,他常吃五号窗口,五号窗口排队的人最少。 俞绥跟过去看见晏休真在一号窗老老实实排队,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把晏休拽了出来,带回五号窗口。 晏大部长这才动了动:“不吃一窗口的豆腐了?” 俞绥气上心里,心说我只想吃你的豆腐。接着他瞥了眼晏大部长冷艳的侧脸,把话咽了回去,咕哝着说:“等会要训练,哪有时间。” 说完顿了下,俞绥抓住晏休的胳膊,额头抵在他肩上,小小声地叹了一口气,讨饶似的。 他没注意到前面的人微微侧过头来,阴影在颈窝陷下去一片,面容冷峻,带着几分不可言说。 课间跑操时间。 文一班到四班一个鬼影也没有,跑操大队中间空了一大片。 带跑操的体育老师跑在最前端,习以为常地指挥后面的班级跟前面的班级跟上。 与操场相对应的八字楼另一侧回环曲折的楼道里,咿咿呀呀传来乐器的响声。 杨飞文溜去隔壁玩圆号,回来的时候带了两个校管乐团的男生一起找俞绥。 俞绥这个教室的座位是层层递减的木制阶梯,右前方的角落摆着用红布罩着的钢琴,教室里地板擦得锃亮,进门还要穿鞋套。 鞋套踩到地板上特别滑,那两男生就是滑溜进来的,因为势头太猛,膝盖一下子磕到地上滑跪到俞绥面前,他俩干脆连起来都懒得起,双手交叠在额头,给俞绥磕了个标准的头。 倚着玩手机的俊美少年吓得撑着台阶站起来:“干嘛?” 两男生说:“绥儿,八级红色警报!” 杨飞文走得慢一点,他看出俞绥的疑惑,解释说:“衍都不是有展会前的暖身比赛吗,我们这次抽到了圣皇附中的国际部。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第一场就要对上附中。” 管乐队和弦乐队通常一起合奏。 衍都大多数学校都不喜欢直接对上圣皇附中国际部,因为他们财资超群,师资力量强,设备也先进,单是出场的阵容就给其他学校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这一届弦乐队从最初选人的时候就遇到了问题,到现在还不满人。唯一可以救场的上一届弦乐队优秀的学长学姐还在异地考试。除此之外,不巧前不久二十六中的管弦乐队的指挥导师腰间盘出事,目前还在医院疗养。 俞绥和杨飞文这类系统学生在弦乐队有挂名,隔壁一斟酌,就求过来了。 俞绥听完没什么反应,老实地说:“我好像没时间。” 杨飞文在那边就说过他们没时间,挤在俞绥边上趴了下来:“我都说了......而且我们这边也在排练比赛,很忙的。” “指挥也不行吗?”那男生问。 “指挥简单吗?”杨飞文伸出手,掰手指头给他数:“声乐那边要俞绥报名,编曲俞绥报名,他们还强制整了个开场朗诵,加上我们现在这个,俞绥哪里还有时间救你们?” “可是这关系到我们二十六中的脸......” “拉倒吧二十六中的脸又不是照着俞绥的脸长的。” “......” 他们都行此大礼了,也不见俞绥口风松一点。俞绥看他俩实在有点可怜,去端了两纸杯水给他们。 那男生眼巴巴的:“其实要不是对上圣皇附中国际部也没那么严重——俞绥,不是说你家投资了G7么,你要不问问看能不能暗箱操作一下......” “你说什么呢?”跟他一起来的另一个男生一巴掌拍他身上,“排个练把你脑子吹傻了是不是?” 他赶紧闭上嘴巴,过了一会才想起来,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上个学期出过的那件事那阵风并不是吹一下就过去了,凡事只要留下痕迹,那都是有可能被人翻出来另外议论的。俞绥被定下候选的那阵子就有人旧事重提,他们仍然不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所以这不妨碍他们肆意想象。 因为男生口误,他们没有留下来待太久。 杨飞文抓了抓俞绥的肩膀算作安慰,自责地说:“早知道我不叫那傻逼过来了。” “没事。”俞绥是真没放在心上,他不答应也单纯地仅仅是因为没时间。 杨飞文松了口气,他翻出手机,找到刚下发不久的通知翻出来,提醒说:“不过附中国际部那边据说这次换了一批人,比上一批厉害很多。你看这个勾宇达,周一加,以前国奖是不是老有这俩名字?我看着怪眼熟的。” “......” 俞绥支着腿,在调整手机上一个图片,好半天才把抱着咸鱼的男孩完完整整地框到方形里头,他点下确定,勾头看向杨飞文的手机屏幕,“什么?” 杨飞文撒手给他看:“就这俩,你应该老熟人了。” 俞绥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漫不经心地嗯了声:“老熟人了。” - “俞绥又换头像了。”郑子安点击俞绥的头像,用两根手指放大了,举到晏休面前,“休,这是不是你画的?” 冷峻少年坐在桌前,画板斜放着,底端抵在腰腹上。 寝室里光线不足,他这边便放了好几盏灯,不同的颜色和不同的角度照着。 他抬头看见郑子安说的那个头像,起初没做多大反应,把底下的色块填上以后,才抽纸巾捻去拇指上的颜料,拿了手机看。 大少爷一条信息也没给他发,不过更新了朋友圈。 [差不多得了] 底下都在追问发生了什么。 俞绥一条也没回复,就是自己给自己评论了一条特别凶的:[给某人三十分钟考虑要不要主动找我] “......” 最近大家都忙得顾头不顾腚,晏休作为大忙人的其中一员,回了寝室以后的时间里这是第一次摸手机。 他看了眼时间,动态发布在三十一分钟之前,屏幕一刷新,就成了三十二分钟。底下来了些闲得蛋疼的人追问三十分钟了,“某人”到底有没有出现。 而晏休和俞绥的聊天界面风平浪静。 郑子安给晏休看完手机以后跟胡凡两人坐在同一个桌子里,划拳选下一个进浴室洗澡的人。 晏休的忽然起身让他俩都扭过头去,看着晏休把灯摁灭,只拿了手机起身。 “你去哪?”郑子安下意识问。 晏休说:“找人。” 郑子安和另外两人对视一眼。 晏休从他俩身边经过,又想起什么东西,转身回去从柜子上拿了一罐甜牛奶,再次从他俩身边经过。 他边低头看着手机,敲了一行话摁下发送,拎着甜牛奶的手腾出三根手指头去够门把手打开。 门外却并不空荡。 俞绥穿着长袖棉料T恤,鱼头拖鞋,他低头看着手机,压根儿没注意到里面的门自己打开了,空出的那只手抬起来,在晏休身上敲了两下。 “......” 片刻后,俞绥意识到触感不对,他抬眸看上来,有些许诧异,因为刚洗过澡,他整个人像个冒气儿的白团子,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发现自己的手似乎停在晏休的锁骨上,那两下“敲门”差点顺着晏休的衣襟钻进去。 他顷刻收回手,隐秘在发梢下的耳根子微微发红,埋汰道:“你站在这干什么?” 聊天界面弹出新的对话。 人木:[你在哪] 鱼闲罐头:[门口] 晏休低眸将这两行收入眼底,手搭着俞绥的肩膀连他人一块往外推了些许,关上了寝室的门。 “不是说三十分钟找你吗?”晏休说。 是啊。 俞绥发完就去洗澡了,出来以后默默等过了三十分钟,某人一点反应都没给他。 他轻啧一声:“超过了。” 晏休低眸看着他,手指夹着那罐甜牛奶,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走廊让荧绿色的安全牌指示灯落了一片光影,堪堪落在俞绥鞋跟后方。 精致漂亮的少年懒洋洋地垂着眼,划拉一下手机看他一眼,带着几分笑意和散漫。 已经不早了,熄灯铃声打过了一遍,寝室楼很安静,走廊上也没有人。 也许是太安静,也许是从俞绥清浅的态度中琢磨一丝什么,他有种被许可任意妄为的错觉。 晏休觉得自己即将抓住了,虽然那东西此刻从他的指缝里溜了过去。 俞绥再抬眼那一下,肩膀忽然被人扣着抱了下,手里被塞了一罐甜牛奶。 大少爷略带促狭地问:“不生气了?” 晏大部长好像不想承认这件事,只说:“明天早上再喝,太甜了。” 俞绥哦了声,说:“那么贴心。” 老实说,他发朋友圈那会儿就没想过晏休能反应过来,早早做好了上楼哄人的心理准备。大少爷这辈子没哄过几个人,但放到晏休身上,做什么都觉得怪新鲜的。 他好不容易上来一趟,又舍不得现在莫名有些暧昧的氛围,并不想轻易把晏大部长放回去。 于是俞绥一手拎着甜牛奶,一手拿着手机,他张开双臂:“既然不生气了,那再抱一下?” 果不其然,这话说完,氛围更奇怪了。 可能最初嗑起俞绥和晏休CP的那个人真有一双月老的眼睛,他们说有些人站在一起本身就容易生出化学反应,就是相称。 俞绥愿意相信这点,但他装作没看过,装作不知道,坦然而清澈,温和而乖巧地看着晏休。 晏休在他这样的目光里顿了一下。 片刻后,俞绥被拽过去,力道大得下巴差点跟晏休磕上,清冽药草味萦绕。他除了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什么也听不到了。 - 那次过后,俞绥没再跟晏休说过给他画要付钱的事。他作为一条富裕的鱼,手握一笔家长叮嘱要好好照顾世家哥哥的巨额财产却没有花出去的余地,短暂地忧愁了一阵子。 他们依旧忙活排练。 杨飞文站到秤上,宣布自己最近瘦了几斤。 同教室的人休息时间瘫倒在阶梯上,瞪着天花板伸出根手指头指着天:“现在一点儿声响都不要让我听到——我情愿我的耳朵已经听不见了。” 俞绥看着,靠着墙笑了好久。 他装模作样从晏休那里讨来的亲近比任何兴奋剂都管用,支撑着他活蹦乱跳地过了好几天。 连轴跑到现在,终于感觉嗓子眼有点紧,喝了半杯温水还没缓过来,便不练了。 杨飞文注意到他的状态不对,越过两级阶梯爬过来,问他:“怎么样?” “我歇一会。”俞绥说着娴熟地摸出手机,他一刷新界面,看见置顶的某个人也换了头像。 不再是一片漆黑,像是某张画的草稿图,不过特别模糊,俞绥放大了好多也看不出来有什么。 他倒是知道自己换了头像以后,官配CP楼喧闹了很久,因为某位咖位很大的部长从来没给别人画过任何东西,却一下子给他画了两张。 12280楼:[别问,问就是我鱼长得帅,谁不想画他] 12281楼:[还真别说,这条咸鱼跟绥儿绝配!] 12282楼:[部长就是部长,好想要部长的手!] 12283楼:[谁敢照着这个画个情头吗?] 12284楼:[@鱼闲罐头 ,绥儿,来礼尚往来] 12285楼:[@鱼闲罐头] 然而鱼闲罐头好一阵子没有登陆过贴吧了,这一段是梁文另外截图发给他的。 教室里,有个男生看见杨飞文和俞绥的动静,凑了过来,他从旁边拿了件不知谁脱下来的外套,团在一起放在俞绥脑后,边说:“晚上喝感冒药吗?这几天又下雨,防一下别生病了。” 说完他拍了拍那团子外套:“靠过来一点,我帮你按摩声带。” G7每个学校都有名额,有些学校名额多,有些学校名额少,各自都不服其他学校,因此每年的暖身比赛都是道小型面子争锋。 俞绥作为他们这一边的“大面子”,人人都紧张他的身体状况。 再加上模样好看,总之是个国宝一般的存在。 晏休来时就看见大少爷仰躺在台阶上方曲着一条腿,另一条腿伸直,一个男生跪坐在下一层台阶上,面对着俞绥。 走近了就看见男生的手搭在俞绥的颈部,在喉结那一块附近按触碰,他们距离很近,也许耳语都要交气的程度。 晏休皱起眉,漂亮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上面那几个人浑然不觉,还在聊短暂休息的事。正好他们排练接近尾声,已经在不断揪细节的程度上练习了很久了。 “今晚先不练了。” “这几天都可以休息一下” 仗着教授不在,他们聊起这一块的事也放松很多。 俞绥为了玩手机,手高高举着,不过手臂很酸。他看见时间差不多了,正想问晏休今天大概什么时候结束,便忽然感觉周围没了声响。 替他按揉声带的男生因为门牙大,有个外号叫兔子。兔子体热,手指也热,教室这边无论做什么按摩都喜欢找他来。 所以兔子抬手让冷风顺着间隙传进来的感觉就分外刺激,接着他余光瞥见有个人走近,那人的手垂在身侧,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着,隐隐约约能看到食指和中指上薄薄的茧。 然后兔子缩回手。 俞绥微微侧头,向上望去,看见他同桌的帅脸。 半天不见了,同桌依然很帅。 就是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俞绥眨了下眼,扬起手机:“正想找你呢。” 原先不觉得,现在开口了才发现嗓音确实有些沙哑。细微一点点沙哑。大少爷一顿,觉得自己的声音还算感性,便继续说:“怎么了?” 大少爷原先还仰躺着,乌黑的短发,白皙的脖颈,校服最上方的两颗纽扣都解开了,确实感性,偏偏还一副茫茫样。 杨飞文毕竟是奔赴一线的CP楼大主持,他觉得晏休这个样子有点熟悉,就是那种跨次元的熟悉,不过这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这种熟悉意味着什么,潜意识催促他解释说:“绥儿最近排练太多,可能嗓子紧了,怕伤着,所以兔子刚才给他按摩声带呢。” 晏休没吭声。 他在兔子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扫了眼俞绥衣冠不整的模样。 他跟无理取闹那一类人不沾边,所以这个时候他就是再别扭都忍住了,端着仿佛万年不变的风轻云淡,应了一声,然后看了眼俞绥。 俞绥不知怎么地有点心虚,跟兔子说:“我自己来吧。” “行。”兔子给抓过违纪,也没胆子在晏休边上坐着,“等会外套记得还给小林。” “知道了。” 俞绥侧身撑着台阶,坐到了晏休旁边。 杨飞文这些日子来胆子渐渐肥硕,特讨嫌地说:“晏哥,你想不想试一下?” “试什么?”晏休问。 杨飞文说:“声带按摩,可以帮绥儿,他懒,没人按他就不动了。” 这是个非常有建设性意义的建议,听得俞绥太阳穴突突两下。让晏休帮他按摩,是要他的命吧? 他以为晏休不会搭理这种奇怪的要求,毕竟晏大部长的手是用来捏画笔的,他脆弱的声带不适合晏休。 他忍不住朝晏休看了一眼,却见晏休点了下头:“我试试。” - 杨飞文简单地跟晏休说了一下位置,主要是提醒他力道要轻。晏休的视线便落到俞绥身上,那目光里带了分询问。 俞绥面对这样的晏休根本拒绝不了。 他沉默两秒,默默地闭上眼睛,仰起头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 那只微凉的手触到他喉结上,电流便集中到那个点,要使劲浑身解数才能按捺不动。 “差不多。”杨飞文探头说。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多余,这两人也没有嫌他多余,这种时候一点其他的动静反而能提醒他们,时刻地警醒他们。 白炽灯在大少爷脸上也没有打碎他的轮廓。晏休抬起眼,看见他背脊笔挺倚着台阶,脸上的绒毛隐隐可见,他依然很白,所以淡红色泛起来时几乎无处可躲。 “你俩同桌挨得近,可以时不时帮忙放松一下,也不用太久。”杨飞文尽职尽责地讲着,仰躺的那少年却忽然抓住晏休的手腕。 “够了。”俞绥的嗓子反倒更紧了,低垂的眼睫毛受了惊动,临寒风一般沾了水汽,然后他撒手,“我去下厕所。” 前后不过几秒,他几乎落荒而逃。 杨飞文跟着站起来,却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他后来回头看晏休,发现晏休也没有拦人的意思。 晏休微捻了下指尖,手指蜷了起来。 - 暖身赛前两天,二十六中所有排练都中止了。 德育处主任往文三班跑了两趟,来确认他们是不是还身体倍儿棒。 老顾反而很放松。 碍于现在他们的饮食控制,老顾没法给他们买零食,不过可以给他们适当减轻文化课的负担。 这么一来,导致文三班一天都特别嚣张,手机都摊到了桌面上。 易田笑着说:“老师们太紧张了。” 俞绥挨着墙,双手仍然放在桌肚里,快速给对面发信息。 暖身赛以后,短暂的集体培训之后就要跟着教授一起去G7。展会办在另一个城市,每个教授只带三个人。 虽然现在还在放话说人选要在候选人中挑,但俞绥心知肚明,文三班的三个人里他和晏休已经稳稳地占了两个。另一个位置,多半的可能会落在班长易田头上。 易田是女生,所以留宿的时候他大概率跟晏休一个房间。 俞绥是期待的。 倒不是期待发生什么,只是单纯地期待有可能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一段时间。 至于回来以后,回来再说吧。 晏休过农历生日,每年都要算。算来算去,俞绥看了下日期,发现晏休生日正好在十四号,是个情人节。 他的心情一点点攀升,为这种微妙的巧合开心了一会。 “笑什么?”旁边传来清冽的声音。 俞绥关上手机,趴到了桌子上,摇摇头,口风非常严实。 最近文三班在休息,学生会却没在休息,只是学生会顾及他们这边学生忙碌,所以暂时放松了他们的任务。 晏休没继续问下去。 后来晏大部长多少有点后悔这个时候没有追问下去。 当天晚上,二十六中多个地方跳了电闸,校园陷入成片的黑暗中,寝室楼吵吵嚷嚷的。 俞绥这个寝室门口短时间内聚集了一小团人,熙熙攘攘的,内容却跟其他人吵嚷的要蜡烛有些儿区别。 “现在赶紧走,等会来电了就走不了了。” “来电了怎么回来?” “明天早上总能回来吧?” “走不走啊!” “快点快点,别耽误时间!” 俞绥一个寝室的人都走出寝室,和他们汇合。 五分钟后,十来个学生出现在二十六中墙外。 易田还是第一次干这种出格的大事,走了好远以后脸上还是片惨白色。 “我真有点激动。”易田不断说。 “鬼宅现在真的开门了?”有个男生问。 梁文纠正他:“它现在不叫鬼宅了,叫密室游戏。最近挺流行的——” 抚村那间废弃的老宅让人悄无声息地改成了一间大型营业场所,内部的装修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完成的。十多天之前,有路过抚村的人透露,说看到“鬼宅”开业了,二十六中这才直接把鬼宅从帖子上撕下来。 虽然现在鬼宅不是鬼宅了,但是他们依旧对鬼宅保持原始的好奇。且“鬼宅”开业以后,各方的小道传说都说里面的装横非常特别,设计非常艺术,导致这帮人越听越想去,居然趁着停电跑了出来。 俞绥走在队伍末尾,清雅干净,他白白一只,斯文又乖巧。 前面像逃学的,他好像只是下楼散步的。 大少爷当然也不是跟他们去抚村的,他是去拿“货”的。 虽然他也可以再等两天,等到暖场赛结束,他在晏休生日当天再去拿,也来得及。 但他喜欢提前准备,免得意外横生。 虽然学校停电本身就是场大型意外。 晏休晚上整理好一切,停电时正好无事可做,可以带着手机慢慢等来电。 比起寝室楼里的兵荒马乱,这一层都相对镇定很多。 不过灯亮以后,学生会这几间寝室全员出动。 “现在,立刻,马上,查寝!”德育处主任吹胡子瞪眼,叉腰站在寝室楼下,“每一间都要查,缺人的名单通通记下来!反了天了!” 这种活通常归纪检部管,其他部门深感被误伤,一边同情一边打着哈欠回去,留下纪检部众人面面相觑。 短短五分钟里,红袖章队伍在寝室楼快速穿梭。 少了大批量人。 他们分别去问各班班长,决定酌情给大伙儿留十五分钟的回巢时间。 至于文三班。 晏休默不作声地收起手机,决定给他们留一点面子,也给自己留一点面子。 “你那边怎么样?”郑子安问。 晏大部长敛眸,又一次把红袖章折叠起来塞进了口袋里:“逮人。” “......” “要被逮了。”偷溜小队伍连地方都没赶到,就被通知催得急速往回跑。 马路上一道靓丽的会移动的风景线。 杨飞文终于打通俞绥的电话,急切道:“到哪了你?” 对面还挺平静:“墙上。” “什么?” 俞绥:“学校的墙上,我先下去了,你们快点。” 说完他先挂了电话,四处扫了一圈。 他出来时除了手机什么也没带,那个时候爬墙特别轻松。回来的时候却带了一个大箱子。 不知道往哪里落脚。 他挑了一处看起来很厚的草地,先把箱子扔了下去。 箱子坠地,发出一声闷响。 听起来摔得不重。 俞绥思索了一会,翻身跳了下去。 这会儿没站稳,往前踉跄了一步,不过还是帅的。 正想着,俞绥忽然感觉身后有人,没等他仔细看,他的胳膊和肩膀就被忽如其来的一股力抓住了。 俞绥下意识挣扎两下,倏地闻到了身后传来的药草味。 大少爷大脑宕机了几秒,迟钝地想,晏休洗澡了? 身后的人始终不说话,但也不放手。 俞绥十分确定这个人就是晏休,也不挣扎了。 群里都在传德育处主任下令,说纪检部临时查寝。 而五分钟以前纪检部还在群里通知所有人十五分钟之内回到寝室。 俞绥算过了,还剩下十分钟,他从这里回寝室绰绰有余。 可惜他跳到了晏大部长手上。 俞绥轻眨了下眼,好像这个时候才重新清楚地认识到,他喜欢的这个人,是个有实权的纪检部部长。 他动了动:“......晏休。” 抓他的那两只手顷刻收了回去。 晏休抱臂站在墙脚下,极度无语地看着他。 俞绥瞥了眼箱子,又看向晏休。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我错了。” 大少爷的道歉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晏休看着他,非常认真地想着,要不找根绳子拴在这人身上算了。 “身手挺好。”晏休说。 “……谬赞了。”俞绥朝墙头看了眼:“你知道我俩这样给别人看到,贴吧里会出现什么吗?” “……”晏休对这个打不得骂不得的金贵少爷无话可说,他干脆闭上嘴,寻着箱子的下落点,走过去弓身抱了起来。 还挺重。 俞绥的心跟着提起来了,几次走过去想拿过来。 他跟在晏休身后往寝室楼走。 晏休躲开他的爪子:“出现什么?” “出现......”俞绥卡了壳,他声音倏然低了下去,不说话了。 一天的末尾里,夜色深重,远处成片喧嚣,他们四周却很沉寂。 晏休停下来,转身看着俞绥。 他好像总是能很快感觉到俞绥情绪的起伏,忽然高兴了,忽然不高兴了,忽然生气了,或者别的。 “出现什么?”晏休又问了一遍。 俞绥趁机从他手上接过那个箱子,带了几分含糊:“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看到有人写......我们俩,说我□□被你抓了。” 就在那本老鹰抓小鸡里面,它有三册,俞绥在里面被抓了三册。 俞绥后来看完了那本,内容确实跟他和晏休的日常相处很像。只不过那里面的晏休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晏休。 “哪?”晏休问。 俞绥回过神,小声说:“忘了,阿文给我看的。我自己不看。” 晏休走到他身侧:“为什么?” “......” 喧杂声忽然从身后传来,是文三班那帮人跑回来了。 俞绥听了会儿这个动静,觉得足够吵闹了,才咕哝着,自己都没察觉地委屈着:“看得多了,就当真了。” 作者有话要说:-←千言万语 第43章 真的很吵。 杨飞文冲在最前方先嚷了一句晏哥,后面七嘴八舌地喊起来。他们这一次出去无功而返,跑了个寂寞,还要面对非常极限的十五分钟挑战,现在已经跑昏了头。 他们看见晏休,还以为十五分钟到了,有人慌慌张张地看手表,时间还没看清楚就冲着晏休求饶喊话了。 俞绥知道他现在说什么晏休都很难听清楚。他趁着晏休转身,想先带着箱子溜回去,胳膊却忽然被拽了一下。 “我等会找你。”晏休说。 俞绥心里咯噔一下,他甚至没敢回头,胡乱挣扎了一下就带着箱子溜了。 宿管大爷关上了寝室楼的三个楼道口,只留下一个,然后坐在唯一一个楼道口外面守着。 短短的时间里,宿管大爷目睹了无数溜出去的学生从楼道口冲进去,每个都特别狼狈,或者特别疯狂,他们根本顾不得看宿管大爷是不是还坐在那把椅子上。 大爷半睁着眼睛,冷哼一声。 就在这种混乱的时候,门口飘进来一斯斯文文的男生,男生带着箱子,移动速度很快,他转身上楼道的时候好像才注意到有个人坐在门口,于是腾出一只手,抛了个大剌剌的飞吻:“大爷,早点睡。” 大爷特别受用,心说,这就是有事才下楼的好孩子,跟那帮心怀鬼胎的兔崽子不一样。 很快门口又涌进来另一帮兔崽子,他们非常慌忙,其中几个冲进寝室楼以后连楼梯都懒得爬,抓着绵延到一楼的栏杆钻进去,马不停歇地往上冲。 “兔崽子!”大爷看着都坐不住了,“没生成鸟人真委屈你们了!楼梯修给你们看的是不是!” 这帮兔崽子没空回答大爷,楼道很快只剩下一阵风。 男生寝室比女生寝室要远上一点点,文三班出逃的男生没有在十五分钟之内回到寝室,他们差了三分钟。 不过纪检部还没有查到那几层,其实糊弄过去很容易。可惜他们回来的时候遇到了晏休,还试图抱晏休的大腿。 “就三分钟。”俞绥的室友趴在桌上,欲哭无泪。 “行了,好歹没记名呢。”另一个心大地安慰说。 “说的也是。” 晏休没把他们的名字上报到德育处主任那里,但是他们还是要写检讨交给晏休。 俞绥洗过澡以后就躺上床,只露出半个脑袋,躺在被子里面玩手机。 寝室楼早过了熄灯时间,寝室里的光线仅靠自带的发光物体维持。俞绥从被窝里伸出手指了下,让他们把冲着他照的那盏灯关掉。 室友说:“关掉你不也没睡么?” 俞绥:“你管呢。” “坏毛病。”室友嘀嘀咕咕地过去,啪地关上灯。 俞绥翻了个身,继续攥着手机往上瞅。 这次意外影响恶劣,校方出来了很多老师,所以纪检部的学生到这个点了还在老师那边没有脱身。 晏大部长说好的要找他,其实到现在也没能过来。 但多亏当代伟大的电子产品,晏休还有别的方式找人。 人木:[你先睡] 鱼闲罐头:[......] 鱼闲罐头:[你们还要多久] 这次晏休直接发了一张那群主任的照片。 同样的场景,另一个视角的图此刻在朋友圈里传得特别多。因为他们就在寝室楼下,主任们神情严肃得像身临什么案发现场。 鱼闲罐头:[那我睡了] 人木:[......] 俞绥看着那六个点,面颊往枕头上压着,过了一会儿才继续看屏幕。 还是六个点。 对面显示在输入中,不过半天没有新的消息发过来。 俞绥其实已经困了。 他一身年久失修的少爷懒骨,今天忽然增大运动量,从墙的这一头爬出去,穿越商业区找人再带着那一箱重物回来,最后再从墙的另一头爬回来,再回寝室。 运动量已然超标,懒骨先一步控诉,叫嚣着想睡觉。 但他又不想就这么睡了。 可能是因为费了几天时间和精力找来的礼物终于拿到了手上特别满足,也可能是因为翻过墙以后不偏不倚地被晏休抓住了。 虽然头顶落了一篇检讨,但他仍然喜欢这种微妙的巧合。 也或者,仅仅是因为晏休好像无知无觉越界了。 他觉得够了,差不多了,又觉得不只是这样,还有别的。 所以俞绥在等了这个正在输入好久之后,百无聊赖地点进人木的信息界面。 俞绥脸盲,通常都会给人加上备注。加上晏休的那个时候因为不认识,所以备注一直空着一块,到了现在也没有贴上一个长期备注。 有一阵子他给晏休备注成晏大部长,又备注成同桌,最后又备注成世家哥哥。 后来他发现世家哥哥也会坠凡,世家哥哥也会喜欢别人以后,他就把备注撤了。 他退出信息界面,看对面这次连正在输入都没了。 晏休好像不想就这么让他睡了。 俞绥把备注扩写成“人间木头”,又给晏休发过去一个狗狗睡觉表情包。他等久了,实在挨不住,闭眼即睡。 深夜零星的寒意落了满窗,结了一层薄薄的雾水。有阵风钻进寝室,把俞绥冻醒了。 他爬下床,避开杨飞文从床铺里横出来的身体,走到窗边把窗给关上。 他并不清醒,所以迷瞪地在黑暗中站了一会。 喉咙因为缺水而干涩,胳膊隐隐泛着凉意。 大少爷人虽然没清醒,警惕心却冒了起来,弓下身找感冒冲剂。 最近转季,老师防着他们生病,往每个人那儿都发了感冒药。 俞绥吸着鼻子,慢吞吞地想起来应该拿手机照光。 他直起身摸到手机,打开光源照着柜子。这次运气很好,一下就找到了冲剂。 俞绥端了杯热水过来,继续拿手机当光源。 他仅剩一根神经支撑着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了,所以手机上方弹出新信息时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人间木头:[为什么不能当真?] 俞绥喝完感冒药,漱过口后,爬上床蒙头继续睡。 - 隔天一早,杨飞文三人在俞绥桌上的杯子底下找到一张写着“我睡两节课”的草稿纸,还看见旁边撂着没来得及扔掉的感冒冲剂包装袋。 他们三没敢喊俞绥,整个早晨静悄悄的。 俞绥真的睡过了两节课,醒来第一时间摸了摸嗓子,感觉还行,鼻腔也进气通常。 他习惯性捞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眼新信息列表。 上学期间,能收到的新信息数量有限,一眼能望到头。唯一比较特别的,就是置顶的“人间木头”和那个公示聊天栏一行显示的“已撤回”。 “......” 他想也不想甩了一排问号过去,没想到手机震动声在他背后响了。 俞绥爬起来转过身,才发现桌子那边还坐着一个人,他正支着脑袋,等面前应该被称作违禁物品的养生壶里面泡着药草的水烧开。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在这里待多久了。 晏休刚摁开手机,只看了一眼,人就转过身,看着俞绥。 俞绥还抱着被子,手上抓着手机,嗓子因为刚醒还有些闷哑:“......纪委还包干班保姆的吗,老顾怎么又把你派来了?” “不包。”晏休对纪委变成班保姆这件事居然没有发表更多的吐槽,他动了动,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体温计,清洗过后甩了甩,拿过来递给俞绥,“夹着。” “一大早的,这么冷漠。”俞绥从床上下来,光着脚踩到地面,很快一双拖鞋被踢到了他脚边。 他抬眼看向他同桌,晏大部长拔了养生壶的盖子,正在往里面放枸杞。 晏休注意到俞绥的视线,他转过头,视线往俞绥手里的水银体温计上一落,意思特明显。 非常有条理,非常冷静。 俞绥笑了笑,夹着体温计去刷牙。 刷完回来晏休已经放过那养生壶了。 只不过也放过了俞绥那一排问号,就跟没见过那条似的。 其实有时候两个人碰面了经常会碰到忽略上一秒在线上发过的信息这种事情。俞绥也老这样,但那是寻常时候,跟杨飞文互骂一句傻逼,见面之后忘了。 现在换了个特殊的人,俞绥并不想轻易放过他。 俞绥:“晏休。” 晏休塞给他一屉打包的小笼包,顺手拎着大少爷的胳膊,抽走了他腋下的体温计。 俞绥:“......晏休。” “先吃了。”晏休说。 晏休好像很忙的样子,看了一眼手机,又在养生壶上摁了一个键,抓了两颗红枣扔进去,才去看体温计。 俞绥越过晏休往那屏幕上扫了眼,果真见对面是汤瑛女士。 他曾经在老晏家喝过这种配方里养生壶煮出来的养生水,当时汤瑛就跟他说冬天驱寒,避感冒生病。 正常温度,没有生病,很健康。 晏休似乎松了一口气,衣摆却让人勾了一下。 到处一片安静,寝室楼没有人,那帮喇叭全在教学楼。没人看得见他们,也没人知道他们。 俞绥叼着一小口包子咽下去:“小晏子。” 晏休一顿,冷刷刷的眼刀子横到俞绥脸上,他伸手掐住俞绥的脸:“再叫一遍?” 俞绥躲开他:“你昨晚撤回了什么?” 晏休抬了下眼皮:“......怎么了?” 俞绥也看着他,轻抿了下唇:“我看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快乐国庆快乐假期快乐! 第44章 晏休下意识瞥开视线,视野下方是少年人窄白的手腕,红绳从长袖的边缘露出一点,冒出长命锁的金边。 他就看着那个金边愣了一下,似乎在某个瞬间被吓了一跳,导致随后跑回来的冷静都显得有些牵强。 “我看到了。”俞绥又重复了一遍。 他知道晏休不信。 没准晏休还以为他在诈他。 因为那条信息发在万籁俱静的深夜,理应沉寂在无声的黑夜里,也许在某个白天会被人忽然想起,随口提过去一嘴,说哎你有一天是不是半夜撤回了一条信息?然后不了了之。 为什么不能当真? 俞绥没再站在那儿,他端走热水杯,背靠着直梯杆子,脑袋微沉下去,嘴角一点一点地翘了起来。 “你是不是听到了?”俞绥说,他现在恨不得把每个字眼都重复两遍,“昨天他们来之前,我说的话,你是不是听到了,嗯?” 晏休的视线从长命锁那倏然收回,很快地扫向俞绥。他还站在那张桌子旁边,背对着男生寝室的杂乱。养生壶冒出的蒸汽白蒙蒙成团升起,在他身侧咕嘟嘟地冒着一个一个违纪的泡泡。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屈起,拢着根体温计,轻轻地绷紧了肩背。 俞绥也在等,他已经睡过了两节课的时间,精神一点一点回笼,活蹦乱跳地在颅内四处乱窜。直到他看见晏休点头,看到这人极其克制地别开视线,于是脑子里四处乱窜的那玩意儿一下子撞开死路,如预期一般轰地炸出了一片璀璨。 看得多了,就当真了。 为什么不能当真? 他俩贴在透明的玻璃墙内探头观望,终于一脑门磕上对方,撞了个面红耳赤。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俞绥说。 晏休转头看向他,眸光沉到眼底,像要把人印到里面去,很久才轻闪了一下。好像在纠结,大摆锤在两个极点飞快甩过,晃晃悠悠地停在两者之间,左右徘徊不定。 可他看着俞绥,极其克制的理性逻辑崩了一个角,早就劈里啪啦地散落了一地。有一会儿的光景里,他的聚焦点将俞绥的模样刻画了一遍,那人站在晨光里,什么也不用做,只稍动一下嘴,就已经特别过分了。 俞绥的手轻捏了下脖颈,在等待中抿了下唇。终于听见晏休埋藏在深处,闷闷滚出来的单字音,很轻地嗯了声。 有很多很多人看着他们,有很多很多人创造了平行世界里或并肩或拥吻的他们,他们彼此纠缠,沉沦在数不尽的亲昵中,甚至于把暧昧分撒到他们身边,勾得心怀鬼胎的人频频侧目。 俞绥一下子捂住了眼睛,背过身额头贴着冰冷的铁杆,一声不吭了。 他聪明过头,顷刻穿透这条半夜才发出的信息,把心思挂到那棵木头身上。 可惜俞小少爷莽归莽,皮下细胞却跟不上少爷坚强的灵魂。 突如其来的沉默在晨光下盖满寝室,拥挤的桌椅和七零八乱的鞋抹了层柔光,都变得憨厚暧昧了许多。 晏休好像终于拿累了,无言地将体温计搁置到桌上。他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手肘搭在桌面上,有一会儿的间隙看了眼那只贴着铁杆收起羽毛的小孔雀,又落到咕噜噜冒泡的养生壶上。 他想起前半夜,数着两分钟时长默默卡在最后一秒撤回消息的时候。 其实应该问为什么这么说。 俞绥乖皮相下是颗滑不溜秋的灵魂,他永远给自己留足了后路,即使偶尔憋着性子嘀咕时也不忘给自己留下一条安全的向后落脚点,以至于一切都变得模棱两可,似是而非。 于是晏休也效仿他,在无人知晓的时候甩下他的嘀咕。 贴着栏杆那位闭着眼睛,听着一阵一阵的咕噜咕噜声,沙哑着嗓子开口:“......晏休,水开很久了。” “……” 片刻后椅子拉开,随着滴一声,晏休拎着养生壶放到桌子上,他走到俞绥背后,伸手拿走了那个水杯。 脚步声抬起又落下,从桌子到洗手池,又从洗手池到桌子,到俞绥身边。倒水声也是清脆的,那杯饱含生活气息的养生水泡在磨砂的玻璃杯里,送到了俞绥的手上。 俞绥的肤色和水杯也是极其相称的,他莹白泛着粉色,指尖也特别可爱。 晏休清冽的嗓音渡了层雾色: “......又睡不好了?” 要不怎么会半夜起来看信息。 俞绥清了清嗓子,端着那杯养生水抿了一口,很随意地笑了一下:“不是,昨晚没关窗。晚上吹到风,就冷醒了。不过那时候太困了,其实只是记得有看过这句,但是起来的时候没看见,就在想是被撤回了,还是我日思夜想,所以梦里自己给自己造个谎。” 他终于不委屈了,可还是巴巴地见缝插针卖了一个惨。 晏休的手揣进口袋,默默掏出了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到里面的糖果递给俞绥,像某种无声的讨好。 但俞绥现在深感自己身价水涨船高,屈指轻刮了下鼻尖,觑了眼那块波点的方形糖果:“又是哪个女生送的?” 晏休的手一顿,僵立在半途回也不是送也不是地停了一会,他满面空白,看样子也想不起来口袋里为什么会有一块糖果。 他幽幽地看着俞绥,勉强冷静地解释:“应该不是女生送的。” “你记不住人家女生也正常,那么多呢。”俞绥说。 “......真的不是。”晏休蜷起手指,拧着眉回想。 不是记不住记得住的问题,他可是纪检部部长,除了学生会和他同部门的人,鲜少有人看见他不躲的。 能神不知鬼不觉往晏休口袋里放东西的,除了不科学的存在之外,作为晏休的同桌,俞绥就是第一个怀疑对象。 想了一会儿,晏休想起来了,他捏紧糖果拢进手心,很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个是上一次你想走后门的时候给我留的赃物。” 他看着俞绥,又说:“没有女生。” 这么一算其实俞绥走后门的次数实在太多了,漂亮的少年人玩起赖来鲜少有人能够顶住,晏大部长一数,发现睁只眼闭只眼的记忆纷至沓来,已经不能计数了。 这下俞绥也想起来了,他张开口又闭上,干巴巴地哦一声,在晏休的视线下隐隐崩不住,最后仰头喝了杯子里的水,脖颈仰出醒目的线条。 晏休在那线条上扫了眼。最初学绘画的时候,老师告诉他们,这个世界由点,线,和面构成,画着画着就会发现,看哪儿都能看到点,看哪儿都有线条。但他们不总是看的。世界之所以丰富多彩,在于它的捉摸不透。要是看什么都剩下单调的原理,那世界就不是世界了。 晏休总看俞绥,一部分是为这个男生与生俱来的皮相优势,一部分是为了他偏到北冰洋的心,却从没在那些点,线,面上单纯地停留过,它们在活动,每一帧都是他喜欢的模样。 他想起阶梯教室里男生白皙的脖颈。青涩的喉结触感像冰皮的糍粑,他记得那会儿俞绥喉腔散出不自知的轻哼声。 水杯忽然磕到桌面上,稳稳地推到里侧,俞绥在那个未拆封的大箱子上轻挠了两下。 晏休一顿,目光尽数收回。 在上课期间里,寝室楼的少许音响跟教学楼一致,走廊外传了道上课铃,悠悠扬扬晃过空荡的楼道,啪唧一下,让宿管大爷给关了。 俞绥醒了,没有生病。 晏休人也探望完了。 他们该回去了,但是上课铃都过了好久,也没人走向房门。好像谁先拉开那道锁,谁就破坏了横在他们面前这道天平。 晏休的视线顺着他的指尖,屈尊光临了那个未拆封的纸箱子。纸箱子里面估计用一层泡沫纸裹住了里面的东西,那东西估计还是一个箱子。 他没忘记昨天俞绥就是为这个东西溜出去的:“那是什么?” “礼物。”话赶话了,俞绥没瞒着,他冲晏休看了一眼,“给你的生日礼物,你会满意的。”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一起。俞绥撑着桌面那只手旁边多了一只手,晏休似乎想够那个箱子,让俞绥中途拦住了,他哎一声,说:“虽然我很想让你现在打开,但是不行,时间还没到呢,你生日的时候再看吧。” 他手扣着他同桌的手,还抽神想了一下,原来晏休这种万年冷体也有发热的时候。 “好。”俞绥不让看,晏休就不看了。晏休手腕轻动了下,俞绥就松了手,然后被晏休反手扣住了,只轻抓了一下,两人的手落回书桌上,手腕抵着手腕。 俞绥偏过头,视线在那儿落地扎根:“......你还没说你想要什么,还没想好吗?” 他盯着晏休腕骨那一块,有心想往晏休的手腕上也栓一根红绳。晏休似乎在想,俞绥不想打扰他。 过了片刻,才听见晏休说:“想好了。” 后一句低的像耳语:“早就想好了。” 他注意到晏休往他这一边侧了些,那是个微微俯身的动作。 俞绥抬了眼,喉咙又紧了。 这样不好,大少爷心说。 他从没这么清晰地近距离地看过晏休的眉眼,很突然地发现晏休的眼睫毛也很长,很细,末梢有些直,才会给人他寡情的错觉。 俞绥在那上面停留了许久,垂下视线,落到他鼻尖以下,他在“多早”和“是什么”中间挑选了一下,谨慎地说:“......我给的起吗?” 晏休看着他,目光靠近了反而失去了聚焦点,显得有些漫无边际。 他察觉到这人的小心翼翼,那只相抵在桌面的手便稍稍抬起,扣住了俞绥的手腕:“你说呢。” 他把问题抛回去,却没有给人回答的机会。 细数起来其实没人记得是谁先靠近的,只记得那个距离近到不行,近到睫毛好像能扇出风,呼吸好像能刺人脸。 只记得触感柔软,炽热,还有小心翼翼。 大朵的云彩让开道,晨光一度一度光照学生寝室楼。它不是有意忽视这一块区域,是他们有意忽视它。 远处响的不知道是钟声还是铃声亦或者是操场上微弱但坚强的口哨声,校园四处鸟语花香,他俩亲吻对方,身侧静谧得只剩心跳声。 - 第三节 课下课铃打响,才有人看见俞绥和晏休一前一后出现在教学楼。 杨飞文原来都打算直接请校医了,听见有人说俞绥上楼了才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等人上来,在俞绥胳膊上轻轻一捆,兀地又缩回手:“这么烫?” “太热了。”俞绥说着,余光瞥了眼旁边。 他有点好奇晏休的温度,探手过去抓住他手腕,入手凉凉一片。 是我太不淡定了么。大少爷自我反思。 结果这热度持续了很久都没有下去,因为不淡定的某人像个随时发热的故障机器,想起来就热一下,引来同台表演的那帮人频频侧目。 他们忧思太重,大少爷便晃去了厕所,鞠了一捧水泼到脸上,顶着一脸水回去。 晏休递了张纸巾给他,视线在他面上落了一会。 俞绥捏住纸巾,趴桌上不动了。 桌肚里的手机一下轻震,俞绥握住手机,转头看了眼刚才碰了几下手机的那人。 他垂目看手机。 [人间木头已撤回一条消息。] 人间木头:[那就当真吧] 俞绥倏然转头。 晏休注意到他的视线,低声解释:“我只是补一句......已经撤回的,再发也不是原来那一句了。” “……你很会啊,晏休。”俞绥看着他半响,翻倒出那句,“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晏休也看着他:“你说呢。” 这本来就是个随口反问,说完两人却齐齐一顿。有人抱着书本从他俩身边经过了,俞绥才清了清嗓子:“我觉得是啊。” 他想了想:“那我以后,就要换个身份走后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来话长,十一的早晨我搭上交通工具,跟邻座的朋友分享了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我作息规律的时候,大概就那么点儿高的时候......那时候写数学作业,写着写着就睡了,趴在作业本上,睡得特别香甜,还能在梦里完成所有的作业。可能是因为实在非常缅怀那个时候,昨晚历史重蹈覆辙了,有月亮作证,这个作者真的不是故意睡着的,这个作者只是复习历史而已,这个作者也没有在狡辩,嗯。 第45章 晏休安静地看了他一会,抬手在他的后脑勺轻拍了拍,对违纪小能手在这种时候还要搞灰色交易的行为表现了微妙的不爽。不过如果他点头的时候不那么纵容的话,看上去会更有威慑力一点。 可惜俞绥好不容易到手的金卡还没使用过,他们就通通被辆车拉去参加比赛。 衍都举办在G7前的暖身小比赛名字特别长,全称叫衍都市第4届中学生什么什么比赛,后面跟着的指导教师列表也很长,那些名字后面还跟了各种各样的履历。 填离校情况说明那会儿,俞大少爷抄了衍都两字就累了,连笔带说明地一起送到了晏休手里。 这年衍都的春天特别短暂,冷空气拖拖拉拉很久才离开,不冷不热风轻气爽的时间短到不需要买那个季度的衣服,他们还没来得及好好判断是不是真的到了感性上的春天,就有了皮热的苗头。 俞绥怕冷也怕热,气温刚有上升的趋势,就大剌剌地换上了宽大的短袖。谁知道那天早上气温给他们开了个玩笑,早晨集合以后飘了两分钟的小雨,空气一下子凉飕飕的。 他蹲在做装饰用的假山旁边,冷风一过,他便跟着抖了一下,漫无边际地想,春天来了,春天来了...... “春天来了......我们几个孩子脱掉棉袄,冲出家门,奔向田野,去寻找春天!”朗诵组的那群人站了两排,面朝着假山哗啦啦直下的假瀑布,声情并茂地开嗓子。 大少爷冷也懒得打开箱子把外套扒拉出来,宁愿蹲在假瀑布边上,让水汽扑了满脸。 杨飞文看他这样怪可怜的,再一想出发之前俞绥才让疑似感冒给闹得在寝室里躺了三节课,就说:“你要不先盖我的外套?” “不用。”俞绥慢吞吞地说,“等会就不冷了。” 他这么自信,杨飞文疑惑地掏出手机:“天气预报说等会升温吗?” “......” 没等杨飞文从天气预报里看出个什么来,晏大部长那道清冽的身影从大巴车底下一晃而过,径直走到了这边,胳膊上还搭着一件外套。 他走到俞绥身后,提着外套的帽子往俞绥脑袋上一盖,皱着眉把大少爷拽了起来。 晏休下巴一抬:“进车里等。” 然后他余光看见杨飞文的手机屏幕,微侧了下目。 杨飞文特别自觉地伸出手机,让他看上面的气温表:“绥儿刚才说过会儿就不会冷了,不过我看今天最高温和最低温都没变......” “过会儿就不冷了?”晏休重复了一遍,目光往旁边那人面上扫了眼。 俞绥幅度很轻地抽了抽嘴角,他花了两分钟的时间表演被冻坏了的可怜样,好不容易才从晏休手里骗了件外套,转头就让人给拆了台。 但他面对晏休的时候神色如常,爪子往晏休的胳膊上抓了一下,还小小地抽了下鼻子,抬眸看了他一眼。 晏休轻啧一声,领着俞绥回车上。 拆台专业户紧跟他俩其后。 最后的一排座位堆着其他人的书包和行李,空出两个位置,成了非常隐蔽的空间。然后这两位置让俞绥和晏休给占了。他俩往后面走那会儿,不知道谁带头吹了声口哨,四周便接二连三响起窃笑声。 带他们的徐教授人过半百,是中瑞混血,跟学生的代沟有好几层,听不懂这一车子的兔崽子在闹什么。不过他喜欢热闹活泼的氛围,非但没有制止,还跟着拍了掌,吹了声口哨。 这帮人笑得更大声了。 俞绥抬眼记住了好几个起哄最凶的面孔,伸手指了指,然后特帅气地把晏休往离座推。 “哎哟。”一个女生捂着嘴笑,“绥儿好A哦。” 邻座的另一个女生立马邀功:“所以我一直站的上绥下休。” 晏休听到这,终于后知后觉这人刚才一直让自己走前面是为了什么,瞥了他一眼,然后别开了脸。 大少爷非要耍刚才那个帅,推人的时候磕到了旁边的箱子,这会儿伸手揉了揉那一块地方。察觉到晏休的反应,俞绥很敏感地转过头,正好看到晏休没来得及藏好的那抹笑。 嘲笑吧,是嘲笑吧! 俞绥没好气地啧了一声。 车子发动之后,俞绥戴上耳机翻找音乐。界面顶端弹出消息那会,他直接点了进去。 是班里那帮人在嚷嚷。 车开以后不好再大声吵吵,他们就转战到线上。因为转成了特别熟悉的班里同学,玩笑也开得十分嚣张。 梁文:[@鱼闲罐头你俩在后面搞出大动静的时候我们要不要装作没听到?] 杨飞文:[那不然还能怎么样?] 易田:[矜持一点] 舒熠:[这不好吧,这是在车上啊] 舒熠:[@人木纪委,偷看违反校纪吗] 易田:[?真敢想!] 杨飞文:[你赢了,反正我不敢看] 俞绥:[......] 晏休顺着他的动静往他屏幕上看了看,对上满脸一言难尽的俞绥。 俞绥也看了他一眼,抓着手机说:“他们把咱俩想的那么不文明,我现在就抨击他们。” 话是这么说,俞绥“抨击”了半天,对话框里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只有数不尽的点,导致那帮畜生更变本加厉了,不在场的文三班学生都冒出来凑热闹,想看官配又闹出了什么大新闻。 那帮畜生当然不可能真的跑到后座来,俞绥和晏休也当然不可能闹出大动静。 但俞绥还是不知道该发什么。 他就是觉得亏了,明明什么都没干呢。 正想着,素白的耳机从他眼皮子底下递了过来。 晏休戴着一边耳机,白色耳机线在他俩中间挂着。他捏着另一侧的在俞绥面前晃了晃,看俞绥没有反对,便伸手指勾走俞绥的,把自己的耳机换了上去。 低缓的音乐便传了过来。 怕耳机线扯掉,俞绥撑着椅子,往两人中间挪了点,胳膊跟他的贴到一起:“什么歌?” 晏休直接把手机给他看,然后伸手在俞绥打了半天点点的屏幕上戳了几下,把那些点都删了。 车子过了道坡,俞绥顺着惯性,半个身子都挂到了晏休手臂上。 他一手抓着耳机,一手抓着晏休,朝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 窗也拉上了,这里真的很隐蔽。 其实挑这个位置的时候真的没想干什么。但是可能是被起哄过了,老觉得不干点什么有点亏。 晏休也朝他看了一眼:“不打算起来了?” 俞绥赖唧唧地靠了一会,默默地坐直身体,闭了闭眼睛。 其实他还在满足感的后劲里,但一次也没好意思正儿八经地把那称呼叫出口。就是忽然喜欢上瞎琢磨,一下子琢磨出许多曾经被忽略的,细枝末梢的事来。 他想到至今还撂在他屋里的那签筒,想到让他纠结过一阵的“我不是神,我只是不用算”,那是挺早之前了,晏休挺早就那啥他了。俞绥想到这,感觉手机被抽走了。他顺势挨过去,想看晏休要发什么。 但是晏休什么也没发,就是放在手心捏着,替他摘了连接在上面,现在显得多余的另一副耳机。 然后他微微偏头,细碎的眸光从半睁的眼睛里投下,引诱似的。 俞绥忽然就知道了他的意思,伸手抵住前面的椅背,略一顿,凑了上去。 大的动静不能搞,他们可以搞没动静的。 坐在前座的同学好像一路在追剧,不知道看到什么激动人心的环节,激动地撞了椅背。 呼吸交错间,两人俱是一颤,一触即离。十分短暂,但是已经足够刺激。 俞绥又从白团子变成了红团子,有些儿呆地坐在那儿,爪子紧紧抓着晏休的衣角。 晏休看了几眼,感觉大少爷快就地升天了,没忍住问:“很难受?” “......” 俞绥舔了下唇角,那是个试图回味的动作,他没看晏休:“......部长,这叫害羞。” 晏休:“......” 他问的当然不是这个,他只是觉得俞绥好像在算计什么。想了想,晏休撑着椅背,垂下的手指勾了勾俞绥的后颈,那模样看上去好像想再来一次,看看大少爷是不是能更羞臊一点。 但是这段路不太平整,车子动不动颠簸,他再这么凑上去可能会磕到俞绥的门牙。 耳机线连着他俩,荡着两颗轻飘飘的心。 群里有人后知后觉地嚷嚷说:[嘿,我刚才登贴吧,看见官配楼又炸了] 却没招来多大的轰动,易田甚至习以为常:[要不怎么叫官配嘛] 那人说:[不知道你们谁拍了绥儿甩纪委那一下,现在都在刷绥儿很A] 杨飞文:[@鱼闲罐头看,夸你] 杨飞文:[刷上绥下休那个?我看到了!] 易田:[......] 易田:[诸位发言的时候请好好想想,计分表在谁手上拿着!] 舒熠:[我站纪委!] 俞绥偏头看了眼晏休,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在班群刷出成片聊天记录的时候冒了个泡:[我站俞绥] 正主下场,班群里笑翻了,特宠地给俞绥刷了一排齐刷刷的可以啊绥儿。 晏休看着他发了这些,轻飘飘地在大少爷脸上落了一眼。 群里都在喊晏休。 易田:[@人木晏哥,不能让他们再嚣张下去了!] 舒熠:[晏哥!告诉他们谁才是老大!] 梁文:[你们怎么这么固执。] 杨飞文:[晏哥对不起,这种时候我必须挺绥儿] 他们莫名从这里头咂摸出了乐趣,一时吵得不可开交。其实没人觉得晏休会发言,晏休在班群里活的特佛,只有群体通知的时候会出来支一声气。 所以新消息弹出来那一会他们下意识没反应过来这是谁。 这人头像特新,没人见过,是个戴着斗笠的垂钓人,钩子下方是条鱼。 这鱼他们倒是见过,刚还看见俞绥那个抱着鱼的头像呢。 这人特闲散,字都没仔细打,只是截了屏幕,裁出刚才刷满屏的那部分。 人木:[站俞绥] 第46章 “......”班群刷出整整一列问号。 前面的座位传来轻微的躁动声,跟随这一行列的老师中有人呵斥:“站起来干什么,车开着呢别乱动,安全常识学到哪里去了?” 被呵斥的人很尴尬地委屈上了:“我没站起来,我只是转头看一眼。” “看什么看一眼。”这些老师里有个在学校就一直带着这些学生的,基本上从他们入学以后就跟着带到现在,跟他们相熟,说话也不客气很多,“说的就是你,杨飞文,你安全带呢?怎么我们座位后面有大新闻值得你杨记者现场报导吗?还说什么看一眼,你头都快拧成一百八十度了......唉我年龄大了,真看不得这种残忍场面!” 大巴车上这才安静下来,班群的界面停留在那一大片滑稽的问号上。 俞绥盯着晏休发的那两行内容很久,截图存了下来。他怀疑晏休根本不知道他们在争个什么,于是扬着手,屏幕在晏休面前晃了晃。 然后忽然很后悔,默默地把手机揣到口袋里。 这内容超纲了。 俞绥揉了揉耳朵:“瞎凑什么热闹。” - 比赛租借了衍都一家戏剧院的舞台,许多学校都选择提前一天到这个地方。 二十六中跟他们一比起来,好像是最后一个抵达的。预定的酒店楼下已经能看到一些别着其他学校校徽的学生走来走去。 但他们下车的时候,看见另一辆大容量的大巴在他们身后停下,上面撩开的车帘里露着一张张学生的脸。 “圣皇附中衍都分校区国际部的来了。”有个扛着大体积乐器下车的男生停在半路休息,看见后面的大巴车,撇着嘴说。 他身边的学生回过头看见,表情晴转多云:“还真是他们。” “走快点吧,我可不想正面跟他们碰上。”同行的一名男生怼了怼旁边的兄弟。 于是他们下车的速度快了不止一星半点,赶在晚来的那辆大巴车找到停车位之前通通跑进了酒店里。 两人一间分房,跟随的总管季老师让他们现场自己分配一下。 俞绥看见杨飞文拿房卡之前犹豫地看了自己一眼,他刮了下鼻尖,眼睛朝晏休的方向看了一眼——晏休已经过去拿房卡了。杨飞文看他已经有了分配,转身就找了另一个男生。 这次恰好每个班来的学生都是双数,好分配,花费的时间不长,他们拿好房卡分批上楼的时候,圣皇附中衍都分校区国际部的学生才刚刚从门口进来。 周围有人隐晦地轻啧一声。 附中的校服做的是英伦风格的小马甲,放在一帮还穿宽厚运动校服的学生里特别显眼。其实除了这一次和他们抽上对手线的二十六中之外,其他学校对附中的感情也很微妙。 一方面期待附中的表演,想看他们怎么碾压二十六中,一方面又暗自里希望有人能压一压附中的风头,省的他们出场都仰着头,一副用鼻孔出气的模样。 “绥儿,看他们前一个班走在前面那个,就是勾宇达和周一加,后一个班走在中间里的,叫钱瑞沉......”杨飞文在俞绥边上眯起眼做实况转播,“钱瑞沉好像是这个学期才转进附中的,学费全免进去的那种,应该是一匹黑马!” 俞绥:“......” 他推着杨飞文后背把他推进电梯:“我长了眼睛。” 就这几个人名,这帮人这阵子说了好几遍了。 明明口上都承认这就是一场小到不行的小比赛,就连赛制设置得都有些儿小儿科,就是顾名思义的暖身友谊赛,给各个学校一个把学生都拉出来遛一遛提供的一个机会,偏偏抽到附中之后,一个个精神紧张,天天跟间谍一样蹲守附中的学校贴吧和论坛,强行记住了很多无关紧要的点。 电梯人满,站旁边的晏休抬手把俞绥靠外的手拉到底下,摁下关门键。 附中那帮人早就注意到提前他们下车的二十六中了,只不过一直没有要跟他们打交道的意思。直到有个女生侧目看见拢上的电梯门,脑子里把最后一秒看见的人脸对照了一遍,迟疑地说:“我刚刚怎么好像看见俞绥了?” “我也看见了。”她身后的女生说,“我还看见了另一个老熟脸......你知道晏颍的堂哥晏休吗?” “他们俩怎么会在二十六中......” 底下的议论纷纷俞绥浑然不觉,他右手垂着,维持着那个被晏休拽下来的姿势没变,另一只手抓着手机翻看。 晏休的手也没撤开,手背跟他贴着,正垂目看腕表上的时间。 易田忽然想起俞绥就是附中小初毕业的,问了句:“绥儿,那里面是不是有你熟人?” 他们刚才进电梯的态度都很不客气,摆明了不想跟附中的学生多交流。但是如果那里面有熟人就不一样了,易田为自己刚才没有想到要给俞绥腾出时间跟老朋友打交道而有些愧疚。 俞绥的回复却很懒倦,比她还不确定:“......有吧?” “......”易田艰难地抬手抱拳。 初来这天没有什么特别任务,只有晚上在酒店会议厅一个短暂的比赛方欢迎仪式,就是一个开赛典礼,领导介绍都能占一半时长的那种,晚上七点多开始,结束之后学校的老师还会单独给他们开个小会。其余的时间留给他们打理和收拾。 二十六中抵达的时候就已经将近六点,他们只有进房间放下行李,坐一会儿就可以下楼吃饭,然后直接去晚上的会议厅。 一进房门,刚才电梯上装傻装失忆的俞绥就勾住晏休的脖子往下带:“附中有你熟人啊?” 晏休比他更纳闷:“没有。” “真的?”俞绥说。 晏休拍了下某只臭不要脸往他喉结上扣的爪子,他给俞绥这么一问,自己也不太确定,冷不丁卡壳了:“......” 俞绥撒了手,盯着他。 晏休配合大少爷时不时抽一下疯的戏瘾,轻扯了嘴角:“我不认识他们。” “哦——”俞绥指了他一下,表情上明晃晃写着“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渣男”。 还没完没了了。 晏休直起身替俞绥把挎腰的运动包拿下来一起放到衣帽架上,话锋一转,干脆顺着说:“哦,认识,特别熟,以前关系很好。” “......”俞绥还真呆了一下,眼巴巴地盯着他,半响后接收到晏休一言难尽的眼神才回过味来,当即扑过去伸手掐他。 两男生凑到一起去就是个灾难,动不动就能打起来,到最后行李也没收拾到,休息也没休息,其他同学来敲门催人了才对着镜子随意沾水抓了下头发出去。 典礼很无聊,还好二十六中的位置在人群中间。老师们看管的重点通常放在前排和后排,不怎么管中间的。余下的徐教授和季老师根本不管他们在底下怎么玩,只要声响不大,不影响别人就行。俞绥垂着眸,手指从手机屏幕上飞速划过。 他本来想上贴吧来看看有没有人发这次附中参赛学生的分系表,不过可能时间太早,没有人来得及整理。 于是顺路拐去了官配楼。 这种感觉很奇妙。 前天晚上他睡不着,登小号上这个地方发了一个原地跳舞的小熊的动图。 还有一个写着“你们嗑的CP”是真的这种图片。 这两张图随处可见,并不稀奇,很快就淹没在无数的回帖里,一点儿注意力都没有引起。 就跟他俩现在藏在光天化日底下的关系一样。 唯一回复那两个图片的也是个等级很低的小号,他发了两个问号。 俞绥刚才拿晏休手机的时候才知道那条滚键盘ID的就是晏休的账号。 他把那俩问号截图下来,发到置顶的聊天框里,然后回到贴吧继续往下翻。 今天引起轰动的是晏休的微信头像,那个钓着鱼的垂钓男孩,还有晏休在群里跟的那句。 俞绥只瞄了一眼,先摸了摸耳朵,这才继续往下翻。 14555楼:[那些尝试大胆对照画情头的人呢?] 14556楼:[合理怀疑他们逛贴吧了,我上次无意看到绥儿手机里这个app图标,懂——吧——] 14557楼:[不要强行拉凑,他们只是关系很好的兄弟而已] 14558楼:[楼上混进来了个什么东西?话说,是我们咸鱼罐头开始礼尚往来了吗?] 14559楼:[虽然我很想认同,但是俞绥画画......这不靠谱] 14510楼:[不是吧,不是吧,承认部长就是画了情头这么难吗?] 14511楼:[难,活久见] 14512楼:[此头像名为捕鱼达人,代表着部长这学期紧盯绥儿不让他违纪的决心] 14513楼:[谁上谁下没关系,一种姿势而已] 14514楼:[合理,跳脚的都是那啥] 14515楼:[和谐校园贴,发言请谨慎] 俞绥再次点开置顶聊天框,冲着那个头像盯了两秒。 旁边的晏休朝他扫了一眼,发现他正盯着和自己的聊天框发呆:“......想说什么?” “没。”俞绥说,“我研究一下你的头像。” “......”晏休薄薄的眼皮抬了下,落在他脸上,盯了有几秒才问,“怎么样?” 俞绥:“什么怎么样?” 晏休一顿,感觉自己好像误会了。 俞绥语气诚挚:“我就是在想,我的狗爪子能不能照着你这个描一张。” 那样四舍五入算他也动过手了。不过俞绥很快想起自己惨不忍睹的画技,觉得自己注定跟画笔有缘无份,所以只是随口扯皮而已。 晏休一脸微妙:“......” 大少爷叭叭完几句,发现晏休没给他回应。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晏大部长问他怎么样时语气里细微的小心翼翼,倏然闭了嘴。 这一秒的凝固,双方都没吭声,然后晏休偏开了头。 嘿? 俞绥抬手,不动声色地揪住他的衣服,语气比刚才更加诚恳:“......画的非常好,真的,尤其是那个只能看见下巴的捕,哦,垂钓者,他非常像我头像的对象。” 第47章 “......” 俞绥说的每个字眼儿都往人心坎上敲,总能哄得人服帖。晏休看了他一眼,头一回有点烦这里人声嘈杂,众目睽睽。 俞绥继续说:“你画的每一张我都很喜欢,真的。” “知道了。”晏休说,打断了大少爷变本加厉的拍马屁。 晏大部长比想象中的好哄,俞绥的手被晏大部长反扣在手心捏了捏指骨。 俞绥话音戛然而止,他眯起眼,也反手抓了抓晏休。 会议厅只打了前排的灯,后面一片昏暗。他们座位紧密,座位底下黑咕隆咚得什么也看不见,他俩的手就藏在座位底下交错扣着。 台上现在感谢的是此次第五个学校的校领导和老师,那些领导和老师站起来,四处鞠躬或者打招呼,前后用了两三秒的时间,然后坐下去。 接着是第六个圣皇附中国际部,校名字刚起个头,后面就有学生拍座位拍掌拍大腿哄叫,像演唱会应援一样,有人连灯牌都拿出来了。 主持的老师起初被他们吓了一跳,大抵是因为前面的学校都太严肃,突然来一个活跃的学校,转变得猝不及防。他们的校领导却习以为常,看上去不以为意,主持方就顺势说:“看得出来是玩艺术的同学了,都很有活力啊!” “草!”杨飞文扒着椅背猛地转头,没注意到后面两人因为他着突然回头迅速撒开的手。 杨飞文手里抓着两蓄势待发的发光小灯泡,面露杀气地说:“他们刚才是不是偷听了我们的计划!怎么学我们!” 次序表上二十六中正好排在圣皇分校附中国际部的后面。前不久下楼之前,这帮人才贼鸡贼地预备要在二十六中校领导站起来那个时候“给牌面”,这下附中先来了这一手,他们后面再紧跟着再来一次,就有一种“跟风”和“借鉴”的意味了。 这个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二十六中这批人都不爽地皱起了眉:“他们真不是故意找事的?” 俞绥跟晏休对视了眼,抬手把已经招来其他学校老师注意力的杨飞文按了下去:“应该不是,附中以前就是这个风格。我们运气不好正好排后面而已。” “那怎么办。”有人问,“那我们还喊吗?” 俞绥:“喊吧,我们在后面也有优势。 “我们可以喊得比他们热闹。”易田立马说。 这帮人立马斗志昂扬,带乐器的把乐器都掏了出来。 季江武刚才就注意到他们的动静了,他看见这帮兔子崽子叮叮当当地摸手机调闪光灯,俨然打算等会给校领导一个惊喜。不过他们对学生活跃的性子从来都是包容的,并没有要管他们的意思。所以他只是吐槽了一句:“怎么还有带铜锣的,过分了啊!”就捂住了耳朵。 徐教授更过分,他特兴奋地融入到学生集体中,跟他们讨了一根棍儿。 后头圣皇附中的声音渐消,二十六中几乎接着这个尾音扬起声音,锣鼓声笛声和呐喊声,非常有节奏感有秩序,就是声响动静特别大,跟打仗似的。他们这帮人探头探脑地往前看,看见德育处主任回头指了他们一下。 主持人介绍二十六中校领导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后头附中的位置,有个男生骂了一句脏话,但没想到主持人介绍二十六中的这一模块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二十六中这一片动静顷刻消失得干净利落,整个会议厅就他那声“草”特别扎耳且颇具喜感。 满座一寂,学生间四处爆发出笑声。 俞绥回头看了眼,正好看见骂脏话的男生和他旁边特立独行的男生——他胳膊夹着根细长的指挥棍,正遥遥地望着他。 周一加和勾宇达。 俞少爷小初那些年也是左右逢源的风云人物,算上今年也才从附中毕业两年而已,附中那帮老人还记得他。曾经隔壁班的蚯蚓是一批,现在勾宇达这些人又是一批。 比起蚯蚓那样让俞绥压根儿记不得的小跋扈,这俩是真的跟他同班,还跟他同台比赛过,不过他们也就止步于认识。 勾宇达似乎是想跟他说什么的,不过没等俞绥看清他什么意思,后脑勺被晏休兜着转了回去。 俞绥一脸懵地看着他:“干嘛?” 晏休面色如常:“左顾右盼搅乱纪律要扣分。” 俞绥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金卡这么快就失去效果,还没捂热的晏大部长转头就扬言要扣他分。 但他也不慌,反应了两秒后啊了声:“真不是因为别的男生给我暗送秋波?” 这用词怕是不想过了。 “......”晏休薄薄的眼皮抬了下:“暗送秋波?” 俞绥立刻改口:“也不算,隔太远了我看不清他什么意思。” 晏休哦了声,说:“那就不是。” 俞绥:“......” 他觉得有必要提醒晏休:“你这算不算公报私仇?” 晏休颔首,居然认了:“算。” 俞绥逗人逗到一半把自己噎了一下,默默摸了一下脖子。 - 典礼的后半场例行公布这次比赛的规则,他们非常规赛,而且属性混杂,所以分了三个赛场,时间不同,全程时间共两天,赛程只有两轮,第一轮过后比分偏高的学校进入第二轮决赛。 学校单独开小会的时候聚集在酒店的走廊里,季江武站在中间,叮嘱了一遍他们晚上好好作息和再一次检查该带的东西有没有带,然后才下发时间表,把他们都放回去。 “对了。”季江武点了下器乐的几个男生,最后落到杨飞文和俞绥身上,“你们平时怎么闹腾就算了,今天晚上绝对不可以再瞎来,不许熬夜打游戏,我晚上会登录游戏账号看你们在不在线,还有可能会跟你们德育主任一起逛走廊,谁要是在线,还有哪个房间有动静的,被我发现后果自负。” 这次是衍都各个学校展现内秀的盛大典礼,这帮人不管原先自愿还是非自愿都为了这次准备了很久,累得每天晚上要用热水泡手,就算季江武不说他们也不会乱来。 再说季江武已经啰嗦好几天了,他们犯困地打了哈欠,杨飞文忍不住抖机灵:“知道了鸡妈妈。” “噗。”这帮人别开脸直乐。 “鸡什么鸡,我说的就是你。”季江武矛头十分精准地转向他,顺便连坐了俞绥,“还有俞绥,前几天那天气都能着凉的是不是你?” “......” 这消息季江武都能收到,一看就是从狗仔杨飞文那里收的。 俞绥觑了眼心虚的杨飞文:“我今天会关好窗户。” 他手背在后,老老实实的,特乖。 季江武曾经也被他这模样糊弄过,那时候俞绥也是乖乖地答应他好好练习,转眼就跑到小卖部吃香的喝辣的。所以季江武现在看他这样反而更不信任了:“谁跟俞绥一个房?” 晏休抬了下手。 季江武诧异:“哦,阿文你这么快就失宠了?” “屁。”杨飞文嘴快,“他才是正宫。” 晏休:“......” 俞绥原本背在身后扣晏休衣角的手无声地垂到身侧,他还往旁边挪了一点,给晏休留了个露脸的空间。 季江武点了下头:“听说了。” 众人又嘎嘎一通乐。 晏休没吱声,询问地看着季江武。 季江武对俞绥不放心,但是对晏休是真的放心:“你们同学间要互帮互助,晏休你记得别让这家伙偷偷啃些重口味的零食,另外就是空调,窗,被子。还要泡手,按摩。” 晏休都听了,点了下头:“嗯。” 好不容易把季江武送走,几个跟晏休一个地方比画的学生把晏休围了起来,抓紧时间问小技巧。 文三班的英语课代表赵茹也在这里面,挺羞怯地排队等着。其他也有些人聚在一起说话,器乐这边的反而回去得早一点。 俞绥估摸着他们这个架势短期内结束不了,便跟晏休说了一声,先回去洗澡了。 没想到洗完澡出来,晏大部长还被围着。 俞绥不急着进去,搭着毛巾倚在门口等。反倒是那帮人看见俞绥了,惊觉自己好像打扰晏休太长时间了,这才纷纷挥手告别。 俞绥正在进行当代年轻人百无聊赖的时候还执着抓手机进行的各种如同皇帝巡视疆土一样的活动,逛贴吧。他把热门的都点了一遍,最后再到官配楼扫一遍。 他俩这次出来就已经让官配楼叫了好久了,都在赌他跟晏休会不会一个房间。 俞绥用小号压了一个会,然后抬起头。他看见赵茹离开前红彤彤的脸,片刻后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俞绥刚出来那时候晏休就看见他了,现在他回来了从俞绥边上进去,俞绥也没反应。然后晏休后退一步,问这位大少爷:“站在这干什么?” 俞绥抬眼看他:“你说呢?” “......”晏休手搭他肩上把人推进去,反手关上门,几乎没停顿地让俞绥靠到门板上。 他似乎迟疑了一下,让俞绥给拽了拽。 然后他们很小心地在门口接了一个吻。 - 酒店单个房间的空间不大,两张床,电视柜,还有一个阳台。没有收拾的行李放在地上,衣帽架上挂着换下来的衣服。 俞绥在床上静坐着听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等漫到耳边的燥热退下去之后才蹲下去把他和晏休的洗漱用具拿出来,摆在桌上。 然后提着洗衣袋去敲浴室的门,闷声说:“你衣服拿出来,我送去洗衣房。” 水声停了一瞬,门打开了。 晏休举了老半天,纳闷地嗯一声,然后他抹开挡住眼睛的水睁开眼,看见了俞绥的后脑勺。 大少爷背对着浴室门伸手盲接,手上下挥着。 “......”晏休想起刚才俞绥舔他唇缝的样子,再看这个后脑勺,有点想笑。 他说:“你手别动。” 俞绥定住不动了:“你放哪了?” 随即衣服放到了他手上,连带着那人带水汽的手,存在感特别强地从他旁边抽回去。 俞绥八风不动地把衣服一起塞进洗衣袋,看也不看后面的人,拎着两袋子出去了。 俞绥将衣服送进洗衣房,回来继续捣鼓剩下来的行李。先把洗漱用具恭恭敬敬地摆到外面的洗漱台上,然后占据了靠右边的床。 微信有人给他发信息,是躺尸了很久的老同学。 勾宇达:[下来吗?] 勾宇达:[我们在楼下80柴柴撸串,都是老熟人] 酒店楼下就两家店铺,一个24小时便利店,另一个就这个80柴柴,柴柴从外观上看特别壮阔,是那种室内高雅的烧烤和烤肉店。照寻常学生的消费水平是不会去那里的。 附中这帮学生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特意显摆阔绰,居然跑到那里去聚餐。 而且还挑在比赛前。 鱼闲罐头:[你们去那里喝白开水?] 勾宇达:[?] 勾宇达:[不吃辛辣的也不喝酒,没有关系] 俞绥还是拒绝了,理由也挑得非常理直气壮和官方。 鱼闲罐头:[不去了] 鱼闲罐头:[学校不让] 勾宇达一阵沉默:[你什么时候听过学校的?] 不亏是老同学,这都记得。俞绥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并不记得勾宇达的什么特征,幽幽叹了口气。 鱼闲罐头:[也不是,但是纪检部部长在我旁边,扣分的] 勾宇达这才作罢,放下筷子跟同桌的女生们摇了摇头:“我已经叫过了,他们学校管的严,不让出来。” 女生们吁声,有些失望。 “果然学校越破管的越多。”周一加满面不悦地说。 一个女生问:“我看见晏休在他旁边,他现在是跟晏休很熟?” 旁边女生笑了:“废话,晏休是晏颍她哥哥诶,他们早就很熟了吧......你在想什么?” “我没想什么,是你在想什么。”女生回她。 然后这两人就闷头笑到了一起去。 - 水声又一次停止的时候,晏休搭着毛巾从里面出来,换了松软的家居睡衣,袖口挽到小臂。 水汽好像加重了他的清冽似的,俞绥抬头看了他一眼,翻面盖上了手机,动作有些仓促。 晏休顺着这动静看过去,问他:“怎么了?” “哦。”俞绥盖完手机就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质,自己心里吐槽了遍自己,说,“我姐发信息,让我比赛加油......也不知道她打哪儿知道的。” “你不想让她知道?”晏休闻言问。 “也不是,就是觉得奇怪。”俞绥刚反应过来有可能是汤瑛告诉俞贞的。因为他可以不跟家里说自己外出比赛,但是汤瑛和老晏却一定会知道他们这一行出来干什么。 于是他有些尴尬地抓了下头发,正想说点什么补救,不过晏休已经把注意力从这件事上转移开了。 晏休出来就知道这少爷把东西收拾过了。 洗漱用具摆放在柜子上方便拿,两水杯摆在桌上,两张床上都铺了毛巾被。 只是...... 他拎起毛巾被,扔到俞绥身上。 俞绥一脑袋问号:“怎么了?” 晏休瞥向他:“我要跟你睡。” 作者有话要说:- 第48章 俞绥大脑宕机,他拎着毛巾被,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干了怎么样一件傻事。 这个人。 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 是他刚弄到手还没捂热的早恋对象。 而他居然给他收拾了另一张床。 俞绥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应该挺傻的,但这称呼在脑子里冒出来的瞬间,愉悦感就飘飘荡荡地升到了旗杆上。 俞绥利索地腾开一个位置,哎了声说:“我忘了。” “......”晏休看上去想揍他,但是碍于挡路的行李繁杂,他没有急着干这事,只啧了声:“什么都忘。” 他勾着毛巾随意擦了擦脸侧的水雾,然后弓下身把箱子平摊放到另一张床上。 晏休的肩背形状特别好看,比少年人的挺拔多了些力道,撑得住绵软的家居服。 俞绥眯着眼看了看,低头翻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 俞贞就是跟他说了句你俩好好比赛,然后问他这边的环境怎么样。 鱼闲罐头:[都挺好] 俞贞:[嗯] 俞贞应该是跟他无话可说了,发了个转账,就结束了话题。 俞绥心里一松。 他以往总觉得俞贞可能更适合进部队当侦察兵,她太擅长从细节里挖具体——小时候俞绥收到的第一张告白小纸条就是俞贞发现的。 附中的小孩普遍早熟。但好在俞贞当时分清了单箭头方向,知道是人女生塞给俞绥的,俞绥没准都不记得人家女生长什么模样。 她坚信自己的懒蛋成佛的弟弟懒得情窦初开,坚信这世上能把俞绥那双眼睛撬开的人一定是神仙下凡,叮当猫转世,所以从没有在这些事上误会过俞绥。 但现在不一样。 他的神仙下凡了。 - 俞贞一个没有前后铺垫突然冒出来的“你俩”就让俞绥咯噔了一下。 他倒是没有想到更远的那一层,只是遵循本能避开一切不确定的因素。没有人在时态变化的初期愿意让外来因素干扰到自己。 晏休终于依照强迫症把行李规整到顺眼的地方,又去洗手台洗漱。 俞绥半躺着,瞥了他一眼,划开了游戏。 他不想太晚睡觉,所以开了一局可以随时终止的游戏。 同一层楼里,和他一样早早爬上床但是睡不着的大有人在,他们明知道要好好休息,但是平时作息时间固定太久,现在很难适应突然更改的时间表。 只是没睡着的那批人都在社交软件里面活跃,游戏列表空空荡荡。 俞绥换上枪弹躲在建筑物背后等待山那边的对手下来,忽然感觉床那边陷下去一块。 他用余光瞥了眼,晏休上来了。 俞绥手一偏,不小心打出一发响的,他一惊,立马掉头窜上车溜之大吉,身后忽然热闹的城里枪林弹雨。 好不容易跑到安全的地方下来,神枪手俞翻到一处没人的建筑里躲进墙角。 晏休关了房间的灯,留下这一侧床头的暖灯。他看了眼俞绥,又看了看似乎很紧张的游戏界面,然后没作声地碰了碰俞绥的额头和脖颈。 他手凉,初时摸不出什么所以然。又过了会,房间响起调试空调温度的滴滴声。 晏休再要抽回手时被卡住了——俞少爷低下头,下巴抵在晏休的手背上,两秒后才松开。 特别幼稚。 又特别可爱。 酒店的标准房虽然总是布置两张床说是双人间,但是里面床的大小通常是足够两个人一起睡的,他俩躺在一张床上并不拥挤。 这不是他们俩第一次一起睡,上一次是在俞绥的床上。只是这一次他俩还没困,只是上一次还是世家弟弟和同桌,现在换了,要更亲密一点。 当初被叮嘱照顾世家弟弟的时候,谁也没想过照顾的尽头会通向这个地方。 晏休早就放弃继续去计量去规划这一线程了。 他抵着俞绥脖颈的手轻屈了下,托住了俞绥的下巴。 游戏里,单调的建筑物外不断响起脚步声。 俞绥运气特别好,一跑就跑进毒圈中心,过了几轮都没能成功死成,那些莽撞冲进建筑物的人离开得特别安详。 但随着存活人数越来越少,靠近这个地方的人越来越多,他也没多长时间能继续留下去了。 俞绥打开瞄准镜对窗外看了看,老老实实收起枪继续蹲在墙角。 来个人,让我自然离开。俞绥心说。 枉费他等了那么久,难道真要扔个雷自己了结自己? 这还是他头一次这么迫切地想退出。 可能他确实玩了很久,下巴底下那只手撤退了。下发的时间表上休息时间不适用于其他人,但适用在晏休身上。他的老干部作息恰好跟这个对上,衔接得非常自然。 不过现在还有一点时间,晏休并不打算打扰俞绥玩游戏,他一手托着俞绥的脑袋,低下头轻轻啄过他的发梢,脸侧,下颌,侧颈。 然后自以为将情绪掩饰得非常好,冷静地叮嘱说:“记得关灯。” “......” 俞绥手指抵在屏幕上,半响没按下去,终于在下一个人冲进建筑物的时候以一种像极了卡机的形式在决赛圈化成满地盒子中的其中一员。 紧接着屏幕用亮转暗,红色按键在屏幕下方雀跃。 是季江武拨来的视频通话。 俞绥心底那股酥痒的劲还没下去就让吓了个正着,下意识往门口一瞥,这才想起来季江武说的晚上会登游戏上线查岗,还会趴房门偷听。 草? 俞绥迅速挂掉电话,正好看到季江武在群里跳脚,先是发了俞绥在线的证据截图,然后围绕那张图对俞绥展开六百字起步无上限的抨击,末了还点了晏休一下,直问“说好的正宫呢?正牌纪委也管不住是吗???” 那帮人不敢在群里回复季江武,怕引火上身,但是私下纷纷找上俞绥,刷了好几面“哈哈哈哈”。 俞绥没忍住看了晏休一眼。 晏休半躺着,挺沉静地看着手机屏幕,在打字。 “你要发什么?”俞绥问。 晏休抬眼:“你打完了?” “啊。”俞绥顿了下,刚想起来自己挂电话速度太快,都没给对面响铃的机会,晏休还不知道季江武给他打了电话。 “早就打完了。”俞绥说完摁着开关键,把手机扔到桌上,然后趴下去看晏休的屏幕,见证了晏大部长公然怼老师的现场。 人木:[还有五十秒] 刚才还装死的众人通通冒了出来。 赵茹:[对啊,还有五十秒才到休息时间] 易田:[五十秒之后我们就都睡了] 杨飞文:[鸡妈妈,你太着急了] 季江武被五十秒噎得不行,而这帮人还挺听话,五十秒后一个新信息都没有蹦出来。 “灯。”晏休看了眼俞绥。 俞绥伸手去够床头灯,他们这儿的灯开关键是转扭设计,往顺时针方向拧会越来越亮,直到最高点。往逆时针方向拧会越来越暗,直到最低点熄灭。 俞绥拧到低点,停顿了会,让它停留在一个光线微弱模糊的地方。 “......部长,我刚输了。”俞绥欲言又止。 晏休闻言睁开眼:“嗯?” 然后他懂了:“我弄的?” 俞绥点头:“负责吧。” 这光线调的挺好的。 晏休看了他两秒,勾手拽他。 - 季江武让他们早睡是科学的,因为第二天第一场比赛的时间就非常早。 托老干部的福,俞绥难得准时睡觉准时起床。他醒来的时候旁边没人,倒是浴室那边传来漱口声。 俞少爷抱着被子大马金刀地坐在床头,迷瞪地抓了抓乱成窝的头发,视线锁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另一张床上的另一个枕头上。 “部长——”俞绥喊。 晏休从浴室里走出来。 俞绥眼神瞥到那枕头上。 晏休的表情有一瞬间很无语,半响后什么都没说就回了浴室。 大少爷本来只有一丝微妙的不爽,现在变成了好几丝,一点也不懂昨天还亲热的人睡一觉干什么就翻脸了。 不过没等他杀进浴室,他自己想起了上一次跟晏休一张床上睡时初见端倪的臭毛病,及时刹车停在了原地:“......” 晏休正好从里面出来,刚用毛巾把额前的头发压上去,一身沁凉的水雾,然后脚步一顿,清冽的眸底带着些许好笑地看着俞绥。 “来算帐?”他说。 俞绥沉静地立了会,迅速换了话题:“哦,没......你最近是不是换沐浴露了?” 晏休原来身上老有股药草味,最近那种药草味淡了很多。 晏休没揭穿他,回去在行李那边拿了一个袋子扔给俞绥,里头是些皮肤过敏药用的洗浴用具。 晏休:“最近没过敏。” 俞绥是个全方面的健康宝宝,对这完全没概念:“对什么过敏?” 晏休顿了下:“颜料。” “......”俞绥一脸问号,“啊?” 晏休不奇怪他这个反应,以前有人偶然知道的时候反应比俞绥还夸张。 他拿回袋子,轻挑了下眉:“要我帮你洗脸吗?” 俞绥:“......” 他抓了下头发,扭头走进浴室。 - 除了第一场暖场朗诵时全员在场以外,后面就分了两个赛区。 朗诵在诸多条框之下总是很难创新,很多时候都被化作校方规定的固定项目才存活,实际在学生里不太受欢迎——很多人既不喜欢一遍又一遍地做背诵朗读,也不喜欢坐在台下听别人背诵朗读。 这次二十六中依旧排在最后一个,等前面的学校成功把底下的观众评委念到昏昏欲睡以后才上台。 评委还昏昏沉沉地,忽然听见背后学生堆里响起来的轻微骚动。 通常这种时候,就说明场面轰动,或者有风云人物来了。 不过他们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倒是注意到正中间有个皮肤很白的俊美少年。 俞绥被安排在正中间,面前竖着一个话筒,手上装模做样拿了一个硬纸板做成的书。他穿了马甲,很挺拔,很耀眼。 台上看台下乌泱泱一片,不过他仍然往二十六中的方向望了眼。 二十六中众人举手欢呼。 晏休静默地望着,从包里拿出平板电脑,又把平板电脑放回去,把相机拿了出来——他还年少,却莫名有了种老父亲般与有荣焉的感觉。 “春天来了——” 夏天来了。俞少爷心里说完,嘴上跟了下一句:“春天来了——” “我们几个孩子脱掉棉袄,冲出家门,奔向田野,去寻找春天!” 所以为什么要朗诵小学课文呢。俞绥心里叹一声,调整嗓音压沉了音调:“春雨给柳树洗澡了。” 朗诵组众人跟:“春雨给柳树洗澡了。” 俞绥:“洗着洗着,” 朗诵组众人继续跟:“洗着洗着——” 俞绥抿了下唇:“小柳枝哟,软了。” 朗诵组众人:“小柳枝哟,软了——” 台下一片沉寂,片刻后,不知从何处率先爆发出一声憋出来笑,学生堆东倒西歪笑作一团。 “草!”杨飞文说。 梁文立马接:“草也软了。” 前排的教师团不明所以地回头,各个学校负责管纪律的老师站了起来。 季江武从来都管不住纪律,便去找现成的纪检部部长。 纪检部部长位上空了。 二十六中是朗诵的最后一场,结束以后就分两个赛区两边跑。时间紧凑,除了换场没别的时间。 俞绥进后台前还在感慨二十六中的好手气,他这赶回座位,晏休正好走,多美丽的擦肩而过。 然后就被晏休拽住了。 俞绥忍不住翘起嘴角:“你怎么跑过来了?” 晏休拎着瓶保温杯,闻言挑了眉:“不乐意?” “可能吗?”俞绥接过保温杯,往四周扫了眼,人还是挺多,他又蔫不拉几地啧了声,低声说,“......我俩这样会不会太腻歪了?” “......”晏休送完保温杯,两手空空地抄回兜里,一脸“你说什么屁话”的瘫样。 于是俞绥一句腻歪提前送走了晏大部长,他自个儿换完衣服端着保温杯回座位,才发现跟晏休一块的那帮学生都已经走了。 “他们那边时间好像很赶,朗诵刚结束晏哥就走了。”杨飞文趁机跟他说。 俞绥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杨飞文没追问下去,拍拍椅背让俞绥过去,随口问:“你自己带水了?泡的什么?” 俞绥拧开看了眼:“罗汉果。” 老晏家出泡养生茶的好手。 “罗汉果?”杨飞文探头看了看,转头就摸出手机,“罗汉果好啊,甜甜还说要给我泡罗汉果呢。” 结果他打完字忽然想起来以俞大少爷的闲散性子肯定想不起来自己泡什么水养嗓子这种事,他天生灵敏的八卦鼻子动了动,扭头逼视俞绥:“操!你是不是有情况?” 这狗仔最近很敏感,他跟甜甜在非常暧昧的阶段,但是人甜甜动不动纠结早恋影响学习这事,所以一直都卡在线上。 “没有。”俞绥想也不想地说。 杨飞文不信:“那罗汉果谁给你泡的?” 俞绥:“等等。” 杨飞文:“等等?” 俞绥垂下眼发微信。 鱼闲罐头:[阿文问我罗汉果谁泡的] 人间木头:[?] 鱼闲罐头:[我能说是你吗] 人间木头:[......] 人间木头:[我见不得人?] 鱼闲罐头:[我怕毁了你晏部长高贵冷艳的形象] 人间木头:[。] 人间木头:[没耳朵猫泡的] 俞绥抬头:“你晏哥泡的。” 杨飞文:“......” 第49章 同班这么久了,文三的同学多少都对晏休熟悉很多,知道他大体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何况杨飞文作为官配楼前线第一梯队成员,自以为对晏休已经非常熟悉了。 但是他不知道晏休还会帮人泡养生水。 这么贴心,这么居家的吗?他只在官配楼里的同人写手那看过这样的事。 杨飞文深感不可思议:“他为什么要给你泡?” 因为爱。 俞绥这么想着,嘴上却说:“顺手吧。” “顺手带了罗汉果,顺手带了保温杯,然后顺手泡了?”杨飞文尽量让自己不受官配楼影响地发言,但是越说越觉得有那么股味道,最后设身处地一想,阴阳怪气地说,“他画画又不累嘴,怎么会带罗汉果......再说怎么没见他顺手给别人泡呢?” 因为爱。 俞绥继续在心里回答,然后拍了杨飞文一掌:“没完了你?” 俞少爷平时懒恹不爱使劲,但是本身力气挺大的,杨飞文捂着肩膀哎哟哟叫着给微信那边的人发了一条语音,发完仍然奇奇怪怪地嘟囔了一句:“真不是我那什么脑才觉得你俩有问题,我以前都没有这样的,同桌跟同学的区别就这么大吗,我也好想被晏哥宠幸一次......” 他还没说完就被俞绥似笑非笑地瞅了一眼,杨飞文立马不说了,老觉得俞绥那个眼神不止是嫌他烦那么简单,漆黑的眸底森森的,像在看搔首弄姿的插足者。 俞绥的时间表咋一看很忙碌。 那天依此排列下去他要参与的场次有好几项,比较重要的是声乐和器乐。 剩下的二十六中学生都没怎么说话,有些紧张地望着台上。因为这次他们和圣皇附中国际部对上,两个学校里只有一个可以进入明天的决赛。 两学校都在榜上争夺过榜首,无论是哪一方都不愿意落到这样的小比赛都进不了决赛的地步。 可是附中毕竟是专门培训这方面好多年,资源也好。反观二十六中,只是比其他综合性学校强,但他们相关的社团毕竟还是由兴趣类学生组成,基础的专业性就不如人家,人还比人家少。 “不行我喘不过气。”杨飞文后面那男生小声地说,“想抽烟。” 马上有人跟他说:“抽你丫的。” 另一个赛区已经开始了。他们比一场的用时就很长,休息的时间比这边少,但结束得也早。 俞绥回复完信息放进口袋,然后拧开杯盖喝了口。 他有注意到别人往保温杯上投递的视线——他们这帮人平时关系很好,分发零食和饮料是不介意分着喝的。 但大少爷今天很小气,喝完就把保温杯继续揣怀里,挡住了外来视线。 “哟,至于么?”杨飞文觉得有些儿好笑。 一帮人跟着杨飞文拖长音:“哟,至于么?” 俞绥笑了笑,非常气人地说:“嗯。” 杨飞文立马吁他,仍然觉得他俩这状态不太对,不过这次还没等他继续发表见解,季江武就打手势告诉他们可以去准备了。 - 乌泱泱的人流涌进后台,后台一时间变得分外拥挤,放眼过去是清一色的黑色礼服。 “俞绥。”有个从附中的方向出来的女生喊了声。 跟她一起的还有几个推推搡搡出来的女孩子,她们又羞又怯地打闹,打头的女孩子几乎是被推出来的,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这么大的动静,俞绥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杨飞文一行人这会儿没有再避开——太拥挤实在没地方可以避。 “哎——来宣战的。”拉小提琴的男生打趣了声。 “不是不是!”对面的女孩子们摆摆手,“就是想跟你说声加油。” 俞绥笑着应了。 他身后,一男生惊奇地探出头:“我们对手诶,你给我们加油?” “啊......”对面的女生一下子有些尴尬,半是嫌弃地扫了眼那男生,暗叹隔壁学校的学生情商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俞绥把那男生按回去,刚想说句什么把话圆过去,就见周一加从附中后边走了出来:“误会了,不是给你们加油,是给俞绥加油。毕竟他是从我们这出去的。” 他有些吊梢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俞绥:“我也很好奇你出去这两年,水平还能不能入眼了。” 俞绥这阵子习惯了晏休那种三百六十五度的冷调嘲讽,对周一加这个级别的已经完全免疫了,于是静默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周一加也许大概是在挑衅他。 俞绥顿了下:“我们以前是不是一起参加过比赛?” 周一加拧眉:“很多次。” 只是那会儿俞绥天赋异禀,没人能压得住。 俞绥点点头:“你记得那感觉就行。” 周一加:“......” 他已经很久没跟俞绥接触了,印象还停留在俞绥总是很好说话那上面,脑补的俞绥应该是个知道谦虚的人,但他也听说俞绥离开附中以后比以往更懒散,肯定松懈了这方面。所以纯心刺了俞绥一句。没想到被反将一军,又僵又傲地走了。 “他就是那个叫一加几的。”杨飞文靠在俞绥旁边小声说,“你怎么样关他什么事,老子真想把琴砸他脸上。” 谁知道他们今天就是跟附中的学生特别有缘分,后来去厕所的时候又碰到他们了。 这次是意外,拐口跟人说话的那一批甚至没注意到他们来。 杨飞文一脸晦气,“怎么总是有人喜欢站在厕所门口聊天,格外香吗?” 俞绥乐了:“可能吧?” 这次是叫钱瑞沉的。他们跟周一加那批不是一个班级里的,不常走在一起,现在才听说后台那边起的小争执,他不爽地沉着脸色:“他们班总是喜欢做一些没有必要的事情。” “但是二十六中那个俞绥,原来就是从附中出去的,挺厉害的。”具体哪儿厉害,说话的这个人也记不清了。 只是钱瑞沉打听过,冷哼:“他没有定性。上一届M赛参加到中途就弃权了,没过多久又转到外面去,你觉得这样的人能在一条路上走多远?” “说的也是,不足为惧。” 俞绥是没想到这事还能有后续,他和杨飞文卡在一个上前也不是后转也不适合的位置。杨飞文无语地说:“他们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比完不就知道了,非要在这说有什么用。” 大少爷耸了下肩:“他们忌惮。” 他们本来想等钱瑞沉跳过二十六中这个话题再过去。 只是可能大伙儿都有上场前上厕所的习惯,他们身后传来阵脚步声。勾宇达,周一加几个人都来了,挺莫名其妙地问他们:“站在这干什么,厕所不能用?” 俞绥:......” 杨飞文:“......” 周一加是喊的,钱瑞沉那行人都听见了,顷刻间从拐口走了出来,三方人马对立,格外尴尬。 “操。”不知是谁先骂了声。然后俞绥抓了杨飞文一把,绕过他们走进厕所。 - 音乐厅很大,从台上往下望极容易徒生压力。 俞绥已经上来过一次了,所以他感觉还好,目光寻到自己的座位找了过去。 通常一场比赛里,只有评委需要全神贯注地从头坐到尾。有评委看到俞绥,挑了下眉,显然对这个男生眼熟了。 二十六中就位,附中集体躲在后台,恨不得直接把脑袋伸出去听。 两边曲目一样,被关注重点就落在了失误点和震撼点之上。 周一加和钱瑞沉两作为明面和背后分别放过大话的傲人,自然格外关注二十六中的表现。 结果等徐教授的指挥棒一挥,他们就忍着隔阂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到如出一辙的惊讶 舞台上热闹震撼,后台四处有人奔走。 “零失误。”勾宇达放下布帘,“场面效果很好,还在我们前面。指挥是老师不计分,我们这次最多跟他们打个平手。” 周一加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练多了当然可以这样,等个人赛。” 附中的表现也不差,可是爆发点和前面二十六中表现的几乎一致。又因为落在后方,起步就吃亏了很多。 开场打不响,将兵士气就难不萎靡。 这场下来,勾宇达左边安抚完一个安抚右边的,起身想找俞绥摸个底。 然而他去二十六中的区域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俞绥。 易田被拦住,无奈摊手:“不知道,你真着急的话可以去隔壁赛区看看。” “隔壁赛区?”勾宇达皱眉,“他什么时候对美术有兴趣了” 闻言易田的表情变得微妙了许多:“哦,爱屋及乌吧......” 勾宇达脸上冒出个问号。 后来他见到俞绥基本上都是在舞台上,跟俞绥同类别对上的感觉不怎么好受,基本上下台的时候就能从评委的脸上知道这一轮次的结果,心理压力特大。 周一加器乐和声乐都排在俞绥前一位,第一场下来以后还算自信,结果等俞绥下来,就什么想法都没了。 周一加说:“不是说他在那个破学校就没有练习过了吗?” 勾宇达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奇地问:“你从哪里来的假消息?” 周一加:“......” 就这样一直等到晚场的声乐,他还没上台就落了冷汗,忌惮地看向后台垂目玩手机的男生。 勾宇达在他上一场下来,状态还行:“怎么了?” “没事。”周一加抽回目光,在主持人念他名字以后走了出去。 - 最后一场了。 俞绥轻舒了口气。他戳进晏休的聊天框,点进备注名,默默把“人间木头”改成了“人间神木”。 他其实想给晏休一个更亲近的备注,只是他不敢大剌剌打上暧昧的字眼,最后放弃了。 对话框里,这天的信息特别少。 两边的头像是同一个色调,鱼也像是同一条鱼。 晏休画的。 这少爷在两头像上点了点,低头打字。 鱼闲罐头:[我等会去找你] 隔壁赛区固定时间结束,比这边早一些。他结束之后过去正好差不多时间。 等他发完抬头,周一加正好回来。 为了比赛效率,下一场选手通常会提前在舞台边缘等。周一加过来看见俞绥还在玩手机,嘴角狠狠一抽。 他俩碰上,出于礼貌虚抱了下。 才进后台,周一加就抱怨上了:“他怎么永远都有发不完的信息?” 附中涌上前的同学都懵了下,感觉这个抱怨的走向好像不是很对:“......啊?” 周一加浑然不觉:“他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二十六中的学生闻言抬头看了他们那边一眼,目露同情,又匆匆别开视线:“俞绥开始了,先出去先出去......” 附中有个女生讷讷地举起手,把周一加这模样录了下来。 她旁边有个姑娘好奇地瞥了一眼:“你在干什么?” “嘘。”那女生小声说,“你不觉得老周这个样子特别像爱而不得的那什么吗?” “啊......” 那女生继续压低声:“他和俞绥以前不是同班吗?现在是什么,顶峰相遇,破镜重圆......” 她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别,他们不可能的。” 女生有些不悦地扭过头,这才发现跟她搭话的这女生就不是他们附中的。 易田温和地说:“我们绥儿已经有官配了哦,是我们纪检部部长,他很凶的。” 她还怕这女生理解不了,举了个例子:“这么说吧。有一阵子我们学校的贴吧整个版面都是绥儿的三宫六院,热热闹闹的。后来一夜之间全都没了,就剩下咱部长和绥儿的。” 这说的跟编的一样,附中的女生下意识说:“为什么?” 易田更温和了:“这就要问部长了。” 毕竟他们一直没敢问呢。 - 其他人自己结束以后大多都会在后台或者在底下偷听对手的表现,好判断自己大概在哪个位置。 但俞小少爷显然不在这一行列,唱完就走,看上去连晚上的公布结果都不太在意。还带跑了文三好几个人。 “多留两分钟,你就能欣赏圣皇那些人五颜六色的表情。”杨飞文边走边说。 易田这次跟俞绥在一个阵营:“都看他们变脸一天了,还没看够?” “不够。”杨飞文不依不饶地拍了下俞绥的肩膀,“我是一想到今早他们那个整张脸上只剩鼻孔的得瑟样子,就恨不得把他们现在那样拍下来,特别是那个姓周的......” 隔壁赛区已经结束了,还没走近就听见熙攘的吵闹声,不少学生提着水桶和颜料盘四处找地方清洗。 俞绥提着琴包的带子轻轻一勾,给聊天框对面那人发了个问号。 晏休没回,可能在收拾东西。 那帮熙熙攘攘提水桶的人轰动的情绪像是里面发生了什么大事件,杨飞文撂下琴包,溜达过去打听了。 颜料桶和画架到处都是,他们不方便直接过去,于是就远远站在几米之外等待。 俞绥抬眼,正好看到收卷的老师从侧门离开。他下意识朝那些画卷上看了眼——什么也没看到。 场外有一整排的水龙头和通水管,那些意气风发的学生此刻都蹲在底下冲洗颜料盘。看得这帮没接触这些的音乐生啧啧叹气:“浪费水。” 俞绥迟疑了一瞬,忽然想起晏部长颜料过敏。 手机那头,神木终于有了回音。 人间神木:[在外面?] 鱼闲罐头:[嗯] 他回复完,又敲了一行字。 鱼闲罐头:[要不要男朋友帮你洗颜料盘?] 人间神木:[你会吗?] 鱼闲罐头:[看不起谁] 鱼闲罐头:[我看他们拿个海绵在上面搓?] 人间神木:[...] 人间神木:[谢谢,不用了] 鱼闲罐头:[给你个机会撤回] 对面又甩过来三个点,半秒后,那条“谢谢,不用了”撤回了。“我进去一下。”俞绥撂下琴包,拔腿进去。 晏休在一个很好的位置,进去一眼就能看见。一双薄而透明的手套搭在画板上,他刚把东西都放进颜料桶,冲俞绥抬了抬手,示意自己的方位。 “怎么样?”晏休问。 俞绥得瑟得不怎么明显:“挺好,你呢。” 晏休轻挑了下眉。 大少爷这个时候还挺靠谱的,他拿了晏休的颜料盘才知道这东西在晏部长手里是快消品,用完就扔了,只需要倒掉水桶里的水。 二十六中自己拎工具箱的那群人瞬间唏嘘了:“哎哟,就一个桶,不重的,这都要腻歪!” “你懂个屁。”赵茹身为文三的女生,自以为知道一点内情,“人家俩家里关系好,还是兄弟俩。” 杨飞文听完八卦正好转到这一块,捏着嗓子说:“哎哟,现在那叫哥哥弟弟的也是门讲究活儿。” 同班的女生笑红了脸,骂他:“杨飞文你一个男的嗑那么起劲干什么啊?” 晏休不冷不热道:“他想要。” 杨飞文不敢正面怼他晏哥,噎住了。 俞绥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没好气地轻踹了他一脚。哪想这会儿有人把颜料桶高举着匆匆忙忙地走,结果蹬到一块台阶冲冲撞撞地扑了过来,摇摇欲坠地往这儿倒。 俞绥抬着条腿还没落下便被拎着后腿,踉跄里后背撞进晏休胸膛,过满的水桶倾倒出大半,沾湿了两人的衣角。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好——傻子作者刚发现日期设置错了 - 另外暂时没有微博哦 第50章 那冲撞而来的同学没人扶,大跨步才勉强站稳,却控制不住水桶里的水。 污水泼地溅出皇冠状的水柱,溅出一片鸡飞狗跳。 其他学生诧异地抱着自己的画具别过头瞪着那地方,但是这种人多的场合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都不奇怪,所以他们只是停留了一下,便说说笑笑地走了。 清洁人员远远提了拖把过来,那同学虽然谁都没泼到,但是感觉自己犯了大错,找了一圈找到俞绥和晏休。 这俩刚分开,一侧看不出什么,另一侧的被泼盖面就很广了。 赵茹拿出包纸巾递给他俩,他俩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擦。 现在天热,学校却要他们穿礼服,结束以后脱了外面的外套,里面都是白衬衫,下摆飞了一片湿的贴紧皮肤,色块零星沾着,亏底下是黑西裤黑皮鞋,才没看出什么。 “对不起...”那同学颤颤巍巍地过来道歉。 他是个生面孔,不是二十六中的学生。 杨飞文拍了拍他,指着那滩水:“没事,先帮阿姨清了地板吧,我们自己来。” 他们哄走这同学,一边擦手臂一边往外走。 俞绥把水倒进水道冲走,潦草地冲净颜料桶才站起来,余光瞥见晏休垂在身侧的手臂,抓过来一起淋水。 晏休不得不弓下身跟他并肩:“怎么了?” “预防一下。”俞绥也不知道他那个过敏是什么形式发作的,只能从自己贫瘠的常识里面搜罗出这么一点儿,想把晏休沾过颜料的手臂冲洗干净。 其他人都到那边儿汇合了,杨飞文和赵茹陪他俩在这。 杨飞文见状忍不住问:“颜料水很臭吗?” 俞绥把晏休的袖子往上拉了点,严谨地给他冲了一遍,边解释:“不是,他颜料过敏。” 果然又收获了两张震惊脸。 “过敏啊?”赵茹走近了一步,担忧地问,“严重吗,那明天怎么办?” 但晏休被俞绥抓着的那条胳膊现在光洁无暇,除了青筋以外什么也看不到。 “没事,不严重。”晏休说完,轻抓了俞绥一下,“可以了,等会冲掉皮了。” 俞绥这才放过他。 鉴于这二位齐刷刷冲脏了衣服,后面文三的晚饭环节他俩没参与,回去换衣服。 这次出来的时间不长,带的衣服其实不多。他们本来想把前一天换洗的校服拿回来,俞绥却忽然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包压缩起来的短袖。 里面正好两件,都是黑色的,款式一样。应该是孙阿姨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塞进行李箱里的。 晏休刷房卡进门,将俞绥那套校服扔过去。 俞绥伸手接住,一面抖开那两件衣服:“穿这个吧?” 晏休顺着他的动静看着那两件一模一样的衣服,略一顿,又看向俞绥,没多做犹豫:“嗯。” 结果公布在晚饭的时间,季江武要求他们所有人要在场。 他们俩是带着盒饭回房间吃的,这会儿也是从房间直接过去,直接到音乐厅里。 季江武在门口等他们,人还没走近就先闻到潮潮的沐浴露味,再一看他们俩眉目清晰,头发松软,连衣服都换了一套,一看就是刚洗过澡。 别人都在里面紧张,他俩还有闲情逸致先洗个澡。 季江武指了指他们,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半天憋出一句:“还挺有团结意识。” 俞绥给说懵了:“客气了。” 季江武没好气道:“客气,不敢,你们俩谁没挺到最后回去都都顶课本罚站啊。” “好。”他俩从季江武边上飘了进去。 这俩非常有团结意识的一前一后走进音乐厅,疯了两个学校。 他们就差直接站起来吹口哨了,好像进门两个帅哥这事比结果公布重要多了。 “这儿。”杨飞文给他们俩留出位置,“干什么,终于忍不住推柜门了吗?” 估计是第一天已经落幕,大家的情绪放松了许多,和刚来的时候安静如鸡和小心谨慎比,今晚特别热闹。 赵茹抓过易田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非要让她听自己的心跳:“班长,你听,其实我知道我只能在第一轮,但我现在心跳还是很快。” “我心跳也很快。”杨飞文接上,“我们班这次最高分和最低分评分相近,分数应该很高。但是附中排在我们后面,有酌情加分,谁胜谁败还真不好说。” 答案很快就公布了,二十六中团体项目以零点五分的优势超过附中。 二十六中的同学互相面面相觑,倒是没有在这个时候回头。 背后死寂一般,一看就知道情绪跌到了低谷。 “第二不也挺好的。”有人不以为意地说,“又不是倒一,倒一是桃李一中,有他们在,暂时没有人能抽动倒一的宝座。看人家桃李一中,刚才公布的时候他们不也欢呼吗?” “因为他们一直都是垫底。”有人唏嘘。 这个暂且不说,二十六中东拼西凑的小学课本朗读居然一骑绝尘,这是包括季江武都没想到的。 他还抠了抠耳朵,扭头问学生:“刚才是不是念我们学校了?” 同学回:“是啊,我们第二呢。” 俞绥浑然不觉,他没玩手机,只是昏昏欲睡,要睡不睡的那种。他想靠着晏休,但盯着晏休肩膀迷迷糊糊地想了会,总觉得太嚣张了,便靠到了另一边杨飞文肩上。 头还没点过去,让晏休拽着衣服拉了回去。 俞绥就枕着他肩头闭上眼,任由意识在音乐厅里迷迷糊糊地沉浮。 再醒来时,他正抵着晏休的肩在走路。 他们如期进入明天决赛,周围的欢呼能把椅子给掀起来,但是没把俞绥给掀起来。 “厉害啊。”俞绥从他肩上抬起头,轻拍了晏休的胳膊一下。 晏休直接把他跟多动症似的两只手捉到一起拽着走。 一天就刷掉了一半以上的人,这一半以上的人还不能提前离开,于是在这天晚上走廊到了很晚都能听见人声。 俞绥惦记着下午泼到部长的那半桶颜料水,动不动往晏休的胳膊上瞥,闷声问:“你平时过敏是个什么征兆,给我点儿心理准备?” 过敏是个比较笼统而玄乎的词,任何一种东西都有可能成为过敏源,有些人发作起来严重就要命,有些人可能不痛不痒地就过去了。 晏休放下漱口杯,拿纸巾擦去面上滴下的水珠,薄薄的视线往床那边瞥了眼。 俞绥今天累到了,连游戏也没开,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手机屏幕。 他在漫无目的地逛社交软件。 学生里的消息奔走告知的速度总是很快,学校里那批人已经知道他们拿了什么样的成绩,还看到了他们上台的视频,知道他们穿什么样的礼服,还知道隔壁赛区有人没走稳,俞绥和晏休溅了一身,还知道他俩回去以后换了一模一样的衣服出来。 贴吧里的反应更疯狂一点,这是个连校服都要锤成情侣装的群体,现在正儿八经唯二两份的装饰新鲜出炉了,他们不喊一下都感觉对不起自己。 17889楼:[我恨自己不在现场] 17890楼:[既然情侣装也有了,dream一个投怀送抱不过分吧?] 17891楼:[不过分,你们嗑得这么卑微吗,他们一个屋啊?] 17892楼:[那我狼一点,奶一口翻云覆雨] 往下就不能看了。 俞绥飞快地跳过这一段,手快地把别人拍他和晏休的照片存进相册。 退出前最后看了那条热帖一眼,他们永远在起哄,却没人知道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晏休似乎是掐着点上床的,薅起了那一边袖子把手臂给他看:“还没事,发作了也只是有点痒,不挠就没事了。” 大少爷慢吞吞地应了:“哦——” 然后俞绥抓着他手腕低头亲了一口,亲完马上就跑,但是一张床就这么大,也跑不到哪去。 晏休半摁着他凑过去,照着他后腰拍了一掌,敲门声就响了。 敲门声挺会挑时间的,这俩瞬间撒开手,隔着很近的距离默然无语地对视一眼。 谁会在这个时候来? 俞绥摸来手机,没看见哪个人给自己发信息。 季江武?徐教授? 门外的人开口了:“......俞绥,纪委?” 赵茹。 俞绥一把按下晏休的肩膀:“我来开门,你装睡。” 晏休:“?” 太蠢了,晏休拒绝:“为什么要装睡?” “你睡了她就没理由进来了。”俞绥说。 晏休:“......” 这种情绪在俞绥身上不多见,晏休挑起眉,在俞绥的逼视下默默躺下。 俞绥盯着他躺下的,这才拉开门。 门外是换了私服的赵茹,晚上了没扎头发,女孩子的长头发就披散到肩膀,顺在耳后。 她好像有点紧张,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俞绥。”赵茹喊了声。 大晚上的,女生很少有一个人大着胆子跑来敲男孩子门的,俞绥假装没看见靠近走廊那个拐口底下探出来的几个脑袋,八风不动地看着赵茹:“嗯。” 赵茹没往他们房里看:“纪委的过敏没事吗?” “没事。”俞绥想了想,换了个说法,“现在还没事。” “......哦。”赵茹点点头,从那个黑色塑料袋里拿出一个粉红色的药瓶子还有一个细长管的药膏给他,“我也有皮肤过敏的毛病,这两个药不能治本但是可以应急止痒。” 俞绥有心想往屋里看一眼,他记得晏休是有一整套药包的,今天没准还用了,因为身上那股子药草味特别重。 但是这种帮助无伤大雅,拒绝了显得自己小气,还丢女生在朋友面前的颜面。而且没准晏休还真的用得上这些。 于是俞绥接了过来:“谢谢啊。” “没事,我们也很担心纪委。”赵茹笑了笑,又从塑料袋里摸出瓶小牛奶给他,不知怎么地俞绥觉得她手指头有点抖。 俞绥拿着这些回去,在晏休略带疑惑的视线里,隔着层被子横躺到他身上。 “起来。”晏休拨弄他。 俞绥拒绝:“不起。” 晏休瘫着脸说:“那你往上躺一点。” “......” 俞绥反应过来,默默地抬起身子,找到晏休的腰腹位置躺下去。 这种时候空气总是要安静一会,才能继续下一个话题,但他这么一打岔,俞绥都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继续算下去,就是把赵茹给的东西放到了旁边:“你留着说不定有用。” 晏休听他声音闷,往那两瓶药和牛奶上看了眼:“你不高兴?” “也不是。”俞绥困恹恹地说,“就是别人撬墙角到门口了还得装不知道那感觉。” 他听晏休哦了声,格外冷漠。 “......”怕是不想过了。 “你什么反应?”俞绥翻身去够他,结果看见晏休把小牛奶拿了过去。 全班都知道俞绥喜欢喝甜的,晏休不喜欢喝甜的,所以赵茹这个小牛奶就是给他的。 晏休撑着床坐起,曲着一条腿挡在俞绥身侧。 他抬眼看了看俞绥,然后垂目看着那瓶至始至终就被俞绥端端正正请进来的牛奶。 随即手指在底部轻轻一勾,拉出了用胶纸粘在底部的一个极小的钥匙扣。 大提琴的形状。 俞绥一僵:“......” 接着他听见晏休低声说:“感同身受的反应。” 第51章 俞绥脑中划过很多个面孔。 这次文三来的女孩子不多,但是其他班的女孩子来的多,彼此间关系不错。 他开门那会儿注意力没放在拐口那几个人身上,并没有注意到有谁。 俞绥讪讪地接过钥匙扣放在掌心看了圈,也没瞧见什么特别的标记,倒是那两药比较随意,它们只是赵茹随身携带,正好碰上晏休需要而已。 他卑鄙地松了口气,然后又提了口气,拿着那钥匙扣不知道说什么。 今天往前数的很多个日子或者往后数的很多个日子里没有什么特别的适合送同学礼物的节日,只有这两天可能可以找个恭喜入围的借口。 “那你还要用吗?”俞绥扫了眼两药品。 晏休拿着放到桌上:“需要就用。” 他礼尚往来地问俞绥:“你要收吗。” 俞绥哪能听不出这不是疑问句,他把牛奶和钥匙扣一起放了过去,认输似的叹口气:“退不了。” 他只能若无其事,把这事不动声色地揭过去,让它成为别人无疾而终的青春往事。 俞绥长这么大,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但是第一次在男朋友面前处理这样的事。他趁晏休不注意偷偷抓了下他的手,说“反正我只会有你一个”,然后掀起被子钻了进去,丢下一句晚安。 他们没有拿两床被子,大少爷一钻进去就卷走了晏休那一半。 “喂。”晏休只能抓着另一边被角,嘴角动了一下,看不出是无语还是在笑。 俞绥睁开一只眼,然后就被他这样逗乐了。 晏休最后看了那钥匙扣一眼,自己跟自己做了最后的和解,他扒拉一下俞绥,忍无可忍地说:“再笑亲你了。” 俞绥笑得更起劲了。 到底是一天下来都折腾累了,他们没有闹腾太晚,入睡得很早。 半夜,晏休挡住俞绥的横来一掌,默然睁眼:“......” 某人每回入睡之前的姿势都特别乖巧。 晏休半支着身体起身,从另一侧抽走搁置的毛巾被搭在腰腹,娴熟地把俞绥隔着被子一起抱住。 俞绥终于不动了。 后半夜,俞绥被热醒了,他闭着眼一通瞎摸,摸到了晏休的胳膊,一路顺着往下,摸到搭在自己腰上的罪魁祸首。 俞绥倏地睁开眼,先是茫然地看了会近在咫尺的晏大部长。他皱起眉,在刚摸过手臂上又摸了摸。 像是摸到了蓄势待发的起伏小丘。 俞绥动了动,颇为艰难地爬出来一点,凭着印象够到床头的手机,再点开光源在晏休的手臂上照着。 冷白的皮肤上成片儿泛红。 “......” 过敏了。 那晚动静闹得不大不小,晏休让俞绥推醒了一次,他当着俞绥的面上了药这事才作罢。 隔天俞绥大老早先把酒店里的医生喊了过来,季江武和徐教授得到消息,也一起过来了。 酒店里配的医生醒来的就一个,是个女医生,她轻手轻脚地把晏休的手臂左右转转:“以前查过过敏源吗?” 晏休刚醒的嗓音微哑:“查过。” “开过的药我看看。” 俞绥把晏休的药包递过去,想了想,把赵茹给的两药也放了过去。 女医生看完没给晏休开新的药,而晏休显然一副习惯了的模样。怕是过敏的次数多了,只不过是每次过敏吓人但是消退快的那一类,要不是被同屋的男生发现了,他估计都不会吭声。 “没事,放松点。注意不要挠它,好好上药。你要是再晚点找我,没准就已经消了。”女医生知道他们今天比赛,半开玩笑地舒缓气氛,冲俞绥笑了笑,“现在细心的男生不多见了,你一定很抢手。” 哪知道这话说完以后氛围没有一点儿放松,两少年人齐齐望了她一眼,又仓促地收了回去。 “他不细心也抢手。”季江武不客气地调侃,打断了女医生的思绪,他说完看了眼时间,叮嘱说,“行了,时间快到了,没事的话抓紧时间收拾。” 他又不放心晏休:“别逞强,真不舒服就跟老师说。” “没事。”女医生插嘴,“他真有事也不能是过敏的事。” 俞绥把他们三送出去,关上门挡住外面路过学生投过来好奇的视线,回头跟晏休对视了眼。 亏女医生和季江武的注意力都没有在细心上面停留,不然话题再说下去,就能绕到“你怎么发现的”上面,再从这接着发现另一张床上摊着行李箱,而两个枕头都在同一张床上。 其实关系好的同学睡在同一张床上可以有千百种理由,只是解释起来总是要费神费力。 晏休垂下目光,取出药膏。刚拧开盖子就让俞绥接了过去:“我来。” 晏休盯着他头顶的发旋看了会,伸手轻勾了下:“不用这么紧张。” “......我知道。”俞绥说,“我没怎么照顾过人,你让我过个瘾。” - 也只能过这一会儿瘾。 音乐厅的人不减反多,前一天被刷下来的学生在两个赛区来回闲逛,氛围比前一天还火热。 这场结束在下午,颁奖赛聚集在音乐厅。 台下二十六中那片把能抓到手上的东西都抓起来挥,感觉快疯了。 晏休难得跟俞绥同台一次,侧身远远朝他的方向看。 走到最后的学生就这一排,俞绥旁边过去三个都是附中的,之后才是二十六中的,所以单按人数来看,这次附中略胜一筹。 俞绥像在走神,看着舞台底下。但台上看舞台底下总是看不清的,所以他好像又在盯舞台边缘的聚光灯。 有那么一会儿光景会让人觉得他已经站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直到主持人的麦克风发出刺耳的鸣叫,俞绥才忽然回过神,四处望了眼。 他冲二十六中的方向挥了挥手,然后侧过头,跟晏休对视上了。 然后他目光下移,落在了晏休的手臂上。晏休察觉到,手臂往后背,藏到了阴影处。 俞绥比口型:“我等会看。” 晏休轻啧一声。 比完赛这天在周二,各个学校的专车等在外面,一些这两天结识的异校学生聚在一起或者约下次见面或者聊接下来的艺术展。 晏休自认为没认识几个人,但是赛场上不少人却认识了他,成群堵在门口外,他脚步一转,带着俞绥换后门出去,溜得飞快。 俞绥被他这个看上去格外内向的操作逗得不行,走一会笑一会,上车了还蹲在台阶上笑了一阵。然后在晏休过来揍他的时候一把抓住了晏休的手,他手指绕进去,坏心眼地挠了挠。 这要放在分班表最初公布的那个时候,俞绥打死都不敢想自己有一天敢对纪检部部长干这种事。 晏部长大概也想不到,他神色如常地拽起俞绥,他们俩躲回那个隐蔽的位置。 大概是这两天过得太过放肆,由奢入俭难,回学校以后忽然的拘束显得有些恼人。 学校拿他们比赛过程里拍的视频宣传校风,一时之间把他们推上了话题尖口。而一提到俞绥和晏休,不少学生又会想起贴吧里的官配楼。 俞绥在教室外稍微靠近晏休一点,都能听到有人抽气的声儿。 这意味着他俩在众目睽睽之下,别说互动,就是那天在舞台上远远看得那一眼都让人反复剖析了一遍。 这样一直到周五,俞绥意外接到了俞京缘的电话。 可能距离真的产生美,半年来俞绥和俞京缘见面的次数可以用一只手数得过来,时间长了,彼此的锐气都暂时藏了起来。 老顾把黑板上标重点的作业重新划了一遍,让他们抄下来。后排熙熙攘攘得,有些人直接拿手机把黑板拍了下来。 “比完赛了?”俞京缘问。 “嗯。”俞绥放下笔,手藏到书桌底下,摸了把晏休的手臂。 晏休正在写题,下意识伸手抓住俞绥的手。 俞京缘:“怎么样啊?” 俞绥:“挺好的。” 俞京缘停下来,跟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俞绥没听清。 老实说老爸突然打电话过来都有点奇怪,他还以为老爸回来了,但是旁边说话那人的声音俞绥认得,是老爸身边的助理。 俞京缘说:“回去让孙姨给你们做顿大的庆祝庆祝。” 你们。 俞绥把这次咂摸一遍,觉得俞京缘大概意思是让他带晏休回去。虽然觉得俞京缘同志没必要为这事特意打电话说,但是正中俞绥下怀,他便什么都没说,也没问这个你们是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挂了电话就轻拽了晏休一下:“去我家?” 晏休写完放下笔,应了声,刚想说点什么,他们前桌的同学忽然转过头借笔记,两人桌底下的手迅速撒开。 等前桌拿了笔记转回去,晏休才盖上比赛扔进桌肚里,侧过身问了一句:“为什么不去我家?” 算起来俞绥去老晏家的次数确实很少。 明明老晏家的人更少。 因为同桌在教室里公然靠近,俞绥顿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说:“不知道,我看到你爸妈就心虚。” 晏休有些好笑:“心虚什么?” 俞绥没好气道:“你说呢?” 台上老顾收起教案宣布放学,拉桌椅的声音顿时四面八方地响。 晏休等这片吵闹声音低下去一点,抬手揉乱了大少爷的头发,哄人似的,说:“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点休息 第52章 周六是个漂亮的日期,是因为太过频繁所以很容易被忽略过去的小节日,俞绥也是十多年来第一次上网搜索这个日子。 毕竟那些年里这个日子跟他没有太大干系。 今年特殊,是他喜欢的人生日。 所以老晏家也好,俞家也罢,俞绥的目的只是跟晏休待在一块而已。 多利叔叔打电话过来,俞绥拎着电话转头督促还在跟郑子安一干学生会说话的晏休:“部长,多利问你还要多久?” 大少爷发话,万众瞩目。 用脚趾头猜也知道他们在心里叨咕什么。 虽然非常克制,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晏休和俞绥的关系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被人听去的对话不算多,但每回不小心对视上的那眼神都黏黏糊糊的。 学生会私底下都喊俞绥晏部长家那位家属,有次让晏休给听见了,也不见晏休有反对的情绪。 学生会主席陈詹妮如今步入高中学年的最后阶段,其实早就把手里的事分散地交到各个部长手里,屈指可数的几次露面都在嚷嚷要把俞绥绑过来接班。 其实她也只是嚷嚷而已,不能真的把位置随随便便交到他手上。但晏休太气人了,以至于陈詹妮提起俞绥的次数特别多。久而久之,学生会众人偶尔都有种俞绥是他们之间一员的错觉。 现在听俞绥吊儿郎当地喊晏休,众人感慨,关系真铁,也只有soulmate能磨合得这么快,也只有关系真好才能毫无芥蒂地黏糊了。也不知道当初谁说的不认识不熟。 郑子安和胡凡眼观鼻鼻观心地别开脸,心说,你们都太单纯了,人家是真的。 晏休视线往学生会那边转,众人连忙摇手表示已经没有问题了。 晏休挑了一下眉,不过什么也没说,他乐得早退离开。 学生会众人站在原地目送他俩下楼上车,吆喝一声四面散去。 某人今天活跃得恨不得立定开屏,就差直接拿喇叭宣布他俩今天要回一个地方了,上车了却不太搭理人。 俞绥倚在窗边,手机面冲着窗,摆明了不想让晏休看到他在干什么。 晏休几次说话得到同一个敷衍的“嗯”之后,默然两秒,动手把大少爷从窗边撕了下来。 俞绥把手机面翻上,抓住勒在自己脖子下方的手臂:“多利叔叔救我!” 多利叔叔表示他在开车,爱莫能助。 车开过抚村那会,俞绥下了趟车,不让晏休跟着。 晏休和多利叔叔能在车里看到一个叉着腿坐在门口的矮个儿男人,俞绥走向他,矮个儿男人递了个袋子给他,俞绥把袋子揣进书包里一路小跑回来。 这下多利叔叔也好奇了:“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俞绥瞥了眼晏休:“秘密。” “哦。”多利叔叔说,“秘密。” 然后就没再问了。 俞绥准备礼物根本没藏着,东西都当晏休的面取的,只是为了保持基础的神秘感,才给礼物罩了一层袋子。 晏休很想配合他,但他了解俞绥,很难不猜到里面是什么东西。于是他只能强行假装自己五感缺失,闻不到某人书包里飘过来的花味儿。 他感觉自己在玩一场看看比比看谁更傻的游戏,而他和俞绥都耽于其中。 老晏家的儿子过生日,当然不能是草草地过去。汤瑛很早就在微信上问过他什么时候回去,听说晏休要去俞家也没说什么。 老实说晏休这些年来过的生日都挺热闹,而今年年景不算好,晏家大多亲戚不在衍都,老晏如果要回来还得赶凌晨的飞机,所以早早在电话里道过歉了,今年是注定比以往冷清的一年。 晏休原来其实不太在意,他和老晏是一个逻辑,觉得生日是生命的连接点,但不需要卡死的东西,毕竟不是跨过那一天,人就能一夜拔高或者一夜成长的。有时候甚至因为那一天要见太多的人而显得烦扰和复杂,比平时还要劳累许多。 俞绥本来也应该如此,俞家家大业大里还有枝桠般繁盛的子孙后辈,多的是叫不出名字来的亲朋好友,过生日只会比他更累。 但他仍然能对给别人过生日这事保持最原始的热衷。 晏休朝那书包看了眼,虽然早已经猜到是什么,但是免不了还是期待上了。然后忽然想起他小的时候有一年被送到外婆家里住,因为老晏要腾出很长的时间给汤瑛准备那一年的纪念日礼物。 晏休只能理解这是他父母恩爱的证明,却不能理解年复一年重复同一种繁琐复杂的仪式。老晏便跟他说,人的一生大多数东西本来都是旧元素的重新组合,不必非要归到重复。或者说就算是重复的一样的事情,遇到你妈妈之后它们也就是新鲜的,热闹的了。比如我现在明知道汤女士要给我准备一顿不加盐的晚餐,但我还是充满期待。 晏休现在也不能跟老晏感同身受,只是他确实期待相濡以沫,长长久久。 - 俞绥没想到,老爸说的庆功就真是庆功。 袁语,俞僚和俞贞都在,桌上还架着笔记本电脑,视频的另一头连着异乡的俞京源和伯叔那辈人。 后来还是俞贞发现两男孩对着个笔记本电脑,吃饭越来越面瘫,然后一掌盖上笔记本,结束了这场莫名其妙的隔空对话。 电脑没关之前另一头闹哄哄的,关上以后餐厅显得特别安静。俞贞顶着袁语和俞僚的视线微微抬手:“吃吧。” 袁语和俞僚:“......” 俞绥头也不抬地给晏休夹了一筷子凉菜。 晏休扒了扒,挺平静地看了眼俞贞。 他们好像真的只是回来陪俞绥吃这一顿饭,吃完以后再次展现俞家特忙的一面,到门口坐上车,特放心地把偌大的房子扔给了两个小孩。 “阿姨他们一般不上楼。”俞绥跟晏休往房间里走,忽然接到俞僚的电话。 俞僚有个文件没拿,让俞绥照给他。 “等会。”俞绥撒丫子跑进书房,在那通书立里一通翻找,终于找到俞僚要的那一个,夹在腋下带下了楼。 袁语跟俞贞的车走的,车库里就剩下俞僚。 俞绥把文件扔过去,听见俞僚问他:“小休明天生日,你有记得吗?” “......记得。”俞绥垂目在手机上点了几下。 俞僚:“准备礼物了吗?” 俞绥抬眼,忽然摊出手:“这是我俩的事,哥你呢,你的礼物呢?” 俞僚被他这嚣张态度噎了下:“又不是你生日。” “那我替他拿。”俞绥眨了下眼,“你今晚又不回来,难不成打算明天上晏家专门送一次?” 然后顿了下,补充:“做作。” 被戳中想法的俞僚:“......” 他根本没准备,要不是看见晏休估计还没想起来这件事,正打算回去让助理准备,俞绥直接把他后路堵死了。俞僚在身上翻找,最后拿了新买的钢笔放俞绥手里,没好气道:“我走了。” 俞绥掂了掂钢笔盒子:“路上小心。” 俞僚:“......” 估计是看俞绥好歹不是那个问一下就倒刺的样子,俞僚进车前还多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你倒是对他好。” 俞绥面色不变:“好好相处不是你们希望的吗?” “也希望你向人家学习。”俞僚说。 俞绥挺乖地点点头,虽然觉得他大哥这句话颇有那么点别有深意的意思,不过他这会儿没有细想。 - 楼上只有两个男生,帮佣们休息得特别早。 两人洗过澡之后,翻了投影仪出来看电影。放的是一部外国心灵治愈向电影,主角恰好是音乐家。 俞绥做地毯上,非常不走心地拨弄手机。晏休屈着一条腿坐床边,垂下去那条便成了俞绥的靠杆。 晏休倒是看得挺认真,他擦完头发取下毛巾,换了一条盖到俞绥脑袋上。 俞绥的头发又长了些,微干时发尾的碎发有些扎手。 他的手指从那个地方滑过,俞绥下意识地往前窜,然后放过手机扭头看他。 “又在看什么?”晏休问。 “猜,”俞绥话是这么说,手机已经递了过去,屏幕停在群聊的地方,晏休没见过这个群聊,不过不难理解这个群是因为什么存在的。 百来人的群聊,热火朝天地讨论晏休的生日,他们也不提自己要送什么礼物,反过来关心俞绥送不送礼物。还有人开了投票,赌俞绥送不送礼物。 “他们怎么不问我送什么?”俞绥说。 晏休哪里不知道他什么意思,配合地问:“你送什么?” “一箱子过敏源。”俞绥朝那个方向抬起下巴,轻啧一声,“我回来之后本来想换一个......但是还没找到满意的。” “不用换。”晏休说,“实用。” 俞绥应了声。 晏休犹豫地瞥了眼吹风机,不过现在气氛正好,吹风机嗡嗡的声儿好像不太适宜。于是他拿毛巾细细地把大少爷的脑袋擦了一遍。 “不喜欢拿奖?”晏休问。 电影里的音乐家正好接过奖杯。 “没有。”俞绥没太意外这个问题,“只是每次上去都觉得我的出色亮瞎了旁边的人,所以很不好意思,想给别人留点儿发挥的空间。” 然后毛巾盖住了他的脸,仿佛要借此盖住他那张不停跑火车的嘴。 俞绥就在满满洗发水味的毛巾后面笑,半干的头发挨着晏休的腿来回扫过,闹得人痒痒的。 晏休便挪开腿,两条腿都盘到了床上。 俞绥边抓着毛巾下来边笑,笑得嗓子都有些儿哑。 “过来。”晏休捏着他衣服把人揪近,手指覆到了俞绥的脖颈上,笑声戛然而止。 俞绥被按住声带,莹白的脖颈漫上一层红色,他跟旱鸭子被按下水似的倏然扑腾起来:“别......” 上一次晏休帮他按摩声带他就发现了,那种效应几乎应声就起,没给他留一点儿余地。 晏休默然收拢手指,抬头看着俞绥。 一个扑腾的粉团子。 他靠坐在椅子旁边舒缓尴尬,却也没往任何地方走。 晏休便站起来。 他什么也没问,但是什么都知道。 俞绥抿着唇瞥了眼电影,它正好播到尾声,音乐舒缓悠扬,他是专门卡了点的,落幕那时正好零点,他要跟他的部长说第一句生日快乐。但他现在呼吸重,还不想开口,怕沙哑的嗓音换来晏休再乱碰。 他看着晏休走近,心跳几乎蹦出胸膛。 其实待在酒店那时候就不太挨得住,得亏那时候每天要早起,晚上还累得慌。 晏休来了,很沉很沉地望着他,像等待某种回答。 俞绥仰头亲了晏休一下,勾手牵住了他。 落幕了。 俞绥哑声说:“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 第53章 调过静音的手机过了零点嗡嗡震动不停,但它被扔进柔软的被褥,吵闹就被隔绝了。 俞绥是懵然睁眼的,蜷缩的五指搭在晏休身上,很轻地抓了一下。 少年年轻气盛,生龙活虎,虎虎生威...... ...谁属虎来着? 他默默等抓心挠肺那感觉过去,手臂却分毫没从晏休身上挪开,反而桎梏得死死的。红色没从耳根下去,却垂目抓住了晏休睡裤的边缘。晏休微微侧过身,被抓牢了。 “明明是你生日。”俞绥小声说,“躲个屁。” 两少年摔打至床上,一点就着,却也生涩得合乎情理。不知道谁先没轻没重挠了挠,有人闷哼,承着微弱的湿意很低地叹了一口气。 晏休按着他的腰腹吻上声带那处,寻着记忆里按摩的位置轻轻舔咬,然后听见俞绥喊他“部长”,又喊他“晏休”。 房间隔音很好,为了俞绥那一库房的乐器曾经甚至重新铺过墙面,但他们仍然闷着声音,字字句句都是耳语溜过床榻,直等他们抽纸巾擦手相续换了条睡裤。 俞绥有些空白地盘腿在地上坐了会才抬眼去找晏休。 晏休屈着条腿倚在床头,低眸给排了长队来给他送祝福的人一条条回信。 他的五官从正面看挺锋利,深邃而俊朗,气质所致,现在就差个小圆框眼睛,晏休就是妥妥的稳重了,很难想象不久前他眼尾发红的模样。 俞绥撇了撇嘴,心说,越闷骚的人越流氓。 当然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为什么穿长裤?”俞绥说。 晏休没听清:“什么?” “没事。”俞绥抽回视线,慢吞吞站了起来。 晏休瞥了他眼,一心二用地回复完学生会的信息。 如此看来虽然他清冷寡言但是社交面并不狭隘,文三班的祝福信息发过一轮后面接着就是学生会的,虽然都是诸如“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样看着不像给同龄人祝福的词。 随后是老晏和汤瑛,然后是两边的家族群。 汤瑛:[怎么不接电话?] 晏休迟疑了好一会,向来八面玲珑的脑子头一次因为想不出借口而宕机,很久才回复:[没听到] 烂的不能再烂的借口了。 但汤瑛自认为了解儿子,信了,转了话题提醒他记得回家切蛋糕。 晏家的家族群很早就开始炸信息了,通常是从辈分最长的叔公开始,往下一个人接一句相同句式的祝福词,非常正儿八经。俞绥早先瞄到一眼还乐过很久。 晏休敲下和往年一模一样的话,点击发送。 他无意看到后台弹出贴吧的消息,因为这个时候弹出来的提示半面都是他的名字。 进去便是满面的祝福还有官配楼刷出来的俞绥名字,隐晦地好奇俞绥送了什么东西。 刚看到这,余光里那位少爷回来了。 他一手插着睡衣的兜,另一手轻捏着支玫瑰花,耍了个花样舞到晏休面前:“情人节快乐,寿星。” 晏休鼻尖以下都是这股子花味,他挑眉:“你放书包里捂着那个?就一支?” “一捧,”俞绥坐了下来,玫瑰往桌子旁边一指,“但是拿一捧过来看起来太傻了。” 晏休别过脸笑了声:“一支和一捧本质上是一样的。” 俞绥愣了一下,扭过头瞪他:“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说两句好话挽回花还有那箱过敏源?” 可惜晏休除了损人以外没说过几句好话,言语贫瘠,哄不了大少爷,他回完最后一条信息,放下手机,伸手抱住了俞绥。 “很可爱。” “很聪明。” “我喜欢的人。” - 闹太晚的后果是第二天醒不过来,大少爷懒骨发作,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被子枕头一并夹在怀里,背对着世界,谁都别吵,再吵就要发脾气。 楼下一切运作已经开始,阳台外有园丁和阿姨说话的声音,厨房油烟机开始工作,凌晨回家又早起的俞贞下楼,路过那个房间伫立看了眼,大门口停下商务车,俞老三顶着一身修仙剩下的仙气飘进屋里,上楼时脚步沉重,一步一个声响。 晏休换完衣服,拽着被子一边把俞绥的后背也盖住。 俞绥察觉到他要走,强行爬起来拽住他衣角:“......三十秒。” 晏休手捧着他的脸看了看:“不用勉强。” “不行——”俞绥说,“我今天得跟着你。” 他困恹恹得,都胡言乱语了:“不然不吉利。” 晏休怎么也没想通跟着他和吉利不吉利有什么关系,任由俞绥拽了他三十秒以后,主动伸手拖着大少爷起来洗漱换衣服。 再不出去,孙阿姨估计要忍不住上来了。 俞绥披上衣服,下巴压在晏休肩上,让他把自己带出去,结果门一开就跟俞斯对上了。 俞斯满面熬夜过后的虚弱样,转头的模样看上去阴森森的:“早上好,弟弟。” “......早上好,哥哥。” 俞斯点点头要飘走,倏地转头看向他们:“...你俩又一起睡?” 俞绥麻了:“......” 晏休推了推他下巴让他站起来,似乎很随口地回应:“方便聊天。” “哦。”好在俞斯现在这个脑子没有办法思考,问完就走了。 “......” “......” “方便聊天?”俞绥小声吐槽,“聊哪种天?” 晏休反问:“你想聊哪种?” “......”俞绥挥手,“吃饭。” 晚上晏家,汤瑛喊来了能喊来的亲近的人,当晚餐桌上倒也坐得满当。晏颍也在,这丫头今天见到他俩开始眼神就不太对劲。 她特意饶了一个弯,坐到了俞绥旁边。 两男生齐刷刷瞥了她一眼,后者天真无邪地笑了笑:“我就是想跟小鱼哥哥坐一起。” 俞绥一顿,晏休目光收了回去,俞绥猛地转向他:“......哎。” 晏休:“嗯?” 周围人声嘈杂,晏休一个叔公伸手取走了他们面前一个茶盏,一个阿姨放了三个高脚杯到他们面前。 俞绥抿抿唇把话咽了回去。 他差点儿忘了这里是在“外面”,那么多的人来来去去。 “小鱼哥哥。”旁边晏颍又喊他,“我听同学说你们比赛了,你好厉害。” “......还好。”俞绥有些心不在焉。晏休递过来双筷子,他下意识接过来递给晏颍,然后回头瞥了眼晏休。 晏休把三人的茶杯倒上,放在转盘上推过去,取了其中一盏抵到俞绥唇边碰了碰,看向俞绥:“先喝水。” “哦。”俞绥张牙舞爪的心落入平地,重新归于宁静。 一张餐桌上年轻人就三个,一场下来,俞绥听了好多人提到他俩,说他俩关系还不错,又叮嘱要相互扶持走很远。 晏颍拿了一袋子礼物出来,说是附中的朋友知道晏休生日特意托她转送的,她自己送了一副钓鱼竿。 “你对你哥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俞绥抱着胳膊看好戏,被晏休挎着肩压了一下。 结果听晏颍说:“没有误解,哥最近换了个速写头像,我看那上面的人就是我哥,哥在钓鱼,那不就是说哥现在喜欢上钓鱼了嘛?” 她哥看起来很满意这个答案,接过了鱼竿。 大少爷猝不及防,差点呛死自己。 他胆颤心惊地看向晏休,发现晏休是真的不怕他们俩这个不算秘密的“兄弟”头像暴露在家人面前。 晏休重新倒了杯温水放他手上,低声说:“喝慢点。” “知道了。”俞绥声音很小。 晏颍抱臂倚躺在沙发上,冷眼旁观,过了会来了个亲戚坐在她旁边,她就又规规矩矩端回正确的坐姿。 等亲戚一走,晏颍就抬腿碰了碰俞绥:“今早我哥跟你一起过来的?” 俞绥应了:“嗯。” 晏颍又直勾勾地问:“小鱼哥哥,如果毕业之后我们俩还没有喜欢的人,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试试?” “......” 得亏亲戚不在这边,不然的集体炸一次。 晏休索性又倒了另一杯水放到晏颍面前,跟俞绥对视一眼,俞绥到嘴边的话没变:“不行。” 他笑笑:“我已经不满足条件了。” “......”晏颍张张口,这次却没再看俞绥,扑闪的眼睛直瞅向晏休,她轻抽了下鼻子,张开手臂,“哥......哥,你抱我一下。” 女孩子的眼泪掉起来不讲道理,就跟俞绥的脾气一样很难摸着头脑,这不是俞绥第一次拒绝晏颍,而且他每回拒绝干脆利索,连措辞都没怎么用,就是因为清楚晏颍对他的喜欢根本不是那条轨道上的。 晏休一手拍着忽然情绪崩溃的小姑娘,看见俞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眼睛看向晏颍,有些无措的模样。 他有点心疼。 俞绥的手让晏休抓住了,晏休很轻地捏了下他就松了手,冲他张开手臂。 俞绥往前走了一步,让晏休一块搂了过去。 - 双休日稍纵即逝,很久很久之后俞绥才想起来问起那天的事。 彼时他们坐在教室里,分发作业的学委在他们身后狂练飞镖技术,力求把作业本精准飞到每个人的桌子上。 杨飞文和唐泊虎各占据一个走廊,对着吼唱酒醉的蝴蝶。 “我觉得她猜到了。”俞绥接住作业本,后背仰躺到椅子上,“不知道猜到了什么,不过总不能是因为我有喜欢的人。” “她猜到了。”晏休伸手抵住了他后仰的椅子,又推回去,“她去看过学校的贴吧。” 所以晏颍不可能不知道两个头像都是晏休画的,不可能看到她哥那么不解风情一个人老干出莫名其妙的事还不多想。 “她看过?” “嗯。” “什么时候?” “......没入学之前。” 那何止是早。 俞绥不摇了,椅子腿咚地砸到地面上。他刚想说点什么,晏休忽然伸手捏走了他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橡皮擦泥。 俞绥等了一会儿才开口:“你那天说别怕,是哄我还是别的什么?” 晏休想都没想:“不是哄你。” 后面就没了。 这种回答后面一般都要加解释,总不能老让人一问一答,不然这天还怎么聊下去。 但晏休就是能这样给人卡着。 俞绥知道晏休大概是懒得说,他眯着眼睛,思考要不要来个武力逼供。然而没等他付诸于行动,那头对唱的杨飞文神不知鬼不觉地换座位到俞绥前面的座位上。 杨飞文随手抄起一课本挡在脸侧:“你什么时候有的喜欢的人?” 俞绥这话都是好早之前的了,哪能想到杨飞文正处风口,远远听了个只言片语,自动给俞绥衔接上了。 俞绥无语地看着他:“你拿我书干什么?” “你什么时候有的喜欢的人?”杨飞文执着地问,“真的假的,我就说你不对劲!” 俞绥:“......” 他听见旁边那王八蛋笑了一声,于是桌底下的腿立刻撞了过去。 杨飞文这招不成,立刻换了一招诈俞绥,他先是意味深长地哦一声,然后故意搞怪地说:“谁这么幸运啊,她就没想过跟你交往还得忍受男朋友有个官配这种事?不过话说回来,你真要喜欢谁,那还能追不上吗?” 俞绥:“......” 杨飞文:“我要是有你这个脸有你这个身高,甜甜早就答应我了。” 俞绥吐槽:“那你还差个脑子。” “......别打岔。”杨飞文试图转头拉战友,“晏哥,你看这有个企图早恋的隐藏违纪分子!” “......” 晏休朝某人瞥了一眼:“......嗯。” “没有企图也没有隐藏。”俞绥抽回自己的课本,“行了,要上课了。” “这么绕。”杨飞文边想边往回走,中途倏地僵住脚步,懵了。 我兄弟背着我谈了恋爱,而我却不知道。 当天上着课,贴吧空降热帖,直接波澜了大批人的心。 -官配BE 底下热评:[@纪检部部长,这里有人违纪,快抓他!] 第54章 二十六中这年的教学日历做了微调,一个学期延后了开学时间又提前了假期,除去节假日和考试,算下来的教学周短到不行。很多人感觉学期明明才刚刚开始,居然很快又要投入学期末考试复习的阵营中。 这本来是焦头烂额挣扎着复习的一段时间。但他们仍然给文三那一对同桌留够了注意力。 他们大多只是抱着开玩笑的心思去起哄的,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聊,只是私底下总会半闲聊地叨咕一嘴:“这算不算公然违纪?” “算。”部分用情至深的同学痛心疾首地说,“好端端的帅哥,怎么就英年早恋了呢?” “这个真不是我说出去的。”杨飞文拉了把椅子架在寝室门前,把那儿堵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举着三根手指头发誓说:“要是我说出去的,天打五雷轰。” 俞绥正埋头补作业,闻言头也不抬地说:“我没说是你,别给自己加戏。” 他本来就没想问这事,也知道不是杨飞文。 他们那天说话无遮拦,教室里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听见说出去。那人其实也没有直白地发俞绥怎么怎么了,就是含糊地扔了个勾子。 [官配里Y某有女朋友了] 可能是晏大部长看上去不像会喜欢人的模样,众人猜测的重心直接扔到了俞绥身上。 [谁把我家鱼叼走了?] [这年头跟谁姓Y的还少见吗,怎么就不是晏休了] [不可能是部长] [大家都在哪儿哭,带我一个,就睡了一节课醒来房子都塌了呜呜] 杨飞文差点憋死:“不是,我也不是非要问是谁,但是我真的想不通我这儿就差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守着你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被叼走的?” “凭什么就是叼走。”俞绥说。 “哦......看多了被他们带过去了。”杨飞文飞速道歉完,“是易田吗?” 说完他自己先否定了:“不可能,那母狮子刚才还逮着我嘶吼呢,方块?赵茹?赵茹是对你有那么点意思,但是不对,老子还是觉得奇怪......” “难道是晏颍?你不是说她是跟着你屁股后面长起来的妹妹吗!还真走大联姻了还是怎么?” “你烦不烦。”俞绥飞了本册子过去。 “我不问了。”杨飞文跳下椅子抓着脏衣篮窜进了厕所。 聒噪的人少了一个,俞绥反而写不下去了。他抽出草稿纸,半响后扔下笔,心说,是不是得瑟过头了... 再内敛的人,谈恋爱初期都有憋不住想炫耀的时候。他自己就是个憋不住的人,恨不得逢人就宣布一遍我家有人了。谁?就我旁边那谁呗。 二十六中的环境总给他一种无论怎么造作都会被接受的感觉,而事实上二十六中像他们这样的确实不是特此一例。 年轻的群体最容易走出大胆而任性的人,只是曾经这些对他而言都是听说,听说哪些人被人发现,听说哪些人现在还好好的,听说哪些人最后分道扬镳。 俞绥翻出手机登上贴吧,果然看见贴吧还在不断刷新。 室友从他身后走过,随手撂下半串葡萄放他桌上,边看了眼他的作业:“哎哎,写完没就玩手机,欠了多少作业你心里没数吗?” “老顾说作业是永远写不完的。”俞绥说,“人要学会及时行乐。” “你行乐就是上贴吧看你家房子怎么塌呗。”室友说,“看到啥了?班长在群里嚎呢,我都没敢上去。” 俞绥拇指按着屏幕往下拉,隔了点时间以后才放开,界面重新刷新,他轻嗤:“没看到什么,就是奇怪我们学校的作业什么时候这么少了,他们都写完了吗?” “......”室友咽下葡萄汁,“你以为就你会及时行乐呢。” - 白天里起哄的人少了很多,倒是多了许多双半是幽怨半是遗憾的眼神。 与此同时,成山的作业和课本铺天盖地压到学生身上,迫切地提醒他们,后半年又要升一阶梯了,成熟一点。 陈詹妮正式从学生会主席的位置上离开,学生会主席的蓝牌子交到了晏休手上。但是晏休仍然坐在纪检部部长的位置上没有挪动,只是接手了大部分主席的工作。 BE的热帖仍然挂着。 通讯社部长登上贴吧时特意找晏休确认了一遍:“真不用压一下这条?我看挺影响大家学习热情的?” “怎么压?”晏休问。 “......你问我吗?”通讯部部长举着手差点抽筋,“这个,休,你跟那谁都官配这么久了......就是,把房子修一修?” 他本来想八卦地问俞绥是不是真有女朋友了,话到嘴边,机智地换了个说法:“我的意思是,虽然我们学校这方面管的不死板,但是我们从来不是提倡早恋的意思,他这个事影响太大了,要不要......” 通讯部部长五指张开,比了个“抓”的手势。 结果换来晏休冷冷一瞥,他满眼问号和嫌弃,就差把“这什么烂主意”直白地吐出来了。 通讯部部长自闭了,并且决定这个星期开会都不理晏休了。 [@纪检部部长,这有人违纪,真不打算管一管吗!] [部长没有证据] [放心部长,我们帮你盯着] [唉当初我就知道早晚有这一天,我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早,果然是我们太张狂了吗?] [报告部长,今天也没有发现违纪鱼的对象是谁] [部长,来抓违纪了!] [我合理分析觉得这没准是绥儿胡乱嘴炮] [我问了,绥儿没有否认] 晏休一眼扫过这一排,再抬眼翻到最初爆料那一条,默默摁了摁眉心。 烦人那家伙正好发信息过来:[女朋友,在哪儿呢?] 人木:[?] 鱼闲罐头:[他们说的] 鱼闲罐头:撒腿就跑.jpg 晏休无言以对,甩出六个点,然后离开办公室找俞绥。 事实上众人不像通讯部部长想得那样因为这些事影响学习热情,尤其是文三班和临近的几个班级。 他们这类学生到下个学年待在学校的时间锐减,不得不趁这机会抢先巩固知识点。 而后G7如期到来,俞绥,晏休和易田跟着徐教授踏往外省参加艺术展。 出发那天从学校出去,老顾和季江武亲自到学校后门送他们。 已经过了夏至日,温度一天比一天创高,校门边上等待大巴车的学生穿得一个比一个凉快,大多都拿着小风扇。 可能太热了,老顾语速很快地嘱咐:“这次你们回来还不一定能赶上期末考试,假期两个月,下学期重心还要偏移,算下来大半年碰不到卷子。所以过去别光顾着玩,文化课不能落下,不是非要你们多学什么东西,但是一定要保持题感。哦,你们不是有那些什么,口袋书吗,带着,上厕所啊,排队啊什么的时候拿出来翻一翻!” “你干脆再叫他们边写试卷边背书边看展边吃饭好了。”季江武没好气地打断老顾,“这一去要不了多久时间,交流学习才重要,别两边捞不着,白干。” 老顾:“......我说他们闲下来的时候。” “哪有闲下来的时候。”季江武说,“没得闲下来,这什么机会不找人大师聊几句?” 老顾怒了:“季江武你非得跟我对着来?你就不能等我说完之后再说?” 俞绥:“......” 晏休:“......” 易田:“......” 徐教授:“......” 两老师送人送着自己吵了起来,三人相互看了眼,纷纷跟在徐教授身后溜上大巴车,隔绝了那一片狼烟之地。 易田有点晕车,找了前排一个位置。同班学生一般都坐在一块,但易田没有勉强他们,很早就说:“你们坐后面吧,我等四班的朋友。” 晏休点点头,分了她两片晕车药。 这之前易田不跟他们俩在一块,自己也很少跟别人说过她晕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她接过晕车药后,颇有些诧异地瞪眼,下意识说:“啊——纪委你怎么知道我晕车......” 晏休比她更莫名:“你刚刚不是说晕车?” 但她是刚刚才说,刚刚。易田抬起头,却看见走得前一点的俞绥刚扣下两张晕车贴摁到耳后,他听见动静刚转过头,顺手把剩下的袋子放回晏休手上。 “......”易田抹了把脸,满腔心酸,是她自作多情了。 易田目送他们俩照例到后排去坐,习惯性地摸出手机想上贴吧分享这件事,然而点进去依旧看到满屏找晏休抓违纪,她怔然放下手机,叹了口气,心说,是哦,他们早BE了。 和艺术展阵容相比,衍都那会儿的比赛只是小打小闹。 提前过去的人不止衍都二十六中,他们在那儿看到了很多省市的学生。 展会开放时间有三天,办在城市的会展中心和科技馆。那片地方附近的酒店标价昂贵,所以大多数省市的学生只是到会展中心踩过点过后,之后再回学校预订的酒店。 人多杂乱,徐教授怕他们走散,居然弄来了一批儿童牵引手绳,让他们拉在手上。 于是会展附近熙攘的人群中出现了这么一批人,他们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人手上挂着色环,仿佛大龄幼儿园学前班小朋友出园逛公园。 圣皇附中衍都分校的学生来得早,占据了一处亭子,围绕在那里面遮阳。 亭子中间只有四张石凳和一张石桌。 学生都没往前靠,只是规规矩矩地围成圈守着那中间交谈的几位长者。其中两位是他们学校的老师,另外两位是这次展会的展出作品的作者其二。 附中外交面广才给他们博来了提前跟大师面近距离交流的机会,所有人都不敢放过这次机会,就算没听懂也要凝着脸办出认真的模样。 勾宇达旁边有人悄声问同学:“刚才说的是第几协奏曲?冰冷阴暗充满了傲慢却没有对应的深度说的是谁?弹错音现场改谱的是谁?真的弹错了吗......” “fxxk,”他同学也没听懂,强装凝重地说,“先好好听,回去再问我。” 勾宇达起初也在认真听,发现实在没法跟上以后就放弃了,感觉自己听了二十分钟空话。和他一样的还有许多人,他们可能听着听着就放空了,注意力飘散到亭子外各个角落。 所以衍都二十六中走向百米外那个空荡的亭子的第一时间他们就注意到了。 那帮人压根儿没有管亭子里有几个位置,上去以后一窝蜂把能做人的地方都坐了,蹭不上的席地而坐。 走在最后的少年一身少爷懒骨,叼着棒棒糖,手机贴在耳边。他今天是红色短袖,大概是天热,脑后扎了两指节长的揪,乌黑的碎发顺着风的方向向后飘。腕上倒是繁琐,除了手表和红绳,还有红色色环圈着。 特别白特别俊一少年飘了过去。 附中走神的男生女生目光飘了过去,顺着他手腕上那个牵引绳看到了另一个冷色调淡蓝色短袖的少年人。 他在队伍内,起初并不容易让人注意到,但是看到他以后便很难再忽视他,他像浓墨重彩中最冷静的那一笔。 “他们来了。”周一加偏头小声说。 勾宇达:“...我看见了。” 此时附中众学生已经围绕着站在这听讲很久了,夏季阳光在他们背部烘烤,已经有些挨不住的少爷小姐悄悄抽纸巾抹汗了。 他们悄悄伸手按揉大腿,破天荒地对那一边可以随意坐下的衍都二十六中学生报以艳羡。 “能坐下来,还有帅哥看。”有个女生特别特别小声的声音顺着炎夏的嘈杂进到很多人耳朵里。 - 帅哥一口棒棒糖叼到腻味,咔擦咬碎了含嘴里。 电话那头的俞京源听到这动静,不太高兴地说:“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俞绥拿下糖棍儿:“听了,您给G7赞助了。” 他语气冷淡,让俞京源觉得自己一腔好心扑进了冰洞,不免狐疑:“你们学校没让你去?” “不是。”俞绥说,“但是我能来这儿跟你赞不赞助没什么关系。” 他想去扔掉糖棍儿,但是垃圾桶有点远,走过去一点儿牵引绳就会拽着他没法走,一来二去他干脆把糖棍儿叼回嘴里。 “爸,G7是不跟餐饮合作的。你投再多钱人家也不会让福来到进去,没必要。” 就是福来到包了工作人这几日的饭盒,但是G7并不会因为这个就给福来到打广告。他们好像也不缺资金,这钱还不如投到希望工程基金会。俞绥把吐槽通通咽了回去。 而俞京源同志当然也没有指望过从G7开拓他的市场,虽然俞绥没明说,但俞京源还是从这里面听出了小儿子的拒绝。他抹不开面子,最后撂下一句还忙便挂了。 俞绥倏然停下。 前面晏休再走时手腕就被扯住了。 晏休转身回来,抽走了大少爷的糖棍儿,然后领着他一块到垃圾桶那边扔掉。 晏休:“答应撤资了?” “不知道。”俞绥说,“晚上才能知道。” 晏休拧了下眉。 俞绥身上担的闲话本来就多,难以想象福来到的盒饭真送进G7工作人员手里之后,又会闹出什么事。 但他也知道现在晚了,因为俞京源钱已经打了出去,为了面子也不会全部撤回。再说他亲眼看过俞家拿不起放不下的态度。 他们会相信俞绥就是自己拿到来G7的资格,同时还会习惯性把这条路以后可能的路线盘算清楚,选出最符合收益最高点的一条,并且坚定地认为幺儿后面还是需要他们的帮助。所以俞京源简单粗暴地扔钱了,他可能会觉得俞绥任性,并且为此而恼火,但是一定会留下一点来过的痕迹。 麻烦。 “皱眉干嘛?”俞绥瞥了过来。 晏休别开视线:“没。” “骗鬼。”俞绥勾勾唇角,“担心别人说我闲话?” “......” 大少爷太烦人,晏休木着脸转身就走。然而他用惯的说不过就走现在不管用了,因为牵引绳拉着。绳子绷得很长,两人僵持在两个方向。俞绥抓着路灯杆一动不动,得意洋洋地扬着眉。晏休忍无可忍,过去叼走了他。 “呜呜。”文四班一女生眼巴巴地盯着那边,“怎么办啊,我还是好心动!为什么那么甜啊!” 易田沉着地把小风扇的挡位调到最高,别开了视线:“冷静,他们已经be了,不可能的。” 那女生继续嚎:“草,那你现在为什么还拍下来?” 就这么被揭穿了,易田依旧在挣扎:“我是我们班班长,给我们班同学拍照留念而已,有问题吗?” 那女生嚎得更大声了:“玛德,你把他们拍的跟亲在一起了一样,这也能留念吗?” 易田不管,虽然她从他们俩一起站上主席台的时候就嗑到他们be,但是be了就是be了,她不会因为任何原因动摇的,强扭的瓜不甜。 可惜她只坚持到晚上回到酒店分房就崩溃了。 他们俩分到一个房间她能理解,毕竟文三就来了三个人,她还是女生。 他们两个人只带一个行李箱她也理解了,可能男生东西真的少,他们同桌,还一个寝室楼,用一个箱子怎么了。 “可能上火。”晏休手指抵上俞绥的脖子,在扁桃体附近的位置轻刮了刮。 俞绥觉得痒,偏头躲开,抓住了晏休的手指,埋汰说:“他们这边的菜没一个不放辣椒,天又热......” 晏休那只手任他拽着,单手拉开凉茶易拉罐的环,抬了抬下巴:“别说话,张嘴。” 俞绥:“......” 他被灌了两口凉茶,默默咽下去。余光忽然看见易田的身影。 说起来作为同班同学,一路上他们确实没怎么跟易田说上话,俞绥有些小愧疚地看过去,想就着这边伙食和天气容易上火这事提醒她。 一眼过去才看见易田跟来的女生扎堆在一块,她揪着手,很不舒服的模样,眼睛瞪得很大,却好像还看不清似的。 “......班长好像哭了?”俞绥小声说。 晏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易田抹了抹眼睛,坚定地转身走了。 同行那四班的女生跟过去,她似乎已经被说服了:“我就是看看,其实我知道他们be了。” “不,be是不可能be的。” 女生一愣。 易田拿着手机:“他们都没避讳我们在这矫情个什么劲,难道我嗑他们CP是图他们俩在一起吗?” 女生:“......” BE的热度一夜之间换了风向,有人披着主持人的马甲登上贴吧,雷厉风行地甩了一组照片。 楼主:大家好,不巧我跟某Y姓官配一起去参加某活动了,以下是本人一天所见所闻 图一:[同时下楼,同时到达] 图二:[共用一个行李箱] 图三:[一起挨训] 图四:[又是熟悉的最后一排] 图五:[牵引绳,手拉手我们都是好朋友] 图六:[为了牵引绳打架还是棒棒糖打架我没看清] 图七:[分房卡!] 图八:[摸喉结还喂水] 楼主:我发誓他们一天都在一起直到现在,谁家BE的是这样的? 跟帖回复来得飞快,一批憋坏了的人抓着手机狂吼:[我早说了他们让我连一点悲伤的代入感都没有!] [卧槽!我就知道!] [????这他妈谁家BE是这样的?] [虽然他们踏马的可能有人有女朋友了但是还是很甜怎么办] [我他妈努力过了,是他俩把我摁回去的!] [蒸煮:我允许BE了吗?] [我也想不嗑,是他俩不让] 第55章 展会开始那天,俞绥是让闹钟声闹醒的,他本能地伸手去够手机,关掉以后缩回被子里睡了回去。 然后在回笼觉的迷迷糊糊之间忽然想起自己昨晚压根儿没有设置闹钟,他唯一那根醒过来的神经立马发出警报,诈尸般弹坐起来。 俞绥呆坐了一会,扭头看向床头并排的两个手机。但他旁边是空的,摸着还凉,浴室里也没有声音。晏休不知道出去多久了,手机都没带。 后来俞绥叼着牙刷勉强把炸毛的头发顺下去时,才听见门被房卡刷开的声音,他勾头探出去,看见晏休卷着外面的烟火气回来。 晏休端了早餐,眸光扫向床,又转向浴室,对上那门口冒出来的黑色脑袋:“你自己醒的?” “别这么惊讶,我也不是常赖床的。”俞绥抬起下巴,片刻后自己招认了:“让某人的闹钟闹醒的。” 晏休一脸了然地点点头。 俞绥眯起眼,他很喜欢看晏休穿私服。因为晏休偏好舒适宽松的衣服,沾了烟火气,每回推门进来都给他种过日子的错觉。 想到这俞少爷吹了声口哨:“贤惠。” 晏休把早餐放到桌上,两份早餐本来并排放着,闻言晏休将两份归到了一起:“没你份了。” 俞绥抬手指他:“幼稚。” - 徐教授不喜欢迟到,为了避免迟到,他会把自己的钟表调快五分钟,碰上大型活动的时候还有提前三十分钟到场的习惯。所以这天衍都二十六中集合得很早。 和上一次比赛的时候相比,这次的人数不多,彼此间都比较熟悉。 俞绥下巴抵着晏休的肩膀拖拖拉拉地从电梯里出来,抬眼扫过去,正好看到几个女生笑嘻嘻地别开脸去,眼神躲躲闪闪。 “我们又干什么了?”俞绥老老实实站直,莫名道。 “问问。”晏休直接挑熟人下手,问易田,“怎么了?” “没事。”易田哪会跟他说,扭扭捏捏地摇了摇头。等晏休转身走开,易田才低头点开刚收到的信息。 [我刚想起来,部长肯定是知道绥儿早恋的] [首先他们在一个班里,还是同桌,阿文和绥儿聊天的时候他肯定能听到] [但是部长有什么反应吗?] [没有][这都违纪违到眼皮子底下了,这么嚣张这么明目张胆,部长还不抓他!] [这还不是爱吗!] [你有了对象但我依然爱你。呜呜一定是这样!] 四班的女生探头过来正好看完这行,嗤了声:“就这。” 易田看着她:“你有什么高见?” 文四班和文三班相邻,什么风吹草动都容易相互窜通,那女生显然也知道些:“我觉得,部长早就知道绥儿那啥了。” “你看阿文那阵子那反应,那个才是正常的我把你当兄弟但是你居然瞒着我偷偷谈恋爱了而我现在才知道该有的反应。” “部长呢,部长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肯定早就知道了,但他不仅不抓绥儿,还帮绥儿瞒着。” 易田听完觉得这个逻辑也有道理:“你说得对。” “对个屁。”这次凑近的是比赛期间冒出来的黑马,向来话很少的同队伍男生,“部长不是没有反应。” 女生们齐吁:“你懂什么?” 在官配楼里面活跃的大多数还是女生,像这样爱胡乱衍生开玩笑的也多是女生。她们下意识地以为这男生是不懂装懂,故意混进来的。 男生耸了下肩:“部长平时都是这个样子,他心里有没有波涛汹涌这些谁看得出来。他又不像杨飞文那样什么事都往脸上写。” 然后他看了眼走远的那两个人背影:“但是他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变化的,你们仔细想想,以前晏休有这么粘俞绥吗?难道不是知道以后开始挽留他吗?” 众人:“......” 易田鼓鼓掌,半响后说:“咱们部长哪有这么茶味。” 众人爆笑。 很快这几个版本加过润色以后传到了他们俩那。 俞绥笑得肚子疼。 他们俩在展会外买饮料,晏休付完钱,瞥了他一眼:“你还没完了?” 俞绥把手伸到他面前,蔫儿坏地说:“我都自投罗网到你跟前了,你怎么不扣我分啊部长?” “......”部长不想说话。 他抬起眼皮看着那爪子,随手拍开,被俞绥反手抓住。 俞绥捏了捏晏休才撒开手。 他这次外出的情绪特别放松,大概是意识到又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和晏休又可以厮混了。 少年懒散,张扬,欠得招人心痒。晏休心里一动,有点想碰一碰他的发梢。但晏休刚抬手,俞绥就警觉地抓住晏休的手腕,大少爷左右张望一眼,突然低头在晏休腕上亲了一口。 晏休反手握住他轻轻一拽,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想亲回去,他俩僵立许久,晏休率先松手,极度不爽地叹了口气。 俞绥又乐了。 - 学生大多跟在导师身后走。 虽然学生这个群体的人数已经不少了,但是在所有被邀请进展会的人群当中仍然属于少数。 大家忙着欣赏或者忙着拓展人际关系,对明显青涩的那些面孔浑然不在意。而导师入了会场以后会跟认识或者想结识的名人一道走,也没有多大功夫管自己的学生。 这群学生们在各自的地方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被捧着惯了,头一次被无视的这么彻底,于是走着走着就自己自发形成了一个一个的小队和导师分散开。 圣皇附中名额多,他们的人比其他地方的学生要多了一倍,参展的速度也就慢。 邻省因为整块地方的学生都不多,所以组成了一起,他们正好从附中身边路过。 “我看到M赛青年组的评委了。”有人紧张地扯着同学的衣袖,“草,我要怎么让他看出我骨骼新奇,然后邀请我参赛?” “做做梦来得快一点。”他同学说。 彼时圣皇附中聚集在据说是M赛创立之初给它冠名的那位天才用过的钢琴面前。 他们听见这样的聊天内容下意识抬起下颚,有几个人相对视一眼,转向了勾宇达和周加一:“明年就是第四年了,这届M赛你俩还去吗?” “反正我们班钱爷去。”有人得瑟地说。 M赛四年才举办一次,理论上只允许成年人参加。后来出于挖掘未成年天赋型选手的目的,在M赛的基础上又创立了青年赛,在青年赛有名次的有可能被邀请去参加M赛。 钱瑞沉到附中的时间不长,但是总是用鼻孔看人。他把自己班级里的人际关系倒是处理得不错,以至于不管钱瑞沉做什么,周围总有人替他说话。 另一派的学生瞧不上他们这种作风,提问的那个男生就直接呛回了他:“又没问你们。” 勾宇达和周一加纯当没看见那边的争执,半开玩笑地说:“最后一次机会了,为什么不去?” 因为他们已经等不了下一个四年了。 身边的同学应和他:“也是。” 有个短寸的男生抬眼看见衍都二十六中那帮人正从另一条走廊往这边走,倏然想起上一届的事:“之前从我们这儿去参加的是不是就俞绥,勾宇达和周一加?” “是啊,那时候钱瑞沉都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呢。”答话的人似笑非笑地说。 钱瑞沉身边的学生即刻不满了:“你再怀念有什么用,他现在又不是圣皇的。” “就是。” 钱瑞沉从头至尾没怎么说过话,直至此时看见衍都二十六中那帮人接近了,才冷哼:“我确实不像你们会投胎。” 这话一出,众人一时没能接上。 钱瑞沉是附中特招,学费全免的特优生。 没人问过他的家境,一时被这句话噎了一会,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有几个人转过身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清楚。”钱瑞沉耸了下肩,“就说这次G7,附中也只有三十个名额,在场的你们有多少个是真的因为足够优秀被选上的?不都是家里几个臭钱塞进来的,到底在得意什么?” 他一脚踩众怒,说完就矜贵地别开了视线,漠然地盯着越走越近的二十六中。 - 同是衍都出来的,两个学校对上时气氛还算融洽。 晏休侧头在面对面站着的那帮人身上看了一眼,抬手抓着俞绥的手腕让他换到了另一侧走。 “怎么了?”俞绥小声问。 晏休:“没事。” 俞绥将信将疑,不过他没多问,他稍稍凑近晏休,声音压得更低了:“工作人员今天要加餐了。” 晏休顿了脚步:“你看到了?” “没。我看他们的表情。”俞绥说。 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有家餐饮企业莫名其妙投资了一个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展会。 俞绥啧了声。 果不其然,中午休息时间,展厅停车场就停了一列刷红漆的餐车,浩浩汤汤的场面特别引人注目。 不知情的人群懵逼了。 “卧槽,这次资金这么豪?盒饭都要请福来到了?”说话的是个学生,“不是说前厅那些东西已经把账本掏赤字了吗?骗人啊,这不还有钱吃福来到么?” 立马有人问:“福来到很贵吗?” “贵啊,同学你哪个地方的,你们那儿没有福来到?” 已经步入社会的人群们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吃惊,只是偶尔会往四处看一眼,也在纳闷。 很快不知道谁那儿传出一声调笑:“怕不是福来到的公主少爷来我们这儿了?” 一众人还没什么反应,圣皇附中那一边的学生闷声不响地炸开了锅。 他们这学校里养的就是公主少爷,敏感得不行。况且不久前才被他们当中唯一一个特优生明嘲暗讽过参加展会的资格来的名不正言不顺。 众人纷纷摆手表示自己不是那个公主少爷,顺便互相目光探究怀疑上了。 “看我干嘛,也不是我!”短寸的男生走近勾宇达身侧,愤愤地说,“操,我家没这么有钱。” 周一加转头跟勾宇达对视了一眼。 显然他俩都知道底下那列车队是因为谁来的,只是这个档口把人说出来就是给他找不必要的麻烦。 “他家就是单纯捐个钱?”周一加小声说,“挑的不是时候。” 勾宇达摇摇头:“他不需要凭这些过来。” 周一加:“就衍都知道,你看其他地方哪里有人知道。算了,反正不关我们的事。” 然而知情的人不止他们俩,其他人想起来后没什么心机地交代了:“俞家啊,肯定姓俞嘛。安啦,人家那个实力哪里需要走后门,就是钱多的没地方花而已。” 结果传到了邻省:“听说没,衍都来了个小少爷,他爹给他砸钱跟我们一块来了。外边那车队,就他们家的。” “......” - 二十六中在休息室占据了一处长桌,远远隔绝了外面嘈杂的声音。 五分钟后,厚重的安全门打开,两个男生一前一后从里面出来,分别提着两大袋印了福来到logo的盒饭袋子。 他们放到桌上,让人分发下去。 众人又是忐忑又是茫然地瞅俞绥,看俞绥没有被外面的流言影响心情,才乍然放松下来。 “现在的人,怎么老爱胡乱揣测别人呢。”易田垮下肩膀,叹了口气。 她对面一个男生笑了笑:“你们不也老是胡乱揣测部长和俞绥?” 众人嘎一声再次陷入寂静:“???” 俞绥从晏休手上接过盒饭,顺口接上:“就是。” 众人懵了一下。 晏休刚从袋子里取出筷子放俞绥面前,看起来是真不介意他们开这样的玩笑,只说:“别瞎操心。” 二十六中众人又瞅了瞅俞绥,这才说:“嗯,流言总会消失的,事实胜于雄辩。” 他们也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半个小时过后外面人群议论的风向就变了。 彼时圣皇附中的学生为了证明自己真不是捐钱走后门那一卦的,通通跑到楼下福来到餐车前面排队。 福来到这一列车开始挪位置时他们都没反应过来,转头就看到另一列标蓝色logo的餐车从门口排列有序地开进来。 好巧不巧,他们也认得,毕竟俞家和晏家两家合作那么多年,动不动爱搞联动。 周一加端着餐盒,嘴角一抽:“搞什么?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不让我爸妈弄点什么过来都掉面儿?” 第56章 - 两列的车饭点后才同时从会展中心撤退,像是提前打好了商量一样。 俞绥从户外台子花坛上下来一层:“我就知道。” 俞家和晏家这类家族企业里,握所有权的都是族系亲人。晏家这次坐总舵的晏老大是晏颍她爹,晏休家全走文艺风,老晏又过得佛系,看上去很边缘化,以至于俞绥很少会把晏休和他们的商标直接联系到一起。 要不是他确信晏颍这会儿肯定不在这里。 “知道什么?”晏休不打算承认。 “你再装。”俞绥指着外面,“要不你问问勾宇达他们同意不同意?” 晏休表情松了,对那几个他根本没印象的人一点也不在意:“那你问。” 俞绥:“......” 他才懒得去问,但他就是看他同桌这副死不撬开嘴的模样心痒痒,四处张望一圈,勾了勾晏休的手指。 “我现在就想亲你。”俞绥叹了口气。 “......”晏休垂下去的目光上抬在他脸上轻轻一落,轻啧一声别开了视线,“做不到的就别说出来了。” 俞绥下意识揉了揉耳朵,也别开了视线:“哦。” 那天餐点没几个人去附近的购物公园吃饭,都在展厅外卖看热闹。 往后几次饭点时间里都有新的企业打着logo来义务送餐,但他们和前两家不一样,后来来的赞助企业本身压根儿不是做餐饮这一模块的。 最后因为引来了媒体围观,这事才消停下去。 但是圣皇附中那边的导师临时给他们开了小会,对着来的三十多位学生做了很长时间的思想教育。 展会的最后一天,学校为了避开离开的高峰期,给他们多留了一天时间休息和收拾行李。 学生这几天都在兴致中,每天都待到很累才会休息,但他们身体年轻,所以累归累,基本上晚上睡一觉第二天起来活力就恢复了。隔壁班戴眼镜的男生就提议到会展附近的购物中心玩,很快就有人应和他。 这想法跟俞绥撞到一起去了,俞绥很遗憾地举起手机,像他们展示自己刚刚订下的两张电影票:“我和晏休想看这部电影很久了。” 晏休八风不动地玩手机,刚刚点开浏览器搜索引擎,打上这部电影的名字搜索简介。 只一眼过去他就知道这不是这帮人会感兴趣的类型。 最近临假期,有些放假早的省份里很多学校早早开始暑期了,影院也开始上线一些中规中矩的新片子。俞绥挑了呼声最低,几乎没见过怎么宣传的一部。 果然这帮人只是看了一眼,就满脸迷茫地转了回去。 易田毕竟跟他俩一个班,觉得这种时候孤立他俩跟其他班的人一块走不太好,所以忽略片名小小地挣扎了一下:“还有空位吗?我跟你俩一起去?” “有吧,我也一起?我记得这部片子冷门,场子一直很空。”跟易田玩的熟悉的四班女生说。 结果她们进软件订票才看见,最后几排位置很凑巧被订满了,而俞绥和晏休坐在最后一排。两女生又不想坐前排,也是抱着跟他们俩一起的心思提出的想法,这一查完顿时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俞绥挺温润地开口:“不用勉强。” 旁边有人闷笑一声。 俞绥立马拿着手机给旁边那位敲了两个字:[笑屁] 晏休直接伸手把他的手机抽走,然后找到订票软件,在大少爷豪掷千金订下的后几排座位里连选一批位置,摁下取消订单。 两女生浑然不觉,她们从善如流地接过这个台阶往下走,仍然觉得遗憾:“那你们看完电影跟我们一块去吃饭?” 但二十六中这一行十来个人,去哪儿都要拼两桌以上。等俞绥和晏休那场电影出来正好饭点,是商场里餐厅排队的高峰期。他们人多,排队特别难等到空出来的桌位。所以这个建议也付诸东流。 易田回房间的时候还在愧疚。 同行的女生安慰她:“你不是嗑他们俩吗,正好二人世界。为什么要赶去做电灯泡?” 易田这时候思路挺清醒:“他们要是真的我肯定不去当电灯泡。但是刨去这层我们三不还是一个集体吗,我还是班长,怎么能孤立他们两个。” 女生拍拍她后背:“不是,是他们孤立我们。” - 学生时期里时间基本按照几个节点连接,开学,节假日,考试。 二十六中已经到了期末周,考完了两天期末考试,但是高二年级被留在了学校听试卷点评。 上一届已经在上月末结束了高考,那天四处热热闹闹,只是不巧正好在俞绥他们出发之时。 高三年级从学校离开,二十六中少了三分之一,空荡了许多。杨飞文这阵子就耐不住寂寞地在群里疯狂隔空跟不在班里的这三个人隔空对话。 可能是少了期末考试和考前复习这个关键的连接点,没有了紧绷感,也不在衍都,那种已经放假的感觉并不强烈。 而对俞绥来说,他和晏休在一起没多久就过了半个学期,快得不太真实,让他迫切地想做些什么留住这一学年。 隔天他俩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并没有比平常起床的时间晚多久醒,赖在床上试图睡回笼觉。 俞绥睡姿不好,醒来时已经把晏休逼到了床的边缘,再挤过去一点儿,晏休就能直接滚下床了。 他一点自觉性也没有,非但不让开,还侧过身手脚并用地搂住晏休,腾出一只手闭着眼睛去找枕头。 晏休睁开眼,按住某人四处乱摸的手,然后伸手够另一个枕头,塞到了大少爷的脑袋底下。 “过去点。”晏休拍了拍他。 俞绥带着枕头,懒洋洋地让出一点位置。 “我们是不是该起床了?”话是这么说,但某人没有一丝要起来的意思。 “不用,还能赖五十分钟。”晏休说。 那是挺长时间的。 俞绥心安理得地埋进被子里。 他们能听见外面熙攘的声音,易田他们约好出门的时间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大多数酒店客人也选择在这个时候起来。 俞绥说:“回去之后我们再找个地方去待两个月。” 晏休被他带得懒散着,过了一会儿才说:“又离家出走吗?” “......”俞绥慢吞吞地睁开眼,啊一声,说,“你不说我都忘了,再来一次也行。” “不太行。” “为什么?” 晏休难得学会了委婉:“你那一点也不乱。” 晏休有幸参观过那么一次,大少爷的门外成山的纸皮箱和垃圾袋还有屋里依稀可见已经好好收拾过但是仍然不尽人意的环境让人印象深刻。 俞绥那时候是不知道来的是晏休,现在旧事被重提,表情垮了,钻进被窝里不吭声了,好像这样能把他那段记忆消除掉似的。 他在被窝里沉思片刻,忽然掀起晏休上衣的一角,低头咬在了晏休腰窝上。 晏休从床上坐起来,提着大少爷的衣领把他从被窝里揪了出来:“......” 晏休低头看了眼牙印,哑声问:“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是有点。”俞绥若有所思舔舔下齿,笑得很招人,“太温柔了。” “......”晏休放下衣角,抓着着俞绥肩膀把他按回了床上。 以至于俞绥出门时愁苦了好长一段时间。 夏装衣料普遍少,他带的衣服本来也不多,俞绥挑了一阵才扒拉出一件晏休的带帽子的坎肩无袖上衣。 勉强能遮住锁骨上方部长大人咬出来的红痕。 每个地儿的商城其实区别不大,和这儿购物中心相似的大型商场单是在衍都就有好几家,可逛性不高。 俞绥和晏休到那时正好碰到从扶手电梯上下来的易田一行人,他们正准备换一个地方领略城市风光。 俞绥拎着帽子戴上,脖子那一片便遮了大片。 他听见晏休笑,扭头逼视他:“你还笑,我这样赖谁?” “赖你。”晏休说着把他帽子扯了下来,大少爷顿时有些儿小惊慌,他听见晏休说,“戴着更奇怪。” 易田他们是下去的电梯,晏休两人往上,擦肩而过时挥手的挤眉弄眼的都有,不过态度都在预料之内。 俞绥绷着的神经才堪堪落地。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晏休在人前的态度比他游刃有余多了,若有所思地顿了脚步,直至被晏休拽着才踉跄从电梯里出去。 影厅没什么人,检票的工作人员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冷不丁看见两个养眼的少年走进来,眼睛微微一亮,送了他们一包纸巾。 像他们所料想的那样,这场次没什么人。影片的开头也千篇一律,撩不起人的兴致。 晏休倒是耐心看了开头,忽然听见了俞绥打哈欠的声儿。 他有些好笑地问:“听说你买了十八张票?” “二十张。”俞绥揉揉脸,给他比划,“加上我们这两张。” 晏休说:“买来睡觉?” “那十八张不是退了吗。”俞绥缓缓提起神,他眼睛盯着荧幕里五分钟里第十五次撩头发的女主角,小声说,“本来也不是奔着电影来的...” 第57章 电影没有预兆地切入空镜,喧哗的声音消失得无踪迹了。 鉴于这部电影从开始就奇奇怪怪的,它突然诡谲也没人在意。 晏休:“为了什么?” “你说呢。”俞绥皱了下鼻子,没好意思在这么安静的时候说出什么不太正经的话,虽然他俩坐在最后一排,后背靠墙,左右无人。 下一幕再转场,俞绥悄无声息戴起帽子,侧身提着衣领让晏休看自己脖颈上那个蚊子包,小声说:“这个我总得找回来,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尴尬。” 晏休挑了眉。 到底是谁先招谁暂且不论,反正俞少爷颠倒黑白的能力烂熟于心。但是俞绥总爱撩嘴皮子上的,该怂的时候脸皮比谁都薄,说这话的模样虽然帅气,余光却总在瞄前排为数不多的观众。 他眼疾手快地伸手,叼住了撩完就跑的鱼。 等两人终于能歇下闹腾的心,静下来看一看电影时,主人公已经转换了好几个年龄,变装了无数次,成了他俩都不认识的模样。 “她谁?”晏休随口问。 晏休尚且没认出女主角,大脸盲俞绥就更认不出了:“......男主的姐姐?” 晏休点了下头,半响后想起来了:“男主哪来的姐姐?” “认的?”俞绥信口胡诌,“或者他妈妈后来生的?” 晏休默然,端着一脸“男朋友太天真了”的无语,好在电影院光线昏暗,俞绥看不到。 俞绥在座位摸出老在就开始硌着他的那包纸巾,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这东西是怎么来的:“这家影院挺好,还送纸巾。衍都的影院就从来不送纸巾。” 他们入场的时间不晚,当时进来时前面已经有一行结伴来的人,晏休记得很清楚:“不是都送。” “什么意思?” “前面那些人没有。” “只给了我们俩?” “嗯。” “......”大少爷没声了,晏休察觉后扭头看着他,俞绥埋在帽兜里,靠着座椅,耳根通红。 晏休怔愣了一会,鬼使神差地接上了俞绥的脑神经,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微妙。偏偏俞绥的眼睛还直勾勾地瞅着他,试图拖一个人跟他一起害臊。 晏休二话不说,伸手拎着大少爷的帽子往下一拉,彻彻底底挡住了俞绥要命的视线。 - 由于观影态度不端正,这俩从影院出来以后也没搞懂女主角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女主角老是要撩头发,男主角为什么总是张嘴狂吼。 他们听见同一场次坐在前排的那些人聊天:“还好我带了纸巾才没沾到眼妆,金金去世的时候我差点跟着她一起去了。” 俞绥默然跟晏休对视一眼,凝着脸离开了这片地儿。 商场总归大同小异,逛不出什么花样,实质上逛的是心理上的满足感。 易田那伙人唧唧咋咋跟他俩碰上面,闹着说要去当地的酒吧玩儿。最终以伤嗓子的理由被驳回了,只好打道回府。 回衍都的时间里,这帮猴儿终于沉静下来,睡了一路。 到衍都以后,文三班的老顾坐在学校的专车等他们,跟他们一路回学校。专车的司机是个爱聊天的,老顾也是个爱聊天的,结果聊着聊着发现除了他俩以外的所有人都睡了,便噤了声。 老顾这会儿是孩儿们终于回来的老父亲心态,他不爱在车上玩手机,实在无事可做,就拿着手机扶着栏杆车头车尾走了一遍。 众人睡着以后什么模样的都有,徐教授就是其中那个仰着下巴张着口的,有两女生睡着以后还抱着零食袋。 后排行李堆积的地方只腾出一个看起来逼仄狭窄的位置,稍冷峻些的少年帽檐遮住了半张脸,他头抵着窗户,双眸合着。乖相的那少年脖颈上圈着U型枕,微仰着头。他们各睡各的,仅凭相挨着的座位和手腕上连着的牵引绳看出要好的关系。 老顾一脸慈爱地拍了下来。 浑然不知他转身回到座位以后,后排两人恹恹地睁开眼,俞绥把U型枕套到晏休身上,靠躺了上去,这才能睡着。 - 二十六中进入每年校园空荡的那几天,返校时正好赶上高二各个年级把东西搬上楼上已经清空的高三教室。 虽然少了两个年级,但学校到底还有千来个学生,除了离开楼层的时候感觉外面寂静了些,好像也没有太大的感觉。 十来个人上楼时正好碰到下课,栏杆外听闻消息出来看热闹的人纷纷投来线木的目光,他们一阵唏嘘:“就这么躲过了期末考试?” 这十来人迷茫地抬头数了数楼层的位置,彼此同样也很不可思议:“操,这就又升一年级了?” 远离学校的时候,听到再多看到再多手机上发来的信息和图片,那个认知感也不如现在隔了一小段时间回来以后发现教室变位带来的冲击感大。 走在末尾那两人下意识往率先说话那人的方向瞥了眼,又若无其事地挪开。 他们在走廊里一片唏嘘声中走向教室。 文三那几个连着的班级反应比走廊外的同学热烈一些,至少俞绥他们三人从后门溜进去的时候全班都丢下了正在抄的笔记,转过头来吁他们。 “老子想死你们了!”杨飞文手比在脸侧笑着喊。 “省省吧。”俞绥说。 梁文坐在后排,站起身给先进来的俞绥一个拥抱,他其实还想抱抱晏休,毕竟是他们文三之光,只是这一年相处下来越来越好说话的纪委彼时不知道是累着了还是怎么样,有一丝丝冻人,他不敢。梁文也不好抱易田,讪讪地坐了回去。 倒是易田主动跟他击了个掌。 易田作为此次文三派出的三个人里唯一一个女生,承接了众女生大多的艳羡,刚放下东西就让人抓过去聊天了。 俞绥和晏休收拾完桌子,枕着这些时间里堆叠的试卷,双双趴着睡了过去。 想找他们说话的人没找成,顶着一脑袋问号离开,有人笑骂:“这他妈是不是一个晚上没睡啊?” “是啊。”前排的易田打了个哈欠,“昨晚我们通宵玩游戏,我也很困。” 全班再次羡慕:“我靠,我们在这里准备考试,考完还要复习还要听讲评,你们在外面通宵玩游戏?” 易田脸色一僵,惊觉自己困昏了头,一不小心把说好要瞒着的秘密给暴露了出去,她抿唇临时找补说“玩笑而已,徐教授看着呢,怎么能通宵玩游戏”。 她毕竟是班长,大伙儿信了。 易田不久以后也加入了睡觉队伍。 八卦的人群没了可以得到消息的来源。 但众人的兴致未消,凑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直至讲评卷子的老师进来以后教室才重归安静。 而除了易田说过的这个没有往外传的版本以外没有其他版本。 老师们就没听过这个版本,他们统计这个回来以后趴桌上睡觉的人数,自动脑补他们怎么怎么紧张劳累,所以默契地忽略了这些上课趴着的脑袋。 等他们终于补足了睡眠,期末考试卷子以及桌肚里积攒的试卷数量已经多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老顾特意找过他们,笼统地给他们说了一遍这段时间的教学进度,一边布下任务:“其他作业试卷可以不写,这次期末考试卷你们还是考一下,不要上课考,趁着今晚回去,自己定时间自己写试卷,我给你们批改......” 老顾心是好的,虽然从这三个人脸上看不出一丝感谢。 晚上,俞绥洗完澡后扒拉出期末考试卷子开始写。 他采取先简后难的顺序来写,第一门就是英语。 英语的答题卡多是选择题,最多写一篇作文,对他来说是最省笔墨和时间的科目。 室友从他身后经过,下意识噤声或者带上耳机,又有些好奇地围在他身边看。 俞绥写到后面的时候,余光瞥见杨飞文拿着手机走出宿舍。估计是有人播了电话过来,他怕在室内打扰到俞绥。 其实俞绥是做题时不容易被旁人影响的类型,他有些啼笑皆非,眼睁睁看着杨飞文带着手机离开了寝室。 俞绥瞥了眼手机,新信息刚弹出来,横在屏幕上。 人间神木:[。] 俞绥:“......” 他和晏休在比赛做题速度,这是晏大部长已经做到作文,随意发过来个句号挑衅他。 大少爷啧一声,飞速打起作文的草稿。 在这点上他容易吃亏,因为字迹潦草,不做二手准备的时候写出来的就是天书。 然而打了两行,他想起晏休偶尔也写字潦草,还没有打草稿的习惯。于是俞绥放弃了草稿,胜负心很强,速度很快。 这个过程里,他的思维线是平行的,一条主线控制他写作文,另外几条因为生理功能自动收集听来的杂七杂八的声音。 在屋里的两个室友都在床上,有一个不小心踢到了床角。 杨飞文在门外打电话,语气很奇怪。 “不用,我明天去给你送早餐。” “谁敢说!” “怎么办我很想你——” “你不想我吗?我们已经分开一个小时三十分钟了不是嘛?” “不要,你先挂!” “希望今天也有幸运之神保护你~” “......” 俞绥点下最后一个点,左手去够手机,几乎和晏休同时发送。 鱼闲罐头:[,] 人间神木:[,] 扯平了。 俞绥翘了翘嘴角,点开语音:“扯平了怎么办,你下楼还是我上去?” 他俩决定下一科目一起考,只是没想好去谁的寝室,就拿英语来赌。 晏休还没回。 杨飞文从门口进来了,抓着手机满面春风得意。 期末考后甜甜终于松了口,估计是因为这学年过后,杨飞文就要东飞西走了,忽然就不舍了。 俞绥那段时间不在这边,只在发信息的时候能看出杨飞文的小得瑟,这是第一次直面杨飞文谈恋爱现场。 他朝杨飞文看了一眼,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嫌弃上了:“谈个恋爱而已,你怎么那么腻歪?” 第58章 “有吗?”杨飞文摸摸自己的脸颊。 “有。”另外两个室友摘下耳机,一脸不忍直视。 提到这件事,他们俩的吐槽就多了。 细数下来,杨飞文从在贴吧上认识甜甜到后来约甜甜打游戏和知道人甜甜是哪个年级哪个班到最后的如愿以偿,中间的“爱情长跑”长达整整一个学年。 期间杨飞文和甜甜也跟大多数的这阶段男生女生一样,有过诸如谁什么什么时候好像就不动心了,谁觉得自己大概就是一时无聊才聊这么个天交这么个朋友这样的小烦恼。 杨飞文觉得自己千辛万苦才修成成果,期末考完了几天就在寝室里得瑟了几天,抓着他们俩说那些自己曾经差点放弃的第一千零一个瞬间。 他们俩深受其苦,这会儿都摘了耳机活过来了:“杨飞文其人,恶心!” “他每天晚上都打电话,哎哟一口一个甜甜......”室友说到激动之处便站起来,就近抓住了俞绥的手,动情道,“甜甜,你今天过得好不好?” 俞绥头皮一麻,立马抽了回来,摩挲着手指默默藏到椅背后面:“别。” 那室友也没在意,站起来耸了下肩,逼视道:“你说这至于吗,不就隔着个走廊,直径距离有没有五百米?还过得好不好!你怎么没问问我呢!” 杨飞文此时春风得意,浑然不在意单身人士的咆哮,嬉笑着说:“我不都到外面打的电话么,又没叫你们听。” “小人得志。”室友嗤了声,“小心让晏哥给抓了。” “就是。” 晏休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实施过纪检部部长的权利了,俞绥差点没跟上他们的思路,轻眨了下眼,低下头去摸手机。 人间神木:[我这里安静] 得,让他上去的意思。 俞绥转身翻了翻桌上的卷子,手表和笔,抽出自己要用的部分,通通叠在一块。 晏大部长有先见之明。 俞绥这个寝室里都是学器乐学声乐的,平时说话还好,一群儿聚在一起的时候声音一个赛一个响亮,拿几根扫帚就能立马开现场演唱会了,吵闹得不行。 “我差点忘了。”杨飞文讪讪地说,“靠,还有晏哥。” 他们对晏休本能地有点怵,就算到现在了还有那么点儿条件反射,一听到晏休的名头就要下意识缩一下脖子。 “绥儿。”杨飞文一把抓住欲走的俞绥,“给我支招。” “没招。”俞绥扒开他的手,“再说你什么时候见他抓过这个?” 杨飞文撇嘴:“你没见过不代表他没抓过,他只是没抓你。” 说到这儿杨飞文想起来了,“你那儿捂得可神秘了,我刚才差点儿说没几个人不腻歪的......现在才发现你就是那个不腻歪的啊。” “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大少爷走得飞快。 - 老顾虽然没有明说,但私心里是希望他们今晚就能把这次考试的卷子全部写完的。 这些天里留在学校,老师堂堂课都会讲到那几张期末试卷。如果他们没有做完,那老师讲课的时候除非躲到教室外面去不听课,不然那张卷子就少了原来的效用。 但老顾也知道一个晚上按照考试要求来刷完所有卷子不合理,所以没有把话敲死,只说尽量。 为了这个“尽量”,这十来个人白天用来补觉,晚上又用来通宵写试卷了。 俞绥写完了三张,最后一张是语文卷子,字迹已经潦草到没眼看了,撂下笔趴桌上,恹恹地说:“我等会再写。” 晏休停下笔:“别等了,去睡吧。 俞绥晚上睡下以后很少还有能爬起来的时候,这个“等会”是个口头禅,也是这少爷欺骗自己的借口,后面通常不会发生再写这件事。 果然,晏休这话说完根本没听到回应,俞绥已经睡着了,手上还倔强地拽着笔。 他俩都停在作文,俞绥半篇都在胡言乱语,最后两行是铅笔写的极度潦草的两句话。 “要是我睡着了,” “别把我弄到楼下去。” 晏休:“......” 寝室很静,郑子安他们见俞绥上来之后就窜到了别的寝室,非要跟别人挤。 他们的懂事闹得俞绥有点莫名其妙,偏偏晏休是个不拍敲不出话来的。 白炽灯关了一盏,两人坐在亮处。 晏休在这种静谧中坐了一会,抬手抽走了俞绥的笔,弓下身,一手搭在椅背,一手从他的膝盖弯处兜过去,试图把他横抱起来。 没搬动,俞绥的爪子紧紧扒在桌上。 “没睡?”晏休撒开手。俞绥是困的,不太清醒地站起来:“睡了。” 然后他眯缝着眼睛,慢吞吞地走到了晏休那床旁边,轻车熟路地撩起被子躺了进去。 晏休目睹了这个过程,自己轻拍了拍后颈,感觉自己也不太清醒。 迷迷糊糊起来的困意里,仅残留的一丝理性告诉他,这大概不是个好的征兆。 但他此时此刻,并不乐意去想更长远的东西。 - 剩余的试卷是在边听边写的过程中完成的。 去展会时临时建立的群聊还没来得及解散,这十来个人感同身受,隔一会就在群里汇报自己的进度。 最早宣布结束的是个四班的男生,他颇有些得意,想喊人出来炫耀,结果手一抖:[老子第一个写完了 @全体人员] 众人:[......] 全体人员出来了,俞绥也出来了。 俞绥最得瑟的时候都在晏休面前,平时人懒还低调,但是他偶尔见不得别人在他跟前得瑟,于是抬手拍了晏休的试卷甩到群上。 老师已经批过了分,上面的红笔字迹漂漂亮亮的。 那人顿时蔫了:[失敬了失敬了] 然后这群里的消息转头就被口头转述到了贴吧上。 杨飞文自己春风得意以后好几日没有再登录过贴吧了,这几天看到俞绥回来,才重操旧业,想起来自己还是个狗仔这件事。 杨飞文跟随队伍在最底下回复:[我谈恋爱了你也是我最好的兄弟,kdl] 易田从他旁边经过,随口说:“你还嗑呢?” “嗑啊。”杨飞文说。 之后易田没有再跟他聊这个。 杨飞文却愣了一会,摁住了一直跳的眼皮。 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 杨飞文低头盯着手机里发出去那行字看。 他现在也谈恋爱了,俞绥也还是他最好的兄弟。 这句话放到他身上也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但杨飞文对自己这尿性一清二楚,他自己知道他和俞绥的铁子情深没有受到这件事的一点儿影响,但是因为他现在早上要给甜甜送早餐,课间还会冒着被老师发现的风险去看甜甜,或者其他休息的时间里还会惦记着给甜甜发信息,所以他和俞绥待在一块的时间确实比以前少。 更别说前阵子俞绥不在学校,他俩差点儿“断联”。 杨飞文又想了想这些时间里,他到食堂以后就跟甜甜一起吃饭去了,俞绥通常就和晏休一起。 哪儿都说不出毛病,但是哪里都好像有那么点问题。 杨飞文:“......” 他觉得自己此刻正在试图猜测某些不可思议且轰动的东西,说出去有可能会被他的好兄弟以及纪委联手抽一顿的东西。 杨飞文觉得自己从未这么大胆过,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脑洞往这个方向延申。 他毕竟是俞绥在校期间内接触特别多的人,都看过彼此穿着背心坐在阳台啃西瓜的样子。 所以俞绥和晏休最初被扯上关系的时候,他即便跑在前线,还拿了官配楼里主持人的位置,但是跟其他人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他最初就拎得特别清楚,知道哪些是嗑出来的,哪些是真的。 所以杨飞文总是开玩笑的口吻,跟其他人肆无忌惮猜测不一样。 可是现在...... 他仔细一想,贴吧里的人疯归疯,但是他们盘出来的事情都是真的。 也就是说,俞绥谈了恋爱以后,那个不知名的女朋友至今为止连阵风都没有吹出来过。但是他跟晏休一天到晚都黏在一起。 到这杨飞文又想起好像连女朋友这个词儿都是别人给他擅自加上的,俞绥自己原话只是表示自己有对象,没说有女朋友。 杨飞文迷茫了。 - 日子随风一摆,这批学生成了新一届准高三。 准高三是没有假期的,他们回家休息一个星期以后就要回来继续补课,俞绥原先提过的假期生活,具体能实现的年限还要再往后拖拉一年。 在教室里消磨完暑期以后,文三班的同学就要张扬翅膀,冲进五湖四海,去学着自己寻找未来的方向。 俞绥和晏休花了一阵子去习惯藏在人群里勾手指的时间,凭着和同龄人如出一辙的天赋异禀和环境的优势,他们在名为悄悄地这门学科里仍然拿了很优异的成绩。 晏休曾经在校园里这些难以找寻的角落里抓过很多违纪的学生,俞绥曾经在校园里这些鲜少人知道的角落里躲过老师,躲过学生会,他们曾经分别以猫和老鼠的角色从这些角落里一晃儿去。现在结伴而来,和喜欢的人抓着手臂悄悄亲吻。 明面上也嚣张得很,屡屡踩着那条线要过不过,像在试探群众的底线。 假期里要方便一点,家里的唠叨年复一年踩着时节定时播报,但是并不限制他们出门。 俞绥腾出时间去找过阎无衍,恭喜他率先脱离高中生的队伍,顺便捞走了阎无衍留给他的复习资料。 后来俞绥忽然知道抚村里面那栋老宅的房东就是他每晚要互道晚安的对象,又去了抚村一次。 俞家很早以前就开始烧纸钱,拜财神,家里有些红色的小灯泡,老人一辈有时候还神神叨叨地讲鬼故事,以至于俞绥打小就不喜欢灵异鬼怪这类东西。 所以他去了抚村好几次也没想过要上那家据说被改造成密室游戏的老宅里看一眼。 密室嘛,照老宅那个气质,十有八九是被改造成恐怖风格了。 俞绥想到他原先在这片地方闹出来的笑话,就更没有过去看看的心思了。 结果晏休说,这地方是他改的。 还说给俞绥的生日礼物藏在那里面。 俞绥:“......” “晏休。”俞绥边打电话边走,“你是不是记错了?” “记得,十二月。”晏休说,“只是提前告诉你。” 提前告诉跟怂恿他去找没什么两样了。俞绥舔了舔唇角,停在了老宅面前,然后发现自己多想了。 他根本进不去。 副本有游戏人数的要求。 老宅门口的装横变了,院子里修了小亭子,架了很多样式古旧的大型伞和桌椅。 进门的路倒是宽广明亮,客厅被改成了休息室,修了水吧,为数不多的桌椅上坐满了人。 走廊四处挂着画,楼上楼下的房间门口都挂上了牌子,写着副本的名字。 俞绥看久了晏休作画,清楚了他一些小习惯,一眼过去便知道这屋的设计全是出自晏休的手。 在等待的一桌年轻人在笑着聊这里的装横。 老宅前期就以阴森可怖的流言传了出去,被改造后广告再往外一打,顾客就多了。 “这里就是个艺术品。”那桌年轻人有人费尽心思想出句话,换来一阵笑声,“废话,也不知道他们找的哪家装修公司!” 俞绥瞥了他们,油然生出股自豪感。 他下意识忽略掉极其细微那一丝波动,劈里啪啦地给晏休敲过去条信息:[有人在夸你] 人间神木:[?] 鱼闲罐头:[说你设计得很棒] 人间神木:[你过来了?] 随着这句发出,前台后面的小门缓缓打开,晏休抄着兜从里面出来了。 这儿的工作人员其实很多,年轻还随和。前台登记的那姑娘看见那么白净帅气的一少年一个人站在门口那边,端了杯水过去。 谁知道端到中途就给抢活了。 那人还是老板的儿子。 晏休没急着去俞绥那里,他瞥了眼外面的天气,先倒了一杯水。 姑娘眼睁睁看着白净少年喝了老板儿子的水,讪讪地端回了前台。 晏休指着俞绥下唇:“这有水,擦一下。” 俞绥刚想说你手都伸到这了,帮我擦一下这样的话,忽然发现这里大部分的目光又聚焦到他们身上了。 他抿着下唇一舔,心想,在学校外面还是算了。 学校是个受拘束的地方,但偶尔比外面自由。 “怎么突然过来了?”晏休带着他往里面走。 里面是个小休息室,和一些乱七八糟的画稿。俞绥又一次正面认识到男朋友特帅气的一面。 “来找礼物。”俞绥看着晏休关上休息室的门。 晏休:“还没到时间。” “谁让你说了。” “......” 再问晏大部长也不说了,看表情似乎有丝后悔。 俞绥倒也不是非要看礼物,他叹了口气,咕哝着说:“但我来都来了,总不能一点收获都没有。” 晏休挑了下眉,带了些揶揄的意味。 他许是被俞绥带偏了,外露的情绪偶尔也很丰富。 “那我帮你?”他说。 “......”俞绥哑口无言. 他忽然觉得在外面好像也很自由。 - 那之后老宅成了另一个小基地,但是它的地理位置不太好,挨紧阎无衍,还挨紧二十六中。 这年短暂的假期就在这么两头跑里稍纵即逝,随之而来的是埋头苦读的补课时间。 俞绥很快就察觉了杨飞文的异状。 他小小地克制了下,晚上也不上楼找晏休了。 原本他还担心杨飞文是压力太大所以时不时恍惚,后来发现大概不是这样,杨飞文那种毛毛的眼神一般是在瞅他。 终于有天晚上,杨飞文趁着其他两个室友离开寝室,到俞绥跟前说:“我问你一件事,问完你不许动手!” 俞绥摁灭手机,茫然地抬头:“问。” 杨飞文深吸了口气:“......我嗑的CP是真的吗?” 俞绥:“......” 杨飞文神色认真。 俞绥:“哪个?” 杨飞文:“官配啊。” “哦。”俞绥稍稍清了清嗓子,“真的。” 杨飞文:“......” 第59章 “你逗我呢?”杨飞文如遭雷劈。 玩归玩,正经事归另外一码。他发誓自己当初起哄不是为了真的把俞绥和晏休凑成一对,这闹着闹着把好兄弟给掰弯了,那可是大罪过。 俞绥没应,要笑不笑地瞥了他一眼。 杨飞文心里一咯噔,知道这事八成没有假的了:“什么时候的事啊?多久了?” “...没多久。”俞绥数了数,默不作声地松开手机,抽了张纸巾攥掉手心的汗,“真不久。” 他虽然兴风作浪这么久,现在却确实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跟人说这事。 俞绥从前没有表现过任何这方面的征兆,所以杨飞文震惊无可厚非。他其实有设想过可能会收到的反应,万幸结果是最好的那一种,杨飞文没走。 他悄无声息地泄了口气,绷紧的后背松懈下来。下一秒又暗自嘲笑自己。 他不是真的紧张和害怕,这种紧绷仿佛只是走个仪式感,只在承认以后敷衍地来了短暂的几秒钟,就当给未来提前做个准备。他不可能一直把晏休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你把我给吓了一跳。”杨飞文拖了一张椅子过来坐下,整个人瘫倒在这上面。 没多久他突然窜跳起来,冲到寝室门那,把门给反锁了。 俞绥莫名其妙:“干什么?” “锁门啊。”杨飞文神经兮兮地说,“不然等会儿老黄和老成回来了。” “......”俞绥觉得自己松气太早了,杨飞文可能已经被他吓疯了,“他们不回来去哪儿?” “不是不给他们进来。”杨飞文坐下来说,“就是拦一下。” “毛病。” 杨飞文刚坐下来手机就播来了来电,到了甜甜和他固定煲电话粥的点。 俞绥扫了眼手机,伸手去摸耳机。 杨飞文这次没走出寝室,他当着俞绥的面接通电话,丢下一句“亲爱的我等会儿打回给你”就挂断了电话,回过头盯着俞绥。 俞绥在这种眼神下,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是,绥儿,”杨飞文说,“你认真的吗?” “认真。”俞绥避开他的头,“跟你和那谁一样认真。” 谁知道杨飞文表情一松:“哦,我和甜甜是拉勾恋爱,毕业以后就分手了。” 俞绥:“???” “她提出来的,我答应了。谁知道毕业之后会怎么样。”杨飞文说着趴下去摸藏到桌子底下的烟,为了防学生会和老师突然查寝,他的这些东西都藏在很难够到的地方。 他摸半天没找到,俞绥拽了他一下,从杨飞文的抽屉里摸出那包扔给他。 寝室里面不给燃明火,杨飞文就是拿出来叼着,俞绥也拿了根儿叼着玩。 他因为杨飞文说的这玩意愣了下,下意识想否认说他和晏休不是什么拉勾恋爱,但这话要是真说出来了又没意思。 像特意强调什么一样。 可杨飞文说的没什么毛病,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在这个年纪做的保证和发誓像层外表光鲜亮丽的糖纸,它被塞进漂流瓶里飘洋过海,总有那么点年少无知的意思。 杨飞文是独自抱着怀疑想了很长时间,这个很长的时间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的假期。他几度纠结得怀疑自己嗑疯了才能产生这样的联想。 现在俞绥告诉他,真的。 杨飞文一肚子话,结果憋了半天最后只冒出一句:“......是因为我们胡闹吗?” 俞绥:“......” 他有些头疼,后知后觉跟杨飞文这么干坐下去的行为有点智障。 “你在想什么,你们多大的面子要我为你们的脑洞献身?”俞绥阻止杨飞文继续赖下去,取下被咬起皮的烟草,起身打开寝室门,猝不及防对上晏休那张冷峻的脸。 “你在寝室?”晏休纳闷地拧了下眉,“手机没电了吗?” 某人发信息发着发着忽然消失了,前一句语音只有一半,停在一个模糊的音节上。 晏休等了很久没等到他下一条信息,干脆直接下来问。 俞绥也没想到一开门就看到了晏休。 毕竟刚刚才小小地出过柜,并且晏休还不知情,俞绥抬手示意晏休往走廊边上站点,别刺激到杨飞文。 少年的手骨节分明,细长好看,指缝间夹着被弯成圈的烟。 晏休神色动了下,忽然抓住他的手,从他手指间勾走了那东西。 俞绥下意识抽回手:“......” 里头杨飞文没听清声音,还以为是室友回来了,含着烟走过来,口齿不清地说:“在门口干什么啊?”然后他从门后走出来,倏然僵在了门口。 杨飞文现在面对晏休的心态特别复杂,其一他还没从那股震惊中走出来,其二同时作为嗑CP的前线人员以及俞绥的真铁兄弟,他都不知道是该先感慨一句我嗑的CP居然是真的还是先谴责晏休叼走了他们声乐组一颗帅草。 结果他发现他没资格想这些,因为这些之外晏休还是个挂名学生会主席,有实权的纪检部部长和文三班的纪委。 就算现在在假期补课期间,学校对这个年级的管束相对而言宽松了很多,但基本的管理模式还在。文三现在用的是老顾定的班规,老顾了解文三班,班规是专门挑着文三的痛点写的。 带烟草和使用烟草的惩罚是写检讨和数学试卷。 俞绥并不眷恋那根烟,还转身抽走了杨飞文的,一并塞到晏休手里,希望拿个免罪或者减罚处理。 可惜晏休今天居然铁面无私,不仅收缴了赃物,还拐走了一个违纪分子。 - 文三写检讨的态度越来越敷衍,因为老顾也不怎么看。 重头是加的那张数学试卷。 不上综合课的时候,文三是出了名的偏科大班,他们班英语成绩拔高,数学却总是稀稀拉拉。 数学卷子一题能给卡半个小时以上,耗时间耗脑子还摧残心智。 俞绥随手写下一句话,签上名字就算检讨。旁边晏休勾笔在试卷上瞎画几笔,最后只留下了些许比较经典的题型分给俞绥和杨飞文。 杨飞文是失魂落魄地走的。 他维持这个状态一天了。 俞绥用胳膊肘碰了碰晏休,说:“我跟阿文说了。” 晏休替他折了一页课本页,闻言抬头看了眼杨飞文:“......他才知道?” 俞绥被堵得噎了下:“怎么了?” “没什么,”晏休只是单纯地不理解,“我看他每次闹得都很起劲?” “......”俞绥沉默片刻,忽然凑近他,低声问,“部长,你最开始知道有人把我和你凑成对的时候,是什么想法?” “......” 晏休好像忽然沉迷于给他折课本的工作,连翻了好几页,就是没理俞绥。 等到俞绥忍不住要上手了,晏休才思考出回答。 他编不出服帖的情话,也不想瞎编,只是大少爷问了,还有一种不问到答案不罢休的气势。晏休侧身躲开俞绥的偷袭,低叹了口气说:“少爷,我那时候不认识你。” 这是实话。 俞绥也想起来了。 他那时候也不认识晏休。 晏休若有察觉:“你知道的时候是什么想法?” 大少爷讪讪一笑,抓了支笔作势要开始写试卷了。写了两题,他伸手到晏休的抽屉那边摸出一本草稿,试图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晏休轻啧了声。 被勾出不必要的题型以后,剩下的部分已经很少了。 俞绥做得很快,还得空翻了晏休的草稿本。 草稿本大概用了很久,夹了一些七零八乱的速写,和晏休的记分表混杂在一起,很多时候晏大部长忘了带表格,就会随手记在草稿本上。 他翻到去年的纪检部长巡逻流程,居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 巡:关门窗,二楼。 违纪时间:暴雨。班级姓名:二十四班,俞绥。扣分登记:他喝两瓶小牛奶 这之后又是日期很接近的一天。 - 巡:二楼,还伞,二十四班俞绥 违纪时间:—— 班级姓名:—— 扣分登记:很白 ...... 俞绥后来知道晏休的计分板上总是一些走神的小玩意,但没想到自己曾经的出场率这么高。他翻了几张,冷不丁看到一张飘出来的速写。 日期很早很早。 俞绥拎着那张草稿,放到桌上。 “部长。”俞绥喊。 晏休朝他看了眼,顺着大少爷的得瑟的眼神看到桌上,脸色顿时就木了。 俞绥用下吧指了指那草稿,笑得很招摇:“值班时间开小差,是不是该写检讨?” “......” 晏休看起来并不承认,他伸手要拿走那张速写,让俞绥率先拿了过去。 主动给俞绥画和背后悄悄画的意义不太一样,后者还要朦胧羞怯许多。 晏休自己都没注意到这张执勤时的速写什么时候被塞进草稿本里的,他头一次反思起自己这种随手草稿的习惯,目前看来有给他自个儿埋坑的隐患。 大少爷得瑟起来没完没了,晏休过了两节课就挨不住了,站起来逮他。 俞绥闻声逃跑,他绕过半个教室,把速写纸折成方片,塞到手机壳后封存起来随身携带。 仿佛这样就能封存这一年的夏天。 第60章 这年备考闹得兵荒马乱。 先是绕着抚村那一片的地区,突然开始修路,后来开始拆房。大吊车和工人每天定时定点开始拆,声势浩大,正好闹到二十六中这附近。 这年级的学生没办法,在校方和附近的学校派人去交涉的时候,换到了会议楼学习。 可惜会议楼座位不够,塞不下这么多人。 学习任务相对比较轻松的几个艺考班被单独支出来,该练习得放去练习了,只有俞绥他们这批因为噪音连日常练习也没法继续下去,在练习室里强行啃书。 好在不久之后几所学校跟工地的人交涉过后,他们虽然没有停工,但是好歹改了装修的时间。 他们就看着那条路上的砖头水泥砸了重新铺,假期结束的时候,已经红砖路变成了白砖路。 “没有修之前还好看一点。”被骚扰了一个假期的学生为了找补回这段时间的牺牲,每次都要特意走这条路。 杨飞文带着新学期开学的通知回来,顺便分享路修好的信息。 梁文手枕着胳膊向后靠,说:“年年都修路,修好再铺,铺好再修,咱衍都这么有钱?” “那是得有钱。”易田说,“不修路人家工人吃什么?” 不管怎么说,他们终于能正常回到班里继续啃书了。 新的学期一开始,文三班的教室就一天天少人,到后来一个也不剩了,邻近的几个班贴上了封条。 有些学生晚上吃完晚饭在走廊上散步,路过这几间教室便感慨一声:“今年也空了。” 专属于备考的紧张一代传一代,终于轮到了他们。 很久很久以前,跟长几岁的朋友聊天那会,俞绥也以为自己到了这个时候也会紧张,会每天盘算着时间怎么使用,会一遍一遍地盘算数据看自己需要做什么。 俞僚和俞斯不在国内,没经历过这个过程,俞绥只看过他们忙碌各种报告的时候。 但俞贞出国前先在国内体会了一年这种高压氛围。 那年家里的氛围沉了一个月,帮佣照顾的重点放到了俞贞那儿,每天大气不敢闯,和俞贞一起感同身受地紧张了许多。 俞绥有次因为晚上睡太早,第二天醒的早,天刚蒙蒙抹开一丝隐约的亮色,他从阳台看下去,司机已经把车开到了院外,正从孙阿姨手里接过装了鸡汤的保温桶。 俞贞省了那年健身卡的费用,每天各种营养汤补着还瘦了一整圈。 目睹过这一遭过后,俞绥对高考充满了敬畏。 但真到他自己的时候,他反而没来得及抓到飘渺的紧张感,只觉得忙碌。 去过了几个校门,见过了很多面试老师,还认识了很多的人。 余下来的时间里要休息养精力,准备下一个行程。连跟晏休联系都得见缝插针。 起初他俩还能对着时间表挑他们同步在的时间说上两句话,后来时间错开,便放弃了,消息经常放在微信里,想到什么发什么,也不等回复了,谁看到了就回,回完继续干自己的事。 俞京源和俞僚先后找过他,给了他几家国外学院的名单,还钻空把他从集训里面挖出去,吃了几顿饭。 饭桌上人不多,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不认识的,他们说是朋友的长辈。 那段时间俞绥因为吃不惯异地的饭菜,有几天吃得特别少,正馋外面的饭菜呢,他被喊出去吃饭便是认真吃饭,直到散场被送给回去了以后才知道那几位陌生的长辈是他们找来跟学院靠边的那类“关系”。 俞绥哭笑不得,后来拒绝了他们的忙活,只说自己能搞定。 他态度坚决,俞家见他左右说教不听,再加上自己也忙碌,便暂时放下了这件事。 等他们忙完手头的事,起心思再去找俞绥的时候,已经进了年关,新的繁忙期又来了。 俞绥也不见影,他被送去M赛青年赛场,接到俞僚电话的时候正坐在会场,听主持人聊那位M赛成立之初那位叫哈伯德佛能的音乐家。 一模一样的介绍,一模一样的开场环节,与四年前的流程一样。然后主持人照例给他们讲一遍哈伯德佛能怎么一曲震惊四座,后来出了什么作品,最后去了哪所高校教学,离世于多少多少年。 俞绥借口去上厕所,接了这通电话,耐心地把跟袁语解释过的事情再给俞僚解释一遍。 “但是你之前没有说初一不回来。”俞僚不怎么高兴地说。 俞家观念传统,过年过节做不到团团圆圆,便总觉得不吉利了。俞绥也是第一次在这个时候离家,他躲到风吹不到的地方,戴起帽子挡住了脖颈,才把冷得发颤的尾音薅平:“没几场了,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去......”收红包了。 他话没说完,忽然听到俞僚那头一阵挺热闹的声音,晏休冷调的嗓特别醒耳,似乎在制止四处跑闹的小孩。 俞绥话锋一转:“老晏家又来我们家了?” 俞僚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转话题,只是知道就算催了俞绥他也回不来,便说:“刚来,晚上在这吃饭,小休没跟你说?” 俞绥扶着耳机藏进帽兜里,一面切换手机屏幕到聊天界面里,给置顶那人发微信。 冷不丁听到最后一句,俞绥顿了下:“......他又不是我谁,去哪为什么要跟我说?” 可能是赛场的风确实太冷了,吹僵了他的脑袋,说完俞绥才反应过来冒出股后悔劲。明明就算是普通同学,到对方家里吃饭提前告知很正常,除非晏休早就知道他不在家了。 果然,俞僚莫名其妙地说:“他来我们家吃饭跟你说一声怎么了,你排挤他了?” “没有,我对他好着呢。”俞绥装作匆忙,“快到我了,先挂了,哥哥新年快乐,红包打到卡里吧,微信超额了。” 电话声戛然而止,俞绥对着风缓和了会自己七零八乱的心绪,切到聊天框打完那行字:[别睡客房,睡我房间,钥匙在张叔那] 他发完这句,往聊天记录上面轻滑了滑。 晏休还没看到。 俞绥收起手机,赶回会场。 因为近了年关,负责方给国内的参赛选手每个房间送了饺子。 这次在酒店订的是大房间,好几个人住在一大的套间,里面再分出几个房间,三人一间。 俞绥收到了勾宇达的邀请,他们正好是同类型,彼此练习都不算吵着对方,原先又是一个班级出来的,比较熟悉。便跟勾宇达和周一加住了一间。 忙赶了洗完澡后正好饺子送上门来,俞绥开门拿进来放桌上,跟他们俩说了声。 他裹着棉服回床上,忽然生出股什么都不想干的想法。 只是半年而已,他只是闲下来的时候发现很久没跟晏休好好说话了,生出股不甘不愿的无奈。 俞绥本来不想参加M赛。 这是一条捷径,是一条最早向人们证明自己的路。周围人都跟他说成名要趁早,还有人跟他说心不能燥,要静。 俞绥估计自己就是太静了,抱着一颗咸鱼心,懒洋洋地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也不是。 他这会儿确实想要一条尽快证明自己的捷径。 和离家出走那个时候意思意思买了电器试图做饭的那类证明不一样,他那会儿是抱着“顺便”的心态,是求清净。 现在是求稳妥。 他自打放了签筒,去抓晏休的手那会儿开始就在盘算这件事了。 很少有人的前路是一帆风顺的,他俩这样的,前边的麻烦多到密集,但是这样的案例他们就看过几次。 俞绥和晏休没有提过这个事,但心里门儿清,还门儿清对方都想单独使招。 至少要先搞定自个儿这边儿的事。 俞绥打的是铺长路的打算,逐个击破。 “......” 大少爷往床褥里陷进去,叨咕着想,爱情使人上进。 他从充电器那拔下手机,划开手机屏幕,难得看见晏休发的信息多了些。 人木大爷:[好] 人木大爷:[今天怎么样?] 人木大爷:[晏天太吵了] 人木大爷:[孙姨今天下重手了,你家菜咸了] 人木大爷:[有一盘猪头包,长得有点像你] 人木大爷:[你爸给我包了一张卡] 人木大爷:[老晏喝醉了] 人木大爷:[吃完了] 人木大爷:[你桌上那书是摆设吗,沾灰了] 人木大爷:[洗完了] 人木大爷:[还没结束?] 俞绥心里酸软成片,他支起身朝外面看了眼,勾宇达在外面跟其他选手聊天,剩下周一加刚进浴室洗澡。 他手指挪到通话键,拨了过去。 晏休很快就接通了。 “什么东西像我?”俞绥劈头盖脸地谴责,“怎么就像我了” 晏休在那头闷笑一声:“都很白。” 俞绥:“......” 他想了想:“我在你眼里就一白的,没别的了呗?” 晏休又笑了。 这会儿的晏休枕着俞绥的枕头,也在被子里。 天冷的时候人们总是窝在被子里。 俞绥原本以为,他们又有一段时间没说过话了,可能会生疏一点,但事实上打完开头之后他就跟开了盖往下倒的水似的,说起来没完没了。 这些天里俞绥的话其实很少,他很多时候懒得跟周围的人打交道,而且大家都忙,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他想跟晏休说的,但很多事换成信息发出去又没了原先那个味,或者说早上发生的事他晚上才拿到手机,那种感觉已经过去了,就也不想发了。 这会儿聊着聊着,俞绥看见饺子那会儿轻微的焦躁感悄无声息被抚平了去,归心似箭的感觉却没怎么变。 周一加洗完澡出来,看见俞绥埋在被窝里,随口问了句:“打电话?” “嗯。”俞绥端着手机慢吞吞地爬起身,打算到阳台外继续聊。 周一加:“你家里人?” 俞绥又嗯了声,但他走出来两步,忽然补充了句:“我对象。” 周一加点点头,两秒后他猛地抬起头,先是震惊曾经的圣皇一颗草居然悄无声息被人挖走了,后又从俞绥这语气里莫名其妙听出一股得瑟,浑身鸡皮疙瘩地说:“谁还没有啊?” “不一样。”俞绥笑了声,“我家这个特别大爷。” 周一加:“......” 他其实跟俞绥最不熟了,还有小摩擦,要不是因为不想跟钱瑞沉一个屋,他当时也不会同意勾宇达把俞绥拉进来。 好在俞绥并不计较他年少轻狂不懂事,话不多事也不多,人还好看礼貌,是最合适的伙伴人选了。 只是确实话不多,周一加一度以为俞绥就是不屑于搭理他。 今天俞绥终于搭理他了,可惜说的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话。 于是这年年关,圣皇附中众人间传开了一条信息。 他们曾经的附中之草终于被人挖走了。 - 最后一个学期开学之初,俞绥终于回来了。 文三班的封条拆了,里面的教室终于有了人影。 他回来那天,晏休到机场接的他,陪他回俞家住了两天。 俞京源刚从衍都飞走,暂时没人能管俞绥。 袁语本着自己上学那时候的经验,先上楼细声细语地问了一遍俞绥的打算,什么也没问出来,稀里糊涂地来,稀里糊涂地走了。 俞僚他们再回来的时候,俞绥又回学校去了。 文三班初回来时那两天都很恍惚,他们跟其他班级的同学穿着一样的校服,却总有格格不入的茫然感,还没从四处跑的生活里走出来。 但是没过多久便自觉拿起了课本,开始新一轮的复习。 老顾的紧张程度卡在一个松了半口气留下半口的情况上,上不着下不着的,愣是把自己给饿瘦了。 卷子倒是不加水分地一张张压下来,没过一个星期就成功地把他们的脑子掰回了备考状态。 俞绥和晏休大半年没见,回来后腻歪了两天。 实在是杨飞文鄙视的眼神太□□,俞绥这才克制地收回爪子。他抛下试卷,头挨着窗,闭眼计算了一遍分值,忽然发现自己的分数已经超过要去的音院太多分了。 大少爷镇定地抬起头,扒拉出晏休的卷子,给他也算了一遍。 其实他不算也知道,晏休的文化分就没有下来过,考哪个美院都够了。 他跟晏休对视了一眼,又听了一耳朵满教室的背书声,一声没吭。 杨飞文和甜甜甚至没等到毕业就分了手。 那天杨飞文从隔壁借了一把吉他,坐在阳台弹了一小时情歌,也不知道是对着谁。 俞绥抓着手机靠在阳台上等他,等到他弹完都没能从杨飞文脸上看到一滴生理盐水。 “你还不如嚎一嗓子。”俞绥说。 杨飞文满面严肃:“甜甜说得对,现在是谈儿女情长的时候吗?” 正在谈儿女情长的俞绥:“......” 谈笑归谈笑,眼睁睁看着杨飞文被主导着兜了好几个圈,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杨飞文追甜甜的时间长,俞绥若有所思地说:“阿文,要不我给你算一卦?” “你那个我也会。”杨飞文清楚俞绥那个擦边儿的实力,也从俞绥话里听出三分提醒,“......其实我知道。不过现在不都这样吗” 杨飞文又压低声:“但我觉得你们俩不会一样。” “......”俞绥瞥了他一眼。 杨飞文却没解释:“毕竟是我嗑的CP,操,你跟部长这么高调还没让人发现,好像就是因为大家在嗑你们?” 俞绥没作声。 隔天,俞绥埋在桌上补觉,胳膊肘忽然怼了怼晏休。 “怎么?”晏休问。 俞绥把屏幕翻过去给他看。 俞绥很久以前发的一条朋友圈,配图是自己的头像。 汤瑛前几天忽然给他点赞,还评论:[好看] 汤瑛大学时期修过设计类课程,当初晏休画画就是她给带进门的,要说别人看不出来,但汤瑛不可能看不出来这张是她儿子画的,而且还跟她儿子那个头像非常相似。 “凭你对阿姨的了解,”俞绥抬起手指,点了一下,“她会不会多想?” “多想?”晏休重复了遍这词。 俞绥一顿,舔了舔嘴角:“发现。” 晏休翘了下嘴角,却说:“我对她没有了解。” 汤瑛女士是个神奇的女人,老晏至今都没能弄清楚她。 话是这么说,晏休的样子却不像什么都不知道,闹得俞绥抓心挠肺地紧张起来了,每隔一段时间便惦记一次。 考前出了艺考学校的录取结果,文三这次跃龙门,至少所有人都有拿到通过的学校。 俞绥的多点,他几乎没有落榜的。 晏休的最少,他只考了一所。 众人一阵唏嘘声中,高考来了。 高考这事儿,没接触之前总对它有百般种想法,真等进考场了,就什么想法都没了。 往后的时间线一直延续到考完出考场,一直到看到考场外如山如海的接送队伍,才从那种状态中出来。。 他们被隆重带回家,躺了数日,才终于缓过神来。 这届学生毕业了。 二十六中贴吧每年到这个时候就会刷出一批告白帖子,唯恐来晚了就失去来这儿喊叫的机会。 忙碌了很久很久的同学们一件件事情往回倒,翻出了已经很长一阵子没人去经营的官配楼。 如今把楼顶上去的都是学弟学妹,他们或许见过俞绥和晏休,或许没见过,只是因为繁多有趣的同人段子进来的。 有人率先出来,另开了一个帖子。 [老子嗑的那对居然毕业了] 第61章 文三的班群没有沉寂太久,在第一个人冒出来说“我活了”以后,班群就活了,好像考完以后不提好坏是惯例,默契十足地卯足了劲趁生死斩没落下来以前先快活够。 俞绥考完以后并没有太空虚的感觉,可能是因为一年的步调都被扎实打得很稳,到后来甚至有些游刃有余,结束了也没有感觉自己的生活有多大的改变。 他乖乖在家里待了几天,从早睡到晚,睡醒了看看手机,忽然就被孙阿姨喊出去喝鸡汤。 小少爷备考的时间里没有几天是待在家里的,连节假日都没有回来,孙阿姨一身劲没在他身上用到。 可能是俞贞那年身材消瘦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她总觉得俞绥也应该这样,于是有一阵子又是心疼又是担心,是俞家里最不镇定的人了。 如今俞绥终于回来了,孙阿姨每天定时定点喊俞绥出来吃饭喝汤,非说要给他补补。 俞绥见着那汤就心里发怵,他上袁语那儿扒拉出一块称,当着孙阿姨的面站上去,这体重比他之前足足重了十斤。 “哎哟。”孙阿姨一下子就乐了。 “......”俞绥知道自己应该圆了,但没想到能一下重这么多,顿时面如死灰,“孙姨,我该减肥了。” “瞎说。”孙阿姨说,“你到这个年纪,还在窜高个儿呢。” 袁语从楼上下来,往那秤上瞥了眼:“好像是比以前高了一点?” 俞绥:“......” 他惊恐地端着秤跑回房间,锁紧门,褪了手表重新站上去,又拿尺放到墙边比划,然后瘫着脸砸到了床里面,脑子里咯噔一声敲起警钟,这才意识到他并不是没有刚考完试的恍惚感的,他现在醒了。 拿高考当借口来胡吃海喝的日子真的过去了。 续班群的“我活了”以后,俞绥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我自闭了”。 这是文三班在高考以后第一个自闭的人,很快就引来了同学们的关注。 晏休刷到这一条,切到某人的聊天框发了一排问号。 上面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俞绥说孙阿姨又来喊他喝汤了,不知道这人怎么地就突然自闭了。 俞绥回了条语音。 晏休边拿着手机,边给客厅里汤瑛女士最喜欢的那盆花擦叶片。 汤瑛女士这盆花特别金贵,晒不得太多太阳,每次又只能浇一星半点儿的水,容易死,不好养活。 这些天里有小雨,就让人端进来了。 晏休毫无防备地点进俞绥的语音,一阵属于男生的轻哑的喘气声猝不及防地传了出来。 大少爷的字音刚冒出一个头就让晏休给掐断了,晏休神色复杂地瞥了眼手机,又看向汤瑛女士的宠花——那叶片有个角被他用力抿了下,恹恹地垂了下去。 晏休立马撒开手,把湿纸巾拢到手心,转身要丢掉。 他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朝楼梯口那片望了一眼:“......妈。” “诶。”汤瑛一身复古旗袍,抓着一把扇子,立在楼梯拐口。 今天有场商会,老晏不在,汤瑛只能自己亲自去。 “妈马上要出门了,先上去换衣服。”她神色比晏休还复杂,四目相对那一瞬间,汤瑛尴尬地甩开扇子挡住脸,干笑一声,若无其事地走上楼去,独留晏休一人在楼下。 晏休僵立在那儿,半响才动了一下。 他有那么一会儿想解释的,但是汤瑛女士没有要听的意思。晏休用头发丝儿想都能猜出汤瑛女士在脑子里脑补了什么样的夸张剧情 果然没过多久汤瑛从楼上下来了,这次加了一个带毛的小披肩,衬得她雍容矜贵。 只不过在大热天里搭这么一件披肩显得脑子不好而已。 晏休走过去,没等他说什么,汤瑛把握着的书放到他手上:“儿子,妈咪这不是要责怪你的意思,这书不代表我任何态度。只是希望你自己想清楚。” 晏休到口的话咽了回去,沉静地“嗯”一声。 “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汤瑛说,“但是无论你做什么,后果啊,风险啊,你总是要自己琢磨的,这些我和老晏帮不了你。” 然后她抓着包冲晏休摆了摆手:“你这阵子瘦了,晚上让何姨给你炖汤喝。好不容易得空了就找地方休息休息,不要成天跟你爸鼓捣那些有的没的。” 汤瑛女士又在背后埋汰老晏。 晏休挑起眉梢。 汤瑛:“你听我说话没?” “听了。”晏休送她到门口,犹豫过后还是一伸手,拎走了那个小披肩,“我帮你放回去。” - 晏休回到房间,找了耳机才去听俞绥的那条语音。 某人不知道抽什么疯,把自己送进了健身房,发语音的时候刚从跑步机上下来,惨兮兮地控诉健身房对面居然开着蛋糕店,半句没有解释朋友圈。 晏休掐掉那条语音,摁了摁太阳穴。 人木:[为什么去健身房?] 咸鱼少爷:[减肥] 人木:[......] 人木:[??] 人木:[我不嫌你肥] 咸鱼少爷:[???] 咸鱼少爷:[我真的胖了?] 俞绥给晏休刷了一排血淋淋刀子。 彼时他刚淋浴完,搭着毛巾站上体重计,希望这一趟进去两个小时出来自己就能掉十斤。 然而上面的数字没什么变化。 其实从外表上看俞绥没有任何变化。 但自打他看见了体重秤上的数字以后再照镜子就哪儿哪儿都不对味,看脸像圆了一点,撩起衣服也觉得线条模糊了一丝丝。 俞绥觉得单自己练太无聊,隔天就把晏休喊了过来。 晏休挂着一脸的“我不认识这傻子”,瘫脸坐到了跑步机对面看大少爷跑步。 “重了多少?”晏休问。 大概是朝夕相处的缘故,他怎么也没从俞绥身上找出来一点多肉的地方。 俞绥一脸牙疼:“十斤!” 晏休挑了下眉,认真地扫视了一遍俞绥,还是没找着那点儿肉到底是往哪里长的。 但这不妨碍晏休刺激他:“我之前说把扣分表给你,你怎么不要?” “我要你扣分表干什么?”俞绥抓着杆,把速度调慢了些。 晏休:“一分十圈,那么大的操场,够你跑了。” 俞绥:“......” 他终于摁下暂停跳下跑步机,扑向晏休。 - 可惜大少爷是个没有恒心的人,打鱼晒网了两三天,这事就不了了之。 这年暑期很长,留够了时间让这帮学生调养生息。 俞绥再经杨飞文的提醒去看儿十六中贴吧那会儿,文三班正好回二十六中看老师。 学生会洗新了一届的学弟学妹,学生会主席换人了,纪检部部长也换人了。 他们从操场走过,看到主席台上红旗底下,挂红袖章的那批新人,于是别开脸笑了好久。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官配CP居然也挂上了历史痕迹。 原先那条官配楼依然挂在热门,但最顶上的还是[老子嗑的CP居然毕业了]。 4556楼:[老子毕业了,老子嗑的CP也毕业了] 4557楼:[爷的青春] 4668楼:[啊啊啊主席居然毕业了,我才刚刚进学生会啊!] 4668楼:[楼上一看就不是同一届的,我们这届都喊部长] 4669楼:[我就不一样了,我们喊晏哥] 6700楼:[喊楼那天我哭的好大声,他俩一起走的,在最后一排说说笑笑,我看见了] 6701楼:[毕业了好啊,飞往更美好的未来] 6702楼:[毕业一年的老学姐在这里,我们的小俞绥和部长居然也毕业了,坐标x大美院,学姐等你们] 6703楼:[操,我好羡慕,我好想立定毕业] 6704楼:[呜呜呜,有一说一,收拾寝室离校那天他们一辆车走的,有人嗑吗?] 6705楼:[嗑嗑嗑,话说回来,一年多了,绥儿的女朋友连根头发丝都没见着,我已经坚信这是谣言了] 6706楼:[据内部人士透露,没准不是谣言,当事飞嘴里明明说的是对象,不是女朋友,所以绥儿承认的是对象,不是女朋友] 6707楼:[以此推算,我们绥儿只有一个官配对象,姓日] 6708楼:[楼上傻逼,姓日安好不好] 6709楼:[楼上也傻逼,人家姓晏] 6710楼:[怕以后新来的学弟学妹看不懂,我给解释一下,众所周知绥儿有个花名叫日安夫人,部长有个花名叫咸鱼夫人] 6711楼:[所以绥儿姓咸?] 俞绥觉得这个花名不错,当着晏休的面把“人木大爷”给删掉,改成了咸鱼夫人。 他转过头去看晏休的表情,看他虽然臭脸,不过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夫人啊。”俞绥去勾他肩膀。 晏休任他搭着:“你给过我聘礼了吗?” 俞绥一愣,笑出了声:“喂......你也没带嫁妆来啊?” 晏休朝他看了眼,摸出手机点了点。 俞绥就感觉自己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他点进微信看了眼,龇牙咧嘴地愁上了:“部长,你现在太贵了,我还得攒一阵子。” 晏休笑了声:“没事,你慢慢攒。” - 杨飞文默然无语地抱着胳膊搓了搓,快步走几步挤进了唐泊虎和梁文之间:“操,受不了了。” 这一天返校回来看老师的班级很多,除了文三班以外还看到了上八圈很多班级,相熟的人会过来搭话,然后挤在一块走。 文三班学生人脉线广阔,基本上走一段路就能碰上熟人,走着走着就成了庞大的队伍。 初出笼子的鸟儿们撒开了天性,迫切地做点儿什么来证明自己。 唐泊虎烫了他那头冲天的短头发,卷卷的顶在头上,梁文在脑侧剃了一个英文字母,杨飞文也染了颜色。 他们这批人走过去,五颜六色五花八门,引来操场上正常上课的学生频频侧目。 有人啧啧称奇,其后注意到最后面居然还有两位没什么变化的,唯一有点儿叛逆的可能是稍白点那位脑后的小揪。 “你又受不了了。”唐泊虎说,“受不了啥啊?” 杨飞文:“受不了就受不了,你管我受不了啥。” 梁文在边上听乐了,他回头望了眼,找到了自觉走到人群最后方的那两位:“还能有谁,咱班现在就那一对。” 杨飞文没反应过来:“什么?哪对?” 唐泊虎哦一声:“我都习惯了,他们还好。” 杨飞文:“?”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瞪大眼睛:“卧槽,你们怎么知道?” 梁文和唐泊虎也刚反应过来:“操?你不知道我们知道?” 杨飞文:“......” 他们声儿不算小,引来了前面易田的注意。 易田瞪了他们一眼,转回去拽着几个女生走远了。 杨飞文艰涩道:“他告诉你们的?” “多稀罕啊。”唐泊虎说,“我俩又不瞎。” 再且俞绥和晏休也没有瞒着他们的意思,谁瞧出苗头了去问,他俩也没瞒着,大抵是知道他们不是少见多怪,又爱嚼嘴根子的人。 一行人走着走着感慨上了。 杨飞文老泪纵横:“我当初瞎起哄的时候真没想到他们能弄到一起去。” 背后传来俞绥的声音:“你当初追甜甜的时候我也没想到你们能玩勾手恋爱。” 杨飞文肩膀一缩,带着不好的预感回头,果真看见晏休也在身后。 晏休浅薄的视线轻轻一扫,这帮人立马飞速窜了两步,讪讪地笑:“错了错了,晏哥手下留情。” 说完才反应过来他们毕业了,晏休也不带红袖章了。 俞绥碰晏休:“他们等你扣分呢。” 晏休风轻云淡:“那扣两分吧。” “喂。”这帮人急冲冲地吼,“我们一个班的啊。” 说完都乐了,哄然笑出声。 他们进了办公室还捂着肚子笑,闹得老顾本来酝酿的一腔不舍都没用出来。 - 假期时间一旦漫长,每天做了什么干了什么就模糊了。 他们疯玩了一阵子,到成绩下发的那一天所有吵闹的声音才稍微平静了下去。 俞绥又被喊去书房。 家里没人跟他走一样的道,四个孩子四种性子,他们三跟倒豆子似的直接把自己的经历倒出来,也不管俞绥是不是真的需要,就让他自己挑挑拣拣拿能用的。 俞僚托朋友联系过国外的音院,那学校是俞僚在外读书时接触过的,他好感度很高,跟俞绥提了好几次。 俞绥抱着枕头和手机,含含混混地点点头,勉强答应有机会会试试看。 俞僚这才放人。 学校定下来以后,他彻底清闲了,没事就跑到抚村那老宅去找晏休。 他真动过租房子住的念头,只是这种做法太明目张胆而且莫名其妙,就是孙阿姨知道了都要打听的,再加上俞京源忙完飞回了衍都,俞绥这才打消这个念头。 他和晏休断断续续去几个地方玩过,一直玩到近开学那阵子,才回衍都取行李。 晏休等俞绥收拾东西那会,大少爷把玩具箱搬了出来,把这些年来拿过的奖杯奖牌全倒了出来。 俞绥在屋里找了一圈,翻出M赛那一座,规规矩矩地摆到中间。 晏休就站在后面看着:“要摆哪儿?” 他原先没看过俞绥郑重其事地对待过这些东西。 “不摆哪儿,拿出来晒晒。”俞绥说,“怎么样?” 晏休:“什么怎么样?” 俞绥啧了声:“感觉怎么样?” 晏休垂眸扫过去:“......很厉害?” “厉害就行。”俞绥松了口气,拿出手机拍了张。 晏休兜里的手机一震,俞绥把照片发给了他。 晏休迷茫:“干嘛?” 俞绥慢慢站起来凑到他旁边,压低了声音说:“你发朋友圈,要让老晏和汤姨能看到的那种。” 晏休:“......” 他反应快,顷刻明白了俞绥的意思,有点儿哭笑不得的意思。 晏休调出那张拍的很随意的照片看了看,然后蹲下去把大少爷的厉害证明重新摆了摆,调整角度拍了一张,显得数量多又随意。 他发到朋友圈。 [某鱼的] 俞绥让这个明目张胆的某鱼惊得抬了一下头:“倒也不用这样......” “没事。”晏休把他摁了回去。 俞绥把东西收起来塞回玩具箱里,叨咕说:“......我就是想先给你爸妈洗脑,让他们先发现我的优点,电视上都这么演的。” 旁边传来声闷笑。 俞绥回过头,晏休已经笑倒到他床上去了。 大少爷顿时恼羞成怒,正要扑腾着过去,晏休冲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手机。 俞绥眼皮子一跳,低头划开手机屏幕,刷屏的大额照片刷刷弹出来,晏休自小到大拿过的奖项无数,他还有作品保留,这数目比他刚才直白的一张照片大多了。 晏休看着他:“你也发。” 俞绥哑然无声,很久之后才冒出一句:“其实他们对你印象已经很好了。” “老晏和汤女士也很喜欢你。”晏休勾住了他的手,放在掌心捏了捏,嗓音低低的,叹了声,“不急。” - 八月末至十月中旬,所有人奔赴的地方都有了方向。 俞绥和晏休在一个市,登机在同一天,到了以后才收到很多人的消息说他们也过来了。 文三今年发挥不错,艺考分高,文化分提拉提拉,基本都来了这边。 易田和俞绥在同一个音院,大概早料到了,他们碰面的时候没有多意外。 杨飞文艺考分高,擦着边儿滚进来的。 俞绥原以为出了衍都就是人生地不熟的想法被打乱了,不过影响不大,这儿对俞家来说依旧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他在和美院的路程中间附近租了房子,分了钥匙给晏休,没事的时候就跟晏休到那里去待着。 但他俩上了大学也没有闲下来,起初是让导师拽着到处走,后来自己忙活起来,到租房的次数变得零零散散,因为住在学校里方便一些。 时间计算的方式从以前的每天紧张地数分钟到一学年一学年地过了也无动于衷。 又一年近元旦的时候,俞绥忽然收到汤瑛发过来的红包,这才恍然看了眼他画在本上潦草的进度表。 他铺长线钓大鱼的计划好像见了成效。 照他这条线铺下去,虽然不至于一帆风顺,但好歹不伤筋动骨。 冬末里得来一条好消息,让这阵子忙昏了的俞绥心情好了些,他截下图,找到晏休的置顶对话框甩了过去。 只是没等他把这条线铺稳铺长,一阵名为意外的风突如其来,刮断了线,还引来了海啸。 作者有话要说:嗐,倒计时了 第62章 大学不像中学那会儿那样每个人拿一样的课表,进一样的教室。进了学府以后过得忙碌还是过得清闲全看个人的选择。 俞绥起初被分到的课表上只有寥寥几节课,从新生翻到学长以后那课表唰地加了一排。 那会儿俞绥已经是一个协会挂名会长,出过很多作品,拿了几项奖,名字挂上了荣耀榜。音院谁都知道他们有一个自嘲咸鱼但一点儿也不闲的俞绥学长,他生得白净帅气,腕上常年挂着长命锁,后来有天多了一串红豆,院里的女生都说那个是有对象的意思,因为男生少有心思细腻到往自己手腕上挂红豆的。 于是新来的学弟学妹心思刚刚泛起那么一点儿波澜,很快就被灰头土脸打回去。 红豆绳这主意还是杨飞文给俞绥出的。 可能是成年了奔入了另一个空间,再且学校给他们造了个年轻自由的大环境,俞绥偶尔也能碰到跟他示好的男生。 杨飞文来这儿找俞绥那会儿正好碰上一个。 那天情人节,俞绥刚从音痴导师那回来,忙着趁花瓣不新鲜以前送到晏休跟前,结果让人给堵上了。 杨飞文上了大学反而打起了佛心,空窗很久压根儿不记得情人节这事。但他反应过来那时候人已经在半路上了。 易田孤芳自赏,正好缺一个挡箭牌,招招手约他撸串,省的杨飞文白跑一趟。 这两人刚聚上头,就让俞绥一通电话喊了过去。 有个男生开了辆车,后备箱塞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拦住了俞绥的道。 虽然后来打发走了这男生,勉强算解决了这件事,但是易田一直目睹到现在,忍不住提醒俞绥:“只要你一天单身,这事就没得停的。” 俞绥举了举花:“我有对象。” 易田脸上空白了一瞬。 天知道易田知道俞绥和晏休这事那会受了多大的刺激,她平日里疯归疯,但是从来没有出格过,那个星期扛了两箱子啤酒回寝室,逼着室友陪她喝。 杨飞文:“晏哥没送过你什么东西吗?你随身带着啊!” 俞绥安静了两秒,慢吞吞地说:“我带了,衣服是他的,鞋子和手表是他买的,书包是他挑的。” 问题是别人看不出来,一般人根本不会想到这茬上去。所以杨飞文建议他挑一点温柔点的小礼物带在身上。 俞绥回去就弄了两条红豆绳,栓一条在晏休手上。 “干什么?”晏休当时很嫌弃。 俞绥看他一眼:“避桃花的。” 结果晏休特别敏锐,隔天就挖出了有男生后备箱里塞花拦路的事。他闷着声啥也没说,但往俞绥的寝室里寄了二十几来箱零食。 俞绥接到室友电话才知道,兜头进房间找晏休,狐疑地问:“你最近是不是寄快递填错地址了?” “没有。”晏休支着身给他腾了个位置。 俞绥懵了懵,盯着晏休那表情,乍然反应了过来,顿时哭笑不得:“你瞎浪费这个钱干嘛?” 这少爷挥霍惯了,口里居然稀罕地蹦出了浪费这词。晏休深感奇妙。然后就听俞绥给室友拨回电话,说:“我另外给你们买,今天送过去那些别动。” 晏休:“???” “我明天去弄回来。”大少爷特别小气。 晏休成功被逗笑了:“你不浪费?” “不。”俞绥大义凛然地说,“促进寝室关系团结友爱而已。” - 音院里开一种瓣黄蕊红的花。 这花开的那个时节,俞绥掏出几张卡里的钱,加上奖学金,投资了一家看上去要不了多久就能倒闭的商家。 隔月那商户换了领导人,工作班子换了一批,事业忽然蒸蒸日上,到如今绕着大学城开了好几家分店。 俞绥出生商家的眼见初步在此现过一次锋芒,赚得满盆以后倏然收手,带着翻了本的资金和熟人合资造了间工作室。 工作室装修赶上以后,俞绥却又撒手没管,闭门摆弄起他的乐谱。 他好像一夜之间成长,从那个懒少爷的骨头里爬了出来,忽然充满干劲的斗志,只有回到租房的时候才回到本性,叼着勺子倚到沙发上一动不动等屋子里另一位投喂。 晏休很多时候回来看到的就是俞绥赖在沙发上懒得换衣服也懒得动弹,连嚼几口东西都嫌费劲的模样。 晏休心里门儿清,这少爷哪里是什么一夜成长,他只是不放心更长远的未来,悄无声息地做起了战前准备,临时把懒劲收回了骨子里而已。 即使晏休跟他说过不急。 俞绥知道自己这股着急源于何处,他有段时间总怀疑汤瑛是不是知道了,但是汤瑛不显山露水,他琢磨不出来,去闹晏休也没从他那里听到什么答案。 后来他想汤瑛要是真知道了不可能那么平静,因为她儿子不是谈个恋爱而已,是跟个男生谈了恋爱,对象还是世家那家的儿子。 这个念头想完,又升起另一个念头。 汤瑛或许不是没有动静,只是晏休独自扛完了而已。 后一个念头叫人头皮发麻,俞绥一面想着不能是这样,一面又觉得晏休真的干得出来这样的事。 可他学不会晏休那股干脆,至今仍然不敢到俞家任何一个人面前说,嘿,我谈恋爱了,跟一个男生,他叫晏休。 所以他不缠着晏休问了,只是铺满了计划表,试图用最短的时间做好武装。 除去这样纷杂的弯弯绕绕的事以外,他们日子过得很逍遥。 年轻人常闹,两个男孩子更闹,他们搬到了一个屋,闹起来的次数更多一些,有的时候闲着没事还会特意找事。不严重时可能吵一架,严重了就要上手,再严重的没有了。 贴近学期末那段时间里吵起来的起因就是件芝麻粒儿大点的事,因为租房里有一盒鸡蛋放了两个月。 他们一个赛一个忙碌,隔三岔五碰到时间对上的时候他们才一起回去一次,这盒鸡蛋就悄无声息待了两个月。 晏休要拿去扔掉。 俞绥瞥了眼,隐约记得那袋子的样子像他上一次来的时候买的,应该只待了半个月,还不能扔。 他俩就着这个鸡蛋的时间聊了聊,莫名其妙杠上了。 “放着又不碍地方。”俞绥说。 晏休嘴角一扯:“你带进窝里孵吧。” 然后都恼上了。 那天晏休翻出冰箱里还剩下能用的鸡蛋,简单炒了饭,他们就着饭隔着饭桌开始翻旧账,翻完饭也吃完了,俞绥动静很大地收拾碗筷,出来后晏休人已经走了,道别都没留一句。 俞绥扔了那盒过期鸡蛋,冷着脸想,这次谁先开口谁是傻子。 第一天忍住了,第二天太忙了,没空找,第三天也忙。 人忙起来时能同时找到头和腚已经十分难得。 课程作业算另一回事,音院这边时不时安排一场外出演出,一帮学生乌压压地扛起乐器就得走。 那导师又爱带着俞绥,有什么事都喊他一起。 俞绥跑完一整周,发现他俩真的谁都没肯先去当那个傻子。 晏休那儿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们冷战通常不会太久,谁先熬不住谁就伸枝丫到对面去喊人。 俞绥忙到了这个时候,别扭感越来越强,却没急着去找晏休。 晏休其实不是个太讲道理的人,他不分对错,是凭心情来哄人,真是自己错了就道个歉,不是自己错了就过来提醒对方道歉。 俞绥扔鸡蛋瞎立话的时候就不觉得晏休会因为一盒鸡蛋跟他冷太久。 但是现在。 一个星期了。 一个晃神就等了一个星期。 俞绥不信一盒鸡蛋值得一个星期。 他从来通透,费心思想的时候一下就顺着细枝末节抓到了引子。 他俩坐在餐桌上算帐的时候晏休冒出一句无厘头的:“你们协会招人的标准是不是照着心术不正来的?” 俞绥这个挂名会长总共就参与了这么一次招新,气得差点儿一拳过去。 他现在琢磨着,才想起来当初后车厢放玫瑰花那位也在协会中,但关键不是那位玫瑰男,应该是副会长。 副会长跟他理论上是一个班的同学,攀亲带故地带那么一点关系。俞绥对他就大方些,副会长作为回报总是回赠一些小东西,都不是贵重的,通常是些笔,键帽,纸巾筒这种零零散散的。 很琐碎,很细微很日常顺手的物件,是俞绥不会不收,收了以后可能会用,随处可见的小玩意。 东西虽然不起眼,但是放哪儿看见了都能被提醒某某某人的存在。 俞绥和晏休都太年轻,这生经历过的恋爱就这么一场,并没有从这其中悟出点什么。 有天晏休忽然觉得听到那谁谁送的那什么牙签筒这句话听起来不舒服的时候,才一个咯噔。 他俩都没见过这招术。 晏休独自消磨掉那点微妙的不爽过后,决定忍一时,让大少爷自己去见识见识,加深印象。他干脆借题发挥,说走就走,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一点也不担心俞绥真能让什么副会长给勾搭走。 他没有高估俞绥。 俞绥也是这两天才把副会长从好友列表里拉出去。 副会长是个男女通吃,及时行乐,真正心中有大海的角色。 他跟俞绥同班这么久,没想到俞绥真有对象,自己猜时间差不多了,晚上群发晚安的时候就带上了俞绥。 然后再发:[发错了] 俞绥先是发了个问号,然后下一秒就把副会长给拉黑了。 他醍醐灌顶,搓着鸡皮疙瘩想回去怎么哄晏休。 只是他没想到晏休发现得比他还早。 俞绥这边正想着,冷不丁接了俞贞一通电话。 “结课没?”俞贞的声音隔着网线显得薄凉。 俞绥应了声:“快了。” 俞贞那边一顿,再开口时声音跟往常没什么区别:“行,放假了记得回来。” “......”俞绥垂下眸,手指无意识收拢到一块,半响才松开,他说,“哦。” 第63章 音院这年结课晚。 衍都那一届考来这边的人们拉了同乡群,四处问要不要有没有结课了准备同行一路回去的。 杨飞文打了通电话到俞绥这,问他回不回去:“你俩什么时候走” 俞绥刚从老师办公室里出来,立在教学楼无风的一侧,夹着手机,垂头把衣袖的边缘给翻折上去,嘴里衔着假条。 他们这批人刚从那座每天上新闻的音乐厅里回来,礼服还没换下去,在音乐厅里和车上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回了学校以后就冷的不行。 他刚请了假出来,表示自己要回家过年,不参加下一场年会的表演了。 导师其实不乐意放人。 俞绥这些年来路走得好好的,小小年纪就把人气打了出去,正是上升期。 “我给你们讲课的时候其实说过。”导师抽出假条单子,唰唰签上自己的名字,“比技法,天赋还要重要的,是定性。没有定性怎么坚持下去?” “喂?”杨飞文没等到回答,又喊了声,“掉线了吗?我就说你们学校那网不行,我每回过去都要掉线。” 俞绥回过神来,放下衣袖抽出假条:“没掉。你们结课了?” “早结了。”杨飞文嚷嚷说,“我们哪有你们活儿多。怎么样,晚点儿走避开这几天高峰期?我听说晏哥他们那还没结束呢。” 俞绥抬头摁下电梯按键,轻啧了声:“不用等他,我们先走。” 那头顿时没声了。 杨飞文匆匆挂掉电话。 俞绥低头看了眼,有些不明所以。 手机电量岌岌可危,进了电梯还没信号。 俞绥用最后的电量打了辆车回租房,没有再看信息。 他不问晏休也知道美院那边的结课时间。 他们那边总比他们晚一点,而且一年到课业量多。 老晏家这一辈现在就晏休和晏颍这两个初步长成的年轻人,晏颍好玩乐不知事,公司那边便动不动爱拿事情去练晏休。 晏休两头抓,恨不得把一天拆成四十八个小时来用。 俞绥回去之前绕路到超市那儿,用身上仅剩的两个钢镚儿买了两颗鸡蛋,他掂着手机,琢磨着等会进去献给晏休打个电话,没准能趁着晏休忙的时候提前求个免死令。 他到门外,手揣到口袋中找钥匙。 只是没等他把钥匙捅进门锁里,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晏休挨着门框,他眸色被楼道光衬成了浅灰色,隔着没完全拉开的门栏,平静地看着俞绥。 俞绥:“......” 他俩有一阵子没碰面了,上一次的对话还停留在一盒鸡蛋之争,走的时候留下的那道关门声实在算不上什么美好的回忆。 俞绥还准备暗搓搓溜回衍都,没做好心理准备直接跟他男朋友本人碰面,一下子脑袋宕机,不知道说什么。 “门都不会开了?”晏休又推了推门,目光自上而下,扫了眼俞绥手上的两个鸡蛋。 俞绥往里面迈了步,他注意到晏休的视线,顿了顿,说:“在路口的超市刚买的,这次是新鲜的。” “......” 他说完立马瞥见晏休一脸木然地点了点头,心中顿时跪了一排小人。这要让杨飞文那一流知道,他和晏休只是因为一盒鸡蛋闹得好长时间没说话,准要笑破肚皮。 大少爷僵着脸低下头,两下踢掉鞋子。 好在晏休没有去戳这少爷那层薄脸皮,只对他突然吝啬的行为表示疑问:“超市里只剩下两个鸡蛋了?” 当然不可能。 俞绥心说。 是因为他马上就要收拾东西回衍都,两颗鸡蛋够晏休在这儿吃完一顿再回去逮他了,买多了用不到,放久了还得吵架。 但这话现在不能说,而且他也没想到晏休突然回来,现在这情况,两个鸡蛋可能不够,他俩一般吃四个鸡蛋。 俞绥把鸡蛋放餐桌上,埋头去找插座:“不是,是我只剩两币,人家那儿四个一盒,那阿姨本来不给卖的,我跟她说了家里媳妇儿生病了,现在特馋鸡蛋就等着我喂,阿姨才给我的。” 说完他回头去看晏休,晏休居然没因为他这通跑火车的调侃过来逮他。 俞绥心里一沉,一门心思琢磨开了。 要是晏休还生着气,那他准不能现在就扔下晏休回去,怎么也得把人哄好了。 “手机呢?”晏休抬了抬下巴,轻点了下他口袋的方向。 “没电了。”俞绥翻出充电器,和手机一起连了上去,插到座上,“......你找我了?” 晏休没吭气。 他微抿着唇,就靠在客厅的架子那边看俞绥忙活。除了给俞绥开门和关门,晏休几乎就保持着这么个姿势没怎么动过。 他身上披了件宽大的毛衣,踩着棉拖,也是才回来没多久的模样。 俞绥充上电等开机,一眼扫过底下的未接来电,还有微信上几个小红点。 其他人的信息很抢眼。 易田:[绥儿,阿文怀疑你和部长吵架了] 杨飞文:[!!!俞绥!你人呢?晏哥电话打我这来了!] 俞绥的置顶就一个人木大爷,那儿安静了数日,终于又挂上了小红点。 大少爷这次迟钝又拖拉,连和好都没赶上。他摁灭手机,决定认怂:“晏休......喂!” 晏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伸手一提把这少爷从地上拽起来,推着跌跌撞撞地往沙发去,俞绥一手抓着他的衣袖勉强稳住自己,然后重心一倒挨到了沙发上。 晏休抿着唇看着他,手臂要搭不搭地挨着沙发背,一侧膝盖跪在沙发上,以这种姿势桎梏住了俞绥。 俞绥第一次见晏休的时候就知道他目光常人受不住,要不当初德育主任也不会非绑着晏休让他去做纪检部部长。他是有些散漫的桃花眼,眸色却浅,睫毛长但不卷翘,是冷淡和好像对凡事都游刃有余的模样。 可这个人其实是温柔的,也在青涩躁动的时候,偶尔脾气也会急躁。 俞绥只来得及把道歉含糊地念出半个音节,后半句全让晏休给吻了回去。 晏休从前总是慢条斯理的,今天却吻得很急,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等俞绥小声抽了口气才顿了下,他微抬起头,眼尾烧红,先是扶了俞绥一把,才慢慢站起来。 他要走。俞绥哪能让他就这样走,连忙伸手拽住:“......你去哪?” “房间。”晏休看了他一眼,“还能去哪。” 俞绥还是没肯放手。 他看着懒散,力气却不小。晏休没浪费这力气去掰他,只是亲都亲了,还是有些气不顺的模样。 “我跟你一起?”俞绥眼巴巴地说。 晏休抹了下唇角,没看他:“你先去洗澡。” “......”俞绥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的,衣服挂的七零八乱。晏休这是叫他去收拾一下自己的意思。 知道归知道,但这话是从晏休嘴里冒出来的,俞绥就不可避免地思绪歪了一下,顿时觉得拽着的这个人有点烫手。 他忽地拽下晏休啃了口,这才撒手:“你到房间等我?” 说完也不管晏休反应,伸手够来刚带回来的背包,从里头抽了两件衣服就窜进了浴室。 他把门关上,哗啦啦的水声几乎同时响起。 浴室里传来声低呼,估计是忘了扒衣服给浇了满身,还忘了开热水器,被冻了正着。 晏休听着这动静,往浴室门瞥了眼,他忍了忍,实在没忍住:“你拿毛巾了吗?” “毛巾不是放里面的吗”俞绥比他更纳闷。 晏休:“......” 两秒后,浴室门打开,俞绥探出头:“......帮我拿个毛巾?” - 俞绥迫不得已推迟了回去的时间,好在他没有给俞贞打包票,晚回去用不着跟谁请假。 晏休只是赶完了一场作业,得了空过来,很快又要回去,他得在这段时间处理完学校里的事,才能腾出时间应付老晏。 两个鸡蛋没有沾油,一起放到水里滚了一遍,成了煮鸡蛋。 俞绥拨开蛋壳:“那你回来要是我不在呢?” 晏休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俞绥:“......” 是了,晏休会直接到学校找他。 俞绥默默咽下鸡蛋,端着碗筷进去冲洗。 他把副会长送的小玩意全部放在一个垃圾袋里,当着晏休的面扔了。尤恐晏休看不出他什么意思,边瞥他边叨咕说:“我都不知道他原来是那样的人......” 晏休起初没看懂他在干什么,反应过来后啼笑皆非,又好气又好笑。感情这少爷是知道了,还磨磨唧唧地晾着他。 大少爷举着手发誓说绝对不是那个样。 好说歹说,至少没再让冷战继续下去。 隔天一早,天光未亮,晏休的导师就催命似的拨来电话。 晏休起床那会俞绥从被窝里冒出头,有点懵地靠坐在床头。 晏休从柜里拿出衣服换,进出了几次,让他的眼神看得有点毛:“怎么了?” 俞绥团着被子抱着:“看看你。” 晏休沉默片刻,拿枕头挡住了大少爷的脸。 - 俞绥像要弥补空缺的那几天聊天记录似的,那之后他俩的聊天记录总能被刷屏满面。 晏休能得空的时间少,直白地感受到某人忽然悠闲了。 人木:[没事了?] 那会儿俞绥人已经在衍都了,收到这条消息时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短发枕着沙发背玩游戏。 只是这天手气不好,在游戏里运势不佳,一点儿体验感没收获到,还隐隐有些焦躁。 他退出游戏回复晏休,先是发了个哭泣的表情,然后插科打诨甩了一堆有的没的撩闲。 玄关那儿传来动静,俞贞回来了。 俞家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像个中转站一样,家里人各处走,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 俞绥去上学以后,袁语也不怎么在衍都待着了,跟着俞京源一道出差。 俞僚俞斯和俞贞自己在衍都有别处的房子,平时也不经常回来,这房子顿时就空了。 近年关这阵子俞贞和俞斯先回来,孙姨他们也才跟着回来了。 孙阿姨很久没见着俞绥了,每回经过都要打量他,一会儿说“是有变化”一会儿说“没变”。 “没变。”俞绥挑她喜欢的那句说。 俞贞回来,俞绥跟着孙阿姨一起朝玄关那边看过去。 俞绥回来的时候没有提前跟俞贞说过,所以俞贞进门看见俞绥时有些怔然。 人在二十以前总是一年一个模样,十八以后一年一种气质。 俞绥的着装风格换了个模样,当初在客厅压着火气和父亲吵架的小少爷似乎忽然间就成熟了。 俞贞不太习惯地蹙了下眉,她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眼俞绥还没来得及那上楼收拾的行李。 “东西怎么不拿上去?”俞贞说。 俞绥给她倒了杯红枣水:“说不定待不了多久,烦再收拾了。” 得,刚说的成熟顷刻就没了。 俞绥委婉地打了直球。 俞贞接水的动作滞了瞬间,才从他手中接过,放在唇边抿了一口,深深地看着俞绥。 俞绥温润地笑了笑。 俞绥不傻,俞贞没头没尾打电话催他回衍都那会儿他就猜俞贞有事找他了。 还要是大事。 是俞贞想避开家里其他人问他的事。 俞绥以前在书房里看过俞贞小时候写的毛笔字,俞贞写过最多的就是“不管闲事”。 后来俞贞活成了不爱管事。 距离春节还有足半月以上的时间,俞贞没有那个催家人回去过节的自觉。她要是真催了,那至少也是某个人暗示过的。 可是那通电话里没有提到别人。 “上楼说。”俞贞说。 - 俞家人多,楼上书房也多。 最早俞家的孩子还没有长大的时候家里其实只有一间书房,它建在俞京源和袁语的卧室对面,为了方便俞京源工作。 后来俞僚长大了些,想要自己的书房,家里就满满多布置了一些。俞京源也换了一间更大的。 这个最早存在的书房也没有被遗弃,它被用来放那些很难读懂,但是摆在书架上很有格调的书。 书房里面除了书架以外,就只有张红木桌,两张明黄色的坐垫,还有一些文具。 俞家的孩子其实都不喜欢这个书房,因为俞京源换书房以后,这里就成了他们面壁的固定场所。 俞京源没有很多的时间管他们,只能隔三岔五突袭一次,抽问功课,他不满意的就到这里面来面壁思过。 现在俞贞把俞绥带来了这里。 俞绥挺安静地坐在另一侧,看着俞贞点开晏颍的朋友圈。他原先疑惑的点慢慢揭开了盖。 俞贞翻找到晏颍半年前的动态,点出一组图片。 俞绥记得那天。 晏颍那丫头最初知道他俩的事时大受打击,抱着晏休哭就算了,后来逢年过节碰面的时候都躲着他。 这一年上了大学才恢复到以前的模样,又追着他喊小鱼哥哥。 晏颍考了国外的大学,那天是国内假期,国外没放假,她偷偷跑回来的,没敢跟晏叔他们说,就偷偷跑去找他和晏休玩。 那一片是旅游景区,假日里到哪都人山人海,所以他们一天其实也只陪晏颍逛了商场。 俞贞点开的那张是晏颍在商场的自拍照,背景纷杂,人多。 俞贞放大再放大,露出人群中两个黑白袖子下交握的手,手的主人被隐没在人群中。 她又滑到这张照片的上一张,是他们三人的合照,三人除了颜色以外一模一样的短袖衫,晏颍是粉的,他俩一白一黑。 俞绥一脸一言难尽:“......” “小绥。”俞贞说,“我先听你解释。” 书房里顿时没了声。 俞绥这个位置面对着书架,那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一幅字,写着“克己复礼”。 俞贞其实给俞绥留足了余地。 俞贞表现得很冷静,没有对弟弟突然出柜这事给出情绪,态度全藏在了不动声色底下。 她挑选了一个其他人都不在的时间,没有告诉别人。 话也没说死,只是把东西摆给俞绥,让他给一个解释。哪怕俞绥给出的解释再牵强,她不管心里信不信都会接下这个借口,只要俞绥后来能及时止损。 就像以前俞绥考砸了,她给他藏起来,跟他说你下次考好一点,我这次不告诉爸妈一样。 只是俞绥以前没想把考砸的卷子藏起来。 俞绥抿了下唇:“没想解释的。” “你有听懂我在说什么吗,小绥?”俞贞愣了下,有些不高兴,“你不要在这个时候跟我闹脾气,没有意义。” 她停下来喝了一口水:“我现在不逼你,你在家这几天好好想想。大哥和老三三天后会搬回来,爸妈至多不会超过五天,就会回来准备过年......” “没事。”俞绥在俞贞又一次停下来喝水的时候开了口,声音很轻:“我跟他们说了,在你回来之前打电话说的。” 第64章 俞贞呛住了。 她别开脸咳了很久。得知这事以后被冷静裹挟的种种情绪一点一点翻涌上来,俞贞突然之间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良久才说:“嗯。” 以前长辈爱拿俞绥和晏颍开玩笑,两个小孩都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两人都打打闹闹,关系不错,长辈便觉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样细水长流,有一天能成佳话,也能成两家情谊延续。 也就同辈的年轻人瞧得出两人一个性格一个属性,凑不到一起去。 俞贞猜过俞绥未来可能不会娶一个晏颍那样闹腾的姑娘,但可能会娶一个小家碧玉的姑娘。 怎么也没想过会是现在这样。 同性恋在往前和往后的很多年里都没法成为流行物,饶是见识多广,她也不会把这个往自己家人的身上联想。 理智上来说她知道这是一种正常现象,非要掰扯出来说谁也没有错。 然后她又想起晏休来,那个小孩理应上是个特别理性的人。 老晏家里人少,便不立规矩。晏休走的也不是他们这一辈常走的路,要不是那年外来品牌挤占俞晏两家的市场,让两家不得不紧凑到一块,晏休也不会走进他们的视野,也许也不会跟俞绥碰上面。 “姐。”俞绥递过去一张纸巾,他伸长的胳膊拉扯了衣袖,腕上的长命锁露了一角。 只是以往男孩的腕上最多添上手表,今天却多了明显不属于随便带着玩的红豆串。 俞贞瞥了一眼,接过纸巾。 俞绥没长成懒蛋少爷以前就是个大眼睛的白团子,像年画上的福娃,爷爷奶奶最喜欢这样的小孩,给他手腕上绑了长命锁,祝他一世喜乐安康。 俞绥刚上小学的时候到学校就跟人打架,回来长命锁就没了。那天正好俞贞从高年级下来等他一道回去,他们绕了两条街,给俞绥买了一条新的。 “你怎么说的?”俞贞问。 俞绥说:“拨电话,说我有个很喜欢的人,他是个男生,就挂了。” 俞贞:“......” 也是,家里人多,一个一个按键拨电话过去说需要不间断的勇气。 可能知道自己的态度与否其实没什么作用,俞贞客观地说:“老爸不会同意。” 俞绥垂下眼,低声说:“可他又能怎么样呢。” 那天两人从书房里出去的状态都很奇怪,孙阿姨不放心,她念叨着“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吵架”,晚上又炖起大骨汤。 俞绥倒有种终于卸下重担,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意识到俞贞发现了什么的时候并不知道她直接找到了晏颍的朋友圈,连人都解码了。 俞绥后知后觉地想,要不要想办法让晏休在学校多留一段时间。 晚上孙阿姨炖好了大骨汤,向来不在晚上九点以后饮食的俞贞破天荒下了楼,端了两碗汤,亲自送到了俞绥房门外。 俞绥也不爱在晚上喝汤,他立在门口喝空了将碗交给俞贞:“你怎么像来送死刑犯的?” 俞贞淡淡道:“死刑也是你自找的,你不是早想到了吗。” 这少爷睁着眼装傻,俞贞也不跟他扯,带着碗走了,只是缄默地想,今年还能好好过年吗? - 家里人比俞绥想象中的回来的更早,俞僚和俞斯撂停了手上的工作,被远在千里之外的父亲怒喝喊停了手上的工作,马不停蹄地赶回田螺湾。 俞京源的原话是:“看住那混账别让他跑了!” 但俞僚和俞斯回到田螺湾时,那混账还躺在被窝里,一点儿面临风雨的自觉都没有。 混账少爷醒了以后,还提着手机想要怎么糊弄晏休在学校多留两日。 只是没等他想出来,手机都给没收了。 这天俞家吵闹的不行,上午俞僚和俞斯就回来了,俞斯满眼乌青地站在他门口喊他:“操,俞绥,我以为你跟老子开玩笑?” 俞绥晚上反锁了门,那门一打开俞僚就拧紧拳进去,俞斯难得正面忤逆俞僚一次,也想给俞绥一拳。 他俩因为这个谁都没碰到俞绥,因为他俩常年有代沟,现在也交流不上。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俞僚看着突然冲进来的俞斯,他记得这俩小时候总是一起捣乱。 俞斯气笑了:“总是偏心小的那个难道不是你吗?” 俞僚烦不胜烦:“你能别捣乱吗?” 俞斯薅起袖子:“这架我来打,你就当你事不关己的俞家大少爷去!” 然后俞贞在门口摔了一个高脚杯;“要吵滚出门去吵!” 帮佣们不明所以,当天中午就让遣散出去放假了,剩下四个人。 他们三都在,俞绥不可能当着他们的面给晏休发什么。俞僚和俞斯甚至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 他们似乎默认俞京源回来以后一切就不可挽回了,所以卯足了劲想在此刻让俞绥丢掉那个丢人现眼的喜欢的男生。 “多少?”俞僚甚至说,“他要多少钱?” “你有病吗,你以为电视剧吗?”俞斯毫不嘲讽,“对面是图钱的小丫头?小丫头倒还好,至少不带把不招闲话!俞小绥你可真行,一声不吭就玩大的。” 说完他又说:“你不是才过二十吗,谈什么恋爱?” 然后思绪被俞僚带了过去:“你年纪小,是不是让人给骗了?” 俞贞坐在单人沙发上,端着杯酒,她也不走,偏坐在那,但一言不发。 俞绥本不想跟他们一道坐在这里,听到这牵了下嘴角:“你不小,追人姑娘三年不还是把人追丢了。” 俞斯的脸顷刻黑了。 近傍晚,俞京源和袁语风风火火地回来了,谁也没想到俞京源正好路过俞家祖籍,把祖宗的牌位一道请了回来。 他起初情绪没有那么重,其实连儿子莫名其妙一通电话是为什么来都没搞清楚,反应都用了很长的时间,直到袁语在旁边问:“小绥刚才说了什么?我好像听到一个喜欢的人?” 俞京源这才能感受到血液凝滞那种充胀感。 “你什么反应?”袁语还不明所以地问,“这年纪不小了,喜欢谁谁不都正常吗,别像小斯那样巡了几个都没落到正经的就好了。” “放屁。”俞京源说,“他正常个屁。” - 剑拔弩张算不上,但是气氛是紧绷的。 俞京源一脚迈入这个提前布置好的结界,只是帮佣都不在,屋里静得不行,除了他们喊过爸妈以外,谁都不敢开口。 没有外人,这是家庭庭审。 这么多年了,俞京源除了过节很少再看到四个孩子站在一起,有一瞬间差点忘了自己之所以丢下手头的工作赶回来得目的。 他在四人身上望了一圈,最后落在俞绥身上。 一路上纷杂的思绪,最后都在小儿子的眼睛里找到了答案。 他没有开玩笑。他甚至也不说那个人是谁。 他只是告诉他们,他喜欢男生,他发现了这件事。 俞京源一声也没应,扔了行李和钥匙满屋子找趁手的工具。 俞家很大,其实哪都是工具,他却像找不到,或者说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袁语在他后面追着喊:“京源!你冷静一点!” 摸到鸡毛掸以前,俞京源晕了过去。 俞家一阵鸡飞狗跳。 家庭医生来过,说俞京源是忙出的问题,说白了还是上了年纪,又玩年轻人那种拼命式的闯法。 医生说要静养,不可以再像平时那样工作了。 这次俞京源居然应了下来,好像终于服老了似的。 俞绥被关了门禁,大门不许出,在房间和小书房之间两点一线。 外头因为俞京源忽然病倒吵闹了很多,但是除了医生和帮佣,俞京源以往那些老友一个也没让来看望。 俞绥去看过俞京源。 俞京源闭着眼睛,并不想看到俞绥的模样。 这是俞绥没想到的结果。 他准备了良久,几乎把家里每一个人都计算了进去。 很多时候俞家其实是讲道理的,这就意味着家人不高兴归不高兴,其实没有办法拿他怎么办。 他们可以关着他,可能骂他,但是除此之外不会对他做别的了,仅仅是耗着,就能把这事在年关以前耗掉。 俞绥有点难受地挨着房门,很多年以后又一次咂摸到艰涩的味道。 然后又不得不想,他还没来得及跟晏休说一声,晏休该意识到不对劲了。 正想着,房门外忽然传来袁语的轻喊:“小绥,爸爸醒了。” 袁语的眼眶是红的,俞绥开门走了两步,哑着嗓问:“妈咪,就这么难接受吗?” 袁语好像懵了一下,半响后摇摇头:“你知道你爸。” 俞绥不作声了。 放在寻常家长上都不容易被接受的事,俞京源一个那样传统的家长,好像任何反应都合乎情理。 他在逼俞京源。 俞京源也在逼他。 - 俞绥进房门,看见俞京源还在那躺着。 “别装了。”俞绥说,“我知道您没睡。” 俞京源一动不动。 俞绥看着床上:“大哥说你腰椎骨是老毛病,正好过年回来了,要不就你就等年过去,去做个检查。反正也不耽误多少时间,那边缺了你少说也能好端端运转大半年。” 他还举了个例子:“我有个同学的爷爷,就是不积极做检查,毛病查出来时间太晚了,两腿一撅就没了。本来就一个小毛病,早点查出来切了就没事了。” “......”这不吉利的熊玩意。 俞京源动弹了一下,有被气到。 俞绥也没坐下,他找了一面墙靠着,沉静了一会以后说:“爸,我不是有什么逆反心思才跟您来这么一出。” 俞京源翻了个身。 俞绥瞥了眼,牙尖划过唇角,顿了顿,“我也不是非要您承认还是接受什么的,实在接受不了,我也不会碍你眼。” “我可以搬出去。” 俞京源翻回来了,气得不轻:“搬出去?” 俞绥应了声,补充道:“我会回来看你们。” 俞京源脸色难看极了。 他其实不愿意跟俞绥吵。 小孩子的记忆随着成长零零散散,而大人一路看过来,挑挑拣拣记得不少。 比如小儿子很讨喜,他到初三以前一度是家里人最爱带出去的那一个。 很多年以前,远房亲戚家里出了事,那事关俞家伤筋动骨,俞京源连把俞家摘出来都费了劲,更没空顾及俞绥的情绪,后来俞绥不爱理他,他看俞绥满身刺骨,都是毛病。 好不容易俞绥成年了,人也抽节生长,仿佛一夜懂事,不再揪着同一件事穷追不舍,只是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人近半百就开始愁以后,如今孩子全都长大了,都不爱回巢,尤其不亲近老父,俞京源老要面子不会体现出来,只是人越走越孤寂,一下子苍老了几许。 “滚出去。”最后俞京源说。 俞绥滚了,换了俞贞进门。 俞贞只是往桌上放了一叠文件,然后说:“小绥搬出去也能自己好好地养活自己。” 她不说俞京源也知道。 袁语提起的时候,俞京源才注意到给俞绥打零用钱的那张卡里有一阵子全额被挪出,后来又返了回来,在那以后,卡里的钱再也没有动过了。 俞绥整起的工作室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谁都没当回事。 只是经过提醒,俞绥对工作室大投入的那笔钱怎么由来就值得深思了。 他一点也不像自己更年幼的时候表现得那样怎么点都点不通,相反,他但凡有兴趣进公司,那都是个潜力股,不输给任何人。 更别说俞绥如今在他自己的本专业闯出了小天地,是俞家都参杂不到的那一块领域。 俞家有个规矩,儿孙只要有能力,不是碌碌无为而已,其他都算在其次那一行列。 俞京源皱眉说:“他也不想想怎么达成这些成就的。” “爸。”俞贞打断他,“有件事我一直忍着没说,你能不能别老往他参加的活动里瞎投什么钱,肉包子打狗,还不三不四,招人诟病。” 俞京源抓着床沿,咳得更厉害了。 - 像俞绥想得那样,家里不会一直关着他。 家里也没可能在这个时候把他送走,没有意义。他毕竟是个四肢健全的成年人,除非自己歇了心思,否则闹起来谁都不好看。 所以某种层面上来说,俞家其实很讲逻辑,既然两条路都走不通,就只能从别的方面琢磨。 但俞京源仍然没有好脸色。 他决定开诚布公地跟俞绥谈,即使对面是个男生,也不能是个随随便便来的男孩子。 俞绥刚拿到手机,往手上一抛,规规矩矩坐到沙发上,思绪分成了两半,一半在听俞京源他们说话,一半想晏休。 开屏果然好些儿未接来电和信息,只持续了一天,后来几天晏休都没有动静。 俞绥心里咯噔一声,沉了下去。 他朝俞贞看了一眼。 俞贞别开视线。 “对方是谁?”俞京缘沉着脸问。 俞绥不傻,俞京源出来之后一口没提到他说的搬出去的方案,这是不给他出去的意思。 他老爸现在的架势,像电视剧里那种“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土大款。 “他家不缺钱。”俞绥避重就轻地说。 一家人的面部表情都抽了下。 俞斯本来没往这方面想,这会儿控制不住:“真不缺?你这一身出去谁不知道你钱多,没准就是让人忽悠了呢,弟弟?” 俞绥嘴角一牵:“我又不是跟你一个脑子。” 俞京源思路也偏了:“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我们俞家门的。” 俞绥:“......” - 谁也没想到老晏家会在这个时候来访。 一点儿招呼都没打,甚至也没进入到春节前后互相拜访的那段时间。 门卫打来电话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但是人都走到门口了,怎么也没有把人赶回去的道理。 俞绥垂下眼,趁乱在手机上点了几下。 他给晏休刷了一排跪得板板正正的小人,然后发:[晏哥,你在哪?] 晏休秒回:[不知道,俞哥家门口吧] 老晏家盛装来的,还带了礼物。汤瑛一手挽着老晏,一手挽着晏休。 他穿了深色大衣,裹着衍都的风进门,高挺的鼻梁上架了无镜片的眼镜,俨然已经褪了许多青涩,但仍然保留着本真的少年气,俊逸而挺拔。 “阿猫阿狗”被恭恭敬敬请进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完结 第65章 晏休抬眼扫向俞绥,看不出喜怒。 俞绥的心跳乱了。 开着家庭会呢冷不丁接待了这么一帮人,先前聊的什么暂且都撂到了一边去闭口不提。 袁语帮着去看礼物,在俞京源带人往客厅那边走的时候悄悄拉了俞贞一把:“贞贞,你汤姨和晏叔这次带的东西是不是多了点?” 其实哪止多了点,那数量就不像是来拜年的。 俞贞忙着喊孙阿姨他们回来,边接电话边拍了拍袁语的手背:“没事,该的。” “......” 逢年过节送礼都是要等价回赠的,要不两边落差太大总会觉得掉面,袁语摇了摇头觉得不能草率,正要跟过去看时又让俞贞拉了回来。 “真的没事。”俞贞说。 鸡飞狗跳了数日的俞家,终于迎来了新春时节第一批客人。 俞绥始终倚在茶叶架子那边,低头看着手机,除了最初跟着家人喊过人以后就没再往前凑过。 而晏休居然和父母一块,坐下来听俞京源他们说话。 俞绥一字不拉全听耳朵里了,听见晏休跟长辈聊那什么东西的发展走向,听他们说什么市场。 这少爷百无聊赖地耷拉着脑袋,戳了手机屏幕很久,直到前几天的聊天信息刷到看不见了,这才大发慈悲放过这一码。 期间俞京源的注意力甚至不在谈话上,虽然俞绥站在他后面,但他还是从橱窗的反光里看到了小儿子一直埋头盯着手机。 俞绥也注意到了,挪了个位置,走到他爹看不见的地方去玩。 他抬头看了眼晏休。 那厮手机偶尔会静音,但是通常会开着震动,现在没准就在口袋里震着,可他就是能做到一眼都不看。 - 俞京源纵使不喜在这个时候被打扰,却不会在面上表现出任何一丝不妥当。帮佣当晚被召回,还专请了福来到的厨子回来烧菜,摆了满桌,但是到仍然没弄懂这家人为什么突然就来了。 总之虽然两家心里都揣着心思,但是坐下来仍然是热热闹闹一桌,他们扯了点常年往事,不至于让饭局尴尬了下去。 碰杯了两轮,又说了一轮场面话,俞京源忽然想起对面这个少年其实跟他小儿子一样大。 当初两个小孩尚不认识,活像刺头碰上,谁也没看谁多顺眼,接触全靠长辈催。 一晃神这俩的关系倒是打闹着打闹着玩到了一块去。 想到这俞京源的思绪戛然而止,潜意识里沉了一下,问了句:“小休打算什么时候好好回去帮老晏了?” “不急的,”汤瑛说,“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说着汤瑛眉毛挑了下:“隔年小休差不多在衍都开自己的画展,你们记得来捧场子。” 这下整桌的目光都理所当然地投到了晏休身上。 袁语很久以前也琢磨过艺术的事,只是从来没有坚持下去过,至今也只会画火柴人。 她挺喜欢晏休的,笑笑说:“会不会很忙?要注意好好休息,你这个年纪还小,不急着拼身体。” 俞绥就坐在晏休对面,顺着袁语的口风说:“是啊。” 然后若无其事地问:“你是不是上火了?” 众人的目光又望了过去,他们仓促一扫,果然在晏休的嘴角看到一个破口。 晏休抬手轻摸了下:“不是忙的。” “那是什么?”俞斯位置近,顺口就问。 晏休:“急的。” 有些人一声不吭就突然没影,只托了一个杨飞文玩失联八个小时以上再通风报信的游戏,大概是存心想急死谁。 晏休当天就赶回了衍都。 人到衍都落了地,才止住冲动,掉了个头回了自己家,到底不忍心破坏俞绥布置了许久的打算。 俞绥一下子转移视线,轻挠了下耳朵。 俞斯倏然拧了眉,坐直了身板。 果然大家吃饱喝足以后,话题谈论的中心忽然就绕到了俞绥身上。汤瑛三句话不离俞绥,先把俞绥从头到脚关心了一遍,又把俞绥从头到脚夸了一遍。 过去两家碰面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但是今年特殊,俞家在敏感线上,齐齐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老晏家甚至让了大单子的收益大头,说:“以后都是一家人,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这句话俞京源以前不是没有说过。 他行商的职场毛病,碰到合作就习惯去竞争大头,但他广交朋友,面对晏家这种世家利益规划是公平而且大方的。 俞京源就跟晏颍她爸说过:“以后都是一家人,别做这些推脱。” 他还有什么不懂的,这晚上莫名其妙的一通一下都有了解释的答案。 俞京源捂着心窝子,总觉得他又要犯病了。 - 俞绥被留在家里,过了小年才被放出门。 老父亲带着久未签名的合同在家里做思想挣扎,到最后也没有牵,但他重新拟了一份合作,让俞斯送过去。 俞绥从俞斯手里劫了这份合同。 这一去就没有回来,汤瑛和老晏上晏休他三姨家拜年去了,晚上并不在家。 没长辈在,大少爷的横气冒出来,赖在晏休身上又亲又哄,没让他把旧账继续翻下去。 晏休摁下饮水机,兑了杯温水转头塞到俞绥手里,被这人气惯了以后他渐渐学会隔一段时间才扯一句旧账出来,反正他记性长,总有机会找补回去。 “你什么时候跟你爸妈说的?”俞绥浑然不觉,为他害臊了一段时间的问题耿耿于怀,“我这阵子都不敢回汤姨的信息。” “刚毕业的时候。”晏休回了房间,从衣柜里翻出一套被褥,随手扔在床上,“就怕你不敢回才没说。” 那会俞绥也没多想,因为最近天冷,加一层少一层差不多一个感觉。 直到晚上晏休让他爬到床上,自己在旁边地毯上打上地铺,怎么拉拽都不上来。大少爷盘腿坐在床上,彻头彻尾地懵了。 “真不上来?”俞绥指着他。 晏休:“不上。” 俞绥作势要换上衣服回去:“那我回去睡。” 但晏休早有先见之明,拎着床铺大有你敢动一下我就铺到房门那去睡的意思。 床边还有暖气笼着,真到门口那么睡一晚上,隔天起来感冒都是轻的。 俞绥卷着枕头想了想,滚地上死死趴在了晏休身上,脑袋贴着他的腰腹。 晏休不为所动,扒着俞绥的手一根根拉开。 这人扒在他身上能安分才怪了,没两秒晏休就听大少爷贴着他腰腹闷声闷气地说:“家里没人理我,你也要不理我么。” “...是谁自找的?”纵使知道这是句瞎话,晏休还是不可避免地揪紧了心。 晏休抿唇闭了下眼,手掌顺着俞绥的下巴抵住了他脸侧:“面壁思过不让碰手机?” “不让,有网的东西都不让,除了看书别的都不能玩。” 俞绥挨着他手心,偏过脸轻啄了口,勾着晏休睡裤边缘的手倏然下滑,耍了个流氓。 晏休弓身抓住他的手腕,默然两秒,旖旎的情绪未消,但他气得牙痒痒,索性拎起这少爷,推到了床上。 某种程度上来说,俞绥还是把晏休哄回床上了,不至于可怜巴巴地在床底下待着。 - 他人往老晏家住这一晚上,回去就对上了满眼疲惫的老父。 家里人都放了年假,这个时候一个也没睡,排排坐在沙发上看去年的春晚。 俞绥跟晏休说的瞎话里一半真一半假,俞僚和俞斯是真没理他,俞贞还是老样子,袁语想得开,睡了一晚上醒来就好了,只愁苦地问过他关于未来更琐碎的事。 俞京源把俞绥喊进了书房,这次不是面壁思过的小黑屋,是俞京源装修过后正儿八经的大书房。 他把手里的账目推到俞绥面前,沉默半响,说:“跟爸爸说说你怎么想的,你长这么大了,我也没怎么听过你的想法。” 俞绥翻开账目简略扫过,是他这些年来做过的小动作。 其实他这些小打小闹的东西在俞京源面前仍然不算什么,只是俞京源从来没在这方面对他倾注过期待,以至于恍惚过后很久才回味过来,是他被俞绥摆了一道而已。 也许俞绥刚出生时俞家就给俞绥铺好了一条正大光明的路,俞绥走到途中,忽然有天意识到自己并不想那么走,所以费尽心思地藏拙装笨,用最懒的方式让自己走了另一条正大光明的路。 他以为俞绥是出了几辈最没有主意的人,俞绥就亲自上阵给他打了最深的一针。 俞绥翻完浅显地一句带过,看了眼俞京源。 俞京源又给他甩了一道题。 是俞京源这些年出差总遇到的问题,俞家餐饮在市面上是稳定的,宣传却总是做不到位,这些年来因为这个没少吃亏。 俞绥一扫过去的宣传案例,就瞧出了问题。宣发部门现在总是老人坐班,思维固定还不肯用新点子。 俞京源其实早就想换了他们,只是那块都是关系户,都是他们家的远房亲戚。 “换给晏家。”俞绥眼皮子轻动了下。 俞京源抽回了文件:“换给小休?” “是啊。”俞绥神色自然,“扶新人扶你儿媳,舅公他们能说什么。” 他理由给的咋一听起来还真没什么好反驳的地方。俞京源哑然许久,有点上火,他摆手赶俞绥出去,求个眼不见为净:“别在我面前晃。” 俞绥人走到书房门口,又让他给喊住了:“等会。” 俞绥扭头:“怎么了?” “……”俞京源牙疼地问,“跟你晏叔他们说没说今年还是在家里吃年夜饭?” 第66章 年夜饭最后定在了福来到。 往年福来到进了年关也不关门,因为这个时节生意兴旺,不回家的员工也乐意拿三倍工资。 他们预留了包间,会做饭的男人们薅起袖子亲自进厨房做菜。 这是俞京源提的主意,也是俞京源带的头。 早年俞家起步期间没有那么多顶用的厨子,很多菜式都是俞家自己从祖籍带回来的家常菜,俞京源那些年里也常下厨房。如今一晃好几十年过去,他的手艺生疏不少。 他烧了三道菜,豆豉鱼,红烧鱼,水煮鱼片,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形式暗怼了小儿子一把。 年夜饭餐桌上的人特别多,俞绥要不是看见了老爸的眼神还悟不出这一道意思。 他颇有些哭笑不得地夹了一口鱼,眉间就拧了起来。 这要不是放足了半罐酱都煮不成这么咸。 那位老总估计吃完就没尝过,要不没那个脸皮端上来。 俞绥冲晏休看了眼。 晏休也往盘里夹了一筷子,然后勾紧筷子淡定地拿起茶杯喝了口。 俞绥笑倒到桌上。 这一回吃饭跟上一回没得比,人多了一圈不止。诺大的包厢里坐了四桌子人,壁挂电视正对面是个铺了红布的小台子。 按理说都是熟人,气氛应该活跃些。俞家这边却绷得不行,仿佛少往俞绥那看一眼,俞绥就能跟晏休贴到一起去似的。 好在俞京源商场走惯了,没有让这种紧绷持续太久。年夜饭后半段的氛围还算其乐融融。 在这之后,俞京源以自己年龄大了,也想在熟悉的地方享受生活为理由,把自己的工作重心调回了衍都。他在另一边的分部做的七七八八了,交给了俞僚接手。 俞家举家回了祖籍一趟,见过了七大姑八大姨,又去了俞绥的外公外婆那边拜访,把这些年欠下来的时间通通补上。 行程很满地走了一遭,回衍都以后俞僚就连夜飞去出差。 俞贞和俞斯没走,他们赶着工作,有时候回自己的房子住,有时候回俞家睡。 大房子人一走,空荡了,余下来的小少爷就稍显瞩目。 但凡俞绥有出门的迹象,二老的目光都会控制不住望过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防早恋的。 俞绥倚在栏杆上想,虽然晏休真是他早恋处来的。 俞绥真要出门那天没瞒着:“我要去找晏休。” “......”袁语朝沙发那看了眼,“注意安全。” 俞京源放下报纸,扭头上楼,背影气冲冲的。 俞绥站在门边,目送着他走上楼才出门。 今年碰上长假期,又是过年,文三班的同学大多回了衍都。 当初迈出校门也就是几张试卷和一脚的事,有人那一年压力大了,当场脱了校服上衣塞进垃圾桶里的都有。 谁让十六七岁卡在不上不下,说孩子不算孩子,说成人不算成人,不好意思说什么都不懂,也不好意思说什么都懂,看失乐园都要偷偷摸摸。 可当真从那一岁过来,人们反而动不动惦念起偷偷摸摸躲老师的时候。 有人想起二十六中停电那次一帮人翻出围墙,冲到一半又折返回学校的闹剧,就冲着班群里吆喝了声。 众人这才想起那会儿兵荒马乱,汗也出了,检讨也写了,心心念念惦记着的鬼宅到现在都没有去过。 鬼宅里头真有鬼,虽然都是人扮演的。 听说这些年来那间密室藏在抚村那样的地方里也没有被冷落掉,因为靠近几所学校,再加上剧本更新得快,这些年来生意倒是一直都维持得不错。 八卦文:[火爆] 八卦文:[可惜咱一次也没去成] 八卦文:[操] 别叫我班长:[想去] 梁文的文:[我去过,还不错——] 舒熠:[不错?] 八卦文:[我真的想去] 鱼闲罐头:[去] 这趟就这么定下来了。抚村和二十六中在一条大道上,他们这路去完鬼宅还能顺道回二十六中看一眼。文三班这群猴儿们觉得这行程安排得不能再完美了。 俞绥一个字给晏老板拉了一大单子,扭头就找人邀功。 这少爷自顾自把戏唱完了,对着视频另一头的晏休想了想,说:“晏老板,我不缺钱,怎么办?” 晏休眉梢一挑,心里给某人隔着屏幕瞎撩记上了一笔。然后听到对面懒恹地说:“你直播洗澡吗?” 仗着隔着层屏幕,俞少爷连斯文都懒得装了。等他换了个姿势端着手机,晏休已经把手机翻了面,冲着床铺,悉悉索索走远去洗澡了。 直播是没有的,司机可以有一个。 他俩趁大一课表空荡的时候早早拿了驾照,只是碰到这事上,居然一个比一个懒,都不爱碰方向盘。 多利叔叔失去了一路打小报告的机会,只能目送俞绥出去。 晏休把车停在路边,刚点通拨号,副驾那边的车窗就让俞绥敲了两下。 他把俞绥放进来:“偷溜出来的?” 知情的人都看得出来,虽说俞京源聚了那餐年夜饭,但那一半是看在两家一直以来的交情上,剩下三分之二有晏休一部分原因还有俞绥一部分原因,最后三分之一为了什么说不准。 毕竟时间短,俞京源还在思想挣扎。 “那不至于。”俞绥想起汤瑛和老晏截然不同的态度,语气含糊了些,咕哝着说:“对不起。” 老一辈观念固化在那,其实不需要非得去拧巴他们和自己统一战线。 年轻一辈喜欢怼老一辈,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两个年代条件不一样机遇不一样,生长环境也不一样,别非拿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孩子。 反过来也一样。 非要长辈认同自己的思维也是一种刻薄。 俞绥生来至今懒成了团,凭着一点得天独厚的天赋洞穿了今后,用几年时间把自己勉强捏出了个人型,如此让这条路走不到伤筋动骨的份上。 他步步经营,可是没想过强求谁的认同,左右不过接受和不接受两个选择,作为调整他以后生活轨迹行动的行走方向的依据而已。 晏休偏头轻勾了下俞绥的鼻尖,狐疑道:“你又瞒了我什么?” “......”俞绥正经了些,“没有,我对你无所保留地诚实。” 晏休嗤了声。 他手握着方向盘,看着后视镜倒出了这个街口,冷不丁开口:“不急。” 这不是晏休第一次说了,但是是俞绥第一次听进去。 俞绥着急了很久,也挡不住意外横生,还不是在计划前结束了地下情。 也许家人接受还要很长时间,一年,两年,或者永远梗着爱答不理。 至少在当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 鬼宅让文三这批人包了场,他们人多,要分批玩,几个房间都占了人。 晏休和俞绥到之前他们在外头玩桌牌,喧闹的声音一路传到村口。这帮人走到哪,就把文三班带到哪了。 俞绥和晏休一前一后在门口出现,乍然唤起了这帮人的回忆,默契地冲门口吁他们。 一个男生挤眉弄眼地抱起拳头:“部长手下留情!” 边上立马有人跟着喊:“绥儿,救命啊——” 众人捂着腰笑得弓下身。 “有病。”易田笑骂,一边无奈地摇了摇头。 当初那会儿就是因为这个,这两人什么时候走到了一起去也没人知道,很多人到现在都蒙在鼓里。 这是真的。 这对是真的。 还起哄,有什么好起哄的。 易田和杨飞文几人对视了眼。 鬼宅的密室多少添了点恐怖元素,几个女生颤颤巍巍地想跟在看上去胆子很大的晏休身后抱大腿。 俞绥也怕鬼,瞥了晏休一眼。 前台的姑娘换了一个面无表情的,因为这样比较吓人。 她没什么情绪地给老板和他的一帮同学发了眼罩,任他们站在门口磨磨唧唧地分组也没有催促。 晏休率先挑了一个。 背后跃跃欲试的众人刚挥起欲组队的爪子,就见晏休拉着俞绥进去了,提前在门口那等剩下的人。 众人:“......” 他们瞥向他俩,再往下,嘴角齐齐抽了一下。 多么熟悉的一幕。 当年影响颇大的热帖今天已经在二十六中石沉海底,偶尔才会被闲来无事挖坟的学弟学妹扒拉出来,然后拿着那些去学校的荣誉墙上对比。 他们那届的倒是经常想起来,动不动回去翻看。 鉴于这俩在二十六中的时候就没有收敛过,有人试图给他们打圆场:“还扮上瘾了。” “拉倒吧,人家就是真的。”杨飞文眼疾手快地抽走了一道的牌子,“我怕鬼,晏哥不怕,吃狗粮我也认了。” “操!你耍赖!” “真的?什么是真的?” “我就说是真的,我早就知道了!” 鬼宅投入运转以后,晏休又去了学校,这以后的更新他参与的少,选的是自己没玩过的。 这些年来密室行业发展蓬勃,年年更新,到如今场地做的又大,NPC也往逼真那儿靠拢。 俞绥蹲着去捡恰好能镶嵌到墙上的那球时,差点让桌底下爬出来那NPC吓得跌坐到地上。 杨飞文叫的惨,后边的人什么也没看见,跟着一窝冲回了刚出来的房间。晏休一边拖一个,没拖动杨飞文也没拽住撒的飞快的俞绥。 他默然无语地转过头,看见俞绥挽起袖子,从房间里出来,有点懵又有点憋笑地走过来。 “我好像不怕了。”俞绥忍着笑。 杨飞文还在叫。 “顿悟了?”晏休撒了手,觉得杨飞文比NPC吓人多了。 “不是,出戏了。”俞绥指着桌底下,“我刚想起来那面具也是你画的,原稿拿过来的是不是?我不小心碰了你颜料,给他沾了个媒婆痣,我还以为你改掉了。” 这里面昏暗得很,晏休没看清。 他弓下身看,还真是。 老板来了,NPC麻木地缩在桌子里头,捂住了媒婆痣。 这游戏愣是玩成了赛跑。 出了抚村他们还是一路冲回二十六中的。 正碰上学校打铃,他们一溜冲进去。 这个时候只有高三的学生在学校,不过教师上班早一点,老顾那批老师都在。 文三班冒着汗出现,趴在办公室窗户外挤眉弄眼。有那么一瞬间,好像真倒回了几年,这帮人还没毕业,迟了到在门口耍赖皮。 老顾乐呵呵地从抽屉里翻出一盒饼干,给他们一人一袋分了。 “你这是养的鸡崽都回来了?”有老师问。 老顾说:“那可不是吗?” 鸡崽们:“......” 俞绥胳膊肘碰了下晏休:“听过你男朋友吊嗓子吗?” 听过。 晏休很配合地抱起胳膊:“听听看。” 站他俩前边的杨飞文牙酸得想换位,后背倏地窜起高亢的打鸣声。这帮人反应奇快,霎时间响起成片打鸣。 闻声下楼的季江武只来得及听到最后一句,颤着手指说:“我可没教你们学这些!” 众人乐翻了。 - “咯咯咯!”房东家养在天台的鸡准点打鸣。 大学城这片学生公寓楼房不高,俞绥他俩的位置靠近天台,首当其冲。 过完年回来后天台就多了三只公鸡,房东每天都说要宰了它们,每天都没宰。 晏休摸着墙哐拉上窗,转身回床上,拍拍俞绥:“起来,不是迎新会?” “不去。”俞绥眼皮子都抬不起来。 晏休直接动手。 俞绥的睡衣被推了上去,腰窝被人不轻不重咬了一口。男孩子早上不经闹。大少爷登时睁开眼,抱着腰腹滚到了墙角。 男朋友叫起床的方式越来越流氓了。 晏休还没要停的意思:“我帮你?” “那我还去不去学校了?”俞绥哑声说。 晏休膝盖抵在床上:“你不是不去吗?” 俞绥:“......” .... 俞绥早上的记忆总是很迷糊,他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被哄着去刷牙的,只记得晏休偏头吻过来那会清爽的薄荷味。 他学音乐,肺活量绵长,他们接吻总是能吻很久,呼吸声却总稳不下来。 镜子方方正正拢进了两个人,俞绥抓着洗手台边缘的手倏然滑下去,又让晏休抓着带回了洗手台。 洗手台是凉的,牙膏是薄荷味的,晏休是热的。 他们跌跌撞撞换上衣服,收拾得人模人样到学校的时候,刚赶上迎新大会的尾声。 掌声如潮水。 他俩坐在后排咬耳朵。 晏休本来不该在这,只是正好没课,陪俞绥来学校溜一圈。 曾经副会长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威力颇大,还牵连了几个鸡蛋。俞绥托着腮分析,是因为晏休没跟他来学校晃过。 俞绥断线的脑回路接上线,跳脱地想起那只祸祸人的鸡:“我今天回去就把它给宰了。” “你连黄瓜都拍不好。”晏休别开脸笑了。 俞绥伸手挠他,忽然听到前面传来声嬉闹。 前排坐着三个女生,被发现后也没躲,大大方方地亮出手机。 这会儿是论坛,素净的版面上,有一条热门。 [扒一扒音院系草和美院系草隔空也超配的CP感] 那女生掩着唇笑:“你们认识啊?我嗑你俩好久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结束啦,番外想看什么勒 - 惯例放预收 -《大佬幼儿园》 | - 大型幼儿园逃杀游戏,全员被迫伪装幼儿。 - 迟呈同学把奶嘴当烟嘴,被校规杀了九九八十一次。 他很烦。 为什么说好的全员幼儿,这里有个人擅自转变角色? 一米八几的帅气幼师拿着牙刷蹲下,哑着嗓笑:“宝贝,不刷完牙不准放学。” 比脸大的牙刷,和擅自长大的搭档。 迟呈微笑:“你吃屁。”